书名：经年指间 作者：蛮荒一部 文案： 我的人生是由一段一段的故事串联起来的，除了支离破碎以外全是空白，嗯，就好像是一片一片的创可贴，我深以为重要的那些，被揭掉以后除了伤疤就什么都不剩了。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程田然方羽小六厉贝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纵使遍体鳞伤，总是义无反顾 第1章 创可贴一样的人生1 我的人生是由一段一段的故事串联起来的，那之间全是空白，嗯，就像是一片一片的创可贴，我深以为重要的那些，被揭掉以后却什么都不剩了。人们受伤了总会来我这里寻求安慰，我的作用就像创可贴，只要有人需要，我就会无私的抚慰他们的伤口，可是，当不被需要时我就像过期变皱的创可贴一样，被人们毫不在乎，充满厌恶的揭掉。渐渐地，我也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可言，价值在贴上标签的那一刻就注定归零。 我叫祝程，祝福的祝，前程的程，可惜了这个名字，从小到大，我很少收到的祝福，最多大概就是每年生日的那句生日快乐了，但是，今年，我甚至连这句“生日快乐”都没有收到。至于前程，从今往后，我的人生也没有前程可言了，哦，应该说，从今往后再没有人生可言了。由我亲手建立的人生，我决定要亲手毁掉。 今天是我28岁的生日，过了午夜12点我就29岁了。 此时，站在楼顶，我回顾着我前28年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眷顾，只是这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的人生，太过苍白寡然。 只可惜，人生无法重来一次，否则，我一定不会选择这样活。 看到这里，也许你对我的故事产生了一些兴趣，那么，如果你有耐心的话，就慢慢听我来说来，因为我的故事有点长也很啰嗦。 28岁的我，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工作上毫无起色，领导嫌我没上进心，连公司新来的晚辈都敢欺负我，说到外貌呢，长相既非甜美也不可爱，不是男人喜欢的那一类型，更可悲的是性格也沉闷不太讨人喜欢，连我的父母都常常指责我脾气古怪，爱情上就更加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地方了，三段感情经历里，有一段暗恋，一段只是因为对方寂寞玩玩而已，最近的一段，是被劈腿。尽管我已经28岁了，却仍然和18岁时一样迷茫。 “不是吧，难道你还当真了？你也有二十好几了吧，不会只交往过我一个男人吧，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呢？我们之间只是玩玩而已，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呢，真是不好意思啊……”人声嘈杂的东北饺子馆里，他放下筷子看着我，眼里的惊讶令我无地自容。 我抬头望着他，疑惑多过了愤怒，无法将他同那晚疯狂热吻我的人联系到一起，面前小碟子里的醋味呛得我鼻子有些发酸，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我应该举起杯子从他头顶倒下去，或者抬手甩他一耳光，再扬长而去，可是，我太软弱了，除了羞愧，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该走了，再见。”我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饺子馆。 出了饺子馆，来到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我突然开始想，他会以怎么样的心情离开饺子馆呢？内疚？惊讶？不，应该是如释重负吧。 这是我第二段感情经历里发生的事，还算印象深刻。第三段和它比起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甚至有些讽刺意味了。 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下午，公司在一家酒店组织了一场培训会议，我负责现场服务和设备支持，其实就是打杂罢了，会议结束的时候，我竟然在走廊里遇到了男友和另一个女人，他们亲密的搂在一起，用房卡刷开了一间房，而那间房就在我们会议室的隔壁。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看手里拿的是什么就一股脑儿朝那对狗男女扔了过去。 所以，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的男朋友出轨了，现在，只能称作前男友了。 事后，很多人充满怀着同情或不怀好意的来安慰我，可是，事实上，我觉得并没有那么糟，因为，我从来没对爱情抱过什么希望，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糟糕的是，在28岁的这个节骨眼上，我失去了工作，尽管这曾经是一份令我厌恶痛恨到每天都有一万遍冲动辞职的工作，但是，在并非我本意的情况下丢掉了，令我很是失落，失落过后是无尽的惶恐和焦虑，一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要为下一顿饭发愁的日子，我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冲动是魔鬼。我很后悔，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更后悔不该拿项目经理的笔记本电脑砸那对狗男女，不仅没有砸中他们，还让我顺利的在28岁生日之前失去了工作。 我该说点什么呢，别人是升职加薪找到意中人，双喜临门，而我是失恋失业双重打击。 明天我就去领失业险，再加上银行卡里的那点钱，应该足以支撑到找到下一份工作吧，除此安慰自己外，我别无他法。 所谓人生，不止让你跪下，再你跪下以后还要在你后背补上一脚，直至你趴下。 真正压垮我的是另一件事，我一直都在治疗别人的伤口，却忽视了我也有不能被触碰的伤口。 为了省钱，我决定不再续租外面的房子了，但是，我对家人撒了个谎，我告诉他们公司最近外派我到别的公司上班，那里离家里近，所以想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如果让父母知道我被炒鱿鱼了，我实在不敢想象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妈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吭的走出了房间，爸爸摔门而出，就在那之前的一秒，他们还在讨论成绩出来了，一家人出去吃一顿大餐。 光是想想，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等了半天。 妈妈一直低头在拖地，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 爸爸在阳台上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反应。 有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为什么还不如地板和花花草草重要。 “妈，我问了家康，他说那天下午两点过来，你们趁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家里都打扫干净一点，还有我房间里的柜子，我觉得太旧了，桌子也是姐小学的时候用过的，要不趁周末给我全部换套新的吧。” “柜子挺新的啊，桌子，你现在又不搞学习了，新的旧的，有什么区别？”妈妈说。 “小妍，你男朋友要来吗？”我疑惑的望向妹妹小妍。 “是啊，他下星期四来家里做客。”小妍高兴的说着，又望向爸妈，撒起娇来，“爸，妈，家康第一次来咱们家，我可不想让他看不起我，求求你们啦！” “不行，那不是浪费吗？”妈摇头。 “爸爸，你说句话啊！” “就依了她吧！”爸发话了。 “谢谢爸，爸最好了！”小妍高兴的跳了起来，上前去亲了亲妈妈，又跑过去抱了抱爸爸。 “行了行了。”爸妈笑得合不拢嘴。 好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我被晾在一旁，过了半天，终于还是小妍想起了我 “对了，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准备回家里住一段时间。”我笑着说。 “那怎么可以呢？姐，你都出去工作了还住在家里怎么像话，再说了，我也不想和你分享一个房间。”小妍霸道的说。 “这个房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我不能住？”我突然很恼火，小妍从小到大，都喜欢把家里的东西据为己有。 “妈，我不想和姐住一起，要是被家康看到，他不止会瞧不起我，还会瞧不起你们。”小妍满脸委屈的说。 “你虚荣心未免也太重了吧，就因为怕自己的男朋友瞧不起自己，就不让我回家住，你不光虚荣，还很自私。”我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她。 “你才自私好吗？突然说要回家住，也没有征询我的意见，现在还反过来指责我！”小妍不甘示弱的说。 “让你妹妹一下怎么了，你都快30的人了怎么心眼这么小？”妈妈皱着眉头开始数落我。 即使我快30岁了，我仍然想不明白。 从小到大，妈妈都用这样的话教育我，为什么仅仅因为早出生了几年，就要无条件的退让另一个人，如果对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话，这样的道理就根本不存在。 “对不起，妈，这次我不能让小妍。”我要强硬一回。 “妈，姐真的好过分。”小妍已经酝酿好了哭腔。 “小妍，你真的很讨厌，每次没有道理的时候就会哭。”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妍转身冲回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东西，我看到顿时吃了一惊，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已经把折成两半摔到了地上，最后，又用力跺了几脚。 那些碎片就散落在地板上，上面的《第二人生》几个字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那是我高中毕业去听五月天的演唱会以后，作为幸运听众得到的签名专辑，从小到大，好运气总是避开了我降临到别人身上，那是我人生当中唯一一次抽奖被抽中，我把它当作幸运符珍藏在家里，如果不是怕放在我的出租屋里弄丢，我是不会把它放在家里的。 可是，现在那张CD伴随我对人生的期许都一同变成了碎片，露出锋利的尖角，刺在了我的心上。 面前的小妍龇牙咧嘴，朝我露出放肆得意的笑容。 我简直怒不可遏，使劲力气推了她一把，她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用力推了她一下，她摔倒在地上，代价是母亲给了我一耳光，而我失去了一颗牙齿。那可是，她给我的牙齿啊，我的躯体，生命，都是她的命，现在，她却在践踏它。 无论如何，我还是被妈扫地出门了。 第2章 创可贴一样的人生2 我回到我的狭小的出租屋，难过得躺了几天。 手机里忽然来了短信，我赶紧从床头柜里摸索出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是商场促销短信，说我的生日快到了，凭身份证就可以享受折扣，天啦，我竟然都忘了自己快过生日了，一定是因为我太难过了。 放下手机，我的心更加空落落的了。 没过多久，我又收到了小妍发来的微信：“妈叫你这周四回家吃饭，一定要回来！”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原来他们记得我周四过生日。 我想不回家，惩罚一下他们，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也许，我应当同他们修复一下关系，就如同那颗被打掉的牙齿，只要补上了仍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爸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去给花浇水了，妈“嗯”了一声，把我招到厨房皱着眉头说：“还不赶紧来帮忙，今天，小妍男朋友来了，可别让她干活。” 我心想，小妍在家里什么时候干过活。 小妍和男朋友在房间里聊得很开心，时不时听到她咯咯的笑声。 “你去把这盘水果给他们端过去。” 我领命去了房间，刚放下水果。 “跟你说了好多遍了，进来要敲门。” “这是你姐啊？”她的男朋友有些尴尬的问。 “对，我是她姐。”我看着他。 他正要站起来，小妍又把他按下去了。 “不用紧张，又不是别人。”小妍转而对我说，“你去帮我们倒两杯水来吧。” 饭桌上，爸妈一直在讲小妍小时候的事，比如她有多招老师同学喜欢，跳舞拿了多少奖，连她小时候的糗事，他们都讲得津津有味。 他们看起来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啊，我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去厨房把汤端出来，应该炖好了。”妈推了推我，“跟你说话呢。” 爸见我没动，狠狠瞪了我一眼。 “要不我去吧？”小妍的男朋友起身说。 “用不着，让我姐去就行了。” 电炖锅上显示还有三分钟才好，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我姐从小就爱发呆，有时候你和她讲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我这个大女儿总是反应慢慢的，做事也很敷衍，小妍就很不一样，什么事情都反应得很快，做事又积极，很少让我们操心。” “妈，你在这样说家康会觉得你们偏心了。” “怎么会？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姐，要是像你这么让我们省心就好了。” 我在厨房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是累赘。 原来，今天叫我回家是为了衬托小妍。 在这个家里，我从未得到过尊重。 我也可以选择摔门而出，可我没有那么做。 我一直默默忙前忙后，端茶送水，直到小妍的男友离开。 彼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爸爸仿佛是个透明人，他低头擦着桌子，仿佛看不见我，妈妈和小妍正在房间里聊得欢声笑语。 没有人记得今天是我生日，没有人问我要不要在家里过夜。 我杵在客厅里，显得突兀又不合时宜。 来之前我以为会有什么改变，来了之后，我猜发现什么也没有变。 出门的时候，甚至没人对我说一句：“路上小心！” 我失去了工作和恋人，现在，好像连亲情都变得那么单薄。说真的，我觉得有些难过，不，不止是有些，而是很难过，我体会到了那句“心里拔凉拔凉”是什么感觉，走在深夜的街上，我的心冷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小妍什么都比不过我，可是，她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爸妈的宠爱，而我，想要得到和小妍一样的东西，却要付出几倍的努力。小妍说想要新的小樱书包，爸爸第二天就悄悄买回家，等到她放学拿给她，小妍想去学习课时费高昂的芭蕾舞，爸妈商量了一晚上，就决定送她去，而我想学画画的心愿已经埋藏很久了，即使老师一再强调我很有天赋，可是，爸妈也只是一再摇头，说耽误学习。小妍做错事只要装作委屈的样子讨好一下爸妈，他们立刻就慈祥怜爱的原谅她，而我做错事情，换来的却是爸妈恶毒的责骂。 小的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否则，他们对我和小妍的态度为何天差地别。 有两个人从我身旁经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等他们走远以后，我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手里湿漉漉的。 这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时间真长，竟然有160秒，我等了很久，已经有些绝望了。 人是多么奇怪的生物啊，被炒了鱿鱼，被渣男劈腿，被家人看不起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像这一刻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这样绝望过。 这会儿，手机却响了，是安倩打来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还好，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朋友。 “我好生气啊，他昨天没回我电话也没回我微信，今天中午才跟我说他昨晚去应酬了，都是工作上的同事，可是我根本不信，我查了他手机的定位，他除了去吃饭还去了酒吧……” 安倩长篇大论的向我抱怨了她的男友，我耐心的安慰了她，其实，我这会儿都需要人安慰呢，反而在安慰别人，但是，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每当她遇到烦心事时，我总是义无反顾的充当她的倾听者，承担开导她的角色。 安倩倾倒完负面情绪，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 “你在外面吗？我好像听到汽车的声音了。” “是啊，我今天……” 完全不给我倾诉的机会。 “糟了，十一点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上班呢！” 她倾诉完她的烦恼就挂掉了电话，完全不在乎我是不是也有烦恼。 我以为我手里握着的还有友情，但是，好像是我错了，连家人的爱都无法得到的人，还妄想从外人那里寻求温暖？ 28岁的我，失去了所有，亦或从来就没拥有过。 此刻，我站在楼顶。 8岁时，我曾满怀悲戚的祈祷过自己能从那个家里消失，那时，爸妈吵架，爸去找他的朋友，妈抱着小妍在房间里哭，我去拉妈的手，她让我滚远点，用所有难听的话骂我，我觉得自己做错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是，妈骂我就一定是我错了。 现在，28岁的我，却还是没有摒弃这个愿望，我仍然希望消失，不仅是从那个家里，还要从这个世界上。这就是28岁的生日愿望。 当我从楼顶下坠的时候，我从未觉得那样放松自由过，我知道这样的方式很极端，很惨烈，但是，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激烈果断过，都是忍耐退缩服从，所以，我也想决绝一次，哪怕是下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第3章 重返十七岁1 当我醒来时，我以为我会躺在地狱冥府，上刀山下油锅再去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进入轮回道里重新投胎做人，可是，都不是，我像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环顾四周，狭小的六人间，拥挤的高低床，这里好熟悉，这难道不是我曾经高中住过的宿舍吗？我是在做梦吗？可是为什么会如此清晰真实。胀痛的脑袋，床铺真实的触感，宿舍里走动的人影，以及她们的说话声，背单词的声音，场景似乎很久远却又触手可及，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梦。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周围的一切。站在水池前刷牙的是小六，她叫刘一琳，我们习惯叫她小六，背单词的是冉婷，坐在床上一边听着英语听力一边往脸上抹护肤品的是厉贝贝，刘璐和林达还躺在赖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2009年，我上高二的时候。这时，广播里传来一阵音乐声，盖过了厉贝贝MP4里的英语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广播里马上要放的是那首《隐形的翅膀》，学校为了激励我们，即使是流行歌曲也只会选这种励志类的。这首歌伴随着我们从高一到高三，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大家都快听吐了。 可是，音乐的前奏响起来，不是《隐形的翅膀》，而是吴克群的那首《为你写诗》。然而，吃惊的只有我一个人，小六坐在床边穿鞋子，冉婷提快了背单词的语速，厉贝贝关掉MP4，跟着音乐轻轻哼起来，林达开始穿衣服，刘璐则在伸懒腰，对于这个变化，每个人都不为所动。 难道说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变化？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从33楼跳下来的我不可能还活在世上，更不可能重返青春。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听过一种关于走马灯的说法，人死前，一生的经历都会在眼前快速闪现一遍，但是，这一切没有发生在我从顶楼终身一跃之前，而是发生在那之后，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我现在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我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刘璐，林达，你们俩快起来吧，今天值日，去晚了主任又要批评咱们班了！”小六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走过来关切的看着我，“祝程，你半夜又说梦话啦，不过，这次不是在讨论数学题哎，你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段话，好像还哭了，梦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没有错，和我说话的是小六，那么，眼前的就不是虚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六？你看得到我吗？我不是在做梦？这些都是真的？”我迫切的期待小六的回答。 “就是因为你，害得我昨晚没睡好。”厉贝贝回过头抢白道，语气里满是埋怨。 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啊。不，这样说好像不对，此时是2009年，我们成为同学兼室友两年。 “祝程，你怎么啦？”小六担忧的望着我。 我望着小六，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该怎么回答，以实相告吗？是告诉她我昨晚刚经历了自杀？还是告诉她，我现在正经历着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事情，不，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盯着小六，激动的问道。 “9月28号啊。”小六莫名其妙的说。 “哪一年？”我急切的看着她。 “2009年。” 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垮下来了，冷静下来以后，我说：“小六，你能打我一下吗？” “你是不是睡傻了？”她愣了半天，讶异的看着我。 “也有可能是做题做疯了。”厉贝贝嘲讽的说。 我没有理会她，把胳膊伸向小六：“小六，我只是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是清醒的。” 尽管她持怀疑态度，但还是照做了。她在我的手臂上用力拧了一把，确实很用力，痛得我几乎从床上跳下来了。 “别怪我啊，刚才是你说一定要用力拧的。”小六退到一边，十分无辜的说。 我揉了揉发痛的手臂，总算有了些真实感。 “再来一次，小六！” “啊？” “吃错药了吧！”厉贝贝瞟了我一眼，冷哼一声，背着双肩包离开了。 当我第四次被小六拧完胳膊以后，小六已经有些崩溃了，刘璐和林达连迟到都不怕了，叼着牙刷凑过来像围观外星生物一样看着我，冉婷甚至翻出了体温计要帮我测测有没有发烧。我逐渐确信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望着镜子里那张带点婴儿肥，略显稚嫩的脸，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确确实实回到了十七岁。 当我再次醒来，人生重新开始，所以，我的人生从17岁，高二那年被重启了？ 我回到了久违的校园，熟悉的教室，不绝于耳的早读声，单调一致的校服，拥挤的课桌，17岁时，我在心里默默发誓再也不想经历一次的高中生活竟然再次出现了，可是，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排斥，我甚至有一种阔别重逢的兴奋。 有人说，当你进入社会以后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不怀念学生时代。此刻，我大概也是怀着类似的心情吧。 这一天，我都活在恍恍惚惚里。 今天是我们四个人值日，刘璐和林达两个人抬着一筐牛奶走在前面聊得正起劲，我和小六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我们抬的筐子里装着馒头和水煮蛋。我们学校为了节省学生们的用餐时间让大家腾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将早餐安排在教室里进行，每个班级每天早晨安排四名值日生去食堂领早餐，再抬到教室分发给同学们，今天是我，小六，林达，刘璐值日。 “小六，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终于忍不住，对小六说。 “说吧，物理还是数学啊，我可不一定答得上来哦。”小六语气轻松的说。 “你相信人有可能回到过去吗？”小六脸上露出了疑惑，我连忙解释，“就比如，28岁的你可能回到了17岁的你。” “你是说穿越吗？最近有几部穿越的小说很火呢，林达和曾伦都在看，她们还给我推荐了呢，但是，我习题都做不完，哪有时间看这哥，只能等放假了再看个痛快。” “我不是说小说，我是问你相信吗？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我嘛，倒是希望穿越这种事情真的能发生在我身上，嘿嘿……”小六得意的笑了笑，“那我就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了。” “什么事呢？”我期待的看着她。 “提前查到今天的彩票号码，然后买下来，我就是百万富婆了，立刻就能改变人生。” “就只是这样吗？”我感到有些扫兴。 “难道这样还不够有意义？” “可是，很不现实，将来的你又无法提前知道你会回到17岁，也就不可能去查中奖号码了啊！” “那么，我就做所有我想做的事，不留下任何遗憾。”小六颇具大人气魄的说。 我还想问点什么，林达和刘璐却回过头来了。 “我们俩刚在聊穿越小说，就听到你们俩也在讨论，你们看的哪一部啊？” 我和小六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六笑着说：“我们不是在讨论小说，我们在讨论假如能回到过去，想做什么。” “要说穿越的话，我最想回到唐朝，去看看鼎盛时期的都城长安，会一会各方才子佳人，最好能开展一段风流佳话，也不枉我读了那么多历史小说。”林达充满向往的说。 “我要是穿越到古代，我就要运用现在的科学技术发家致富。”刘璐美滋滋的说。 然后，她们三个人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了穿越的话题，我的问题被自然而然抛到了脑后，我差点忘了她们才17岁，正值天真爱幻想的青春年华，我不禁有些羡慕她们，我已经28岁了，早就错过了可以幻想的年纪，这副17岁的躯体里装着的是一个28岁，已经开始枯萎的灵魂。 “祝程，祝程。”小六连叫了我两遍 我才回过神来，将筐子里的馒头和鸡蛋派发给前来取餐的同学。 “你今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啊？”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我说完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六，因为这是我平常在公司里最常用来应付领导的一句话。 “没关系，马上你就有精神了。”小六朝我挤眉弄眼。 我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端着不锈钢餐盘走过来，我觉得他有些面熟，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他长了一副干净温和的面孔，留着比寸头略长的短发，整张脸看起来很干净，他穿的校服和他的人一样，也是干净清爽，领子也规规矩矩的卷得服服帖帖，而没有像大多数男生那样，为了显得与众不同故意把领子竖起来。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这种中规中矩的校服穿法反而衬托得他更与众不同了。 他望着我笑了笑，那一瞬间，我就被定住了，因为，他的笑容太温暖了，好像有阳光洒进了我的心里一般，让我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不好意思。”他有些腼腆的说。 我如梦初醒，连忙收回目光，毕竟我这个年纪都能当人家阿姨了，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比自己小10来岁的小男孩看确实不妥。 “你要什么？”我问他。 “两个馒头，一个鸡蛋。” 我低头用不锈钢夹子取馒头的时候，小六正对着我偷笑。 “谢谢。”取完餐，他说。 “田然，给我一个馒头！”他端着餐盘往回走的时候，旁边一个男生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迅速从他的盘子里掠走了一个馒头。 原来他叫田然啊，我想起来高中班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我和他交集甚少，似乎总共没讲过十句话，听说他进大学没多久就出国了，后来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所以，我几乎把他给忘了。 他是方方面面都很出色的尖子生，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第一名，而我是只有考试成绩拿得出手的好好学生，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挤进班级前十，听上去好像差不多，其实差别很大，抛开过程只看结果就一目了然，看看我，28岁了还一事无成被劈腿被炒鱿鱼，而田然，28岁时空里的田然大概坐在国外某间高级办公室里轻松的指挥着别人干活吧，如果真的有人生巅峰，那一定是为田然那样的人准备的。 每个人学生时代，班上都有一个像田然这样的人，优秀而耀眼，这样的人，注定了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属于一个世界，后来，我进入社会以后，逐渐明白了，有些鸿沟并非人为，肉眼也不可见，可就是无法跨越。 不过，学生时代，大家更关心的是教室墙上名次表排名之间的距离，每次月考，他的名字永远都位于成绩表第一栏，而我总是在前15名内徘徊，只有一次，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考到了第二名的位置，那就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 第4章 重返十七岁2 晚上，回到宿舍以后，围绕田然的讨论又开始了。 “这次模考，田然又是年纪第一，不知道他的脑袋构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每回都拿第一。”冉婷有些愤愤不平满的说，她一直视田然为竞争对手，尽管她从来没进过班级前三，与年级第一还有一段望尘莫及的距离。 “哎呀，你就别羡慕嫉妒恨啦，人家天生就比咱们学习厉害，岂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你还是换一个目标吧。学习上你怕是难以追上他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考虑追追他。”小六半开玩笑的说。 不是吧？冉婷，你想追田然？”厉贝贝从卫生间出来，语气揶揄的说，“年级里追田然的女生那么多，竞争很激烈哦，你可真有自信啊！” “虽然追他的人多，但是，田然从来没有答应过谁啊。”刘璐不以为然的说。 “那当然了，人家那么优秀，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厉贝贝不屑的说。 “什么什么？谁要追田然？”林达从床上探出头，左顾右盼，可怜巴巴的望着大家，“呜……我刚才看小说太专心了，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你们谁快告诉我。” “冉婷啊，想追田然。”厉贝贝阴阳怪气的说。 “什么？冉婷，是真的吗？”林达激动的说。 “我才不追他呢，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冉婷高傲的说。 “田然长得那么帅，还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那你喜欢啥样的啊？”小六吃惊的问。 一向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的冉婷突然变得羞涩起来，羞涩扭捏了半天，缓缓的说：“我喜欢数学老师那样的，有才华又有男人味。” 宿舍里顿时陷入了沉默，几秒之后，爆发出了激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我脑海里浮现出了数学老师的模样，瘦瘦小小的个子戴一副厚底眼镜，头发稀疏而凌乱，脸上总是一副名侦探柯南破案时的神秘表情，有句话叫少女情怀总是诗，我觉得冉婷的诗实在过于深奥。 “冉婷，你的口味实在令我叹为观止。”刘璐笑得直拍床板。 “可是，数学老师孩子都上小学了，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林达认真的建议道。 “你们这些人思想太龌龊了，我追求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情感。”冉婷义正言辞的说。 “你可真高尚，我都有些惭愧了。”厉贝贝说。 “贝贝，你喜欢啥样的男生啊？”小六问道。 “让我想想，我喜欢，个子高一点，皮肤白一点，五官轮廓好看，而且学习成绩好的男生。” “那可不就是田然么？”小六激动的说。 “也不是吧……这样的男生很多吧。”厉贝贝突然变得有些羞涩起来。 “哪有很多啊？就田然符合吧。”小六说。 “哎，别说田然了，你呢，你们都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我从来不参与这样的话题，因为，这种长得好看的男生从来就与我无缘。对于这种耀眼的男生更不会抱有幻想，喜欢这样的男生压力一定很大吧，光是情敌就遍布整座校园，想想都觉得可怕，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欢的另有其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上一次17岁时，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叫方羽，有一个像女生一样的名字，所以让人印象深刻，他喜欢在校服里穿一件黑白格子衬衫，坐在教室第一组的角落，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但是还不至于不合群，吸引我的是他沉静冷淡的气质，成年后，我喜欢过一个男演员，英俊的外表下，眼神总是看起来那么忧郁，有一天，我无意中翻到了高中的毕业合照，看到方羽的面孔时，我才惊觉他们俩竟然出奇的相似，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对这一款的男生情有独钟啊。 高中生物里有一个名词叫做代偿，说身体里的某个器官受损后，会调动未受损部分和有关的器官来替代或补偿其代谢和功能，使体内建立新的平衡的过程。也许，我这种情感态度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代偿吧。 后来，我还喜欢过很多男孩，他们都具有这样的特质。我在公司里，有一个很八卦的女同事，她还喜欢聊星座，什么事情都喜欢追本溯源到星座上去，她给我分析过并且得出结论，吸引我的那类沉默冷男都是天蝎座，因为我是水瓶座，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而天蝎座总是充满神秘感，因此，很容易引起我的兴趣。 “不过。”她一脸欲言又止，八卦的人一向喜欢故意卖关子，很久以前，我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不过什么？” “这两个星座一个风象，一个水象，相爱相杀，互虐到死，不太推荐，配对率只有50%。” 她说中了，方羽真的是天蝎座，可是，既然是暗恋，那就不一样了，它的几率是100%，因为要不要继续全在于我。 说是喜欢他，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骑着那辆很破旧的自行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那么忧伤，更无从得知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的内心。那时，我从未鼓起过勇气，走进他的内心一探究竟，现在，即使重新回到2008年，我仍然没有这样的勇气。 说起来，方羽至今在我心里都像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当年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有听到关于方羽的任何消息了，我侧面向很多同学打听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样的结果也不令人意外，毕竟，那个时候，他就没什么朋友。 后来，我尝试过用网络搜索他的名字，然而，就像大海捞针，同名同姓的人实在数不胜数，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 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至于这一次，重回17岁，我还会不会喜欢他，我也不知道，等我见到了他，才会有确切的答案。 但是，我仍然期待再次见到他。昨天，我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只有第一组角落的那个座位空着，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说怎么少了一本问谁没有交，这时，他的同桌才站起来向老师汇报他请假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小六在走廊里拖地，因为我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了，突然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我连忙说对不起，抬起头却发现是他，方羽。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然后就进了教室。我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人好没礼貌哦，你都给他道歉了，他好歹也给点反应啊。”小六颇有些不满的说。 我期待的久别重逢，竟然是这样的，真叫人失望，我对17岁的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古怪又冷漠的人？除了外貌，毫无可取之处。 算了，怪我那时太年轻，就原谅自己了。 后来的几天，我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能令他高兴的。 与之相反的就是，每次我遇见田然，他总是朝我笑笑，样子温柔又腼腆。难怪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我总算有些明白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他们伤心或者高兴，都与我无关，对于失而复得的人生，疑虑之后，我只想好好珍惜。 如果不是星期五那天的体检，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走近方羽。 那天学校安排了体检，我们班排在了下午，时值九月，天气仍然有些热，体检的学生从楼上一直排到了楼下，在漫长的等待里，大家早就将学校规定了的纪律抛在了脑后，彼此说笑聊天以打发时间。 刘璐排在我的前面，她一直在哼哼唧唧，我们都知道她很怕扎针，不过，体检是避免不了要扎针的。小六和冉婷在打闹，林达低头看着MP4上下载的小说，厉贝贝在远处和男生们聊着天。 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没有经历过。重新经历的17岁，有些事重复着一成不变，有些事却悄悄发生了变化。 我们依次做完了前面的体检项目，最后一个项目要抽血，轮到刘璐哦时候，她脸色立刻就变了，对护士哀嚎道：“我能不能不扎。” 护士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当然不能。” 刘璐脸上露出凄惨的神情，我们只能对她报以同情。 抽完血以后，大家就准备回教室了。 我突然想起忘记拿体检表了，所以，又马上返回校医院。 “总算想起来落东西了，刚才我叫了你半天！” 从他手里接过体检表时，我突然有种灵光闪现的感觉，这一幕情形曾经发生过，11年前的17岁那年，我也是忘了拿体检表后来又回去拿，医生也是这样责备我的。 我怀着难以言述的心情，穿过长长的走廊，突然停下了脚步，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身体向前倾，两只手撑着头，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羽。 如果说对之前的经历只是怀疑，那么，这一幕情形，绝对是确定无疑在我的印象中出现过。 我记得那天，我拿了体检表，经过走廊，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看起来格外难受，我很想过去问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但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在他与我眼神相对的时候，我就吓退了，我装作满不在乎的走开了。其实，回去以后，我懊悔难过了好多天。 现在，这样的情景再次摆在我面前时，我明白了自己当初难过的原因，那时，天真的我总觉得，如果那天，我走上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许，我和方羽之间的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接着，又低下了头。 我不禁产生了怀疑，人生是不是真的有迹可循，即使重新再来一次，现在的经历仍然会和过去重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走过去问他。 他摇摇头，可是，脸上分明在流冷汗，脸色看起来那么苍白。 “我帮你去叫医生。” “我没事，只是晕血而已。”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来，看着他，犹豫了几秒，在他旁边坐下来。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既然看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管。 “你要不要喝点水？”我想起随身携带的水杯，就递给他。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也许是因为太虚弱，眼神里没有了平常那股冷冰冰的感觉，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把杯子还给我。 我陪他坐了很久，直至他渐渐恢复过来。 “谢谢。” 分别的时候，他对我说。 “不用谢。” 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轻松的走了。 我突然发现，这一次，我可以毫无负担的面对他了。 第5章 独立1 到了月底，室友们都陆续回家去了，而我却在犹豫该不该回去，马上就到了交生活费的时候，我饭卡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回去的话，我下个月就要饿肚子了，可是，回去的话，我就必须重新面对他们，我的家人，也是伤害我最深的人。踌躇了很久之后，我还是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那班29路公交车载着我兜兜转转了一圈以后，在那条熟悉的街道停下了，我在那个曾经往返过无数次的站台下了车。 来到那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子前，我的心突然猛跳起来，眼泪几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我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沮丧，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因为任何人的言语或者举止掉一滴眼泪。 那天，从顶楼下坠的时候，我才想通了一件事，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都是你赋予他的权利，只要你不赋予他人伤害你的权利，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回想起那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曾发誓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门半步，可是，现在，为了下个月的生活费，我必须要抛下尊严。 终于，我敲了门，过了半天，门才打开，爸爸站在门口。 “你不是有钥匙吗，还一直敲门？”爸一脸不快的说完，转身往回走。 我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手指碰到里面的钥匙扣，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2009年，我和家人还没有发生矛盾，我也还没被扫地出门。 爸妈还有小妍都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妈一直在往小妍碗里夹菜，却又被小妍一一挑剔的夹了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妈只是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吃菜。 “嗯……”我含糊的答应道。 “去厨房拿副碗筷，坐下来吃饭吧。”爸说。 “爸，下次做红烧带鱼，多放一点辣椒，我就爱吃辣。”小妍说。 “这还不够辣啊，我放了好几个小尖椒呢，还是少吃点辣椒，辣椒吃多了长痘痘的。”爸望着小妍，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转身去厨房拿碗筷，却被小妍叫住了。 “姐，帮我再拿一个碗还有汤勺，我想喝汤。”小妍说着，又扭头对妈妈撒娇，“妈，我想吃虾，你帮我剥吧。” “这孩子什么都叫你惯得不像样子了。”妈白了爸一眼，嘴上在埋怨，脸上满足的笑容却已经出卖了她，她拿纸巾擦了擦手，说，“行，我给你剥。” “我就知道妈对我最好了！”小妍开心的笑了。 我把碗和勺子递给小妍，她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姐，你没有用水冲一下再拿给我吗？” “没有。”我说。 “那怎么行啊？我用碗筷之前，都会冲一下。”她说完，看着我。 “自己去。”我丢给她这三个字，走到餐桌的另一方坐下，全然不顾小妍不满的目光。 妈什么也没说，起身拿起小妍的碗和勺子走向厨房，不一会儿，又拿着碗回来了。 “姐，你抽屉里的那些CD能不能借我几张啊？”小妍一脸讨好的看着我。 “哪张？”听到她说CD，我顿时警觉起来，那可都是我的宝贝。 “就是七里香那张，我们班好多同学。” “不行。”我果断的拒绝了她。 那是我当初费了好大的精力，排了一个上午的队才买到的，一直被我奉若至宝，怎么可以轻易就借给她，况且任何东西只要到了小妍手里，都不会被她好好爱惜。 “我就借一下，很快就还你了。”小妍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 我仍然只是摇头，不为所动。 “妈，你帮我求求姐。”小妍知道求我没用，于是向妈求助。 “你妹妹想要，就给她嘛，一张碟片，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妈有些不屑的说。 “那是我的东西，我有权利决定要不要借。” 大概没有料到我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妈愣了一下，继而恼羞成怒的吼道：“不就是一张破碟片吗，借你妹妹用一下怎么了？整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听那些破歌，什么七里香八里香的，学一个舌头都捋不直的唱歌能有什么出息，我给你出学费可不是让你去学习流行歌曲的！吃我的住我的，还给我谈什么决定的权利，我也有权利决定给不给生活费你！” “不给就不给，我本来也抱什么指望。”我出乎意料的平静的说。 过去即使鼓起很大勇气也难以启齿的话，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了。 只有上天知道，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这样看似轻松的满不在乎，是用了一场生死换来的。 妈顿时语塞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大女儿会这么硬气吧，而小妍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白眼狼，一回来就吵架，我们上辈子是你的仇人么，把你养这么大，还养出仇来了！”爸将把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沉着脸说。 我也很想问他们，为什么同样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小妍即使表现得再差，仍然可以得到他们的无限宠爱，而我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他们的认同呢？ 不过，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一定会说，小妍是妹妹，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她照顾她，不要总是斤斤计较。 妈突然站起身，立刻就被爸喝住了。 “你干什么去？她既然那么大本事，就让她自己养活自己吧！” “姐，你赶紧给爸妈道个歉吧，看把他们气的！”小妍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看着她，质问道。 小妍立刻闭紧了嘴巴，脸上却满是不服气。 “你这是什么话？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太不像话了！”爸爸气冲冲的望向妈妈。 “就算你们不给钱，我一样可以活下去。” “你有本事出了这个家门就别再回来！” 我走出了家门，比来的时候轻松了许多。这样也好，我就再也不用找理由来原谅他们了。 不得不承认，事实往往是讽刺的，即便活到28岁我也难以获得的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竟然在再次回到17岁时，以如此轻而易举的方式达到了。 原来，人生一旦接受了某些既定的事情，反倒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有了生活费，饭卡里的钱都不足以支撑一个星期了，如果再不想办法我真的会饿死了，我首先想到了向学校申请了贫困生补助，但是，学校在查看了我的家庭资料后，认为我没有达到申领贫困补助的条件，所以没有批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敢随便动用饭卡里的钱了，所以，后来，我就不和室友们一起吃饭了，每天早上，我去食堂花两块钱买四个馒头，早餐吃一个，中餐两个，晚上一个，有一次，我在宿舍吃馒头的时候被小六撞见，她问我：“你怎么在宿舍吃馒头啊？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呢！” “你懂什么啊？人家没准是在减肥呢！”厉贝贝说完，还故意看看我。 我只是笑笑。虽然她很讨厌，但是，这样的讽刺我现在根本没心思计较，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如何想办法填饱肚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经波折之后，最终，我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找到了一份兼职，就是帮忙卖奶茶，中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每天的工资是十五块钱，足够我一天的生活费了。没想到回到2009年，我还是逃不掉当廉价劳动力的命运，不过，现在有活可干我就相当满足了。 室友们都不知道我和家里闹翻了，对于我要去兼职的行为感到很惊讶。 “在奶茶店打工好玩吗？有没有帅哥？”林达和刘璐一向只关心这个。 “店里除了老板夫妻，另一个女生，就只有我了。” “要是看到帅哥，一定要告诉我！”林达刘璐嘱咐我。 “我们可以去免费喝奶茶吗？”冉婷激动的问。 “免费恐怕办不到，不过，可以给你们优惠。” “祝程，你可真厉害，我还从来没打过工呢！”小六充满羡慕的说。 “我也是第一次。”我心里想说的是，至少这是17岁的时候第一次。 “你是不是很缺钱啊？一个小时五块钱，丢不够我喝杯奶茶的！”厉贝贝不屑的说。 “是啊，我确实挺缺钱的。”我坦荡的承认了。 其他四个小女生都不说话了，默默的看着我，估计是联想起我这些日子每天都靠馒头充饥，有些担心我吧。 “你们干嘛这么苦大仇深的看着我，奶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人都挺好的，别的地方都不招兼职，就他们把我留下了。”我笑着说。 “虽然我不爱喝奶茶，不过，我以后会时不时去买一杯，就当是给你捧场。”小六说。 “走，咱们明天午喝奶茶去!”林达推了推刘璐的胳膊说。 “厉贝贝，你不是一杯奶茶都还几块钱吗？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以后就去祝程打工的店里买吧。”直性子的冉婷建议道。 “是啊……那是当然了。”厉贝贝有些尴尬的附和道。 第6章 独立2 我打工的奶茶店就开在校门右手边第二家门面，叫作四季奶茶店，店主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老板话很少，老板娘则刚好相反，为人热情又开朗，虽然两个人性格迥异，但是，却出人意料的和谐，店里的生意特别好，一到放学时间就爆满，除了我之外，店里还有一位长期工作的女生，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老板他们叫她菊子，她让我喊她菊子姐。 第一天上班，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所以，就在一边看着老板娘和菊子姐工作，老板娘负责点单和收银，菊子姐负责做奶茶。 “两杯冰柠气泡水，一份红豆双皮奶，一共是13块。”老板娘一面熟练的找着零钱，一面扭头对菊子姐说，“菊子，冰柠气泡水和红豆双皮奶都打包。” “嗯！” “老板，我要两杯巧克力奶茶！”外面的人开始催促道。 “好的，两杯巧克力奶茶，在这里喝还是打包？” “打包！” “好的，两杯巧克力奶茶打包！”老板娘回头对菊子姐说，“冰柠气泡水做好了吗？” “还没，柠檬糖浆用完了。” “储藏室里应该还有两件，你去找找！冰柠水是吗？马上好，稍等一下，不好意思啊！” “我去找吧！”我自告奋勇的说。 “在储藏室最底下的架子上。”老板娘回过头来嘱咐我。 我躬着背走进狭小的储藏间，在最底层的货架上看到了写着“特浓柠檬糖浆”字样的包装箱，我用钥匙划开封口的胶带，拿出两瓶给外面忙碌的菊子姐。 “谢谢，帮大忙了你！”菊子姐感激的说。 “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我问。 “你帮我把这两杯拿去封口一下。”菊子姐说完，发现我没动，才反应过来，“哦，你还不会用封口机，那你把那两杯封了口的打包一下，塑料袋就在你右边的墙上挂着。” 我依言把那两杯奶茶打包好，拿到柜台交给老板娘。 “祝程，你去看看巧克力奶茶做好了吗，做好了就打包拿过来。”老板娘说。 “好。” 一中午，我们三个人忙得晕头转向，不过，老板娘和菊子姐都夸了我，说我很机灵，一学就会，干活也积极。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们只当我是谦虚，其实，我是心里惭愧，已经很久没有人夸过我做事积极了，以前在公司工作的时候，我总是拖延敷衍，原来除了上司太苛刻，也怪我自己太不思进取了，要是我那个时候稍微用心一点努力一点的吧，也不至于被炒鱿鱼吧，不过，我未免也想得太远了一点，已经失去的人生不足为惜，现在重要的是眼前，填饱肚子！我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务实。 小六她们真的很有心意，临近工作快要结束，我正解下围裙准备离开的时候，她们四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你们真的来了啊！”我惊喜的说。 “那当然了，我们昨天又不是开玩笑的！”冉婷认真的说。 “贝贝说她中午没时间，改天过来。”小六说。 “祝程，你把头发这样扎起来，再围个围裙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林达走过来，打量着我说。 “偶像剧里的女主有打工的么？”冉婷问。 “你没看过韩剧么？里面的女主角就是自己打工挣学费，然后遇到了帅气的男主角……”刘璐煞有介事的说。 我无奈的苦笑了，如果她们知道我的饭卡里只剩不到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就不会有这种浪漫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祝程，她们是你的同学吗？”老板娘从里面出来，笑吟吟的问。 “嗯，她们都是我的同学。” “你们同学之间关系真好啊，你们看下想喝什么，尽管点，不用客气，今天我请客啊！” “真的吗？我想喝巧克力奶茶！”冉婷第一个激动的举起手来。 “不是说了我们来给祝程凑人气的吗？”小六悄悄拉了拉冉婷。 “没事儿，你们都是祝程的同学，来了我很高兴，今天我请客，你们要凑人气酒等下次！”老板娘挥挥手，霸气的说。 “我想喝鲜奶西米露！”林达犹豫了一下说。 “芒果酸奶！”刘璐说。 “蜂蜜柚子茶！”小六最后一个说。 “老板娘，这不好吧，要不从我工资里扣。”我走过去，悄悄对老板娘说。 “扣什么扣啊？工资都还没发呢，你就惦记工资了！说了我请，不用你管！”老板娘皱了皱眉头，又问我，“你喝什么？” “我不用了，我不喝。” “什么不喝啊，菊子，再加两杯鲜奶西米露，你自己想喝什么就自己给自己做啊！” “嗯，我今天喝金桔柠檬。”菊子姐说，“老板娘你的西米露要加椰果吧，祝程，你呢，有什么特别要多加的吗？” “没……没有。”我连忙摇头。 “我可以多加一点巧克力吗？”冉婷举起手。 “当然了！”老板娘笑了笑，指指身后，“想加什么都可以，跟那位菊子姐说。” 那天回去以后，室友们告诉我，多亏了我，这是她们人生当中第一次喝到原料加得这么足的奶茶，都喝到肚子撑了。我不禁笑了，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如果她们将来也到了28岁的时候话，她们大概只会感慨一杯奶茶的热量要靠多少仰卧起坐才能消耗完，并且懊悔不该嘴馋。 不过，庆幸的是，现在，我也是17岁，不用担心卡路里，还省下了一顿晚饭，年轻真好啊！ 年轻的好处还在于，即使白天上12节课，打三个小时工，晚上只睡7个小时，一天只吃两顿饭的我仍然有精力十足，要是换作我28岁的身体恐怕早就吃不消了。我现在的问题不是吃不消，而是消化功能太好，每到下午四点钟，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于是，我就使劲喝水把那股饿劲儿压下去，有时候喝得打嗝了，水又会返到嗓子眼。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饿到喝水充饥的滋味儿了，即使减肥也没有这样饥饿过。 上一次喝水充饥还是上初二上学期的时候，那时候，妈妈听信了一个所谓熟人的推荐，把手里的钱都拿去买了一种据称高额回报的理财产品，最后，那家公司的老悄悄卷钱板跑路了，更别提她，就连在那家公司工作的那个熟人也没拿回自己的钱，所以，那段时间，家里过得紧巴巴的，爸妈节衣缩食，给我的生活费也总是不及时，那时，我上也是寄宿学校，有一个月，我记得我用宿舍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电话要生活费。 “不是才拿过了吗？”妈接了电话，有些不耐烦的说。 “那是上上个月，上个月和这个月的生活费您都没有给我。”我有些委屈的说。 “哦……”电话里，妈似乎愣了半天，才回应道，“等几天吧，等几天。” 后来，她也没说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打生活费就挂掉了电话，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每天就只吃两顿饭，饿了就喝水，直到一星期后，他们给我打了生活费，那样的日子才结束。 人生真是个该死的循环，我现在又开始重复忍饥挨饿的日子。 上课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各种食物，生物老师讲生态系统的时候，我看到课本上牛群和羊群的图片，脑海里立即浮现了烤牛肉，烤全羊和各种吃的，走在路上，闻到别人手里的食物的香味，我恨不得冲上去抢一块，我最喜欢待在奶茶店干活的时候，因为浓郁香甜的奶茶香味可以暂时安抚我的神经，缓解我的饥饿感 下午，从奶茶店兼职回学校的时候，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我决定今天破一次例，去食堂买两个馒头充充饥。 我从未觉得校门口到食堂的距离有那么遥远过，仿佛花了一个世纪，我才走到了那里。从食堂窗口投射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就像灯塔一样令人觉得温馨，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看样子已经要快打烊了，里面几乎没有吃饭的学生了，师傅们正在收拾锅碗碰勺。 “我要两个馒头。”我有气无力的说。 “来晚了，馒头早就卖完了！”师傅头也不抬的说。 “哦……”我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信念都被瓦解了。 即使最便宜的一份菜也要1块钱，而我的卡里只剩6毛了，我转身缓缓往外走，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温暖纯净的声音。 “等一下！” 我太饿了，以至于根本懒得关心那个声音是不是在叫我，他又喊了一声：“等等！” 我回过头，看到像阳光一样明朗的田然，正一脸温柔的看着我。不过，我早就过了犯花痴的年纪，所以，即使如田然这样好看的男孩子看着我，也不会令我心里泛起任何波澜。 “什么事？”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呃……那个……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吧……”他一会儿挠挠脑袋，一会儿局促的搓搓手。 “为什么？”我直视着他。 “呃……因为……上次我忘记交作业，后来你帮我交给老师了，我还没感谢你呢。” 我又不是专门为他一个人收作业的，他的理由实在是牵强，但是，我毫不在意。 “好！”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此时此刻，我只想吃一顿饱饭，仅此而已。 我跟着他走到打菜的窗口，他说：“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师傅，要一个番茄炒蛋，一个糯米蒸牛肉，一个青菜豆腐汤，再来一份米饭。”他扭头看看我，“这些够吗？” “米饭要两碗。” 他起先有些惊讶，接着脸迅速红了，忙朝窗口说：“师傅，要两碗米饭！” 他让我先去坐着，我也没有推辞就找地方坐下了，不一会儿，他端着饭菜过来了。 “吃吧！”他把筷子递给我，笑着说。 我毫不客气的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我知道我的吃相一定特别难看，但是，田然脸上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他一直微微笑着看着我，目光温柔，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洒在了我的身上。 我想，我那时应该脸红了，为了自己狼狈的吃相。 第7章 距离1 我吃完饭，用手抹了抹嘴，这两个星期以来，肚子第一次有饱胀感。 “谢谢！” “不用谢。”他腼腆的笑了笑，看了看我，又低下头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说。” “你可以借我两百块钱吗？”我脱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难为情的看着我：“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没关系。”他和我都没讲过超过十句话，我一定是饿昏了头，才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 “你……你等会儿，等下了晚自习我把钱给你。”他摸了摸口袋，信誓旦旦的说。 我以为那是他的借口，想不到晚自习的时候，我去上厕所经过走道，他叫住了我。 “祝程，你等一下！” 我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完全忘了他说过要借钱给我的事。 “一会儿下自习了，你先别走。”他那副腼腆的神情提醒了我，下午在食堂找他借钱的事。 “哦。”我回看着他，点点头。 下了自习，林达抱着一本书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宿舍，我告诉她我还有一道习题没做完，叫她先回去。而教室前面，两个男生在问田然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买夜宵吃。 “不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田然摇摇头说。 “得，再不叫你了，咱们自己去吧！”其中一个男生说 完，搭着另一个的肩膀走了。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了以后，田然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给你。”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粉红色的纸钞递过来。 “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我接过钱，有些感激的说。 “不着急，随便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他露出宽和的笑容。 我收好钱，把文具放进课桌抽屉里，在那两分钟的时间里，他没有马上离开，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等我收好文具以后，他说：“要不一起走吧？” 我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他扭头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认真的说：“还有7秒教学楼就要熄灯了。” 我愣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刚走到楼道里，教学楼的灯就熄了，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我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没事。”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在衣服里摸索。 下一秒，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束光，手机此时担当了照明的功能。 “你走前面吧。”他说。 他把我让到前面，自己在后面举着手机。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很怕摸黑走路，总是害怕会有什么什么妖魔鬼怪从后面追上来把我抓走，所以即使和别人同行，我也不敢走在后面，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到成年以后，就算我知道没有妖魔鬼怪来抓我，可我每次走在后面仍然会觉得胆战心惊。 也许这只是他的无心之举，但是，这样的举动却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们已经开始洗漱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小六问。 “没有，写了会儿作业。”我摇摇头。 “该不会是和哪个男生散步到这么晚了吧？”小六一脸狐疑的笑着问道。 “我作证，祝程确实在做习题，下自习的时候，我喊她走她都不走。”林达插话道。 我回想起刚才在教学楼里的经过，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温柔的男孩子，只可惜我从来都遇不到。 “我桌上有盒牛奶是早餐领的，你们谁要喝啊？”刘璐拿着牛奶问。 “我想吃零食，你有吗？”冉婷厚着脸皮问。 “滚！你们喝不喝牛奶？”刘璐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要。 “那给我吧，我留着明天喝。”我说。这样，我就可以节省一点。 “给！”刘璐把牛奶递给我。 “每天早餐不是发牛奶吗？你还嫌没喝够吗？”厉贝贝语带讽刺的说。 “够不够也不是你给的。”我语气平和的回敬道。 厉贝贝听完我的话，气得脸色都变了。 其实，我也很惊讶自己的转变，换作以前，我一定会忍气吞声，高中时代，我就一直忍受着厉贝贝的酸言冷语，她在室友当中家境最好，总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对谁都喜欢指手画脚，稍有不顺有给人家脸色看，而她对我的敌意是最大的，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境吧，宿舍里其他人的家庭条件都比我家要好。 然后，不知从哪一天起，我的课桌里每天都多了一盒牛奶，我知道是刘璐放的，她不太爱喝牛奶，可能那天听了厉贝贝的话，她怕我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每天悄悄趁我不在的时候放在我的抽屉里了吧。 因为每天这多一份的牛奶补充的营养，我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憔悴了。为此我十分感激刘璐，我决定当面向她道谢。 可是，当我向她提起这件事时，她显得一头雾水。 “你不用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心而隐瞒事实。”我说。 “不是啊，真不是我。”刘璐相当无奈的说。 “真的不是你吗？” “我从来没往你抽屉里放过牛奶，我最近都没在教室吃早餐，怎么可能领牛奶呢？” 我点点头，让她替我保密。 既然不是她，那一定另有其人了。 于是，我留心了，第二天吃完早餐，教室里的同学都去洗碗了，我也假装拿着碗出去了，其实，我躲在窗户那里。 大概过了几分钟个，我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从教室后门走了进去，接着走到我的座位上，打开抽屉将一盒牛奶放了进去。 我立即走了进去，将他逮了个现形。 眼前的人让我吃了一惊，他竟然是田然。 他很不好意思的看看我，又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脸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反……反正我也喝不完。”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想判断这话的真实性。 他看了我一眼，又匆忙望向别处说：“我妈给我买了一整箱牛奶在宿舍里，光是那些我都喝不完了，哪里还喝得下学校发的。你就当帮我的忙喝了吧，浪费食物可不好哟。”他说完，无奈的耸耸肩。 其实，我知道那都是他为了不触犯到我的自尊心而找的借口。 “要不这样，以后，我的手机MP4要是没电了，你帮我拿去奶茶店充，不过，你不要跟别人讲，不然，同学们都让你帮忙充电，我可就要排队了！”他说完，轻松的笑了，露出两边可爱的小虎牙。 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被他的温柔打动到了，而且他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替人考虑，细致入微得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有负担，所以，面对他的好意我选择了坦荡的接受。 好像也是从那一天起，我们之间变得更近了一些，不是名次表上的距离，而是真正的近了一些。 第8章 距离2 最近，我开始学习做奶茶了，只要不忙的时候，菊子姐就会教我一些调配的方法，我才发现做奶茶其实很简单，提前准备好原料以后，需要做什么按照固定的比例调配就可以了。 学校每周日放一天假，大多数人都会回家或者出去玩，而这一天，我通常都在奶茶店里，所以也有足够的时间学习做奶茶。 以前，我就觉得做奶茶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时甚至常常想，既然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何不辞职去开一家奶茶店呢。不过，这样的想法我在父母面前旁敲侧击的提了一次，立刻被他们否决了，在他们眼里，卖奶茶是上不了台面的工作，那是没有本事的人干的活，没有哪个正经上过大学的人会干这个，总之，他们将卖奶茶这样的工作批判得一无是处。所以，我那些多得数不清的想法常常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从未去时间过。 而现在，我是真正做着奶茶，并且感受到了其中的乐趣。 做奶茶其实一件充满成就感的事，当顾客说出了自己想喝的奶茶后，你只需要依据脑海中熟记的配方来加入各项配料进行调制，制作的过程，就像是你在主导大权，加珍珠加椰果加布丁，一切都经你的手来完成，最后，再将一杯包装好的奶茶递到顾客的手里，付出的劳动即刻就可以看见成果，我喜欢世界上一切付出劳动就能看见成果的工作。 事实上，在那天以前，28岁生日以前，我一直在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情，追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尽力讨好着不爱自己的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人应当是为自己而活的。 “煮红茶的时候一定要等水烧开了再放入茶叶，这样煮出来的茶才更香。”菊子姐在一旁煮珍珠，时不时过来看我一眼。 “那现在可以放茶叶了吧。”我望着锅里沸腾的水说。 “可以了。” 我伸手抓了一把茶叶，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放多少？” “旁边有电子秤，你称一下，8两足够了。” “好。” “要一杯冰柠气泡水。”外面有人喊道。 “好，马上来！”菊子姐扭头看向我，“柠檬水，交给你吧！” 我点点头，朝外面的柜台走去，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我有些诧异。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也有些惊讶。 “你在这里打工么？”方羽打量着我身上的围裙问。 “对。” 我等了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就问：“冰柠气泡水要打包吗？” “不用。”他把一张20元的钞票递给我说。 “好，冰柠气泡水马上就好，你可以先那边坐着等一下。”我把零钱找给他。 “不，我要两杯。”他把多找的五块钱退给我。 “另一杯要打包吗？”我猜想，另一杯应该是帮别人带的。 “他看了看我，说：不用。” “哦，好。” 我转身回去做柠檬水，菊子姐问：“你认识他吗？” “嗯，我们班的。”我点点头，认真的用不锈钢匙搅拌着柠檬水。 “是真的吗？”菊子姐惊讶的看着我。 “是啊，怎么了？”我很少见到菊子姐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大多数时候她都淡淡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她放在心上似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巧。”菊子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语气，“这个男生每个星期都会关顾我们店，所以我认得他。” “哦，是吗？毕竟学校也就这么大。”我并不感到惊讶。 菊子姐慢慢走到柜台边，注视着坐在远处的方羽，说：“那个男生很特别。” “嗯。”我打开冰箱，舀了两勺冰块，加进杯子里。对于菊子姐的话，我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看起来有点忧郁。”菊子姐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伤感。 我抬起头望向菊子姐，忍不住笑了，虽然现在的我是17岁的躯体，但是，里面装着的是28的灵魂，所以，我看待菊子姐其实就像看待小女生一样的，现在的她大概就跟之前那个学生时代的我一样吧，面对方羽这种高冷的男生，总是情不自禁的就被吸引了。不过，重回17岁以后，我好像不喜欢这一款了。 “菊子姐，你还真是有少女心啊！”我笑着说。 “啊？有吗？”菊子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 “这些小男生都喜欢穿些黑衣服啊，打扮得冷冷酷酷的，叫做忧郁系，这样子很招女生喜欢的。” “瞧你这口气，好像你不是高中生似的。” “你也可以当做我不是。”我狡猾的笑了笑。 菊子姐也笑了，又扭头望向那边，说：“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想多啦，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烦心事！”我说完，把杯子放进封口机，把操作杆干净利落的压了下去。 我把做好的两杯柠檬水送过去，只看到他一个人。 “谢谢。”他接过以后说。 “不客气。”我转身离开。 “等等。” 我转身看着他。 “这杯是请你的，上次在校医院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这样会让我很不舒服。” 我望着他，觉得这人固执得讨厌，而且，他的说话方式也很令人不舒服，我帮他并不是为了图回报，但是，我也不喜欢维持僵局，所以，就收下了那杯柠檬水。 我刚要走，他又叫住了我。 “坐下来喝完再走吧。” 我看了看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未来得及喝，就听见了厉贝贝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 “哎哟，祝程，你怎么没有站台卖奶茶，反而坐在这里喝东西啊？”她有意把“站台”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要买奶茶吗？”我起身问她。 “方羽？”厉贝贝脸上由惊讶转为慌乱，最后又变成了笑容。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好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呀？”厉贝贝好像看不到我了似的。 “喝东西。” “你喝的是什么啊？好喝吗？”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杯也是你买的吗，还没人喝吧？”她面露喜悦的问。 “嗯。” “哦，那我就不客气啦！”她说着，动手去拆吸管外层的包装纸。 “别动。” “啊？”厉贝贝愣了一下，马上露出天真的疑惑神情。 “这不是请你的。”方羽面无表情的说。 “这里又没有别人，不请我还请谁啊！”她一副自来熟的说。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不是请你的，想喝的话自己去买！”方羽冷冷的说。 厉贝贝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话，后来，她打量了我一眼，又看看方羽，笑着说：“嗨，我和你开个玩笑的，那么认真可就不好玩了，祝程，你也是的，怎么不告诉我是方羽请你喝的啊！” “你也没问我。”我说。 “祝程，我也要一杯这样的，你快去给我做吧！”厉贝贝对我摆摆手说。 我点头，朝吧台走过去。转身的时候，看见厉贝贝在我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了，面朝方羽有说有笑，但是，方羽背对着吧台，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那女孩是谁啊？”菊子姐走过来问道。 “也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和我一个宿舍。” 菊子姐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煮珍珠去了。 后来，方羽也时常来店里买冰柠气泡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店里喝，我们很少说话，倒是菊子姐每次看到他都会说：“那个男生又来了。” “哪一个？” “看起来很忧郁的。” “哦。”他来不来对我来说意义都一样。 不过，每次他在店里坐着的时候，那些来买奶茶的女生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小骚动。 “那边那个男生好帅啊！” “哇，我看到了，真的诶，不知道他是几年级几班的！” “好想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 “对啊，要不直接过去问吧！” 我也没有注意过那些女生到底有没有去问，甚至，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有注意，我怀疑自己以前是否真的喜欢过他，否则，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我的内心都不会泛起任何波澜。 第9章 善意1 因为要打工，所以，我的课下时间也比别人少了，老师布置的习题我总是写不完，经常要赶作业。 有时候，前一天布置的题目，第二天课堂上就要讲，每到这种时候我都很心虚，很怕老师在教室走动经过我的座位时，看到我的练习册上一片空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田然好像总在有意无意的帮我。 比如，有一次，数学老师前一天给大家发了两套试卷，要求大家一天之内做完，我心里一片叫苦，其他几科老师布置的习题我都还没写完，现在要多了一份任务。 到了要讲课的那天，老师问大家试卷都做得怎么样了。 教室里死气沉沉的，只听得到一片哗哗的翻试卷的声音，每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人回答老师的问题。 不过，数学老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面无表情的说：“好，既然同学们都写完了，那我们今天就来讲一下这两套题吧。” 可我连一张试卷的一半都没做到，我用手把试卷挡得严严实实，同时，心里想着这堂课又只能听个一知半解了。 这时，田然突然举起了手。 数学老师略显意外的望向田然：“你有什么问题？” “老师，这次试卷出的题目有些难，我还没有做完。”田然一脸诚实的说。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样的话从田然嘴里说出来当然让人感到惊讶，他可是班上学习最好的人，数学常常拿满分。 不过，他的话却顿时令我心生感激，不仅是我，教室里其他同学也纷纷充满感激的望向他。 老师用目光将大家扫视了一遍，略有些迟缓的点点头：“那今天就不讲题了，这两堂课就给大家把试卷做完吧，留着下次上课我们再讲吧。” 顿时，教室里气氛变得轻松活跃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还有一次，老板和老板娘都出去进货了，让我和菊子姐看店，那天下午买奶茶的人特别多，我们两个人几乎一刻都没停过。平时，我都是提前十分钟赶在晚自习开始前回教室的，但是，那天因为实在是太忙了，菊子姐拜托我晚一点再走，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直到最后一位顾客离开以后，我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过了晚自习的时间。我立刻扯下围裙，飞也似的往校园里冲。 “祝程！祝程！你忘记拿这个了……”我听到菊子姐在背后叫我。 “来不及了！”我头也不回的说。 我到教室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我朝窗户里望了一眼，每个人桌上都铺着一张洁白的试卷，大家正安安静静的在做题。 讲台上坐着物理老师，他正用一种猎鹰一样锐利的目光观察着教室里的一举一动，我不敢冒然进去，物理老师快六十了，是个脾气古怪又苛刻的老头，同学们给他取的外号叫做“死神”，一旦，被“死神”的目光捕捉住了，就注定着要倒大霉了，所以大家都很怕他，而他最痛恨别人在他的课上迟到，现在要是进去一定被他逮个正着，还要痛斥一顿。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迅速拿起手机向门外走去。 我赶紧闪到窗户后面，贴着墙壁站定，愣了会儿神，突然听到有人轻敲玻璃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坐窗边的同学，他看看我，用手指了指教室后面，我立刻会意了，悄悄绕到教室后面那道门，用手轻轻推了推，没有锁，我推开门，迅速进了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以后，总算有惊无险，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我摊开试卷，拿出笔正准备做题。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小六从前桌转过头，关切的问，“你怎么进来的啊？死神刚出去接电话了，他没看到你迟到吧？” 我摇摇头：“我从后门进来的，他没看见我。” “那就好。”小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诶？班主任不让大家从后门进来，平时那门都锁着，今天怎么开着啊？” “我也不知道，刚才站外面的时候，胡帅敲玻璃告诉我的。” “哦，你运气不错啊，该不会是他特意帮你开的后门吧。”小六窃笑道。 “不至于吧，他的座位离后门那么远，你就知道胡说八道。”我皱着眉头说。 本来，我是不会把这件事和田然联系到一起的，但是，几天之后，某个课间，我上完厕所回教室，看到后面几个男生在打闹，其中一个推了另一个一下，那个男生往后躲了躲，碰到了教室后门。 “我靠！怎么没锁啊？”撞到门的那个叫吴悠的男生说。 “还不是田然那小子，昨天晚自习的时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要开着吹会儿风，那小子走的时候也不知道锁一下。”另一个叫李巍的男生说。 “得得得，赶紧锁了，不然老王看到了，我们又得挨批了！” “你们叫我做什么？”田然突然从外面进来了，笑着问道。 “你这厮真缺德啊，也不知道把门给锁上。” “哎呀，不好意思，我竟然给忘了，下次我一定记得！”田然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脑袋说。 “可再没下次了！”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抬起头望向田然，他这才发现了我，脸上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 “喂，昨天在寝室，胡帅说有你的秘密要告诉咱们，是什么秘密啊！”吴悠上前搭着田然的肩膀说。 “胡帅那小子，总是话说一半，屎拉一半，快赶紧告诉我们吧！”李巍急切的说。 “嗨，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啊，都是胡帅逗你们玩的，你们还当真啦？”田然沉默了几秒，露出坦然的笑容说。 “没劲！” “真没劲！” “早餐没吃饱啊，你俩？”田然开玩笑道。 “对对对，你中午给小爷俩加顿餐呗！”吴悠厚着脸皮说道。 “你们俩比饿狼都厉害，我不敢，我怕倾家荡产。”田然装作害怕的样子说。 “嘿嘿，倾家荡产还不至于，小爷们都是斯文人。”李巍嬉笑着说。 “事先说了啊，不能超出上次的标准。” “放心，不会，我们像坑你的人吗！” 我不曾为田然做过什么，他却一再的帮我，他们口中关于田然的“秘密”会是什么呢？难道……哦，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内心善良友好的人，对，他就是这么一个阳光热情的人，所以，他才会一次次不求回报的帮助我。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老师夹着书走出了教室，同学们都收起书本，走出教室，我迅速合上书本，准备离开。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遮住了我面前的光线，我抬起头，看到了方羽，他站在我面前，脸上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 “你……有什么事吗？”我疑惑的望着他。 他伸出手，往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把一个小钱包递给我：“这个，你的。” 我这才回想起，昨天走得太急，竟然给忘了，应该是菊子姐托他带给我的吧。 “谢谢。”我接过钱包说。 他略略动了动下巴，算是回答了，随后，就走出了教室。 我望着那道背影愣了愣神，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总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学校里那些女生说他很特别很酷，菊子姐说他看起来很忧郁，而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的高中时代，我只知道他长得好看，很多女生暗恋他，其中就包括了我，可是，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喜好，他住在哪里，最后去了哪儿，我竟然一点也不了解。 不过，这有什么重要的呢，这次，重新获得人生，我只想好好生活，一切向前看。 第10章 善意2 我们学校规定学生不许带手机，同时为了防止用电隐患，教室和宿舍都没有充电的地方，所以，大家的手机和MP4都是拿到超市花一元钱充电，对于田然的善意，我能做的也就是帮他把手机和MP4拿到奶茶店去充一下电了。即便我只能帮他这么小小的一个忙，他也总是表现得特别礼貌感激。 那天，晚自习后，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仍然在教室里做题，因为平时要打工，我的时间总是很紧，所以每一分钟都要利用起来，田然也在，他坐在座位上看书，自从那次晚自习以后，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特定的默契，总是在在晚自习之后一起走，趁此机会，我把充完电的手机和MP4还给他。 9：55分，我开始收课本，田然那边也有了动静，他正把书往抽屉里塞。我把手机和MP4还给他，走出教室，迎面而来的阵阵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我感觉脸上凉丝丝的。 “好像下雨了。”我摸了摸脸上的水珠说。 “是吗？”田然伸出手接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我说，“好像还好，下得不是特别大。” 等我们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风也愈演愈烈，雨也越下越大了。 “下这么大，我们怎么回去啊？”田然惆怅的望着前方。 “我带了伞的。”我说着，从包里翻出一把雨伞，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无论什么天气，都会在包里放一把伞，虽然大多数时候只会让包变得沉甸甸的，但是，遇到下雨天，它就派上了用场。 “你可真细心啊！”田然惊喜的望着我。 “伞有点小，我们挤挤吧，反正也没多远。”我说。 “给我吧，我手长举着方便些。”田然从我手里接过伞，往上推开。 虽然我们下晚自习以后常常一起走出教学楼，但是，像今天这样这么近距离的走路，还是头一回。 我们的距离很近，有一次，我抬头的时候，脑袋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胸口，他好像僵住了，有几秒都没有动，这令我很难为情，我绝非有意的，所以，后来，我就小心翼翼，刻意和他保持距离，避免再碰到他。 他也小心翼翼的，避免和我的肢体接触。 但是，越是谨慎小心，反而越是容易出意外，我们又一次无意中撞到了对方，他的下巴碰到了我的头顶。 他立刻尴尬的退向一边，我也退向另一边，然后，雨水打到了我的身上，他又急忙上前把雨伞举在了我的头顶。 我们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他主动找了个话题。 “你喜欢听什么歌啊？” “嗯？” “我周末回去下歌，所以想问下你。”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五月天，你听过吗？”现在是08年，五月天还不是很红，我想他也许还没有听过。 “噢！好巧，我的MP4里下了五月天的歌。”田然有些激动的说。 “你也喜欢他们？” “嗯，对了，最近五月天出了一张新专辑《后青春的诗》，里面有几首歌很好听，你听了么？” “嗯，听过了，挺好听的。” “他们出了这张专辑以后，下次再出新专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下一张《第二人生》要等三年。”我脱口而出。 “啊？”他惊讶的看着我。 “哦……我想他们应该没这么快再出新专辑吧，起码也要等两三年了，毕竟才出了新专辑，也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我胡乱解释道，刚才回答得太快，差点说漏了嘴。 “也对，他们上一张专辑《为爱而生》也是两年前出的。”田然点点头。 “是啊，我还买了这张专辑呢。” 我们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我到了！”我走到台阶上，转身对他说。 “嗯，谢谢你的伞。”他正准备收伞。 “不，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打回去吧，明天再还我。”我说。 “那好，我明天还你。”他笑着说。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半边的后背都淋湿了。 尽管晚上的风很大吹得人忍不住缩进了脖子，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辛苦却觉得暖暖的。 我刚踏进宿舍，室友们就激动的围了上来。 “刚才，刘璐和林达去超市买零食，看到一个男生送你回来的。”冉婷激动的说。 “我们没有看错吧，刚才那个男生是不是田然？”林达也一脸八卦的看着我。 “快给我们讲讲吧！”小六和刘璐已经迫不及待了。 “嗯。”我点点头，“他没有带伞，我借雨伞给他，所以，他先送我回来。” “就只是这样？”小六不太相信的问。 “不然还能怎样。”我无奈的耸耸肩。 “我还是不相信！从来没见过田然送哪个女生回宿舍。”冉婷一脸固执的说。 “他又不是特意送我回来，只是因为下雨……” “祝程，你最近和田然好像走得很近，我前天看到他把手机借你了。”一直沉默的厉贝贝突然发话了。 她的话更大程度的激起了室友们的好奇心，宿舍里立刻就沸腾成了一片。 “你看，你还不承认！”冉婷激动的说。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小六惊讶的看着我。 “是不是真的啊，我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刘璐和林达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他不是借手机给我，是让我帮忙拿到奶茶店法充电。你们手机MP3平时没电不也是找我去充吗？”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学校里那么多女生追田然，也没见他答应谁，他怎么可能看上我呢，你们也不想一下。” 宿舍里顿时陷入了沉默，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小六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对哦，多亏了你帮我们拿去续命，我们才不至于熬到周末回家充电。” “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MP4又没电了，我还等着看穿越呢，祝程，就拜托你啦！”刘璐说完，转身到床头去找MP4。 “还有我，还有我！”林达也赶紧说。 第11章 交集1 自从上次，方羽请我喝过奶茶以后，我们就鲜少再有交集。 毕竟，我们是两种人，无论是十年前的17岁，还是再次回到17岁，这都不会变。 我们只是坐在同一间教室，上同一堂的课，做同样的试题，但是，一旦出了教室见到对方甚至连招呼都不一定会打。 然而，那天发生的一件事却再次将方羽和我联系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学校让我们每个人交120块钱的资料费，我们平时做的练习册和试卷都是学校订购的，所以，这笔钱的用途合情合理，而且数目也不多，可是，对我来说却很困难。 上次找田然借的200块充饭卡就用去了150，买生活必要品花了30，我手里就只剩下20了，而离发工资还远，我为这件事发起了愁。 昨天，生活委员拿着本子挨个找同学们收钱，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只能跟他说迟两天再交。 但是，即使再迟两个星期，我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凑出120块钱来。 看来只能等到月底发了工资，还掉欠田然的200块，再去交资料费的话，这样的话，我又得为下一个月的生活费发愁了。 下午第二堂课是信息课，还没到机房，同学们就已经激动得不行，一路上热烈的讨论着待会儿要玩的东西，难得有一次光明正大上网的机会，每个人都很高兴，不过，我却没什么心思。 老师把机房的门打开后，就去忙自己的了。男生们迅速的抢占了前几排的新机器，那些手脚慢的女生就只能拣剩下的那些老古董。 “小六，这台是我先看到的，你不要和我抢！”冉婷把坐在位子上的小六直往外扯。 “哇，你讲不讲道理啊，就算你先看到的，但是，我先来的，那就是我的！”小六也不肯示弱的说。 “快起来，这是我的！” “不，你去用那边的电脑，这是我的！” “你们俩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一台破电脑么？有什么可争的！”厉贝贝侧过头，一脸不耐烦的说。 小六和冉婷同时望向厉贝贝，安静了两秒。 “听到没，这台是我的，别跟我争了！”冉婷马上接过话说。 小六看看冉婷，再望了一眼仍然皱着眉头的厉贝贝，有些委屈的站起来了。 “要不你用我这台吧。”我站起来对小六说。 小六本来委屈的脸上顿时浮出笑意：“那你呢？” 我指指旁边那台老古董：“我用这台就行了。” “祝程，你真好！” “又没什么。”我笑笑，心里想着资料费的事，根本没有心思玩电脑。 小六玩起了现在很火的QQ空间里的偷菜，林达和刘璐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正起劲。厉贝贝的QQ声音一直响个不停，冉婷戴着耳机在看视频，我望了一圈，每个人都有事可做。 我也打开了电脑网页，心不在焉的浏览着最近发生的新闻。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这个人简直太有才了！”刘璐笑得前俯后仰。 “连‘死神’都上榜了，看来这个排名很能反应咱们这些学生的真实想法啊，哈哈哈哈……”林达笑得上气不接下去。 “你们看什么呢，笑成这样？”冉婷摘下耳机问道。 “我们在逛贴吧呢，‘江中年度十大魔王评选’，快过来看！”刘璐朝冉婷直招手。 “这是什么评选？”冉婷起身凑了过去。 “在西方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死神总是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篷，手持一把锋利的镰刀，隐藏在你看不见的黑暗之处，趁你不注意时，从背后上来朝你的脖子割下致命的一刀，使人于无形之中，听者悚然，闻者颤抖，然而，我们江中同样存在这样一位杀人于无形的‘死神’，他就是高二五班的物理老师邹克锋，人送外号‘死神’……”冉婷对着电脑屏幕念了起来，小六也被吸引过去。 “哈哈哈哈……” “嘘，小点声，老师在看咱们这边呢。”林达悄悄提醒她们。 “这下面可以投票呢，咱们也给死神投一票吧！”刘璐提议。 “好啊好啊！” “祝程，你快进咱们学校贴吧，给‘死神’投一票。”刘璐扭过头对我说。 “哦。”我点点头，按她们说的进了学校贴吧。 我还没有找到刘璐说的投票的帖子，就被另一则帖子吸引了，那是一则二手交易信息的帖子，我点进去玩下滑，偶然看到有人在里面求购五月天的CD《为爱而生》，表示愿意花100块钱买一张，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我想一定是老天在帮我，我手里恰好就有这张CD，那是两年前，专辑刚发行的时候，我排了四个小时的队才买到，80块钱，虽然钱不多，但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如果不是因为缺钱，我是绝对不会把它卖给别人。可是，现在，我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也顾不了这些了。 我在帖子下面给那人留了言，一天之后，那个人回复了我，我们约好第二天早自习以后在学校操场的器材室门后交易。 第二天早自习后，我匆匆吃完早餐，就直奔操场，到了那里，我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那个要买CD的人就出现了，是个黑瘦矮小的男生。 一见面，他就伸手问我要东西。 我从袋子里拿出CD递给他，他接过来打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从买回来到拆包装我都只听过一次，后来就舍不得听，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在盒子里。 我看了看手表，有些着急的说：“能不能快点？马上就要上课了！” “我再检查一下。”他不紧不慢的说，又把盒子翻过来检查了一遍，问，“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两年前，刚发售的时候买的。” “哦，能不能便宜一点？” “不是说好了一百吗？”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还价。 “可是，你这包装都已经拆了，又不是全新的。” 我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很想跟他说不卖了，可是，想到那120块钱的资料费，我还是屈服了。 “我这张CD和几乎就和新的一样，而且现在就算去二手店买一张这样的也不会低于100块。” “都是学生，我也没多少钱，你就便宜一点吧。” “好吧，那你说多少钱？”我耐着性子说。 “70块吧，这也不低了，买张新的也就80块。” “行，70就70吧。”我说。 “我拿钱你啊。”他低头在裤子口袋里摸索。 “叮叮叮……”突然，上课铃声响了。 那个男生突然拔腿就跑，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去追他。 “喂！站住，快把CD还给我！”我一边跑一边喊。 可是，他跑得实在是太快了，我根本就追不上，一路急急忙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从水泥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感觉心情气馁到了极点，不仅钱没拿到，还白白损失了一张CD，上课也要迟到了。 我的心情甚至比那天从天台一跃而下时还要沮丧，我不禁对人生产生了强烈的疑问，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每一次却总是以失败收场。 即使重启了的人生也没有比原来好到哪里去，我还是要为了活着而挣扎。即使用尽全力，我也对抗不了人生这个强劲的宿敌。 我垂头丧气的走在路上，突然，就撞到了一堵肉墙上，抬起头，却看到了方羽，他看着我，眼里的目光由惊讶转为疑惑最后变得平静下来。 “你怎么回事？” “没事。”我面无表情的说着，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不是该在教室上课么？怎么会在这里？”他继续问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真是可笑，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个书呆子？就应该一天到晚老老实实的待在教室学习？然后考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再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过着毫无乐趣的人生？凭什么我就得这样？ 我讨厌这样的判定，我的人生要怎么样过，是我的决定，凭什么要由别人来判定。 他的话令我感到十分的不快，我反问道：“凭什么我就一定得在教室上课，你就可以随意翘课？” 他愣了一下，缓缓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做什么当然由你自己决定。”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该走了。”我看了他一眼，说。 “等等，你手里这个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袋子，说：“装CD的。”他显得似乎有些疑惑，我又补充道，“刚有个人说要买，拿了我的CD就跑了，钱也没给。” “叫什么名字？” “不认识，反正是咱们学校的。” 他沉思了几秒，说：“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拿回来。” “不用了。”我对此不抱指望，所以连客套的话也懒得说了。 哪知道两天之后，方羽真的帮我把CD拿回来了。 那是早自习的时候，我正在背书，方羽突然走到我的座位前，轻轻敲了敲我的桌子：“跟我出来一下！”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去了。 我跟着他来到教学楼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一脸不安的站在那里，我定睛一看，他正是那个拿了我CD没给钱的人，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见到方羽，连忙低下了头，一副胆怯的模样，我原本想质问他一番，可是，见到他这副可怜模样，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东西呢？”方羽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在……在这里！”他连忙把那盘CD举到方羽面前。 “你拿了谁的就该还给谁。” “给！”那个黑瘦男生连忙恭恭敬敬的把CD递到我面前。 我连忙夺过来，仔细看了看。 “你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弄坏。”他转而望向那个男生，“要是弄坏了一点，坏一赔三。” “绝对没有坏，我都没怎么碰过。”黑瘦男生急急忙忙说。 方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我没问你。” “是好的。”我检查完以后，说道。 “那……我可以走了吗？”黑瘦男生唯唯诺诺的望着方羽。 方羽转过身，看着他：“你没付钱就拿了别人的东西，你觉得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走吗？” 黑瘦男生听完，吓得脸色都变了，颤抖着声音说：“那……那还要怎么办啊？” 方羽转而望向我，与我的目光对视。 我看了那个男生一眼，说：“算了，反正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别跟他计较了。” “道个歉吧！”方羽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再也不敢了！”那个黑瘦男生一个劲向我赔不是。 “行了，你走吧。”我说。 “谢谢，谢谢！”黑瘦男生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你怎么找到他的？你都没见过他。”我问方羽。 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我，就说回教室吧。 第12章 交集2 我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天。 那天值日时，我见识了他冷漠傲慢的态度，后来，在校医院见到过他坐在长凳上脆弱无助的样子，以及今天正直助人的一面。 现在，我的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冷漠傲慢，脆弱受伤，善良正义？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他好像藏在一片薄雾之中，而我是那个雾里看花的人，有时看得真切，有时看得不真切。 不过，我没有被这些疑问困扰很久，重新回到17岁，我变得格外吝啬了，我不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跟别人有关的问题，我变得只在意自己。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下早自习了，我在教室门口遇到了田然，他开朗的朝我笑了笑，我的心也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我在座位上坐下以后，就看到生活委员拿着本子走了过来，我决定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下个月交钱。 “资料费……”我刚开口，他就举起了手。 “我记得，你的资料费已经交了，不是来收你的，我是来收王豪的。”他指着我斜对面的男生说。 “我没有交过啊，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吃惊的问道。 “没有啊，前天不就交了么？”他扭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谁帮我交的？”我立即问道。 “我怎么知道？底下这几个人都是田然帮我收的，你去问他呗。”他继而转向王豪，“今天带钱了没啊？就差你一个人没交了。” 我的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晚自习以后，我直截了当的问了田然。 “资料费是你帮我交的吧？” “啊……被你发现了！”田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我上次找你借的钱都还没还你，你怎么又帮我交资料费呢？” “反正都借了，也不差这一点。”他说着完，憨厚的笑了。 “我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把钱还给你。” “我说过，我不着急。” “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心安理得的做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他注视着我，眼睛里泛着真挚的光芒。 田然的真诚常常令我产生了怀疑，这个世界上竟有人可以真心待我到这种地步，倘若我真的值得，那前二十八年的人生我是否虚度了？ 在耀眼的人面前，我时常感到自惭形秽。 但是，田然他不一样，他是温暖柔软的人，就像和煦的阳光一样，不会让人觉得无法直视，却会让身边的人感觉到温暖的能量。 “谢谢你，田然。”我由衷的说。 “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 能和他成为朋友，我就已经感到非常知足了。 回到奶茶店里，菊子姐异常激动的跟我讲起了方羽的事。 “你们班那个忧郁小男生前天来咱们店里了。” “哦，来买柠檬气泡水吗？”我正在擦桌子，放下手里的抹布问道。 “嗯。”菊子姐点点头，继续说道，“他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挺厉害的。” “怎么了？” 菊子姐见我有兴趣，连忙放下手里的标签纸，跑到我旁边，神神秘秘的说：“你知道吗？前天下午，他在咱们店里逮住了一个偷别人东西的小偷，那个小偷也是你们学校的，穿着你们江中的校服。” “小偷？那个人偷了什么东西？” 菊子姐想了想，说：“好像是一张CD吧。” CD？难道菊子姐说的就是我那张？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急忙问道。 “前天下午，都过了上课的时间了，几个男生来店里喝奶茶，其中有个黑黑矮矮小男生在那里吹牛，说自己听过很多场明星的演唱会，家里有很多限量版的CD，还拿了一张出来显摆，说是限量版的，外面都买不到了，方羽本来一直坐在角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突然就走过去了，问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那人说是两年前在南京路一个什么签售会上买的，但是，方羽说不对，那一年南京路根本没有签售会，反正，他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被方羽推翻了，最后，方羽就直接说了，那张CD根本不是他买的，是从别人那里偷的，那个黑小子紧张得汗都冒出来了，后来，方羽把他带到奶茶店外面，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反正回来的时候，黑小子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脸色难看极了。也不知道那张CD是谁的，方羽说要给人家还回去，应该是个女生的吧……”菊子姐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哦。”过了半晌，我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菊子姐，那张CD是我的。 “你就这种反应啊？”菊子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脸上马上又露出一脸钦慕的笑容，“你不知道，他当时站在那里，那么冷静的推翻那个人的话的时候有多酷，就像工藤新一一样。” “菊子姐，你……”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菊子姐望向我。 “没什么。”我连忙摇头。 “你刚才明明就是有话要说，怎么会没什么呢。”菊子姐用那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逼视着我。 “如果我有什么说错了的话，你千万不要生气。” 她点点头：“你说吧。” “你是不是……喜欢方羽？”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几秒，然后，马上像赶走一只蚊子似的挥挥手，大大咧咧的笑着说：“怎么可能啊！我都20了，他才多大啊，小男生一个，不可能！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你想太多啦！” “不好意思啊，菊子姐。”我望着菊子姐，有些歉疚的笑了。 “没事啦，用不着道歉，赶紧干活吧！”菊子姐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那天下午，老板娘和菊子姐出去进货了，老板不在，店里只有我一个人，还好，那天顾客出奇的很少，不然，我一个人根本照应不过来。 “喂，卖奶茶的！”这时，一个女生的声音嚣张的朝我吆喝道。 我正在给冰箱里的东西重新腾地方，抬起头看到一个染着黄头发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的女生用十分不善的目光打量着我，她身后是另外三个装束另类的女生，其中两个穿着外面都云川中学的校服。 “你好，请问要喝点什么？”我尽量礼貌的问。 “她问我们喝什么？哈哈哈……”为首那个女生大笑起来，回头望着三名同伴，“你们说呢？” “都有什么？”其中一个女生很不客气的问道。 “上面的价目表上都有，你们可以看看。” 还是那个女生，她抬头望了一眼，就摇头：“太多了，懒得看！你给我们推荐几杯吧。” “我们店里的金桔柠檬茶和CC鲜橙多卖得比较好，要不要试一下？” “那就各来两杯吧！”为首的女生思考了一秒，伸出手指道。 “好的，两杯金桔柠檬两杯CC鲜橙多！” “我说的是各来两杯，你听不懂人话吗？”为首的女生满脸戾气的说。 “好的，四杯金桔柠檬，四杯CC鲜橙多。”我在收银机上点好品类和数量，“一共是32块钱。” “你先做吧，钱一会儿付。”她撂下这句话，就和另外三个人进去找位置坐下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都是先付钱。”我走过去，说明了店里的规矩。 “催什么催？没看见我们正聊天吗！” 她们继续说说笑笑，没有理我。 “二班那个肖雪真他妈骚，我早上在楼梯里遇到她，看到她竟然在校服里面穿的露肩装，那样子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肖雪长得也就那样吧，那些男生也是眼瞎，不知道看上她什么地方了？” “看上什么地方？你说能看上什么地方呢？”其中一个女生意味深长的笑着说。 “哈哈哈哈……” 我做好以后，用托盘端过去。 “你们的茶好了！” 然后，我就转身去柜台了。过了大概不到五分钟，她们突然大喊：“喂，过来一下！” 我擦了擦手，走过去问：“怎么了？” “这是什么？”还是为首那个女生，她拿吸管戳了戳杯子问。 “金桔柠檬啊。”我有些疑惑的说。 “看清楚！我问这个是什么？”隔着透明的杯子，她用手指着问。 我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是一根细细的头发。 “对不起，我马上重做一杯！” “这不是一杯，每一杯里都有！”她阴沉的笑了笑，其他三个人也把杯子推了过来。 “你说怎么办？” 这下我总算明白了，她们是存心的，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不想为此惹上麻烦。 “我只能给你们重做。”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的茶干不干净？都有头发了，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脏东西，是吧？”她看看她的同伴们。 “就是就是！” “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当天现做的，晚上打烊的时候没没卖完的都会全部扔掉，原料肯定是没问题的。” “干不干净就全凭你一张嘴啊？我们又不是没学过生物，那些病毒细菌可不是肉眼能看得见的！” “你想怎么办？” 为首的女生神色自若的笑了笑，说：“我们呢，也不为难你，假一罚十嘛，你就十倍的钱赔偿我们就完了，我们也勉勉强强吃个亏。” “那是不可能的！”那可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她们连钱都没有付，竟然可以提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 “哦，那也行，那待会儿等你们老板来了，损失就不止这些了，你这份工作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 “你说得对，等我们老板来了，我可能会被炒鱿鱼，我还是赔你们钱吧。”我看到为首的女孩露出了满意的窃笑，“但是，我得先看看是不是每杯里面都有头发。”我强调。 “看吧看吧。”她们很不以为然。 我打开每个杯子的塑封，将头发一一挑出来。 “没话说了吧？”当中那个小个子女生得意洋洋的说。 “这些都是长头发，而且染了黄色，我是黑色的短发，我们店里其他人也没染发。” 我还没说完，为首的女孩不打自招。 “这些黄头发也不能说明是我们的啊，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进货的时候就有了，这可就说不清了。” “既然说不清，那你又怎么能说责任在我们？”我冷静的看着她问道。 她愣了一下，大概对我的冷静感到惊讶。 “茶是你店里做的，那问题就在你们这里，你别想推卸责任！” “就是，我们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个子女生说。 “识相的，就赶紧赔钱！”另外两个人凶巴巴的瞪着我。 我摇摇头，叹口气说：“如果你们真要这样，那我就只有报警了。” “吓唬谁啊？”小个子女生说。 “进派出所容易，出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要家长去接，而且应该还要写保证书吧。反正我是无所谓的，至于你们，我就不知道了。” 那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考虑对策。 “今天算你运气好！我们要不是得上课，这事儿肯定没完！你记着了，离田然远点儿，否则，我们还会来的！”她们走的时候警告我。 第13章 欺凌1 离田然远点，这么说，她们是为了田然而来。 我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起以前见过她们，光从她们那身夸张的打扮来看，如果我见过她们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说，她们之前压根就不认识我，如果真是这样，她们是怎么知道我和田然有交集，又是从哪里打听到我打工的地址？ 难道是认识的人指使她们来的？我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我在无意识中树立了敌人，可是，连敌人是谁我都不知道？ 也许是某一个喜欢田然的女生，也可能是任何一个暗恋田然的女生。 无论是谁，我都不想招惹麻烦，既然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我就应该好好生活，不应节外生枝。 从那以后，我总是避着田然，哪怕有时候在走廊里遇到，他远远就冲我打招呼，露出他那特有的温暖腼腆的笑容，我也装作没有看到，马上低头走开，他几次经过我的位置想和我说话，我发现后都故意转过头和周围的同学讲话，我也不再保持之前同他的默契，一下晚自习我就收拾书本赶紧往外走。 渐渐地，田然看我的眼神也变得黯淡下来。 我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是，我知道这些都会过去，很快，一定会有别的人让他的眼神再次绽放光彩。 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晚自习后，我刚走出教室，田然就在走廊里拦住了我，他看着我，眼里满是困惑和执着。 我很懊悔刚才没有跟着小六她们一块儿走，否则，也就不用在这里面对田然了。 “为什么最近总是躲着我？” “没有啊。”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却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的话，为什么突然不跟我说话了，每次看到我还故意躲开？” “有这回事吗？你想太多了吧。”我装作惊讶的样子。 他注视着我，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刚认识的人一样，渐渐地，神情由不解变得失落。 “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说着，低下了头。 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忍不住说了实话。 “有人让我离你远点。” 他听完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愤怒，继而问道：“是谁？谁跟你说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们。” “她们？” 我把那天在店里打工的时候，那几个女生过来找我麻烦的事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我说：“你放心，不管是谁想找你的麻烦，我是绝地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我的心突然猛地颤抖起来，他的话令我感动不已，二十八年来，我一直渴望被人珍视，被人呵护，被人疼爱，可是，结果却总是与愿望背道而驰，所有渴望不过是奢望，我以为此生此世我的奢望注定会落空了。 可是，眼前这个十七岁脸庞青涩目光腼腆的男孩却对我郑重承诺，不会让我再受欺凌。 我有理由相信他，因为他坚定的目光令我深信不疑。 哪怕活到二十八岁，也从未有人看我的眼神如此坚定过。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渐渐开始对田然产生了羁绊。 重回17岁，我原本不想跟任何人产生太多的羁绊，因为，过去那些经历告诉我，所有的羁绊都意味着付出，而付出却不一定会有回报，所以，我不要让自己像过去一样总是去付出，习惯被索取，只要不再义无反顾，就不会遍体鳞伤。 但是，现在，我却心甘情愿的接受了和田然之间的羁绊。 不可否认的原因就是，我对17岁的田然动心了，28岁的我。 那天之后，我和田然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田然总是毫不避讳的找我借东西，我也不再回避，而是大大方方的把东西给他。在走廊里遇到他，我也不再躲躲闪闪，而是大大方方的和他打招呼，晚自习，我们还会一起讨论问题。 一开始，班里的同学看我们的眼神都很诧异也很好奇，但是，我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渐渐地，每个人好像都习以为常了。 有一次中午，田然来店里买奶茶，是我给他做的，等他走了以后，菊子走过来朝我挤眉弄眼。 “刚才那个男生，是你的同学吗？最近来得挺勤的啊，不过，长得还蛮帅嘛……”菊子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你们俩是不是？” “没有啦！”我摇摇头。 “真的没有吗？你们俩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啊，难道是我看错了？”菊子姐故意大惊小怪的说。 我吓了一跳，居然看到我眼睛在发光，难道我的眼神也那么露骨吗？ “菊子姐，你又乱开玩笑了，我那是看到钱所以才会两眼放光，不管是谁拿到钱，眼睛都会发光。”我故作镇定的说。 “真的假的？我可不信。”菊子姐怀疑的看着我。 “不然，你现在往我面前扔一张钞票试试。” “我才不呢，我又不傻。”菊子姐反应过来，一脸自负的说。 在我看来，方羽虽然性格古怪待人冷淡，但是，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心地并不坏甚至还有些善良的人，所以，当我看到他纠集几个男生在校园里围殴一个男生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 那天下午，我从奶茶店回教室的时候，路过食堂前面那条小路，突然听到一群男生咋咋呼呼的声音，那时已经接近七点钟了，学生们早就已经吃完饭去教室了，我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我可不想因为好奇心而迟到了。 “啊……！”我刚走出去几步远，突然听到了一声痛苦的惨叫，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给老子老实点，听见没有！”一个声音严厉的喝道。 “你他妈敢再动一下试试！”另一个声音恶狠狠的咒骂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在围殴某个人，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那样的场景，我却再熟悉不过了。我初中是在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上的，那里的学生也来自三教九流的家庭，学校风气很差，那些男生女生们正值叛逆期，人人都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仿佛不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对不起自己似的，所以，校园里经常发生大大小小的打架斗殴事件，严重时，甚至提刀携棍，连警察都惊动了，而他们打人的理由也可笑得很，有时仅仅就是看不惯对方而已。 这些不良学生实在太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了，和社会上的混混有什么两样。 我心底的愤怒和正义感一涌而上，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甚至忘记了害怕，我呸，我已经是个28岁的成年人了，完全没有必要怕这些毛头小子。 但是，当我走进食堂背后那条小路，看清站在那里的人以后，不禁吃了一惊。 我看到方羽站在那里，冷冷的望着前方，而他的对面有一个男生，低着头跪在地上，身上踏满了肮脏的脚印，那个男生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属于学校里默默无闻的那一类，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左边的下颌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或许，这是他在学校里不受人待见的重要原因。 那三个男生我都没见过，应该是外班的。平日里，方羽都是独来独往，我以为他除了班里的同学就没什么朋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不良朋友，而且竟然还和他们一起霸凌别人。 “嗨，你来吧，我们俩打了半天，都累了！”其中一个人对方羽招招手。 方羽有些迟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生，又看看那两个人，缓缓朝前面走去。 “方羽。”我叫住他，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与此同时，我的嘴唇和手都抖了起来。 方羽停下脚步，猛然回过头，看到我，显得格外诧异，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就恢复了平静。 那两个男生看看我，又望向方羽，眼神里满是疑惑。 “你来这里干什么？”方羽冷冷的对我说。 “我……我来找你，该上晚自习了。”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方羽沉默了一会儿，面向那两个男生说：“我还有事。” 那两个男生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会意的笑容。 “行，你有事就去吧！”其中一个人说着，又对准跪着的男生胳膊踢了一脚，“今天算是给你的一点小小的教训，以后再敢惹事，可别怪我们！” 第14章 欺凌2 我们并行在去教室的路上，此时的他一言不发，面容平静，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我实在难以将眼前的他同刚才那个冷漠阴鸷的人联系到一起。 “我很可怕吧？”他好像猜中了我的心思似的，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的味道。 也许他平时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但是，我瞬间就被激怒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转头看着他，质问道。 他没有看我，而是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悠闲的往前走了几步，轻飘飘的丢下一句“不为什么。” 他的话令我感到怒不可遏，我疾步追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以为你这个样子很酷吗？心安理得的用着父母交的学费，却不认认真真学习，每天把时间都花在翘课打架上面，看谁都不顺眼，见人就要打架，总是目中无人，你觉得自己这样很了不起很光荣吗？在我看来简直是幼稚狂妄无知，自以为是，可笑至极！” 我连珠炮般发泄完心里的不满，原以为他听完一定会惭愧不已，或者，再不济至少也会露出点愤怒的样子。 然而，他却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随后从鼻孔里发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令我心里不禁一阵发寒，回想起了初中时，我所在的学校里发生的一起震惊全市的事件，一群男生放学后在校园外的巷子里围殴同校的一名男生，施暴者有十几个人，全是年级里不听话的男生人多势众，而被打的男生势单力薄，完全没有还击之力，在那些施暴者将近两小时的殴打后，那名男生终于瘫倒在地不再动弹，那些人仍然觉得不过瘾，又上前补了几脚，直到有人觉得不对劲，上前摸了摸才发现那名男生已经没了呼吸，一群暴戾凶恶的少年个个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全都作鸟兽散了。 事后，路过的人看见尸体，立即报了警，派出所很快就立案了，那些凶手也一个个被叫去做了笔录，他们都对自己打人的事供认不讳，却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 他们甚至可以当着警察的面，一脸无辜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闹着好玩的。 尽管每个人都不承认，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杀人凶手，可是，却没有什么能惩罚他们。 就因为这些凶手都是未成年，有法律保护他们。 法律已经制裁不了他们，而学校这边也为了息事宁人，多次约出他们的家长和被害人的父母当面和解，最终，那些人的父母合伙拿出了一笔钱，死去男生的父母在谅解书上签了字。 从流程上看，这件事似乎已经了结了，凶手们获得谅解，被害人的父母拿到可观的赔偿。 就像读故事一样，所有人看到这里都觉得是结局了，可是真正的结局远比旁观者以为的要残忍和讽刺。 那些施暴者都安然无恙的参加了中考。而那个男生的母亲原本就长年卧病在床，因为这个沉重的打击，半年以后就去世了，而他的父亲本来在学校边摆摊做卖肠粉的生意，出事以后，人们总是对他指指点点，接连失去了至亲，他也没有心思做生意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据说是去北方打工了。 那个男生和我是同班同学，人很老实，话也很少，成绩一般，各方面都普普通通，总而言之就是每个班级都有的那种很不起眼的学生。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惹事，那些人欺凌他的原因仅仅是他去厕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们当中某个人的脚，尽管他一再道歉，他们却仍然羞辱他“一个臭乡巴佬，卖肠粉的儿子！”平常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被骂急了以后，还了一句，而后，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你觉得很可笑吗？欺凌别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因为你的冷漠自私，所以就可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我直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想看看他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愣了一会儿，嘲讽的笑了：“冷漠？自私？” 我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他突然走上前，把我逼到墙边，愤怒的瞪着我，双眼变得血红，那里充满了痛苦的愤怒，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仔细看他的眼睛，我不清楚那愤怒背后究竟是什么，但我能隐隐感觉到那愤怒不是冲着我的。 “你知道什么？究竟谁冷漠？谁肆无忌惮的伤害了别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完，用力朝墙上打了一拳，鲜血顺着墙壁滴下来。 我平静的注视着他，直至他眼里的怒火逐渐熄灭，眼神变得格外哀伤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也跟着变得悲伤起来，一滴泪水情不自禁的从眼睛里滴落下来。 我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一样，内心深处一定是伤痕累累的。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们很默契的拉开了距离，我先走进教室，田然看到我，立刻从课本上抬起头，朝我笑了，我努力回给他一个轻松的笑容，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下。 过了一会儿，方羽进来了，他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在了背后，我没有勇气看他，只得低下头装作写作业的样子。 中途，我有些担心方羽，于是回过头想看看他怎么样，却和厉贝贝的目光遇上了，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知道我会回头似的，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了脑袋。 晚自习以后，我正在收拾书本，田然朝我走了过来。 “一起走吧，有件事要和你说。”田然笑着说。 我抬头看看他，点点头。 我们俩出了教学楼，走在路上，我问他：“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嗨，我只顾着走路，忘了说正事了。”田然拍了拍脑门，说，“我叔叔是区派出所的所长，我把你上次遇到的事跟他说了，他办过很多大案子，对付那些小混混完全不在话下，他说了下次再有人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我来联系他，要是有时候，我不在学校或者联系不上我，你就直接打他电话，瞧，他的手机号我给你抄在纸上了。” 那张纸条还带着他手心的余温，被我握在了手里，我感觉握着的不是纸条，而是另一种令我踏实的东西。 “谢谢你，田然。”我看着他，郑重的说。 “嗨，你看你，上次说什么来着，不要跟我客气！”田然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找过我麻烦，我几乎要忘掉发生在奶茶店的那件事了。 然而，几天以后的晚自习，我匆匆忙忙从奶茶店赶回教室，路过小操场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厉贝贝，和她在一起的竟然是那天那四个打扮夸张来奶茶店闹事的女生，她们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再联系起厉贝贝平日里对我的态度，事情好像有些合乎情理了。 然而，我也难以断定这件事究竟是否与厉贝贝有关，但是，从那以后，我也对她多了一份防备之心。 菊子姐看到方羽受伤的右手以后，不禁大吃一惊。 “他的手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吗？”等他走了以后，菊子一脸紧张的问我。 直觉告诉我，那天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菊子姐，只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孩子好像很不容易，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菊子姐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 。 她的话令我想起了以前奶奶在世时，常常说的一句话，心事太多的人往往活得很苦，方羽那天的眼神似乎都说明了，他一定活得也不幸福吧。 可是，我不是圣人，我没有义务去关注谁活得痛苦或是幸福，我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我又怎么有心思去顾及别人呢？ 一个人要想活得轻松点，那就必须得变得自私点，这是我回到17岁得到的最大感悟。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和小六坐在草地上聊天。 “祝程，我觉得你好像变了，感觉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我心里一惊，难道小六已经发现现在的我不是那个真正17岁的我了。 尽管内心紧张，我仍然故作镇定的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成熟了稳重了，变得更像一个大人了，明明不久以前，我们大家都差不多。” “有这回事吗？”我装作不以为然的问。 “嗯。”小六笃定的点点头，“比如那天物理课，死神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你竟然那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会，我的天啊，简直太酷了好吗？要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回答啊，还有上次，我们俩值日去取早餐，食堂那个工人把牛奶箱递过来的时候我们没接稳，一箱子牛奶都洒了，那个人一直抵赖不肯承认是他自己的责任，也是你据理力争，找来后勤的校领导，他才给我们重新换了一箱……还有好多事情，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啦！总之，这个学期，我发现你变得越来越厉害啦，什么时候我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啊！” 十七岁的心境是无法理解二十八岁的头脑里装的想法的，小六只看到了我成熟稳重的一面，却不可能知道这样的“成熟”要经历了怎样的伤痛才能换来，与其说我变得成熟了，倒不如说我变得冷漠了。 我笑了：“会有这一天的，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你也许会发现懵懵懂懂也未必是件坏事。” “你说话也越来越深澳了，好像一个哲学家。”小六用似懂非懂的眼神看着我。 “没准我上辈子就是个哲学家呢！”我开玩笑的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走吧，老师在集合了。” “这么快？”小六说着，也紧随我起身了。 第15章 无法成为圣人1 周六的晚上，奶茶店突然停水了，据说是附近工地施工时，不小心把这条街的供水管道给挖坏了，最起码要等到明天才能恢复，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人来店里了，所以，老板他们就提早打烊了，我也因此得以提早回学校了。 因为是月底，又刚刚模考完，学生们都回家了，校园里顿时变得冷冷清清的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忙了一天的我从奶茶店出来，准备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 我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在校园的路上，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睡着，突然，一个蓝色的影子像一个幽灵一样从我面前飘过去，我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了，我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穿校服背双肩包的男生，都怪我们学校非要把校服做成蓝色，他偏偏又背了个蓝色的书包，夜里看着怎么能不吓人，只见他垂着脑袋慢吞吞地朝实验楼走去，这么晚了，他要去实验楼干嘛？我心里不禁犯起了一丝疑惑。 这个人是受了什么打击吗？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沮丧的样子。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从口袋里透出微弱的黄光，他好像顿时受到了惊吓似的，身体猛烈的抖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可是，却没有接听，而是任它一直响个不停，直到后来，铃声终于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那天，从天台跳下前，我也是这样仰望上空的。 他该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我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可怕的念头来。 我刚想过去阻止他，可是，我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菊子姐打来的。 “祝程，你在哪里啊？我被锁在店里了，老板他们一直不接电话，你快过来帮我开开门，电闸也关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电话那头，菊子姐语气急切的说。 “我刚回学校，你别着急，我现在马上过去！” 等我再次抬头的时候，实验楼却前空无一人，那个男生早就不知去向了。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那个男生可能只是在实验楼那里逛逛，并不见得是有想不开的事情。 眼下，还是给菊子姐开门要紧，我急急忙忙往校门口走，路过保卫室的时候，我想了想，又转身折返回去了，我轻轻敲了敲保卫室的玻璃窗。 保安把双脚跷在桌上，低头看着报纸，过了半天才抬起头，一脸冷漠的打量着我：“有什么事？” “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刚才看到的情形，但愿是我想多了，“是这样，我刚才看到有个人在实验楼前面走动，好像有什么事情……” 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我半天，而后把脚从桌上放下来，有些不情愿的说：“我一会儿过去巡逻看看。”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踏实了不少，走的时候，我再次叮嘱道：“您一会儿一定不要忘了，一定要去啊！” 我来到奶茶店的门口，敲了敲金属卷闸门。 “菊子姐！” “祝程，你来了，快帮我开门！”菊子姐在里面说。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卷闸门。 菊子姐从里面走出来，上前就抱住了我。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能要被锁一晚上了。” 我轻轻拍了拍菊子姐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会被锁在里面啊？” “我在储物间找东西，就戴着耳机听歌，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门已经锁了，老板他们一定是以为我已经走了。” “储藏间有些隔音，下次你在里面可别戴耳机了。” “嗯，我该回去了，你呢？” “我也要回宿舍了。” “路上小心，拜拜！” “拜拜！” 我和菊子姐分开以后，再次走进校门，这次路过保卫室，保安没有看报纸了，而是坐在位置上喝茶。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去问道：“您刚才去实验楼了吗？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能有什么人？学生都放假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个人人都没有！”保安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说。 我的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果然是我想多了，那个男生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吧，我也要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可怕的消息传遍了整座校园，昨天夜里，有人自杀了，死者是一名高三的男生，他是从一教跳下来的。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宿舍出来，拿了一袋面包当做早餐，再去奶茶店上班。宿管阿姨和打扫楼道的保洁阿姨正在讨论昨晚发生的事情。 “听说那个孩子好像是这次模考的时候作弊被老师抓到了，学校叫他放假回去请家长来一趟，那孩子平时学习成绩就不怎么理想，父母要求也很严格，孩子根本不敢回家，在学校无所事事的逛了一下午，最后越想越怕，就从楼上跳下来去了……唉，真是可惜了，这么大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是啊，现在的孩子内心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儿挫折，父母再怎么严厉，那也是为他好，就这么一点小事就想不开……唉，也不想想，他的父母会有多伤心……” 我心里一沉，跳楼？她们说的该不会是昨晚那个男生吧…… “谁跳楼了？”我走上前，急切的望着她俩。 “高三的一个男生，昨天夜里走的。”宿管阿姨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听完顿时僵在原地，觉得手脚发软，手里的面包“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那两个阿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一个摇摇头，一个叹了口气，转身各忙各的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刚才的消息里缓过来，立刻飞快地朝一教跑过去，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可是，我就是想亲眼去看看，为了证实她们的话或许并不是真的。 我到达一教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被封锁起来了，不许任何人靠近，两名警察正在来回走动，似乎是在维护现场，有几个学生站在远处张望了一会儿，立刻被老师们赶走了。 我很想上去看一眼，我迫切的想知道死去的男生是不是也穿着蓝色校服背着蓝色书包，和我昨晚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感觉到自己身上背负着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即便那里的情形会在我心里留下难以释怀的阴影，可我仍然要看看。 我鼓起勇气，迈出了脚步，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我的胳膊，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被人从地狱被带到了人间。 我回过头，看见了田然，往日那张明朗阳光的脸上，此刻没有笑容，却多了一丝愁容。 我望着田然，却不知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我也无法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别过去。”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说道。 他的眼神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温暖力量，看着他的眼睛，我感觉心里稍许得到了安慰，变得不再那么无助了。 “也许……也许可以避免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哽咽道。 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说：“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作为外人，我们感到遗憾，可是没必要自责。” “我真的没有责任吗？”我望着他。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责任，那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老师，学生，家长，保安，每一个生活在学校和他周围的人，如果，我们中其他人能一开始就发现他的情绪不稳定，那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我们不可能避免每一件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对别人表现最大的善意，这样才会不留遗憾，你已经表现出了你最大的善意了。” 那天，田然是去找叔叔，碰巧在保卫室里看到了事发那晚，我去保卫室找保安的监控录像，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 那个男生的父母也没有来学校闹，似乎已经接受了孩子离开的事。 校园里有关那件事的热议很快就结束了，毕竟，高中的生活紧张又忙碌，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习题，背不完的单词，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使所有人都具备了快速遗忘的能力，没有一件事会在大家心里停留很久。 如果不是田然，那件事可能会在我心里留下很长时间的阴影，成为困扰我很久的遗憾。 闲下来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如果，那天我能过去叫住那个男生的话，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但是，很快，我又会摒弃这样的想法，因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每一天，光是活着这件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16章 无法成为圣人2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和田然之间的关系变得似乎更加紧密了，过去隔在我们之间那层东西被打破彻底消失了，我们变得离对方更近了，在那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独自面对着这个世界的孤寂，而现在，我不再是独自面临大海的孤岛了，因为只要回头就会看到田然，他用温暖的笑容告诉我，我并不孤独。 每到星期四的下午，学校都会召开例行教师会议，那天下午，老师们像往常一样开会去了，留下我们这些学生在教室里自习。 既然是自习，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自觉，教室里有的人讲起了小话，有的人在看小说，还有人在玩手机上的游戏。 这时，教室后面传来一个男生惊叹的声音，不过，大家还未来得及分辨出声音出自哪里，后排又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从后面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男生们的哄笑声。 前面的人都转过头，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还我！”一个女生的声音弱弱的说道。 我回过头看见班里那个叫孙琪的女生踮着脚，伸出手试图从那群男生手里抢走什么，但是，只要她一靠近，那几个男生立刻把手举得很高，她试了几次都够不着，急得在那里直跺脚。 我感到有些纳闷，我印象当中，孙琪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戴一副厚底眼镜，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平时很内向不太爱讲话，总是坐在教室里不起眼的位置，尽管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绝对不是那种爱和男生闹腾的女生。 “还没看完呢，等我们大伙儿传阅完了再还你也不迟！”叫代浩的男生一脸得意洋洋的说着，把手举得更高了。 这时，我看清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有折叠痕迹的彩色信纸。 “对啊，顺便给你提提意见，是吧？”贺腾说着，扭头朝郑畅挤了挤眼睛。 郑畅低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孙琪看看代浩，又看看贺腾和郑畅二人，脸上堆满了无助的表情。 可是，他们却无动于衷，仍然笑着闹着。 “这不是给你们看的，快还给我！”孙琪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不是给我们看的？也对，那是给郑畅的吧，来，郑畅，你过来，你来读一下呗！”贺腾把郑畅推到前面，比主持人介绍嘉宾还要热情。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吧……你是没什么，可我觉得难为情啊……”郑畅一面笑骂一面推辞道。 这时，班里其他人也差不多心知肚明了，那是一封情书，现在却被那群男生当做笑话一样传来传去。 伤人的话从在乎的人口中出来，没有什么比这更伤人了。 “他们好过分啊，竟然这样子开玩笑。”小六有些愤愤不平的说。 孙琪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郑畅他们嘲笑的神情，孙琪受伤的样子，突然间让我想起了那天在东北饺子馆里，前任和我分手时也是一模一样的嘲讽笑容，充满愚弄的语气。 我感到愤怒不已，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从座位上走出来。 “祝程，祝程！”我听到小六在背后叫我，但是，我仍然没有犹豫，在大家惊疑的目光中，朝那群男生走了过去。 代浩还在疑惑之际，我上去抽走了他手里的信纸。 大概是我的举动太出乎意料，大家都愣住了，代浩反应过来，望向自己的同伴，郑畅没有吭声，贺腾顿时像被委以重任似的，嬉皮笑脸的说道：“又多了个凑热闹的人啊！” 我瞪了贺腾一眼，望着他们质问道：“嘲笑别人很有意思吗？只有卑鄙的人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一群男生欺负一个女生不觉得很可耻吗？” 代浩一直没有吭声，贺腾被我的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辩驳道：“我们……笑我们的，关你什么事？” 我冷冷的看着他，问道：“如果被嘲笑的那个人是你，你还会这么说吗？” 田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挡在我前面，看着贺腾他们说：“贺腾，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做得不对，你们应该道个歉。” 田然学习成绩好，平时在学校的人缘也很好，在同学当中很有影响力，他那样一说，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贺腾多少有些忌惮他，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不服气，但是，让他道歉却不太可能。 “好了好了，都算了吧！”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郑畅似乎松了一口气，用和事佬的口气劝慰道。 我转过身，看着郑畅说：“你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因为嘲笑喜欢自己的人等于在嘲笑你自己，任何一个正直的人是不会伤害喜欢自己的人。” 郑畅听完，顿时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对不起。” 大约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我把那张信纸还给孙琪，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它紧紧的捏在手里，握成了一团。 事后，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但是我并不后悔，无论出自私心与否，我都以自己的方式避免了一个内心敏感的少女被年少无知的恶意伤害。 那天以后，郑畅他们收敛了许多，也很少在班里惹事了，而孙琪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不过，每次在教室或者校园里，我们遇到，她都会冲我笑一笑。 我是偶然间发现，即便方羽不来上课，班主任也从不批评他。 那天上午的语文课上，宋老师讲完课本上的知识，还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就说起了上一次写作文的情况，显得不太满意。 “这次的作文，有人态度非常不端正，甚至连作文本都没有交上来。”宋老师说着，皱起了眉头，一只手用力敲了敲讲台，“方羽，你起来，跟老师解释一下为什么没交作文” 教室里一片寂静，老师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答应，她这才望向台下，大家也不约而同的望向后面。 “老师，方羽今天没来！”坐方羽后面的男生说。 “他请假了吗？”宋老师问 那个男生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下课铃声响了，宋老师也没再追问，就让大家下课了。 我知道他不是第一次翘课了，所以根本没有在意，到了第二天下午，英语老师点人上去听写单词，突然念到了方羽的名字，这次，仍然没有人答应，底下有人回答说：“方羽没来！” 我回过头看到他的座位空着，这才发现他已经两天都没来上课了。 我想方羽应该是因为什么缘故回家了，不然，这么久不来上课，班主任不可能不闻不问，可是，没想到的是，那天下午，我在奶茶店兼职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方羽。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他们烫着五颜六色的爆炸头，穿的也是奇装异服，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身黑衣黑酷的方羽在他们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方羽进来的时候，菊子姐脸上本来还挂着笑容，可是，当她看到后面的那几个人以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我也感到十分惊讶，方羽什么时候和这些社会上的青年混到一块儿了。 “愣着干什么？给小爷们整几杯喝的过来！”其中一个紫发的青年指着我跟菊子姐趾高气扬的说。 对于我和菊子姐的反应，方羽显得十分镇定，他扒拉下那人的手，向着我和菊子姐说：“随便给我们做几杯喝的吧。” 说完，他就带着那群人去位子上坐下了。 “他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菊子姐呆呆的望着他们的方向，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菊子姐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 假使，上次围殴别人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是另外两个人胁迫他的，那么，这次和几个社会青年鬼混，应该没有人逼迫他吧。 如果那天，他眼神里的痛苦和哀伤是真的，那么此时，他面对那群社会青年时，同他们如出一辙的油滑笑容和粗俗语气又该如何解释呢？ 那几个大声说笑着，嘴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脏话，毫不顾忌的抽起了烟，有人递了一支烟给方羽，他摇了摇头，没有接。 我端着做好的奶茶走过去，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晚上跟哥几个去花街玩吧，有意思的很！”之前那个紫发青年拍了拍方羽的肩膀，笑得格外无耻。 方羽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自然笑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去呗，干嘛不去啊？跟哥几个长长见识，有家新开的KTV，里面的马子劲爆得很，光是抓一把，简直爽飞了！”紫发青年搂着方羽的肩膀，一脸下流的笑着说。 “我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学校那边怕不好应付。”方羽微微挪开了肩膀。 紫发青年看了他一眼，猛地拍了拍大腿，“嗨！我差点忘了咱们羽哥是个三好学生啊，哈哈哈哈……”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即便，我已经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但是作为一名女性听到一群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露骨的讨论这样的话题，仍然觉得不堪入耳。 “你们的奶茶好了。”我放下奶茶，既不看方羽，也没看他们任何人。 “美女，有没有空啊，不忙的话陪哥哥们坐会儿呗！” 我回过头，紫发青年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我。 第17章 被抛弃的和被无视的1 如果我只有17岁，他那副架势准能唬到我，可我都28岁了，多少也见过些场面了，当然不会吃这一套，他这副样子，我只觉得幼稚可笑。 “没空。”我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紫发青年怔了一下，显得有些出乎意料，接着笑道：“有点意思啊，还没有哪个女生敢这么拒绝我，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考虑。” 尽管他还在笑，可他的眼神里却透露着威胁的味道。 “不考虑。”我冷冷的说。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冒犯，紫发青年登时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恼羞成怒的看着我。 我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发作了。 胡子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我，身体慢慢向前探过来。 我的心顿时变得忐忑起来，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善类，如果他现在想打我，那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胡子，别闹了！”这时，方羽突然用严肃的口吻命令道。 听到方羽说话的一瞬间，我一颗悬着的心突然就落地了，我抬起头看着方羽，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叫胡子的紫发青年转头看着他，愣住了，另外几个人也是一脸惊愕，不敢吱声，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我的心又跳得厉害起来，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开始担心方羽了，很怕胡子会和他打起来。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在胡子反应过来，流露出不满前，方羽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轻松平静，语气也变得柔和下来：“干嘛呢，干嘛呢，哥几个聊得正起劲，你倒想着泡妹子，这是几个意思啊？亏大家还把你当兄弟，太不够意思了啊，还想不想和大家玩了啊？”方羽说完，又笑着望向其他人。 “是啊，老大，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晚上这顿酒可得你请，也算是弥补一下咱们这些兄弟受伤的心灵！”那几个小弟立马附和道。 “对对对，不仅你请，你还得自罚三杯啊！” “一群王八孙子，就知道宰老子，行行行，我请，我请啊，你们要是不喝趴下，一个都不许回家！”胡子勾着那群小弟的肩膀，志得意满的说。 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方羽悄悄朝我递了个眼色，而后，继续和胡子他们说笑起来。 我观察着方羽，发现他又变得和胡子他们一样了。 我无法痛恨他，因为他刚刚才帮我脱离了困境，可是，我也无法感激他，因为，他身上有太多我不能理解的反面。 他偶然间又朝我瞥了一眼，遇到我的眼睛后随即很自然的移开了目光，继续和他们交谈起来。 我捧着托盘回到吧台，菊子姐急忙迎了上来。 “他们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没有找你麻烦吧？” “没有。”我轻轻摇头。 “那就好，吓死我了，老板又不在，我真怕会出什么事。”菊子姐拍着胸口，仍然心有余悸的说。 “菊子姐，你现在对他的印象还和从前一样吗？” 菊子姐愣了一下，露出尴尬的神色，可是，后来发现我并非嘲弄的意思，轻叹了一口气，正色回答道：“我不知道，每次看着他的眼睛，直觉告诉我，他绝对不是坏孩子，可是，他的行为却叫人捉摸不透。”她望着前方，明亮的大眼睛里显露出一丝消沉。 我惊讶的望着她，原来，菊子姐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我正在埋头赶数学试卷，因为下午老师就要讲了，化学课代表过来收作业，我头也不抬的抓起课桌上的习题册递给他。 “这次交得挺快啊！”化学课代表有些意外的说。 到了第二节课的课间，我找英语书的时候，偶然发现化学习题册夹在两本书之间，原封不动，这时，我才明白自己交错作业了，我连忙拿起化学作业本，向教室外面走去。 来到办公室门前，我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里面很安静，正待我要进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谈话的声音。 “老师，真是麻烦您了，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和那孩子谈一谈。”女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我透过玻璃，看到一个三十来岁衣着讲究的女人，恭敬的低下了头。 站在她对面的是我们班主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方羽自从进学校以来，经常旷课，自由散漫，既不遵守校纪校规，也不服从管教，我们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原来，他们在谈论方羽，我有些吃惊，不禁再次打量起这个女人，她应该是方羽家的什么人吧，她的言行举止显示出她是一个很有修养也很克制的人，可是，为什么在方羽身上，展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呢？ “老师，实在是抱歉，给您和学校添了这么多麻烦，这些年，我哥哥和嫂子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俩都没有心思管孩子，尤其是我哥哥跟嫂子离婚以后，那孩子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也越来越叛逆了，他不愿意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一个人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我跟他姑父也尝试过好几次，想跟他坐下来好好沟通一番，可是，他对谁都不肯打开心扉。”方羽的姑姑说着，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毕竟，我们不是亲生父母，多多少少隔了些什么，所以，他才不愿意跟我们倾诉吧。但是，我敢保证的是，方羽这个孩子，他的本性绝对不坏，只是……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让他慢慢成长，慢慢理解他人对他的苦心……”她说完，又抬起头，用满怀希望的眼神望着班主任。 我的心好像受到了一阵撞击，变得五味陈杂，原来，他也是被父母抛弃的人啊，那些看似自暴自弃的行为，似乎有些合理了。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沉重的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一份艰巨的任务似的，说：“过两天，我会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的。” “那就拜托您了！”方羽的姑姑充满感激的说。 “您不必这样说，这也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但是，能不能成才还得看他自己。”班主任以一种谦逊又不失风范的语气说。 回教室的时候，走廊上有几个班上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还时不时的望一眼别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好奇和兴奋，我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看到了田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外班的女生，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眼睛很大很有神，漂亮程度不亚于现在的明星，他们俩不知在聊什么话题，有说有笑，格外开心，中途，她很亲昵的拍了田然一下，田然也没有回避，反而对她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原来田然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他的温暖的笑容也并不只属于我一个人。 那个女生脸上的灿烂笑容，以及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朝气，让人不难猜出她应该是集家人的宠爱于一身，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 每当看到这种女孩，我的心里就会莫名的滋生出一种自卑感和羡慕之情。即便我现在拥有一副十七岁的身体，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老气横秋的气息。 我从未真正被人宠爱过，所以无法露出那样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我从未真正得到过我所重视的，所以也做不到对在乎的东西若无其事。 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或许更久以前，我的心灵就已经开始枯萎腐朽了。 我望着远处的他们，仿佛天生的一对，就像金童玉女。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转过头，朝教室走去。 “祝程！”田然突然在背后叫我。 我装作没有听见，大步踏进了教室，我不敢回头，我怕一旦回头，我会在田然面前丧失自己的最后一丝体面。 “刚才门口那个女生你看到没？她是不是喜欢田然啊？”小六凑过来一脸好奇的问。 “不知道，就算喜欢也很正常。”我装作不以为然的说。 “那倒也是，喜欢田然的人那么多。”小六似乎马上就被说服了。 那一上午的课，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的注意力不在黑板上，也不在老师讲的内容里，我一直悄悄注视着前方那个笔直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田然温暖而腼腆的笑容，然后，那个女孩灿烂的笑容，以及他们说笑的画面，再次在我头脑里闪现。 温暖的笑容也会成为伤人的武器，我竟然第一次才发现。 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一个我一早就该明白的道理，田然那样的人注定是与我无关的。 第18章 被抛弃的和被无视的2 晚自习结束以后，我收拾课本正准备离开，这个时候，田然突然走了过来。 “上午我喊你，你是不是没听到啊？”田然笑着说。 “哦，没注意。”我低下头说，一面把一本书塞进了书包。 “那一起走吧，我下了几首新歌，还没来得及听呢，我想着你肯定喜欢，所以拿过来让你先听听。”田然一脸兴奋的说。 “不用了，我最近要听英语听力，没空听歌。” 田然听完，显得有些失望，但很快笑着说：“没关系，等你有空了再听也不迟。” 我正在酝酿接下来要如何拒绝的话，这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户玻璃，我和田然不约而同的向那边望过去，是上午来找田然的那个漂亮女生，她隔着玻璃朝田然挥了挥手，笑容甜美。 “你等一下。”田然回头对我说，然后朝教室门口走去。 透过窗户，我看到田然走到那个女生面前，她很亲热的挽住了他的胳膊，我感觉心里好像被人浇了一桶冷水，有一种寒冷又失望的感觉。 我没有等他，悄悄从教室后门走了。 回到宿舍，大伙儿果不其然在讨论今天来找田然的那个女生。我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那个女生长得好漂亮啊，连我一个女生都忍不住要夸她了！”小六异常激动的说道。 “那还用说，瞎子都看得出来她长得很漂亮，田然眼光还挺好的。”刘璐赞叹道。 “你这话有点问题，瞎子怎么能看得出来呢！”小六笑着说。 “我只是打个比方，那么较真干嘛！” 冉婷端着洗脚盆从洗手间出来，激动的插话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女生长得好漂亮，好像那个明星啊，有段时间很火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林达和小六好奇的望着冉婷。 “我忘记了，她演过很多电视剧，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演过什么电视剧？和谁一起演的？”刘璐用福尔摩斯般敏锐的语气问道。 冉婷眉头紧锁，思考了半天，终于猛拍大腿道：“像演天外飞仙的那个……那个……” “林依晨！”余下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对，就是她！”冉婷激动得连连点头。 “切，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像！”一直默不作声的厉贝贝突然插话道，“林依晨脸那么小，鼻子也很挺，那个女生脸是小，可是鼻子挺大的。” “她们俩都长得挺好看的，但是，长得不像啊。”小六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不像。”林达说。 “冉婷只要看到漂亮的女声都觉得像林依晨。”刘璐总结道。 除了冉婷，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像啊！”冉婷仍然固执的说。 这时，厉贝贝突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我，她看着我，饶有兴致的说：“祝程，你回来啦，你知道田然新交了女朋友的事吗？” 我摇摇头，不置可否。 “哦？田然没有介绍给你认识吗？你们平时关系好像还不错啊，他也太重色亲友了吧，交了女朋友就忘了好朋友。”厉贝贝好像抓住了难得的机会，装模作样的说。 一直以来，厉贝贝总是处处对我透露着敌意，大概就是因为我和田然平时走得比较近吧。 “介不介绍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着她，冷冷的问道。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你吗？”厉贝贝尴尬一笑，继续说道，“田然是什么时候和那个女生交往的啊？这你总该知道吧？” “你这么关心田然，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我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 厉贝贝听完，脸上顿时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用力把杯子将杯子往桌上一放，震得桌子都跟着晃了晃。 “祝程，你吃饼干吗？我这儿有曲奇。”小六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说。 “我不吃，谢谢。”我摇摇头，对小六说。 “你们呢？要不要吃？” 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林达突然问道：“刘璐，你看的那部倾世宠妃更新到哪里了？” “昨天刚更新我就看了，你还没看吗？”刘璐说。 “我背单词了，abandon，抛弃，放弃，离开……”冉婷打开单词书，煞有介事的背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厉贝贝在发火，却仍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所有人都不说，但是，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 厉贝贝以自己的方式给自己在宿舍里筑起了一座高高的城墙，墙下的大家都对她小心翼翼，敬而远之。 晚上，我刚刚在床上躺下，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田然发来的短信息，他问我晚上为什么没有等他。 我没有回复，合上手机，翻身盖上了被子。 一夜之间，我和田然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疏离状态。这一次，我用了更委婉的方式，毕竟，田然什么也没有做错，他有权利和喜欢的人交往，可是，我却无法接受好不容易对一个人建立起的信任感和依赖感突然之间被全部没收。 昆虫具有趋光性，我也一样，田然是和阳光一样温暖的存在，因此，我猜会不由自主的靠近他，但是，现在我必须离开他的光芒，他有他要照耀的人，而我有我该独自完成的寒冷黑暗路程。 第二天的值日，在我谢绝了田然帮助我的好意之后，他还是趁着课间收作业的时候，逮住了一个问我的机会。 “又有人欺负你了吗？”田然担忧的看着我，小声问道。 “没有。”我很轻松的笑了笑，尽量表现得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可能？我最近很好。” 田然沉默了片刻，看着我，心有不甘的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开始躲着我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就在一个班上，什么躲不躲的？”我说着，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田然看着我，还想说什么，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叫我。 “祝程，出来一下，有人找！” 我正愁不知道如何脱离眼下的局面，听到有人找我顿时觉得无比感激。 我看了田然一眼，说：“我出去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田然有些愧疚，也对啊，即便田然和那个女生交往了，但他一直都是把我当朋友的，而我却对这段友谊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教室，却看到了穿着保安服的门卫。 “你是祝程吗？”门卫问我。 我点点头：“您找我什么事？” “嗨，总算找到你了，害我还去高一部找了一顿。”保安摘下帽子，一边扇风一边喘着气说， “不是我找你，是一个女人找你，她来保卫室要找你，说是你家长，可是，我问她你在哪个班，她回答不上来，再问你们班主任是谁，她还是不知道，所以我就直接过来找你了。” 我心里已经大致猜到找我的人是谁了。 “她是不是短头发，左边脸上是不是有颗痣？” 门卫回忆了两秒，立刻点头道：“对对对，看来她没撒谎啊！” 自从那天争吵以后，我就没再联系过他们，他们也心照不宣的从未给我打过电话，眼下，突然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不出原因。 尽管我说过不会再找他们，可是，既然她都找到学校来了，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我跟着门卫下了楼，来到校门口的保卫室，还没走进去，我就看到了她，她似乎出门太急，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正在保卫室里来回踱着步子。 我回想着那天饭桌上的情形，仿佛是很有以前的事情，我迟疑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妈。”我走进去，还是叫了她一声。 她立刻回过头，望着我，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程，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爸爸妈妈还有你妹妹，咱们都惦记你惦记得不得了呢？” “我挺好的，不用惦记。”我面无表情的说。 她愣了一下，尴尬的笑了：“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怄气呢？你爸爸说的是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那些事我早忘了。” “忘了就好，我以前就教育过你，做人要大度，心胸开阔一点。” 她的话令我只想冷笑，可是，我没有笑。 她突然看着我，神色严肃的说：“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什么事？”原来刚才那番话，都只是为了铺垫。 “我房间的衣柜最底下那个小柜子你有没有打开过？里面有个小盒子装的一对金手镯，那是你外婆的外婆传下来的，我昨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打开一看不见了。”她说完，视线又锁定在了我的身上，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 我恨透了这样的目光，从小到大，无论家里丢了什么，她首先怀疑的就是我，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我一顿，逼我承认。可是，无论我怎么解释，妈妈都不相信，直到有一次，她放在柜子里的两百块钱再次不翼而飞，这次，任她怎么打我骂我，我始终没有承认，她打累了，去房间教小妍辅导作业，翻课本的时候，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两百块钱，小妍偷了钱，怕被爸妈发现，一直偷偷夹在书里，没敢用。 回忆起往事，我有种被水漫到嗓子眼的感觉，格外的难受。 前一秒还令我抱有一丝幻想的事，下一秒就变得充满讽刺。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那我明确的告诉你吧，我没有拿！”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在那里，怎么你一回来就不见了呢？况且，这些日子，你用什么在做生活费呢？”她说到这里，目光变得更加有把握。 “我的生活费都是我打工挣来的，至于你说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小妍，你养的女儿难道还不知道她的毛病？”我冷笑道。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愣在那里，仿佛有什么卡在她的喉咙里，让她说不出话来。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我从未觉得这样恰如其分过。 “我要去上课了，还有，以后请不要来找我了。”我说完，再也没有看她，头也不回的朝教学楼走去。 第19章 风的启示1 转身的那一刻，我已经泪流满面，心却一边悲哀的自怜自伤一边充满绝望的庆幸，我所谓的“家人”对我再坏再残酷一点吧，那样我就不用为自己找任何原谅他们的理由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当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的时候，眼里的泪水却还会肆虐。 我来到教学楼前，竟然和方羽不期而遇了，他大概没料到会在那种时候遇到那样狼狈的我，脸上露出令人意料之中的惊讶。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连忙转过脸，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泪水。 “有什么可躲的，我都看到了。”他说着，抽出一张面巾纸递了过来。 我迟疑了片刻，接过来擦了擦脸。 “要不是被我遇到，你打算这个样子回教室么？”他打量着我，调侃道。 “我可不会感激你。”我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 他愣了一下，说：“我可没指望你的感激，只是你这副样子怎么去教室，不怕被其他人看到吗？”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他说着，往前带路。 我没有拒绝，跟在他后面，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们来到学校的综合楼前，那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建筑物，从前我路过过无数次，却从未认真观察过它，因为年久失修，外墙早已变得一片斑驳，看上去就像一具巨大的腐朽的躯壳，我的心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瑟瑟的颤抖。 “进去吧！”方羽望着前方的台阶说。 由于没有人管理，我们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铁门。 “来这里干什么？”上楼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似的，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我跟着他走着昏暗的台阶上，每一步都觉得胆战心惊，我感觉自己不是在一幢建筑物里面，而是在一座巨大的怪兽的体内，沿着它的骨骼关节攀登，我无法抑制心中的那个荒诞念头，只要稍有不慎，这只怪兽就会被唤醒，而将我们吞噬。 我们走了很久，最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知道要上天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变得慌乱不安，思绪总是回到28岁那个生日的晚上，我抛下了一切，或者说一切抛弃了我。 “到了！”他说着，猛地推开一扇门，一道刺眼的光亮瞬间倾泻进来。 我望着那道亮光，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个黑暗地狱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登上天台，感觉恍如隔世，自从28岁生日那天，我将一切结束以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天台，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环顾四周，眼前的世界变得敞亮广阔无比，不仅近处的教学楼宿舍食堂尽收眼底，远处的山丘高速公路和厂房也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12层就可以看到这么多景色。”我暂时忘却了烦恼，有些兴奋的说。 方羽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闭上眼睛看看。” 尽管我不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照做了。 我闭上眼睛，只听到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呼直响，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风刮到我的脸上，刮进了我的脖子，虽然寒冷刺骨，却让人觉得很清爽舒服。 “感觉到什么了吗？” “是风，四面八方的风。”我说着，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 “我以前常常思考人为什么而活的问题，是为了吃饭？为了考试？为了学习？还是为了父母？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些理由都不成立。”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最后又变得痛苦不堪了，“那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一天天衰老，变得腐朽溃烂吗？” 他的一连串发问令我想起了我二十八岁前的人生，还有那个因为模考失利的男生，我的心变得不再平静，过去，我也总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如果，周围的一切变得对我们毫无意义，在家人朋友眼里我们变得无足轻重，那么，我们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以为死亡可以带给我答案，可是，从顶楼坠下的时候，我没有得到答案，即便现在，我仍然感到迷惘。 但是，我也并非毫无收获，重新开始的人生，我不再执着于那个答案。 “活着就是活着，不需要什么理由，无论幸福或是痛苦，这都是活着的证明，而不是活着的理由。”我说。 他怔怔的望着我，眼里的神色似乎深受触动。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点头，目视前方道：“我很喜欢风吹到脸上的这种感觉，清醒又刺骨，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而活的问题。” 我没有接话，重又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刺骨的寒意。他说的没错，当风吹到脸上的时候，人确确实实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活着，没有为什么。 “这风太让人迷恋了，有时候，我在想人的一生若是一个从天台向下坠落的过程话，感受应该会好很多吧，从头至尾吹个痛快，然后圆满结束。”他自言自语的说。 我吃惊的望着他，他回视了我一眼，继而嘲讽的笑了：“不要以为我会想不开，我可没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当然了，那可不是什么好想法，死亡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却要经历无数活着的轮回，与其这样，不如放弃抗争，就这样坦然地的接受活着的事实。” 这次，换作他用诧异的眼神看我了。 下课的铃声再次响起，我巧妙的移开了眼睛，带着重新面临这个世界勇气转过了身，说：“走吧，该回教室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我和方羽刻意避开，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我回到座位上，小六转过头，惊讶的望着我：“你一节课都没来上，去哪儿了啊？我跟老师说你肚子不舒服，还好他没说什么。” “刚才有人找我，我下去了一趟，说了会儿话就到现在了。”我胡乱解释道。 “谁找你啊？你家里人吗？” “不……不是，是奶茶店的同事，她有点事要我帮忙，就耽搁了一会儿。”与其让人知道我有一个那样的家庭，倒不如绝口不提。 “哦。”小六点点头。 我抬起头，恰好遇到了田然的目光，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担忧和善意。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田然放弃了我，而是我放弃了田然。 可是，与其将来忍受痛苦，在别人放弃之前，自己主动放弃不是更明智吗？ 田然还年轻，他大概还不明白这一点，不过，我想，他迟早也会明白的吧，或者，永远也不要明白为好。 下午放学后，回到奶茶店里，我正在榨橙汁，老板娘突然叫我过去一下，我连忙擦了擦手，走出吧台，经过菊子姐的时候，她十分神秘的朝我眨了眨眼睛，低声说：“老板娘亲自找你，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 “祝程，这些日子辛苦你啦！”老板娘笑盈盈的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塞到了我手里，“这点钱虽然不多，也是我和老板的一番心意，你别嫌少。”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封，怔怔的望着老板娘，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紧张起来：“老板娘，是我做得不够好吗？如果哪里不好，您都可以一一指出来，我以后一定会改进的，请您不要这么快就做决定，因为这份工作真的对我很重要。”说完，我诚恳的低下了头。 “噗……”我抬起头，看见老板娘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傻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你干得这么好，我夸你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赶你走？这是你这两个月的工资，本来上个月就应该按时给你，但是，每次一忙就给忘了，所以这个月就一起给你了。” “您说得是真的吗？真得不赶我走？”我迟疑了一会儿，又惊又喜的望着老板娘说。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虽然名义上是我们请你们工作，但是，我和老板一直都把你和菊子当成妹妹来看的，可别再说傻话了。”老板娘说完，怜爱的刮了刮我的鼻子。 “是啊，多了你这个帮手，我每天做事都快了很多。”菊子姐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说。 我望着她们，感觉心里暖暖的，似乎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你们还在干什么啊？快点过来吃蛋糕啊！”老板在一边喊道。 “蛋糕？谁过生日吗？”我疑惑的望着她们，菊子姐笑着指了指老板娘。 “来了来了！”老板娘说着，拉着我和菊子姐的手，“走吧，今天我过生日，咱们去吃蛋糕吧，顺便许个美美的生日愿望！” “哎呀，你暴露我的年龄啦！”老板娘看着蛋糕上插着的数字“32”的；蜡烛惊呼道。 “有什么关系吗？反正除了我，剩下的两个小妹妹都比你小。”老板满不在乎的说。 “喂，你会不会说话啊？”老板娘不满的说。 “好好好，对不起，我多嘴了！”老板说着，自觉的拍了拍自己的嘴。 “算你自觉，下次再不能这样啊！”老板娘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老板低下头点着蜡烛，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和菊子姐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世上的幸福似乎没有什么绝对的匹配条件，就像老板和老板娘，尽管他们性格完全不同，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恩爱。 第20章 风的启示2 领了工资以后，我一直想着把从田然那借的钱还给他，只是那天晚自习总是有人找他，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打完饭菜准备找位置坐的时候，竟然意外的碰到了田然还有上次去班里找过他的那个女生，他们俩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 我本来想装作没有看见他们，悄悄从旁边过去，但是，田然看到了我，他先挥了挥手，朝我笑了，眼神中期待的目光，似乎在问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坐，这时，田然对面的女生也看到我了，她冲我浅浅一笑，旁边几个端着盘子的男生立刻停下脚步，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即便在人群里，她仍然是那样引人瞩目。耀眼的人注定应该和耀眼的人在一起，我的心里闪现出这个想法以后，突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我礼貌的朝他们点点头，端着盘子转身离开了。我来到食堂一个角落的位置刚坐下不到一分钟，没想到那个女生却端着盘子过来了，田然跟在她后面，样子显得有些难为情。 “学姐，你好，我叫林芷一！”她在我对面坐下后，热情的说。 田然坐在旁边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你好。”我点点头。 “学姐，你还没做自我介绍呢，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叫祝程。” “祝…程……”她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兴奋的说道，“噢，我表哥天天念叨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我问了好多次，他都不肯……” “芷一，不要乱说话！”田然突然红了脸，小声责备道，林芷一看了他一眼，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表哥？”我望着他们，觉得有些蹊跷。 “对啊，田然是我的表哥啊，怎么他没有告诉过你吗？”林芷一接过话说，顺便用胳膊肘撞了撞田然。 田然连连点头：“嗯，芷一这个月刚转到我们学校来，对周围的环境还不太熟悉，所以最近都跟我在一起。” 我顿时明白自己误会田然了，不禁有些后悔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这样妄下判断。 “我还以为……”我咽下了后面的话，看着田然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田然摸了摸脑袋，显得有些无奈：“上次，芷一来班里找我，我准备介绍你们认识的，在走廊上，我喊了你一声，但是你没听到。” 对此，我感到愧疚不已，因为那天，我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 然而，此时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心思，我只能继续装傻充愣的说：“哦，是啊，今天正好也认识了。” 他看着我，之前因为苦恼而一直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你知道了就好。”他的话里似乎另含深意，或者，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你不说我不会知道，你说了我自然就知道了。”我只装作什么都不懂的说。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们俩说话怎么像绕口令啊？”林芷一突然插话道。 我和田然都不自觉的看了对方一眼，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扭头对林芷一说：“什么绕口令，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吃完了赶紧回教室。”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吃完饭我还得回教室补作业呢！”林芷一经他一提示，连忙低头扒起饭来。 我跟田然之间的误会就这样解开了。 不得不承认，林芷一真的是一个非常热情开朗的女生，虽然活泼外向却又很有分寸，所以也很招人喜欢。自从在食堂见过以后，每次隔着老远，她就会主动和我打招呼，和我聊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她似乎很快就适应了学校的环境，不久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很少看到她和田然一起了。 有一回，我在店里卖奶茶，突然，有一个女生的声音说：“你好，要一份红豆双皮奶，打包！”我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抬起头发现来人竟然是林芷一，她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芷一！”我又惊又喜的望着她。 “学姐，原来你在这里打工啊！”林芷一打量了一遍店里的环境，接着有些不满的说道，“我之前都不知道，表哥也真是的，居然都没告诉我。” 我笑着说：“反正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啊，红豆双皮奶是吗？我请客吧！” 林芷一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要是被表哥知道我占了你的便宜，他绝对要说死我的，学姐，我自己来吧！” “怎么会呢？” “要是别人他也许不会说什么，可是，要是你，那就不一样了。”说着，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纸币来递给我。 怎么不一样？她的话有些耐人寻味，但是，我没有问。 我接过纸币，不久之后，一份红豆双皮奶就做好了，我用塑料袋打包好以后交给了她。 “谢谢学姐！”临走的时候，林芷一开朗的笑着说。 “不用客气！”我笑着摇摇头。 她走了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凑到我前面悄悄的说：“学姐，我哥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吓了一跳，差点将桌上的杯子打翻。 她的眼睛狡猾的转了转，不等我回答，就笑着说道：“或者，我猜，你们俩互相喜欢？” “芷一，我们只是同学，你不要误会了。”我解释道。 “真的只是这样吗？”芷一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 “当然了。”我尽量表现得镇定自若。 “好吧，你们俩都这样。”芷一放弃似的收回了目光，耸了耸肩膀，“那算我多管闲事咯！” 可是，芷一走了以后，我又开始反复琢磨起她的话了，她为什么会那样问呢，难道田然跟她说过什么？不，田然是不可能跟她说那样的话的，那一定只是她一时兴起和我开的一个玩笑。 那天晚自习，语文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一道作文题目，叫做《给十年后的自己》，老师大致讲了一下文体要求和字数限制，又告诉大家先不用着急交，可以利用晚自习好好构思一下，想好怎么写了再下笔，下星期上语文课之前交都可以。 我们学校的语文晚自习恐怕是全市最具创新精神的代表，也被学生们一致视为一种福利，因为在语文晚自习上，你可看任何书，小说、报纸、杂志、漫画，什么都行，也可以聊天或者自由讨论，甚至睡觉都行，只要不影响别人。 “那么，大家就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想象吧！”老师说完，就离开了教室，大家立刻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十年后，我一定要当上胡歌的经纪人，帮他寻找最优质的资源，让他大红大紫！”刘璐一脸憧憬的说。她最近因为仙剑奇侠传里的李逍遥迷上了胡歌，总是幻想将来能进入娱乐圈助自己的偶像一臂之力。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你又喜欢上别的明星了，早就把胡歌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小六说。 “不可能，我又不是那么花心的人，我会喜欢很久很久的。”刘璐信誓旦旦的说着，又望向其他人，“你们呢？” “我希望盗墓笔记可以拍成电视剧，虽然南派三叔还没有更完，但是我真的好期待啊！还有，希望我最近追的那部漫画可以一直更新下去，那样我就可以一直看下去啦！”林达快乐的说。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你自己啊！”刘璐和冉婷连忙纠正她。 “噢，我自己的话，让我想想……嗯……我真的想不到诶，我也没什么远大理想，要求不高，就希望十年以后，我可以轻轻松松的生活，可以去吃任何想吃的东西，买得起一堆漂亮衣服，有一个帅气的男朋友，或者老公，住在带院子有落地窗的房子里，每天睡到自然醒。”林达一脸陶醉的说。 我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说梦话的人。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林达想找一个高富帅，过电视剧里的那种生活。”厉贝贝冷笑着说。 “快醒醒吧，你这还叫要求不高？”冉婷说。 “那你倒是说说你理想的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林达有些不服气的说。 冉婷得意的笑了笑，说：“我的话，将来肯定是要投身到科学事业当中了，量子力学天文物理我都很感兴趣，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以后会从事哪一项，不过，我一定会在物理学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也许将来某一天，你们就能在science或者nature上看到我的大名，到时候你们可别太惊讶，我的梦想是成为中国第一个拿诺贝尔奖的人。” 冉婷一席话说完，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没反应啊？”冉婷疑惑的望着我们。 “噗……我可以笑吗？”厉贝贝捂着嘴说。 林达和刘璐一句话也没说，却笑得前俯后仰。 最后，还是小六说了实话：“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中国人拿过诺贝尔奖。” “切，那我就是那个第一人，你们等着瞧吧！”冉婷不屑的说。 “好吧，那我们就等着你拿诺贝尔奖，记得到时候帮我们签个名，把奖杯借我们合影哦！”刘璐笑着说。 “对啊，对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小六和林达连忙附和道。 “哼，到时候我就说不认识你们，让保安把你们轰出去！”冉婷趾高气扬的说。 “……” “贝贝，你呢？快说说你想十年以后成为什么样子！”林达好奇的望着厉贝贝。 “我呀，嗨，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谈到这个话题，一向盛气凌人的厉贝贝突然之间变得温顺了不少，她轻轻抚了抚头发，说，“我希望十年以后，我的生活能变得更圆满，有家，有事业，有人相伴。” “贝贝，你说得也太抽象了吧？”小六说。 “是啊，你都没说想做什么，想有什么样的人相伴，林达至少还说了要找高富帅呢！”冉婷说。 “嗨，我说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嘛，只要有那些就够了。” 她们的欢声笑语让我联想起小时候窗台上挂着的风铃，清脆动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我的心间，令人挥之不去。 我不禁回忆起了十年前的这一天，我在作文本上写下了不少豪言壮语，满怀雄心壮志，渴望成为出色的人，那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成为一个如此平庸，一事无成的人。 直到二十八岁，我才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刘璐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去当老师，拖延症严重的小六在职场的磨练下成了独当一面的项目主管，冉婷也没有成为科学家实现自己拿诺贝尔奖的理想，而是早早嫁了人，后来和老公经营着一家生意不错的火锅店，林达在亲戚开的小公司里混了几年日子以后，辞职去做了自由摄影师，过着吃了上顿就愁下顿的日子，离她当初幻想的日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同命运的斡旋里，厉贝贝也许是唯一例外，毕业之后，她便和大家断了联系，有人说她出国定居了，也有人说她和一家连锁酒店老板的儿子结婚了，成了上流圈子的阔太太。 此刻，在2009年的我，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感慨，命运仿佛是一双拥有掌控一切力量的可怕大手，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成了了握在它手里的扑克牌，即使我已知晓十年以后女孩们的命运，可是，我却无法向她们摊牌。 “祝程，你呢？” “我吗？我希望将来的每一天都像现在一样，即便无法成为出色的人，也要努力的活着。” “就这么简单嘛？好像对将来没有任何期待嘛！” “嗯，正是因为没有期待才能更轻松的生活啊。” 第21章 28岁的理智，17岁的心跳1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学校放假了，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和老板娘出去了，所以，我和菊子姐迎来了难得的轻松，她戴着耳机坐在桌子前一边听歌一边抄歌词，还时不时跟着节拍晃动着身体，我守在冷清的柜台前不久就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把随身带的一本书打开翻了起来。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我面前的光线，我不由得抬起了头，发现来人竟然是方羽。 “学霸，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书吗？”他很难得的笑了，不过，那副笑容却让人觉得非常欠扁。 “要你管？”我不客气的说。 尽管碰了一鼻子灰，但是，他却显得一点也不在意，看着我说：“那么，能不能帮我做一杯柠檬苏打水以后再看书呢？” 我看了他一眼，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转身去取柠檬和冰块。 他站在柜台前，随手翻起了我的书。 “《罪与罚》，这本书好看吗？” “想知道就自己去看。” 不久，柠檬苏打水就做好了。 “打包还是在这里喝？”我拿着封好口的柠檬苏打水问。 “算了，直接给我吧！”他从我手里接过杯子和吸管，又顺手抓起柜台上的书，说，“还有，这个借我看看吧！” “你要看自己去图书馆借，喂，喂，我什么时候答应借你了？” 他说完，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拿着我的书往休息区去了。 他刚走，菊子姐马上就过来了，怀里抱着歌词本和耳机。 “奇了怪了，他怎么还看起书来了？而且和你看的好像还是一本！”菊子姐一脸吃惊的说，因为方羽给她的印象除了翘课就是闲逛，从来都和学习无缘。 “那是他从我这里抢的。”我望着方羽的方向，没好气的说。 菊子姐愣了一下，一直停留在方羽身上的目光突然间转移到了我身上，尽管笑着，却有些勉强。 “你跟他好像关系变好了啊！” 尽管菊子姐没有承认过，但我一直都隐约感觉菊子姐对方羽的态度是跟别人不一样的，眼下，她说这样的话一定是误会了。 “不不不，我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一天到晚除了翘课打架，就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我连忙摇头，解释道。 菊子姐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顿时感到非常后悔，即便方羽有什么不是，我也不应该在菊子姐面前说他不好的话。在乎的人被别人那样评价，无论谁听了心里都不好受吧。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虽然他做了一些错事，但是，我仍然相信他本性不坏，甚至是一个非常单纯善良的人。” 我望着菊子姐，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我一直低估了这个喜欢说笑没心没肺的女孩，她那瘦小的身体里蕴含的信仰，其实比谁都坚定。 我突然有些发自内心的钦佩菊子姐，并且羡慕她，因为，二十八年来，我从未像她一样如此坚定的信任过任何人，即便是那种奋不顾身的勇气我也不曾拥有过。同时，我也羡慕方羽，即便老师批评他，同学远离他，家人不理解，然而，这个世界上仍然有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大概三天后，方羽又来店里了，怀里揣着上次从我这拿走的那本书。 “来杯柠檬苏打水，哦，还有这个还你！”他说着，拿出怀里的书递给我。 “果然还是看不去了吧？”我接过书，讥讽的说。 他看着我，轻轻笑了：“让你失望了，我全部看完了，是本不错的书。” 我愣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转身往苏打水里加入冰块，再放入柠檬和薄荷叶作为点缀，一杯柠檬苏打水就做好了。 “请问打包还是……” “我来了这么多次了，你还不清楚我的习惯吗？”他从我手中接过杯子和吸管，看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 “不管客人来多少次，我们都必须问一遍，这是店里的规矩。”我看着他说。 方羽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指着我背后切芒果的菊子姐说：“是吗？她每次就不问，知道我从来都不打包。”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低头切着芒果的菊子姐突然转过身，一脸错愕的望着我和方羽，平时那张充满活力的脸蛋顿时变得惨白，她那双手局促的摸了摸围裙，一次性手套上的黄色汁液立即沾染到洁白的围裙上，顿时变得难看极了，就如同她那副因为紧张而失去生气的脸庞。 我看着菊子姐，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 很久以前，也就是上一次的17岁，有一天中午，同学们都去吃饭了还没回来，我忘了因为一件什么事而早早回到教室，彼时，教室里只有我一人，我正在看一本书，方羽突然闯了进来，吓了我一跳，我抬起头望着他，他看到我显得有些意外，不过，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放松下来。 “其他人都去食堂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看书？” 他脸上的神情从未像那时那样温柔平静，以至于我产生了怀疑，面前的是否和我平时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身体就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僵硬得无法动弹，可是，心脏却砰砰乱跳，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滋味。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他了，之后，开始了漫长无果的暗恋。 所幸，这一次的人生里，我没有再次陷入这种虚无缥缈的恋情。 我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望着菊子姐，思索着如何将她从面前的窘境中解救出来。 这时，方羽突然冲她笑了笑：“我没有说错吧？” 大概过了几秒，菊子姐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意识到不对，又立刻摇头：“没……没有错。” 他很满意的笑了，带着那杯柠檬苏打水离开了。 可是，菊子姐却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痴迷状态。 “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他其实早就注意我了吗？”菊子姐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每次不等我回答，她又会接着说，“不然，他怎么会那样说呢。” 一连好几天，菊子姐都心不在焉，只要看到穿黑衣服的人进来，她都会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但是，每次的结果都让她失望，一旦没有客人的时候，菊子姐又变得无精打采。 即使是作为一名旁观者，我也可以非常肯定，菊子姐恋爱了。 话说回来，方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店里了，要知道以前，他几乎每天都要来。 对此，我是一点也不在乎的，要不是因为另一件事，我甚至完全不会想起他。 几天以后，我在借给他的那本书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行黑色的字迹，小巧秀气，一看就出自女生之手，内容是：“今天晚自习以后，学校后操场见，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后操场是我们学校的情侣们见面约会的圣地，每天晚自习后，那里都聚集了无数对小情侣，对此，学校领导们一度成立了检查队专门去那里突袭，然而，无论怎么突袭，谈恋爱的现象始终屡禁不止，最后，学校领导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对方约的地点是后操场，又有重要的话说，一定是要表白吧。 纸条上没有日期，落款是一个英文字母“L”，或许是那个女生姓氏的首字母吧，我首先排除了菊子姐，因为她的名字和姓氏里都没有这个字母。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天下午，教室里的同学都还没来，我走到方羽座位前，把那张纸条交给了他，他正按着手机键盘，看到我过来有些惊讶，继而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喏，这个夹在书里，是你的吧，！”我把纸条丢到他面前。 “什么啊？”他疑惑的望了我一眼，将桌上的纸条展开，只看了一眼，就揉成一团随手往后投进了垃圾桶。 “喂，你干嘛扔了？”我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瞪着他。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留着干嘛？”他满不在乎的说。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惊讶的望着他，“那可是别人专门写给你的，怎么能随便扔掉呢？” 他打量着我，一脸戏谑的问道：“难不成我还得找个相框把它裱起来？” “随你的便吧，又不是写给我的！”我有些生气的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上次，我也收到一张这样的纸条，就傻乎乎的去了约定的地方，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接他的话。 “你肯定想不到的，等我到了那里，压根没看到一个女生，对面是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人人手里都带了木棍，吓得我拔腿就跑，还好那块儿我熟悉，不然就惨了。”他说完，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他给我讲这些只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完反而更加生气了。 “那是你自找的呗！”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22章 28岁的理智，17岁的心跳2 我刚走到教室门口，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田然，他停下脚步，对我笑了笑，我还处于刚才的愤怒情绪当中，所以没有立刻回应。 或许由于我脸上的愠怒未消，又或者他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朝我身后望了一眼，视线忽然定格在教室里某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之后，他收回了目光。 他看着我，似乎犹疑了一会儿，问道：“没事吧？” “没事。”我轻轻摇头。 田然在这些细节上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理解别人，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要不去走廊上待一会儿？”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我们来到走廊的尽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下晚自习了没别的事吧？来小操场，我们有活动。”田然突然说。 我有些疑惑的望向田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解释道：“今天是我生日，他们说晚上要帮我庆祝生日，你也一起来吧！” “有几个外班的，以前跟我是初中同学，关系都不错，再就是我们宿舍的几个人，你都认识的，对了，还有芷一也会来。”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犹豫，补充道。 “好啊，我去。”我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他的邀请。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立刻欢快的说。 “田然！”这时，有几个回教室的男生跟田然打招呼，他对他们招了招手，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一定不要忘了哦！” 我点点头，当他走远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也是那一刻，我才发觉我的人生好像因为田然的缘故而变得不再那么晦暗了。 下午吃完饭以后，我回了宿舍，刚踏进门就发觉宿舍的气氛与往日不同，看到我进来以后，室友们都一反常态的一声不吭。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砰”地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了。 我和室友们纷纷望向宿舍的另一头，只见厉贝贝坐在床上阴沉着脸，地上散落着她的布娃娃、枕头，还有一些摔碎的小物品。 她似乎仍然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地在那堆碎片上踩了一脚，碎片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她好像突然受了刺激，扑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和室友们的目光交汇到一处，都想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有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六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贝贝，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碰我！”厉贝贝粗暴的挥开了小六的手。 小六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她转身看了看我们，走到了一边。 一开始，大家是想安慰厉贝贝的，但是，这样一来，没人敢靠近她了。 那天晚上，厉贝贝在阳台上打了一个电话以后，就请假回家了。我们去上晚自习前，偶然在宿舍楼下看到了厉贝贝，她走向一辆气派的黑色轿车，三十来岁的司机看到她，连忙小跑上前恭恭敬敬的拉开了一侧的车门。 “谢谢，李叔叔！”厉贝贝上车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她好像对司机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便很早以前，我们就知道厉贝贝家境优越，但是，那只是个抽象的概念，没有谁去仔细想过它，直到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我们才真正意识到她和我们之间的差距。以前，我指的是上一个十七岁，我想不明白厉贝贝为何总是喜欢对别人冷嘲热讽，针对别人，现在，作为成年人，我在一瞬间好像明白了，因为她和我们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无法做到求同存异的。 晚自习以后，我如约参加了田然的生日聚会。 田然因为要去拿蛋糕和饮料，所以没有等我。 去操场的路上，我突然想起自己竟然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顿时感到十分懊悔，哪怕是一张卡片也好啊，就这样空手参加田然的生日聚会，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田然打来的，我拿起来接了。 “你来了吗？大伙儿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了！”田然语气兴奋的说。 “哦，马上就到！”反正买礼物也来不及了，去了再说吧，我只能安慰自己。 我到达小操场以后，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因为田然就站在路边，手里举着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生日快乐！”我有些歉疚的耸了耸肩，“抱歉，忘了为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你来我就很开心了！”田然语气真诚的说。 芷一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半开玩笑的说：“好啦，学姐你总算来了，刚才某人一直站在路边向一块望妻石一样！” 我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田然，田然有些慌张的看了我一眼，转而严肃的说：“芷一，别整天胡说八道！让你帮忙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这个寿星大人了！”芷一说着，调皮的朝我吐了吐舌头。 “田然，你们快过来啊！”那边，吴悠冲我们喊道。 “来了！”田然扭头对我们说，“走，我们过去吧！” “你看，蜡烛插得对不对？”李巍指着蛋糕说，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把蜡烛。 芷一仔细数了数，马上纠正道：“不对不对，应该是十八根，还差一根呢！” “咦，难道不应该是十七根吗？明天才十八岁，今天还是十七岁……”李巍疑惑的说。 “大哥，十八岁生日当然要点十八根蜡烛啊！数学老师要是知道你连这个都搞不清楚，准备你活活气死！”吴悠调侃道。 我们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 “照这么说，我以前每年过生日点的蜡烛数目都不对啊。”李巍有些惆怅的说。 “没事儿，你就当自己比咱们少活了一岁呗！”吴悠搭着他的肩，嬉皮笑脸的说道。 “去去去！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巍推了推吴悠说。 “你们俩别闹了啊。”田然笑着阻止了他俩，又看看大伙儿，“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好！”芷一带领大家鼓起掌来。 吴悠点燃蜡烛以后，田然俯身正准备吹熄蜡烛，芷一连忙制止道：“先不要吹，还没有许愿呢！” “哦，对对对，许愿许愿！”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道。 “不用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田然有些难为情的说。 “那怎么行呢？生日就得有生日的样子嘛！就算过一百岁生日也得许愿啊！”李巍认真的说。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田然如同赶鸭子上架，只得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许了愿望。 “好了。”田然说完，吹熄了蜡烛。 “生日快乐！”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谢谢，谢谢。” 那天晚上，大家玩得都很尽兴，尽管每个人的脸上衣服上都沾上了奶油和蛋糕，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后来，我们收拾完遗落在地上的垃圾以后，就打算回去了。 “走，我送你回宿舍吧！”我正在水龙头边洗脸，田然走过来说。 我看着田然，摇摇头说：“不用了，你还是送芷一吧。” 田然望了一眼另一边的芷一说：“反正你们俩都住一栋宿舍楼，我把你们一块儿送过去呗！” “我就不用啦！哥，你去送学姐吧！”芷一说完，朝我们挥挥手就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们一个个就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消失得飞快。 我和田然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那天晚上，天上的月亮格外的洁白，校园里格外的宁静，我们俩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就像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往常我们也有沉默的时候，但是，只有那个晚上的气氛格外不同。 我们走到盏路灯下的时候，田然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他说。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在我经历了一阵诧异茫然紧张之后，他的手落在了我的头发上。 “这儿沾了一滴奶油。”他把手举到我面前，认真的说。 有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但是，我知道时间并没有停止，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除了从天台上下坠的那一次，我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快过，就好像随时要跳到嗓子眼一般。 等我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以后，我的内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喜若狂，就好像飞到了云端上，同时心底又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我知道我完了，我真的心动了。 过了很久，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吃力的说道：“谢谢……” 他只是摇摇头，冲我笑了笑。 “就送到这里吧。”我说。 “嗯。”他点点头。 我走出去好几步远以后，偶然回过头却发现他仍然站在原地望着我，于是，我停下脚步望着他。 “怎么了？”这句话我还没问出口，他朝我缓缓走过来。 他走到我面前，凝视着我，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于是，我把他说的每个字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过了好久，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我说。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看着我，语气也变得紧张起来：“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好！” 也许是那个夜晚太过宁静，也可能是因为那晚的月亮太过纯净，让我的心变得很纯粹，所以，我原原本本的遵循了自己内心的声音，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真的吗？真的吗？”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高兴的围着我转了一圈。 或许，28岁我的应该保持理智，可是，身体里那颗17岁的心脏的搏动却告诉我没有什么可犹豫，没有什么可后悔。 第23章 有人温柔，有人执着1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不介意我的平凡，不嫌弃我的缺点，在一无是处的我身上看到闪光点，珍惜我，甚至喜欢我吗？ 这样的疑问不断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当我使劲回想起与田然相处的种种时，在那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分明听到了自己内心那个尘封已久的世界逐渐开始坍塌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几近失眠，直至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一觉醒来时，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整个外部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经历了一夜波澜起伏，我的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可是，在踏进教学楼的那一刻，想到即将面对田然，我的心跳又变得剧烈起来。 我尽量放慢脚步，希望能拖延见到田然的时间。然而，当我走到教室那层的楼梯口时，竟然在那里看到了他，他好像提前在那里等着我似的，冲我笑了笑，一如既往的腼腆。 我望着他，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感到很羞耻，我可是一个二十八岁有过感情经历的成年人，而田然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是更镇定的那一位，还好，十七岁的稚嫩面孔可以为我的紧张做出合理解释。 “走吧，马上要打铃了！”他看着我说。 “嗯。”我点点头。 可是，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特意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们分开进去吧。”我说。 “为什么？”他不解的看着我。 “一起进去不太好。” 他看着我笑了笑，说：“好吧，听你的。”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他为我让出面前的路，我先进了教室，随后，他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我望着前面田然的背影心里感到一种甜蜜而快乐的滋味。 下课后，田然来收物理作业，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把作业本递给他，尽量表现得随意一点，他接过去，又多看了我一眼，我的心里一阵澎湃，但我又很怕小六会发现，因为她久坐在我前面，此刻正看着田然。 “我后面几题都是瞎写的，唉，下次能不能让物理老师晚点收啊？”小六一脸欲哭无泪的说。 “好，我会跟老师提的。”田然笑着说。 随后，他又去收其他人的作业了。 “死神那么变态的老师，为什么会有一个像天使一样的科代表啊？”田然走后，小六一脸花痴的感慨道。 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小六突然推了推我，我从英语书上抬头望着她。 “你看那里！”小六悄声说。 我顺着小六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田然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班上一个叫李雪的女生座位旁边，那个女生满脸笑意的在和他说着什么。 “李雪是不是喜欢田然啊？她每次看到田然都笑得好开心。”小六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说，“你说田然会不会也喜欢她啊？” 小六的话让我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我连忙摇头说：“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没有发觉吗？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小六开始对自己的想法怀疑起来。 于是，我怀揣着这个小小的秘密，内心变得矛盾起来，我既不愿意被人发现我和田然的事，同时，又感觉很开心，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因为像新闻话题一样被人关注议论的田然，此时此刻喜欢的人是我。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那一整天，我都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晚自习以后，田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坐在座位上，等教室里其他同学逐渐都离开以后，他才朝我走过来。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但是，却很默契的一起往前走。 后来，我们去了学校的后操场，就是那些情侣们常去的地方，只是，场面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田然可能是因为害羞，而我仍然沉浸在像梦幻般的感觉里。 “嗨，我们这样好奇怪。”田然说着，笑了起来。 “啊？”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为什么问这个？”我愣了一下，因为生日总能让我想到二十八岁那晚的不愉快的事。 “告诉我了，我才能记住。”他看着我，一脸真诚的说。 “2月1日。”我想了想。 “那你就是冬天出生的了，我妈说，冬天出生的女孩冰雪聪明。”他煞有介事的说。 “是吗？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转头看着他，“你呢？” “10月10日。” “10月10日，那应该……就是天秤座了。”我想了想说。 “哦，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他挠了挠头，望向我，“那你是什么星座啊？” “水瓶座。” “水瓶，天秤，听起来好像很合拍的样子。”他有些兴奋的说。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八卦同事给我普及过的星座知识，好像是有这种说法。 “你不是不懂星座吗？又怎么知道呢？”我好奇的望着他。 “你看，十二星座里其他的星座像白羊、狮子、巨蟹这些都是有生命的，只有天秤和水瓶是没有生命的，所以我说它们很搭。” “你的话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我被他逗笑了。 “本来就是嘛。”他很认真的说。 然后，我们又走了一会儿，田然突然停下来问我：“你想不想听歌？” 他从口袋里拿出MP4，然后我们一人一只耳机听起了歌。是周杰伦的《珊瑚海》，这首歌我以前就很喜欢。 因为耳机线的长度让我们保持着摩肩接踵的距离，还好，耳机里的音乐掩盖了彼此的心跳，让我们不至于太过羞涩腼腆。 那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时刻，我的心既是沸腾的，却也是平和而美妙的。我一遍一遍在心里祈祷，世间万物停息，盼望时间静止。 时间当然不会因为我的荒唐念头而静止，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 “我到了，你回去吧。”我说。 “我看着你进去。”田然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走进宿舍大楼，过了好久，在快上楼梯前，我回过头发现他仍然站在原地望着我。 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感动极了，那种关于细节的动人之处该如何用语言形容呢？用一句话归纳来说就是，你终于发现这世界上有人是珍惜你的。 尽管我重新回到这个世上时已在心里暗暗发过誓，这一次一定为自己而活，不会再对谁抱有任何期待。但是，田然却一再用行动告诉我，他不会令我失望。 菊子姐是第一个知道我恋爱的人，当她看到我对着榨汁机傻笑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一切了。 “那个男生是什么样的人啊？”菊子姐突然走过来问道。 我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的望着她。 “傻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菊子姐笑了笑，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菊子姐，你怎么知道的？” “咯，你的幸福都写在脸上了！”菊子姐努了努嘴说。 我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了。 “你见过的，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对于菊子姐，我总是做到最大限度的坦诚。 “啊！是上次那个穿深色毛衣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帅，一直对着你笑的那个男生吗？” 我使劲想了想，她说的没错：“菊子姐，你竟然还有印象。” “那当然了，我对长得好看的人印象都很深刻。”菊子姐自负的说。 “嗯，所以喜欢他的女生也特别多。”我突然有些惆怅的说。 “不过，那个男生看起来人真的很不错，一看就不是那种轻浮的人！”菊子姐既像是赞赏他，又像在安慰我。 “谢谢你，菊子姐。”我很感激菊子姐能和我有同样的看法。 “傻瓜，为什么要谢我啊？”菊子姐轻轻推了我一下，笑着说。 “嘿嘿。”我傻傻的笑了。 “真羡慕你呀，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菊子姐说完，脸上是无限的感慨。 “不用羡慕我呀，菊子姐，你以后也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我由衷的说道。 “不可能了。” “为什么，你还那么年轻怎么会遇不到喜欢的人呢？”我不理解的问道，毕竟，以菊子姐现在的年龄，抱怨自己老还为时尚早。 过了很久之后，菊子姐突然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没有遇到，而是，如果你喜欢的人喜欢的却是别人呢？” “他长得很帅，眉眼好看，笑起来很可爱，他安静内敛，性格还有点温柔，他的一切都是你恰好喜欢的样子，只是，他喜欢的人恰好不是你，你是无法体会这样的感受的。”菊子姐说完，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菊子姐那样的笑容，作为一个过来人的我怎么会不明白？菊子姐也恋爱了，只是那是一场似乎无望的单恋，就像当年十七岁的我。 “菊子姐……”我突然为自己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而感到愧疚。 菊子姐突然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烦恼似的，大大咧咧的说道：“哎呀，我只是突然感慨一下，你可别当真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才不会为这些情情爱爱的伤脑筋呢！” 随后，店里来了客人，菊子姐马上笑脸相迎的招呼起来，就像刚才什么事业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望着那个忙碌的小小身影，突然心中一股敬佩之情，那份看似轻松的笑脸背后其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委屈，有多洒脱就有多执着，这一点我永远也做不到。 第24章 有人温柔，有人执着2 和田然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有时候，我一觉醒来，甚至会担心睁开眼以后又回到二十八岁的那个世界，在那里，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爱我，田然和我仍然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还好，每一次都是我杞人忧天。 田然就像一道阳光，他只要对我笑一笑，我心里的阴霾很快就被扫除了。 有时候，我也会好奇，像田然那样闪闪发光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但是，我不会直接问出口了，我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来寻求答案。 “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就没有你动心的吗？” “你说的是谁啊？” “不准装傻，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记得过来。” 田然看着我，半天没说话，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样子是吃醋了吗？” “切！我才没那么幼稚呢！”我不以为然的扬起头，“我骄傲还来不及呢！” “为什么啊？”田然不解的问。 “说明我有本事啊，那么多人喜欢你也没得到你。”说完，我故意朝田然眨了眨眼睛。 他听完瞬间就脸红了，立刻低下头扒着盘子里的饭菜。 “你是不是害羞了啊？”看到他这样，我不禁有点想捉弄他。 “没……没有！”他马上否认，并且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勺米饭。 “哦，是吗？”他每次脸红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我厚颜无耻的注视着他。 他避开我的目光，又低头塞了一口饭，不知是因为过于紧张还是吞咽得太快，他突然哽到了，猛拍自己的胸口。 “赶快喝点水！”我连忙把自己的水杯递给他。 他接过我的水杯，仰头咕噜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缓和过来。 “谢谢。”他把杯子还给我，仍然不好有意思看我。 “没事。”我有些愧疚的说。 吃完饭以后，田然让我在原地等待，他去把餐盘送到回收处，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照顾的滋味。 “走吧，还在发什么愣？”田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看着我说。 “嗯。”我抬起头望着他，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俩并行在校园里，这样的时刻也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田然！” “嗯？” “你为什么这么温柔啊？” “这个问题……你要我怎么回答呢？”田然停下脚步，抓了抓脑袋。 “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啊！” “这……我也不知道，除了你，也没人说过我温柔啊。” 我会心一笑，说：“可能，其他人只是不好意思告诉你吧。” 之后，我们继续往前走。 “那温柔是好还是不好？”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 我扭头，有些诧异的望着他，继而笑了：“当然是好喽，我这个人一点也不温柔，从来不会审时度势，也不会讨人欢心，以前有人说我性格完全不像女生，所以，我特别羡慕，特别喜欢那些性格温柔的人了。” 他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他嘴角分明露出浅浅的笑意。 “你笑什么啊？你也觉得我性格不温柔是吧？” “没有！”他连忙摇头，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说，“我觉得我们可以互补的。”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人爱笑，有人沉默，有人温柔，有人执着，温柔是优点，执着也不是错误啊，人跟人之间也许就是以这种互补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以，你就保持你本来的样子就好了，不要受别人的影响，而我呢，就像你说的，就一直保持温柔。”他说完，用肯定而又不无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我望着他，一瞬之间，感到格外的震撼，仿佛有一股奇异的暖流直击我的心脏，最后通遍我的全身上下，让我对自身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的认识感，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也很难说清楚。 对于自己性格里拘泥执守而又谨小慎微的这一部分，我一直都很介意，它们使我无法拥有保持进步的勇气，与他人相处时的随心所欲，面对得失时坦然自若的魄力，以至于越往后越发显而易见的变成了我人生道路上的障碍，我曾经无数次怀着难以释怀的痛苦，万分迫切的希望能像排挤脓液一样将它们清出体外，并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它们做着挣扎，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每一次，我都累到精疲力竭，可是，回过头，却发现它们原封不动的在那里，哦，我差点忘了，因为它们是我性格里固有的，是造就我这个人的一部分，妄想摆脱实在可笑。 然而，田然的话却让我第一次开始正视它们，我日夜渴望摆脱的性格中的一部分，也许并不全是缺点，或许，是我一直以来弄错了，温柔是优点，对啊，可也不能说执着就是错误啊！ 如果不是田然的这番点拨，我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呢？ 突然，田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到了他一如既往的笑脸：“走吧，该回教室了。” 我点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我们在一起的事还是被班里的同学知道了，虽然我很想低调一点，但是，田然却丝毫没有这种顾虑，他总是坦坦荡荡的来我的座位上找我，有时是问我要英语笔记本，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各科成绩都在班里名列前茅，所以，这一行为自然冬季可疑，但是，他对于大家的目光满不在乎，有时他给我带一些小零食，有时是拿MP4，有时没有什么可以做幌子，过来纯粹是为了和我说上几句话看我一眼。 他知道我没有MP4，每次回家的时候，他就会把我想听的歌下载好再拿给我，我有很多课外书，都是以前用省下的零花钱买的，他近来好像变得越爱看课外书，总是过来问我有没有书可以借给他看，因为我自己喜欢看，所以也很乐意借给他。 每天，下晚自习以后的二十分钟是我和田然难得的独处时光，从教室走回宿舍，只需要十分钟，但是，我们总是会走那条更远的小路，这样我们就可以多待一会儿，他的MP4里有听不完的歌，我们俩一人戴一只耳机听歌。 有时，我们一言不发，有时，听到好听的日文歌，他会告诉我是哪一部动漫里的。聊到喜欢的火影忍者，他总会忍不住给我讲很多，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我好像说得太多了。这种时候，我都会笑着告诉他：“没事，我很乐意听。” 每次，他都要坚持送我到宿舍楼下。 那天晚上，我刚和田然分手，转身准备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影像幽灵似的闪到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下一秒，看清了来人。 厉贝贝站在楼梯旁，神情冷漠的看着我，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在等我，并且似乎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在等我？”我有些吃惊的问道。 “不然，还有别人吗？”尽管她嘴上这么说，但这还是她头一次没有因为等待而表现出不耐烦。 虽然当时我心里存有疑问，但还是没有犹豫跟着她去了。 我们来到宿舍楼的六楼，那一层本来住着高三的美术生，现在都去外面集训去了，所以，暂时没有人住。 我们俩在走廊里站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我大可以问她来找我的目的，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以厉贝贝的个性，她在任何场合总是喜欢占据主导权，所以我耐心的等着她。 直至宿舍熄灯以后，她终于走到阳台前，她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传来一阵打火机的声音，我看到她点燃了一支烟，双臂撑在栏杆上以一种惆怅的姿势吸了起来。 香烟的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让人难以忍受，我觉得有必要把话挑明了。 “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谈谈。”在我开口前，厉贝贝突然转过身来。 我以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跟田然在交往吧？” “对。”这几乎是班里公开的秘密了，既然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你喜欢田然吗？”或许是我的错觉，这句话显得很没有把握。 透过黑暗，我看到她直视着我的那双眼睛闪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这与你有关吗？” 面前是突如其来的沉默，我不免陷入了思考当中，她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或许，她喜欢田然，我怎么竟没有想到呢？ 大约过了半分钟以后，她突然开口了，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当然和我有关了，如果你喜欢田然的话，那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别再吊着方羽不放了，亏你老是在人前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事实上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脚踏两条船的事业做得出来，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我会有办法让你好看的！” 她的话顿时让我一阵愕然，什么吊着方羽，什么脚踏两条船，她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竭力保持平静，不让自己被她的话影响。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方羽早就是我的了！”她愤愤不平的说道 。 “方羽？”我立刻愣住了，我一直以为厉贝贝喜欢的是田然，没想到她喜欢的人竟然是方羽。 “不要以为我没有看见，有好几次，你们俩单独在一起我都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啊？无论哪一点你都比不上我，凭什么能得到方羽的注意啊？他居然还为了你出头去拿一盘CD？都是因为他还没看清你的真面目，所以一直被你蒙蔽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我回味着她的话，又想起好几次在教室里遇到她那双充满敌意的目光，突然有些恍然大悟了。 “那次，去奶茶店里找我麻烦的那几个女生是你指使的吧？”我十分平静的说，仿佛这件事不时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呵呵，不能这么说吧，她们喜欢田然，而我喜欢方羽，而你同时吊着他们俩，所以，就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咯！”她用刺耳的声音笑着说。 “原来你是这种人，或许我从前还高估你了。”我淡淡的说道。从前，我只觉得她是骄傲的敌人，现在却觉得她只是一个小人。 她显然被我的话激怒了，即使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我也能感觉到她怒气冲冲的样子。 “少废话，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缠着方羽了，你听见没有？” “你喜欢方羽，就去告诉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望着她，异常冷静的说。 “哼。”厉贝贝冷冷的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告诉他吗？我写信约了他去后操场见面，那天晚自习我等到宿舍熄灯了，他都没出现。” 我蓦地想起之前夹在我的书里那张纸条，他连看也没看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那时，我还认为他太过分了，没想到居然是厉贝贝写的。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厉贝贝和方羽之间的事，我不应该把自己牵扯进去。 “你看到的那些只是巧合，我不喜欢方羽，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纠葛，你大可放心好了。” 一直处于亢奋情绪中的厉贝贝似乎突然变得冷静了，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我，大概是在推敲这些话的可信度吧。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第25章 隐藏的心事1 从前，厉贝贝总是对我充满了敌意，处处针对我，冷言冷语的嘲讽我，而那天以后，她似乎不再针对我了，或者说是换了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来表达她内心的不满。她有意避免了任何和我说话的机会，每当室友们提及我时，她总是用沉默或者其他话题巧妙的转移开，在宿舍里，我和她总会有迎面相逢的时候，而她总能做到目不斜视却又像看不到我似的，她用行动像我表明我在她眼里成了一个透明人，可是，另一些时候情况又并非如此，当宿舍碰巧只有我和她的时候，她总是在离开前用力的带上门，震得整层楼的窗户一齐作响，如果我还是过去那个十七岁的我的话，一定会感到相当困惑，甚至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从而陷入自责当中，整天感到惶惶不安。 但是，庆幸现在这个我不是那个十七岁的我，自从进入社会以后，我就学到了一个词语叫做“冷暴力”，有些人会通过冷暴力来惩罚对方，达到让对方认错的目的。 因此，对于厉贝贝的种种行为，我丝毫不感觉难受，反而觉得如释重负，至少，我再也不用曲意逢迎，假装客气了。 说完厉贝贝，让我不得不想起了方羽，他最近又开始频繁光顾奶茶店了，每次见到我都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试图和我攀谈几句，对此，我总是表现得非常冷淡，一来，我对他并无好感，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二来，厉贝贝的事让我心存芥蒂。 不知他是有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没有发现，尽管我有意冷落他，可他却总是厚着脸皮凑过来和我说话。 “喂，给我来一杯柠檬水吧！”方羽将胳膊支在吧台上，捧着脸打量着我，“干嘛板着脸啊？” 我没有理他，按流程制作完柠檬水打包放在吧台上。 “嗨！你怎么还是记不住，我不打包！”他说着，打开包装袋，捧着柠檬水去远处的位子上坐下了。 我正洗着水槽里的玻璃杯，菊子姐走过来，挽起袖子加入进来。 “祝程，你最近怎么总是不给他好脸色？” “有吗？”我停下洗杯子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的客人来买东西，你都客客气气的，也很礼貌，但是，唯独他来，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我想……”菊子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我，“这总是有原因的吧？” “嗨，我对顾客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你说的那回事啦！”我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有时候可能太忙了，我就来不及抬头看客人一眼，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菊子姐沉默了，我以为她生气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可能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你不应该那样的。” “菊子姐……”我认为她实在是言之过重，可是，她立刻打断了我。 “从我刚到这家店工作的时候，他就经常来这儿买柠檬水，每次，买完以后都是坐在那个位置既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我时常怀疑坐在那里的是不是一尊石像，但是，直到你来了以后，情况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话好像渐渐多了起来，有几次，我看到他在吧台前和你说话，要知道以前他从来都不会多说一个字，那天，他来找你借书的时候，甚至还开起了玩笑，那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似乎说不下去了，她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我，那双眼睛既有些哀伤又有些期待。 我感受到那道目光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不得不低下了头。 “菊子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是第一个能让他笑的人。” “照这样说来，我还挺有幽默细胞的啊，哈哈哈。”我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我没有说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菊子姐显得有些没有耐心了。 “你喜欢他吗？”我抢白道。 她试图移开目光，但是，我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她，没有给她机会。 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突然变得黯淡下来：“这个无关紧要。” “为什么无关紧要，你如果喜欢他，就不该把他推给别人，而应该主动去争取！”我颇为不平的说道。 “喜欢一个人，只要看到他快乐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既悲哀又满足的笑着说。 “不，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很坚决甚至很愤怒的摇了摇头。 曾经的我也和菊子姐持一样的看法，可是，后来，经历过一次次被辜负被伤害后，我才发现这完全是一个谎言，是天底下最扯淡最蹩脚的谎言，这是用来蒙蔽单纯的傻瓜，欺骗他们去奉献自己，然后自我感动自我安慰的谎言。 因为，为了别人的快乐而奉献自己并不会真正令自己快乐，只会让自己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委屈，越来越狭隘。 菊子姐呆呆的望着我，大概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对不起，我刚才可能有点激动。”我很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菊子姐摇摇头，轻轻笑了，“可能是我考虑欠周，不应该跟你说那样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摇摇头，冲她笑了笑。 “祝程，你会为我保密吧？” 我郑重的点点头。 这次，菊子姐很快乐很天真的笑了。 “杯子可能不够了，我去仓库拿一些过来。”桌子上矮了一截的塑料杯提醒了我。 “你就在这里，我去拿吧。”菊子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开了。 她的善解人意突然让我有些心疼，我望着坐在远处玩着手机的方羽，我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人那么用心的默默的喜欢着他吧。 后来，我仍然保持着对方羽不冷不热的态度，有时候，我实在想不通他身上究竟有何魅力，竟然会让菊子姐，还有厉贝贝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他，话说回来，我十七岁时又是为什么喜欢他的呢？只是因为课间四目相对的偶然一瞥造就了无数次心动的瞬间吗？现在的我，看到他完全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啊，真是见鬼了，是我当初瞎眼了吗？感情这种东西，真是一门玄学，我突然好想请教一下我那位爱好研究星座的八卦同事，也许她能给我一个答案。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快，圣诞节就要来临了，紧连着圣诞节就是元旦，学校里，大伙都忙着排晚会节目，死气沉沉的冬天一下子也变得鲜活起来。 而学校外面的小店里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息，每家店铺门前挂上了圣诞节的装饰品，玻璃橱窗上贴上了圣诞老人的头像还有彩色喷雾写着的大大的“Merry Christmas”字样。 奶茶店里放了一上午的圣诞歌曲，虽然很欢快，但是，听了太多遍我感觉脑袋都晕了，趁着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准备去仓库拿东西，顺便清静一会儿。 “祝程啊，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过来一下！”我刚走到仓库门口，老板叫住了我。 我有些无奈的走过去。 “你看这样写怎么样？好不好看？”老板指着活动小黑板上的英文单词说。 我读着黑板上的单词，显然老板是想写“Merry Christmas”，却写成了“Marty Chismat”。 “这两个单词都写错了。” “哦，是吗？”老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你帮我改一下吧，英文我最不擅长了，以前考试，总是不及格。” “这就叫做没文化真可怕！”老板娘在一旁揶揄道。 “那你来写！” “我？我也不会！”老板娘把头扭向一边。 我擦掉写错的单词，重新又写了。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老板在旁边啧啧称赞道。 “我们祝程以后可是要上大学的，对吧？”老板娘朝我挤了挤眼睛，一副为我骄傲的模样。 “不过，光写几个单词，我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要是能加点别的什么就好了。”老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最好，能画点画儿！”菊子姐插话道。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老板娘点头说。 “要不你试试？”老板看着我。 “可是，我不会画啊。” “没事，你就即兴发挥一下，随便画点什么，下面空一片也怪难看的。”老板说。 “对对对，天马行空的画就行。”老板娘附和道。 “好吧。”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我拿着粉笔描描画画，涂涂改改了半天，终于画了一个圣诞老人的头像出来，可是左看右看，却总觉得不太像。 我正歪着头思考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宇哥声音：“哇，这画的是谁？肯德基老爷爷吗？” 我扭过头看到了方羽那张讨厌的脸，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再仔细看看我的画，确实更像肯德基老人。 “关你屁事！”我没好气的说。 他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走到黑板前，抓起旁边的抹布往黑板上擦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我大声喝道。 菊子姐听到声音，也从吧台走了出来，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所以，我没再阻止方羽。 “给肯德基老爷爷改造一下。”他说完，用抹布将头像的轮廓擦掉，再拿粉笔重新描画起来，在他的几番修改之下，那副面孔在他笔下不断变换，好像突然变得有了生命力，最后，一副圣诞老人的头像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禁对旁边这个人有些刮目相看，不过，想到他的总总言行，我还是压住了心里的这个念头。 “太厉害了吧！”菊子姐惊呼道。 方羽轻轻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菊子姐的称赞，还是因为对自己的作品感到满意。在老板和老板娘的一再要求下，他画了一整幅圣诞主题的粉笔画。 “那几个英文单词，你干脆擦掉，你不是会画画么，应该也会写花体吧。”我冷冷的看着黑板说。 “不用，我觉得这样看着就挺好。”他说着，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他这副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不免感到有些不适应，所以，我回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小伙子，你是不是姓马？”老板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我姓方。”他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神笔马良呢。” 除了我以外，其他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方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浅浅的笑容。 第26章 隐藏的心事2 “如果你不急着回宿舍的话，陪我在店里坐会儿吧。”那天下班后，菊子姐说。 老板夫妻俩已经回家了，店里就我和菊子姐在做打烊的工作，我把凳子倒立在桌子上，回过头看着她。 “好啊，反正今天没有晚自习，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无比轻松的说。 我把外面的玻璃门关上，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回到店里的桌子前坐下，菊子姐端着两杯奶茶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给你随便做了一杯。”她把奶茶放到我面前说。 “谢谢。”我对她笑了笑。 此时，依稀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圣诞节歌声，只有我们这家店里格外的安静。我望了一眼对面的菊子姐，她低着头用吸管来回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可是，心思似乎并不在那杯奶茶上。 我默默吸了一口奶茶，并不急于打破这份沉默的场面。 “说起来，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聊天呢。”菊子姐抬起头，面带笑容的说。 “是啊，平时要招呼客人，还要做奶茶，太忙了。”我点头道。 “祝程，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搭档，做事用心，手脚勤快。”菊子姐说着，用试探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把你当做一个很可靠的朋友了。” “菊子姐，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只是把你当作工作伙伴，来这里工作，能够和你成为朋友，我真的感到特别开心。”我发自内心，诚恳的说。 “谢谢你！”菊子姐看着我，十分欣慰的点点头。 “别这么肉麻！”我表现出受不了的模样。 我们像普通朋友那样谈了一会儿心，有说有笑，有感叹，有一会儿的功夫，我以为我们的谈话就要结束了。 在沉默的间隙，菊子姐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远处的某个角落。 “画得可真好啊！”菊子姐赞叹道。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那块宣传的黑板，圣诞老人、驯鹿、还有六角形的雪花，那都是方羽的作品。 “嗯，看样子，他以前应该学过美术。”我说。这样想来，方羽也并非不学无术。 “他以前一直画得很好……可惜了……”菊子姐说着话的时候，眼睛望着远处，仿佛在看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困惑。 “他很早以前就在学画画了，而且也很有天赋，他画的那些画还拿过大奖呢，我还没见过谁，可以看别人一眼，就可以过目不忘，仅凭脑海里的印象就能把别人的样子给画下来呢，可是，他就有这个本领。”菊子姐脸上流露出为他自豪的表情，可是，那张脸却很快变得阴沉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一定会继续画下去的，还会上美术大学，拥有更好的前途……” “哪件事？”我感到更加迷惑了，同时，心里却隐隐有一种预感，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菊子姐深吸了一口气，这预示着接下来的话题会很沉重，过了很久，她终于很艰难的开口了。 通过她的叙述，我才知道，原来，方羽曾经也有过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小他九岁的弟弟，邻居们常常看到这一家人在晚饭后，一起出去散步，有时候，是哥哥带着弟弟去超市买东西，在外人眼里，这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那时，方羽还是一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也不错，是老师们眼中的宠儿，他从小就展现出了画画的天赋，经常在各种比赛中拿奖，学校橱窗里的美术作品几乎有一半都出自他手，老师们一致认为他是学艺术的好苗子，千万不能埋没了，如果故事按照这样的节奏发展下去，我想，毫无疑问，方羽一定会成为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然而，在他初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却发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方羽的弟弟，刚刚上小学二年级，发生了车祸，在送去医院的途中去世了。 那一年，方羽一家陷入深沉的悲痛之中，那幢白色的楼房里不再传出欢声笑语，邻居们也看不到那家人出来散步了，大多数时候，这幢房子总是大门紧闭，就像一个经历了痛苦的人紧紧闭着嘴唇，以防自己失声痛哭一样。 再后来，方羽的父母离婚了，没有人知道方羽判给了谁，他们都搬出了那间曾经充满幸福的屋子，现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我想起那次在办公室外，曾经听到方羽的姑姑提起过，他一个人在住。 “是他自己选择住在那里的吗？”我无法理解，方羽为什么要固执的住在那栋令他伤心的房子里。 菊子姐茫然的摇摇头，似乎对我提出的问题并不在意，说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的打击，他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过去看起来总是那么快乐，今天下午，老板开他玩笑的时候，我看到他笑了，他好久没有那样笑过了。”菊子姐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可是，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心疼。 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菊子姐，可是，我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菊子姐的这份忧伤来自于方羽的不幸，而对此，我只能感到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菊子姐陪我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一脸恳切的看着我。 我看着她，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比以前的我更傻的人，竟然可以将自己的喜欢深深的埋藏在心里，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唯一的心愿就是那个人能够快乐。 “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对他客气点的。”她的目光令我觉得，如果拒绝，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残忍。 我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感觉心情格外的沉重。方羽每天回到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望着室内那些包含着回忆的物品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当他半夜突然醒来，面对着四面墙壁，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吗？否则，他为何总是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每当他坐在奶茶店角落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会那样阴郁？ 这时，迎面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几名男生和女生走了过来，他们手上都拿着庆祝节日的彩带喷雾，互相追逐躲闪，都想把彩带喷到别人身上，又怕自己被喷到。我不禁想起来，那个时候确实很流行这个游戏呢，我工作以后，好像都没有看到有卖彩带的地方了，大家的娱乐方式就是吃饭、唱歌、打游戏，不知道是玩这个的人都长大了，还是因为这个已经过时了。话又说回来，那时候，被喷的彩带越多，就表示这个人越受欢迎。而我，好像几乎没有受到过这种“礼遇”，想想以前好像还羡慕过那些被大家追着喷的人呢。 “哈哈哈……别过来！” “我不怕你哦！” 他们从旁边经过时，突然有一个男生朝后面的女生发起了“攻击”，女生尖叫一声，笑着躲开了，我也下意识的退到了一边，对于这种幼稚的表达好感的方式，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了。 他们走远了，追逐的游戏还在继续，我也继续朝宿舍走，突然，有一个人影挡在了我的面前，我猛然抬起头，看到田然站在我的面前。 “田然！”我惊喜的喊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心里的阴霾顿时被扫除了。 他朝我快乐的笑了笑，看着我说：“你在想什么啊？我朝你招了半天手。”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 我对他笑了笑，说：“就是走了会神。” “以后走路要专心点，这样子可不安全。” “嗯。” “诶，你肩膀上是什么？”他说着，把手伸向我的肩膀，拿了一块凝成一团的彩带下来。 “哦，刚刚路上有几个人在喷这个玩，可能不小心弄到我衣服上了。”我说。 “对哦，圣诞节快要到了。”田然恍然大悟的说。 “这种节日真的好没意思，每年除了发一个苹果，也没有其他任何福利，而且每到这种时候，部门那些女生们一个个都跑去约会了，工作都丢给了我，害我每次都要加班到很晚，光是想想都烦透了，明明是外国人的节，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凑热闹……”我抱怨了一大通，竟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名高二学生。 “啊？加班？你们店里还要加班吗？”田然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啊……不是……”我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希望节日那天买奶茶的人少一点，不然，晚上我们要忙到很晚才能打烊，还要打扫卫生什么的，会比平时累一点，嗯，就是这样了。” “那这样好了，晚上你下班以后，我去接你。”田然说。 “那倒不用，店里还有菊子姐，我们俩可以搞定的。” “是不是真的啊？”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 “当然了，别小瞧人！” “不敢，不敢！” 这个傻子恐怕不知道，我在公司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搬打印机，扛桶装水，现在这点体力劳动根本不算什么。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问他。 “我刚从家里回来，去了趟宿舍，他们都还没来，所以就来找你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来就看见你了。”他憨厚的笑着说。 “哦，这样啊。” 我说着，抬头望了一眼远处路灯，那道光芒正好照进了我的眼里，我突然感觉心情蛮好的。 第27章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1 圣诞节前夜，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以后，我和菊子姐着手开始打烊，老板和老板娘提前一个小时走了，他们俩要去看今晚刚上映的电影。我和菊子姐一个人拖地，一个人搬桌子，累了一晚上了，此刻，我们只想快点忙完后回去休息。 “祝程，过来帮下忙！”菊子姐在叫我。 “嗯，来了！” 我走过去，看到她正扶着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下面很难打扫，我们俩先把它抬到一边，扫完了再还原吧！”菊子姐提议。 那张桌子是实木，非常笨重，平时要打扫的时候都是老板来搬，我们俩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它抬到一边，然后把桌子底下那片地板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最后，我们又合力把它抬到了原本属于它的位置。 “大功告成！”我和菊子姐都倍感满足的拍了拍手。 “再把台面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家啦！”菊子姐高兴的说。 “嗯，我去拿抹布过来。”我说着，正准备去水槽那边。 菊子姐没有动，明亮的目光突然变成了对远处的凝视，我疑惑不解的望着她，她把目光转向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有些后知后觉的扭过头，发现田然站在外面，隔着玻璃门朝着我们微笑，店内的空气让玻璃门变得有些模糊，我觉得那天晚上，他比我任何时候见到的他都要温柔亲切。 他朝我挥了挥手，接着，又跺了跺脚，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要早，这个时候的夜晚气温已经很低了。 “你先走吧！”菊子姐说。 “桌子还没擦完了。”我回过头望着菊子姐说。 “没事，就几张桌子而已，我很快就擦完了，你快去吧，外面那么冷，不能一直让人家等着啊。”菊子姐语气轻松的说。 “我还是跟你一起做完再走吧。”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啊，快点走吧，不要影响我做事啦！”菊子姐连哄带赶的把我推了开。 田然笑吟吟的望着我，直到我走出店外，他立刻迎了上来。 “我好像来晚了一点，没有给你帮上忙。”他一脸抱歉的说。 “不用啊，我跟菊子姐两个人就搞定了，刚才有张很沉的桌子，就是我们一起抬的。”我说着，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 “是吗？那你们俩还蛮厉害的。”他有些惊讶的笑道。 “算不了什么！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们都被领导当畜生使唤，要不然怎么会叫社畜呢？”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 “你们领导？他这么过分吗？”他看起来一头雾水。 “啊……不是了，奶茶店老板对我们不错，人也挺好的，我只是开玩笑的啦！”我连忙解释道，心里懊恼极了，最近，大概是太累了，总是莫名其妙说些不该说的话。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又问道，“社畜又是什么意思？” “社畜，社畜，社畜就是……是我们老板的外号啦！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外号，反正跟他熟的人会这样叫他。”我胡乱编造了这样一个说法，心里却无比忏悔：“对不起了，老板，我是迫不得已才给你安上这样的外号的，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哦，这个外号蛮特别的，我是第一次听到。”田然认真的模样，差点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你手里拎的什么啊？”刚才见到田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手上的袋子了，只是一直没有问，这会儿，正好借着这个话题可以尽快让他忘了“社畜”这个词。 “噢，我竟然给忘了！”他马上恍然大悟似的，转身将袋子递到我面前说，“这个是送给你的！” “什么啊？”我有些疑惑的接过袋子，打开来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用玻璃纸包装的苹果，还有一副红色的绒线挂脖手套，手套上面装饰着一个白色的雪人，十分可爱。 “最近天气很冷，你每天要去打工，我想，戴副手套的话会暖和一点，还可以防止生冻疮。本来我是准备明天给你的，但是，你说你不喜欢圣诞节，所以，我就提前一天给你了。”他说着，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这是我第一次给女生买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只是我随口的一句抱怨，没想到他竟然都记在心里了，那一刻，我真的有点儿想哭，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认真的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嗯，喜欢。”我点头说。 “你喜欢就好。”他抬起头望向我，眸子里闪着熠熠光辉。 我望着他，很久很久，直到后来，我们都反应过来，各自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 其实，圣诞节也没那么讨厌。 元旦晚会是以班级为单位组织的，这是江中历来的传统，尽量低调，以免使学生分心，花太多的精力在节目上。 所以，这次的晚会和以往一样，重要的是气氛，而不在于节目有多令人期待。 之前课间的时候，文艺委员每天在教室里挨个动员大家参加，但是，报名的人数却寥寥无几，没想到办晚会的这天，班里竟然还编了十几个节目，不过，表演节目的以男生居多，毕竟这是理科班嘛，女生本来就少，愿意上台表演的女生就更少了。 我和小六吃完晚饭，回到教室，一进门，林达和刘璐立刻拼命朝我们招手，我们连忙走过去坐下，座位是她们提前占好的。 “诶，待会儿冉婷是第一个上台，等她一上去，咱们就使劲儿鼓掌！”刘璐说。 “没问题！”小六信誓旦旦的说，可是，马上，她又换了副担忧的语气，“不过，会不会等她唱完就只有我们鼓掌了啊？” “也不至于吧，她在宿舍练了那么久了，不至于的。”刘璐说。 “是啊，她每天晚自习以后，都去六楼练半个小时，应该也差不多了。”林达附和道。 我想起来，难怪最近，冉婷每天回宿舍都比我还晚，原来是去练歌了，在毅力这一点上，我们宿舍一向都很钦佩冉婷。 “冉婷平时那么用功，肯定会表现得不错。”我说。 “咦，贝贝去哪了？怎么没看到她？”小六在教室里环顾了一遍，问道。 “你不知道吗？她也有节目要表演，这会儿应该在准备吧。”刘璐说。 “啊？她也有节目吗？”林达和小六惊讶的望向刘璐。 “是啊，她说之前没打算参加，今天中午，临时决定的，我也是下午遇到她的时候，听她说的。” “贝贝表演什么节目啊？唱歌、跳舞还是说相声？”林达好奇的问。 “唱歌。”刘璐说。 “嗯，她平时在宿舍唱歌我听到了，还蛮好听的。”小六说。 “嘭……”这时，音响里传来拍话筒的声音，吴悠和李巍拿着话筒走到了教室中间，他们俩是这次晚会的主持人，他们俩的头发都梳成了偏分，还上了发蜡，一看就是去理发店精心打理过的。 “各位同学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是2009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我们认识的第二个365天，我们相聚在高二五班的这座教室里，回首过去，展望未来，我们感恩拥有的过去，珍惜即将到来的未来，在这个特别的夜晚，让我们在欢呼声中，迎来新的一年……” 伴随着他们的开场白，晚会正式开始了。 冉婷第一个上场了，我们都拼命的鼓起掌来，生怕不够响亮似的。 她唱的是林俊杰的《曹操》，一开始，唱得还挺好的，大家也认认真真的听着，后来，到了“一切又从头”那里，就开始跑调了。 “冉婷唱的这是什么啊？”小六小声嘀咕道。 “我以为她练了那么久，肯定没问题的。”刘璐死死的盯着台上的冉婷，幽幽的说。 “希望她待会下来了，不要问我唱得怎么样。”林达说。 “不管怎么样，至少，冉婷精神可嘉。”我说，“要不，我们跟着她一起唱吧！” 在我的提议下，室友们加入了冉婷的歌声中。 尽管唱得跑调了，但是，冉婷仍然唱得格外投入，声音几乎盖过了音响的伴奏，最后，大家都被冉婷的卖力感染了，全班同学都跟着唱了起来，虽然大家的歌声里也有笑声，却没有恶意。 所以，元旦晚会就以这样热闹的方式拉开了帷幕。 中间，有几个同学表演了唱歌和相声。 “接下来是一首五月天的《知足》，掌声有请……” 鼓掌声盖过了主持人的声音，我看到田然在大家的目光中走上台来，我有些惊讶，毕竟，这些天，我都忙着打工，很少关注班级活动，他也没跟我透露过要在晚会上表演的事。 吴悠把话筒递过去的时候，还坏笑着朝田然使了个眼色，他接过话筒，说：“这首歌我听过很多遍，希望在座的也能用心听。” 场上的音乐响起来，田然的歌声也在教室里荡漾开了：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 这时，教室外面已经来了好多外班的女生，她们都围在窗外外面，一直尖叫喝彩。 我和田然晚上在校园里散步时，他的耳机里经常会放这首歌，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却不知道。所以，听到他在台上唱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特意为我唱的，心里既开心又竭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因为，这是只属于我和田然之间的小秘密。 这时，一首歌已经唱完，田然从台上走下来，望向我所在的方向，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嘴角轻轻扬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第28章 谜团1 一直到晚会结束，厉贝贝都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贝贝要来表演的吗？”小六转头问刘璐。 “我也不知道啊，她确实是跟我这么说的啊。”刘璐也倍感疑惑的回答道。 “她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回宿舍了？”林达说。 “哎，照我说啊，她一定是临时怯场了，所以不敢来，这会儿八成躲在宿舍睡大觉呢。”冉婷不以为然的说。 她们后来的对话，我也没再留意。毕竟，厉贝贝一向随心所欲，有时候不来上课的情况也是有的。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以后，林达立刻抬起了头，我以为她要和我打招呼，正准备和她说话，谁知道她叫了一声：“贝贝，你回来啦，你去哪里了啊？” 我回过头，看到厉贝贝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没有往日那种不屑的表情，反而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仿佛当我不存在似的，直接挤开我走到了前面。 这时，宿舍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对啊，你去哪里了？怎么晚会都没有参加？我们都很担心你呢。”小六问。 刘璐和冉婷也在一旁点头。 厉贝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悠悠的走到她的床前坐下，说道：“哦，我突然有事就没有参加。” “什么事啊，连晚会都不来参加？”快言快语的小六立马问道。 厉贝贝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哎呀，我知道了，你该不会跟哪个男生约会去了吧？”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冉婷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大声嚷道。 这会儿，室友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厉贝贝的身上。 “没有，你想多了！哪有什么男生啊？我看你是想男生想疯了吧。”厉贝贝说完，脸上又露出了平时那副惯有的不屑表情。 “唉……还准备听听八卦呢，没有就算了。”冉婷耸耸肩，有些扫兴的说。 所以，大家的好奇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厉贝贝端着脸盆洗漱去了，从洗手间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伴着她哼歌的声音。 第二天中午，一进奶茶店，我就看到菊子姐一脸神色严肃的望着前面，似乎有什么令她烦恼的事，就连我站在面前，她都没有发现，我和她打了声招呼，她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客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立刻懂了，连忙换好围裙，走进吧台，来到她身旁。 “怎么了？”我悄声问道。 “昨天晚上，方羽来店里了。”菊子姐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他带了一帮人进来，就是以前来过的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还有一个男生是你们学校的，他穿着校服，那个男生是被他们连推带搡的带进来的，方羽走在后面呢，一句话也没有说，脸色特别吓人……”菊子姐说到这里，突然眉头紧锁，仿佛昨晚发生的事情仍然令她心有余悸。 我这才想起，昨晚的元旦晚会，方羽确实没有到场。 “那他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我警觉的问道。 “一开始，他们都没有说话，坐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我把奶茶做好以后送过去，听到他们让那个穿校服的男生说实话，那个男生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那几个社会青年就揪他衣领，对着他吐烟圈，我真的很害怕他们会在店里动手，还好，方羽阻止了他们……” 那天，尽管方羽没有动手，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似的。 “不关我哥的事……”那个穿校服的男生从头至尾都重复这一句话。 “你哥现在在哪？”方羽狠狠地锤了锤桌子，桌子发出地动山摇的声音。 那个男生的肩膀有些发抖，但是，他仍然缄口不言，企图以沉默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方羽眉头紧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突然，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鸷的冷笑。 “如果，让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你有一个杀人犯哥哥，你猜大家会怎么看你呢？” “我哥不是杀人犯！他是被冤枉的，他什么都没做！”那个男生立刻站起来，激动的吼叫道。 “证据确凿，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方羽冷冷的说。 “你不要污蔑我哥，我哥是无辜的！” “是吗？那警察为什么要抓你哥呢？还有法院为什么要判他坐九年牢呢？你们为什么不上诉呢？”方羽字字句句都如利剑，戳在对方心上。 “那是……因为我哥是被冤枉的！” “哦？是谁冤枉了他？”方羽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突然，目光一转，变得犀利起来，“那么，真正的杀人犯又是谁呢？” 那个男生顿时脸色大变，吞吞吐吐的说：“我不知道……总之。你不要再冤枉我哥了！” 方羽脸色一沉，没有说什么，朝那群社会青年打了个手势，那群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 后来，他们又像进来时那样，连拖带拽的把那个男生带出了门。 菊子姐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还原。 “祝程，你说方羽究竟想干什么？他说的杀人犯到底是谁？那个人杀了什么人，方羽为什么要找他？他昨天的样子真的好吓人，我很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菊子姐非常不安的说。 此时，我心里的疑惑并不比菊子姐要少。 “那他有没有提那个杀人犯叫什么名字？或者你有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名字？”我问道。 菊子姐摇摇头，显得很无奈，突然，她双眼放亮，激动的说：“对了，那个男生，穿校服的，他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虽然，他一直用手挡着，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应该不会错的。” 红色的胎记？我感到心中猛然一沉，那天，在食堂背后，被方羽他们围殴的男生脸上也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难道，他和菊子姐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的胎记是不是在左边脸上，靠近下颌的位置？”我急切的问道。 菊子姐点点头，转而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顿时明白，那天，我在食堂看到的一切绝非偶然。只是，我心里的谜团更大了，方羽口中的杀人犯究竟犯下了什么罪孽？这又跟方羽有什么关系呢？况且，那个人已经被法律制裁了，为什么方羽那么执着的要找到他呢？越是往深了想，我的心里越害怕。 “怎么了？”菊子姐轻轻碰了碰我。 “我想我应该见过他。”我抬起头，故作轻松的说。 “真的吗？”菊子姐激动的说，“既然你见过他，那应该知道他叫什么，在哪个班吧？他说他哥是被冤枉的，也许，我们可以去找他好好谈一谈，把方羽跟他哥之间的误会解开呢。”菊子姐天真的目光里，重新燃起了期待。 我摇摇头：“我只是在学校里见过一次，至于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我一无所知，不过，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祝程，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而且，我了解你，我相信你一定会真心帮助他的，如果你去劝劝他，他一定会听的，毕竟，你是他唯一信得过的人。”菊子姐充满无助的望向我。 “你放心好了，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干糊涂事的，我待会儿回学校了，就去找他。”我一面安慰菊子姐，一面思考着该怎么入手。 “那就拜托你了。”菊子姐稍微安心了一些。 可是，那天下午，方羽都没有来上课，我问他前后桌的同学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他们只全都冷漠的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就连老师们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过去发现他缺席，还会措辞严厉的批评几句，现在即使看到那个空着的座位，皱皱眉头，就开始讲上课的内容了。 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为大家对他的漠视感到难过，又为他的自由散漫感到愤怒，我心里有一种冲动，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育他一顿。 放学后，我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刚走到楼梯口，厉贝贝却突然出现，并且拦住了我。 “聊会儿吧。” 自从那次夜谈以后，我们私底下就没再说过话了，眼下，我摸不清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不起，我现在要去吃饭，没空。”我冷冷的说。 “耽误不了你多久。”她说，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傲慢。 我看了看手表，说：“就在这里说吧。” 她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妥协了。 “你下午是在找方羽吗？”她并不看我，斜视着前方问道。 我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你为什么要找他？”她继续问道。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什么事？”她面露嘲讽的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愤怒的说道：“我不是说过，让你离方羽远一点吗？你别以为他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 “如果，我说不呢？”我平静的看着她，想象着这个看似美丽的大脑里面究竟装着的是什么。 “你……”她怒气冲冲的看着我，扬在半空中的手臂被我敏捷的捉住了。 “厉贝贝，不要以为别人天生就该让着你，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但是，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利干涉。除非，方羽他自己说不想见我，否则，谁也阻止不了我。” 她诧异的望着我，睁大的眼睛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我有丝毫的快慰，反而觉得心情更加烦乱了。我甩开她的手臂，转身走下楼梯。 方羽，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29章 谜团2 方羽没有出现的这几天，每一天对菊子姐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她每天站在柜台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期望能在他们当中发现方羽的身影，有几次，她几乎以为人群当中的某张侧脸就是他了，连忙兴奋的喊我，可是，当我转头看到她那张失望的脸以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心不在焉直接导致了工作中时常出错，要不是就是忘记找零钱，要不就是把前一位客人的奶茶误给了下一位客人，而没有客人的时候，她又会陷入迷茫的发呆状态。 “菊子是不是恋爱啦？”有一次，老板娘把我叫到仓库，悄悄问道。 “没有啊。”我摇摇头，有些疑惑的望着老板娘。 老板娘看了我一眼，有些担忧的说：“她最近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时候要喊她几遍，她才听见。前天，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只是一个劲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你们俩年龄相仿，关系也不错，所以，我就来问你了。” “可能……她最近晚上没有休息好吧，我有时候睡不好也会这样。”我胡乱编了个理由，心里却感到有些愧疚。 “虽然我不是菊子什么人，但是，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心里多少对她有一份责任，小女孩谈谈恋爱交个朋友没什么的，我也是过来人，只是，现在的社会那么复杂，更何况她年纪还小，我是怕她交友不慎，遇到坏人。”老板娘语重心长的说。 看得出老板娘对菊子姐的这份关心是出自真心实意的，我不禁有些感动。 “您对她的关心，她其实心里都懂的。” 老板娘有些欣慰的笑了，继而俏皮的说：“今天的对话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你可不要对任何人说哦。” “嗯，我保证！”我笑着点点头。 虽然，菊子姐的状态让人很心疼，但是，眼下，找不到方羽也让我很焦急。驱使我找到方羽了解情况的原因除了菊子姐，还有一种我也说不清楚类似于责任感的东西。 自从重新回到十七岁以后，我对人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有时，我常常怀疑，上天重新给我这一次机会，是不是为了让我去弥补一些无法挽回的错误，这样想来，哪怕出于使命感也好，或者出于回报心理也好，我必须做一些我认为应当是对的事。 我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了那个脸上有胎记的男生，得知他叫李元，低我们一级。可是，当我去他们班找他时，他的同学却告诉我，他最近都没有来上课，据说是请家里有事请假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我问道。 戴眼镜的男生茫然的摇摇头：“他平时独来独往的，没人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你是说那个怪胎吗？他啊，好像是和他爷爷奶奶住在南湖老鼠街的菜市场呢！那种地方，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啦！”这时，旁边一个男生上来插话道，他双臂交叉，毫不掩饰他的优越感。 “你去过吗？”我问。 “那种破地方住的都是外地来的农民工和乡巴佬，我才不会去呢！”他本能似的侧了侧身体，十分嫌弃的说，好像提到那个地方就会弄脏他的衣服似的。 “你怎么会知道李元家的地址啊？”戴眼镜的男生好奇的问道。 “上次，班长统计全班同学的家庭住址，我正好看到了，不然，谁还会特意关注那个怪胎啊！”他一脸不屑的说道。 我将他打量了一遍，观察着他的穿着打扮，猜测他平时必然娇生惯养，从来没人教过他怎么做人。 “你爸妈平时工作一定很忙吧？”我微笑着说。 “什么？”他愣了一下，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不然，怎么没有人教过你不要随便给别人取外号，更不要随便嘲笑别人呢。” 他望着我，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整个人像一块石头似的僵在原地。随后，满脸通红，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我不是有心要让他出丑，只是因为，他不懂得尊重别人，所以，也要让他尝尝难堪的滋味。 离开的时候，我想，通过这一次教训，他以后必定不敢出口伤人了吧。 回教室的路上，我在走廊里遇到了田然，他朝我笑了笑，周围几个眼尖的同学立即吹起了口哨，虽然我们没有公开，但是，班里的同学几乎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有时候会故意起一下哄。 我们很自然地向走廊的拐角走去，那里比教室外面要安静。 “你今天中午去奶茶店吗？”田然问道。 “不用。”我说。 “那中午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吧？”他愉快的说道。 我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田然，最近，我总在忙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他来找我，我几乎没有时间顾他。 “好啊。”我笑着点点。 中午下课后，我们一起去了食堂，打完饭菜以后，面对面坐下来吃饭。 “你怎么不吃饭啊？”饭吃到一半，田然突然抬头望着我问道。 我低头才发现盘里的饭菜几乎没有动，于是扒了一大口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不是在吃呢。” 田然看着我，温柔的笑了。 正是他的笑容给了我勇气，我不再犹豫，说道：“田然，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愣了一下，立刻爽快的笑道：“当然了！要我帮什么忙？” “你能不能让你舅舅帮忙查一个人？” “你先得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很有耐心的看着我说。 “那个人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弟弟叫李元，是我们学校高一九班的。那个人好像犯了一桩命案，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我想知道那桩案子的具体经过。”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笑了：“你什么时候对刑事案件感兴趣了？这样好了，改天，我从家里带几本日本的侦探小说给你看吧。” “田然，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要查这个干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一时很难跟他说清，于是，说道：“这个你先不管，以后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查那个案子。” 他没有说话，似乎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说：“刑事案件的卷宗都是保密的，所以，这个我没法找我舅舅帮忙。” 看来，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不过，我有别的办法。”田然的声音再次唤起了我的希望。 “什么办法？”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笑着卖了个关子。 吃完饭以后，他把我带到了学校图书馆的门口。 “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这里了。”田然说。 我突然反应过来，几乎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你的意思该不会是，翻以前的旧报纸吧？”。 “对啊，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他认真的点点头。 这是什么馊点子啊，他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吧！ “你确定吗？”我无比幽怨的看着他，“我们也许花上一年的时间都翻不完那些旧报纸。” “相信我，要不了这么久的。”田然信心十足的笑着说。 既然已经来了，无论多么不情愿，我也没有理由走。 因为是星期四，我们有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先把报纸锁定在本地的日报和晚报，查找的范围顿时缩小了一圈，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看到田然抱来的那两大摞报纸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是过去五年的。”田然说。 “哦，看来要看一天了。”我无比沮丧的说。 “不，这只是一年的，之后四年，每年都有这么多。” “天啦！还不如杀了我吧！”我崩溃的叫道。 “没事儿，你坐着休息，我来看，只要是本市发生的命案，我都用记号笔标出来，然后，你再来排除。”田然笑着说道。 “可是，这样范围还是很大啊。” 田然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抱怨认认真真的读起报纸来，我逐一看着他圈出的那些新闻却觉得丝毫没有头绪。也许，一开始，就不该采用这种办法，电视剧里那些东西是不能相信的。 “如果能确定是发生在哪一年的话就好了。”田然一面翻着报纸，一面嘀咕道。 “算了，明天再来吧！”我看了看手表，起身说道。 “再等一下，我把这份看完。”田然低着头说，“这个案子有些蹊跷，黑色轿车撞倒六岁男童，肇事司机逃逸，热心路人报警送医……” “走吧，该回教室了。”我走过去，拉了拉田然的衣服，突然，我的目光瞥见了报纸上犯罪嫌疑人的照片，觉得有些眼熟，“让我看看！”我从田然手里抢过报纸。 那则新闻占了一幅很大的版面，讲述了发生在本市的一起交通事件。 2006年，7月23日，犯罪嫌疑人李某驾驶一辆黑色轿车途经本市中北路心苑街236号，因视线原因，未看清前方，不慎撞倒一名6岁男童，随后驾车逃逸，男童经路人报警后送医，据悉，男童多脏器受损，最终不治身亡，肇事司机李某于六小时后投案自首。 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脸，绝对错不了，这个李某就是李元的哥哥，他和李元有一张非常相似的脸，方羽所说的杀人犯就是他。 那么，这个六岁的男童指的就是方羽的弟弟。 我看着报纸上那张血淋淋的现场照片，想象着方羽知道消息时的心情，突然感到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格外的难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第30章 黑暗里不为人知的故事1 为了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厉贝贝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每天中午，等宿舍其他人都走了以后，她就开始练歌，这样的过程对她来说一点也不辛苦，反而颇感满足，因为，厉贝贝有一条自己的人生信念，但凡她想要的东西，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到。 所以，越努力就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近。 她的目标当然不只是为了在元旦晚会上大放异彩了，更重要的是，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方羽注意到自己。 她已经策划好了，等晚会结束以后，她就要向方羽表白。 所以，缺席元旦晚会绝对是个意外，但是，那晚发生的另一件事让厉贝贝并未觉得留下遗憾。 那天晚上，她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挑好要穿的衣服，换好以后终于出门了，可是，从宿舍经往教室的路上，她竟然看到了方羽，他拿着手机好像正在和什么人发短信，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收进兜里，晃荡着走出了校门。 厉贝贝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 学校出门右拐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平时，学生们买小吃、购物都去那里，而他走的是相反的方向，那里除了稀稀落落的几家冷清的小店外，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空旷的田野了。 一路上，他不时停下来看看手机。 此时，天已经黑了，厉贝贝不禁犯起了疑惑，难道他要去见什么人吗？约在大晚上，又是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一定是见某个女生吧。厉贝贝的心里顿时妒火中烧，她倒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何人。 这时，方羽突然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他背对着她说 厉贝贝顿时一阵惊慌，连忙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再无旁人。 她从墙后走出来，怯生生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 他不屑的笑了：“我再迟钝，也不至于有人跟踪我都没发现。” 厉贝贝那张骄傲的脸此刻变得有些恼羞成怒了，要是换作别人，她早就发火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望着她，笑着问道。 “我……”她望着他，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说出口，之前想好的台词用在这里似乎都不合适。 “嗯？”他望着她。 斑驳的路灯下，她第一次那样长时间的凝视他，他的脸就像是美术课上老师展示的欧洲雕像一样。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失去了原有的节奏，开始狂跳起来。 “我……”她几乎脱口而出了，可是，却突然被人了打断。 “嘿，原来你在这儿啊？亏我们找了你半天，胡子还等着咱们呢！”两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打量着厉贝贝，露出卑劣的笑容，“你马子啊？” “不是。” “早说嘛，哥几个正觉得没味儿，想找点乐子呢。”那人说着，就走到厉贝贝跟前，一只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边往她脸上凑，“美女，你好哇！有没有男朋友啊，咱们交个朋友吧？” 厉贝贝吓得边往后退，边躲开肩膀。 她向方羽投去求助的目光，而他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 她知道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跟踪了方羽，所以他生气了。 “怎么啊？还害羞啊？”那人回头对他的同伴和方羽笑道，“学生妹就是不一样，没开过苞的纯着呢！” 厉贝贝心里感到既恶心又害怕，既然指望方羽不上，她只能默默祈祷尽快脱身。 突然，搭在她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一只冰冷但有力的手把她拉到了一边。她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看到了方羽，他把她护在了身后。 “羽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英雄救美啊！”那个混混笑着问道。 “不是说走的吗？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胡子该等急了！”方羽说。 混混愣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还说不是你马子，看你急得那样！” “滚蛋！”方羽不耐烦的说。 那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马上赔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干嘛那么较真，不是说去老地方吗？还走不走？”他说着，走上前讨好的拍了拍方羽的肩膀。 “是啊，再不去胡子他们又该催了。”另一个人急急忙忙说道。 方羽点点头，没说什么，跟着他们走了。 “方羽！”等他们离开后，厉贝贝才如梦初醒，立刻追上去喊道。 “回去吧。”方羽回过头望向她，声音不轻不重的说道。 只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她却收获了无限的快乐。 那一整晚，厉贝贝既兴奋又紧张，她的手心里还残留有他手上的冰冷温度，她不时摸摸手心，像抚摸着一件奇珍异品一般，脑海里不断回忆着两只手重叠时的触感。 这段经历在厉贝贝心里产生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深刻影响，促使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方羽。 此时，已是午夜两点，南湖杂货市场那一排低矮的平房，家家户户早已关灯上床，进入了梦乡，只有拐角处的一户灯还亮着。 狭小拥挤的室内，一个面颊瘦削的年轻男人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他的脸上，以及平头下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白，仿佛是长年没有晒太阳的结果，身上套着的那件黑色立领棉袄即便十分臃肿，却没能使他显得更强壮，反而衬托出了他的瘦骨嶙峋。他叫李杰，三年前因为交通事故致人死亡入狱，前不久才出来。 “哥，你好不容易才回家，真的要去菲律宾吗？”李元不舍的看着李杰。 李杰一面往旅行袋里塞衣服，一面说道：“爷爷有糖尿病，你记得每天提醒他吃药，这个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千万不能马虎，奶奶身体也不好，两个老人年纪都这么大了，那些重活别让他们干了，摆摊也挣不了几个钱，以后别那么晚收摊了，把身体拖垮了不值得，哦，抽屉里那两万块钱，你记得收好，该花的时候就花，给爷爷奶奶买点有营养的补补身体，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别省钱，也别乱花钱，等到那边了，我会尽快找个工作，只要稳定了，以后每个月给你们汇生活费，爷爷奶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过两天再走不行吗？爷爷奶奶看到你回来不知道多高兴，这两年，只要提起你他们俩就流眼泪。”李元说着，不自觉的望了一眼旁边的墙壁。 李杰抬起头，望着弟弟笑了笑，像是在鼓励弟弟：“今晚必须动身，走得越晚麻烦越多。” 李元呆呆的望着哥哥，知道他是非走不可了。 “电视上说菲律宾很热，蚊子也很多，你去了那里能习惯吗？”李元担忧的说。 “有什么不习惯的啊，牢饭我都吃过了，难道还怕几只蚊子不成。”李杰自嘲道。 “这几年，你吃的苦太多了。”李元心疼的望着哥哥说。 “怪只怪我自己，要是当初不去借高利贷赌博，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李杰垂下头，叹气道。 “哥，干脆你去警察局把一切都说出来吧！明明你是无辜的，凭什么你要代替别人去坐牢，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安危让你跑路……” “嘘……”李杰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用手捂住弟弟的嘴，“你不要乱说话，他们能让我提前出来已经是万幸了，要是不小心走漏一点点消息，后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哥，对不起……”李元愧疚的低下头。 “又不关你的事。”李杰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 “要不是我，胡子他们也不会找到你。” “别傻了，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到我的。”李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的说，“等我走了，胡子那群人就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李元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 这时，李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看，有些歉疚的说：“小元，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哥，我送送你吧。”李元连忙起身说。 “这么晚了，别送了，再说了，爷爷奶奶还在隔壁屋里睡觉呢，别把他们吵醒了。”李元笑着说。 李元还是固执的跟到了门口，哥哥笑着拦住了他。 “好了，就到这里吧。” 哥哥就像是要去旅行似的，轻松的朝李元挥了挥手，将行李包往肩上一挎，转身进入了黑夜，在一片黑暗中，那个黑色的背影的融入显得毫不违和，然后，再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31章 难解的答案 第二次看到方羽的姑姑是在一个下午，我刚打完工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快到校门口时，我偶然看到了一个举止优雅，神色疲倦的女人，她一脸心事重重的从我面前走过，那对忧郁又克制的眼睛，紧闭的嘴唇，令我印象很深刻，我想起来了，她是方羽的姑姑。 她今天一定也是为了方羽来的吧，他旷课有一个星期了，学校早该通知家长了，不过，真是奇怪，这种时候，来的始终是姑姑，他的父母究竟是不了解他在学校的情况，还是说已经放弃他了？ 然而，作为监护人的姑姑，她对他又了解多少呢？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她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来学校替他求情请老师开恩避免他被开除，光是履行责任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 他如果不愿意敞开心扉，别人做再多也无济于事。 自从看了那则新闻报道后，我的心里一直难以平静。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抱有那种可怕又愚蠢的想法。 这时，她已经走到马路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我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连忙追了过去，可是，那辆车已经发动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我远远甩在了后面，并且逐渐汇入了车流，再难以辨认，我只好放弃。 之后，一切如常，考试照常继续，老师们点名时会直接跳过方羽的名字，班里的同学好像都习以为常，奶茶店依然人来人往，就连方羽爱坐的那张桌子也换成了其他的人，天气越来越冷，点冰柠水的人几乎寥寥无几，所以连牌子也撤下来了，只有菊子姐偶尔还是会望着远处发呆。 对了，还有厉贝贝，有一次，她突然在宿舍的走廊里叫住我，问我知不知道方羽去哪了。我摇了摇头，她似乎本来也没抱希望，所以没什也没说，就离开了。 就在我以为方羽不会再来学校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了，那是一个月后的事。 那天下午，我在店里分装做奶茶的原料，菊子姐在后面仓库盘存。 “嗨，给我来杯冰柠水！”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我猛地抬起头，发现来人竟然是方羽，他的左胳膊打了石膏，缠着纱布挂在胸前。 我看着他，吃惊的程度不亚于看见了一只鬼。 “干嘛一副像见了鬼的表情？”他像猜透了我的心思似的，笑嘻嘻的说道。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胳膊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不小心摔的。” “这么不小心？” “是啊，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一条恶犬拼命的追我，我就使劲的跑啊跑，可是，跑到了一条巷子的时候突然没路了，那条恶犬眼看就要扑过来了，没办法我就只好翻墙了，哪知道跳下去的时候没掌握好姿势把胳膊给摔了。”他说着，皱起了眉头。 他的话显然缺乏可信度。 “那狗为什么追你？”我继续问道。 他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的说：“大概因为我长得帅吧。” “被狗追是假，跟人打架才是真吧？”我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犹如被人戳破谎言时的反应，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又恢复了神色自如：“打什么架？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没有打架，那你为什么没参加元旦晚会，那天晚上你去干嘛了？”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以防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的眼神。 “没干嘛啊，就不想参加就没去啊，那种场合很吵，我不太喜欢。”他一脸坦然的样子，反而更值得怀疑。 照这样下去，想必他是不会说实话了。 “那天晚上，你和那几个混混来店里干嘛？你为什么要找李元的哥哥？”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索性直入中心。 他打量着我，笑道：“你知道得还挺多啊。” “你找李元的哥哥到底想做什么？”我严肃的问道。 他没有回答，从容的坐到高脚凳上，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将头凑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笑道：“哎，你今天问题真的很多啊！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了？” 我连忙往后退了退，将手里的抹布朝他甩过去，说道：“你有病啊？” 他笑着拾起抹布放到桌上，一点也没看出生气。 可我却懊恼不已，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不着调的人，干嘛还要费心去管他的事呢？都怪自己闲的，没事找事！ “哎呀，终于盘完了，看来咱们库存不多了……”菊子姐一只手拿着本子和笔，伸着懒腰从后面走了出来，突然，她的胳膊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啊！”方羽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过了好一会儿，菊子姐才如梦初醒似的，红着脸小声说道：“你来了啊。” “我的柠檬水什么时候做啊？”方羽歪着头，望着我说。 “没空。”我顾着手里的事，懒得搭理他。 “冰柠水是吧，我来做吧！”菊子姐说着，连忙走进吧台。 “谢谢！”他又转向我说，“你看人家态度多好，你是什么态度啊？” 我放下手里的食品罐，扭头看着他说：“又没人请你，你要是不愿意来，走就是了。” “祝程！”菊子姐央求的看着我。 我不好再说什么，就拿着那堆空箱子去仓库了。 我坐在仓库，在心里把他咒骂了好多遍，可过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他也没说什么，我何必气成这样呢？即便他占了几句口头的便宜，我也没有必要跟他整个输赢啊。就是因为这个改不掉的毛病，我在职场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了。真是晦气，就不该发火的。 我都是二十八岁的人了，怎么就被一个小屁孩给气成这样呢？ 我估算着他应该离开了，才从仓库出来，哪知道他竟然还坐在吧台的凳子上，面前放着喝了一半的冰柠水。 菊子姐正在吧台内忙活，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菊子姐偶尔停下手里的活动，回答一两句。 “忙完啦？”他望着我笑道，看来刚才发生的事并没有对他有任何影响。 “嗯。”我看了他一眼，说。 他突然环视了一圈，望着问道：“有没有便签纸啊？” “干嘛？”我看着他。 “借我用下。”他说着，伸出手来。 我打开抽屉，拿出一叠便签纸放到桌子上。 他拿过去看了看，说：“还有笔。” “要求真多。”我又拉开抽屉，找了找没找到。 菊子姐见状，连忙抽出胸前口袋里夹着的笔，递给他。 “谢谢。”他冲她笑了笑。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来，递到我面前，说：“喏，我的号码。” “干嘛？”我问道。 “不干什么啊？你还没有我号码吧，存一下呗。”他若无其事的说。 因为我没有接，他就够过来，把那张便签纸贴在了桌子内侧。 “走了。”他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虽然他坐在这里的时候很招人厌，但是，走了却又让人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呢。”菊子姐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欣慰的笑着说，“他今天一来，我感觉心情突然就轻松了，之前，我都快担心死了呢……” “你那么担心，人家一点都不知道呢。”我笑着打趣道。 “哎呀，你别乱说啊！”菊子姐急忙叫道，脸颊已经红成了两片。 “我没有乱说啊，我说的是事实，要不你跟他说吧。” “不行不行！”她连忙摇头，一副惊慌的样子。 她的样子令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从来不敢迈出一步，永远不会有结果。 “他将来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不会后悔吗？”我说。 她摇摇头，笑容里有一种恬静的满足：“不会啊，我只要能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就足够了。” 我突然发现，她其实和我完全不一样，她的付出是完全不图回报的。哪怕一直默默无闻，她也无怨无悔。 “菊子姐，你真好啊。”我由衷的赞叹道。 “你又取笑我了。”菊子姐羞涩的笑了笑，又低头擦起了桌子。 关于李元的事，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对菊子姐说。 我隐隐感觉那是方羽心底一处不想被人发现的地方，他甚至可能都没有告诉过他的姑姑。 不过，菊子姐和我一样，仍然对方羽有些担忧。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方羽的表现却令我们所有人都很意外，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按时去上课，虽然还是睡觉，却几乎没有旷课了，偶尔去奶茶店，总喜欢没话找话的找我闲聊几句，至于那几个社会青年，再也没有看到方羽和他们来往过了。 一个人竟然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发生如此大的改变，还真是令人难解。 不过，既然他在往好的方面转变，那也不必究其缘由，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尽管他仍然不思进取，但是，用菊子姐的话来说，总算令人放心了。 第32章 从不，从不1 我只告诉了田然，报纸上报道的那起车祸中去世的男孩是方羽的弟弟，其余的细节没有向他透露。 “真令人遗憾，希望他能慢慢调整过来吧。”田然只说了这样一句，并未发表其他观点。 之后，他就再没有问过这件事了，也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我很欣赏他这一点，对于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任何事，他从来不会刻意打听，也不评价，更不会自以为是的发表一番感情。即使在我工作的那个时代，那些看似成熟稳重的成年人身上，也少有这样可贵的特质。 可即便是这样的田然，也有令我失望的时候。 星期二那天上午，最后的两节课要进行测试体能，男女生是分开的，地点都在校体育馆。这种体测每年都有，但是，据说今年的成绩是要统计以后纳入我们高考档案的。所以，好多天前，很多同学就已经自觉地开始锻炼了，趁早自习前或晚自习以后去操场跑几圈，为体测做准备。 不过，也有几乎没做准备的人，所以，体测还没开始，已经有很多女生在叫苦连天了，像身高体重，肺活量测试这些倒不令人担心，真正令大家害怕的是接下来的八百米跑。 “我真的好慌，怎么办，怎么办？”刘璐排在林达前面，不时扭头向身后的林达倾诉。 “不用慌，只要不跑最后一名，老师肯定会放过的，放心好了。”林达安慰道。 “可是，我就怕我跑最后一名啊，去年体测的时候，我就是跑的最后一名来着，你忘了吗？”刘璐担忧的说道。 “啊？我完全没印象了诶，那你今天跑快一点嘛。” “我真的不行，我最怕跑步了，一跑步我就喘不过气来，要是我能免测就好了。” “不然，你找老师求求情呢，就说你来那个了。” “行不通啦，上个星期体育课点到，我没去，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刘璐垂头丧气的说。 “那没办法了，你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林达表示无奈的说。 一声令响之后，我们就出发了，我跑得不算很快，但是，一直保持着不变的速度，而那些一开始跑得很快的人，不久之后速度却慢了下来，渐渐地，队伍被我甩在了后面，等进入第二圈的时候，与我比肩的就只有两三个女生了，突然，有一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她从我旁边经过时带起了一阵风，我不经意间转过头，看到了厉贝贝，和我并排距离我一两米的位置，她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随即加快了速度，显然，我是被她当作竞争对手了。 我向来不喜欢竞争，被这种人当对手，更加不会令人有成就感。 在她几番努力下，她终于超过了我，但我看得出来，她非常吃力。她几次超过了我，又几次落后于我，在围观的人看来这类似于一种追逐游戏。 “加油！加油！”围观的男生们似乎发现了竞技的乐趣，开始助威呐喊起来。 这些男生吵吵嚷嚷的，幼稚极了，我可不承认和厉贝贝的竞争关系。 这时，我看到站在终点处的田然，手里拿着登分册，满脸笑容的望着我。现在，我想快点到达终点，只是因为可以离他更近。 可是，在快到达终点时，我突然感到脚下一股阻力，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整个人就向前跌了下去。 我缓缓从地上起来，手上和膝盖传来一阵吃痛，我摊开手掌，发现手心都擦破了，殷红的血丝冒了出来。 田然扔下登分册，朝我跑了过来，其他同学也涌了过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厉贝贝一脸愧疚的看着我，问道。 “你是故意的吧？”我冷冷打量着她。 厉贝贝拼命摇头，一脸委屈的说：“我没有，我脚底下突然滑了一下，就不小心绊倒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不也摔到了吗？”她望向其他同学，大家也都点点头。 “可我看你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祝程，你怎么能这样呢？”她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的同学纷纷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我知道，这种时候，再和她争辩反而对自己无益。 “我看看你手怎么样了。”田然拉过我的双手看了看，随后皱起了眉头。 “没事，就破了点皮。”我说。 “我带你去医务室清洗下伤口，再消消毒。”田然说着，把登分册递给旁边的同学，扶着我站起来。 我在校医院简单处理过伤口以后，就回去了，这点小伤小痛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是，真正令我生气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 两天后，我去体育馆去查成绩时，却发现厉贝贝的八百米跑成绩竟然是合格的，而且排在我的前面。 “田然，你怎么能给厉贝贝及格呢？”我十分生气的找到田然，说。 “为什么不能？”他笑着问我。 平时在我看来那张亲切温暖的笑脸，现在一点也不亲切了，反而令我更加生气。 “你知不知道厉贝贝跑步的时候作弊了？她绊了我一脚，害我摔倒了。” 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生气，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说：“她也不是故意的，那天，她自己不也摔倒了，你别再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 “要我不耿耿于怀也可以，你把她的成绩改成不及格，谁叫她要作弊呢。” 田然看着我，无奈的说：“我不能因为你，就有失公平。” “那你的意思是，厉贝贝的公平更重要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当然是向着你的……可你让我改她的成绩，这样就不对了。”田然十分为难的看着我。 我突然对他失望。 之后两天，我都没有主动和田然讲话，他来找我，我也总是冷冷的，看得出来，他有些难受，可是，既然他选择了为厉贝贝那样的人维持公平呢，就应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和你的小男友吵架啦？”中午的时候，菊子姐打趣道。 “没啊。”我心不在焉的说。 “可我看你最近好像都不开心啊，他做什么惹你生气啦？”菊子姐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菊子姐的话立刻勾起了我的愤怒，我生气的说道：“他竟然帮着外人也不帮我！” “怎么回事啊？” 我想了想把情况如实对她说了，哪知道菊子姐反而大笑起来，我既尴尬又疑惑的望着她。 “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啊？” 我点点头。 “可我觉得他做得没错啊，即使那个厉贝贝是故意绊倒你的，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啊，如果因为你给她一个不及格，反而会让我觉得他不是田然了。”菊子姐仰着头，认真的说。 菊子姐的话突然让我恍然大悟，对啊，我不就是因为他是田然所以才喜欢他的吗？如果只是因为这样一件事，让田然为我改变，那他就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个田然了。 我这个人真的是反应太迟钝了，怎么可以那样对待他呢？ 因为心里一直被那件事困扰，导致我竟然忘了时间。我冲冲忙忙赶到教室，却还是迟到了。 更悲惨的是，那是死神的课，他生平最恨学生迟到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会怎么惩罚我。 “报告！”我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喊道。 教室里瞬间变得一片安静，同学们纷纷好奇的望向我。 然而，他就像没听见我的声音，也没有看见我一样，继续上课，这时，同学们的目光已经由好奇变成了同情。 “注意听课！”“死神”严厉的敲了敲黑板。 大家的目光就像阅兵的队伍，很整齐的收了回去。 我知道除非死神突然善心大发，不然我可能要站到下课，然而，这种几率几乎为零。我自觉地走到走廊里，背对着墙壁站着了。同时，心里在考虑，要不要等下课进去，可是，如果进去了，死神会不会像上次对待一个同学那样直接把我赶出教室。 突然，教室里传来死神生气的声音：“出去！” 然后，我看到田然走了出来，他望着我，笑得一脸坦然，我又惊讶又不解的望着他。 他走过来，心安理得的站在了我的旁边。 “你怎么出来了？”我望了望教室门的方向，“死神赶你出来的？” 他望着远处的方向，点点头。 “为什么啊？他平时不是最喜欢你吗？” 田然耸了耸肩膀，算是对我的回答。 我突然有些生气了，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站在外面，所以就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突然让我心里的某些地方崩塌了，原本坚实的地方变得格外柔软。 “你这是干什么啊？”我有些责备的看着他。 “对不起啊，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他语气温柔，一副认错的神情。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这世上有一个对我这么好的男孩，可我却这样委屈他。 “其实，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这个人太拧巴太莫名其妙了。明明你那么好，什么都做得很好，可我却还跟你闹别扭，我觉得自己好过分。”我十分懊悔的说。 他惊讶的望着我，过一会儿，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干嘛这样说，我又不会生你的气，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真的吗？” “当然了。”他笑着点点头。 在金色的阳光下，田然的笑容看来是那样的温暖，让我想永远珍藏。 第33章 从不，从不2 某个晚自习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校园散步时，田然突然提议周末出去玩。 “嗯？你不回家吗？”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爸妈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去了，所以，我这个星期不回家。”他说，“要不，我们去步行街玩吧，那里有很多小吃，还可以逛逛街。” 虽然我跟田然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平时下课以后，我们最多就是一起散散步或者一块儿去食堂吃饭，还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好啊！”我欣然答应道。 周六那天，室友们一早就收拾好换洗衣服，准备回家了。 小六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的时候，她看着我，疑惑的问道：“祝程，你怎么还在宿舍，今天不去打工了吗？” 我摇摇头：“我今天休息。” “哦，是吗？”小六比我还要激动，“那你今天干嘛，回家吗？”她有些迟疑的看着我，虽然我没有特意说明过，但是，她也隐约知道我跟家里关系很僵。 “不回去。” “那要不要来我家啊？我爸妈经常让我带同学去家里玩，你去了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小六热情的向我发出邀请。 “小六，谢谢你啊，不过，我跟田然已经约好了今天一块儿去步行街玩。”我有些抱歉的说。 “什么？你们今天要去约会啊！”小六兴奋的叫道，“哇！你们也太幸福了吧！”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啊？”我笑着说。 “怎么能不激动啊？那不是别人，那可是田然啊！” “不然，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我开玩笑道。 “不不不。”她连忙摇头，骄傲的说，“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我还不如回去好好看会儿电视，睡会儿觉呢。” “嗯，好吧。” “明天回学校了，记得告诉我进展啊！”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叮嘱道。 我不禁皱起眉头，嫌弃的朝她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快走！” 从我们学校去步行街的公交，要坐十几站路，不过，车上的人并不多，我跟田然很快就找到了座位，并且还是靠窗的位置。 不知道司机是不是新手，或者因为这条线路本身就路况不好，车子一路开得摇摇晃晃，田然显得很拘谨，一直小心翼翼地和我保持距离，避免碰到我，他的身体只占据了座位的三分之二，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了，然而，每次车子突然猛烈摇晃时，他的肩膀或者膝盖总是会不小心撞到我。 我倒觉得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有些可爱。 后来，公交逐渐行驶平稳，我的注意力也落到了路过的街道和建筑物上，省图书馆，中心教堂，璇宫大饭店，这些都是这座城市的标志建筑物，看起来既亲切又陌生，过去十年间，我从未仔细观察过它们，也从未发觉它们有什么改变，此时，我的脑海里却形成了两幅对比的画面，一幅是现在的，一幅是28岁的我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日积月累的变化只有在一瞬间呈现时，才会令人感到吃惊。 从十七岁到二十八岁，一个人如果愿意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脑海里想着这些事情，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我突然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竟然靠在田然的肩膀上。 我连忙把头抬起头，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我的天啦！我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睡着？也不知道刚才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被他看到我的丑相，我连忙摸了摸下巴，还好没有流口水。 “你醒了？”他突然转过头说。 我吓了一跳，完全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没叫你。”他说着，脸突然就红了。 他干嘛脸红？难道看到我张着嘴巴睡觉的样子了吗？ “不好意思啊。”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没事。”他说着，慢慢把脸转向了一边。 看来是没错了，他现在都不想看我了，虽然我在田然面前是没什么形象，可也不能这样伤害我的自尊啊！ 公交到站了，我心如死灰的跟着田然下了车。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田然问我。 “好！”我想，反正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倒不如豁出去了。 “这条街都是吃的，你想吃什么？”我们来到一条美食街，他指着那一排小吃店说。 “去吃肠粉吧！”我说。 我们点了两份肠粉，两杯豆浆。 “老板，有油条吗？”我看了看菜单，问道。 “有啊，要几根？” 我看了看田然，他替我回道：“两根吧！” “好！”老板说完，又钻回了厨房。 一旦我们单独面对面坐下的时候，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了。田然低着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们的东西来了！”大概十分钟后，老板端着托盘走过来，我发现田然和我一样，也松了一口气。 肠粉解救了我，否则，我不知道我还要像刚才那样对着田然坐到什么时候。 我们低着头，各自对着面前的食物。我把油条掰成小段泡进肠粉里，等到汤汁被油条充分吸收以后，就可以吃了。 这是我从以前的同事那里学到的吃法，油条泡好以后，我就迫不及待的送进了嘴里。 我抬起头，看到田然把油条掰下一段放进了冒着热气的豆浆里。 “你怎么这样吃油条啊？”我忍不住叫道。 他放下筷子，惊讶的看着我：“怎么了？” “油条怎么能泡豆浆呢？” “可我一直都是这样吃的啊。”他疑惑的看着我，“那应该怎么吃？” “应该这样。”我帮他把油条放进肠粉里，等汤汁浸透以后，用筷子夹到他面前，“你尝尝看。” 他看了看我，又看看筷子，迟疑不决，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把筷子还给他：“你自己来吧。” “好吃吗？” 他尝了一口，看着我，腼腆的点点头。 我马上得意忘形了，几乎忘了在公交上那尴尬的一幕。 “豆浆是甜的，油条是咸的，不会奇怪吗？”我好像一直接受不来这种甜咸的搭配。 “其实，豆浆泡油条也很好吃的，你试一下就知道了。”田然说。 我抗拒的摇摇头。 “你试一下，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他说。 在他的劝说下，我将信将疑的试着拿豆浆泡了一块油条。 “好吃！”我惊呼道。 他看着我，欣然的笑了。 好奇怪，之前那股尴尬的气氛，突然消失了。 吃完饭肠粉以后，我们决定四处逛逛。 我们穿过人行横道，准备走到马路对面去。我留心着对面的车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我看到身边的行人像一条分叉的河流，顿时向两边退开，地面上有车子运行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回过头看到有一辆摩托车冲了过来，我愣在那里，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时，田然眼疾手快，他连忙上前用力拉了我一把，我被挡在了他的身后。我看到那辆摩托车从田然面前飞驰而过，我连忙转身去看田然。 “你没事吧？”我拉着他的胳膊，紧张的问道。 他笑着朝我摇摇头。 “你怎么了？”他惊讶的看着我，显得手足无措，“是不是刚才吓到你了？” “不是。” “那你怎么哭了？”他不安的说。 “刚才那么危险，我真的很担心。”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笑着说，举起胳膊，在我面前转了转。 田然以为我太害怕，所以不停地安慰我，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感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再死一次也吓不到我，可是，无论让我经历几段人生，田然都是第一个奋不顾身的保护我的人。 第34章 悠长假期1 元旦节过后，时间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眨眼之间，期末考试就来临了。对于上学的人来说，期末考试具有一种双重意味，它预示着痛苦的学习告一段落，轻松舒适的生活即将开启。 所以考试的痛苦只是暂时地让大家愁眉不展，更多的时候，大家都在快乐的畅想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假期。 我已经不像过去的学生时代那样会为考试而痛苦不堪了，但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昨天中午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候，老板娘告诉我跟菊子姐，等这个星期学校考试结束，奶茶店也要关门了。 “等明年开学的时候，我们再营业。” 菊子姐听到这个消息喜不自胜，当即欢呼起来，这意味着她也可以放寒假了。 我默默地走开了，我一点也不期待这样的假期。 因为，我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难题，学校宿舍不能住了，奶茶店也要放假了，我的食宿都没有着落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状态。 这真是一个讽刺的事实，当你解决掉一个问题以后，它并不会真正消失，而是在下一次卷土重现。 “我想趁着寒假去穿耳洞，虽然会很痛，但是为了好看，我还是决定忍一忍了。”菊子姐天真的望着我说，“你呢，有没有想做的事啊？” 我摇摇头，无心像她那样畅想。 “我在想是在每个耳朵上穿一个耳洞好呢，还是穿两个，也许两个夸张了一点吧，看起来像不良少女。”菊子姐自顾自地说。 现在，我必须找一份寒假的工作，最好是包食宿的。 自从那天我决意割舍掉同家人的联系时，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必须凡事靠自己，要做的事必须马上去做，绝不能坐以待毙。 在这个时代，网络还不是那样发达，而我的时间又非常有限，所以，我只能通过报纸上的小广告来寻求工作机会。然而，那些电话打过去，无一例外地要求在某某大厦去面试，同时还一再强调我带上一百块钱的现金，他们称之为作为劳务服务费，只要交了这笔钱，保证会为我提供工作。 这个伎俩在这个时代刚刚兴起，可是，在我上大学时，已经被当做经典的诈骗案例在学校的大礼堂、教室里，学生典礼、法制课上，被老师们复述过不下上百次，所以，我自然不会上当。 放假的日子迫在眉睫，我一天比一天焦虑，田然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有天，我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望着田然，他眼里流露出的关怀是那么真切，那么让人无法质疑。 我活了二十八年，遭遇过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善意的，有恶意的，有真心的，有虚伪的，只有田然的目光，是真正的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的。 我知道只要我向他求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我，可是，我犹豫了，并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毕竟，他从来没有嫌我麻烦过。 而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应该靠自己，而不是依赖他，假使有一天他不在我身边了，我还是得靠自己啊！ 我摇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考试，你知道的，数学不是我的强项。” “那待会儿，你把那些不会的找出来，我帮你看看。”他笑着说。 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抱多大指望。 “菊子姐，你知道哪里招寒假工吗，最好是包食宿的那种？” “你放寒假不回家吗？”她只是略微惊讶了几秒，就说，“我帮你问问。” 最后，菊子姐帮了我一个大忙，她知道她亲戚家附近有一家咖啡馆长年都招服务生，但是现在招满了没有就不知道了，或许我可以去试试。 考试结束后，我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到了樱园路那家咖啡馆，那是一片宁静怡人的居民区，周围都是颇具文艺气息的私宅，咖啡馆就坐落在路口的拐角处。 和我原以为坐落在商业街的那种喧嚣快节奏的咖啡馆大相径庭，如果，能在这个地方工作，那倒是很不错。 我进去店里，找到了负责人。 一开始，负责人对我充满了质疑，他告诉我店里的活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实际上很辛苦的，从早到晚要站八个小时，除了送餐打扫卫生，什么都要做，言下之意就是我吃不了那种苦。 如果他知道我以前在公司里干的活，恐怕会惊讶得掉下巴。 我一再向他保证我干的活绝对不会比别人少以后，他才勉强点了头，但是，他还说，我的工资要比其他人少两百，理由是我是新人，对此，我绝无怨言，毕竟现在是我需要工作，而不是工作需要我。 至于住宿，就在咖啡馆楼上，从外面的不锈钢楼梯上去，就能看到一排简陋的房间，很像学校宿舍，不过，大多数同事都住家里，所以有几间房都空着，我可以任选一间作为卧室，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个圆形凳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我也非常满足了。 搬到宿舍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一千三百块的工资，扣去吃早餐买东西的钱，剩下的足够我四个月的生活费了，再加上奶茶店的收入，下个学期就不用为生活费发愁了。 我高兴得在床上打起滚起来。 那句话说得没错，办法总比困难多，看来人只要肯努力，就绝对不会饿死。 我不禁想到，要是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我也有这种觉悟，那我的人生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呢？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来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号码。 “听说你们放寒假了，什么时候回家？项链那件事，就算了，我们不跟你计较了。” 我还没有忘记项链的事，我的愤怒和委屈此时化作一团气流在我胸腔内撞击，让我不得安宁。 我没有犹豫就将那个号码拉黑了，接着把手机扔到一边，仰头躺下，虽然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是，至少这样会让我觉得舒服一点。 上班第一天，由于我还什么都不会，所以他们只安排我给客人送餐点。这个工作听上去简单极了，做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事实也证明经理没有说谎，一整天，我都在厨房、吧台和餐厅之间穿梭，简直像一个陀螺，几乎没有停歇。 “每天生意都像今天这么好吗？”我在厨房窗口等待同事配餐的时候，有气无力的叉着腰说道。 “看情况吧，现在快过年了，所以比平时要忙。”同事一边麻利的切披萨，一边习以为常的说道。 看样子她早已适应这样的节奏了，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这时，吧台的同事突然按铃了，我连忙飞奔过去。 “柠檬苏打水，加冰，九号桌！” “好！”我把杯子放在托盘上，马不停蹄的向九号桌走过去。 我看到一个穿白色卫衣的男生坐在落地窗边，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打开的网页，他一只手托着腮，望着外面的温室绿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他的背影还很年轻，应该是大学生吧，真是个怪人，大冬天还喝这么冰的东西。 “你好，柠檬苏打水，请慢用！”我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朝他点头致意。 他慢慢转过头来，我不禁吃了一惊。 “喂，怎么是你啊？”我把托盘抱到胸前，疑惑地打量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方羽比我还要惊讶。 “我倒要问你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他指着自己，笑了起来，“我家就在这附近啊，我来这里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你家在这附近？”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并不是他的话有什么毛病，只是，我一直对他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家这个概念，就好像他从来都是独自游荡在这座城市一样，所以，听到他这样说，我感到很奇怪。 “哦，现在是我一个人在住。”他说着，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一个人住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我巴不得一个人住呢！”我毫不掩饰的说。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工作的啊？” “今天刚来，不过，昨天晚上我就搬来住了。” “感觉怎么样？很累吧？”他笑道。 “累是累了点，不过，我还受得了，只要想到有钱赚，我就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才工作一天，就已经感悟这么深刻了啊。”他啧啧笑道。 “感悟个屁啊！”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再坐一会儿就走了。”他突然看了看手机，说。 “哦。”我无动于衷的说。 大约过了十分钟以后，他把电脑装进包里，起身离开了。 我清理桌子的时候，看到收银台的同事朝他鞠了一躬，并且热情的说道：“欢迎下次再来！” 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第35章 悠长假期2 事实如我所料，方羽经常来店里光顾，他还办了这里的会员，每次结账都会递出一张卡片给收银员，店里的同事大多对他眼熟，每次看到他，他们都会客气的朝他点点头。每个人都对他保持礼貌却又从不逾距好奇，这一点倒是令我有些惊叹，要知道在我以前的公司，不要说是同事之间了，但凡经常接触的人，哪怕是上门取件的外卖员，大家都恨不得将他的底细刨根问底，在那样的环境里，人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方羽每次都坐在进门左手边那扇落地窗的位置，即使他不在的时候，那张桌子大多数情况下也空着，好像那是他的专属座位。 他有时候坐很久，只是发呆或者找我聊几句闲话，有时候他只坐一会儿，就像被什么急事召唤似的匆匆离开了。 反正，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学习，也没做过什么正事，他好像也从来不会为这种事烦恼。 有钱真好！我想要是把他放到我们公司的办公室，绝对是人人艳羡嫉妒的对象！ 有一天，店里刚开门，他就进来了，那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没有穿外套，他总是穿得很少，好像从来不怕冷似的。 外面下着雨，他坐在他的“专属位置”，有些怅惘的望着落地窗的绿植。我也望向窗外，看着雨水哗啦啦的从巨大的叶子上滚下来再落进了深色的土壤里，我突然觉得他和那株绿植竟有些相似。 可是，我马上又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太奇怪了。 按铃响了，我立即朝厨房的窗口走去。 “喂，你总是喝这些碳酸的东西，牙齿不会敏感吗？”我把冰柠檬苏打水和浇了冰淇淋的烤华夫饼放在他的桌上，皱着眉头问道。 对此，我一直都感到很疑惑。 他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坏笑：“不会啊。因为我有冷酸灵，冷热酸甜，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说完，他拿起杯子里的吸管示范给我看。 “无聊！”我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总是讲这种自以为很幽默，其实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我在这里的工作越来越上手了，往往一天下来，我的点单和配餐量是最多的，连同事们都为我的上手能力感到吃惊，有时候，在餐桌之间穿梭时，我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八岁那个每天加班忙到天昏地暗的时代，一度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十七岁的高二学生，每次回过神来，我都感到暗自庆幸。 我庆幸我没有死去，而是回到了十七岁，我可以重新选择我的人生，可以为自己做主，虽然仍然会为生活费学费发愁，可是，我的面前还是充满了希望 而且，我还有田然，那么温柔那么好的男孩。 他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或是发短信。他只知道我在打寒假工，并不知道我没有回家。 这是没有必要告诉他的事情，哪怕失去了一些支撑，但是，很多事我仍然可以自己搞定，事实也确实如此，我可以处理好我的生活，就没必要说些多余的让自己显得很可怜。 菊子姐也给我发过几次短信，她问我工作上的情况，习不习惯之类的事情。 “很好啊，很习惯，谢谢你给我推荐这份工作！”我总是这样回答她。 “嗯，那就好。”这句话给人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因为，欲言又止的人总是喜欢这样将对话戛然而止。 我总觉得她好像有话想说，却又什么也没说。 有一次，我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你猜我在这里遇到谁了？方羽！他家就住在附近诶。”我在她那条欲言又止的短信后面，回复道。 “哦，真巧啊。”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你真应该来看看，这里环境很棒，没想到他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嗯。”就在这样没了下文。 奇怪，她竟然对方羽完全没了平时那股热乎劲儿。不过，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吧，毕竟，我平时总是拿她打趣。 店长宣布，我们春节放假七天，从除夕那天开始，到正月初六结束。这意味着我要一个人在宿舍待七天，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了，我在公司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住。 唯一的难题是宿舍不能下厨，附近的快餐店也早就关门了，所以，我只能囤些方便食品。 除夕那天早上，我去超市买完东西回来，开门的时候用力过猛不小心把钥匙弄断，卡在了锁孔里面。 “靠，真是倒霉！”我望着手里的半截钥匙，忍不住骂道。 我得想办法把门打开，否则就要露宿街头了。 我把墙上的小广告看了一遍，总算在一则斑驳的贴纸上找到了开锁的电话。 我照着上面的广告拔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听，连续试了几次都是这样的情况，当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电话却接通了。 “喂？”那边，一个懒洋洋带着方言口音的声音问道。 我简单说明了我的意图，并催促他尽快过来。 “大概两个小时吧。”那边的人慢吞吞的说。 “好吧，麻烦您尽量快点！” 天气很冷，挂掉电话后，我抱着膝盖坐在了门前。 等了很久，那个锁匠却迟迟等不来。 我看了看手表，距离他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我又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手机也快没电了。 我在门口不知道傻坐了多久，手机里突然传来短信的声音，我拿起来看了看。 “在干嘛？”是方羽发来的。 “没干嘛。” “家里的暖气开得太高了，好热，我要去外面透透气。” 什么？我坐在门口吹风受冻，这个人竟然跟我说家里的暖气温度太高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去死吧！”我恨恨的咒骂道，没有再回他的短信。 “喂！”突然，一个声音大声喊道。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四处张望，发现他站在远处的楼顶朝我挥手。 我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又回到原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我望向那边，看到他走上来了。 他打量了一眼地上的购物袋，又看了看门，问道：“你怎么坐外面？” 他脸上的笑意令我很不爽，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没好气的说：“钥匙断了，进不去！” “哦。” “叫开锁的了吗？” “等了几个小时了，还没来。” 他又笑了，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 “干嘛幸灾乐祸？”我拿眼睛瞪着他。 “没有。”他一脸无辜的辩解道，接着掏出了手机。 “是我，麻烦你过来一下，对，就是防盗门那种十字锁，嗯，樱园这边，你知道的，快点过来！” 他挂了电话，笑着看着我。 “什么啊？好像一副很容易搞定的样子，我等了几个小时都没来，你确定你找的这个人靠谱吗？”我不屑的说道。 “等等看呗，这个人也许更守信用呢。” 他朝我做了个手势，我往旁边挪了一点，他弯腰坐下了。 “你就吃这个啊？”他指着购物袋说，里面装着我买的方便面。 “哦。”我满不在乎的答道。 有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虽然今天是除夕，但是，奇怪的是外面却挺安静，也许是因为禁鞭取得的成效吧。 “我讨厌放鞭炮。”我脱口而出。 “啊？”他疑惑的望着我。 “吵死了，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我说。 “我也不喜欢。”他说。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后来，锁匠终于来了。 他检查了一下锁孔，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工具，很快就开始工作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旧锁被取下来，门上换了新锁。 “好了。”他把新锁的钥匙交给方羽。 “多少钱啊？”我问。 “嗯，谢谢。”方羽说。 他点点头，拿起工具包就离开了。 “师傅，等一下，钱还没给呢……”我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方羽，“他怎么不收钱就走了？” “这是我认识的师傅，人特别好，不收钱的。” 我诧异的看着他，心想这家伙还有这种好人缘？ 他只是耸耸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把东西提进去放好以后，发现他还站在门口。 “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儿”他说。 “不去。”我说着，搓了搓冻得失去知觉的手。 “你冻了半天了，去我那里坐坐，有暖气会暖和一点。” 我不得不承认，暖气对我的吸引力。 可是，我又有些顾虑，毕竟，我一个女生去他家里，好像不大好吧。 “喂，你该不会是怕我吧？”他戏谑的问道。 我怕你？开什么玩笑！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屁孩，有什么值得我一个二十八岁的大人好怕？ “哼！”我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连你都害怕，那我白活了二十几年了！” 我推开他，走出来，把门锁上。 他惊讶的看了我一会儿，没说什么，就在前带路了。 第36章 悠长假期3 方羽的家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墙体是洁净的白色，窗子和房顶有些西式简约风格，光从外观上看很难判断它的房龄，门前是一片宽敞的庭院，四周被砖体和白色铁艺栅栏围了起来，里面种着一些长青植物和各式各样的盆栽，令人惊讶的时候，即便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那些盆栽竟然绽放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天啦！你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吗？”我打量着这幢建筑物的环境，惊叹道。 他淡淡一笑，打开铁门，肩膀往里耸了耸示意我进去。 “要换鞋吗？”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问道。 “不用。”他说。 一进客厅，我立即被一股暖流包围。我坐在沙发上，贪婪地感受着室内温暖的气息。他从外面进来以后，就去了后面的屋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问我要不要喝什么。 我摇摇头，他正准备起身离开，我叫住了他。 “有没有吃的？”我摸了摸肚子说，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东西。 “你饿吗？” “废话！”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你等会儿。”然后，又去了后面，我想那里应该是厨房吧。 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他端着两只白色瓷盘出来了。 “好了，过来吃吧！”他把盘子放在方形餐桌上，抬头对我说。 我起身向餐桌走去，看到了盘子里的食物。 “披萨？”我有些惊讶。 “放心，不是我做的，外面买来的加热了一下。”他急于撇清功劳似的说。 我在餐桌前坐下来，披萨诱人的颜色和芝士的香味，顿时勾起了我的食欲。 这时，他又端着两只玻璃杯过来了，里面装的是牛奶，他把其中一杯放到我的右手边，另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看到他喝下一口，我不禁笑了。 “怎么？”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以为你只喝碳酸水呢。”我说。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突然，外面的钟声响了六下，听声音应该是从江边的那座教堂里传来的。 “2009年就要结束了。”我不禁感慨道。 他望了望我，有一瞬间，眼里似乎有心事一闪而过，随后，他举起杯子，说道：“新年快乐！” “除夕快乐！”我说，把自己的杯子碰过去。 这顿饭虽然不能称之为丰盛，但是，我吃得很饱很满足。 我想，方羽应该也一样，因为，我看到他的盘子也空了，平时，在店里，我可没见过他这样。 他去厨房洗盘子的时候，我在客厅里瞎逛。之前进来的时候，我没有仔细留意，现在却发现这间房子的装修和布置都简单却又别致，一尘不染的白纱窗帘，深色的实木地板，亚麻质地的沙发，镂空的藤椅，绿格子的桌布，异域风情的门帘，一切的搭配都显得那么用心。 这时，墙上的一副风景画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副色彩明亮的水彩画，画面被一条小径一分为二，左边占据了画面三分之一的是一片青草地，乍一眼望去，青茏可爱，仔细再看，给人的感觉却有些粗糙，而右边是一片被白色矮栅栏围起来的花圃，成簇成簇的绚丽樱花在枝头争相绽放，还有数不清的粉色花瓣在风中飞舞，树下是一片开着紫色小花的草丛，每一处都细腻生动，虽然左右两边行程鲜明的对比，但是，整幅画却很和谐，画面清新唯美又充满意境。 尽管我对美术一窍不通，但是仅仅就一个外行来看，这幅画真的很美。 “你对画画感兴趣吗？他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了，走到我旁边，随口问道。 “不，要说感兴趣那可是我小学二年级时候的事了，我没学过美术，谈不上兴趣，我就是觉得这幅画很好看。” 他说有说话，鼻子里发出轻哼的笑声。 “笑什么啊？”他的反应总是会令人不快，我不满的问道。 “你说好看。” “不然说什么？我又不是艺术家，我评价的标准就是好看或者不好看。” “那我当作是赞扬了。”他说。 “随你。”我盯着那副画，好奇的问道，“这是在哪里啊？” 他扭头望向我。 “这幅画上的地方在哪儿？” “一座公园，我……小时候常常去。” “哦。”我突然把头转向他，惊讶的问道，“这是你画的？” 他盯着那幅画很久以后，才犹疑的点点头：“不全是，这是我和小恒一起画的。” 我一时愣住了。 “小恒是我弟弟，两年前去世了。”他说完，转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听啤酒，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我顿时懊恼不已，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却牵扯出了令他不愉快的事。 我想说些什么让气氛轻松一点，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题。 “看电视吗？”他靠在沙发上，拾起旁边的遥控器问道。 “好啊。”我连连点点头，别说是电视了，这会儿让我看保健品广告都行。 他调了好几个频道都是黑屏，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看的频道，上面放的是一部不知名的外国电影，从演员们的对话就可以推断出这是一部漫长又无趣的电影。 “我平时也不看电视的。”他耸了耸肩，意在解释只有一个频道的原因。 “没关系。”我说。 那部电影真的很长很无聊，两个演员吃橘子的场景就演了将近半个小时，我们俩都心不在焉的看着。 我的视线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幅风景画上，它的色彩是那么明媚，风格是那么的细腻，我不禁悄悄观察了一下方羽的手，那算得上是一双好看的手，但是，真的很难想象，那幅画出自他之手。 “你干嘛要放弃画画呢？我觉得你很有天赋。” “哈哈哈哈……”他望着我，突然大笑起来，令我很是尴尬，他总是这样，毫无情面。 “你刚刚还说只懂好看跟不好看，这会儿怎么还想起天赋来了？”他半带嘲讽的笑着说。 “其实，我也不懂了，但是，画画这种本领不是人人都会的吧，即便一小部分人会的话，他们当中也不是人人都画得好，我想，那极少数画得好的人应该就叫有天赋吧，它只降临在特定的人身上。”我不大自信的说道。 “那样说来，就不公平了。”他沉吟道。 “嗯？”我疑惑地望着他。 “只降临在少数人身上的东西，到底是对多数人不公平还是对少数人不公平？” 我不太懂他的话，勉强说道：“这就跟运气一样，是命中注定的吧。” 他望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伤感的说：“为什么要让我独揽好运呢？可以的话，我愿意倒霉一点。” 我困惑的看着他，他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点也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要承担好的，有的人却要承受坏的？”他仰着头，并不是对我，而是对某个我们看不见的事物，愤怒的质问道。 他的这番话却令我感触颇深，二十八岁以前，我也常常在心里发出这样的质问。 可是，这类问题是没有答案的。这叫像一个概率事件，总有人抽的好的，总有人抽到坏的，但是，概率学早就告诉过我们了，每个人拿到好签的概率是完全一样的，同理，拿到坏签的概率也一样。 即便现在，我仍然期望能拿到好签，可是，哪怕抽到坏签，我也比以前坦然多了。 “你记不记得概率学里讲过，如果有人抽走了好签，剩下的人抽到好签的概率也是一样的，如果谁先抽到好的，谁抽到坏的，都只是偶然。” 他愕然的望着我，过了好久，也许是接受了我的观点，也许是不想再为此劳神，他的目光逐渐平静下来，望着面前的电视机默不作声。 后来，我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我看了看时间，关掉电视。 沙发上有一条毯子，我拉过来盖在他身上，然后，我悄悄拿起我的大衣，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我回到宿舍里，田然恰好打来了电话。 “喂。” “你在干嘛？”田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丝兴奋，这时，听筒那边似乎传来烟花爆炸的声音。 “我刚吃完饭，你呢？” “我吃完了，现在在外面呢，你听！”他似乎把手机拿开了，我听见有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大人们说话的喧闹声，还有烟花的声音，越来越尖细，最后变成“砰”的一声。 “你在哪啊？”我疑惑的问道。 “在老家，看别人放烟花。”他语气亲切的说，我都能想象到他脸上此时挂着童真未泯灭的笑容。 我也不自觉的笑了。 “你呢？怎么不一起去放？”我笑着问道。 “都是孩子呀，我这么大个人去也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啊？你是怕自己比他们玩得还疯吧？”我故意逗道。 “也许还真像你说的那样呢。”他笑了笑，接着问道，“你在家怎么样？”电话里的杂音变小了，他似乎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挺好啊，吃的饱睡得好。”我幽默的说道。 “什么啊，说得像喂猪一样？”他惊讶的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羡慕猪呢，轻轻松松没有烦恼！” “也不是完全没有烦恼的，猪每天都活在随时可能被宰的恐惧中，你不害怕？”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不当最胖的那只猪，就不会被宰掉。”我轻松的说道。 “那你倒是比猪聪明不少！”他似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喂，你在骂我啊？”我反应过来，生气的说道。 “没有没有，我是夸你聪明，不是骂你啦。”他求饶道。 “真的没有？” “当然了。”他郑重的保证道。 我们在电话里都笑了一会儿，又沉默下来。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就挂电话啦？”我说。 “等等。”他急忙说道，我听到他呼吸的声音，“我有点儿想你。” 我突然感觉外部世界的声音都静止了，只听得到自己的心再砰砰直跳。 “哦。”我愣了一会儿，答道。 “我好想见你。” “别傻啦，你不是在老家吗？开学再见吧！”我说。 “嗯，只能这样了。”他惆怅的叹气道。 “好了，不说啦，我去洗澡啦！” “好，晚安！” “嗯。” 第37章 一瞬的一瞬1 第二天大清早，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门，应该不是来找我的，我翻了个身又接着睡，突然，敲门声变得更大更猛烈了，这次我听清了，就是从我的门上传来的，我顿时清醒，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谁啊？”我谨慎的问道。 “我。”方羽的声音应道，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生气一股无名之火，恨不得抓起地上的拖鞋直接朝他脸上扔过去。 我披上大衣，走下床，一把拉开门，气冲冲的说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大清早吵别人睡觉！” 他含笑打量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是猪吗？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睡啊？” “我又不用上班，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用得着你管！”我没好气的回道。 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让我更加生气了。 自打我进了那个制度变态的压榨狂魔公司后，从来没睡过一天好觉，即使周末也要被叫去加班，好不容易摆脱了那里，偏偏回到的是高中时代，每天都得上早自习，根本不能睡懒觉，现在终于放假了，我原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的睡个好觉，没想到被这个该死的小屁孩搅混了。 “我靠！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既哀痛又愤怒的说道。 “天啦！”他吃惊的看着我，“你竟然说脏话，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诶，你竟然是这种人！” “喂，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生气的瞪着他，说道，“我不光要骂人，我还想杀人呢！” 他往后缩了缩，惊恐的看着我说：“我好怕啊！”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无聊把戏。 他见我不说话，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反正你也是没事，一起去爬山吧！” “谁要跟你爬山了？”我毫不领情的说道。 “那你要做什么？” “睡觉！”我说着，甩手准备把门带上。 “诶诶诶！”他连忙上前，使劲用胳膊抵住门，望着我，恳求道：“你晚上再睡，白天出去走走吧，在家多没意思啊！” “我又没疯，为什么要放着大好时光不睡觉去爬什么山啊，再说，我最讨厌爬山了，又累又没意思！” “就是前面湖边的那座小岱山，又不高，不会很累的。”他极力说服我。 “那我也不想去，不是高不高的问题，是我根本就不喜欢爬山。”我说，“你要是无聊就去陪陪家人，走走亲戚啊，拜拜年啊，不要来烦我了！” 他抵在门上的胳膊突然松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暗淡下来。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力挽狂澜道：“你可以去逛逛庙会，那儿肯定热闹啊！” “我不想去别人家，虽然他们看上去都客客气气的，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家里都没有我的位置，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那些热热闹闹的地方，都跟我无关。”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不就是另一个我吗？ 在那个两室一厅的家里，无论我站在哪里都显得多余。我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证明，我在那个家里是多么的碍眼。 在恍惚的瞬间里，我又记起了那些不快的事。 我决定抛开它们，于是转身说道：“要爬山也行，不过，你得等我先吃点东西，不然，我还没上山可能又已经卒了。” “好！我在外面等你！”他兴奋的说。 我洗脸刷牙后，吃了点面包当做早餐。 最后，我换好衣服，套上大衣，锁上门，和他一起出去了。 太阳早就出来了，晒得人身上暖乎乎的，格外舒服。 出来走动这个决定倒是没错，不过，爬山肯定累多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老年人的爱好？”路上，我忍不住抱怨道。 “什么？”他停下来，回头望着我，“你说爬山吗？因为在山顶上可以看到地面上看不到的风景。” 他望着山顶的方向，继续朝前走。 真是个满脑子充满奇怪想法的人，我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有时候，他一旦发现我落后太远了，就会停下来四处望望，也不知道是为了等我还是仅仅因为无聊打发下时间。 山上的空气倒是很新鲜，偶尔还能听到鸟儿清脆的叫声。 我沿着石头台阶往上走，心里好像也不那么排斥登山了。 我爬到半山处，发现他在前面几米的地方，蹲在一块平地里再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我走过去问道，发现那里不过是一片绿色的草丛，就是小时候田野里常常看到的那种车轴草，只是还没开花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的拨动着那些绿色的叶子。 “找到了！”他突然叫道，笑着举起手里的叶子。 “噗！”我不禁嗤之以鼻，“要是换一个场景，我还以为这里在拍偶像剧呢！等一下，你是不是还要许一个愿望啊？” “许什么愿？”他抬头疑惑的望着我。 “你不是要找到传说中的四片叶子的车轴草，然后许下一个天真美好的愿望吗？”我嘲讽道。 他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不会是你自己幻想的吧？老实说，你们女生都爱有这种幻想，等等，你都许过什么愿望啊？” 他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我才没这么幼稚呢！”我不屑的扭过头说道。 “我不信！”他打量着我。 “无聊！”我转身往前走。 脸上有些发烫，要说以前，我的确干过一次这种蠢事，就是上一次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我曾经对着一片四叶草许下愿望，希望方羽能喜欢上我。 真是令人羞耻啊，我那时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他知道的话，我恐怕会被嘲笑死吧。 想到这里，我更加生气了，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喂，你怎么走这么快？”他在背后喊道，“刚不是嫌爬山累吗？等等我啊！” 最后，他总算追了上来。 “我跟你开玩笑的，其实，不是那样的。”他认真的说。 “哪样？”我不以为然的问道。 “我和小恒以前常常出来写生，每次累了的时候，总是喜欢找四片叶子的车轴草，借此打发时间。”他若有所思的说，脸上露出一层浅浅的笑容。 “哦。”我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有些愧疚。 经过一段不算很长的跋涉，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视线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远处的湖面，近处的森林都尽收眼底。 “山顶的感觉还不错啊！”我感到满意的说。 “是啊。”他看了看我，笑着说。 我们找了块空地坐下，流连着四周的景色，一直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我感觉我们都变成了山的一部分。突然，他站了起来。 “该下山了。”他说。 我没有反对。 下山的路倒是很快，只用了不到上山一半的时间，我们就下来了。 “走了。”到了宿舍楼下，我朝他摆摆手。 “喂，要不一起吃晚饭吧？”他叫住我。 “不用。” “那你晚饭怎么吃？” “泡面啊！” 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不然，我请你吃晚饭吧！” 我皱了皱眉头：“附近的餐馆都没开业吧？” “我那里有东西可以吃。”他做了个往后指的手势。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 到了他家里，他叫我坐下，然后自己钻进了后面的厨房。 我坐了一会儿，有些好奇，就去了厨房。 他抱着两袋泡面走到灶台前，炉子上的水壶响了，他就放下方便面，手忙脚轮的去关燃气灶。 “喂，你说请我吃饭就是吃这个？那跟我自己回宿舍吃有什么区别？”我指着桌上的方便面面，难以置信的说道。 “泡面和煮泡面怎么能一样？”他认真的反驳道。 “算了算了！”我摇摇头，嫌弃的把他赶到一边。 我打开庞大的三门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实在搞不懂这些不会做饭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奢侈，这种大冰箱对他们而言除了浪费电还有什么别的用途呢。 我翻箱倒柜，只找到两个番茄，几枚鸡蛋，一把青菜，还有一些肉，不过，聊胜于无，我用这些食材凑合着做了一顿饭。 当我把菜端上桌子的时候，他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竟然还会煮饭？”他像发现了什么重大事件似的。 “不然，你以为我只会骂人啊？”我不以为然的说。 “倒也不是。”他笑了笑。 我懒得理会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坐下来吃起了饭。 “还不错。”他一边吃，一边点头。 “废话，我自己也知道。” “你明天没有什么事情吧？” “没有啊。”我漫不经心的说。 “明天一起去嘉华玩吧，那里很多玩的，还有自助餐可以吃。” 我停下筷子，提防的看着他，同时提醒道，“你可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有男朋友的。” 他看我一眼，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还蛮自作多情诶！我只是恰好手里有两张免费的券，所以才问你去不去，又不是花钱请你的，你要是不去就算了！” 我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我干嘛要跟他说这种话，明知道会被他嘲笑一番。 “我是不是说中你的心事了？”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问道。 “切！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计较？” “我也是玩笑。不过，我一个人去吃大餐有点没意思，你真的不去吗？” “去啊，不去白不去！”我说道。 第38章 一瞬的一瞬2 从方羽家回来以后，我刚躺到床上，就收到了田然的短信。 “明天有空吗？能不能出来见面？” 我不禁有些疑惑，他不是在老家过春节吗？怎么见面？ “你不是在老家吗？” “我爸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所以提前回来了。我刚到家，就想到给你发短信了，明天可以出来吗？” “可以！”我立刻回了短信。 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从来没觉得有多不习惯，可是，自从跟田然认识以后，我才渐渐意识到，我从前的生活是多么黯淡单调，田然就像一道光亮，照进了我的生活里，让我心里那些被阴影笼罩的角落变得明亮起来。 我甚至都不想等到明天了，我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能见到他。 “嗯，那就明天十一点，凌波门见。” 我快乐的把手机抱在怀里，想象着明天见面的情形。 等等，另一件事情突然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了。 方羽那边怎么办？我们已经约好明天一起去嘉华吃自助餐，如果去见田然的话，就只能放方羽鸽子。 其实，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取舍的事，只是，临时反悔答应过的事总归令人有些难以开口。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的，现在搞得这么麻烦，我该怎么跟方羽说了，现在突然反悔，他肯定会发牢骚吧，也许还会把我指责一顿，说我不守信用吧。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田然了，总不能叫他失望吧，而且，我们也确实很久没有见面了。 算了，方羽那边，就让他发牢骚好了。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决定给方羽发短信。 “不好意思哦，我明天突然有事，不能跟你去嘉华了。” 我握着手机，不安的等待着，可是，他一直没回我短信，我想这家伙肯定是生气了，所以才不回的吧。这会儿，指不定他在那边怎么说我坏话呢。 过了好久，我等得快睡着的时候，手机短信的声音突然把我吵醒了。 “OK” 事情按我期待的方向发展时，我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我已经作好准备他将我痛斥指责一遍，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大度，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好吧，不管怎么说，我总算不用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第二天，我吃完早餐，就去了田然和我约定的地点。 这一天的天气也很好，真是令人心情愉悦，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田然，我高兴得哼起了歌儿。 一下公交，我就看到了田然，他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远远朝我挥手，我笑着朝他走过去。 “我以为你没这么快呢。”他看了看我，腼腆的笑着说。 “最近人少，也不堵车，所以快得很。”我说。 我们俩默默无语的走了一会儿，渐渐从久违见面的兴奋和紧张中放松下来。 “我们去哪里啊？”我发现我们一直沿着那条直路在走，就快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城中村。 “噢！”他恍然大悟过来，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然，我们先去凌波路那边逛逛，可以吗？” “我没问题！”我爽快的答道。 凌波路其实就是一条很普通的小购物街，那里的房屋多是砖瓦结构的独栋民房，而且年代久远，因为现在已经少见，所以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一种特色，里面尽是一些装修文艺的卖小玩意儿的店，任何东西摆在这里都能卖出高几倍的价格。 我想起初中的时候，同学当中就很流行逛这种店，我曾经还花过8块钱买过一张明信片，后来，却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田然一定以为我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才特意带我来的吧。 现在，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作为一个已经开始务实的成年人，我现在对这些东西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与其用8块钱换一张明信片，还不如去食堂吃两份土豆炖牛肉。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做工精美的木屋模型。 “你在想什么啊？”他笑着问道。 “没事。”我连忙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起食堂的土豆炖牛肉了。” 他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我，继而笑了起来：“你饿了吧？我真是粗心，走了这么久也忘了问你饿不饿，走，我们去吃东西吧！” “不是，不是……” 我在后面极力解释，他还是执意带我去吃饭。 怪只怪我之前总是吃不饱饭的样子让他印象太深。 附近没什么吃的，只有一家德克士开着门。 “吃这个可以吗？”他征询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决定这顿饭由我请。 “一份香辣鸡腿堡套餐，还要别的吗？”他问我。 “够了。” “别的还要吗？”他认真的看着我。 “不用，你看看你要什么？” “那就两份香辣鸡腿堡套餐。”他对服务员说，低头拿出钱包。 我连忙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百钱递给服务员。 “收您一百！”服务员说完。 田然刚好把钱拿出来，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把钱递上去说：“不好意思，我这里有钱，收我的！” “诶，不用，你找钱就好了！”我制止道。 服务员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笑着说：“还是男生优先吧！” “谢谢！”田然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满意的收下了零钱。 我们拿着食物，回到座位上。 “我都付钱了，你干嘛要跟我抢啊？”我有些责备的说道。 “我本来就决定今天请你吃东西的，怎么能让你付呢。”他不以为然的说。 “吃完，我们去干嘛呢？”我一边嚼着汉堡，一边问道。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啊。”我想了想，附近离江边很近，“我很久没去江边了，要不去那里吧？” “好啊。”他点点头，说。 我们吃完以后，他让我在店里等一下，就径直出了门，大约过了十分钟以后，他回来了，手里拎了一个牛皮纸的小袋子。 我问他是什么，他只是朝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后来，我就把那个袋子给忘了。 我们来到江边，清新又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江滩上空旷得一览无遗，我丢下田然，一路奔跑起来， 天空蓝蓝的，只有几朵像棉花一样的云浮在上面，江滩上有很多白色的鸽子，有一些被我的样子吓跑了，还有一些仍然无动于衷的低头在地上觅食。 “快过来啊！”我回过头，像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的田然招手。 他笑着朝我挥了挥手，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江面的风吹得人又轻松又舒畅，我们沿着水泥台阶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于是就地坐下来。 夕阳的光洒下来，江面上变得波光粼粼。有一瞬间，我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所处的便是整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我跟田然两个人。 “好美啊！”田然望着远处，感叹道。 我望着夕阳的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的圣光一样的边缘，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然，你的梦想是什么啊？”我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问题，并将它提了出来。 “我以前的梦想是考一所好大学，找一份满意的工作，不过，现在好像太普通了一点，我以前的想法真的有点傻呢。”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闪闪隐含深意。 我突然感觉心跳节奏变快，于是转过头不去看他。 “你呢？” “我吗？”我想了想，说道，“我就想认认真真的过好每一天，做好该做的事，就很知足了。” “这样也很好。”他认真的点点头。 我很欣慰有田然，在他面前，我可以毫不顾忌的吐露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天渐渐黑下来，我以为要离开的时候。 田然突然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小小的蛋糕，原来这就是那个袋子里的秘密。 他把那只小小的蜡烛点燃，笑着说道“生日快乐！” 我惊讶的望着他，如果不是他提醒，我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你怎么会知道？” “那次，在食堂充饭卡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他理所当然的说。 一个我自己都快忘记的日期，他竟然悄悄做了准备。 “抱歉啊，我没有想到蛋糕要提前订，所以只能买到这个。”他以为我很失望，连忙歉疚的解释道。 “我觉得很好了，真的！”我笑着说道。 “赶紧许愿吧！”他催促我。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 “这个是给你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什么啊？” 他笑而不语，眼神却在期待我打开。 我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条贝壳项链，用黑色的细绳串起来的。 “你刚才买的吗？我怎么没发现？” “我随便买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谢谢！”我说着，很高兴的把项链戴了起来。 他笑了笑，低下了头，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高兴。 田然把我送上公交车后，我们就分开了。 一路上，我都摸着脖子上的贝壳，感觉心里美极了。 回到咖啡馆的宿舍以后，我就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方羽的未接来电，我有些疑惑，发了条短信问他干嘛，他回复说没事儿，闲得无聊，来给我拜个年，新年快乐。 莫名其妙，拜什么年，我把手机丢到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一天真是又快乐又疲惫。 我太困了，懒得再回他，就倒头睡下了。 第39章 骤变的四月1 开学的日子来临了，打寒假工的那笔收入让我可以暂时的不用为接下来的生活费烦恼了，有了这样的保证，我感觉松了一口气。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打工，和田然去食堂吃饭，晚自习后去操场走几圈，这样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很充实。 进入春天以后，奶茶店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和菊子姐常常忙得停不下来，不过除了更忙以外，其他的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可是，有一天，菊子姐却指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什么？”我正在用榨汁机榨果汁，所以没有用心去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他……我只说方羽，最近都没有来店里。” 我回过头看着菊子姐，想了想，她说的似乎没错，不过，方羽每天都来上课，所以即使他最近没来店里，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过几天兴许就来了呗，他就是那样的人，谁也摸不明白。”我耸耸肩膀，满不在乎的说。 不过，看得出菊子姐很期待。 “你这么盼他来，干嘛不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呢？”我说，用眼神示意柜台下贴的写有方羽手机号的便签。 “我才不呢，他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菊子姐有些自负的说。 “有什么区别嘛，他说的时候你也在场，那就是对我们俩说的啊。”我不以为然道。 她只是倔强的摇了摇头，仿佛我的意见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任务。 我有时候很难理解，菊子姐心里既然那样在乎，为什么却不肯做出一点点打破她跟方羽之间界限的事情。 可是，转念一想，我自己过去不也是这样的人吗？死守在自己的躯壳里，不敢轻易踏出一步。 我想，菊子姐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到那时她可以向方羽吐露自己的心迹。 不过，我还没看到想象中的这一天，却遇到了另外的情形。 好像是突然有一天，方羽和厉贝贝就走得很近了。 我有几次在校园里、教室、超市里看到过他们同行的情形，不过，那都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并没有让我联想太多，甚至对菊子姐，我都觉得不值一提。 那是三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学校放假了，学生们大多都回家了，所以店里比较清闲，这一整天的时间，我都要在奶茶店里工作。 当方羽和厉贝贝同时走进店里的时候，菊子姐和我都吃了一惊。 厉贝贝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我一眼，直接去里面坐下了。 方羽笑着和我们打招呼，要了冰柠水和一杯鲜榨橙汁，就去里面坐下去了，厉贝贝正在那里等他，看到他走过去，厉贝贝仰起头对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平时榨过无数遍的橙汁，菊子姐今天怎么也榨不好，总是让机器转不起来。 “交给我吧，你去做冰柠水。”我从她手里接过橙子说。 菊子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转身去冰箱里取冰块。 过了一会儿，两杯饮料都做好了，菊子姐用托盘端过去，我没有执意替她代劳，想到厉贝贝从前的所作所为就令我很不爽，我没有在果汁里放自来水已经是厚道了。 过了一会儿，菊子姐拿着托盘回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喜欢那个女孩。” 从天性温和宽容的菊子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令我十分意外。 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且不提厉贝贝跟我之间的过节，换作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男生身边的其他女生吧。 他们在那儿坐了一下午，就是各自看书看手机，偶尔聊聊天来消磨时光。 走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大概惊讶大过于失落，菊子姐竟然没有很难过，只是充满疑惑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他们就是碰巧遇到了，所以一起来的吧。”我和她一样茫然，尽管我早就知道厉贝贝对方羽一往情深，但是，我却从来没发现过一丝一毫的迹象说明方羽喜欢厉贝贝。他一直给人的感觉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样的人竟然会突然坠入情网。 后来，他们经常一起来店里，我也习以为常，菊子姐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厉贝贝平时就不屑与宿舍的人为伍，只是迫于不想独自去吃饭自习，才勉为其难和大伙儿同行，自从和方羽交往以后，她就很少跟宿舍的人在一起了。 有一天晚上，厉贝贝从外面回到宿舍，门一推开，大家都下意识的朝她望过去，她穿了一件碎花的长袖连衣裙，长发披下来垂到胸前，神色意外的看起来有些恬静，这种气质出现在她脸上，让我有些吃惊。 “贝贝，我和冉婷刚才去超市的时候，看到你和方羽了，我叫了你几遍，可你们走得太快了都没有听到。”小六新奇的说道，又把头转向冉婷，冉婷也赞同的点头。 “嗯。”厉贝贝点点头。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有没有拉过手？”小六接着问道。 这次，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回答。 大家也出奇一致的没有继续追问。 厉贝贝天性张扬爱炫耀的个性，竟然很少在宿舍里提及方羽。有时候，她看起来很快乐，有时候，却显得烦恼，我想，和方羽这样的人相处，这必然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她从不对宿舍的人说什么，即使她们问到，她也会用只字片语带过。 大家的好奇心总是短暂的，四月开始了，对于一些人只是月份发生了变化，而对于另一些人，却带来了烦恼。 近来，市里好几批美术培训机构来我们学校宣传，声称可以在短期之内让学生达到怎样的水平，对于十七八岁的人来说，现在学美术未免为时已晚，然而，对于即将考大学的高二学生来说，这却是一次为时不晚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培训班老师的鼓舞人心的宣讲，那些成功案例，一本升学率，鲜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照片，确确实实令一部分同学心动了。 不过，真要做决定可不是像课上举手那样轻而易举。 回宿舍以后，林达和刘璐流露出了想转美术生的想法。 “我这个成绩，肯定是上不了一本的，连本科都难。”林达叹口气说道，平时，她很少露出沉重的一面。 “我跟你差不多，本来我就是花了几万块的择校费才进来的，我爸妈也没对我抱多大指望，不过，要是有机会可以上一本的话，我还是想试试，而且我小学学过两年美术，也许那点基础可以派上用场。”刘璐接话道。 “你们真的想去学美术吗？”小六仍然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想啊！” “嗯，我也想。” “可是，你们都上了两年文化课了，现在突然放弃了，多可惜啊！”冉婷也加入了话题。 “有什么可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成绩有多差劲。”刘璐说罢，摇了摇头。 “学美术的话，只要我们现在这个文化分就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了。”林达说。 “而且作业也少，也不用对着那些让人头疼的数理化了。”刘璐补充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做什么？或者，学美术考上大学，毕业以后做什么呢？”我一直在旁边，这时忍不住插话了。 这完全是基于，我知道林达毕业以后有一段时间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而刘璐则换了无数份工作最后从事了自己最不喜欢的行业，尽管毕业后的我混得并不比她们好，可是，当选择的机会再次摆在面前，即便我无法改变什么，也应该适时的提醒她们。 她们一时哑口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无比茫然。 “老实说，画画真的好找工作吗？我知道的那些画画的就是在街上给人画像，一幅好像二十块吧，可是，一天也画不了几幅啊。”冉婷口直心快的说道。 “冉婷，你不要乱说，如果上美术大学了怎么会去街头画像呢？再不济也会有工作的。”小六满是善意的反驳道。 “也许可以当个漫画家什么的也不错，或者去给杂志画插画啊，我听说很多新兴的漫画家早期就是这样出名的。”林达提起兴致说道，可是，语气里却有些信心不足。 “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不过，真要找工作的话，家里人总会替我想办法的吧。”刘璐对将来既不盲目乐观，也没有太过悲观。 我不禁想起了我那时也是和她们一样，总觉得未来还很远，一切打算和计划都往后推，可是，未来却在不知不觉中就来临了，它似乎突然发生在某一天，等你回过头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张网罗，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那你们将来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我问道。 后悔是一个可怕的字眼，它让人感到可恨又无奈，它是无法预见的，所以，她们俩似乎有些动摇了。 “我想……”林达踌躇了一下说，“等下星期放假回家了，我和爸妈商量一下，看他们是什么看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璐也踊跃的说道。 “对对对，想好了再做决定！”小六很是欣慰的总结道。 第40章 骤变的四月2 在四月的模考中，林达和刘璐的成绩仍然很不理想，从前不管考得怎么样，她们俩一点也不受影响，该吃就吃该喝酒喝，可是，这一次考试却不一样，因为这一次关乎她们未来抉择的希望，然而结果却让她们备受挫折，最终，她们和家里商定去学美术，月底就会搬出去到外面的培训机构集训了。 虽然林达和刘璐在学习上很少变现出上进心，但是在生活上，她们是令人钦佩的乐观主义者，一旦主意已定后，她们的心态又恢复到从前一样轻松了。 自从她们俩搬走以后，宿舍里似乎冷清多了，虽然她们在的时候也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床上看小说玩手机，但是，因为她们的离开，随之而去好像还有那股轻松欢乐的气氛。 不过，这种感受总是短暂的，因为我的时间大多数都贡献在了教室和奶茶店里。 当人充实的时候，那些负面的情绪总是会自动离你而去。 有一天，我在小黑板上用彩色粉笔抄写当日的特价产品时，突然想起了去年圣诞节前，方羽帮忙画圣诞主题海报的情形。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显得漫不经心，只有那天，他拿着粉笔画画的样子是那样认真，那样专心致志。 我突然感到有些可惜，如果方羽想转美术生的话，他只要随便努努力，一定可以考上任何一所他想报的大学。 “其实，他还是蛮有画画天分的。” 我抬起头望着菊子姐惊讶不已，我们竟然想到的是同一件事情。 “他为什么不画画了？”我问道。 菊子姐摇摇头，说不出其中的理由。 奶茶店里走进来两个男生，菊子姐立刻露出笑脸迎上去。 “要两杯菠萝沙冰，打包！” “好的，一共是十六块钱！”菊子姐说。 现在是菠萝上市的季节，这款饮品卖得特别好。 我们俩开始分工合作，她用刨冰机刨冰沙，我拿出提前削好泡在盐水里的菠萝放进榨汁机。 “诶，这两个男生是你们学校的吧？”菊子姐悄悄说。 我回头瞟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的校服领子塞在衬衫里，为的是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八成是从对面网吧来的，这几天学校保卫科在周围网吧抓上网的学生，一旦被发现就要请家长。” “怪不得。”菊子姐笑着眯起了眼。 这会儿，那两个男生就坐在我们旁边的椅子上，毫无顾忌的聊着天。 “我刚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听说最近有一种很牛X的新技术！” “说说看呗！” “你听说过跟踪定位功能吗？”其中一个男生神秘兮兮的说。 另一个男生想了想，有些迷茫的说：“听是听过，不过，这种技术应该只有公安局或者情报机构才有，一般的人掌握不到吧？” 我不禁笑了，他们讨论的这种技术放到十年后根本不算什么。 未来的十年里，科技会飞速的发展，视频通话、人工智能、大数据网络，那时还将会出现更多他们想象不到的技术。只是他们无法提前预知这一点，否则一定会惊掉下巴吧。 “那你可就错了！”起初那个男生得意洋洋的摇摇手指，说，“现在有一些私家侦探就有这种技术，他们只要搞到想调查的人的手机号码，打一个电话，就能够跟踪定位到那个人的地址，还可以窃听他和别人的通话。” “哇噻！太厉害了吧！好想把这个技术接到我喜欢的女明星家的电话上啊！” “要是我的话，就把它接在火影的作者家里，等更新太辛苦了。” 听的那个男生很快又提出了疑虑：“可是，照你这样说的话，以后岂不是接电话都不安全了。” “是啊！不过，你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咱们既不是明星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谁会对咱们的通话感兴趣啊，再说了，这可是违法的。” “既然这样，那些人是怎么买到这种技术的啊？” “网上多的是，只要花点钱就能买到。” 刨冰机和榨汁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那两个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 我心里也出现了这样的疑问，尽管那些高科技会给我们生活带来很大的方便，但是，假使这些高科技被用在了非法途径的话，我们究竟该谴责还是庆幸呢？ “他们在说什么啊？这些男生聊的东西总是奇奇怪怪的。”菊子姐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们一眼，扭头对我说。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你们的刨冰好了！”菊子姐说。 那两个男生立刻起身，拿了他们的刨冰，往对面网吧去了。 四月底，天气越来越热，每一天都越来越接近夏天，充沛的阳光，湿润的空气，清凉的晚风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得轻松美好，所以，一年之中，四月和五月是我最爱的季节。 有一天清晨，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了窗边同学的脸上，微风吹得白色窗帘轻轻摇摆，教室里静悄悄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笔在本子上沙沙写字的声音。 在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有一名外班的老师来到走道的窗户前，敲了敲玻璃，窗户边的男生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被叫的那个男生得到本班老师的许可后就从教室出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出去的那名男生回来了，此时正好也下课了。他坐下去不到两分钟，周围的同学顿时炸开了锅。 “千真万确，便衣民警都来了，一直问我各种问题，虽然我有点紧张，不过，还是都回答上了。” “他们都问了些什么问题啊，讲给大伙儿听听！”他的前桌兴致勃勃的问道。 “嗨！还能问些什么啊？”被问的那个男生表现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说，“他们问我认不认识那个男生，平时有没有看到他和什么人来往，或者有没有在路上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那你到底认不认识他嘛？”其他人忍不住打断了他。 “废话！我当然认识了，不然警察也不会来问我啊，我和那个男生住得很近，我们经常打照面，虽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一直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嘿，我跟你们说，虽然我们住得很近，但是他家和我们小区隔了一堵围墙，他住的是那种棚户，你们知道的，那种地方本来就很乱，住得都是些外地人……” 他还没说完，班主任板着脸孔进来了，拿黑板擦使劲敲了敲讲台。 “安静！安静！都打铃了，还在吵什么！”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皱着眉头，目光在教室环顾了一遍，严厉的说：“四月的模考刚结束，你们就放松了吗？还有五月、六月，接下来直到最后的高考前，每个月都有模考，万里长征，贵在坚持，以你们这种态度，还没到高考就是一盘散沙了。” 班主任说得口水直溅，教室里的人都像泄气的皮球低着头。 那一节课，班主任比平时都要严肃，教室里的同学们也比平常更安静。 快到下课的时候，班主任脸色才缓和了许多，他说：“这两天学校里开了个短会，没有别的，就是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走读的同学们下晚自习以后就尽快回家，不要在学校逗留，回去太晚了不好，住校的同学下晚自习以后尽量就不要出校门了，要买什么吃什么学校超市都有，尽量白天出去。” 这番含义不明的话，总让人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班主任交代完，就离开了。 很快，教室里又沸腾起来，大家很快就把先前被叫出去的那个男生讲的故事跟班主任的通知联想到一起了，这也更加证实了他说的话的可信性。 不到半天的时间，那件事就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据说，前天夜里，高一的一名男生在骑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段人烟稀少的小路时，遭到一群不明歹徒的袭击，他们把他套在麻袋里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幸好被一个上夜班路过的人发现了，报了警，那伙歹徒在警察来之前就溜了，那名男生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听说身上几处骨折，头上还缝了十几针。 “那个男生也太倒霉了吧。”小六同情的说道。 “是啊。”我说。 “他们为什么要伤害一个高中生呢？” “我哪里知道，哪些坏人做事从来都没有道理可循的。”我不以为然的说。 “你说，会不会是他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小六突然转向我问道。 她的想法令我有些吃惊，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可能，而且离我们一点也不遥远，以前我们初中就有学生不小心得罪了社会上的小混混，被人提着西瓜刀追到学校过。 “谁知道呢？咱们以后晚上尽量不出校门，多小心点就是了。”我说。 第41章 疑虑的五月1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那起袭击学生的事件很快就被大家搁之脑后了，就像任何一件在学校里被热烈讨论的事件一样，经历了大肆宣扬以后，就变得不值一提。 那天，恰好是休息日，每逢这种日子，上午的顾客都很少，所以，前一天的时候，老板娘就告诉我第二天可以晚点去。 宿舍其他人前一天就回家了，我正打算趁此机会水个懒觉，可是，七点多钟，手机的闹铃就把我吵醒了。 “祝程，你现在能来店里一趟吗？”菊子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 “好，我现在就来。”我想可能是店里很忙，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不过，到了店里以后，我看到的情况却和事先预想的不一样，一个客人都没有。 菊子姐看到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似乎有些吃力，因为她还没站稳，很快又坐了下来。 “菊子姐，你怎么了？”我连忙过去问道，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我早上去仓库拿货的时候，没有看清地上，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她说着，懊恼的看了看自己的脚。 “严重吗？” “有点厉害，我现在一走路就疼。” “那我陪你去医院吧。”我连忙过去扶她。 “可是店里怎么办啊？”她有些担心的说，“我本来是想叫你过来看店，我自己去医院的。” “医院那么远，你的脚都这样了怎么去啊？我看还是给老板娘打电话请个假，我们一块儿去吧。” 菊子姐想了想，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 在电话里跟老板娘请假以后，我们就关了店，直接打了辆出租车往医院去了。 在诊室里，医生给菊子姐检查了一番以后，开了张单子让她去拍片。 拍片几分钟就结束了，出片子的时间却很长，所以，我们坐在走道的椅子上等待结果。 这一层有很多骨折的病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医院的条纹病服，要么胳膊缠着绷带，要么腿上打了石膏。 这时，有一个坐轮椅的男生被护士推了过来，他的头上裹着纱布，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上都打了石膏，那条腿僵直的搁在轮椅上，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条木乃伊的腿，每当经过他的人发现这一情况后，都下意识的小心翼翼往旁边避让。 当他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不经意的朝他看了一眼，在他左边脸上显著的位置，一块暗红色的胎记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确定我见过他，只是，我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停滞了，竟然没有立刻想起来他是谁。 “李元！”取片室里的医生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那个男生答应了一声，护士推着轮椅把他带了过去。 这个名字让我顿时从模糊的思绪里清醒过来，没错，他就是高一的李元，被方羽找过几次麻烦的那个男生，那起车祸肇事者的弟弟。 他是怎么受伤的？而且还伤得这样严重。 我猛然间想起了一周前学校里盛传的学生被袭事件，并且不由自主的将二者联系起来。 难道他就是那个在放学路上被袭的学生，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也许不会多做猜想，可是，偏偏这个受害者是他，就不得不让人觉得事情绝非偶然。 他取了片子，就把它放在腿上，接着就像来时那样被护士推走了。 “祝程？”菊子姐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 这时，我才听到医生站在门口叫菊子姐的名字，她的片子也好了。 我连忙起身去拿片子，菊子姐想看看，所以我把片子交给了她。 我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都忘了菊子姐的脚扭伤了。 “你怎么了？有你认识的人吗？”菊子姐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那是刚才李元离开的方向。 “哦……”我拉长音调的同时也收回了思绪，“那个男生是我们学校的。” “哦，他是你同学吗？他为什么住院了？是摔倒骨折了吗？”菊子姐只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穿条纹病服的背影。 “听说是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袭击了。” “啊！”菊子姐惊呼一声，又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菊子姐，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转头对她说。 “你想去看他是吧？”菊子姐看出了我的心思，爽快的说，“那就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点点头，立刻去追那个背影。 我跟着他来到病房外，等护士把他安顿好离开后，我立刻进入病房走到他面前。 “你好，请问你是李元吗？” 他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发现我的存在以后，吃了一惊。 “我叫祝程，和你一样也是江中的学生。”为了消除他的疑虑，我主动介绍了自己。 他不像刚才那样惊讶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显然是对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在学校听说你的事了”我犹豫了一下，提出了我的疑问，“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吗？” 他抬起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没有看到他们的模样吗？”我有些惊讶。 “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楚。”他果断的说道，双手紧紧握着盖在腿上的薄被。 我凭直觉认为他说的不是实话，或者，至少隐瞒了一部分事情。 “是我们学校的人吗？”我试探道，目光紧紧抓着他的眼睛。 “不是的。”他抬起头快速的看了我一眼，又立刻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这些问题警察已经问了我很多遍了，但是，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问再多也没用。”这时，他的头转向了另一边，显得很抗拒。 我知道从他这里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 “对不起，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虽然我也不一样能帮得上忙，如果你想起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告诉我。” 我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放在了他床头的柜子上，尽管这个过程中，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但是，我还是觉得有这个必要。 至于这个原因，我也说不出来。 我重新回到十七岁，既没有维持正义的雄心，也没打算过当一个圣人，但是，有时候，我的内心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呼吁我去做一些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菊子姐的脚并不严重，也没有伤到骨头，医生吩咐她回去以后冷敷，二十四小时后热敷，又开了一些外贴的膏药，一个星期后就会好。 我把菊子姐送到她住的地方以后，就回了学校，我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事情。 在路上，我给方羽发了一条短信，约他在校园北门的花坛那里见，因为那里平时都没什么人经过。 我之所以会这样考虑，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方羽和那件事有关吧。 他很快回了我短信，说马上就去。 五分钟之后，他就出现了。 “急着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他一副轻松的样子问道。 “我今天在医院里遇到李元了。”我平静的说道，并且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哦。”他好像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接着打量起我，问道，“你去医院干嘛？” “菊子姐脚扭了，我陪她去看医生。”我继续说道，“李元伤得好像很重，胳膊和腿上都打了石膏。” “哦。”他的语气仍然无动于衷，只是，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所有所思的神态。 “听说他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袭击了。”我盯着他，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突然看向我，嘲弄的笑了：“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觉得和我有关吗？” 他的话令我疑惑了，他是在表明和他无关，还是在暗示和他有关。 “那么，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说与我无关，你相信吗？”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就相信。”我强势的说道。 “问题在于，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他看着我，冷冷的笑道。 这不是关于信任的话题，这是一个涉及法律关乎他未来的问题。 “李元被袭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我严肃的问道。 “我……”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避开我的目光，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没有做。” 这不仅不能令我信服，反而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我也很想相信，可是你得拿出让我相信的证据啊！”我不禁激动的说道。 他的态度却很冷淡，看来他是决意不肯说了。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这是犯法的，你有没有想过？” “你要是咬定是我做的，就去派出所举报我好了。”他仿佛为了挑衅我，满不在乎的说。 “你真以为我不敢吗？”我愤怒的说道。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冷笑道：“随便，我不在乎。” “不是他，我可以作证！” 厉贝贝突然出现了，我和方羽都有些惊讶，因为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出现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听懂了我们的对话。 她用温柔的目光看了方羽一眼，说道：“那个星期天，我们去外面逛了会儿街，后来又去了台球厅。” 她脸上充满了骄傲，我知道这是因为她证明了和方羽在一块儿所带来的虚荣。 方羽心不在焉的望着别处，可能是感到尴尬吧。 看来我真的误会方羽了，对他的疑虑消除了，我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相反却为自己的武断感到懊恼。 “是我误会了。”我说。 “没什么。”他说，并没有同我对视，我知道他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厉贝贝对我很不满，她倨傲的说：“我一点也没看出道歉的诚意……” “行了。”方羽冷冷的打断了她。 她虽然不服气，可是看了看方羽，还是把那口气咽下去了。 第42章 疑虑的五月2 五月是充满启示的一个月，也是充满希望的一个月，如果没有包藏祸心，那它就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月份，有清风拂面，有艳阳高照，有鲜花盛开，有沁人心脾的自来水，有衣衫飘扬的风度，有冰淇淋的甜味。 劳动节学校放假后，奶茶店也歇业了几天，田然邀我去植物园玩，我很愉快的答应了。 我们坐402路公交出发，这一路上车的都是和我们一样去植物园郊游的人，有些是一家人，有些是大学生或者我们的同龄人。车上叽叽喳喳，人们都兴奋的讨论着彼此感兴趣的事情。 我这次很谨慎，为了避免自己睡着，又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一直开着窗户吹风，顺便和田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 “你要是困的话，就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田然看到我在打哈欠，好意提醒道。 “不不不。”我连忙摇头，“我一点也不困，就是想打哈欠。”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将近坐了一个钟头后，公交终于抵达植物园。 车门一开，人群如同洪水一样立即向外涌出去。有人突然从后面挤了一下，我正好在下车门，差点跌出去。 “小心！”田然迅速的抓住了我的手。 经历了一场虚惊，我的心跳节奏几乎都被打乱了，走了好几步远，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然握着田然的手。 不过，田然好像没有意识到这样一点，我悄悄看了看他，他若无其事的看着前面。 “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在田然面前，我就会变得很腼腆。 “嗯？”他停下来，耐心的望着我。 “我们的手可以松开了。”我说。 “哦。”他脸一红，立刻松开了手。 我们俩继续往前走，沿途欣赏着景观。 道路两旁，精心培育的花朵，枝繁叶茂的树木，在粗犷的环境里野蛮生长的攀爬植物，大自然的生命力在这里展露无遗。 我们走到树林里的小径上，我把包从肩膀上取下来，准备换到另一个肩膀上。 “你包重不重？我帮你拿吧！”他向我伸出手，说道。 我感觉心脏砰砰乱跳，摇了摇头，只是走在路上，脑海里还时不时浮现他向我伸来的那只手。 “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他走了几步，发现我站在原地，停下来问道。 “没有。” 我快步走上前去，悄悄的把我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或许有些紧张，因为我感觉出来他的手很僵硬，不过，几秒钟之后，他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俩都心照不宣的往前走，路上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前面花坛里的一种小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蹲下来仔细的观察起来。 “这是什么草？” “酢浆草，这种草喜欢阳光，有光的时候花和叶子就会展开，到了晚上就会合拢。”他说。 “咦？你怎么会知道？”我既惊讶又佩服的望着他。 “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他笑着说。 “你读过的书真多啊。”我说。 我们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上哪所大学？”在我喝水的时候，田然问道。 这个问题来得有点突然，就目前来说，我考虑过最远的将来就是下学期，而且也仅仅是生活费让我不得不考虑。 不过，他提的问题也并非没有考虑的意义，因为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啊，难道我重新获得的人生还要将过去重复一遍？ 那时候我报了市理工大，读了我最讨厌的计算机专业，我以为那只是人生的一片小小涟漪，从未想过那是平庸人生里的惊涛骇浪，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走下坡路，往后一直经历着不顺。 回想往事，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只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很坚决的说道。 田然沉默了，可能他无法理解我迫于离开的心情吧。 “那么，你想去上海吗？毕业了我们一起去吧！”田然突然望着我，热切的提议道。 我不禁诧异极了，因为我一直知道，田然的梦想是W大，那是市里最好的大学，甚至在全国也排得上名次，他对那里的建筑专业向往已久。 尽管我有些感动，但是，我认为他刚才的提议只是出于一时冲动，为了另一个人的原因而放弃自己的理想，这是不理智的行为，哪怕践行的时候义无反顾，但是将来某一天一定会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后悔。 “其实，我还没想那么远，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呢。”我采取避而不谈的态度。 “那这样，你可以先想想你感兴趣的专业，然后，我们再慢慢来确定我们想去的城市。” “专业的话，考虑到学费的问题，我大概会读个会计之类的吧。”当初，我想学西班牙语，但是，我妈认为西班牙语的学费太高，出来还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她听人说计算机专业实用，好找工作，收入也高，尽管我心里很不愿意，但是，我还是听从她的安排学了计算机。 这次虽然我拿定主意自己做决定，可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我还是会选择贴合实际的专业。 “你喜欢做会计吗？”田然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问我。 “兴趣固然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学费便宜。” “人生还有那么长，既然都已经开始了，为什么不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走呢，如果你只是考虑学费，而忽略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你上大学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么你现在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田然第一次用那么严肃的语气和我说话。 田然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这就像是一道选择题，尽管我可以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但是，付出的代价却要更重。 “我和你不一样，你每天只需要认认真真的学习，去实践你的伟大梦想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需要考虑，都有人为你安排好了，而我呢，除了学习以外，每天我还要去打工去挣下一顿的饭钱，对我来说未来太遥远了，我顾不上考虑那么多，我要考虑的是眼前的事，那就是养活自己，谈理想对我来说有点太奢侈，太不切实际了。”到最后，我几乎是异常激动的说道。 田然听完我的话，顿时哑然了，他像是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可能我一直生活的环境让我有些考虑欠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认真的说，“但是，听到你并非出自意愿而去选择你不感兴趣的专业，我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笑着安慰他道。 “不，不只是这样，我一旦想到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心里就更加难受了，如果，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的……” “不，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的这些，但是，我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我坚决的拒绝道。 “可是……”他有些苦恼的望着我。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不过，你的话我也会认真考虑的，我也不想再次违背自己的意愿选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所以，到那个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找你帮忙的。”我看着他，诚挚的说道。 他像一个提议得到采纳的人一样，欣慰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说再次违背自己的意愿，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有些疑惑的问道。 “哦，我是说像你刚才问我时那样了。”发现自己竟然又差点说漏了嘴，我胡乱敷衍道。 关于这些问题的讨论结束以后，我们又像来时那样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那是劳动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在宿舍里做完了两套理综的模拟试卷以后，决定去阳台上放松一下眼睛，这时，我才想起刚才做试卷时为了防止受到干扰将手机关机了，我连忙将手机开机，立刻就看到了田然发来的两条短信，他问我在不在学校，他在回校的公交上，一会儿到了给我打电话。 我给他回了短信，问他到哪里了，他说的电话立刻就打过来了。 “我已经下车了，正在往校门口走，你到操场那里等我。”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喘气的声音， “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你现在没事吧，没有的话，就快点过来吧！”不等我问原因，他就挂掉了电话。 我带着疑惑的心情，向操场走去，从宿舍步行到操场差不多要十分钟的时间。 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他也刚好到了。 “你怎么啦？”我有些好笑的望着他，因为他脸上红通通的，额头上还淌着汗水，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 “没什么。”他满不在乎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着说道，“现在，请你先闭上眼睛，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这时，我才发现他一只手一直藏在书包后面。 “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我打量着他，说道。 “你先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知道了。” “什么呀？你直接告诉我算了。”我并不配合的说。 “你就闭上眼睛吧！”他恳求道。 “好吧。”我勉勉强强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他在玩什么花样。 “诶！完全闭上，不能留一点缝偷看！”他严肃的说。 “好好好，知道了！” “我数一二三，你再睁开！” 我点点头，以为会听到他拿东西的声音，却什么也没听到。 “一，二，三！睁开吧！”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在看清楚是什么以后，我突然就忍不住了，扑上去抱着他哭了起来。 他顿时被我的反应吓到了，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 “怎么了？我以为你会喜欢，你不喜欢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 “不……不是……”我连忙摇头，哽咽道，“我很喜欢，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样呢？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他轻轻抱着我问道。 “没有，我是太感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擦了擦眼睛，说，“谢谢你，田然，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那是一张五月天的CD,名字叫《第二人生》，和当初被小妍摔烂的那张一模一样。 我没有想到，失去的东西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我身边，如果不是田然，我还会有这样的机会让我的人生失而复得吗？ “田然，谢谢你。”我重复道，而没说出口的是，“你一定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 田然，谢谢你，我找回了我的CD，那么，我一定可以找回我的幸运吧，也许，你就是我的幸运。 第43章 疑虑的五月3 节后上课的第一天，还在上早自习的时候，教室的广播里就通知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事情。 “同学们早上好，今早我校接到市公安局通知，为配合侦查一起恶性伤害案件，现需对每位同学的课桌进行搜查，下课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教室，请同学们全力配合，若有知情者可直接来教务处提供线索！” 墙上的喇叭里，校领导还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报通知。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就自己所听到的消息猜测起来。 喇叭里或许因为话筒没对准正确的方向，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刮得人的耳朵格外难受。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同学们津津乐道的热情。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六回过头来，有些惊慌的问道。 “听听其他人怎么说的吧。”我尽量平静的说道，其实，心里也感到有些不安。 教室里大部分人也一样，尽管跟他们无关，但是看得出每个人心里都隐隐潜伏着一股浮躁的情绪。 尽管大家都不相信作案者会是学校里的人，但是，又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刺激着他们，一想到被犯罪嫌疑人可能就是身边的任何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种迫不及待的兴奋之情。 我也从同学们的对话中，大致了解了案件的经过，昨天半夜的时候，一个小混混从网吧出来以后，准备找个地方去吃宵夜，走到我们学校附近的一条小路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偷袭了他，在他腰上猛刺了一刀，就逃跑了，那个小混混也是命大，只差一点点就伤到内脏，流了很多血，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警方接到报警以后连夜就出动了，但是，那条小路没有装监控，根本不知道嫌疑人往哪个方向逃跑了，而小混混的口供也没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有小道消息称，作案者极有可能是江中的学生。谈论这些话题的同学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身经历了现场一样。 我倒宁愿相信，这是警方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采取的地毯式搜查方式。 不久之后，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就在校领导和班主任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这样的气氛让人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大家脸上都露出惶惶不安的神情，即使是刚才那几个聊得最起劲的同学，此刻也没了原先那股得意劲儿。 班主任简明扼要的给大家讲明了民警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并要求大家配合工作。 班主任原本的目的或许是希望大家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这样的开场白似乎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教室里的同学们似乎屏气凝神起来，也许，那两位民警看出了这一点，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以后，由其中那位年轻一点的民警发话了，他走到讲台前，用尽量亲切的目光将大家扫视了一点，温和的说道：“同学们，你们好！我是江川区公安局的苏警官，针对昨晚发生的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我们接到上级指示追查嫌疑人，因为作案地点离咱们江中比较近，所以我们局就将这里列为了首批搜查地点，但是，请大家不要紧张，我们的搜查是全市范围的，并不针对哪所学校，希望大家能够明白这一点。” 苏警官说完，望了他的同事一眼，对方朝他点点头。 “可以开始了，主任。”年轻的苏警官对主任说。 主任点点头，说道：“现在请大家站起来把双手放到桌面上，不要讲话不要左顾右盼，安安静静等待，搜查完毕以后，就可以把手拿下来了。” “那就从门口这一组开始吧。”班主任做了一个伸手的手势说。 第一个被检查的是一名个子瘦瘦小小的男生，他平时在教室里一直默默无闻，民警过来检查他的抽屉时，所有同学的目光都整齐一致的朝他望过去，也许是从未和警察这样面对面，又或者是头一次被如此众多的目光关注，他的脸色苍白，嘴唇轻轻哆嗦着，仿佛马上就要晕倒了一样。 警官们把他的抽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除了搜到几本比转头还要厚重的课外书以外，实在没有找出什么出格的东西。 年轻的苏警官像是慰似的，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顿时如释重负，像一块石头似的瘫坐到凳子上。 搜查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发现，尽管这是一项单调且重复的工作，但是，同学们却似乎从中发现了趣味，每当，某位警官的手犹疑不定的停下来时，大家就铆足了好奇劲，一个个既紧张又兴奋的期待着那只手后面的结果，然而，每次引起怀疑的东西同样的引人发笑，无非就是些羽毛球拍，或者圆规直尺。 这时，搜查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教室里又恢复了轻松活跃的气氛。 “这里的同学请假了吗？” 我听到民警的声音，连忙回过头去，却发现他们说的竟然是方羽的座位。 我不禁有些吃惊，方羽已经很久没有旷课了，因为刚刚结束了假期，今天是第一天上课，所以，我竟然都没有发现他没有来。 他是忘了今天要上课吗？还是有别的原因来不了？ “没有，他没有请假，我想，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吧，待会儿我给他的家长打电话问一下。”班主任说。 “这是怎么搞的？你的学生随便旷课，你这个当班主任的竟然不知道！”校领导声音不大，却很严肃的批评道。 听到这里，我的心忽然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过去担忧的一些事情再次浮上我的心头，让我不得不把他同这起事件联系起来的。 “那这个座位还搜查吗？”学校领导当中，有一位老师问道。 “当然要了。”那位年长的民警果断的说道。 他弯下腰在方羽的抽屉翻起来，与此同时我的心也悬了起来，他找了一通，似乎一无所获，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为这番结果感到庆幸，他转身向其他人走去，然而，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腿，有一件东西突然从那张课桌的抽屉里掉下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声音吸引过去，大家纷纷回过头，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件东西，那是一把刀，更确切的说是一把瑞士军刀。 所有人都感到吃惊不已，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轻的苏警官已经戴上手套，将那把军刀拾起来装进了透明的塑料袋里。 “我想，这当中可能有一些误会，我的学生绝不……”警官们和校领导离开教室的时候，我听到班主任的只言片语，但是，很快，教室里的喧哗声并将一切其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我只能听到耳边不断的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祝程，你觉得方羽会不会是凶手啊？”小六的声音，让我猛然回过神来，“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挺傲慢的，还有点冷漠，但是，要不像是那种杀人凶手啊！或者，就像TVB连续剧里讲的那种，他有人格分裂……” “小六！”我很严肃甚至是有些生气的打断了她。 她看了看我，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同学，我们不应该在背后议论他，而且，在警方还没有公布真相以前，我们更不应该怀疑他。”我说，“万一调查出来的结果证明和他没关的话，我们岂不是错怪好人了。” “抱歉啊，我也是随口说说，没有考虑后果。不过，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乱说了。”她向我保证道。 我欣慰的点点头。 我给方羽发了很多条短信，都没有收到回复，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老师点完名以后，就宣布解散了，要是平时，大家都会去操场打打球或者锻炼锻炼，但是今天，大家的精力都集中在上午发生的事情上，很多同学都坐在草坪上兴致勃勃的谈论着那个出人意料的搜查结果，并发挥着自己侦探般的想象。 我对身边的同学谎称去上厕所，其实是想找个地方悄悄给方羽打电话，走着走着就来到方羽曾经带我去过的那栋废弃的综合楼。 夏天来临以后，那具庞大的躯壳不再像从前那样腐朽可怖了，绿色的爬山虎让它看起来像一座童话世界里的奇妙城堡。 我钻进它的体内，感觉到被一阵安全感包围。 我掏出手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翻出那串号码，拨了出去。然而，我还没有准备好即将要说的话，那边就已经提示我关机。 我试了好几遍，结果依然如此。 当时，我的头脑一片混乱，竟然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比我还要焦虑不安。 “你在联系他吗？” 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厉贝贝站在那里，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她并不是偶然来到这里，并且偶然遇到我的。 第44章 疑虑的五月4 我大致上已经猜出厉贝贝目的了，她是为了方羽而来。 “你联系到他了吗？”她急切的问道，目光紧紧盯着我手里的手机。 我摇摇头。 “自从上个星期我们俩打过电话以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他手机已经连续关机五天了。”她看起来非常担忧，说完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但很快又沮丧的低下了头。 “你们这么多天没有联系，你都没觉得奇怪吗？”这倒是令我很惊讶。 她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我们有时候也两三天联系一次……特别是像放假的时候，毕竟，被家长发现了不好。” 我听得出，她是为了维护自尊在撒谎，但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照这样来看，方羽跟厉贝贝的关系并不像大家看到和以为的那样好。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厉贝贝看着我，似有不甘又抱有一丝期望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也是，连我都找不到他，你又怎么会知道。”她冷笑道，语气里充满不屑。 我知道她这番话的目的，所以也懒得回应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 我以为对话到此应该就结束了，可是，她又开始了，也不管我是否愿意。 “今天早上，他们在他抽屉里找到的那把刀肯定只是个巧合，我相信等他们回去验完以后，肯定会真相大白的。”她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还是没有说话。 “你相不相信方羽是无辜的？你相不相信这件事绝对跟他无关？”她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望着我，问道。 我不得不怀疑，她对此究竟有多大的把我。 “我不知道。”我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激动的嚷道，“难道你不相信方羽吗？难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方羽有罪吗？” “我相信又怎么样，不相信又怎样，在警察那里讲究的是证据，如果是他干的，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干的，警察自然会证明他的清白。” “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忘了他平时怎么帮你的！”她愤愤不平的说道。 “你真的喜欢方羽吗？”我平静的问道。 她愣了一下，傲慢的说道：“当然了。” “你有功夫在这里和我吵架，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联系方羽，不然，我真的看不出你的喜欢有什么意义。” 她一脸愕然的看着我，大概还没从我的话里回味过来。 我不想同她纠缠下去，于是离开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我立刻去了奶茶店，想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菊子姐，可是，店里的顾客很多，我们根本忙不过来，直到送走了队伍里的最后一位顾客以后，我才终于才有了机会。 我把菊子姐叫到仓库，关上门以后，我还未开口，菊子姐却像已经知道了我有话要讲似的。 “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她率先问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我苦笑道。 “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于是，我把今天早上在教室里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她听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双大眼睛里的天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骇。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抓着我的手，紧张的问道。 五月的天气，她的手竟然像冰块一样寒冷，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点点头，她也意识到她问得毫无意义，于是，轻轻的松开了我的手。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恢复了脸上的平静。 “我相信这件事肯定跟他无关。”她十分坚定的说，“因为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我了解他。” 我可以理解菊子姐对方羽有好感，所以，在一些小事上难免会对他偏心。 但是，我感到非常不解的是，为什么这种时候，菊子姐竟然可以无视法律，无视证据，盲目地相信方羽。 “可是，他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如果他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关机？他为什么不出来，和警察面对面证明自己的清白？”想到方羽犯下的事，我感到痛恨不已。 “祝程，你怎么能怀疑他呢？”菊子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难道他不值得怀疑吗？菊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感情用事？你自以为很了解他，觉得他多好多好，可是，你知道他曾经在学校霸凌过别人吗？你忘了他和那几个社会青年总是一起鬼混吗？你忘了他们在奶茶店里欺负别人的事了吗？”我激动的说道。 菊子姐沉默了，她低着头，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我感觉自己有点过了，有些后悔。 “对不起。”我歉疚的说。 她摇摇头，仿佛并不在乎。 后来几天，菊子姐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方羽了，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仍然很在乎。那天的争执过后，她对我的态度并没有改变，甚至更和善了。但是，我知道因为方羽导致的分歧，已经让我们之间隐隐形成了一道隔阂。 只要方羽的问题不水落石出，我们之间的隔阂永远不会消除。 那些天，这些事情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让我实在煎熬不过。 最终，我决定在周末的时候，去方羽家看看，也许能了解到一点情况。 星期六的下午，我向老板娘请假，她很爽快的答应了，菊子姐在吧台里制冰块，我本来想告诉她我的计划，可是，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下公交以后，步行了一小段距离，我就到了樱园路，那里还是一副静谧和谐的气象，几个月以来，最大的变化就是路边的树木变得翠绿繁茂了，绿化带里的花都开了，家家户户院子里的植物都变得葱茏繁荣，生机勃勃。 去方羽家的路上，我经过那家咖啡馆，看到楼顶上晾着的衣服，不由得想起了几个月以前，我被锁在门外，方羽过来帮忙的情形，他虽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也算得上是一个热心的人，因此，我的心里更加矛盾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我来到那栋白色的房子前，发现外面的栅栏门紧紧锁着，犹如一个紧闭嘴唇的人，上面还塞了几张广告传单，有儿童兴趣班，有新开业的蛋糕店，不是在同一天塞进来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回这里，那么，他究竟去了哪里呢？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我在门上留了一张纸条，让他看到就联系我，尽管我对此并不抱什么指望，但是，还是不想放弃一丝希望。 我离开了那里，怅然若失的走在路上。再次路过咖啡店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也许，咖啡店里的人最近见过他。 我立即加快步伐走过去，登上台阶，推开了玻璃门。 “欢迎光临！”收银台后站着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她微笑着同我打招呼。 她应该是新来的，我之前没有见过她。 “你好！”我礼貌的点点头，问道，“原来在这里收银的那个女生去哪里了？” “哦！”她想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小敏吗？她上个月就辞职了。” “那小姜呢？她在吗”我想起之前在前面做咖啡的那个女生。 “你稍等一下。”她说完，走出收银台，向餐桌那边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小姜就来了。 她看到我有些惊讶，问我怎么过来了。 我说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 “对了，你记不记得以前常来我们店里的那个男生，各子高高的，经常坐在那边落地窗位置的。” “你是说方羽吧！”她不假思索的说。 我不禁有些惊讶，但是转念想到，他是这里的会员，她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对，方羽最近有没有来店里？”我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他快有半个月没来了吧，那天，方总来店里的时候，方羽正好在，他们俩好像吵了一架，估计他生方总气了所以一直不肯来吧。” “方总？”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老板就是方羽的姑姑，她平时很少来，所以你没有见过她。” “你是说这家店是方羽的姑姑开的？”我几乎不敢相信的问道 小姜点点头，似乎认为我的惊讶有些反应过度。 难怪他每次来店里，店员们都那么热情礼貌，可是，他竟然从来没有对我提过这件事，哪怕是帮我找人开锁的那次，他也只字未提。 “那你有方羽姑姑的电话号码吗？能不能给我？”我冷静下来以后，问道。 “有，我找一下发给你。”她从手机上抬起头说，“不过，老板好像出国看货去了，你不一定联系得到她。” “没事，我先存着号码。” “不过，你是想做兼职的话，我们可不招人了。”她说。 我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菊子姐给我介绍的这份工作绝非偶然。 我决定回去以后，向她问个明白。 第45章 疑虑的五月5 当我回去以后将咖啡馆的事向菊子姐求证时，她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有些犹豫不决。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把实情告诉你吧。”菊子姐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那个咖啡馆的工作根本不是我亲戚介绍的，而是方羽提供的，他听说你想打寒假工，立刻就想到了他们家的咖啡馆，可是，他怕你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就拜托我编了这么个理由让你没有疑心的去了。”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惊异的叫道，“你们怎么能隐瞒我这么久呢？要不是我今天去了咖啡馆，恐怕要一直蒙在鼓里。” “他也是一片好心，你可别怪他啊，而且，这件事我也出了主意，要怪你就怪我吧。”她望着我，愧疚的解释道。 “不，不是这样的，菊子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你们……他处心积虑的帮助了我，却又不让我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可是，我……我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我不该这么平白无故的接受他的好意，也不该仅凭自己的猜测就那样怀疑他……”我激动到语无伦次了。 当我知道了一切以后，我就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了，我可能一开始就误会他了，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了解他。 就像在玩纸牌游戏的时候，每个人的牌都握在自己手中，你无法知道别人的底细，你凭直觉一口咬定的那个坏人，竟然是一直默默帮助你的人，这时候，你还有什么心思去争辩善恶之分，你只后悔没有早点发现。 “对不起，我们以为你一定会拒绝，所以就不敢告诉你。”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我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联系上他，不论那件事跟他有没有关，他都得出来啊。” “你说的对。”菊子姐看了看我，“那你今天去咖啡馆有没有他的消息。” 我摇摇头，说：“不过，我要到了他姑姑的手机号码，是店里的员工给我的。” “那你赶快打个电话问问看吧！”菊子姐激动的说。 我试着拨了几次，但是，都没有打通。 也许，真的如小姜所说，方羽的姑姑还在国外出差吧。 一时间，班级里流言四起，虽然校领导和班主任三令五申一再强调，绝不允许谈论那件事，但是，大家都当成耳旁风一样。 只要到了下课或是休息的时候，就议论纷纷起来。 教室里流传着各种谣言，其中最为离谱的说法是，方羽初中的时候就外面跟黑道上的人混了，还把别人打到残废了，后来之所以到我们这所学校读书，就是因为之前结仇太多怕被人报复，他们还说，在江中校园外面，他至今仍然领导着一帮兄弟，只是现在他出了事，其他人都避风头去了。 他们讲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一样。 当一件不利的事出现时，所有对这个人的诋毁便接踵而至。 那天中午，我吃完饭以后，就回了教室。刚走到教室外面的走道上，我就听见了一阵喧闹的声音，是从教室传来的。 也许是男生们在开玩笑或胡闹，我一边想着一只脚踏进了教室，紧接着就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那个叫贺腾的男生面冲着讲台的方向，他的脸因为愤怒过度已经变形，看起来十分狰狞而且凶相毕露。他的两只胳膊拼命的向前挥，而两条腿死劲的往前蹬，像疯了一样。 要不是代浩和郑畅两个人死死的抱着他，他恐怕早就已经扑上去了。 在背对着我的方向，有一个女生站在贺腾面前，她抓起桌子上的书不停的朝他扔，有的劈头盖脸的砸到了他，有的打到了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事发突然，很多人和我一样只是目睹了结果，却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算了算了！” 郑畅在劝慰贺腾，代浩也不断的轻拍他的后背。 当面前桌上摞得像小山一样的课本都用完以后，那个女生似乎愣了一下，身体突然一阵松懈，接着就趴到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厉贝贝，我感到大惑不解。 虽然，贺腾这伙人有些惹是生非喜欢捉弄别人，但是，他们也只会欺负一下那些胆小的女生，厉贝贝可不是他们敢招惹的人。 事后，我才了解到这场冲突的起因。 听说是贺腾、代浩、郑畅在一起说方羽的坏话，恰好厉贝贝走进教室的时候听到了，厉贝贝让他们必须道歉，代浩和郑畅都没有吭声，而贺腾却不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厉贝贝先动了手，后来，事态愈演愈烈，就发展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尽管冲突发生在课间，却还是传到了班主任耳朵里。第一堂课结束以后，两位当事人都被叫去了办公室，一直到第三堂课快开始的时候，他们才回到教室，尽管他们俩不是同时进来的，却出奇一致的都拉长了脸，也许，班主任的教育奏效了吧。 总之，这场矛盾被班主任草草结束了，不过，他似乎只知道他们之间的冲突，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在这件事上，厉贝贝和贺腾十分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谁也没提方羽的事。 我很想去找班主任打听一下方羽的事情，可是，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又犹豫了。谈论那件事本身就是明令禁止的，即使班主任知道什么也不可能透露给我听，而且，事实上，班主任更可能一点也不知情。 至于警方那边，自从上次来了学校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通过那把刀掌握了足够的信息，还是那把刀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所有关于方羽的消息连同他这个人，似乎都销声匿迹了。 我的脑海里常常出现两种推论，如果是方羽干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不是他干的，那么，他又为什么不肯出现呢？ 这些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我又在为这个问题烦恼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这起持刀行凶案件和李元被袭击的事情如出一辙。 或许，去找李元的话，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我从奶茶店出来以后，立即在马路上拦了出租车，可是，我刚拉开车门，菊子姐突然叫住了我。 “祝程，你要去哪里啊？”她朝我走过来，问道。 “我……”我扭头看了一眼出租车，脑海想着编出一个什么理由。 “哦，我知道了！”她立刻露出了笑容，“是老板娘让你帮我叫出租车的吧？她人真细心。其实，医生本来说我不用去复查，可是，我妈老是不放心催我去复查，所以我就跟老板娘请了假。”她说完，就钻进了车里。 我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菊子姐却催促我赶紧上车。 “师傅，去市医院！”她对司机说。 事情就是这样巧合，所以，我就只能装作是陪菊子姐去医院了。 陪菊子姐挂完号以后，我们在门诊室外的走廊上等待，我看了看手表，不想再耽误时间，就借口说要上厕所离开了。 上次来找李元的时候，我记下了他病房门上的号码，所以，这次很容易就找到了。 我进去的时候，另外两张床上的病人都不在，他们的被子都保持着起床的模样，应该是出去散步了，李元背靠墙半卧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面容干枯身体瘦弱的老人，他们低声聊着天，一副和睦的模样，我记起李元的同学说过，他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想，那应该就是他的爷爷吧。 “打扰了！”我说。 李元看到我有些惊讶，不过，他马上就很自然的笑着向老人介绍道：“爷爷，这是我学校里的同学。” 老人连忙起身，恭敬的让到一边，又惊讶又客气的说道：“哦，是小元的同学啊！来，过来这边坐！医院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不不，我站着就好了。”我连忙摆手，谢绝了老人的好意。 “爷爷，我同学还有课一会儿就走的。”这时，李元说，“我看牙膏快用完了，您去买一袋上来吧！” “好，好，我这就去买！”老人又嘱咐道，“小元，你陪同学说说话，我下去买牙膏了！” 老人出去的时候，频频回过头来朝我点头，弄得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爷爷人真好。”我说。 “这是爷爷第一次见到同学来看我。”他有些心疼的说。 我联想到他在学校里的遭遇，以及同学对他的态度，不禁有些心酸。 “你还好吧？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我说。 “还行吧，就是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这样躺着，或者让人用轮椅推着。”他自嘲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似乎很难安慰他，所以，我只好沉默了。 “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吧？”他说。 “是的。”我坦承道。 他把头转向我，等我说下去。 “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夜里，有个小混混在学校附近的小路上被人刺了两刀差点就死掉了，行凶的人跑掉了，现在还没有抓到……”他脸上一直很平静，直到我说到警察在方羽课桌里搜出一把刀子的时候，他突然露出惊异的神情，双手激动的抓着床单。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把脸转向窗外，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不觉得很蹊跷吗？你和这次受伤的那个小混混都是在晚上被人袭击了。”我迟疑了一下，说道，“而且你们都和方羽有联系，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不等我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了：“这类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只能算我倒霉，说明不了什么。” “你真的认为事情这么简单吗？你哥的事我听说了一些，你哥出来不久，你就出事了，接着就是这次被刺伤的人，假使方羽是行凶者的话，那是为什么呢？理由只有一个，我想你不会不知道……” “姑娘，你也是小元的同学吗？”突然，门口传来了李元爷爷的声音，他大概因为年纪大了听力不好，所以说话时总是提高了音量。 我和李元都慌张的回过头去，有一个人慢慢的挪到了门口，我不禁吃了一惊，竟然是菊子姐，那么，刚才的对话可能已经全部被她听见了。 第46章 如烟1 从医院回去的的路上，我和菊子姐都变得满腹心事，谁也没有说话，我偶尔悄悄观察她一眼，发现她那张白皙的脸紧绷着，两道细细的眉毛拧到了一起，她的样子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严肃，我猜到她一定是生气了，因为，我对她隐瞒了李元的事情。 “祝程，请你原谅我。”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十分抱歉的说。 “菊子姐。”我感到很意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 “没关系。”我轻轻摇头，“对你隐瞒了这事，我也应该向你道歉。” 她看了我一眼，紧绷的脸突然放松了，有些感激的笑了。 “那么，你能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我吗？李元跟方羽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她握着我的手，诚恳的看着我。 “好，我都告诉你。” 我把李元的哥哥就是撞死方羽弟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她听完以后，愣了将近半分钟，脸上渐渐露出忧伤难过的表情，就好像那件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我早料到会这样，她比任何人都在乎方羽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啊？他竟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他到底是怎么承受这些的？他怎么那么傻？那个人已经坐牢了，他为什么不肯放下呢？这样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她无比心痛的喃喃道。 “他要是能放下的话，就不会那么煞费苦心的找到李元了。”我从他的行为推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找到李元和他哥哥又有什么用呢？”菊子姐悲伤又费解的说，“那个人已经坐过牢了，受到了应受的惩罚，更何况现在已经出狱了，他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陷在痛苦里走不来。” “不，方羽可能早就知道李元的身份了，比我们知道得要早，他处心积虑了这么久，一定有他的目的。李元不可能是被方羽袭击的，那天，厉贝贝就证明过了。而且，他如果要伤害李元，早就可以这样做了，可是，他却没有。”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除非……” “你的意思是，他要报复李元的哥哥吗？”菊子姐望着我，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我沉默了，因为这正是我所怀疑的。 “他疯了吗？他想怎么样？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吗？”菊子姐激动的说道。 这时，李元的话突然又出现在了我的耳朵里。 “他为什呢一直紧咬这件事不放？他到底想怎么样？我哥不欠他的！我么家也不欠他的！即使我哥真的欠了什么，那也早就还清了，从他被警察带走的那天就已经还清了，而且，他受到的惩罚远远多于应该承担的。这太不公平了，真的太不公平了！”他说得那样情真意切义愤填膺，一点也不像是在撒谎。 那时候，我被他激动的情绪吓到了，竟然没有细想。 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像在说他哥哥是被冤枉的一样，也许，他认为他哥哥无心犯下了罪孽，所以，才认为惩罚过重吧，可是，对于方羽的家庭来说，却永远的失去了一个亲人。 哪怕李元再怎么为他哥哥辩解，这也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菊子姐的状态让我有些担心，看到她上了公交车以后，我才放心的向学校走去。 回到宿舍以后，田然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向他问起校外那起持刀行凶案的情况，他告诉我从他舅舅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是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 “不过，警察局联系到他的家人了，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真是件叫人头疼的事。要是他一直不出现的话，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田然担忧的说。 “那就是说，方羽还是有嫌疑了”我心情沉重的说。 “也不能这样说，只要没有进展，那也不能确定他就是那个行凶的人。”田然乐观的说。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他的话总是能给人鼓舞，我说道。 “放心吧，只要一有新消息，我马上就会通知你！”他笑着说。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触动，我犹豫了一下，说道：“田然，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最近，我总是在你面前谈方羽的事，你不会介意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哈哈哈……”他开朗的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我一点都不介意。” “为什么呢？”我有些惊讶的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用一种很轻却很坚定的声音说道：“因为，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像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样。” 那一刻，我的心里好像有一股潺潺的温柔流水经过一样，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幸福和愉悦。 “田然，谢谢你，再没有人能像你这样了解我，也再没有人像你这样在意我了。” “傻瓜，不谢！”他快乐的笑着说。 那天，我实在是太累了，天刚黑，我就洗完澡睡下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睡到自然醒来，舒适的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竟然看到了方羽回我的短信息。 “我手机送去修了刚刚才拿到，打开手机就看到你给我打了好多电话发了好多信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我，我真的有点感动呢。” 我感到非常欣喜，他终于出现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我来不及细想，立刻拨了他的号码。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接了。 “早啊！”他语气轻松的说，“这么好的周末，你竟然没有睡懒觉。” 我听完立刻就来了气，这个人长了一个像脑袋一样的东西，只是里面不知道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都这种时候了，还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说手机里为什么这么多短信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找我？”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你还是赶紧去警察局说清楚吧，不然，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我激动的说。 “说清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人在学校外面被刺伤了，是不是你干的？”我压低声音，严肃的问道。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立刻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刺伤别人了。” 我不由得愣住了，听他的口气，好像真的跟他没关系。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难道还有假？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很有意见？才几天不见，你就给我安了这么一项罪名。” 我总算有些相信了他的话，心里也似乎松了一口气。 “懒得跟你说！”我有些生气的说。 “我倒是想听你说说啊，你在学校吗？我来……” “祝程！祝程！” 我听到楼下有人叫我的名字，连忙把头探出阳台，看到田然站在底下，兴奋的朝我招手。 “喂，不跟你说了，我这会儿有点事。”我说。 “好，挂吧！” 我走到田然跟前，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行凶的人抓到了！”田然激动的说。 “是谁？”我连忙问道，又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不是方羽，是另一个人，也是个小混混，具体的动机还不清楚，现在正在审讯呢。” “太好了！只要不是他，就不重要了。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菊子姐，她现在肯定在为方羽担心呢。”我说。 “我陪你一起去吧！”他笑着说。 “嗯！”我点点头。 第47章 如烟2 行凶者被捕，方羽也洗清了嫌疑，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之前，那些四处传播流言的同学，在真相大白以后，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由于心虚，都无一例外对方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们像簇拥着一个英雄似的围拢在他身边，向他讲述在他请假休息的这两周内，学校周围发生的一件多么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件，引起了多大的轰动，至于在他抽屉里发现的小刀，都被他们视作不值一提的事情轻松的一笔带过了，他们的重点在于表达对他的为人有多么信任，甚至还夸大其词的编造了一些不存在的事情。 “说真的，我当时就觉得一定是搞错了，事实证明，我的观点是对的。”一个男生说。 “对啊对啊，当我听到外班的学生怀疑我们班的人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生气，差点就和他们吵起来了。”另一个人附和道。 那些人的态度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一夜之间，方羽突然变成一个品性正直的大好人，而不久前，他还是他们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好人。 不过，对于那些人的殷勤，方羽却表现得相当平淡，只是耸耸肩，付之一笑。他可能不知道这些天，他们在背后怎样议论他吧，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方羽事先没有请假无缘无故的旷课这么久，按照学校以前的处理办法，都应该劝退了，可是，因为这件事突然反转的结局，让学校的领导们集体都长舒了一口气，一些本可能导致的结果也避免了，因此，他们也没有紧盯着他犯的这个小错误不放，而是对他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宽容态度，只是要求他写了一份一千字的检讨书，甚至连家长都没有请。 尽管这种说法有些荒谬，但是，方羽确实因祸得福了。 午休的时候，我出去上厕所，在走廊尽头里遇到了方羽，他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发呆。 我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除了远处的红色屋顶和绿色树枝，什么都没有，中午的太阳又毒辣又刺眼，教室里至少还有风扇吹，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微微侧了侧脸，我这才发现他嘴里叼着一根白色的东西，这下我全明白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写完检讨，还想再写一份吗？”我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他像是被人突然拍了一下似的，带着诧异的神情回过头来，发现是我以后，轻轻笑了：“你在说什么啊？” 他拿出嘴里叼着的那根细小的白色的棍子举在手上，我不由得愣住了，竟然是一颗橙色的棒棒糖。 我盯着他手里的那颗糖，简直尴尬到了极点，都怪自己要多管闲事。 他打量着我，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想吃吗？”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犹豫的问道。 “谁要吃了！”我生怕被他发现了我的尴尬，冷冷的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晒太阳啊！”他笑了笑，面向前方展开双臂说。 “今天最高气温三十度诶，你不会脑子坏了吧？”我鄙夷的说。 他没有说话，重新把胳膊放在栏杆上，歪着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饶有兴致的笑容，仿佛在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每次，我讽刺他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我还在考虑是继续嘲讽他，还是转身离开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方羽！” 我和方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 厉贝贝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望着他。 方羽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转向我，我迅速的避开了，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可心虚的，而是，我不想让自己掺和到他和厉贝贝当中去。 厉贝贝又喊了一声，他答应了，态度有些敷衍。 等他走开以后，我抬起头，看到他们俩并肩走在前面，在下楼的地方，她悄悄把手伸过去拉了拉他，他没有回应，而是把自己的手移开了，应该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吧。 他们下楼以后，贺腾和代浩突然出现在楼梯上，看起来是从外面回来的。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贺腾回头看了一眼，对旁边的人问道。 “那不然呢？”代浩不以为然的说。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个女的好像是一厢情愿啊！”贺腾脸上露出嘲讽的冷笑。 “哎，少管了！”代浩大概回想到了上次那场冲突，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 周六下午，我和菊子姐忙完以后，慵懒的趴在柜台里发呆打发无聊的时间，这时，外面的阳光不像中午那样刺眼了，被梧桐树遮挡的阳光从枝叶间投射进来变成了一片片跳跃的光芒，像丛林中的金子一样。 我记忆里已经历了许多个这样的夏天，每一个都如此相似，以至于很难忘。 店里的音响放着最近的流行歌，反正也没有客人了，我们俩情不自禁的跟着音乐节奏轻轻哼起歌来。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 都再也不破碎 …… 就是在这个时候，方羽从阳光和梧桐树行程的光影里走了进来。 “一杯冰柠水！”他笑着说。 我想，那个时候，菊子姐也和我一样，都有一种感觉，以为面前的人不是真实的。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我和菊子姐立刻从恍如梦幻的情景中惊醒过来。 “哈哈哈哈！你们在做什么白日梦啊！”他对我们嘲笑道。 “你要死啊！把我们都你吓了一跳！”我很不满的说。 菊子姐没说什么，转身去冰箱拿柠檬了，我们之间已经悄悄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是冰柠水就让她做。 我站在旁边，打量着外面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你很长时间没来了啊？”菊子姐把做好的冰柠水递给他的时候，说道。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问他去哪里了。 “嗯。”他心不在焉的说，然后用习惯嘬起了那杯饮料，并没有要继续回答下去的意思。 我看到菊子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不禁为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恼火，他失联的这些天，菊子姐可是最担心的人。 他似乎发现我在瞪他，突然抬起了头，可是，却一点也不愧疚。 “再加点冰块！”他低头看了一眼杯子，把它递过来说。 我耐着性子把杯子拿去加了冰块，转身使劲的放到桌上。 他一副混不知情的样子，拿起吸管又嘬了起来。 “你这些天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差点把你当成凶手啊？”我实在没有耐心，生气的说道。 “度假去了。”他缓缓抬起头，愉快的说。 “你几岁了，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我不耐烦的说道。 他坐直了，看着我说：“我没有开玩笑。” 我冷冷的看着他，他把双手放到桌子上，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说道：“我去了一趟鼓浪屿，看了看海。那儿的天空特别蓝，太阳也很刺眼，我每天早上起床以后，就步行到海边，等太阳变强烈以后，再走回去。要不是得回学校，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呢。” 听完以后，我和菊子姐不禁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如果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旷课不可，那还能够理解，就因为想去海边就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了，这种行为简直自以为是又目中无人。 “你要是直接退学，可以待到明年，多好啊！”我讽刺道。 “其实，你可以暑假的时候去的。”菊子姐为了缓和气氛说道。 他摇了摇头，说：“不，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这时，他脸上突然露出伤感的模样。 根据他的种种言行，我可以判断，他肯定是犯了叛逆少年常犯的那种矫情病。 第48章 无法修复的裂痕1 我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过那个家了，我很少想到他们，除了在寒假的时候最后一次收到的那条可笑的短信，我和他们就没也没有联系过了。 这个世界总是存在着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有些人远在天涯，你偏偏费劲千辛万苦想方设法都要找到他们，而有些人即使近在咫尺，你却宁愿避而远之。 高中的生活总是很忙，而我的生活比周围的人更忙，而且更充实，我不仅要顾学习，还要利用课外的时间来打工挣生活费，每当我感到疲惫的时候，我就会提醒自己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一次新的人生，于是，我又开始有了新的动力。 只要再过一年，等到高考一结束，我的人生就完完全全由自己做主了，那时，我一定不会再浪费机会浪费时间，我要让前一次失陷的人生重新散发光辉。 我的脑海里总是想着这些“将来”的事，以至于竟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事。 那天中午，她像第一次那样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了，而且比那一次看起来更憔悴，因此，我甚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我和小六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准备去学校的那条人工湖边走走再去教室。 这时，小六也注意到了对面站着的人，又扭头看了看我，发现了我的异常。 “祝程？”小六轻轻喊了我一声。 我迟疑了一会儿后，勉强冲小六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妈，小六，你先走吧！” 小六疑惑了一下，望着对面的人礼貌的说：“阿姨您好！” “你好你好！”她看了看我，有些惶恐的说道。 小六走后，我和她的目光从远处重新汇聚到了一起。 我没有说话，她领会了我的意思，跟着我朝那片树林走过去，我们在一张长凳前面停下了。 “上次，不见的金手镯和项链已经找回来了……是我们误会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她不敢直视我，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疑惑的望着她，她不可能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来向我道歉的吧。 “神奇，你不是说家里到处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吗？怎么突然又找到了。” 她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吞吞吐吐的说：“是挺奇怪的，不过，总算找回来了。” “哦，挺好，我总算不用被当做小偷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呢？” “其实，我也挺忙的，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走了。”我说完，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她立刻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冷冷的望着她，“小妍离家出走了！”她情绪激动的说道，眼圈渐渐红了。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尽管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她这次找我的目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我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有一次，小妍在学校里惹了祸不敢回家，就躲在附近的小卖部里，她骗老板说父母要晚点才能来接她，而这段时间里，大人们是在极度的惊慌焦虑中度过的，当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就完全失去脾气了，只顾着把她抱在怀里，走的时候不仅结清了她在老板那里的赊账，还给她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零食。 “学校附近的商店，同学家都找了么？”我冷淡的问道。 “她在生我们的气，不肯回来。”她说着，开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她的话回味了一遍，问道。 她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一直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从包包里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擦了擦眼睛。 “其实，小妍是我们抱来的孩子。”她终于恢复了平静，说道。 “抱来的？”我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听不明白她的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望着远处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说道：“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有一对从四川山区来的年轻男女在我们这座城市打工，他们俩是情侣，靠打零工维持生计，本来想着过几年攒点钱以后再回来家结婚，却不小心有了这个孩子，可是他们根本没钱，也养不活这个孩子，就想把她送人，可是，托人到处打听也没人要，他们决定把她丢到福利院去的，正好那天夜晚，你爸下夜班遇到了他们，两个年轻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很让人怀疑，他就过去问他们，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这才发现他们还抱着个孩子，那孩子是饿的……” 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越听越觉得不真实，这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我身边？而且，竟然还发生在我家里。不，这绝对不是真的！ 她还在讲述着那个故事，我仔细回想地起了二十八岁以前我有关家里的记忆。 过去，我一度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如果，小妍是抱养的话，那又该从何说起。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前一次的人生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小妍不是亲生的。不过，我隐约记起一件事情，我曾经在家里的一个抽屉里看到过自己在医院的出生证明，却没有小妍的，当时，他们的解释是，小妍是在乡下出生的，所以没有。 我倒宁愿相信这不是事实，想到他们对我的过分严厉，对小妍的格外宽容，这种差别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我现在终于相信，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相比亲生的孩子更疼爱抱养的孩子的故事是真的了，因为，它就发生在我身上。 “她刚被抱回来的时候像只可怜的小猫儿，又黑又瘦小，还在发烧，我们生怕她活不下，不过，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多了。”她脸上泛出一种母性的温柔光芒，可是，我看着却一点都不舒服，她接着说，“她体质不如你好，我们三天两头带着她往医院跑，肠胃也很弱，喝牛奶常常不消化，动不动就拉肚子，我和你爸想了各种法子，都不管用，后来听人家说喝羊奶好，容易吸收又不会拉肚子，我们就到处托人弄羊奶，总算弄了一些回来放在冰箱里，每次呢，就用羊奶加米汤调了喂她喝，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变得白白胖胖，我们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还挺感人的。”我说。 她抬起头，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愧疚的表情。 “我承认，也许，我和你爸在小妍的身上花费的心思更多一些，但是，你也知道，小妍从小就经常生病，而你身体好，学习也不用我们操心，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的更关心小妍了……” 听到这个理由，我不禁冷笑了一声。 原来我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了，我一直以为只要听话懂事努力学习就会得到父母关心和疼爱，原来无论我取得多么优异的成绩，竟然都抵不上小妍犯的一个错误，更能让他们欢心。 “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这些，我只怕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呢？”我嘲讽的笑了起来。 她似乎从我脸上猜出了我的想法，连忙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的，在我们眼里，你和小妍是一样重要的，都是父母心爱的孩子，只是，小妍毕竟不是亲生的，我们害怕她不能融入这个家庭，不被周围的人接纳，所以，我们就想办法让大家接纳她，每次走亲戚，我们都想带着你们俩，可是，想到两个孩子都去的话，被冷落的肯定是小妍，所以，我们就只带她去，刚开始，亲戚们都很不理解，也没人愿意抱抱这孩子，可是，小妍这孩子虽然调皮，却是真的招人喜爱啊！”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就这样，亲戚们渐渐地都接受了她，也越来越喜欢她，我们真的很庆幸我们当初那么坚持啊！” 如果，我只是一名旁观者，我几乎就要被这个故事感动了，为这份伟大的亲情流泪了。 可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被忽视了二十八年的人。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我就应该理所当然的承受这些？ “所以呢？你觉得你们很伟大很了不起吗？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激动的吼道。 她怔住了，呆呆的望着我。 我感到四肢乏力，不由自主的靠在了背后那颗树上。 “你还是埋怨我们吗？”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算了，不要说这些了，我要回教室了！”我满不在乎的把手一挥，说道。 “小妍知道自己被抱养的事了。她的亲生父母现在很有钱，想把她认回去。”她说。 我愣了一下，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说：“那不是很好吗？一家人团聚。” 她吃惊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我把头转到一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件事。 “如果小妍真的想回那个家，我和你爸绝对不会阻拦，毕竟，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现在又那么富裕，但是，如果她不想回去的话，就算那个家里条件再好说得再好听，我们也不会让她回去。”她追上来说道。 “那你应该去找他们谈啊！” “可是，小妍在生我们的气，她觉得我们一直在欺骗她，对她隐瞒了真相，她不肯接我们的电话，也不愿意见我们，我和你爸这几天晚上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一想到这件事就……所以，我想……你们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也许她会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和她聊聊？算是我和爸爸求你了！”她一脸哀求的看着我。 “她连你们的话都不听，会听我的话吗？她可从来没把我当姐姐过！” 她的眼睛又开始红了，我感到很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没有时间！”我说完，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大步朝路上走去。 还好，她有自知之明，没有追过来。 不然，被其他人看到，一定会认为我自私冷漠无情，而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宁愿不解释，就让他们那样认为。 可是，我明明已经决定要当冷漠自私无情的人了，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从眼睛里滚了下来，实在是太傻气了，我这个人。 第49章 无法修复的裂痕2 我回到教室，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天花板下的吊扇有节奏旋转的吱嘎声和纸张偶尔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哗哗声，同学们几乎都伏在课桌上午休，少数的几个人埋头看着书，我悄悄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脸埋在胳膊底下，再也无法克制地任眼泪流淌下来。 不久前的经历令我又难过又疲惫，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小六把我推醒的时候，我正好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上课铃声。 我立刻慌忙坐起来，环顾左右的问道：“打铃了！上课了吗？” “上什么课啊？今天星期四啊！老师们都去开会了，让我们在教室自习。” 我不觉摸了摸额头，怅惘的说：“哦，我都忘了！” “你怎么回事啊？”小六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问道。 “可能睡昏头了吧！” 她半信半疑的看了看我，接着露出一种别有深意的笑容，说：“刚才方羽来了一下，看到你在睡觉，不想吵醒你又走开了。” “哦。”我朝方羽的座位望过去，他手里拿着一张试卷，神情专注的和前座的同学讨论着什么问题。 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丝安慰，可是，同时，我的心里又涌现出一种难过的情感，因为，我突然间意识到方羽和我是多么的不一样，无论我多么多么努力地去追踪他的步伐，我们之间也隔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我永远也无法像他那样自认而然的被所有人接受，被人们所喜爱。 “对了，你妈妈来找你什么事啊？看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小六的话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小六是我在学校里关系最要好的人，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小妍，就是我妹妹离家出走了。” “什么？”她惊叫道。 我看了看周围，她有些尴尬的用手捂住了嘴。 “那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你爸妈去找她了没有？”小六接着问道。 “她出走的原因有点复杂，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不过，反正就是她觉得不高兴了就走了，他们去找了她了，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那她在哪里啊？吃什么怎么住呢？”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她可不是傻子，她走的时候带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不少钱，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现在估计正舒舒服服的躺在酒店里看电视吃零食吧！” “那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你爸妈干嘛不去派出所报案呢？” “哼！”我轻轻冷笑了一声，“他们要是肯这么做就不会来学校找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啊？” “都是他们纵容的，我妈说，小妍威胁他们，如果报案的话，她就去找……就再也不回家了，还说要从楼上跳下去。他们现在拿她没办法，所以想到了我，想让我去劝小妍回家。” “她才这么小就敢离家出走，可千万别冲动做出什么傻事。”小六有些担忧的说。 “那你就太不了解她了，我这个妹妹最胆小怕死了，我相信不管是谁跳楼都不可能是她。” “祝程，你不能这样说啊！这可是你的妹妹啊！”小六露出惊讶甚至有些责备的神情。 “我说的是实话。” “可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气话啊？” 她这句话仿佛突然间道破了我心里的各种情绪，让我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想就此结束话题。 “可是，你真的不管了吗？”小六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小六，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我们家里的情况以及我从小到大的处境，不然，你就不会这样指责我了。从小到大，我在那个家里几乎没得到过一点温暖，根本没有人在乎我，即使我生病了，他们也不在乎反而会皱着眉头骂我不懂事，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下起了大雨，我没有带伞，别的同学都有爸妈来接送，而我呢，我就一直等到了天黑了，雨仍然没有停，我只好淋雨回家了，可是，一回到家，他们没有一个人关心我冷不冷，反而劈头盖脸的骂我回家晚了，我在那个家里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不，透明人的处境都比我好，至少不会被侮辱被打骂，他们总是批评我责备我，好像我做什么都不能令他们满意，甚至走亲戚也从来都不带我，而小妍呢，完全是截然相反的生活，他们时时刻刻都围着她转，生怕她饿了渴了，她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她的要求，哪怕她犯了错误，他们也会满心欢喜的原谅她……总之啊，我和那个家之间有一道裂痕，无法修复……”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你爸妈真的有点偏心了。”她说完，像是怕我难过，也小心的看了看我。 “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 “老实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我也体会不到父母偏不偏心，因为没有兄弟姐妹可以拿来对比。但是，你不妨就这样想想，也许，因为你大一些，又要给你妹妹做榜样，所以父母自然而然对你要求更高一些，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亲生父母啊，不可能会不爱你啊！” 小六的话听起来多么有道理啊，可惜，事实恰好相反，他们更爱那个抱来的孩子。 “你觉得我应该去劝小妍吗？” “如果是我，我一定回去！” “我会回去想想的。”我说。 我尽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它只会让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烦恼。 下午，我和田然一块儿在食堂吃饭，他随意的聊着班级里的事情，我尽力装作很感兴趣的听着。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们的肩膀，我和田然都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竟然发现是芷一，我们都很吃惊。 芷一从去年开始学播音主持，一学期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地上课。 “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哥，学姐，你们没有想到是我吧！”芷一得意洋洋的说。 “喂！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回学校的？”田然惊喜的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准备什么？请我吃大餐吗？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我，还有学姐，咱们三个人挑个时间去吃韩国烤肉吧，我一定要狠狠地宰你一顿，才对得起我这个把月受的苦！”芷一高兴的说。 “不是吧？你真的是我妹妹吗？也太没人性了吧？”田然叫屈道。 “既然被人叫了哥哥，就得有当哥哥的觉悟啊！你说是吧，学姐？”芷一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点点头，笑得有些勉强。 “诶，你吃饭了吗？”田然问道。 “没有，我从早晨到现在只吃了两个鸡蛋，一个苹果，而且还不包括蛋黄。”芷一说。 “你疯了吧？不会是学人家减肥吧？”田然惊讶的说。 “什么学人家啊？我这叫节食，不然上镜显得脸大，看看看，你没发现我脸小了很多吗？”芷一望着我们，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 “臭美吧你！你再乱来我可以告诉姑姑了啊！” “喂，你不要乱告状，打乱我的计划啊！我已经坚持了五天了，可不想前功尽弃。” “那你就好好吃饭啊！” “放心吧，等你请客的时候，我一定大吃特吃，吃到你的钱包都变空。”远处有个女生在叫了芷一，她答应了一声，又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不跟你们说啦，我得走了！” “去吧去吧！”田然无奈的说。 我望着芷一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道：“你们俩的感情可真好啊！” “就是因为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看，她在我面前总是没大没小的。我小时候有一阵子总是幻想有个弟弟能陪我玩呢，所以，每次大人们让我带芷一玩的时候，我都特别嫌弃她，老是抢她玩具欺负她呢，现在，却反过来了，总是她欺负我。”田然笑着说。 “我就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他疑惑的望着我，我解释道，“有兄弟姐妹一点也不令我高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是宁愿一个人。” “为什么呢？” 我看了看他，说：“因为你本来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永远不知道独生子女其实有多么幸运，父母的爱和希望，一个家庭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唯一的孩子。”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关切的说道：“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中午，我就注意到你好像不开心。” “我妹妹离家出走了，我爸妈想让我去劝她回来。”我耸了耸肩，说，“可是，我不想去，我不会去的。”仿佛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似的，我又坚定的补充道。 我的话很简洁，没有叙述经过和原因，可是，田然看起来好像听懂了我心里的想法似的。 “你不想去那就不要去。”他说。 “你真的这样想吗？”我怀疑的看着他。 “当然了，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并且不会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呢？你是想批判我吗？”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怕你一时被冲动的感情蒙蔽了双眼，你去有你的理由，你不去也一定有你的理由。”他看着我认真的说，“只有你遵从内心的真是想法，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我惊讶的望着他，他的建议如此理智，也没有任何建议，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却感到有些迷茫，甚至，对于刚才坚定的事，我的心里竟然有些动摇了。 第50章 无法修复的裂痕3 我站在宿舍的楼顶，四周一片空旷和漆黑，夜晚的天空也是一样的黑，我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和痛苦，正是这种情感驱使我来到这里爬上了栏杆，我站在栏杆上，往下望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成了一个孤立无援周身被黑暗包围的人。 我的泪水奔涌而下，犹豫和绝望交替，最后，绝望战胜了犹豫，我向前伸出一只脚，身体迅速开始往下坠，失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心脏也停止跳动了，拥抱我的是一片黑暗的无穷深渊。 突然，身体一阵猛烈的抽搐让我惊醒过来。 原来那只是一场梦，我发现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一股黏腻的感觉。 我看了看手机，是深夜两点，最容易做噩梦的时间，我起身下床去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将它喝完，感觉冷静了一些。 我本来可以去冲个凉水澡让自己舒服一些，可是，我没有动，准确的说，是我不敢动，那是星期五的晚上，其他人都回家了，宿舍里静悄悄的，我能清楚的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独自度过这样的夜晚，可是，这天晚上，我心里却感到有些不安。 我很害怕睡着以后又会经历同样的梦境，更害怕睡着以后再也无法醒来。 我的这种恐惧或许毫无依据，可是，却让我的某一根神经隐隐跳动，每一下都会让我的心一阵缩紧，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从二十八岁那晚回到十七岁以后，最初的那一个月里，我经常会做这个同样的梦，后来，时间久了，渐渐地就再也没有做过了，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过去那种厌世悲观的痛苦，新的人生变得越来越璀璨。 可是，这个可怕的梦境却再次袭来，事先毫无征兆。 死，其实倒没有令我那么害怕，毕竟我已经经历过了，可是，让昔日忍受的痛苦再循环一次却让人难以承担。 后半夜，我再也无法睡觉了，黑暗沉静的夜晚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一半的时间是在回顾二十八岁前的人生，一半是关于重返十七岁的这段旅程。 我的不幸究竟是人为的，还是命中注定的？答案就像隐藏在云层背后发出微弱光亮的星星。 深夜究竟能不能给人带来启发？我也解释不清。 不过，我心里有了一个很清晰的想法。 天明以后，我要去找小妍。 我洗完澡，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我拿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现在才刚刚过七点，会是谁打来的呢？我怀着疑惑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程，是我！你手机打不进去，我用的外面的公话。”那边传来她急切的声音，“小妍不见了！我和你爸刚才打电话问酒店前台，人家说她昨天下午就退房了，急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想好去找小妍的时候，就已决定暂时放下芥蒂。 “那你们在哪？赶快去酒店啊，兴许有人看到她往哪里去了，等等，先别挂，把酒店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好好，你赶快过来，我们在那里等你！” “不用等我，要是有线索就赶紧去找她，我等会儿直接去问前台就好了。” 我抓起背包就往楼下跑，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田然，也许，他能帮帮我。 我立即用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那边只向了两声就接了。 “喂，怎么了？”田然用温柔的声音问道，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 我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回家了，这个时候找他会不会有些不妥，可是，犹豫了片刻以后，我还是下了决心。 “田然，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你说吧！”他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小妍不见了，我现在要去找她，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去？” “当然可以了！”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那我们在哪里碰面，还是我把地址发给你？那个地方还有点远。” “就在宿舍楼之间的篮球场那里吧。” “什么？你不是在家里吗？”我惊讶的问道。 “我在学校，没有回家。” “可是，我陪你去的公交站啊！” “后来，我又回来了，我本来准备中午去奶茶店找你的。” “你怎么……” “你别生我的气啊，我看到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所以，就没告诉你。” “不，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你了！” “那倒不用了，给我五分钟个，我马上就下来！” 我和田然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到了那家酒店外面。路上，田然联系了他的舅舅，那边说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我们。 我远远地就望见了他们，也就是我的父母，两个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在大厅里打转。 我叫了他们一声，她立刻像看到救星似的向我急奔过来，他却站在原地，只是瞟了我一眼，连动也没动。 “程，你可算是来了！”她抓着我的手，激动的说道，又回头对远处的中年男人招手，“你怎么回事？快过来啊！” 他站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拖着步伐过来了。 “前台怎么说？”我问道。 “他们刚才调了监控，但是，只拍到了门口的那条路，也不知道她究竟往哪里去了。”她无奈的说道。 “那派出所那边怎么说？”我问道。 “这里不归我们区里的派出所管，我们就又去做了笔录，但是，人家说不到二十四小时，还不能出警。” “我看我还是再去一趟派出所，他们要是还不肯出警，我就在那里闹一场！”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愤怒的说道。 这就是这个男人一贯的处事风格，冲动无知不考虑后果。 “与其想着胡闹，还不如想办法赶快找到小妍！”我说。 “怎么找啊？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手机也关机，要是找得到，还用叫警察吗？”他激动的挥舞着手臂说。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着急。”田然走过来，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给我舅舅打过电话了，他们说一有消息就马上联系你们。我们现在在这里着急也没有用，不如想想小妍平时喜欢去哪些地方，分成两路去找找，也许很快就很找到她了。” 他们半信半疑的看着田然，我解释道：“这是我同学，我请他过来帮忙的，他舅舅在派出所工作。” 听完我的话以后，他们明显安心了一些。 “我跟你爸去她同学家看看，她也许去同学家了也不一定，上次，她就去过。” “那我们就先在这附近找找吧！”我对田然说。 他点点头，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把附近的超市、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都找了一遍，又去了周围的公园、天桥还有公交站都没有发现小妍的身影。 几个小时的徒劳无获以后，我和田然颓然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你说她会去了哪里呢？这么多地方我们都找过了，我爸妈也说同学都没见过她。”我既是向田然，又是自言自语道问。 “我刚刚问了那边锻炼的人，他们说附近两站路还有一个公园，我们等下再去那里看看吧，一个女孩子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想，也不可能去很远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吧。”田然说。 “我就是怕她遇到什么坏人，她平时就喜欢和那些调皮的学生玩……”我本能的为小妍担忧起来。 “不会的，你不是她很机灵吗？肯定不会这么容易上别人的当，再说，她也不会跟着不认识的人走吧。”田然安慰道。 “谁知道呢？她脑子里想些什么，我是一点也不明白，以前，她就喜欢和那些舞蹈班的同学到处去疯，有一次，还差点跑去见网友……等一下！我想到了，我知道她可能去哪里了！”我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地方。 我带着田然七弯八拐的穿过一排排破旧的老式居民楼，来到一条隐蔽的巷子里，面前是一排看起来很普通的居民楼，和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些没什么两样，只是两座楼房之间多了一条金属楼梯，一直通到了四楼。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很肯定的说道。 “这里？这不是居民楼吗？”他疑惑的看着我，“这里有你们家的亲戚吗？” “不是，这里面是网吧。” “网吧？”他非常惊讶。 我和田然上了楼梯，刚到四楼就听到了打游戏、唱歌、还有各种说话、咳嗽的声音。 我推开玻璃门，柜台里那个网管模样的年青人低头抽着烟，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我和田然顺着一排位子找过去，最终在角落的一台电脑前，看到了小妍，她电脑屏幕还亮着，头上戴着耳机就伏在桌上睡着了，要不是认出了她胳膊上戴的银手环，她从小时候一直戴到现在，我可能差点就错过她了。 我推了推她，她睡得很沉，动都不动一下，鼻子里还发出轻轻的鼾声，可能是太累的原因吧。 我把她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这个办法很见效，她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从桌子上弹了起来，东张西望，然后看到了我和田然。 “你终于醒了。”我说。 “是你啊！”她瞟了我一眼，不耐烦的说。 第51章 无法修复的裂痕4 “跟我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拉着她的胳膊说。 “关你什么事啊！”她甩开我的胳膊，说道。 “你知不知道爸妈正在找你，他们都快急死了！”我语气严肃的说道。 “哦。”她满不在乎的说，就好像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要走你自己走！” “祝妍，我叫你回去！”我严厉的叫了她一声。 她看了我一眼，嘲讽的笑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啊！再说了，你自己都不回那个家了，干嘛还要我回去啊？” 我气得双手发抖，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田然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在劝我不要生气。 小妍的目光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了田然，她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转向了我。 “他是谁啊？你男朋友吗？”她带着好奇的神情问道。 “多管闲事！”我没好气的说。 “切！” 她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的坐下来，重新戴上耳机，熟练的打开一个游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起来，看这情形，她应该是网吧里的常客了。 “你真的不走吗？”我向她下了最后一道通牒。 她好像没有听到或者根本不想听到似的，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嘴里还激动的嚷着：“快点！快点！杀过去啊！”同时，没握鼠标的那只手拼命的锤着桌子。 我在旁边观看了将近十分钟，她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田然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他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被我挣脱了。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拔掉了她的主机插头。 “漂亮！就应该这么……”她正玩得起劲，刺激的游戏场面突然变成了黑屏，“搞什么啊！”她大声喊道，一脸扫兴的摘下耳机，回过头来对我怒目而视。 “你发什么神经啊！我刚打到最激烈的地方，差点就要赢了，结果被你给打断了，等会儿，我怎么跟我师傅和队友解释啊！”她生气的说。 “结束了，走吧！”我平静的说，把头向门口的方向一扬。 “要走你自己走！我是不会走的！”她赌气的说着，走到旁边的位子，换了台电脑又开机了。 我知道继续劝她是没用的，在这里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就大声喊道：“网管！网管！” “你要干嘛？”小妍不解的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前台那个年青人才朝这边走过来，一边不耐烦的说：“吵死了，什么事啊？” “麻烦你把这台电脑停了。”我说。 他打量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小妍，小妍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这不行。”他摇了摇头，说道。 小妍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胜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 “这台机子充的时间还没到，还有两个小时呢。”网管说。 “我不管你有几个小时，你把它停了，我现在要带她回家。” “那我管不了。”网管又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难以理喻似的，说道。 “那好，她进来上网的时候带身份证了吗？你登记了吗？看了她的年龄吗？这些是你该管的吧。” 网管听完，明显愣了一下，但是，仍然面不改色的说道：“你们不上网，就赶紧出去，不要再这里影响别的客人！” 他叉着腰站在我们面前，一副要赶我们出去的架势。 田然连忙把我拉到身后，挡在了我面前。 “没事。”我对他说，又走到前面，指了指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小妍，“她只有十四岁还是未成年人，容留未成年人上网怎么处罚，你应该知道吧？还有，在居民楼里开网吧有经营许可证吗？你们的消防合格吗？”这时，那个网管的脸色都变了，而田然正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换了一种缓和的语气，继续说道，“其实，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她不听我的，我也劝不动她，我马上走就是了，不过，我妹妹已经离家出走几天了，我爸妈在派出所报了案，一会儿，如果警察找到这里了……” “起来起来！你不能在这里上网了！赶紧出去吧！”不等我说完，他就迅速的上前关掉小妍的电脑，站在旁边急切的催促道，一副唯恐她不离开的样子。 小妍看了我一眼，对这个结果很不服气，她反驳道：“你凭什么赶我走？我的卡里还有余额呢！” “卡里的钱我退给你！”他不耐烦的呵斥道，“让你出去就赶紧出去！快点！” 小妍有些害怕了，她不再反抗，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情愿的垂下了眼睛。 “走吧。”我说。 我看着她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背上背包，然后起身离开，我们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我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可是，我想错了，她回到先前的位子，只是为了拿走桌子的那杯喝了一半的饮料。 我们走到公交站，田然在他舅舅打电话，讲小妍的事。我发现她手里还拎着那个装饮料的袋子，我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说：“喏，那边有垃圾桶。” 她摇摇头，打开袋子，说：“还没喝完呢！” “放了这么久还能喝吗？等会儿给你买瓶水就是了。”我还记得她有肠胃炎，就抢走了她手里的袋子。 “诶！干嘛啊你！真讨厌！”她激动的喊道。 我没有理会她，拎着袋子向垃圾桶走过去，在我把袋子扔进垃圾桶的前一刻，我突然看到杯子露出的封口上贴着标签“冰柠苏打水”。 我脑海里短暂的闪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我没有多想就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叔叔阿姨已经知道小妍跟我们在一起了，他们说马上就过来接你们！”田然挂了电话，对我们说。 “不！我不想见他们，他么要是来，我就不回去了！”小妍十分抗拒的说道。 “那你想去哪？再回网吧吗？”我看着她，冷冷的问道。 她看了看我，低下了头说：“我还没想好，但是，我现在还不想回家里去。” “你能不能不要闹了？我们这么多人费了老大的劲来找你，你不感恩不领情也就算了，你好歹配合一下，让别人少操点心啊！” “我又没有求你来找我！”她不服气的说道。 “是啊，不是你来求我的，我干嘛要来找你呢？我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我生气的说。 “别这样，慢慢说。”田然望着我们，也不知道在劝谁。 “你还是不回家是吧？”我说。 她低着头，不作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又低下头说：“我没有说我不回家，我只是想晚点回去。” “那好吧。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她诧异的看着我，我解释道，“等你想回去了，我再把你送回家，我答应了他们的。” 她没有说话，显然接受了我的提议。 “那就这样！你们俩就去你们想去的地方，我先回学校。”田然说完，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欣慰和赞许。 “嗯。”我点点头。 我带她去了附近的快餐店，她一口气要了两份汉堡，两份薯条，一大杯可乐，她狼吞虎咽的吃完以后，十分满足的打一个饱嗝，声音足以让店里的所有的客人都听到了。 “你饿死鬼投胎吗？” “我快一天没吃饭了。”她不以为然的辩驳道。 “为什么？想绝食？” “才不是呢！我又不傻！只是……”她说着，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我没钱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你不是带了一张卡吗？钱呢，都用完了？” “爸妈告诉你的吗？我还以为他们不知道我偷偷拿了银行卡呢。”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摇了摇头说，“哪有啊？我查过了，上面还有两万多呢，早知道我应该把卡和钱分开放的，那样就不会被偷了。” “什么？你的钱和卡都被偷了？” “唉！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倒霉啊！我就会电玩城玩了两个钟头，出来的时候发现钱包没了，肯定是玩那个打地鼠的时候，被那个撞我的人偷的，当时，我要是发现了就好了。”她无比懊恼的说。 “行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我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去哪？” 她耸了耸肩，表明自己没有主意。 “不是你想逛的吗？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突然拍了拍手，说道：“噢，要不去小碧堤上走走吧！” “那里有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头，还是说，“那就去吧！” 我们俩沿着马路往前走，过了三个红绿灯，就到了小碧堤。 小碧堤是城市里挖掘人工河道以后行程的堤岸，中间是三十来米宽的河道，河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两边是绿油油的草坪，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很多人会来这里春游，后来，市里盖起了一座座高级商场，游乐园成倍的修建，电脑手机也逐渐取代了传统游戏占据了孩子和少年所剩不多的娱乐时间，这里变得越来越冷清，直至最终已经被孩子们遗忘了，只有清晨和傍晚的时候，能看到一些老年人过来锻炼。 “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只是没有人来玩了！”我说。 “我们这不是来了吗？”小妍说，“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还在这片草地上打过滚呢！” 我看了看她，不禁笑了：“你记性好真好。” “我当然记得了，你以前和你的伙伴来这里玩，总是不带我。”她说话的语气，好像还在为这件事生气。 “那是因为我一个人来这里玩没事，可是，你要是也来的话，被爸妈发现了又要骂我。你忘了，我胳膊上这条疤就是他们用皮带抽的，就是因为有一次带你去树林里玩，你的荨麻疹突然发了，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我说着，把手肘底下那道疤痕展示给她看。 “我也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妈妈说我要是再晚点去医院就要死了，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去那片树林了。”她心有余悸的说。 “你一个人跑去那种黑网吧怎么就不怕了呢？” “那也是没办法，我身上又没钱了，就连网费都是别人帮我续的，还有昨天的饭盒和饮料也是人家给我买的，不然，我真的只能露宿街头了。” “谁这么好心？不会是你在网上认识的那些人吧？那你就要当心了，网上没几个好人！”我怀疑的说道。 “哎，不是了。我也不认识，是个年龄和你那个男朋友差不多的人，我想他应该也在上学吧，可能是学校里的老大之类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露出崇拜的神情。 “真的假的？校园老大？还有这种人？”我嘲讽道。 “真的！他穿着一身黑衣服，样子很酷，当时我在网吧里，他就坐在我旁边，我饿着肚子，网费也快用完了，网管提示了好几次我该下机了，可我真不知道该去哪里然后，他过来问我还上不上网，说他有事要走了，他的卡里还有余额，我可以用他的那台电脑，我高兴死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然后，我看到他出去了，后面跟着几个小混混，他们都好像很听他的话。” 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说：“我以为那个老大做了什么了惊天动地的感人事情呢？把你感动成这样。” “不光是这样，后来，还有更惊奇的事呢！”她神秘的朝我眨了眨眼，说道，“过了一会儿，隔壁炸鸡店的店员进来了，她拿了一份炸鸡套餐还有一杯柠檬苏打水，说是给我的，可我根本没有买啊，我身上只剩下两块钱了，她告诉我是一个穿黑衣服的男生给我买的，除了他还有谁啊！你不觉得他很善良吗？” “他如果真的善良，不是应该劝你离开网吧吗？还给你续费上网？”我不以为然的说。 “哎呀！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他帮了我啊！”她无奈的叹气道。 “行吧，你说校园老大好就好吧！”我起身拍了怕身上的尘土，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快就走吗？”她有些不情愿的说着，还是起了身。 “你要是再不回去，他们又要担心了！” 第52章 降下的帷幕1 下公交以后，还有一段路要走，我陪着小妍一直把她送到那栋居民楼门口。 “就到这里了，赶快上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我对小妍说。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栋居民楼四楼的那扇窗口，又转过头来看看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上去吗？” 我摇摇头：“我晚上还要去奶茶店上班呢。” 这是事实，也是一个合理的逃避借口。 “什么？”她惊讶的看着我，问道，“你干嘛不回家呢？” 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我已经决定了要自食其力了。” 她年纪还小，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她是天生的乐天派，卓越的健忘者，所以，并没有深究其中的意思。 “好吧。”她郑重的说道，“不过，在上去之前，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在上大学以前，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家。” “很好啊。”我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对于不满十四岁的小妍来说，这的确已经是她生命中一项很经过深思的重大决定了。 “那我上去了！”也许是我的错觉，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望着我。 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当我走出几米远以后，小妍突然叫住了我。 “不过，姐。”一整天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我用目光迎接她接下来的话，“那个人好像跟你一个学校诶！” “哪个人？”我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就是我在网吧里遇到的那个人啊！”她对我的健忘很是失望，不禁跺了跺脚，接着说道，“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了你们学校的名字，我想他应该就是你们学校的吧！”她对自己的推断很有把握，得意的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哦，一个从江中出来的校园老大！”我意味深长的说。 她毫不在意对我的态度，一脸憧憬的说道：“如果你有机会遇到他，一定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啊，顺便告诉他，我真的特别特别崇拜他！” “行了行了，赶紧上去吧！”我尽量敷衍道。 我步行来到公交站，要坐的车刚走，下一班还要等半个小时，于是，我决定步行到中山大道去，因为那里有更多的公交可以选择，而且，我还可以体会一下在这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短短几个月后却像许久不曾来过的路上独自步行的感觉。 夕阳下沉，在那条光线渐渐暗的街道上，我不自地觉想起了小妍的话，校园老大，重点还是我们学校的！一身黑衣，就差呼风唤雨了！这丫头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啊？真是的！我不禁为自己把她描述的这个形象付诸形象而感到好笑，可是，下一秒，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不会有这么巧吧？可是，难道真的是他吗？ 正当这个念头在我头脑里挥之不去的时候，我装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田然打来的，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了，可是，当我拿出手机时，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喂？”我疑惑的接通了电话。 “我是李元。”那边，一个男生的声音简明扼要的说。 我感到心中一沉，预感到有什么将要发生了，否则，李元不可能打电话给我。 “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给你。”那边，李元似乎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在几秒钟的迟疑以后，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但是，你是除了我和方羽以外唯一一个了解我们之间的恩怨的人，关于那件事，你问过我很多次，这次，我仍然无法直接回答你，我也不想向你解释太多，但是，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哥是没有过错的，哪怕让我再受一次比这次还要严重的伤害，我仍然要这么说。我希望你能理解，而且，我想你应该不仅仅是出于好奇，而是真的在意那件事，你两次去医院找我，也是因为方羽吧，本来，我打算对那件事以及方羽都避而不谈了，但是，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了一个人，我想绝不是因为巧合，所以，我应该告诉你，我看到的那个人是胡子，你应该见过他吧，他以前常常和方羽去你们奶茶店，他也住院了，是被人刺伤的，如果是别人，那我不会有任何怀疑，可是，那个人是方羽……”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我激动的打断了他。 “你在说什么？警察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么？”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由于愤怒。 “你知道是谁捅了胡子吗？是他的跟班小波，就在胡子被人捅伤的前一天，有人给他介绍了一笔送货的生意，不是一般的货，而是毒品，胡子虽然看起来很了不起，其实也就是个街头小混混，他哪里有这个胆量做这种生意，可是，正好胡子手上缺钱，而卖家开出的报酬也相当高，最可恶的事，他还告诉胡子说，未成年人是受法律保护的，即使被抓到也不会判刑，国外那些毒贩就经常雇佣未成人送货。”李元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咬牙切齿，“所以，胡子一心动就同意了，他们把交货的时间地点都商量好了，可是，到了那里却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收货的人，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送货的那两个小弟当场就被抓了，胡子不知道从哪里收到消息提前就拿着钱溜了，除了小波逃走以外，其余那帮人都被一锅端了。” “我不明白这和方羽有什么关系？他早就不跟胡子来往了！” “从胡子被人指使贩毒到他的兄弟被抓，以及胡子被捅，这一系列事情都不是偶然，而是有人预谋好了的。” “是谁？”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是一个他们，我们，所有人都惹不起的人。” 我不解的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方羽发现了那个人犯下的一件罪行，可是，那个人却还不知道，方羽给那个人发了恐吓的短信，而那个人根据蛛丝马迹查到了他们常去的游戏厅，怀疑到了胡子身上，这也是胡子平时坏事干多了罪有应得，他以为是胡子策划了一切想要勒索他，所以就用了一个既高明又歹毒的手段，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就成功的让胡子那帮手下被警察给端了，偏偏胡子自己没事，他们以为是胡子把他们给卖了，就想要报复，小波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去捅伤胡子的。” 尽管整件事与方羽并无直接关联，可是，想到方羽可能采取的行动导致的潜在危险让我本能的抗拒李元的话。 “李元，你有证据吗？是不是因为方羽一直和你们兄弟过不去，所以你要栽赃他？你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为你哥辩解的那些话到底可不可信！”我激动的说道。 话一出口，我又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因为，这是李元最在意的一件事，哪怕他伤得那么重的时候，他仍然在为他哥哥辩驳。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生气，而是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说：“我确实拿不出证据，可是，我也没必要撒谎，如果方羽继续对那个人追查下去的话，害的人就不仅是我和胡子了，他自己的处境也会越来越危险，那个人也许很快就会注意到他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呢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禁问道，“你是说，你的伤也是……” “没什么！”他断然的回答道，“对不起，我不能再跟你讲下去了，总之，我提醒你劝他一句，即使他知道那个人所做的事，最好也放弃吧，因为那个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等等！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嘟音，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就像舞台降下了一道帷幕，那隐藏在背后即将上演的不知道是怎样一出惊心动魄的真实戏剧。 第53章 降下的帷幕2 一身黑衣的少年静静地坐在窗前，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远处，然而紧锁的眉头却预示着他陷入了沉思，远处鸟儿欢乐的叫声，清晨的微风，颤动的绿叶，所有的一景一物丝毫不能触动他的内心，也无法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他面前的书桌上，有一本摊开的日记，上面记载着这样一段话。 “去海边的心愿，我已经替你完成了，这是我们以前约定好了的，每年夏天都要去海边，所以，你不用感谢我，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也会继续遵守我们的约定个，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了，因为接下来，我就要实施下一个计划了，我告诉过你的，既然法律没有制裁那个伤害了你的人，那么，我就亲自出手来让他接受惩罚。” 少年坐了将近一个钟头以后，远处的钟楼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悠长的敲击声，他立刻收回思绪，合上了本子，那个本子的封面呈现在少年的面前，上面画的是灌篮高手的漫画，因为日长月久已有些褪色了，右下角歪歪扭扭的写着“方恒”两个字，字迹中充满了稚气，本子的边边角角也有些磨损了，那是因为现在的主人经常使用的缘故。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将日记本锁进了抽屉，如同将一颗受伤的心沉入黑暗的洞底，窗外一片明媚，绿树成荫，花儿绽放，同少年被封藏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起身走出了房间，关门时带来的一阵风，将地板上的一片四叶草轻轻卷起，在空中飞舞了一阵，随后，在房门被彻底关上以后，那片四叶草扑腾着再次坠入了地面变得悄无声息，那片叶子来自锁进抽屉的那个日记本，它掉下来的时候，少年甚至没有发现。 在南湖杂货市场那排棚户区当中，有一间杂乱不堪的狭小平房里，从头顶上垂下来的那盏白炽灯，犹如夜间的另一个太阳，用四十瓦的威力向室内的一切发散着它的热量，连那些硕大的蚊子都被折磨得烦躁不安，疯狂的叫嚣着，骚扰着灯下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孩，水泥地上一只红色的老式万宝电风扇呼呼的吹着，仍然赶不走空气里的湿热，年轻人的脸上仍然淌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他们不时抬起胳膊挥一挥汗水，也顺便赶走纠缠着他们的蚊子。 个子高的那个是哥哥，他有一张瘦削的面孔和颀长耳略微佝偻的身躯，暴露在土黄色T恤外的皮肤是一种酱油似的深色，而偶尔被风吹起隐藏在衣服之下的皮肤却是一种反常的苍白。对面坐着的是弟弟，他与他的哥哥长相非常相似，只是身高矮一些，而且，左边的脸上靠近下颌的位置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哥，我们真的就这样不管了吗？我总觉得会出事……”李元无限担忧的说道。 李杰坚决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小元，我再跟你说一次，这件事本来就跟我们没有关系，我只是个替罪羊，拿了钱替别人坐牢，简单点说，这就是一次雇佣关系，现在，这种关系结束了，老李也不可能再来找我麻烦了，而且多亏了那个方羽，胡子他们也要进去了，这样一来，再不会有人伤害我们了，让我们开始新生活不好吗？干嘛还要惹祸上身呢？你忘了你是怎么受伤的了？别想着做好人了，从我进监狱的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好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而那个作恶的人，却逃过了惩罚。”李元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阴沉，他咬了咬嘴唇，说，“而且，他还有可能继续作恶，他的权力太大了，他可以操纵各种力量，我们只能远远的避开他，你懂吗，小元？” 李杰紧紧的盯着李元，那两道目光似乎在向他强调利害关系。 “可是，老李真的会放过你吗？”李元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额头上的一道伤疤，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被人袭击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候，老李的老板收到了一条短信，里面揭发了他犯下的罪行，他们以为是我泄露了秘密，因为，他们认为那件事不可能有其他的人知道，所以才找人来教训你，借此来警告我，还好，那天有人路过报了警，不然的话，那帮凶手下手那么狠，不知道会把你打成什么样。我已经跟老李解释清楚了，不是我泄的密，他也向我保证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现在，他们通过那条短信查到的人是胡子，用不了多久，一定会知道真正发短信的是方羽的，这对我们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不会再怀疑我们了。”李杰很有把握的说。 “哥，他们的话真的可信吗？你真的不应该回来的，都怪我拖累你了！” “怎么能怪你呢？如果不是我当初不懂事，惹上了那些人，也不会让你整天担惊受怕了，再说了，我这次回来也不光是担心你，我也想看看爷爷奶奶。还好你们都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李杰脸上突然露出阴鸷的神情，“如果他们真的来找我麻烦，我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什么办法？”李元望着李杰，惶恐不安的问道。 李杰从鼻子里发出一种嘲讽的哼笑，抬起头来拍了拍李元的肩膀，用一种充满安慰的语气说道：“这两年牢我也不是完全白坐了，在监狱里我也学会了一些手段，我手上有他们犯罪的把柄，如果他们敢伤害我们的话，我就把它全部抖出来。” 李元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哥哥的话也让他顿时有了不少勇气。 位于市郊的一栋高档别墅门口，司机老李从那辆黑色的轿车里走下来，径直向别墅的大门走去，门上有一道密码锁，他按了按呼叫铃。 “是我，老李！”他说道。 得到主人的授意以后，电子锁响了一声，门自动开了。 老李摘下墨镜，跺了跺鞋子上的灰尘，迈着大步伐向房子走去。 那是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房子，天花板上挂着的巨大的水晶吊灯，进口的实木家具，高级地毯，真皮沙发，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无不都彰显这主人的身份和财力。 女主人不在家，门厅里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她是这座别墅里的保姆。 老李进屋以后，保姆主动在前面带路，走到楼梯前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老李独自踏上了楼梯。 他爬上三楼以后，不自觉地将脚步放得很轻，向右拐走到最里面的那扇房门前，他便停下了脚步，隔着那道门，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里面很安静，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很威严的男声传到门外。 老李深呼吸了一口气，握住门把手打开了门。 这间屋子被主人用作了办公室，里面的装修很简单，白色的墙壁，亚麻质地的窗帘，黑色的办公桌以及配套的转椅，使得这间办公室的风格显得很严肃，如同他的主人一样。 一个衣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桌前看着报纸，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之下藏着的那对眼睛闪烁着充满城府的光芒，使他看起来既有些斯文又有些狡诈。 尽管已来过许多次了，但是，老李每次进来时，总忍不住将房间内的环境打量一番，在他看来，这间办公室和别墅里的繁华景象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他这番观察并不是明目张胆的，而是，每次趁着主人的目光汇聚在报纸上的时候，迅速的一瞥。 “怎么样了？”别墅的主人放下报纸，像是刚刚才发现来人似的问道。 “他明晚八点会去金滩码头。” “知道怎么做了吧？”别墅主人像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您放心，明天晚上一定办好！”老李郑重承诺道。 “这件事情要尽快结束，省得夜长梦多，还有，要办得干净漂亮，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能引起任何怀疑，要让人觉得那是一场意外，懂吗？”主人向老李投去严厉的目光，老李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紧张。 “是的，我明白，偷渡这种情形，警方不会深入调查的。”老李脸上露出一个阴险谄媚阴毒的笑容。 而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脸上，则露出一种更歹毒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您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吩咐，我就先下去了？”老李看着别墅主人的脸色行事。 “没了。”这时，他又重新开始看报纸了，带着一种愉悦的神态。 老李离开后，桌上的手机响了，那个男人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以后，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与面对老李时的神态截然不同。 “什么？不回家啊？我还准备让李叔叔去接你呢！” 第54章 菊子姐讲述的故事1 那天晚上，接完李元的电话以后，我感觉身体格外的疲乏，脚步也迈得十分沉重，就好像背负着千斤的重担一样，我都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下，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李元的话还回荡在我的耳边，假使真如李元所说，方羽知道那个“惹不起的人”所犯下的罪行，他为什么不去向警察说明，反而要给那个人匿名发短信呢？那桩罪行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我思考了很多遍，却仍然理不出一条头绪。 为了小妍的事，我已经奔波了一天，再加上前一晚的失眠，我几乎已经筋疲力尽。 我只想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其余的事情等到明天再说。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当心灵被忧虑所束缚时，身体反而能获得安稳。 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手表上的指针已指向了中午十一点，我不禁吃了一惊，我本来应该在九点钟去店里上班的，现在已经迟到两个小时了。我连忙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两个是田然打来的，剩下的都是菊子姐打来的。 我迅速换好衣服，胡乱的梳洗了一下，就冲出宿舍，一路直奔奶茶店。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奶茶店，隔了几米远的距离，就看到了菊子姐。 她正站在柜台前，双手托着下巴，目光涣散的望着外面，看到我以后，前一秒还有些忧愁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眼睛里也露出了神采。 “哎呀！你是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或者有事不来了呢，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她打量着我，关切的说道。 我喘了会儿气，说道：“我睡过了，竟然连闹钟都没听到。” “哦，那你吃早饭了吗？” 我摇摇头。 她转身打开头顶上的柜子，拿出一袋开了封却几乎没动过的苏打饼干递过来：“这是我早上没吃完的，你吃点垫垫肚子吧。” 这时，我确实感觉有些饿了，于是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 “我给你倒杯牛奶吧！”她说完，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在纸杯里，给我拿了过来。 菊子姐一直默默注视着我，直到我把饼干吃光，牛奶喝完以后，她才问道：“昨天你怎么没来上班啊？我问老板娘，她说你请假了。你今天又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昨天，我回家了。”我擦了擦嘴巴，抬起头发现菊子姐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又解释道，“其实是我妹妹离家出走了，我爸妈找不到她，就给我打电话了，我昨天一上午都在到处找她，连家门都没进。” “那最后找到了吗？”菊子姐紧张的问道。 “嗯，她躲在一家网吧里，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 “那就好，找到了就好。”菊子姐松了一口气，点头道。 “对了，昨天我不在，店里忙不忙？” “和平时一样，放假你知道的。”菊子姐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犹豫不定的补充道，“昨天，方羽来了，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个，他们俩好像闹别扭了，那个女生看起来很不开心，方羽也一直没有讲话。” 我本来几乎都忘了，经她一提醒，立刻就想起昨晚李元打电话来的事了。 虽然，我无法判断李元的话是否属实可信，但是，那些事件里的诸多疑点，让我无法否认它们和方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菊子姐，昨天晚上，我回学校的时候，李元给我打电话了。” “李元？”菊子姐只回忆了一下，就惊叫道，“就是上次我们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男生？” “对。” “他为什么要给你电话啊？”菊子姐突然变得担忧起来，“难道，他跟你说袭击了他的人是方羽？” “不，他没有这么说。他跟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菊子姐的脸色再次紧张起来。 于是，我把李元的话对她复述了一遍。 她听完以后，愣了半天。 “我不明白李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方羽在追查什么呢？他追查的事为什么又会牵扯到李元和胡子呢？”我急切的望着菊子姐，期待她能给我一个答案。 “也许，跟那场车祸有关吧。”菊子姐叹了口气，说道。 “车祸？你是说方羽的弟弟那场意外？”我虽然感到很吃惊，同时，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值得方羽花费心思去调查的不可能再有别的事了。 “好吧，祝程，接下来我就把我知道的关于方羽的过去都告诉你吧。” 我从菊子姐脸上看到了不同于往日的柔和，而是一种近似沉重的表情，由此我可以断定，那是一段只要提及就会揭开他人伤疤的往事。 “三年前的夏天，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三，那所中学在水果湖附近，虽然那里汇聚了市里众多知名的重点中学，但是，我读的那所学校却是一所很不入流的普通学校，我的成绩很不好，甚至有点差，毕竟，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周围的同学也都跟我差不多的情形，简单来说，来这所学校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被父母放弃了的，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就是自己和父母都放弃了的，初三才开学，我们班里已经有很多人想好要上那所职校了，我家里人都希望我去读卫校或者学幼师，好歹也算有个一技之长，而且也很适合女孩子，但是，我既不想当护士也不想当幼师。”菊子姐说道这里，朝我笑了笑，“你可能想不到吧，其实，我那个时候还有点叛逆呢，我不愿意服从大人们的安排，幻想着要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一种让别人都钦佩羡慕的生活，可是，那种生活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于是，我就和我的好朋友们商量，没想到她们也跟我的想法一样，我们聊了一夜，说了很多傻话，但也冒出了很多想法，有一个女孩说她想当歌手，那个时候电视台上刚出来选秀节目，她特别喜欢看超级女声，而且她也喜欢唱歌，并且唱的也不错，另一个女孩也说了，她想去学服装设计，最后，就轮到我了，我不知道怎么脑袋一抽筋，我说，你们一个当歌星，一个当设计师，那我也不能落后啊，我看电视上化妆师也挺厉害的，简直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我就去学化妆好啦！将来，我们三个也许还能一块儿合作呢！我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决定，尽管，说服家人同意费了不少口舌和时间，但是，最后我们还是达成了目的。” 我不太明白菊子姐的这段自白和方羽的故事有什么联系，不过，她的这段经历确实刷新了我对她的认识，令我觉得很新奇，所以，我抱着兴趣和耐心听她继续讲下去。 “没过多久，我们三个人就去了同一所艺术学校，可能是那所学校担心生源流失，所以，提前既就叫我们去报道了。刚去的时候，我们还觉得挺新鲜，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可是，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职校的生活其实和原来的学校没多少差别的，我们不过是从一个被放弃的地方来到了另一个被放弃的地方，而且，这次被放弃的更彻底，我们在这里什么都学不到。不过，这里更自由，有更多的时间，我的两个好朋友都谈了恋爱，之前的梦想早就被埋葬在学校的后操场了，然后，我就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然后，我开始结交一些坏朋友，有了一些不好的习惯，他们带我逃课带我上网，有一次课间的时候，有人递了我一支烟，我有些犹豫，但还是接了，哪知道刚刚点燃，老师就进来了，我被逮了个现行，老师当即报告到教务处，年级主任让我写检讨书，罚我打扫一个月的卫生，这时候，只要不请家长，我什么都愿意做。 其实，写检讨并没什么，只是，我对那几个所谓的朋友特别灰心，老师批评我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吱声。 不过，后来，我却庆幸发生了这件事情，不然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认识他。 有一天早晨，我照常去教室打扫卫生，经过二楼的时候，发现一间画室的门开着，我们学校的很多教室都是对外出租的，所以，画室有人一点也不奇怪，我只是好奇，是谁来得那样早。 我轻手轻脚的走到窗户边，看到画室里有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支画笔在画板上涂涂画画，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画画的样子特别的认真，从另一边的窗户里倾泻出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天使。 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见到那么认真那么努力的人，我突然开始讨厌起自己了，还有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梦想，我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很愚蠢很糟糕。 我迫不及待地想向那样的人靠近，可是，我又不敢直接走到他面前，因为他太优秀了，而我看起来像个小丑，所以，从那以后，我总是借着打扫教室的名义，偷偷去看他画画。” 第55章 菊子姐讲述的故事2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菊子姐每次见到方羽时，总是欢呼雀跃又小心翼翼的心情了。 原来，在她心里，方羽不仅仅是一个喜欢的人，而是一个给过她力量激励过她的人。 “尽管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这却不妨碍我一天天地对他熟悉起来。 大多数时候，他是一个人来，极少数时候，他会带着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过来，那个小男孩喊他哥哥，由此看来，他们俩是兄弟，周末的时候，他承担起了看护弟弟的责任，他不像一般的哥哥那样脾气不好，他对小男孩很有耐心，那个小孩也很乖，总是一个人在旁边默默地画水彩画，有时候，做哥哥的也会过去指导一下，弟弟也听得非常认真。 我已经渐渐把他当成了一位熟悉的亲切的朋友，虽然于他而言，我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画室，也知道他离开的时间。我经常在学校附近的那条街上遇见他，他骑着一辆漂亮的自行车，看起来总是那么快乐而满足，而我也常常被这种氛围所感染，也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和满足。 直到有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一切。 那是一个下午，我没有去画室，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耽误了时间，我忘了是什么原因，我感觉心情有点糟，就决定去街上走一走，顺便给自己买一杯冷饮，我还没走到冷饮店就看见了他，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对站在旁边的小男孩嘱咐着什么，小男孩乖巧的点点头，还大声说：‘那你快点回来哦！’ 他笑着点点头，转身向对面那条街走去。 那个小男孩等待的时候，百无聊赖的玩起了弹力球，他发现我在看他，调皮的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后，那只小球脱离他的手掌掉到地上向前滚去，他立刻去追小球去了。 我想那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我望着那个逐渐变小的穿白衬衫的背影，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 他穿过马路来到小吃街，在一个卖红豆饼的小摊前停下来。 我赶紧退到一边，旁边正好有一家冷饮店，我就进去买了一杯冷饮。 我从冷饮店出来的时候，他恰好从老板手里接过装着红豆饼的纸袋。 他走得很快，我跟得有些吃力，不过，却也更加放心，因为他迫切地想要把那份喜悦带到他弟弟面前，所以，绝对不会注意到后面的人。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尖锐像是物体摩擦地面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离我们很近，我被吓了一大跳，心脏突然感到一阵收紧，紧接着从刚才的方向又传来了人群的尖叫和呐喊声。 那个时候，我忘了自己要跟踪的那个人，只是本能的循着人流和嗡嗡的人声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那条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之间挤满了人。 我越靠近那个地方，心脏就跳得越快，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不光是因为害怕见到那触目惊心的景象，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看到了一个沾着血迹的荧光绿的弹力球赫然的出现在了离那辆轿车两三米远的地面。 我感觉自己的双腿根本无法迈开，但我仍然强迫自己走过去，我必须要亲眼验证一下，以驳斥刚才的那种猜测。 我费力的走进围观的人群，突然之间，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全都听不见了，我只看到他坐在地上，抱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失声痛哭，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也沾染上了斑驳的血迹，看起来让人觉得既难过又心酸。 我感觉到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从来没有那样难受过，即使将我十六年里所经历过的不幸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那一刻的难过。 但是，我知道我的难过甚至抵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来了，他们从他怀里抢走了那只小小的身体，车后的双开门被无情的关上，也不知道是一时疏忽还是别的原因，那辆车竟然忘了把他也带上。 他跪在地上，望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眼神是那么的无助和绝望。 我很想上去安慰一下他，仅仅是握握他的手，或者在旁边陪陪他也好，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怯懦，也许是出于对刚才那一幕情形的恐惧，也许是来源于我自身。 不久，警察也来了，他们在事发地点四周拉起了警戒线，询问附近的人有没有看到司机是什么样子，知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了，所有人都茫然的摇着头，那辆车被被抛弃在路边，它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 我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我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要是那时候，我没有绕远去追方羽，而是就近在旁边的小卖部里买冷饮，那场事故是不是会避免？ 我感到很害怕，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成了一名共犯，一名良心上的罪犯。 天渐渐黑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他却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父母也来过，哭着从车上下来，又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只有他好像被人遗忘了。 我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马路的另一边，与他相距数十步之遥，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 后来，我的那两个好朋友当中的一个从外面网吧回来，正好看到了我，她以为我是被那场车祸吓傻了，就不由分说的把我拉走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以后发了一场高烧，一直持续了三天，那场高烧才退下来，我好起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画室，可是，我没有看到他，接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有来，我想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然而，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他仍然没有来，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他离开以后，我留在那所职校的唯一的理由也消失了，我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混了半年，之后，有个熟人介绍我来了这家奶茶店，我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 我对工作其实没什么热情，可是又不得不工作，离开了学校以后，家里是不可能再给我零花钱的。 反正我就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情，干着这份工作，对什么都没有热情。 直到那天，他突然走进了店里，那时，我正埋头在算账，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一眼，他要了一杯冰柠水。 我本可以不必看他一眼就完成一切，可是，我把冰柠水交给他的时候，却还是出于一种我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心理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非常庆幸自己抬头了，不然，我可能会抱憾终身。 他的个子高大了许多，裹在那身黑衣服里看起来却有些消瘦，他的轮廓变得更硬朗了，脸色不再是过去那种透着红润的白净了，而是变得有些苍白了，这些特点使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但是，我始终认为他仍然没有变，他还是他，那个在晨光下专注的画画的少年。 他完全不认得我，他当然不应该认识我。 不过，我还是非常满足，非常快乐，我又找回了过去的那些力量。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他有些变了，他变得很阴郁，既不会笑，也不画画了。 我很希望看到他重拾画笔，但是，那似乎不太可能了。” “为什么呢？”我打断了菊子姐的讲述，因为，我想起方羽向我展示他家里那幅挂在客厅里的画时，所表露出来的热情。 “因为，他已经放弃画画了。”她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放弃？” “对。”菊子姐说道，“这也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就在那件事故发生以后不久，有一次，我去小姨家玩，她在批改学生的绘画作品，小姨是一家幼儿园的美术老师，她改完以后，拿起一幅色彩明艳的画叹了口气，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说，画那幅画的学生上个月出车祸去世了，我听完特别吃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自己目睹的那场事故的情形，接下来更令我吃惊的是，小姨描述的那个学生出事的情形几乎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急忙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学生是不是有个哥哥，他的哥哥怎么样了。 小姨有些惊讶，但是，对我的问题并没有起疑心，她告诉我那个哥哥受了很大的打击，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月，小姨给那个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正是他接的电话，小姨说她那里有一些他弟弟的作品，问他要不要拿回去，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在办公室里，小姨当着他的面拿出那些画的时候，他立刻就变得满脸泪水了。 小姨告诉他，自己的学生一直以哥哥为榜样，总是称赞哥哥画画特别好。 这些话本来也是为了安慰他，可是，他一听完，立刻拼命摇头，说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画画了，他没有资格了。 小姨把他的话转述给我听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可是，我却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让他遭遇意外，感到很自责，所以，才放弃了画画吧。” 我的心里感到一阵阵伴随着歉疚的难受，原来，他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十字架，可是，我却毫不知情，总是把他的孤僻冷漠理解为高傲和自以为是。 听完这段故事以后，我感到更加压抑了。 “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呢，至少，不会再去想那件事情。”菊子姐喃喃道。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开始调查了呢？难道那当中还有什么疑点吗？还有，李元总是强调他哥是无辜的，真的有什么隐情吗？” “我不知道，当时，警察盘问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看到事发时的情形，当天夜里，李元的哥哥就自首了，但是，附近也有一些传言，说在车祸现场几百米的路边发现了一只鞋子，有人怀疑那是司机逃跑时掉下的，但是，李元自首的时候，两只脚上的鞋子都在，有人说他回家换了，也有人说司机另有其人。” “真的有这回事吗？”我问道。 菊子姐摇摇头，说：“那段时间，类似的谣言很多，没法判断哪些是真的。” “那么说，李元所说的那个神秘人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而且，李元和胡子受伤都跟那个人有关，这就是方羽调查他的原因。”我做出这样大胆的推测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菊子姐猛地拍了拍脑门，又求助的望向我，“一定是这样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但是，李元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必须阻止方羽去冒险！”我坚定的说道。 第56章 迷途1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先找到他，才能阻止他。”菊子姐说。 像以往那样，方羽的手机还是打不通。 菊子姐非常着急，我虽然表面上平静，其实心里也好不到那里去。 我再次想到了李元，于是打电话给他，他在电话里却显得很焦虑。 “对不起，我现在没空想方羽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从他的语气里，我嗅出了不安的气息。 “我哥从早上离开以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打了他好多电话发了好多短信，他都没有回复，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哥？”我有些惊讶。 “是的，他前两天从菲律宾回来了，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走了。你知道的，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有点担心……” “你再几次试试看，也许他没有听到吧。”我说。 “没用，他手机提示关机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指示到下午五点了，我感到心中一沉，出于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建议道，“你如果很担心的话，干脆就报警吧！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快十几个小时了……” “不行！”他立刻打断了我，“我想，还是等等看，他晚上的轮船，也许，现在在处理别的事吧，他跟我说过走之前还有些事要处理，他一定是被那些事耽误了，晚点他肯定会回复我的。”他对这种想法抱有很大的信心，可是，我却觉得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不想打击他的信念，也不愿意继续往坏的方向想，就说道：“那他可能不方便接电话吧，等他忙完了会联系你的。” “那是肯定的！”他很高兴的说。 挂完电话以后，我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从李元那里没有得到方羽的一点消息，去哪里找他成了一道难题。 “看样子今天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了。”菊子姐望了一眼外面，转向我说道，“要不我们提前打烊吧？”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她。 “我们一起去找方羽，老板娘那边由我来请假好了。”她点点头，很坚决的说。 “可是……”我迟疑道。 “你不愿意和我一块儿去吗？”菊子姐望着我，脸上有些失望。 “不是，你误会了。”我摇摇头说，“我很愿意和你一块儿去，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又上哪去找他呢？” “我太急了，又回到了开始的问题。”她有些惭愧，“可是，他现在去哪了呢？” 我思索了几秒之后，做出决定道：“我们去他家里吧！” “万一他不在那里呢？” “那也没办法，至少，我们现在有可能找得到他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 “那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她问道。 “知道，就在我寒假打工的咖啡馆附近。” 就在我说这话的时候，菊子姐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我想她也许误会了什么，可是，我没有时间向他解释。 我们都有一种默契，就是今天必须找到他，以防止他会做出什么错误的事。 我们迅速收拾好操作台，来不及打扫桌椅和地面，就锁了卷闸门。 在去方羽家之前，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也许她知道方羽在哪里，或者他们俩正在一起也说不定。 不过，我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即使厉贝贝和方羽在一起，她也可能不会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但是，这也好过他去做什么冒险的事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厉贝贝的号码，自从我们在寝室不讲话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我打第三次的时候，她接了电话。 “喂？”她冷冷的说道。 “你现在在哪里？方羽跟你在一起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还有，方羽是我男朋友，有我关心就够了，用不着麻烦你。”她态度恶劣的说道。 我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就有所准备。 “刚才，他把东西掉在这里了，我没有他的号码，所以，才给你打的。” “哦，是吗？”她的语气有些不高兴，却不像刚才那么不耐烦了，“那给我吧，我明天来学校的时候去拿。” 我挂了电话，菊子姐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说方羽刚才把东西掉在我们店里了，他根本没来过啊。” “她这个人不喜欢说实话，我那样说就是为了套她的话，显而易见，方羽和她不在一起，不然，她就知道我在撒谎了。” “你也太聪明了吧！”菊子姐抓着我的胳膊，惊呼道。 “没什么，以前从渣男身上学到的。”我淡淡一笑，说。 “渣男？” 菊子姐一脸迷惑，我意识到自己又把这个时代没有的词汇带过来了。 “嗯，我以前的老师，他让我学到了很多这种知识。”我信口胡诌道。 “哦，你们老师教的知识还蛮多的。”她有些羡慕的说。 “但愿你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他！”我说。 因为正好到了出租车司机交班的时间，我们守在路口拦了半天，也没有司机愿意载我们去樱园路，有的嫌远了，有的说不顺路。 最后，我们不得不乘公交过去，不仅要换乘两次，而且路线绕远了一大圈。 我们在琴台路下了以后，再换乘另一辆公交，那一站换乘的人特别多，我和菊子姐刚下车，就看到要乘的那辆公交就已经缓缓开动了，我们追了十几米远也没有追到，更不幸的是，菊子姐在奔跑的过程中为了避开一辆从后面骑过来的电动车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连忙跑回去看她，她原来扭伤的那只脚又不能动了。 “我们去医院吧！”我说。 “不，别管我了，先找方羽要紧。”她握着脚踝，皱着眉头强作镇定的说道。 “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找他啊！”我有些生气的责备起她来。 “可是，不找到他，我真的没法安心。当初车祸的事就已经够让我后悔的了，我现在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弥补。” “你在说什么啊？那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怪只怪那个可恶的司机！”我愤愤的说道。 “那件事我本来可以阻止，却让它发生了，对此，我一直很后悔，现在，同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了，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她恳求道，“就当是帮我，你赶快去找他，好吗？” “那你呢？” “我打车回去，没事的。” 我像是一个临危受命的人，不得不接受她的请求。 我上了公交车，将菊子姐独自留在了公交站，当我向窗外悄悄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她正望着我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坚定而信任的光彩。 我在樱园路下了车，这时，天已经黑了，道路两旁的路灯纷纷亮起来。 我沿着那条石头铺成的小路，朝方羽家的方向走过去，还没到那里，我就感到失望极了，远远的就能看见其他的房子从窗子里透出的光亮，而方羽家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站在铁栅栏外踌躇着，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等待。 突然，我的手机振动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来看，竟然是方羽打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哪里，他的声音又把我吓了一跳。 “我……我还是来晚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令我感到后背发凉。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我焦急的问道。 “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一阵低沉的类似汽车的鸣笛声，使我听不清楚他的话语。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变快，我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一向冷静的他不会这样反常。 “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到底怎么了？你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吼道。 “对不起……我要挂了……对不起……” 之后，无论我怎么打，他的手机又是无法接通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为什么菊子姐要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我，为什么我要了解他的过去而又为他感到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次体会这种无助的心情， 可是，我心里即使有再多的抱怨，也得承担当务之急的责任，就是找到他。 我在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我记得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了鸣笛的声音，不太像是汽车的声音，顿时，我突然想起了李元说过他哥哥晚上会乘轮船离开，那么，那个声音很像是轮船的汽笛声，方羽应该是在码头！ 我立刻跑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我的目的地。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去码头很奇怪。 “去码头干什么？” “我有很急的事，师傅，麻烦您快点，我真的很急！”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带的一百块钱递给他。 好在他看到钱以后，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我坐在出租车里，希望司机能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同时心里祈祷着，方羽那里千万不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第57章 迷途2 出租车朝着远离市区的方向驶去，经过一段段绵长曲折两旁看不见房屋的公路，最终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马路边停下，司机告诉我可以下车了。 “喏，前面就是码头了！”司机努了努嘴说。 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远处一片漆黑的空旷，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光隐约闪烁，分不清是来自码头这边的建筑还是对岸的居民房屋。 我突然明白上车时，司机问我为何去码头的用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克服心理上的不情愿，强打起精神走下了出租车。 在进入完全的黑暗前，借着身后路灯投来的光，我看到面前是一片水泥空地，左右两边望不到边际，地面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识成不同的区域，一些被遗弃的木头集装箱犹如散架的骷髅被遗弃在路旁。 有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疑虑，方羽真的在这里吗？但是这种疑虑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坚定打消了，我理应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鼓足勇气踏入了面前的黑暗之地，当真正置身其中以后，我才发现黑暗并不比我想象中的恐怖，我能够看清脚下的地面以及数十米以内的景物。 我不知道他藏身于黑暗之中的何处，我只是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摸索。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脑海里胡乱的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心事，就像商场里的打地鼠游戏，此起彼伏，我想起了我的前二十八年里经历的那些过往，菊子姐讲述的那段关于方羽的故事。 所以，当我在一间废弃的小屋旁发现他时，我的惊讶甚过了惊喜，如果说，我发现他时的心情理应是惊喜的话。 他坐在地上，背依靠着墙壁，双手摊在身体两边，缓缓抬头瞪大眼睛望着我，对于我的出现无比惊讶，即便如此，也无法盖过他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极度痛苦极度难过的表情，那是一种在黑暗中反而呈现得更加强烈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反而，我先问他。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把脸转向一边，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闪光的痕迹，尽管很微弱，却很清晰。 “我和菊子姐找了你一下午，她的脚都扭伤了，却叫我不要管她赶快来找你。你为什要来这里？”我弯下腰问道。 他没有回答，就像没有听到似的。 我向四周张望，码头上仍然一片静悄悄，我蹲下身在他旁边坐下，尽量随意的说道：“李元说他今晚坐轮渡离开，你看到他了吗？” 他突然情绪激动，肩膀猛烈的颤抖，开始痛哭起来，声音低沉而难过，犹如一场突来的暴风雨，我扭过头诧异的看着他，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何会让他反应如此强烈。 “你到底怎么了？”我紧张的问道，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立刻转过身不由分说的紧紧抱住了我，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就像一个发高烧的病人，我在那样的拥抱下感到既惶恐又莫名其妙。 我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尽量安慰他。 “方羽，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死了……死了……”他悲痛的低语道。 我感到一阵恐惧从背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我宁愿自己理解错了，我尽量平静的问道：“死了？你在说什么？” “他死了……死了……”他的回答既空洞又可怕。 “谁死了？”我摇晃着他的肩膀，激动的问道。 他抬起头看着我，用一种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我，过了很久，他缓缓说道：“李杰……死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坐轮渡离开了吗？他在哪里？”我望着远处一片茫然的漆黑，情绪激动喊道。 “他还没有上轮渡就死了，明天或许在某个荒郊野外，警察们就会找到他的尸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凉，像是出自遥远的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我感到一种绝望的惊恐，极力摇头道，泪水不由控制的涌了出来，像是被一种人类原始的情绪所驱使。 他没有立刻回答，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 “我在这个里听到的。”他向我展示了一部手机和一副耳机，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解释道，“我监听了他们的手机，就悄悄赶过来了，他们把他带到一辆面包车上谈了很久，讲了很多条件……但是，还是没有谈拢，最后，他们让他下车了，我以为是真的让他下去，可是……太快了……我……我……”他显得很吃力，仿佛是在与某种情绪做抗争。 “你为什么不报警？”我猛地推开他，愤怒的质问道。 他定定的看着我，仿佛我的目光令他无法动弹一样，我揣测着这种反应背后的动机，感到很疑惑。 “不，不，不行……”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机械的摇头道。 “为什么？你不是都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在你预料到李杰有危险的时候，就应该去报警啊！” “不行，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他痛苦的自语道。 “这么说，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害死了他，而你竟然就在旁边无动于衷，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就因为他害死了方恒，所以你就要看着他被别人害死来满足你的报复心，是吗？这就是你的复仇？可是，这样复仇会令你心安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害死了他，你把自己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你……你说什么？”他突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你也变成了像他一样的人。”我冷漠又残忍的说道。 “不！不！我没有，我不是那样的，我不是……”他抱着头，痛苦不堪的喊道。 我冷冷的看着他，觉得他既可怜却又无法让人同情。 和他待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无法面对他，一方面我无法忽视他的痛苦，另一方面，我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良心去忽略他对那桩罪孽发生时的视若无睹。 “我该走了，我本来就不该来的。”我擦干眼睛说道。 “不要，你别走了，不要。”他恳求道，那双眼睛就像一个被无辜伤害的孩子，令我感到格外心痛，我从未见过他副样子，我几乎就要心软了，可是，我咬了咬牙，硬下心肠。 “对不起。”我说完，迅速跑开了。 我承认自己太懦弱了，即使重回到十七岁，我鼓足了勇气来面对生活，但是，我仍然无法克服世俗上的良心。 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自己会选择报警还是像方羽那样什么也不做，正是出于这种害怕，我不得不逃离。 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我只觉得很艰难，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最后，我终于回到了学校，周围的一切对我而言是如此熟悉而亲切，仿佛几个小时前我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不真实的。 我这才迟钝的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很多条菊子姐的短信和电话，我秉持着最后的责任心给菊子姐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方羽没事，就将手机关了机。我抱着这样一种期待，关掉手机可以将那一切都推到我的世界之外。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宿舍，自从林达和刘璐去集训以后，宿舍里就冷清了许多，冉婷正趴在床上戴着耳机默写单词，厉贝贝和小六在说话。 她们对我的晚归也只是表现出了一丝惊讶，并没有多在意。 “祝程，我今天路过奶茶店，怎么没有看到你？”小六随意的问道。 “我……我跟同事出去了。”我注意到厉贝贝看似不经意瞥来的目光，解释道。 “哦。”小六的兴趣又回到了和厉贝贝的话题上，“那真是有点遗憾，你最后周末干嘛了？” “嗨，别提了！一开始，我爸就说了让李叔叔开车来接我回家，但是，我和方羽约好了周末出去玩，所以，我就跟爸爸说不用接我，我周末去奶奶家，你也知道，这都是我打的幌子，我爸不知道真实情况，听了特别高兴根本怀疑，我都准备好第二天穿什么出去了，结果呢，他早上给我发短信说他姑父住院了，他不能出来，可把我郁闷死了，但是，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啊，毕竟我们俩以后有的是时间，就原谅他这一两次吧，所以，我周末就在奶奶家过的，真的无聊死了，我本来准备中午就回来的，可是，爸爸交代了事让李叔叔去办，所以，我就自己打车过来了，我上次打车还是上初二的时候……” 厉贝贝滔滔不绝的对小六讲着她的事，与刚跟方羽交往的时候比，似乎开朗了不少。 我远远的观察着在灯光下的她，突然觉得她除了傲慢自以为是外，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至少，算不上是一个坏人。 一个总是对人恶语相向的人同时也可能是无辜的人，与方羽对待李杰的那件事比起来，她的那些行为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她呢，或许完全不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阴暗的那一面。 第58章 迷途3 菊子姐旧伤复发因此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家休养，我对她怀有同情和关切的同时，也感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星期，我都不用和她谈论方羽了，因为，和她面对面的时候，谈论他是不可避免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上，我无法搬开它，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触碰它。 田然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物理竞赛去了，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而且，我本能的觉得不应该将他拖进这场阴暗的旋涡里，他总是尽力保护我，我不可以太自私。 我不禁想到了菊子姐，她到底更多的是出于对方羽的深情，还是出于当年那场车祸而导致的良心上的谴责，或许二者兼有，总之，她是自愿陷入了那场旋涡。 而我，则是不知不觉使自己牵扯进来了。即使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也为时晚矣。 就在我处于这些混乱的情绪当中时，一通令我意想不到的电话打来了。 “请问你是？”我对陌生的号码和女性的声音感到意外。 “我是方羽的姑姑。”那个略显疲惫的声音温和的说道。 “是您？”我感到惊讶不已，我猛然想起，方羽失联那次，我曾给她打过许多次电话，都没有回音。 “嗯，我记得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吧？”那边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很自然的解释道，“那时候，我恰好有事出国了，所以没有接到。你是方羽的同学吧，他给我看过你给他留在门上的纸条，上面写了你的手机号码，所以，我今天就给你打电话了。” “那您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吗？”为了避免对方不必要的客套，我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是这样。”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明天下午方便吗？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我想和你谈谈方羽。” 我没有立刻回答，猜想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她大概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冒失，又补充道：“同学，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我和我先生平时工作很忙，对他有些疏于照顾了，让他和我们产生了隔阂，他从来有什么都不肯对我们说，所以，我想通过你们这些同学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她什么也不知道。 我本来可以轻易找个借口拒绝她的请求，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避而不谈并不能解决问题，去见见她也无妨。不过，我也有些疑虑，等会儿要不要对她讲那天晚上在码头的事，最后，我想还是伺机行事吧。 第二天下午，我如约到了校门外，放学的时间段，校门外停满了家长们接学生的轿车，而那辆白色的轿车停在距离校门口数十米处的一株樟树下，来来往往的学生没有谁对它给予特别关注，我朝它走过去，一位衣着简单气度举止不凡的中年女士从驾驶室走出来，她很亲切的和我打了声招呼，我走进副驾驶的位置坐下，她也回到车上重新系好安全带。 “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一直叫你同学。”她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笑着说道，“我叫祝程。” “是哪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说道：“祝福的祝，前程的程。” “嗯，很好的名字。”或许，她这样说是为了表达友好。 “那我怎么称呼您呢？”因为她看起来很年轻，而我又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还是28岁。 “和方羽一样，叫我姑姑好了。”她很自然的说。 “这样不好吧。”我对他人表现出的亲近总是感到不适应。 因此，在后面的对话中，我都是以“您”来称呼她。 “就在这里吧。”她说完，将车掉了个头停下。 我抬起头看到面前竖着一幢三层的建筑物，那是一家高级西餐厅，这是本市数一数二的知名餐厅，其消费之高，即便是我工作的那几年，也不敢轻易踏入的地方。 “要不……换个地方吧。”我望着招牌上的外文字母，有些窘迫的说道。 “没关系，来都来了。”她挥了挥手，笑着说。 她步伐轻快的走向台阶，我拘谨的跟在她的身后，自动门开了以后，服务生看了她一眼，立刻恭敬又热情的向她鞠躬。 “方总，您来了！” 我感到惊骇不已，转头转向她，她只是很随意的点点头，又转头对我笑了笑，并非那种客套的假笑，这时，我才发现，方羽和她的相似之处，他们的笑容都很有感染力。 她以主人的风范在前带路，我在后面悄悄观察着餐厅内的环境，原来，方羽家或者说他的姑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钱。 她领着我来到被藤萝围绕的阳台上，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她将菜单递给我，我摇了摇头，她就按着自己的心意点了几样后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那些食物和饮品很快就送上来了，每一样都很精致也很美味，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大快朵颐，但是，这种时候我没什么胃口，就草草吃了几口，而她只喝了一点果汁，面前的食物几乎没有动。 我一直在等着她说话，而她也终于开口了。 “小祝，你和方羽关系还不错吧？自从上初三以后，他几乎就不和同学联系了，就算过生日，我们叫他邀请同学上家里来玩他也不肯，这几年，你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她说完，用一种感激的眼神望着我。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不禁问道。 “他以前有很多同学和朋友，在学校里人缘特别好，直到初二那年暑假，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她叹了口气，“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过了差不多三个月，后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可是，我看到她的眼睛却湿润了。 “我听说了一点，是因为他弟弟的事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抬起头看着我，欣慰的说道：“看来他真的很信任你，连这件事都对你说了。” 我摇摇头：“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点。” “方羽是个心事很重感情却很细腻的孩子，除非他自己肯告诉你，否则，哪怕他坐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我就反而更加担心，当初他父母离婚以后，我想把他接到我家里来，他的姑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可是，那孩子说什么都不肯来，我们试过各种办法，都说服不了他，最后，只能由他去了，他一个人住在那栋冷清的房子里，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我把咖啡店的地址选在那附近，也是出于照顾他的考虑……” “那他爸妈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说：“我哥哥嫂子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要那栋房子，可能因为那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会让他们觉得难过吧，小恒……我侄儿的死给他们的打击特别大，他们以前感情特别和睦，经历那件事以后，两个人却怎么也无法共同生活了，离婚是他们达成一致的协议。” “可是，他们就没有考虑过方羽吗？他才十四岁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我实在感到匪夷所思。 “说起来，我哥哥和嫂子对方羽确实是过于严厉了一些，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可是，那孩子也真的太懂事了，从小到大，他受了任何委屈都绝口不提，所以，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们责备他的时候，他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们或许受的打击太重了，竟然那样指责他，怎么能怪到他身上呢？” “指责他？”我吃惊的问道。 “那时候，我哥哥嫂子都要工作，平常都是方羽照顾小恒，那天下午，两个孩子学完画画以后，方羽骑着自行车载小恒回家，路上，小恒突然说想吃什么东西，方羽就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让小恒等着，他去买，可是，他刚买完吃的，车祸就发生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哥哥嫂子觉得他没照顾好小恒而一直责怪他，他也很自责，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的那几个月，有一次半夜，我特别担心他，悄悄用钥匙打开房门，他那时在床上睡着了说着梦话，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说他不配活着，他想用自己的命换回小恒的命，我听到心里难受极了，他心里是有多痛苦多难过啊，不然，不会连梦里都这样自责……” 我听完既震惊又难过，他一个人背负着内疚的十字架已经足够痛苦了，而他的父母——身边最亲近的人，对他的态度太残忍了，他们怎么可以恨他？他们怎么可以责备他？难怪他会放弃他那么喜欢的画画突然说自己没有资格学了，他一定他认为自己对小恒的死负有很大责任，因为愧疚所以无法继续保留和小恒相同的爱好了。 我以为自己过去的人生就已经足够悲惨了，什么都不曾拥有，不断被抛弃，可是，方羽的经历却更像一场辛酸讽刺的悲剧，他拥有很多很多，却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他明明可以拥有灿烂的人生，可是，他却不得不踏入黑暗的洞窟。我无法想象他那副若无其事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怎样伤痛的心。 “我希望你能多关心关心他，他没什么朋友。最近，他总是很晚回家，而且又开始旷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跟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到一起了，明年就高三了，我对他要求不高，只希望他能顺利毕业就行了，到时候再送他出国留学，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想法，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没什么朋友，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的同学，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多多关注一下他，有空的时候和他谈谈心，他总是这样子，我怕他会憋出病来。” “我知道了，我回学校见到他，会和他聊聊的。我该走了，谢谢您的招待。”我说完立刻起身，飞快的离开，因为我怕再晚一点，我的眼泪就会在她面前奔涌出来了。 我在公交站台上流了很久的眼泪，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或许在想这个女孩要么考试没考好或者在早恋吧，他们怎么想都无所谓，那个时候，我只想痛痛快快的流眼泪，也不知道是为方羽，还是为我自己。 第59章 真相1 我回到了校园里，途经实验楼的时候，我闻到了青草丛里呛鼻的湿野气息，以及栀子花散发出的浓烈香气，几个月前有一条年轻的生命曾在这里消逝，而此刻，这里竟然没有一丝死亡和阴霾的气息，植物顽强又无私的生命力重新赋予那片沾染过血迹的土地以勃勃生机。 正如我们被父母无私的带到这个世界上一样，但不同的是，我们的父母有时候却恨我们。 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些打着爱的名义却大行其道的伤害会令我们永远困惑，永远无不能释怀。 我想，方羽的心里或许也是困惑的。 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宿舍楼下，有一个披着长发的身影，手里似乎举着手机飞快的从宿舍楼跑出来，并且倏地一下拐到了宿舍楼背后，我对此并不感到奇怪，有些女生交了男朋友以后，打电话时为了避开室友们，经常会跑到外面去。 不过，当我走到台阶上时，却发现地上躺着一张饭卡，我猜测应该是刚才那个女生掉下的，所以，我连忙拾起饭卡，追了过去。 “诶，同学，等一下！” 我走到宿舍楼后面，那里过去是一片荒废的空地，自从市领导来检查批示以后，现在已经被绿色植物和树木覆盖了，所以，我看不清那个女生究竟藏在了哪里，正当我转身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你觉得我很烦吗？我告诉你，对别人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就说上个星期吧，我期待了那么久，你倒好突然一条短信说不能出来了，我有抱怨过你什么吗？你不想听？可我偏偏就要说，还有那一次，李元出事的那天晚上，祝程问你去哪了，我骗她说我们俩在一块，可是，我们俩根本不在一起，连你去哪了我都不知道……什么？难道我为你做的这都不值一提么？那好，我就去告诉祝程，说那天晚上我没和你在一起，你看她会怎么样，你真以为她会帮你吗？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这样？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喂？喂……” 那边没听她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厉贝贝愤怒的举起手机，可是，犹豫了一下后，又放下了，她狠狠地朝面前那排矮灌木踢了好几脚，树叶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声音，然后，她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应该是在哭泣。 我打算悄悄地离开，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谁在那里？”她大声质问道。 我无意躲藏，索性走到了她面前。 “刚才我看到你掉了饭卡，就跟过来了。”我把饭卡递过去。 她在黑暗里打量了我一会儿，用傲慢的姿态接过了饭卡。 “你听到我刚才打电话了吧？” “我不感兴趣。”我说。 “那天，我撒谎了，其实，我根本没跟他在一起。他从来不告诉我这些，虽然，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是，我对他还是一无所知，有时候，我常常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是，他如果不喜欢我的话又怎么会主动来找我呢？追他的女生也有很多，他从来都不搭理她们，他也跟我说过，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的语气由沮丧变得明朗起来。 我不禁有些感慨，厉贝贝虽然有些聪明也不乏城府，但是，她毕竟还年轻，根本不懂得男生那套惯用的把戏，完全就是个沉醉在恋爱里的白痴。 “也许你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倒不如做点别的事有意义。”我说。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我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了，他嫌我电话打的太多，我就发短信，他嫌短信太多，我就给他写信。”她茫然的说道。 在我看来，方羽或许纯粹是出于无聊，不可能出于任何别的目的，主动接近了厉贝贝，而他懒得再继续了，所以就结束了。 我知道跟她多说也是无益，就留下她独自离开了。 码头上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一连好多天里，我都活在担心和恐惧里，我很害怕又会有警察来学校调查，从方羽身上发现什么线索，或者，哪天的晚报上会出现李杰死亡的消息。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李杰的死悄无声息，既没有上新闻也没有登报纸，我不禁有些怀疑那天晚上方羽对我说的话是否属实，他真的目睹了那场凶案的发生吗？或许，李杰根本没有死，他还好好的，已经去了菲律宾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我和方羽就在同一间教室里，常常在走廊遇到，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去问他，可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对于害怕的事，我们往往不敢去证实。 有几次，我都想打电话给李元去问问李杰的消息，但是，我很害怕听到从他口中传来不幸的消息，更害怕面对一个人崩溃的情绪。 然而，李元的一通电话将我从这场虚无的幻想中唤醒了。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从昏沉的午睡中醒来，不免感到有些疑惑，也有些心虚。 “我是李元……”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哥走了……” “去……去哪了？”我强作镇定的问道。 “他走了，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忍着极大的悲痛。 我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天，我给你打完电话以后，又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提示关机，后来，我怕爷爷奶奶知道了担心，所以就没打了，到了晚上，我等他们都睡了以后，又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是关机，我一晚上都不敢睡着，就怕漏接了他的电话，第二天早上我终于接到了电话……”这时，我不禁屏住气息，想象着如果方羽提前报警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警察打来的，说在郊区的一块甘蔗地里发现了我哥……” “他明明说了晚上去码头的，怎么会跑到甘蔗地里了呢？他的行李都打包好了，可是，他们发现他的时候身边什么都没有，警察不相信他那天准备离开这里……” “警察怎么说的？死因是什么？”我颤抖着问道。 “毒品过量。”李元情绪激动的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哥根本就没碰过那些东西，我了解他，一定是他们强迫他的，一定是的，他们太可恨了，他们明明承诺过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一定是那个人不肯放过我哥……” 看来方羽说的都是真的了，害死李杰的这个人，也就是方羽调查的那个人，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一定是跟那起车祸有关，难道说，那个人才是当年车祸案的真正凶手，或者，至少一定和车祸有关联。 “你老实告诉我，那起车祸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我尽量冷静的问道。 “好吧，既然我哥已经不在了，那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他顿了一下，说，“那场车祸的肇事者不是我哥，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成年，连车都不会开，怎么可能撞人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中一惊，问道。 “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是爷爷奶奶抚养我们长大的，我哥学习不好，家里又穷，所以很早就辍学了，他想去打工，但是，又找不到什么稳定的工作，加上年纪小总是被人欺负每次干不了几天就走人了，渐渐地，他就变得游手好闲，和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混到了一起，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胡子的，他们一开始带他去玩老虎机，后来就是赌博，我哥欠了很多钱，差不多二三十万了，别人威胁他，如果不还钱的话就砍掉他一条胳膊，还要把我们家的房子给烧了，他害怕极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个人找上门来，说愿意替他还掉所有的赌债，作为交换的条件，他必须去顶罪，而且，那个人还对我哥承诺，法院不会重判未成年人，他们也会替他请律师尽量缩短刑期，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都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作恶的人轻而易举的用金钱收买的无知的年轻人，换来自己的安然无恙。 我立刻想到了方羽，当他知道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方羽是怎么知道的？” “方羽找过我很多次也问过我哥，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说，那个人威胁我们不可以说出去，所以，我们根本不敢，他究竟用什么手段查到那个人身上的，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究竟有多大的势力，竟然可以策划这么多事情？”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我只知道他很有势力，他从来都不露面，所有事情都交给老李来办，他们都叫他老板，所以，他应该是做生意的吧。” “老李？” “对，老李是他的司机。” 我突然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人提起过。 “你说老李是司机？负责开车的？” “我是听我哥这样说的。” 我的脑海里猛然之间浮现出的一个想法令我吓了一到跳，难道方羽接近厉贝贝是有目的的？ 第60章 真相2 如果真的如我猜想的那样的话，那个真正的肇事司机极有可能就是厉贝贝的父亲，而方羽和厉贝贝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是他预谋好了的，他接近厉贝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了解那场车祸的真相还是为了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为了确认我的猜测，我立即拨打了小六的电话，因为是周末，她已经回家了。 “喂？”手机里传来小六懒洋洋的声音。 “小六，我问你，厉贝贝家的司机是不是姓李？” “贝贝？她家的司机吗？”那一头，小六思索了一会儿以后，马上回答说，“嗯，是姓李，我听到过贝贝喊他李叔叔，有一回，我回家在校门口公交站等了半天等不到公交，贝贝看到了还好心的让他们家司机载过我一程呢！你是不是要找贝贝啊？她昨天说了她今天会和方羽约会。” “他们去哪里约会？”我感到不安，连忙问道。 “好像是天兴渚那边的水库吧，天气这么热，那里倒是个好去处，诶，你去过吗？” “你是说他们今天去水库吗？” “对啊，她是说今天啊。” “小六，我还有事，不能跟你说了。” 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了我的心头。 可是，我该怎么做？那场事故里，方羽才是受害的一方啊，他长久的活在自责的苦海里，而真正的凶手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是，坐视不管的话，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受害人最后却变为施害人吗？我感到很痛苦，任何一种有失偏颇的情感都会导致我做出错误的判断，而产生地结果更是我无法承担的，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应该这样吗？ 我忽然间想到了菊子姐，当那场悲剧发生时，她仅仅因为自己恰好在场却没能阻止而感到难辞其咎，如果面临同样的情况，我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我会像她一样感到自责和内疚，我必须马上去阻止他！ 我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水库而去。 尽管车内开了冷气，我却仍然感觉闷得喘不过气来。 “师傅，麻烦您快点！”一路上，我不停的催促。 “小姑娘，急什么？看见红灯没有，是要扣分的！”司机不耐烦的说。 我试着拨了方羽的电话，那边却提示关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在车里感到越来越焦虑。 出租车驶离闹市区，爬上立交桥向郊区的方向驶去，我感到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了，心里也越来越无法平静。 出租车行驶到一条干净而空旷的马路，马路边缘就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湖泊，湖面上闪烁的金光透过车窗玻璃反射进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你要在哪边停？”司机从后视镜里问我。 “什么？” “这里就是水库了，你要在哪里下？” 我望了望车窗外面，面前的这条柏油马路笔直的通向远方，路上空无一人，连车辆都很罕见，路的劲头是一片浓绿的树林。 “前面那片树林里人多吗？”我问道。 “当然啦，钓鱼的游泳的烧烤的都爱往那里去，要不要到那里停？” “不。”我摇摇头，思索道，“这片水库哪里人比较少？” “哪里人少？”他想了想，说，“就水坝那里，那里比较危险，去年夏天有几个人在那里玩水淹死了，那儿现在立了一块警示牌，就再没有人去了。” 我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神经又变得紧绷起来。 “那就到去那里吧！”我毫不犹豫的说道。 司机被盛夏灼热的阳光折磨得早就失去了对与己无关的事物的兴趣，他只求快点让我下车好去做下一单生意，根本懒得问我去水坝的目的。 “到了！” 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面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水坝，像一个灰色的巨型怪物，在它张开的许多张洞口下面，白色的水浪一刻不停的奔腾着，发出阵阵激烈而可怕的吼声，还带来了凛冽湿冷的风。 空气到了这里也变得冷却下来，想离开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勇气使我没有转身，而是坚定的向前迈开了脚步。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凭着直觉觉得方羽和厉贝贝会来这里。 我慢慢靠近那座灰色的水坝，在距离它只有一两百米远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堤坝上有两个人影，厉贝贝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一只米色的草帽，上面缠了一条红色的丝带，方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他们背对着我坐在堤坝的水泥建筑上面。 从我的角度，可以看清厉贝贝的侧脸，她望着方羽笑靥如花，一只手扶着头上的帽子以防被风吹走，而方羽始终背朝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脸。 这时，厉贝贝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把帽子拿在手里，张开双臂沿着堤坝迈着细小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她不时回头看看方羽，笑得一脸灿烂。方羽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慢悠悠的走着。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来这里玩的，我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下一秒，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方羽将手伸到了厉贝贝的背后，而她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危险，一副没有防备的模样，而那只手却越来越近，那种可怕的景象攫住了我的心，有一两秒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做出判断。 “方羽！”我发出一声尖烈的叫喊，竭尽全力大，仿佛要使灵魂冲出身体一样。 那只手像触电般及时的收了回去，就在这时，厉贝贝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 我看到她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就要向旁边栽下去了。 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说时迟那时快，方羽迅速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带回到了安全的位置。 厉贝贝靠在方羽的肩膀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而方羽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脸上则写着另一副表情，一种我说不清的表情，既冷酷又阴沉，还有些怅然若失。 “喂，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不是知道我们俩来这里，所以就偷偷摸摸跟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么鬼哭狼嚎的一叫，把我吓得差点从掉下去了，你是不是想谋杀？”厉贝贝愤愤不平的看着我说，她向方羽投去温柔的一瞥，“幸亏刚才你救了我！” “方羽，我有话要对你说。”我看着方羽说。 他就像没有听到似的，不做任何反应。 我的目光始终在方羽身上，厉贝贝似乎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来使劲推了我一把，说：“你干嘛啊，还赖着不走了？” “你走开。”他冷冷的说。 “听见没？”她洋洋得意的看着我，又顺势抱着方羽的胳膊，却被他不耐烦的甩开了。 “我叫你走开！”他说。 “你怎么了？”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方羽极其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就把脸转向了另一边，眼里流露出绝对的冷漠。 她望着他，一开始有些不敢相信，渐渐地露出受伤的神情，可是，他仍然无动于衷，又憎恨的看了我一眼，哭着离开了。 “我再来晚一点，你是不是就要把她推下去了？”我看着他，尽量平静的问道。 “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他露出轻蔑的神情。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知道啊，我在计划一场谋杀，却被你给打断了。”他轻描淡写的态度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我很庆幸你能及时收住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种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的。所以，以后也不要存有这种念头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说：“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看来是我错了，原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我从来没说过我和别人不一样，如果你有过那种想法的话，那只能说你误会了。” “也是，一个人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当然可以用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来教育别人，这不怪你。”他脸上的宽容近似于嘲讽。 “那你觉得怎样才对，报复真的就能让你放下心里的包袱令你快乐吗？” 他转过头看着我，激动的说：“那不能算报复，而是应受的惩罚。她爸爸撞死了小恒，花钱请了李杰去顶罪，最后，又害死了李杰，那个人的身上可是背着两条人命呢！” “可厉贝贝是无辜的，你那样做不一样是伤害了无辜的人吗？你的行为和厉贝贝的爸爸有什么区别？你告诉我，你刚才准备那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良心不安？”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他仿佛受到了刺激，拼命摇头，痛苦的喊道：“不，我跟他不一样，李杰不是我害死的，是厉雄志害死的，小恒也是，他们都是被厉雄志害死的，他才是杀人凶手，他才是……” “你有没有听过屠龙的故事，为了正义而与恶龙缠斗的勇士，在杀死了恶龙以后，最终自己却变成了下一条恶龙，哪怕你有受的伤害再深，有再正义的理由，当你实施报复的那一刻起，你的那些正义，那些理由都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痛苦和罪恶了，报复并不会减轻你的痛苦，它只会让你变得面目狰狞，和你痛恨的人一样，那之后，等待你的就只有无尽的痛苦了，你明白吗？” 他望着我，良久，难过的说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我就这么放弃了吗？” “你不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吗？我们为什么不交给警察呢？” “不，不够的，那些根本不够。” “那我们就继续搜集，总会找到足够的证据让那个人受到法律的制裁的。所以，不要再想着用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来报复了好吗？” 他看着我，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第61章 真相3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快接近下午七点钟了，夏季的白天总会格外的漫长，这个时候天还没有黑。公交车门一打开，我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情绪顿时也莫名其妙的变得低落起来，也许是下午发生的事情留下的阴霾吧。 我走下车，突然看到了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田然抬起了头，我们恰好四目相对。 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心里的阴霾被一扫而尽。 我的男孩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我想立刻冲上去热烈的抱住他，以表达我对他的想念，不过，站台上有很多学生，我得保持一点矜持，不然，即便是田然也会害羞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问你不是说还要再北京待几天的吗？”我走到他的面前，一个劲儿的看着他，就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似的，我们也的确有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是啊，他们都还在北京了要待到后天，我是一个人搭了今早的高铁回来的。”他笑着说。 “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儿玩几天呢？” “因为……”他看了我一眼，突然脸有些红了，“我特别想你，就想早点儿看到你。” “我也想你！”我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脸上又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们俩的手自然而然的握在了一起。 “比赛怎么样？” 他耸了耸肩，皱着眉头说：“可能不行，因为总是想着你，影响了发挥。” “少来了！”我假装生气的拍了他一下。 他没有躲开，笑着说：“开玩笑了，我感觉还不错，应该能拿到特奖！” “太好了！”我认真的说，“这样的话，高考能加二十分，你离你心仪的大学又近了一步呢。继续加油吧，少年！”我面向他，做出加油的手势。 “我会的。”他温柔的笑笑，看着我说。 我望着他，突然认真的说道：“田然，你真像一株向日葵啊，总是迎着太阳光的方向，积极向上的生长，有时候，我真的有点儿羡慕你呢。” “你真的觉得是这样的吗？”他惊讶的看着我。 “嗯，你可不要怀疑，向日葵是很高的评价了，在我心里它代表阳光和能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自己能不能称得上这样的评价。”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我疑惑的问道。 “因为，从小到大，我上什么学校，选择什么兴趣班，参加比赛，考试拿第一名甚至以后上名牌的大学等等，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应该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果不是像现在这样又会是什么样呢。” “因为你没有必要思考啊！”我脱口而出道。 “不，不是这样的，直到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生活不是我过去误解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它还有别的样子，我在你身上就看到了它的不同，如果我是向日葵，那是因为有人已经提供肥沃的土地和用心的呵护和灌施，我只需要生长就足够了，而你，比我甚至比我们周围所有人都坚强，你有我们身上没有的那种强大的生命力量，你凭借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生长，你是那么的独立，可以完成自己的每一件事，甚至规划好自己的将来，而我们却不能，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我们做不到，这就是我们不如你的地方，有时候，在你面前，我会感到有些惭愧，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是钦佩你。”田然无比真诚的说道。 我感到十分惊讶，在他眼里那些崇高的人格魅力仅仅是由于生活所迫下我不得不做出的努力，不过，我感到很庆幸，在重回十七岁的时候，我的身上拥有了这种品质，以此才能避免我重蹈二十八岁时的覆辙。 “可能，我就是长在石头缝里的野草吧，只是因为环境恶劣才必须使劲儿往上生长，其实都是为了生存而已！”我半开玩笑道。 “祝程！”他突然叫住了我。 这时，我们走到了女生宿舍楼后面的那片树林里，我停下脚步望着他。 “虽然现在说未来的话题好像太早了一点，但是，我总觉得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他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对你说的是，自从认识你以后，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很不一样，过去觉得单调的事情现在却让我觉得很充实，过去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也开始重新审视，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种新的意义了，让我以一种更积极的态度来面对未来，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里我都能陪伴着你，好吗？” 也许，是我想得太远了，我从他的话里仿佛看到了我们几年以后，许多年以后的样子，是我以前从未奢望过的样子，从二十八岁生日那天起，我再也不没有对以后做过任何美丽的妄想了。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眼泪几乎都要滚下来了。 我强颜欢笑的说：“什么呀？这算是告白吗？” “这不算，只有你同意了才能算数。”他认真的说。 “诶，怎么这么过分啊？你也才十七岁啊？为什么就这么会说煽情的话了？真的是！又害我这样了……”我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我一边吸鼻子，一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难过！”他紧张的看着我，说。 “没有了……”我摆摆手，努力挤出笑容，“我……我是太感动了，自从我又回到这里以后，我都不敢想以后的事，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哪会有什么以后可言呢。” “怎么会呢？”他不解的看着我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啊。” “对啊，谢谢你，田然，让我知道我还有你，也许，你以后也会离开，但是，我会感激有你在的这些日子。”他越是安慰我，我反而越是对将来感到不安。 “傻瓜，要离开也是等高考结束以后，我们一起离开啊！你要是不想去上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你是担心北京的分数太高吗？那没有事，你说过喜欢海边对吧，那我们可以去厦门、青岛或者大连，不过，厦门可能会好一点，那里暖和一点……”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们拥抱了很久，直到路上的灯都亮了，我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怀抱。 “我该上去了。”我说。 “嗯。”他点点头，仍然拉着我的手。 我朝他笑了笑，刚要抽回我的手，他却突然向我凑过来，在我的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那个吻很轻也很温柔，甚至没什么感觉，可是，我的心却跳得非常厉害。 “那……我走了！”我说着，飞快的跑向宿舍楼。 那天晚上，我虽然很累却睡得很沉，我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在梦里，我和田然进了同一所大学，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一起设想我们的美好未来。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元，一个看起来那么胆小软弱的人，竟然会去绑架厉贝贝。只是，我回过头来想想方羽那天的行为，似乎不再觉得那么难以理解了。因为无法伤害敌人分毫，所以只好选择他的软弱之处下手。 那时，我正在奶茶店里工作。他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我正在榨果汁，菊子姐丢下手里的活一脸惊讶的望着我，他什么话也没说拉起我就往外跑，我们来到商业街背后紧邻校园的那条巷子里，那里平时几乎没有人经过。 方羽是在收到了厉贝贝的求救短信以后，来找我商量对策的。 他给我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以后，保持了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我能够想象得到，当他来向我求助时，一定在心里做了很大一番斗争。 “你觉得凭李元一己之力可以绑架厉贝贝吗？”我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什么意思？”他看着我，“你是觉得李元还有帮凶吗？” “厉贝贝那么聪明的人，可没那么好骗，除非李元用了什么特比高明的计策，否则，厉贝贝是不会轻易跟他走的。”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厉贝贝给我的短信里说只有李元一个人。” “万一是个陷阱呢，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 他皱着眉头，所有所思。 “你想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报警。”我说。 “我想我还是去一趟吧！”过了很久，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也许，我能试着说服李元。” “你疯了吗？这你真的要听厉贝贝的话不报警吗？”我对他的想法简直感到不可理喻。 “不，我了解李元，他和我一样，因为过去经历的事情所以并不信任警察，如果叫警察的话，反而有可能会激怒他，万一到时候，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一脸思虑的说。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已经告诉你为什么不能报警的理由了，如果，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那你就打我手机，如果打不通的话，你就报警吧，不过，我想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小，我会想办法劝李元的。” “那你能保证你去了以后还能保持冷静吗？不会被李元影响而做出什么错误的事吗？”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了我的顾虑。 “不会了，那天在水库，我就已经答应你，不会再想报复的事了。”他说，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从中看不出一丝阴沉的东西。 “那好！”我点了点头，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我现在相信你了。不过，说实话，你以前那样对李元，难保他不会对你有敌意，而我见过他几次，就算没有交情，至少我可以肯定他对我没有敌意，所以，我去的话，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最后，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第62章 绑架1 我和方羽商量完以后，转身准备回奶茶店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菊子姐，她避退不及显得有些慌乱，但是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她就表现出了一脸坦然的态度。 菊子姐是什么时候悄悄跟过来的，我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菊子姐？”我惊讶的望着她。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方羽，严肃的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部都听见了，李元可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不能看着你们去冒险！” 我和方羽对视了一眼，他没有反对。 于是，我走上前去，对菊子姐说：“就在两个星期前，李元的哥哥去世了，他的死和厉贝贝的爸爸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李元才会绑架厉贝贝。李元现在的情绪特别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冲动而做出伤害厉贝贝的事，我和他接触过几次，他这个人本质并不坏，如果我们过去和他平心静气的谈一谈，等他冷静下来了，他一定会后悔自己的行为，也不会再想着伤害厉贝贝了。但是我们不去的话，厉贝贝真的会有危险。” 听完我的这番分析，菊子姐的态度似乎有些缓和了，但是，脸上却现出愁云密布的神情。 “你们非去不可吗？”菊子姐用一种悲伤的语气问道。 我不自觉的望向方羽，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的神色，所以我也不能让步。 “既然这样的话，那允许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吧！”菊子姐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格外坚定了。 “不行。”一直沉默的方羽突然说话了，“去的人越多反而会让事情变得越难以控制，如果只有李元一个人的话还不算太困难，如果他还有帮手那就更难办了。” “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保证！”菊子姐信誓旦旦的说，见方羽不为所动，她又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我。 她眼里流露出的强烈感情既让我感到吃惊又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菊子姐是一个从不将感情外露的人。 虽然她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方羽长达三年之久，但是，她对这份感情的态度理智到近乎极致，她从未将自己的心意在他面前暴露过一丝一毫，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方羽这些日子以来采取的冒险行为，她是不可能这样主动的靠近他的。 我知道要说服方羽是一件很难的事，况且他的话也有道理，所以我只能劝她：“菊子姐，方羽说的对，我们还不知道李元那边的具体情况，多一个人的话就多一份危险，我们应该为你的安全着想，不能把你牵扯进来。你放心，只要事情一解决，我们马上就联系你。” “不，不！”菊子姐使劲摇头，泪水夺眶而出，这一次的态度不再那么模糊，她明确的望着方羽说，“只要想到你们会有危险，我就特别害怕，特别担心，这几天，我总是感觉心里很不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她声音哽咽，一只手扯着另一手的手指，看起来格外难过。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时，方羽突然走上前来，他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他无比诚恳的说：“即使我再迟钝，也不可能没有发现你那么多次向我投来的善意目光。虽然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是，在我的心里，我也早就把你当成一位重要的朋友了。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更加不能让你陪我去冒险，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不值得你这样的用心，因为我的心已经被苦涩的东西填满了，所以再也装不下别的了。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善意，它们对我而言弥足珍贵，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菊子姐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啜泣道……“不，不要这样说，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总是后悔那天我应该做点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什么的话，那就听我的话。”他扶着菊子姐的肩膀，认真的说。 她轻轻摇头，看着方羽，眼里噙满了泪水，可是，方羽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而不容拒绝，最终，她妥协了。 “你们千万，千万要小心！”她握着我的手，喃喃的说，“祝程，拜托你了！”所有深厚的情感全部凝聚在这句简短而又意味深长的话里了，我不知道她为何对我寄予这么大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重负，但是，我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我会的。”我点点头。 出发前，我收到了田然发来的短信：“在打工还是在干什么？下个星期三就放暑假了，听别人说海洋公园里来了很多企鹅，等放假那天，我们就去看企鹅吧！” 仅仅是读着短信，我就能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那张热情洋溢而又有些腼腆的笑脸，这让我心里顿时有了一股暖暖的踏实感。 “嗯，好啊，我特别想去看企鹅呢！” 虽然今天才星期六，可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下个星期三了，等考完试以后，那时迎接我和田然的一定是一个圆满的学期结束吧！ “你在笑什么？”方羽望着我，问道。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望着路边的公交站牌，说，“进古田路了，应该快到了吧？” 厉贝贝给方羽发完短信以后，她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好在她已经在短信里指出了她所在的位置，金顺日化品工厂，我的舅舅曾经在那里工作过，小时候，他常常给我们讲他们厂的历史，每次脸上都带着一种自豪的神情，那是一家生产洗发水和沐浴液的工厂，在九十年代作为本市的龙头企业曾经红极一时，家家户户都有它的产品，后来工厂经历了持续不断的亏损最终破产，而今，它的名字早就销声匿迹了，坐落在古田路的那片废弃厂房就成为了市民们缅怀过去的遗迹。 我感到有些奇怪，李元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我们在古田路下车以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到了金顺日化品工厂，进入厂区的地方，有一道褪色的招牌，金属字体因为长年的日晒雨淋而变得锈迹驳驳，部分字体也已脱落，昔日的“金顺日化品工厂”变成了“金页口化品工厂”。 厂区里遍地杂草丛生，水泥建筑呈现出颓废的灰色，也许是天色已晚，整片厂区里都笼罩着一种荒凉阴森的氛围。 周围很安静，静到我们不止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甚至还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你害怕吗？”方羽扭过头，带着平常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问道。 这多少有些缓和了我心里的紧张，为了不被他看出来，我以一种更轻松的语气反问道：“怕什么？” “这种鬼地方本来就怪吓人的。”“他说着，随意朝左右打量了一眼，“如果有什么人埋伏在附近的话，我们都很难发现，想想不觉得很危险吗？” 他的话反而一瞬间打消了我的恐惧，让我突然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感觉。 我摇摇头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是个连死都不会怕的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你不相信啊？” “嘘！”他突然停下脚步，露出警惕的表情。 我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鸟叫，原来是虚惊一场，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借着微弱的光线往前走，来到一处岔路口，四面都是巨大的厂房，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办？”我不禁问道。 “一座一座开始找吧！”他说。 我们刚准备踏进左手边的那座厂房，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快看！”我指着远处的厂房，四楼铺的窗口上挂着一个东西，随着风来回飘摇的时候，可以看清楚上面有一条红色的丝带，没错，那就是厉贝贝在水库那天戴的草帽。 方羽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什么话也没说，立刻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我也紧跟着他，朝那座厂房走去。 楼道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我打开手机上的灯来照明，方羽三步并作两步走得很快，我们越往上爬，我的心就跳得越快，好像就要跳到了嗓子眼似的。 我们终于来到了那扇门外，门没有锁而是虚掩着，可是，里面却安静得出奇，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此时，方羽的手已经毫不迟疑的伸向了门，我立刻拦住了他。 他望着我，有些疑惑。 “我可能有点紧张。”我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事的。”他安慰我。 方羽缓缓地伸出手，刚碰到门上，门却突然打开了。 我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方羽大喊：“快跑！” 第63章 绑架2 我还是迟了一步，房间里突然冲出来两个人，他们非常迅速的擒住了我的两条胳膊就像对待一件物体一样，十分粗暴的将我拖进了房间，然后，我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水泥地面发出了一记沉闷的响声，我下意识的揉了揉刚才撞到地面的那只手肘，可以动，还好没有骨折，只是有点痛而已。 此时，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确切的说光线来自一只手电筒，握着手电筒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旁边站着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握手电筒的人十分利落的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人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我，朝我走过来。 “你们要干嘛？”我感到有些惊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同时朝房间里打量，除了这两个人以外，房间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李元不在这里，厉贝贝也不见踪影。 “我是来找李元的，李元在哪里？你们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我要见他，还有厉贝贝人呢？” 拿手电筒的人冷笑了一声，另一个人和他对视了一眼，嘲笑道：“什么李园桃园的？这附近除了野草和破厂房什么都没有！” “不，李元一定在这里，他把厉贝贝绑架到这里了，厉贝贝的短信上就是这样说的。”我左顾右盼感到十分无助，大喊道，“李元！李元！李元你快出来！” “放开她！放开她！”方羽听到了我的声音，在外面大喊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快放了她！”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低沉的咒骂声。 “阿斌，你不会连一个臭丫头都对付不了吧！”握手电筒的那个人有些不耐烦的讥讽道。 面对我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跨开大步走上前来，用力拽住了我的双手。 “放开我！放开我！”我使劲挣扎，用力蹬拼命踢，那个人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轻。 “你们有什么冲我来，放开她！听见没有！你们要是不放开他，我绝对不会饶了你……”方羽的声音突然卡住，变成了一阵闷哼，紧接着又是拳打脚踢的声音，虽然，我在里面看不见，但是，我猜想十有□□挨打的那个人是方羽。 他或许是失去了耐心，突然猛地用膝盖将我的后背向下一顶，我听到自己肩膀关节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我的双手就被反剪到了背后，握手电筒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将一条绳子递给阿斌，阿斌十分麻利的把我的双手绑了起来。 外面殴打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方羽激烈反抗渐渐变为疼痛的闷哼，几分钟以后，他也被推了进来，他的嘴角上挂着血渍，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方羽！”我不禁惊呼一声。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了许多，里面充满了后悔和内疚。 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将他绑了起来，出于方便看管的目的，又把他推到了我的旁边。 “小子，给我老实点！”其中一个人余怒未消的朝方羽身上补了几脚，憎恨的骂道。 “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拿手电筒的人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向我和方羽伸出手，“交出来吧，你们的手机！” 我和方羽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要交的意思。 “怎么啊？难道要我搜身吗？”那个人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阴笑。 “我没有手机！”我硬着头皮说。 “是吗？”他说着，缓缓向我探过身来，脸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脸了。 “你离她远一点！你听见没有，我叫你离他远一点！”方羽愤怒的嘶吼道，肩膀剧烈的抖动，但是，他的双手被绳子缚住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自己拿！”就在他的手快要伸到我的裤子口袋的时候，我说道。 方羽转过头来，诧异的望着我，为我的冷静感到吃惊。 我轻轻抖了抖装着手机的那只口袋，手机就滚出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了手机，然后又看向方羽。 “在我左边的口袋里。”方羽轻蔑的说。 那个人二话不说，从他的口袋里搜走了手机。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总得告诉我们一个理由吧！”我愤怒的喊道。 “哟！小姑娘，你倒是个机灵人啊！不过，我可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你提了问题，我就得回答你。”拿手电筒的那个人朝方羽迅速瞥了一眼，看着我冷笑道。 “阿三，打牌了打牌了！少跟他们废话！”阿斌喊道，另外两个人也望着阿三。 “牌洗好了吗？”阿三回头问道。 “早就好了，就等你了！” 那四个人把我们丢到了一边，聚到一张破写字桌前，一边抽烟一边不慌不忙的打起了扑克，他们并不急于对付我们，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等候某个人的吩咐。 “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方羽望着我，关切的问道。 我摇摇头，打量着他脸上的伤口说：“反而是你，要不要紧？” “一点皮外伤，没什么。”他满不在乎的说。 “李元和厉贝贝都不在这里，他们不知道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我悄悄朝那桌打牌的人望了一眼，担忧的说道。 “不，我们被骗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露出一种似乎明白了一切的眼神。 “冲着你？为什么？”我忍不住惊呼道。 他立刻警觉的瞥向那伙人，还好，他们正玩得起劲，根本顾不上我们。 他脸色阴沉，思索了一会儿，语气沉重的说道：“也许，厉雄志早就已经发现我在跟踪他了，并且也知道了我在窃听他的手机，所以，他就设计了这个圈套来对付我吧。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他显得无比愧疚。 “不要这么说，是我自己要求来的。”我故作轻松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能说明一点，厉贝贝肯定是安全的了，来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担心李元会把厉贝贝怎么样呢。” 他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像是责备的说：“你的心可真大，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了，还有时间考虑别人。” “不是我心大，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总要想些好的方面嘛，不然，多郁闷啊！” “你这个人真不知道该说你悲观还是乐观。”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我，说道。 “你别看了，连我自己都看不懂自己。”我回以他一个满不在乎的眼神。 整个晚上，那四个人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一直打牌抽烟开一些粗俗的玩笑。 “看样子他们准备把我们晾一晚上。”我说。 “总比找我们的麻烦要强。”方羽说。 夜越来越深了，困倦悄悄袭来，害怕和担心便渐渐变轻了，我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瞌睡，每次脑袋扎下去的时候就会猛然惊醒，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次犯困。 “你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吧！”方羽看着我，小声说。 我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顾虑，向我保证道：“放心吧，我在旁边呢，你睡吧！” 我实在撑不住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夜里有几次，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他眼睛都快挣不开了，却还在硬撑着。 每次，我想换他一会儿，可是，意志却无法与困意抗衡，我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被一阵嘈杂的说话声给吵醒了，我睁开眼看到方羽睡得正沉，呼吸均匀，他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此刻一定累极了。 阿三正在窗户前打电话，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线，他的三个同伙都歪七竖八的趴在桌子上睡觉，鼾声此起彼伏。 “不是，李哥，这事可怨不得我们兄弟几个，谁知道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女孩，他俩一起来的，我们总不能抓一个放一个吧，就只好一块儿逮起来了，你就当买一送一嘛，那怎么行呢？兄弟们辛苦了一天，肯定得按两个人算钱啊！那就麻烦你跟老板说说呗，我们可是尽心尽力在给他办事呢！”阿三嬉皮笑脸的说，他昨晚给人的印象却不似这样健谈，“手机？昨天晚上就给收了，放心，没人动，都在我手里呢！” 李哥？他说的一定就是老李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他们确实是冲着方羽来的。 “嗨，你还别说！那小子刚开始挺不老实的，兄弟们就给了点苦头他尝尝，后来就老实多了。”阿三说着，得意的笑了笑，回过头朝我和方羽望了一眼。 我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以防他发现我在偷听。 “好，你放心！我们四个人盯着两个小屁孩，绝对跑不了，八点钟？我看看现在几点啊。”阿三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到面前，“还早着呢，还有两个多小时，到时候，我下去接你们，那怎么行呢？你来了，我怎么也得下去迎接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阿三挂了手机，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 他朝房间中央走过来，我和方羽马上闭起了眼睛。 “喂！起来了！起来了！”房间的另一边传来踢凳子的声音，阿三说道。 “困死了！怎么啦？”其中一个人揉着眼睛，用困顿的嗓音问道。 “别睡了！老李等会儿就要来了！” “现在才六点不到啊！”阿斌很不情愿的说。 “你们不想拿钱啦！”阿三很轻视的扫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说道，“瞧瞧你们那点出息，就知道睡睡睡！你们就甘心一辈子给人家打下手啊，有没有想过以后？我们干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买卖，每天都出生入死的，搞不好哪天就遇到仇家就缺胳膊断腿了，就算躲得过这些，迟早也有被条子逮到的时候，那种日子可比现在还难熬！” 那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沉默了。 “我们也不想这样那怎么办啊，三哥？”过了一会儿，阿斌开口道，语气里突然有了一丝敬意。 阿三左右看看他的同伙们，又警惕的朝我们这边瞟了一眼，把脸往门口的方向一扬，说：“到外面去说！”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趁他们出去以后，我正要叫醒方羽，却发现他眼睛盯着门口，一脸冷静沉思的神情，他显然早就已经醒了。 第64章 碎裂1 “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他们说的老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厉贝贝家的司机，我以前听她提起过，可是，他为什么要假借李元绑架厉贝贝之名骗你过来呢，这样有些说不通啊？难道厉贝贝和他串通好了吗？”我感到有些费解。 “不，厉贝贝对那件事毫不知情。”方羽摇摇头，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说：“李元绑架厉贝贝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但是，那条短信也许并不是厉贝贝发的，李元绑架她的地点应该也不是这里，我猜，在我们赶来这里之前厉贝贝就已经被救出来了，厉雄志一定是知道了我和厉贝贝交往的事情，于是将计就计骗我来这里。”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厉雄志设计好的？那他这么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目的就是除掉我，李杰已经死了，他原本以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可是，他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被我知道了，他现在一定寝食难安，难受极了。”他的表情很悲伤，可是，却又十分矛盾的露出一种报复得逞的冷笑。 “除……除掉你……是什么意思？”我突然感觉舌头好像打了结，说起话来十分费劲。 “想想李杰的下场吧！”他的语气相当平静，仿佛丝毫没有将自己的命运同李杰的命运联想到一起。 从我们被关进这里以来，我始终都没有将事情往这样可怕的地步去想，哪怕已经知道厉雄志就是幕后指使者以后，我也只是认为厉雄志充其量就是想吓唬吓唬方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离厉贝贝远一点。 “不，不会的！”我猛烈摇头，“李元呢？李元不是没事吗？” “你真这样以为？”他望着我，那道目光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那……你觉得李元有事？”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期望从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将视线转向别处，语气低沉的说道：“这个老李一向心狠手辣，他替厉雄志干了很多坏事，李杰就是因为不甘心被他们摆布，所以才被他们给害死了。李元对厉贝贝下手，厉雄志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我突然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格外的难受，我不禁回想起李元打电话告诉我李杰死讯的那天，如果当时我能多和他聊几句，或者去看看他，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菊子姐过去的心情，我现在好像一下子就能理解了。 在失而复得的人生当中，我已经竭尽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为的是不再留下任何遗憾。 然而，此刻，我忽然领悟到了一个残酷而深刻的道理，对于一个人来说，不留任何遗憾是很难的。 “你不能留在这里了，这太危险了，我已经想好办好怎么让你离开这里了。”方羽的话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条理清晰的说，“等会儿，他们回来了，我就说我要上厕所，他们肯定会把我上的绳子解开，我出了这间房以后就马上往楼顶跑，他们肯定会去追我，到那个时候，你就趁机逃跑，即使他们发现了，也要先下楼，那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跑，我会尽量拖住他们，你一定要动作快一点。” “那你呢？” “我？”他愣了一下，好像事先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只是因为我问到了，他才若有所思的说道，“等你出去了就找地方报警，一定要到人多的地方去。” “不。”我立刻否定了他的建议，“我们必须一起离开！” 他有些疑惑的望着我，我继续说道：“我的背包里有一把剪刀，你帮我把它拿出来。”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注意到了他眼里的惊讶，不以为然的问道。 他摇摇头，慢慢挪到我身后，在我的背包里摸索起来。 “你平时都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吗？”不一会儿，他就拿出了剪刀，一边帮我剪绑在手上的绳子一边说。 “刚才从奶茶店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放在柜台上就顺手拿了，没想到居然能派上用场。” 那把剪刀很小，而他的双手又被绑在了一起，所以费了好一会儿功夫绳子才被剪断。 我的手松开以后，我马上接过剪刀帮他把手上绑着的绳子剪断了，然后，我们各自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眼看胜利马上就要来临的时候，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阿三他们说话的声音。 “糟糕，他们回来了！”方羽说着，急急忙忙把我脚上的绳子照原来的样子绑了起来，只是没有打结，而是将绳子的两端很巧妙的藏了起来，他用同样的方法将自己的脚也重新绑了起来。 他们进来的时候，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阿三走在最前面，其他人顺从的跟在后面。 此时，我们已经将松绑的手藏到了背后，从正面看根本不可能发现任何破绽。 阿三回头望了一眼他的伙伴们，又朝我随意的一瞟，将目光定格在方羽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猜疑和刁难。 我的视线跟随阿三的目光落在了方羽脸上，他毫不畏惧的回视着阿三，好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有点儿惹恼了阿三。 “小子！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么？”阿三凑近他，动物一样的眼睛露出一种可怕的目光。 我不禁为方羽捏了一把汗，而阿三的那几名同伴脸上同样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然而，阿三的话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方羽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转向别处，看起来是那样的镇定自若。 看到这一幕，我不由得从心底里为方羽的勇气赞叹。 阿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就是之前从方羽那里搜走的那一部，对方羽命令道：“在哪里？找出来！” 方羽只看了手机一眼，视线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给我找出来。”这次，阿三在方羽面前蹲了下来，态度略微缓和了一些。 方羽看向他，一脸无知的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手机已经在你手上了，你想看什么都在里面。”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阿斌冲上前来，很不耐烦的嚷道。 阿三举了举手，身后的人才停止了骂骂咧咧。 “说吧，录音在哪里？”阿三问道。 “什么录音？” “不要再装了，老李要的那份录音。”阿三压低声音说道，“我把这部手机翻了一遍都没找到。” “别开玩笑了，我手机里除了你能看到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说的录音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方羽说着，不屑的笑了。 “你是打算和我杠到底了，是吗？”阿三猛地揪住方羽的衣领，咬住嘴唇恶狠狠的说道。 “你再怎么逼我，我也拿不出我没有的东西来。”方羽看着他，异常平静的说道。 “好！很好！”阿三说着，站起来朝身后挥了挥手。 阿斌和另外两个人就像得到主人命令的恶犬，立刻一拥而上，对着方羽拳打脚踢起来，持续而又杂乱无章的踢打声里偶尔夹杂着一声方羽的闷哼。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任凭我怎么哭喊怎么哀求，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阿三大概觉得满意了，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阿斌他们才不情不愿的停止了对方羽的殴打。 我顾不上脸上的泪水连忙扭头去看方羽，他脸上青了一片，鼻子和嘴唇都在流血。 阿三注视着方羽，问道：“你说还是不说？” 方羽看着他，眼神比先前更加倔强了。 “好！”阿三打了个响指。 阿斌他们又朝方羽走过去，他也似乎做好了再次挨打的准备，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神情。 “不。”阿三轻轻摇头，伸出食指往我的方向指了指，险恶的笑了笑，说：“这个丫头给你们对付吧，随便你们怎么玩，别弄出人命就是了！” 方羽扭头望向我，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以至于我竟然都快忘了自己所处的危险。 “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了！欺负一个女孩算什么本事！”方羽身体前倾，朝他们大声吼叫道。 阿三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耻笑容，而阿斌和另外一个人已经朝我走过来了。 阿斌的一只手缓缓的伸了过来，我本能的往后退，但是，我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那把剪刀就藏在我的手下面，只要他敢碰我一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拿剪刀刺向他。 他的手一点一点向我靠近，我在心里默数道：“一、二、三！” 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我的身体的那一刻，我已经握紧了剪刀准备朝他刺过去，可是，突然有一只拳头从我面前挥舞而过，并且传来了一记沉闷的声音，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惨叫，我看到阿斌用手紧紧捂住了鼻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冒了出来。 “啊……他妈的！你竟然敢打我！”阿斌咒骂道，因为疼痛和愤怒，他竟然没有发现方羽站起来了，而且手脚都自由了。 阿三和另外两个人可没有忽视这一点，他们立刻将方羽包围起来了。 尽管方羽的手脚没有束缚了，然而寡不敌众，他很快就被他们打倒在地上了，相比上一次的殴打，这一次他们下了十倍的狠手，似乎要将他打死才满意。 方羽在地上打滚的声音和痛苦的□□，如同刀尖刺在我的心上一样难受，我真怕他们会把他打死了。 而阿三站在房间正中央，露出阴狠歹毒的笑容，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只要趁他稍不留神的，我就会冲出去拿剪刀朝他刺过去，这是唯一能救方羽的办法。 “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水泥地面上。 我的目光被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几个人也停止了殴打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地上那只黑色的直板手机上。 空气短暂的静止了一秒，方羽立刻翻身过去抢那只手机。 “把它抢过来，不能让他拿到了！”阿三吼道，眼里露出可怕而贪婪的目光。 方羽似乎把那部手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无论他们怎么踢他打他，他始终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最后，他们把他按在了地上，阿三走过来，冷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方羽，然后伸出一只脚狠狠的在他的手指上踩下去，并且来回摩擦了足足有十几秒。 “啊……！”方羽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终于将手松开了。 阿三立刻像动物抓住猎物似的，抢走了手机，与此同时，手机上的某个按键被不小心触碰到了。 于是，方羽拿命保护的那段录音终于被播放出来了。 “喂？请问您是哪位？”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说道。 “厉局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几天不见，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啊？”一个年轻男人用充满嘲讽的声音说道。 “你……你是……李杰？”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即使从录音里都能感受到说话人的惊慌。 “您总算是想起来了，原本我还打算去您单位一趟，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你……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中年人终于恢复了一丝冷静，严厉的说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的？” “这您就不用管了，我们这种人虽然身份卑微受尽欺负，但是，只要有了想做的事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做的，这一点和你们这些上等人是一样的。” “你想干什么？你忘了你可是有案底的人，难道你还想再添上一个恐吓罪吗？” “厉局长，您看您又吓唬我了，当初，我少不更事，您就连哄带骗把我送进监狱替您顶了罪，您现在又想吓唬我啦？” “你要是觉得自己冤枉了那就去上诉吧，那些证据可是你自己亲手制造的，想推翻恐怕是没有可能了，识相的话，就滚远点，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李杰，我再次警告你，有多远就滚多远，不要再来挑战我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那好，既然你这么狠，那我也不用再顾虑了。”年轻人换了一副冷漠的语气，“我把当时他们在监狱里问我的问题都记在心里了，后来又查了很多当时的新闻资料，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是你绝对想不到的！” “你找到了什么？”中年男人满不在乎的问道。 “那个孩子当初被撞倒以后没有死，是你又开车碾压了一遍才导致他死亡的吧？” 我感到身上一阵毛骨悚然，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可是，当我不由自主的望向方羽时，他脸上露出的痛苦而绝望的表情分明证实了那些话。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孩子本来没有死，但是，你为了避免后患，所以，故意碾死他的吧？” “不……！”方羽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用力捶打地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第65章 碎裂2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那时，方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到那段对话，又是怎样压下内心的痛苦和仇恨，而没有伤害厉贝贝。 原来，他的痛苦比我以为的还要沉重一百倍。 我突然感到难以原谅自己，那天，我竟然指责方羽冷血，对李杰见死不救，却没有想到李杰竟然拿小恒的死来勒索厉雄志。 如果厉雄志是毒蛇的话，李杰就是蜈蚣，因为贪婪而将自己害死的蜈蚣。 李杰的死是他自己招致的，方羽并没有预料到，他也不应该为此内疚。 阿三冷眼打量着方羽，脸上露出一种动物似的贪婪而兴奋的笑容。 “三哥，这么大的把柄落咱们手里，这下咱们可发了！”阿斌又望了一眼另外两个同伴，神情激动的说，“兄弟们，看来咱们这回干了一笔大单啊！” 另外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同样欣喜的表情。 “要多谢三哥，不然咱们还不知道要替人家卖命多久呢！”其中一个人奉承道，另一个人十分讨好的点着头。 “得多亏了那个死去的孩子啊，不然，我们做梦也没有这样好的挣钱机会啊！”阿三漫不经心的说道。 方羽的双眼顿时变得血红，失去理智般的咆哮道：“放开我！放开我！” 几乎就在同时，方羽突然睁开了按住他的那两个人，发了疯一样猛地朝阿三扑过去，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阿三完全来不及躲闪，就被方羽推到了墙上，方羽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阿三出于本能的反抗，他的双手使劲的掰着那双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双脚用力的踢蹬，然而，方羽的双手就像长在他的脖子上似的，任他怎么努力也掰不动一丝一毫，渐渐地，阿三的双臂开始胡乱的挥舞起来，可是，方羽好像下定了决心要置他于死地似的，不多久，阿三的双手就无力的垂了下来，脸上涨成了紫色，而且翻起了白眼。 阿斌他们三个人都看呆了，从始至终，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害怕极了，如果再不阻止方羽的话，一定会出人命的。阿三这种人活着也只会干坏事，死不足惜，但是，让方羽把自己的人生陪进去绝对不值得。 “不要！方羽！不要！”我大喊道。 对于我的呼喊，他仿佛充耳不闻，这时，从阿三的喉咙里发出动物临死前那种“咔咔咔”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方羽，你听着！你不可以这样，你忘了在水坝那边，我们的约定了吗？你不想成为恶龙的，对吗？你不想以后的人生活在痛苦和罪恶里，对吗？” 他终于对我的话有了些许反应，或许他的内心正在做斗争，所以，双手也显得有些犹豫。 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做，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只是一时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眼睛，这是你的阴暗面，我也有，每个人都会有这一面，你冷静下来，想想小恒，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是那么的崇拜你，你不可以让他失望的……” 方羽的手渐渐松弛下来，最终，理智战胜了仇恨，他放开了阿三。 阿三整个人瘫软在墙上，他抓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方羽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无助，很茫然，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与刚才那副满脸仇恨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想走过去安慰一下他，然而，我还没有起身，接下来就发生了却令我措手不及的一幕。 阿三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刀子，趁方羽还在走神的时候，他猛地把刀子刺向了他的腹部，刀子在□□里发出撕裂的声音，听起来惊心动魄。 我感觉突然有一瞬间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与此同时，四肢变得冰凉。 在我逐渐恢复了知觉以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方羽！” 方羽好像是突然被人叫住了一样，转过头疑惑的望了我一眼，那一眼几乎让我的心都碎了。 也许，他看到了我脸上的泪水和惊恐的神情，也许只是因为突然感觉到疼痛，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受伤的部位，在刀子扎进去的地方，都染上了鲜血，那件白衬衫的整洁已经被破坏了，让人看起来格外难受，他好像出于下意识的把手按在了受伤处，可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冒出来了。 阿斌和另外两个人好像突然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了似的，立刻朝方羽涌上去，他们拼命的殴打他，踢他踹他，踩的手指，踢他的肚子，疯狂的折磨他，每一下都好像在宣泄刚才不敢轻举妄动的仇恨，每一下都好像想要了他的命。 方羽在他们的拳脚下，无助的在地上滚动，发出痛苦的□□声。 阿三坐在一边，露出阴狠而满意的微笑。 呼救和哀求都没有用，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羽受折磨，拼命的哭，好像哭泣能够缓解方羽身体所遭受的疼痛似的。 他们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停下来看了看阿三，阿三做了个让他们退到一边的手势，突然朝方羽走了过去。 方羽用手支撑着墙壁，缓慢而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三上去就朝他的脸打了一拳，方羽立刻就摇摇晃晃的向下倒去，还好有墙壁支撑，他才没有摔倒在地，可是，阿三并不满意，他抓起方羽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要照着他的脸打了好几拳。 我突然感到懊悔不已，如果，当时，我没有阻止方羽，那么他现在就不会遭受这些折磨了。 “畜生！”方羽有气无力的咒骂道。 阿三顿时被激怒了，拳头像雨点似的砸在方羽的身上。 “别说了！别说了！方羽，求你别说了！他会打死你的！”我哭喊道。 可是，方羽好像根本听不进去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畜生，畜生……” 过了一会儿，阿三似乎感觉有些厌倦了，停下来打量着方羽，目光突然落到了他的伤口处，顿时露出了险恶的笑容，他伸出手握住那把刀的刀柄，用力的按了一下。 “啊……”方羽立刻发出一阵可怕的惨叫。 阿三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笑容，再一次重复一遍手上的动作，方羽的惨叫声比刚才更痛苦了。 “畜生，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又不是傻子，虽然你刚才想让我死来着，但是，我可不想杀你，我要看着你痛苦的样子。”阿三露出一个卑鄙的笑容，扭头对阿斌使了个眼色，说，“把手机打开，放那段录音！” 我再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下去了，我抓起藏在身后的剪刀，腾地起身朝阿三冲过去。 然而，阿三似乎早有防备，就在我接近他的那一刻，阿三猛地转过身，扭住了我的双手，那把剪刀掉到了地上。 “臭□□，想偷袭我！”阿三朝我脸上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我被打倒在地上，两眼直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阿三的脚朝我踢了过来，方羽就在我的旁边，他挣扎着挡在我面前替我接住了那一脚。于是，阿三又把所有的愤怒都转移到了方羽身上，他朝他踢了好多脚，直到方羽不再动弹，他像踢走一样垃圾似的把他踢到了一边。 “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阿三朝躺在地上的方羽啐了一口，就向我走过来，他提起我的肩膀，就像拎着一件物品一样，把我拖到了窗户边，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背后窗户上的一块砖头，于是，我操起砖头就朝阿三的脑袋砸了过去，阿三的脑门上顿时鲜血直流，他伸手摸了摸，看到手上的血以后，目光顿时变得穷凶极恶起来，他掐住我的脖子，使劲把我往前一推。 我顿时失去了重心，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我整个人突然腾空从窗口跌了出去。 我感觉到自己在下坠，而且越来越快，最后，我听到了“砰”地一声巨响，几秒以后，后脑勺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我的脑袋被打碎了一样，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脑袋里流出来，是血还是脑液，我不知道，我看不到我身后的东西，我只能看得到我面前的上方。 我看到了窗户上那条随风飘摇的红色丝巾，看到了阿三那张因为惊惧而变形的脸，还有方羽瞪大的双眼，苍白中透着青紫，痛苦的，泪流满面的脸，他张大了嘴巴在喊什么，也许是我的名字吧？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感觉好冷，身体变得好沉重，我很想睡上一觉，这样会让我舒服一点。 可是，我不愿意闭上眼睛，我还想好好看看这个七月的早晨，看看天空，看看太阳，哪怕是感受一下它的温度也行。 阿三和方羽的脸渐渐地变得模糊了，我好像看到了很多人，有爸妈，有小妍，还有菊子姐，小六，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看到了田然，他朝我腼腆的笑了笑，就像我们第一天见面时那样，我情不自禁的朝他伸出了手…… 我感到身体里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它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禁不住战栗起来，我的喉咙在动，却发不出声音了。 是哪个没有常识的家伙说过，从四楼跳下去不会死，从我的亲身经历来看，这句话一点也不可信。 我感觉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了，即使死过一次，还是会感到恐惧，恐惧到全身都会发抖，所以，任何想尝试的人，我必须告诉他，死亡的演习完全没有必要。 天空正在下垂，我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暗。 一切，一切都结束了，我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会后悔，至少，这次，我是身不由己的死去。 第66章 重合 1.田然的独白 那是四月的一天，天气特别的好，阳光落在人身上刚刚好，既不刺眼也不炎热，我们一起走过学校后面那片山坡，她突然在那片盛开着白色花朵的车轴草地里停下来，扭头问我。 “田然，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她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弯弯的酒窝，那时，风正好吹过拂起了她脸庞的长发，我突然间就走神了。 “田然？” “嗯？”我猛然回过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学校里有那么多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可爱的女生，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跟她们比起来，我可是没有那些优点啊！” 这个问题却一下子就把我难倒了，我可以准确无误的求出椭圆的弦长，也可以计算出任何概率的问题，出等差数列求和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可是，这个问题可没有公式能用来计算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道，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我满心以为她一定生气了，因为，我竟然说不出喜欢她的理由，而女孩子们向来就在乎这些，这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生气，她转身闪到我面前，把手背到背后，煞有介事的说：“田然，你这样子很难讨女生欢喜诶。”她调皮的冲我一笑，又跳到了我的身旁。“不过，我却就喜欢你诚实的样子。” “田然，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她仰着头，认真的看着我。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虽然我说出喜欢她的理由，可是，我却很想知道她喜欢我的理由。 “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温柔的人。”她说完，就笑着跑开了。 她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禁伸出手去抓她，可是，她的身影却越来越虚幻，最后，渐渐消失了。 我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眼，指针指向凌晨四点钟，时间还早，睡眠于我而言不再是一种享受，而像是一种漫长无尽的煎熬，在独处而又无比清醒的时间里，我总是感到一阵毫无来由的孤独，于是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她。 她离开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只要想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陪在我身边了，一阵排山倒海似的难受就向我压来，我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过去，我知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她对我竟然会这么重要。 过去她问过我的那个问题，现在，我可以完完整整明明白白的回答她了。 她总说自己很老，有那么多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可爱的人，真是个傻瓜。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我的脑海里常常会莫名其妙浮现出她十年后，二十年后，很多年后的样子，所以，她以后老了的样子，我也许比她自己还熟悉呢，也怎么会介意啊。 她总说自己普通，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身上有那么多别人都没有的优点，她比我们所有人都坦率，比我们所有人都宽容，比我们所有人都顽强，所有这些让她变得那么的不平凡。 有时候，我常常怀疑时空发生了错乱，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我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明明我们同班了那么久，可是，我却感觉那天早晨在教室里领早餐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走进我的生活。嗯，就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那一刻，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否则，她为什么会看着我那么久。 “还有牛奶没拿呢，怎么这么粗心。”她小声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听起来像是责备的一句话，对我而言却格外亲切。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发生在一瞬间的话，我想，正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喜欢她的，只是，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为什么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我这样告诉她，她一定会皱着眉头说我的理由太牵强了。我多么希望有这样的机会，让她来责备我啊！ 她给我的印象就是坦诚，坚强，充满能量，我一直以为她就像学校里其他的女孩一样没有什么烦恼，唯独学习会令她感到头疼，直到那次在食堂遇到她以后，我才发现她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小心翼翼而又委婉的提出请她吃饭，生怕伤及她的自尊，可是，她却显得一点也不在乎，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交不起生活费了。 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我突然就感到有些心疼。 不过，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她跟我们这些温室里的花朵完全不一样，她很独立，也不怕吃苦，她找了奶茶店的兼职挣生活费，虽然很累可她却从不抱怨。 她总说我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可是，我却希望我能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去步行街那次，公交车一直在颠簸，她渐渐睡着了不知不觉把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那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个不经意间落到我脸颊上的吻和她安宁的睡颜，让我产生了一个虽然有些幼稚却郑重的念头，我希望能把自己的肩膀给她靠一辈子。 这些话我都没有对她说过，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说了。 海洋馆的门票还夹在课本里，下载完还没来得及给她听的五月天的新歌也在MP4里，打算送给她还没有完成的拼图还在抽屉里，这些都没有机会给她了。 这都是真的吗？我常常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我宁愿这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只要醒来以后，依然可以看见她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弯弯的酒窝，额前的碎发。 2.方羽的独白 我时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带她去金顺日化品厂，也就不会有后面那场悲剧了。又或者，我一开始没有去奶茶店告诉她厉贝贝被绑架的那件事，接下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不论怎样，她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害死了她。 在法律上，我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可是，在良心上，我却感到难辞其咎。 每当我为此而感到懊悔不已的时候，我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她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发生了的事，就不要后悔，把将来的事做好就够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的好不好，多亏了菊子姐报警，我被成功解救出来，我将手里的那些证据都交给了公安机关，他们告诉我警方已经在对厉雄志进行调查了，接下来还有很长的程序要走，虽然最终不一定能定厉雄志的罪，但是，至少让人看到了一线希望不是吗？ 我隐约记得除夕夜的晚上，她对我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这样：“世界不全是黑暗，也有光亮的地方，那些光亮都来自于人心。” 之前，我对那句话的理解有些偏颇，我以为光亮是来自他人的内心和善意，因为，周围其实一直有人默默地在向我传递那份光亮，现在，我突然理解得更深刻了，光亮不仅来自于他人，也产生于自己的内心。 如今，我的心里也有了一点闪烁的光亮，那是她、菊子姐还有身边的人替我点亮的，为了他们，为了我自己，我会小心翼翼的守护这道光亮，不让它再次被阴暗笼罩。 我颓废了太久，是时候回归正轨，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了。我想了很久，决定重新开始画画，这是我和小恒共同的爱好，也是我的梦想。 说了这么多，我突然想起，我还从来没有好好感谢过她呢，不是，她递给我冰柠苏打水的时候，也不是她借我《罪与罚》的时候。 而是很久以前，在校医院体检那次，那天，我坐在凳子上，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头重脚轻，心里直犯恶心，我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我心里正巴不得自己死掉了才好呢，死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在父母房间外听到他们说为什么是小恒，而不是我的时候，我就抱有这种想法了，死什么时候光临我？希望越快越好。 我对死的意念强烈到我感觉周围的世界正在变得模糊，离我越来越远。突然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瞬间摧毁了我内心营造的对死亡世界的幻想，把我唤回了现实世界。 我有些恼怒的看着她，怪她不该在那个时候打扰我。 可是，她脸上只有关心的表情，问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叫医生。 她给了我一杯水，我感觉好多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让我发现了自己对生存的贪念，我憎恶这样的自己，所以，我用同样厌恶的语气对她说了谢谢。 如果有机会，我知道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可我还是希望能够郑重的对她说一句谢谢，谢谢她把我从死亡的边缘唤了回来。 我会好好活下去，一定会的，带着愧疚和感恩过好将来的每一天。 3.小妍的独白 这是我们送走姐姐的第十一天了，她的黑白照片挂在客厅的壁橱上，年纪轻轻的模样定格在了黑白照片里充满了违和感，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开我们，我习惯了她的存在就像习惯了呼吸一样。 我不知道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是不是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当亲人在的时候，总是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些不屑一顾，可是，一旦他们不在了，就突然感觉好像身体里缺少了一部分似的，那种难受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我想，应该是思念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过姐姐，在她活着的时候，一刻也没有过。 妈妈在房间里整理姐姐的东西，爸爸称之为遗物。 有一张CD从妈妈抱着的那堆物品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我记得那好像是姐姐喜欢的乐队，她一直当作宝一样似的锁在抽屉里，不让我碰，为此，我还向妈妈告过她的状。 “妈，CD掉了。”我说。 “哦，掉了就掉了吧。”妈妈眼神空洞，不知在看哪里。 我走过去，把CD捡起来，轻轻抖掉上面的灰尘，爸爸却插话道：“反正总是要烧掉的，就随便堆那里吧。” 突然间，我的胸口一阵难受。 “爸妈，我觉得你们做得不对！”我愤愤不平的说道。 爸爸妈妈都向我转过头来，满脸诧异的望着我。 “你们太偏心了，你们对姐姐太不好了，不只是你们，还有我，我们大家都对她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为姐姐抱不平，我为伤害了爸爸妈妈感到抱歉，可是，我也为过去对姐姐的态度感到愧疚。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的头轻轻颤抖着，哽咽道。 爸爸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阳台踱去。 “而她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她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真的，那天，她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一直努力好好的活着。我敬佩她，有这样的姐姐，我感到很骄傲。”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4.醒来 我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梦境，终于醒来，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房间内干净整洁，这是我住的地方吗？我不是应该躺在高中宿舍的床上吗？不，不对，我应该是在金顺日化品厂，我记得我用砖块砸到了阿三的脑门，他一怒之下将我推下了窗户。 那么，我又怎么会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我不是死了吗？我不禁摸了摸后脑勺，撞击到水泥地面的钝痛感隐约还在。 墙上贴着五月天的海报，梳妆台上熟悉的物品，地上的高跟鞋，这些无不提醒我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准确来说，是我28岁生活的地方。 我到底是17岁还是28岁？我到底已经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我脑海里灵光一闪，连忙在床头找手机，我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手机，却发现没电了怎么都开不了机。 我把家里翻了一遍找不到挂历，手表，任何可以看时间的东西。 可是，我太迫切了，我必须马上知道时间，于是，我匆忙套上T恤，穿上牛仔裤就匆匆忙忙下了楼。 该死，关门的时候忘了拿钥匙，算了，不管这么多了！ 我下了楼，来到街上，街头人潮涌动，热闹喧嚷，我推测今天应该是周末，人们看上去都十分悠闲。 “对不起，麻烦……”我还没问出口，对方就摆手拒绝了我。 一连问了数十个人，每个人的态度都别无二致。 我沮丧的穿行在人流当中，感到既无助又不知所措，我走到街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准备理一下头绪。 刚坐下没多久，突然有人从背后抚住了我的肩膀。 我不由得一惊，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回过头，却看到一张十分亲切，看起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他朝我笑了笑，他的笑容犹如一道阳光，十分的温暖。 “我才出来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就下来了。”他，那个男人坐下来十分自然的搂住了我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喏，这是给你买的早餐！” 我盯着他仔细的看了又看，脑海里的印象突然就清晰起来了，原来，他是田然，确确的说，那是成年以后的田然，和十七岁的时候相比，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稳重了许多，脸上神情也比过去坚定了许多。 “田然？”我不敢确定的望着他，轻声唤道。 “你怎么又这么叫我了？”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我心里一惊，难道他不是田然吗？ “都订婚的人了，就不能给我一个亲昵的称呼吗？”他说着，抓起我的右手，我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什么时候的事？”我惊讶的问道。 “傻瓜，你睡糊涂了啊，就在昨天，你生日的时候啊，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以后可不许再问我了！”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昨天是我多少岁的生日？” “二十八岁啊，你非要点18岁的蜡烛，小六他们还有方羽都笑话你呢！” “小六？方羽？他们现在在哪里？” “小六当然是在她的家里啊，今天周六啊，傻瓜，方羽，忙着筹备他的画展呢。” “这么说，方羽真的还在画画？”我惊讶的说道，脑海里想象着他开画展的样子。 “是啊，他现在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哎呀！”他突然叫道，我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穿着拖鞋就下来了，脚冷不冷？” 我低头看了看，又摇摇头，刚才走得太急忘记换了。 “走吧，我们回家吧！”他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来，过来？”他笑着说。 “你捏一下我的脸，看我痛不痛，痛就是真的了。” “不是应该你捏我吗？” “痛不痛？”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 我摇摇头。 “现在呢？” “啊！” “现在相信了吧！”他笑着说。 我看了看他，终于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于是，把手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