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偏执皇叔冲喜后 作者:糖芋 简介:【正文完结,番外日更ing。预收文《摄政王不矜持了》、《娇宠锦衣卫》求收藏,啾咪!】 司元柔贵为皇后,秾艳照人,乃后宫夺目的明珠,却被夫君厌弃折辱。 她丝毫不懂自己错在哪里,直到死前才知原来堂姐顶替她成为夫君的白月光,而夫君误会她心机,委屈了堂姐。 重生后司元柔不愿与前夫重修旧好,刚巧堂姐也重生而来先一步捡走前夫。 司元柔恭祝他们百年好合,卷走家财毫不犹豫给前夫的皇叔萧淮笙冲喜。 淮王萧淮笙守护大元十载,却落得个杀孽重,身染重疾的下场,他越发偏执凶残。司元柔一朵娇花进了淮王府想必没几日就要送了命。 要看好戏的前夫和堂姐眼巴巴等着,却惊见淮王如珠似宝般将司元柔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反让他们抬不起头,只能老老实实孝敬长辈。 没人知道王府每个夜里,淮王都安静地枕在美人腿上。 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守护了小姑娘两世。 司元柔当萧淮笙是她唯一的生路,殊不知她也是萧淮笙唯一的救赎。 注: 男主的偏执不针对女主,不伤害女主。 男女主身心干净,入坑不亏!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元柔;萧淮笙┃配角:专栏&预收求收藏┃其它:预收文《摄政王不矜持了》 一句话简介:偏执皇叔娇宠冲喜白月光 立意:弘扬尊老爱幼孝敬长辈的传统美德 第1章 真假白月光 冬日清寒,白皑皑的雪覆盖京城大街小巷,琼楼瓦房,掩盖一切的华美与不堪。 在一片静谧中热热闹闹的镇南将军府显得尤为喜庆,却不知这府里也有寂寥落寞的一角,被遗忘在这里。 已近午时,司元柔才刚刚起身,她一开口,喉咙又干又痛,“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头张望一圈,她不是死在冷宫了吗? 彩蝶浸湿一块儿帕子,将凉凉的帕子贴在司元柔的额头上,“今儿是老夫人寿宴,咱们想请个大夫给小姐看看病都不方便。” 镇南将军府的老夫人过六十整寿,排场不是一般大,各家有头有脸的都来贺寿,因而突然请个大夫进来,不光会引起轰动,还要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彩蝶去老夫人身边问了几次,连老夫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全被那边儿的管事给堵回来,还被骂了不知礼数。 彩蝶只能一次次地给司元柔擦拭,盼着她能自己缓过来,如果实在不行,明日一早就求老夫人给小姐请个大夫。 幸好,小姐自己醒了。 “寿宴……”司元柔低低重复。 这不是她的好姐姐与前夫第一次幽会的日子吗? 上天怜悯,竟让她重回这一日。她猛然坐起,“我给祖母做的山水绣图呢?” “在这里,小姐!”彩蝶指向一旁的绣框,“小姐还没裱起来,要不别去送了吧。您病着,过去恐被风吹着了。” 司元柔偏要起身,“祖母过寿,我当晚辈的怎能失礼?” 她是一定要去的! 见司元柔认真又执着,彩蝶不再劝她,去帮着给绣图裱框了。 彩蝶一边弄着,一边揶揄司元柔,“小姐,奴婢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来了。” 司元柔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混沌,太子……萧彦……她的前夫,“不要再跟我提他!”。 司元柔突然激动,手上失了力道,差点儿把绣图扯坏。彩蝶吓了一跳,小姐果然很在意太子殿下呢,“小姐,您还跟太子殿下置气呢?” 她劝道:“太子殿下肯定是太忙了,才会几日不来看小姐的。往日太子殿下总要给小姐送些小玩意儿来的,您不如去寿宴上与殿下说几句话。” 司元柔一听到“太子”就觉头痛欲裂。 “小姐……”彩蝶扶住司元柔,“您没事吧?” 司元柔缓过劲来,强调着:“我跟太子殿下本就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不准再开我与太子殿下任何玩笑。” 她裱好绣图,冷冷地看向在桌边坐着,敲着二郎腿的彩玉,吩咐道:“你出去抬热水,我要沐浴梳妆。” 彩玉一听垮了脸,外面那么冷,让她去抬水,这多麻烦啊,“小姐,您还病着呢,干脆在房里睡一日吧。” 司元柔斥责道:“还不快去?” 她眼神透着淡淡的威严,看起来极为陌生,彩玉对上司元柔的眼睛不自觉气虚,“是是,奴婢这就去。” 等到彩玉出去,司元柔扶着彩蝶的胳膊坐下,倒了杯茶灌下,觉更清醒几分。 彩玉这个丫头,现在在她身边好好的,未曾想日后竟会背叛她。 司元柔的呼吸轻浅,缓过一阵心绪起伏激荡。 彩玉好不容易搬了七八趟热水才将浴桶装满,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司元柔又让她出去在外面候着,没吩咐不准进来。彩玉只能站在外面吹冷风,一热一冷,她搓着胳膊打了几个喷嚏。 司元柔泡了个温水澡,浑身轻巧如燕,仿佛铅华洗尽,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无常的娇俏少女。 司元柔梳妆好后,在粉色绣春桃的袄裙外面又披了件淡绿色的斗篷。斗篷领口一圈毛茸茸的兔毛将她的脸衬得小巧可爱,斗篷下方过膝,将将不到脚踝,将她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 彩蝶又拿出一件正红色的斗篷,“小姐,这件红的更厚一些,您病了还是换这件吧。” “不了,就要绿的。”言罢,司元柔让彩玉带上绣图,往祖母那边去了。 司元柔款款而来,惊艳了在座的各家夫人。她们没想到镇南将军府竟然还藏了个这么貌美的女子。 柔桡轻曼,妩媚纤弱。 镇南将军司戎安,即司元柔的父亲,三年前战死。整座将军府守孝两年多,期间人人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各家夫人们知道司戎安只留下个女儿,却从不知道一介武夫的女儿竟能出落得这般动人。司元柔的容貌看着比司家二房那个父亲是文官的司映洁还要精致许多,娇俏可人。 难怪前些日子传太子殿下对将军府的这个女儿有意思呢,夫人们低低笑出声。 司元柔来时往堂姐司映洁和萧彦那边儿各瞟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落座,无人看见她在袖中掐自己的手心。面对仇人,她做不到全然淡定。 萧彦是今上嫡子,亦是当今太子。镇南将军府老夫人整寿是除服后的第一桩大事,今上为表对镇南将军府的厚爱与重视,特遣亲子来给老夫人贺寿,以示抚恤。 寿宴的流程有序进行,司元柔看着眼前的两人却似梦魇,她的死,仿佛刚刚发生在昨日,甚至是她醒来的前一刻的梦中。 那是她嫁给萧彦的第三年,也是萧彦登基的第一年。 司元柔悲戚地跪俯在床榻边儿上,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地看着襁褓中还不满半岁的婴孩,心痛到根本不敢用她柔软的手指抚摸孩子烧得通红而更加脆弱的脸颊。 已经成为宫女的彩玉劝道:“娘娘,太医说七皇子就要挺不过去了,您别再坚持了。” 司元柔目眦欲裂,情绪激动地反驳,热泪倾泻而下,“不可能,晨儿还有呼吸,他还活着,太医胡说什么!” 她颤抖的手哆哆嗦嗦端不稳小小的药碗,全靠半边手臂贴在床榻上支撑身体。她用玉勺盛起半温半凉的药汁,一点点喂给张不开嘴的孩子。 褐色的药汁全洒了出来,在小皇子脸颊垫着的软布上染下一片深色,也在司元柔的心上留下重重的阴影,她无措地呢喃着,“晨儿你张嘴把药喝下去,喝过药就会好了。”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纵然衣不解带守着心爱的孩子亲力照顾了一整夜,她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幼小的生命。 次日清晨,皇帝萧彦来了坤宁宫。他身着明黄色锦绣龙袍,霸气庄重,与呆呆瘫坐在地上,穿着一身皱皱巴巴凤袍的司元柔完全不同。 他只远远地随意看了眼那个断了气,面色发紫的孩子,连孩子的一半侧脸都没看全,就转而睥睨着对司元柔道:“皇后苛待皇子,致使皇子早夭……” 司元柔怔住,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是他夫君却屡次误会她的男子,悲怆地解释道:“晨儿虽不是臣妾所出,但臣妾不曾苛待过他。他病了,臣妾比谁都着急……” 萧彦冷着脸,无情地打断她,“够了!你多年来无所出,看中了这个生母早亡的孩子却心思歹毒,不愿善待,朕对你太失望了!” 司元柔在地让跪着都几乎脱离瘫软在一旁,她又哭又笑,第一次有勇气质问面前的男人,“臣妾为何无所出皇上不清楚吗?” 成婚三年来,他都不愿与她圆房,看着她的眼神中似有若隐若现的厌恶。司元柔新婚时期待,忐忑,惶恐,在每一个清冷孤寂的夜里被消磨殆尽,她只无比平静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然而什么都想不通。 唯一的答案便是她运气太差,嫁了个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夫君。 她渐渐放下想受宠的念头,只想有个孩子陪伴免深宫寂寞才会求着萧彦将晨儿过继到她名下。晨儿生母难产而亡,连带着他也体弱多病。司元柔的心力几乎全扑在了这个孩子身上,现在萧彦居然说她虐待! 司元柔从冰凉的地上站起来,挺直腰背,问心无愧道:“晨儿是娘胎出来带的病,皇上您也清楚的。臣妾日日看顾晨儿,给他调养身体,他去了,臣妾不比任何人少半分难过。您说臣妾苛待,臣妾不认。” 萧彦负手而立,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着司元柔,“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带李太医上来。” 李太医是太医院很有资历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了,正是他给晨儿开的药方。司元柔看着被几个太监驾着而来的李太医,想让他向萧彦澄清。 然而李太医普通一声跪下,拱手向皇帝行礼道:“陛下,是皇后娘娘逼老臣在七皇子的药里掺入毒性强烈的药物,老臣没有办法啊!” 司元柔脑中砰一声炸开,她难以置信地向前冲了两步,怒斥李太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太医目光躲闪,他身形苍老,被司元柔吓得往后缩,看着便是司元柔仗势欺人,逼着李太医改口。 而这还未结束,萧彦嗤笑一声,“皇后以为朕只有李太医一个证据吗?彩玉,说说你们家娘娘对七皇子做了什么。” 司元柔震惊地看着彩玉从容跪下,不卑不亢地一条条列出她的“罪行”。 “娘娘趁着深夜无人时,时常掐七皇子,奴婢次日能发现七皇子身上多了几处淤青,而且娘娘经常饿着七皇子……” 司元柔掩面大笑,笑出了泪花,她此时再想不通其中关节便是傻到无可救药了,“萧彦,你是故意的?” 虽然是疑问,但司元柔的语气无比笃定。故意将一个病弱易夭折的皇子赏赐般过继给她,就等着皇子没了的这一日来诬陷她。 这显然是早就计划好的,恐怕晨儿不是自己病死,也会被萧彦给弄死。 她心中寒凉至极,再不顾皇后的体面,哀怨无比地指着萧彦,“虎毒不食子,你为了算计我,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利用!是,你女人多,孩子多,可臣妾只有晨儿这一个孩子!” 她既是替晨儿难过,又为自己悲哀。她实在是想不通萧彦为何能对她厌恶至此,便是先皇赐婚无法抗拒,他大可以将她当个摆设。她也向来是个自觉的人,绝不会去他面前惹人嫌。 为什么萧彦对她如此恨之入骨? 萧彦缓步走近,在缩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司元柔身边停下,弯着腰用最厌恶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司元柔,让你在中宫位置坐了这么久,已是朕的极限!” 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 前世,司元柔被打入冷宫是萧彦设下的前半局,后半个夺命局可是她的好堂姐亲自上的呢。 司元柔不禁笑得冷漠,堂姐待她一直都还不错,她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绝不相信堂姐会害她。可事实就是如此,堂姐不光前世害她,这一世也不老实呢! 寿宴接近尾声,司元柔注意到萧彦坐立不安,司映洁与他眉来眼去的样子。 老夫人谢过圣上隆恩,又收了各家贺礼一一道谢,最后亲切地问了问司元柔的身体,一场寿宴便结束了。 司元柔清晰地看到司映洁在听到她身体已无大恙时的一丝慌乱,满意地笑笑。堂姐这么紧张,是怕她身体好了破坏什么吗? 寿宴结束后,众人一一离去,而萧彦出去后往旁边儿一拐,不一会儿司映洁也跟了去。 原来正是此时,萧彦司映洁私会过了。司元柔缓缓起身,轻轻跟上司映洁的脚步。她要好好看看,这对狗男女是怎么联合的,也好全了她上辈子的遗憾。 而前方萧彦似在等候,早早地站定在了湖心一座亭子上,等着司映洁来。司映洁慌乱中并未发现司元柔,司元柔隐在一根柱子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萧彦一身清贵的白袍,其上以银线绣着几根修竹,在冬日冷白的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银光。司映洁头上一对双螺髻,两边各别着一枝红梅,而她身上披着一件正红底绣白莲的斗篷。 如果不是此时正在发生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是前世司元柔含恨而终的起源,司元柔会觉这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才子佳人。 前世她被关入冷宫后,只有司映洁一个亲人来看她。 司映洁提着食盒来的,对司元柔怜悯道:“姐姐听说你在宫里受苦了,特意求了皇上来看看你。” 司元柔掩面抽泣,接过司映洁递来的点心大口吞咽。这都是幼时她爱吃的点心,可惜入了宫再也没有人为她做这些,还是堂姐疼她。 她刚要抬头感谢司映洁,就看到她脸上遮掩不住的恶毒神色,想要出声询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点心,有问题…… 司映洁掩着唇,轻笑出声,“妹妹,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司元柔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恐怕还什么都不知道吧?”司映洁了然一笑,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妹妹,慈悲地在她耳边告知一切:“要怪就怪六年前的庙会,你不该接受我的斗篷。” 司元柔诧异地回忆着那一年的庙会,只依稀记着她的斗篷被玩闹的孩童弄上了糖葫芦不能穿了,然后堂姐便脱下身上的披在她身上。 堂姐向来疼她,舍不得她受寒,坚持要给她穿。可是那斗篷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干? 司映洁眼中全是嫉妒,“你可知当年还是太子的皇上,对着穿着那件斗篷站在桃花树下的你一见钟情了?” 司元柔就算没有被毒哑嗓子,此时也能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那个对她厌恶至极的男人,曾对她一见钟情? 司映洁继续无情地说道:“最初我也是不知道的,谁让他来府里给老夫人贺寿时正好见了穿着那件斗篷的我,错将我当成了你,还急匆匆地告诉我一切,那我何不将错就错呢?” 脑中一片空白,司元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怎样的阴差阳错!然而她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咽的呻.吟声,腹中绞痛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劫了。 曾经待她亲昵的堂姐此时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死,甚至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一会儿,萧彦也来了,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挣扎的司元柔,“人怎么还没死?” 司映洁娇柔地垂下脸,用帕子轻压眼角,“她到底是臣女的亲妹妹,臣女舍不得用太重的毒。” 萧彦爱怜地摸摸司映洁的头,嗔道:“你呀,就是太心善,对待这种贪慕虚荣,骗了朕的毒妇何须手软!” 随后他承诺,“洁儿,朕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下个月便是你的封后大典!” 司元柔悲伤至极,看着这对无耻的狗男女心中痛恨无比却还有些想笑,她觉得自己是真的被逼疯了。 正是司映洁的所谓善良加深了她的痛苦,延长了她被毒药侵蚀的时间,而萧彦这个误以为今后能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男人,是个被骗的彻头彻尾傻子! 当然,谁都不如她可怜,司元柔默默哀叹自己才是那个从头到尾一无所知之人,一个连自己被顶替都不知道的真白月光。 萧彦最后瞥了一眼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司元柔,“废后在冷宫误食了不干净的吃食儿,未能及时救治,薨逝。” 司元柔艰难地从前世的痛苦中解脱,再看往湖心那对男女时,两人都抱在一起了。她勾勾唇,果不其然听到了萧彦惊讶的声音,“当年站在桃花树下的人竟然是你,洁儿!” 司映洁泪眼婆娑,哀婉凄苦,“是啊,殿下!” 她低泣着,“殿下不知,其实那日小女也见到了鲜衣怒马的您,早已芳心暗许,只是碍于身份不敢上前。您不知道,当听说您要在镇南将军府选妃时我有多么开心,又在见到您将一腔情谊扑在我的堂妹身上时有多么难过。” 萧彦万分悔恨,“洁儿,是我对不起你。” 幸好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在前几日偶遇了披着这件红斗篷逛街的司映洁,觉事情有疑,紧忙回宫拦下了父皇立司元柔为太子妃的圣旨,言明想借着老夫人寿宴的机会再从将军府里的两位姑娘中挑挑,这才来得及更改父皇圣意,不然一切都晚了。 司元柔想起前世这会儿她一门心思陪着祖母,根本没跟萧彦相处多久。她终于知道原来是这个空档,司映洁大言不惭地顶替了她啊!司映洁心中明明什么都清楚,故意说谎图的什么不言而喻。 她又回想起前世这时她高高兴兴地给祖母贺寿,根本没有生病。而这一世莫名其妙地病在祖母生辰的前一夜,如此巧合的时间,很难相信不是人为,而这一切是谁做的,都指向了一人。 看来,她的堂姐也回来了,还比她早。 上天是有多眷顾这对儿狗男女,连重来一次都要让司映洁占了先机,早点儿将萧彦给骗了去。司元柔甚至有种这俩人天生一对的命定感,所以她上辈子夹在两人中间才会倒了血霉。她是真白月光又怎样,还不是遭不住这两人的狗血之力,被二人合力设局搞成了史上最惨白月光?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去两人中间掺合,萧彦活该接着被骗!一个不长眼的渣男,跟一个抢别人男人的偷窃者,很是般配。但司元柔必须得给自己出口气。 “姐姐,太子殿下,你们怎么在此私会?” 第2章 前夫低头认错 司映洁警惕起来,她心虚,不敢让司元柔跟萧彦碰上。因而她前几日特意对司元柔做了手脚,让她病倒,可她怎么去了寿宴还不够,又跟过来了? 司元柔清了清嗓子,轻笑着,“午宴吃多了,来此散步,不小心惊扰到二位,真是罪过。” 郎情妾意正浓,司元柔还想再听听两人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把事情弄得清楚些,也算全了她上辈子死得稀里糊涂的遗憾,没想到这俩人搂搂抱抱,腻腻歪歪,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司元柔这个苦主身上,真是越看越不能忍。 萧彦在司元柔出孝后才见过她,当时第一眼萧彦就觉司元柔是当年站在桃花树下的女子,对其生出亲近之意,几番讨好。可他前些日子见了司映洁,又不确定了。司映洁和司元柔本身容貌是有几分像的,而且他记忆中那件红底白梅的斗篷是司映洁的,又有司家的老仆佐证只有司映洁才有这样的斗篷。老仆说虽然司元柔也有件这种红色的斗篷,但她那件上面绣的是金桂,跟白梅差远了。 萧彦不信自己连件衣服都能记错,所以当年的人一定是司映洁。他急急忙忙换了人来追求。 萧彦觉司元柔跟过来一定是另有图谋,说不定还卑劣地想与他纠缠不休。他一阵头疼,拱手向司元柔赔罪,“司二小姐,以前是萧某莽撞,认错了人,误将你当成了我的心爱之人……” 他叹一口气,很是为难,“可假的幻影总有破灭之时,司小姐,不是你的东西你硬抢也是无用,还望你早早歇了不该有的心思,莫要再与我牵扯。” 司元柔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也当真用帕子掩着唇,笑得乐不可支。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静谧的湖心亭,惊得司映洁紧紧掐着手心,生怕司元柔多问几句问什么疏漏,而萧彦从这笑声中听出了浓浓的冒犯之意,他是太子,谁敢在他面前这般嘲笑他? 他刚要斥责司元柔不敬,司元柔却先他一步质问道:“这就是堂堂太子殿下给本小姐道歉的态度?” 司元柔无畏地走近司映洁与萧彦二人,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还病着,嗓音有些虚,可她迈着轻软的步子一步步而来,愣是将萧彦逼得后退了几步,而司映洁试图冲上前拦在司元柔面前,被司元柔轻轻摆了下手就给挥退了。 司映洁身体先脑子一步推开,等她反应过来,才觉司元柔身上气势斐然,好似一言一行中带着无形的威慑力,让她本能地服从。她感到一阵恶寒,这个年纪的司元柔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气场呢,只有前世当了太子妃后来又做了皇后的司元柔才有这种感觉,莫非她……司映洁心底生出大胆的猜想。 司元柔停在萧彦面前一臂远的距离处,平静地与他对视。前世萧彦对司元柔厌恶至极,每一次司元柔在别的女人那受了委屈,萧彦从不听司元柔一句,只会一味地偏袒其他女子,惩治司元柔,是以这还是前世今生司元柔第一次有机会这般平淡地与萧彦谈话。 此刻她便与这男人好好掰扯掰扯从头到尾到底是谁的错! 司元柔语调轻缓,“太子殿下,本小姐在深闺中十余年,少与外男接触,更是不认得太子殿下。是殿下您,在我出孝后屡次与我攀谈,损我闺欲,此乃您第一错!错认我与堂姐,是您自己眼拙,非我处心积虑故意欺瞒,此乃您第二错!向我致歉,却话里话外内涵我不肯善罢甘休,没有半分诚意,此乃您第三错!这桩桩件件,都错在太子殿下您自己身上,请问您是如何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指责我?” 司元柔起初语调平静,后面越说越激动,越来越委屈。刚说完便觉喉间一阵酸胀,堵得她难受。前世,萧彦也是这般武断地认定是司元柔骗婚在先,从来没有听司元柔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质问她骗婚都没有! 哪怕萧彦能骂司元柔一句有关骗婚的话,司元柔都能听出来不对劲儿,叫来司映洁和将军府的嬷嬷们对峙,当年桃花树下穿着那件白梅斗篷的人到底是谁,司元柔都不会稀里糊涂地赔上自己的命。 重来一世,萧彦仍是不会说半分软话,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还觉不是他自己的错,这让司元柔怎么不气! 萧彦被数落得脸色铁青,怒声呵斥:“无礼!本宫之前觉你是个好的,未曾想你如此以下犯上!” 看来当年那人果真不是司元柔。萧彦依稀记得那桃花树下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格外清甜,整个人都似发着暖融融的光,怎么可能是言语咄咄逼人的司元柔呢? 司映洁也附和萧彦,“堂妹,我知你心有不甘,但一切都是定局,你该放下了。你还病着,早早回自己院中歇息吧。” 司映洁生怕司元柔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司映洁好不容易才让萧彦信了当年的女子是她,答应讨圣旨娶她,可不能让司元柔坏了这事儿。 司元柔不分给司映洁半个眼神,笑得莫测。司元柔终于明白萧彦为何前世会直接认定为是她的错了,因为萧彦本能地自信,不觉得错在自己身上。而司元柔都细致地将他的错一条条数出来了,萧彦却像没听见似的,光指责司元柔。 “你不要东拉西扯,太子殿下!”司元柔神色严肃,很郑重,“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您一个人的错,现在,我要求您向我道歉。” “司元柔你别太过分了!”萧彦脸色发红,他都拱手赔罪了,司元柔还揪着他不放,跟温婉可人的司映洁一点儿都不一样!他错认洁儿,洁儿不光立刻原谅了他,来贴心地安慰他,还是司映洁好。 “我过分?”司元柔淡淡瞥了一眼司映洁,“好啊,那我这就去宫里求见圣上,让圣上知道传言德才兼备的太子殿下是怎样对待我这个忠臣遗孤的!” 过分,且教教萧彦什么是真正的过分! “我父亲一生戎马,战死沙场,只留下我这一个姑娘。不求你们皇家多善待于我,可萧彦你此时此刻是在明明白白地轻贱我。我去找圣上,如果这也是圣上对待我们将军府的态度,那我无话可说!” 父亲出征前给家里留了块儿进宫的牌子,司元柔还记得放在哪。她想父亲若在世,一定不会看着她平白给人欺负,用用父亲的牌子,父亲一定不会介意的。 “你站住!”萧彦握了几下拳头,有些慌乱,不太情愿向司元柔低头,可若真放任司元柔进宫,那可闹大了。 司映洁上前来劝和,欲拉起司元柔的手,“妹妹,殿下口直心快,都是无意的,是你想多了。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殿下是你的堂姐夫,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好了,妹妹,没事了快回房吧。” 司元柔闪身而过,躲开司映洁的触碰,“你凭什么替我说‘没事’?” 司映洁与萧彦狼狈为奸,都是差不多的货色,竟然大度地替司元柔原谅了萧彦,真是搞笑呢! 萧彦开口欲言,司元柔挥开司映洁的手,“殿下要道歉了吗?本小姐仔细听着。”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萧彦嘴唇动了几下,仍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司元柔有的是耐心耗着,“殿下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要不要我教你,只要殿下日后都敬我为师长。来,跟我念对不……” “对不起!”萧彦黑着脸恶狠狠地说出这三个字,觉天上来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脸火辣辣地疼。他从没有觉得这三个字如此难说出口,可司元柔简直不可理喻,还想给他当师长?萧彦实在是受不了,他只想早点儿把司元柔这尊神送走! 司元柔掏了掏耳朵,惊讶道:“殿下你说了什么?” 她斜斜地睨着萧彦,面露嫌弃,“殿下,你怎么能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夫子没教过你这样很失礼吗?而且你插嘴的话我没听清,殿下重说吧。” “你……”萧彦刚说了一个字,司元柔直接冷漠地要走,吓得萧彦慌了神,示意司映洁将司元柔拦下。 萧彦眼巴巴来到司元柔面前,“对……不起。” 司元柔:“我将军府没让殿下吃饱吗?声音太小听不清。” “对不……起!” “这三个字就这么烫嘴?” “对不起!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错认你后又错怪你,不该对你态度不好,一切都是本宫的错,本宫稍后回宫遣人给司小姐赔礼,还望司小姐宽宏大量,原谅本宫一次。” 司元柔缓缓舒一口气,“礼就不必了,你的东西我不想要。” 听萧彦说了这么多句“对不起”,司元柔的心气稍稍好受了一些,毕竟她前世才刚刚冤屈地死于这对男女之手,让萧彦低下他那高贵的头认错算得上什么呢?日后还长着呢。 司映洁的心一直惴惴不安,她总觉司元柔的气势不太像闺中的女儿,莫不是真的像她一样…… 司元柔最后向萧彦警告,“殿下,你说的‘幻影总有破灭之时’,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还有殿下说的‘不是你的东西你硬抢也是无用’也很有道理呢!希望殿下记住这两句,以后不要让自己太难堪。” 不是司映洁从司元柔这里抢走了萧彦,而是司元柔自己不要的,她不稀罕这种男人。谁要给萧彦当白月光,反正司元柔不想,司映洁这么宝贝萧彦就让她去吧。 司元柔向两人道别,转身离去,一步步似是丈量过一般标准,不疾不徐。她的脊背在厚重严实的斗篷下依然能看得出挺直,细细的白雪落在她的发丝上,显得她美得像冰雪中的玉人。萧彦望着,有瞬间失神,司映洁惶恐地拉了一下萧彦,让他瞬间清醒。 绝不能让萧彦盯着司元柔看! 且司映洁还是不太放心司元柔,可她真就这么走了,司映洁犹豫了。司元柔应该是不知道什么的吧?不然谁会傻到放着现成的太子妃、皇后不做呢? 司映洁左思右想,最终说服自己是多心了,露出安心的笑容,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有重来的机会。 三日后,宫中皇后千秋,邀了将军府的夫人和姑娘,老夫人图喜庆,让一对姐妹都穿上给她们裁的红斗篷,正是白梅和金桂的那两件,司映洁一下子慌了神,司元柔也愁得不行。 第3章 前世的皇叔 老夫人早早备好了给皇后的礼,就等着一家人收拾好了进宫呢,马车已经在府外停好了。老夫人特意派了身边儿的李嬷嬷来指点家中两位小姐穿着打扮,该穿什么衣服、戴多少首饰都有规矩,不能让她们小姑娘乱来。 司元柔刚刚梳妆完,拿着她那件红底金桂的斗篷心情复杂。 司元柔正是为了避免萧彦认出她来,才会刻意穿件绿的斗篷在他眼前晃。庙会是约莫三年前的事了,萧彦隔了这么就记忆模糊,分不清司元柔和司映洁的脸很正常,反正他只认得衣服的样式。 但要让司元柔同司映洁一起换上红色的斗篷,司元柔还是有点儿发慌,生怕萧彦回过劲儿来突然记清楚了。 司映洁的担忧亦然如此,她本就是趁虚而入的假冒之人,仗着对萧彦的先入为主才占了先机,随时徘徊在暴露边缘。她好不容易重生在了寿宴的前几天,赶在萧彦刚刚对司元柔示好的时候把人截了过来,而现在两人的赐婚圣旨还没下,婚事尚未敲定,司映洁害怕一切大大小小的变数。 司映洁琢磨着自己换个颜色穿,不跟司元柔撞上,这样两姐妹差异稍微大一些,第一眼被人看去时就少些比较,暴露的风险也低。可她又想了想,她顶替司元柔成功的关键在萧彦,而不是她自己。司映洁自己穿什么颜色无所谓,重点是不能让司元柔穿红色,令萧彦生疑。 于是司映洁去求了老夫人,说想穿新裁的粉色衣服,愿意把自己没穿过的另一套相似的送给妹妹,可老夫人偏爱红色,认定了小姑娘穿红色才有精气神,而且将军府快迎来喜事儿了,当然要穿得漂亮点儿。 司映洁几次劝说无果,被李嬷嬷按着披上了她那件白梅的斗篷。李嬷嬷边给她系领口的带子边嘟囔着,“小姐前些日子不是特别喜欢穿这件去见太子殿下吗?今日殿下肯定也在,小姐怎么不愿意穿了?” “只是突然想换个样式……当然还是听祖母的好。”司映洁被李嬷嬷的话说得胸口憋气,上不去下不来,她知道李嬷嬷的话无心,可李嬷嬷的话扎扎实实地戳在了她肺管子上。 李嬷嬷给司映洁穿戴好,来给司元柔弄衣服。司元柔一边儿乖巧地配合着李嬷嬷,让转身就转身,让抬下巴就老实地抬起来,但一边不动声色地用小碎步往后面桌子上挪。桌边儿放着一杯浓茶,如果撞上去,她就不能穿这件衣服了。 一步接着一步,越来越近了!司元柔不经意地转身,刚要用力撞在桌沿儿上,却被彩玉的手在后腰垫了一把,愣是没挨着桌子。 彩玉眼疾手快地将手顶在了司元柔的腰后,心惊胆战地说道:“小姐,您真是太不小心了!这茶还热着,如果烫着您可怎么办啊?” 李嬷嬷光顾着给司元柔整理领子了,没注意她身后,彩玉这一说李嬷嬷才觉好险。冬天的衣服厚,撞一下不见得会烫着,但衣服肯定是脏了。 幸好幸好! “既然二位姑娘收拾好了,咱们去跟老夫人上车吧。可不能让宫中贵人等。”李嬷嬷和几个婢女带着司元柔和司映洁往外走去。 司元柔看向殷勤的彩玉,不咸不淡道:“真是谢谢你了。” 彩玉受宠若惊,“不用不用,这是奴婢的本分。” 司元柔再不多看彩玉一眼,有些气闷地出去了。 彩玉后知后觉地感到气氛不太对,司元柔近日对她冷淡了很多,好像是从司元柔发热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司元柔虽然没故意挑她的错,磋磨她,但彩玉总觉得司元柔对她有些疏离,连进宫都只带着彩蝶一个去。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她跟彩蝶都是司元柔的母亲安排的,在司元柔几岁大的时候即侍奉在她的身边,不说主仆情分有多厚,但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更离谱的是,司元柔的变化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成了这样,彩玉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司元柔不快,所以这些日子越发殷勤,想在司元柔面前表现自己,时时刻刻盯紧了司元柔看她有什么吩咐。 整间房内,只有彩玉一人注意到司元柔差点儿弄湿了衣服,可她奋力挡下,却换来了司元柔的冷脸,她实在想不明白,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怼。 司元柔与司映洁在马车中相对而坐,老夫人坐在后方的中间,剩下的仆从在后面另一辆马车里。 老夫人的孙辈儿只有这两个长成了的孙女儿还有二房的一个小孙子,小孙子是司映洁的亲弟弟,司元柔的堂弟。那孙儿还小,看不出以后是个什么料,因而老夫人对孙辈儿的期望都集中在了司元柔与司映洁两姐妹上。 幸好这两个姑娘也都是争气的,先后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虽然太子殿下跟司元柔好像是有点儿误会。老夫人面容慈祥,执起司元柔的手,“柔姐儿,此番进宫,圣上会给太子殿下和你姐姐赐婚,祖母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儿,可祖母要嘱咐你别再念着太子殿下了,祖母会尽力给你挑个好夫婿的。” 司元柔扯扯唇角,使了几分力气抽回自己的手,“祖母,路上颠簸,请您闭目养神一会儿吧,我跟太子殿下本来就没什么的。” 司元柔对祖母很难亲近,她想起前世在宫里,在萧彦身边受委屈时,不是没有找过娘家,没跟家里人诉过苦。她的父母都已去世,二房的叔叔婶婶是司映洁的父母,她能找的亲近之人,又是唯一有本事替她说几句话的人,就是祖母。 可祖母那时的回应很冷淡,只一味地让司元柔忍忍,去跟萧彦、跟宫里的公公婆婆去认错,日子凑合着过。那时司元柔不懂为什么,但很听祖母的话去向萧彦认错服软,盼着萧彦对她的态度能缓和一些,至少不要那么厌恶她,给她几分体面。然而她的退让换来的只有萧彦变本加厉的欺侮,萧彦甚至明着褒奖顶撞司元柔的妃嫔,导致那之后宫中女人无论位份高低,皆可压司元柔一头。 司元柔虽然尊为皇后,却无半点儿尊严。 司元柔又是几次求祖母,可祖母对她仍是一样的说辞,甚至后来在司元柔召她入宫时,称病不来了。 没有娘家撑腰,司元柔只能自己在后宫中单打独斗,给自己争了一片安身之所,可最终还是死于萧彦和司映洁的算计。前世她每一个孤苦无依的时刻,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惹得夫家娘家同时厌弃! 她在宫中当皇后当得不好过,难道前朝的将军府就能好过吗? 现在司元柔终于懂了,恐怕前世祖母对她与司映洁、萧彦的事不是一无所知,至少后来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不会放任司元柔在后宫自生自灭,又把司映洁在将军府留了三年未许人家。 而这一世,祖母还不太清楚她们三人的事,却又一次义无反顾地站在司映洁那边。 司元柔牵强地笑笑,“祖母既然不清楚,就别多想了。” 也不要再对她的事置喙,这一世是她自己不要萧彦的。 老夫人嗔怒地拍了下司元柔的肩,“你这孩子!你父亲走得早,老婆子我对你的亲事上心难免多一些,你姐姐都没不满意,你倒是嫌我老婆子烦了。” 司元柔微微侧身,避开老夫人的触碰,“我的婚事儿还没边儿呢!姐姐的事才是大事,而且更要紧,是吧姐姐?” 司映洁巧笑嫣然,依偎进老夫人的怀里,“是啊,祖母,您这么偏心妹妹我可要吃醋了,得让我风光大嫁才行。” “好好!”老夫人亲昵地将司映洁揽住,显得比对司元柔自然不少。 司元柔淡淡地撇开脸不去看,不说羡慕,也不难过。她只想着一进宫宴,赶紧把这斗篷脱下来,别让萧彦撞见才好。 马车不久后停下,司元柔一行人在内侍的带领下很快来到金銮殿,众家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都来了不少,超过半数的位置都满了,而重点是萧彦也早早来了,在上首右侧下方的位置落座,正往司元柔这边看来。 萧彦早早来等着司映洁,却见两个相似的姑娘一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可不正是司映洁跟她那个无礼的妹妹司元柔吗? 两个女子的容貌都有承自老夫人的几分,司元柔的五官则更添几分精致,比司映洁稍稍娇俏一些,可这也掩盖不了她那皮囊下歹毒的妇人心。萧彦嫌弃地不理司元柔,专注地望向司映洁,禁不住勾起唇。 自从确定司映洁的身份,萧彦便觉自己如莽撞的少年,遇上自己的心仪之人后一颗心扑腾扑腾地跳,想把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等她嫁过来,给她珠宝华服。可没等萧彦笑完,他的余光不慎扫到了微微偏头的司元柔,霎时如芒在背。 三年前他匆匆一瞥,看的正是那姑娘的侧脸。当时远远的一个身影,成了萧彦心底挥不去的情愫。方才,司元柔的侧脸怎么会跟那姑娘有七八分像?区别是当年那姑娘只十一二岁的模样,脸还有些肉肉的幼态,而司元柔已经长大了。 如果忽略司元柔和司映洁身上的衣服绣纹不同,司元柔的脸好像更加贴合记忆中的女子。 等萧彦再要仔细看,司元柔已经回过头来,目视前方,平静地走来,没分给萧彦半个眼神。司元柔来到自己的位置,她撩了下衣摆,端正地坐好,再没有扭头去看什么,萧彦很难再看到方才那个角度的侧脸。 可萧彦疑心又起,还想在确认一番。既然司元柔不动,那萧彦动也是一样的。萧彦左右晃着身子,伸长了脖子试图找一个好点儿的视角,终于挑到一个差不多的,他还想看得再仔细一点儿,却被一个停在司元柔面前的高大男子挡得严严实实。 萧彦气急败坏地看向那男子,惊诧低呼,“皇叔?” 司元柔正在拉扯斗篷领口的系带,想解下来这东西。她宁可冷一点儿,也不想被萧彦发现什么。可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她不自觉地抬头看,恰好见一男子垂眸盯着她看。 司元柔认得这人,前世她唤这人“皇叔”。她不自觉低低用气声呢喃,见这男子挑眉一笑才惊觉自己失言。 第4章 前夫喜提假白月光 男子一身黑色的贴身锦袍,其上金线交错,绣着华美的纹路。他逆着光站在司元柔面前,投在地上的影子刚好向着司元柔的方向,有一部分还落在她鲜红的斗篷上。两人之间忽地静默,司元柔一瞬间愣神。 待司元柔反应过来后,脱下斗篷交到彩蝶手里,起身福了下身子,端庄地行礼道:“王爷万福金安。” 眼前的人正是萧彦的叔叔,今上最小的皇弟淮王,萧淮笙。司元柔知道他身子不太好,但宫里有什么宴会,皇上请了,萧淮笙就会来,好似外面看身体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至少司元柔上辈子死时,萧淮笙还活着呢。 萧淮笙远远瞧这小姑娘眼熟,没注意多盯了一会儿,结果竟被乱叫人,暗想谁家的小孩儿乱认亲戚? 司元柔刚要介绍自己,却听得外面太监高呼“皇上驾到”,与此同时还有皇帝的笑骂,“八弟走那么快干什么,都不等等皇兄!” 顷刻间,大殿内的人乌泱泱跪了一片,司元柔顾着向皇帝及随之而来的后妃问安,来不及同萧淮笙解释。好在萧淮笙也没为难她,根本没再理她。 司元柔起身后轻轻拍了拍心口,好险,方才她那一声萧彦应当没听见,而司映洁跟祖母在说话,应该没注意她这边儿,不然就露馅儿了。 司元柔脱下斗篷后,里面是一件湖蓝色的袄裙,她跪坐在垫子上,端正坐姿,眸光平平落在前面的地上,不乱动也不乱看。 萧彦好惦记着再看看司元柔某个角度的侧脸,明明方才一瞬间是最好的,却偏偏被皇叔给挡住了。萧彦再也找不到两人方才的相对位置,不由得坐立难安,心底似有一根羽毛挠啊挠,不让他安省。 司元柔只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不离开,心中不由得稍显慌乱,隐在袖间的手越握越紧。但她明白自己一定不能暴露什么,不论萧彦怎么看她,她都安安静静坐着,稍稍低头不去看他。 皇后千秋,主要是给皇后的事儿。各家夫人、妃嫔向皇后送上贺礼,皇子皇女向嫡母祝寿,皇帝说几句体面话夸赞皇后,反正司元柔只要自己不招摇,没多少人会关注她的。 可偏偏萧彦那眼睛似黏在了她身上,司元柔头疼不已,只盼着早早离开这里。 司映洁与司元柔分坐在老夫人两侧,跟司元柔隔得不远。初时萧彦老往这边儿看,司映洁还以为萧彦是在看她,心头甜甜蜜蜜,想等二人成婚后他就能看个够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可渐渐地,司映洁感觉不太对了,萧彦的目光有点儿偏,偏的位置刚好是司元柔的方向。 司映洁不确定萧彦是不是在看司元柔,毕竟她自己没坐司元柔的位置,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司映洁都不得安生,好似偷来的东西在快要销毁时被抓包,即将百口莫辩。 一时间,三人心思各异。不知这煎熬过了多久,千秋进程过半,上方帝后都聊起家常来了。 皇后正值风华,她姿容美丽端庄,笑起来显得从容大方。她含笑的眼眸望向身边的皇帝,“臣妾感念皇上厚爱,觉自己好像什么都美满了,唯有一事还稍有遗憾。”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配合地接话,“何事?皇后但说无妨。” 皇后温和地笑笑,“还不都是太子的事儿,他已及冠,该成家……立业,为君分忧……” 皇后说了一半,自然地往萧彦那边儿看去,却见太子坐得不成样子,衣服被他磨蹭出一堆褶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她顺着萧彦的目光望去,正好见到了司家两个女儿,温和的笑意逐渐变冷。 她就说怎么回事儿!二十岁的儿子竟然还不如个几岁孩童坐得住,原来又是被司家那个女子勾了去! 原本萧彦对司元柔示好,她跟皇帝都乐见其成,想着顺水推舟。司元柔身份尊贵,却没了双亲,也无出色的亲兄弟。若是司元柔做了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定然体面又不生事,皇帝都打算拟旨,赶在老夫人寿宴跟贺礼一并送去了。 可萧彦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突然进宫闹着要换人,不要司元柔,只娶司映洁。其实这俩姐妹差得不是很多,司映洁也是将军府的,不过她的父亲在朝只是个小文官,不比司元柔势大。令帝后不喜的是萧彦对司映洁太过重视,重视到对待立妃之事仓促又莽撞,没有半分太子的稳重。皇后跟司映洁本没太多接触,但因着司映洁萧彦才会成这样,皇后对司映洁稍稍不满。 只是皇后拗不过儿子,想着两个姑娘没差,那就让萧彦娶个称心的。她先忍一忍,等司映洁嫁进来,再好好教她,给她立立规矩。可皇后没想到萧彦对司映洁的沉迷到了这种地步,连她这个娘的生辰都心不在焉! 多少世家都看着的场面,那么多夫人小姐都来给她祝贺,恐怕整个殿里,只有她这个被女子勾走魂儿的亲儿子对亲娘的生辰不走心了。皇后没在自己儿子这吃过如此憋屈的亏,这还没成亲,成了亲还了得? 皇后骤然阴沉的脸,令殿内众人感到气氛不太好。皇帝听着皇后话音不对,也跟着往太子那看,面色不善。其实他进殿前已经看到萧彦摇头晃脑,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给储君留面子,并未斥责萧彦,没想到他没半点儿收敛。 果然还是不稳重的年轻人,皇帝觉是该让萧彦赶紧成婚磨磨他的性子,当即下旨,“皇后说的正合朕意!司家二房长女,端庄贤淑,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今朕为其与太子赐婚,册立其为太子正妃,择日完婚!” 皇后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她经这么一出,根本不满意司映洁做儿媳妇,可皇帝金口玉言已定,连她都不能更改,只能僵笑起来,强逼着自己认下,“臣妾多谢皇上,太子,洁儿还不谢恩?” 萧彦还在仔细地比对司元柔与司映洁跟他模糊记忆中的那张脸,专注地探究,未曾想父皇还没等他比出个结果,就定下了司映洁,不禁微微睁大眼睛,稍显吃惊。 皇帝脸色更不好了,萧彦的反应怎么个意思?要定司映洁是萧彦的意思,他都顺着萧彦的心意来了,难道萧彦这会儿又不乐意了,想换司元柔?身为储君如此三心二意,摇摆不定,皇帝越想越气,差点儿要罚太子,司映洁先一步上前叩首谢恩,阻断了皇帝的尚未出口的话。 婚事终于尘埃落定,司映洁几经起落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回到了肚子里,暗自得意。她成功了,太子妃和后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司元柔活该两辈子被她抢男人。 “儿臣谢过父皇!”萧彦紧忙跟上,在皇帝威严,皇后不悦的眼神中叩首道谢,认下了这桩婚事。他心中是高兴的,虽然波折,但他终于要娶到那个美好的姑娘了,可他似乎不如想象中开心,至少连笑都有些牵强,萧彦想不通。 不知这两人心情如何,司元柔自个是真松了口气,一种如释重负、重获新生的感觉蔓延至她的全身,她终于摆脱这对祸害她的男女了。前世稀里糊涂的死让司元柔有些阴影,她再也不想插在这对男女中间受罪了,哪怕她才是萧彦那个真正的、所谓的心上人。 司元柔从来没想过要拆穿司映洁的把戏,她宁可顺势而为,让萧彦把司映洁娶了,这一对儿天长地久,萧彦永远别知道真相。诚然捅出真相会让司映洁很惨,欺骗太子也算是个不小的罪名,萧彦前世能对被误会骗婚的司元柔用尽手段折磨,这辈子知道真相也不可能轻饶司映洁。 可关键是司元柔不想让萧彦知道,她根本不愿与萧彦相认。就算萧彦会纡尊降贵地再来求娶她,待她好,弥补她,司元柔都不会接受。尽管从萧彦的角度看,他是被欺骗,可司元柔前世的伤痛无法真正被补偿,她赔了自己一世,可不是回来傻乎乎地跟萧彦破镜重圆的。 前世那些伤害,司元柔桩桩件件都不会忘记,更不要说原谅。她跟萧彦,即便误会解开,也不会有半点儿可能。 不直接弄死萧彦,已是司元柔最大的宽容与容忍,毕竟萧彦日后登基为帝,她冒然报私仇,只怕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至于司映洁以后怎样,司元柔都不会羡慕她的尊荣。真以为萧彦的正妻是那么好做的吗?婚后有的是司映洁受! 司元柔思及此,才在重生后第一次感到些许安心。等司映洁谢恩回来,祖母轻柔地拉起司映洁的手,司元柔衷心地祝福司映洁,“姐姐的婚事一定要顺利呀!” 司映洁得意地瞥她一眼,“那是自然。” 萧彦没了再看司元柔的心思,都已经赐婚了,改不了,可他的眼睛却很诚实地往司家几人那望去。他安慰自己是想看未婚妻,跟司元柔没关系,司元柔只是刚好被他的余光扫到罢了。 “侄儿的眼睛是不是不舒服?”萧淮笙忽然开口,吓得萧彦立马回神。 萧彦赶忙道:“没有不适,可能是有点累了,劳皇叔挂念,侄儿愧疚。” 萧淮笙挑了挑眉,没多理会萧彦,转而跟帝后说起,“孩子斜视得早点儿治。” 不过萧彦已经及冠,现在治肯定来不及了。 帝后脸全黑了,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淮笙对皇后千秋当真无兴趣,他来是另有要事。可他没想到这一会儿竟能看到一出好戏,他那侄儿跟坐了个火盆似的就没消停过,那两个司家姑娘也是有趣。 被赐婚的姑娘是二房长女,那他眼熟的姑娘也姓“司”,他知道这姑娘是谁了! 第5章 傻子游湖 皇后千秋给太子定下正妃,实乃一桩大喜事,众臣家眷纷纷向皇后娘娘又道了喜,后宫的妃嫔亦是一一恭贺皇帝与皇后。 皇后虽不太满意司映洁,但儿子即将娶妻,又有这么多人恭贺,她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位于皇后左下方的静贵妃,感慨地赞叹道:“姐姐,臣妾觉司家大房那个姑娘模样真不错,要不是臣妾的素儿还小,跟那姑娘不合适,肯定要让素儿跟太子殿下做连襟,亲上加亲呢。” 皇后也觉司元柔模样更合心一些,且司元柔的表现比起司映洁堪称仪态静美,正好治治她那毛毛躁躁不得安生的儿子。又论家世,司元柔的父亲哪怕已去世也威名赫赫,留给儿女的都是尊荣,反观司映洁的父亲,能给太子的助力不大,以后不拖太子后退都是好的。 可惜她闹不明白萧彦是怎么想的,眼神那么不好,难道真像淮王所说,有点儿问题? 见皇后面色不太好,静贵妃微微掩了下唇,察觉失言,紧忙描补,“当然这都是臣妾拙见,皇后娘娘的儿媳妇定然也是极为标志的。” 她这么一找补,明显又刻意地圆场,根本没安慰到皇后,反让皇后更窝心了。 皇后只得强撑着,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夸夸司映洁,“太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皇后招呼一下萧彦,“太子去陪陪你的未婚妻,关心关心人家姑娘,以后和和美美,好好过日子。” 萧彦跪在地上,拱手应声。 皇后要留司家老夫人聊几句婚事,便打发众人去外面走走,“梅园的花开着,难得一见的美景,姑娘们随自家夫人去赏景儿吧。” 她侧身吩咐身旁的女官,“李尚宫,给夫人们带路。” 司老夫人留下来跟帝后商议,司元柔随着众人一起走,跟司映洁稍稍拉开了一段儿距离。 眼看着司元柔要走了,萧彦心底的羽毛挠得更盛,面露焦急。 皇后催促着,“太子,还不快去?” 长辈们谈婚事,他一个晚辈还不走干什么? 萧彦一被催,当即像被踹了一脚的蹴鞠,迈着步子往前冲。 淮王纡尊降贵地指了下前方,似笑非笑提醒,“走错了!” 皇帝面色僵住,以前怎么没发现太子的眼睛这样呢? 司元柔刚一出大殿,便被寒风吹散了一身的暖意,冷意从脚底漫上。彩蝶把斗篷展开,提着领子往司元柔身上披,“小姐,快披上,您的病刚好,得注意着点儿。” “不用了,我不冷!”司元柔抬手挡了一下,拒绝穿上那件红斗篷。 司元柔走了没几步,觉侧后方来了一人影,正是萧彦,他直冲冲走来,向着司元柔。司元柔按捺住心神,自然地稍稍转了方向,绕到了司映洁的侧手边儿,这样萧彦的路就是冲着司映洁来的。 果然,司映洁把人拦住了,“殿下,您要跟小女一同赏梅吗?” “额……不……”萧彦不知怎么,司元柔在边儿上,他跟司映洁亲近不起来,“本宫来送你们过去。” 司映洁微微失落,但太子能陪她走一路也好。她为了宣誓主权,往太子身边儿走得尤其近,很是活泼地拉着萧彦说话,眼巴巴地望着他,试图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然而萧彦的眼神不全是落在司映洁身上,她发现萧彦会偶尔看几眼司元柔。司映洁本已褪去的危机感又升上来,圣上已经赐婚了,萧彦这是在干什么,他又在想什么? 梅园很快到了,司元柔寻了个亭子坐下,打算等祖母出来一块儿走,赏梅就算了,她没有兴致。 萧彦将司映洁送到梅园的月洞门前,“里面都是女眷,本宫不进去了,你自己玩儿尽兴。” 边说着,他给司映洁提了提身上的斗篷,“别冻着自己。” 司映洁这才脸色稍稍好一些,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关心她的。 梅园呈月牙型,外面一圈起伏的地面是梅林,其间交错的石板路供人穿行,中间围着一个圆形湖,似一轮圆月被掏了个洞。 此时正值冬日,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起来白茫茫一片。但这种冰都是很脆弱的,轻轻一压即碎,司映洁看向亭中司元柔的眼神变得晦暗。 司映洁来到亭外,“妹妹不去赏景吗?” “不太想去。”司元柔淡淡应声,这梅园前世她当皇后早就逛遍了,整座皇宫没有她不熟悉的地方,还真没多少心思赏景。 司映洁再劝,“妹妹还是同姐姐一起走走吧。” “不了,外面风大。”司元柔随意拒绝。 司映洁:“这亭子又不能挡风,不如跟姐姐一起活动活动,还能暖和一些。” 司元柔几次推拒,司映洁却那么执着。她不禁好奇,司映洁想做什么。 她跟着司映洁绕啊绕,穿过热热闹闹的人群和稀稀疏疏的树林,听司映洁讲各种梅花,好似在吸引她的注意力。可司元柔根本没注意听她的话,时时刻刻留意身边的环境。 终于,她们二人来到了湖边。 司元柔几乎瞬间明白司映洁想做什么,无他,前世这种手段见太多了而已。司映洁现在做的,都是别人玩儿剩下的。 司映洁攥几下出汗的手心,克制住紧张。只要彻底解决掉司元柔,她就能高枕无忧了。 “妹妹,你看湖心的冰面上是什么?” “鱼。”司元柔简简单单一个字,再没有别的反应。 司映洁本想着让司元柔再往前走几步,湖边有一层不易发觉的薄冰,司元柔踩上去绝对能滑进湖里。可司元柔只这么远远一眼即看出了答案,司映洁不禁尴尬。 “真的吗,隔着这么远妹妹都能看清!” 司元柔睨了司映洁一眼,“是姐姐的见识太少了,冰面冻住鱼再常见不过了。” “是……是吗?这样啊……”司映洁诱哄司元柔不成,只能亲自上了。她不动声色走近司元柔,越来越逼近她,司元柔只要挪一步就好了。 岂料,一道女声传来惊了司映洁。 “你们在这里呀!”来者是一位着青衣宫装的女孩儿,梳着一对双环髻,两边各别了一枝梅花。 司映洁:“你是?” “本宫是太子殿下的胞妹,长乐公主。” 司元柔认得她,司元柔与长乐公主在前世的东宫有过几面之缘,对她不生也不熟。后来,长乐公主去鞑靼和亲,两人再也没见过。司映洁前世更见不着长乐公主了,难怪她不认得。 虽然长乐公主是萧彦的妹妹,但司元柔不会因着厌恶萧彦而迁怒长乐公主,只当个普通女眷相处便好,“公主殿下。” 原来是萧彦的妹妹!司映洁脸上一喜,这不就是她的小姑子嘛!同小姑子搞好关系,她在皇家的位置才更稳一下,当下亲近地拉起长乐公主的手,“公主殿下单名一个楚字吧,我唤你阿楚可好?” “啊……”长乐公主有些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但这个女子是她未来的嫂嫂,“嗯,都好!” “阿楚也是来游湖的吗?”司映洁问起。 长乐公主苦着小脸儿,“湖都冻住了,傻子才来游湖呢!” 司元柔倏地笑起,司映洁就不美妙了,说谁是傻子呢?!司映洁赌气地松开了长乐公主的手。 长乐公主却什么都没发觉,自顾自说着,“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们好久,没想到你们在这边散步呢。这里又冷又危险,一不小心……” 她话没说完,听见“哎呦——噗通——”两声,身边的大活人就没了! 第6章 收获小暖炉! 湖这边儿的动静极大,盖过了梅园中赏梅的夫人小姐们的交谈声,吸引了整座园子的注意力,众人纷纷涌过来。 司映洁的丫鬟青柳人都愣了,一下慌了神! “快救人呐,有人落水了!” 她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呼着,眼看司映洁在冰水里扑腾,在岸上急得满头大汗,可她根本不敢去救。 一听到呼救声,在周围巡查的侍卫和忙碌的宫人全都赶来,李尚宫差一宫女去知会皇后,安排侍卫赶紧捞人。 长乐公主被吓到了,惊慌失措。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岸边儿站着挡人下水救人,可害怕让她的脚似被冻在了地上,挪不开一步,直到看到一旁镇定的司元柔,她才安稳一点儿,跑到司元柔身后猫起身子,躲着去了。 司元柔捏了捏长乐公主的手,给她几分安慰,顺带提醒下湖救人的侍卫,“湖里的是准太子妃,你们都仔细些。” 李尚宫也赶忙寻来一根棍子,“用棍子拖上来,别碰到准太子妃。” 落水之事不光危及性命,还牵扯女子名节。虽说冬日衣衫厚,但李尚宫不敢冒一点儿险。皇后娘娘让她把女眷带过来,她竟把差事办成这样! 司元柔亦是想着司映洁的名声,她要让司映洁顺顺利利地嫁给萧彦。 长乐公主稍稍缓过劲儿来,她怕旁人怪她,毕竟她离司映洁最近。可眼下大家都忙着救人,没人理她,她放松不少。她从背后看司元柔的侧脸,发觉司元柔是全场最稳重的人,连在母后身边伺候多年的李尚宫都不及她,顿觉仰慕。 而此时,司映洁在水里扑腾得困难。湖水似是比外面稍稍温一些,但浸透了她的棉衣,贴在身上与她的体温相比仍是冰凉刺骨,她刚滑倒的时候先是摔在冰面上,膝盖被碰得很痛,而后冰层碎裂,她从冰窟窿沉入水中,被水的推力越推越远,呛了好几口凉水。 她试图攀住冰面,但冰面承受不住她的力道,抓住一块儿即碎一块儿,于是她在湖里沉沉浮浮,就是上不去。 皇帝皇后与太子匆匆赶来,后面跟着脚步急促却突然放缓的淮王。 萧淮笙刚听人通报司小姐落入冰湖,便跟着一起过来。结果在梅园外一看,哦,原来是那个“司”掉下去了。 梅园里的人紧忙行礼,皇帝顾不上跟他们多说,抬了两下手让人都起来,“赶紧捞人!” 司映洁好不容易抓住侍卫伸来的棍子,握紧了被拖拽到岸边。棍子是临时从树上折下的,粗粝的树皮磨得司映洁手心生疼,可她必须死死抓紧了!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萧彦挥开侍卫,不让他们碰司映洁,要亲自将她抱上来。这不抱不知道,一抱竟然这么沉! 吸饱了水的袄坠在司映洁身上,让她重得什么似的。萧彦印象里那个美好的女子,在桃花树下衣袂飘飘,跟现在落差有点大啊! “呜……殿下!”司映洁蜷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边哭边咳呛了的水。 姗姗来迟的老夫人见状心疼得不行,抱着司映洁,“我苦命的孙女,怎么大喜的日子,出了这种事?” 皇后也如是想,怎么偏偏在她千秋的日子,未来儿媳妇出了这档子事儿。还没进门已经这样,怕不是个惹事精。 “怎么回事?” 暂时安顿好司映洁,皇帝终于问事情原委。 司映洁被冻得发懵,“回……回皇上,臣女与妹妹、公主殿下在此游湖,不知怎么摔了下去。” 萧彦咬牙切齿,指着司元柔,“你带洁儿来湖边,是何居心?” 萧淮笙隐隐蹙眉。 司元柔从容一笑,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并非臣女带姐姐来,是姐姐自己执意来此。” 长乐公主缩在司元柔身后,被萧彦见了,“还不过来?怎么能跟那种女人站一起?” 长乐公主被太子斥着,委屈地红了眼,可又有些担心司元柔,在走与不走间摇摆不定。 司元柔轻轻推了推长乐公主,“去吧,我这没事。” 长乐公主这才跑到萧彦身边。 萧彦不信司元柔的说辞,司元柔在他这有前史,他之前向司元柔示好,司元柔那是欲擒故纵,后来他与司映洁相认,司元柔又咄咄逼人,分明是见不得姐姐好,嫉妒心作祟,“本宫觉得是你把洁儿推下水的!” 司映洁这时忽地委屈抽噎,似心中憋了说不出的苦闷。老夫人的火气蹭一下上来,教训道:“你还不来向姐姐认错?” 而司元柔甩了下袖子,挥开萧彦那冒犯的手,压根没理老夫人,直接踱步至帝后与淮王面前。 “陛下,皇后殿下,王爷,臣女斗胆请问,您几位来时,是否臣女的堂姐已经落湖有一会儿了?” 皇后与皇帝面面相觑,都不做声,淮王先一步回应,“不错。” 他们来的时候,司映洁已经离岸边儿有些距离了,明显是自己扑腾了一会儿飘过去的。 “那便是了。”司元柔回身来到萧彦面前,望着他的眼睛,“太子殿下跟在陛下与皇后殿下后面,怎么看到之前发生的事呢?” 萧彦又一次被司元柔逼退了几步,“本宫……” 而司元柔紧接着笑问:“还是说,太子殿下仅凭自己的想象,妄自揣测,便定了臣女的罪,污蔑、冤枉臣女?” 皇帝拧眉,对萧彦生出几分担忧,而司元柔莫名感慨了一句,“太子殿下……真是惯来如此!” 皇帝担忧更盛,难道这种事儿在太子身上不是偶然? “绝非如此!”皇后护子,哪怕是她稍微满意一些的司元柔,也不能这么说她的儿子。 “够了!”皇帝不悦地制止了几人,吵吵闹闹争论不休像什么样子!他喊来淮王,“八弟,为免朕与皇后偏袒谁,你来处理吧。” 萧淮笙拱手领命,先问道:“是谁要来湖边的?” 方才听司元柔说了,他来到萧彦身边,俯视窝在地上发抖的司映洁,“是你?” 司映洁不敢回话,只将脸往萧彦怀里埋了埋。萧彦的保护欲一下上来,“皇叔,肯定不是的!” “有你什么事儿?你那时在场吗?” 萧彦悻悻闭上嘴。 司映洁不说话,她的丫鬟就必须说,不然太过失礼。青柳停下给司映洁拧衣服里水的手,恭恭敬敬地跪下,“回王爷,是大小姐跟二小姐商量着一起来的。” “真的?陛下可是也听着呢……” 敢说假话是欺君之罪,青柳感觉脖子上一凉,吞了吞口水,“奴婢不清楚,只是看到两位小姐作伴来了。” 萧淮笙动动手指,青柳的脖子瞬间被勒紧,她惊恐地挣扎着去抓脖子,却什么都没抓到。 “奴婢……饶了奴婢……” 司元柔见状,不知怎么回事儿,见青柳的样子好像是脖子上被缠了什么东西,可她什么都看不见,直到青柳的脖子上渗出几道鲜红,那鲜红顺着什么流下来,司元柔才发觉那是一条及其细的,丝线一样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做的。 司映洁脸都被吓白了,青柳怎么像撞邪了似的。在场如司映洁一般受惊的女眷不在少数。 青柳觉呼吸不畅,几次尝试都是徒劳,终于被恐惧压倒,“是大小姐,大小姐要带着二小姐来的。二小姐不愿意,大小姐劝了几次才把人劝来!” 她以为说出真相自己就能解脱,可脖子上的力道并没有松开。 司元柔浅笑着问萧彦,“听清楚了?” 萧彦被落了面子,可嘴上仍不肯认错,“就算是这样,你们三个人走在岸边,为何只有洁儿落水?你还是有谋害洁儿的动机。” 司元柔真的很想打开萧彦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他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不过司映洁落水,的确并非偶然。司元柔既然知道司映洁的意图,怎么可能任凭被欺负呢? 司元柔前世入宫为后,熟悉梅园得很。那时萧彦的两个妃嫔在梅园起了争执,两人打闹间不慎双双坠湖,司元柔赶来处理,才知梅园边儿上有块儿砖松了很久,一踩就歪。后来她赶忙差工匠修了才好。 而方才,司元柔只是将司映洁引到那个位置。 可还不等司元柔自己怼回去,长乐公主悄悄拉了下萧彦的袖子,“皇兄,当时是我挨着未来太子妃走,元柔小姐单独走在前方,跟后面隔了几步远。” 长乐公主低下头,“要真有人推,也是我这个离得近去推,不可能是元柔小姐。” 这下萧彦彻底被说服,他自己的亲妹妹给无亲无故的司元柔作证,他还有什么可不相信的。 司元柔有些诧异,萧彦的脑子不太好吧,他这个妹妹还行,“多谢公主殿下。” 至此,大家都能推测出是司映洁自己栽湖里的,兴师动众这么久,结果就这? 皇后缓缓舒一口气,“好了,都是误会!赶快送洁儿去换身衣服吧。” “且慢!”萧淮笙提了提手中的丝线,“这还有个欺君的呢!” 青柳两眼一翻,不只是憋得还是吓得,晕过去了。 连司映洁都有些慌乱,青柳是她的得力助手,前世帮她干过不少明的暗的事儿,她不能折了青柳。可她根本不敢看萧淮笙,更不要说求情了,她只能求太子,“殿下。” 萧彦不忍司映洁受惊,“皇叔,算了吧,以后咱们都是一家的。” “侄儿的东宫要留下这种人?”萧淮笙很好说话的样子,作势要把人放开,“欺君的人你也要……那你可要收好了。” “不……”萧彦并不是包庇的意思,可是辩无可辩,而父皇在听到“欺君”二字时,明显不能容忍。 “此人……任凭皇叔处置!”他只能等司映洁嫁给他后多补几个人给她了。 司映洁没想到算计司元柔不成,还痛失一臂,赐婚的喜悦早被消磨光了,还有几分憋闷。 萧淮笙收回丝线,来了几个侍卫将青柳抬走,没人在意她。萧彦感觉自己手上一痛,好像被什么划了一下,刚好是他指着司元柔的手,想了半天没想通,只当是皇叔不小心弄的。 事情真相大白,司老夫人嘱咐两个孙女,“一个意外罢了,你二人谁也不要放在心里!” 司元柔与司映洁齐齐应声,“孙女知道了。” 司元柔示意彩蝶将她的斗篷送过来,司元柔接过,却没自己穿上,而是狠狠地一扬,展开的斗篷刚好盖在司映洁身上,她贴心道:“姐姐,要是你早点儿说明白,根本秏不了这么久。你看你穿着湿衣服坐在地上,一定冻坏了吧。” 司映洁早就冷得打哆嗦了。 司元柔:“我的斗篷借给姐姐披上吧。” 她说完,缓缓闭上眼睛。她几年前接了司映洁的斗篷,开启了她前世的噩梦。这一世她还了,那以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都不欠司映洁什么。 司映洁被萧彦抱起来去换衣服,而帝后也陆续招呼着剩下的人有序离开,随后同老夫人离去。 没一会儿,只剩萧淮笙与司元柔还留在梅园。 萧淮笙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暖炉,伸到司元柔面前,“帮本王拿一下。” “哦,臣女遵命。”司元柔一脸懵,顺势接住。 “王爷!”萧淮笙身边的仆从不知怎么惊呼一声,被萧淮笙看了一眼才闭嘴。 “下次见本王,再来还。” “啊?好!” 第7章 他要怎么办? 萧淮笙转身离去,他走路轻,又踩在雪上,几乎没有声音。冷白的日光照在他瘦削的身上,一身玄色衣衫显得背影更加挺拔,与地上的影子连在一起,渐渐离司元柔远去。 天地间,一片静谧。 司元柔抱着手炉,暖融融的感觉从指间漫上来,透过她的手心,传入四肢百骸。 他就这样走了? 司元柔本以为萧淮笙只是让她拿一下,一会儿就给他,结果……这是什么意思? 彩蝶有些心疼,“小姐,您本就大病初愈,还穿得少,不能在冷风中久站了,快些寻老夫人去吧。” “嗯。” 彩蝶见司元柔唇色泛白,唇角稍干,定是被这干冷的风吹着了,可众人都围着司映洁离去,谁在乎她的小姐,“还好王爷留了个手炉给你。” 司元柔指尖轻轻抚摸手炉上的瑞兽,“走吧。” 萧彦抱紧了司映洁,跟着李尚宫把她送到一处殿内,让她赶紧用热水擦擦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司元柔那件金桂斗篷和司映洁被泡湿了的白梅斗篷都被脱在了地上,萧彦不便久留在此,出去后仍是不能忘记这两件衣服。 老夫人一路向帝后赔罪,主要是跟皇后说说司映洁的好话,别让皇后心存芥蒂。帝后同老夫人去了主殿,不在此处陪同,这只有长乐公主也跟来了。 萧彦认真地问起长乐,“楚儿,你觉得司家两个小姐长得像吗?” “有一点儿。”长乐认真回想一下,肯定道:“她们的脸型很像,圆圆的鹅蛋脸,稍显细瘦的下巴,都跟司家老夫人似的。” 萧彦又问:“那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主要是眼睛吧,司家大小姐的眼角往下垂,不过这可能跟她的表情有关,说不准。还有嘴巴不同,元柔姐姐的嘴巴更小巧丰润,司家大小姐的唇稍往外突,显得……嗯……不够精致。” 长乐公主说了未来嫂子不太好的话,担心皇兄不乐意听。但萧彦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他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有这么明显?” 为什么他看不出来? 他能看出司元柔与司映洁容貌大同小异,但说不出这俩人哪里像,哪里又不像,长乐才头一天见她们,竟然观察的如此细致。 “我只是凭感觉瞎说的。” 其实长乐公主不忍心告诉皇兄,他有轻微脸盲的事实。皇兄分不清姐妹不是头一次了,长乐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跟别的宫里的庶妹站一起,皇兄叫错人了。父皇的妃嫔中有一对姐妹,皇兄一直按不同品级的宫装分,直到这对姐妹到了一个品阶,皇兄又不行了。 幸好这种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只有长乐跟萧彦身边几个亲近的仆从知晓。 萧彦的心咚咚跳起来,声音大得他自己都能听清楚,一种莫名的恐慌蔓延开来,让他全身上下似针扎一般麻痒,尤其是头皮都快炸了! 他思量再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远远地看一眼司家姐妹,有没有认错的可能?” 别人不好说,但皇兄这种情况长乐公主很确定,“非常有可能!” 萧彦实实在在踉跄了一步,他调头跑了出去,空留长乐公主喊司家大小姐还没换好衣服呢! 司元柔! 萧彦慌不择路地找司元柔!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又听了司映洁的话,才觉得不会有错。毕竟那种事,若果不是本人真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除非有人提前告诉了司映洁。 可萧彦清楚自己没跟别人说过自己喜欢上一个桃花树下穿红衣斗篷的小姑娘,司映洁也是他偶遇的。 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中,他唯一忽略的只有司元柔,他从没问过司元柔知不知道些什么,现在他必须去确认。 司元柔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走在石板路上,肩背挺直,走动间衣服几乎不抖,礼仪堪比宫中贵人。 “小姐的仪态真好!” 彩蝶由衷赞叹。 司元柔淡淡笑了一下,却恰好被萧彦撞见。 原来,司元柔也有这么温和贞静的时候。 萧彦一晃神,快步冲到司元柔面前,“本宫有话问你。” 司元柔站定,“殿下请讲。” 萧彦指着路边儿的树林,“你跟本宫过来。” “殿下,您即将成为臣女的姐夫,还请自重!” “本宫不自重?”萧彦反问,却倏地觉是有点儿不太妥当,那就在路中央吧。 “本宫问你,三年前,你有没有去过京城二月初八的庙会?” 司元柔些许震惊,萧彦竟然明明白白地来问她了。她让彩蝶去前方等着,站得远一点儿,然后向萧彦微微颔首。 萧彦欣喜,又问,“那你有没有往桃花树下去过?” “这臣女倒是不记得了,好像是没有。”司元柔淡定地撒谎。 “真的没有吗?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你那天穿的什么衣服。” 司元柔耐着性子强调,“臣女真的不记得有这事儿,那就是没有,不然臣女不会一点儿印象都无!” “这样吗?”萧彦微微失落,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明明就应该是这样的,那女子是司映洁,现在是他的未婚妻,一切都如他所愿,他为何不高兴呢? 司元柔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在唇边化成白雾,又顷刻散开,“殿下,您若无事,臣女告退。” 萧彦下意识欲抬手拦司元柔,可他毫无理由,连自己都觉心虚。他突然注意到司元柔手中的手炉,“皇叔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当然是淮王给的。” 萧彦:“你大胆!皇叔不可受寒,不能离这个炉子,你竟然……” 司元柔拧了拧眉,“那也不干殿下的事!” 司元柔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彦现在才来问当初的事,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此简单的几个问题,错过了最合适的发问时间,就再也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了。 如果萧彦前世第一次遇见司映洁,将其认定为心属之人,来跟刚订婚的司元柔对峙,那么根本不会有司元柔后来三年凄苦的日子。或者在后面的三年里,萧彦能偶尔提起一次,司映洁的谎言会被戳穿,司元柔至少不会死在冷宫。 一切都晚了啊…… 司映洁换好衣服后,来找老夫人和司元柔。几人同帝后告别,临行前帝后好好安慰了老夫人同司映洁,让她们安心准备婚事,别受太大影响。帝后想着婚事已经敲定,改是改不了,凑合着吧! 司元柔几人回府,司映洁在马车中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把老夫人心疼坏了,却没有什么办法。在那冰水里泡着,又裹着湿衣服,能保住命已经很好了,生病倒是小事儿。 司元柔一点儿都不同情司映洁,她自作自受!司元柔刚重生时,还发着热呢,也是司映洁捣的鬼,此刻只是原原本本地还了司元柔。 老夫人瞧司元柔手中的炉子不错,“柔儿,拿来给姐姐用用。” 司映洁也想要那个炉子暖暖。 司元柔:“这是淮王交与我保管的。” 一听淮王,司映洁立刻犯怵,紧忙摆手不要了。 司元柔低头微微笑起来,司映洁明显怕淮王,可司元柔却觉淮王不可怕,反倒是对她还不错。 她猛地想起前世,一次宫宴上,萧彦的一个宠妃恃宠生骄,言语间对她这个皇后不太尊敬。而萧彦那时恨司元柔,谁作贱司元柔,他就褒奖谁。那时萧彦找了个由头夸那宠妃,助长了后宫之人欺压司元柔的气焰。眼看着司元柔皇后之尊在后宫失势,中宫名存实亡,心思活络的人就多了。 可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为司元柔说话撑腰的! 只有萧淮笙,以长辈的身份斥责了萧彦,字字珠玑言他沉溺女色、不懂尊卑、御下不严,逼着萧彦当中罚了那宠妃,落了她的风头,才让后宫虎视眈眈的女子收敛几分。 萧淮笙不是直接为司元柔说话,却实实在在地帮了她,因而对萧淮笙,司元柔重来一世也带着感激。 她怀里抱着手炉又紧了紧。可萧彦最后的话还在她耳边,萧淮笙体寒,那把手炉给了她之后要怎么办? 第8章 背主之人 淮王与将军府很久不来往,更不要说会关注养在深闺中的司元柔了。老夫人几分疑惑,“你怎么跟淮王相熟的?” 司元柔解释,“我同淮王并不熟,今天宫宴才刚见过。” “这个手炉,是王爷留在我这忘了。” “哦。”老夫人闻言不再多问,只要不是司元柔什么时候冲撞了贵人给将军府招祸即可,她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司映洁身上。 司映洁却对司元柔与萧淮笙的关系存疑。前世这俩人并没什么交集,司元柔一个闺阁女子,先入东宫后入中宫,跟萧淮笙这个亲王应该没怎么见过,最多在宫中大事,或者皇家家宴上远远看一眼,可这算得了什么呢? 而萧淮笙在司元柔死后不久,拖着病体去了沙场,那个杀神最终埋骨在淮河一带,听闻淮河水一夜鲜红,十日不散。 司映洁实在想不通萧淮笙怎么会体贴司元柔,只能当做偶然了,毕竟淮王行事难以捉摸,干什么都不奇怪。 司元柔把手炉笼进袖内,不让别人再看到。只有袖间散发出的隐隐香气,萦绕在马车内。 而此时萧淮笙正在密不透风的马车中赶回府,他的面色不太好,微微失几分血色,泛着股脆弱的透明感。 仆从递上一杯滚烫的热茶,“王爷,您暖暖手。” 萧淮笙捧着茶盏,却丝毫不觉烫手。他本身体热,对高温反倒不敏感,但对寒冷,他体感是常人加倍的冷。以前,他是不惧冬日的,现在却不得不时时刻刻取暖。 “王爷,您不该将手炉给那位小姐的。” 萧淮笙冷冷瞥他一眼。 仆从讪讪闭上嘴,他知道王爷不会听他多说,但他还想劝几句。那手炉不光是取暖,里面还点着王爷必用的苏合香,竟然随手给别人,哪有王爷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 …… 司元柔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打发了彩玉,这个上一世背叛了她的人。 不知司元柔为何忽然发难,彩玉扑通跪下,连连告罪,“小姐,请您明示,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近日冷落奴婢,还要赶奴婢走?” “没有理由!”司元柔不可能将前世之事告知于人,而今生虽什么都没发生,但司元柔心里的坎儿过不去,干脆将人赶走,让她另谋出路。 彩玉向彩蝶使眼色,盼她来向小姐求求情。她们都是当年将军夫人选中放在司元柔身边的,彩蝶一定不会不念旧情。 果然,彩蝶跪在她身侧,乞求,“小姐,彩玉虽然嘴快了一点儿,有时说话不中听,但大体还是向着小姐您的。您若是介意这个,让彩玉改,或者您罚她,别赶她走好不好?” “不是这个原因。”司元柔从匣子中拿出彩玉的卖身契,“这东西你收好,我再给你十两银子的路费,你爱去哪去哪吧。” 彩玉见此真的落泪了,她舍不得小姐,舍不得将军府,为什么小姐一定要弃了她?她离了将军府还有哪里可去呢?家不能回,她那赌徒父亲一定会把她卖进青楼,而在外面供事也不会有将军府来得舒服,她不能走。 “小姐,求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是夫人留给您的,夫人去世本就没留下多少东西,您把奴婢赶走,真的不会后悔吗?” 还敢提她娘亲,司元柔将卖身契和银两都扔在彩玉面前,气得不行。她娘亲留下这些人肯定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背叛她,若是一个今后注定背主的人,趁早赶走才是真! 本来彩玉的卖身契在她手里,司元柔哪怕将彩玉关在院子打杀了都没人能管,她肯放彩玉自由身,已是宽容大量,彩玉还要得寸进尺,想着用娘亲来压她! 如此,司元柔语气便不太好,“我这小庙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走吧!” 彩玉哭成泪人,都不见司元柔心软,拿着卖身契起身往老夫人院里跑去。 彩蝶不太清楚原委,也觉彩玉可怜,可她并不试图再劝司元柔。她的主子是司元柔,主子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小姐,您要是实在不喜彩玉,找个错处让她担了,名正言顺地打发她走不就行了?” 司元柔摆了摆手,“不必。” 为了赶走一个婢女,她还得大费周章陷害彩玉? “她不值得我花更多心思。” 彩蝶点了点头,“是奴婢狭隘了。” 小姐肯定不屑做这种腌臜事情。 司家二房的夫人柳氏几日前探亲去了,刚刚回府来拜见老夫人,正跟老夫人聊着呢,一丫鬟花着张脸冲进来了。 老夫人皱眉,“没规矩!谁让你这样来的?” 柳氏掩唇笑笑。她的牙突,笑起来嘴不好看,每次习惯性遮掩一下,不过多年来没什么人注意。倒是这丫鬟有意思,她记得是司元柔身边的,丫鬟教成这样可见司元柔规矩也好不到哪去。 彩玉向老夫人和柳氏哭诉一番,拿出被泪水打湿的卖身契,委屈得不行。 “混账!”老夫人一时不怪彩玉了,“柔姐儿怎么能这样对待老仆,真是冷心冷肺之人!” “是啊,儿媳看着都心疼。”柳氏附和。 “真是没有教养!”老夫人重重叹气,想起司元柔先没了娘,又少了爹,而她对司元柔看顾得少,不知不觉让这个孙女长歪了,造孽啊! “把柔姐叫来,还有文定跟旻儿都来,今日老婆子非得管教管教柔姐儿,尽尽当祖母的责任,不能由着她胡来。” 司元柔来到老夫人房内,见全家人都在。二叔司文定与堂弟司寄旻在老夫人右手边儿坐着,二婶柳氏与司映洁在另一侧,房中央跪着彩玉。整个室内,没有司元柔坐的地方。 她站得笔直,“孙女向祖母问安,向叔叔婶婶问安,敢问这是怎么了?” “你还敢问?”老夫人气得直指地上的彩玉,“你干的好事!” 司元柔神态自若,“我要送她出府,祖母有什么意见?” “我司家乃名门望族,还养不起几个丫头了?你把赶人走,没有半点儿良心!” 柳氏说道:“柔姐儿别怪婶婶说话不好听,你确实太绝情了。” “是啊,姐姐我看了都心疼。”司映洁嗓子有点儿闷,但不妨碍她说话。 “对,大哥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司文定失望摇摇头。 司寄旻跑到柳氏腿边儿要抱,一双大眼跟着瞪司元柔。 司元柔反问:“我没有良心?” 对待背主之人,她做的还不够厚道吗?对于彩玉,她念着情分才会在什么都没发生时再给她一次机会,送她离开,从此天高海阔主仆分开,谁与谁都不相干。 “我自己房里的人,用着不顺手想换人都不行吗?理由什么都可以,没有理由也是理由!”司元柔款款走到彩玉面前,“你可知要赎回你自己的自由身需多少银子?” 彩玉低下头,算了算,“约莫一百两。” 要算上当初买她的钱,她这些年的工钱,在府中的用度,然后再加一点儿余钱她才能赎回自己的卖身契,低于一百两恐怕不行。 “嗯。”司元柔转而看向老夫人,又扫向在座的其他人,“要打发一个丫鬟走,我大可将她重新卖给人牙子,怎么着都能赚几辆。可我现在不光白给了她的卖身契,还自己出了十两,为了送彩玉走,我贴了一百多两,你们还觉得是我苛待婢女吗?” 这么算算,的确是彩玉捡了便宜,老夫人骂司元柔的底气少了些,可还不轻易放过,“但彩玉并不想出府,你多给她银子这事儿办得也不妥当。” “祖母这么喜欢彩玉?”司元柔不轻不重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彩玉是您的亲孙女儿,而我是府里买来的。” 一屋子人,全都向着彩玉,站在高位上指责司元柔,司元柔深刻怀疑这是不是她的亲人。 这话让老夫人臊红了脸,“你懂什么!祖母这是帮理不帮亲!” 司映洁弱弱的声音传来,“姐姐也觉妹妹虽然仁义至尽,却仍有些令人寒心,至少姐姐房里的人都不会遭到这种事呢!” 彩玉似与司映洁产生了什么共鸣,往司映洁的方向爬了几步,抹着眼角。 司元柔忽来了兴致,“姐姐既然这么心疼彩玉,不如把她收到你房里吧!你不是刚少了一个丫鬟?” 提起这个,司映洁就喘不上气!进宫折了得力助手,谁心气儿能顺,偏偏司元柔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司元柔的提议,司映洁当真考虑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不妥。彩玉对司元柔生怨,而司映洁在这时能伸出援手,这对彩玉的意义可不一般。而彩玉熟悉司元柔的事,以后说不准有什么用途呢。 司元柔还想再问问彩玉,然而还没等她问出来,彩玉膝行至司映洁面前,求她收留,愿给司映洁做牛做马。 司元柔渐渐冷了神色,背主之人,果然重来一次还会背主,且更早。 第9章 皇叔还没妻室 “那……”司映洁故作为难,同彩玉欲迎还拒几次,听她表明了几次忠心才勉为其难地接受,“唉,我也只是可怜你。” 老夫人顿觉这对姐妹高下立判,还是她的洁儿好,不愧是能让太子相中的人! “那姐姐把赎身的银子付一下。”司元柔善意提醒,又对彩玉道:“还有,既然你不走了,路费用不上,还我。” 彩玉还以为自己能白拿十两银子,“小姐,您不是要放奴婢走吗?” “我改主意了。”司元柔面色和善,“你不乐意我这样放你离开,那就让姐姐将你赎走吧。” “都是姐妹,给姐姐算便宜点儿,二十两银子送到我房里。” 司元柔处理了彩玉,心情不错,不理会祖母和叔婶的脸色,她笑着告退。彩蝶将彩玉的路费抢了回来,跟在司元柔身后走了。 “怎么养出这么个姑娘!”老夫人气得用拐杖砸地,咚咚敲得震响。 “都怪我,祖母,是我没教导好妹妹。” 司映洁刚说完,司文定与柳氏也表态,“是我们不好,柔姐儿没了爹娘,我们都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疼,尽心尽力,还是没能照顾好她。我们对不起兄嫂。”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忽地湿了,看着二房一家,一切都在不言中。 司元柔走在回房的路上,脚步轻快。彩蝶的心情可不如她好,些许担忧,“小姐,老夫人好像生您的气了。” “那又怎样?”司元柔不甚在意。 她前世在祖母身边尽孝,换来的只有笑话。她肯定不会再费心费力地讨好祖母了。 “小姐,您跟太子那边儿散了,又和老夫人置气,以后要怎么办啊?” “不要跟我提太子!”司元柔听到就觉厌恶。 彩蝶却忍不住疑惑,“啊……可太子明明待您还不错,您为何不抓住机会跟太子好好处呢?现在便宜了二房大小姐。” 司元柔:“他有大病,治不了那种,我不稀罕他。” 竟然是这样!彩蝶震惊!那小姐还是不要嫁给太子的好。 可太子有什么隐疾,而且太子的大病小姐怎么会知道呢?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彩蝶识趣地不再提太子,跟着司元柔回房。 …… 司映洁得了一个新婢女,却不得不被司元柔讹一笔,给她送去二十两银子,心中呕血!因而对彩玉,她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先把她放到外院干活去。 她只有想想自己能顺顺利利嫁给萧彦当皇后才觉心情舒畅,付出点儿银子都是小事儿,当成是她从司元柔那抢了男人之后的补偿吧。 二十两换来一个太子呢! 萧彦的心却不如司映洁雀跃,他很茫然,连自己什么时候溜达到了坤宁宫都不知道,父皇母后都在这里。 皇后见了儿子,唤道:“彦儿,你怎么过来了?” 萧彦走近跪下,“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太子起吧。”皇帝正同皇后一起用膳,太子一来,他差公公给添一双碗筷。 萧彦沉默地坐到桌边儿,静静地往口中扒拉着饭菜,似无知无觉地吞咽,恐怕连自己吃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敏锐地察觉儿子不对劲儿,“彦儿有什么心事?” “没有……”萧彦抬起头,闷闷的模样,“儿臣……就要成亲了……” “是啊!”皇后噙着笑意,同皇帝赞叹,“陛下,我们的彦儿长大了。” 皇帝欣慰地颔首,虽然太子身上还有些不足,但年轻人哪有完美无缺的,太子总体还是令他满意的。 尽管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悦的样子,萧彦也不能真切地笑出来,他甚至莫名对成婚生出一种淡淡的排斥,可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如果他能晚点儿成婚,再缓一缓,是不是能适应这个局面? 他抬起头,认真道:“父皇,母后,儿臣即将成亲,可皇叔还没有妻室。” 淮王……皇帝头疼起来,他曾琢磨着给八弟选个妃子,但他年轻时驰骋疆场,无意婚事,现在身子不好,给他许个姑娘,也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啊! “此事,朕几个月前才想过,没有结果搁置了。太子先操心自己的事吧。” 萧彦争道:“可父皇,哪有儿臣这个晚辈赶在皇叔前面的道理呢?这于礼不合。” 皇后也觉太子说的有道理,淮王尚未成婚,确实不好让小一辈的人越到他前面。兄弟尚讲究长幼有序,更何况是叔侄呢? 可淮王明显婚事艰难,难道淮王一辈子不成婚,太子真一辈子不能娶妻了?皇后不禁着急,“陛下……” 皇帝斟酌一番,“那依太子看……” 萧彦:“找个人许给皇叔吧,哪怕是冲喜也行啊。等皇叔的婚事过了,再安排儿臣的婚事。” 冲喜……倒真是个办法。 “找个女子给皇叔冲喜,没准能让皇叔好起来呢!” “朕考虑考虑……”皇帝沉吟,“南元贼心不死,我大元还需要八弟。” …… 半月后,彩玉忽然回到司元柔的院里,说要取忘记的东西。司元柔那时不在,回来听彩蝶禀报才知道,即刻让人盯紧了彩玉。 彩玉来到司映洁的院子才知,原来钱多事儿少的差事不是整个将军府都有,是只有司元柔身边那样。比起司元柔,司映洁真的太难伺候了! 她不知道都是一个府中的小姐,司映洁从哪得来了一身富贵的毛病,吃饭需要婢女先把她看中的菜夹到她身前的碟子里,她自己再夹起来吃;喝水要喝新茶泡出的第二壶的第一杯温茶,嫌第一壶涩口,第三壶味道淡,热了凉了又是一堆事儿;睡觉不肯盖厚被子,嫌太重压得身上难受,只盖薄被,冷了全靠屋中的炭火,导致每天夜里彩玉都得强迫自己爬起来给司映洁屋里加炭。 她不指望司映洁能改了习惯,可她不想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幸好司映洁给了她一个表现的机会,让她把司元柔房内的签章偷出来两日,然后再还回去。 “小姐,奴婢给您拿来了。”彩玉从袖口掏出一个锦囊,其中装的正是司元柔的章子。 第10章 你的弟弟关我什么事?…… 司映洁拿过印章,随手赏给彩玉一枝翠玉兰花簪子,便拿着章子去找柳氏,希望能尽快解决娘亲的燃眉之急。 柳氏桌前摊开一堆账本,她拨着算盘,仔细涂改,又让人在一旁腾出来几本新的。 “娘,给您!” 司映洁一来,柳氏大喜,弟弟欠的债终于能补上了。 她前些日子回娘家,才知道弟弟捅了多大的篓子出来。她的好弟弟,在赌坊输得倾家荡产,家中的宅院、仆人、甚至米粮都被他败得干干净净!娘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幸得柳氏接济,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了娘家才勉强度日,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当务之急,先给弟弟把赌债还清。 柳氏手中开了几家铺子,但收益一般般,填不满弟弟的坑,她又将心思打到了司元柔的母亲留下的产业上。 司元柔的母亲去世时,她才五岁,哪能打理铺子。所以那些都落到了柳氏手中代为打理,柳氏从中分一部分出来,司元柔拿另一部分。 不过那些铺子的账是同时过柳氏和司元柔的手的,两边儿没有分歧才行,柳氏想黑一部分铺子的收益,必须把司元柔的章拿来用两日。 她重新做一遍账,把收益都写得少一些,司元柔按比例分钱,不会知道被划掉的进项全到了柳氏的口袋。 柳氏日日夜夜不得安睡,忙着作假账,眼睛看得都发昏了也不能停歇,拿到司元柔的章又忙了起来。 …… 司元柔差人暗中把院子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发现除了她的章被换了,其他问题没有。 她想起来,前世柳氏有个好赌的弟弟,柳氏一直暗中补贴娘家,原来柳氏从这个时候起就打起司元柔手中钱财的主意。 回想起曾经,司元柔感慨万千,她曾以为堂姐真心疼爱她这个妹妹,叔叔婶婶虽和她见的不多,但见面都和气,还会关心她几句,祖母也偶尔问起她的起居。可这些都如脆弱不堪的琉璃,一触即碎。 知晓二房真面目,司元柔怎么会由着她们胡来。 等第二日彩玉偷偷来还章子,司元柔让埋伏好的人直接把她绑了,押到老夫人面前。 她同老夫人说了前因后果,老夫人震惊得久不能言,半晌才道:“不可能,柔姐儿一定是弄错了。” 司元柔:“那把婶婶请来问清楚吧。” 老夫人喊人去叫柳氏,想着让柳氏来解释解释,别让柔姐儿误会了她,再让柔姐儿好好给柳氏道个歉,消停些,省得把家里搅和得一团糟。 柳氏来了,被老夫人问起,“母亲,儿媳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大嫂留下的东西,儿媳怎敢染指。” 司映洁一样跟来,亲密地依偎在祖母身边,替母亲说好话。 “是啊,一定是弄错了!”老夫人赞同,“柔姐儿,老婆子我就说不可能吧!” 司元柔将彩玉往前推推,“那她干的事儿您该如何解释,婶婶。” 柳氏眼睛一转,“那是你们旧主仆自己的事儿,兴许是你让彩玉怀恨在心,她才逗逗你罢了。柔姐儿,彩玉自己做的事儿,可不能赖到婶婶头上。” 老夫人也如此认为,毕竟彩玉对司元柔的不甘大家有目共睹,不过这个下人竟敢报复主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当日真该听柔姐儿的把人撵出府去! 后悔已然无用,幸好现在也来得及。 老夫人指着彩玉,“来人,把这刁奴拖出去卖了!” “慢着!”司元柔举手挡了一下,现在还不是赶彩玉走的时候,她要当证据,而她还有其他证据,“祖母,您看看我从铺子里账房要来的账本再做决断。” 柳氏忽然慌乱,但强自镇静,“看看账本也是都对得上的,不会有问题。” “那我们拭目以待。”司元柔让府里小厮搬上来一摞账本,比柳氏那日改的多出来一半儿,柳氏才觉不对。 司元柔摊开两个账本放到祖母桌前,逐条比对。老夫人哪怕老眼昏花也能看明白,账上确实有问题,“柳氏……” 从章子丢了那刻起,司元柔悄悄给掌柜送信,让他把所有账本从做一遍,还留在店里的手抄,不在店里的回忆着默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证据明明白白在眼前,老夫人包庇不了柳氏,也不想包庇。她还觉柳氏这个儿媳是个称心的,至少比司元柔的娘合乎心意,可柳氏所作所为毫不留情给她一击。 “母亲,儿媳只是想跟柔姐儿借点儿!没有别的意思。”柳氏哀戚,“儿媳真的急用,可是怕柔姐不答应才行此下策。等儿媳能把钱还上了,就会换成正确的,给柔姐儿补上。” 这么说合情合理,老夫人的气消了不少,“柔姐儿,你看……” “祖母,孙女再问婶婶几句。” 司元柔:“婶婶,你说借,给我写借条了吗,约定本息如何还了吗,定下归还日期和违约的后果了吗?” 柳氏编不出话来。 司元柔来到柳氏身边饶了半圈儿,将她青白如死灰的脸色看得清楚,“这些都没有,婶婶怎么好意思跟我说是‘借’呢?” 司映洁忙不迭为母亲描补,“都是一家人,母亲一会儿给妹妹补上就行了,妹妹别太见外,跟我们一家人闹生分了。” “说得对!”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谁家里还没闹过点儿矛盾呢,司元柔太小题大做了,“柔姐儿,你多等两日,柳氏把钱给你补上就好,犯不着来麻烦我老婆子。还有啊,你向洁儿学学,以后沉稳些。” 柳氏:“是啊是啊!柔姐儿放心,婶子一定给你补上。” “祖母!婶婶与姐姐先遣丫鬟来我房内,不问自取是为偷,又做了几本假账想蒙混过去,如果不是我将事情捅到您面前,婶婶悄默声掏空府里的钱财都有可能!” 司元柔的话有几分道理,司老夫人有些迟疑,司元柔干脆道:“我可以不为难婶婶,只要婶婶当着祖母的面立下字据,约定七日内还清即可。” “七日……”七日柳氏都不一定能凑出来补贴弟弟的钱,还指望她能把司元柔的还上?而且光替弟弟还了赌债仍不算完,她得替娘家把宅子赎回来,以后弟弟还得娶妻养孩子,还需一笔钱财给他打点,谋个差事…… “这……”柳氏骑虎难下,不如先往后拖拖,等洁儿成了太子妃还不好抹掉这笔账吗? “柔姐儿,七日实在是太急了。不如宽限婶婶一两年,婶婶还能短了你不成?” 估摸着是真能!而且司元柔凭什么等一两年,“婶婶,我的钱应该在我手里,我想借就借,借你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哪怕我现在将钱要回来,你能赖着吗?” “倒是婶婶,我借你七日,你不知感恩还得寸进尺呢。” 这话说得重,没顾忌柳氏半分颜面,柳氏与司映洁都不干了! 柳氏急得抽气,“那……那是给我弟弟的,你怎么这么无情?” 司映洁也好不到哪去,“是啊,妹妹,那可是姐姐的亲舅舅……” 司元柔看看柳氏,“你的弟弟……”又望向司映洁,“你的舅舅……” “跟我有什么干系?”司元柔发笑,“你们自己家的亲戚,跟我都不是一个姓!” 司元柔来到老夫人身旁,“祖母,柳氏用她自己的银子接济弟弟,那我不会置喙。他们姐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可现在,柳氏偷盗我的钱财去贴补娘家,以后我这边儿银子不够,柳氏会不会把主意打到您的头上,会不会把整座将军府都变卖了给弟弟的赌.博事业添砖加瓦?” “你怎么能说母亲偷盗呢?”司映洁委屈得垂泪。 司元柔不惜得跟司映洁抠字眼,她只要老夫人能懂她的意思。 果真,老夫人干皱的眼皮垂下,半掩着不再清明的眸子,显出些许犹豫之色。 第11章 什么时候再见他? 老夫人暗想,柳氏真把将军府贴给娘家可太严重了,犀利的眼神直射跪附在地上,姿态柔弱的柳氏。 见苗头不对,司映洁拉扯老夫人衣袖,“祖母,哪有妹妹说的这么严重,娘亲不会那么做的。” “是啊,母亲。”柳氏哀哀戚戚,“谁家没点儿难处,该帮的时候帮一把,这才是亲人啊!” 她埋低头,“不是谁都像柔姐儿一样的……柔姐没有兄弟,不能理解我,我不会怨她。” 司元柔脸倏地阴沉,柳氏胆敢讥讽她,以为她稀罕这种只会扒着她吸血的亲人吗?甚至司映洁、柳氏、司文定几人,都在试图从司元柔这里单方面白拿什么,司元柔对这种亲人避之不及,宁做孤家寡人! “祖母,好赌成性,婶婶的弟弟不会轻易改的。他会一次次盼着婶婶给他收拾烂摊子,好让他下次也能肆无忌惮!” 其实前世,柳氏的弟弟尽管还赌过几次,可还没到把将军府全赔了的地步。司元柔那时已经嫁进东宫,还是听婢女说的。柳氏实在是兜不住弟弟一次次闯出来的祸,东拼西凑给他送去了银子,还不及他要用的十分之一。他立刻翻脸不干了,姐姐以前要多少给多少,现在肯定是敷衍他呢。他直接拖家带口来将军府门前闹事,哭诉他待姐姐如何如何好,姐姐嫁入高门大院儿忘恩负义。 这么闹了几日,柳氏偷偷挪钱给娘家的事儿才败露,司文定气疯了。司文定打点官场的钱都不够呢,柳氏还补助她那不成器的弟弟,他叫上将军府的小厮们按住柳氏弟弟一顿痛打,打折了他好几根骨头,疼得在地上嗷嗷叫。 而带头打人的小厮还轻飘飘说道:“医药费已经预付过了,兄弟们放开了打!” 后来,柳氏弟弟活命要紧,没拿着钱进赌坊,去了医馆。这是他头一次没习惯性地拿钱进赌坊,之后也去的少了。 不过现在司元柔一点儿都不想让柳氏动她的钱,她等不到司文定教训柳氏弟弟的时候,必须说得重一点儿,才能刺激到祖母,不然祖母肯定会偏袒柳氏。 “姐姐,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你的舅舅是皇亲国戚呢。”司元柔慢悠悠说着,让司映洁自己好好想想,“你真要纵容这样一个亲戚吗?” 她的语调轻轻柔柔,似潺潺小溪,可小溪流到了司映洁背上,令司映洁脊背生寒。 司映洁清楚前世舅舅的事儿,但那事儿爹娘跟舅舅私了,没闹出什么大事儿。因为她那时只是将军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姐,没多少人关注她和她这一房家人。但这辈子不同,她可是要当太子妃的! “不……不行!”司映洁想明白后,言语嘶厉,看着比司元柔态度更加坚决,全然没有半分向着柳氏的样子。 “母亲,你不能糊涂!” 纵着舅舅,舅舅一定会向前世一样闹上门来,给她这个太子妃带来麻烦,甚至牵连太子。 “洁儿……”柳氏气恼,怎么连自己女儿都站到司元柔那边儿了,司元柔有什么迷魂计?弟弟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她帮弟弟都是情理,竟然这么多人不能理解她! 老夫人与司映洁都在不知不觉中归顺与司元柔一方,势单力薄的柳氏与彩玉只有认命的份儿。 “拿纸笔。”老夫人让丫鬟把纸笔放在柳氏面前,“写吧,按照柔姐儿说的来。” 司映洁还想替母亲争一争,但她考虑到自己的将来,最终沉默。得让母亲吃了这次亏,让舅舅长记性才可,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母亲好! 柳氏等啊等,都没等到聪明伶俐的司映洁再帮帮她,被按头,不情不愿地立下借条。司元柔同她一点都不客气,按照外面放贷的给她算利息,她得贴不少钱过去。 得到柳氏的借条,司元柔又认真地检查两遍,确认哪都没错后交给彩蝶收起来,期间仿佛没看到柳氏逐渐涨红发烫的脸,让她尴尬许久。 不过这还没完,铺子放在柳氏手里本就是个问题,“祖母,孙女想拿回自己的铺子。不是孙女小气,实在是不放心婶婶的弟弟,婶婶勿怪!” “嗯……是这么个理儿。”老夫人刚认同地点头,柳氏蹭地打断道:“不可!”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赶忙赔罪地笑笑,“柔姐儿,婶婶也没有别的意思,可你还年纪小呢,又没人教,出了差错怎么办!” “我已经长大了!姐姐才比我大一岁,都要嫁人了,你们还觉得我是小孩子吗?”司元柔又道:“而我也不需要人教,自己会打理。毕竟婶婶做错的账,可是被我逐条挑出的呢。” 柳氏刚刚缓过尴尬的劲儿,又被司元柔往脸上怼,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可她怎么能把铺子给司元柔呢,从她手中抠点儿钱出来实在太费劲了,她以后再要用钱该如何是好? “母亲,儿媳愿意将铺子交给您来掌管。”柳氏咬了咬牙,她宁可老夫人拿着这些铺子,日后求老夫人接济,也比从司元柔手里讨钱容易。 司映洁也赞同,“祖母,咱们家还是您最大,最会过日子!由您来管,妹妹肯定能放心,也不会日日防备我母亲了。” 这话说得真贴心!老夫人年迈,但日常还不成问题,账本上的字看得清,要她打理,她也愿意。 “不!祖母虽然身体硬朗,犹如壮年一般能干,孙女信您肯定能比婶婶做得好,”司元柔同样抬举老夫人一番,但随后话锋急转直下,“但祖母本该颐养天年,替孙女劳累,孙女心中有愧。祖母,孙女会心疼您的。” 司老夫人一下子被司元柔直白又贴心的话说红了眼,她没想到这个孙女儿,竟然是实打实体贴她这个祖母的,明明比起司映洁,司元柔跟她不是很亲近的。这太难得了,司老夫人当场拍板,“把铺子都还给柔姐儿,就今天!” 柳氏登时傻了眼,司元柔这么一句竟把老夫人说服了? “……是,儿媳遵命。”她无比艰难地认下,心头仿佛被剜下块儿肉般揪揪得疼! 她所有的怒气与不甘,都积攒下来对上了彩玉。 她恨不能在老夫人面前骂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彩玉不会是司元柔故意安插在她们房里的细作吧? 事情解决,司元柔无意理会柳氏、司映洁和彩玉间的火花,反正跟她没多大关系。她不会救彩玉,也不会罚彩玉,毕竟彩玉的新主子不是善茬呢! 傍晚,柳氏整理好铺子的一切材料让人给司元柔送来,司元柔拿到这些,心中生出沉甸甸的踏实感。 她重生后有些轻微的迷茫,她只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嫁给萧彦了,可她如愿躲开了与萧彦的婚事后,对以后的生活怎么安排还没想明白。 嫁人吗?她暂时不想考虑。 前世的婚姻似给她留下淡淡的阴影,她一想到成亲本能地厌恶。 而此刻拿回了母亲的铺子,她终于找到了新方向,先把铺子打理好多存些银子吧。 司元柔名下有家制香料的锦香阁,店中同时卖一些小香炉。她传来锦香阁的赵管事,让他帮忙看看淮王的手炉怎么做的。 她冬日手脚冰凉,可以前她自己不太当会儿事儿,凉点儿也不是多大的问题。但用了几日淮王的手炉,她太后悔了!怎么没早点儿弄个小炉子来用用呢? 她找来别的炉子试了试,发现都不如淮王的手炉舒服,温热且非常持久,热度均匀稳定,不会一开始烫手,后面暖不热手。可惜这个是要还回去的,让赵管事琢磨琢磨这个手炉,给她也做一个! 希望能赶在与淮王再见前做好,可下次再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第12章 刀锋冲着司元柔 赵管事打开手炉观察一阵儿,发现里面比一般的手炉多了一层,设计更加精巧,而且手炉的材料不同寻常,他敲几下听听响,然后轻轻放下手炉,“主子,估计不太好弄,但属下尽量试试。” “好。”司元柔宽慰赵管事,“你尽力就好,要真做不出来也不妨事。” 她以后用普普通通的手炉也行,尽管珠玉在前,但没有缘分就是不能强求。 赵管事告退,司元柔让彩蝶送送。 …… 柳氏一回房,即刻取来藤条,亲自把彩玉抽上一顿。 她边打边骂,折腾得自己头发凌乱,衣服松散,口出污言秽语,早失了世家夫人的风度。 “你是不是故意害我?你个小贱蹄子!” “奴婢没有,不是的!” 彩玉被打得直躲,被柳氏揪住头发不得脱身,狠狠地挨上好几下。 司映洁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直到柳氏打得累了,手上酸痛暂时停下才出言,“好了,都像什么样子!” 她坐在梨花木凳上,抿一口清茶,端的是沉稳做派,跟满脸泪痕,一身脏污的彩玉和她同样好不到哪去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她静下心,仔细回想这一桩事。彩玉确实可能如柳氏推测,是司元柔故意给她们的,等着算计她们。可彩玉又很有可能是清白的,只是不慎被司元柔抓住小辫子。 这两种可能,她翻来覆去地琢磨,终于想通。 “彩玉,我是信你的!” 彩玉喜极而泣,咚咚磕头,“谢谢小姐,奴婢真的是清白的。” 柳氏恨铁不成钢,“洁儿……你傻!” 今天到底怎么了,亲女儿老跟她对着干! 司映洁安抚柳氏,她还要用彩玉,得留着彩玉,还不到发卖此人的时候。若是第一种可能,司映洁有信心在经过这一遭后彻底收服彩玉!第二种可能是偶然,不足为惧。 “母亲,我真的愿意信彩玉是效忠于你我的,她的卖身契在我们这儿,司元柔早舍弃她,是我们收留了她。”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姐信我这一次!”彩玉哭求。 司映洁俯身托起彩玉的半边手臂,“好了,起来吧,被打的痛不痛啊?” “小姐……”彩玉不禁落泪,又怕招司映洁嫌弃,“奴婢不疼。” “那就好,我一会儿给你送些伤药。” 彩玉忽觉司映洁真是心善,还体贴做下人的,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主子了,她不会再觉司映洁难伺候,愿意一辈子追随她! 司映洁在柳氏痛打彩玉之后赏她一个甜枣,相信彩玉一时想不通,念着司元柔,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彩玉两面都是刃儿,对着司映洁也对着司元柔,司映洁只允许彩玉伤她这一次,以后她要彩玉的刀锋都冲着司元柔。 彩玉如司映洁所愿,立誓,“奴婢只有大小姐一个主子!” …… 到了与柳氏约定的还款日期,终于在这日快过完的时候,司元柔收到了几箱白花花的银子,一匣子银票,和零零碎碎的银子与铜板。 司元柔点了点数目,对得上,一个子儿不少。可这还款方式令司元柔暗笑,真是难为柳氏了啊!恐怕倾家荡产来还她了。 这还不算什么呢,她们欠司元柔的不止这些,司元柔早晚一笔一笔算清了拿回自己的东西。 了却司元柔那边,柳氏愁得揪头发! 她刚给弟弟补了点儿钱过去,又惦记着还司元柔的钱,实在周转不开,只得先亏了弟弟那边儿,没给他补全。她还要操心给司映洁准备嫁妆,太子妃的嫁妆不能寒酸了,肯定又是一大笔支出。 钱到用时方很少,晚上柳氏跟司文定抱怨起来,想听他安慰几句,却被司文定劈头盖脸骂上一顿,“还不都是你那好弟弟的错!你别管他,咱们家怎么会这样?” 想想司文定还觉得来气!他在朝中占了个不高的官职,很多年没升迁了,只好让柳氏给他准备一万两银子打点关系,疏通疏通。柳氏倒好,紧着自个儿弟弟,几个月都没给他准备好银子! “妾身帮帮弟弟怎么了?”柳氏被婆婆嫌,被女儿不理解,还被夫君骂,“妾身帮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她抹着眼泪,反问司文定,“做姐姐的难道不应该帮衬弟弟?洁儿可还有弟弟呢!咱们的寄旻,以后不指望当了太子妃的洁儿,你我能看顾他一辈子吗?只要洁儿一直帮着寄旻,寄旻一辈子富贵无忧!” 这事儿换成自家儿子,司文定又觉没问题了,他也想司映洁做个体贴好姐姐,一辈子拉扯弟弟,但换成柳氏跟她的弟弟,司文定心里不爽,“这事儿还是你的不对!如果你好好操持家务,精打细算,家里怎么会没钱?” 他这么说柳氏更窝心,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家里哪里不是用钱的地方,光每个月一座府邸的衣食住行都是巨大的数额,司文定能不痛不痒地指责她,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 “妾身活该是个劳累命,累死累活为了一家,在老爷眼里却成了这不是那不是!” 柳氏哐哐摔摔打打,茶具被砸,凳子被踢,连桌子也被掀翻,“这不是钱,这也不是,在老爷眼里这些都是不要钱的东西,是妾身去人家店里白拿的对不对?” 司文定指着柳氏,气得说话不利索,“泼妇!” 他狠狠一甩袖子,起身披上外衣往妾室院儿里去了。柳氏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失声哭了起来。 丫鬟紧忙去请司映洁,让大小姐来安慰安慰柳氏。 司映洁避开满地狼藉,来到柳氏身边,“母亲……” “唉。”司映洁不知该怎么跟柳氏讲,柳氏根本不是个会讨男人欢心的,她跟父亲在一起总能莫名其妙吵起来,然后自己胡闹一通也无济于事。 “今日很晚了,母亲洗洗歇息吧,明日我去找父亲。” 柳氏哭了半晌,把心里的委屈发泄了,暂时平静。 次日,司映洁跟爹娘一同用膳前,聊起昨夜的事。 她先劝劝柳氏,“娘,您太心软,不是您的错。舅舅拿了咱们的钱,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柳氏终于听着司映洁站在她这边儿了,面对司文定多了些底气,“嗯。” 司文定也放过了这桩事,只可惜他的仕途不顺。 “爹爹,你想啊!”司映洁娇羞掩唇而笑,“等女儿做了太子妃,您升官儿还会难吗?肯定是有机会大家都第一个想着您啊!” 司文定豁然开朗! 对啊! 他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出了司映洁这样争气的女儿。他以后可是国丈,哪里还用他低声下气地送钱求人呢,别人都得贴钱来求他,他还不一定理会。 虽然心里欢喜雀跃,但司文定要维持在妻女面前的形象,平淡地“嗯”一声,没有昨日对柳氏趾高气昂的模样了。 不管怎么说,柳氏为他生了司映洁。 父母和解,司文定那边儿也不愁钱,眼下只剩司映洁的嫁妆没着落。 司文定也觉此事棘手,他上哪给司映洁变出来嫁妆啊!他左思右想,“大哥生前得过朝廷许多赏赐,东西都没怎么用过吧,应该在他们院儿的库房锁着呢。” “对对!”柳氏激动地站起来,她怎么把司文定的大哥忘了,司戎安一生戎马,生前得先帝与今上器重。朝廷赏给他的东西,肯定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啊! 司元柔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抬手揉了揉鼻子,老老实实抱着小手炉多喝热水。 第13章 我以后成亲还得用嫁妆呢…… 司元柔问掌柜的要来店铺中的账本,仔细核账对账,与管事商议下一步的经营计划,打算将自己母亲留下来的生意做好做大一些,这是她以后的事业,立身之本。将军府她靠不住,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司元柔这时刚刚就着热茶慢慢地翻看账本,彩蝶来传话说老夫人想看看她手中的库房册子。 库房册子? 司元柔微微疑惑,库房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库房上的锁都落灰了。 直觉让司元柔感觉老夫人可能是有什么事,她没有先送册子过去,而是打算问问老夫人。 司元柔随手放下账本,同彩蝶一同去了老夫人的院中,她一到房里看到二房一家在跟老夫人喝茶。 老夫人没有喊司元柔过来,瞧见司元柔人自己过来了,老夫人想着这样也好直接问她问得更清楚一些。 “柔姐儿是这样,你也知道洁儿马上要入东宫,咱们将军府嫁姑娘千万不能寒酸。不过二房的难处,柔姐儿你是清楚的,为了咱们将军府的荣誉,应该举全家之力,给她备一份嫁妆。祖母的私库都搭上了,柔姐儿,你那边儿你爹给你留下不少好东西,你全拿出来有多少?” 司元柔默不作声。她知道二房打的什么主意了,柳氏现在没有钱,捉襟见肘,但要给司映洁准备嫁妆。她连嫁女儿的嫁妆都拿不出来了,可又想要面子打上了父亲司戎安遗产的主意。 司元柔自己猜明白是一回事,她愿不愿意给,那可是她自己说了算的。老夫人都不问她的意愿,就想直接让她把全部家当交出,未免太过理所应当。 不过她没有直接拒绝老夫人跟二房,而是很慷慨的样子,“等姐姐出嫁的时候,我自然会为姐姐添一份妆的。姐姐想要什么首饰?我给你送一两个称心如意的。” 姑娘家出嫁,她的小姐妹们一般都会送一两件礼品聊表心意给她添添嫁妆。这添妆不在贵重也不在数量多,一般有一份意思到了即可。 司元柔按照礼节可以给司映洁一份小礼物,但要指望从她的库房里给司映洁拿出实打实的正经嫁妆,她可是不干的。 见司元柔好像没听太明白,柳氏有些心急,忙不停给司元柔解释,“柔姐儿,婶婶跟你叔父现在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东西了,给洁儿准备的嫁妆还差三十多抬。婶婶知道柔姐儿你手里有不少东西,拿出来给洁儿用用。” 司元柔歪了歪头,心中觉柳氏离了大谱。柳氏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呢?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司元柔手中的宝贝多难道就必须接济贫困的二房吗?不给还要怨她? “婶婶,我手里能用的东西也不多呀!”司元柔稍稍挑眉,“我刚刚拿过母亲的铺子,打算开几家分店出来,要投入一大笔银子,手中的银钱周转不开。父母留给我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而且那他们是留给我的,我以后如果成亲还要自己用。毕竟我只是一个孤女,准备嫁妆,只能靠我自己手里的这点东西呢。” “柔姐儿怎么能这么说呢?”老夫人明白司元柔的意思,却觉司元柔心胸太过狭隘,自私自利。一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司元柔现在补贴了司映洁,以后等到司元柔要嫁人的时候,相信二儿子夫妇和司映洁也会慷慨解囊帮帮她的。 老妇人又劝上几句,虽然司元柔还是不为所动。 司元柔:“祖母实在是很为难我呀。祖母,您替二房许下的承诺并不能作数,如果以后二房不还我的这笔钱财,祖母您能如何呢?” 她又看向眼巴巴望过来的柳氏夫妇,“而且婶婶在我这里,嗯……实在是,……唉!我才刚刚借给婶婶一大笔银子,虽然婶婶按时还了,但我心中还是不太放心的。你们要给姐姐补上三十多抬嫁妆,恐怕要掏掉我库房中将近八成的东西,而我自己只剩两成。我实在是不能安心。” 这帮人简直是胡闹,拿她当傻子忽悠呢!柳氏刚刚算计了她娘亲的钱,现在又看准了她爹爹拿命换来的军功得到的赏赐,不知道的还以为司映洁是她爹娘的亲女儿呢。 司元柔不信任柳氏,柳氏只能一遍一遍的言语立誓,试图求得司元柔松口。而司元柔非常坚定,不论柳氏如何哀求,司文定如何以叔父的做派关心她,司映洁怎样可怜巴巴乞求,她都没有半分动摇。 司元柔不松口,真是有些难办。老夫人没想到前几日才觉司元柔孝顺了点儿,现在她又变成这冷心冷肺的白眼儿狼样子。而且她这样霸道地占着司戎安的东西也不太合适。司元柔母亲的那一份财产全部留给司元柔,老夫人心有不甘却悻悻地不能反驳,可司戎安从皇帝那里收到的赏赐,不是该是司元柔一个人的吧。 老夫人觉得她还有司文定,都该从司戎安得到的赏赐中分出来一份,甚至不该是均分,当是一大份才对。也就是司元柔只能拥有司戎安不到三分之一的遗产,剩下的大部分都该老老实实交出来。 一个小姑娘家,手中拿那么多钱财做什么,能有什么用? 第14章 婚事迟则生变 司元柔却不认可这个道理。她父母的东西当然全是留给她的,只要她好好活着,长久活着,谁也不能从她手中抢走半分东西。 其实如果父亲活着,父亲要把他得到的赏赐分给司文定,那司元柔不会有什么意见。可父亲去世了,父亲的遗愿,一定是她这个女儿,好好生活,在将军府开心快乐。二房的司文定与柳氏是如何算计司元柔的的呢?司映洁又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情?老夫人的默认何尝不是对司元柔的另一种伤害? 恐怕司戎安知道了第一个要跟司文定和柳氏决裂,连带着迁怒老夫人。 将父亲的遗产分给司文定和老夫人,司元柔自己都觉得心里过不去坎儿。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当初疼爱自己的父母。 此刻司元柔忽然无比想念父亲和母亲,但凡他们有一个人还在世,老夫人和二房的人就不敢像今天这样理直气壮地要从她的手里抢东西。 司元柔咬死了不松口,老夫人只好大度让让步,一边儿劝劝二房,一边儿再劝劝司元柔。 “这样你们都不要争了,听我老婆子的。“老夫人在地上敲几下拐杖,打住争论不休的几人,“柔姐儿,你把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拿出五成交给你二叔一家。” 老夫人又转向柳氏那边,“二房的拿走老大半数的遗产就够了,你们如果再缺,用我老婆子的来补。如果还是不够你们自己想想办法从别人那里借一点。”老夫人的态度坚决,柳氏求了又求也没从老夫人那里讨到半点便宜。司文定知道这是母亲折中的办法,也是她给二房最大的限度,他只好不甘心地咬着牙认可了这个办法。 不过司元柔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以为从八成变五成她就会同意了吗?她连半个子儿都不想给!老夫人同时疼爱两个儿子,可她疼司文定就自己去疼,司元柔不图老夫人手里的东西。但老夫人从司元柔的手中抠东西,分给自己的小儿子算什么道理? 司元柔又琢磨一会儿,她还不能跟老夫人硬刚。老夫人毕竟是一家之主,她如果跟老夫人吵的太厉害,恐怕适得其反。 “祖母您先不要这么着急决定。”司元柔只得把事情往后面再拖一拖,“姐姐的婚期还不知道定在什么时候呢!如果时间比较长,二叔仍然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那根本不需要祖母来费心,对不对?” 她接着走近柳氏那边儿,“听说钦天监还在测算日子呢,姐姐的婚事连具体日期都没有出来,二叔二婶姐姐,你们实在是太着急了,看把祖母为难的,唉!” 司元柔来到老夫人身边,执起她的手,“祖母,您已经这个年纪了,就不要再操这么多心了,二叔二婶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的。如果真到了婚期前还不行,我们再想办法,现在还不到急的时候,不用这么早凑齐嫁妆的。” 也对,洁儿的婚期仍然没有定下,老夫人也觉得现在就忙着掏空家底给洁儿,备好嫁妆有点太早。司元柔不说,老夫人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按理说皇后千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宫中却一点准信儿都没有。 让钦天监算个婚期竟然要这么久吗?把两人的八字合一合不就好了?老夫人不懂这个核算八字的过程,但也觉得实在太久了,哪怕来知会一声,今天天算到哪一步了也行啊。 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老夫人想这婚事可能还得再往后多等一等,那先让二房自己准备,二房准备不上的再让她和柔姐来补。 能从司元柔的手中要点东西过来,柳氏怎么舍得自己去外面拉下脸面借来财物给司映洁做嫁妆呢?借自己家人的和借别人的,那难度根本不一样啊。 且柳氏对司元柔讹了她一笔利息的事情,有些怨怼,想借着司映洁嫁人的机会讹上司元柔一笔,以后慢慢赖掉,以平她心头之恨,结果没有想到司元柔竟然这么精明。 “那我们说好了,二叔二婶先等一等吧。”司元柔含笑行了半礼,“唉,侄女儿也不是说不借,只是现在都还没有谱,弄了一切都有变数,等到临近婚期,二叔再与我商议吧。” 她这话让老夫人态度更软几分,司元柔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柳氏不甘心地捏了捏帕子,“也好,那就先听老夫人的吧。” 司元柔最后以退为进,柳氏不好现在再逼得紧,不情不愿地认下来。 司映洁同样不甘心,然更多的是心急。为什么婚期这么久都没有定下!宫里到底在干什么!她记得前世萧彦与司元柔的婚事流程都很快很顺利,到她这竟像堵了似的。她本来就心虚,又担心此事,再加上萧彦已经很多日没有来看过她了,她心中越发慌乱。 司元柔向老夫人问安后告退,起身离开了这里。老夫人望着她挺拔端正的背影,忽然觉得柔姐变得沉稳了,反观老二一家子都显得咋咋呼呼,火急火燎地来求她帮忙,她还觉得二房是遇到什么大难题了,要不是柔姐儿提醒,老夫人还真以为二房这火烧到屁股了呢,真是把她一把年纪的心吓了一跳,连带着看司文定和柳氏都不太顺眼,只有司映洁这个即将当太子妃,老夫人对她还有几分好脾气。 “你们都回去吧,先自己想想办法借一借,等洁儿当了太子妃,你们肯定能尽快还上别人的。到最后了还不行,再来求我老婆子跟柔姐儿。” 司映洁一家告退,回到房里又扣扣嗖嗖地算嫁妆。 司映洁近日得了一桩好婚事,却不怎么跟京中的姐妹们来往。她熟识的女眷送来拜帖,都被她一一婉拒。因为她怕别人问起她婚事有关的问题。 婚期不定萧彦不来,三书六礼哪样也没有,她们家还连嫁妆都掏不出了。见那帮小姐妹平白丢人,本来她是想炫耀一番的,现在只能自己窝在家里生闷气。 好在萧彦又过了几日后来探望他,司映洁的心情一下子云开雾散疏朗起来。 萧彦带来一些伤寒药和补药带给司映洁,关心她的身体。 多日过去,司映洁身体好的七七八八,她本来风寒就不是很严重,现在跟正常人没有大差别。司映洁图的也不是萧彦的这点儿药材,她看中萧彦的心意。只要萧彦的心里有她,爱的人是她,司映洁心中的大石头才能安安稳稳沉底儿。 她带着萧彦去二房的院子,让他见见父亲,免去未婚男女私会的名头。路上司映洁脸颊红红,关切地问萧彦在东宫吃的好不好,穿的怎么样,“殿下,臣女不能伴您左右,实在牵挂得很,臣女这些日子都寝食难安。” 她沉醉地表述自己的情谊,盼着萧彦能懂她的言外之意,早日定下婚期。萧彦跟在她身边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司映洁:“殿下在看什么?” “哦,那棵树长得不错。”萧彦敷衍一句。 树?司映洁顺着萧彦的方向看去,入眼是一颗光秃秃的树。冬天树的叶子几乎掉光,所剩的零星几片叶子皱皱巴巴地挂在灰色的树杈上,司映洁着实没看出这树好在哪里。 而这棵树,是司元柔院子里栽的梧桐。 第15章 让司元柔去冲喜 司映洁不禁重重扯了一下萧彦的袖子,萧彦被拽得回过神,“何事?” “殿下恕罪。”司映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行礼致歉。 “无事。”萧彦将她扶起。 司映洁越发不安稳,她真的再也不能接受萧彦注意司元柔以及与她有关的一切东西了,她也迫不及待想知道婚期,不要干耗着! “殿下,臣女请问你我的婚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司映洁放下矜持,大胆询问,眼巴巴看着萧彦,心中的紧张只有她自己明白。 萧彦蹙了蹙眉,洁儿怎么问这么逾矩的问题?不过想着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萧彦耐心答了,“应该要多等几日,不会很早的。” “为何?殿下!”司映洁急得眼角都红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难道她跟萧彦八字不合?不应该啊,前世萧彦立她为后是很顺利的。 “并不,你不要多想。”为了安慰司映洁,萧彦好心同她多透露一点儿,“是皇叔要先娶妻,本宫排在皇叔之后。” 萧彦一提起,忍不住多说两句,“父皇想给皇叔挑个冲喜的,现在还没定好人选,不知道皇叔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好,总之你我做晚辈的需耐心等待。” 司映洁怎么都没想到是淮王的婚事堵在了她前面。是了,前世圣上也安排了人给淮王冲喜,好巧不巧,正是司映洁,也是在萧彦的婚事定下之后。 那时萧彦定下司元柔做太子妃,却在老夫人寿宴上惊觉自己找错了人,应该是司映洁才对。司映洁登时傻眼,她怎么能嫁给淮王呢?嫌自己命长吗?她找到萧彦百般哭诉,表明非他不嫁的决心,如果真让她嫁给淮王,她们这对有情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萧彦不比她好,他错过了心爱的女子,上天竟还让他眼睁睁看着意中人变成自己的皇婶,这跟诛心有什么区别! 那时萧彦没有阻止圣上收回成命的能力,他只能买通钦天监,让他们把日子往后压一压,然后好不容易进了淮王府去求淮王。万幸的是淮王不想让人给他冲喜,也不喜欢司映洁这号人。淮王亲自进宫拒了圣旨,圣上不予追究,司映洁才躲过这一桩事。 司映洁起初假冒顶替司元柔时,还曾后悔过。她是在祖母寿宴见萧彦惊为天人,一时鬼迷心窍,羡慕司元柔能有这么好的夫婿才嘴快地说了那桃花树下的女子是自己。她只想逗逗司元柔,也试探试探萧彦是怎么个意思。然而真的让萧彦误会了,她内疚而自责。她无数次想什么时候再见到萧彦,她该如何解释。这种毁人姻缘的事儿让她没有一天睡得安稳。 可后来她没等到向萧彦解释的机会,却收到了要去冲喜的圣旨,司映洁无比庆幸自己截了萧彦!不然她肯定逃不过冲喜,也怕自己死在淮王府。 她其实并不多想抢司元柔的夫婿,只是对那时的她来说,欺骗萧彦是她唯一的出路。一边儿是荣华富贵极致的尊容,一边儿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的苟活,她会怎么选毫无疑问,后来她再也回不了头。 重来一世,历史仍惊人地相似,司映洁再也没有当初的烦恼,可她正面对司元柔这个大麻烦。 那不如…… 司映洁难得夸几句司元柔,“殿下,臣女的妹妹秾艳照人,姿容甚美,又是个会体贴人的姑娘,您看……” “让司元柔去冲喜?”萧彦顿了顿,思量起来。 “殿下,妹妹早早失了爹娘,无人照拂,若能嫁入淮王府有王爷体贴,臣女离开将军府才能安心。” 萧彦却想着司元柔无父无母,父皇赐婚会少些顾忌,让她冲喜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去,是个不错的人选。 “本宫再想想。” “殿下!”司映洁语气忽地变重,萧彦犹豫是不是还舍不得司元柔,“臣女才是您的意中人,请您忘了与妹妹的旧情。” 司映洁恨没有早重生回来,让萧彦又跟司元柔处了几日,现在才陷入他在两人间摇摆的局面。要是再早点儿,甚至早于那年的庙会,她都想自个儿去桃花树下站着! “你胡说什么!”萧彦仿佛被踩了痛脚,司映洁明晃晃地撕开他不愿直面的隐晦,他不禁羞恼。 司映洁也不是个傻的,一看萧彦都反应什么都懂了。但萧彦在气头,她不能跟萧彦吵,惹他厌烦,只娇弱地后退两步,一副受不了打击的模样。 “洁儿……”萧彦一下子也软了。 司映洁扑簌簌掉着泪珠子,要哭还一副憋着气的模样,没一会儿气都喘不顺,萧彦是真看不得她这样,“洁儿!” 他以指腹给他抹眼泪。 “殿下……”司映洁哽咽,“殿下是不是觉得让妹妹冲喜对她不好,让她受委屈了?” 萧彦沉默,尽管他是皇家人,淮王的亲侄儿,他也不能装傻说出给淮王冲喜是福分这种话。 “可是殿下,臣女的委屈谁来补偿?”司映洁扑在萧彦胸前,拦住他的腰蹭起来,“殿下,妹妹差一点儿就从臣女手中将您抢走了。您真的还要对妹妹心软吗?” 萧彦狠狠攥拳,“本宫会与父皇商议。” 司映洁幽幽道:“殿下,您对妹妹留有余情,就是委屈了臣女。” “你放心吧。”萧彦安慰司映洁。 也许司映洁是对的,萧彦说服自己。司元柔的家世、身份、性子、容貌都很合适,他想父皇提名司元柔,父皇九成的可能不会拒绝。 而且让司元柔嫁给皇叔,萧彦自己能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不会像现在一般魔怔,失了魂儿似的总想看她吧。 司映洁明白,萧彦被她说动了! 让司元柔试试嫁给淮王的滋味,她一定能理解自己前世不得已的难处吧。司映洁心中生出几种安慰感。换做司元柔,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不会像自己一样幸运。 不日,司元柔在房间算着账,听着将军府热热闹闹的,她问道:“外面怎么了?” 彩蝶出去问了一圈,“小姐,府外有个自称柳氏弟弟的人,在门外撒泼闹事呢!” 司元柔顿时来了兴致,虽然时间跟前世对不上,但柳氏争气的好弟弟还是来闹了啊!司元柔放下账本,出去凑热闹。能让二房一家不痛快的场合,她怎么可以缺席! 第16章 淮王病重昏迷 司元柔刚来到将军府门前,就见一衣衫破烂的青年男子叉着腿坐在地上。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那男人边哭边跟围在将军府前的百姓们骂,“我乃威县柳家柳晋,姐姐柳媛嫁入这京城的高门大户后,对娘家不管不问!娘家揭不开锅了,我求到姐姐这,谁料她连门都不让我进……” 柳媛和柳晋,这姐弟俩的名字一个远一个近,司元柔可算明白这对姐弟怎么回事儿了。 司元柔问了将军府的管家才知道老夫人身体不适,让柳氏自己来解决。至于老夫人真不舒服还是假的,暂时没人顾得上。 听闻柳晋的哭诉,百姓们义愤填膺,对着柳氏指指点点,纷纷指责她是忘本的白眼狼。柳氏被骂哭,她没想到弟弟会闹到她夫家来,她又不是真不管娘家,何至于此? 但她气归气,还是要帮衬柳晋的,“小弟,你先带着你的女人跟孩子回家,过几日姐姐给你送银子去。” 柳晋才不走呢,上次他老老实实在家等着,结果柳氏送来那么点儿银子就想打发他,他不会再上柳氏的当了,“姐姐,今日你当着街坊的面,给我点儿银子,我们一家都感谢你。” 柳晋把身边儿的小孩儿拉扯过来,“姐姐,这是芸娘给我生的孩子,我没钱,不能把芸娘娶进门,你忍心看弟弟的孩子当个外室子么?” 司元柔震惊,她没想到柳氏的弟弟竟然这么没有下限,他都过不成日子了还养外室呢?而他自己的孩子是外室子,不都是他这个当父亲的错吗?现在知道来求姐姐了?她都想先放放跟柳氏一家的仇,以路人的身份教训这个糟心弟弟了。 可柳氏偏偏是个心软的,被那可怜的孩子一看,她转身就要回去,“姐姐先给你送点儿吃的穿的。” 司元柔刚升上来的打抱不平的心思又歇了,算了,她多管闲事儿干什么?以柳氏的性子,恐怕她拦着,柳氏还要怨她。有些人虽然可怜,但是活该。 这不司元柔不拦着,有人来阻止了。 “你敢给他一个子儿试试?” 刚下朝的司文定火急火燎赶回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同来看情况的太子萧彦。司文定简直气死了,可算让他见着这个扒拉将军府钱财的东西了。他上前拉开柳氏,喊上管家,“让小厮们过来把人打走,我看他还敢赖着!” 柳氏登时受不了,“老爷,不行。” “怎么不行?”司文定狠狠踹了柳晋一脚,“我看是他自己滚还是被我打死!” 柳晋被吼得吓傻了,往地上一躺,“仗势欺人,欺压良民了啊!” 这场面太丢人了,司元柔往后挪了两步。 眼看越来越离谱,萧彦劝了几句,“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吗?有什么事儿,进府里说。” 萧彦跟司文定使了个眼色,一家人,他跟司文定一家就要是一家人了啊! 司文定忍了忍,“都进去。” 柳晋被小厮们“请”进将军府,他坠着身子不愿意,“姐姐,我就是来拿钱的,拿了钱就走,不进去喝茶了,哎!” 不知是谁踹了他屁股。 一行人进府,司映洁才从将军府门侧面出来,她刚刚不敢出去,怕自己被波及,只在后面儿远远看着。 司元柔一眼就懂了司映洁怎么想的,让亲娘一个人在外面收拾家丑,司映洁果真是个好女儿。 司映洁似乎也觉自己做的不太妥当,尤其是萧彦也来了,她更得表现,显现出她的处事能力,于是她一改避之不及的模样,主动凑近柳氏和柳晋身边,“娘,您接济舅舅一次,却不能日日都养着他。不如让舅舅在京城某个差事,我看街头常有招工告示,给人盖房子的,一日二十文……” 可她还没说完,柳氏急了,“那种事怎么能给你舅舅做呢?你舍得他吃苦吗?” 柳晋也反击,“瞧你说的轻巧,那种活怎么能是我干的?” 司映洁被堵得说不出话,可是舅舅不干这个,短期也找不到什么养家糊口的活儿啊,凑合凑合怎么了? 司元柔差点儿没笑出声,她又一次庆幸自己没在府外帮着柳氏说话,对不识好歹的人,不能抱有太多善意,甚至还得添柴加火! 她绕到柳晋身边,“姐姐快要做太子妃了,您可是太子妃的舅舅,以后在家中躺着都有进项呢。” “太子妃?”柳晋惊呆了,他们家出凤凰了? 看来柳晋还不知道呢,司元柔扬了扬下巴,“那位就是当今太子殿下。” 柳晋顿时不敢嚣张,他有些慌神,但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他没再恶语相向,而是笑得讨好,“外甥女啊,以后舅舅都靠你了。” 司映洁的脸涨成猪肝色,萧彦也好不到哪去。 柳晋又叭叭说了一堆,还把自己的小孩儿领过来,“他叫柳池,是你的表兄弟,以后也交给你了。” 司映洁感到一阵窒息,萧彦默默往边儿上走远了几步,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司元柔回忆起柳氏曾经说过的话,“婶婶常说一家人就是要相互帮衬,这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意义啊!” 她对柳晋道:“婶婶时常这样教导我们,您对姐姐放心吧!” 司映洁想说不是的,让司元柔别乱讲,但司元柔引用的道理还真是柳氏自己说的,司映洁想否认却说不出半个字。 司元柔更是感慨,“唉,真是让我羡慕的亲情!我一个没有兄弟,孤孤单单的小姑娘,是体会不到这样兄友弟恭的情谊的。” 柳氏难得赞同司元柔,“是啊,也就我能给洁儿这样的生活了。” 司元柔又是羡慕地点了点头。 司映洁尴尬地快裂开了,为什么她娘听不出来司元柔的反话,难不成司元柔的反话其实刚好符合柳氏所想?司映洁没想到嫁入东宫要解决的第一大难题竟然是她的娘家人。 萧彦已经越走越远了,明显是不想跟她这扯上关系,司映洁也不会允许娘家人给她和太子拖后腿。 柳氏先将弟弟一家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给他们接风洗尘,然后再商量娘家的事儿。 司映洁进去盯着,以防柳氏干出什么糊涂事儿,别把她们院儿给舅舅搬空了。 萧彦不愿意掺和,在院外停下没进去。他来只是好奇,同司文定下朝,一块儿过来,没想到来了之后看了一出刁民滋事,这刁民还是司映洁的舅舅,真是糟心! 司元柔对后续没什么兴趣,无非是二房再给柳晋点儿钱财,她不想管,反正别动她手里的钱就好。她准备回院子去了。然而偏有不长眼的挡在她身前,“殿下,站在路中央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萧彦向她走近,“你方才挑事儿,不就是想吸引本宫的注意吗?” 司元柔震惊,萧彦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殿下,眼睛不需要可以捐出去!” 嘴硬!萧彦宽容地没跟司元柔计较,“你也就现在骄纵些吧,以后可没有你嚣张的机会!” “你这话什么意思?”司元柔隐隐觉得萧彦话中有话。 可萧彦忽然斥责她,“你倒是活蹦乱跳,都管起别人的家事了,知不知道我的皇叔病重了?” 司元柔没管他前半句,“你说淮王?” 萧彦冷笑,他的皇叔忽然病重,司元柔这个始作俑者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副自己不懂的样子,“你真是惯会装无辜!” 司元柔是真没明白,又详细问了问。要不是她受了淮王的好,才不想跟萧彦这个总是错怪她又自以为是的人多说半句话。 萧彦慈悲地解释:“你前些日子的手炉,点着皇叔调养身体的香。你拿走了手炉,皇叔病情加重,已经昏迷了。” “什么?”司元柔没想到那个手炉这么重要,虽然那是淮王主动给她的,也没具体说什么时候还,但手炉在她这里,淮王的病就跟她脱不了关系,“我马上登门还回去。” 萧彦冷冷地捏住司元柔的手腕,“不需要了,你不准在这个时候打扰皇叔。” “那淮王的身体……” 萧彦:“你很快就会见到皇叔了。” 第17章 圣旨赐婚 司元柔抽回自己的手腕,被萧彦碰一下都让她浑身难受,但她更担心萧淮笙,“我什么时候能见淮王?刚好把手炉带上。” 可萧彦却不答了。 司元柔想萧彦这张嘴也得捐出去,他要么不说要么说半截的毛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为什么要跟语言障碍的人浪费时间,“殿下自便,臣女告退。” “你以后可要断了对本宫的心思,别再像今天一样使小伎俩。”萧彦幽幽地警告。 “我对你还有心思?” 简直骇人听闻,司元柔怀疑自己对萧彦的厌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她上辈子就当萧彦是个摆设丈夫,没对他有什么感情,这辈子就更不可能了,萧彦这种离谱的想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变? “殿下,我看不是我对你有心思,是你还对我存了什么想法吧?”司元柔看萧彦眼神忽然躲闪,她果然猜中了,“所以你对我才会不经意地关注,还把我的一些正常行为想象成对你的暗示?” “不可能!” 萧彦急着否认,司元柔笑道:“恼羞成怒。” “太子殿下,一直以来你才是那个当又立的人呢!”司元柔决定一次骂醒萧彦,永绝后患,“殿下,我求着你看我了吗?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落在我身上还要反过来怪我?” 萧彦刻意避开目光,“你胡说!” 还不敢承认,司元柔又数着他的劣迹,“而且你说好了跟我了断,娶姐姐,可你还图我手里的钱财,指示姐姐一家抢我父母的财物。” “什么?”前一桩事萧彦稍稍心虚,后一桩事他可完全不知道啊! 司元柔满意地见萧彦上钩,“姐姐一家连嫁妆都拿不出来,要祖母施压从我手中抢,不正是受了太子殿下意吗?这样能把我的东西带入东宫,又不用娶我的人,太子打的好算盘。” 萧彦瞪大眼睛,还真回忆了下,“没有,本宫没有这样做。” “洁儿怎么可能连嫁妆都没有?”萧彦大受震撼,哪朝哪代官宦人家嫁女儿还能拿不出一份嫁妆的,怎么轮到司映洁还得从自己妹妹那抢,平白惹司元柔误会。 “殿下你不是看到了吗?”司元柔指指二房东院门,“姐姐有个待在无底洞的赌徒舅舅,一个在官场倒贴钱的父亲,一个摔摔打打的败家母亲,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弟。” 萧彦简直懵了,司映洁一家是什么五毒俱全的配置?难怪拿不出作为太子妃的嫁妆。但他真没有让司映洁去动司元柔手里的东西,这不是给他惹事儿吗? 他又解释了一通,生怕自己跟司元柔扯不清了。他本觉得是司元柔贪慕虚荣故意勾引他,结果现在成了他心思算尽图谋人家一介孤女的家财,说出去他都抬不起头。 眼看萧彦急得不行,都要发誓了,司元柔耐心等他发完毒誓自证清白,才松口,“或许不是你指示,我误会了你,但事实是二房真的让祖母从我手里要东西,这样吧殿下,只要你让二房停手我就信你。” 这个好办,萧彦爽快地答应,“我会警告她们。” 他从没发现司元柔竟然这样通情达理。 司元柔微微颔首,“那拜托殿下了。” 她转身离去,这次萧彦没好意思再挡她。刚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谁会凑上来自讨没趣。 司元柔知道萧彦跟这事儿没关系,但她除了从萧彦入手没有更好的办法。在将军府,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站在她这边的,她一定是会为大局被牺牲的人,所以她不得已对萧彦用激将法,才能完完整整地保全手中父母的遗产。 至少萧彦警告过二房,她的东西不会再给司映洁做嫁妆。 果然老夫人也从二房那得了信儿,太子忌讳用司戎安的赏赐,那本来就是朝廷的赏赐,再搬进东宫算什么事儿。老夫人只能尽自己的力帮二房,没再问司元柔要过。 可二房还是捉襟见肘,老夫人把人赶回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她又琢磨起司元柔了。两个孙女年纪差不多,司元柔也是及笄的姑娘,该给她选夫婿。 司元柔的条件,估计许不了很高的门第,高门大户的继承人谁会要一个没有势力的孤女当正妻呢,那只能往嫡次子、庶子、甚至是小门小户去选。 这样司元柔手里的财物又是个问题,她不分给二房,总不能全带走当自己的嫁妆吧,那将军府嫁姑娘岂不是赔钱?随随便便点儿东西能打发了司元柔就行了,还得让司元柔把资产上交到府里。 然而没等老夫人找到机会试探司元柔,司元柔收到了赐婚圣旨——册封司元柔为淮王正妃。 第18章 嫁衣很美我喜欢 司元柔给淮王冲喜的消息让整座将军府都震惊了,除了一早知道的司映洁暗自偷笑,其余人都傻眼。尤其是前有大小姐要当太子妃,二小姐这冲喜的婚事堪称噩耗! 且婚事仓促,圣旨定的婚期就在三日后,将军府根本来不及准备。所幸皇帝也考虑到这一点,什么都让礼部给弄好了送来,连嫁衣都不用司元柔自己绣。 没人知道礼部被逼得撂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婚事,撇一边儿去不管了,连夜赶工给淮王筹备婚事才赶上。 司元柔接过圣旨,谢过宣旨太监章德后,还觉有些不太真实。她竟然要嫁人了可她还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但出奇的,她竟然不反感,明明前世的婚姻那么凄惨令她心有余悸。 老夫人两眼儿一翻,差点晕倒,幸好被李嬷嬷搀住了没在章德面前丢人,强撑着谢过隆恩。 章德满意地点点头,笑着一张圆圆的脸,“那还请淮王妃安心待嫁,咱家回宫复命了。” “公公留步。”司映洁上前,要给章德塞银子,被他推剧了,司映洁讪讪,但仍鼓足勇气问道:“敢问公公,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事……” 章德赔着笑,却没了好脾气,“太子殿下都不急,司大小姐安心静候即可。” “是……”司映洁脸上羞红,“臣女明白了。” 可她怎么能不急呢?为什么她的婚事只有圣上一句口谕,之后再没了下文,仿佛都忘了这回事儿似的。而司元柔的收到了赐婚圣旨,还有事无巨细的准备。她才是太子妃,司元柔的婚事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优待! 章德察觉司映洁的浮躁,暗暗摇头,太子亏了,便宜了淮王。 送走章德,司元柔拿着圣旨想她是不是该收拾嫁妆了。 而老夫人也想到了这点儿,一个冲喜的姑娘,随便打发了就是,“柔姐儿,你带二十抬嫁妆走,以后不愁吃穿就行了,你爹娘剩下的东西都留在将军府。” “我父母的东西,当然要一直跟着我走。” 老夫人生气,“你拿那么多财物走干什么?将军府养你,是把你嫁出去赔钱的?” 这话太不中听了,司元柔皱皱眉,“我只是要带走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老夫人的一颗心真是偏着长的,她嫁司映洁甚至愿意掏空自己的私库,可到了司元柔这里一分不给,还要司元柔少拿点儿。司元柔的心渐渐冷下,她与祖母恐怕连面上的和睦都快维持不住了。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给你二叔一家留?”老夫人心中拨凉。大儿子一家都是有本事的,她没怎么操心过。二儿子从小习武不成,读书也不好,靠着兄长才在朝中混了个闲差,老夫人打小就心疼二儿子,生怕他哪吃苦,常把大儿子手里的好东西分给二儿子一点儿,让二儿子也能高高兴兴的。大儿子从没说什么,肯定是愿意的! 可大儿子夫妻命不好,都英年早逝,留下个女儿性子长得跟山间野草似的,不念亲情,一点儿不像她们司家人。 “不留。”司元柔声音冷漠,毫不留情地拒绝老夫人。 “行,那你早点儿嫁出去吧!”老夫人气得拐杖捶地,“等你嫁出去受委屈,看娘家人管不管你!” 这句简直狠狠地戳在了司元柔的前世之痛上,她前世同祖母和二房都好好相处,然而最后没一个帮她的,甚至合伙害了她。 “我不会受委屈的。”司元柔忍下心头的酸涩,笃定地反驳老夫人。并非嘴硬,而是她对淮王有种莫名的信任。她初拿到手炉那几日,只当淮王难以捉摸,随手给她的,可萧彦的话却敲醒了司元柔—— 手炉对淮王很重要,他那样的人不该轻易给了司元柔。 眼见司元柔要带着巨额财产飞了,柳氏仿佛被削了块儿肉,去老妇人身边哭诉起来。司文定脸色同样阴沉,司元柔一个小辈儿罢了,竟敢对老夫人不敬,哪怕是大哥的孩子也不行。 不过他们没来得及甩脸子,司元柔兀自拿着圣旨回房了。 刚一回去,彩蝶扯着司元柔的袖子劝道:“小姐,您想办法逃婚吧!您怎么能嫁给淮王呢?” “怎么逃?”司元柔笑问,圣旨赐婚她跑得了吗?而且她并没有想跑的意思。 彩蝶还真不知道怎么跑,但她理智认为淮王嫁不得,“淮王杀了太多人了,小姐您忘了上次在宫里,淮王弄死了大小姐的婢女吗?” 而司元柔选择性忽略淮王杀人,她只念着那个暖乎乎的小手炉。 彩蝶回忆起那邪门的场面仍觉害怕,“还有淮王命不长啊!小姐,您年纪轻轻难道要守活寡吗?” “不许这样说!”司元柔忽然斥责彩蝶,淮王命长不长哪里是她们能议论的,哪怕彩蝶是为了司元柔考虑。 不过淮王前世是比司元柔命长的,所以司元柔不担心一嫁过去淮王就没了,他至少还能活三年。万一真到了淮王去世那天,司元柔给愿意给他送终。 虽然她不想嫁人,甚至排斥婚姻,但如果对象是萧淮笙,她不抗拒为他冲喜,甚至盼着他能因此好起来一些,只因他是前世今生,唯一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且无所求。司元柔对他有几分感激,而这世上能让她觉得好,想感谢的人可越来越少了。 “小姐,难道您真的要去冲喜吗?”彩蝶尚不能接受这一事实,为什么大小姐可以飞上枝头嫁给太子,二小姐却跌落泥沼呢? 司元柔拿出手炉,“你看这个,这或许是我现在唯一的生路。” 彩蝶还不懂,司元柔多解释几句,“我已经把将军府的亲人挨个得罪光了,继续留在府里于我无益,我也不会每次都有理由守住爹娘东西,不如全带走去淮王府。” 与她将军府的所谓亲人比,萧淮笙甚至更像她的亲人。 彩蝶先是怔住,后面心中愤恨,然更多的是心疼司元柔。她的娇小姐,居然在自己家中都过得不如意,宁愿委身于一个短命之人。 她不再劝什么,帮着把宫中的赏赐收拾摆放整齐,让小姐好好出嫁。 司元柔摸了摸托盘中盛放的嫁衣,其上以各色金线绣着凤凰牡丹和各种华美纹样,在鲜红的云锦衣料上发出夺目的光彩。而这种红,与她那件金桂斗篷的颜色十分相近。 她这一世有意避开穿红色,但如果是嫁给萧淮笙穿的嫁衣,她不怕了。没有永远的秘密,萧彦有朝一日知道真相,还能来抢自己皇叔的女人不成? 萧淮笙是唯一能在那种情况下护住司元柔的人,甚至不论他的生死。 司元柔脸上浮起清浅的笑意,抚摸柔软丝滑的嫁衣,“嫁衣很美,我喜欢。” 第19章 出嫁 出嫁的日子很快来临,司元柔刚刚打点好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将军府了。全福太太为司元柔绾发,又有小丫鬟帮着上妆,没一会儿司元柔被打扮妥当。 司元柔望向镜中的自己,她抿唇笑笑,觉得自己娇俏可爱。她不记得自己前世嫁人是什么模样了,新婚夜萧彦跟一个宫女厮混,她苦等一夜疲惫不堪,根本没注意自己。婚后受到的委屈又消磨掉她对夫妻情分的期待,早不想着打扮自己吸引萧彦的注意,日日简简单单地过着。 但这次嫁人不同,她不排斥,也没有悲观的情绪,甚至心中生出解脱的轻松感,很是奇妙。 她心情好,笑得也舒展。全福太太见了啧啧称奇,都说这将军府二小姐亲事不顺,给一个凶残男人冲喜,婚后日子不一定多难捱呢,结果人家新娘子自己倒是看得开。 婚姻之事如人饮水,有的人看着婚事风光惹人艳羡,实则苦楚只有自己才懂,而有的人看似嫁得不好,但日子过得还行。 全福太太有心宽慰司元柔,“王妃笑起来真甜,没有男子能拒绝可爱的小姑娘。” 司元柔上了胭脂的脸蛋儿更红了,她羞涩低头,全福太太刚好用盖头遮住她的面容。盖头的边缘稍稍过了她的下巴,而盖头的垂丝穗铺在她的领口,将她盖得严实。 整理好凤冠霞帔,司元柔前去拜别长辈。彩蝶扶着她半边胳膊,将她带至父母的牌位前。司元柔看地上的鞋子,发现老夫人和二房一家都在旁边坐着。 司元柔又往自己父母的方向转了转,她只想拜自己的爹娘。 待她行过礼,老夫人提醒道:“你嫁为他人妇,日后在夫家要贤惠大度,勤恳操持家务,自个儿把日子过下去。” 司元柔明白老夫人是在她与将军府间划了条线,她低声回应,“孙女明白。” “妹妹,我可怜的妹妹!”司映洁声音带着哭腔,边说边抹眼泪,“姐姐好舍不得你。” “姐姐实在舍不得我,就早点嫁给太子吧。”司元柔在盖头下勾勾唇,司映洁看不到她的脸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得意之色,“那时候我们再见,我就不该喊你姐姐了。” 司映洁哭不出来了。 吉时快到了,接亲的人已至,司元柔不再耽搁,起身跟着彩蝶往府门走去。她没有亲兄弟,堂弟太小不能背她,这段离家的路她自己走也不觉得悲苦。 可柳氏望着司元柔离去,一颗心揪揪的疼,比司元柔还难受。 淮王昏迷,无法接亲,由太子萧彦代替。司元柔暗笑造化弄人,她又要同萧彦走一路了,不过这次是萧彦亲自将她送到淮王府里,以后可不要后悔哦。 萧彦骑在马上,被路边儿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他无聊地甩甩马鞭,等得烦躁。又不是他自己娶老婆,替别人娶老婆他只想早点儿完事儿早点儿走。 好不容易等到司元柔出来上轿,他驾着马直接冲出去了,留下后面敲锣打鼓和抬轿的紧赶慢赶。 司元柔刚一坐稳当,就被抬着走,她扶着轿子稳定下来,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在壁上划过。 周围锣鼓喧天,百姓热热闹闹,司元柔听到有小孩子的声音数她的嫁妆。 然而有人数得更快,“一百二十六抬,淮王妃家底丰厚啊!” 又有人道:“那可不,淮王妃的父母是什么人,一辈子的家业都留给女儿了,能不多吗?” “可惜啊,嫁谁不好,嫁给淮王那不是……” 司元柔满心欢喜,跟着火热的气氛一同高兴起来。 通常新嫁娘离家都要哭上几声以示对娘家的不舍,但司元柔哪怕匆匆离开没来得及多看将军府一眼,她也没有太多的舍不得。父母故去后,那个家里没有真正关心她的人了。 而通往淮王府的路上,她隐隐生出些期待。纵然别人口中的淮王万分不好,但在她眼里,淮王是个成熟稳重的男子,也是像她父亲一样保卫家国的英雄。待在淮王身边,哪怕她不喜欢他,也会敬仰他、感激他。 越接近淮王府,司元柔的心跳越乱,她开始紧张了。终于在轿子落下的一刻,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深吸一口气后才走出轿子。 萧彦等司元柔出来,还得替皇叔跟她拜堂。他翻身下马,来到司元柔身边,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花香,淡雅旖旎。 他有种诡异的幻觉,明知这不是桃花香,却觉眼前朵朵桃花在司元柔周身绽放,春风拂过抖落飘飘扬扬的花瓣,落于司元柔鲜红艳丽的嫁衣之上。 “你……”萧彦不禁鬼迷心窍,他看不到司元柔的脸,却有一股重要之物即将离他而去的失落感。 “殿下,你可以回去了。”司元柔声音淡淡,却能生生将萧彦拉扯回现实。 萧彦眼神忽地清明,再看司元柔裙摆上的牡丹,嗤笑自己魔怔了。 “本宫还需代皇叔行礼。” “不用。”司元柔不想再跟萧彦拜一回堂了,“抱只公鸡来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 司元柔毫不留情地怼他,“怎么不行?你能代替接亲、拜堂还能替你叔洞房不成?你早晚都要走,不如趁早离开。什么都让你来干,我到底是跟谁成亲?” “你……”萧彦目瞪口呆,脸上羞红,司元柔说的这叫什么话,“不知羞耻!” “呵!”司元柔冷冷警告,“太子殿下,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放肆,今后请你想明白该称我什么,不然我会好好教你孝道!” 萧彦气极,指着司元柔跟礼官谴责她。 司元柔撵人,“淮王府不欢迎你!” 言罢,她被扶着进府。 而萧彦驾着马跑了,真是累死累活不讨好! 司元柔被带到大堂,与一只绑好的公鸡拜过堂后,被牵引着来到新房。她方才骂了萧彦一通,紧张的心情都没了,但这一刻,她走路的步子越来越小,不自觉吞口水,隐隐不安令她抓紧自己的手。 等到她被扶着坐下,司元柔手足无措,两只手垂下摸到一片平整,她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床边了。 而她乱摸时碰到一只手,那只手很热,且宽大。她从垂下的盖头边儿往外看,床上躺着一个身穿黑色寝衣的人。 第20章 她离他好近! 司元柔心惊胆战,手心更湿了。整间屋子出奇安静,没有闹洞房的宾客,喜娘暂时不出声,司元柔静下心仔细听能听到萧淮笙淡淡的呼吸。那声音好近,像吹拂在她的耳边。 她怎么突然离萧淮笙这么近! 司元柔扶着床稍稍抬起身子,想换个地方坐。 喜娘又把司元柔给按了回去,“王妃,礼还未成,您莫要急。” 司元柔复坐下,后腰被一团被褥顶住。好吧,她坐得更靠里了。 喜娘又道:“王妃,王爷不便挑您的盖头,您自己取下吧。” “哦,好!” 司元柔撩起面前的盖头,轻轻揭下,室内明亮的光晃得她忍不住眯眼侧头。入眼刚好是萧淮笙,他的面容模糊。等司元柔眼睛适应过来,彻底睁大眼睛才看清楚他。 他的面容较上一次见面苍白了许多,甚至带有一种脆弱的透明感,宛如一尊剔透的玉人。司元柔仿佛被诱惑,想伸手去触碰萧淮笙的脸,但他的那种易碎感又令司元柔克制住,连带着对他都不怎么紧张害怕了。 这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模样,司元柔难忍自责。萧淮笙变成这样,真的像萧彦所说是因为她吗? “王妃,请您与王爷饮下合卺酒。”喜娘提醒司元柔,见她望着萧淮笙发愣,没一会儿眼睛红了,暗自叹息。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哪个姑娘不难过,可这都是命! 饮酒? 司元柔接过酒杯,她自己饮酒没问题,可萧淮笙怎么饮? 该不会让她喂给淮王吧……怎么喂呀! 司元柔想象一下喂的场面,肯定不能拿勺子伸进酒杯里喂,那要喂到嘴里岂不是只能…… 她才嫁给萧淮笙,跟他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地步,怎么能为他做那种事呢? 然而事实告诉她,一切都是她想太多!喜娘拿筷子往萧淮笙唇上蘸了两点,即他喝过了,“王妃也快点喝。” 司元柔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了!她在想什么啊! 她红着脸埋头饮酒,还往另一边儿转了身子,不想再面对喜娘了。她喝下杯中的“酒”,才发现里面盛的其实是水。 司元柔恍然大悟,萧淮笙病着,肯定不能碰真酒,所以两人都换成清水了。 饮下合卺酒,接下来是结发。 喜娘剪下萧淮笙一缕黑发,又绕到司元柔身后剪下她的乌发。 不对呀,王妃怎么耳朵也红了呢? 她的嫁衣鲜红,眼睛、脸颊,耳朵和脖子哪哪都泛红,真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喜娘心头更加怜惜司元柔,将她与萧淮笙的发放于一个锦囊重扎紧,完成结发礼,又说了好一通祝福的话,愿她日后美满幸福。 礼成,喜娘告退。 司元柔让彩蝶塞给喜娘一袋赏钱,将人送了出去。 等到房内只剩司元柔与萧淮笙,她起身离开床榻,在房内走动几步。这间喜房应该就是萧淮笙的寝殿吧。除了一些婚礼的饰品摆件,整间房宽敞明亮,大气整洁。正室只摆了桌椅茶具,两边厢房都是书,剩下的即就寝的地方。 这个布置应该依据萧淮笙日常所需,反正肯定不是给她设计的。那她在淮王府里不会没有自己的院子,以后都要住这里吧? “小姐,有人送来了饭菜。”彩蝶推门而入,打断司元柔的思绪。 至少今晚肯定是睡在这里的,以后睡哪明日再说吧。司元柔已经饿了,但她今天好像不能吃东西,“给我一个人吃的么?” 不是让她喂给萧淮笙? “嗯。”彩蝶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外面一位公子给的,说王妃自己用就好,别饿坏了。” 淮王府里竟然有人惦记司元柔饿不饿,真是意外,她多问几句,“是王府的管家吗?” “不知道,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彩蝶回道。 “好。”司元柔存下心中的疑问,先好好用饭。虽然她只是个冲喜的,但待遇可比前世当太子妃好多了。她前世成亲一直饿到了第二日早上,还得给皇后敬茶去。 彩蝶又提醒,“小姐,那位公子还说您要是想歇息,就去淮王床榻的里侧睡,那半边是给您留的,旁边铺了被褥。” 司元柔正在喝汤,闻言呛咳几声。这房间连个能将就的软榻都没有,她今晚是真逃不过要睡萧淮笙身边了,“知道了。” 她慢慢用饭,不禁又向萧淮笙看去,他真的不用吃饭吗?难道他那脆弱的感觉其实是饿出来的? 用过饭后,司元柔去重新沐浴梳妆,将脸上的浓妆洗掉。她在厢房沐浴,跟萧淮笙的床榻仅隔着两层帘子,只能快些洗,生怕萧淮笙突然醒过来。 蒸腾的水汽带出花瓣点清香与她的体香,飘散充盈整间屋子。没人注意到萧淮笙的手指轻微抬起一下。 待司元柔梳洗过后,她换上柔软的红色寝衣,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到床边坐下。她头发的香气更浓,乌黑茂密的头发随着她绞干头发的动作散开背上,一缕发稍不慎被甩到了萧淮笙的唇上,细软的发丝扫过他的唇瓣,他皱了皱眉。 第21章 身边暖融融的 司元柔给微湿的头发上一层保养的发油后,拢到颈侧打理整齐。这时,彩蝶端着满满一盆水进来,“小姐,中午那位公子说,王爷睡着的时候每日早晚都需擦洗一番。今日他不方便进来,请小姐代劳。” “擦什么地方?”司元柔追问,该不会要给萧淮笙擦衣服遮住的地方吧。 彩蝶也觉让司元柔做这事儿有些放不开,毕竟小姐才嫁过来第一日,跟夫婿哪能这么亲密。可这种事情,彩蝶代劳绝对不行,只能委屈小姐了,“那位公子让小姐看着随便擦擦,别让王爷睡得难受就好。” 司元柔怎么知道萧淮笙睡得难受不难受,但如果没有特殊要求,说明擦洗对他的病情不重要,只是普通的清洁,那她给萧淮笙擦擦手和脸就行了吧。 别的地方,她不好意思碰啊! “你放这儿,剩下的我来。”司元柔指了指床榻边儿上放水盆的架子,然后将头发简单绑了两下,等彩蝶出去后开始给萧淮笙擦脸。 咦?萧淮笙的脸是不是跟方才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同,司元柔说不出来,当自己疑心太重想多了。 她浸湿棉帕,拧干后晾了一会儿,等摸着不烫才给萧淮笙擦脸。萧淮笙的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是浓重的墨色,在他苍白通透的面容上显得尤其明显。他的眉骨高挺,睫毛又长又密。 萧淮笙是一双丹凤眼,他的眼角眉梢都轻微提起,带着股少年般的张扬之气,眼眸中却有处惊不变的沉稳,没想到他合眼而眠,显得平静又乖巧,一点儿不像萧彦叔叔辈儿的人。 她又投了遍帕子给萧淮笙擦脖子与耳后。说来萧淮笙年纪不比萧彦大很多,据说萧淮笙七岁离京拜师习武,十五岁开始征战沙场,参与过无数战役,可惜一场战事令他落下病根,久治不愈,困顿于京师几年,司元柔算了算,萧淮笙才二十五岁。 萧淮笙同萧彦相差五岁,虽为叔侄,但这岁数跟兄弟没什么差别。然而司元柔想起前世今生,萧彦在萧淮笙面前一直都是伏低做小的侄儿,比起来真是不够看的。 仅仅是一个辈分的不同,竟然有这么大差距。 司元柔给萧淮笙擦脖子时太用力不小心挤出帕子几滴水,稍稍弄湿萧淮笙的领子边儿。她紧忙放下帕子,将萧淮笙的领口往外扯开一点,把湿的部分翻起来别贴着萧淮笙让他难受。 这一拉扯,口子开得有些大,司元柔惊见萧淮笙的半片胸膛,赶紧用被子给他盖好!她觉有点发热,埋怨自己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连照顾人都弄不好。虽然她上一次照顾人,还是前世养小皇子晨儿的时候,但静静躺着的萧淮笙比乱动的奶娃老实多了,应该更好照顾才是。 唉,都怪她的手生了! 司元柔又给萧淮笙擦了擦手跟手腕。他的手宽厚,比司元柔的手大了两圈儿,但比不得司元柔的手细腻,带着几分坚实的粗粝感。他的手同脸一样白,连他左手拇指的白玉扳指都比不得。 替萧淮笙擦洗过后,天色将晚,司元柔不情不愿地爬上床,努力从上方绕过萧淮笙翻进里面。彩蝶将水端走,给两人放下床帐后离去。 她还不困,只是在下面坐着太无聊了,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做些别的什么闹出动静打扰萧淮笙休息,干脆上来一起躺着。 同萧淮笙躺在一张榻上,司元柔不太习惯,抱着被子卷儿往墙根缩,一直退到背部贴上冷硬的墙壁,与萧淮笙隔了一臂距离。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越来越慢,不知不觉困意涌上睡着了。然而冷意侵袭,她睡得不舒服无意识乱动,在碰到一片温热后自觉亲近过去。 那团热意久久不散,不论是她将微冷的手贴上,还是把冰凉的脚丫伸过去,都暖融融的,她舒舒服服地一觉到天亮。 清晨,萧淮笙难耐地撑开眼皮,不知怎么回事他梦里这痒那痒,总有什么东西乱动他,还有一股莫名的香气缠在他的鼻尖,持久弥香。他有一点微弱的意识,可不太清晰,又因为药物醒不过来。好不容易熬过药劲儿,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作妖! 这一看不得了,他的被褥里塞进来半个人,更离谱的是有只手贴在他胸前,还有一条腿强势挤进他腿间。 第22章 你要叫我叔叔! 那只抚在萧淮笙胸口的手微微蜷缩,手指曲起,只有微凉的指尖点在他心口几处。那只手明明静静不动,萧淮笙却觉抓心挠肝地发痒。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爬了他的床? 萧淮笙一指挑起司元柔的下巴,手翻转捏住她的脖子。司元柔瞬间惊醒,她摇头欲躲开钳制,凌乱的头发散到一边儿,露出她朦胧的杏眼。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颜色稍浅,似无辜的小鹿。 两人对视,都愣住了。 司元柔:“你醒了?” 萧淮笙:“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出声,萧淮笙惊得松开手半坐起来,眼神空洞,失神环顾四周,他的寝殿怎么一片大红,连他的被褥都换成红色,上面绣着离谱的鸳鸯戏水。 而司元柔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狂放睡姿,赶紧抽回腿在床上跪坐好,整理寝衣。她昨晚明明睡得里萧淮笙很远,竟然夜里自己凑过来了,还摆出羞人的姿势,都怪萧淮笙身上太暖了,他的身体比她热很多。 “解释。” 萧淮笙冷冷丢出两个字。 司元柔抠几下手指,思索怎么讲,“额……我是来还王爷的手炉的!” 萧淮笙瞠目,“你来还个东西,用得着把自己嫁进来?” 那手炉真给了司元柔他都不在意,但是司元柔进了他的府邸、睡了他的床,萧淮笙得缓一缓。 “我也没有办法。”司元柔委委屈屈,“我是被送来冲喜的。” 她从头讲了几句冲喜的事情,萧淮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然而这样更让萧淮笙头大,皇上趁他睡着的日子偷偷给他娶了妻,还是个小姑娘,怎么想怎么别扭。 二哥自己选秀娶年轻小姑娘就算了,还来掺和他的婚事,他低声骂道:“老不正经!”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小姑娘做夫妻呢,简直晚节不保!而且她还是太子妃的妹妹,辈分乱套了,她还是……唉。 司元柔低着头,不敢看萧淮笙。 两人静默无言,萧淮笙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但他仍不能接受现实。他按住司元柔的肩膀,将她往后推了推。 司元柔无辜地抬起头,听萧淮笙道:“你的太爷爷曾辅佐我的祖父元高宗四十载,而你的爷爷跟我的父亲一个辈分,你父亲又与我在军中相识,互称兄弟,所以你该喊我叔叔。” 司元柔耐心听完萧淮笙翻了两人的祖宗,竟然只是为了说明他是长辈吗?她前世即称他皇叔,没想到现在嫁给他还被要求喊叔叔,司元柔笑笑,糯糯点头,“好,都听叔叔的。” 萧淮笙一颗心回了肚里,他的晚节还在。 他又问道:“谁让你睡这的?” “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床都铺好了。” 要能睡别处,司元柔也不想在萧淮笙身边睡。萧淮笙一脸防备,搞得她故意做些什么似的,那都是不小心干出来的。 萧淮笙想想大概猜到是谁弄的了,一定是他那个皮痒的师弟。 他喊人进来伺候起居,没再多问司元柔什么。司元柔跟在萧淮笙身后下床,与他一起洗漱。 进房里侍奉的都是司元柔带来的婢女,除了彩蝶还有一个彩云,萧淮笙原来侍奉的小厮都不方便进来,令他很不习惯。 萧淮笙早早打理好,等司元柔梳妆之后,与她一起用早膳。司元柔乖乖坐在他对面,拿筷子点着碗底,有些局促。 萧淮笙吃了几口,看司元柔一点儿不动,“不合胃口?” “不是。”司元柔急忙否认,开始埋着头用饭。早膳很清淡,一碗杂粮米粥配着醋溜白菜、烧豆腐、炒素三鲜,没有很重的调料,也无太多油,但味道是好吃的,至少司元柔不挑,很喜欢。 饭菜应当也是按着萧淮笙的身体做的,他身体不太好应当饮食有很多忌讳吧。司元柔想多了解一些,“叔叔,你的身体……” “无事,你不要担心。”萧淮笙的回应很淡,好像用饭时不爱说话的样子,但司元柔忍不住多问问,萧彦的话如一根刺扎在她心上,“叔叔昏迷是不是真的因为给了我手炉?” “谁告诉你的?”萧淮笙眉头紧皱,摇了摇头,“我每个月都会连续睡上几天,这个月睡得日子提前了,皇上小题大做。” 不是她的原因,司元柔释怀了,天知道她好怕萧淮笙真有什么大事儿,这种好意她承担不起,她如何配得到一个不甚相熟的男子代价沉重的好意呢? 司元柔安心用饭,脸蛋儿一鼓一鼓的,泛着粉里透红的健康光泽。萧淮笙尤记得司元柔那日在湖边冻的脸唇发白,手指尖儿又红又肿,他根本没多想就将手炉给了她,其实也没真想着要她还。 他怎么能干看着司元柔挨冻什么都不做呢?幸好司元柔没什么事,不像生病的样子。 与司元柔多聊了几句,萧淮笙考虑到冲喜实则是桩乌龙,他商量着,“你并非自愿进王府的吧,稍后我送你回家,你不用在意我们的婚事。” 司元柔勺子从手中脱出,碰在碗上发出叮的声音。 萧淮笙一顿,“你不用怕,我送你走没人敢说什么。” “叔叔,我不想回去。”司元柔猛地摇摇头,她不愿意再回将军府,也不想离开萧淮笙。她好不容易给萧彦当了皇婶,离他远远的不怕他知道了,现在把她送回去,她心惊胆战,万一萧彦日后发现什么她连反抗都做不到。 “我……我很担心叔叔,”司元柔找了个借口,但也不算说谎,“我想留下来照顾叔叔。” 她把萧彦的话复述一遍后,“太子说叔叔病得很重,我于心难安,哪怕叔叔说得轻松,我也想好好照顾叔叔,看着叔叔好起来。” 萧淮笙惊愕,忽然笑了,真要等他好起来司元柔什么时候才能走。不过太子在司元柔面前多嘴可太不应该了,尤其是司元柔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还带了几分颤抖的哭腔,他忍不住问道:“太子凶你了?” 第23章 别娶了王妃太放纵! 司元柔说着说着眼眶渐湿,尤其是萧淮笙不知道她为何哭却能第一反应责怪太子,明显是无理由地站在她这边,维护她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种好了,甚至很多时候她怀疑自己是否有什么性格缺陷,导致身边的人各个不喜她,欺侮她,可萧淮笙一直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叔叔。”司元柔声音闷闷的,萧淮笙琢磨起给萧彦安排点儿什么活磨砺他比较好,身为储君竟然凶一个小姑娘,没半点儿气度。 “叔叔,与太子无关,只是因为叔叔。”司元柔心中盈满感激,可言语的感谢太过苍白,她想了想,“让我陪着你吧,我真的能照顾好你的。” 萧淮笙体弱,她除了帮着照顾他一些,似乎给不了他别的什么,可她白受着萧淮笙的好又愧疚,生怕萧淮笙连她这一点作用都嫌弃。 果然萧淮笙皱了皱眉,司元柔所谓的照顾就是扒了他的衣服,摸他的胸吗?要不是干这事儿的是司元柔,换个人早咽气了。他能容忍司元柔一次,却不能次次受这样的“照顾”,然而他刚要拒绝司元柔,她的眼睛又红了,偏还带着几分坚定,让萧淮笙拒绝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罢了,你先留在府里吧。”萧淮笙松了口,“但我不需要你照顾,你能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操心就行。” 司元柔飞快点头保证,笑得明媚,一双弯弯的眼睛似盛了盈盈秋水。萧淮笙还是不太放心,却没再说什么。 司元柔成功抱住萧淮笙的大腿,胆子膨胀,“叔叔,太子好像对我有意见……” 萧淮笙示意她接着说,司元柔小心翼翼地给萧彦上眼药,“太子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怨我,一有什么麻烦就认定是我从中作梗……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知道了。”萧淮笙声音低沉,司元柔不确定她给萧彦的眼药起了多大作用,但一次不行就慢慢来,她不急。 两人埋头用完早膳,司元柔发现萧淮笙吃的只比她多一点,很克制。他应当几日不曾进食了,却一点儿都不贪嘴。 彩蝶收拾碗筷下去后,房内进来两位公子。司元柔低声唤着,“叔叔……” 她这一声,让两位公子齐齐差异。 萧淮笙指着穿茶色锦袍的年轻公子道:“这个是我的师弟,方景苏。另一个是府医纪行云。” 司元柔起身问好,然而在称呼上卡住了,叔叔的师弟她是不是还得喊叔叔,她嘴唇翕动,觉得古怪。 “小嫂子好!”未等司元柔叫出,方景苏先行了个大礼认嫂子。嫂子看起来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比他们几个在座的大男人看着都小不少,他自作主张在前面加了个“小”字。 “唔,师弟你好。”司元柔呆呆地认了,尽管哪里不太对。 方景苏手中转着把折扇,低头凑近司元柔,“小嫂子,昨日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原来昨日惦记司元柔饿不饿的人是他,司元柔对方景苏顿生好感,“嗯,谢谢小苏。” 方景苏脸上腾起云霞,“应该的。” 这俩人一口一个嫂子师弟的,萧淮笙脸色不太好,方景苏摸不着头脑,师兄莫不是又难受了,“行云,赶紧给师兄把脉。” 纪行云还停留在萧淮笙给他定位成一个不起眼的府医的沉痛中,闻言老老实实给萧淮笙把脉去了。他们悬壶济世之人不在意虚名,不跟萧淮笙计较。 司元柔也很关心萧淮笙的身体,等了一会儿听纪行云道:“王爷此次有惊无险,多亏了沉睡效果还不错,恢复过来了。” 司元柔与方景苏都松一口气,然而纪行云又道:“可你的身子什么样自己应该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别娶了王妃太放纵了!” 司元柔捂脸,方景苏揶揄,萧淮笙尴尬,然纪行云又觉自己得讲清楚,哪能给病人藏着掖着,他可是医者仁心的大夫。 况且萧淮笙知道,司元柔还不清楚呢,刚好让新来的王妃也了解一下,于是纪行云板着一张脸认真叮嘱:“你们最好避免床笫之欢,若实在忍不住,一个月至多两次,还得用着鱼泡,最最重要的是现在不能要孩子。” 纪行云说起这些不带脸红的,他只是在讲解专业知识,然而萧淮笙拉过司元柔把她的耳朵捂上了。 司元柔怎么能听这些? 纪行云当场批评教育萧淮笙。虽然他仍然一本正经,但熟悉他的方景苏与萧淮笙都听出他上扬的语调中一丝报复的意味,只有司元柔心怀敬佩感叹医者大成不拘小节。 “闭嘴!”萧淮笙斥道。 纪行云苦口婆心,“治病并非患者一人的事,病人家属也需知情且配合,给予病人理解、关怀和鼓励……” 萧淮笙额头青筋突突跳,但他忍住,轻轻拍了拍司元柔的头,“你是不是该进宫请安敬茶了,快去吧。” 司元柔脸上粉扑扑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萧淮笙不知道她是真听懂了没有,他不好意思问。司元柔一经提醒,才反应过来敬茶这回事儿。萧淮笙上有长辈,他的父亲,当朝太上皇还在世。 她起身整理几下衣服,拉着萧淮笙的手告别,“那叔叔我走了哦。” 萧淮笙微微颔首,司元柔出门了。 等她离开,萧淮笙责怪方景苏,“乱叫什么?” “我乱叫?!”方景苏气得跳起来,“污蔑!小嫂子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是你昏睡后皇帝赐婚我一手操办娶进来的,喊小嫂子哪里不对?倒是师兄你让自己女人喊你叔叔,啧啧……” 方景苏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指着萧淮笙断然道:“师兄你不对劲!” 萧淮笙瞥了方景苏的手一眼,方景苏怯怯收回,但仍觉得师兄与小嫂子别有情趣! 萧淮笙耐心解释了他与司元柔的关系,希望这两人在司元柔面前说话注意些。纪行云沉思,方景苏嘿嘿笑着,“师兄假正经,我不信你真给小嫂子当一辈子叔叔。” “不信就滚!”萧淮笙气得头一次粗话骂人。 第24章 叔叔那么好,她怎能胡思…… 将方景苏与纪行云赶出房间,萧淮笙落得清静。方景苏在袖子里揣着手,闷闷不乐地跟纪行云走在回廊上。他一扇子敲在纪行云胳膊肘,叹道:“师兄有了妻子,就不认兄弟了。我只说了他跟小嫂子几句,又没说错,他急什么?” 纪行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终于他得到结论,“一定是身体的原因!淮笙眼看着如花似玉的娇妻,却力不从心,不得已用了叔侄关系来遮掩,假装没有男女间的心思。” “竟是如此?”方景苏捏着折扇,不敢置信。 纪行云见多识广,相信自己的判断,“嗯,大多病人对自己的疾病羞于启齿,甚至在医者面前都会描补遮掩,找一些莫须有的荒谬借口,殊不知我们什么情况没见过,不过是顾忌病人的尊严,看破不说破罢了。” 方景苏摸一把不存在的泪,“师兄太苦了!” “是啊!”纪行云医者仁心,虽不能完全共情萧淮笙,毕竟他无意于妻室,但自觉揣摩到萧淮笙三五分苦楚,“淮笙这个年纪,正是男子阳气至盛的时候。任谁憋着火气泄不出来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忌,不可为外人所知。” “那小嫂子也太可怜了。”方景苏摇了摇头,“如果师兄一直好不了,这俩人真当一辈子叔侄?” 萧淮笙的身体好不好的了,何时能好连纪行云都说不准,纪行云尽力而为已是最好的状况,他道:“且行且看吧。” 司元柔乘着马车进宫,在路上散去羞意。萧淮笙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模样,与她说话认真严肃,司元柔对他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意,对他只有感激与敬重,他让认他为长辈,司元柔很乖巧地喊出口,一点儿都不觉得别扭。但萧淮笙的师弟,还有在诸多外人眼里,萧淮笙与她该是夫妻的……司元柔心里说不出的矛盾。 萧淮笙根本没拿她当妻子的意思,纪行云不过说了几句夫妻事,萧淮笙把她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然而她还是听清一点点,还听懂了!好歹她活了两辈子,对那种事没经历过,但听说过。她知道萧淮笙一个月只能两次太少了,前世萧彦夜夜临幸后宫,与妃嫔寻欢作乐,年纪轻轻子嗣一堆,老能生了。她还知道男女不想直接接触的话,除了用鱼泡,还能用羊肠猪肠做的肠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用了之后就不会有孩子。 司元柔脑补了一些画面,口干舌燥,可转瞬间她又羞涩自责,叔叔那么好的人,她怎么能胡思乱想,真是罪大恶极!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司元柔踩着凳子下来走到宫门前。她看到一个眼熟的宫人,正是曾经来将军府宣旨的太监章德。 章德等候多时,远远看着司元柔来了,别提多高兴了,“王妃,您昨日可好?” 司元柔微笑,“劳公公挂念,我一切都好。” 章德连道了三声好字,看来司元柔对赐婚还算满意,他可安心至皇上面前复命了。 “王妃,敢问淮王的身体怎么样了?” 司元柔回道:“王爷醒来,已经无碍。” 章德又是心满意足,引着司元柔往内宫走,“皇上说您不必向他与皇后问安,跟太上皇敬个茶即可。新婚燕尔,皇上可不敢在宫里多留您。” “公公说笑了。”司元柔跟在章德身后慢慢走着。 “王妃对宫里还不熟吧?”章德一边一路,一边介绍,“太上皇居于重乾宫,在皇宫的东北方位,等王妃来的多了对宫里就熟悉了。” “多谢公公带路。”司元柔浅笑致谢,其实她对皇宫熟得很,这座宫城困住司元柔致死,她永远不会忘记皇宫的一草一木。司元柔前世有幸于后宫见过太上皇几面,太上皇亦是住在重乾宫,一座清雅的小院子。 太上皇早早不问世事,撂挑子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即今上,说是在后宫静养安享晚年。但司元柔曾隐隐听说过,太上皇其实是精神不太好,时常错乱,民间称之为疯症,因而无法再掌朝政,不得已才退位的。 司元柔来到重乾宫外,章德先去通报,司元柔在外等候。 太上皇身边的太监章寿躬身迈着小碎步来到床榻前,“太上皇,淮王妃来给您敬茶了。” “谁?”月牙白的床幔后穿来苍老的声音。 章寿重复道:“是淮王……” “不见,不见!” 太上皇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慌乱,章寿言之不足,嗟叹一声,随后拔高了声音,“不是淮王,是淮王妃,妃!” 床幔后伸出一只手,拨开露出太上皇垂垂老矣的面容,“笙儿娶媳妇了?” “是啊!”章寿将太上皇扶起,“昨个刚进门的新妇一大早来给太上皇请安敬茶,太上皇不见见吗?” 太上皇尚存犹疑,“笙儿也来了吗?” “没有。”章寿加重语调,“只有王妃一人来了。” “……那让她进来吧。”太上皇稍作整理,又合上了床幔。 司元柔左等右等才被放进来,她担心太上皇的身体是否有什么问题,关切地问了一句章寿。 “王妃放心吧,太上皇身体好好调养的话还算硬朗。”章寿淡淡回应,没说得太深。 章寿奉上一杯热茶,司元柔拿着来到太上皇床边,不知怎么办。太上皇还没起身,她总不能送到太上皇床上去吧。 “放那柜子上吧。” 幸好太上皇指示,司元柔立刻将茶盏放过去。 隔着一层床幔,太上皇看不清司元柔,司元柔也看不清他。司元柔出于礼节,跪在床边儿行礼,唤道:“儿媳见过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福寿绵长。” 太上皇心头忽地一动,五味陈杂,“好孩子起来吧。” 他吩咐章寿,去把那对镯子拿出来。他说的含糊,但章寿听明白了。太上皇日日把玩的镯子只有一对,竟然要给淮王妃了。 “是。”章德娶来镯子送到司元柔面前,这是一对白中带着深红色丝状纹路的镯子,由地脉天然形成的血玉制成。 司元柔拿着贵重的礼物,觉得烫手,下意识往外推了推,又被章寿推了回来。 “王妃,这是淮王母亲的遗物,您收着刚好。” 萧淮笙的母亲,司元柔想了想,终于接受,她这样也算见过萧淮笙的娘了。 司元柔又关心了太上皇几句,提醒他放宽心,凡事看开一点。她不清楚太上皇的病症,但人心态好总归没错。太上皇亦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萧淮笙,司元柔一一应下后告退。 等司元柔被章德接走,太上皇又急着拉住章寿问,“笙儿媳妇长什么样啊?美不美?” 章寿无奈,人来了太上皇不自己看,人走了又好奇惦记着。 “自然是美的,而且是个看着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一定会体贴人。” 太上皇心满意足,舒一口气。 司元柔被章德送出宫,宫外有淮王府的马车接她,“公公留步,请回吧。” “王妃慢走。”章德俯身行礼,送走司元柔后向御书房走去。 第25章 要叔叔陪 章德来到皇帝面前汇报了司元柔请安一事,又告知淮笙的身体无碍,皇帝揉了揉眉心,“总算有件好事了,淮王暂时无碍,朕就放心了。” “是啊,淮王那样曾经威名赫赫的人,一定会得善报的。”章德应和着,心中颇为感慨。 淮王十五岁披甲,那时他还不是王爷,只是个年轻气盛的皇子,在大元周边参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最著名的当属鞑靼领兵三万趁着夜色浓雾突袭,淮王身边却只有五千常驻兵,即便这样淮王仍然坚守城门,没让鞑靼破了边境。 还有与南元的那场长江水战,与前大将军司戎安合谋,在宽阔的江面燃起熊熊烈火大败南元名将萧明烈,吓破南元皇室胆,几年来都安安分分。可惜那一次大元也折了司戎安,而淮王搬师回京途中遇敌袭,落了病根,身子骨一落千丈。 经年之后,大元战事几乎没有,日渐繁荣昌盛,百姓在安逸中淡忘了保家卫国的将士,没人缅怀为国捐躯的司戎安,也无人感念还留有命在的淮王,更甚者在民间流传着淮王的风言风语,说他杀了太多人,手上血腥中,活该被厉鬼缠身折磨不得安生,也不看看淮王杀的是什么人,为的又是谁? 幸得皇上仁慈,与淮王手足情深。旁的亲王早早之藩,难以回京,只有淮王被皇上留在京中,时常看顾照料。 章德感慨皇帝是难得一见的仁君,皇帝却皱了皱眉。 “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妥?”章德紧张地捏把汗。 皇帝稍愣一瞬,展颜一笑,“无事,朕只是刚好想起了请求给太子妃之父升官加爵的折子……” “哎哟,这可不好办啊。”章德苦着张脸附和着,“不过一切都是圣上您说了算的。” “你个老滑头!”皇帝笑骂,“跟那帮朝臣一样,净把难题丢给朕!” 皇帝长叹,想想太子妃那父亲的模样,再看看他的作为,实在是没有一样出彩的。司文定不过是靠着父兄积攒的家底,混个闲适的差事,看着好看罢了,哪有本事往上升呢? 他要升,也得有个正经理由,不该是他女儿与太子的姻亲关系,尽管事实如此,明面上是不能提倡这种靠裙带的作法的,不然还剩几个真材实料好好谋事的? 皇帝先把折子放一边儿去,等过段儿时间再看看,“太子近来不忙吧,让太子做事稍微带带他岳丈。” “是。”章德一会儿去传话。 皇帝又补充道:“让太子先代朕去探望淮王,东宫跟淮王府不是离得挺近吗?让他去为父分忧。” …… 司元柔回到淮王府,见方景苏与萧淮笙在争论什么,她走近问:“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叔叔哪里不好了?” 方景苏抢着告状,“小嫂子,师兄说我的审美不行,把他的房间布置得一团糟。” 司元柔环顾四周,房间还保留着喜房的布置,“我觉得蛮漂亮的。” “小嫂子有眼光!”方景苏对司元柔抱拳,随后又抱怨着,“师兄还让小嫂子另择房间,搬出去住。” 司元柔心中一紧,“叔叔要赶我走吗?” 萧淮笙避开司元柔水灵灵的眸子,“没有,你还在府里住。” “那我为什么不能跟叔叔住?”司元柔争道。 萧淮笙惊诧,为什么?司元柔也不想想她喊他什么? 不过萧淮笙没凶司元柔,耐心解释,“我与你共睡一榻不合适,于你……名节有损。” 萧淮笙终是说不出“于我”二字,虽然这才是主要原因。 方景苏骂骂咧咧,“师兄你方才跟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闭嘴!”萧淮笙斥道。 方景苏挺着胸偏要说,依他看师兄就是心口不一,他跟纪行云都看出师兄对小嫂子不一样了,就师兄还端着糊弄小嫂子,“新婚夫妻分房睡,你生怕皇上不知道你有意见?” “我本来就对婚事有意见!”萧淮笙恨不能撬开方景苏的榆木脑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师弟思想污秽! 司元柔不禁后退一步,落寞地低下头。其实她的到来给叔叔添麻烦了吧,她怎么能仗着叔叔举手之劳的善意赖着不走呢?尽管哪种好对她来所难得可贵。但萧淮笙愿意主动给一次两次,和她赖着不走时时刻刻都要是不同的。 果然,她招叔叔厌烦了……她本来不被任何人喜欢的人啊。 司元柔闷闷道:“我听叔叔的。” 方景苏敏锐地察觉司元柔情绪不对,萧淮笙则迟钝一些,被方景苏说了才知道。 司元柔挪着步子往床边走,她没多少东西,随手拿几件就收拾好了。萧淮笙急切地挡在她面前,手指抵在她的下巴往上抬。司元柔与他较劲,不肯抬脸,她现在的面容一定很狼狈。 她庆幸萧淮笙总能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好似只要是她即可,无需任何理由,令她美好地假想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可爱招人疼的,那些对她不好的都是眼光不好。然而这份善意结束这样快,将司元柔打回原形,措手不及。 终是萧淮笙心软了,他恨自己嘴笨,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我……我不是你想的意思。”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在府里住着很好,我只是看你小……我……” 他说了半天连自己都没懂,干脆将司元柔揽进怀里。她不愿意抬头,萧淮笙就不看。他轻轻摸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哄着,“没事的,你如果不愿意搬出去,那就搬到这个殿的耳房好不好?” 司元柔被萧淮笙摸头,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股强大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从头顶灌入全身,她似乎不难过了。她在萧淮笙胸前的衣服上蹭蹭脸,鼻尖抵在他的胸膛,露出圆圆的眼睛。 萧淮笙心下稍安,又好言好语,“你睡在耳房,还能跟叔叔在一个房间,只是耳房小会委屈你,你若不愿还是……” “不委屈!”司元柔抱住萧淮笙的腰,满满地依赖,“要叔叔陪!” 萧淮笙哪里忍心拒绝她呢,“好!” 司元柔笑意浅浅,接着搬东西,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然而还没等她收拾好,外面通传太子来访。 第26章 给皇婶请安 司元柔同彩蝶几个忙着收拾耳房,萧淮笙的东西她往边儿上挪挪,给自己腾出放床和梳妆台的地方就够了,其余的东西她与萧淮笙可共用。 萧淮笙哄好司元柔,见她高高兴兴地搬东西,指挥婢女给她摆放小物件,应当是真没事了,紧张感逐渐消失。 方景苏用胳膊肘拐了下萧淮笙,“师兄,你竟然会哄女孩子!” 他眼含震惊,还以为萧淮笙是糙汉子,没想到居然会把女孩子抱紧怀里哄,三言两语给哄好了,真是无师自通。 萧淮笙不甚在意,这种事情有什么难的,哄孩子罢了,他又不是没见过,方景苏用得着反应这么大? 方景苏新奇地围着萧淮笙转了一圈,又往司元柔那边跑去,“小嫂子,师兄没有经验的,他是第一次哄人,你别多心。” 司元柔本来没多想什么,方景苏的话反而令她多想。 萧淮笙拎着方景苏的后脖领将他扯开,他太闲了才会在司元柔面前多嘴,胡说八道。 刚好这时太子来访,萧淮笙推一把方景苏,“去接客。” 方景苏不屑撇撇嘴,切一声,“师兄你把我打发走是想跟小嫂子独处吧?” 司元柔被说得脸红心跳,叔叔一本正经,矜持守礼,为何身边跟着个嘴巴没把门儿的师弟呢?不过她脸红归脸红,她不想见萧彦还得阻止,“叔叔,我不方便见太子,那我回避一下还是你们去书房?” 萧淮笙想都没想,直接道:“那让太子回去吧,别进来了。” 方景苏走出门了又转回来,“溜我呢?” 他不愿意动了,让管家张吉去回绝太子。 司元柔都懵了,萧淮笙这就要把人赶走,只因她的一句话?可她没说不准叔叔见萧彦啊,万一萧彦来真有什么大事呢。司元柔又劝着萧淮笙。 萧彦在淮王府外静候,等得有些久。往常他来皇叔府里从来没等过这么长时间,有时还不必等通报,张吉直接带着他进去,而这次张吉说淮王已娶妻,必须得先问过王爷王妃,让他等着。 都是因为皇叔身边多了个司元柔,萧彦气闷,耐心渐渐消失,终于在他不耐烦的前一刻,张吉回来了。他换上一副关切的模样,边往里走边问道:“皇叔身子如何了,父皇还是不放心特遣我……” 未料张吉一臂挡在他身前,“殿下留步,淮王不见客。” “什么?”萧彦难以置信,皇叔让他等就算了,还不让他进门喝口茶,司元柔未免太过分。 她才嫁进府一日,竟然魅惑皇叔至此,简直不可理喻! 司元柔果然是个妖女,难怪她已嫁为他人妇,还会时不时在萧彦脑海里晃荡。萧彦自己中了迷魂计不怕,他还有理智尚存,但皇叔不行,皇叔身心皆疲,若是司元柔趁虚而入皇叔哪有反抗的机会。 萧彦推开张吉,“本宫担心皇叔遭遇不测,必须进去。” 皇帝让他来探望皇叔时,他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来了才发现不得了,他必须阻止司元柔。 张吉跟在萧彦后面追,“殿下不可,不可啊!” 司元柔在房里好说歹说,才让萧淮笙先见萧彦别耽误正事,她跟萧彦之间都是小矛盾,互相看不顺眼罢了。萧淮笙被再三劝了才决定放萧彦进来,让司元柔在屏风后面避避。 未等司元柔躲在屏风后,萧彦已闯入,“皇叔——” 司元柔躲闪不及,干脆不躲了,大大方方立在萧淮笙身侧。 萧彦眼神犀利,扫过司元柔上上下下,“你这个毒妇,对我的皇叔……” 萧淮笙凝眉,抛出什么东西止住萧彦的脚步,萧彦呆若木鸡,“皇叔?” 司元柔在室外阳光的照射下才见一根明亮的丝线,她心下惊愕,这根线曾在她眼前割断了司映洁婢女的脖子,现在用在了萧彦身上。 “你的礼数呢?”萧淮笙责备道。 他面色阴郁,这哪是司元柔说的小矛盾,萧彦对司元柔敌意颇大,绝不是少年少女的小打小闹。 萧彦动弹不得,但还有嘴能说话,“皇叔,此女惯会蛊惑人心,您万万不可被她蒙蔽。” 方景苏在一旁看了会儿,听到这句坐不住了。太子干什么呢?毁人姻缘要遭天谴的,他师兄娶个媳妇容易吗? “殿下,请慎言!” 司元柔轻笑一声,“太子有何事快说吧,别耽误时间,没看到我夫君生气了吗?” 她特意咬重“夫君”二字,让萧彦意识到她如今是什么身份,不是他能失礼的。既然来了有话快说,说完就走,指着她上眼药算什么? 萧彦肉麻地浑身哆嗦一下,司元柔笑意更甚,不过她未注意到萧淮笙身子变得僵硬。 萧彦争辩道:“你先是害我皇叔昏迷,现在又挑拨我们的叔侄关系,让皇叔拒见我,你不安好心。” 司元柔连吵都懒得跟萧彦吵,同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司元柔往萧淮笙身边贴了贴,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夫君累不累,我给你捏捏。” 萧淮笙身子更僵硬,一股麻痒感窜遍他全身。 萧彦恍然大悟,心中暗恨司元柔心机。司元柔在他面前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回回将他骂得狗血喷头,又欺负得洁儿一家日子难过,结果到了皇叔面前变得温柔小意,说话轻轻软软体贴可人,难怪皇叔会被她蛊惑。 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女人,萧彦刚要揭露司元柔的真面目,却听萧淮笙淡淡道:“我的昏迷与她没有多少关系,而且方才也是她劝我让你进来。” 他的语气很淡,声音也不大,于萧彦却像一记重锤,萧彦差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淮笙语调轻缓,“太子,我不知你自己脑子怎么胡思乱想,但身为储君你太过自我,连眼睛都不会看,耳朵也不会听了。” “皇叔……” “你是不是觉得你想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料事如神,连别人的所思所想都能一览无余?你觉得她有错,哪哪都不合你的心意,就真是她全都错了?” “我没有,皇叔!”萧彦争辩,然语气不自觉低弱。 萧淮笙摆了摆手,“我不知是谁惯的你这种毛病,但我会向皇兄建议你去刑部跟着查查案子,看看事实是否如你推断。” 萧彦太过顺着自己的心意,萧淮笙以前有所察觉,但不太在意。又不是他自己的孩子,只是个侄儿,他太过指手画脚反而不好。但萧彦的恶意对着司元柔,萧淮笙不可能视而不见。 萧彦乃皇后唯一的嫡子,自幼被立为储君。皇兄又是个守礼法的,只要萧彦不犯大错,皇兄一定立嫡。因而萧彦尽管不够完美,德行才学都一般般,他也必定是未来的新君。而他的这些缺点,恐怕没有人吃力不讨好地规劝他。说白了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太多,过得太顺,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萧淮笙只比萧彦年长五岁,教训起他可毫不含糊,萧彦无可辩驳,萧淮笙松开他身上的丝线,“回去吧。” 萧彦身上隐痛,仍坚持行了个礼,“侄儿谨遵皇叔教诲,侄儿告退。” “光听你叫我夫君了,当我这个大活人不存在吗?”司元柔提醒道:“你对我的行礼问安呢?” 萧彦咬牙,半晌艰难吐出一句,“侄儿见过皇婶,给皇婶请安。” 第27章 她沐浴好香 萧彦真正对司元柔喊出“皇婶”,司元柔眯眼笑得可爱,“好侄儿,来彩蝶给赏钱。” 彩蝶拿来一个荷包呈上,萧彦脸黑如锅底。 连萧淮笙也嗔着司元柔,“胡闹!” 司元柔停下给萧淮笙捏肩的手,反问:“凶我?” “没有……”萧淮笙扶额,他是不是对司元柔好过了头,连跟司元柔正常说话都不行,必须轻声软语地哄着?他怎么摊上一个小祖宗呢? 司元柔不过是在萧彦面前稍稍侍宠生骄,故意气气萧彦,见好就收。真对萧淮笙太放肆,司元柔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萧彦果真目瞪口呆,见萧淮笙如见什么稀罕物件。皇叔难不成吃错药了,竟然容忍司元柔以下犯上,还好言好语地回应,他父皇在皇叔这都没有司元柔的待遇。皇叔对他们冷着脸都是好的,真要发作起来谁的颜面都不顾。 “侄儿改口,我当婶婶的给他改口费不是应该的吗?”司元柔理直气壮,踱步来到萧彦面前,“太子别客气,婶婶给你点碎银聊表心意。你不收该不会是嫌少吧?” 萧彦一阵屈辱,改口费是女子嫁入夫家喊了公公婆婆爹娘后长辈给的,她司元柔竟敢效仿,拿着几两银子对他示威。他若真收了这钱,以后见司元柔都矮她一头。 “你算什么?”萧彦后撤两步,嫌弃道:“我喊你皇婶是敬重皇叔,你不过给我皇叔冲喜的女人,摆正自己的身份。” “呵!”司元柔冷笑,“我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是太子糊涂。” 她压低声音,“长者赐不可辞。” 他盼着皇叔管管无理取闹的司元柔,皇叔无动于衷,只由着司元柔胡来无奈地看着。 他半晌不动,彩蝶举得太久胳膊发抖,司元柔登时不干了,转身对萧淮笙喊道:“夫君!” “收下!”萧淮笙一听司元柔喊“夫君”,额头即突突跳。她每叫一声,萧淮笙脸上就一阵热,不能多听,干脆顺了她的心意,“太子,收好。” 萧彦在萧淮笙压迫的眼神中放弃抵抗,不甘不愿收了司元柔打发他的几两银子。 司元柔还没完,叮嘱萧彦早日娶妻,“等侄儿媳妇过门,婶婶也会给她准备一份的。” “谢……谢谢皇婶。” 萧彦捏紧荷包,指尖血色褪去泛白,可见多用力。他越是不满,司元柔越高兴,乐呵呵回到萧淮笙身边,“那太子请回吧,夫君与我还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萧彦想象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极为震撼,司元柔难道拉着他皇叔白日…… “侄儿告退!”他半分不能在此多留了。 萧彦一走,司元柔得意洋洋。狗男人跟她斗,还敢跑过来给她穿小鞋,殊不知她早先一步给萧彦上了眼药,所以萧淮笙一开始即会防着萧彦,护着她。 “什么正事?”萧淮笙很认真地问司元柔,“你与我有要事相商?” 司元柔歪了歪头,“搬床呀!叔叔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萧淮笙想了想,拉着司元柔在身边坐下,“既然你没有要事,我有。” 萧淮笙坐姿端正,板着脸,正经又严肃,“你不能喊我‘夫君’,知道了吗?” “为何?”司元柔争论,“你我本就是夫妻,我在太子面前喊你夫君才是对的。至于你让我喊叔叔,那我们私底下叫呀!” 萧淮笙强调,“在外人面前才更要叫叔叔!” 他才发现司元柔与他的理解是反的。司元柔认可这桩婚事,认同夫妻关系,但萧淮笙哪样都不认,他年长司元柔许多,对她没有半分旖旎心思,就当府里养了个小姑娘罢了。他真要与司元柔以夫妻相称,让他晚节何在? 司元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萧淮笙的逻辑,他从没想过拿她当妻子,甚至很介意在外人面前提起夫妻关系,她故意拉扯萧淮笙喊夫君,其实挑战了他的极限。司元柔后知后觉自己的不妥,“叔叔,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萧淮笙淡淡“嗯”一声,放司元柔去收拾房间去。 方景苏在一旁听了许久,他终于相信师兄对小嫂子很正经,并无男女之意了。虽然他不懂师兄为何非要跟小嫂子撇清关系,明明自己合乎礼法的妻子亲近都觉不够,师兄偏像入定的僧人无动于衷,但方景苏觉得司元柔正经地喊叔叔听到别人耳朵里更不纯洁了。 师兄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叫法会让外人怎么看他们,方景苏犹犹豫豫该不该提醒,想了想又闭嘴。万一是他思想污秽,别人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呢? 入夜,萧淮笙喝过药,又泡着药浴。房间里多了个小姑娘,他很不习惯,虽有几层帘子挡着,但他忍不住冒汗,只盼着早早泡完了去歇息。 司元柔也在沐浴,很是紧张。她一会儿检查帘子挡严实没有,一会儿让彩蝶轻手轻脚给她加水,别弄出声音。 哩哩啦啦的水声,光是听着便引人遐想,司元柔全身都泛红,彩蝶疑惑:“是不是水太热了?” 司元柔捂脸摇头,往水里沉了沉。 萧淮笙洗得快,半靠在床头慢慢翻书,等司元柔收拾好灭灯睡觉。往常他自己想睡就睡了,现在得照顾司元柔。 所幸他还不困,翻着书页打发时间,不一会儿他闻到一股香气,将他的心思从书中勾走。 正是这股香,在他昏迷的时候缠在他鼻尖,原来是司元柔沐浴发出来的。这股香气比较淡,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不仔细闻还辨别不出来,但出奇地勾人,一但闻到会不自觉想多吸一会儿,快要满足的时候断了,一会儿再补上。 萧淮笙呼吸清浅,渐渐与飘来的香气同步,沉浸其中。 司元柔给头发擦上发油,又在身上摸了一遍护肤的膏脂,换上寝衣才收拾好。她听着萧淮笙那边早没水声了,自责耽误他休息,轻声问道:“叔叔,你睡着了吗?” 萧淮笙被唤回,“尚未。” 司元柔怕萧淮笙嫌她麻烦,紧忙解释,“叔叔,我下次会洗快一点的,或者我早一点洗。” “不用,按你自己的习惯就好。”萧淮笙惊觉自己身心都极其放松,脑子里绷着的弦和身体的病痛一时间都被他忘记。他方才嗅着香气闭目养神,心旷神怡,竟然比连续睡上几日效果还好。 萧淮笙诧异不已,女子沐浴都是香的吗?他不好意思问,显得他像个孟浪的登徒子,唐突人家小姑娘。 彩蝶收拾房间后,吹灭灯烛,将门关紧。司元柔赶紧裹着被子睡下,一点儿动静都不敢出,没一会儿睡着了。萧淮笙却毫无困意,他只知道女子比男子收拾得精细一些,但具体什么样他其实不清楚,直到今晚感到司元柔连沐浴都比他精致。 萧淮笙既然决定照顾司元柔,他就想把人照顾好,别委屈了。偏偏司元柔不是个主动提要求的,那他是不是得主动给司元柔往房间里添置一些女子之物? 第28章 叔叔要听话 萧淮笙思索别人家都是怎么养小姑娘的,没一会儿闻着满室清香睡去,除了听见几次司元柔翻腾的声音,一夜安逸。 次日,司元柔将醒未醒,迷迷糊糊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昨夜有点冷,她睡得不安稳,来回摸都没找到暖和的地方。她意识渐渐清醒,抬头望向四周才发现她已经不再萧淮笙身边睡了。 睡过他一次后,司元柔心里痒痒,冬日谁不想睡在一个天然暖炉身边,多少层棉被都比不过萧淮笙啊!有萧淮笙成为心中珠玉,司元柔看什么取暖的都不称心如意,可惜萧淮笙非要跟她分开。 萧淮笙醒得早,听司元柔那边一阵动静后没声了,他以为司元柔又躺下了。他走到隔挡的帘子前,敲几下墙,“小孩子别睡懒觉,早睡早起。” 司元柔呼噜几下蓬松的头发,“起啦!” 彩蝶彩云几个帮着两位主子梳洗,收拾好后摆上早膳,依旧是非常清淡的一餐。 司元柔埋头小口吃着,萧淮笙时不时看她几眼,督促道:“多吃一点。” 司元柔点点头,可她夹菜比萧淮笙多,“叔叔生病,需比我吃得多。” 萧淮笙没应声,他胃口不好,用饭都是将就几口,但见司元柔吃得还不错,萧淮笙食欲提起,比平时稍稍多吃一些。 司元柔吃过早膳,擦擦唇,“叔叔不用上早朝吗?” “不用。”萧淮笙到一旁看书去,“皇上有事会单独召见我,无事我不操心。” “哦,那叔叔好好休息。”司元柔叮嘱一下,也去忙自己的事了。她名下的店铺又到了查账的日子,香料铺子的赵管事进了一批新货让她过目。赵管事虽没能复刻萧淮笙的手炉,但他找到了手炉烧的炭中掺的香。 司元柔仔细闻了闻,手炉中这个味道很淡,如果在外面她根本来不及注意就消散了,但她与萧淮笙的房间中还有香炉燃着这股香,在密闭的室内这股香味积蓄,愈发浓郁,她一下子辨认出来。 她回忆一番,萧淮笙的身上好像也有这股味道,她趴在他的胸口闻到过。刚好纪行云来给萧淮笙例行诊脉,司元柔趁机询问。 纪行云解释道:“淮笙不光身子虚,精神也不太好,这苏合香可平心静气,时常熏着有安神之效。” 小小的香料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司元柔暗暗惊呼,难怪她近来也觉心思沉稳舒缓,看见萧彦那几个作妖的都没太大怨气了,莫非也有这香的作用? 纪行云调侃道:“你看淮笙现在好好的,即多亏了他乖乖熏香。” 萧淮笙重重放下茶盏,纪行云把他的另一面告诉司元柔,他在司元柔面前怎么维持形象。 司元柔一瞬间想起萧淮笙赠手炉于她,那萧淮笙少的这一会儿是不是会影响他,她神色慌张,“叔叔……” “别担心。”萧淮笙语气淡淡,“我早习惯了。” 他推了把纪行云,让他给司元柔解释,令小姑娘放心,然纪行云说话太实在,“若王爷少了熏香,轻则身体虚汗神志不清,重则癫狂伤人,恐生祸患。” 司元柔心中一紧,她不能想象待她温柔至极的叔叔发起病来什么样,一丝一毫的猜测都令她承担不起。她保证道:“以后我跟在叔叔身边,好好照顾叔叔,提醒叔叔。” 萧淮笙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哪用你照顾?” 纪行云本着医者的习惯,什么都想跟家属交代,自动忽略不听话的病人直奔司元柔,“淮笙前阵子病情提早发作,惊动府里的人。这次调养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具体如何还需下月再看,期间劳烦王妃上心了。” “应该的。”司元柔笑着应下,能帮到萧淮笙,回报他,司元柔欢喜雀跃,“叔叔以后要听我的话!” 萧淮笙暗笑,幼稚!不过他没有反对。 纪行云告退,彩蝶进来奉茶添炭。 她将火烧的旺一些,再把窗子离了个小缝隙通风,让屋子不冷也不闷,“冬天真难过,还得两三个月天气才能暖和起来,委屈小姐了。” 司元柔抱着茶盏取暖,笑道:“我不出门就好了。反正我不用常出去见人,也几乎无人找我。” 她在淮王府过得安逸,没有将军府的亲人来日日算计她,更不用像前世一样起早贪黑到皇后面前晨醒昏定,看她脸色,还忙于应付萧彦的一帮女人和他的臭脸。 她阴差阳错嫁给萧淮笙,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随遇而安,彩蝶却觉她太闷了,忽然说起将军府,“小姐,你还记得二爷的小舅子吗?” 司元柔当然记得,“柳晋?” 这一世与前世不同,柳晋来闹得早,还被接进将军府安顿,莫不是从此在将军府住下了吧? 彩蝶压低声音,“二爷让人把他给打了!” “又挨揍了?”司元柔震撼,合着柳晋弯弯绕绕也躲不过来自姐夫的毒打啊,“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听说的。”彩蝶详细说起,“就昨日的事儿。柳晋在将军府里住了段时日,柳氏和二爷凑了点儿银钱给他安顿一家老小,让他回去好好过日子。” “这不是挺好的吗?”司元柔纳闷,柳晋在往好的结局走,且没被打呀。 彩蝶一拍手,“可在柳晋回乡的路上,一伙劫匪杀出抢了他的钱财,还把他打了一顿。” 原来是柳晋换了个地方被打,司元柔问道:“二叔干的?” 彩蝶点头。 “那不对呀?”司元柔疑惑,“二叔雇了劫匪,怎么还能知道是他干的,不会是柳晋倒霉遇见真劫匪吧?” 彩蝶摇头,她专门打听了,“是劫匪头子回来向二爷复命,被柳氏发现了。柳氏与二爷大吵一顿,闹大了。” 司元柔忍笑,看来她走了将军府的日子仍然不好过,这便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幸好小姐外嫁了,没波及您。”彩蝶感慨,“这事儿都闹上御史台了,二爷被人参了。” 司元柔对比前世,这一点儿也变了。前世司文定打柳晋无人关注,这一世因为司映洁做太子妃,司文定的德行也被人盯得紧,福祸相依。 “由着他们闹去吧。” 司元柔管不了也不想管,看来有些人的命运是既定的,即便重来一次被诸多因素改变,也不见得影响最终结局。幸好她嫁给萧淮笙,早早脱离苦海。 而萧彦可没有司元柔这样轻松,他一下早朝被父皇召进御书房,冷硬的折子直接摔在他脸上。 第29章 太子被罚 萧彦早朝听到司文定之事,脸上已经挂不住。他未来岳丈干了这种事,他如何能不羞臊。 父皇早朝已经罚过司文定,给了御史台一个交代,现在又迁怒于他,萧彦被打得脸上火辣辣疼。 皇帝等萧彦跪下好半晌,才缓过气儿,厉声斥责,“这就是你一门心思求娶的好亲事!” 萧彦叩首,“父皇,儿臣知罪。” 皇帝心情复杂,看向萧彦的眼神也说不出的失望。他指责萧彦亦是反思自己,儿子教成这样他当父亲的怎么会没有责任?可他想不到自己哪里不妥,将萧彦养成这幅样子。他在允许的范围内对萧彦还算和顺,某些事儿上尽量顺着萧彦的心意,比如他的婚事。 难道真如萧淮笙所说,萧彦是被惯坏了,考虑问题不知利害? 父皇久久不出声,萧彦心慌,“父皇……您保重身体。” 皇帝垂眸,萧彦大体来说还是个好孩子,只在婚事上犯糊涂,为了司家大小姐。其实皇帝真看不出司映洁哪里出彩,偏偏儿子像猪油蒙心。 “欸……” 他一叹气,萧彦更愧疚,“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您千万别气坏自己。” 皇帝见儿子纯真的模样,渐渐心软不愿苛责,但司家的婚事属实糟心,“朕看你跟太子妃的婚事……不如想个办法毁了吧。” 尽管已经赐婚,要悔婚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太子妃病了殁了之类的,不过皇帝尚不至于为了自己儿子去害别人家女儿,具体如何悔婚还得细细思量。 “不行!”萧彦激动地反驳,差点儿撑着身子站起来。 皇帝被这样强烈地忤逆,当然不会有好脸色,“跪下,朕让你起来了吗?” 萧彦又不甘愿地跪下,不敢在父皇面前嚣张,膝行几步,“父皇,儿臣什么都能应您,唯独与洁儿的婚事不能没有。” “逆子!”皇帝狠狠闭了闭眼,一个女人罢了竟让萧彦如此上心,怎堪日后为君。幸好萧淮笙提醒,不然皇帝还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继续惯着他了。 “你真就认定了那个女人?”皇帝最后一次审问萧彦,萧彦坚毅地点了点头,皇帝再不甘心也认了,“行,你自己非要娶的女子,你别后悔,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嫌丢人。” 萧彦闷闷不说话,虽然失礼,但比顶撞皇帝好。萧彦曾幻想过自己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他见过后宫诸多女子,她们有各式各样的特点,但把这些怎么拆分组合萧彦都不满意,直到那年春日阳光正好,明亮的日光穿透树枝与花瓣,在柔和的光晕中他看到了个姑娘,那一瞬间萧彦知道就是她了。 萧彦说不出那姑娘什么地方和他心意,但似乎就是哪哪都好,他坚持如此久,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弃的道理,“儿臣不后悔!” 儿子是个愣的,皇帝改不了他的选择,只能尽量将人往正途上引。他再活几年应当不成问题,希望在太子继任之前能将他教导好,“朕安排了刑部尚书李鸣绩带你,你跟着去查案子。” 萧彦想着皇叔动作真快,为了司元柔色令智昏,但他刚惹了皇帝生气,没敢反对,“儿臣遵旨。” “在刑部,你放下太子身份,就是个普通狱卒懂吗?”皇帝狠狠拍上书案,“为君者若无大才,善用人才也可。而你要学的就是明辨是非,看人看物都求一个准字,谁善谁恶你且好好分辨。” “还有你那未来岳丈,让他跟你一起去,拿出点儿看得过去的功绩,将功补过吧。” 萧彦乖顺应承,问道:“父皇,那儿臣何时大婚?” “开春吧。”皇帝说着叹气,他真是看不懂儿子。他以为将儿子教得不错,没想到他犯起糊涂气死人。拖着婚事不想成亲的是儿子,现在眼巴巴又要成婚的也是儿子,中间还换了回人,闹心。 “还不去刑部上任?” 萧彦愣住,“现在?” 皇帝神色不耐,萧彦赶紧行礼,“儿臣这就去,儿臣告退!” 萧彦一走,皇帝身子泄力,疲惫地靠在身后椅子上,阖上眸子。 “皇上。”章德端着热茶,赶紧放下查看皇帝情况,“保重龙体啊!” “是朕做得不好吗?”皇帝半眯着眼,眼中血色显而易见。 “皇上仁政,勤政,是历来少有的明君。”章德陪伴皇帝许多年,一切都看在眼里,实在不忍皇帝自责,“皇上深受百姓爱戴,切勿妄自菲薄。” “那为何朕养出这样的储君?”皇帝不解,只有一个离谱的想法,“是报应吗?没报应在朕身上,而是留到了下一代。” 因为他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累及子孙。 章德拍了几下嘴,“哎哟,皇上您金口玉言,可不能这样说!” “太子也没有那么不好。”章德接着劝慰,“殿下还年轻,年轻人谁没个考虑不周全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您别心急。” 皇帝不知被安慰到没有,章德不敢多说,一时间书房中寂静无声。皇帝看着桌上堆砌如山的折子,渐渐缓过来,拿起一封新的折子看起来。 结果,又是关于司文定的,折子上说司文定乃忠烈之后,手足,教养子女治家有方,又勤恳效力朝廷多年却默默无闻,于家于国都劳苦功高,请求给司文定加爵,封妻荫子。 皇帝冷笑一声,用朱笔画了个大叉,感慨,“有些人,活着还不如已故的。” 章德心想可不是嘛,要是太子娶司元柔,哪有这么多烂摊子。 司元柔听完二房一家不落好,她心情特别好,小跑到萧淮笙身边,“叔叔,我想让纪先生帮忙看看香料,您替我问问他好不好?” 她眼巴巴看着萧淮笙,还大胆地拉住他的袖子。 萧淮笙放下书本,“他在南边院子沉香楼里住,你去找他就行。” 司元柔低下头,仍拘谨地攥着他的衣袖,萧淮笙懂了,小姑娘怕生,但是不怕他。这个对比令萧淮笙莫名喜悦,他安抚地拍拍司元柔毛茸茸的发顶,“我陪你去。” “嗯!”司元柔收回手背在身后,同萧淮笙一起出门。 萧淮笙走在前方几步,与司元柔聊起王府,“府中侍奉的人多是我的旧部,为人憨厚,你若闷了与他们处处就熟悉了。” 他真是疏忽司元柔了,还没带着她好好认过府里的人,难怪司元柔紧张。说到底将军府才是她的根,王府于她太陌生了。 而且将军府出事儿,他听到了,“你是不是担心家中?” “啊?”司元柔反应一会才知她说的什么,“没有,二叔一家的事儿,我操心什么?” 还是太拘束了,萧淮笙摇摇头,“不用在我面前遮掩。” 司元柔笑道:“真的没有!” 哎呀叔叔不信,司元柔不多解释了,“我们快些去找纪先生吧。” 萧淮笙见她模样不像作假,暗自奇怪。 第30章 只要叔叔 萧淮笙与司元柔到沉香楼时,纪行云正在捣药。纪行云放下药杵,擦干净手接待两人。 萧淮笙把司元柔推出去,让她自己说。司元柔哀哀忘了萧淮笙一眼,鼓足勇气说明来意。 以后她要在王府长留,肯定不能事事找叔叔,司元柔明白道理,但第一次求人帮忙总是难开口的。好在纪行云温和,很爽快地答应了。 纪行云检查过几种香料配置,味道都不错,几种原料没有相克,对人身体也有益处,“想不到王妃还会配香。” 司元柔笑道:“略懂皮毛,让纪先生见笑了。” 这本事还是她前世在宫中自己琢磨的,她那时深宫寂寥,弄弄香打发时间,没曾想变成今世的生财之道。 纪行云又提了些建议,跟司元柔聊的多了,司元柔渐渐从容起来,大大方方地跟他讨论。他们说的多,萧淮笙便等得久。 难怪司元柔身上总是一股香味儿,萧淮笙每每闻到都忍不住靠近,原来小姑娘自己就是弄香的。他耐心等着,见小姑娘专心摆弄东西不自觉看得投入,像小朋友过家家。可她对面的是纪行云,萧淮笙忽地不爽。 司元柔前一刻还怕生来求他,现在跟纪行云熟了就把他晾着,萧淮笙心头烦躁。 司元柔同萧淮笙回去时,察觉他神色不愉。司元柔快走两步跟上,“叔叔怎么了?” 萧淮笙压了压燥热感,揉了揉额角,“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司元柔很紧张,绕到萧淮笙面前,“叔叔,我们回去找纪先生看看吧。” 又找纪行云,萧淮笙脑中宛如一根弦儿绷着拉紧,带给他尖锐地疼痛。他拉住司元柔的手腕,手上不自觉失了轻重,“回房!” “哎?”司元柔被拽得踉跄,她往回抽手完全挣脱不开,手腕快被拉断了,“叔叔……” 萧淮笙走得快,司元柔跟在他身后像没飞起来的风筝,紧跑慢跑磕磕绊绊地赶着。 萧淮笙推开房门,将司元柔一把甩进去后紧跟着砰地一声关上门。 彩蝶在外面收拾,闻声赶紧冲过来拍门,“小姐!” 司元柔在房内好不容易挣脱开了萧淮笙的手,又被他推着压在墙上,“叔叔……你别吓我。” 萧淮笙的眼角深红,在上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的身量比司元柔高很多,能完全拢住她,只留给她狭小逼仄的空间,司元柔觉一股压迫感从头顶袭来,而她无处可逃。 叔叔不正常,司元柔额头渗出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去拉萧淮笙的手,“叔叔,看我,你还认得我吗?” 她以为萧淮笙不会回答,正想着喊彩蝶去找纪先生,萧淮笙却回应了,“我认得你,我一直都认得你!” 还能交流,司元柔轻轻推在萧淮笙胸口,“叔叔,我扶你坐下。” 她刚推开一个缝,又被按了回去。萧淮笙反问,“那你呢?” 司元柔:“什么?” 她几乎听不懂萧淮笙的话,这是他神志不清时的症状吗?司元柔当他说胡话,先尽力安抚,“我给叔叔倒杯茶。” 出奇的是,萧淮笙很快松开她,司元柔往边儿上迈一步,刚要跑,又被萧淮笙捏着腰拎了回去。 司元柔又怕又羞,这就是体型悬殊的差距吗? 她顾不上这个,因为萧淮笙低低问了一句,“我对你不好吗?” “好的!”司元柔真心实意,再也没有人像萧淮笙一样对她不需理由地好了。他与萧彦是两个极端,萧彦只会不问缘由苛责她。 司元柔等了片刻,萧淮笙又问,“那你需要我吗?” 司元柔毫不犹豫地应声,萧淮笙给过她很多安慰,她很喜欢。 “你……只需要我吗?” 萧淮笙的问题走向越来越奇怪,司元柔怀疑萧淮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些简直不像他说的话。 她这一会儿的犹疑,萧淮笙又掐紧她的腰,司元柔痛得回神,紧忙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只要叔叔!” 她应该说对了吧,司元柔微微侧身,萧淮笙在她身后躬身垂首,司元柔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 她等了许久,萧淮笙的反应都不明显。而她鬼使神差,像萧淮笙习惯性地摸她的头一样,拍了两下萧淮笙的头。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吓得手抖。 萧淮笙默默往司元柔脖颈处靠了靠,司元柔绷住呼吸,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她忽地觉屋子闷热,一股干热与湿冷冲击后的黏腻感令她不适,无措地挥几下胳膊。 终于,一节皓腕在萧淮笙眼前闪过,他慢慢松开司元柔的腰,改为摸上她的胳膊。司元柔被碰到地方起来一阵酥痒,猝不及防传遍全身上下。她呼吸都不畅了,说话带着娇娇的喘气声,“……叔叔。” 萧淮笙静了很久,司元柔别着胳膊回身,发现萧淮笙在看她的镯子,“啊,这个是太上皇给的。” 她将这对镯子戴上了,是否不妥,“我摘下来还给叔叔。” “不用。”萧淮笙总算正常回话,司元柔瞧他眼角的血色淡了不少,他又道:“给你的,你喜欢就戴上。” 司元柔眨眨眼睛,是镯子令叔叔恢复了吗?那把镯子给叔叔,是否不会再发生今日之事? “叔叔戴着吧!” 她说话快,没发觉不妥,等回过味儿来就觉离谱,果然萧淮笙也一言难尽的模样。 司元柔又试探着唤道:“叔叔,你还好吧。” 萧淮笙懊恼,他竟然吓着司元柔了。他平稳地呼吸一会儿,彻底压制心底的魔怔,可仍执着地再次确认,“你说的话都算话?” 司元柔为了抚慰萧淮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点头。 萧淮笙满意了,然而司元柔又道:“还是请纪先生来看看吧,叔叔对自己的事要谨慎些!” 司元柔欲推门而出。 萧淮笙好不容易缓过去的劲儿差点儿又上来,他一把抄起司元柔抱起来,隐忍怒气,“不准!” 司元柔吓得高呼一声。 “给我瞒着纪行云!” 第31章 喂叔叔吃药 司元柔脚忽地腾起,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身子失重趴倒在萧淮笙的肩上,双臂勾着他的脖子稳住身形。她怎么突然被抱起来了呢,而且萧淮笙抱她的姿势好诡异,她竟然坐在叔叔的胳膊上。 “叔叔,你……你把我放下来!” 司元柔能感到叔叔手臂的形状,那叔叔岂不是也能感受她的。司元柔声音颤抖,俨然快羞愤得当场昏过去。 萧淮笙对此一无所知,他执着地不让司元柔再去找纪行云,不光没放下她,还将她抱得更紧往房里走。 司元柔慌了,“叔叔要做什么?” 越靠近床,她挣扎越激烈,萧淮笙按得她腰越紧。 司元柔呼吸不畅,在萧淮笙耳边不停喊叔叔。 萧淮笙心中生起异样的感觉,就是要让司元柔这样,让她只会急促地呼唤他,喊他的称谓、名字,最好永远永远不要从她的口中出现别人。 她会永久地留在他身边,依赖他。 萧淮笙的眼中似燃起火焰般灼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刻,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充斥心间,令他被抚慰到了,一些难忘的回忆似乎变得不怎么重要,因为她的存在。 司元柔被托着送到床边,然后萧淮笙环着的手臂松开,让她安安稳稳坐在床上,为她拉扯几下衣摆褶皱。 萧淮笙摸摸她的额头,“你待在房里,哪里都不要去。” 不准去找纪行云。 司元柔哪还有胆子忤逆他,“好,都听叔叔的。” 这才对,萧淮笙宛如被顺了毛似的心情骤然晴朗,但面上毫不显露,心满意足地走了。 司元柔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方才一瞬间脑子里过了无数可描述不可描述的东西,萧淮笙要对她做什么,她估摸出来九成九,结果就这? 她对上萧淮笙,竟然算有遗策! 司元柔按了按脸颊,她的手凉,贴在脸上体感很清爽。她拿不准萧淮笙怎么回事,对她又是什么态度。他似乎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有司元柔思想不纯洁。司元柔认真反思,莫不是她前世听萧彦在女人身上荒唐多了,自己也不知不觉近墨者黑? 反观萧淮笙好纯真,他甚至不知道她这么大的女孩子应该横着抱,竟然竖着抱她! 司元柔静静自闭一会儿,彩蝶悄悄推开房门进来了。 “小姐,王爷出去了,您没事吧?” “无事。”司元柔起身,问道:“叔叔干什么去了?” “听说是进宫。” 进宫?那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司元柔即刻去找纪行云说说萧淮笙的病。他的身体最重要,司元柔口头答应,却不会真由着他任性。遇上讳疾忌医的病人,全得指望她这般体贴的家属跟在后面劝着,好生照顾。 纪行云听后很严肃,又让司元柔重复讲了几遍经过,才微微点头,“多谢王妃告知,纪某会给王爷调整配药的。” 司元柔如实说完才觉放心,“那有劳纪先生了。” 她最后叮嘱纪行云千万千万不能让萧淮笙知道她来,纪行云随和地笑笑,送走司元柔。回来一边配药,他一边念叨着心病难医。 次日清晨,纪行云送来一碗汤药,让萧淮笙饭后服下。 萧淮笙闻到药味儿不太舒服,“不喝。” 纪行云无奈地放下药碗,求助地望向司元柔。他累死累活熬了一夜,送来还是温热刚好的,只换来萧淮笙淡漠地拒绝。如果有什么能拯救面对逆反心理病人的医生,那一定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又对病人重要的家属! 司元柔自觉承担起沟通任务,“叔叔,听话!” 萧淮笙冷淡摇摇头,又看起了书。 司元柔端起药碗,坐到萧淮笙身前,“我来喂叔叔。” 萧淮笙侧身躲过勺子,皱眉,“你别端药碗,药味儿都沾你身上了。” 沾点儿药味儿算什么,司元柔毫不在意,坚持要喂萧淮笙喝下。良药苦口,叔叔明明比她大很多,结果喝药跟个小孩儿似的。 “喝嘛叔叔!你喝呀!” 萧淮笙转头仰首来回躲,司元柔拿着勺子追着喂,“先喝一口好不好,咱们只喝半碗?” “你别忙活了。”萧淮笙拿下司元柔的碗勺,放回桌子上,“我很好,不用喝。” 纪行云暗暗翻眼皮,丝毫不顾及文雅的形象。 司元柔泄力,愁得不行,还有淡淡的失落。她垂着眸子,脸上一点笑都没有。萧淮笙隐隐感到苗头不对,他貌似又把小姑娘惹不高兴了。 但是这个药……只要他还有口气儿喘,不喝也没什么。 “我……”萧淮笙缓缓出声,话到一半又不知说些什么。 司元柔盯着药碗片刻,自己拿勺子喝了起来。萧淮笙与纪行云都惊了,什么药都不知道她竟敢乱喝,萧淮笙夺下汤匙,纪行云问道:“王妃何至于此?” “纪先生一番好意,总不能浪费。”司元柔抿抿唇瓣的药汁,“叔叔不喝,我替他喝掉。” 纪行云难得呆滞,这是什么谬论,治病哪有替的? 萧淮笙更是吃味,纪行云的东西对司元柔真的很重要? 司元柔嗔怪,“叔叔你端走做什么?” 等萧淮笙面色愈发阴郁,她才大度地让步,“罢了罢了,叔叔先喝吧。你喝剩下的给我。” 萧淮笙当即一口闷下,一滴都没给司元柔剩,碗底干净得发亮。司元柔心中满意,却故作叹息,“没有了呀……那下次吧。” 还想有下次?萧淮笙咔把碗捏裂了。 纪行云后知后觉看懂司元柔,暗叹她真聪慧,待萧淮笙的心也是真的实在。明明她自己苦得皱眉,还敢一勺勺喝下去。幸好司元柔喝的不多,应当无碍。 纪行云叮嘱司元柔多喝水,还留下一盒蜜饯给她祛口中苦味儿后退下。 司元柔捏起一颗蜜饯,萧淮笙看似不经意地蹭了下她胳膊肘—— 蜜饯掉地上了! 萧淮笙暗自得意,可下一瞬司元柔遗憾道:“哎呀,我想蜜饯喂给叔叔吃呢!” 人生的喜乐悲苦,总是两极反转。 第32章 回门 司元柔捡起蜜饯丢掉,没注意萧淮笙一直盯着她。司元柔又拿起一个新的蜜饯,指尖在半空划过,萧淮笙眼神落在别处,余光却一直随着司元柔,他清清嗓子。然而司元柔自己吃下后,把蜜饯收起来了。 叔叔那么大的男人,应该不喜欢甜滋滋的蜜饯。司元柔也不心疼掉在地上的那枚了,真喂到叔叔嘴边,估计也是被扔了的命。 萧淮笙喉头上下滚动,等了许久都没有然后了。 司元柔在房内走两圈儿活动筋骨,见萧淮笙一直不动,“叔叔,你不看书了?” 她一无所知,萧淮笙生着一个人的闷气,无从发泄的绵软感令他更加心烦意乱。他把书合上道:“嗯。” “哦。”司元柔察觉气氛不太对,似有压抑感又不明显。她帮着收起来书,“看太久对眼睛不好,叔叔歇息一会儿吧。” 萧淮笙稍稍被安慰到,至少她还是关心他的。 不一会儿,方景苏在门外探头探脑,淡淡月白色的窗纸上出现一个细长的影子,或高或低左右摇晃。 “进来。” 萧淮笙一应允,方景苏推门而入,弱弱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萧淮笙抬头,疑惑地想了想,没记起来什么要事。 “师兄,你太不关心小嫂子了!”方景苏埋怨萧淮笙一句,走到司元柔身边,“小嫂子,你有事得直接跟师兄说,他可能不懂。” 司元柔也不明所以,“啊……可我没有事。” 这下轮着方景苏懵了,难怪两人能做夫妻,合着记性都不行,他拔高声音,“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 司元柔忽然反应过来,她来淮王府三日,按礼确实该回将军府一趟。萧淮笙更是没想过回门一事,婚事都是方景苏操持,他一点儿不知道,而且他没把司元柔当新嫁娘,全当顺手照顾个小姑娘。 司元柔心中惆怅,从她出嫁的那一刻,她对那里便没有什么留恋,“我不回去也没有关系,还是在府里照顾叔叔喝药吧。” 萧淮笙提醒道:“我已经喝过药了。” 司元柔借口太拙劣,一下子被戳破,可她确实没有更好的理由。 “你不必担心我,放心去吧。”萧淮笙误以为自己拖累司元柔,难得好说话,“我会按时服药。” 方景苏已经准备好马车,看样子师兄不陪着只有小嫂子自己回去,“那小嫂子动身吧,回门晚了失礼。” 他抬手指向房门,请司元柔起来。司元柔足尖点地往回收收,放在腿上的手也显局促,“辛苦小苏了,但我不回去,叔叔更重要。” “哪有新妇不回门的?”方景苏争道:“你又不是嫁进宫里,或者给人做妾的。你得回去啊!不然外人怎么看师兄?” 方景苏劝不动,萧淮笙也不懂司元柔,她难道不想念亲人? 萧淮笙道:“我陪着你回去好不好?” 司元柔头渐渐低下,“太麻烦叔叔了。” 小姑娘太腼腆了,萧淮笙拉起司元柔的胳膊,“我应尽的义务罢了,陪你才对。” 萧淮笙牵着司元柔往外走,司元柔坐着没动,往回拽着试图抽回手指。萧淮笙反思自己是否看起来太过羸弱,让司元柔连正常的回门都放不下心去,但瞧司元柔的脸色又觉不对劲儿。 “你不想家……” “我不想回去!”司元柔直说,让萧淮笙与方景苏都出乎预料。司元柔言罢无措地咬几下唇,水润的眼睛与萧淮笙对视,其中掩藏的悲伤与倔强还是被萧淮笙发现了。 萧淮笙又记起司元柔根本不担心娘家事,他还以为她在强忍,因为在王府不熟悉而行事拘谨,但此刻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司元柔对她的娘家很疏离。 司元柔怕被误会不念亲情,补充道:“想来她们也是不愿见我的,我不回去讨嫌了。” 将军府的所有人都认为她亲缘淡薄又冷硬心肠,她对那些人也当真不念情谊,可她有原因和苦衷,纵然不能为外人所说,她不想萧淮笙对她有不好的看法。 “她们对你不好?”萧淮笙虽是问司元柔,但他已经基本肯定。身为她的至亲之人,不说对她一个孤女如何体贴照看,竟然还凑上来欺负? “叔叔不怪我吗?” 萧淮笙直接想到的是将军府的其他人不好,而不是司元柔的错,他又一次没让司元柔委屈。司元柔不禁欣喜,叔叔果然什么都向着她。 “我带你回去。” 萧淮笙重复一遍,他的语气比之前多出几分薄怒,听起来更具威慑力。他又伸出手拉司元柔。司元柔犹豫一会儿后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马车里点着一小盆碳,下面铺了毛茸茸的兽皮毯子。司元柔揣着手炉坐在萧淮笙身边,浑身暖和。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吱呀声,她在回将军府的路上排斥变为期待。 “把你以前的事说说。” 路上漫长,萧淮笙拍拍司元柔的脑袋,让她告状。司元柔低低笑出声,挑几件小事说起,“都是家长里短的事……” 将军府中,老夫人与二房一家其乐融融,二儿子如今与太子在刑部共事,她与有荣焉。几人聊着聊着,管家跑来通报淮王府的马车来了。 老夫人一愣,“是柔姐儿回来了?” 她心中算算日子,猛地一拍手懊悔忘了大事,招呼府中人都赶紧去府门接见。 柳氏狠狠抠着手心,司元柔带走了家财竟还敢回来!司文定慌张地跟在老夫人后面,他可不敢见淮王,一会儿得跪在母亲身后藏好了。 司映洁眼含轻蔑,一个冲喜王妃,听着名头好听罢了,司元柔恐怕在淮王身边受尽磋磨,趁着回门的日子迫不及待回娘家诉苦了。可是她们一个落魄将军府哪有本事给她撑腰,她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在淮王府中受着难。司映洁想想还有几分于心不忍,但又怎样呢?她不会帮司元柔的,也不会告诉她淮王命短,死在三年之后,司元柔就熬出头了。她要让司元柔没有念想地在淮王身边受尽暗无天日的苦难。 一行人来到府门前跪好,老夫人微微抬头,看着淮王府漆着黑色的香黄檀木马车,车上打着淮王府的名号。马车前驾着四匹战马,各个高大威武,劲瘦体壮,迎着凛冽冬风显得气派极了。 马车静静停在府门前,老夫人跪在冰冷坚硬又粗糙的地上许久不见人下来,心中嘀咕。难道司元柔故意拖着不下来? 她嫁了人,竟敢来娘家下马威! 后方跪着的几人也好不到哪去,柳氏跪得腿都僵了,实在是遭不住,“马车里是不是没人?” 老夫人脸上羞臊,柳氏真是小家子气,不过她也问出了老夫人所想,因而没斥责她。 淮王带着侍从,领头南风彬彬有礼,“王爷给王妃穿衣服呢,请诸位耐心等候。” 将军府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世风日下! 第33章 淮王对司元柔爱重至此…… 穿衣服竟然需要如此久,那得有多少件衣服要穿,某些人脑袋里胡思乱想不能理解,其实司元柔也不懂,萧淮笙在她领口和胸前摆弄许久,“叔叔,你好了没?” “别动!”萧淮笙为她系上斗篷带子,还觉下面会灌风,又仔仔细细将一排扣子扣上。他初次为旁人穿衣,刚开始生疏,弄了几下后才熟练。 “我自己来弄吧。”司元柔仰着脖子,收回高举的胳膊还没自己动手,萧淮笙已经好了。 萧淮笙又摸了摸司元柔的袖口,“出门该让你多穿些。” 司元柔笑道:“我都变成圆滚滚的模样了,下去指不定让人笑话,还要多穿?” 谁敢笑话?萧淮笙浓眉拧住,他心疼司元柔还来不及,她缺少太多照顾,身子娇小清瘦,一看就是吃过苦的。萧淮笙亲手照顾她还觉不够,那帮亲人竟敢笑话她? “我们走吧。”司元柔催了催,萧淮笙不为所动。 他听到了外面将军府的声音,本也不是故意让她们久等,但如此放肆,萧淮笙小惩大诫也不为过。 柳氏跪俯在地,手按在坚硬的泥灰上。她不光手冻得通红,还蹭了一手灰,看起来脏得不行。而她不只手冷,浑身都打颤,似乎有股水儿要从鼻子流出来,可她不能真流出来,只能往回吸。 一开始她的声音不大,后来大家都听见了,跟她一起吸鼻子。 外面声音此起彼伏,萧淮笙听不下去了,扶额。一帮人成何体统,当真是小姑娘的家人? 他清清嗓子,南风搬来矮凳,服侍两位主子下来。 萧淮笙身形修长,无需踩凳子,他一步就能迈到地上,然后回身扶着司元柔下来,“走慢一点,小心。” 司元柔一步步下来,最后一步竟然蹦起来跳到地上,萧淮笙不禁捏紧她的小臂,生怕她摔了。 “不稳重!” 司元柔被训,不高兴地撇撇嘴,萧淮笙就不再说了。 司老夫人悄悄抬头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复又低下头。淮王对柔姐儿爱重至此,似乎与预期不太一样。 于司映洁而言何止不太一样,简直大相径庭。不应该啊,司元柔怎么会得淮王善待?前世淮王毁掉与司映洁的赐婚时,脸色差得很。司映洁听萧彦说过,淮王从来没对皇上发那么大火气,虽然淮王没有诋毁她哪哪不好,但想来是看不上她的。 因此淮王当是不喜司家的女子,甚至是不喜任何女人的,司元柔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想法都是自己藏在心里,老夫人带着众人给淮王夫妇请安,一行人都非常规矩。 萧淮笙没说起也没说不起,带着司元柔径直往里走。老夫人不知如何是好,街坊邻里许多人看着,她们怎能不经允许擅自起来跟上,幸好司元柔回身补了一句让她们起来,老夫人这才被搀着跪麻了的腿颤巍巍起来。 多亏柔姐儿还记着家里人,想来是念着她们的,老夫人一瞬间看司元柔哪哪都好。 柳氏起身不太利索,一条腿没使上劲儿,身子一歪倒在丫鬟身上,头上的步摇都撞斜了。 大庭广众下柳氏又一次失仪,老夫人气得骂道:“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如!” 柳氏心中委屈,老夫人对她忽然诸多挑剔,看什么都不喜,也不想想以后被谁伺候,“哼。” 司文定很惶恐,跟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不敢生出事端,柳氏还敢出声,他狠狠瞪柳氏,快走几步将她甩在后面。 柳氏更气了,不愧是母子,两个人都只会给她摆脸色,有本事找司元柔去。 萧淮笙走在最前方,管家在一旁引路,萧淮笙视而不见,问司元柔,“想去哪?” “这边去厅堂,叔叔跟我来。”司元柔带着萧淮笙走,回门当然要去厅堂,方便祖母招待她们,萧淮笙还想往哪去? 萧淮笙步子大,没几步超过司元柔,司元柔迈着轻快的步子追上,“叔叔你慢点,祖母她们跟不上了。” 老夫人抹一把心酸泪,这派头哪是回门的姑娘与夫婿,简直是当她们一家子不存在来这逛园子呢。 在司元柔的劝导下,萧淮笙才有所收敛,没再出状况,顺顺利利到达厅堂。 王爷王妃为尊,坐于上首两侧,其次是老夫人几人在下方分列而坐。彩玉侍奉茶水,在司元柔身边上茶不禁手抖。 司元柔没想刁难她,她自己居然先怕了。萧淮笙没有司元柔的好脾性,“府里连个会干活的都没有?” 彩玉慌忙跪下,老夫人也紧张得赔罪,使了眼色让李嬷嬷把彩玉拖下去换人。 萧淮笙环顾一周,将军府真是落败了! 曾经将军府荣耀至极,从他曾祖父那一代起家,掌虎符至今快有百年了。据说司家的第一代家主是从草莽做起一路成了定国将军,后来第二第三代又辅佐新君平定周边小国,拓大疆域。不过在司家第三代鼎盛之时,大元皇室纷争。 当时的太子与之胞弟争权夺位,两位都是雄才伟略之人,据说那时在位帝王曾戏言若他去了,小儿子年轻,当能在位更久,利于国家稳定。不然国家每一次君王迭代,都有一番动荡。小儿子果真动了心思,开始布局谋划,可太子根基更壮大,小儿子最终棋差一步,太子登基。 然太子念手足情,纵然弟弟与他相争,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至亲,太子没处决弟弟,还将弟弟照常封王送于封地,只是不准他回京了。 弟弟很顺从地离开,走之前还抱着太子哭了一通认错,太子仁慈安慰弟弟,会好好照顾母后,让弟弟不要担心,一路上会有人护送他平安抵达封地。 然而弟弟到了封地即刻变脸,他吞并周边地域,没多久已经壮大到在南方像个小国。登基的太子得到信已经晚了,弟弟的封地靠天险击退太子的兵马,自立为帝,也称国号为“元”。 太子一病不起,眼睁睁看着弟弟越来越壮大占据南方边境,甚至蛮夷之地都被他收服,日夜惴惴不安。 不过弟弟在世期间没有北上,只一心壮大自己,恐怕他也知自己难以越过天险。一道宽阔的江面,于他即是弱小时的保护也是壮大后的阻碍。 曾经的大元分裂为南北两半,南方新建的那半通常被叫做南元,而北方这半自觉正统,不屑跟南元相对而称叫北元,仍是叫做大元,只有南元那边会用北元的叫法,因为南元的人不会认为自己是乱臣贼子,他们既自立为国,那就跟北元毫无关系了。 现在南元皇室早就按耐不住北上,时不时骚扰大元边境。因而先皇将定国将军府改名为镇南将军府,就为了震慑南元野心。 时过境迁,司家也曾几代更迭,荣誉越来越盛,都是战场上打出的威名。司家早就是大元百姓的防线,只要司家不倒,百姓就会安定。可司家几代下来,子嗣愈发淡薄,这是司家荣誉的代价。太多年轻的司家男子死在沙场,都没来得及留下几个孩子。 而到了老夫人这代子嗣,只有司戎安一个武学出彩,有勇有谋的。司文定就是个吃祖宗老本的草包,难怪司戎安去世后,司家落魄至此。 萧淮笙一时感慨,眸光垂落在地面上久久不言,室内出奇安静。老夫人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浪都见过,最是沉稳。但萧淮笙明显难相与,又位高权重,老夫人生怕怠慢了,他这一会儿没动静,老夫人就心慌难安。 难道将军府的地砖不合淮王心意? 第34章 虚情假意 司元柔轻轻拉两下萧淮笙的袖子,“叔叔……” 她的声音打断萧淮笙的思绪,萧淮笙一下子回过神,发现屋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有些古怪。 老夫人,二房一家都说不出话,难以置信他们听到了什么,司元柔叫萧淮笙“叔叔”?他们又联想起马车上穿衣服一事,惊觉自己发现了不得的大事。年轻的新婚夫妻太过放浪形骸,这种私房事怎能摆在明面上说,偏偏那两人模样正经,也不怕羞。 老夫人心中羞窘,却不好以长辈身份教训二人,只能装作没听懂,忽略此事,关心地问起司元柔过得好不好,“柔姐儿不在的这几日,老婆子我日思夜想,难以入睡。如今看到柔姐儿一切都好,祖母终于放心了。” 她语调伤感,擦几下没有泪水的眼睛。司文定跟着母亲说道:“柔姐儿如我亲生的姑娘一般,看到王爷待她好,臣代大哥谢过王爷。” 柳氏夫唱妇随,“二爷,妾身也是一样的。” 就剩司映洁沉默,她不得不出声,“是啊,妹妹气色好,想来是过得不错的。姐姐安心了。” 司元柔没理会前面几人,只回了司映洁,“未来的侄儿媳妇啊,我也很惦念你。只是我已成婚不方便经常看你,等你成亲咱们又是一家人了。” 司映洁脑子里绕了好几个弯儿才明白“未来的侄儿媳妇”这一串儿是叫她呢,司元柔故意绕这么大一圈占她便宜,不叫她姐姐,实在挑衅。司元柔有什么可显摆的,真以为自己过得多好吗? 想到司元柔一辈子都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司映洁心中一阵得意。司元柔就能在嘴皮子上威风几日罢了,且由着她去吧。 “妹妹,臣女也很期待。”司映洁扬起下巴,尽显高傲。 来的路上司元柔已经同萧淮笙说过将军府几人,此刻萧淮笙看他们一帮人发表感人肺腑的言论,只觉可笑。 “本王自然会待她好,且不会让旁人欺辱她!” 萧淮笙后半句语气直转急下,显然隐怒,老夫人与二房都吓了一跳,连司元柔也惊了一下。 他的警告让老夫人反思,淮王明显冲着司家来的,所为何人也很明了。但二房的跟司元柔不就闹了点儿不愉快吗?谁家里亲人不会有点儿矛盾,司元柔竟敢在淮王耳边嚼娘家的舌根子。 老夫人看那些都是小事儿,兄弟姐妹拌嘴再常见不过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见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司元柔身份变尊贵,不说帮着娘家,还告状,实在没良心。老夫人幽怨地灯司元柔一眼,不太明显但没躲过萧淮笙的眼睛。 萧淮笙压低声音,“老夫人这些年是否想念过自己的长子?” 闻言老夫人瞪圆的眼睛眨一下,忽然红了。大儿子……她当然会想。可惜他像司家的许多男丁一样,早早战死沙场,只有一副焦尸被送回府中。当时老夫人悲痛欲绝,司家一家都被蒙上一层哀伤的阴影,闭门谢客。 长子去世三年多了,老夫人的悲伤逐渐淡去,更多地疼爱起次子。不求他多富贵上进,至少平平安安一辈子,因而许多事上,她对次子的容忍度更高,要求低,自然偏爱。 “我与戎安兄相识于军中,有幸听他说过些话。” 萧淮笙起了个头,吸引了老夫人的注意,司文定也想大哥,跟着听,思念父亲的司元柔也安安静静仔细听着。 “我十年前见戎安兄时,他时常讲起家中老母。他每日在校场练兵后,都急着赶回家喝母亲做的苞米排骨汤,还飘飘然地跟我说宫里做不出来,看在跟我兄弟的份上以后请我来将军府喝。” 萧淮笙那时年少轻狂,他用得着稀罕别人家的汤?司戎安真是什么小事儿都要拿来炫耀。他后来很多年也没喝着苞米排骨汤,如今想来竟然有些好奇。 老夫人很久没炖过苞米排骨汤了,这汤只有司戎安喜欢喝。司文定一口都不尝,他说汤里一股甜味儿,难喝死了!司文定根本不吃甜口的饭菜,倒是当将军当司戎安喜欢饭菜稍带点儿甜鲜味儿,因为军中的伙夫做不出这个味道。 老夫人对长子遗忘的情感,似全注入一碗汤中,再被提起她心头酸涩不堪,哑着嗓子追问,“他还提起过家里什么没有?” 萧淮笙又道:“后来,他常说起家中小弟。” 司文定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听。 “戎安兄闲谈着说起小弟幼时闯祸,总被父亲打哭。弟弟不是武学料子,资质不足强人所难也无用,幸好有人照拂给他一闲差,日后安稳不愁吃穿。” 司文定脸上顿觉挂不住,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但明晃晃说出来他在兄长眼里是个草包谁都不爱听,况且妻女在此,他日后谈何威严。 萧淮笙故意顿了顿后才道:“因此戎安兄虽为长子,却早早决定不要家业,将家底留给弟弟,他以后自己挣功勋。” 柳氏大喜,而司文定呆愣住,久久不能回神。老夫人偏心他愿意把将军府的一切给他继承或者大哥死了只能让他继承,跟大哥活着的时候主动放弃都不一样,后者让他有种莫名的屈辱,但对兄长无怨怼,只有愧疚与感动。 他虽然才学不成器,但还是有点儿上进心的,不然也不会天天砸钱想升官。兄长从未与他交代过这些事情,想来是顾忌他的自尊。司文定一时间心绪交错复杂,脑海中浮现起兄长的模样。 司元柔紧张又期待,她的父亲是否提起过她,是不是像对待祖母与二叔一样珍爱她。萧淮笙不舍得她久等,“戎安兄最重要的牵挂,是他的女儿。” “他常年在外驻扎操练将士,与家人聚少离多,最放心不下的是才几岁大的姑娘。他作为父亲不能时常陪伴深感愧疚,只希望家中母亲与弟弟能多替他照顾女儿。尽管担忧女儿,他对母亲和兄弟最放心与信任,从不曾主动要求过什么,因为女儿在家里没有他在也肯定会被照顾好。” 老夫人与司文定如梦惊醒,想起儿子与兄长,再看司元柔的眼神就变了。家里闹矛盾,她们该让让柔姐儿的。她一个小姑娘除了父母留下的东西恐怕很难再有什么了,他们竟然好意思抢,一点点愧疚感生起,却让他们心中煎熬难耐。 毕竟他们之前理直气壮地要,从没想过自己的不妥,只是一丁点儿的愧疚便足以让自我怀疑击垮他们。 司元柔脸埋得很低,她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父亲虽然待她不错,但不会说出来。司元柔年纪尚幼的时候常常想不通,她以为父亲忙得太累了,对她才比较平常,话也没多说几句。 原来父亲在萧淮笙面前,竟然喜欢聊家人吗? 老夫人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就更加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司文定亦是如此。老夫人劝道:“柔姐儿先吃个午膳吧,府中做了你爱吃的菜。” “祖母真的知道我爱吃什么吗?”司元柔冷静地反问,老夫人尴尬地愣住。 她当真不知道,她甚至连司元柔回门的事儿都忘干净了,饭菜都是临时通知厨房做的,做的什么她也没问。司元柔一句话,让老夫人败兴地垂首。 萧淮笙看得明白,老夫人愧疚想找机会补偿司元柔了,可是他们早干什么去了?谁会稀罕他们迟来的好意? 萧淮笙执起司元柔的手,起身往外走,“王府有你爱吃的菜,我们回去。” 以后他会亲手照顾她,将她放在手心仔细看顾。 他们走得干脆,徒留老夫人与司文定悔而无法弥补,愧疚更甚,瘫软地坐下。 第35章 以后如何待她 柳氏与司映洁同司戎安相处不多,她们完全没有老夫人与司文定的感触深,像个听别人故事的旁观者,事不关己,甚至觉得老夫人与司文定的反应太过可笑,不过淮王几不痛不痒的句话,何至于此! 淮王的话只是引子,老夫人与司文定被淮王的话提起旧人,猛然想起许多被尘封的回忆。时隔多年她们没有记起那些事,再想起来却历历在目,令人感怀。他们脑海中司戎安的容貌逐渐清晰又淡化,似是司戎安有怨,不想见着苛待女儿的母亲与兄弟。 老夫人惶恐,慌慌张张地在半空抓着什么,她悲痛难言,看在柳氏眼里好似撞了邪。司映洁也有些怕,与柳氏一同往后退了几步。 司元柔容貌像司戎安,只是多几分女子的精致柔和与细腻。老夫人半空中抓不到司戎安,急忙往司元柔坐的位置看去,可哪里还有人影。 老夫人怅然若失,久不能言。 司映洁陡然生出危机感,不能让老夫人对司元柔心软,祖母以后必须向着她,给她撑腰才对,“祖母,人往前看。” 老夫人被唤回神智,看向司映洁似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都是你!” 老夫人苍老如枯树皮般的手指着司映洁,司映洁吓得后退一步,强扯着嘴角,“祖母何意?” “如不是因为你,不是你挑唆,柔姐儿怎么会在家中受委屈?”老夫人起身拄着拐杖步步紧逼司映洁,她回想起司元柔出嫁前的事儿,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是司映洁,她的愧疚与懊悔全部转变为对司映洁的指责,“都是你的错!” 老夫人气愤地吼出声,责骂司映洁令她心中安慰不少,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受了司映洁蒙蔽,若是长子有何不甘,千万别怨她。 柳氏护女,舍不得老夫人骂女儿,冲过来挤在司映洁前面挡住老夫人,一不小心将老夫人撞了个跟头,往后仰着摔去。 司文定脸色煞白,跑过来要扶老夫人却晚了一步。老夫人的胳膊被托住,腰臀磕在了地上,她发出痛吟,柳氏慌忙扑过来查看,“母亲您没事吧?儿媳不是故意的。” 司文定一把挥开柳氏,“还不去请郎中?” “是是。”柳氏狼狈地起身,出去吩咐。 司元柔同萧淮笙离开将军府,她们出来得太快,路上街坊百姓议论纷纷。萧淮笙护着司元柔上车,没理会那帮闲人,让人驾车直接回淮王府。 司元柔往萧淮笙身边坐了坐,贴近他。萧淮笙习惯性地摸摸司元柔的头发,少见地安慰人,“不要在意他们,你以后有我。” 他只说一句,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诗情画意,司元柔却觉心口熨贴般温暖,她不知说些什么回应萧淮笙,如何口头的感谢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心绪起伏。于是她又往萧淮笙身边靠靠,把脑袋凑近一些给他摸。 萧淮笙见状险些没绷住表情,他故作矜持地把司元柔摆弄着坐正,“娇气。” 司元柔满头疑惑,她哪里娇气,她是看叔叔喜欢揉她脑袋才给摸的,换了别人根本不行! 司元柔赌气地撇开脸,不理萧淮笙,可没一会儿她又悄悄地挪过来。萧淮笙将一切收入眼底,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正襟危坐,任由司元柔用小动作试探她。 叔叔方才在将军府说了好多话,为什么在车上不跟她说话了?司元柔还想再多听一些关于父亲的事情,叔叔似乎知道很多,同父亲交情也不一般的样子。她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与思念之情,拉住萧淮笙的手求道:“叔叔,你还知道我父亲的什么事呀?” 刚说完她娇气,这不就来撒娇了?萧淮笙心中暗笑,面儿上认认真真回应道:“没有。” 其实他年轻时,对司戎安的家事根本不感兴趣,都是司戎安话多拽着他讲个不停,把家里的好事儿坏事儿全告诉他一个外人。萧淮笙被迫灌输几次后不耐烦,故意避着司戎安,然而司戎安这个亲切的老大哥坚持不懈地主动寻他,他才继续被荼毒。 萧淮笙与司戎安年纪差不少,两人本不该有除公事之外的接触,更别说深厚的交情了。能让萧淮笙记住司戎安和他一家子的事儿,全凭司戎安的个人努力。时隔多年,他很多事情都忘了,能记起来的差不多都说了。 萧淮笙曾很不解司戎安为什么从军中那么多人里单独挑了他出来讲,现在看来倒是缘分。 司元柔唇角耷拉下来,有些失望,连声音都闷了,“好吧,谢谢叔叔。” 她不高兴了,萧淮笙心里毛毛的,努力想着关于司戎安的一切,他确实有件事没告诉司元柔,但那件事牵扯到他,他还很不光彩。 司元柔低声说起,“叔叔,其实我挺羡慕姐姐的。她一家子虽然有乱七八糟的家务事,但至少人都活的好好的,健康平安,以后寿终正寝。二叔是个不成器的,不过他这样的至少安稳。婶婶从小户嫁入将军府,其实也算翻身了。而姐姐以后有待她好的夫婿,可爱的孩子和为她撑腰的祖母跟兄弟。”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微,若不是萧淮笙耳力好他都听不到最后。可听到最后他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萧淮笙要早知道她在自己家中都有不长眼的来惹事,肯定早早替司戎安照顾她了。司戎安虽然从未托付家人与他,只当与他排解心绪地聊聊,但萧淮笙早就知道司元柔的存在,他恐怕是除司戎安之外第二个知道他有多牵挂家中女儿的人了,因此在司戎安去世后,萧淮笙自觉看顾着将军府。他不知道的时候没办法,但他只要看见司元柔受欺负就不会无动于衷。 他本想在看得见的地方,随手帮衬小姑娘一把,也算全了他与司戎安几年的兄弟情,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小姑娘进了他的府邸,天天都得他照顾。更离谱的是,他名义上娶了她,让他如何面对昔日好友? 司元柔羡慕的又那么多,萧淮笙该如何给? 萧淮笙出于怜悯才善待司元柔一些,不然他哪里会管一个姑娘高不高兴。可司元柔这样,萧淮笙难以决断日后如何待她。 第36章 前缘 萧淮笙陷入沉思,没注意司元柔那边儿久久不动。两人都像失了神一般静默无言,马车中沉寂无声。等萧淮笙回了神,发现司元柔懒懒地靠在车壁上,双手环住膝盖,眼神空洞不知道落在何处。她如香炉中缓缓升起的白烟,漂浮无依,随时散去。 萧淮笙心头似被刺一下,“其实你也有待你好的父母,尽管他们都不在了,但你记着他们,他们就会默默陪你。” 司元柔抬头,懵懂地看着萧淮笙。 萧淮笙说着自己都不知真假的道理,被她纯粹的眼睛盯着竟然心虚,但他更看不得司元柔难过,竭尽所能地安慰她,“你以后有我撑腰,也不用羡慕别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若我以后不在,你找师弟和纪行云都可,他们也会帮衬你。” 他忽略了司元柔想要的夫婿与孩子这一点,因为这个他也不知如何安慰,总不能胡扯得太厉害。司元柔现在不大,恐怕这种事情她自己都没明白,光看着身边年纪相仿的姑娘成婚,其实她根本不懂成婚的含义吧,不然怎么肯给他冲喜? 等她稍长几岁,她肯定是另一种想法,届时再考虑,萧淮笙会帮着把关,给她再许一门好亲事。 司元柔抿唇,静静思量片刻,倏地笑了。 她独有叔叔,这是司映洁没有的,而叔叔一个人足以顶她那边的好几个。 “叔叔最好了。”司元柔扑在萧淮笙身上,脸埋进他的胸口用鼻尖蹭着,环住他的腰抱紧。他的身上暖和,如冬日的炭火,身上一股干热的草药香气,抱起来特别舒服,司元柔微微眯眼,喜欢温热的安慰感。 又撒娇了,萧淮笙绷紧身子,被蹭得发痒,但司元柔好不容易心情开朗几分,他终究不忍将她推开,驳了她的兴致。 司元柔蹭了一会儿后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不动了,仍然用力地抱着他,萧淮笙一时尴尬,他想告诉司元柔这样不对,男女有别,她不可以跟他太过亲近。尤其是司元柔眼皮越眨越低,犯困了,一副要在他身上睡过去的架势,萧淮笙登时坐不住了,他拍两下司元柔的背,让她醒神。 轻轻靠在萧淮笙的胸前,一种安全感充斥全身,司元柔很贪恋,但背上的动静让她不得安生,司元柔抬头嗔怒道:“叔叔!” “你起来,坐好。”萧淮笙又把司元柔扶正,将她推离胸前几分。 “叔叔真小气!借我靠着睡一下都不肯。”司元柔轻哼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让她靠着休息了,叔叔是唯一的,但是叔叔不给她多靠。她只好规矩地跪坐着,整理衣服后将手平放在腿上,看向前方。 “不许乱说。”萧淮笙浑身别扭,司元柔怎么能“睡”他?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她还太年轻。 司元柔被拒绝,又兴致不高了,萧淮笙为了哄她,犹豫再三终于决定自我牺牲,说出他在司戎安面前的不光彩之事,“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 萧淮笙一顿,司元柔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时候?” 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能认得萧淮笙还是前世嫁人后在宫宴上知道的。 “那时候你母亲刚去世不久,你在家中发烧了,戎安兄不放心你,把你抱到军营了。” 司元柔完全没有去过军营的记忆,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缠着萧淮笙继续说。 “我去寻戎安兄,但他不在帐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待在里面。” 萧淮笙回忆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还觉记忆犹新。她的身子小小一团,陷在椅子里,穿着蓬松的小棉袄看起来胖乎乎的,还很软的模样。肉肉的脸上两团圆圆的红晕,似泛着香甜气味的点心,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好奇地看他,两只带肉坑的小手抠着手中盛热水的杯子。 他在军营的帐子里见到小姑娘实在太新奇了,而他那时年轻狂妄,看到可爱的小姑娘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先是问了几句她是谁,才知道她是司戎安的女儿,然后问她爹去哪了,小姑娘摇摇头,老实巴交地说不知道。她摇头晃脑的时候,头上两个毛茸茸的小揪揪前后摆动,煞是可爱。萧淮笙一时兴起,想摸摸那个是什么手感,捏着揉了两下,结果给小姑娘弄散了。 半边头发垂下来,小姑娘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眼睛蓄上泪花哭起来。萧淮笙手忙脚乱地哄,让她不准哭,却怎么都哄不好。她的哭声持续不绝,对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萧淮笙而言似催命符,年少的他心慌得怦怦跳,生怕引来人。 他不得已拿起头绳重新给小姑娘绑头发,虽然他不会,但照着另一边好的绑就是了。他把头发团成一团在底部用绳子系上,毛毛躁躁一个球,也算是绑成个揪了。果然小姑娘不哭了,可她试探着抬手摸了两下居然又散了,他绑的揪质量不行,小姑娘又不干了。 他又试了几次也没给小姑娘弄好,直到她的哭声吸引了司戎安回来。司戎安给她擦干净小花脸,梳起头发,哄着女儿乖乖喝热水,然后把萧淮笙叫出去切磋武艺,其实是给女儿出气来着。 萧淮笙自知理亏,也不狂了,后面见到军营里的奶包子都谨守规矩,他怕又弄哭她后他也跟着揪心。不过后来他没见着几次罢了。 时隔多年,萧淮笙若是又把司元柔弄哭,他还是一样心慌,宛如他的死穴被她拿捏,看不得她有半分难过。 司元柔听完,很惊喜,“叔叔早就认识我!” 尽管她没有印象,但知晓叔叔与她有更早的缘分,她很欢喜,“叔叔那时多大?” 萧淮笙回忆一下,“我大概十五六岁,你那时才五岁左右。” “叔叔那时才跟我现在一样大!”司元柔惊呼。 萧淮笙想否认,虽然这是事实,但他那时肯定比司元柔现在成熟稳重,然而又想到自己干出的尴尬事儿,他毫无理由反驳。 他都已经牺牲至此,把不愿意提的陈年旧事说出来哄司元柔开心了,司元柔应该不会再不高兴了吧? 果然司元柔心情大好,完全忘了将军府的一家子,拉着萧淮笙问东问西,“那叔叔现在能认出我吗?如果我不告诉你我是谁。” 不说一下子认出来,但多想一会儿总能对的上,萧淮笙缓缓点头。 司元柔惊诧不已,“可我已经长了十岁,模样跟小时候不一样的!” “一样。”萧淮笙仔细端详,认真比对她的眉眼唇,“还是那张奶包子脸!” 除了有一点点瘦了,脸上的肉少了许多,但模样大体没变,在萧淮笙看来是一样的。 司元柔被说“包子脸”不太开心,她早脱了稚气变成鹅蛋脸了,但她更惊讶于萧淮笙真的说能认出她,“那叔叔会认错我吗?” “此话怎讲?”萧淮笙不解,“我只有认识你与不认识你两说,如何认错?” 司元柔补充道:“比如我跟我姐姐站在一起,叔叔觉不觉得我们长得像?如果只凭叔叔十年前对我的记忆,能分得清楚我们两人吗?” 萧淮笙认真假想一番,他虽然没见过司映洁几眼,但把她的模样记了八.九不离十,此刻与司元柔对比起来,“根本不像。” 那个女人有几处明显生得像她娘,跟司元柔这边承自她父亲的容貌区别很大,“你为何有这种猜想?” 司元柔摇了摇头,释怀般淡淡一笑,“我胡思乱想的,叔叔不要在意。” 她面上不显露,似当真无意说起,萧淮笙不多问了。司元柔默默感叹,萧淮笙隔了十年,都能准确认出她来,萧彦不过三年未见她,就分不清她跟司映洁,活该被蒙骗。 叔叔才是最厉害的,萧彦就是个蠢货! 司元柔与萧淮笙在府中平静地过了几日,萧淮笙的身体没再出大状况,至少司元柔没被萧淮笙拉着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她由此判断萧淮笙大体稳定病情了。 而这期间,萧淮笙把王府的一应大小事都交给她,让司元柔掌家。萧淮笙曾一直想让司元柔回将军府,那才是她的家。但带着她回门一趟萧淮笙发现将军府还不如王府,以后他的王府就是司元柔的家。 为了让司元柔对王府有归属感,真的把这个于她而言陌生的环境当做自己家,萧淮笙让司元柔亲手打理王府,她喜欢什么样子尽管布置,以后王府她说了算。 以前是方景苏帮着管家张吉一同照料王府,萧淮笙根本不操心。现在有了司元柔,方景苏同她交接事物,发现她小小年纪竟然懂得不少,人员配置、月例等级,还有各种活计的相互督查等等她比方景苏还熟练,方景苏夸赞道:“小嫂子会操持家事,师兄有了你一定家宅安宁。” “小苏谬赞了。”司元柔被夸得不好意思,虽然她管家确实有经验,毕竟前世为萧彦打理东宫和后宫,他一群女人孩子要面面俱到可是让司元柔费了不少心,但被方景苏直白地夸,她可受不起。 “真的!”方景苏又道:“我看小嫂子的礼仪也好,你走路的模样跟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一样。” 司元柔带有前世宫中的仪态习惯,不太好隐藏,尤其方景苏这种细心的一看就能发现,司元柔只好大方承认,“我从小这样,估计是天生的。” 方景苏笑道:“小嫂子你自己夸自己都没不好意思!” 司元柔摇头笑笑,她身上有宫规的影子,司映洁似乎没发觉。而司元柔也很奇怪司映洁身上怎么没有宫中礼仪的痕迹,司映洁前世也入宫了的,难道是她隐藏得好吗? 萧彦这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有太子妃之父言行不一,殴打妻弟的小人行径,后有太子妃之母泼辣凶悍,冲撞婆母至其卧榻不起的烂摊子。偶尔一次萧彦就忍了,当运气不好正巧赶上,但几次三番地这么折腾,换谁天天被御史参都受不了。 连皇后都忍不住同皇帝感慨,太子的亲事到底是喜事还是霉事? 皇帝亲口赐婚,当然不能说出打自己脸的话,“年轻人多经点儿风浪是好的,正好磨练太子心性。” 皇后对长子成婚曾是满怀期待的,谁不想看孩子成家立业尽享天伦之乐呢,但此刻皇后只盼着太子亲事能顺顺利利赶紧过去,别再出状况了。 皇帝又道:“不过司家那边儿确实不像话!” 皇后也应和着,没见过哪家女子这么能给夫家拖后腿的,这要是在平民百姓家里,当场对女方退亲,女方这辈子都许不上好人家了。可太子不行,只能吃了哑巴亏,更别说这是太子执意要的女人。 皇后仔细回想生养萧彦的二十年,她应当没生出个傻子吧,为何在女人的事儿上他脑子就是个木头? 皇帝斟酌一会儿,“这样,你遣两个嬷嬷去将军府给太子妃教教规矩,顺便敲打她们一家人。” “臣妾遵旨。” 司映洁的婚期已定,忙着待嫁,还得帮着母亲在祖母面前说好话,偏这时候宫里的嬷嬷来教她规矩,司映洁烦躁不已,她哪懂宫规这种无聊的东西。 她在将军府本就规矩松懈,柳氏与祖母在这方面要求都宽松。而她前世入宫为后,萧彦疼宠她,舍不得她从头学一遍宫规,让她干脆不要学了,反正她是皇后,一切后宫之事都由她说了算,她就是规矩。因而眼前宫里的嬷嬷对她的礼仪很不满意。 许尚宫与张司仪都是皇后的人,奉命指导司映洁练习站姿、坐姿、行礼的规矩以及仪态体态。 司映洁哪里做得不好,就会挨板子。三指宽的竹板坚硬无比,不亚于钝的钢刀,打在冬日冻僵的手上是麻木的痛。不只打手,哪里做不到位哪里被抽。挥下的板子带着咻咻风声啪地打在司映洁身上,两位宫人又知道皇后对这个儿媳不满,打得时候更添几分力道。 司映洁又一次被打时喝道:“大胆,你们竟敢如此以下犯上!” 许尚宫与张司仪对视一眼,许尚宫恭敬答道:“奴婢们奉命行事,还望小姐海涵。” 司映洁心中不服,等她再一次登上后位,宫规仍是一切都随她,她现在费劲学规矩都是白费力气,“你们别要求太严,随便教教就行了,我保证见了皇后娘娘好好行礼。” “不可!”张司仪绷着脸,严肃道:“若您连日常都做不好规矩,奴婢如何信您能在皇后面前不失仪?况且您教唆奴婢欺瞒皇后,实在不该。您身为太子妃,不光要注重言行,还当有好的德行。” 她说完又在司映洁手心狠狠打了几下,“小惩大诫,太子妃不可再说这种话。” 这话就是拐着弯儿骂人了,司映洁听得懂。不过皇后身边得了势的两个奴仆,竟敢对她耀武扬威。她揉搓冻得通红又被打肿了的手,厉声责问,“你们以为自己嚣张得了几年,有本事日后别来我这讨饶!” 她很快就能当皇后,只要熬三年萧彦登基,她就是年轻的后宫之主。这帮人不如她幸运,没有未卜先知的前世记忆,还以为当今帝后能撑很久呢,仗势欺人,殊不知以后落在她手里,不过一眨眼的事儿。 “那都是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准呢?至少现在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教导太子妃,就该尽职尽责!”许尚宫和张司仪亦是不退让半分。 一个没过门的太子妃罢了,谁给她的底气挑衅皇后娘娘的尊位?许尚宫和张司仪不知何时帝位迭代,但此刻她们都是皇后主子的人,由不得司映洁放肆。司映洁口头嚣张警告,奈何她的话旁人根本不信。她说再多也躲不过狠狠挥下的竹板,被打得哀嚎乱叫。 “你们等着,我现在治不了你们,但我能告诉太子!” 张司仪抓住司映洁的手腕儿,不许她躲,教导道:“太子妃,未婚夫妻间还是少说话好。” 许尚宫挥着板子继续打,又使了三分力气,“就算成了婚,太子妃也要谨言慎行。皇后娘娘慈爱,怎么到了你这要跟太子告状呢?不孝不顺,寒了娘娘一片苦心。” 这个女人挑拨了太子与皇后的母子关系,皇后已经为太子的婚事愁得日夜憔悴,她还是个不安分的,日后真要进门,皇后娘娘与太子间还不一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思及此,许尚宫的教导更加严厉,换不了太子妃,那就把她调.教好了才准进门。 司映洁日日苦学规矩,新伤叠旧伤,浑身上下青青紫紫,坐立不安,夜里睡觉碰到哪也会痛醒。她捂着伤处睡不着,想起前世司元柔待嫁时可没有这一出,怎么到她这变了? 她与萧彦的婚事多出许多磕磕绊绊不算,连她跟萧彦也遭难。她成功顶替司元柔当上准太子妃,跟她的期望一点儿都不像,福没享受到,她的日子比做普通小姐时更难过了。 而她许多日见不到萧彦,连给萧彦送信都没有回应,不知萧彦知不知道她在受苦,要是知道赶紧来救她脱离苦海。 萧彦当然没有收到她的信,萧彦本身忙得团团转,根本没空探望她。而她送出的信刚出府就被皇后的人截去,换来的是多了几个嬷嬷教她才艺。 皇后看过信,叹道:“看来本宫的儿媳对本宫误会颇深啊。” “那只能本宫多体贴体贴儿媳,让她知道本宫的好意了。” 转眼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宫中举办年宴邀请文武百官携家眷来一同庆贺,司元柔收到请柬,问萧淮笙去不去。 萧淮笙近日身体条件稳定,规律地服药使他与常人无异,纪行云让他放心活动,自己注意着点儿就行。 过年的庆祝,萧淮笙无意去凑热闹。他跟那群人不熟悉,也没人有胆子跟他攀谈,宫宴上的酒菜他不喜,那些歌舞更没有能入眼的。如果皇帝没有其他要事相邀,萧淮笙一般不喜去人多的地方。 但如今不一样,家里多了司元柔,萧淮笙怕她在府里闷,决定带着她出门走走。萧淮笙知道自己的性子比较寡淡,尤其是跟跳脱的方景苏比起来他确实话少,虽然会对司元柔多说几句,但终归不够。而司元柔鲜少主动要求他做什么,萧淮笙想照顾她时常无从下手。 既然有热闹的年宴,带她去正好。 司元柔给宫中回信,三日后如期进宫。 他们来得不算早,来早了干等着太无聊,萧淮笙让司元柔在府里多待一会儿再动身。但去太晚又失礼,好在司元柔前世亲手操办过许多场宫宴,赶在末尾几位到来,估摸着一会儿帝后将至。 司元柔与萧淮笙同座一席,两人间只隔了半臂的距离,随便动动胳膊两人的衣服就会蹭在一起。司元柔披着一件纯白的兔毛披风,发间别着一串细小的珍珠坠子。她规矩地坐着,唇角勾起笑意,眼神落在前方的桌案上,连珍珠都静止不动,自然垂下。萧淮笙也坐得板正,一身黑衣令他的腰背更显挺拔,头发全部束起藏于头上的金冠中以玉簪横穿而过,在身形小巧的司元柔身边犹如高挺的松柏。 他们双双容貌出众,一瞬间吸引了宴会上的人注意。这样一对郎才女貌之人还是头一次一起坐在宴会上,众人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前不久成婚的淮王妃夫妇,两人第一次以夫妻身份示众。 刚听到有女子要给淮王冲喜时,她们都可怜那家倒霉的姑娘,以为她婚后过得凄苦,受尽淮王的暴虐,可现在看着淮王妃气色不错,眼里笑盈盈的没有半点儿哀愁,淮王看起来冷淡,但行事规矩的模样,没对王妃呼来喝去,也没阴沉着脸,同王妃在一起如寻常男子。 “娘,那个姐姐是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指着司元柔,“她好漂亮!” 她的母亲安国公府夫人,赶紧抓回女儿的手指,“那是淮王妃,你不能用手指。” 安国公夫人头疼家中女儿,明明年纪不小了,做事还没有分寸,“你规矩一点,学学淮王妃的样子坐好了。” 小姑娘撅起嘴,不情愿地晃几下脑袋,头上玉簪流苏甩来甩去,慢吞吞地学司元柔的姿势。 司元柔听到有人议论她,闻声看去正巧与那姑娘眼神撞上。司元柔扬起唇角,原来是熟人啊,前世萧彦的宠妃之一赵丹若。赵丹若得宠时来挑衅过几次,被司元柔化解后她发现司元柔无宠,根本威胁不到她,再没来生过事。司元柔同赵丹若之间没有很大的仇怨,重来一世就当做普通人了。 司元柔礼貌地点点头,算和赵丹若打过招呼。赵丹若微微张开小口,也学着点头致意,然后笑弯了眼睛。 赵丹若还是一如既往地娇憨,萧彦最喜欢她撒娇卖痴的模样,想来今生也会很宠爱她的。不过司映洁重生而来,赵丹若能否顺利进萧彦的门尚未可知。 司元柔一点儿不想掺和萧彦后院儿里的事儿,既然司映洁要替她嫁给萧彦,就迎接萧彦后面的朵朵桃花吧。 “叔叔,你不高兴?”司元柔一侧目瞧见萧淮笙抿起唇角,眼神微眯隐含怒气,周身似有气场波动便知他生气了,但发生什么让叔叔生气的事司元柔根本不知道,好像她一不留神萧淮笙就变了模样,不会是发病了吧? 她太担心,忍不住低声问出来。 萧淮笙在下面握住司元柔的手,用力捏捏她的掌心,语气不善,“对面有个蠢的,竟敢学你的样子!” 司元柔微愣,明白叔叔说的是赵丹若,她噗嗤一笑,“叔叔,不用在意。” 在司元柔笑完后,赵丹若那边不知怎么了,也噗嗤笑出来。安国公夫人也不明所以,以为女儿傻笑。萧淮笙捏紧司元柔的手,更不爽了,对面坐着个模仿他小姑娘的冒牌货,真是刺眼。 司元柔往萧淮笙身边挪了挪,“叔叔,你捏疼我了。” 萧淮笙赶忙放开司元柔,改为一臂环在司元柔后背,另一只手托起司元柔的手腕查看情况,眼含关切。司元柔宽大的衣袖滑落至半臂处,露出一截莹白皓腕,一只血玉镯子套于其上显得手腕更加白嫩纤细。 赵丹若撸起袖子,转了转手腕儿上翠绿的镯子。 萧淮笙根本没注意赵丹若又干了什么,只满心关切地询问司元柔手疼不疼,给她揉搓筋骨,还捂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暖了一会儿,全然不顾正在大庭广众之下。 围观的人皆张大嘴却又不敢出声,一个个无声对望,眼神似在询问你看见淮王在干什么是我看错了么等等信息,她们再三确认身边的人都惊异非常之后更震惊了。曾经征战沙场的淮王安于家室,还疼宠王妃给她暖手简直奇闻。 赵丹若迷茫地看看身旁的母亲,总觉得不太对,自己跟司元柔比少了什么。 她还没想太多,帝后相携而来,其后是皇子公主以及诸位妃嫔。赵丹若跪地行礼,起身后一眼看到了太子,她瞬间明白自己少的东西是何物。 萧彦来到他的位子,他在帝后下方,跟司元柔与淮王的位置相对,离赵丹若也不远,只有和将军府的席子隔得稍微远了点儿,不知位子怎么排的。 萧彦往司映洁那边望一眼,多日不见她看起来没变,萧彦放心了。司映洁眼巴巴看着萧彦从她身前走过,只瞥她一眼后就没有反应,心中忿忿不平。她给萧彦写了许多书信诉苦,萧彦一次没回复!好不容易见了他还一副冷淡样子,拿她当什么? 皇后含笑着叫住萧彦,同他聊起家常,让他无暇分心。司映洁那狐媚子,从一进屋就勾引她儿子,她可不是瞎的。她排位子特意将司映洁往后放一放,眼不见心不烦。而她已经在准备给太子物色侧妃了,安国公家的女儿不错。 司元柔看明白七七八八,对萧淮笙低声道:“叔叔,战况激烈!” 萧淮笙没听懂,只是看赵丹若很不顺眼,那个女人又在学司元柔了。 司元柔对此看得开,这证明她乃贵女典范!而且赵丹若估计一时兴起,她以后还会模仿旁人,没几天就忘了司元柔。司元柔观察过赵丹若几年才发现她有学人的毛病,看见旁人身上用的穿的,或是什么动作语态,赵丹若挑着好的都要学去,被人指出来后她就一副娇滴滴的单纯模样,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不小心撞了而已,回回都让萧彦心疼。 司元柔可不想自己亲自费力教训赵丹若给司映洁开路,司映洁要么自己调.教赵丹若,要么就受着。 萧淮笙为了避开赵丹若,宴会全程盯着司元柔看,心无旁骛。司元柔慢慢地脸红了,他这般引人注目的姿势,旁人全都来看司元柔。 皇帝更是亲自下场调侃,“淮笙对王妃可还满意?” 他没等萧淮笙回应,猜测肯定是满意的不用质疑,直接道:“都是兄弟,不必谢朕。” 萧淮笙赐婚的事没跟皇帝提过,他估计自己忍不住拍碎皇帝的桌子,现在老不正经的还要自己说,萧淮笙根本不想接话。 司元柔悄声问萧淮笙,揶揄,“叔叔对我满意吗?” 萧淮笙沉默片刻,揉一把她的脑袋,“胡闹。” 司元柔欸一声,不逗叔叔了,她喂叔叔吃东西。 “叔叔,这个炸豆卷好吃,你尝尝。” 金黄色的豆皮中间卷着肉沫炸熟,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萧淮笙却推开司元柔的筷子,“你自己吃。” 司元柔恍然大悟,一定是炸豆卷太油腻了,叔叔喜欢清淡的。她自己吃下豆卷后换一双筷子给他夹了块蒸米糕,萧淮笙仍然盯了一会儿,不想吃。 “叔叔身体不好,多吃才能尽快恢复。”司元柔劝道,又挑着菜给萧淮笙,萧淮笙按住她的手,“我自己用,你先吃。” 司元柔点点头,自己稍微吃一些。宫宴的菜太多,有的菜端上来已经在后厨放冷了,她凭着前世经验给萧淮笙挑了几样味道不错的,凑合垫垫肚子。 赵丹若跟着司元柔吃过的依次尝过,不禁惊叹,“娘,这个好吃!” 安国公夫人没想到女儿突然闹出动静,向周边的人赔罪。赵丹若模样俏丽,说话直白又真诚,哪怕做出失礼的举动也让难令人生厌。皇后不但没训斥赵丹若,还笑问哪样菜,让太子也快点尝尝。 司映洁才发现赵丹若坐在萧彦对面,皇后与她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一阵惶恐刺得她头皮发麻。前世她进宫晚,赵丹若已经生下一双儿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萧彦对待她们母子几人不错,尤其是大着肚子的赵丹若天真无邪地欺到司映洁头上,萧彦都觉赵丹若肯定不会有坏心思就算有也不是故意的,让司映洁忍忍。司映洁嫁给萧彦迟了,他前面有了女人孩子,司映洁不能逼他都舍弃,只能吃哑巴亏认了萧彦的后宫和子嗣。 然而司映洁为重来一世,赵丹若又凑到萧彦面前了! 司映洁暗暗盯着赵丹若,生怕她做出逾矩而不自知的动作,用一张纯真的脸对萧彦行狐媚之事。她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感觉不对劲儿,赵丹若在模仿司元柔。司映洁冷笑出声,还以为赵丹若有多高明,原来是东施效颦。 赵丹若漆黑发亮的眼睛纯纯地望向萧彦,“殿下,这都是臣女自己的口味,不一定和殿下心意。” 萧彦品尝过后,“赵小姐自谦了,这些菜被你夸过之后才变好吃的。” 赵丹若受宠若惊,“是……是宫里的御厨好。” 司元柔原本吃着香的菜突然食之无味,她轻轻放下筷子,赵丹若也跟着停了。 萧淮笙见状知司元柔肯定没吃好,没非让她多吃,等着回府再给她重做点儿。 司元柔温声笑道:“赵小姐的口味与我真像。” 赵丹若心底慌乱,“淮王妃也喜欢这几样吗?……那真是巧了。” “是啊,缘分。”司元柔仍是浅笑着回应,没点破赵丹若的把戏,也无嘲讽之意,但真切警告了赵丹若一次。赵丹若后面不敢什么都学司元柔了。 萧淮笙这才觉顺眼,一个冒牌货装可怜都比不上司元柔,他的小姑娘是唯一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萧彦却觉司元柔故意抢赵丹若的风头,想自己居功,“皇婶,赵小姐纯善,想必皇婶与赵小姐合得来,毕竟你们很像。” 萧彦的语调带着微微讽刺,熟悉他黑脸模样的司元柔一瞬间就听出他说反话,想来他太久没被司元柔教训,又不老实了,司元柔不介意再教教萧彦做人。 “侄儿,你太想当然了!婶婶我都是做长辈的人了,怎么能什么都跟你们少年少女一样?就算婶婶我也是纯善之人,但不见得跟赵小姐处处相合,毕竟婶婶都成婚了,赵小姐还云英未嫁。” 赵丹若张开红唇,发愣的模样尽显稚嫩,她慌乱地埋低头晃晃脑袋不敢看人。 赵丹若如一只活泼的小猫,萧彦看得只想将她护在怀里。司元柔说话露骨,让赵丹若蒙羞,萧彦刚要反驳,却被皇后发觉苗头先他一步开口应和司元柔,“是啊,弟妹,咱们都是成过亲的,赵小姐当然跟咱们不同。” 司元柔还想跟萧彦过几招,未料是皇后接话,还称呼她为“弟妹”,她紧忙笑道:“皇嫂,我随口说说,您别当真。” 至少司元柔成婚前后还没有明显变化,她除了住的地方从将军府到了淮王府,旁的与她在闺阁中相差无几,当然这也归功于萧淮笙不限制她什么。 皇后年岁长司元柔许多,毕竟前世给司元柔当婆母,这辈子才成了嫂子。她仍然认可女子成婚后跟未出阁的姑娘聊不来几句,司元柔的情况是例外。因而皇后顺着司元柔的话道:“不如给赵小姐许个人家,让赵小姐也体会体会咱们的日子?” 司元柔笑笑没有接话,幸好皇后这句话也不是主要问司元柔,而是等安国公夫妇的回应。赵丹若惊骇,还有点隐隐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司映洁则完全相反,她差点儿直接站起来阻止,不准赵丹若再被许给萧彦。但司映洁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皇后只是提议,还没说夫婿人选,她冒然说出来只会被当成胡言乱语,殿前失仪。况且司映洁没理由阻止,只能任心慌狂肆增长,令她心神意乱。 萧彦反应一般,赵丹若这种姑娘,嫁给哪个男子都会被怜惜的。安国公夫妇也知自己女儿的性子招人疼,但就怕她进了别人家无意惹祸,也是个麻烦事儿。而且皇后提起此事,多半不让肥水流到外人田,也就是有意太子的可能性大,安国公夫妇更头疼了。 果真皇帝询问萧彦,“太子,你觉赵小姐如何?” “挺好。”萧彦随口一答。 这就是满意的意思,皇后成功撮合太子与赵丹若,心气儿顺不少,又走形式地问问赵丹若看太子怎么样,想来她是不敢说坏话的。 没想到赵丹若认真夸赞道:“太子殿下丰神俊朗,仙人之姿,温和守礼,谦逊豁达……” 皇后笑得合不拢嘴,连皇帝都笑得开怀,他们实在想不到太子在别人眼中竟然如此好,“那朕为你与太子赐婚!” 皇帝直接决断,“立安国公之女赵氏为太子侧妃,与太子妃同日完婚。” “父皇……”萧彦来不及再讨论几句,赵丹若当场成了他的女人,他有些不适应,但他不亏。 “不行!”司映洁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有,上面的人三言两语又给萧彦定下一位侧妃,拿她当什么?可她刚出声,就被柳氏拖着按住嘴,身旁的许尚宫与张司仪也来制住她,让她不得动弹。 大殿静默一瞬,皇帝面色阴沉,山雨欲来。柳氏不得已挽回道:“这道菜不行你就换别的吃,大喊大叫不成样子。” 许尚宫与张司仪冷汗直冒,她们守着太子妃还让太子妃闹出动静,皇后指不定如何责罚她们,她们只好跟着柳氏圆场。司映洁这出才当做误会放过去。 安国公夫妇半晌没应声,不知是福是祸,偏偏傻女儿真对太子有几分心悦之意的模样。 萧彦纠结难解,他知道司映洁不高兴,女子善妒司映洁也不例外。可他自己也是奉父母之命要再娶,他不能违抗,并非对司映洁不喜欢,想来她会理解的。而且赵丹若进门后,她与赵丹若要和睦相处,等她也发现赵丹若的可爱之处,就能理解他的顺从了,萧彦对安国公夫妇承诺道:“请二位放心,我会认真待她好,不让她受委屈的。” 司映洁听到这话更气不过,她还被堵着嘴,发泄地咬下去,一嘴的血腥味。柳氏手被咬破,痛得不敢呻.吟。 太子都诚心表态了,安国公夫妇只能谢恩认了婚事,司映洁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但是陛下,”安国公小心翼翼道:“小女还有不到一月及笄,与太子妃一同嫁入东宫,是否年纪太小?” 也太扎眼了,恐惹太子妃生厌,日后女儿不好在太子妃手下讨生活。 皇帝则巴不得太子早日娶个靠谱的侧妃,若非礼法限制,皇帝甚至想赵丹若先司映洁进门,“不早,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该成亲生子了。” “淮王妃也是才及笄不久的姑娘,”皇后劝着安国公,用司元柔举例,“你们看淮王妃都已为人妻,还是太子的长辈。” 司元柔被提及,温婉一笑。萧淮笙则面无表情,默了默后再次心痛自己晚节不保。 “淮王夫妻感情好,没准儿很快传出喜讯了。”皇帝瞧司元柔哪哪都满意,扬言道:“到时朕可要亲自看看小侄儿侄女。” 皇后想象出一副美好的画面,“赵小姐嫁给太子,以后有了孩子还能跟淮王妃的孩子一块儿玩儿。” 越说越离谱了,萧淮笙险些要掀桌,被司元柔按住手才没动作。司元柔自己也很尴尬,她跟萧淮笙的关系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样,也从没考虑过孩子,皇帝皇后还是操心他们儿子的事儿吧,“赵小姐都被说脸红了,皇嫂快别说了。” 赵丹若果真脸上一片羞红,与太子定下婚约,她再看萧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萧彦亦是如此。司元柔感叹萧彦艳福不浅,看来萧彦就是个桃花朵朵开的命,幸好司元柔当初没脑子发热报复性地告诉萧彦真相,不然看司映洁被折磨一时爽,她被萧彦强娶为妻还是得应付他的一群女人。 所以身边干干净净的叔叔才是最好的,司元柔对着萧淮笙笑出两个梨涡,如枝头饱满的花骨朵盛放。萧淮笙看她甜软的笑容,几乎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萧淮笙被晃花眼,所以他抬手把司元柔的脸捂上。他的手掌宽大,一只足以盖住司元柔大半张脸。司元柔捏住萧淮笙的手从脸上拿下来,赌气,“叔叔不喜欢看,以后不对着你笑了!” 第37章 叔叔幼稚 萧淮笙一想小姑娘再也不笑了又受不了,眼神竟然暗含哀怨,差点把司元柔逗笑。司元柔习惯萧淮笙偶尔反复无常的样子了,遂吓唬他一次,然后哄道:“以后只笑给叔叔看。” 萧淮笙心头如云霞升起,但心口不一,“傻笑太多真的会变傻。” 司元柔轻哼一声,她才不信,“叔叔幼稚!” 幼稚?萧淮笙忍俊不禁,不与幼稚的小姑娘争辩。 宫宴的歌舞还在继续,华美的舞蹈与悠扬的乐曲充盈大殿,司元柔却渐渐觉得无聊了,她前世真的见多了这种场合,还亲手操办过无数次,早没了新鲜感。 萧淮笙带司元柔散心才出来,结果事与愿违。 “不喜欢看?” “一般般。”司元柔回道,萧淮笙就当是她不感兴趣了。 他又觉难办,问道:“那你在王府会寂寞吗?” 淮王府人少,萧淮笙需要清静,不在府中养太多人。而那些人多是军中追随而来,一帮男人都不精细,与司元柔也没有多少聊的,萧淮笙生怕司元柔心中憋闷又自己忍着。 “不会!”司元柔与萧淮笙的预料截然相反,她语气真诚,望进萧淮笙的眼里,她才明白萧淮笙出来的原因,顿感好笑,“王府中环境清幽,还有活泼的小苏跟沉稳的纪先生,最重要的是有叔叔,我很喜欢王府,跟叔叔在房里待一整日都不会无聊的。” 若不是萧淮笙相信司元柔不会说谎,他真以为司元柔在安慰他。他的性子淡漠无趣,身体又是拖累,谁会愿意长久地跟他处在一起,司元柔竟然喜欢? 他心底蓦然一阵温暖,轻轻摩擦司元柔的手背。她的手小小软软,在萧淮笙掌中不盈一握,皮肤莹白细腻如脂,萧淮笙摸几下后顿住,怕自己指节粗粝刮伤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她对他单纯依赖罢了,萧淮笙告诫自己别多想。 司元柔手心发痒,快要憋不住笑了赶紧把手抽回,萧淮笙一阵怅然若失。 宫宴上为萧彦择一满意的侧妃,帝后心情舒畅,特别是皇帝看下面小动作不断的淮王妃夫妇也觉甜腻可人。皇帝赐婚时堪称病急乱投医,他不信冲喜真有用,就当图个心安罢了,没想到司元柔能与萧淮笙处得好,萧淮笙的气色都不一样了,那种精神状态皇帝一眼能看出不同,深感欣慰。 只是皇帝有点羡慕萧淮笙,弟弟跟儿子娶的是一家姐妹,弟弟仿佛撞了大运娶到司元柔,儿子就捡了个糟心的,皇帝酸的不得了。转念一想弟弟娶个媳妇不容易,皇帝就盼着他能舒心些,让他娶个好的就这样吧。 幸好萧彦纳妃方便,让他再娶他很听话,一点儿意见都没。皇帝还想过萧彦会不会对司映洁爱得死去活来,对她独宠,当着外人驳他面子,结果他杞人忧天了。 宫宴没一会儿结束,帝后年纪大了,率先回去歇息。司元柔与萧淮笙起身,整理衣服后往外走。行至殿门前听到后面传来女子惊呼,司元柔回头看去,瞧见司映洁手中拿着一个茶杯,而赵丹若胸前一片淡黄水渍。 司元柔驻足,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那边闹哄哄的,司映洁做的太明目张胆,萧彦想偏袒她都不行。众目睽睽之下,萧彦立身于赵丹若身侧,诘问道:“大胆,你竟如此无礼?” 司映洁恨得咬唇,看向萧彦的眼中几分倔强与不甘交杂,还有失落失望藏于其中。赵丹若给司映洁的威胁感太过强烈,司映洁冲动之下上前泼了她一身茶,之后才觉不妥。可覆水难收,司映洁亦不会向赵丹若认错低头,更受不了萧彦为赵丹若来质问,无异于火上浇油,“殿下……殿下……” 司映洁忽然嘴笨,她气过头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殿下,我没事的。”赵丹若起来抖抖水,给司映洁找借口,“一定是司小姐走路脚滑,不小心没拿稳茶杯。” 她想拧干胸口被浸湿的棉服,才刚碰一下,“哎呀,好烫!” 她吹吹手指,委屈地红了眼。 萧彦心头被戳中,疼得不行。司映洁性子稍烈,而赵丹若太单纯软和。明明是司映洁做错事不认错,赵丹若主动为她辩驳还强忍烫伤,萧彦这一刻心偏了。纵然他喜爱司映洁,却不会是非不分,放任她无缘无故伤人。 萧彦厉声斥道:“洁儿,你太过分了,还不跟赵小姐道歉?” 司映洁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赵丹若那善解人意的模样八成是装的,同为女子司映洁并不傻,但萧彦不懂,“殿下,你被她骗了,茶是温的,那件衣服真的很烫吗?” “够了!”萧彦见不得司映洁蛮横死不认错的样子,同他对妻子的预期差别悬殊,他的妻子应当是温婉可人通情达理的,“洁儿,你给赵小姐认错,我当今日无事发生。” 前世司映洁就被赵丹若无辜的模样坑害得无可辩驳几次,重生后她又陷入此种境地还被萧彦逼着道歉,司映洁绝不妥协,甚至将茶杯狠狠砸在赵丹若脚下,碎裂四溅的瓷片吓得赵丹若与萧彦都白了脸。 安国公夫妇没想到太子妃蛮横至此,那他们的女儿当了太子侧妃还怎么过啊!安国公夫人找不到帝后做主,环顾一圈儿发现淮王妃夫妇还没走,赶紧跑过来,“王妃,您帮帮小女!” 淮王妃夫妇是太子的长辈,一定能帮调解。 安国公夫人跪地祈求,司元柔不保证给他们处理好,只能过去问问,安国公夫人连忙道谢。 司元柔携萧淮笙来到萧彦这边,看了一会儿僵局。萧彦焦头烂额,司元柔就暗自欢喜。这才两个女子萧彦就整不清了,以后他的女人还多着。 司元柔明知故问道:“侄儿,这是怎么了?” 被她看笑话,萧彦顿感屈辱,说不出话。 萧淮笙道:“哑巴?” 萧彦不敢不回,认真答复司元柔。 司元柔叹道:“侄儿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日后怎么办?” 萧彦别过脸,“让婶婶见笑了,侄儿以后会注意避免的。” 司元柔道:“两位都是我的晚辈,我不会偏袒谁。既然司小姐不慎泼了赵小姐水,道歉不难吧?” 司映洁知道自己太冲动,弄得她理亏,但她憋着鼓气不愿认。司元柔也是女子,她应该能看出赵丹若的伪无辜,司映洁向她求证。 然司元柔淡淡一笑,“司小姐的揣度,恕我没有看出。” 司映洁瞪大眼睛,司元柔是故意的吧,但司映洁不确定,又说出赵丹若模仿司元柔一事,还把司元柔挑着吃的菜当做她自己选出来的赢得夸赞。 未等司元柔说什么,萧彦先她喝止,“洁儿,你胡说也要有度。” 赵丹若不可能模仿司元柔,萧彦方才还觉司元柔抢功呛了她,现在司映洁完全反转,萧彦根本不信。 赵丹若急着辩解,“那是碰巧,菜刚好撞了,我也不知道会那样,没想到被司小姐发现还闹了误会。” 萧彦道:“皇婶怎么看?” “几样菜罢了,我也说不好。”司元柔一顿,低声缓缓道:“不过赵小姐与我口味完全重合,真是巧得令人称奇。” 她未断定赵丹若是模仿她还是没有,全看旁人如何理解她的话。司映洁自然而然理解为司元柔认定赵丹若的行迹,萧彦松一口气当赵丹若还清白。 几人又争论不休,搞不清谁对谁错。 安国公夫人迷惑了,淮王妃是来调解的还是看热闹? 她又问一遍该怎么办,司元柔也很不解,她刚来就说了办法——让司映洁认错啊! 就算司映洁知道赵丹若不如外表单纯,可赵丹若此时毕竟没做恶事,司映洁报复太早,下马威太过,就成了司映洁先撩者贱,活该认了。 司映洁如何揭露赵丹若的心机都没有人信,反而让赵丹若哭得更凶了,“我……我不要司小姐道歉……我要回府,爹娘!” 萧彦忍无可忍,“洁儿,我对你太失望了。” 司映洁傻眼,就为一个赵丹若,萧彦心如死灰的模样算什么? “你……你要负我吗?”司映洁颓败地问出来,萧彦也很心痛,“你给赵小姐赔罪,日后进门当姐妹好好相处,我待你的心始终如一。” 司映洁在萧彦这里得不到一点儿安慰,不得已求助司元柔。司元柔淡漠地摇一下头,司映洁求道:“我们是姐妹啊!” 司元柔心中嘲讽,司映洁这会儿知道是姐妹了,前世弄死她的时候可不带犹豫,“我是你的长辈。” 司映洁心灰意冷,不情不愿地给赵丹若认错,说她没拿稳。借口太拙劣,谁都知道司映洁找台阶下,赵丹若更是善解人意,“姐姐放心,我不会介怀的。以后咱们进门,我还要姐姐照顾呢。” 这一对比,司映洁落了下风,跟赵丹若差的还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司元柔纳闷司映洁的心机水平是怎么在萧彦壮大的后宫中活下来的,她前世真能和萧彦恩爱和睦白头到老吗? 而司映洁重生而来,比司元柔还早几天,司映洁却毫无长进的样子,她重生简直重生了寂寞,还不如不知道赵丹若的为人,以后抓了现行给人看。 司映洁不服气,“姐姐很期待,日后一定多多关注你。” 赵丹若勉强地笑笑。 这桩事了,司元柔无意再管司映洁,拉住萧淮笙道衣袖,“叔叔,我们回家。” 萧淮笙带着司元柔离去,萧彦脸都绿了! 第38章 你没被王爷吃了啊?…… 萧彦难以置信他听到了什么,他真的听见司元柔管皇叔叫“叔叔”?那他称司元柔为皇婶,皇叔是司元柔的叔叔,皇叔不就成了他爷爷辈的人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萧彦记得司元柔成婚后他去淮王府那次,司元柔叫皇叔“夫君”,那“叔叔”应该是最近才改的吧。也就是说司元柔与皇叔情到浓时的闺房情趣!萧彦脸皱皱巴巴,不知怎么谴责他们。闺房荤话的称呼,竟然拿到台面上用,太过分了!皇叔是个正经人,一定是司元柔勾引皇叔了! “殿下,小女告退。”赵丹若行了一礼,吸引萧彦注意,帕子遮面娇笑着告退。 安国公夫妇带着赵丹若离开,司映洁与萧彦还僵持不下。 萧彦念着司映洁是他年少的悸动,私下里对她多几分纵容和心软,率先软了语气,“好了洁儿莫气,我知你吃味儿,看我纳侧妃心中不快。” 司映洁尚在气头,背过身不理萧彦。 萧彦放下身段哄一句还不够,难免跟着恼怒,司映洁有错在先,他能哄着她的脾气已经很不容易,司映洁未免太过恃宠而骄。萧彦继而道:“但我明白归明白,洁儿下次不可如此行事。” 说这些话萧彦还不是在怨她,司映洁不禁刺着,“殿下口口声声心悦我,结果对别的女人来者不拒,这是你对我的喜欢?” “洁儿,父命难违。”萧彦不能拒绝,他不是故意的,“你要理解我,我事先并不知父皇母后的打算,不然肯定推了。” “真的吗?”司映洁稍稍原谅了萧彦,也怪她没有预警之心,她把萧彦从司元柔那抢来后理所当然地认为萧彦从今往后是她的了,她高枕无忧,疏忽了别人会给他塞女人。以后她会防着女子爬萧彦的床,绝不让东宫再有女子进门。至于赵丹若,司映洁有先知,不将她放在眼里,以后慢慢收拾。 司映洁想通后才跟萧彦和好,与萧彦道别。 与此同时,安国公夫妇心凉了半截,赵丹若在东宫的日子可以预见地难过,安国公夫人愁得老泪纵横。 赵丹若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此情此景反而显得她心大无畏,“娘,女儿不怕,太子会照顾我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太子越重视赵丹若,太子妃越会视赵丹若为眼中钉,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我跟太子做夫妻,看太子妃的脸色做什么?”赵丹若语气轻扬,娇娇的话语夹几分蛮横,“况且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安国公很赞同这话,国公府不比将军府的威名大,但如今将军府没落了,国公府人丁兴旺,与之相较不见得落于下风,“你且放心,爹爹和你的兄弟们会给你撑腰。” 赵丹若纯纯一笑,毫不担心,司映洁不足为惧。司映洁口口声声指责赵丹若学司元柔,赵丹若却觉司映洁像冒牌司元柔。赵丹若说不出感觉从何而来,但莫名其妙地真实。司映洁容貌体态与司元柔都有些像,但司映洁的眼角耷拉一副刻薄相,唇部前突带点儿粗俗,体态也松松垮垮毫无气质,礼节一股小家子气,跟端庄的司元柔完全不同。 两个容貌想像的人比较一个每一个丑,司映洁很尴尬。萧彦只要不瞎一定能看出司映洁的不足,长此以往对司映洁的喜爱变淡,喜欢新来的貌美女子。如果萧彦看不出,赵丹若一定能找到机会直接告诉他,司映洁就是淮王妃的赝品! …… 司元柔与萧淮笙回府尚不算晚,两人重新用一顿饭。司元柔吃惯的王府的清淡菜,在宫宴上尝过一些油腻的之后觉着还不如王府青菜好吃。司元柔扒拉几口米饭,两腮鼓鼓的,没一会儿咽下去后脸蛋儿平了。 萧淮笙看司元柔有些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好,直到盯着她的脸瞧一会儿终于明白,“你瘦了。” 司元柔疑惑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还是老样子。 萧淮笙又道:“你跟以前比,瘦了好多。” 司元柔估摸着萧淮笙的“以前”该不会是指她五六岁的时候吧,跟童年时期比她肯定得瘦下来,不然就不正常了,“我当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胖!” “不,跟你刚进府的时候比也瘦了。”萧淮笙让司元柔起身,抬起胳膊转几圈,确认道:“全身都瘦了。” 萧淮笙陷入沉思,他苛待司元柔了吗?他让小姑娘吃饱穿暖睡好,结果她竟然瘦了,萧淮笙自我怀疑。 一定是饭吃太少了! 萧淮笙找到原因,又让厨房给司元柔烧了两道菜,“你多吃些,不准瘦。” 司元柔发笑,“那叔叔也要陪我一起吃,叔叔太瘦了。” 萧淮笙的身体几乎是凭一副骨架撑起,他身上只有薄薄一层冷白的皮肤,隐隐透出青色的筋脉,再无一丝赘肉。其实萧淮笙比司元柔还瘦,司元柔好歹健康,萧淮笙就差远了。不过司元柔也很疑惑,萧淮笙看着清瘦,但力气真不小,单手抱她妥妥的。 萧淮笙用饭的量确实不大,他口腹欲不强,尤其是身体出问题后对饭菜更没胃口,通常他吃半饱就停了,偶尔连半饱都没有。但为了让司元柔长肉,他陪着勉强多吃了一些。 萧淮笙吃饭细嚼慢咽,司元柔比他还慢,因而新上的菜大多到了萧淮笙肚子里,司元柔很满足,多吃才能身体好啊! “叔叔,你不能只吃素,要吃肉!” 萧淮笙用饭,闻言动作顿了顿。 司元柔又道:“如果叔叔不喜欢油腻,可以让厨房做清淡些,把油撇出去。” “你想吃,下次让厨房给你做。”萧淮笙回道。 “叔叔跟我一起。”司元柔道:“叔叔可以吃瘦肉,和肉汤,这样才能身体强壮。” 萧淮笙眉头拧着,没答应。司元柔问道:“叔叔不喜欢吃肉吗?” “下次先给你做。”萧淮笙回应淡淡,司元柔心中疑惑,但未强求。 次日,司元柔去厨房看看食材,打算做点儿少油盐的肉食给萧淮笙尝尝。他又不是和尚,是个病人,总吃单调的素菜对身体不好,还是得给他改了。 司元柔带着彩蝶彩云,第一次来后厨。她绕过回廊走进后厨院门,院中迎面跑来一个男童。他肉嘟嘟的,约莫六七岁,微黄的头发在脑后团了一个揪,穿着宝蓝色的小棉衣,模样可爱,就是脸和耳朵被冷风吹得通红。 他还毫不怕冷的样子,举起风车,迎着风在院子里绕着圈儿跑,咯咯大笑。他跑得太快,又没好好看路,一不小心撞在司元柔腿上,跌了个跟头摔到屁股。彩蝶彩云在后面托住司元柔,没让她被撞倒。 司元柔震惊,王府里竟然有小孩儿! 小孩儿坐在石板地上,手撑在腰后愣愣地盯着司元柔,显然不认识她。司元柔蹲下身子,摸摸小男孩儿红扑扑的脸。他的脸冰凉,还不如司元柔的手热乎,被摸上后感到暖暖的。他摔倒后没哭,也没喊人,自己无措地吸两下鼻子。 司元柔笑了,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小男孩儿很机灵,反问司元柔,“你是谁?我为何要告诉你?” “我们小姐是……”彩云说了一半,被司元柔看了一眼后住嘴。司元柔来了兴致逗逗他,故意变粗声音,“我是王府最大的主子,你怕不怕?” 小男孩儿又吸吸鼻子,一瞬间判断出,“你是新来的王妃吧。” 司元柔溢出笑意,可她还没展开笑颜,这小男孩儿惊诧道:“你没被王爷吃了啊?” 司元柔满头疑惑,彩蝶彩云也不明所以,还很害怕。 小男孩儿对司元柔招招手,让她低头靠近点儿。司元柔蹲下身子,往前凑凑。 “我跟你说啊!”小男孩儿也变粗声音,放慢语调,仿佛说书人说到骇人之处,“淮王吃人的!” 他说完,还警惕地往四周看看,确认没别人听到。他好心才会把秘密告诉王妃,可不能暴露,万一有人来对他杀人灭口呢? 司元柔极为震撼,她蹙起眉头想再问问,但又不知怎么问,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宝,是府里厨娘的孩子。”小男孩儿老实地答完,又急着跟司元柔讲道:“你别不信,我娘是厨娘我才知道的!” 小宝煞有其事,分析道:“你嫁给他,肯定跟他睡一个被窝吧?” 司元柔摇摇头。 小宝愣了,怎么不一样,但不重要! “你们肯定吃一桌饭吧?” 司元柔点点头。 那就对了,小宝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淮王不吃肉?” “嗯。”司元柔不禁认真起来,她竟然觉得小宝真知道点儿什么? “肉多好吃啊!”小宝举着风车说道:“没有人不喜欢吃肉,淮王肯定是自己躲起来吃见不得人的肉,就是吃人。” 司元柔在冷风中凌乱,她方才怎么会觉得小宝可信呢? 第39章 给叔叔煮汤 司元柔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噗嗤一笑。小宝童言无忌,还蛮可爱的,司元柔低头问道:“你娘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小宝被无视,生气了,小手上下挥舞着急地强调,“你一定要信我!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会冒着风险把秘密告诉你!” 彩蝶彩云俱是捧腹大笑起来,笑声响彻院子,更伤小宝自尊心。 “小姐,咱们直接去里面找人吧。” 司元柔也不想跟小娃娃多说,绕过他往院里走。小宝回身急冲冲追上来,还不死心,试图劝服司元柔救人于水火,“你可以从王府后院的狗洞钻出去,我让我的兄弟们接应你。” 小宝不足司元柔腿高,说出的话也憨,但居然有几分行侠仗义的江湖豪气,司元柔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又配合着问道:“你的兄弟们是谁?” “他们是我在府外结交的兄弟,都是街坊邻里家的小孩儿。” 司元柔隐隐感觉不太妙,又问:“那他们也知道淮王吃人的事儿?” 小宝面带严肃,“嗯,所以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叔叔风评被害,司元柔猜测外界传言叔叔凶残,这其中是否有小宝的功劳?司元柔想想就觉好笑又离谱! 她认真告诫小宝,“王爷不吃人,以后不准在外面乱说造谣,否则我把你送到官府。” 小宝被吓到了,紧张得哆嗦,可还坚持自己的猜想没错。 “你亲眼见过他吃人吗?”司元柔问道。 小宝否认,晃了晃脑袋,但他争辩道:“我见过王爷嘴上沾血的样子。” “好多好多血。”小宝双手比划个大圆,努力向司元柔描述。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多血,淮王嘴上沾满血迹的样子好可怕,简直像吸了人血。 司元柔敛眉,她未曾见过萧淮笙嘴上有血,但小宝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司元柔先记下此事,一会儿直接去问萧淮笙,仍是教导小宝,“可你还是没见过他吃人,没有亲眼看到不可以乱说哦,再被我听见就让官府的人抓你!” 小宝被吓哭,眼中飙出泪花,他仍倔强地不哭出来,委屈地吸鼻子。 司元柔径直来到后厨,后厨正在准备午膳,七八个人在灶上忙活着,一个厨娘在旁边儿指挥监督着,一股股热气腾腾的白雾冒出来,司元柔闻到了香味。 “娘!”小宝高呼一声,先于司元柔跑了进去,“有人找你。” 司元柔瞧里面忙着,灶上锅碗瓢盆摆得满满当当,怕进去碰倒什么添乱,在门外等着。 厨娘刚把米上锅蒸着,听到儿子的叫声赶紧洗干净手出来,她一出门看到一个美貌清秀的年轻女子,大致猜到来者身份。 司元柔管着王府,知道厨房是一个张姓妇人负责,旁人称她为张姨,今日第一次见到本人。她不知道张姨还有个孩子,大概是因为小宝年纪太小,且不算府中仆人,所以小宝没记录,方景苏也没跟司元柔说过。 “奴婢见过王妃。”张姨行过礼,紧张地询问:“敢问王妃前来何事?” “没有大事。”司元柔浅浅一笑,随和地说:“就是来看看有什么食材,我想炖点清淡的肉汤。” 王妃要亲自下厨?张姨慌乱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您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司元柔摇了摇头,给叔叔做的,她想亲自试一试以示诚意。 “如果不麻烦的话,让我用个小灶台就行了。”司元柔解释道:“我只做一道汤,其余的菜你们照常做。” “王妃,里面油烟大,您的衣服会被熏上味道的。”张姨仍有几分为难,好意提醒,恐司元柔这样身娇体贵的不知厨房脏污,以为做饭轻巧容易结果进去后悔。 “无妨,我不介意。”司元柔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就不是装装样子,处理食材烧火烧水她都得自己干。 张姨见司元柔下定决心,遂不再劝,引着司元柔来到一处灶前,“王妃您在这边做好不好?离那边儿炒菜的远点儿,不会呛着您。” “好,麻烦你了。”司元柔自己看了一圈儿,食材调料都是全的,她自己可以,“张姨去忙吧,我这边儿没事。” “欸……您要是有事儿,一定要喊奴婢啊。”张姨先退下,但一步三回头生怕司元柔哪不会整,伤了她自己。幸好她做饭的地方离司元柔不远,能时不时往这边儿看一眼,真要有事儿也顾得上。 小宝跟在张姨后边儿,“娘我饿了,想吃饭。” “你这孩子!”张姨在小宝后脑上呼了一巴掌,不准他吃。王妃在厨房看着,儿子闹着厨房开小灶也太不像话了。 司元柔发现厨房有处理好的鸡和排骨块儿,问道:“厨房每日会做荤菜吗?” “做的。”张姨答道。小宝也抢着回答,报菜名似的说了一通牛羊猪鸡鸭鱼鹅的菜。司元柔都不知道王府竟有这么多荤菜,那她跟着萧淮笙吃了半个多月素是什么情况,“只有王爷那边不吃肉吗?” “是。”张姨点点头,验证司元柔的猜想。 原来王府除了萧淮笙上上下下都吃肉的,司元柔还以为整座王府都饮食清淡。 司元柔先不管旁人,想了一会儿给叔叔炖鸡汤还是排骨,思忖片刻选了鸡肉。萧淮笙不常吃肉,鸡肉更瘦一点儿,他或许能试着吃几口,排骨稍微肥不一定和他心意。 司元柔先把火架起来,给鸡块儿洗净残余的血后焯水,加了葱姜去腥。彩蝶彩云都要来帮忙,司元柔让她们在一旁候着,实在闲不住就帮着添柴。煮饭这种事儿,彩蝶彩云不一定会。 司元柔前世刚嫁给萧彦时,想着讨他喜欢,亲自去厨房学做菜。刚开始她连火都不会生,浓烟冒得满屋子都是,根本呆不了人,司元柔还在厨房一次次试着生活,呛出眼泪都没走。学会生火,又卡在处理食材上。清洗简单,但她刀工不行。她手上力气小,掌控不好沉重的菜刀,切出来歪歪扭扭的,好几次切破了自己的手,忍着痛做出一锅难吃的菜,之后乱七八糟的困难还遇到很多。 她那时天天下厨房练习,总算慢慢学会几样看得过去的,做好后欢喜地送去萧彦面前。那时萧彦对她做的东西一脸嫌弃,评价她谄媚作弄,做出的东西猪都不吃,浪费粮食,当着一群人的面掀了。汤汤水水撒了一地,司元柔尴尬无措地站在中间,衣服鞋子被弄上油水,很伤心。她才嫁人没多久,想跟夫婿好好过日子,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真以为自己做的难吃她没尝出来,委屈萧彦的嘴了。 司元柔后面很长时间才逐渐相信自己做的菜还行,味道不差,是萧彦有毛病。可她早已没有再给别人做菜的一腔心意了。司元柔现在想想,冷哼一声。既然萧彦说猪都不吃,那他再也没有吃的机会,四舍五入他就是头猪!她要做给叔叔吃,听叔叔夸她! 给鸡肉焯水后,司元柔又冲了遍发白的肉块儿,换一口砂锅加了满满的水炖上,又加了香菇和参,然后守着火,摆弄柴火调整火候。张姨一直关注司元柔那边儿,瞧她干起活来有模有样,真像那么回事儿,不是来厨房瞎折腾的还挺惊讶。彩蝶和彩云也很惊奇,她们根本不知道小姐会下厨的。 “小姐,您什么时候学会炖鸡汤的?”彩云问道。 司元柔开始扯谎,“以前看别人做过,看了几次记住了,随便试试。” “哇,小姐真厉害!” 司元柔被夸得脸红,受之有愧,“不要讲了。” 炖得久了,香气溢出,充斥整间厨房。鸡汤本身鲜美,司元柔又加了香菇,香气更加浓郁,没在娘亲那要到吃的的小宝悄悄挪着凑到司元柔身边,手抠在灶台边儿上,眼含期盼地盯着她的砂锅。 司元柔道:“还要等很久,你饿了先去吃别的。” 小宝有点失望,但他搬来一个小凳子坐下等,俨然在这耗上了。张姨赶紧过来把小宝抱起来,拖着他走,“王妃莫怪。” 司元柔笑笑,“无事,小孩子长身体,应该多吃点儿,王府不缺你们吃的。” 至于鸡汤她煮的多,一会儿盛出两碗来给她和叔叔,剩下的让小宝吃也好。 张姨有些局促,她把自己的孩子带到王府养,王爷没说过什么,可换了王妃当家做主,她心里没底,王妃面上不介意,是真的不介意吗? “王妃,这个孩子基本是我自己用月银养着,没白拿公家的东西。”张姨思量再三,还是想说明白,不然王妃万一心中介怀不声不响地将她辞了,她跟孩子就日子艰难了,“小宝要是吃了厨房的东西,我会采买给补上的。” 司元柔不会不让一个孩子吃饱,但她也要把账记明白,张姨主动提起司元柔便多说几句,“你们母子用王府里的东西,都要吃饱穿暖,不过用了多少都记下方便我核对。你们自己吃穿用度多一些没关系,王府养得起,也会把你们养好,就怕有人偷盗王府的东西出去变卖,这绝不行。” “王妃放心!”张姨保证,发誓道:“奴婢绝对不会干盗窃的事。” “嗯。”司元柔看看小宝,提醒张姨,“先给孩子拿点儿东西吃吧,小孩子不抗饿。” “是。”张姨找了个馒头切成片给小宝烤了吃,小宝端着馒头片离开厨房。司元柔眼睛跟着看去,小宝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了起来。 张姨在围裙上擦擦手,等着米饭蒸好,看司元柔还在等鸡汤来跟她解释,“我不会让小宝在厨房吃东西的,厨房是做饭的地方,谁也不会在这里偷吃。小宝也是乖孩子,不会乱动灶里的食物。他就是长身体又好动,吃东西勤一点,但不给后厨添乱。” “那便好。”司元柔点点头,张姨把孩子教的不错,不然小宝乱动锅里的东西,把饭菜弄脏了不说,对他自己也危险,司元柔肯定要管教他的。 司元柔等着鸡汤快好,拿了个小碗往外撇油。 张姨问道:“王妃是做给王爷吃的?” “嗯。” “那可有点难办。”张姨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讲。司元柔让她大胆说她才接着道:“王爷不喜荤腥。奴婢刚来厨房时不知道,给王爷做过几次肉……” “然后呢?”司元柔问。 “……王爷吃了后不舒服。”张姨低下头,俨然不好意思。 司元柔也呆了,她还以为萧淮笙是挑食,难道是肠胃不行,吃不了肉吗? 第40章 喂叔叔吃肉 张姨说完很尴尬,她只想提醒王妃王爷不一定会吃,但这话说出来肯定惹王妃不快,哪怕司元柔看起来性情温和她也急忙补救,说道:“王妃亲手做的就不一定了,王爷看在与您的情分上,一定会喜欢的。” 司元柔听得出张姨强行安慰,她也拿不准了。但鸡汤已经炖了不能半途而废,司元柔继续把油撇干净,加入枸杞干和盐,等汤再滚一会儿。 等待间,司元柔问张姨萧淮笙吃了肉之后的事。张姨回忆道:“王爷没训斥奴婢,只让奴婢以后都别做肉了,他的菜要跟府中别人的分开做,不沾肉腥味儿。” 张姨又感慨着:“王爷心善,收留奴婢母子,就连奴婢犯了错也宽宏大量,没把奴婢逐出府。奴婢感念王爷恩德,做菜时小心翼翼不敢马虎。” 司元柔捕捉到一个词,“收留?” 她问张姨,张姨讲道:“我的夫君是王爷名下的一个小兵,家中穷苦全靠他参军支撑着。可他命不好死在战场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奴曾婢跟着他到军营后厨烧过几日饭,后来王爷整顿旧部,安抚家眷,把奴婢安排到王府里了。” “请问你的年纪……”司元柔犹豫着问出。 “二十有七。”张姨回答。 这么年轻? 司元柔真没看出来,大家对张姨的称呼带“姨”字,张姨的面容和声音也不是年轻人的感觉,司元柔乍一看以为张姨至少三十,就是孩子有点儿小。 张姨笑笑,“在厨房烟熏火燎,人气色不好,嗓子也粗了,让王妃见笑。” 司元柔仔细看张姨的眉眼,她骨相生得挺好,确实是气色差一截,皮肤蜡黄而粗糙。司元柔算算张姨的月银,再看她一个人拉扯孩子,心中盘算着给她涨涨工钱。 “这样,你最近有空帮我琢磨点肉食出来,不管你自创的还是别的地方名菜你学学,做得好有赏。” 变着花样给萧淮笙做肉吃,他总不该没一样吃的下去的吧? 张姨听闻很高兴,连忙应下来。她旁的本事不大,做菜还是可以的,不然不会升为厨房的管事大厨。 鸡汤炖好,司元柔撇了一点出来尝味道。她吹了几口后鸡汤仍然很烫,慢慢抿着尝了咸淡,刚能尝出盐味儿的程度,直接喝刚刚好,一口下去身子都暖和了。 此时小宝吃完馒头干,自己去把盘子洗干净后,闻着司元柔的鸡汤香气又来了。司元柔拿了两个汤盅,盛出两碗淡黄清亮的鸡汤,然后挑了两块儿不带皮的鸡肉放进去,再加几朵香菇。 司元柔留出她和萧淮笙的分量,没给萧淮笙挑带肥腻油脂的肉。她不确定萧淮笙喝不喝,但他不喝的话司元柔自己喝两份。 她炖了一整只鸡,肉基本没动,汤剩下半锅。司元柔把剩下的鸡肉和汤盛出来,其中一碗肉最多的给了小宝,剩下的让彩蝶彩云找人分了后,她端着汤回院子。 小宝刚吃了干巴巴的馒头,紧接着有汤喝有肉吃,高兴的不得了。张姨还是把他赶出去吃了,然后忙活着炒菜。 司元柔回来时,萧淮笙一如既往地在看书。他知道司元柔出去很久,但他没问她去做什么,只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嗯。”司元柔端着两盅鸡汤进门,关门时涌入的冷风裹挟着鸡汤的香气飘向萧淮笙,他一瞬间感觉不太好。 萧淮笙书也看不下去了,起身烦躁地走动。 司元柔招呼萧淮笙过来,“叔叔,天冷,来跟我一起喝鸡汤暖身子。” 她挑出肉少油少的那一份推到萧淮笙的位子前,她第一次劝他吃肉,不奢望他吃很多,能喝几口汤司元柔都满足了。 岂料萧淮笙特别抗拒的模样,根本不过来。 司元柔先喝了一口,热鸡汤慢慢喝下的感觉真舒服,她呼出一口白气,“好喝,叔叔快来。” 萧淮笙仍是不过去,还往远处站了站。要不是怕司元柔冷,他都要开窗子通风! 恰逢纪行云来给萧淮笙诊脉,他挎着药箱推门而入正巧问道一股浓郁的香气,“什么吃的这么香?” 纪行云进门,将药箱随手往桌上一放低头看去,一碗香气诱人的鸡汤摆在眼前。他难以置信地左看右看,眼睛发亮!是他的待遇提高了吗?来给萧淮笙诊脉附赠鸡汤? 纪行云欣喜道:“汤……是给我准备的?!” 司元柔冷漠地戳破他的幻想,“是叔叔的。” 纪行云愣了一会儿后睁大眼睛,他根本没想过是萧淮笙的,萧淮笙就是个坚定不移吃素的,他终于肯开荤了? “淮笙……你?”纪行云更激动了,比他以为鸡汤是特意给他准备的还高兴。 萧淮笙坚定地否认,“我不吃。” 纪行云来回看看他跟司元柔,闹不明白。司元柔长叹口气,先问问纪行云萧淮笙是否一点儿荤腥不能沾。 “当然不!”纪行云赶紧否认,“我从没要求过他只吃素。” 纪行云坐下来慢慢解释,“一般病人身体不正常,服药期间医者会要求病人忌口,诸如辛辣油腻,鱼虾海鲜之类的不要吃,等身体好了再吃。”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懊恼,“但淮笙不一样啊!他病了三年了,三年一点儿肉类不吃其实对身体更不好,相比之下忌口就被放开了,一般不是故意要吃特别油特别辣的东西,淮笙应该各种都吃一些才好。他身子本来就差,再不好好吃饭喝药……就等着……等着……” 他说不出那个字,也不能放弃萧淮笙不治,可他要治又劝不动萧淮笙,真是左右为难,幸好司元柔出现! 纪行云指了指几乎没有油花的鸡汤,“像这种做的清淡的肉食,淮笙应该常吃一些。” 得到纪行云的专业意见,司元柔底气更足,“叔叔快过来!” 萧淮笙置若罔闻,并把窗户开了个缝。 “我……我煮了好久的,”司元柔声音减低,“叔叔真的不来尝尝吗?哪怕喝一口汤也好。” 萧淮笙愣住,司元柔出去一上午竟然是给他煮汤。 纪行云羡慕坏了,“淮笙你不喝赶紧让给我!” 萧淮笙一听这话不行了,挪着沉重的步伐过来。司元柔特意给他煮的,绝不能落入别人嘴中,就算是他不想喝也不行。 他刚走到桌边儿,看着那汤仍然心情复杂,不自觉屏住呼吸。司元柔拉着萧淮笙的手,把他按在凳子上,碗拉到他面前,“来叔叔,小心烫。” 司元柔亲自喂到萧淮笙嘴边,萧淮笙下意识别过头闪躲。司元柔失落道:“叔叔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吃吗?” 她放下勺子,胳膊从桌上垂落。给萧淮笙做鸡汤是她自己的主意,事先没问过萧淮笙。她想着萧淮笙多少也会尝尝的,没想到他忌口至此。算来算去还是她的错,司元柔心里自责,且不想浪费吃食,把汤往纪行云那边推去,“那纪先生……” 她还没说完,被萧淮笙捏住手腕,“我……尝一口。” 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鸡汤的浓香灌入萧淮笙口鼻中。他犹豫了半晌,纠结很久后才拿起汤匙。 喝鸡汤真的这么难吗? 司元柔很不理解,萧淮笙一种被逼喝毒药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不然……还是算了吧。”司元柔叹一声,不逼萧淮笙,问道:“叔叔是否肠胃不适,不能吃荤腥?” 她欲伸手去把鸡汤拿回来,要么她自己喝要么分给纪行云,不为难萧淮笙了。然而萧淮笙摇几下头,挡了一下她的手,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鸡汤醇香,萧淮笙闻着不太舒服,但似乎没有特别抗拒,真吃一两口应该无碍。他先抿了半勺鸡汤,在口中含着,惊奇地发现他没有特别强的反胃感,试探着咽下去后只觉口中余香尚在,身子一阵暖和。 司元柔期待他的点评,“叔叔喜欢吗?” 萧淮笙微微颔首,又接着慢慢喝下几口。初始他闻到肉味儿的不适感逐渐降低,越来越能接受鸡汤的味道。 纪行云大惊,原来萧淮笙竟然是能好好吃饭的,那他把自己整的瘦骨嶙峋,全靠喝药吊命图什么啊!纪行云恨不能让司元柔早点儿进府,早知道她能劝动萧淮笙吃东西,纪行云也不至于愁得掉头发。 萧淮笙把汤喝完,碗底还扔了鸡块儿,他犹豫了。司元柔已经很满足了,她的第一次尝试颇有成效,“叔叔不想吃鸡肉就给我吧。” 炖的鸡肉味道淡,而且比较干,萧淮笙光如果不喜欢司元柔也不会强求。 萧淮笙用勺子戳几下鸡肉,一股浓郁的鸡肉味儿令他不适,相比起来炖在汤里的味道就淡很多。他很有自知之明,这一整块儿估计是吃不下去,但司元柔做的让他仍然想试试。 他弄了一块儿小小的,还没指甲大的肉,“我尝一尝。” 司元柔紧张地捏紧手,纪行云也不遑多让,不过萧淮笙本人更为难。 萧淮笙慢慢把肉含进嘴里,刚咬了两下,那股味道顿觉受不住,一股反胃感很强烈,果然他吃肉还是不行。萧淮笙也不再咬那块儿肉,猛灌几口茶水给吞了下去。 他吃下去后,脸色白了几分,司元柔担心又害怕,“叔叔还好吗?” 萧淮笙微微摇头,又怕司元柔误会,强撑着不适说:“我没事。” 纪行云赶忙给萧淮笙搭脉,发现他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平常反应,却没觉松一口气。 司元柔坐不住了,起身绕到萧淮笙身边,在他后背拍着顺气,“叔叔怎么会反应这么大?” 猜测如果叔叔是肠胃不好,稍微喝一点儿养身体的汤都不行,以后怎么办? 她急得问纪行云,纪行云一头雾水,又给萧淮笙把一次脉,“他没有肠胃毛病!” 要真是肠胃不能克化肉食,纪行云肯定早早发现给萧淮笙治了,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这下司元柔呆住,那……那叔叔是挑食如此严重?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叔叔怎么能挑食,司元柔好好地给萧淮笙讲了一通吃饭的道理,萧淮笙摸摸鼻子,解释道:“我不是挑食……好吧,也算挑食!” 司元柔:“嗯?” 萧淮笙又道:“其实我曾经荤素都吃的,对各种肉类都照常吃,没有挑剔。但在我身体出问题后,我不能闻肉的味道,那股肉腥味令我烦躁又恶心。”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纪行云很急,萧淮笙从未给他讲过,他只当萧淮笙尤其喜欢清淡饮食,不然肯定早想办法治。 萧淮笙沉默,纪行云无力。说到底萧淮笙对自己的身体不关注,纪行云深刻体会到皇上不急太监急。幸好司元柔劝着萧淮笙吃肉,这个问题才暴露出来。 司元柔则仔细尝了另一份鸡汤。鸡汤稍微放了一会儿变温了,没有刚煮出来滚烫的时候闻着鲜香,但即便是温了的鸡汤也没有肉腥味儿,她特意焯水去了腥味儿的,根本尝不到萧淮笙说的感觉。 她又吃了鸡肉,鸡肉的味道稍微浓一点,但要说腥,司元柔不觉得,“叔叔尝到的味道跟我不一样。” 应该不是她煮的汤有问题,是萧淮笙的味觉或者哪里出毛病了。 萧淮笙皱眉,叹道:“汤里的味道我能接受,肉不行。” 他的碗里还剩下两块儿鸡肉,司元柔不逼着他吃。第一次给萧淮笙开荤,他能把肉汤喝完司元柔已经非常知足了。司元柔把那两块儿肉夹过来自己吃掉,萧淮笙想阻止都来不及。 他刚碰过的鸡肉,司元柔怎么能再拿去吃呢?偏偏司元柔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看向萧淮笙的眼睛很单纯,弄得只有萧淮笙自己尴尬,不知怎么告诉司元柔。 司元柔确实迷惑,她自己辛辛苦苦炖的鸡肉不想浪费罢了,她还不能吃了?等司元柔吃完,她恍恍惚惚地察觉那么一丝不对味儿。是什么关系的两个人才会从对方碗里夹东西吃呢?司元柔一想,脸蹭地红了。 纪行云丝毫没发现两人的问题,光顾着给萧淮笙检查了。令他头大的是,他检查了好几遍,也没查出来是哪的问题。纪行云只得先对症下药,给开点儿治标不治本的开胃药。 司元柔想着萧淮笙对肉本身的味道排斥,是否他不介意油腻,只是不喜欢肉的原汁原味。所以她做的清淡,只用水炖保留了鸡肉的原味,反而让萧淮笙吃不惯,那下次试试做口味重一点的肉给他试一试。 纪行云看诊之后,先行告退,去弄新药了。司元柔把桌子收了一下,让彩云送出去碗碟。萧淮笙拉住司元柔的手,怕伤了小姑娘的心,夸道:“你做的很好,是我的问题。” 司元柔根本不介怀萧淮笙的反应,但萧淮笙主动夸赞令司元柔很开心,“那我下次再给叔叔做好吃的。” “不用你亲自忙活。”萧淮笙要照顾司元柔,结果反过来让小姑娘给他下厨做菜,萧淮笙心里不安生,“你别累着自己。” 司元柔摇了摇头,她能回报萧淮笙的很少,恐怕只有劝着他按时吃药好好吃饭这一点了,她当然要做,“我会好多菜,叔叔不吃的话就没有人吃了。” 萧淮笙一阵发笑,小姑娘拿他当试菜的了!但他转念一想,小姑娘也算锦衣玉食长大的,她为何会自己下厨?萧淮笙想着想着就觉司元柔曾经吃苦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受过许多委屈不禁心疼起来,顺着她的意道:“好,你尽管做。” 司元柔忽然想起小宝的话,问了萧淮笙吐血一事。 萧淮笙回忆片刻,不甚在意,“不是大事,只是没睡好。” “没睡好……”司元柔极其震撼,没睡好竟然吐血! 那她有没有吵到过萧淮笙睡觉,司元柔忽地紧张,她晚上睡觉可能有动静,万一把他弄醒,司元柔承担不起罪过,不然……不然她搬出去住吧? 她跟萧淮笙说,萧淮笙一想那样小姑娘就不能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遂道:“我没有被你吵醒过,你正常休息即可。” “可我睡着了后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司元柔仍是不放心。 萧淮笙却想起来司元柔进府那夜与他同睡的事儿,她的姿势确实……咳,但也还好,虽然乱动一点儿但基本不吵,萧淮笙更愿意司元柔陪在身边。 司元柔点点头,歇了搬出去的想法,但她夜里休息更注意了,早点儿上床不熬夜,上床后快速入睡一觉到天明。她这样应该不会吵到萧淮笙,而且她自己也能睡得好。 司元柔再给萧淮笙做菜时,换了排骨做,且为了把味道做得重一点她做了酱排骨和炸排骨,费了一日的时间做出两样给萧淮笙尝。 酱排骨味道重但不油腻,炸排骨则冒着油香。 萧淮笙看到油亮撒着干料的炸排骨稍作犹豫,这东西太油了恐怕腥味儿重。但他凭着对司元柔的信任和怜惜,不舍她白费功夫伤心,尝了尝炸排骨。司元柔期待地盯着萧淮笙把排骨吃进嘴里,笑逐颜开问道:“好吃吗?” 她为了入味儿特意把排骨弄得稍小一点,又加了许多调料,应该没有肉腥味儿了。 萧淮笙吃下一块排骨,发现上面肉不多,只有连在排骨上的薄薄一层。肉肥瘦相间而且有股干香味儿,他嚼了一会儿都没尝出不妥之处,满口生香。他又夹了一块儿吃,好似吃不腻似的吃了还想吃。 司元柔把酱排骨推到他面前,夹起一块喂到他唇边,“试试这个。” 萧淮笙再吃酱排骨,口中的油腻感褪去变成浓郁的酱香。他配了白米饭后再吃几乎吃不出排骨的油腻,只有诱人的酱香开胃下饭。 他难得吃饭胃口大开,多用了半碗米。两份排骨他也都各用了一半,另一半进了司元柔的肚子。 司元柔试过两种排骨,明白萧淮笙果然不是怕油腻,是不喜肉。她为了盖住肉的味道只能多放调料腌肉,可这种吃多了反而不好,尤其是盐吃多了渴得厉害,她不让萧淮笙多吃。 “叔叔刚恢复吃肉,一定要慢慢来,过犹不及。” 只要多吃饭,慢慢把食量提上来,维持在适合萧淮笙的水平,他的身体一定会有起色。 萧淮笙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比平时吃的多了却仍未完全饱腹,但没跟司元柔争着吃,“你多吃些,长胖一点。” “我不要长胖!”司元柔不高兴,扒拉着米饭慢吞吞吃着。她只是稍微瘦一点,但身体健康,这样挺好的没必要刻意吃胖。 萧淮笙则看法不同,与司元柔同龄的女子他见的不多,有印象的只有她的姐姐和赵丹若,那两个女人都比司元柔胖。司元柔瘦很可能是在将军府被照顾得不好,既然她来了王府萧淮笙不会再让那种情况发生,一定把司元柔养好。 “我不瘦!”司元柔争辩,起身在萧淮笙面前转了两圈,“你看我瘦其实是衣服宽松,而且我在屋里穿得薄,不是真的瘦。” 萧淮笙瞥一眼,“别转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你都瘦得像块板。” 司元柔差点儿脚滑摔倒,她先是疑惑,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前面和后面,徒增悲伤!她好像……真挺平的,叔叔不说她自己都没注意过,可叔叔怎么能说这些话! 她羞愤得要跟萧淮笙理论,可萧淮笙模样正经,司元柔怀疑他不是特指这两处,是她自己想歪了! 她闷着声坐回去吃饭,一言不发。 萧淮笙暗笑,“小孩子脾性倒是真大。” 司元柔又不满了,争论道:“我不是小孩子!” 她是一个已经及笄,已经嫁人的成熟女子! 萧淮笙站起来,把司元柔拉到他身前,用手掌在她的发顶比了比,刚好到他胸口处,“没长大的小丫头!” 司元柔都愣了,“叔叔你是男人,我的个子不能跟你比!” 男人都不一定有几个比得过萧淮笙的,至少他在司元柔见过的男子里身形高大修长,方景苏与纪行云都没萧淮笙高。而把司元柔放进女人堆儿里,她的个头不矮,算得上中等水平,萧淮笙比划得根本不对! 萧淮笙也知女子个头与男子不同,他随便比划两下并未当真。可在他眼里,司元柔就是很小,小小一只可被他的身形完全笼罩,不光身体小年纪也小,比他的晚辈侄儿还年轻,“小孩子才会嚷嚷自己不是小孩子。” “那我什么时候算长大?”司元柔闷声问道。 难道在大人眼里,孩子不管长多大都永远是孩子吗? 萧淮笙把手往上抬了三指高,“等你长到我这里。” 司元柔估摸着她努努力应该可以,但具体长多高不是她能定的,有的女子十二三岁就个头长足了不会再变高,万一她没长到那个位置岂不尴尬,“应该用年纪算。” 萧淮笙改口道:“那你再长三岁。” 司元柔暗暗一笑,这还不简单?如果算上她前世嫁人后活的三年,她现在的心智刚好十八岁。 第41章 哄叔叔睡觉 司元柔认为自己一点儿都不小,也就萧淮笙还拿她当小孩子照顾。寻常人家像她这个岁数的都是嫁人的大姑娘,如果夫妻恩爱孩子都早早到娘的肚子里了。 而萧淮笙看她与世俗的规则不同,司元柔问道:“叔叔,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萧淮笙微愣,他沉思片刻后答道:“晚辈。” 从他见司元柔的第一眼起,她就是兄弟家的女儿,时隔多年哪怕司元柔有所成长,在萧淮笙眼里她小时候不过恍如昨日罢了。 “可是……叔叔,在外人眼中我们是夫妻。”司元柔低声缓缓说出来,她知道萧淮笙没拿她当妻子,但他私底下维系的关系与外人眼中不同让司元柔多少有些矛盾。萧淮笙只对她如此还是对所有女子都这样呢? “叔叔,如果当日来冲喜的不是我,是另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子,叔叔也会把她当晚辈吗?” “没有这种情况。”萧淮笙否定了假想,嫁过来的已经是司元柔,设想为别人有何意义? 偏偏司元柔很执着,又问了一遍,萧淮笙不给她答案过不去这事儿。他仔细想了想莫须有的状况,也察觉出几分不同,理解了司元柔的坚持。 “不会,我只把你当晚辈。” 如果萧淮笙从不认识司元柔,那他被一个年轻小姑娘冲喜不说认了,至少会把她当做普通的女人看待,而不是晚辈来照顾。可萧淮笙与司元柔的父亲熟识,司元柔一丁点大的模样他见过,萧淮笙心中有道坎儿卡着,他不能顺理成章地将司元柔认定为妻子。 司元柔有些高兴,却还有几分失望。她兀自纠结一会儿,维持现状也挺好,没再多说。 她照旧下厨给萧淮笙做新鲜的肉食,顺便教了教张姨。如果以后她没空做就让张姨来。张姨也不负她的期望,学会了司元柔的几样还从各地搜罗来菜谱自学,日日饭菜都有新花样。司元柔忙碌着王府的家务事,还得哄着萧淮笙多吃肉,监督他按时喝药。 这日上了烤羊肉串,司元柔不确定羊肉的味道萧淮笙能不能吃得下,先给他弄了一小块儿试试。 羊油的味道有些重,萧淮笙却没有特别反感的感觉。从他慢慢开始恢复吃肉后,对肉味的接受程度逐渐提高,能吃的越来越多了。 司元柔吃起来就快多了,她都吃完一整串儿了萧淮笙才吃了一小块儿。烤肉串不是特别咸,这个萧淮笙可以多吃但司元柔还是控制着他的量。其实病人吃羊肉不太好,司元柔只给萧淮笙尝尝鲜改改口味,看看他能吃的多不多罢了。真让萧淮笙把一盘子羊肉串吃完估计他不一定受得了。 于是司元柔给萧淮笙分出两串,“叔叔的。” 萧淮笙看着盘子里的竹签,两根签子只穿了七八块儿小小的羊肉,要是搁以前他没病的时候,这点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我还可以再多吃一些。”萧淮笙尚不满足。 这是萧淮笙头一回自己主动要求多吃,司元柔欣喜他终于进步了但仍然不放心,“还是悠着点吧,万一你吃得不舒服,估计又要再不吃肉了。” “我就要连续睡几日了,多吃一点没关系。”萧淮笙仍不死心。 司元柔微微抬头,满脸不解。她刚嫁进门时萧淮笙就在睡,现在她到王府快一个月了,萧淮笙又要睡了? “我每月中旬会连续睡五日,中间不吃不喝直到醒来。”萧淮笙给司元柔解释。 司元柔问道:“为什么叔叔要睡五日?” “因为那是我毒发最厉害的时候。”萧淮笙声音低沉,“睡过去那几日反而好受一些。” 司元柔顿感心疼,也不忍心克扣萧淮笙的吃食儿了,“都给叔叔吃,叔叔一定要吃饱,如果不够我去再做一点。” 她还真的起身往外走起,被萧淮笙拉住了。 “坐下。”萧淮笙淡淡道:“已经够了。” 司元柔仍是不信,萧淮笙忽而一笑,问她:“你不会想着我把五日的饭菜合到一次吃吧?” 司元柔摇摇脑袋,那肯定不行,换谁这么吃都不行! 但萧淮笙具体要吃多少她仍没有概念。 萧淮笙又拿了两串肉,添了半碗饭吃下,“够了。” 只是稍微多了一点,司元柔担心萧淮笙撑不过五日。她新婚第一日看萧淮笙脸色很差,还猜过那是不是被饿的,现在想来竟然有些可信度。他只吃这么一点儿,司元柔努努力也能一顿吃完的量放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能顶住两日就不错了,撑到第五天恐怕真离饿醒不远了。 “叔叔再吃一点吧。”司元柔给萧淮笙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汤里飘着肉沫但不多,司元柔还想给他下一碗粉。 萧淮笙又把汤饮下,“真的足够了,过犹不及。” 司元柔还是不放心,但萧淮笙再吃撑了确实不好,她只得劝道:“叔叔睡前一定要再多吃一些。” 萧淮笙应下,点几下司元柔的鼻尖。 司元柔懵懵的,一双大眼睛呆愣地看着萧淮笙。萧淮笙勾勾唇角,“鼻子沾上灰了。” 司元柔摸摸鼻子后看手手上干干净净的。萧淮笙拿帕子边给自己擦手边道:“我给你擦干净了。” 脸上都蹭成小花猫了司元柔一无所知,萧淮笙好笑又心疼,“下次你别亲自去做了。” “我可以的。”司元柔还想亲自做,“嗯……我下次注意。” “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了你辛辛苦苦给我做吃的……”萧淮笙联想一下那个情景,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司元柔也跟着想象一下,笑了出来,恐怕叔叔要被几天几夜切磋武艺。笑过之后司元柔又有些难过,“爹爹已经不在,叔叔想那些也没有用的。” 萧淮笙怔了怔,察觉司元柔的落寞。他沉了脸色来到司元柔身边,拍拍她瘦弱的肩膀,给予她安抚。司元柔沉闷之后,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似乎好受一些了。她往前走几步靠到萧淮笙胸前,缓缓闭上眼睛,闻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儿。 萧淮笙揉一下她的脑袋,“其实你父亲……” 他说了一半没了,司元柔疑惑地抬起头。 “算了没事。” 荒谬的猜想告诉小姑娘只能徒增她烦忧。 萧淮笙拍拍司元柔的头发,“你要是喜欢做饭就去,但不要累着自己,更不能伤着。” 司元柔也没多问,乖巧地点点头。她真忙不过来也不会硬要逞能的,厨房养了那么多人,以后慢慢让他们接手即可。 晚间萧淮笙用饭时又多吃了一些,司元柔仍然担忧那不够五日用的,比萧淮笙还紧张。她第一次遇见萧淮笙长睡前的准备,不太懂是什么情况,只默默看着。 在萧淮笙沐浴之后,纪行云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给萧淮笙服下。汤药黑漆漆一碗,泛着苦涩的气味儿,司元柔隔着一张桌子都能闻到,“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汤药。”纪行云讲道:“喝下这碗药能让淮笙安安稳稳睡过五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司元柔心下稍安,但仍要问全一些,“如果叔叔中途醒来呢?” “会吐血。”纪行云又补充了一句,叹息着说道:“还有其他一些突发状况,要等真发生了才知道。” 司元柔恍然大悟,这就是叔叔睡不好会吐血的情况吗?她更紧张也更好奇了,“叔叔得的什么病?” 她进府许久了没人给她详细说过,她也没敢主动问过怕逾矩。现在她跟叔叔称得上熟悉了,问一句应该不过分,可若是不方便告诉她,她也不是非要知道。 好在萧淮笙与纪行云都没想着瞒,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示意后决定由纪行云讲:“淮笙是中毒,每日身体都受毒素侵袭,尤其是月中的五日最严重。不过这五日不一定以整月为周期,依据淮笙那段时间的情况前后浮动,上一次就不太准了。期间最常见的症状是疼痛难忍伴随神智混乱,其他一些少见情况也有,比较难治。总之让淮笙喝了安神汤把最难熬的日子睡过去是眼下最简单可行的办法。” 纪行云说着自己也很忧虑,安神汤药最初的效果足矣让萧淮笙五日沉睡忍过痛苦的几日,后来效力逐渐降低只得增加药量。上一次情况已经很悬了,纪行云理应再用重一点的药,但药量过高对萧淮笙的身体亦有损伤,纪行云陷入为难,对药稍作调整。具体药效如何还得等萧淮笙服用下去,试过才知道。 萧淮笙担心吓着司元柔,“你要是怕不必与我共处一室。” “我不怕。”司元柔坐得离萧淮笙更近一些,双手握住萧淮笙的手。她的手小,两只手才能包住他的一只。 “我要照顾你。” 萧淮笙摩擦手指依旧心神不宁,连纪行云都提醒司元柔慎重考虑,“你没见过淮笙之前睡的时候可能不懂,若有意外发生恐惊着你。” “我可能……懂一些!”司元柔信誓旦旦,她虽然没得病,但萧淮笙这个情况的特点诸如每个月固定的五日,每次可能前后差几日,疼得难受,没有精神的乏力感,只想躺在床上睡觉跟那个什么差不多,她或许能体会到萧淮笙微弱的几分痛苦,只有相似症状的人才能相互理解从而让她能更好地照顾他。 “……你懂?”纪行云震惊,萧淮笙也不敢置信。 司元柔认真点头,“我可太懂了!” 她手脚经常凉,多半是体寒,每月月事总是不准,而那几日都提不起精神,常常犯困,肚子坠痛难忍跟萧淮笙几乎同病相怜。 萧淮笙心头涌动,他再多病痛都是自己硬抗着,从没给任何人说过他有多难忍,连纪行云都无法体会,司元柔竟然说懂他,她真的懂吗?哪怕司元柔是说谎安慰他,萧淮笙都不能没有触动。 纪行云不知说什么表达他的震撼,他一个医者都不一定能懂萧淮笙身体之痛,司元柔竟然可以,这或许是强大的共情之力,他拱起手,“那辛苦王妃了。” 纪行云离开,萧淮笙换上寝衣上床歇息。司元柔给萧淮笙放下帘子,看他眼皮惺忪还眨巴着不肯睡,司元柔弯下身子轻声道:“叔叔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你。” 萧淮笙终于合上眼睛,眉眼舒展开来。司元柔将帘子拉严实,隔绝他的光亮,然后回到自己榻上熄了最后一盏灯。室内寂静无声,司元柔在静谧安逸的夜中缓缓入睡。 次日,司元柔起来收拾自己时刻注意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动静吵到萧淮笙。她忙活完自己的事,端着盆水给萧淮笙擦洗身子。他爱干净,连睡着了都要让人给他日日清洁。萧淮笙睡相很好,他昨夜临睡前是什么模样现在一点儿没变。而他睡着时眉眼间舒缓,透露出几分安逸感,司元柔不禁笑起来,叔叔现在应该不难受吧? 她投了毛巾等摸着不烫了给萧淮笙擦脸。他的身子有些热,脸自然也比司元柔的热不少。司元柔的指尖不甚从他的脸上蹭过,一阵暖意传过来令她指尖酥麻。司元柔定了定心神才继续给萧淮笙往下擦。她这次有经验不会再把萧淮笙的衣服弄湿了,先给他解开就行了! 萧淮笙的领口有些紧,严密地贴在脖子周围。司元柔稍稍给萧淮笙松了送,这样方便她擦拭萧淮笙睡起来也舒服一些。她从脖子擦到胸口,手从下巴划到喉结锁骨和胸膛,而她惊喜地发现萧淮笙的皮肤似乎少了几分苍白,用手按按还多几分结实的肉感。 她的努力有成效,司元柔还想再多看看但怕将他的衣服解得太多他会冷,忍着才没继续脱他的衣服,赶紧给他擦好脖子后盖上了被子。 她刚要继续换个地方擦,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还喊她“小嫂子”。 是方景苏来了,司元柔去给他开门。 萧淮笙在睡觉他们不方便进去说话,就站在门口聊起来。方景苏探头往里面看了几眼,“小嫂子,我来照顾师兄,你歇歇。” “我可以的,就让我来做吧。”司元柔噙着笑意,她喜欢看叔叔一点点变好的过程。 方景苏最近不用管王府,也不照顾师兄,这些全成了司元柔的活。他忽然闲的没事儿干,“我成了王府的闲人了。” 而司元柔恐怕比较累了。 司元柔笑道:“你以前打理王府一定很辛苦,该换我来做了,你休息一阵子。” 方景苏有些踌躇,他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师兄吗?” 司元柔稍稍侧身让开门,让方景苏进来。 方景苏靠近床帐,压低嗓子用气音说道:“我跟师兄都是男人,有些时候我照顾他更方便一点。” 司元柔不可置否,她确实不太好碰萧淮笙身上一些地方,偶尔想给他换换姿势也搬不动他,如果有需要到时候再喊方景苏来吧。 方景苏撩开床帐,看了一眼安睡的萧淮笙发现他领子松了,随手掀起被子要给他理理,司元柔都来不及上前按住他的手,方景苏就看见了萧淮笙的被子下面。 方景苏瞪大双眼,赶紧盖了回去! 司元柔一时尴尬,给萧淮笙弄平整被子后,招手把方景苏叫了出去。 司元柔解释道:“我看叔叔的领子有点紧,怕他累得慌睡觉不舒服才给他松开的。” 方景苏什么都懂,终究是他多余了! “小嫂子,你照顾师兄很方便。” 司元柔摆摆手,让方景苏不要多想却是越描越黑。方景苏配合着司元柔的“借口”,让她心安,而方景苏也放心地离开。 司元柔懊恼地回去,接着给萧淮笙擦擦胳膊和手。反正叔叔不知道,料想方景苏也不敢乱说的,这乌龙当没有就是了。 司元柔心里的尴尬感逐渐褪去,仔仔细细给萧淮笙擦着手心手背和指缝指尖。他的手粗糙,还带着薄薄的茧子。而冬日干燥,他的手有些起皮和干裂,虽然不明显但司元柔看见了心疼。等她擦过两只手后给萧淮笙在手背上涂了一层护手的油脂,刚一涂完他的手就变得不那么干了,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香气似乎不太符合叔叔的气质,但叔叔要睡五日,她给叔叔擦个两三日叔叔不会知道的。司元柔将萧淮笙的手放在他的腰侧后盖上被子,忽然看见萧淮笙的眉间皱起,像是睡得不太安稳。 司元柔一时紧张,在他的床边坐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她试图给他按平眉心,轻轻揉一下后竟然真的平了,萧淮笙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司元柔噙着笑意,不知叔叔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但现在看来已经过去了。她不自觉又盯了萧淮笙的睡颜一阵,他睡觉的模样有种干净纯粹的少年感,尤其是脸部放松舒展之后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他的脸生得干净,皮肤白皙光滑又不留胡子,至少跟皇帝那个岁数的比起来年轻多了,甚至看不出他比萧彦年长。 司元柔理了理萧淮笙两鬓的黑发,让他的仪容更加整洁,却发现萧淮笙的嘴唇也有些干了。他睡着没办法喝水,司元柔只得用勺子沾一点水点在他的唇上。淡红色的唇瓣上一颗晶莹的水珠,给他的唇色添了几分水光的润色,像盈满汁水的鲜果。司元柔给他的唇瓣都沾了遍水后,唇瓣似乎变得稍微红了一点,但不明显,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叔叔更艳了? 真是诡异的感觉,司元柔赶走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又守了萧淮笙一会儿看他没事儿后起身出门了。她还有王府的事物和外面商铺的生意要照看,不能一整日都守着他睡觉。 她调的香已经放在店里售卖,做成了熏香、香粉香膏等等,销量出乎预料赚了一大笔银子。赵管事早早带着账本来向她报喜,司元柔确实很欣喜。手里有银子才能踏实,她继续琢磨香料,坚定不移地赚银子。她前世在宫里见过许多稀奇的调香原料,如今倒是不好找,如果能找到她能做出许多新品。司元柔列了一张单子写上香料的名字,记不清名字的就大概描述一下,让赵管事尽量去找找,能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罢了。 赵管事开铺子二十多年了,司元柔写的名目他竟然真有几种不认识,暗叹自己孤陋寡闻。他拿了单子告退,回去着手寻原料。司元柔则分出一部分银子差彩蝶送给纪先生。纪先生帮了她的忙,赚的银子理应分他一份。 司元柔日日忙碌着照顾萧淮笙、王府、铺子的三项事务,每天都很充实。她都没感觉竟然三日过去了,萧淮笙还有两天就能醒来。 她每天得了空都会去看萧淮笙睡得好不好,盯着他看一会儿确认他睡得安稳后才能放心去做旁的。她暗自赞叹纪先生配的药就是好,她都不知道世上真有安神药能让人睡五日不醒,司元柔以为功效最多维持一两天。 第三日晚,司元柔照例给萧淮笙擦洗过身子后在他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听他清浅的呼吸声司元柔会变得心神安宁,好似两人永远维持这种状态也不错,叔叔不会出事,她不用面对外界的纷扰。床帐之内的一方天地就是她们最舒适安逸的区域。 正在司元柔放心萧淮笙又能安稳地睡过一日,她也该去休息的时候萧淮笙又皱眉了。司元柔又试着给他抚平,总皱眉可不是个好习惯,会老得快,她不想叔叔变老。可还没等她摸上萧淮笙的额头,他的头在枕头上轻轻晃着,眼皮也跟着动几下,瞬间睁开。 司元柔吓了一跳,他的眼睛很红在室内烛光映衬下显得阴森可怖。司元柔更慌了,叔叔怎么突然醒了,她起身向外跑去要喊纪行云来。可她才迈出一步就被萧淮笙拉住手腕拽了回去,她跌倒在床上只能先看看萧淮笙的情况。 萧淮笙的眼睛又红又浑浊,司元柔呢喃,声线颤抖,“叔叔……” “你……”萧淮笙才说了一个字,弯腰吐出一口血来,被褥沾上鲜血,连司元柔腰间的衣服都被染红。 第42章 突然苏醒 眼前一片猩红湿热,司元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这样神色可怖的萧淮笙。一瞬间司元柔理解了小宝为何猜测萧淮笙吃人,场面太过骇人,若司元柔不是亲眼见证这是萧淮笙的血,恐怕她也会有离谱的怀疑。 “来人!”司元柔脱不开身,刚向外高喊了一声又被萧淮笙拖回去按在床榻上捂住嘴。 唔……司元柔挣扎着,完全抵抗不过萧淮笙的力气,他轻而易举地能压制她所有的动作。 司元柔逐渐放弃挣扎,与萧淮笙对视期盼他能放开她。她不再动,萧淮笙的力气也松了几分但仍没有松手,只是让她不被掐得痛了。 萧淮笙的眼睛血红中带着混沌,还掺杂着几分迷茫和不解,在司元柔上方一动不动。司元柔用力眨眨唯一能动的眼睛,企图唤回萧淮笙的神智。她怀疑萧淮笙不认识她了,不然叔叔不会舍得对她粗暴的。 可她的举动对萧淮笙毫无作用,而她口中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无济于事。她只盼着外面谁听见动静了来帮她。 萧淮笙盯了司元柔的脸庞一会儿,眼前一片纷乱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又使劲分辨后似乎认出她了,可手上的力道骤然增加转而捏住了她的肩膀,质问道:“我有什么错,为何恨我,为何害我?” 司元柔好不容易能说话,她来不及多想只一切顺着萧淮笙的话讲道:“叔叔没有错,我不恨你更不会害你!” 萧淮笙又疑惑了,没听懂她奇怪的称呼……他大概是认错人了,于是又一晃神,果然他手中的人模样又变了。 他冷笑一声,再次问道:“你为何不管我,放纵我被欺凌至此,你才心安理得吗?” 司元柔被连问两次莫名其妙的话才知萧淮笙把她认成其他人了。纪先生说过叔叔中途醒来或许神志不清,司元柔渐渐冷静下来。已经是预料中的意外,当真发生时就显得不可怕了。 她不知道萧淮笙看见了什么又把她认作了谁,但根据他的话推断一定是伤害过他的人。 “我不会不管你的……”司元柔轻声说着,带着安抚与诱哄的意味,“不会的……” 萧淮笙的反应稍微缓和一些,没听到奇怪的称呼,他应该没有认错人,而她的话他大致听懂了却不敢置信,她从来没有真的做到,说的话都是哄骗罢了,他手上滑捏住了司元柔的脖子,“你活着从没有一日在乎过我,你若死了我就信了。” 司元柔脑中的弦顿时拉直绷紧,只要萧淮笙再用点力那根弦当场就断了。她急忙反抗,手脚并用推着萧淮笙。 萧淮笙唇角扬起阴冷的笑,果然是骗人的,不然为何会挣扎,为何不能顺从地证明给他看? 司元柔根本推不动萧淮笙,恐惧在她心底放肆地滋生蔓延,“叔叔认错人了!你再看看我是谁?” 她猛烈的咳嗽声终于震醒萧淮笙一丁点儿,萧淮笙才听出来耳边是女子的嗓音,眼前场景在此变换,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她一身红色衣裙,如墨的青丝散在身上,头上的金簪闪闪发光。他试图看清女子的面容却怎么都不能清晰分辨,那张脸扭作一团,只有一片肤色的瓷白,他不禁烦躁难耐。 他身子狠狠晃了一下,司元柔跟着一惊,生怕他忽然脱力摔在床上。她下意识地双臂抱住萧淮笙,扶住他的身形。 萧淮笙思绪纷乱中一双手托住他,他先是微愣,不禁放开手,然后再看向这女子她的容貌清晰几分,虽然不能准确看清她的样子,但她头上几支金簪变得光芒更盛,一身红衣上也隐隐显出金色的纹绣。他欣喜她的出现,惶恐她的离去,又怨恨她一走了之。 “为何要生下我?”萧淮笙语气痛苦又自责,“不生我一切都好,为什么偏要生我?” 司元柔难得明白萧淮笙又把她当成谁了,本该是太皇太后的先皇后生小儿子即萧淮笙时难产去世了,萧淮笙这一切的起源竟然是他的出生吗?她叹一口气,温和地劝萧淮笙,“叔叔,她一定是愿意生下你才会让你出生的。” 司元柔推测萧淮笙自责害死母亲,可这也不是他当时一个婴儿的错。他被动地出生来到世间,那时他懵懂无知哪里知道母亲离世呢?而他的母亲一定不会将难产的责任推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叔叔,她一定不会怪你。” 萧淮笙又一次听到奇怪的称呼,更疑惑了。为什么眼前的人会称他为“叔叔”,他又认错人了不成?世上哪个女子会称他为叔叔,几个兄弟的女儿他基本没有见过,到底是谁? 萧淮笙眼角的红淡去,司元柔不确定他是否镇定下来,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背,又挺着上半身去抱住他的脖子。尽管这个姿势很难受,但司元柔努力撑着给他抚慰。她看出萧淮笙神志不清实则极为敏感脆弱,她哪怕只有绵薄之力也想让他好受一点。 眼前的人贴过来时带来怡人的香气,萧淮笙闻到熟悉的体香。一对红色的镯子从他眼前划过,萧淮笙逐渐意识清晰,眼神清明。眼前人的头上不是金簪,是碧绿的玉簪。她的衣服亦不是鲜红色,而是粉白相间的裙子,只是被他染了一片血在上面。 “叔叔……”司元柔在他脖子间蹭蹭,盼望他快点好起来。 萧淮笙终于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他又一次吓到司元柔了。 “出去。”萧淮笙勉力放开司元柔,将她往外推了一把。趁他现在还能分得清人,赶紧离他远一些,不然他不保证自己干出什么。他的头又开始尖锐地痛,推了司元柔一把后他自己又跌回床上,眼前又纷乱起来。 纪行云与方景苏进来时,正巧看到司元柔身前一片血跌坐在床边的模样,萧淮笙更惨烈,急忙冲上前拉开两人。 方景苏把司元柔搀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伤着。司元柔摇摇头,她没伤得很厉害主要是怕,还很担心萧淮笙。 纪行云早有担忧,可真的发生时又觉棘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他捏紧手中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向萧淮笙刺下。 可他比不得病痛中的萧淮笙动作快,一根几乎透明的银丝比那银针还细,只轻飘飘地在眼前闪了一下,纪行云的手就见红了,银针也从手中滑落。 纪行云按住滴血的手,听萧淮笙冷笑道:“你又来暗算我?” 纪行云苦不堪言,暗算萧淮笙的人早死了,偏还要日夜不停纠缠萧淮笙,让他梦魇,还乱认人。 “把他按住!” 纪行云话音一落,等在殿外的家丁小厮们一拥而入。他们都曾是军中行伍之,追随萧淮笙多年,武艺不说绝顶那也个个都是练家子,对起萧淮笙却去一个伤一个。 方景苏将司元柔扶到一旁后也加入了制服萧淮笙的队伍,他与萧淮笙武功承自一脉比其他人能多挺一会儿,但也仅限于与萧淮笙多比划几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方景苏低低骂了一句,同门师兄弟为何差距如此大? 一定不是他学艺不精! 方景苏胳膊负伤,兀自按着伤口走到司元柔身边,欲带她离开。没一个人能压制萧淮笙,再过一会儿不知他变成什么样子又会干出什么事儿,先把女子带出去安置。 司元柔摇头拒绝,方景苏哑然,不忍斥责司元柔留在这里帮不上忙若是再伤了就更添乱,只能好言好语劝着,“小嫂子,这里交给我们你放心,安心去外面等候吧。” “我不走。” 殿外司元柔的婢女们也在呼唤司元柔,让她赶紧出去避避。进入殿内的都是府中男丁,婢女进来反而添乱因此被管家拦在外面。彩蝶彩云见不到司元柔,一个个在外面干着急,越来越短促地喊着司元柔。 司元柔没理会外面的喊声,眼下萧淮笙出手即伤人,场面一片血腥狼藉,比方才对待她的模样更凶残了,她光顾着自己逃离算什么呢? 方景苏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嫂子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他明白自己语气不好,说得又快又急不免带了几分埋怨,可他实在没有时间慢慢地跟司元柔讲道理。 “那我出去你们有什么办法安抚叔叔吗?”司元柔问道,如果他们真有好办法,她立刻出去把地方留给他们。可方景苏答不出话,显然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司元柔叹道:“我留下来想办法,肯定不能等叔叔累了自己停下来。” 那王府恐怕没几个活口了。 “让我把针插他身上!”纪行云简单止住手上的血,又拔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只要让他别动,我能近他身就行。” 纪行云的武艺在萧淮笙面前就是三脚猫功夫,在方景苏那也差不多,毕竟他只是个沉迷钻研医术的大夫不是正经练家子。 “把针给我。”方景苏忍着胳膊上的痛来拿纪行云的针,他能撑着多靠近萧淮笙一会儿,比纪行云强,“扎哪你说!” 万一实在不能靠近萧淮笙,他就用指尖把针弹出去,针不被萧淮笙打落即可。他想得简单,纪行云却连针都不给他,“你根本不通医术,若有差池淮笙恐怕命都没了。” 方景苏登时不敢乱来,他完全不懂行针复杂还以为扎身上都是一样的,“那我们一起去,你趁师兄不注意给他扎上。” 也只能这样,纪行云颔首,跟在方景苏后面。 萧淮笙的眼前缭乱,折磨他的几个人影竟然还会分.身,一个接一个地扑上来,似笑得猖狂又自大。萧淮笙怎么打都打不完,更加烦躁。这时他眼前来了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这两个影子比旁人的更加真实具体,难道是本体吗? 他在扳指上绕几圈儿银线,往外一抛就缠住了两人的身子。那两人高声说着什么萧淮笙一句都听不清,尖锐的声音在他倏地拔高,刺得他头痛,萧淮笙不禁捂住额头。他不能再听他们胡言乱语了,无非是辩解的话,这些话不光没能让他释怀,反而痛苦更甚。 银线在方景苏的身上越缠越紧,已然割破了他与纪行云的衣服向着皮肉而来。方景苏挣脱不开,只能喊着“师兄”企图让萧淮笙收手。司元柔也很惶恐,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不禁喊道:“叔叔!” 萧淮笙的动作一瞬间停顿,随即又继续。 司元柔欣喜地向萧淮笙走去,叔叔对她的声音有反应,她扑在萧淮笙的床边继续一声声呼唤他。 方景苏脸都吓白了,司元柔不躲就算了怎么赶往前凑的,她要真出了事儿师兄恢复意识该如何面对自己,“小嫂子你回来!” “继续喊他!”纪行云察觉萧淮笙微弱的不同,萧淮笙听到司元柔声音的那一刻眼中会有亮点,他有意识。 司元柔边叫着萧淮笙,与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儿试探着摸上他的手去解丝线。萧淮笙的动作果然变缓,司元柔也能感觉到他的力道逐渐松懈下去。她专注地解那团线,结果绕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缠的,只能把扳指给萧淮笙摘下来。 “那个不行!”方景苏高喊一声,师兄的扳指不会让人给他摘下来的,结果他说了一半嗓音变了调,目瞪口呆。 司元柔手心里躺着扳指,疑惑地抬头,好像没什么不对? 不管怎样丝线被松开,方景苏与纪行云脱身,两人都不是磨蹭的赶紧跟上来给萧淮笙施针。 司元柔继续用不疾不徐的语调跟萧淮笙说话,望进他暗红的眼眸,看着红色一点点淡去司元柔更加坚定,握紧萧淮笙的手。 在纪行云的针成功贴近萧淮笙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淮笙的反应。针尖刺入皮肤时,萧淮笙又有动作,司元柔又将他的手捏紧几分。针完全刺入后,萧淮笙眼睛清明一片,看清一瞬眼前的人后,他无所顾忌地向前倒去,没有挣扎,甚至神情带着不宜察觉的安逸。 司元柔顺势拖住他的肩膀,努力撑着身子将他推在床上。方景苏也七手八脚地帮忙,把萧淮笙安置好。纪行云擦擦头上的冷汗,无比心痛地把被萧淮笙打落的银针捡起来,幸好没断。 司元柔让受伤的众人都去处理一下,他们多是被丝线划破衣服和皮肉的外伤,纪行云给每人发了一份伤药,他们都自行出去处理了。方景苏和纪行云多留了一会儿,确认萧淮笙睡得沉,应当不会突然醒来。 司元柔以眼神示意纪行云她有话说,纪行云大致猜到她想问什么,刚好他也要问问司元柔详细的情况。纪行云无声地指指他院落的方向,司元柔与纪行云都跟着他前去。临出门前,司元柔轻轻带上房门,嘱咐外面的人不要进去吵萧淮笙。 彩蝶和彩云刚看到挂了彩的家丁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又见方景苏与纪行云也没能幸免更担心司元柔了。果然她们见司元柔胸前一片血迹,真当她出了什么事儿,纷纷上前询问。 “我没事。”司元柔勉强笑笑,让她们不要担心。她得先问纪先生一些事,衣服来不及换了倒是吓着两个小丫头。 “给我准备热水,等我回来。” 司元柔与纪行云和方景苏围坐在桌前,三人身上都乱糟糟的但谁也顾不上打理,他们都关心萧淮笙。 纪行云先问了萧淮笙醒来一事,司元柔仔仔细细回忆着讲述,把萧淮笙蹙眉的异动和醒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纪行云与方景苏对视一眼,眼含了然。司元柔问道:“叔叔把我当成谁了?” 方景苏回答道:“第一个应该是师兄的亲兄长,大皇子。第二次错认你为……太上皇。第三个小嫂子已经知道了。” 司元柔又联想萧淮笙的话,似乎清楚明了多了。他的亲兄长曾经害过他,而他的父亲不知扮演了什么角色,搞得萧淮笙要杀了他。但她只明白表象,自然而然地又问了方景苏其中原由。 方景苏茫然地摇摇头,“皇家辛密我也不甚清楚,师兄没说过,光这点儿还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那这个疑问只能暂时放放,司元柔转而问纪行云萧淮笙中途醒来的原因。 纪行云面色颓然,纵然他有预料也告知过司元柔与萧淮笙,可事情真的发生时他不可谓不受冲击——他孤注一掷的尝试失败了。 “淮笙的毒……我快控制不住了。” 他说这话自己都觉得丧气,后半句声音低微几乎听不清。然而室内除了纪行云的声音外再无杂音,司元柔与方景苏都听清了。可听清只会让他们更加不能相信,方景苏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司元柔暗暗掐自己一下,强迫冷静下来。 纪行云不得不说出实情,“其实上个月淮笙的病情变化已经不乐观,纵然淮笙上个月突然昏迷有他不好好熏香的原因,但主要是他自己的身体已经走下坡路了。” “是那个燃着熏香的手炉……”司元柔呢喃出声。 “对。”纪行云点点头,“那个熏香对淮笙的病情有维.稳作用,但不能缓和他体内的毒,只是一个普通的辅助作用。” 关键并不是熏香断了几日,纪行云继而道:“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完全破解他身上的毒,那毒日复一日侵袭他的身体,走到如今的局面也是必然,只恨自己无能。” 方景苏赶忙否认,师兄能挺过这几年纪行云功不可没,不能因为他没成功解毒就否认他的努力。 纪行云短暂自怨自艾一下,紧着正事接着道:“我目前观察得知这种毒会使病人发热畏寒,全身疼痛尤其是头疼难忍,和一些轻微的扰乱神智的作用。淮笙平时能忍住热痛感与自我控制神智,所以平时他的症状表现不明显,远远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月中的五日不行,他必须靠药物镇痛安神。” 司元柔与方景苏点点头,纪行云讲得浅显,确认他们都懂后语气急转直下,“但问题在于原来的药已经达不到预定药效,所以我这次给淮笙的药换了几样药材,其中有最重要的,恐怕也是导致淮笙突然苏醒的药物——阿芙蓉。” 方景苏不通医理,这个药名他听都没听过,司元柔却觉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纪行云解释道:“这个药是我翻阅一本藏经时发现的,书中讲这种药微量即可强效镇痛,我便搞来一点正好给淮笙加入药里,但我忽视了一点,这种药的致幻作用。我没想到淮笙对幻觉如此敏感,一点药物的作用……在他体内毒的加持下会给他带来这么大影响。” 纪行云更没想到萧淮笙的幻觉全是负面的,那书上记载的明明是产生欣快感,到底是书上有问题还是萧淮笙心神有异? “那这个药……”方景苏说了一半,纪行云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当场打断,“不能再用了。” 纪行云用过这一次都快悔死了,看着现在三人身上一片干涸暗红色的模样还后怕,再给萧淮笙用他下次怕是不会像今日一样“温和”。 方景苏沉默着,连他都不说话气氛骤然低沉。 司元柔也不比方景苏好,叔叔肯定不能再用阿芙蓉哪怕它的药效再好。甚至这一次司元柔都担忧要是萧淮笙醒来,知道自己失控中伤了昔日旧部,还伤了方景苏和纪先生,他该如何自处? 所幸这次没出人命,不然司元柔无法想象萧淮笙知情的后果。 “那下次月中,叔叔怎么办?” 这次的五日快过完了,下一次又会很快到来,司元柔更担心下个月的萧淮笙。 “这次换药效果不好,可原来的药也已无甚作用。”纪行云思忖片刻,“我会尽力尝试新方法,若我这期间没找到,下个月淮笙就不喝药睡下,清醒地过月中。” 司元柔一惊,那样的话叔叔月中岂不是很痛苦。仿佛看穿司元柔想什么,纪行云叹道:“身体痛都是小事,淮笙自己忍过去好过喝这怪异的药。” 他又补充道:“淮笙本身的毒也有相似的致幻作用,但那个程度他或许能自我控制。” 毕竟少了阿芙蓉的加持,萧淮笙前几年没用过阿芙蓉的时候根本没出现过今日大规模伤人的事。比起阿芙蓉,纪行云更信赖萧淮笙自己心智坚强些。 他忽而灵光一闪,阿芙蓉与萧淮笙的毒有一项相似作用,是否毒中哪种成分与阿芙蓉有关? “你从哪买到的阿芙蓉?”司元柔急忙问道,她想起来在哪听过阿芙蓉了,前世南元使臣前来拜访,送的礼单中有阿芙蓉。那时司元柔根本不知道这是药材,只觉得名字雅致动听多看了两眼。 她神色紧张,纪行云也察觉问题不简单,“京城中的一家药铺。我寻了许多铺子只有那一家有。” 第43章 他抓紧她的手不松 方景苏虽然不知纪行云与司元柔因何突然紧张,但他也跟着严肃起来,问:“是发现什么了吗?” 纪行云按耐激动的心情,尽量平和地解释道:“顺着阿芙蓉的来源查起,也许有所发现。” 他说完稍一侧身,转而问起司元柔知道些什么。司元柔不能把前世的事说出来,“以前翻书看见的,说这种药是南元那边才有,我们大元不长这种药。” 纪行云微微颔首,“我在大元行医数年确实几乎没听过阿芙蓉,能在京城买到纯属意外之喜……原来竟是从南边过来的。” “可南元跟咱们这边儿断交多年,根本不来往。他们那边儿特产的药材想到咱们这不容易吧?”方景苏托着脸思考,“那家药铺能进到南元的药材也很可疑!” “是这样。”司元柔也觉药铺有异。南元跟大元是祖上割断的,南元皇室占了长江以南后自立为国,并禁止两地往来通航,一些资源诸如米粮油盐、绫罗绸缎、经史子集等等都无法流通。两边的信息已经隔绝很久,南元那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元没听过很正常。前世南元与大元建交往来是萧彦登基后的事了,南元带了许多珍宝前来司元柔才有幸见过阿芙蓉的名字。 方景苏一拍脑袋,问纪行云,“那你看的藏经从哪来的?” 藏经也是南方地带之物,不过最初藏地不属于大元,藏地之物曾作为外来品流传入大元一些。后来南元建立,南元皇室吞并了藏地,他们的佛子俯首称臣,藏地也跟着不与大元来往。 纪行云也想着查查那本藏经,但恐怕不好着手,“我广寻书籍,那是我几年前从市面上随手买来的……那甚至不是本医书,是经书!不过里面夹几句讲阿芙蓉的内容,说僧人服用阿芙蓉后打坐入定可窥见仙境,忘却俗世凡尘的各种疾苦。” 方景苏瞠目结舌,为了给萧淮笙治病纪行云连经书中边角旮旯讲的东西都用上了,未免太过努力。可他如此努力医治,萧淮笙的身体却没有明显起色是否意味着……萧淮笙体内的毒无解?他面色渐渐沉下,不愿相信这种可能却又没有理由反驳。 司元柔亦是心思沉重,尚存冷静,“先让人查查那家药铺,再准备下一步。” “好。”方景苏应下,他会让人去翻出药铺的底细。 “叔叔一定会没事的。”司元柔低声说道,又呼出一口气缓缓紧张的心情。萧淮笙前世比她的命长,至少三年内都会活着。哪怕眼下的情况再危急,司元柔仍相信萧淮笙一定能挺过去,她又坚定几分语气,“他一定能好起来。” 虽不知司元柔为何如此笃信,恐怕多半是图个心理安慰,但她的话仍然让方景苏与纪行云心情舒朗几分,宛如被一泓清泉流淌而过冲刷了提心吊胆留下的阴霾,给予力量。 纪行云整理药箱,道:“既然如此,我继续搜寻解毒办法,看看有什么发现。” “我现在就去药铺!”方景苏跟纪行云问了地方即刻就要动身。 可他看到眼前晃过的银针,纪行云刚把针包收起来,他忍不住问道:“能不能每次月中都扎师兄一下,他一醒来就扎。” 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未尝不是个办法。 纪行云苦笑一下,解释道:“用针强制把人扎晕非常伤身,淮笙身体本就不好,长期这么扎下去估计还没被毒送命,就被我……” 这法子司元柔起初也有意动,让叔叔挨几针虽然凶残一些可比起他承受的已经算好,但竟然是伤身的……罢了! 她心中失望,又陷入两难的境地,“我先回去看看叔叔。” 方景苏与她一起离开,纪行云送别他们后回了书房。 司元柔走在方景苏前方几步远,忽然想起袖中还放着萧淮笙的扳指,她掏出来回身给方景苏看,“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为什么方景苏不让她摘,她不摘哪能松开方景苏跟纪行云? 方景苏再看扳指的反应小了很多,已然接受离奇的现实,“不是扳指特别,是缠在上面的线更重要。” 他往前几步跟上司元柔,与她边走边讲道:“师兄中毒后武功受限,不能用内力。以前很多用顺手的武器他都不能用了,为了自保他袖口中装着这种韧劲儿极强的线勉强算作暗器。” 自保用的东西,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让别人碰,可司元柔成功取下,她明白后也很诧异。 “那扳指的作用是什么?”司元柔又问道。 “唔……”方景苏也不太明白这个怎么用的,但大概猜测一下,“应该就是垫在手指上,不然反力可能划伤师兄的手。” 司元柔恍然大悟,暗叹萧淮笙居然能把一枚扳指和一根线往出杀伤力,真不愧是叔叔! 扳指上缠着线,司元柔拽了拽确实拉不断,线韧劲很强,她摸着线都能感到被反弹的力量。可线终究是根线罢了,她试着甩两下都软趴趴的,别说能伤人了。她问了问方景苏这个原理是什么,方景苏也不懂,“我不会用。给我根鞭子我能甩,这东西我甩断手都整不出花来。” 他与师兄的差距似乎又变大了,不对,是一直都很悬殊! “等等……”司元柔忽而叫住方景苏,“你说叔叔武功不行了……” 方景苏点点头,“师兄没跟你说过?” 他稍微顿了顿,那他说出来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吧? “那你还打不过他!”司元柔稍稍提高声音,并非责问方景苏只是太震撼了!她原以为萧淮笙武艺惊艳绝伦,旁人打不过他很正常……结果萧淮笙都弱了一大截了,别人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方景苏脸色逐渐涨红,嘴唇翕动说不出话。原来小嫂子在这等着他,他揣着手在袖口中,扬起脖子哼道:“小嫂子,你不要直接讲出来!” 太伤人了!事实看破不说破,给他留点儿面子。 司元柔噤声,但看方景苏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打量。方景苏背后汗毛倒刺,生怕司元柔拿他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辩解道:“我……我习武也很努力的,问题是师兄太强了。他身体好的时候武功就一骑绝尘,我这辈子都没想赢过他。” 跟水平差不多的人比试,任谁都会想赢。若是对方稍微厉害一点儿也是一样的,可当水平差距太大,那就只有仰望与尊敬了。 司元柔也没想到萧淮笙厉害到这种程度,那他没病的时候风姿该有多出彩,可惜她没有见过。她心中生出几分疼意,快步回房去陪萧淮笙。 方景苏没跟来,他在半路与司元柔分道扬镳回他的房间收拾去了。司元柔身上还带着血迹,此时早已干在布料上变得硬巴巴的。彩蝶彩云终于等到司元柔回来,服侍她沐浴梳妆。 司元柔先往床榻上看了一会儿才去换下身上的脏衣服,把自己打理干净整洁。萧淮笙的衣服床单被褥都被换过,寝殿也已被打扫干净不见血污,司元柔难以想象之前发生的惨烈场面。 她叮嘱外面侍奉的婢女小斯和家丁,全都瞒死了萧淮笙意识不清时做的事儿,别让他知道后有心理负担,他的心智已经够敏感了。 王府中除了司元柔带来的人,都是追随萧淮笙的旧部,对萧淮笙忠贞不二。管家张吉带头保证道:“请王妃放心,属下保证会瞒着王爷,只要他能平安,我们永远追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张吉身后的众人跟着保证,每一个人都毫无异议。司元柔心下感动,更不能平白让他们忍了伤痛,“我请纪先生给你们诊治,用最好的药。自这个月起,每人多涨五成月例。” 可他们都实诚,一点儿皮肉伤哪里值得这么娇贵,以往他们跟着淮王行军时谁会为这点小伤费心,“王妃不必如此,我们都懂。” 司元柔再三劝他们收下,权当给萧淮笙积福了才点头。能有实在的好处那没有人会不高兴,一个个乐呵呵地谢过司元柔。 司元柔笑笑,让他们各自去忙,有事儿会吩咐他们。她交代完外人,再看躺在床上的萧淮笙,心里有些放松之意,好不容易折腾了一日终于能歇歇了。 她根本不敢碰萧淮笙,只在床帐外站着看了一会儿。黄昏的光透过窗格在室内落下橙黄的余晖,萧淮笙的脸在更淡的光晕下显得红润些许,不再是苍白的模样,好似身体好转。他睡颜安静沉寂,司元柔静静凝望一会儿,悄声退去。 萧淮笙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司元柔清晨去看他仍然是一动不动的睡姿。他长时间保持一个体位不动,身上真的不会麻吗? 司元柔好奇又担心,可完全不敢动他,连每日早晚的擦洗都给他省了。比起把他惊醒,翻身擦洗都是小事。 司元柔听到嘟嘟的敲门声,开门见方景苏在外等候。她与方景苏在殿外的石桌边坐下,没一会儿纪先生也来了。 方景苏直接道:“我查过那家药铺了。” 他也不兜圈子,一股脑接着说:“那家掌柜说是前段时间一个流民把阿芙蓉卖给他们的,就一丁点全被买走了。他们不是专门进货卖阿芙蓉的。” 买走的人无疑是纪行云,他追问道:“流民的来历呢?” “查不到!”方景苏按按额头,他忙了一夜都不曾睡过片刻,“掌柜描述了那个流民的长相,可时间过去太久他也记不准,我找人画了画像在京郊的流民聚集地挨个查了一遍都没发现长得像的。” 流民居无定所,他或许不与其他流民一同出没,也可能在短短的时日内已经死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我还核对了那药铺的上家。”方景苏接着说道:“他上家要么是做的大些的药贩子,要么自己去村里收药材,都没有与南元相关的背景。” 纪行云思量一会儿,“那家掌柜应该没说谎,我与他也算认识的老熟人了,他不至于为一味药材骗人。” 线索断在药铺了…… “这就更难办了。”司元柔仰头,难道真的要等南元跟大元建交往来,去南元查查才行。 “那个流民……”司元柔低声问道:“是什么来历?会不会是南元那边过来的?” 方景苏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有可能。南元虽然跟咱们明面上断了的,但保不齐下面的百姓偷偷过来。躲过两国的监管跨越江面也不是不行,只是能成功的人肯定特别少。” 几人沉默下来,要真是偷渡来的流民,那更无处查起。 方景苏先知会他们一声,不代表就此放弃,“我会继续盯着的,以后有新消息会及时告诉你们。” 也只能这样了,司元柔点头。 纪行云该给萧淮笙诊脉了,他进屋见萧淮笙平躺着没有异动,手在他腕上搭了一下,询问司元柔,“他昨夜怎么样?” “睡得挺好的。”司元柔回答道。 纪行云收回手,垂眸道:“还是老样子。” 司元柔稍微安心,老样子至少不是坏消息。 萧淮笙睡觉需要安静,因而纪行云和方景苏来看过后都先行离开,房内只剩司元柔。 司元柔在他窗前的梨木凳上坐下,找了本萧淮笙常看的书翻阅。萧淮笙看得多是兵书,司元柔翻着打发时间却发现她看不太懂,哪怕萧淮笙在一旁有批注,她还是一知半解。 萧淮笙的字写得规整,在书页的空边边儿上整整齐齐的两行小字,言简意赅给司元柔点拨。他那样大的手居然能写出这种豆子大的小字,司元柔暗自一笑,摸上字的墨迹。他的笔锋苍劲有力,哪怕司元柔不能理解书的含义,光看他写下的字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这是萧淮笙睡下的第五日,只要平安度过今日司元柔这个月就能放心了。可夜晚司元柔临睡前听到萧淮笙那边有声音,司元柔紧忙下床踩着鞋过来,听见萧淮笙呓语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轻轻落座在床边,给他拭去额头薄汗,“叔叔?” 萧淮笙的手忽然抬起,在一阵胡乱摸索中碰到司元柔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手。司元柔心惊胆战,连口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萧淮笙又醒来。可她心慌过后,发现萧淮笙抓住她的手后又重归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可她的手抽不回来了。 司元柔只能保持这个姿势陪在萧淮笙身边,等他什么时候手放松了她就离开。然而等了一个时辰萧淮笙都没松过!他保持睡姿的习惯未免太好了,一但变成什么样就绝不会乱动,可就苦了司元柔。 她只穿着中衣过来的,脚上连袜子都没有,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冷了。她仅能动的另一只手抱紧自己的半边身子,可于事无补她还是很冷!她今夜该不会要在萧淮笙床边坐一晚上吧? 她又坚持着撑到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又冷又困难受极了。萧淮笙的床边外侧还有一片窄窄的地方,在他的胳膊下面一点,如果她侧着身躺能勉强不掉下床去。可她躺在这里不太好,叔叔不准她睡他的床。 司元柔只能又睁着打架的眼皮耗着,等到后半夜她的鼻子都变闷了,腰也坐累了。不行,她撑不住了!司元柔撑着身子极为缓慢地躺下,调整姿势把腿脚慢慢抬起放上来。变成躺的姿势她身体轻松不少,可她还冷。 她外侧的手被萧淮笙抓着,只能用内侧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拉萧淮笙的被子!她只要一点点能盖住自己就行了!但是被子在萧淮笙身下压住了,她除非把萧淮笙抬起来,不然拽不出太多被子。司元柔揪着连她肩膀都盖不住的被子角欲哭无泪,算了。她把腹部盖住之后再经不住沉沉的困意睡下了。 她一只手不能动,怎么睡怎么难受,夜里一直不安地调整姿势,扭动身体。萧淮笙次日意识回笼,体感发现怀里又多出来一团东西,不知是个什么挤在他身边,谁团了团被子塞他怀里了? 然而他睁眼一看,竟然是个人! 萧淮笙克制受惊的心,欲抬手掀开被子,又察觉他手里抓着别人的手,紧忙松开。他轻轻掀起被子,见司元柔身体极为拧巴地躺在她身边,无法想象她怎么摆成这种样子的? 司元柔身上忽然一冷,她迷蒙地醒来,声音干涩,“叔叔,这次不是我要上来睡的……是你把我抓过来的。” 萧淮笙:“!” 他都干了些什么? 萧淮笙按住头,忍着其中的酸痛使劲想都是一片空白,他完全没有记忆,只在睡梦中潜意识觉得自己很累很难受,不停地有人在他身边恶语相向,只在最后稍微安省一会儿。 真的是他梦游把司元柔给拖到床上的?萧淮笙不敢相信,他绝不梦游,可他确实看见自己抓着司元柔的手不松开。 ……那他还干了什么? 萧淮笙如遭雷劈,一瞬间挺直身子坐起来,要再问问司元柔。可司元柔咕哝完一句后又睡过去了,萧淮笙推推她的肩膀,司元柔疲惫不堪根本没有反应,或者不愿有所反应,终于被萧淮笙戳得睡不着才软声道:“……我好累。” 萧淮笙思索一番她因为什么累,更觉离谱。他不推司元柔了,让她好好睡,还顺带给她腾了地方,帮她摆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司元柔终于被子枕头都全了,抱着沉沉睡去。萧淮笙只觉头脑被刺激到,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司元柔睡着不能回应他的问题,他更要胡思乱想了。 他先起身梳洗一番,意外地闻到他手上有股香味……这种香不可能属于他,只能是司元柔的。他到底干了什么会沾到司元柔身上的味道!而且他手上的扳指还没了! 他越想越心神不宁,先出门问守在外面的司元柔的婢女,“昨夜……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彩蝶彩云迷茫地对视一眼,都确认两人轮值时没声响,“回王爷,没有。” 方景苏从门外路过,“师兄,醒了啊!这次睡完感觉怎么样?” 他笑着走近,却见萧淮笙脸色严肃阴沉不由心中一紧,连语气都少了轻快感,“师兄……” 他站在萧淮笙面前,继续迈着步子往屋里走,被萧淮笙拦住。 师兄连屋都不准他进了? “她……她还在睡。”萧淮笙艰涩地说道。 方景苏吓得腿往回缩,没胆子进去了,小嫂子睡觉他进去算什么事。 “可平时小嫂子早就该醒了,我听着没动静还以为她不在里面。” 司元柔平时早起身了,她不该睡到这么晚还很累的模样,这个认知更挑战萧淮笙了…… 萧淮笙忍不住先问问方景苏他有没有干什么不正常的事,方景苏神色一凛,“没有……没有!师兄你睡得好着呢,当然不可能干什么了!你睡完肯定神清气爽浑身舒畅,是不是觉得身体没那么难受了?” 方景苏眼神飘忽,这是他心虚的表现,萧淮笙怀疑更甚,他一点儿也不神清气爽! “我的扳指放哪了?”萧淮笙问道。 “小嫂子收起来了。”方景苏努力圆场,“啊……就是小嫂子看你睡觉戴东西麻烦,怕硌着你,先给摘下来了。” 被司元柔收起来,萧淮笙心中安定些许,至少不是他在干什么离谱之事的时候摘下来的,尽管手上少了样东西让他空落落的不习惯。 “师兄……哪里不对吗?”方景苏仍然紧张,对着师兄说谎当真难为他了,他下意识观察萧淮笙的神色,更心慌了。 萧淮笙淡淡道:“无事。” 然后回房把门合上,回到桌前坐下灌了两杯茶清醒头脑。桌上放着他的书,萧淮笙确认不是他放在这的,那就是司元柔翻看的。她对他的书感兴趣吗? 司元柔睡了个回笼觉,睡到快晌午才醒来。她感觉鼻子闷闷的,嗓子也痒痒估摸是夜里着凉了,再躺着也难受。她半坐起身子,惊觉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了。撩开床帐往外一看,萧淮笙在外面待了许久的样子,她惊喜道:“叔叔已经起了。” 萧淮笙微微凝眉,“你不记得早上你说什么了吗?” “嗯?”司元柔想不起来,她不是昨夜一觉睡到了现在,难道她中途干了什么?可她断片儿了不知道,无辜地摇摇头。 萧淮笙突然好气,他心神不宁一上午结果司元柔完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引人误会的话。 第44章 怎么把司元柔养好 司元柔清清嗓子,她喉咙不舒服不想说话,慢吞吞起身披上件衣服下床倒水喝。她坐在萧淮笙面前灌了两杯茶,才看见萧淮笙神色不太自然,似有什么难以言说之事,“叔叔,你怎么了?” 身体哪里不舒服了? 萧淮笙想了无数种司元柔怎么到他床上去的,然而她当真一无所知,萧淮笙的怀疑、忐忑变成一股气又没处去全憋自己心里了。她不会太懵懂甚至连男女睡在一起不合适都不知道吧? “……昨夜,”萧淮笙稍显局促,“昨夜你怎么不睡在自己床上?” 司元柔暗想叔叔果然来说她了,他不喜和她睡在一起,但昨夜事出有因。司元柔简单解释了她听见萧淮笙有动静过来查看结果被拉住走不了的事,她若不是实在又冷又累又困才不会往萧淮笙床上倒。可即便真在他床上睡了半夜,司元柔还是受了寒。 萧淮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愿相信又潜意识信任司元柔她说的都是真的,可这更让他不能正视自己。他……他怎么可以对司元柔做出那种事!他一个年长她许多的男子睡觉竟然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松开,想想就无地自容。 “我后来还干了什么?”他无比艰涩地又问一句。反正已经丢人了,干脆问个明白。 司元柔摇了摇头,“没有了。” “真没了?”萧淮笙不信,别是他干了什么司元柔不肯说的事儿吧? “真没了,后来我们都睡着了。”司元柔一脸坦诚,渐渐让萧淮笙打消离谱的念头。 真要是让司元柔受了委屈,她肯定会有所表现。她没有异常那就是萧淮笙真没干太过分的事情。可方景苏躲躲闪闪的模样又是为何? 萧淮笙一问,司元柔暗叹方景苏演技不行,被萧淮笙看出破绽了,她尽量表现得淡定一些,“小苏一定不是面对你紧张,他是太激动了……语无伦次。” “真的?”萧淮笙再一次灵魂发问,可他的每一次怀疑都被司元柔打消,所以这次他不等司元柔再保证,萧淮笙已经先信了。 司元柔被反问这个问题心里也紧张,生怕瞒不住萧淮笙中间干的事儿,可她还没多说萧淮笙的神色已经归于平和,似乎信了。 司元柔一颗心松开,有惊无险。萧淮笙也缓缓松了气,至少他最担忧的事并未发生。 “我手上沾了你的味道。”萧淮笙说着自己又闻了闻,他清晨梳洗后这股香香的味道还在,又将手伸到司元柔面前。 司元柔给他涂了几次护手的膏脂,后来忘了给他洗,“我看叔叔的手有些干,用了我的油给你保养手。” 他一个男人哪用得着这么精细,萧淮笙不禁勾起唇角又倏地落下,对司元柔严肃嘱咐道:“下次不可再用了。” 司元柔自己留着用,她精致细腻一些是应该的。 “哦,对了。”司元柔起身走到她的耳房,找出萧淮笙的扳指回来还给他。 萧淮笙收回扳指,在手心摩挲两下后套在左手上,一时心情复杂。他这个扳指自戴上后从没摘过,连睡觉时都担忧会不会有人来害他,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与防备。如果沉睡后手上空了,他一定会惊醒,但司元柔轻易为他摘下,萧淮笙难免多想。 在他与司元柔相处的日子,他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哪里变了?萧淮笙琢磨一会儿,兀自摇摇头否认了。司元柔是个身体娇弱的毫无杀伤力的小姑娘他才会放松警惕,让她得逞。 “叔叔,你在想什么?” 司元柔凑近了歪头看萧淮笙,他的眼神一会儿一变,莫不是又发现哪里不对?他心思未免太敏感了。 萧淮笙哪里会说出自己所想,淡淡否认,“没事。” 司元柔心存疑惑却没问,多说多错,她得赶紧收拾一下去店里看看。 她很久未去名下的铺子里巡查过,多是掌柜的送来账本来给她检查。但这尚不足以保证店铺经营,她早想着得了空去看看店里的情况,既然萧淮笙醒了应该暂时用不上她,她刚好出去一日。 她妆点一番后与萧淮笙道别,然后戴上帷帽领着婢女小厮出门。她一走,萧淮笙忽觉寝殿空旷不少,还变得安静了,显得寂寥。 原来她的存在已经不容忽视了。 萧淮笙走近她的耳房,倚在门口望着被明亮的阳光照映下的妆台床榻。她的房间布置与整座寝殿格调一致,都是简单的风格,各种用具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但她的妆台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萧淮笙打开闻了几瓶,每样的香味都不同,他不理解这都是干什么的司元柔为什么要用?萧淮笙长这么大从没用过这些东西不也好好的? 他闻过之后放回原处,又打开一个白色的贝壳。贝壳上一圈圈的花纹自然而精致,他在手中掂量几下,猜测其中放的是珍珠,贝壳都是放珍珠的!但他打开来看,里面是一片鲜红色半透明的软膏,他理智地没用手指戳进去,一戳留下痕迹司元柔肯定会发现。 他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这个颜色,有点儿眼熟,想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这是司元柔唇瓣上的颜色!原来是女子涂抹唇的膏脂,竟然装在贝壳里,萧淮笙要不是今日见了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 他又换了个东西看,这次是一根细细的小棍子,比毛笔细很多,头部露出一块儿黑色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这个是硬的,摸摸应该没问题,结果他摸起来感觉沙沙的,而指尖蹭了一片乌黑。 萧淮笙的脸色也黑了几分,这黑乎乎像块儿炭似的东西怎么能放司元柔的妆台上,把她的手也蹭黑了怎么办?他烦躁地把这棍子放回妆台上,在矮凳上坐下。 坐在妆台前,他正对光亮的铜镜。铜镜中的人面容稍微变形,配合萧淮笙的冷脸还有几分狰狞之色,萧淮笙心情更不好了。 他又扫了一遍司元柔的妆台,终于看到几样他认识的。她的妆台上放着一个小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挂了一排耳环。还有一个小抽屉能拉出来,其中躺着司元柔的簪子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司元柔确实比萧淮笙精致许多,萧淮笙不禁怀疑让司元柔屈居在他寝殿的耳房是否委屈了她。应当是让她受委屈了,她在闺阁中肯定自己有一座院子,有妆点精致的房间,不会像在王府中跟他挤一间房。 司元柔只是不在他面前提要求罢了,萧淮笙却不能把她愿意受委屈当成理所应当。可司元柔偏偏不愿意搬到别的院落,不然王府占地广,那么多闲置院落随司元柔挑选。 萧淮笙不禁犯了难,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司元柔养好? 要不……趁她不在给她把房间收拾得漂亮好看华贵一些,让她住得舒服。如此,她喜欢自己的房间,应该不会再往他床上跑了。 萧淮笙打定注意就开始做,司元柔出门一趟不知道多久回来他得快一点儿。他叫来方景苏和管家张吉询问女子房间该是什么样子。方景苏揶揄地哦一声,他故意拖长音调结果被萧淮笙瞟了一眼后闭嘴。 张吉都快四十了,不懂年轻小姑娘的房间该是什么样,但多摆放些好东西总是对的!王府不缺珍宝,挑着名贵的都给王妃摆上。 方景苏嗤笑道:“哪能那么整,那小嫂子的房间到底是睡觉的还是当库房?” 他稍微靠谱一点,因为他比张吉年轻,“小嫂子肯定喜欢简单点的风格,咱们布置不能太累赘。挑几样必须用的,或者装饰起来简单又好看的弄弄就行了,房间大体不能变。” 萧淮笙想了想,“主要是把她的床弄得舒服好看。” 让她好好在自己床上睡觉! 方景苏想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却不敢再调侃萧淮笙,他嘿嘿一笑,“交给我。” 方景苏先让婢女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所有挂着的床帐窗帘和被褥都拆下来清洗,然后琢磨怎么重新配置。 “我觉得床帐可以用红色的!”方景苏说道,红色多喜庆啊,符合小嫂子和师兄的情调。 张吉匆匆记下,一会儿去库房取如果没有还得出门采买。 萧淮笙考虑了一会儿,红色配司元柔确实好看,但红色比较深会让房间显得暗沉,“不好,太闷了。” 方景苏没觉得闷,不过房间色调都重确实看着累得慌,那换个浅一些的颜色,“淡粉色好不好?” 司元柔配粉色也好看,她自己就粉粉嫩嫩的,萧淮笙颔首同意了。 张吉划掉刚才的红色床帐,重新记下。 方景苏溜达一圈儿,来到司元柔的妆台前,“给小嫂子置办一套新的胭脂水粉!” “她不是有了吗?”萧淮笙问道。 方景苏摇摇扇子,果然师兄不懂,“没有女子会嫌胭脂水粉多。” 萧淮笙确实不能理解,他看那些瓶瓶罐罐都觉奇怪,竟然还要重复买?算了如果司元柔喜欢多置办一些也没什么,他示意张吉记下来。 “那张桌子有点空。”萧淮笙指着窗户下面的一张书案,是司元柔平时看书写字的地方。那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桌子和凳子,桌子右上角挂着两三根毛笔,下面一个小小的砚台,再无他物。 “是有一点。”方景苏走近桌子,又走远了看。桌子上可以再添一样东西,再多就不好了,得留出更多地方读书写字不然碍事儿。 “挑个细点儿的小花瓶插几枝梅花进去吧。”方景苏比了下位置,摆在书案上方的另一角或者再高点往窗台上放都行,典雅又不占地儿。 萧淮笙点点头,这间耳房本身不是特别大,添置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应当能在司元柔回来前收拾好。 …… 司元柔出门,乘着马车行了一会儿来到她的第一家铺子。她的香料铺子开在京中的繁华地段,这里因路边摊贩多原本宽敞的街道显得偏窄,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马车行得缓慢,不过幸好王府离得不远。 香料铺子的管事姓赵,司元柔一进门没看见赵管事,问了柜台前算账的小伙计。 小伙计没见过司元柔,更没听过她的声音,只觉她带着帷帽仍难掩通身贵气不由得谨慎些许,“敢问小姐是……” 司元柔笑道:“我是你们东家。” 小伙计缓缓张大嘴,请司元柔稍等然后一溜烟儿冲上二楼喊赵管事下来。司元柔趁机看了看香料铺子的生意,她上次拿出点儿新花样的香料后铺子生意暴涨过一段时间,可风头过了又恢复到常规的销量。她看前来光顾的客人也就不多不少的样子,毕竟香料这东西讲究人家才用,客人多也多不到哪去。 她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做点儿新的,最好赶在节日或者换季的时候上新。她正思量着,赵管事踩着木梯噔噔从楼上下来,问道:“小姐怎么过来了?” 他行了一礼后笑道:“小姐不提前知会老奴一声,万一手下怠慢了可怎么好?” 司元柔淡淡道:“我微服私访,就想来看看店里平时的样子。” 赵管事哈哈笑起来,一手指向楼上,“小姐,咱们上去。” 司元柔“嗯”了一声,提着裙子一步步上楼。帷帽会挡住视线,她不得不放缓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赵管事也在她身后叮嘱小心些。彩蝶彩云跟在最后。 赵管事将司元柔带到一间厢房,给她上了一壶热茶后请她稍等,他去拿账目。司元柔静静等候,先把帷帽摘下来,不然看账本也碍事。 不一会儿赵管事回来,搬来一摞蓝皮账本放在司元柔面前。账都是新的,司元柔还没查过,她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心中默默算账逐项核对。 赵管事没想到司元柔来,他本想着什么时候去王府把司元柔上次交代要找的新香料给她带去,结果她来得刚好。 他等司元柔看完账本后,才把找到的香料各自挑了一小份出来给司元柔检查,“小姐,您说的原料尚未找齐,有几种特别难找,旁人也没听过,您先看看这几种对不对。” 司元柔扫一眼大致都是对的,又逐个闻了闻,无毒的她还尝了味道,确认赵管事找来的都没错。没找齐并不是问题,赵管事能找到这些已经出乎她的预料,她原本没抱太大期望的,这都是几年后皇宫里才有的东西。 她赞扬了赵管事一番,赵管事的隐隐担忧散去喜笑颜开,小姐满意就好,“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司元柔光想想就知道赵管事费了多大劲才弄来这些东西,没有费精力功夫和广泛的人脉恐怕很难做到。赵管事的门路肯定很多,司元柔试探着问道:“你知不知道阿芙蓉?” 赵管事思量一会儿,遗憾道:“回小姐,老奴不知道。敢问这也是种难得的香料吗?” “不是。”司元柔说道:“是一种药材。” “药材?”赵管事不是开药铺的他还真不懂,“恕老奴愚昧,孤陋寡闻。” 司元柔本也没抱很大期望,就试着问问罢了,她宽慰赵管事几句,让他以后帮忙留意一下即可,找不到也没关系。 赵管事应承下来,也很认真,“如此特别的名字,老奴只要听过一定会有印象,相信但凡有人见过就不难找。” 但愿如此,司元柔点点头,“那辛苦赵叔了。” 赵管事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司元柔把新找到的几种香料原料带上,“我需得回府试一下原料,等做出像样的成品会通知你。” 她起身戴上帷帽欲离开,这家店里一切寻常,她该去下一家了。 “好好。”赵管事送别司元柔,听得她说话多了嗓音有些哑,给她塞了一盒润喉糖。 司元柔不太在意自己着凉,多喝点水过些日子自然会好,但赵管事的好意仍然令她感动。 赵管事被叫了一声“赵叔”,忍不住关心司元柔,他也算是看着司元柔长大的,不免对淮王生出埋怨,小姐在淮王府病了就是他的责任。如果小姐翅膀硬一点儿,底气足一些就不会被淮王怠慢了,赵管事心疼的神色藏不住。司元柔淡淡一笑,仿佛看穿赵管事所想,“我没事,王爷待我也很好。” 赵管事只当是她嘴硬报喜不报忧,更心生怜惜,送司元柔送得依依不舍,好不容易看着人走了回去更勤勉地做生意了。 司元柔上了马车,继续去下一家。她还有首饰、茶叶、成衣铺子,有的在附近,有的离得稍微远一些,她得动作快点儿才能赶在天黑前回去。 萧淮笙几人忙了一上午,把司元柔的房间布置得漂亮多了,漆着红色楠木的床上挂起来淡粉色的床帐,床帐上绣着星星点点的金色桂花,或成团或零散地缀在上面,几片鲜绿的嫩叶衬在下方显得活泼可爱,很符合司元柔的气质。她的妆台上还多了几样首饰,各个做工精细,金玉相间,戴在头上轻盈华美。方景苏去外面买了一套新的胭脂水粉给司元柔放在抽屉里,等她想换了拿出来用。师兄给的银子足,方景苏挑起来无所顾忌,选了一套最满意的,司元柔肯定喜欢。 张吉则在库房挑花瓶,王府的花瓶倒是不太多,萧淮笙不爱收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找出来几个都是比较大,得放在地上或者弄个架子,肯定不能放在司元柔的桌子上。他找遍库房才翻出来一个巴掌大,圆肚子的细颈花瓶。花瓶瓶身底色是淡青的,瓶肚子上是颜色略微深一些的修竹,张吉折下三枝红梅插在里面一下子能盖住花瓶的颜色,突显红梅的惊艳,放在司元柔书桌上刚刚好。 弄完这几样,萧淮笙仍然认为布置得有些简陋。方景苏反问道:“哪里简陋了?一个房间罢了布置够用就行,真要摆得满满当当让小嫂子连走得地方都没有肯定不行。” “不是东西少。”萧淮笙靠着门想了会儿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床帐不就块儿布,能值几个钱?胭脂水粉首饰也是寻常的东西,那破瓶子装的梅花更是忽略不计。 “去拿几截彩色丝绢过来,再挑几粒豆子大小的珍珠,还有金针。”萧淮笙吩咐一句,张吉立刻去办。 方景苏问他要干什么,萧淮笙没说,因为他也不确定。等张吉找全了材料回来,方景苏惊恐地看着萧淮笙拿起了剪刀和针。 方景苏揉揉两只眼睛,再看萧淮笙都开始剪丝绢了! 司元柔中午在马车上用点心垫了垫肚子,来不及仔细吃饭终于赶在天黑前查完了她主要的几家店铺,其实她在京城之外还有但她肯定不能出京。司元柔打道回府时天色逐渐灰蒙蒙,她离开最后一家店时天空还是橙红色,只有东边稍微黑一点儿,等穿过几条街后天上竟然黑了一大半。夜里的寒气逐渐升起,司元柔还肚子饿只想赶紧回去,这时她闻到了一阵馋人的肉香。 她光是吸了两口香气舌根都酸了,问外面驾车的车夫是什么味道。 车夫左看右看,确定是一旁店里的烧鹅刚出炉的味道。 司元柔心动了,赶紧叫停马车让彩蝶下去买了一只。她几天没给萧淮笙做肉吃了,他醒来的第一日她一直在外,现在肯定来不及回府给他做也不知道厨房给萧淮笙做了什么荤菜,不如买只烧鹅回去跟他一起吃。 刚烤出来的鹅热气腾腾挡都挡不住,彩蝶拎着油纸包上来没一会儿马车里全是肉香味儿。司元柔越闻越饿迫不及待想回府。终于马车吱吱呀呀地停在王府门前,司元柔自己提了烧鹅就赶紧往房间走,这个时间萧淮笙应该刚刚用饭,还来得及。 她推门而入,却见桌上空无一物连人都没有,萧淮笙没有在吃饭。她先把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四处张望着喊“叔叔”。 耳房那边有动静,司元柔走过去未料看见萧淮笙站在他床边手里捏着一朵花。花是丝绢包成的,外面一圈粉的红的,内里是淡黄色的花心,而萧淮笙正用一头有珍珠的针往花心插要钉在她床上,约莫是顺便充当花蕊。 司元柔大为震撼,她出门回来房间竟然变样了。 第45章 太子成亲真热闹 萧淮笙听到司元柔的脚步声有一会儿了,但他手里的花尚未固定好不能松手,只能等着将其在床上钉好之后才能放开。他装好一朵绢布做的花后若无其事地回过身,仿佛刚注意到司元柔回来。 司元柔小心翼翼地走进耳房,她不熟悉的屋子都不敢进了,“叔叔你这是……” 在干什么? 方景苏嘿嘿笑着抢答道:“师兄想给你……” 可他话说到一半被萧淮笙冷漠打断,“是管家看你的房间单调,给你收拾一下。刚好库房里存着些女子之物便拿来给你用了。” 张吉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敢说话……这功劳他可没胆子认。方景苏也一脸惊诧,随后不知想了什么笑得诡异,师兄自己干的事儿竟然不承认,还不是存了什么不能说的心思? 司元柔迷惑,她出门一日为何府里的氛围不对了? 方景苏思量再三,帮着萧淮笙瞒司元柔,指着张吉道:“就是他干的!” 这架势仿佛指认犯人,张吉吓得冷汗直流又不敢反驳,最终心一横哆嗦着嘴唇认了,“是老奴……希望王妃喜欢。” 司元柔在房内转着看一圈,屋内飘着一股淡淡的梅香她心情格外好,她的妆台上多出几样精美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都是新的胭脂水粉香膏,味道清淡自然,颜色纯正皆是上品,她笑着对张吉说道:“想不到管家还会挑女子用品。” 方景苏腹诽张吉哪有这种本事,张吉也不好意思认,“王妃过誉了。” 最亮眼的还属房间里的床帐,料子丝滑而严密遮光刚刚好,而其上用珍珠和绢布做的花朵简单点缀显得可爱灵动极了,“这个花真好看,从哪里找来的?” 萧淮笙默默偏头看向地面,“库房里就有。” 司元柔想想库房的东西她好像没见过有这种花难道是她记错了? “叔叔刚才在干什么?”她可是看见萧淮笙在钉花的。 萧淮笙淡淡道:“那个花原来的钉子松了,我给你插紧一点。” 方景苏看着说谎脸不红的萧淮笙,纳闷他的好师兄怎会如此!花明明是师兄一朵朵做的,连那珍珠也是一点点钻着才固定在金针上。师兄作废了几朵才有模样能看的,然后从看着还行的里面挑出最好看的几朵才缀在床柱上。 司元柔抬手戳戳那花的花蕊,是由金针插进珍珠里,三五根组成一朵花的中心部分,花瓣是绢布拼凑的,被金针钉住底部不会散落。她从未见过这样做绢花的,精致又新奇,她笑道:“我喜欢这个花。” 萧淮笙暗暗笑起,她喜欢他做的东西! 可下一瞬司元柔说的是,“谢谢张管家!” 萧淮笙笑意尚未来得及显露便已全然消退,竟对张管家有几分吃味。张管家额头冷汗更盛,他如芒在背地接话,“不敢当,是做花的人心灵手巧。” 方景苏捂着嘴才没笑出声,让师兄不承认,现在司元柔的谢意都跟他没关系。 司元柔说道:“我还从未见过这种花,做出它的人一定心思细腻,手也灵巧。” 萧淮笙心情舒朗了几分。 而花用料都不俗,丝绢是染色纯正的蚕丝绢布,珍珠颗颗莹润饱满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竟然被钻了洞,司元柔好心痛!下面的金针看起来也是质地纯粹,没有掺杂什么。这花拿出去卖得多少银子一朵? 司元柔觉不太对劲儿,一般绢花就图个样式,用料虽然讲究但卖不了多少钱。她这个绢花可太独特了,不禁问道:“哪家店里买的?” 张吉为难地看向萧淮笙,他不会说谎还得靠萧淮笙来,果然萧淮笙似是回忆一阵,说道:“几年前宫里赏的,用不上都落灰了刚好拿来给你用。” 司元柔笑道:“很漂亮,落灰太可惜了。” 她摸摸柔软的花瓣,恋恋不舍。还从没人专心给她布置过房间更别说有这种讨小女儿欢心的东西。父亲常年在外,母亲去世的早,她也从未想过给房间布置得明亮舒适甚至温馨一些,似乎房间只是睡觉的地方,有床就够了。但从没想过不代表她会不喜欢,相反她如初见漂亮饰品的小姑娘很心动。 她喜欢就是最好的,萧淮笙叮嘱她,“你夜里在这边好好睡觉。” 不准乱跑,更不能往他的床上跑。 司元柔狠狠点下头,“嗯。” 方景苏饿了,这边没他的事儿要告退,张吉也觉不该久留,“王爷该用晚膳了。” 他指指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平常的晚膳时辰。萧淮笙忙起来忘了,经一提醒才觉是很晚了,他注意到一股香味儿,“带了什么回来?” 司元柔答道:“是烧鹅。” 她带着萧淮笙走到桌前,“我路上闻到饿了,带回来和叔叔一起吃。” 萧淮笙再闻到烧肉的闻到,越来越适应,他难得与司元柔有了一样的食欲。 “这么香?”方景苏也跟过来,凑近鼻子深深吸一口气,“我能留下来吃饭吗?” 萧淮笙似嫌他碍事儿,让他回自己院儿去。方景苏心中寒凉,师兄对他用完就丢,再也不是当初的师兄了! “留下来吧。”司元柔笑道:“外面冷,小苏吃饱了再回去。刚好我跟叔叔吃不完一整只烧鹅,三个人应该差不多。” “呜……”方景苏感动坏了,还是小嫂子通情达理,不枉他费心费力给她选了一套新胭脂。 萧淮笙用饭几乎不搞特殊了,他荤菜素菜都能吃,哪怕味道轻的肉在他吃起来仍有股肉腥味儿也能慢慢接受,只是仍偏爱素菜一些。 方景苏完全尝不出萧淮笙说的肉腥味,明明好吃的不得了到了师兄嘴里就变难吃了,不可能,他笑道:“师兄养尊处优,口味刁。” “才不是。”司元柔反驳方景苏,“不同的人吃同一种东西很可能尝到的味道不一样,因人而异吧。” “可是小嫂子也没尝出怪味儿吧?”方景苏仍然无法理解,“而且师兄以前吃东西没这么挑的,中毒会改变味觉不成?” 萧淮笙也不知他的味觉怎么了,似乎不是味觉变化而是本能排斥,他能尝到各种味道,但那些味道在菜里很正常,再肉里他就不习惯。 “我生病的时候口里的味道会淡一些。”司元柔回忆道,她病的时候嘴里通常干干的泛着不易察觉到苦味儿,吃饭也不香了。但她又记不清,“可是能嘴里的药味没散,而府里特意把饭菜做清淡了。” 她也不懂萧淮笙的情况,但不管怎样萧淮笙慢慢改变就是好事,他即便不会立刻痊愈但逐渐强韧未尝不会带来希望。 方景苏叹一口气,也不跟萧淮笙抢鹅腿吃了,“师兄多吃一些,我还要跟你混呢。” “口无遮拦。”萧淮笙淡淡说道,“明年就让你出去办差。” 方景苏:“……” 终究是他多余,碍师兄眼了! 转眼间到了年前,太子与太子妃的婚事就在两日后。司元柔都没想到萧彦这么快就要成亲了,看皇帝皇后的态度似乎并不着急。她翻了翻黄历才知道原来来年无春,即立春在春节之前,这样下一年会运道不好,因而来年也叫“寡妇年”。 一年难逢两头春,萧彦要不在年前成亲连一个春都没有,司元柔摇摇头想起她前世亲事慢正是春节之后的无春年,是否她的运势也是一开始注定,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不想去看太子成亲?”萧淮笙见司元柔神色黯然,刚要知会宫里太监淮王府不去了,结果司元柔拦下,“去!我当然要去!” 她不光要去还得给萧彦和司映洁备一份礼庆祝他们喜结连理别各自祸害别人。 章德消息送到,又得了准信儿,笑眯眯地退下回宫复命。 房内萧淮笙说道:“我以为你和太子总闹矛盾,不想看见他。” 司元柔笑道:“太子是我的晚辈,我哪能跟小孩子计较,最多训他几句罢了。” 萧淮笙眼角突突跳,太子的年纪比司元柔还大呢,司元柔称太子为晚辈却毫无心理负担。而且仅萧淮笙见的几次来说,太子每次跟司元柔对上都没好果子吃,司元柔那叫训几句吗?恐怕皇帝皇后都没这么骂过自己儿子。 他按按额角,“你真要去?” 他突然不担心司元柔了,有几分可怜太子。 “我等他成亲等了很久了。”司元柔认真说道,神情严肃,其中是萧淮笙看不懂的缘由。 “罢了。” 她想去萧淮笙当然要带着,至于司元柔与太子如何,都是太子的错就是了,他帮着司元柔一起管教晚辈。 太子成婚的前一日司映洁才绣好嫁衣,她的手指都磨红了还被刺伤几次总算绣出来能穿的。她的女红并不好,在闺阁时就没仔细学过反正不必她亲自动手让婢女们来绣就行了,柳氏与老夫人也没说过她什么,她以后嫁了人又不是专门给人做绣活儿的,知道点儿皮毛是那么回事儿就行。后来嫁给萧彦她更不用学了,她穿的是司元柔剩下的凤袍,日后也没有她亲自动手的机会。 如今一切重新来过,司映洁没想到自己卡在绣嫁衣上。她还以为礼部会像给司元柔筹备婚事一样准备齐全,送来现成的嫁衣。结果她除了嫁衣别的也是全的,偏偏不给嫁衣说是礼仪。 司映洁给传话公公塞了沉甸甸的荷包才套出来话,那公公指了指上面,说要看她的诚心。上面无非是皇帝皇后,司映洁登时警醒,她可不敢得罪未来的公公婆婆只能虔心学了几日刺绣,勉强抱到了佛脚赶工完成,结果手变糙了眼也花了。 可她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耽误正事。她抱着嫁衣浅浅笑出声,等明日新房里见了萧彦她一定要先把自己受的苦和累全告诉他,他一定会心疼补偿的。 司映洁怀抱嫁衣安心睡下,次日被府里老夫人身边的的李嬷嬷嬷嬷拉起来洗漱装扮。她困得几乎起不了身,夜里做了一个压抑的梦她根本没睡好,梦里的事情她忘了多半是她前世当皇后之后的事情,可她为何会感到压抑呢?而且梦里的事跟她记忆中有出入,她不禁迷蒙地思索起来。 李嬷嬷将一条浸满凉水的帕子按在司映洁脸上,“太子妃,今日可是大日子您不能耽搁。” 司映洁全身激灵,被冰得脸色苍白,连仅记着的一点儿梦都忘干净了,她一把推开李嬷嬷斥责道:“大胆刁奴。” 李嬷嬷被她推得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说话声也冷了,“太子妃,太子接亲早您再不配合恐怕赶不上了。” 一听萧彦会早点儿来接她,司映洁顿时不吵了,顺从地坐在妆镜前任由嬷嬷们摆弄,还催促着快些。 待到司映洁换上嫁衣,李嬷嬷看着那针脚一张脸都皱了,她都来不及嫌弃只怕司映洁的嫁衣不结实出丑,“太子妃,还有时间老奴给你紧紧腰身。” 司映洁摸摸腰上的布料确实有些松垮,萧彦会看不到她的细腰,“行,你利落些。” 李嬷嬷使力拉了几下她的衣服,都没敢用太大的力就感觉出司映洁做的针脚松散,万一大庭广众之下衣服开线那离当场去世也不远了。李嬷嬷紧赶慢赶给司映洁缝了两圈腰,又把她的袖口接缝处都缝了一遍才放心。 她刚刚收线,就听得外面热热闹闹的是太子来了。外面的人哪敢真拦太子,太子撒了把赏钱就成功进了新房。萧彦见到久违的司映洁,对她温声说道:“跟我走吧。” 司映洁在盖头下含羞点点头,先去拜别了家中长辈然后被弟弟牵着离开将军府上了轿子。萧彦身系红绸,翻身上了高头大马。他前不久才代皇叔这么走过一遍流程,新鲜感少了许多。等司映洁坐好后他驾着马离开。 司映洁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她努力坐稳当后幻想着与萧彦的和睦生活。她会是他敬重宠爱的太子妃与皇后,享尽天下女子尊容。她越想越欢喜,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这一世她一定能陪伴萧彦长长久久。 轿子行了一会儿后停下,司映洁不知道被抬到哪了,却听得外面的说话声不太对。此时尚未到东宫,也不是暂时停在街头。 “太子艳福不浅,将军府的小姐还在轿子里,国公府的小姐也入怀了。” “是啊是啊,那可是太子殿下。” “我什么时候也能一日娶两个女人。” …… 司映洁笑意渐渐褪去,脸色骤然变白变青。她怎么忘了赵丹若要跟她一起进东宫的,所以太子刚去将军府接了她,现在绕到国公府来接赵丹若了? 难怪李嬷嬷说太子会早点儿接亲,司映洁还想着萧彦年轻气盛,对待心爱的女子一刻都不能多等,结果萧彦其实是因为要接两个新娘子但吉时不能变所以提早动身了吧。 想明白一切,司映洁指甲在车壁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小指的指甲劈开一截。司映洁手上一痛,她把手放在盖头下面看见手上精心涂抹的蔻丹裂出痕迹,变得不美观了。她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冷漠地使力撕下来裂开的指甲,手上痛她心里更痛。残缺的指甲变得锋利尖锐,如司映洁对赵丹若的强烈的敌意。 她的轿子再次被抬起来,估摸赵丹若在她后面上了轿子。司映洁努力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一遍遍告诫自己赵丹若不足为惧。她是正室,赵丹若是侧室。她知道未来,赵丹若就是个蠢的。萧彦爱她但不爱赵丹若。她在心中默念无数遍,等轿子又落下才缓过心神换上笑意盈盈的面容。 尽管盖头遮着旁人看不见她,她也看不到外面,但她自己成亲的仪式当然要高兴起来。 司元柔与萧淮笙坐在上方的台子上,在皇帝皇后的座位下方一侧。司元柔品着热茶终于把萧彦等来了。萧彦离台子还有很远的距离,只能看到一个男子身后跟着两个红衣嫁娘,三个人的身形还没有司元柔一根指头长,后面跟着的是两队抬嫁妆的,一边儿是司映洁一边儿是赵丹若。司元柔对萧淮笙道:“太子一次娶两个,一会儿顾得上跟哪个对拜啊?” 萧淮笙往她嘴里塞了瓣儿橘子,暗笑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司元柔当然不嫌事儿大,她来此就是看萧彦娶几个闹心的女人,光看赵丹若的嫁妆跟司映洁不相上下,只比司映洁少了一抬箱子就知道以后东宫清静不了,也不知道司映洁有没有本事摆平。 队伍越走越近,前方三个红衣的身影越来越大。皇帝皇后在上方聊着萧彦,都有儿子长大了的欣慰感。纵然萧彦有过莽撞,在他成亲的这一日似乎都能被抹平,以后再有了孩子,皇帝皇后对他就更放心了。 萧淮笙没注意那边几个人,只在看司元柔的时候不经意地扫过那里。这一瞥让他发现问题不太对,他低声对皇帝说道:“嫁妆的箱子有些问题。” 皇帝神色一紧,不由盯紧了后面抬嫁妆的人,谁人敢在太子婚礼上做手脚不成?皇后亦是紧张极了,挨个看过去也看不出什么心中紧张更甚,生怕什么人藏了凶器或者箱子里藏了刺客,急忙问萧淮笙:“请淮王明示。” 萧淮笙抓了一把杏仁,向他看出问题的一个个弹去。抬嫁妆的人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或者被什么击中身子歪了,挑嫁妆的担子从肩上滑落,嫁妆箱子哐一声砸在地上。 萧彦问声回头,“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儿,下面的人来报,“回太子,是后面嫁妆翻了。” 萧彦神色不愉,“东宫养你们是吃白饭的,连个箱子都抬不好?” 那人又硬着头皮说道:“……箱子是空的。” 果然萧彦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改成嫁妆了,“是谁的嫁妆?” “太子妃的……” 萧彦差点儿没站稳,司映洁的嫁妆是空箱子?他往后看去数了数,被打翻的箱子有十几个,打乱夹在正常的嫁妆队伍之中很难发现。他第一反应是有人陷害司映洁偷换了嫁妆,但他想到司映洁家里的情况,她的嫁妆还想问司元柔要就觉有那么几分真实……莫不是司映洁家里嫁妆凑不够数所以拿空箱子上了? 皇帝哑口无言:“这……” 皇后面上羞红,抬头做阻拦状,“请淮王……不必明示了……” 萧淮笙:“都找出来了,就这几个箱子。” 皇帝皇后心如死灰,东宫婚礼的排场并不小,除了帝后与淮王妃夫妇几个皇家人,还有文武百官太子太傅帝师等等德高望重的长辈,眼下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司元柔手里的橘子都掉了,“不愧是二房!” 用空箱子当嫁妆是哪个机灵鬼想出来的? 皇帝清清嗓子:“啊……这……” 他掀几下眼皮看向皇后,“朕突然想起还有几项公务没处理,都是急件,皇后会理解朕的吧?” 皇后强颜欢笑,她必须得理解,“皇上且安心去吧。” 皇帝如释重负,交待了几句场面话,国事比家事更重要,带着随行太监回宫了。 下面还在收拾空箱子,队伍一时半会儿没有前进,皇后坐在高台上也很为难。 皇后等了一会儿,突然扶额,身边的女官急忙关切问道:“娘娘,您怎么了,身体不适?” 皇后气若游丝,“突然头晕,许是中暑了。” 女官看看众人身上的棉服,再抬头感受冷得没用的太阳,中……中暑? “奴婢请太医给您看看。” 皇后摆摆手说道:“不用,本宫会去躺一会儿就好了,可惜了太子的婚礼本宫不能看到最后。” 女官懂了,扶起皇后向淮王与淮王妃告退,司元柔一言难尽,“皇嫂不舒服便安心休息吧。” 皇后从侧面离开,乘上小较毫不犹豫地回宫了。 萧彦等着抬价妆的人把空箱子都搬走,受了伤的人也都下去,司映洁的嫁妆就比赵丹若的短了一截。但此刻顾不上比对正妃和侧妃谁的嫁妆多,吉时不等人。萧彦回身继续婚礼,然而往前一看,他爹娘人呢? 第46章 高堂是淮王夫妇 萧彦传来礼官问皇帝与皇后去哪了,才知两人各自有要紧事都已离开东宫。他木木地站在原地人都傻眼了,他的婚事,他娶正妃侧妃的婚事,父皇母后只来匆匆看了一会儿就走,甚至不与他说一声?萧彦狠狠闭了闭眼,再看向身后司映洁的空嫁妆箱子带了些许怒气,他努力忍着才没当场质问司映洁怎么回事,先让礼官主持婚礼流程。 可礼官也犯了难,太子的父母不在一会儿怎么拜高堂? 正在僵持不下时,礼部新晋侍郎裴竺雸提议道:“高堂若离世,可由牌位代替;高堂若在世而不能出席,可由最亲近的长辈如太子的师长、叔伯代替高堂。” 代替高堂……礼官犹豫一会儿,试探着低声问太子太傅,“大人,您要不携夫人上去给太子当一回高堂。” 太子太傅连忙摇头摆手拒绝道:“不可不可!” 他还想多活几日!况且他家夫人根本不在场,难道现在去请误了太子大婚吉时,那又是一项罪过。 他往高台上示意,“圣上与皇后离开,那还有淮王妃夫妇。” 礼官思量一会儿,淮王与圣上感情不错,淮王妃与皇后也相处和睦融洽,由他们二人代替应当不会引起圣上与皇后不满,他的乌纱帽也能保住。 司元柔与萧淮笙闲聊着,被急急忙忙跑上来的礼官请求代替太子的高堂惊到,高堂竟然是能由叔伯代替的她都不知道,而且她竟然是给萧彦当高堂! 萧淮笙不喜麻烦,他能来纯粹是陪司元柔和出于礼节,“那两个位子空着就行,让太子对着空位拜。” 礼官擦擦额头的汗,祈求道:“王爷,空着……不吉利啊!” 他又转向司元柔,苦着张脸卑微求救,司元柔笑道:“那我们勉为其难给太子假装高堂一次吧。” 她拉着萧淮笙的手,劝道:“叔叔,侄儿是咱们晚辈,他的父母因要事离开咱们长辈帮衬几分是应该的。” 能给萧彦白当一次高堂,她才不会拒绝!她说话是一派端庄贤淑通情达理,似见不得礼官与太子为难全为他人着想的模样,实则心里偷笑。萧淮笙看透了司元柔的心思,心中默默一叹,顺着她的意思让她高兴也罢。 萧淮笙微微颔首,礼官如蒙大赦,立刻将他们二人请至高堂的位子。司元柔拉着萧淮笙起身,等他坐在方才皇帝的座位上后她也落座与皇后的位子。安置好这两人,礼官示意下方婚礼可以继续了。 萧彦往前走着,惊见司元柔与皇叔坐在正上方,尤其是司元柔,她怎么可以? 更离谱的是他拜堂中的高堂竟然是司元柔,萧彦无论如何不肯向她弯腰。 礼官眼瞧着太子走到一半卡住不动又急得不行,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您……您走一步啊!” 萧彦仍不予理会。 司元柔叹一口气,向礼官歉疚地笑笑,“我尽力了奈何太子殿下不愿配合。” 礼官感念司元柔通情达理,哪里能让她自责,“王妃,不是您的问题。” 他嘴快,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不是淮王妃的责任就只能是太子了,他恨不能往自己嘴上打一巴掌。 “叔叔,那我先去那边。”她只想侧面的椅子,声音沉闷,“我不在太子一定是愿意拜你的。” 萧淮笙听出她的低落,不让她走。小姑娘就想让太子拜一拜罢了有何不能满足,他按住司元柔的手让她坐回去,对萧彦冷脸问道:“太子不认我这个皇叔了?” “不……”萧彦急忙否认,他只是不喜司元柔,但皇叔偏偏护着司元柔,“皇叔,你明知道我……” 萧淮笙摇摇头,“你不愿认她就是不肯认我,不必多解释。” 萧彦心中憋闷,往上看去司元柔的唇角还噙着笑意他更加气急,恨不能撕开司元柔虚伪的真面目给萧淮笙看。皇叔警告过他之后,他确实反思过自己是否对司元柔太过苛责有点偏见,因为他们几人的私人恩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司元柔真的有许多好的地方被他先前下意识忽略了。可这一刻司元柔以退为进,萧彦对她仅有的一点儿好感又被打破。 “我……认。”萧彦无比艰涩地说出来,他无法对抗萧淮笙只能暂时让司元柔得意一次。 萧彦继续往前走,后面两位新娘子被搀扶跟上,礼官站在一旁开始唱,“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司元柔静静坐在上方,看着萧彦与司映洁的腰杆在她面前一点点弯折下去眼中笑意渐盛,尤其是萧彦脸上不甘的屈辱表情更令她愉悦,可惜司映洁盖着脸,不然同时看他们两人的表情应该更舒畅。 夫妻对拜时,两个新娘子站在一侧,萧彦立于另一侧。司元柔再次感叹萧彦艳福不浅,司映洁偏偏喜欢艳福旺盛的男子真是难以理解,就为了那所谓尊容值得她日后一生都周旋在其他女子之中吗? 三拜完成,萧彦依次送两位新娘回房,然后出来接待宾客。萧淮笙不饮酒,司元柔也看够了婚礼,两人又不想去东宫后院闹洞房便先行离开。萧彦假意挽留,实则巴不得让司元柔赶紧回去。他多看司元柔一眼都是在提醒他干了什么蠢事! 傍晚,萧彦心中不快喝得醉醺醺,被太监搀着往新房走。太子一次娶了两位女子,太子妃为尊,今夜该在太子妃房里过才对。几个太监将萧彦扶到司映洁门前,“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彦闻声脑子清醒一瞬,今日的闹剧都是因为司映洁,如果不是她的嫁妆有问题丢皇家颜面,父皇和母后不会找借口离开,皇叔与司元柔也不会坐了他高堂的位子害他在司元柔面前丢人……一切都是因为她。 “不见……不见!”萧彦醉醺醺地说着含糊的话语,太监劝道:“殿下,新婚夜不和太子妃过不行啊!” 反正他不见,萧彦认定死理太监劝不动。 太监犯难,难道把太子送去书房睡,这不是更离谱?要不送到侧妃那边? 太监们对视一眼,觉得可行,托着萧彦就往赵丹若房里去。 赵丹若在房里梳妆拆解头饰准备歇息,她有自知之明,萧彦不会让侧妃越过正妃,他今夜势必不会来见她。 可她刚把头发散下来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听着有人叫太子什么的,她惊喜地让丫鬟去开门果然见萧彦进来。他的脸色泛红,身子栽栽歪歪地走着,一双黑眸带有些许迷茫。 他醉了,赵丹若上前扶住他,温柔唤道:“殿下……” 萧彦眼前景象一直晃,他用力眨眨眼后才觉清明一些。眼前的女子一身粉红中衣,黑如墨的发过了腰垂在胸前身侧显得娇俏又艳丽,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如银铃般动听。 “你过来!”萧彦甩开太监到桌前坐下,他灌了两杯茶醒酒,“过来陪我说话。” 他那么喜欢司映洁,司映洁一家却屡次三番给他惹麻烦,他即便想宠司映洁心里也存了疙瘩。明明是他真心倾慕三年的女子,他们也如愿以偿成婚,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心里憋闷,让赵丹若坐在对面听他说着有的没的。 司映洁等了许久都不见萧彦过来,问她的婢女彩玉,“太子还在前面喝酒吗?找个人劝殿下回来,喝太多伤身。” 彩玉一直守在房里不知外面情况,让司映洁先等一会儿她去外面问问,结果外面的宾客都散去没人喝酒,太子不知道去哪了。 她又问了好些个人才碰到一个知道情况的太监,他道:“殿下在侧妃娘娘屋里。” “什么?”彩玉脸都白了,新婚夜太子不来正室房里去陪侧室,这传出去司映洁如何做人。 太监又补充一句,“你别太担心,太子跟侧妃娘娘只是聊天,估计醒醒酒就去见太子妃了。” “哦,哦!”彩玉迟疑地应声,太子应当是喝醉昏了头……一定只是忘了司映洁吧。彩玉快步回了司映洁的寝殿,却不敢将实情说出只得盼着萧彦自己赶紧过来,“娘娘,殿下在醒酒,兴许一会儿就来。” 她也不算误报,只是没说萧彦在哪醒酒,真要说了司映洁恐怕得砸了赵丹若的门。 “殿下真是的!”司映洁娇声嗔道:“跟我的洞房花烛夜还不少喝点儿,他别醒酒就浪费半夜吧?” 彩玉没敢搭话,司映洁又吩咐,“去给殿下送一碗醒酒汤……就说我特意准备的。” “是。”彩玉真的去送醒酒汤了,送到了赵丹若门前,还把司映洁的那句话带上了。 萧彦听到司映洁的名字更加烦躁,但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况且醉意令他头昏脑涨。他喝下醒酒汤却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彩玉在赵丹若面前也不好出言提醒萧彦来错地儿,尴尬地无措。 赵丹若起身送彩玉,“你去回禀太子妃,妹妹替殿下谢谢她的好意。” 彩玉被赵丹若推着往外走,无法拒绝只能退出门外,眼看着赵丹若合上房门把她和萧彦关了起来。彩玉手里捧着空碗,都不敢回去见司映洁,赵丹若的话更是要她的命。司映洁的醒酒汤简直便宜了赵丹若。 彩玉在外磨磨蹭蹭,实在拖不下去才回了司映洁房里。司映洁问她怎么出去那么久,彩玉只含糊说道:“奴婢……奴婢找了很久都不到太子,再拖下去醒酒汤会凉,奴婢把醒酒汤给了公公就离开了。” 萧彦不见了,司映洁起身焦急地来回走几步,“太子醉酒,能往哪去?” 他喝醉糊里糊涂的,别一个人走到哪睡下了都没人发现,司映洁更急躁,“东宫养一帮下人是干什么吃的?都给我去找殿下。” 彩玉连声应是,跑出去吩咐。找当然好找,太监直接来赵丹若房里问萧彦的意思,萧彦脑子醒了一半,与赵丹若相谈甚欢根本不想面对令他烦恼的司映洁。可直接告诉司映洁他在赵丹若这边,恐怕司映洁生气,“就说我在书房处理公务,让她不要等了。” 太监领命退下,赵丹若慢慢摸上萧彦的手。 司映洁得了信儿,总算放心一些,萧彦没有危险就好。可他的公务偏要放在新婚夜处理司映洁非常不满,真就这么急,急得连她都不管不顾了吗?那她在萧彦心里算什么! 彩玉劝道:“娘娘,您把盖头揭了洗洗休息吧,您一整日都没吃没喝肯定累坏了。” “连你都知道我累,他就不知道!”司映洁赌气,“我不揭,我偏要等他回来了看看我辛辛苦苦等着,不信他没有半分愧疚!” 彩玉不好再劝,静静立在一旁陪司映洁一直等。 这一夜房内红烛换了一根又一根,彩玉都腿站麻好几次都快断了,更别说司映洁一身繁重的嫁衣首饰在床上一动不动坐了整夜。 天蒙蒙亮起,司映洁一直没等到萧彦来,她狠狠揪下盖头往地上砸去,不甚扯动了头发也没让她有半刻犹豫,“他人呢?他不来……有本事一辈子别过来!” 司映洁撑着身子要起来,可腰腿的麻木令她离开床就跌在地上,彩玉赶紧将她扶起来,劝她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司映洁心里憋着气不肯睡,跌跌撞撞地出门去找萧彦,她一出门正巧见到萧彦身边的太监章祥。 看样子他在门外候着有一会儿,司映洁问道:“太子让你来的?他自己怎么不过来?” 章祥叹口气,他昨夜一个不留神手下几个不会干事儿的小太监把太子送侧妃房里了,结果太子还真在侧妃房里睡了。等他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生怕太子妃闹起来,特意来解释,“太子妃娘娘,昨夜太子殿下有些跟您置气,让您委屈了。” 置气?司映洁正在气头上,萧彦还跟她置气,“为何?” 章祥把她嫁妆翻了气走帝后的事儿说出,“恐怕太子因此生您的气了,奴才建议您跟殿下服个软,殿下心里有您的。” 司映洁越听脸越白,气势一下子褪去,明白自己理亏了。她的嫁妆确实不够数又想撑门面,弟弟提议用空箱子装装样子,反正到时候把箱子都合上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结果昨日几个抬嫁妆的奴才不成器,把她的嫁妆摔了,司映洁光听后面哐哐的声音已经够尴尬的,竟然还把她的公婆给气走了,她被盖头蒙着眼都不知道。 “那……那我昨日拜高堂时前面无人?”司映洁颤抖声音询问,要是对着两个空椅子拜以后她还怎么在皇家自处。 “有人!”章祥笑呵呵地让司映洁宽心,司映洁松一口气,还好事情不算太遭帝后后面又回来了。 然而章祥接着道:“您跟太子拜的前面是淮王夫妇。” 司元柔……司映洁两眼翻白,身子一软晕过去。 “哎哎……”章祥没想到她说晕就晕,“太子妃娘娘,您还得进宫敬茶,撑住啊!” 司映洁一整夜疲惫不堪,章祥的话无疑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沉重的稻草,连萧彦故意整夜不来都没有她得知自己拜了司元柔生气,一时怒极攻心她便撑不住了。 等太医把她弄醒,司映洁已经到了快敬茶的时辰,再不进宫就来不及了恐怕皇后对她有意见。她重新梳妆都来不及吃些什么就乘着较撵进宫,路上头晕晕乎乎的随时又要倒下。 司映洁只有自己进宫,萧彦并未跟来。她都顾不上去请萧彦,恐怕他还在生气,她自己敬完茶后再跟萧彦解释,他一定能理解他的难处。皇后见司映洁本没有好脸色,又看她病歪歪的模样更觉晦气。昨日婚事就不顺利,今日又顶着一张灰白的脸进宫给她找不快。 她都尚未训斥司映洁什么,更没有对她立规矩,她这幅样子难道是摆给萧彦看装可怜? 当着皇帝的面,皇后没对司映洁太过苛责,只让她多端了一会儿茶水才喝下。等皇帝喝了茶先离开,皇后留司映洁问话,“昨夜太子与你如何?” 司映洁身体有气无力,可还想给自己挣个面子,“回母后,太子待我很好。” 原来司映洁这幅模样是太子折腾出来的,皇后更不淡定,太子与司映洁感情好对她就是威胁,尤其司映洁瞧着就不是老实的。 “你与本宫之间的事,皆不可与太子说半句知道吗?”皇后语气阴沉,面容也毫不掩饰地严厉,什么事让司映洁那张嘴说出来恐怕就变了味儿,她绝不允许司映洁在萧彦面前抱怨她。 司映洁弱弱回答:“儿媳遵旨。” 皇后的警告她并不太在意,她不说别人可以替她说,总要让萧彦知道她在皇后这里受了委屈。 “你的规矩不太标准,日后还要跟着本宫送去的女官好好学。”皇后叮嘱司映洁,“学规矩吃苦是正常的,别被女官罚就去太子面前告状,让本宫知道就把你传进宫里学,什么时候学好了再侍奉太子。” 司映洁都没来得及给萧彦告状,皇后就先警告她,她更委屈却无处可说,问道:“您对每个儿媳都如此吗?” 皇后当她说的是赵丹若,赵丹若是侧妃不能给皇后敬茶因而不在场,皇后不悦道:“你是正妃,与侧妃的要求本来就不一样。你占了正妃的位子便不能给太子丢人。” 司映洁沉默,她的言外之意其实是司元柔,以她前世所见皇后对司元柔不算严苛,至少两人面上和气,她才当皇后勉强算个好婆婆,结果轮着她却并非如此,可见皇后对她的偏见。 “你回去吧。”皇后瞧司映洁都觉都疼,“把你的模样收拾收拾,精神提起来,别这幅样子从本宫殿里出去。” 她还要面子! 司映洁叩首,“儿媳告退。” 一回到东宫,司映洁先去找萧彦,结果他又不在。太子新婚有假期不用当值,萧彦是故意出门躲着她?司映洁更难受了,根本不敢生萧彦的气,只盼着他来见她一面让她说两句话。她苦等一夜又在皇后那里受罪,真的换不到萧彦一面? 司映洁让人见太子回来知会她一声,她先回去,可一回去见到在门外静候的赵丹若。 赵丹若气色红润,穿着粉色带兔毛的袄子笑得一脸纯真,“姐姐,妹妹等你好久了。” 她稍稍弯腰行礼,“妹妹该给你敬茶了。” 司映洁听着“姐姐妹妹”一阵眼晕,她不用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也知道比赵丹若差远了,一甩袖子进门根本不理会赵丹若。 赵丹若恍若未觉,自动跟在司映洁身后。 司映洁坐下,赵丹若站在她面前将备好的茶水端起,“姐姐,请用茶。” 司映洁冷冷哼一声,赵丹若才低呼一声,缓缓跪下,“都怪妹妹粗心大意,姐姐莫要怪罪,请姐姐喝茶。” 两人都不再说话,室内静谧无声。司映洁低垂着眸子,眼前的茶盏似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她真的要承认萧彦的妾室吗? 赵丹若乖顺地举着茶杯一动不动,等了许久胳膊才开始晃。 萧彦不喜赵丹若,司映洁想了一会儿赵丹若的威胁不大,跟她做做面子功夫也好,她居高临下地接了赵丹若的茶,饮下。 赵丹若松一口气,等着司映洁训话,让她安分守己谨守规矩等等,赵丹若全都应了。 司映洁还等着萧彦回来,打发赵丹若离开别一会儿撞见萧彦。 赵丹若微微福身,“那姐姐好好歇息,妹妹不叨扰了。” 司映洁冷脸看着一脸乖相的赵丹若,赵丹若微微笑笑退着往后离开,待靠近门槛时才转身抬高腿往外走,“哎呀——” 她腿忽然一软,差点摔在门槛上,幸好扶住门边才没真坐地上。赵丹若的婢女莲珍将赵丹若扶起来,“小姐,奴婢给您传太医。” 赵丹若闻声拒绝,“不必麻烦我回去躺躺就好。” 她低声笑起来,语气娇娇软软带着三分埋怨,“都怪太子殿下!” 第47章 不能让司元柔看笑话…… 赵丹若使力撑起身子,慢慢站稳刚要离开,司映洁仿佛回过味儿来赵丹若的话是何意,即刻喊道:“站住!” 司映洁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胸口起起伏伏连指尖都跟着颤抖,她张了张嘴,无声地似在说着什么。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什么意思?” 千万千万不要是她猜的那样! “姐姐……”赵丹若掩唇一笑,眉眼弯弯,脸上渐渐浮上云霞。她微微侧身躲避似是害羞,闭口不言。司映洁嗓音颤抖,“说!” 赵丹若脸上火烧一般又红又热,她犹犹豫豫才低下头支支吾吾说道:“就是……太子殿下陪我过夜……” 她话还未说完,司映洁头一阵眩晕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下来。赵丹若的话如巨石砸在她头上,惊雷劈在她身上,司映洁强撑着一口气才没在赵丹若面前失了身份。 可即便司映洁掩饰得再好,赵丹若也能看出她状态不对,眼含关切问道:“姐姐,你还好么?” 不知怎么的,司映洁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一丝笑意,更加愠怒,“过来!跪下!” “妹妹犯了什么错?”赵丹若吓得后退一步,脚步虚浮险些摔在地上。她眼中蓄泪,红着眼眶委屈解释,“太子殿下醉了,误入我的寝殿,我……我反抗不了……” 这么说还是萧彦主动的,他故意新婚夜去找别的女子寻欢作乐还编谎话欺骗,她的醒酒汤、她苦等一整夜,她在皇后那里受得怨全都是白费!司映洁憋闷得快喘不过气,气到极致又不敢置信,萧彦怎么可能故意这样做来气她,他明明很喜爱她……很喜爱那个桃花树下的女子。 一定是赵丹若勾引污蔑萧彦,司映洁冷笑起来,赵丹若真以为她看不懂吗?司映洁也不生萧彦的气了,全冲着赵丹若过去,扬起手直接往她脸上打去,打花这张无辜的脸! 她刚扬起手,偏偏萧彦回来了。萧彦昨晚跟赵丹若睡在一起,他清早起来都懵了!他在新婚夜冷落正妃来侧妃房里过夜,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他再三确认怀里抱着的女子怎么看怎么不是司映洁,赵丹若光溜溜贴着他,萧彦不愿面对自己干了什么又无法想象司映洁的怒气,于是他一早出门找了家酒楼坐着冷静,可他不去解释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找到一家首饰铺子买了几样精美的首饰,打定主意来跟司映洁赔罪。结果他来得巧,司映洁跟赵丹若吵起来了。 萧彦来不及完全阻止司映洁,他快步冲到两个女子身前时司映洁的巴掌已经落在赵丹若的脸上,他只来得及扶住刚好往他这边倒下来的赵丹若。司映洁的脾气烈一些但随意打赵丹若未免太过分,萧彦冷声呵斥还要接着打的司映洁,并把赵丹若往怀里带了带,真把赵丹若的脸打坏了他不好与国公府交代。 “你傻,怎么不知道躲开?”萧彦紧张地摸摸赵丹若的脸,急得责问她,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凶意。 赵丹若委屈地争辩,“她是太子妃,我不敢躲。” 她难得语气倔强一些,萧彦不光没觉得被顶撞,反而更心疼她柔弱。她屈居司映洁之下确实容易受委屈,也顾不得怪她了紧忙安抚,幸好赵丹若的脸没破,只稍微红了几道不然萧彦真为难了。 司映洁眼看着赵丹若被萧彦抱在怀里呜呜哭着,她什么都没说光断断续续的哭声都足够表达一切委屈听着令人心疼了,果然萧彦也可怜她,温柔拍几下赵丹若的背,“好了,没事了。疼不疼,找太医给你看看。” 赵丹若哭得抽噎,一句话都答不上,只在萧彦怀里摇头。一团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胸前令萧彦更心软了,即便他喜爱司映洁也不能由着她胡来,“洁儿,你太过分了。” 司映洁指着赵丹若,“你护着她!你又护着她!” 她身形单薄,又连着两日没有好好休息脸色苍白发丝凌乱,还被眼前的狗男女接二连三打击,整个人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下一刻就要破了。萧彦知道自己驳了司映洁面子让她昨夜过得不好,气势本就不足,司映洁又这样一副样子他赶紧哄了两句。但赵丹若在萧彦不好说话,他给赵丹若擦干净脸后,让她回去好生歇息。 赵丹若离开后,萧彦拉住司映洁的手进门,把下人都赶出去关上门与她好好解释。就算司映洁在婚礼上出丑,他也觉自己做得太过,先把买的首饰摆出来,“洁儿,我特意给你选的看看喜欢吗?” 司映洁冷笑,她要的是几样破首饰吗?她的心意劳苦委屈与尊严原来在萧彦眼里就是几样首饰打发的东西,“拿走,碍眼。” 萧彦叹一声气,先把首饰盒子放桌子上,坐在司映洁身侧去探她的手。司映洁冷漠地背过身不许他碰。 “洁儿……”萧彦语调中带了几分祈求,司映洁不准自己心软。 “我昨晚没想那样对你……”萧彦兀自解释起来,“我在前面喝醉酒脑子不清楚,说了冷落你的话。但我今日回想起来其实我并没有那样生你的气。” “你是理亏了才会这样说!”司映洁狠狠拍一下桌子,回身质问萧彦。萧彦讪讪低头,司映洁说得对,确实有他心虚的原因。 司映洁心里委屈,不禁垂泪和他诉说,“嫁妆多事儿是我不对,可我本来能从司元柔那边匀一些过来的是你不准。你心高气傲不准我们碰司元柔到东西,可我家中情况你知晓,不从她那里拿我们根本出不了足够的嫁妆。” “那你们有多少出多少,”萧彦语气也急了,“我没逼着你家出够多少数目的嫁妆,你带得陪嫁少了我还会嫌弃你不成?东宫缺你带来的那点儿东西?” “我不要面子的吗?”司映洁抹眼泪,越说越委屈,“只许你在司元柔面前要面子,不准我在百姓面前争面子?” 萧彦心情复杂,默默扶额。他昨日见嫁妆翻了是空的直觉尴尬和丢人,倒没多生司映洁的气,后来高堂换人他不得不拜司元柔火气才上来,迁怒司映洁。可想来她不知道会如此,肯定也不想闹成那样萧彦不禁对司映洁怜惜几分。不是她的错,是司元柔太狡诈。 “我给你撑面子。”萧彦保证道:“以后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丢人的。” “可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司映洁又气得转过身,“你昨夜跟赵丹若在一起置我于何地?不如让她来做我的位置!” “不要乱说!”萧彦捂了捂司映洁的嘴,“我怎么可能让你做妾?” 司映洁稍微好受一些,至少萧彦的心还在她这,可她仍不能释怀昨夜之事。 萧彦扶着司映洁的肩膀,带着歉意说道:“我昨夜没想过宠幸赵丹若,一开始就跟她说了两句话。” “两句话就滚床上去了?”司映洁反问,带着嘲讽的意味。萧彦自制力太差还是赵丹若太诱人? 萧彦被司映洁内涵,心里毛毛的,“并没有,我跟她聊得投缘就多说了一会儿,而那时夜深了她有些怕黑,我便留在那里陪她睡着。” 司映洁睁大眼睛,“你陪人家睡觉,还好意思辩解?” 萧彦也不想久留,准备等赵丹若睡着他就走的,可他后来酒意未全消退也跟着困了,倒在了赵丹若的床上,后来的事情他不记得。 司映洁听完更生气了,她都分不清责任在赵丹若还是萧彦,听萧彦的意思还是他自己把持不住、掉以轻心更多一些,司映洁更理直气壮地愠怒,“我不要再听了,你去陪你的丹若妹妹,别来我这里!” 被司映洁逐客,萧彦抹不开面子,但他仍好声好气地让司映洁看首饰,“你看我一大早特意出门给你选的,红宝石的钗子戴在你头上衬肤色和发色,你试试。” 首饰确实漂亮,但不足以抵消司映洁的怒气,“我不要,你有本事送给赵丹若去啊!” 萧彦劝道:“错在我,你别气赵丹若,待她好一些,不然传出去你善妒的名声怎么办?” 司映洁才不信萧彦是为她着想,明明是为了维护赵丹若将错都拦到他自己身上了,真当她傻,“我不想见你,你每一句话都让我更加生气恨不能把赵丹若赶出去!” “你真是……”萧彦几次三番被甩冷脸,他对司映洁的好脸色也到极限了,被激得隐隐发怒。他果然不再多说甩袖离去。 等他走了,司映洁将首饰往远处一扔,她那口气再也撑不住晕了。 夜晚,司映洁才醒来,她头昏脑胀嗓子干涩,不知是不是病了。而她这样,萧彦却没陪在她身边。 司映洁起身,被彩玉服侍喝下一杯热茶又用了一盘糕点才好受一些。被她扔在地上的首饰又收整到盒子里重新放在桌上。司映洁挑起一根簪子,缓缓摩挲过上面的纹路与宝石,她想象萧彦此刻正做些什么。不会她把人赶走之后又到赵丹若房里去了吧? 一想到赵丹若那纯真善良又恰到好处的可怜,司映洁心中就恐慌。若萧彦真在赵丹若那过两晚,她仅剩的脸面也要没了。她急忙唤来彩玉,让她去请萧彦来。 彩玉习惯性先去了赵丹若那边找,结果太子不在那边她才去了书房。她进不去太子书房,只能问问候在外面的章祥太子有没有空,可否去看看生病的太子妃。 章祥进去帮着问,出来答复,“彩玉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太子殿下正忙,腾不出手来,让太子妃自个请太医看看,好好歇息不必等他。” 又是相似的答复,彩玉不用想也知道司映洁听了这话什么反应,连忙再次祈求,“就一眼,请太子去看太子妃一眼吧。” 章祥无能为力,“殿下真的很忙,恐怕几日都不一定有空去后院。” 彩玉失落地回了司映洁身边,如实禀告,司映洁当场砸了首饰盒子,“昨晚已经用这种理由骗过我了,今日他都懒得换换花样?” 司映洁在房内踱步几个来回,想着去书房质问萧彦,可她上赶着过去岂不是理亏掉价,一瞬间否认这个想法,且让他“忙”去吧。 “让人给我盯紧书房。他不想来见我就算了,要敢去赵丹若那边看我怎么整治你们。” 彩玉吓得赶紧出去安排,让几个小丫头盯紧了太子的动向,期盼他在书房好好过一晚。彩玉安排好后仍绷紧神经,同时心塞地暗想太子真要去宠赵丹若她们根本拦不住,司映洁做什么把气撒在下人身上。 幸好萧彦真在书房忙了一整夜,橙黄的烛光透过窗户照在外面冷清的石板地面上让等着的几个小丫头安心度过一整晚,也让司映洁心里稍微放松。 只要萧彦不去赵丹若那里,光他们两个人置气还好说。司映洁想了想还是得去找萧彦,不然她太被动又落得不好,就像前世的司元柔被蒙在鼓里做什么都是错永远被动,司映洁打了个激灵,她不能是那样的结局。 她端了一份早膳去寻萧彦,。"殿下,您劳累一夜当注意身体,用些吃食儿。。" 萧彦一整夜焦头烂额,眼下乌青都出来了,根本顾不上吃喝。看到司映洁的送来的汤水才惊觉口干舌燥腹中饥饿难耐,“还属太子妃贴心。” 司映洁浅浅笑起来,“殿下用过早膳陪我去宫中请安可好?我一个人见皇后娘娘……” 她说道一半,低下头让萧彦自己猜。皇后不准她说,可萧彦自己猜出来的关她什么事! 萧彦却没能如她所愿猜出来,“母后温婉大方,待人和善是个好相与的,你自己去就行了。” 司映洁的笑意僵在脸上,萧彦说的跟她想的真的是同一个人?至少在司映洁眼里皇后不是这样的,她只对萧彦这个亲儿子好。 可萧彦不懂,他约莫是当皇后待她也是一样,这让司映洁有苦说出不,只能再次求他,“殿下陪我去吧,宫里我不熟。” “找个嬷嬷带着你。” 司映洁往萧彦的书案看去,质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真的忙到连陪我进宫,给你母亲尽孝的时间都没有?” 萧彦紧忙挡住书案的纸张,全部收到抽屉里,“大胆,你怎么能看这些,还有没有规矩?” 司映洁笑道:“我是女子看你的公务确实逾矩,可你不心虚?” 萧彦完全不懂司映洁又想了什么,只当她莫名其妙又来闹,本来她送早膳萧彦心软了但被她刺激得又上头,“好好,陪你去。” 把跟司映洁吵架的时间用来进宫是一样的,他还能耳根子清静一些。司映洁这才罢休,萧彦吃着早膳越吃越觉得堵得慌,他的婚后生活和期待中的完全不同。 萧彦硬被逼着陪司映洁进宫,一路上心气儿不顺冷着脸。司映洁倒是脸上笑意盈盈,可笑意不达眼底只有虚浮。两人各怀心思,貌合神离地走近皇后的寝殿,一进门他们却见司元柔也在。 司元柔被皇后传召而来,正坐在皇后侧下方饮茶,跟她聊几句家常。多是皇后来说,司元柔回应一两句。可好巧不巧司元柔撞上萧彦与司映洁,对他们的新婚多了几分好奇留意起二人的反应。 能一起来给皇后请安想必他们相处不错,至少是比较亲近的,可萧彦那张拉长的脸跟司映洁僵硬的假笑是什么情况,司元柔感慨自己越来越不懂这对奇葩的男女了。 而萧彦与司映洁见了司元柔俱是内心一哆嗦,他们置气的事儿不能让司元柔看了笑话。萧彦立刻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一只手从后面揽住司映洁的腰,往怀里紧了紧。司映洁则娇羞地抬眸看了萧彦一眼,含情脉脉楚楚动人,笑意变得真实起来。 两人相携而来好一对郎才女貌宛如神仙眷侣,皇后不适地皱皱眉,大庭广众之下儿子儿媳拉拉扯扯不像话,更重要的是显得她不会教导晚辈,淮王妃还在让她看了怎么想。 皇后勉强圆场,“他们新婚燕尔,亲近一些是正常的,让弟妹见笑了。” “等过段时日,他们就规矩了。”皇后强笑着,说着安慰自己的话,只觉自己的面皮被萧彦和司映洁丢光了,尤其是司元柔比司映洁还小,比皇后年轻二十多岁,更让皇后脸没处搁。 司元柔属实惊叹他们母子夫妻的反应,萧彦与司映洁看起来不太和睦,恐怕是来的路上刚闹了矛盾。而他们自作聪明在司元柔面前装恩爱反让皇后信以为真,看他们亲亲我我不顺眼。司元柔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她们开心就行,“皇后不必担忧,年轻人这样很正常。” 她说话带着股过来人谈经验之感,宛如经历过少女心动与世事浮沉后的成熟感,真有几分长辈的模样。司映洁不想承认她该怎么称呼司元柔,简直是把她的脸按在地上给司元柔看。 萧彦与司映洁难得默契地忽略司元柔,只给皇后请安。然而皇后担心司元柔误会她教养儿子儿媳不懂规矩,特意提醒道:“还不给你们皇婶请安?” 第48章 司元柔对萧淮笙管得紧 皇后的话对于萧彦与司映洁来说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怕什么来什么,齐齐看向司元柔面如死灰。 司元柔内心噗嗤想笑但努力忍着,实在忍不住才微微勾起红润的唇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侄儿与侄儿媳妇。这两人变成晚辈怒不可遏又无法奈何司元柔的样子实在令她愉悦。 萧彦与司映洁磨磨蹭蹭没有动作也不出声,皇后瞪他们一眼以示催促。萧彦腿弯儿似卡了板子弯不下去,可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仍然软了脾性,硬着头皮跟司映洁一同跪在司元柔面前请安。 司元柔坐得稳稳当当,毫不心虚受了他们的礼,然后在头上摸索拔下一根簪子,“好侄儿媳妇,婶婶进宫身上没带银钱,这支簪子送给你当见面礼。” 司映洁腹诽司元柔跟她又不是头一次见,司元柔用得着惺惺作态拿捏长辈身份?可她再不满意都只能自己憋在心里,面上必须和和气气感激涕零地收下,她双手捧起簪子举过头顶,“谢谢皇婶。” “嗯,一家人不必言谢。”司元柔微微颔首,让他们起来。至于那簪子她送了也不心疼,萧淮笙给她置办了许多新的,旧的送给司映洁挺好。 然而司映洁看着手里的簪子就想起萧彦给她送来赔礼道歉的首饰,一点儿好心情都没有。 “皇婶怎么进宫了?”萧彦携司映洁坐在皇后另一侧下方,与司元柔相对,刚好问她一句。 司元柔该不会无聊到故意进宫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吧?皇叔也不管管管? 未等司元柔回应,皇后先替她答了,“本宫传淮王妃进宫解闷的。” 皇后刚好数落萧彦,“你们夫妻两个请安都来得比淮王妃晚,本宫能指望你们陪着?” “儿臣知罪。”两道声音齐声传来,皇后完全不领情但并未多指责他们,“过来替本宫下棋,让本宫歇歇。” 皇后与司元柔方才边下棋边聊家常,相处和睦融洽,可她棋艺不出众与司元柔下得吃力,既然儿子儿媳来了理应替她分忧。 萧彦示意司映洁去,她跟司元柔都是女子比较方便,司映洁却理智又坚决地拒绝,“妾身棋艺不精,还是请殿下去。” 司元柔的棋是她小时候跟她那个将军爹爹学的,司映洁从来没赢过司元柔,明知道自己会输司映洁根本不想在皇宫丢脸,更何况她接了皇后的残局输给司元柔又是一桩麻烦。 萧彦总觉自己跟司元柔不对付,可司映洁退缩皇后又等着,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过去。司元柔抿一口茶,淡淡道:“作为长辈,我让你三个子。” 看不起谁?萧彦不受她的好意,“多谢皇婶,但您让了我之后我赢得不光彩,还是正常开始好。” 司元柔挑挑眉毛,萧彦的棋艺或许是随了他娘也不太好,司元柔可怜他才相让奈何人家不乐意,她警告道:“那你可不要后悔!过了村没这店儿。” “我不后悔。”萧彦不甚在意她的话,就当随便听听,“对你的事我永远不会后悔。” 这话在司元柔听起来就多了几层意味,她笑道:“侄儿别忘了自己说的话。” 皇后把司映洁叫到身边,让她立于一侧侍奉,然后检查萧彦的妹妹萧楚功课。 萧楚日日学习女红,隔几日就要拿出绣品给皇后检查。这日她拿出来新绣的梅花呈给皇后,“请母后过目。” 皇后反转两面,前面几处针线走得歪,颜色变化不够自然,背面线头松散一看就不结实,同上次送来比几乎没进步,“这是你最近刚绣的?” 别是偷懒了,拿了以前绣坏了的旧东西想蒙混过关。 “是新绣的。”萧楚紧忙解释,还指着帕子给皇后证明,“这枝梅花是梅园那边新开的,我对着画在布上绣了三日才好。梅花现在还开着,母后可以派人去检查。” 皇后倒不必真的派人去核查,萧楚的话她相信毕竟萧楚一直都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可相信之后皇后才更绝望,她在绣活上有些笨,几乎不见长进。 刚好司映洁在身边,皇后想着让司映洁当嫂嫂的指点萧楚几分,也让她们熟悉熟悉。李尚服呈上针线和一截新的布交给司映洁,司映洁刚从绣嫁衣的阴影中走出,还让她教别人? 别说教萧楚,司映洁在皇后面前都不敢动手。 皇后催促,“照着楚儿那个梅花绣几针出来,让她看看。” 太子妃日后是天下女子典范,这点儿小事儿肯定不会难倒司映洁。要是她能把萧楚教好,皇后愿意高看她一眼。 “皇嫂,你教教我吧。”萧楚往司映洁那边挪挪身子,抿着唇笑看她,“皇嫂我们是一家人了,你不要藏私。” 司映洁骑虎难下,不得已捏起绣花针。李尚服提醒她,“太子妃不可用大力,会把针弄弯的。” 司映洁僵着脸勉强笑,她巴不得把针捏断不用绣。李尚服忽然不太放心太子妃,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经常刺绣的。 萧楚的梅花放在司映洁前面,她稍作描摹,对着颜色穿针引线后一手拿着绷子,一手捏着针开始绣起来,看着有几分样子。李尚服狐疑了,难道司映洁自成一派不走寻常路她才看走眼。 可事实证明李尚服还是有眼力的,司映洁头两三针看不出来,但绣了十几针有片花瓣雏形之时她就判断出这块儿布废了。但她仍怀揣一点儿希冀盼着司映洁能挽救一下,毕竟才一片花瓣。然而司映洁绣了一朵花后李尚服绝望了,“太子妃娘娘,先拿给皇后娘娘看看吧。” 别多绣多糟蹋针线了。 司映洁也不想绣了,呈给皇后去看。皇后一眼看过去不太行,仔细再看根本不行,连萧楚凑上来都不好意思说话。 皇后接过司映洁的绷子,好好对着光看,来回翻转辨认确定还不如萧楚的水平,她简直迷惑萧彦看上司映洁什么! 正巧这时棋局那边结束,皇后听闻司元柔说承让了,她赢了? 皇后惊异地回身,萧彦闷了闷才接道:“承蒙皇婶教诲,侄儿下次再讨教。” 司元柔捏捏胳膊,“下次再说吧。” 她可不想跟萧彦有下次。 萧彦输了棋心中不快,纵然他接手时皇后的棋局已然退居弱势,但输给司元柔并非开局失利而是必然结局,他懂门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不是皇后的错。司元柔棋艺好得惊人,他不服气却不得不高看司元柔,承认她的好。 或许皇叔喜欢她,偏宠她是有道理的,萧彦敛着眸子如是想。 司元柔活动坐酸的腰,瞧司映洁那边围着一圈随口问道:“皇嫂这边在热闹什么?” 皇后怪糟心的,她这里是悲伤的热闹,“弟妹,过来看看。” 她把萧楚的和司映洁的梅花都放在司元柔面前,“你看本宫的女儿儿媳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司元柔举着两个绷子,笑着说萧楚跟司映洁都还年轻有空再练,至于绣品不予评价,恐怕伤人。 皇后不光生气失望还很不解,萧楚的刺绣水平她盯着一直都清楚,但她想着司映洁应该不会太差,甚至抱有期望,“你刚绣过嫁衣,怎么退步如此厉害?” 司映洁没好意思说她的嫁衣其实也是这个水平,从远处看着想那么回事儿,走进了仔细看就不成了,推脱道:“儿媳不擅长绣梅花,请母后责罚。” “母后要罚洁儿什么?” 萧彦忽然插一嘴反问,令皇后心里微微发堵,尽管听得出他语气平常只是询问一句罢了。 “无事。”皇后淡淡回了萧彦一句,转而看向司映洁语气稍沉几分,“本宫从未说过要罚她。” 皇后瞥了司映洁后沉默,一时气氛紧张而压抑。萧彦尚不知为何突然气氛不对,她们几个女子方才聊得在兴头上,他一来就冷场。 司元柔默默同情司映洁几分,有萧彦在恐怕她跟皇后之间难相处。可那关她什么事,她才不会提醒萧彦。萧楚比萧彦顺眼多了,司元柔对萧楚印象还好,许是因为她性子活泼直爽,上次还敢在湖边说出真相是个实诚的女子,因而司元柔感念萧楚,指着绣帕提点她,“绣的时候手平一些把针走直,颜色变化的部分选好颜色慢慢过渡不要心急,别把颜色交叉起来绣。” 她说完担心萧楚没听明白,穿了跟针在她梅花下面重新绣了朵出来。她甚至没有先用笔描样子,直接开始绣也能不出错,如做文章般一气呵成。她绣的时候稍稍侧身让萧楚观察,等到她绣完一朵梅花萧楚基本看明白了,“皇婶好厉害!” 司元柔随手放下针线,“你懂了就好。” 她手快绣花也花了不少功夫,基本两三刻钟过去了。可方才谁都没注意到时间过得快,都沉浸在司元柔的一针一线和轻声软语中。 司元柔单单绣在萧楚的边儿上,无疑毁了她的帕子,“抱歉,我方才忘了换布。” “没事没事。”萧楚不介意,还安稳司元柔,“婶婶,你的花让我的帕子都不丑了。” 司元柔淡淡一笑,夸了萧楚。 皇后把两个绷子摆在一起,上面是三个人的针线活儿,一眼就能排除顺序来。她按按额角几乎有种错觉——她的儿媳妇本该是司元柔这样才华横溢又貌美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才变成司映洁。 如果当初没顺了萧彦的意思临了换人,司元柔此刻该是她的儿媳而非弟妹,皇后不得不面对心里的后悔。她当时为何觉得将军府的两个女儿差不多,明明是相差悬殊! 司元柔绣花用的时间久,皇后正好留她在宫里用午膳。她把人召进宫来总不能没顾得上好好招待司元柔,又在指点了女儿后连顿饭都不给她用,那未免太失礼了,传出去让后宫女子如何看待她。 司元柔想回去陪萧淮笙用膳,“我该回府了。” “淮王在等你?”皇后语调上扬调笑道,“淮王妃且安心留在宫里,本宫差人去淮王府知会一声。” “还是家里管得严,淮王不准你在外面吃?”皇后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淮王那种人想把人捏在手心实属正常。 司元柔被调侃,稍稍脸红,她解释道:“他一个人不好好吃饭,我不放心。” 原来不是淮王对司元柔管得严,是司元柔对淮王管得严。皇后、萧彦与司映洁默默忍着被秀了一脸恩爱。 萧彦更是低下头,还把司映洁的头往下按按,这些话哪里是他们能听的?不对,司元柔就不该说出来。 皇后劝着司元柔留下,“别光盯着你家那位了,你偶尔不在他还真不吃饭?要真如此,你回去再跟他理论。” “不是我盯着他……”司元柔笑笑解释,她只是喜欢看萧淮笙吃东西,好像他多吃一些她就快乐,不过这话跟皇后更没法说也没有必要讲出来,“好,让他自己吃。” 希望她不在,萧淮笙也能养成好好吃饭的习惯。 午膳一样样呈上来,几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其乐融融。这时教导司映洁宫规礼仪的张尚仪提醒道:“太子妃该给皇后娘娘布菜了。” 司映洁一时尴尬,怨张尚仪多嘴非要提醒。可张尚仪说的没错,她伺候皇后用膳天经地义。 “下去吧。”皇后吩咐她身边原本的布菜小宫女,给司映洁腾出地方,司映洁更不好意思坐着不动,起身走两步来到司映洁身侧。 一桌五人,只有司映洁立于皇后身侧侍奉,不能自己坐下用膳,她慢慢羞臊起来。 萧彦也觉司映洁受罪,心生怜惜,“母后再等下去菜就凉了。” 言外之意让司映洁也赶紧回来用膳,不然只能吃剩下的冷菜。 “嗯,太子妃手再快一些。”皇后催催司映洁,仿佛没听懂萧彦的深意。 萧彦说完一句不好接着催,等过了一会儿才直接说道:“母后,洁儿她肯定也饿了,您……” “瞧本宫的记性!”皇后笑道:“都怪太子妃贴心,布菜布得好,本宫一吃起来太子妃夹的菜什么都忘了。” 皇后话音一转又很为难,“可本宫还没用好……” “母后,儿媳继续侍奉您!”司映洁又殷勤地给皇后夹菜,示意萧彦少说几句。 萧彦却态度转变,“那自然要顺着母后的心意来,洁儿在您身侧是她的福分。” 司元柔慢慢吃着,吃到菜变得温了就不怎么动筷子了,这时除了她几人尚在细嚼慢咽,皇后的盘子更是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恐怕等轮着司映洁吃离凉透就不远了。 司元柔手里捏着筷子装样子,低头等别人用完,忽然听得皇后那边异动,随后一宫女端来痰盂让皇后吐。 皇后侧过身子背对几人,司元柔不知道她吃到什么,萧彦也不知道因而尤其紧张,“母后,您怎么了?” “唔……”皇后缓过一阵恶心,又用清茶漱了口才好受一些,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你给母后夹了什么?”皇后状态不好,萧彦第一个质问司映洁。 司映洁也不明白怎么这样,她指着皇后方才吃过的一道菜,恰巧皇后缓过劲来,“那么腥的鱼你竟敢夹给本宫?” 皇后一口鱼肉下去满嘴腥味,她实在受不了那股味道现在肚里还在翻涌。 “我不知道……”司映洁低声重复,“我真的不知道。” 她环顾一圈儿,“别人也吃了这条鱼,都没事。” 萧彦方才确实吃过一口鱼,但挑刺麻烦他后来专注别的菜去了,没管那条鱼。闻言专门拿筷子尝了一口,确实一股腥味,但不是特别重。皇后之所以反应大许是司映洁夹到了特别腥的一块儿。 “母后,鱼腥就不吃了。”萧彦给皇后拍拍背帮她顺气,“让洁儿给你选别的菜。” “不必。”皇后淡漠地摆摆手,那一口鱼腥味真够倒胃口,她半点儿食欲都没有,对司映洁也带了些怒意,“本宫受用不起她。” “母后!”司映洁跪下,求道:“儿媳知错了。” 萧彦劝着,“母后都是误会,肯定是厨子没做好鱼。” 可任凭萧彦解释,皇后对司映洁的脸都冷冷的,他生怕皇后因此对司映洁心存芥蒂,他日后夹在中间为难。 正是焦灼时,司元柔指着鱼说道:“鱼是清蒸的本身盐的味道淡,鱼肉味重。放凉了之后那股味道会更浓,而且油变得黏腻吃起来反胃很正常。” “对对!”司映洁仿佛找到了救星,“母后儿媳不知道菜凉了,不然肯定不给您夹那个。” 萧彦又尝了一口鱼,确实比方才的腥味重。恐怕这鱼只有刚蒸出来得时候趁热吃才行,稍微一放味道就变了。 “可我尝着腥味没到反胃的程度。”萧彦仍然吃得下去,尽管不好吃了。 司元柔解释起来:“每个人吃到的味道不同,喜恶也不一样。也许你喜欢的鱼味对别人来说就是难以下咽的腥味。” 比如萧淮笙就坚决不吃鱼,她换着花样做过很多种了萧淮笙没一次肯吃的。司元柔慢慢叹气,怎么办又担心他饿着自己了。 第49章 她们相处很自然 萧彦不可置否,口味确实因人而异兴许皇后真的受不了鱼腥味。他又给皇后端来一杯茶水漱口,“母后,洁儿她不知道,下次会注意。” 连萧楚也给司映洁求情,替她说好话。 皇后抚着心口缓解不适,瞟了一眼司映洁反应淡淡。即便司元柔的话有道理,儿女都为司映洁求情皇后心里仍是不舒坦,似乎她与司映洁天生不对付。 “你坐,用膳吧。”皇后不想再用饭,也不需要司映洁在身边侍奉。司映洁闻声福一下身子,郁闷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饭菜剩下不多而且天冷凉得快,油黏在菜上面显得倒胃口,司映洁腹中饥饿却不动筷子,只静静看着桌面的盘子,目光虚浮不知落在哪处。 她在闺阁时从来都是跟一家人一起用,想吃什么夹什么,绝没有过吃别人剩下的时候。可她才刚成婚就失去自己用膳的权利,只要皇后在她都要先伺候,以后日日如此。她还未看见当太子妃的荣光,先吃了当儿媳的苦,落差太大她难以接受。 “洁儿,我给你分了一些出来。”萧彦指指盘子边儿上几处,“这里给你留的没有人碰过。” 司映洁忽然心酸,连那样几口油腻腻的菜都是萧彦惦记她才有的,若萧彦待她不好不管不顾,她岂不是连那几口吃的都没有? 幸好萧彦在意她,哪怕她与他争执,落他面子,两人中间还意外掺进来赵丹若,然而这一刻司映洁对萧彦的气都散了。无论如何他都会待她好。 皇后举着茶盏抿茶,在杯子遮挡下她撇撇嘴,不太高兴。司元柔的角度刚好看见一点儿,装不知道。 皇后对待萧彦的女人和萧彦是反着的,萧彦喜欢的皇后基本都要刁难几分,前世宠妃中除了赵丹若剩下的或多或少都被挑刺。而萧彦态度一般都女子,皇后待她们也平常但常常警告她们老实本分。反而是萧彦不太喜欢的人能得皇后几分好意,因而前世尤属司元柔在皇后手下过得好。 约莫皇后也知道萧彦对司元柔过分,管不动萧彦又替儿子觉得心虚对司元柔多了些补偿的意味,待她尚可,至少皇后没让司元柔伺候过。 到了司映洁情况又反过来了,造化弄人。 司映洁又饿又没胃口,她没用几口就停下了。萧彦劝了几句她不为所动,垮着脸垂头丧气。皇后召司元柔进宫本来心情尚好,但被司映洁伺候一次心里发堵不想看她,对萧彦也多了嫌弃,“本宫乏了。” 萧彦识趣地告退,司映洁跟在萧彦之后起身告退,多关心皇后一句让她注意身体。皇后听听就过去了,都没有挽留两人。 司元柔也起来,整理衣服后说道:“皇嫂,我下次再来看您。” 皇后还想再留司元柔一会儿,“再陪陪楚儿可好?” “下次吧。”司元柔婉拒道:“今日该回府了。” 皇后也不好强留,来日方长以后再说,“楚儿,去送送你皇婶。” 让萧楚跟司元柔多交流交流,肯定比跟司映洁待在一处好。 萧彦与司映洁先行已经离开,司元柔和萧楚散着步出宫,边走边聊。萧楚见司元柔就两次,第一次她是官家小姐,再见竟然成了她的长辈。 萧楚惊异极了,“皇婶,你跟皇叔在一起好不好?” “嗯,他很好。”司元柔想起萧淮笙,连说话都不自觉带着笑意,明明是几个简单的字听进萧楚耳朵里却痒痒。 “可……可皇叔比你大,你比我的嫂子还小。”萧楚掰着指头算算,确认没错,“你们年龄差得多怎么聊得到一起?” 司元柔回想片刻,她跟萧淮笙大多时候都能谈到一起去,年龄不是他们的差距,“我也不知道,我们很自然地就相处在一起了。” “好神奇!”萧楚感叹道,“我看比我大得多的人都像长辈……觉得他们有点年纪大了。” 尤其是皇叔总是淡漠生疏,更添距离感,萧楚总有萧淮笙比实际年纪更大不可冒犯的感觉。 “他的年纪不大,多时还有点儿脾性。”司元柔数着萧淮笙别扭又固执地挑食,对她也处处纵容,真是不像年纪大的人会干的事。 萧楚不能想想司元柔与萧淮笙的相处方式,似乎跟她所见过的夫妻或者长辈晚辈都不一样,这难道是什么独特的情愫? 还未等萧楚想明白,司元柔先教导她,“你还小,先紧着自己的学业吧。” 萧楚苦着脸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学!” 司元柔叹道:“厌学以后会吃亏的。” 像司映洁一样,早的时候仗着祖母和柳氏的宠爱什么都不下功夫学,敷敷衍衍地过去,现在进了宫一塌糊涂。 萧楚低下头,闷闷地不说话。她明白母后的苦心,也懂司元柔的好意,可她就是学不好,能学会她还拖到现在吗? “不要心急,你慢慢学会有进步的。”司元柔安慰萧楚,她也都是苦功夫磨出来的,理解萧楚一时的瓶颈。 正在萧楚苦恼间,前方园子传来男女的吵闹声。司元柔远远听着声音稍微高一些的像司映洁,拉着萧楚转身就走,那两人也是离谱刚出了皇后的坤宁宫竟然能在路上吵起来,好歹回东宫去争论。 萧楚被司元柔牵着反向离开,急道:“那边不能出宫。” “可以的。”司元柔仍然脚步不停,“咱们往那边绕一圈是一样的。” “哇!”萧楚脑子里想了想画面确实能绕过去,她竟然没想到,“皇婶你对宫里好熟悉。” 比她在宫里长大的人都熟悉! 司元柔内心稳住毫不慌乱,大言不惭,“来过两次就记住了。” 萧楚跟着司元柔走,却还很犹豫,“可是那边……那边好像是皇兄他们,我们真的不管吗?” 司元柔当真不想管,她可没兴趣去听人家夫妻拌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不懂他们两个间的矛盾去了也无用。” 然而那边院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萧楚听着都害怕,生怕那两个出事,“皇婶,你陪我去吧。” 萧楚往回拽司元柔,“我管不了,皇婶是长辈您说的话他们会听的。” 萧楚力气不小,真把司元柔拖动了。司元柔大为震撼,她目测了自己的手腕和萧楚的粗细,萧楚的腕子比她整整粗了一圈,圆鼓鼓的很饱满,难道真如萧淮笙所说是她太瘦了? 司映洁拉着衣袖委委屈屈地抹眼泪,“母后不喜我,我哪里错了惹她嫌?” “母后怎么会不喜你?”萧彦反驳道:“你是我的太子妃,咱们是一家人。” 司映洁争道:“可是……可是今日……”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她说话断断续续刻意引导萧彦遐想,然萧彦只当今日之事是意外,有什么可拿出来挑刺的,司映洁也太过敏感多疑。 “母后对你和善,你不要误会她。”萧彦语气稍重几分,带着隐约的怒意。 司映洁心里憋着气打在棉花上,萧彦根本不懂他一个男人完全不明白,看不透赵丹若也没发现皇后待人的不同,他就是个不开窍的疙瘩,“你说得轻巧是因为你傻,你这样以后被女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哪个女人敢来算计我?”萧彦更气了,“若有那胆大妄为的本宫第一个处死她。” 司映洁脑子里闪过一丝场景,吓得一个哆嗦不敢提这茬儿。萧彦在女人事儿上愚钝一些对她才更好,可恰恰如此也苦了她。 萧彦愠怒的神情已然让司映洁懂得跟他说皇后的不好完全自讨苦吃,她都没说什么萧彦就听不了,说多了两人反而生嫌隙。 “那……那你以后离赵丹若远一些,我就原谅你。” 搞不定皇后,她至少要把萧彦跟赵丹若隔开。赵丹若见不到萧彦,她那些小伎俩没处用都是白费。 “我不能对她太冷淡。”萧彦却连这些都不答应,也不能应承,“我娶都娶了,让人家姑娘在府里遭冷落算什么样子?国公府的人对本宫必然有意见。” “有何不可……”司映洁差点儿说出萧彦前世能冷落司元柔一世都没怕过什么,也没对司元柔有半分心软,偏偏轮到赵丹若就不行了还不够说明问题?可她不能说,她只能咬定萧彦不肯斩断与赵丹若的关系就是不够爱她。 萧彦呵道:“无理取闹!” 司映洁明明有理但说不出,萧彦的话更刺激得她说话无所顾忌,“你新婚夜与赵丹若共度良宵,真跟她生出感情了?” 萧彦脸上顿时火辣辣,幸好周围没人!但司映洁口无遮拦本身就让他足够羞耻,“闭嘴。” 他对赵丹若只是怜惜,对司映洁才是爱意。可司映洁不光不懂区别,还日日与他争吵,萧彦纳闷她从哪里学来的,明明司映洁以前不是如此。 所有宫人都吓得躲远了,只有萧彦与司映洁单独辩论。可没一会儿萧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没好气斥道:“都滚!” “皇兄,是我们。”萧楚从树后面冒头,又把司元柔扯了出来。 见到萧楚还行,看到司元柔萧彦就忍不住问了,“皇婶怎么来了?” 是她,怎么又是她? 司元柔用一种“你以为我想来”的表情回应他,别拿自己当回事儿。 “我怕你们出事。”萧楚解释道,声音又低又小,生怕自己做错事,可她似乎真的做错事了。 “你们……”萧彦顿了顿,为难地问道:“听见了?” 听见多少? 司元柔摸了摸耳朵,一路上真听见不少。 皇后与司映洁的矛盾在萧彦,萧彦却永远不会懂的事她毫无意外,真正令她震惊的是萧彦的新婚夜竟然没有跟司映洁一起过? 司映洁可是萧彦那个所谓等了多年的心属之人,萧彦居然不趁着新婚夜跟司映洁好好调.情以解相思。 看来萧彦新婚夜不在正房屋里过的“传统”隔了一世还能被保留下来,神奇的命定感又重复出现了。 萧楚害怕地捂上耳朵,往司元柔身后躲去藏住半边儿身子。司元柔默叹一声,萧楚一如既往地怕但硬要往前来,要不是她真的担心也不至于此。司元柔不太想理萧彦和司映洁,但为了让萧楚心安她随口提醒一句,“你们想好先有嫡出还是庶出的问题就行。” 司元柔留下一句话,轻飘飘走了,未料她又引发了他们新的矛盾点。可她只是善意提醒,如何理解又怎样去做都是司映洁与萧彦的意思,能吵起来也都是他们本身的问题,她管不了。 司元柔在路上叮嘱萧楚她的亲事不如尽早考虑,挑个合得来的人或许比最初所谓的爱慕更重要。爱慕会被时间消磨也会随时间产生,先有爱慕与后有都有存在的意义,没有好与不好之分。 萧楚对此还比较懵懂,但她能分辨哪一对夫妻相处好,哪一对不好。她眼含期盼望向司元柔,“以后我要像皇婶一样挑夫婿。” 司元柔点点她的脸,“你误会我跟王爷了。” 萧楚确实不懂,她疑惑地歪了歪头等司元柔解释,司元柔却让她自己悟。萧楚想了一路,将司元柔送至宫门时忽然指向淮王府的马车,“皇叔在等你。” 她悟出来了! 第50章 睡在一起 司元柔顺着望去,一身着黑衣的高挺男子环胸靠在马车上,一腿绷直另一条自然弯曲,身子稍侧一些仰面看向远方。傍晚淡淡的日光洒在他身上显得他出尘清俊,将他与将至未至的夜色区别开,一下入了司元柔的眼。 她几乎一瞬间愣住,思想忽然空白除了萧淮笙的身影再无旁的东西。 萧淮笙听到这边动静回过头来站直身子,不知司元柔怎么定住不动了,“过来!” 司元柔恍惚回神,对萧楚笑着道别,“我走了,你快回宫吧。” 她说话忽然变快,萧楚笑笑不戳破她的心急,“知道了,皇婶别让皇叔久等。” 司元柔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回身走向萧淮笙,起初她步子又小又慢还是大家闺秀稳重温婉的模样,行至一半她的步子越来越大最后几步都跑了起来,“叔叔。” 萧淮笙靠在车壁上静静等着她过来,在她越来越近动作变大时不禁抬起双臂托住她,生怕她一个不稳摔了,幸好司元柔稳稳当当站定在他面前,扬起粉嫩的脸对他笑。 “回家。”他撩起帘子让司元柔先上车,随后跟上。过了一会儿车夫驾着马车掉头离去,萧楚目送他们转过拐角看不见后还痴痴望着那个方向。 她悟到的感情就该是这样子的,如果以后也能有人陪她一起回家就好了。 “公主,皇后娘娘该等急了。”萧楚被婢女提醒后才恋恋不舍地回身,揉了揉略微发热的脸,她想了许多司元柔与萧淮笙的相处日常,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迎着冷风回宫的路上她才好一些,渐渐冷静下来,对身侧的婢女感慨,“皇婶皇叔两人真好,若皇兄跟皇嫂也能那样就好了。” “一定会的。”婢女哄着萧楚让她安心,萧楚却不抱什么期望。果不其然她回坤宁宫的路上撞见即将出宫的萧彦和司映洁,约莫是吵完回东宫。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萧彦面无表情,司映洁暗咬下唇,八成回了东宫还要再战。 萧楚想着同样是新婚夫妻差距竟然如此悬殊,看来是他们本身的问题。萧楚有心调和却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怎么劝,只盼他们自求多福。 …… 路上司元柔边喝茶暖身子,边问萧淮笙怎么来接她,“外面冷,叔叔在府里休息多舒服。” 萧淮笙微微侧脸,“顺路就来了。” 司元柔弯弯身子想去看萧淮笙的脸,却被他一侧垂下的黑发挡得严严实实。故意转过头躲避她,难道叔叔心虚了? 她暗笑萧淮笙嘴硬,分明是特意来接她的还不好意思承认,算了叔叔傲娇她看破不说破。 马车中静默片刻,萧淮笙忽而问司元柔,“在宫里待得好不好?” 司元柔眨眨眼,从他的话中莫名感到一种长辈问小孩子“在学堂乖不乖跟师长同窗处得如何”的相似感,她如实汇报,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如讲趣闻般跟萧淮笙仔仔细细说一遍。萧淮笙静静听着,他没有明显的反应和回应,但司元柔知道他都在听。 “反正在宫里还行,皇嫂性情温和,萧楚可爱又活泼,没人会为难我。” 萧淮笙摸摸她的头发,“下次再看到太子和太子妃,你就直接回府,别理他们那烂摊子。” “嗯嗯。”司元柔乖乖点点头,她也不想管,“以后由着他们去。” 萧淮笙从没想过萧彦成婚后能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光听司元柔的描述都够烦忧的了,更何况还让司元柔撞见帮衬两人,她本就跟那两人不对付遇见了岂不更烦心,“让你担心了,改日我会与皇上说明。” “我才不担心他们。”司元柔转而一笑,“他们爱怎么过怎么过,说到底他们就算吵闹但还是不想分开,不然吵一次之后不见彼此哪还有后面吵架的机会?” 司元柔总结道:“他们就是相爱相杀,我要拦着他们,他们反而不舒坦。” “嗯……”萧淮笙不解且非常难以理解,当真是他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感情吗?不,他似乎从来不懂感情,难道这是时下流行的表达爱意的方式,夫妻吵吵闹闹个不停? 仅是想一下萧淮笙就拒绝,吵闹一辈子还不如一个人清静,他更倾向于安静平和的相处,就像司元柔此刻静静坐在他身侧,他只允许这样唯一的方式多个身边人出来。 “叔叔在府里好吗?”司元柔轻轻拽拽萧淮笙的袖子让他转过身来。不能只有萧淮笙问她,她也要知道他在府里过得如何。 萧淮笙反问,“我在自己府里会不好?” 整座王府都是他的! 司元柔追问道:“你喝药了没?午膳吃的什么?纪先生给你把脉怎么讲?看了多久书?” 萧淮笙挑挑眉头,他这些事用告诉司元柔么?他都多大的人了!不过既然司元柔想了解,他又没有隐瞒的必要,告诉她满足她的好奇心也罢,“喝过。饭。挺好。半个时辰。” “叔叔惜字如金。”司元柔无奈哼道,萧淮笙每个问题都答了也每个都不多说,还不如她的问题长。她其实还想知道更多一点,但萧淮笙这种答复方法还怪别致的,她被气笑了后突然觉得萧淮笙可爱。 但她可不敢说出来让萧淮笙知道。 “偷笑什么?”萧淮笙挑起司元柔的下巴,让她古灵精怪的表情完全呈现出来。进宫一趟好好的姑娘变傻了? 萧淮笙那看傻子似的模样狠狠触怒司元柔,她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知道萧淮笙一日平安她就放心了。 马车缓缓前进,没一会儿司元柔身子猛地晃了一下然后稳住,马车停了。司元柔掀起帘子,忽觉手上一片冰凉刺骨,原来一团鹅毛大雪恰好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指尖,顷刻间化在手上留下一片湿湿的触感。 “下雪了。”司元柔又把较帘往高处掀起,仰起头往天上看,“好大!” 天上的雪聚在一起,大片大片似根根弯起的鹅毛,随着寒风飘飘扬扬地从天空撒下。雪片唰唰地往下掉,一团挨一团,一片叠一片,地面上肉眼可见积起来雪。 “从一刻钟前开始下的。”萧淮笙说道,他在轿子里听到外面的风声就觉不对,果然是雪来了。 才一刻钟的时间路面屋檐上都蒙了一层稀疏的白,只有细小的缝隙中还能显出本来的颜色。再等一会儿就是纯白的世界。司元柔盯着眼前坠落的雪,它们每一片都亮晶晶的,引诱司元柔伸手去接,如捧至宝般轻轻笼在手心。 雪又一次化成一滩水,偌大的一团雪在司元柔手心逐渐化开也不过一瞬间,司元柔亲眼看着它没了都没来得及感怀,却听萧淮笙说道:“手怎么可能留住雪,你真变傻了?” 司元柔不乐意听,“我才不傻!” 她只是想触碰,触碰雪的美好与冰凉,萧淮笙一点儿情调都没有。 司元柔踩着凳子下马车,萧淮笙提醒她,“当心脚滑。” “好。”司元柔回得敷衍,全神贯注盯着天上飘扬的飞雪,根本没有进王府的意思。萧淮笙也不催她,下来后往马车上再次一靠,静静看着司元柔双手并用地抓雪玩儿。 她的手都被冷风和冰雪刺激红了,偏偏她不自知还玩儿得高兴。 渐渐地雪迷了眼,粘在睫毛眉毛上白白的一片挡住视线。萧淮笙眨几下眼睛让雪化掉也没能再看清司元柔,不说从他眼前刮过的雪没停过,司元柔自己身上都沾满了雪。 不知是她乌黑的发丝缠住雪还是雪缠住她的头发,雪星星点点缀在上面。一开始还会消失在发间,不一会儿就能在头发上留得住了。她的睫毛卷翘刚好挂住雪,可爱又滑稽,鼻尖上则是湿漉漉一片,数不清多少雪落在上面过。 她的衣服就更不用说了,肩膀衣领和袖子最严重,萧淮笙甚至怀疑她保持这个举起胳膊的姿势别动,过一晚上就被埋住头了,白花花的像个雪娃娃。 “叔叔,你看!”她指向天空一处,“那片雪好大。” 萧淮笙颔首,“看到了。” 萧淮笙的身上却几乎没沾上雪,雪花似绕着他一般从他身前划过根本不敢往他衣服上贴。司元柔惊奇,为什么萧淮笙的衣服不沾雪,而她的棉衣都湿了? 司元柔不信邪,迈了两个大步到萧淮笙胸口前,呼呼地往他身上吹雪。萧淮笙一指点在她的额头将她稍稍推开几寸,低头看她。 “叔叔……”司元柔干坏事被抓包,撅着吹气的唇仰头看他,没一会儿心虚地抿唇道歉,“对不起……我下次还敢。” 萧淮笙怀疑他是不是对司元柔太纵容,让她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作威作福。 雪里的司元柔蒙上一种清纯感,她睁大双眼讨饶地望着萧淮笙让萧淮笙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司元柔隔着雪看萧淮笙觉他更清冷了,却似乎也更温柔了? 末了,萧淮笙给司元柔理几下被吹乱的鬓发,“回府。” 再让司元柔待下去她真成雪人了。 萧淮笙走在前面,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司元柔跟在他的身后逐个踩着脚印跟上,回了寝殿司元柔指着身后给萧淮笙看,“叔叔,我没有脚印。” 萧淮笙心里被逗笑面上却不显露,“让你在外面玩儿,一会儿喝姜汤。” 司元柔顿时求道:“我不喝,除非叔叔陪我。” 萧淮笙勉为其难答应,两人各自一碗姜汤灌下通身暖和。司元柔换了身干衣服后回来问萧淮笙,“天怎么突然凉了?” 早上出门还只是普通的清寒,傍晚儿一场雪直接进入湿冷阴冷的环境,半点儿让人缓的机会都没有。司元柔搓搓手,抱住茶盏。 天气凉得突然,萧淮笙说道:“每年都有几次天气骤变,摸不准,我们添衣服就好。” “是啊。”司元柔紧了紧抱着的茶盏,“我们晚上喝羊肉汤吧。” 羊肉白菜和粉条炖了一锅汤,司元柔给萧淮笙盛了一碗,“你尝尝味道。” 萧淮笙吃清汤炖的羊肉也能逐渐接受,不必把肉的味道做得特别重了。司元柔也偏向清淡一些的饮食,不然萧淮笙每次只吃特别辣和咸的肉对他也不好。 不过司元柔自己要单独放辣椒,红红的辣椒油飘在羊肉汤上不光看着色泽艳,喝下去身子更暖。 萧淮笙能不吃辣就不吃辣,但司元柔那份红油羊肉汤把他的比得寡淡,他不太甘心了,如果他没病就好了。 入夜,司元柔推开窗棂,外面的雪只比最开始小一些但没有要停的架势,地上的雪都能没过人的鞋了。 “叔叔,明天起来得让人扫雪。”司元柔担心王府的房子撑不住,还得把房顶的雪赶紧清掉。 “都听你安排。”远远传来萧淮笙的声音,他的尾音稍显困乏司元柔也不磨蹭了,关上窗棂回来休息。 可窗棂不知哪对不上,能推出去但合不严实,司元柔怎么用力掰都还留有一指宽的缝隙。重点是她合窗棂还有声响,恐怕耽误萧淮笙那边歇息,只能明日修窗棂了。 留有一道缝冷风嗖嗖往房间灌,司元柔只能拉严实床帐再把被子好好往身上卷一卷,凑合着过一夜,但愿晚上不要太冷。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本就冷得难以入睡,好不容易耗得困了意识逐渐模糊,哐一声巨响彻底惊醒她,连萧淮笙那边都醒了过来看情况。 司元柔下床,她可怜的窗棂都砸地上来了,这也太不结实了。声响惊动她的婢女,彩云去找管家,彩蝶站在窗外等司元柔吩咐。萧淮笙穿着中衣过来,漏风的窗户灌风雪,司元柔肯定不能在此睡了,“再给你收拾个寝殿,你搬过去住。” 大半夜的,重新收拾太折腾了,司元柔不愿意,“等收拾好我已经不困了。” “可以你要休息,早些过去夜里能多睡一会儿。”萧淮笙说着让司元柔赶紧穿衣服,司元柔光看地上的厚雪都不想往外走,“外面太冷了,我不出去!” “那你要如何?”萧淮笙指着漏风的大窗格,“在耳房坐一晚上也是冷。” “我……”司元柔语气低弱,试探性提议,“我……能在叔叔床上睡吗?” 萧淮笙本来困着,听这话立刻不困了。 “嗯……我去别的房睡也好。”萧淮笙给司元柔腾地方,“你来我这里躺。” 司元柔又急着补充,“我不是让叔叔去别的地方,是……是你跟我先一起凑合一晚。” “不行。”萧淮笙想也不想拒绝了,他不能跟司元柔睡。 司元柔争道:“两个人挤一挤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因为有先例存在,萧淮笙似乎推脱不干净。但那都是在他意识全无的情况下跟司元柔机缘巧合躺在一起。他现在可是脑子清醒的,如何能答应司元柔的要求……清楚明白地接受和她睡在一起? “叔叔……”司元柔抱着胳膊发抖,“我今日好累……又困,还特别冷!” 萧淮笙的身体自然发热,睡在哪里都不如他的床上舒服。她只是躺在他身边,分一点儿暖炉用绝不会干什么。 萧淮笙终究拗不过司元柔,也舍不得她受寒,尽管萧淮笙不懂司元柔为何偏要跟他在一处睡? 他一答应,司元柔就抱着被子枕头往萧淮笙床上搬,占了他的半边床。萧淮笙把两人的被子拉得远一些,这样就当他们睡在两张床上。 管家来修窗户,检查之后说有些难弄,得请个木匠来重新打一套。司元柔跟萧淮笙都不想半夜折腾,让管家先找个板子把窗户钉住撑一晚,明日再去寻木匠。 司元柔铺好被子,一骨碌就钻进去了,反而是萧淮笙站在床边犹犹豫豫半天不肯上去。司元柔上他的床好熟练,他不习惯了。 身边的暖炉不在,司元柔催促几句,萧淮笙更难办了。 他纠结一会儿,一不留神司元柔都歪着头睡着了,睡颜娇憨沉静,只有他一个人苦恼两人能不能睡一起,司元柔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 罢了只让她将就一晚上,萧淮笙最终说服自己两人只躺一晚上没关系,轻轻上床歇下,尽量不惊动睡着的司元柔。 可司元柔仿佛有感应,暖炉来了她一瞬间就热切地贴过去,睡梦中手脚并用往萧淮笙那边挪。 萧淮笙躺下眼都没合上,司元柔的手脚越过两人被子间的空隙毫不犹豫向他袭来。萧淮笙惊疑不定,等他冷静下来司元柔已经缠在他的脖子和腰上了。他们本是两床被子各自盖着一条,但司元柔几下就给打通了,两条被子中间搭在一起,司元柔的手脚毫无阻隔地过来。 萧淮笙试着推开她,但她勾着胳膊和腿不能直接生硬地推,要慢慢解开。萧淮笙松开司元柔圈在他肩膀的胳膊,将她的两只手叠在她自己胸前然后弯腰去搬她跨来的腿。 萧淮笙挪她腿的功夫,司元柔的胳膊又抱住他的脖子,萧淮笙:“……” 他刚把司元柔腿从腰上拿下来给她放平,又去解脖子上的胳膊,然而这时她的腿又翘上来了。 萧淮笙:“?” 几次来回上上下下,萧淮笙身体总有一处被司元柔勾着贴住,他都没脾气了。 “醒醒。”萧淮笙拍拍司元柔的脸,跟她讲道理,“你自己去贴着墙睡。” 司元柔没睁眼但能回应萧淮笙,“不……” 萧淮笙看不出她真醒了还是假醒,别她第二日醒来又不知道她说的话干的事。他又推推司元柔的肩膀,企图让她睁开眼睛。司元柔梦里迷迷糊糊,她的暖炉成精了!于是她一把按住成精的暖炉,“别动!” 萧淮笙真不动她了,但还在叫醒她,“你平躺着睡,把姿势摆正。” 司元柔努力睁开眼皮,眨巴几下仍是迷蒙一片。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本能地贴近,“我冷……手冷,脚凉!” 萧淮笙去握她的手,确实比常人稍微凉一些,比他的手就凉得多了。他再去摸摸司元柔挂在他腰后的脚,她像一块冰疙瘩的手暖和不了多少。 难怪她要凑过来,萧淮笙暗笑他在司元柔眼里就是块儿炭。他因病常年体温都高一些,对司元柔来说是很好的取暖工具。萧淮笙不再推她,比起他的晚节,他更想司元柔别受寒生病。 司元柔侧着身子面对萧淮笙躺,萧淮笙主动和她离得近一些,还将她的肩膀往怀里带带让她能贴得紧,一只手还握住司元柔的脚腕帮她取暖。司元柔梦里的火炉烧得更旺了,她抱着火炉舍不得松手。 次日司元柔醒来,惊见萧淮笙的脸放大在眼前。刚一睡醒就见此景差点儿吓着她。她试图动动身子,又觉自己姿势尴尬,她的手什么时候缠住萧淮笙脖子上的?还有她的脚,司元柔往回缩腿竟然拽不回来,她往被子里看才见萧淮笙牢牢拿捏住她的脚了。 萧淮笙一但用哪种姿势睡着就不会再动了,司元柔万分纠结。真的要等萧淮笙醒来她才能要回自己的腿吗?萧淮笙醒来会不会很尴尬,司元柔自己也羞得脸红。而且萧淮笙什么时候醒也不知道,不如她再睡一觉等萧淮笙醒了之后放开而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司元柔想得焦头烂额,在枕头上脑袋转来转去,把萧淮笙弄醒了。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一起止住,司元柔抓抓头发,委婉道:“叔叔,我的腿有点麻。” 萧淮笙才反应过来手里抓握着东西,赶紧放开。司元柔缩回腿在被子里伸缩了几下,然后平躺着拉起被子把脸蒙上。 她没脸见萧淮笙了。 萧淮笙清清嗓子,装做无事发生的样子起身,“今天窗户就修好了。” “哦!”司元柔闷闷地回应,等萧淮笙不在床前她才从被子钻从脑袋。她坐在床上搓搓手心又摸了摸脚,都很暖和,她的手脚鲜少是这么热的。 她晚上要搬走吗?司元柔想了想不愿意,她喜欢贴着萧淮笙睡,每次靠着他暖融融的都很舒服。虽然她的姿势诡异,但这个可以调整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说服萧淮笙让她留下。 萧淮笙都穿好衣服了司元柔还在床上坐着,“在想什么?” 他走近问道,随后猜想一番解释道:“我们昨晚只是……嗯,我帮你暖暖身子,希望你别介意。” 司元柔捂着脸摇摇头,她当然不会介意甚至还想,但萧淮笙比较介意的样子,“叔叔,我……我想……” 让你以后都帮我暖暖,但这种要求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她又抓了两把头发,好难办,要是窗户修不了就好了。许是她的心诚,管家真没找到合适的木匠,之前给王府打家具的木匠返乡了尚未归来,他刚要重新找一个来,京城中的木匠还是很多的。 司元柔赶紧阻止,“等原来那个木匠回来,让同一个人打出来的才配套。” 这样当然最好,但管家担心委屈司元柔,司元柔连连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慢慢修,房屋必须修得满意。” 司元柔又有理由在萧淮笙身边多留几日,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第51章 她什么都懂 萧淮笙再一次与司元柔并排躺在床上仍然不太自在,他规矩地平躺望床顶的帐子静默无言也睡不着。司元柔只想离萧淮笙近一些,她躺得位置能感到他那边的热意后就满足了,合上眼睛睡觉。 没等她入睡,萧淮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你睡着之后不要再动了。” 司元柔往被子里缩缩脸,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萧淮笙对她的话却一点儿都不信任,她醒着的时候答应得好,睡着了还不是肆意妄为地往他身上缠,偏偏她醒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司元柔把头又埋得深一些,若不是了解萧淮笙睡着当真一动不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晚上会缠着萧淮笙这样那样,她从不知道自己会干出那种事。萧淮笙肯定没有嫌疑,只能是她自己干了所有,意识到这一点司元柔脑袋都快热得冒烟了。 但她不想走,她的手脚还是凉得难以入睡哪怕睡着也不安稳,于是司元柔保证道:“叔叔,我先在你身上暖暖,等热了我自己好好睡绝不乱动。” “你保证的睡着之后的事都没准。”司元柔睡前睡后完全是两幅样子,萧淮笙想了想道:“你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我按着你睡。” 司元柔默了默,她对萧淮笙是洪水猛兽么竟让他如此紧张,“我平躺着就好。” 萧淮笙侧过身子抓住司元柔的两只手按在她腹部,然后抬腿压住她的膝部,这样她就动不了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他身子太重住压司元柔一晚上绝对不行。 “你换个姿势。” 这个姿势不方便他固定司元柔。 他的要求好多,司元柔腹诽哪种姿势才能让他满意,她在床上又不能摆出花来。她正面转向萧淮笙,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你来抱我好不好?” 她的头发带着香气从萧淮笙鼻尖扫过,萧淮笙一阵酥痒。给她把头发顺顺之后萧淮笙单手绕过去抱住她的肩背,“但你的手脚还是都能动的。” 还可以对他上下其手。 司元柔试了试,这是同清早醒来一样的姿势,她可以很轻松地把腿勾在萧淮笙腰上,还能抱住他的脖子,确实没有用处。她坐起身子让萧淮笙先把侧躺后下方的胳膊伸出来,她再往下躺一躺枕在他的胳膊上,“你用下面的手抱住我的背,然后另一只抱我的腿。” 这样他能两只手圈住她,她即便睡着了后乱动能动的空间也很小。萧淮笙试了一下这个姿势,确实好很多了,唯一的缺点是司元柔睡得位置太低了,她的脸埋在他的心口,被子都能盖住她的额头了,“你夜里会闷着。” 司元柔摇摇头,把被子稍微往下掖一点就好了,她更担心萧淮笙的胳膊上枕一夜,“你的胳膊第二天会麻吗?” 萧淮笙不介意,况且司元柔身子轻,她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肩窝处几乎没有多重的压力,“刚好,睡吧。” 司元柔松一口气,脸贴在他的身上睡去。萧淮笙过了许久才睡着,他怀里似抱了一团极为香软的棉花糖让他无论睡前还是睡着都小心翼翼呵护,怕自己突然手重给捏坏了。而司元柔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向他飘来,伴随他整整一夜。 一整夜过去,司元柔果然没有乱动得太厉害,虽然手脚都位置有变化但不至于缠住萧淮笙,因为……被按住够不到。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给萧淮笙揉捏胳膊,萧淮笙被她捏得痒痒,躲开道:“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萧淮笙当真没有胳膊麻的样子司元柔才放心了,高兴地宣布:“那我们以后都这样睡!” 萧淮笙:“说好的修窗户呢?” “窗户当然要修!”司元柔回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淮笙只跟司元柔凑合几天,等窗户好了还要让她回去。 司元柔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了挪,纠结的想法都显在脸上了,萧淮笙也跟着纠结。 “等窗户修好,我也不想搬了。”司元柔把手给萧淮笙看,声音低落,“我的手总是凉的,用过很多办法我都暖不热已经放弃了,但叔叔你可以。” “你能暖热我的手脚,能让我冬天过得舒服。”司元柔语调变得激动,用指尖轻轻挑起他的手随后握住,缓声道:“在你身边比我自己睡,更让我安稳。” 合着真拿他当永久暖炉用了,萧淮笙倒是不介意这点,但唯恐司元柔一个大姑娘这样于礼不合,“对你的名节有损。” 对他的名节也不太好! “我不管,名节不重要。”司元柔理直气壮,她跟萧淮笙躺一躺天经地义,“而且叔叔不会把我睡觉乱动的事说出去,别人谁知道!” 萧淮笙确实不会将此事乱讲,他从未想过跟旁人说。如此这便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私底下的事情怎么都好说。 萧淮笙话少,但他难得重复确认一遍司元柔真的不介意,不是开玩笑后才放心,他想着她一个姑娘应当很在意这种事情,但现在看来只有他操心。 司元柔本人不介意,萧淮笙没理由再劝她,答应以后让她睡在身边了。司元柔高兴地往他身上扑,萧淮笙把人接住后抱住也有几分欢喜。其实他抱着司元柔也会比平时单独睡舒服一些,她又香又软地窝在怀里光是靠着都觉贴心。 于是司元柔的被子枕头都留在了萧淮笙的床上,她的梳妆台还在耳房,想着什么时候搬出来。至于她原来的床没用了,可那上面有珍珠花朵钉着她还挺喜欢的,搬到库房落灰怪可惜的。 萧淮笙做主把那些花都拆下来钉在他自己的床上,还把司元柔粉嫩的床帐给用上了,他原来秋香色的床帐则撤了下来。 “我觉得秋香色也好看。”司元柔试图阻止萧淮笙改造他的床,毕竟让他睡在粉嫩的床帐里总觉得委屈他了。 萧淮笙却紧着司元柔来布置,其实他的床什么样子和颜色都无所谓,但司元柔过来自然得把她喜欢的都带来,那一日她明明很喜欢这些东西。至于粉色和他搭不搭,萧淮笙迟疑一会儿才接受。司元柔的床帐是很淡的粉色,整体接近白色,不是又粉又艳的,他用起来并不夸张。 于是萧淮笙的床变成一张粉色带花的,司元柔深感对不起萧淮笙。 方景苏来看萧淮笙时,刚一进门就注意到床帐换掉了。他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呆呆的,宛如一根木头。还是萧淮笙提醒他关门方景苏才回过神来。 “师兄,这是……”方景苏笑起来,脸上一片春色。他指指床帐然后比划几下,“我都懂了!” 萧淮笙看傻子似的看他,他懂什么! “不要多想!没事儿就走!” 萧淮笙异常冷漠,方景苏听了不光不气还表示非常理解,“有娇妻在怀师兄不管我这个兄弟,我也是认的。但是师兄你要……咳,注意啊!” “就那个……你懂我的意思!”方景苏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但本着关心萧淮笙的责任他努力地比划几下,毕竟萧淮笙还病着不能太放纵,他提醒一句并不为过。 “你别乱猜,她知道了会生气。”萧淮笙警告方景苏,“我和她没什么,你乱说损她名节。” 司元柔不在房里,萧淮笙仍特意压低声音跟方景苏说,好似与他谈什么机要问题般谨慎认真又严肃。 方景苏满头疑惑,他们都睡一起了竟然还没有发生点儿什么,萧淮笙未免太克制了。不过已经睡在一起,离他所想的还会远吗? 恰好纪行云也来了,正赶上方景苏与萧淮笙两人神情严肃的时候,纪行云隐约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转身要走被萧淮笙叫住了。 不能让方景苏捣乱打扰正事,幸好方景苏也明白,纪行云来了之后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儿等他给萧淮笙把脉,没说奇奇怪怪的话。 纪行云如往常一般将手搭在萧淮笙手腕上,他神情也很稀松平常的样子除了眼睛偶尔往某个方向转转。 方景苏心照不宣地笑笑,又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纪行云也看到了他就不信纪行云比他正经。 然而纪行云却恍若未见,只给萧淮笙讲了脉象变得更有力道是好征兆,让他平时多注意休息好好养身体。方景苏皱皱鼻子,揣着手自我反思,当真是他一个人有问题?只有他不正经? 末了,纪行云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以前提醒过你的,你应该还记着。” 然后塞给萧淮笙一个小盒子,萧淮笙脸色逐渐嫌弃。 方景苏心情雀跃,看吧,纪行云也是他的同盟,是萧淮笙太正经。 “我不用,你拿走。”萧淮笙把盒子抛回给纪行云,盒子上的环扣松开掉出来几个半透明长条装的东西,不是丝织品。 “过年了我要出府几日。”纪行云边收拾边说道:“等我后面几天不在,你想问我要还要不到,趁现在拿着吧。” 纪行云的家在离京城不远的郊外,过年期间若萧淮笙无事他都要回家看看亲戚,今年也是如此,他得提前给萧淮笙做好准备。 萧淮笙按按额角,他是真的不需要,方景苏一个脑子掉在男女事中的还不够纪行云也要凑热闹,他又回绝了纪行云。 “淮笙,这就是你不懂了。”纪行云好声好气劝着,“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发生就真不会发生的,可能某一瞬间情难自禁又或者遇上意外,反正你拿着有备无患。” “你为何很有经验的样子?”方景苏看纪行云一直当他挺正经的人,结果和他差不多,都懂不少,方景苏甚至怀疑纪行云懂得比他多。 “我见过的病人多。”纪行云说来也很骄傲,他以前治过的男男女女太多了,虽然他是个没家室的,但在医书和病人身上他学到的东西足够把方景苏比下去。 萧淮笙神色不愉,但并未再推脱那个小盒子,先在房间放着好了。方景苏与纪行云都不是正经人,萧淮笙在他们的谈话越走越歪时把人赶了出去,省得在这里荼毒他的耳朵。 萧淮笙还要看书,把那盒子随手往书架上一放就不管了。晚上司元柔回来看到架子上多了个她没见过的东西不禁好奇拿下来看看。她掰开盒子的搭扣,里面是什么东西晾晒成的干,几条重叠在一起放着摸起来滑滑软软的,有些粉粉的手感。 她拿出来一条仔细看,搓了一下竟然是双层的,还是一个筒状物。她伸了两根手指进去摸里面,很薄很滑的触感,这是个什么东西? 忽然间她脑中灵光闪过,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鱼泡或者羊肠?她前世在后宫听过一些除了避子汤之外的避孕方法,其中就有这两样东西,但她没机会见过。 今日一看她下意识就联想起来,越想越有可能。但多翻看几个又有些不明白,这东西怎么用?她稍微用点力就能把这个撕破了,而且只能勉强放她的两根手指进去,一定是哪里不太对! 萧淮笙听她那边没动静,问了一句惊到司元柔了。她如正干坏事起劲儿的时候被人戳穿一般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把翻出来的羊肠鱼泡叠起来放回去。可她还没放好就被萧淮笙发现了。 “叔叔……”司元柔尴尬地扯扯唇角,快速思索她该如何解释自己动了萧淮笙的私密之物。 萧淮笙看见她手指上挂着的一条眼睛都瞪大了,怪他不该把这个放在她能够着的位置。他走近司元柔帮着把东西收好,然后死死扣上盖子,仗着身高优势往书架顶上放去还望里面推了推,保证司元柔再也碰不到。 “这个你不能碰,是……是你不能知道的东西。”萧淮笙握着拳挡住唇部掩饰他跟司元柔讨论那种东西的尴尬和羞恼,“你更不能拿着去问别人。” 司元柔站在阴影里,暗暗的一片影子恰到好处地帮她遮掩脸部的红润,乖巧地答应下来。 萧淮笙想着用什么理由哄哄她,骗她那是什么东西比较好。但他左思右想都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干脆武断地带着司元柔离开书架前,撇清道:“那个不是我的东西,你别多想。” 司元柔配合地没戳穿萧淮笙,他自己的房间,他自己的书架,上面放的东西当然是他的,反正他越描越黑更让司元柔怀疑了。 她怀揣着种种猜想又跟萧淮笙躺在一起,心中惴惴不安。她一直当萧淮笙很矜持守礼又本分的,想不到啊想不到!她被萧淮笙两只手圈在怀里仍然不心安,胡思乱想时脑袋一直转来转去,弄得萧淮笙也睡不着。 萧淮笙闭着眼按住司元柔的后脑,“你在干什么?” 司元柔在他怀里又挡了挡脸,随口扯瞎话,“在想府里的年货采买。” “让管家按往年的买就行了。”萧淮笙睁开眼睛只看到司元柔的发顶和额头,看不清她的神情不懂一件小事怎么会愁着她,“真有那么难?” 他从不管这些事情,只想当然地认为是件小事。可若司元柔觉得难办他也得管管了。司元柔在他怀里蹭蹭脸以示摇头,“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借口道:“困,我要睡了。” 萧淮笙摸不着头脑只觉司元柔今夜好奇怪,可今日的异常只有司元柔发现了那个盒子,难道她认得里面的东西?萧淮笙脑袋似被劈了一样惊骇,他一直当司元柔是单纯懵懂的女儿家,刚刚长成的小姑娘,结果她竟然什么知道! 萧淮笙认得鱼泡还是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听将士们瞎扯偶然知道的,那时候他都二十多岁了,司元柔才多大一点? 他刚听说鱼泡的时候虽然表示不稀罕,他才不用上但心里是好奇的,私底下找来两个看了几眼,发现就那么回事儿后满足了年轻气盛的好奇心。但是司元柔的反应比她还平常,除了被撞见的一点点慌乱之外她很平常地研究那几个东西,好像不是第一次知道。 萧淮笙忽然越来越看不懂司元柔了,是否他错当司元柔为小孩子,忽略了她早就不是跟在兄弟后面头上绑揪小胳膊小腿的姑娘,而是已经长大的女子。 萧淮笙怀揣心事睡去,心里一直沉甸甸的,第二天再看司元柔就觉出几分不一样来。 司元柔隐隐感觉到萧淮笙的目光似被她牵着一般移动,不论他们两人在什么位置,他的目光总有一丝一毫落在她的身上。司元柔上一次被这样看还是萧彦怀疑她的时候,萧彦的目光只能带给她厌恶和恐惧,但萧淮笙的目光就很自然,她没有被盯着点紧迫感。 她若无其事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彩蝶给她盘了一个新发髻又插上几支萧淮笙送的以前没用过的簪子,然后给她上妆面。等一切弄好之后司元柔站起来转身,正撞上萧淮笙未来得及躲闪的眼神,她笑问:“我好看吗?” 萧淮笙喉头上下动动,诚实地点头。 好像哪里不太对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他想不明白,甚至不愿意去深想,刻意控制自己不能再看司元柔,用书本来分散注意力。 司元柔看他在忙,打声招呼后出去看采买的年货了。她一走,萧淮笙沉闷地放下书,稍显烦躁地拉扯领口松开一些透气。 他好像变热了,像月中毒发前的感觉但又有明显不同,他这是怎么了? 想不明白只得先放一放,宫中皇帝身边的太监章德来访,萧淮笙当皇帝要传他进宫商议要事,结果章德只是来知会一声宫里年宴的时间。 章德一手搭着拂尘,笑眯眯说道:“临近年关,要事都处理差不多了,就算还有剩的也放到年后了。皇上并非要麻烦王爷,仅仅想跟您吃个团圆饭。” 萧淮笙思量一会儿,拒绝了。 章德面露惊诧,担忧地询问:“可是王爷的身体不便?” 那皇上恐怕过不好年了。 萧淮笙否认,并非他的身体不能动而是司元柔上次在宫宴上兴致平平,且宫宴上还有太子几个让她烦忧的,不如在府里舒适自在。但萧淮笙不会把这些说给章德,省得皇上对司元柔不满,只道:“宫宴年年都一样,我看累了。” 章德擦擦头上冷汗,赔罪地笑笑。原来是淮王嫌宫宴无聊,这……虽是实话但说出来还真让他不好接,更不好回去跟皇帝复命。 “宫宴上有新花样的,乐坊那边排了新的歌舞,还有……” 萧淮笙淡淡道:“不必了,我在府中过年。” 他语气坚定,章德说到一半的劝解就卡住再也说不出,躬身告退认命地回宫了。 司元柔一个时辰后回来,问萧淮笙:“宫中来人了?” 萧淮笙说了过年年宴,“我看你不太想去,咱们就不去。” 司元柔否认道:“我没有不想去,其实去不去都行。” 她对宫宴的反应是比较平,但她并没有躲着不去的意思。出席年宴的事情也并非玩乐,更多的是出于礼节表现和仪式感,一年到头君臣同乐。 “那你想去?”萧淮笙刚回绝过章德,正打算差人进宫再传一句,结果章德又回来了。 章德来来回回赶了不少路,头上都累出热汗了。他匆匆擦拭又劝萧淮笙,“王爷,皇上想您最好还是去一趟。” 萧淮笙已经愿意陪司元柔去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章德,章德先带来了皇帝的话,“皇上让奴才告诉您,家和万事兴。” 萧淮笙倏地沉默,沉默的时间有些漫长令司元柔怀疑他要改主意,章德甚至惊疑自己带错话了,明明皇上说淮王听了这一句应该会愿意来的。 章德刚要再多劝几句,皇帝明显是想让淮王出席若他办砸了没法交待,“王爷,您看京中只有您跟圣上两个兄弟,圣上一直念着您……” 他说到一半,终于得到萧淮笙的肯定,心中大石头落地如释重负,连连说了一串好话祝萧淮笙新年万事顺遂,身体安康。 司元柔讨彩头顺带给了章德赏钱,看他反应大又笑道:“其实你刚刚来之前他已经决定要去了。” 章德惊诧,那他方才白担忧了不是?可淮王第一次明确地拒了他,为何后来会改主意,章德第一个想到也是唯一能想到的人正是司元柔,他借着拿赏钱的机会好生感谢司元柔,帮他劝动了萧淮笙。 年宴的日子很快到来,萧淮笙带着司元柔进宫,宫中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司元柔也比之前高兴几分的模样,萧淮笙放心地带她进了殿中。 第52章 家和万事兴 一进入殿内,大红灯笼高挂,明亮的烛火摇曳,地上铺着鲜红的毯子,司元柔眼前一派喜庆的景象。她耳边还萦绕着丝竹管弦之声,起起伏伏错落有致,听着都够热闹了。 萧淮笙走在前方,刻意放缓步子。司元柔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步调协同,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夫妻登对,恩爱和睦。 他们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萧彦携家眷上前问安。司元柔几日不见萧彦,发现他变得不同了,眼中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淡了不少,且对她也再没有咄咄逼人的敌意,似乎真心实意地向她请安。 司元柔想着莫不是她前些日子下棋赢了萧彦,挫了他的锐气?真是难得,她从未想过萧彦有一日会真心实意在她面前折腰。 萧彦身侧的两个女人,司映洁与赵丹若依次向萧淮笙和司元柔行礼问安,萧淮笙淡淡应一声,司元柔让她们都起来,随口关心她们几句。 然而司元柔看了赵丹若几眼,总觉得心里怪异。赵丹若的打扮太眼熟了,眼熟到她一眼就有相似的即视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按耐心中的诡异,对萧彦道:“侄儿回去坐吧,我跟你皇叔这边都好。” 萧彦谦卑地一拱手,“如此侄儿放心了,拜托皇婶好好照顾皇叔。” 司元柔根本不用萧彦提醒,只对他转性了感到新奇与有趣,笑着打量他。萧彦似乎瘦了一些,脸色也憔悴几分,比起先前的盛气凌人他这幅气虚的模样反而显得平和多了,难得让司元柔觉得顺眼。 萧彦几人退下后,司元柔与萧淮笙也安置好了。司元柔悄声说道:“叔叔,太子变了不少。” 萧淮笙也察觉萧彦稍显沉稳,毛毛躁躁的感觉几乎没了。或许是他懂得收敛隐藏,又或许是他真的心性变了。萧淮笙推测道:“大概是成婚后长大了,虽然他本来也不小早就该成长。” 司元柔算算萧彦成婚才十几日的时间,竟能让他变化至此,实在惊奇。当真是结一次婚就能让男人发生转变么?那为何前世萧彦不曾如此平和恭顺,她嫁给萧彦三年都没听他好好地说几句话,从没见过他态度转变。 只能是司映洁带给萧彦变化了,果然司映洁与萧彦才是绝配的一对。 司元柔对前世之事已然释怀不少,再看萧彦与司映洁少了许多报复性的冲劲儿,似乎他们过得好与不好都与她无关,只要别来牵扯她其他的都随他们去。司元柔思索为何自己的心境也变了,她不自觉抬头望向萧淮笙的侧脸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她现在身边的人换了,她已经脱离萧彦,跟他永远断了。她的生活中大部分都是萧淮笙,萧彦与司映洁带给她的阴影早在不知不觉中被萧淮笙强势地驱散。 “叔叔……”司元柔将手搭在萧淮笙的手背上,默默地不说话。 萧淮笙当她又手冷得难受了,手一翻把司元柔的小手握在掌心,还让她把另一只也伸过来暖暖。 大庭广众之下,萧淮笙握着她的两只手让人看了多不好。司元柔只是一时情绪涌动,不自觉地摸了萧淮笙的手,萧淮笙却握紧她的手不松了。 萧淮笙哪里管别人的看法,他摸着司元柔的手真的偏凉一些需要暖暖他就给暖了,至于司元柔的不好意思不如她的身体重要。 于是年宴尚未开始,众人先看了一出夫妻恩爱,除了看到时羞涩不自觉回避目光外,他们一时间心里更多的是羡慕,羡慕淮王妃夫妇相互体贴。 尤其是萧彦心里羡慕得抽痛,还有些许酸酸的意味。他跟司映洁成婚之后才发现她的脾气不如婚前表现出的柔弱温婉,尽管知道她稍微带点儿烈性,对赵丹若稍显苛责也不过当那是女子间的小打小闹,嫉妒使然罢了。但萧彦没想到她的烈性冲着自己来时能让他多么头疼,他数了数自成婚起就没踏踏实实睡过。 如果早知道司映洁是这种脾气,他或许都不会愿意娶她进门了。年少时的悸动固然美好又动人,但婚后日子过得一团糟也可逐渐消磨他对司映洁美好的第一印象,他现在看司映洁再也没有那种令他心动的感觉。 可他娶都娶了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硬撑着跟司映洁过,没想到把他耗得心力憔悴。萧彦默默叹气,不知自己的一腔热情怎会换来如此结局。 幸好身边还有赵丹若给他排遣心绪,在司映洁房里待不下去的时候就去看看赵丹若,他的心情才会慢慢好起来。 司元柔的手还被萧淮笙包着,她被暖得连脸上都热乎,压低声音说道:“叔叔,我好了。” 萧淮笙手里握着又软又滑的,像两片荷花花瓣一样的肌肤渐渐习惯,似乎捧着的不是手,而是一朵盛放的莲花,枝叶早已与他的手缠绕在一起难以分离。萧淮笙要松开还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他一直握着司元柔的手不合适,像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他最不耻这种男子。 司元柔收回手后搓了搓,然后端庄地放好装作无事发生,她一直很规矩地坐着绝没干过其他事,但脸上的绯红出卖了她。 萧彦不自禁地望向对面的司元柔,忽觉她的性子出奇地好。自从被司元柔挫过几次面子,他对司元柔渐渐硬气不起来,反而能看到她身上一些美好的特质,如行为举止规矩又标准,做派大方自然,还有偶尔的小聪明,甚至回想起以前骂他的样子都觉聪敏。 而婚后对司映洁的改观更衬托出司元柔的好,萧彦烦闷地吐一口气。司映洁心里一紧,连忙给萧彦倒茶,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推到他面前,语调带着八分软意,“殿下。” 她这是服软了,萧彦不再冷脸,对司映洁暗暗指一下司元柔,言语间不自觉带上了羡慕和哀怨,“你们是一家姐妹,如果你能有皇婶一半模样,我不至于冷落你。” 司映洁跟萧彦连续吵了几日几夜后,萧彦离开再不见她,她才慌了。若不是过年年宴不带上正妃出门不像话,她恐怕今日都见不到萧彦。萧彦不在的时日司映洁才冷静下来反思,她似乎越来越像柳氏了,仗着萧彦的爱意肆意与他争论不休,无疑将他越推越远。明明柳氏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还是差点儿无所察觉地走了柳氏的老路。 可萧彦的话又令她惶恐,萧彦让她像司元柔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疑点?司映洁努力稳住自己,眼含深意地试探道:“妾身和妹妹本来就长得像。” 萧彦熟悉司映洁与司元柔后慢慢能辨认出她两人其实模样不太像,但这已经不重要,司映洁曲解了他的意思,他为了日后能跟司映洁好好相处耐着性子与她说明白,“我让你的脾气像她一些。” 说完萧彦又觉描述得不太准确,改口道:“是气质,你整个人都气质像她会更好。” 司映洁琢磨气质像是怎么个像法,要想跟司元柔气质像干脆变成她算了,萧彦强人所难。但她心里再气再想跟萧彦吵都会控制了,一切顺着萧彦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萧彦估摸着司映洁定是一知半解,给她举了个例子,“你的仪态不如皇婶好,有些松散。” 司映洁更气了,她的仪态是前世的萧彦纵出来的。本来她的礼仪不说出众,一举一动也是看得过去的闺秀。但她前世入宫后萧彦对她宠爱有加,舍不得她学习宫规,她又一朝飞上枝头不自觉放肆了些。那时萧彦对她的肆意还很喜欢,由着她来。时间长了她就忘了该有的礼仪规矩,越来越不成样子。哪怕到现在,她还没改过来。 但萧彦曾经是喜欢的,他纵出来的事情现在他自己还敢嫌弃,司映洁心里又是一阵怒火面儿上却只能认命地低头,“殿下说的是,妾身一定改。” 萧彦跟司映洁说话难得舒坦一些,对她的态度也缓和几分,“今晚我去看你。” 司映洁心中大喜,面上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她努力想着司元柔笑起来的样子尽量模仿,温婉地笑笑,“谢谢殿下。” 他二人谈论的话赵丹若听了个明白,她稍显圆润的脸上抿着可爱甜美笑意,眼中却晦暗不明,在某些时刻盯紧了司元柔。 司元柔诡异的感觉又升起来了,心里毛毛的。她又想赵丹若的模样还是没想明白,求助萧淮笙。 萧淮笙只看了赵丹若一眼,向来平淡的脸上竟显出明显的厌恶,“她的打扮像你之前的一套衣服。” 司元柔经过提醒后醍醐灌顶,她对比了赵丹若的衣服配色、发型发饰确实都像她之前用过的。若不是她最近换了新的簪子戴,又盘了新的头发与之相配恐怕她跟赵丹若的打扮就撞了。 被盯着一次就算了,再被模仿着搞就有点儿膈应,尤其她是萧彦的女人,司元柔心里说不出的反感。 可她的穿着打扮并非独有,首饰也不是独一份的,她哪怕明知道赵丹若在学她也不能气势汹汹地警告她,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巧合,她抓着不放反而理亏。 恐怕赵丹若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无所畏惧光明正大地干出来此事。 司元柔从没有感到赵丹若如此难缠过,被缠上真不好脱身,只有吃哑巴亏的份。萧淮笙也很烦,他想了想除了警告萧彦让他去处理,还要给司元柔做出特制的衣服首饰,除了司元柔谁也没有的东西,让别人想学也没处学。 “交给我。”萧淮笙拍拍司元柔的手以示安抚,司元柔点点头,放心地交给他。 年宴还差皇帝皇后和宫妃未至,等人都到齐了后开宴了。皇帝举杯说了去年一年发生的大事,在君臣协力下圆满解决,又讲了皇家的两大家事,上一辈最年轻的淮王与下一辈最年长的太子都成亲了,来年就逐个轮着小辈们了,自是好兆头。 群臣一片附和,恭祝皇帝。皇帝大手一挥道:“开宴。” 歌女舞姬鱼贯而入,在殿中央红毯的花纹中心翩翩起舞。上菜的宫女太监猫着腰从两侧而来,送上一份份美味佳肴,令司元柔惊喜的是菜竟然是热气腾腾的,而且多了许多没见过的菜肴,比往年的精致许多。 章德注意着淮王那边的反应,看到司元柔笑了,淮王没有明显厌烦感后松了口气。就因为淮王几日前说宫宴无聊,皇帝把宫宴的东西全换了,让重新弄,这才整出点儿新花样。而让淮王妃夫妇满意,他这些事日的劳苦全都值了。 司元柔边看歌舞边尝了一口果酒,再要喝第二口时被萧淮笙拦住,他道:“你还小,不能喝酒。” “我能喝!”司元柔推开他的手,护着酒盏不让萧淮笙碰。她早就喝过酒了,而且果酒的酒味很淡,更多的是甜甜的果子味儿,她还挺喜欢的。 萧淮笙沉默无言,在司元柔小还是不小之间犹疑。 司元柔笑道:“叔叔你才不能喝!你病着,不能任性,等你好了跟我一起尝尝。” “好。”萧淮笙脱口而出,他下意识就答应了,等反应过来他才感觉出答应得太早,他何时能好还没有着落。 果酒清甜,司元柔以前没尝过的味道,不知道是拿什么果子酿的,她好奇多尝了几口又被萧淮笙说了。 司元柔舍不得酒但知道萧淮笙是对的,她听话地放下杯子抬头看歌舞。 中间是一名青衣裙子女子为首的舞女,周围是穿着蓝色绿色黄色的伴舞,她看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这是表演孔雀,宫里的歌舞也更新颖了。 那青衣女子一双乌黑的眸子媚眼含波,睁开可见盈盈秋水,微微合起又是流畅微微扬起的眼睫。光是她的眼睛已经足够夺人心魂,更别说她潋滟的红唇,莹白的纤腰。司元柔看着看着沉迷了,忽然被萧淮笙捂住眼睛。 司元柔拉开萧淮笙的大手,“难得宫宴好看,你为何打扰我?” 萧淮笙微微侧脸看向殿里的柱子,稍显尴尬地说道:“她衣着不严实,你别盯着看。”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带司元柔来“好看”的宫宴。 司元柔内心揶揄,她也是女子看看没关系,倒是萧淮笙不能看才对,于是她仍然固执地要看,萧淮笙半点办法没有。 司元柔还提醒他,“你不能抬头!” 萧淮笙心里更窝得慌了,司元柔盯着女人看他很不高兴! 青衣舞女闪亮的眼睛环顾大殿,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吸引除了一个黑衣男子,她不服气故意往那个方向挪去,身边的伴舞面露诧异却不得不跟上以免队形散掉。青衣舞女来到靠近萧淮笙点位置更卖力地秀着舞姿。 司元柔本来是欣赏她的貌美,但此刻厌烦她的冒昧了! 她竟敢对萧淮笙抛媚眼,虽然萧淮笙低着头根本看不到但司元柔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气。她怎么敢!她从来没照顾过萧淮笙一日,没陪过他,没喂过他吃,什么都没干过也敢来窥觑司元柔的人。 “我不看了。”司元柔对萧淮笙说道:“我来陪你,给你剥杏仁吃。” 萧淮笙面前堆起一小盘杏仁,他还没吃已经心情好了不少,尝了一个后更不生司元柔的气了。她还是听话又懂事的,知道不能盯着别的姑娘看。 司元柔刻意宣示主权的行为不仅没让青衣舞女退缩,更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手上的银铃摇出清脆的声响,离司元柔很近。司元柔恼怒她的不识趣,脸渐渐沉下。 萧淮笙吃了几个杏仁,感觉司元柔忽然不高兴了,因为她抠碎了好几个杏仁。萧淮笙连忙阻止她,他不用她照顾,还是他来伺候她吧。 于是萧淮笙给她把各色干果都剥了一撮出来,他剥得快,手一搓就行了,整整齐齐摆了一盘,他还叮嘱道:“别老吃这些,上火。” 青衣舞女见状没了兴致,人家夫妻恩爱确实没她的份,她刻意卖弄都是自讨没趣,跳着跳着有不经意地转回中央。 她一走,司元柔心情逐渐好起来,看萧淮笙哪哪都好。她连果酒都不喝了,陪萧淮笙喝茶。 对面的司映洁时时刻刻警醒萧彦的话,见司元柔给萧淮笙剥杏仁她也学着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剥给萧彦,萧彦收下杏仁后不太在意,一心看着前方的舞女。 司映洁后知后觉地抬头,司元柔已经不剥杏仁了,改成萧淮笙给她剥了。司映洁再看萧彦的反应淡淡,气儿不打一处来却得忍着。萧彦收了她的辛苦不说句话就算了,还盯着别的女人的腰看。他只会要求她学司元柔的温婉,却不要他自己学萧淮笙的自律。 “殿下。”司映洁呼唤萧彦,萧彦连头都不侧一下敷衍道:“何事?” 司映洁拽一下他的手,“您别看跳舞了,妾身觉得不好看。” “好看啊!”萧彦夸赞道:“你看她的动作柔韧有力,裙子转起来像孔雀开屏。你要是看不懂,多看一会儿就明白了。” 萧彦当司映洁见识少,不懂舞蹈的美感,跟本没理解司映洁的深意。司映洁内心无力,不禁冷冷一笑,又不想理萧彦了。这一会儿的空档让赵丹若钻了,赵丹若给萧彦斟酒,温婉地邀他共饮,萧彦竟然回神,暂时不看舞女了。 赵丹若连着与萧彦喝了三杯,又劝他用些菜垫垫胃,不然恐怕夜里难受。她声音缓和又动听,字字句句又都是为了萧彦好,萧彦随心不在赵丹若那里也对她多些怜爱之意,不忍拂她的好意,真听了她的话。 赵丹若噙着柔和的笑意,给萧彦夹菜。他刚咽下一口,下一样就来了,忙得他没空看舞女。赵丹若暗想舞姬又如何,萧彦看个新鲜罢了又不会真的纳入府中,过了今日萧彦都不一定记得舞女,哪里只得司映洁特意针对。 司映洁恍惚自己又在赵丹若面前落了下风,她输给赵丹若了。司映洁当即顾不上与萧彦甩脸色,她不能在赵丹若在场的情况表现出柳氏的做派,那简直是正合了赵丹若的意。 “殿下。”司映洁刻意放缓和声音叫萧彦,果然萧彦肯回头了。 司映洁也倒了一杯酒,“妾身尝着这酒味道真好,但说不出哪里好,殿下可否给妾身讲讲。” 萧彦感动司映洁不光脾气转好还肯跟他学知识了,也不嫌司映洁见识少认认真真跟她讲解,没顾上赵丹若那边。 赵丹若也不强留萧彦,她放人走后又观察起对面的那对夫妻。 皇帝醉意上头,看着萧淮笙那边跟王妃你侬我侬都不怕羞,又见萧彦那边儿还算和睦,大概是跟太子妃修复关系了,心里基本踏实了。 他前几日在萧彦跟司映洁吵架最厉害瞒不住的时候才从萧楚嘴里知道萧彦新婚夜睡在侧室房里,气得摔了御笔还把萧彦叫进宫训了一顿。他重嫡庶,因着萧彦嫡子的身份对他多有看重,哪怕他有做的不对之处也稍加宽容,可他最不能忍萧彦逆了嫡庶。 把萧彦狠狠训斥一顿后,他才解释是个误会,然后把司映洁的无理取闹也给说了,还梗着脖子一副自己无奈的模样,让皇帝又把他给骂了一通。 新婚夫妻闹成那幅难看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司映洁一个人的错?皇帝纵然不满司映洁善妒凶悍,但他更失望萧彦成婚也没有心性成长,仍然任性妄为。皇帝头一次狠狠罚了萧彦,把他关在宫里不给吃不给喝,让他什么时候想通才准出来。 其间皇后如何求情都没用,太子妃太子侧妃也轮番进宫替他讨饶都没让皇帝心软。因而萧彦出来的时候人都憔悴了,不过确实想明白许多事情,脾性也被打磨了。 反之,皇帝发现萧淮笙似乎胖了一些,虽然不太明显,他仍然是清瘦的模样,但身子看起来结实不少,整个人都硬朗了。想必与司元柔在府里相处很好,皇帝欣慰一笑。 “太子什么时候能像他叔叔一样朕就知足了。”皇帝稍稍侧身与皇后说起来。皇后低声嗯道:“臣妾也如是想。” 可她反应冷淡,还怨皇帝前些日子狠狠罚了萧彦一事,再怎么样萧彦是他的亲儿子,嘴上说几句还不够,他竟然真的狠得下心! 况且哪有当爹的日日拿儿子跟兄弟比的,萧淮笙与萧彦都不是一辈的人,比出高下有什么用,难道萧淮笙还能跟萧彦争皇位不成? 第53章 她喝醉了 皇帝龙心大悦之时赏了司元柔一只如意,寓意他们夫妻二人万事如意,和和美美。章德捧着衬着锦布置于托盘中的如意来到司元柔身前,弓下身子温声道:“淮王妃,请您收下。” 司元柔突然被赏赐引得万众瞩目,年宴上独一份的赏赐引得旁人眼红。司元柔跪在皇帝前谢恩时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全汇聚在她的身上。 司元柔小心翼翼地捧着如意回到萧淮笙身边还能听到周围低低的议论声。萧淮笙把玩两下如意,通体纯白莹润,触手升温是块儿不可多得的暖白玉,他端详片刻后将如玉放回,不知在想什么。 萧彦也羡慕极了,心中不免酸了起来。他的父皇都没赏他这个太子,却赏了刚进门没多久的司元柔。他忍不住对司映洁埋怨道:“父皇赏了皇婶,为何不赏你?” 司映洁暗想她怎么知道,她哪有本事揣度皇帝的心思,萧彦还怨怼她,她憋着气温声回应,“妾身不知,但妾身之后会找妹妹讨教,希望下次也能得父皇的赏。” 萧彦点点头,还劝司映洁好好努力给他争光,忽然他提醒,“你不能再叫‘妹妹’,只能喊皇婶。” “我们本就是姐妹。”司映洁扯着唇角的笑意回应,坚持不改。她不愿意把司元柔叫得高她一辈,明明她才是更为年长的。 萧彦不由教导司映洁,“你怎么不懂礼呢?她嫁给皇叔,你嫁给我,你们的姐妹关系就排在后面,先紧着我跟皇叔这边的叔侄关系来。” “你的礼仪跟谁学的?”萧彦低声道:“难怪母后让你重学礼仪,你这点儿确实不行,下点儿苦功夫是应该的。” 皇后让她学礼仪是存心接机折腾她,可到了萧彦嘴里就是皇后的良苦用心。而且她还真不至于分不清辈分,只是不愿意叫。司映洁勉强笑笑,认命般叹道:“妾身明白,下次不会了。” 她现在比不过司元柔也赢不了皇后,但她忍着,耗着总有出头之日。 今夜司映洁格外乖顺,脾气收敛许多。萧彦看她又找回当初的一点儿感觉,在桌案下轻轻握住司映洁的手。司映洁心中几分被安慰到了,萧彦还能体贴她就好。然而萧彦下一句又泼了司映洁冷水,他道:“皇婶真好。” 司映洁心里更气还带着羞恼,她提醒萧彦,“那是皇婶。” 就算司元柔好萧彦也不能对她有心思。 萧彦本只是感慨一句,没多想别的意思,司映洁的刻意提醒让他查出几分不对味。他的话确实不太妥当,但司映洁也不能故意往歪了想平白抹黑他,他冷淡地回怼,“你清楚就好,我不用你提醒。” 他语气森然,司映洁胸口憋着股气怎么都不顺,或许萧彦真的对司元柔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但他简单的夸赞也足以让司映洁憋闷,萧彦还从没直白地夸过她。 司元柔收到如意,皇族家眷与臣子亲眷都来恭贺,她桌前围了一圈人没看到萧彦与司映洁交头接耳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她忙着敬酒。许是想来凑热闹,许是存了攀附的心思,各家夫人小姐方便走动的都来给她敬酒,司元柔也不好不应,幸好她能喝一些。 司元柔喝过几轮,萧淮笙的脸色越来越沉了。他不让司元柔饮酒,结果没眼色的上赶着给她灌酒。司元柔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动,大过年的敬酒本就很正常,他拦着才是失礼。 幸好能给她敬酒的人不多,还想再来但身份不够离得远的就没机会了,司元柔这才放下酒盏,手边儿还有三四个空了的酒壶没一会儿被宫女收走。 司元柔虽然贪图果酒新鲜,但一下子喝得有点多她有些懵,呆呆地坐着醒神。萧淮笙坐得离司元柔更近,生怕她一个恍惚倒下,干脆扶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胳膊上。 皇帝见状又呵呵笑了,他虽未点破但大家都能看到,淮王对王妃温柔又体贴,当属模范。 “不是都说淮王凶悍吗?”皇后尚对皇帝存了几分气,忍不住往坏处揣测道:“没准儿淮王在人前做给人看,回府关起门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声音低弱说起来毫无底气,可她不说出来不能解气,皇帝真就拿萧淮笙当个宝,看不见太子的好。 果然皇帝听了脸倏地黑了,他警惕地往身边看几眼发现没人听见皇后的耳语,她也知道自己说得不是好话,又有管弦乐声稍作遮掩,没在大庭广众下出丑,皇帝不得不压着嗓子回道:“你懂什么?凶是对敌对着外人的,对着妻子凶悍不叫本事那是懦夫干的事。” 皇后抿抿唇角,不得不承认皇帝说的有几分道理,是她心思狭隘妄自揣度,或许淮王如实不错,但这不能否认太子的好,哪怕太子比不过他叔叔。 “皇上,在您眼里太子是个好孩子吗?”皇后不甘心问个明白。 皇帝想到萧彦干的事脸色仍不太好,但萧彦在慢慢改正,他道:“太子是嫡子,当然是好孩子。” “那他要不是嫡子呢?”皇后追问道,身子疲惫地弯了弯。如果萧彦不是占了嫡子身份,放进一众皇子里还能否显得出来,还是混入几位平庸的皇子中让人记不住他是谁。 皇帝想了想稍作沉默,这一会儿空档都够皇后心凉了,她已经明白答案。 “太子就是嫡子,你不要乱想。”皇帝冷声说道,皇后再不争论。 哪怕萧彦不够惊艳,他占了嫡子身份就胜出旁人一大截,这是别人追不上的优势。思及此皇后又挺直腰杆,只要萧彦不犯大错身体康健,他就无可撼动。 皇帝本想着过年喜庆一番,被皇后莫名其妙问了一通后兴致却被浇灭了再难提起来,他又撑着坐了一会儿,然后借口乏累先离开了。皇后则留下来多看了一会儿萧彦,她的儿子必然哪里都好,除了看上司映洁这个拖后腿的太子妃。她改不了萧彦的意思,只能尽量帮他管着东宫,真是够让她操心的。 司元柔眼睛眨动越来越慢,萧淮笙不放心她,跟她说话让她别睡过去。幸好司元柔还能听懂他的话,然后缓慢地回上一两句,她道:“我没事,脸上有点热而已等我出去吹阵风就好了。” 萧淮笙当即要带司元柔走,司元柔却赖着要看姑娘,前面唱歌的姑娘没露腰她能看把萧淮笙气得不行! 这是谁安排的宫宴整得花里胡哨? 好不容易等年宴接近尾声司元柔才肯回府,萧淮笙扶起她问道:“你自己能走吗?” 司元柔醒醒神,她能看清路,答道:“能!” 萧淮笙却不太放心,拉着她的手走怕她摔了。 司映洁也想学学司元柔,跟萧彦亲近亲近,她忽地脚步虚浮,声音也轻飘飘的,“殿下,我头晕。” 萧彦关切地问道:“醉了?” 刚刚她明明没喝几杯,也没有醉的样子,他一不留神司映洁突然就醉了。 “嗯,难受。”司映洁顺顺心口,软声道:“殿下……” 萧彦扶着司映洁,已经信了她酒量差劲恐怕真醉了,“你撑一下。” 司映洁顺着萧彦扶她的姿势双手攀附上他的胳膊,却听萧彦对赵丹若道:“太子妃站不住了你来扶着她回去。” 司映洁要不是装醉此刻能当场反驳,她眯着朦胧的双眼假装看不清,几次都没搭上赵丹若的手,然后赵丹若抱住她的腰道:“殿下,妾身一定照顾好姐姐。” 司映洁一挨着赵丹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她怎么都脱不开赵丹若的手,明明她看起来只是苗条纤细的女子。 萧彦安置了司映洁,放心地转身走了。司映洁心如死灰跟在后面,萧淮笙能主动扶司元柔,萧彦却像个木头让赵丹若来扶她,他跟萧淮笙为叔侄却没有萧淮笙的半点眼力! “叔叔……”司元柔被萧淮笙牵着走,她每一步都又小又慢,半天也没走出去多远,但萧淮笙不催她让她慢慢来。 她喝了不少但不承认醉了,萧淮笙暗笑她嘴硬。好在她醉了之后比较乖,不闹腾也不说胡话,只有反应变慢了。 没一会儿萧彦跟上见萧淮笙还没出宫,上前询问。他们三人走得快,司映洁装醉毫不影响她走路,她巴不得早点儿回东宫甩了赵丹若,因此半路追上走得慢的萧淮笙与司元柔。 萧彦俯身行礼,“皇叔,需要侄儿帮忙吗?” 他看司元柔醉得路都走不利索,以为萧淮笙体弱一个人扶不动她,上前绕到另一侧要搀扶司元柔。 司映洁顾不上装醉了,瞪大眼睛看萧。萧彦不扶着她走,竟然去扶给他当皇婶的司元柔! 司元柔自己走得好好的,余光扫到萧彦伸来的手,一巴掌打开斥道:“你!走开!” 她无所顾忌地一挥手,竟把萧彦的手打红了。尤其是夜里凉萧彦手僵被拍了一巴掌更是骨节生疼,萧彦按着手忍下痛意正对上司元柔对他毫不掩饰厌恶的脸。 她的眼睛颜色不是特别深的乌黑,却在夜色里显出逼人的压抑感,萧彦刚装上的一瞬间心失控地跳了一下。 萧彦知道司元柔不喜他,他也不喜欢司元柔。他们俩似乎天生不对付,见面总会呛几句。但这是萧彦第一次感到司元柔如此深切的厌恶……甚至是恨意。他回想起从前干过的事儿,确实不能说讨司元柔待见,但让她反应如此激烈似乎也说不上,萧彦一时不解。 但不论如何他有错在先,司元柔小题大做还是小心眼儿都不重要,萧彦俯身好声好气又行了一礼,“皇婶,侄儿年轻不懂事,此前多有冒犯请您勿怪。” 司元柔呆愣地看了萧彦一会儿,似乎突然不认识他了,良久她才道:“走吧。” 她早不在意萧彦了,甚至没理会他,牵着萧淮笙继续向前走。 萧彦没得到回应,不甘地望着司元柔离开的方向,一时没移开眼。 “哎……”司映洁的声音唤回萧彦的神智,她按按头道:“我好像清醒了,殿下。” 她迫不及待把赵丹若的胳膊从身上拔下去。 “哦,那快回去。”萧彦反应平平,似注意力不全在司映洁身上,转身走了。 司元柔步子轻快一些了,跟在萧淮笙身后很快出了宫门。她走平地时还算稳当,踩着梯子上马车就不行了,眼晕踩不准。 萧淮笙一手提起她要直接上去,司元柔忽然道:“不行,不对!” 萧淮笙停下动作,看她要干什么。 司元柔扭扭身子,“抱女孩子不能单手竖着抱……要双手横着!” 她早就想纠正萧淮笙了,奈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她赶紧提醒萧淮笙。 萧淮笙一手卡在司元柔的大腿根处,轻易把她抱起来还能颠两下,“我一只手就够了。” “不……”不是他能用几只手的问题,是他该用几只手,“要横着。” 萧淮笙单手抱着司元柔往马车里塞,她却认死理儿不肯进去,非让萧淮笙换手。 这也是她醉了的表现吗? 萧淮笙不跟她争,真换成两只手抱她,一手托着她瘦削的背,另一只手勾在她的腿弯处,问道:“这样对不对?” 他第一次用横着的姿势抱人,担心弄错了跟司元柔确认一下,司元柔攀着他的肩在他耳畔道:“嗯!” 萧淮笙这才顺利把司元柔塞回马车往家里带。其实他没抱过人根本不懂里面的门道,之所以下意识单手抱司元柔是因为他以前见司戎安这么抱的,他还当抱人都是这样。 …… 重乾宫里,太上皇早早躺下却无法入睡,睁大空洞无神的双目似在发愣又似在想些什么。推门声响起,他一下回过神,声色喑哑地说道:“来了……” “父皇,儿臣来看您。”皇帝从暗影中走出,晴朗的月光自下而上照亮他明皇的衣摆。他屏退太监,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太上皇床前,隔着床帐说道:“阿笙今日来了,父皇还是不肯去见他。” “朕……”太上皇才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喉头酸涩令他难以发声,半晌才缓过去可声音难免哽咽,“朕无法面对他。” “父皇,阿笙一定不怨您。”皇帝伸出手探进床帐里,摸索一番握住太上皇的手安慰道。 可太上皇声音骤然拔高,“他怨,他……必定是怨朕的!” 说完一句,太上皇稍稍泄几分气力,呢喃如自言自语,“朕不愿见他,他也从不来看朕。朕还活着,他就当已经没朕这个人了……咳咳!” “父皇……” 太上皇狠狠咳了几声,然后摆摆手习惯性地随意擦擦,“可见他一定是怨朕的,也怪当年朕不好,没看顾好他。” 皇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每年都是一样的情况,他把萧淮笙请进宫,太上皇也在宫里,两人隔着几条路几道墙却是谁也不见谁。 他长长叹息一口气,几乎要放弃了。 这时太上皇忽然道:“你比朕做得好,你待他比朕还要尽职尽责。” 太上皇撩起来床帐,含笑望了一眼他的次子。 皇帝眼帘垂下,视线落于被月光映得一片白的地上,并未直视太上皇,“儿臣做的都是应该的,他既是儿臣的幼弟,还是难得的将才,震慑外族压制南元几乎全仰仗他,儿臣于情于理都当优待他。” “嗯。”太上皇满意地应一声,感慨道:“若泓儿能像你一样就好了,谁能想到他那么心狠。” 皇帝的眼帘又低了几分,太上皇所言是皇长子萧泓笙,“嗯,儿臣与大哥是不同的……一定是不同的!” 他重复两遍,最后一遍特意加重语调宛如向太上皇保证。太上皇欣慰地一笑,合上床帐让皇帝回去,他要歇息。 被逐客皇帝也不恼,也劝不得,他临走前忽然想起司元柔,“父皇,淮笙跟他的王妃很好,也许过不了多久有好消息。” 太上皇一下子精神了,想到他连面都没见着的司元柔,只知道她说话温婉细腻,是个贴心的姑娘,“淮笙很喜欢她?” “儿臣说不准,但看着像是如此。”皇帝懊恼地猜测,“至少看着比太子那对夫妻好多了,太子声称喜爱太子妃,那淮笙比他强就是更喜欢他王妃吧?” 太上皇还当萧淮笙真有称心如意的人陪着,闹了半天是皇帝自己猜的,说得还挺牵强,“去去,忙你的去。” 就知道吊着他的胃口,而且八成不是真的。 把皇帝赶走后,太上皇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万一萧淮笙那边是真的呢,只要有一二分可能成真也行啊! …… 萧淮笙把司元柔带回王府时,她已经在马车上睡着了,被萧淮笙两只手抱下来的时候睁开眼看了一下他抱得对,又闭上眼睡过去了。 方景苏一个人在院儿里喝酒,纪行云回乡过年,师兄带着小嫂子进宫过年,就他自己一个人在府里没地儿去。他太寂寞,跟王府家丁们喝了一通当过年后还觉不够,自己拎着酒又喝了起来。王府里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贴着红底黑字龙飞凤舞的春联,地上还有一片粉红的炮仗碎屑吹得各处都有。明明很热闹,他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往年似乎不是这样的,他迷蒙地回忆起曾经他还没有这么惨,他至少不落单因为还有师兄偶尔陪他落单,今年不一样。 眼前晕晕乎乎时来了两个人影,正是萧淮笙跟司元柔,方景苏按按眼睛,惊见萧淮笙抱着司元柔回来,张大嘴说不出话。 “师兄……”方景苏指了指司元柔,无声地说道:“你开窍了?” 换来萧淮笙无情又冷漠的一个眼神。 唉,方景苏羡慕地搓搓胳膊,这就是成了家的男人吗?看得他也想赶紧找个人成家了。 萧淮笙把司元柔抱回房间,让她的婢女彩蝶彩云给她梳洗,还吩咐后厨送一份醒酒汤过来。 司元柔沾到水稍微清醒一些,她自己泡着沐浴后还坚持擦了一遍护发护肤的膏脂才回来。她套着松松垮垮的寝衣,浑身冒着香味朝萧淮笙颤颤巍巍走过来,在离他一步远的时候又晕了往一旁歪去,萧淮笙抬手托住她的腰接住一团香软。 “醒醒!”萧淮笙把她放在凳子上然后晃几下肩膀,“把醒酒汤喝下去。” 司元柔被惊醒,看到一碗汤连连拒绝,她晚上喝了好多汤汤水水,再不想喝了,“我没醉,不喝。” 醉了的人才坚持自己没有醉,萧淮笙不信她的话,把碗送到她嘴边。 司元柔倔强地别过头,“不要,困。” “就喝一口。”萧淮笙卖力哄着司元柔,她喝一口就有一口的作用,第二日不至于太难受。但她倔得很,萧淮笙深切体会到以前司元柔劝他喝药的无奈,都是报应! 好不容易把司元柔劝到肯张嘴,司元柔还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一口。” 萧淮笙把碗抵在她的唇边,给她灌下去一大口,半碗都没了。 司元柔控制不住,吐不出去只能随着灌进嘴里的往下咽,一口超乎她的想象! 她后知后觉明白被坑了。 萧淮笙把她抱到床上,如往常一般抱着她的腰背和腿睡,她却不肯老实乱动起来,“我不困。” 她刚刚明明说困的,萧淮笙把她按住,“躺一会儿就困了。” “我喝完汤不困了。”司元柔腿乱踢,在萧淮笙的腿上来回蹭着。她的胳膊也不老实,缠住萧淮笙的胳膊然后用头拱他,细软的发丝扫了萧淮笙一脸跟他的黑发缠在一起。 萧淮笙知晓她被灌了醒酒汤开始闹了,怎会如此!她喝完酒的时候明明很乖巧,反应慢吞吞的还显得有些许可爱,醒酒汤竟然起反作用。 她越动越厉害,在他身上胡乱蹭着估计是不想让他睡了。萧淮笙打算认命由着司元柔闹了,反正他跟司元柔理论都没有用而且司元柔醒来一定会忘记她干的事,平白让他憋屈。 他把盖住脸的头发拨开却惊见司元柔衣服散开,她腰间的衣带歪了,中衣领口大开露出一片起伏的红色。 萧淮笙急忙捂眼,恨不能他在夜里看不见东西。可他视力好又记性好,看的景象清清楚楚留在他的脑子里赶都赶不走,忘也忘不掉。 司元柔还一无所觉地在闹他,整个上半身压在他身上翻腾,他闭着眼摸黑去按她,“不准再动了。” 然而一不小心摸错了地方。 第54章 她小小软软一团 萧淮笙掌下一朵花苞,绵软柔嫩,这是不同于萧淮笙抱司元柔常有的触感,他摸到了司元柔不一样的地方。初时他愣了一瞬,随后急忙松开手,心失控地跳起来。若非黑夜遮掩,司元柔一定能看到他窘迫的模样。 司元柔脸贴在萧淮笙身前,静静靠着他,眼睛雾蒙蒙的,发生何事她一无所知。她闹了萧淮笙一会儿后见他没反应,躺着不理她不满意了,翻个身躺在床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拱来拱去。 萧淮笙身子更僵,一动不敢动。司元柔圈住他的胳膊抱在胸口,她的身子刚好挤上来。说是司元柔肆意碾压他的胳膊,殊不知他也被迫把司元柔碾了个遍。而司元柔的脸埋在他脖子处,轻浅微弱的呼吸恰到好处扫过他的脖颈、耳根、脸颊,带来不可言说的感觉,他狠狠闭了闭眼。 司元柔的眼睛清澈中带几份懵懵懂懂,似乎任谁来对她做什么她都不知道,引人邪念。朱红水润的唇瓣微微翘起,一张一合时而咬唇,她不知自己看起来多好吃,然后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眼睛唇角弯起来,脸蛋儿也鼓鼓的想让人掐。 衣服越发凌.乱,司元柔粉白的皮肤露出晃得萧淮笙慌忙又闭上眼,他再受不了,用被子把司元柔卷住从身上拽下来,把她翻面背对着他然后从她后面牵制住她的胳膊,再抬腿压住她乱踢的双脚。 被按住动不了,司元柔奋力争了几下都没挣脱,动作与力道越来越小渐渐放弃闹他,就着难受的姿势睡去。萧淮笙好半晌才冷静下来,他的鼻尖还有司元柔发丝的味道,缠绕心魂。 他虽明白司元柔是女子且男女有别,但一直以来没有特别强烈的界限感。尤其她身形纤瘦,穿上冬日的厚衣服仍是小小一个人,他从没注意过此处,因而他常常将她当做没长大的小姑娘。勿碰之后他才恍惚所觉,虽然隔着一层布,小小软软一团,但假以时日她还会再长,终究是个快成熟的大姑娘了。 心跳渐渐平复,萧淮笙额头抵在司元柔发顶胡思乱想,他鬼使神差地撑起身子向司元柔的睡颜看去,她拧着眉头睡着,估计是睡得不舒服。萧淮笙缓缓松开她的胳膊和腿,闭着眼给她把衣领整理好再重新系上带子。确认无误后他才敢睁眼,司元柔睡颜恬静,他静静望了许久。 她的眉眼显出女子的柔美,已然不是她曾经圆溜溜的葡萄眼上两道浅浅眉毛的甜美,鼻子也变得高挺起来,唇似鲜艳的花瓣——她真的不一样了。 司元柔睡梦中往身侧摸去,摸了几下碰到萧淮笙的胳膊翻个身靠过去,低声含糊叫道:“叔叔。” 萧淮笙怔愣一时,心情复杂不可名状,将司元柔揽进怀里给她暖身子,她还是一样的。 次日司元柔醒来,胸口有些冷。她低头一看发现萧淮笙跟她的胸.口离得好远,被子有缝隙灌风。她往萧淮笙那边凑了凑,盖好被子想再睡一会儿。昨夜喝酒多她还没休息好,脑子昏昏沉沉的而且光记着年宴上的场景,后面的全部断片。 萧淮笙被床上的异动弄醒,他观察司元柔的反应推测她一定不记得,心里大大松一口气。司元柔还要再睡,他刻意躲闪她的触碰惹得司元柔强睁开眼。萧淮笙掩饰般借口道:“我该起了,你自己睡。” 司元柔有些失望,但她不能强求萧淮笙陪她躺。萧淮笙没喝酒肯定不会像她一样没精神,她唔一声,在萧淮笙离开后睡去。 她忘了一切,萧淮笙也不会故意提昨夜的尴尬,好似那事从未发生,一切如常。 司元柔再次醒来,萧淮笙正在写写画画,她好奇地静悄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画上是一支簪子的草图,而他手边放着御赐的如意。 她忽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叔叔,你要做什么?” “给你打支簪子。”萧淮笙回答得简单。 司元柔指向如意,眼含担忧。 萧淮笙又道:“把如意磨了给你做簪子,用料精细一些还能做一对耳坠。” 光听着都够司元柔肉疼,如意本来就是个难得的宝贝,用料上乘还是御赐之物,萧淮笙毁了简直败家。虽然整座王府都是他的,但司元柔当家心疼坏了。 “我有许多首饰,你上次送的我还没戴完。”司元柔在他身边坐下,谆谆劝道萧淮笙,“我真的不用新首饰,你怎么会想到用如意给我做簪子?” 说起缘由萧淮笙不自觉露出些许厌恶,“太子侧妃总是学你,我要让她学不到你。如意的料子她难找,样式我给你画她买不到一样的,只要你的东西是新的她就永远追不上你。” 原来为了防赵丹若,但仅仅为了赵丹若司元柔也觉不值,“倒也不必如此暴殄天物。” 毕竟花的是王府的财物也是她的啊! “给你做,怎么能说暴殄天物。”萧淮笙继续在草图上修修改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当真一点儿不心疼。 司元柔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许久没人肯在她身上花心思费力气了,让她有种被珍视的感觉。但她仍不能接受萧淮笙的败家,“那你换别的材料做,如意本来都做好了你再毁掉好可惜,其实我挺喜欢这柄如意的。” 她说着还把盛放如意的盘子拿走,不给萧淮笙造作。 萧淮笙提醒道:“你不烦太子侧妃了?” “我当然讨厌她。” 赵丹若仅仅刻意跟风司元柔,司元柔还不至于特别气。其实这种事情挺常见,比如哪家姑娘用了新的料子裁衣服,别家小姐见了也闹着要用。还有首饰、胭脂水粉等等,通常一个人用着好旁人见了忍不住用一样的,几个人还能交流经验。 真正让司元柔在意的是赵丹若是萧彦的女人,赵丹若学完她是给萧彦看的,侍奉萧彦用的,司元柔想想就呼吸不畅。但要为了赵丹若糟蹋自家宝贝,司元柔不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才不干。 “但如意不能动!”司元柔护着如意走了,留给萧淮笙一句,“首饰要不要都行。” 萧淮笙无奈地放下笔,琢磨重新选材料。用如意的料子当然好,但司元柔不乐意就算了,否则做出来她也不会喜欢。况且那柄如意有寓意,萧淮笙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毁了更好。 几日后司元柔梳妆时,萧淮笙绕到她身后给她往发间插上一支簪子。司元柔在铜镜中照照却看不清,她拔出来看是一支缠丝金簪,簪子上用金丝盘了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心栖着一大一小两只蝴蝶。 花与蝴蝶翅膀上沾了彩粉上去,看着逼真又灵动。她在手中掂量发现蝴蝶翅膀能微微抖动,若她走路蝴蝶翅膀也一颤一颤的。而且簪子的重量几乎集中在簪棍上,上面的芙蓉和蝴蝶都是各色金丝制的,看着形状大但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司元柔惊叹簪子的工艺,回身不敢置信地问道:“叔叔做的?” 萧淮笙磨蹭几下手指,司元柔很喜欢的模样,他默了半晌才嗯一声。 “叔叔竟然真的会做簪子!”司元柔难言震惊。 萧淮笙看起来虽不是粗人,但也算不上多细致的,尤其是他府里多半都是男子,估计连几个女人都没见过,也不懂女人,结果他竟然真的能做出来女子首饰还很精美,太深藏不露了。 “嗯……学两天就会了。”萧淮笙不甚在意地答道:“很简单,原理都一样。” 司元柔又把蝴蝶簪子插回头上,对着镜子左右来回照,芙蓉花开在她的耳边,翩翩蝴蝶掀动翅膀,仿佛冬日全部的生机都汇集在她的鬓发间。忽然她猛地回头,“你在看我?” 她听到萧淮笙在身后久久不动,站在她身旁没有要走的意思,似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头上。而她一回身正巧装上萧淮笙侧开的脸,他却道:“没有,我随便看看。” 好拙劣的借口,司元柔忽地笑出声,让萧淮笙忍不住清清嗓子掩饰自己。 萧淮笙看司元柔笑得身子都弯了,他再不好意思待下去,转身道:“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他半点儿犹豫都没有似在逃离,司元柔趁着他出门前喊道:“谢谢叔叔,我很喜欢。” 萧淮笙脚步一顿,随后大步走出。 方景苏揣着手在园子里散步,见萧淮笙出来甚是想念,“师兄,你这几日忙什么呢?都不理我了。” 府里属方景苏闲,他就是闲得慌才会日日在萧淮笙院子附近逛,萧淮笙正好打发方景苏,“去找找新兴的衣服样式。” “你直接去买就行了。”方景苏打了个哈欠吐出一口白雾。萧淮笙盯着他看,方景苏打了个激灵,“我去!你的衣服不够穿了交给我!” “要女子服饰。”萧淮笙补充道。 方景苏脑子一转明白了,萧淮笙又开始换着花样给司元柔做东西了,他脚底抹油出门了,“马上回来。” 路上方景苏感慨萧淮笙娶个媳妇跟养了个闺女似的,不!当爹的都不一定有他费心,是在家里供了一个公主。他以后娶妻可千万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方景苏大概一个时辰后回来,将搜罗来的衣服样式各买了一件,萧淮笙逐个看过去反应平淡,方景苏问道:“都不喜欢?不会吧!小嫂子穿哪件都会好看的。” “不要买来的。” 萧淮笙摇摇头,买来的赵丹若也能去买,不行。 “不要买的。”方景苏气得跺脚,“那你开染坊自己做?” 萧淮笙还真考虑了一瞬,“不行,太慢了。” 方景苏跟萧淮笙简直沟通不了,“你不要的话我回去退了。” 萧淮笙拦住方景苏,买来的衣服可以给他当参考,他还从没仔细观察过女子衣服,得先研究研究都有什么。 他把衣服都收下回了房里琢磨,一件一件翻过去。女子的衣服果然复杂,比他穿的多几层,而且带子特别多!萧淮笙逐个翻看,从外到里一层层提起来仔细看,忽然他翻出来一条红色比巴掌大的方巾,他还愣了会儿哪来的帕子混进来,方景苏采买真不小心,扔一边儿去了。良久后他又翻了几套衣服后发现里面竟然都有那么条帕子…… 萧淮笙脸浮上一阵淡红色,他默默把方才扔了的帕子塞回原来的那套,再翻看余下几套衣服时刻意不碰那块“帕子”。但他仍惊奇地发现那帕子不光有红色,还有蓝色绿色黄色其他五颜六色的,让他开眼了。 他身子忽然变热,找了笔墨颜料开始画。他已经看明白了,女子衣服的结构不过如此,他会拆解了。于是他一层一层地画样子,画到“帕子”时顿了顿,这个他就不画了,反正穿在里面不会被人看到,赵丹若也学不去。 萧淮笙画完后检查一遍,似乎哪里不太对,他看了许久才意识到领口那里不对,他又忘了司元柔胸口跟他们男人长得不一样了,司元柔那里的布料得多一些。 于是他又改了几遍后才满意,真正确定一套之后天色已晚,萧淮笙落笔将画晾干。司元柔在外间算账,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伸了个懒腰起来走动,绕到萧淮笙这边拿起他的画,“叔叔还会作画,真是多才多艺。” “我当然会。”萧淮笙争道,带了一点儿被看轻的不服气,在司元柔眼里他不会是个废人吧? 司元柔真看不出来萧淮笙会这些风雅事,她一直都当他粗粝,即便偶尔体贴关心她也难以和心思细腻联系起来,司元柔赔罪笑笑,问道:“叔叔给我画的衣服?” “嗯,明天让裁缝照着给你做。”萧淮笙拿回话,放在司元柔身前和她的身形比了比,想想她穿上后的模样,很满意。 司元柔收到簪子已经够震撼,萧淮笙还能给她设计衣服。虽然裁剪衣服萧淮笙交给别人,他做不来,但也足以司元柔心里发软,她没有半点儿触动绝不可能。 她低下头,不知是羞得还是遮掩什么,诚恳道谢。 萧淮笙只想让她独一无二,不让她被赵丹若膈应,但被司元柔喜欢和感谢,也让他的心情出奇好。 他与司元柔各自梳洗后一起歇息,两人都忙了一日疲乏了,躺下之后谁也不说话熄了灯要睡。 司元柔的头靠在萧淮笙肩上,合上眼睛意识渐渐淡去,忽然萧淮笙把她翻了个身,司元柔一下清醒。 萧淮笙道:“你背对我躺。” 司元柔困得直冒泪,他的要求又变多了,正对他侧躺和背对他侧躺都差不多,为何非要转她。 她没力气争,只能顺了萧淮笙的意翻个面儿睡了,殊不知萧淮笙舒了一口气。 背对他冷,司元柔往后靠靠正好能靠进萧淮笙怀里,而且她的脚刚好可以踩在萧淮笙腿上,暖起来更方便。这个姿势也不错,司元柔微微调整得舒服后真睡着了。 萧淮笙抱着司元柔平坦的背部再不怕尴尬,她的背自然起伏,贴着抱能摸到她脊骨的痕迹。萧淮笙指尖自上而下划过去,司元柔太瘦了,还得好好养身子。等她稍微丰满一些,那时他再抱着她睡就更不方便了,得让她自己睡。届时天气应该暖和,也用不着他给她暖了。 萧淮笙每一两日给司元柔想一套衣服出来,恰逢纪行云从家里回来了,又开始给萧淮笙的例行诊脉。 纪行云把了一次脉后神色凝重,又来了一次。房内的司元柔与方景苏都不由得紧张,只有萧淮笙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四平八稳。 司元柔耐心等着纪行云第二次把完脉后忍不住问他。纪行云语气稍微沉一些,“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不要劳累即可。” 萧淮笙连着给司元柔琢磨衣裙,恐怕累着了,司元柔不禁愧疚难耐,诚意致歉,“叔叔好好休息,我给你煮汤补补。” 萧淮笙并未觉得累,他还不至于每天动动笔都不行,纪行云小题大做。而纪行云最受不了萧淮笙质疑他,当即又补了一句,“淮笙,你近来有些燥热,这可不行。” “你的病本就令你体热发虚,你自己再心里燥热岂不是火上浇油。、?”纪行云一本正经地说完,“我给你来点儿降火的药,年轻人火气旺正常,但你不行。” 萧淮笙恨不能把纪行云的嘴缝上,他嘴上没个把门的。 幸好司元柔没听懂,一无所觉,在纪行云身边盯着他写药方,不然萧淮笙不能面对她了。 方景苏插了一嘴,“有火除了喝药还有别的法治没?” “有啊!”纪行云随后回道:“要看淮笙愿不愿意用别的法。” “不用!”萧淮笙选择默默喝药。 司元柔没听明白三个男人的哑谜,还很不解地关心萧淮笙,“有不喝药的法子更好,叔叔为何不用?” 萧淮笙沉默良久。久到方景苏都想替他说了,然而在凳子底下被萧淮笙踹了一脚把话咽了回去。 萧淮笙编了个理由,道:“效果不如喝药。” 司元柔点点头,信了,那还是喝药好得快。 方景苏要不是被萧淮笙禁言,肯定第一个反驳他哪里效果不好,分明是效果尤其好。 萧淮笙喝过清热去火的药,真的平心静气许多,他可以安稳地休息了。然而司元柔也想尽一份力,把手贴在他身上,道:“叔叔热,我的手凉。你给我暖手,我给你降火。” 萧淮笙:“……” 他的火就是这么起来的! “不,不行。”萧淮笙义正词严,无比坚定地拒绝司元柔,“越是体热的人,越不能受凉。” 他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反正听着挺有道理,果然司元柔信了半分,萧淮笙再解释几句她就全信了,不要他给暖手了。萧淮笙糊弄司元柔,额头差点儿冒冷汗。而且诓骗司元柔令他烦躁,他骗司元柔一句,以后就要骗她无数句,他不愿如此。 可他要真告诉她一切,恐怕会吓着她,而且她一定会讨厌他。 当初,他一定是刚醒来脑子不清楚,把司元柔认作兄弟之女,让她喊“叔叔”,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纪行云提醒萧淮笙避免劳累缓解体热并非戏言,他后续几日特意检查萧淮笙的身体确定他没再累着自己,心火也消了,紧绷的弦儿仍未有半分松懈,又一个月中要来了。 “这次你不能睡过去了事。” 萧淮笙往常服药忍过月中的毒发,但原来的药效果逐渐消退,新的药也不能弥补,他只能自己熬过月中。他不怕毒发的痛,众人担心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他毒发时神智不清楚,不确定会干出来什么。 几人忐忑地度过几日,天上的月儿日渐圆满明亮,照亮浩瀚的夜空。明明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淮王府中却平静得诡异。萧淮笙越靠近月中越精神恍惚,他眼前的人影常常虚化或者变成多个,他快认不清了。 在他尚能控制的时候,他摘下扳指交给司元柔,让她收好,他担心拿着会伤人。司元柔手心托着扳指似有千斤重,他唯一防身的东西就这样无所顾忌地交予她,她郑重点点头,“我会收好,等你恢复给你戴上。” 萧淮笙撑着听完她的话,将屋门砰地关上。 司元柔心中忐忑,静静候在屋外。方景苏坐不住,绕着院子转着圈儿走一刻停不下来。纪行云背着药箱在门外严阵以待,努力伸长了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方景苏本来提议把萧淮笙找个空屋子锁起来关五日,那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闹出太大的场面,安全又稳妥。但纪行云出于治疗的目的,建议萧淮笙别依赖外界牵制,他能自己控制着忍过去最好,就像他平时能自己控制。 “药物总有穷尽的时候,到真治不了的时候希望他能自己撑住。” 方景苏也希望萧淮笙能自己好,万一不用解药他自己就把毒克服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但他还不放心手里挂了串儿钥匙甩来甩去。真要是萧淮笙控制不住自己,他还有空屋子补救。 “怎么样了?”方景苏问道。 纪行云指了指屋内,“没动静。” 方景苏推断,“该不会晕了吧?唉,我们该进去守着的。” “再等等。”纪行云按住方景苏,又把耳朵贴近几分,还从门缝往里看,一会儿后道:“看不到他在哪。” 更让司元柔担心了。 方景苏撇撇嘴,“师兄说他看见活人眼晕,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吧?他不想让我们见到。” 司元柔也觉或许有这个可能,毕竟谁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时候。几人在门外等了许久,天色都变了。方景苏头发被冷风吹乱,也没听见里面异常,忽道:“万一……万一师兄真没事,是我们多操心了。” 他的空屋子用不上了! 纪行云也逐渐放心,这么久萧淮笙都没事,应该后面也能挺住。 司元柔也希望如此,萧淮笙自己也能好好的。正当三人都精神松懈时,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第55章 他枕在她膝上 司元柔走近欲推门而入,可她推了两下发现门被锁上了。方景苏从后而来大声道让他试试,他狠狠地踹了一脚,没踹开,后撤几步憋着股劲儿用全身力气一把将门撞开。 方景苏踉跄地冲进门里撑着桌子才站定,司元柔绕过他先进入内室,正瞧见萧淮笙扶着脑袋跌坐在地上,双眼阴红、面目阴森。 他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浮地移动,动作缓慢带着怪异的抓握,嘴唇翕动听不清说些什么。 司元柔捏紧手心,喊一声叔叔,向前迈步快要冲过去,然而被萧淮笙吓得不自觉停住脚步,似被粘在地上再不能前进一步。 他身边散落着破碎的瓷片和一滩黄色的茶渍。床单从榻上滑下来,歪歪扭扭的快要垂在地上,其上还留有被抓过的痕迹,更甚者几处破了洞。地面上被划出几道浅浅的新痕,不知被何物划过留下的印记。 司元柔脚步顿住,指尖微微颤抖心也被揪似得疼,惊恐又难过。方景苏要上前将萧淮笙扶起来,他才向前走了两三步距离萧淮笙还有几尺远的时候,突然一块瓷片飞到他脚下,蹦碎开来飞溅在方景苏脚边,他一瞬间后撤老远。 连站的稍微远一些的司元柔都被吓到了。 方景苏不得已后撤几步,萧淮笙握着瓷片的手渐渐放下不再往前抛去。方景苏道:“看来只要我们不靠近师兄,他就不会有反应。” 他信了萧淮笙看活人眼晕并非借口,不然怎么会对他动手。但他们不动的话萧淮笙就真的没事吗? 司元柔纠结万分,“那也不能让叔叔在地上一直坐着。” 只能先看看情况。 萧淮笙一人与对面的三人僵持不下。他前方人影绰绰难以辨认,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身影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而那些人影不再试探,在前方静候着不知在商量些什么诡计。萧淮笙冷笑一声缓缓站起,向前方袭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方景苏吓得哆嗦,但他仍鼓足勇气强势地把司元柔挡在身后,试图与萧淮笙交流。 纪行云努力唤着萧淮笙,提醒他将自己控制住,他必须自己忍住。然而萧淮笙仿佛与外界隔绝般充耳未闻,一抬手即扫清面前两团人影。方景苏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甩得趴在柜子上哎呦一声。方景苏承担了大部分力道,纪行云只被小小波及滑出去一段,房间中央只站着萧淮笙与司元柔两人。 “小嫂子快躲开!”方景苏高声喊道。 他一个男人天生筋骨强健被萧淮笙一掌下来都像散架了似的,司元柔的身板肯定不行。 司元柔确实害怕,腿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能移动分毫,但更多的是她不想走,她不想从萧淮笙面前跑开。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信念,萧淮笙不会伤害她。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 萧淮笙的动作并不减慢,只手冲着司元柔过去,在他修长的骨节离她越来越近,黑影欺身而下,眼看一掌要打在司元柔身上时,她仍然不躲或者躲不掉,心吓得扑通扑通地跳。司元柔紧紧闭上眼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胸前,左右不过一瞬间,挨他一掌就挨了。 可萧淮笙的手在靠近司元柔仅仅只剩几指宽的距离时,他的动作逐渐变慢,力道也松懈下来,指尖看看贴着衣服从司元柔身前滑落。司元柔尚在闭着眼,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预料中即将来临的那一掌落在身上,不由得好奇地睁开眼,正见萧淮笙定定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方景苏嘴巴大张,快合不拢了。萧淮笙对待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只会对男人尤其是他这个师弟残暴。 司元柔向萧淮笙伸手,指尖悬在一半时又顿住。萧淮笙的眼神忽闪不停,眼中的红也时深时浅,似在挣扎。他在控制自己,司元柔欣喜激动却不敢有半分表现惊动萧淮笙。纪行云眉头深了深,暂且藏起心中的疑惑。 萧淮笙使力按按额头,他眼前虚影一个一个离开,只剩下最后一个。解决掉这个他的身边再无威胁,就在他不可一世地伸手出之时,那个身影渐渐重合清晰,变成一个俏丽的姑娘,狠狠刺了他的识海。 她身上的味道很熟悉,萧淮笙迷茫中一瞬间认出了她是谁,刹那间他的视野由红转白似有光晕撒入。时间一瞬间静止,在萧淮笙忽地清醒而司元柔静静驻足原地那刻,时间被无限拉长。 方景苏心塞的同时又怕又羡慕,极其复杂。总之萧淮笙平静下来,或许他还在抗争拉锯刚刚达到平衡点,或许他已然能够压制混乱的神智,不论如何都是好现象。他吞了吞口水,仰着下巴往萧淮笙那边指指,眼神询问纪行云该怎么办。 纪行云尚在观察,他对此也是头一次遇见,先看看萧淮笙再说。 果然萧淮笙又动了,冷白的手再次伸向司元柔。 方景苏与纪行云都稍微松了口气,此刻不由得再次提起来。精神紧绷。这才多一会儿,萧淮笙就不能自行控制了? 然而事实再次出乎他们所料——萧淮笙双手抄着司元柔抱起来,转身往榻上走去。 司元柔悬空的一瞬间,低呼一声不自觉攀上萧淮笙的肩,惊诧地望向萧淮笙的侧脸。他看起来似乎正常了,除了面色稍显冷硬与漠然,与他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司元柔不确认他是否完全无碍。 “啊……”方景苏像哑了嗓子的公鸡打不出鸣,磕磕巴巴发出几个“啊”的微弱气音。 纪行云本着道德感,他该捂眼。但他为医者要时刻观察病人,硬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淮笙。 司元柔的下巴微微抵在萧淮笙的锁骨处看了他许久,直到身体触碰到床榻才回神。 萧淮笙这么早把她抱床上来了,果然不正常吧? 方景苏害怕再在屋里待下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被刺激眼睛事小,被萧淮笙清醒后灭口事大!他都想拽着纪行云走了,然而纪行云坐着一动不动。 “叔叔?”司元柔叫了一声,轻轻拍两下萧淮笙的肩。她也很不好意思,想让萧淮笙停下来。 萧淮笙回了她一声嗯,说明能听得懂司元柔的话,也认得她。司元柔高兴地接着道:“你能控制的住对吧?那陪我去桌子旁边让纪先生给你看看可好?” 萧淮笙轻微摇了一次头后不做声,他仅仅动了毫厘已经又一次头晕了,每一步都游走在失控边缘。但不知为何,司元柔在他身边能给他注入一丝安定。 “陪我躺躺。”萧淮笙给司元柔脱下鞋子,随后自己也上了榻将她抱在怀里。他坐在榻上背靠墙,怀里司元柔正对着他趴在胸前,他一低头就能把鼻尖点在她的发顶,舒适又安逸。 司元柔不明所以,只配合萧淮笙的摆弄。萧淮笙摆好姿势后再不动了,也不说话,她睁着无辜的杏眼等了半天他都像定住了似的。 一会儿后,司元柔问他:“叔叔,你方才在房里怎么了?” 萧淮笙沉默半晌艰难地回忆,转瞬间的事儿他却不记得多少也不确定是否真实,说得断断续续,“有什么人在牵引我,我好像看到一片悬崖,有人悬在空中对我招手。又有一片海水,水底的人等我去救。” “然后我控制不住……向他们抓去……” 司元柔推测萧淮笙就这么从床上掉下来的,因为他的幻觉。 纪行云追问道:“那你如何醒来的,因为什么?” 他的心跳忽地加快,似有什么他不解的谜团即将破土而出。 萧淮笙闻声头一阵疼痛,他努力克服之后缓缓睁眼,紧了紧怀里的女子,“是她,我清醒的前一刻只能见到她。” 司元柔懵懂地抬头望进萧淮笙眼里,激动又难以置信。而她奇妙的感觉来源快有了答案,萧淮笙不会伤害她的原因。 “镯子?”司元柔抬起手腕,将血玉镯子置于萧淮笙眼前。萧淮笙看到镯子会有不同寻常的反应,是否因为镯子在她的手上萧淮笙才会待她特别? 纪行云示意司元柔褪下镯子给他看看,司元柔照做。镯子本身除了用料精致并无特别之处,唯一有可能的是镯子本身对萧淮笙的意义。 他察觉突破口,按耐欣喜询问萧淮笙,只要知道镯子的契机萧淮笙便有救了。 岂料萧淮笙没答镯子的来历,他沉默一会儿仔细回忆之后才道:“不是。” “不是什么?”纪行云问道。 萧淮笙再三确认,笃定道:“不是镯子,绝对不是!我方才没有看镯子。”他看的只有司元柔的脸。 “你确定?”纪行云又问一遍,镯子小不显眼,萧淮笙确实可能注意不到。但万一他脑子不清楚记错了呢?纪行云拿不准。 萧淮笙忍住身体的痛拍拍司元柔,“是她,她的味道。” “每次我闻到,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安逸感。” 众人目瞪口呆,司元柔手足无措将脸往前一埋,藏在萧淮笙的衣领间。尽管萧淮笙不是开玩笑的人他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但司元柔的脸还是不自觉发热,有种不可描述的怪异感觉,可她不讨厌。 司元柔身上的香,方景苏与纪行云偶尔跟她站得近也注意过,但他们没有萧淮笙所言的感觉,只当成女子用的一种普通香。 纪行云问司元柔她的体香从何而来,司元柔老实交代她沐浴的香料膏脂,诸如玫瑰膏桂花油自己配的香料包等等,事无巨细确定没有遗漏,“若真是我用的香的原因,一定能从那几种里找出来。” 司元柔让纪行云方便时去找彩蝶要一份拿去研究,纪行云颔首。 “香有效果?”方景苏仿若发现什么新奇之物,“那不用等纪行云破解,咱们都用用小嫂子的香不就行了?” 他想象道:“要是我泡澡时跟小嫂子用的一模一样,长此以往身上味道久留,那我日日凑在师兄身边他就不会有事了。” 倒也是个凑合用的办法,然而还没等方景苏再继续设想更美好的前景,萧淮笙先灭了他的念头。司元柔身上的味道怎么能让方景苏有,或者说不能有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有。 方景苏不服气,在心里埋怨萧淮笙娶了媳妇忘兄弟。又不是只有萧淮笙能娶老婆,他现在没有只是还没考虑过罢了,但凡以后他想了抬抬手就能招来一打媳妇! “叔叔,你很疼吗?”司元柔感到萧淮笙圈她的力气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按进骨子里。如果不是痛得难忍,萧淮笙一定不会如此。 萧淮笙沉默没有回应就足以让司元柔心疼,他那么高傲竟然不否认。 司元柔不知如何安抚他,手轻轻顺着他的背,对方景苏道:“帮我把香膏香料都拿来,在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放着。” 方景苏闻言去拿,他猜到司元柔的意思,将每一个盒子都打开放在榻前。这样屋子里的味道更加浓郁,萧淮笙也能好受一些。 “我没事,你们先出去等吧。”萧淮笙吩咐道。 司元柔当他要安静地休息,从他怀里撑起身子准备下床,结果又被压了回去。 方景苏霎时心痛,师兄赶的不是三个人,是他跟纪行云两个。 “走!”方景苏有志气地拉着纪行云往外走,果然萧淮笙一点儿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差别待遇。 “师兄保重!”他临出去前嘱咐一句,贴心地关上门。 “他们走了。”司元柔犹疑道:“那我也出去走走……一会儿再进来看叔叔?” “留下来。”萧淮笙沉声道:“你不在,我不保证发生何事。” 明明打开的香料盒子味道比司元柔身上更加浓厚,萧淮笙却没感到明显的效果。似乎只有用在司元柔身上的对他才是不同的,不知是真的还是他疑心。 司元柔仍保持着被拥抱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两人一直抱到了深夜,司元柔的身子几乎僵了,她问道:“叔叔,你不睡吗?” 难道还要这样抱着她度过后半夜。 萧淮笙一直忍着不说那个字,但他在司元柔面前不知为何一瞬间偏偏想说出来,让她必须知道,“我头疼,睡不着。” 果然司元柔心疼了,萧淮笙要么月中靠睡眠忍过毒发,要么毒发起来睡不着,他无论如何都不得安生。 “那我给叔叔按按头好不好?”司元柔说道:“或许按一按就不痛了,让我试试。” “没用的。”萧淮笙头疼时自己会按住刺痛的部位,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他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 “万一呢?”司元柔争道,“可能你按的姿势不对,或者力道与时间不合适,我们再试试!” 萧淮笙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妥协地颔首。 司元柔笑道:“我们换个姿势。” 她趁机活动被抱麻了的腰,转身坐在床上然后拍拍胸道:“叔叔头靠在这里!” 萧淮笙一言难尽,欲言又止。想来她自己也知道她是平的! “要不还是算了。”萧淮笙无法配合。 司元柔当萧淮笙不喜欢坐着,她又指着自己的腿,“那你躺着枕在我腿上。” 这个勉强可以接受,萧淮笙挪动身子缓缓躺下,将脖子枕在她柔软的腿上。 “再往下一些。”司元柔帮他调整姿势,挑了两个位置给萧淮笙按头。按了片刻后她问道:“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萧淮笙没有特别改善的体验,但不想让司元柔失望,“有一点。” 语气太弱一听就是忽悠人的,司元柔皱皱眉,默不作声换了两处接着揉了一会儿,“这里呢?” 她又尝试变换力道或轻或重地按揉,似乎真被她摸着一点儿门道,萧淮笙真感受好一些了,他主动告诉司元柔。 司元柔先记下这两处,然后再换位置和用力大小,慢慢移动反复尝试终于找到两处更好的,不用萧淮笙再说出来,司元柔看他舒展的眉头便足够知晓。 “果然是有用的。”司元柔得意地在萧淮笙耳边低声说道,同他争论赢了像得了奖励一般喜悦。 萧淮笙在司元柔膝头眯着眼,舒服地让自己屈居口舌下风,他心甘情愿。 司元柔不知道萧淮笙头痛到什么程度,都能出现幻觉了想必痛感也不轻,她分外卖力地给萧淮笙揉按不敢停下。他好不容易能舒适一会儿,她舍不得打断。 但她的力道终究有限,硬撑着给萧淮笙按了一个多时辰后手指又酸又软快要断掉,她不得已轻轻松开自己舒展手指,期间一直观察萧淮笙的反应。 他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又恬静地躺在她的腿上。 司元柔难以置信,静静等了片刻。橙黄的烛光应着萧淮笙半边脸,那一面被照亮为橘色,给他苍白的面色镀上一层色彩,竟显出难得的温润感。而另一半藏于阴影中没能照到光的脸颊,如在黑夜里沉睡的少年,无忧无虑没有烦扰。 他睡着了…… 司元柔震惊地意识到他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此时夜色浓重,早该是入睡的时辰。但司元柔没想到萧淮笙身体不适难以忍受还能睡着,她打定主意陪萧淮笙耗上一整夜甚至接下来的日日夜夜的,结果他竟然能睡着,真是……令她欣喜若狂。 这是否意味着萧淮笙月中也能如平时一般作息生活,以后再不用依赖药物。 她激动得恨不能现在去找纪行云求证,但萧淮笙枕在她的膝头,她一点点微弱的动作势必惊醒他。只能先凑合着度过今夜,明日再安排。 司元柔不敢动下半身,努力勾着指尖把被子拖过,一条轻轻给萧淮笙盖在身上,一条她裹在自己背上。她背靠墙壁,脑袋也抵在后面稍稍歪一点儿睡去。她也很累,没撑多久,烛火啪地一下跳高后燃尽熄灭之时她刚好睡着。 寝殿中一片黑寂,唯有十五的明月透过窗格照在地上一角。安静、空寂,如往常的每一个夜晚。 清晨萧淮笙被头疼折磨醒,他下意识按头却摸到一团被子。缓缓睁开眼睛,萧淮笙满是不解。等他回忆起一切,神色不禁惊异万分。 他的头照旧疼痛,刺着他脑中的几根弦。他从未期盼过能在这种痛感下安稳舒适片刻,但他昨夜睡着了。虽然时间很短,他算着从后半夜到清晨最多不过两个时辰,比他平日里睡的时间短多了,但放在他没用安神药的月中,短短的睡眠显得尤为难得。 他在司元柔的膝上枕了一夜,他舒服了司元柔一定并非如此。 司元柔果真睡得不适,她坐着睡腿还被压着,若不是最后太累了肯定睡不着。靠着墙也只能勉强做到浅眠,萧淮笙一动她就跟着醒来。 “叔叔……”她人还没睁眼,声音先叫萧淮笙,想必睡着了都在惦记他。 萧淮笙坐起身子,与司元柔面对面。他受了司元柔如此大的好意,肯定不能当做无事发生冷脸走开,但跟司元柔说什么怎么说,萧淮笙一瞬间嘴笨得说不出合适的话。 忽然司元柔眉头紧皱,痛呼一声后飙出泪花。萧淮笙一下子慌了神,忙问她哪里痛。 司元柔的腰和腿突然全麻了还带一股钻心的疼,她毫无防备时痛楚骤然袭来,完全招架不住。 “抽筋了。”她说话都疼得抽气,抬手指了指大腿,正是被萧淮笙枕了一夜的那条。她迷蒙醒来时只觉得麻,如万千只蚂蚁啃咬般前所未有的麻痒感席卷而来。她想试探着稍微使力动动,把这股劲儿缓过去。 然她还没动多少,大腿先抽筋,那股筋连带着她的腰都要被扭断了似的,痛得忍不住哭出来。 萧淮笙见过小腿抽筋的,从没遇过大腿也能抽筋,肯定是因他所致。萧淮笙顾不得埋怨自己,先给司元柔把腿摆正然后拉伸。 司元柔更疼了,她本来就腿麻,那种麻不能抵消痛而是叠加起来,被萧淮笙摆动腿她都快受不了,被萧淮笙牵引着她更快疼晕过去了。 “忍一下。”萧淮笙也知道她疼,转对位置后手上用力一掰,一次掰正。司元柔忍过最强烈的痛感,背上汗都冒出来了。 她虚弱无力地趴在床上,感受自己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力,尤其是抽筋那条腿软趴趴的像团棉花,她连动动脚都困难,简直不像她身上长出来的。 她才抽筋一次就受不了,萧淮笙的痛一定比她还难忍。 第56章 他又上火了 司元柔趴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剧烈的痛,痛到心悸的程度。萧淮笙担心司元柔,一边问她感觉如何一边给她按捏腿部,给她舒缓不适。 她一动不动,萧淮笙难免自责,他不该在司元柔腿上睡着。司元柔身子骨纤细瘦弱,被他压久了一定很难受。 司元柔等到身体痛感减弱,腰腿能微微使力时尽量坐起来,自己悠着劲儿拉伸。挨过最初的不适,后面的就在她承受范围里了。 萧淮笙给司元柔抹去眼泪,诚恳道歉,以后他不会再躺在司元柔身上了。司元柔摇了摇头,抬手环抱住萧淮笙的肩膀,“我愿意给你枕。” “你每天都头痛吗?”司元柔指尖抚上萧淮笙的额头,又视线下滑,“身体也又热又痛,你怎么受得了?” 萧淮笙别开脸,没否认只淡淡说道:“习惯了。” 若非一日又一日不可抗拒,谁会习惯痛苦的折磨? 察觉司元柔情绪不高,萧淮笙补充道:“你身子软,肯定受不了,我皮肉结实,身子骨糙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 他不在意的样子更戳司元柔心窝子,她无法用言语安慰萧淮笙,手上抱他更紧一些。 “你的头现在痛吗?”司元柔问道:“我再给你按按?” 一回生二回熟,她有经验了! 萧淮笙尚且能承受,他还没有幻觉了,看人也不是乱七八糟或者四不像的虚影,已经比他预想中好太多了。 他想自己试着撑一会儿,让司元柔先不用管他。 “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司元柔仍然很担忧,怕萧淮笙嫌麻烦特意嘱托道:“我可以每天晚上帮你按,然后你舒服了就喊停去睡,不压太久我不会难受的。” 萧淮笙确实不想再麻烦司元柔,尤其是让她清早起来再痛一次更不行,但他想起昨夜枕在她膝上的感觉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出来后就变了味儿,“好。” 他们再试一试,或许有两全的办法。 少了司元柔的揉按,尤其萧淮笙离司元柔距离相对较远的时候,他意识失控的感觉就会有来临的征兆。萧淮笙多次尝试自行控制,若是有不对劲儿的苗头他急忙回到司元柔身边坐一会儿,等能控制下来后再尝试自行控制。几日下来他初见成效,尽管只有分毫也足够他惊喜了。 他再没有大肆失控的时候,月中五日过得鲜少安稳。这时纪行云也研究完了司元柔用的香料香膏,发现其中一味原料与萧淮笙中的毒相克。 纪行云手心放着几根晒干的深绿色草杆摊开在众人面前,方景苏拿起一根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好奇问道:“薄荷?长得不像啊?” 这种草闻起来一股清凉感,但跟薄荷叶子不同,且味道胜过薄荷。 纪行云翻开一本书给他看,“雪草,产于极寒之地的深山间,有养肤之效。” 司元柔认得雪草,那本来就是她自己配的东西,她更关注萧淮笙的身体,“叔叔中的是什么毒?” “不知道……”说来纪行云很惭愧,纵然他行医阅历丰富,初见萧淮笙的毒也是闻所未闻且处理起来棘手,“我查阅许多记载也没找到能跟淮笙的毒完全对应上的,或许是无名且少见的新毒,或许是我们还未找到来源,我只能用各种药在淮笙身上盲试,有用的记下没用的放弃。” 司元柔不知萧淮笙的毒如此难解,她们面对的不是如何凑齐解药解毒,而是停留在尚不知是何种毒的阶段。对于一种完全未知的毒,用哪些药来解也是没有先例可循的。 纪行云话锋一转,“我还从没想过用雪草来试试,毕竟大多女子用它保养使肤质紧致细腻,从没有记载雪草还有其他药用。” “大约是太珍贵了。”司元柔推断道:“雪草难得,一片茫茫雪原都不一定能挖到几株,一被发现养肤的效用就被用于配置各种护肤用品然后高价售卖,没人舍得浪费用来尝试其他用途。” 雪草并未在市面广泛流通,而是被送至后宫太医院给宫妃做保养品了,司元柔进宫后才从太医那得了几样。她上辈子虽然不得宠,但她向来精细该保养打扮的一样没落下,与萧彦的喜好无关。这一世她自己托赵管事给她弄来一些才又用上,她用惯了好的,突然没有了不适应。 而且仅仅一样保养肤质的东西,她私下里使用并不会被司映洁发现异常,也就放心大胆地用了,恰好对萧淮笙起了作用。 纪行云又补充一句,“也是由于淮笙的毒太罕见了,没人尝试过将雪草与他的毒混合看效果。” 任谁都不会想到两样毫不相干的东西真有相互作用,司元柔与萧淮笙碰上也是难得的巧合,但凡他们不相识,萧淮笙的毒恐怕不会有破解的进展,而此时纪行云掌握的线索更多,他难掩心潮澎湃。 莫说纪行云,萧淮笙都有种如坠梦中般不真实的喜悦,他当自己早晚有一日被毒侵蚀致死,早已想好了且毫无不甘地接受现实,反正世上惦记他的人几乎没有他认命也不会愧疚。但他遇见司元柔后心态改变,她是兄弟最牵挂的女儿却处境艰难,他从最开始的不能坐视不管到后来奢望能好好照顾她——几乎成了他全部的生存意义。 司元柔坐在萧淮笙身边,鼓励他道:“叔叔一定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萧淮笙承她吉言,按了按她的头。光是为了她萧淮笙也要努力康复,不然他若不在日后太子登基,太子跟太子妃再来寻司元柔不快,她岂不是只能白白忍气吞声。 纪行云将雪草制成香囊让萧淮笙随身挂着,如此萧淮笙病情更加平稳连月中都不会太过失控,基本处于他能忍受的程度。但萧淮笙每日还要靠在司元柔腿上,让司元柔轻轻给他按摩,享受难得的片刻安逸。 他放松合上眼睛,头往司元柔身子方向侧去,闻着司元柔身上刚刚沐浴后的味道,神情前所未有的舒适。 待按了一会儿司元柔会让他换换姿势,司元柔也要活动身体防止腿麻,等萧淮笙再重新躺好脸贴司元柔的腹部尤其近,几乎快把脸埋进她的肚子上。 她这处最为柔软,比她都腿还要软嫩的触感,恐怕为数不多的肉大部分集中在此,萧淮笙忍不住捏了捏,果然比她别的地方软。 司元柔正专心给萧淮笙按揉,猛一下被偷袭了肚子,她吓得往回缩腰间还很痒,顿时不满意了。 萧淮笙不敢再闹司元柔,把她拉回来继续,说道:“你太瘦了,长胖一些更好,不然旁人还当我不给你吃喝,虐待你。” 司元柔撇撇嘴,“我又不是自己不想长,而且冬天冷本来就不容易长胖。” 萧淮笙并不催她,左右她还年轻慢慢长就是了,以后抱起来更舒服。 给萧淮笙按完头,司元柔拍拍他,“该睡了。” 萧淮笙不能再睡在司元柔腿上,稍微舒缓一些就抱着司元柔正常睡了,照旧帮她暖暖手脚。他每日都习惯了此事,然而随着春日到来天气变暖,司元柔的手脚也渐渐不再冰凉,夜里快不用他暖了,偶尔几日司元柔不挨着他睡,萧淮笙总觉得空落落的,得把司元柔捞进怀里。 司元柔最开始由着萧淮笙去了,后来天更暖和贴着萧淮笙她会被热醒就将他推开,自己退到墙角去睡。萧淮笙心里更五味陈杂,他白给司元柔当暖炉当得还挺高兴,被她用不上后反而有了怨气。 春夏交集之时,司元柔好几次夜里被萧淮笙抱到热醒要换床,她不跟萧淮笙睡了结果都被劝了回去,于是两人的被子和衣衫越穿越薄以求凉爽。 萧淮笙换成薄的寝衣没有明显变化,他的寝衣是玄色无论薄厚都看不出来,但司元柔不一样。她好几种颜色的寝衣,如果穿白色薄纱似的寝衣,里面红色的小衣若隐若现,萧淮笙目力好他不是故意去看也几乎看全了轮廓。如果司元柔穿红色寝衣里面也是红色那他就看不见,只在抱着司元柔的时候摸到布料边缘起伏,如果里面是蓝色绿色,那红色也会透。 萧淮笙想试着提醒司元柔,但不知如何开口才显得不冒犯她,又怕说了之后她羞涩地离开,再不给他抱,于是萧淮笙一直隐忍不发,纪行云说他又上火了。 司元柔说道:“给我也来一份降火药,我好热。” 纪行云默默瞧了萧淮笙一眼,没戳破他,只跟司元柔说她不用喝,“心静自然凉。” 天气越发炎热,司元柔又日日在萧淮笙身边难免被波及,她想着哪日再被热醒一定要跟萧淮笙分开睡,哪怕她扯着单子睡地上也行。萧淮笙尚不知司元柔的打算,而一场雨也解了司元柔的燥热,她夜里又在萧淮笙身边睡得安稳了。 然而小雨连绵一直不见太阳,屋子里潮湿也不是办法。萧淮笙望了望天,说道:“今年是个多雨年,百姓地里的收成应该不错。” 萧淮笙还关心民生之事,司元柔有些意外,她一直当萧淮笙沉浸于战事兵法不懂五谷耕种等等。她回忆起前世这一年大元确实下了许多雨水,几乎没有干旱之地,但过犹不及,她记得与南元的边境发过一次大水冲坏了周边的城镇,尤属宁城受灾最为严重。 那场雨突如其来谁也没料到会有那样史无前例的大雨降下,堤坝承受不住洪水倾泻各方,大大小小的城镇陆续受灾,淹死不计其数的黎民百姓,田地、屋舍、牲畜就更不用说了,后来流民无家可归又四处逃难,一时间南方动乱不堪,萧彦被派去治理,安置流民才渐渐好转。 司元柔越想脸色越沉,萧淮笙问她怎么了,司元柔不能直接告诉萧淮笙前世之事,又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洪灾漠视。她明明知道天灾将至,却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那些百姓重蹈覆辙必定一辈子良心不安,“叔叔,你说这雨会不会带来灾祸?” “不会。”萧淮笙见司元柔神情严肃紧绷,真当她遇到了多大的难题,结果她只是担心小雨,萧淮笙不禁轻笑起来,“这雨给百姓浇浇地刚好,连块儿石头都冲不下来。” 萧淮笙当成了此时正在下的雨,司元柔说的确未来的暴雨,两人没对上萧淮笙自然无法理解。 可真要司元柔解释她也犯难,她不能解释自己的预知之力也一直隐瞒她有前世,就怕惹来莫须有的麻烦。 “现在的雨小,以后万一变大了该如何,不如让皇上新修几个堤坝?”司元柔提议道,尽管她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尤其是赶不上宁城大雨来临。 萧淮笙果真轻笑司元柔天真,“修建堤坝本就是大工程,不是几个月能修好的。堤坝建成之后每年地方官都会维护又要消耗人力物力财力,一般不是真被毁坏彻底,就修修补补接着用。” 司元柔脸色更加为难,萧淮笙问她到底遇到什么事,她一个深闺小姑娘竟然突然关心修堤坝,且也不是好奇随口一问的样子。 “我……做了一个梦。”司元柔低声说道,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瞎话,“梦见八月宁城来了一场暴雨,十日不停,把霞城和周边的城都淹了。” “宁城?”萧淮笙想了想宁城离京城多远,基本跨了多半个大元,“你去过宁城?” “没有。”司元柔老实地否认,萧淮笙紧接着追问,“那你怎么会梦见宁城?你确定没记错?” 司元柔硬往回圆,“是梦里听别人告诉我的,地名说的就是宁城,洪水淹死了好几千人。” 萧淮笙也不禁严肃起来,他曾经路过宁城,那里靠近江河,夏日雨水确实比北方的京城多一些,那的气候湿润温热适宜栽种水稻和一些只在温暖地域生长的水果,往年也真的有小规模发水但不至于淹城,最多路几日不好走等雨停了就好,尚不至于死几千人。 他更倾向于司元柔做梦迷糊了,“那只是个梦,你别多想了。” “那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司元柔争道:“就算梦是假的,以后没有水灾,那让朝廷给百姓修一修堤坝,疏通河道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她说的没错,萧淮笙也不能否认她的好意。 司元柔恳求道:“叔叔,你跟皇上说说此事,你能见他给他提建议,皇上哪怕肯考虑一下也好。” 至于修不修以后还可以再想办法催催皇帝,好歹能挡一些是一些,别人那么多百姓受苦。 萧淮笙默不作声,司元柔语气骤然沉下,“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子,谈论国事都是短见,你们根本不当回事?”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哪怕跑到对淮王府态度还不错的皇帝面前苦口婆心劝说估计也会被当成胡言乱语之人赶出来,尤其她说的是天灾估计会被当成不详的诅咒,日后真发生了要反过来怪她。 因此她只敢把这些话告诉萧淮笙一人,求他去告知皇帝。可萧淮笙也不把她的话听进去,司元柔难免心里有气。 萧淮笙紧忙解释,“跟你是女子无关,我还在想能不能修,主要是国库银两紧张,恐怕难以拨来修堤坝。” 司元柔语气稍稍缓和,她方才也是一时间太急了,冷静下来后说道:“如果国库不够,让朝廷官员挨个捐一波也能凑出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咱们府里就能拿出不少银子,捐出去当给叔叔积福。” 萧淮笙初时真的只当司元柔好奇随口说说,未料她很认真地跟他商量,甚至着手要干,尤其是为他积福更令他触动。 “一个梦而已,你不要紧张。”萧淮笙劝劝司元柔,她愁得眉头都团在一起,让他见了不忍。司元柔坐到萧淮笙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软声软语求着,“叔叔,你去找皇上说说吧。” 萧淮笙哪里能拒绝,司元柔这么想修他一定能说服皇帝,不论如何都要满足司元柔的心愿,更何况她没有坏心眼一心做好事。 “你跟戎安兄很像,不光是你的部分样貌还有心性。”萧淮笙突然提起司戎安,司元柔不愧是他的姑娘,“我没轻视你是女子,你是镇南大将军的女儿合该如此。你的父亲若是知道你今日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 司元柔被夸奖,腼腆一笑,“我没有多好,叔叔别乱说!” 她也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有内心的阴暗与怨恨,只是这些她都藏起来没展示给萧淮笙,被他夸受之有愧。 萧淮笙摸摸司元柔的头,让她好好待在家里,他进宫去找皇帝。司元柔又叮嘱道一定要在八月前弄好,晚了就来不及了。现在快六月了,但愿能赶得上。 她神色担忧又紧张根本藏不住,萧淮笙走时又慎重几分。 萧淮笙不光说服皇帝忍痛拨款修宁城的防汛设施,还点了其他城镇几乎把南边儿易有水患之地都说了个遍。宁城并不是最可能受灾的,排在宁城前面的更易受灾且地势险要之地还有许多,单挑一个宁城出来不好解释缘由那一并都修了。 不过萧淮笙画图的时候特意从宁城开始标注,“先从宁城一路顺着向西修过去,这样最快也省钱,越靠东越要修得坚固,往西雨水逐渐减少堤坝的数量和高度都可要求低一些。” 皇帝也认可此方案,把户部尚书刘敬知传进宫来算账,刘敬知扑通跪下,“皇上,这要国库将近一半的银子。若此事不急可否缓缓?” 一件尚未发生的事要用掉国库半数库银,万一日后真发生其他要紧事儿国库拿不出银子该如何,且银子花出去要是南边无水灾就浪费了,“淮笙,朕看今年不见得有水患,要不别修了?” 萧淮笙责问刘敬知短见,“修一次是日后几十年的保障,岂可用现在的小事作比?” 皇帝也被内涵得脸上无光,“那咱别要求这么高,少弄几个用稍微次一点的料子来修,能管用就行了。” “一步到位才是长久之计。”萧淮笙争论道:“祖上怕麻烦留了烂摊子给晚辈,晚辈亦是如此,一代代下去要损失多少?现在省了日后不知多少个无底洞要填。” “道理是如此没错!”刘敬知擦擦头上冷汗,苦着脸诉说他的为难,“臣懂王爷的道理,但真要国库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银子又短期补不上届时又是麻烦事儿。”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刘敬知就是朝廷给顾着方方面面银钱的管家,能省的就直接省,不能省的尽力省,总之国库必须时刻银子充足。 萧淮笙也不是要为难死刘敬知,“国库能拿多少?” 刘敬知算了算,“能出所用银子的四成。” 还剩六成,努力填补填补可以凑足,萧淮笙道:“淮王府可出四成,剩下两成让爱民如子的文武百官抖抖袖子也够了。” 刘敬知目瞪口呆,淮王府出的跟国库一样多,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说出来。他惊讶于淮王肯为了百姓如此破财,又怕淮王说空话最后做不到,他颤着声音问:“敢问淮王妃肯答应吗?” 久闻淮王爱重王妃,待冲喜王妃很好。淮王大气淮王妃一个女子却不一定,万一淮王妃扣扣索索不肯,淮王还能拿出银子为国为民? 萧淮笙冷冷瞥了一眼刘敬知,“她会愿意的。” 刘敬知跪下道:“请王爷再确认一次,毕竟王妃是女子不一定能理解咱们忧国忧民的苦心。若是淮王府真能再拿出四成,臣一定想法设法鼓动百官补足余下的。” 萧淮笙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实不相瞒,此事正由她提出且直接告于我愿意拿出王府家底,我才会进宫而来。” “是臣狭隘……”刘敬知张大嘴,羞愧难当,他卑劣的揣度在淮王妃身上根本未发生,甚至淮王妃比他还要深明大义,“臣佩服王妃胸襟,自愧弗如。” 连皇帝都震惊了,这个提议竟是司元柔的意思,他不禁刮目相看,想不到她一个体贴温婉的姑娘也有忧国之心,大将军的女儿就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各家朝臣自掏腰包一起修堤坝,萧彦身为太子要做表率,他直接让司映洁准备五十万两出来以太子的名义捐出,还能给他搏个名声。司映洁突然要拿出这么多银子,问了萧彦所谓何事才明白,她冷笑一声,“不给,那堤坝不能修!” 第57章 大雨将至 萧彦没想过司映洁会拒绝,在他眼里司映洁虽然脾气跋扈但大多时候都顺着他的主意,尤其她脾气收敛之后更显温柔体贴,萧彦对司映洁找回几分最初的感觉。但她一拒绝,显得不顾他的面子又不通情达理。 “我……妾身不是舍不得……”司映洁一时嘴快拒绝得太干脆,但她确实是真心不愿给钱修堤坝,因为堤坝被冲毁后萧彦赈灾是他太子时期的一项功绩,萧彦赈灾用功在民间与朝堂之上都收获了不小的威望。 如果她出钱把堤坝修了,萧彦既在银钱上比不过淮王府无法占据最大的名声,以后的功绩也就随之消亡,他根本无灾可赈。对于东宫而言,修建堤坝简直完全吃力不讨好。 可她的理由不能解释给萧彦,司映洁只得推脱道:“妾身操持家务知道咱们东宫近来银钱周转不开,拿不出银子。” “别人家夫人都能多多少少捐一些出来,她们跟你一样掌家,为何别人能行你不行?”萧彦不能理解,只觉脸上无光。朝廷已经有不少臣子同意捐献,他身为太子不仅不能一个子儿不出,还得想办法排在臣子前面。 要是他出的少,后面朝臣不敢越过他结果目标银两凑不够,不光他见人羞愧,父皇还会对他失望。 萧彦越想越气,埋怨司映洁做得比别家夫人差,“你跟下面的官家夫人好好学学。” “殿下……妾身掌管的是您的东宫,那些官员的家境如何能跟您比,那些官家女眷自然也比不得妾身辛劳。”司映洁委屈地反驳,她故意压低嗓子改掉曾经与萧彦大肆争吵的样子,小声说着不服气的话落在萧彦眼里反而令他心软。 萧彦心疼司映洁操劳,他是男子确实不懂后宅之事,或许真如司映洁所说东宫复杂她尽力了但没做好,萧彦不舍得再怪她,好声好气扶司映洁坐下哄了她一阵。 “殿下……”司映洁攀着萧彦的胳膊,用虚弱的气音说道:“妾身真的好累,东宫一大家子都在妾身管辖之下,妾身日日操心上上下下没一刻清闲,您还不理解妾身。” 她最后一句带了些许不快的嗔怪之意,本意让萧彦再来哄哄她,然而萧彦不知如何想的来了一句,“让丹若来帮你,她聪慧灵秀一定能帮你分担许多。” 司映洁暗暗撒娇的浓情蜜意全被萧彦浇灭,她冷漠地甩开萧彦的胳膊,“还是让妾身累死算了。” “我……”萧彦一时哑口无言不懂司映洁为何突然甩脸色,他还不够放低架子来陪她吗? “我是心疼你!” “你既忙不过来,我找人帮你分担多好,省得累着你。”萧彦耐着性子再同司映洁商量,司映洁暗想萧彦这个在女子事儿上的糊涂之人就是想气死她,偏偏萧彦自己不知道他说的话有问题,司映洁有气只能自己憋着。 她努力扯出笑容,“妾身想丹若妹妹年纪小,哪能受管家差事的苦,还是让妾身一人来做好。” “那好!”萧彦说道:“东宫势必要排在众臣之前,五十万两你去准备。” 司映洁的笑容僵在脸上不上不下,“妾身想殿下还得再考虑考虑,您捐了最后不见得落好……” 反而会吃亏,司映洁一想到萧彦日后的威望少了她享受的尊容也随之降低,心里就不情愿,她不想赔本。 然而萧彦不懂司映洁所想,司映洁不乐意还要盼着他也不行,不禁强硬地说道:“我跟你商量是看你太子妃身份,但东宫之主是我。” 他用身份压制,司映洁抿唇做为难状,再也笑不出来。前世朝廷根本没有想到要修堤坝才会在难得一遇的水灾中损失惨重,而事态越严重越能显出萧彦的善后能力,提前将堤坝修好明摆着跟东宫对着干。 是谁预知了什么要提前修缮,阻止宁城水患的发生?思及此司映洁心中一阵极度恐慌,世上有和她一样的重生之人存在吗? “殿下说这是淮王妃的意思?”司映洁声音颤抖如筛糠,一瞬间身子毛骨悚然,仿佛她此刻偷来的抢来的尊贵都悬在那人的选择之上,随时会被摧毁。 她脸色煞白,萧彦见不对劲儿唤了她好几声司映洁都没回应。如果司元柔当真也重生而来,她应当知晓前世之事尤其是萧彦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司元柔一早就能拆穿她。可她没有那样做是当时还没重生或者另有打算? 而她无所顾忌地做这件事必然暴露她重生的事实,当然只会暴露给司映洁一人。司映洁想不通为何司元柔之前肯藏着,现在不藏了?司元柔难道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司映洁失神,被萧彦狠狠推了一把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才清醒,她被迫打断思路,惊慌喊道:“殿下……” 萧彦急忙问她怎么回事,司映洁犹豫着隐瞒,她已经抢来了萧彦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只能跟司元柔永远对立。司映洁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分析修堤坝的利害试图说服萧彦,“依妾身看,淮王妃同妾身都是见识短浅的妇人,她恐怕一时兴起说给淮王,而淮王耳根子软由着她侍宠生骄才闹出这一桩事。” 萧彦听着司映洁对司元柔的描述下意识皱眉,皇婶似乎不是那样的女子,但他没有反驳继续听司元柔往下说。 “淮王妃自己想做善事,她自己一个人折腾就算了,偏要拉得整个朝堂都给她出力。”司映洁掩唇一笑,但嘲笑之意没被丝毫遮掩,“这不是闹笑话吗?有淮王一人宠着她不够,要天下人都陪她胡闹?” 萧彦听了一番有些动摇,尤其在把司映洁的话翻来覆去想几遍之后更觉有理。堤坝往年从没出过大事儿,已经够用了,皇帝偏听淮王府的意见大肆动土岂不也是劳民伤财,如此不但不是善事,是仗着由头行恶。 不能让父皇被蒙骗,萧彦心里一紧,去进宫阻拦皇帝。 司映洁在萧彦走后彻底放心,她随随便便几句就能说服萧彦,可见司元柔太容易对付,至少在萧彦这里仍是偏向司映洁。想明白这一点,司映洁对司元柔的重生也淡然了,反正司元柔这么久都没捅破真相,估计司元柔自己都不敢,重生而来的怯懦之人而已。况且司元柔已嫁他人,与萧彦再无可能。 司映洁稳住心神,她不能自乱阵脚。司元柔敢给东宫找麻烦她当然得回敬。不出几日京城流传起淮王妃是祸国妖女,先后克死其生母生父,又在回门日一走了之气得将军府老夫人下不了床,现在还撺掇皇上倚重的淮王替她往上面通信,大肆挥霍国库。 一时间跟风捐款但心有疑虑都朝臣也被说动了,此时国泰民安哪有灾祸,皇帝非让他们掏家底去给百姓修堤坝,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怨气汇集上升至鼎沸,他们不敢责怪圣上,也不能去骂淮王,几乎所有的骂名都聚集在司元柔一个女子身上。 淮王府几日闭门不出气氛压抑,司元柔得了信儿面色不太好看,萧淮笙一言不发往殿外走,手里转着他的扳指。 “叔叔!”司元柔喊住他,怕他上街干出些残暴之事,劝道:“回来坐吧。” 萧淮笙不往外走了却也没有后退的意思,“外面的人都在说你,你又没有做错事他们……” “叔叔,我其实有错。”司元柔叹一口气,“我不该让朝臣也出钱,咱们淮王府自己全出了算了,国库的银子也不需要用了。” 萧淮笙的怒意丝毫未减,方景苏也在一旁附和,“可小嫂子没有拿刀架他们脖子上硬逼,他们真不出还能丢了官?” 而且那些人将抱怨与谩骂都放在司元柔一个小姑娘身上更显得他们没有肚量,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此事虽由司元柔第一个提出,但也经过了萧淮笙与皇帝的肯定,由朝臣捐钱也是多人商议而出,那帮朝臣却像间歇失明似的只看见司元柔。 司元柔微微转向方景苏,“他们不出终究面子上过不去,让他们为难了。” “其实咱们王府把原来的家产和我带来的嫁妆凑凑,我再卖掉手中一些产业和铺子能拿出足够的银子,但以后王府可要穷得见底儿了。”司元柔苦笑着说道,她以后会比将军府的二房还要拮据,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再有起色。 萧淮笙对司元柔很大气,“你想花就花出去,银子堆在府里没用不如让你高兴。” 司元柔噗嗤一笑,问萧淮笙:“叔叔不觉得我在胡闹吗?一个梦而已,你肯信我?” “嗯。”萧淮笙的回应很简短,司元柔却很感动。 “那帮朝臣还真当他们一个个爱民如子呢!”方景苏揣着手骂骂咧咧,“平日里一个个靠百姓供养,真要给百姓干点儿实事都躲起来了。哪怕修好的堤坝不见得一开始就遇上天灾起作用,光在那放着也能让百姓心安踏实,他们还当花冤枉钱了。” “朝臣有想法我不意外。”司元柔能理解朝臣的顾虑,毕竟他们确实不知道也不可能猜到将来发生之事,但对东宫司元柔很失望。原本朝臣心里有顾虑和迟疑都不敢说出来,面上还是愿意掏出来一些表示心意的,但萧彦暗示反对之后留言四起,恐怕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跟东宫脱不了干系。 “我想不明白东宫太子夫妇,他们才是领头之人。” 谁反对司元柔都可以,唯独东宫不行,因为东宫的司映洁明明也清楚不久后的水灾。萧彦恐怕是被司映洁煽动反对,真正阻拦大事将成的是司映洁。司元柔难免头疼,不求司映洁主动行好事,但至少别设法阻拦,司映洁故意看着宁城百姓再次罹难心里就一点儿不安都没有吗? 司映洁该不会以为她跟东宫作对吧?就凭东宫也配? “我们不差东宫的银子。”司元柔无论如何争一口气,“只要叔叔不嫌我败家,我们自己采买原料招募工匠全包了。” 萧淮笙当然应允,可司元柔兴致还不太高,萧淮笙当她介意外面的流言蜚语又要出门,司元柔拦住他后微微摇头。萧淮笙再三询问之后司元柔才肯吐露心声,“我……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司元柔警惕地下意识观察四周都是亲近之人,压低嗓子失落地说道:“我觉得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挺配不上他们以后的位子。” 方景苏倒吸一口凉气,这话当真大逆不道但他仔细回味一番竟然挑不出反驳之处,就此事来看太子太子妃的胸襟与远见都输给司元柔了,以后让这两人荣登大宝……大元日后难说了。 司元柔随口感慨一句,未料萧淮笙真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淮王府愿为南方几座城修缮堤坝甚至承担全部成本,一时间朝中哗然。皇帝大笔一挥准了即日动工。可诋毁司元柔的流言依然在坊间流传甚至演变出新花样,当一个人大张旗鼓地行善时自然会招来许多恶意的揣度,司元柔并不想张扬,纯属这事儿本身太大了低调不起来。 司元柔默默当不知道,精打细算每一笔银子拨给修建堤坝所需,方景苏被萧淮笙扔去监工在河滩泥沼中各种奔波,累死累活赶上司元柔说的八月前完工。这时司元柔的“梦境”成真,南方真的迎来旷日持久的大雨,十日连绵不绝不见天日,乌云压低漆黑的天空仿佛天罚将至。 第58章 给萧淮笙祈福 雨刚下起来时还有人当做夏日普通雨季,两日即可拨云见日。五日雨未停时才逐渐引起重视,地方官员拟了折子上奏,朝臣渐渐面色不愉,后来雨势仍不见停他们才大惊失色。但凡稍有脑子的人都能察觉雨量不对,前所未有地骤然增量势必对百姓生计产生威胁,水位逐渐逼近堤坝高度,只要再多一点就能轻易漫过边界冲进城镇。 京城也被大雨波及阴沉数日,连上朝的朝臣都被全身浇透一个个湿漉漉站在大殿上,因而当南方暴雨的消息传入朝中时朝臣前所未有地重视与恐慌。百年难得一见的倾盆暴雨偏偏让他们赶上,孰能料到! 此时他们再想起淮王妃都觉恐慌,真的有一人能料到,还是个深闺妇人。他们期间无数次纠结新修的堤坝能否抵挡暴雨,如果抵挡不住他们丝毫没有反对修建堤坝时的喜悦,如果侥幸抵挡得住跟一份力都没出的他们似乎无甚关系。已经有人内心动摇,后悔当初没抖落几两银子出来好歹让司元柔带着他的名字。 司元柔无心顾忌旁人的小心思,她只庆幸预料中的百姓伤亡和损失并未发生,宁城及周边几座城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平安度过了危难的雨期。她内心大大松一口气,能成功挽救几座城镇百姓的性命她无比满足,趁机给萧淮笙祈福,她所做的一切转换为萧淮笙的福报即好。 此时坊间对司元柔的负面言辞已经有下降的趋势,嚼舌根的人仿佛失忆了一瞬间忘记说过的话,连最初心里生怨的几个朝臣都怯了,但仍有人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司元柔的远见。 太子舅舅刘冬武任参知政事,便是最初站在萧彦身边提出反对之意的首要人物,他尚不肯低头,“女子戏言怎可当真,她不过碰巧罢了!” 刘冬武冷笑道:“熟知原本的堤坝是不是足以抵御降雨,根本不用重新再修?” 礼部侍郎裴竺雸说道:“只有新的才行。淮王妃修得堤坝比以前旧的高出十几尺才将将足以抵御,要换了之前的早就被淹没甚至冲塌了。” “水总会向外流去,不见得会淹了城。”刘冬武继续反驳,“我偏不信少了几处堤坝还真就不行了。” “确实不行。”裴竺雸举例道:“大元与南元隔江南北对立,南元同样被暴雨覆盖但他们没能幸免于难淹了三座城,就因为他们的堤坝被冲毁,洪水顷刻间灌入城中损失惨重。” 提及此,皇帝与朝堂之上笑出声来,只觉狠狠地扬眉吐气了。南元贼子叛国又立国还自诩正统,方方面面依着大元建设。尤其是隔江的几座城两边儿似较着劲儿攀比,诸如那边儿驻扎军马多,谁的城楼更高更气派,哪座城看起来更繁华等等,没想到能在天灾上死死压制对方,皇帝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这不仅是大元百姓损失少,减少了救济成本,还牵扯民心所向。 经此一桩,南元的百姓对他们的国还能一如既往地信任吗? “刘爱卿。”皇帝叫一声刘冬武,想想他此前反对跳得高再看此时还不知悔改,不禁笑道:“年轻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刘爱卿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知哪去了?” 朝堂上一阵憋笑的吸气声,圣上言外之意刘冬武白活一把年纪,但刘冬武是皇后的娘家哥哥,他们可不敢真落刘冬武的面子。即使他们憋着,刘冬武也被皇帝数落得抬不起头。 皇帝心中不仅骄傲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尤其在南元几处损失惨烈地方的衬托中显得大元修建堤坝犹有先见之明。且司元柔当时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来做这件事,一意孤行,哪怕真是女子侍宠生骄的任性也值得被高看一眼,更何况事实为司元柔正名。 朝廷国库的银子一分没用在上面,朝臣也没掏腰包,显得朝廷白占司元柔便宜。皇帝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虽然心里高兴但还要脸面,趁机在事后弥补还来得及,“淮王妃护城有功,依卿之见该如何奖赏?” 皇帝点了裴竺雸,“裴侍郎来说说。” 裴竺雸恭敬地出列,举着笏板垂首道:“回皇上,臣以为淮王妃当得封赏,赐以良田、商铺、绸缎,银两等等,享誉尊容。” “既然如此,册封淮王妃为一品诰命,赐大元沿江地带宁城至江城五座城池为淮王妃封地,食千户。另拨国库库银一成,金银珠宝若干作为附加赏赐,以奖淮王妃独自承担修建堤坝之大义。”皇帝说完,还觉没能将成本完全补给司元柔,但再给得多就太过了,他只能补偿一部分当做心意,显得朝廷也在其中出了大力。 只有皇帝还嫌少而愧疚,朝臣都觉给淮王妃的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户部尚书刘敬知心都在滴血,皇帝竟然直接拿着国库往外赏,都不说个具体银子数目。刘敬知充分怀疑皇帝不知道国库一成银子的具体多少才会大气地赏出去,不然说不出这种话! 然而皇帝金口玉言,刘敬知再心疼也无可转圜,老老实实清点库银给淮王妃送去。 司元柔在几乎用光了王府家底之后更加勤勉地经营所剩不多的铺子,力求尽快补上王府的资金,日日夜夜算盘打得啪啪响。 “你别累着自己。”萧淮笙劝道,坐在司元柔身边为她斟茶,“喝口水歇歇。” 司元柔头都顾不上抬手里算得飞快,“马上就好。” 萧淮笙不再催她,只兀自感叹该是他来养司元柔才对,让司元柔为生计操心劳累都是他的错,他若能早些好起来就给司元柔挣家业,所有一切都归她。 这时宫里的赏赐送到,司元柔一听有人给她补贴,当即起身款款向外走。她从没一刻觉得皇帝如此刻般英明至极,体察入微。皇帝愿意给她银子换心安,司元柔可不会拒绝,她一定照单全收。 然而当她真看到宫里的赏赐一箱箱摆进王府,门外还有人络绎不绝地来回进进出出接着搬,她着实震惊了。 方景苏大开眼界,他从没见过如此多闪亮亮的金银珠宝,堆进库房一定很好看。虽然他早不管库房了,但打理家务的习惯还保留下来,看到家里银子多像囤满了粮的松鼠。 等了许久司元柔才见到赏赐的尽头,一箱一箱摆满了院子甚至摞起来了,随后章德宣读册封她的圣旨,她竟然还有封地!而且正是被她修建堤坝的几座城,皇帝直接划给她了。 那地段沿江富庶,没有遭受淹城之灾还保留昔日的繁华,盛产水稻瓜果,绫罗绸缎还有一些商贸产业,是不论落到谁手里都会被眼红的程度,皇帝轻易就封赏给她,司元柔惊喜得不敢相信,还问萧淮笙跟他确认。 萧淮笙配合地又告诉她一遍,暗笑她高兴晕了变傻了。 司元柔心里粗略地算一笔账,修完堤坝才几日的时间她没想到这么快能回本,赏赐加起来约莫回来六成了一下子解决了王府日子拮据的困境,她的心理压力也骤然减轻,不用急迫地赚钱了。 皇帝能光明正大地给司元柔补一笔银钱,旁的朝臣也想借着送贺礼的名义攀附司元柔,沾沾她的名气可不容易,司元柔一概不见连他们变着法地送礼都退了回去。早的时候不肯帮忙,现在也不必“补救”了。 众臣纷纷后悔,他们最开始心里不情愿但碍于面子都不曾拒绝,也算一个比一个积极想比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出一点儿,就当给自己买一个爱民如子的名头。而他们后来敢反对拒绝,甚至恶意揣测司元柔都是在太子起头之后,他们支持太子,太子也顺应他们内心深处的本意拒绝,这才敢闹起来。 说来也是他们自己闹得没脸,要么爱慕虚荣到底到头真换一个好名声,要么一开始咬死不给也不至于现在后悔,又想要虚名又想站太子,活该他们两头不讨好。 萧彦近来心情尤为阴郁,他曾在皇帝面前多么信誓旦旦地论证司元柔红颜祸水,皇叔色令智昏,现在就有多想藏起来不见人。他也确实在东宫多日闭门不出,偶尔的约见都推掉了,但他扔掌握东宫之外的动向,了解朝臣一窝蜂涌向淮王府,他气得砸了一套杯子。 瓷片破碎飞溅时萧彦才愣住,他竟然失态至此做出跟司映洁胡闹一样的事,烦闷地按按头道:“传太子妃来。” 算起来都是司映洁小人之心加愚昧短见才会害他到如此地步,他当初是愿意给的甚至立志于当排在国库与淮王府之后的第三位,结果他后来被司映洁莫名其妙地给劝退了,甚至调转矛头大言不惭地要阻止司元柔“祸国”。 现在看看谁才是祸国之女,非司映洁莫属。 司映洁自己短视,要拉着司元柔一起下水说她短视胡闹,而萧彦反思他轻易相信司映洁也有不对之处,他该再慎重一些,可说什么都晚了。 司映洁察觉气氛微妙地不对,不由得小心翼翼给萧彦行礼问安。近来萧彦又待她冷淡,司映洁也知自己理亏,她没能阻止司元柔修建堤坝真让她成了。 她明明暗中派人给司元柔使绊子了,只要司元柔花费大力气和钱财修成堤坝却在大雨降临之时不堪一击被冲塌,坐实了假意行善实则劳民伤财的卖弄之态她就是整个大元的笑话!结果不知道哪出了问题,她派去偷工减料的人一个个都没回来,而大坝的质量完全经得住考验,大元的笑话实则成了萧彦。 萧彦冷着脸狠狠看着司映洁一言不发,司映洁扑通跪下先示弱哭道:“殿下……妾身实在不知啊!不知道真的会遇上……” 萧彦把腿往回撤,一点儿不想挨着司映洁。 司映洁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试图惹萧彦怜爱,萧彦毫无反应,司映洁心里倏地凉了半截。她起身伏在萧彦身侧,“殿下,妾身是妇人,才疏学浅愚昧无知,您别跟妾身计较。” 她抹着泪痛道:“以后妾身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妾身再也不敢反对了,您说捐五十万两妾身一定准备,您要一百万两妾身也绝无二话。” 萧彦见她哭得可怜,逐渐心软。司映洁是真短见也稍显愚笨,但她一定不是个有坏心眼儿的,会弄成现在的局面她一定也不想,她已经知道错了。 “好了。”萧彦冷漠地别开脸,却转手塞给司映洁一条帕子。 司映洁擦擦哭成一团糟的脸,知晓萧彦已经原谅他,顿感心安。 萧彦错失赈灾功绩于司映洁而言已经不重要,反正有没有萧彦都会是稳稳的太子,至于司元柔得了名声就当便宜她一个可怜人了,早晚守寡的她不足为惧。司映洁更怕萧彦对她心有隔阂。 然而两人重修旧好没几日,司映洁还没来得及把萧彦的榻暖热,京城流言再起却不是关于司元柔的,而是太子妃司映洁的奢靡之风。传闻太子妃于东宫日日以珍珠磨成粉沐浴,将翡翠东珠金玉等等镶嵌于脚踏之上,金簪之戴一次便丢弃,日常用膳饮茶也更加精细却只抿一口作罢,剩下的直接倒掉。 富贵人家的女眷日子宽裕的不是没有,但奢侈到司映洁的程度却是少见,尤其她前些日子还拦着萧彦不愿捐款做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在东宫大肆行奢靡之风,将东宫推至风口浪尖。 第59章 东宫风波(无男女主出场…… 坊间传闻太子妃挥霍无度,太子骄奢淫逸,宁肯他们自己一掷千金享乐也不会从手指缝里露出半个子儿给百姓,毫无体察民情爱民如子之心。 流言不日传遍京城,萧彦刚听说的时候连控制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东宫声望一落千丈,不知明日早朝该如何面对朝臣与父皇。 他才刚与司映洁和好几日,没成想闹出这一桩事。他曾注意过司映洁房内所用之物都非凡品,她日常吃穿打扮也讲究得很,比天上的仙女还精致。 尽管有些铺张,萧彦也不曾说过司映洁什么。他堂堂太子还是养得起司映洁的,他爱慕的女子稍微大手大脚一些也无妨,这是她应得的。但一琢磨司映洁一个人奢靡,萧彦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她只图自己享乐不顾百姓还得他也被牵连,也就是不在意他,或者说司映洁嫁给他之事为了贪图他太子身份带给她的好处。 萧彦如何能忍,哐一声推开司映洁的房门挥斥下人后怒气冲冲地坐在矮凳上等司映洁解释。然而司映洁正在装扮,还有一支簪子没戴好,她娇笑道:“殿下,您等妾身片刻。” 一定要让萧彦被她一瞬间惊艳! 萧彦暗笑她恐怕在房内穿着打扮一整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切因她而起她却一无所知还在作,萧彦起身,来到司映洁侧后方愠怒地打落她刚戴好的簪子,“你……你就不能让我有一日省心。” 自从娶了司映洁,萧彦都得掰着指头数他过了几天清静日子,不是遇见司映洁相关的这个烦心事儿就是那个糟心事儿,他都形容憔悴不知道的朝臣还当他在东宫蜜里调油,殊不知他水深火热! 碧玉缠金丝梅花簪被无情打落,掉在地上跌成两半,还碎了几块儿残渣溅开孤零零躺在地上。 司映洁顾不上心疼刚做好的簪子,她被狠狠地揪痛了发丝,发髻被顺带着扯得松散,精心用头油滋润又用精美的发饰固定好的头发全乱了,她不光被扫了兴致还又气又怕,怯生生道:“殿下,妾身又哪里惹您不快了?” “又”!萧彦呵一声,司映洁也知道她不是第一次了。但司映洁往常的许多次都没有这回令萧彦气愤,他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地吞着气跟司映洁讲明东宫外的传闻,他若不狠力克制恐怕会把司映洁劈头盖脸吼一通。 司映洁如遭雷劈脸色煞白,“怎么……怎么会这样?殿下妾身不知道啊!” 她被萧彦阴沉的神色吓到声音颤抖,哪怕她还不懂原委但仅仅流言本身就足以让她恐慌,无论如何她都闯了大祸。 “殿下,妾身不是修堤坝后故意行事奢靡的,妾身在闺阁中便是如此,殿下您知道的!” 司映洁急于自证清白,她从没想过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品质生活习惯故意不舍得东宫钱财,她甚至能对天发誓自己一心为了萧彦的名声考虑,不曾想她事与愿违到最后她害了萧彦的风评。 “你骄奢我没管教过你,可你为何不能体恤百姓自己过得拮据些干脆地答应我捐钱出力?”萧彦回过味儿来,司映洁不答应捐赠不能说她有错,只能勉强认作她不够良善,甚至比不得司元柔心地纯良。 “妾身……妾身正是想体恤百姓才不愿见淮王妃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可妾身没想到事情会反过来!”司映洁委屈地哭诉,而且司元柔愿意当冤大头败她自己的家司映洁当然不会拦着,她甚至盼着司元柔把当初谨守的钱财都抛出去结果一场空,若不是她派去毁坏堤坝的人不争气怎会到如此境地! 萧彦一时沉默,都不知该如何怪司映洁。司映洁说得确实在理,可她愚昧的判断令萧彦陷入困难的境地,他第一反应即追责司映洁,可她坦诚浅显的心思又令萧彦泄了大半气,萧彦一遍遍告诫自己司映洁无心之失可以容忍,他现在怪司映洁于事无补而是要紧急采取补救方法,挽回东宫的名声。 “以后你的吃穿用度减至仅能维持温饱,多余的东西一概不准用。”萧彦怒上心头,一下子砍了司映洁的生活条件。让司映洁过得日子紧张虽然会委屈她,但最能表现她知道悔改,从简起居一心牵挂平民百姓。 司映洁愣住,难以置信她听到的话,萧彦说了什么,他怎么能说,怎么敢说! “殿下……殿下您不喜欢妾身打扮的模样吗?” 她哭着颤抖声音问道,随后摸两下眼泪自嘲一笑。萧彦不记得,他根本不记得她们的前世。司映洁在闺阁时尚不会如此奢侈,因为二房手头紧她大多时候只能穿得体面些,但衣服首饰花样不多,仅仅是京城年轻女子的中等水平,比她大手大脚的官家小姐多的是。 可司映洁入宫后变了,萧彦疼惜她曾经日子清苦,又后悔与他的白月光司映洁错过数年,愧疚使萧彦无限度地补偿司映洁以求心理安慰,仿佛他对年少倾慕女子的爱意经年之后从未改变。 司映洁初拿到一日一换都用不完的簪子、耳坠,来不及尝一口她便饱腹的玉盘珍馐也会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看到完美无缺的饰品她只戴过一次便被收入盒中,宫女再没打开过盒子也觉心痛惋惜。 萧彦便无数次告诉她这都是她应得的,他要给心悦的姑娘最名贵的一切,久而久之司映洁对浪费麻木,甚至眼光挑剔起来,偶尔对萧彦费尽心思挑出来的东西挑挑毛病,萧彦还很高兴下次给她找来更好的。 司映洁无数次期盼时光永远停留在那段时期,她与萧彦最安逸的短暂时日。可惜他们不幸地没能长久,而司映洁重生来没能由奢入俭,她以为萧彦的品味如前世一样会喜欢她华贵的装扮,结果萧彦都不知道这是他自己宠出来的竟然反过来怨她。 她伏在桌案上哭哭笑笑,造化弄人,她的重生让她占了先机,没想到还会引发前世不存在的难题,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了她优势也赋予劣势。 萧彦怕司映洁受打击太过疯癫,因为司映洁此刻的模样有些不妙的征兆了。萧彦尽量说得委婉,他终是对司映洁存了心软,只要给司映洁找到一分犯错的理由萧彦总不忍怪她太狠,吵几句就当惩戒过了,“你打扮起来当然貌美,但此时东宫风口浪尖东宫必须上上下下节衣缩食表态,希望洁儿能懂我的苦心。” 司映洁挣扎片刻,由奢入俭难,但比起真让萧彦名声扫地丧失威望甚至牵连司映洁,她由奢归俭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心里思量几个来回终于肯接受,颓然点了点头。 然而萧彦又道:“未免洁儿你再管不住开销,将管家之事尤其是钱财相关的统统交于丹若来做,等什么时候渡过危机什么时候再考虑还与你。” 司映洁猛然抬头,“不可,殿下!” 让赵丹若管东宫钱财等于让司映洁从赵丹若手里讨要吃穿,她日后本就只有温饱的生活水平,如何抹得开面子去求赵丹若。但凡赵丹若心机算计设法将司映洁的吃穿拖一拖再给,司映洁连吃饱穿暖都难了,她不能这样,不能被赵丹若拿捏! “殿下……管家权给谁都可以,您亲自来管也好,唯一不能给了赵丹若。”司映洁肯自己放手已经退让极大,但她不甘心便宜赵丹若坚持抱了一丝期望祈求萧彦。 萧彦安抚司映洁,道:“莫要开玩笑,我哪里有空管后宅之事,而且哪个男子管后宅不被人笑话?丹若很懂事聪慧又单纯,她若哪里你多教教她。” 赵丹若单纯真是司映洁听过最大的笑话,她毫无顾忌地冷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奢侈的生活习惯被曝出来传至坊间本就是件离谱之事,知晓她吃穿用度的人不多最起码都是她殿里殿外侍奉的宫女太监,而这些人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出去乱嚼舌根子。萧彦是她的亲密之人,纵然两人拌嘴日子坎坷,萧彦也不至于没品到在外人面前数落她的不好。 会故意将矛头对准司映洁抹黑她的名声,给她扣上偌大一项罪名之人出了时常来给司映洁请安的赵丹若,她想不出第二人。 “殿下,定是有人故意将不肯修堤坝与妾身的用度联系起来。”司映洁顾不得伤心难过,急忙与萧彦说出她的推测,“殿下,这是冲着妾身来的,除了赵丹若还能是谁?” “你别乱说!”萧彦未仔细思考便脱口否认,赵丹若纯善可爱侍奉妥帖,但她从不邀宠,仅仅得到萧彦偶尔的怜爱都开心得像只小黄鹂。萧彦每每与司映洁争吵之后都习惯去赵丹若那里坐坐,日子长了哪怕萧彦对赵丹若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司映洁,对赵丹若的怜惜也是逐渐上升的。 萧彦又警告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别污蔑旁人。” “我污蔑?”司映洁反问,冷哼一声,“我说的话有何不对,你说出反驳我的理由!” 萧彦想了想还真一时找不出破绽,但他仍坚持不会是赵丹若做的,“许是本宫的政敌使计,以你为由头冲我而来。或许是我牵连了你,洁儿你别乱揣测丹若。” 司映洁哑口无言,萧彦宁可往他自己身上拦错甚至道歉也要维护赵丹若,萧彦的心恐怕早就不全是她的了。赵丹若好手段,萧彦不知不觉入套还能替她说话,司映洁怀疑自己永远斗不过赵丹若了。 她重来一世也赢不了赵丹若! 司映洁沉默许久,双目无神。萧彦还急着进宫处理东宫之事,又嘱咐司映洁几句后匆匆忙忙入宫。待萧彦走后,司映洁攥了一支簪子藏于袖中向赵丹若的院子走去。 第60章 皇位不一定传给嫡子…… 萧彦自知他处境不妙,恐怕流言传入东宫的下一刻即传入了父皇耳中,一路上提心吊胆躬身谦卑地走进乾清宫,头都不敢抬起来跪下直接行礼,等了许久不见上方传来声音他才疑惑地稍稍向前望去,眼前竟是两双男子的鞋。 皇叔也在!萧彦立刻反应过来,能坐在父皇身边的男人只有皇叔,立刻继续叩首,“儿臣参见父皇、参见皇叔。” 皇帝胡子一抖一抖地不知想冷笑还是想说话结果被气到说不出,他正与萧淮笙商议政事,结果章德火急火燎冲进来通报萧彦那边儿出事儿了,他听完当场失手打了茶盏。 幸好萧彦不等皇帝传召,自己主动进宫来认罪的模样,皇帝还庆幸萧彦没荒唐过头知晓敬畏,然而这也不足以抵消皇帝的怒气。 “看看你做的好事!”皇帝怒喝一声,手重重拍着桌案震得茶盏不稳。 萧彦心如死灰地一闭眼,父皇果然已经全都清楚了,可萧彦心里也很憋闷,他也料不到事情走向如此诡异,莫名其妙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然而对着皇帝,萧彦不敢说出半句辩驳的话来,“儿臣知错。” 未等皇帝训斥萧彦,皇后难得脚步不稳,慌慌张张地快步闯进来,连通报都省了。她在宫里一得到消息连仪态都顾不上打理便匆忙赶来皇帝这边,而路上风大吹乱了她的发丝和钗环,进入乾清宫失了端庄沉稳。 她也根本不在意端庄不端庄,萧彦认错的话听在她耳里直戳心窝,她再也舍不得皇帝狠狠罚萧彦,赶忙求情道:“陛下,太子还是孩子,请您原谅他这一次,他一定会改的。” “孩子?”皇帝指着萧彦的面颊,萧彦长得面容舒展俊逸,身子骨都比略显佝偻的皇帝看着挺拔了,皇帝笑着反问,“他在你眼里还是孩子?” 皇后忍下泪意,“太子在臣妾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皇帝按了按头,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脑子嗡嗡作响。多年来他自认不疏忽皇后母子,对嫡子的教养也花了许多心思,只盼着萧彦能长成一个博学多识德才兼备的仁爱储君。然而十几年的苦心骤然打水漂,萧彦的特质与他所期盼的相差甚远,皇帝手指一滑改为指向皇后,“都是你惯的!” “臣妾知错。”皇后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抬,“请皇上责罚臣妾,绕过太子。” “你……你!”皇帝气得一口气儿上不来,瞪大眼睛紧紧抓住萧淮笙的胳膊。萧淮笙眼睛一眯,托住皇帝的胳膊给他拍几下背帮助顺气,没一会儿皇帝缓了过来。 萧彦愧疚难忍,母后因他被父皇指责,父皇还被他气到喘不上气,他再没有不甘心,情愿认错以求父皇母后都不要生气,和好如初。 皇帝虚弱地摆摆手,不知是气没喘匀提不起力气还是太过失望连发怒都没必要,他淡淡道:“朕是管教不了你,让你皇叔来吧。” 萧淮笙眉头一皱,被皇帝甩了个烂摊子隐隐不悦。他对萧彦本不是特别亲近,因着皇帝才对萧彦这个侄子有交集,但自从萧彦屡屡跟司元柔不对付,萧淮笙对萧彦的好脸色越来越少,心情不愉面色更显冷漠,连语气都带着三分不耐,“你知错,错在哪里?” “侄儿没能管教好太子妃。”萧彦认真反思,“太子妃骄奢侄儿虽看在眼里却未记在心上,只顺着她纵容她。太子妃的本意并不是自己享乐不肯行善,只是她不会说话而侄儿一时受她蛊惑,阴差阳错信了她的说辞,没想到会演变至此。” “还有?”萧淮笙追问道。 萧彦自认反思基本完整,皇叔还要再问他只得绞尽脑汁继续道:“太子妃德行有瑕,侄儿以后会仔细规劝她。” 萧淮笙微敛眼眸,闭口不言。对萧彦私下里有少许不满,但自皇帝口中接了管教萧彦的活还是认真引导他。他并非随口敷衍了事而是真想萧彦能仔细思考问题所在,学会自省才能发现错处并改正,不然只会永远活在他自己的习惯里。 然而萧淮笙失望了,萧彦八成的话都在怨怼司映洁,一个七尺男儿将错误推到女人身上,还是他自己爱慕的妻子未免太过没有担当,不敢承担责任。 而且哪怕真是司映洁挑唆在先,说了片面的观点,萧彦也该用他自身的思考能力来判断和决定,而不是听一句耳边风就劲头上来带着股莽撞感冲出去,太没主见,虫子还知道自己想想往哪爬,萧彦却还得被别人指着方向才肯爬,自己拿不定主意,就算他难得有想法也太容易动摇。 没有担当与责任感,如何肩负一个国家?没有自主决定的魄力,如何稳定各方势力压制朝臣? 萧淮笙尚未注意到萧彦的欠缺时,司元柔已经跟他不对付。萧淮笙不禁念起司元柔对萧彦的评价,萧彦配不上以后的位置,她看人倒是准的很。不拿萧彦跟皇帝比,萧彦能有司元柔的眼力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皇后则一心听信萧彦所说,甚至忽略萧彦仅有的几句自责,那只是萧彦自谦的话罢了不能当真,错处都在他的太子妃身上。那个女人一点儿都不安省,不论她是否有意为之只要一碰上她事情就变麻烦,仿佛命里带煞似的不讨喜。 “既如此,太子打算如何惩戒太子妃?”皇后迫不及待惩治司映洁,但皇帝与淮王都在她把司映洁传进宫教训太过失态,又想让皇帝看看萧彦已经悔改的态度,让他来主动规劝。 萧彦答道:“儿臣已经削减了太子妃的用度,她以后在东宫除了基本所需别的都没有了。” 皇后心情稍霁,萧彦肯主动责罚司映洁已经比她预料得好,她还当萧彦对司映洁情根深种往死里护着舍不得罚,但萧彦罚的还不够,皇后瞥见皇帝隐隐别过脸想来也是不满意,皇后又加几样,“将太子妃禁足与佛堂抄写四书五经女戒等等修身养性,什么时候心性好了再出来。” 罚萧彦皇后舍不得,但责罚司映洁皇后永远嫌不够。让司映洁抄书都是轻的,但什么时候让她停皇后说了算,总之不好好打磨司映洁的心性品行皇后不会放她出来。 萧彦一听都心疼司映洁,她鲜少读书写字恐怕让她抄书会委屈不满,但萧彦在面前三位长辈的盛怒之下,或许只有两位皇叔不气他,萧彦根本不敢替司映洁求情维护她,“都依母后的意思。” 皇后谨慎地膝行两步,离皇帝更近一些求道:“陛下,太子知错,太子妃得惩戒,您看看太子还是个好孩子,万万不能被宫外流言蒙蔽。” “暂且如此,但此事并未解决,太子自己想办法消除外界流言。”皇帝骤然嗓音低沉,“不然太子失了民心别指望朕给你收拾。” 失民心的结果有多严重不言而喻,萧彦呼吸一滞,“儿臣明白。” 皇帝询问萧淮笙的意见,萧淮笙只淡淡摇了摇头,萧彦能补救的机会非常小,他不愿在萧彦身上多费口舌。 皇帝却当萧淮笙“没有意见”即也满意萧彦暂行的办法,然而这时章德又飞奔而来,他手里的拂尘在后方高高扬起如皇帝的心飘起来下不去。皇帝一见章德失了稳重急急忙忙来通报就觉没好事儿,心跳已然开始不稳,果然是预料之中的惊吓! “太子妃刺伤太子侧妃,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和几个儿子都去东宫拜见了。” 萧彦惊到说不出话,司映洁竟敢明目张胆刺伤赵丹若,她真是太过激了。他出门前明明叮嘱过司映洁,然而司映洁不听规劝又给他惹来一桩麻烦,他才刚刚平息父皇与母后的怒火。 果不其然皇帝好不容易稍微缓和的面容比方才还要阴沉,“荒唐!” 国公一家闹上东宫,皇帝心里突突跳。国公任职不算机要但胜在地位高,他家几个年轻公子在朝堂各司其职,合起来对朝廷贡献不小。结果他们家女儿在东宫伤了,明日朝会势必得给个交代出来。 萧彦仓皇起身,“父皇母后,儿臣先行回宫处理家事。” 他扶了扶歪了的头冠,皇帝刚一颔首他就冲了出去。 皇后不能跟上,在殿里跪着干着急。司映洁行事简直难以捉摸,就算女人间争风吃醋嫉妒陷害,哪有光明正大刺人的? 萧彦流言悬而未决又对上国公府一家子,皇后的心无论如何都不得安生。 皇后慌乱地替萧彦想补救办法,“让太子妃思过,许诺太子侧妃先生下长子一定能安抚国公府。” 她灵光一现想出这么个注意,事情闹得离谱不是几句口头表态能掩盖的,也不是司映洁挨罚能抵消的,必须给赵丹若乃至国公府实在的好处,而萧彦能给的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孩子。 此法确实能平息国公府的,皇帝暗叹皇后对萧彦爱护过头一遇困难竟然替他想出这样命中要点的办法,但也正是皇后护得严实令萧彦的能力被削弱。可此时皇帝不欲与皇后争论她的教养问题,只断然否决,“不可行,嫡庶不能乱!” “可是……”皇后想要争辩,皇帝更加坚决打断她,“没有可是!你领择他法。” 皇后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绝对稳妥点措施,额头渗出点点汗珠,皇帝让她也回宫想想,必要时召太子侧妃与国公夫人进宫安抚。 皇后心神不宁地离去,皇帝颓然往后靠去,脱力地倚在后面,对萧淮笙愤怒地感叹:“朕的嫡子如此不争气,以后如何继承朕的大统?” 萧淮笙淡淡道:“皇位不一定要传给嫡子。” 他稍稍侧头,“皇兄有许多儿子,可以再仔细挑选。” 至于萧彦,司元柔不想让他继位,萧淮笙一定实现她的愿望! 第61章 藏了私房钱 皇帝大受震撼,脱口而出反驳道:“大业怎可不交于嫡子?他身份正统无可指摘,又有朝臣拥护,传位于太子是朕一早就决定了的,太子必嫡!” “皇兄说得有理,传位于嫡子确实最为稳妥。”萧淮笙在扶手上轻点手指赞同皇帝的话,但他倏地一转道:“可一个人的举止德行应该比血脉更重,萧彦的所作所为真的能证明他有坐拥天下的能力吗?” “容朕想想。”皇帝敛眉,已过中年的面容上纹路加深更显苍老,还带几分沉重的疲惫感,“朕懂你的意思,但朕最开始坚定地立嫡子为太子,其余皇子无一不心服口服,多年来手足和睦相安无事从不争夺,这才是朕最想看的,淮笙你当最懂这一点。” 他宁可忽略萧彦身上平庸的资质,也不求萧彦有多大的雄才伟略日后继位励精图治开创宏图霸业,他只盼着萧彦依循祖制将祖宗基业平稳地传承下去。他亲眼见证过萧淮笙与其兄长之间的手足相残,时隔多年仍心有余悸,他无论如何不愿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再看到那样的场面。 萧淮笙大致猜到皇帝的担忧,那也是他一辈子不想回忆的事情,但国之传承岂可因怕皇子相争就丢给一个难当大任的太子?若萧彦是个稍有才干的那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萧彦连家事都处理得一塌糊涂,在女子身上纠缠不清,如何能处理好朝堂关系? 曾经萧淮笙不愿插手立储之事,他不是个多嘴的人而且皇帝有自己的主意,萧彦处事也没有如今糊涂还是个很老实乖顺的少年,萧淮笙便没在意这些,左右和他没太大关系。 但此一时彼一时,不光为了司元柔与萧彦的旧怨,萧淮笙还要考虑司元柔的未来。他很大可能做不到长久地陪伴照顾司元柔,能看着她有所成长已经是难得的奢望,守着司元柔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已经让他知足,等他日后离开还盼着司元柔能过得无忧无虑舒适自在,得让她处在一个太平盛世才行。 而萧彦处理不好他自己的家事就没有掌控国事抵御外敌的本事,萧淮笙一想到司元柔会被萧彦的无能波及就不能坦然等萧彦继位,他反问皇帝,“等太子御极,大元平稳地走下坡路,皇兄就心安吗?” “不会的。”皇帝下意识否认,但神色难掩三分忧虑,“大元朝臣出类拔萃,一定会尽心辅佐,规劝太子。君臣和睦大元一定会向好发展。” 萧淮笙冷漠无情地击碎皇帝为数不多的侥幸,“一个平庸无能不明事理,还不辨是非多君主,再多的臣子也难将其规劝回来。” 皇帝对萧彦仍存了些许希望,哪怕被萧淮笙破了一盆冷水他还不忍心舍弃萧彦,毕竟是他尽心尽力教养二十年的嫡子,后来又当太子培养,皇帝花费的心血多不能说割断就真断了。但萧淮笙的话还是入了他的耳朵,皇帝一时无法替太子再说好话。 “皇兄三思。”萧淮笙知晓皇帝的心思已经动摇,便没有将皇帝逼得太紧,总要给皇帝留足时间考虑和再挑选一个合适的皇子,届时萧淮笙也要斟酌对司元柔的安排。 皇帝沉默片刻,萧淮笙静静陪皇帝坐了许久。殿外天色变化,在屋内落下浅浅余晖,皇帝忽而问萧淮笙:“你不怕当年的事再发生吗?” 皇帝见证过一切,但从没有直白地问过萧淮笙怎么想,答案一定是不好受的他问除了将萧淮笙的伤疤撕开外毫无用处。但萧淮笙似乎看得比他开,走不出的人反而是当年作为旁观者的皇帝。皇帝小心又谨慎地缓缓问出,随后飞快地补了一句,“你若不愿说就算了。” “我曾有过很强烈的情绪……”萧淮笙紧跟着开口,随后闭上眼睛顿了顿回忆过往,“但现在淡了许多,能换个角度重新看待了,因此没有觉得多么无法面对。手足相争实乃常事,只是在我身上尤为严重罢了。我只是个例,这不应该成为阻止皇兄选择更优秀皇子的缘由。如行军征战成王败寇,哪个皇子能胜出也是其能力的反应,皇兄并非嫡子,在皇位上不仍然坐得很好?” “朕……朕做得不好!” 皇帝被提及,愧疚地紧忙否认,“朕继位不足五载,政绩寥寥可数,大元还是遵循父皇所定下的一切规章,而且……唉!” 他没好意思说出他能继位也是运气使然,太上皇有两个嫡子分别是萧泓笙与萧淮笙,他们才是最正统的候选人,能力才干也都胜出皇帝一大截,可谁知这俩兄弟相争,一个死了一个差点儿快死了,太上皇被气得一病不起疯疯癫癫,皇位如天降一般砸到了皇帝头上。 “臣弟言尽于此,皇兄再谨慎斟酌,早日另择太子的好。”萧淮笙淡淡道:“若太过拘泥于嫡庶,令大元在一位无才无德的君王下苟延残喘岂不是本末倒置?” 萧淮笙告退出宫,赶在天黑前回到淮王府。司元柔左等右等可算把萧淮笙等回来了,“叔叔今日很忙吗?一定累了吧。” 她煮了排骨汤想跟萧淮笙一起喝,结果汤被热了三五次都不见萧淮笙归来,想必一定遇上了很棘手的政事。 萧淮笙歉疚地让司元柔以后不必等他,司元柔还在长身体该用膳的时候不能饿着。司元柔却坚持道:“我特意给你做的,一定要等你。” 萧淮笙不能说服她,只得顺了她的意,“我以后不会这么晚归了。” 司元柔随口问了他一句在忙什么,萧淮笙皱皱眉,不悦地说起萧彦一家,“都是他们的烦心家务事,你别听了。” 然而消息传得快,司元柔白日就听说了,本来她不当回事儿的,萧彦与司映洁过得鸡飞狗跳都是他们自己造的,结果他们那点儿破事儿还好意思麻烦萧淮笙,“他们太过分了,有本事闹腾没本事自己摆平,那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你别气,我今日与皇兄商议暴雨之后休养生息之事,刚好撞见了太子罢了。”萧淮笙笑道:“我也不想管他们,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嗯。”司元柔将萧彦抛在脑后,请萧淮笙喝排骨汤,“这汤回锅几次,肉炖得更加香软了。” 萧淮笙大半年来身体健壮不少,尤其在夏日透薄的衣衫下能看出手臂、胸膛、腹部的纹路。萧淮笙冬日衣衫稍厚,他的身体是被棉衣衬得才不会皮包骨头,现在萧淮笙身上的才是真材实料。 司元柔隐隐生出几分成就感。萧淮笙多长出来每一处都是她好言劝着一口一口把萧淮笙养出来的,而且萧淮笙每月中的发病情况也有缓解,除了必须得靠在她腿上被按揉头部才能保持神智外其他的他能控制和忍受,只是纪行云仍然没找到彻底治愈的办法令人遗憾,但维持现状也令司元柔满足,或许两人就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萧淮笙边品着汤边调侃司元柔哄她,“咱们王府快揭不开锅了,我再天天被补,以后把王府吃穷了你该怎么办?” 司元柔的脸埋在碗里噗嗤笑出声,“怎么可能!我还能短你一口吃的?而且经历了宁城之事,我名下仅剩的店铺生意暴涨,进项越来越多还是能存下银子的。” 她一意孤行令淮王府几近透支,萧淮笙从没阻拦过她还一直帮忙,司元柔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淮笙从金樽玉贵变成粗茶淡饭,她很感激他尽量抽出时间给萧淮笙琢磨肉食,让他那挑剔的舌头多少肯吃一些。 她又大气地给萧淮笙夹菜,说道:“圣上补给我大半银子,我的铺子又能赚钱,过个一两年王府就能回府以前的家业……我也能赎回娘亲留给我的几家店。” 她把嫁妆里的店卖了一半出去,卖的时候心都在隐隐作痛,但她还是坚定地卖了,手里拿着钱虽然令她有安全感,但花出去行善做好事更让她愉悦。她甚至猜测她真的给萧淮笙积福了,萧淮笙的气色越来越好,不光身体健壮几分,连面色肤色都不再是冰冷的苍白感,显现出接近健康人的感觉。 萧淮笙摸了摸司元柔的头没说话,第二天晚上就将司元柔卖了的铺子赎回来给她。司元柔对她母亲留下的遗物有眷恋,萧淮笙哪里舍得让她难过。但说再多安慰的话都不如做出实在的事情,于是萧淮笙沉默地把房产地契往司元柔手里一塞就去沐浴,留司元柔在原地呆愣,一会儿后才拿起来不可置信地查看。 “叔叔……”司元柔粗略地数了数发现一家店不少都回来了,然后估摸了所需的银两,“你哪来的银子?” 王府家业都在司元柔手里,萧淮笙做事前没知会过她,更没动王府账上的银子,是以司元柔事前一点儿都不知道。但萧淮笙一个人哪能有这么多银子,他该不会出去跟别人借钱了吧? 司元柔顿时心疼,一想象到萧淮笙去别人府里商量借银子,她都替萧淮笙抹不开面子。萧淮笙鲜少管钱财之事,像个不理凡尘俗世的清高之人,但为了司元柔竟然肯去沾染铜臭…… “叔叔……”司元柔冲上来到萧淮笙沐浴的屏风外,她满脑子萧淮笙在别人府里放下面子的场景没多想就绕过屏风,手扒着屏风的边刚要继续走一不小心看见了萧淮笙的背。 她低低惊呼一声随后捂住嘴,萧淮笙的肩背肉眼可见的结实,还有鲜明的棱角弧线和深深浅浅的骨骼与肌肉的拼接。在蒸腾的水汽中他的背上有点点凝珠,几缕散落的黑发蜿蜒地贴在皮肤上带来莫名的冲击感。 萧淮笙猛地警惕回望只见司元柔转身狼狈地跑了,浅红的裙角一眨眼绕过屏风飘走。萧淮笙往下沉了沉身子,心中一片懊恼。 “何事?” 司元柔定了定心神,才在屏风外红着脸小声问萧淮笙是不是跟外人借银子了,借了多少,她明日就去还给人家,不能让萧淮笙欠别人人情。 “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银子,你不要担心。”萧淮笙一阵头疼,半晌才恢复司元柔。他不禁在司元柔眼里他到底是什么形象,莫不是个粗野鲁莽不通才艺,吊着半口气的清贫之人? 萧淮笙脸色苦闷,他该如何纠正司元柔对他的错误认知?司元柔又拿他当什么呢? 司元柔愣了愣,自动抓住重点,“你藏了私房钱?” 第62章 颠倒黑白 气氛一瞬间凝滞,室内只余萧淮笙身体移动带出的水声。萧淮笙尴尬地靠在浴桶边儿上倚着头,望向司元柔的方向说道:“那不是私房钱……” 而司元柔的嗔怪隔着屏风都能传过去,“你还狡辩,王府里的账我最清楚了,你用的不是账上的那就是你的私房钱。” 萧淮笙捂了捂额头,他也不太记得那些钱什么时候留下的了,“我以前随身装银子,没用出去的就随便放了,时间长了我都记不清,要不是为了给你赎回铺子我专门翻找,这些银子恐怕都长毛了。” 他真不是故意瞒着司元柔存银子,司元柔说得好像他私藏银子偷偷出去干坏事儿似的,他自己几乎没有额外开销,银子当然都用来养司元柔了。 司元柔又核对了银钱数量,萧淮笙若只是把随身带的零钱攒起来就能给她赎回铺子,他身上到底揣了多少银子,“你出门不要带那么多,不安全。” 她倒不是不准萧淮笙手里存钱,王府银子大半都属于他,司元柔只算是代管。她只是对萧淮笙额外还有巨款很震惊,也担忧他被人盯上。 萧淮笙继续沐浴,边擦身子边对司元柔道:“以前谁能劫我的财?以后也没人能奈何我。” 除非他自己要用出去,不然没人能从他身上偷。而且萧淮笙虽然身上装的多但他几乎不在外面逛,多数情况原封不动地装回府。曾经他很嫌银子烦,不带上点儿出门不方便,带上了又常常觉得没用,现在交给司元柔管他乐意至极,“我好像还剩了点,全数交给你来打理。” “你可以自己装一些。”司元柔提醒道:“或者让你的小厮来装着,出门总不能太拮据。” 萧淮笙想了想他真的用不上,不然银子也不会被他存起来这么多,“我的开销都在王府经你的手,在外我绝不寻乐办完正事就回府,你把银子收起来自己支配,不然我用不上早晚也是花在你身上。” 萧淮笙总想尽量满足司元柔,她以前过得孤单又缺少关爱,还不是个主动提要求说出喜欢什么的人,但萧淮笙从日常相处看出司元柔喜欢银子,世俗又带几分可爱的真诚,索性他给司元柔一些满足她。 司元柔稍稍感动,萧淮笙愿意把一切钱财都托付给她,还要用在她身上。这一点除至亲之人外谁也不能做到,她跟萧淮笙也不见外了,如数收了他的“私房钱”清点一番,默默揣进自己兜里。 夜渐渐深了,司元柔还在挑灯记账,再给手下几家铺子的掌柜们写信,奋笔疾书不知何时忙完。萧淮笙在床边靠着挑了支司元柔的簪子把玩,等司元柔上床吹灯歇息,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司元柔来,萧淮笙疲惫地按按眼间的鼻梁,催促司元柔,“你再不睡长不高了。” 司元柔立即停笔,不得不听从萧淮笙的赶紧休息。近来萧淮笙总给她比个子,说她大半年了长得不多可能以后都不会长高了,把司元柔气得不行还不能对萧淮笙发作。 其实她前世身量长足也只比现在高一点点,她已经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早过了身高生长最快的年纪,现在她长个子不明显……她长得是别的地方。 萧淮笙满足地揽住司元柔躺下,一挥手室内陷入黑暗与寂静,他轻轻拍拍司元柔的背给她哄睡,他也从抚摸她柔软的身体中得到些许心神安宁。她变得越来越软嫩,隔着轻薄的寝衣萧淮笙指尖若有若无地感受到她的体温,是比他微凉的感觉,抱在怀里很舒适。 司元柔侧身躺在他身边,双手蜷在胸前静静睡去,这是格挡的姿势。天气热她不愿意贴萧淮笙太近,用手抵在两人中间她才不会被热醒,但这却令萧淮笙隐隐不快。 司元柔曾经喜欢贴着他腻在他身旁果然只是利用他,现在他没用了就推得远远的。明明萧淮笙早就知道司元柔的目的,他也愿意给司元柔暖手脚甚至白日里都时不时主动牵起她手问她冷不冷,帮她暖一会儿。 他心甘情愿当一个暖炉,但真被司元柔推开他又莫名其妙地不快,萧淮笙想了许久都不清楚缘由。很正常的事竟然能惹得他憋闷,莫不是他病情又加重或者产生新的演变令他无法控制情绪? 他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低头靠近司元柔的发顶闻着她的发香才渐渐平复心绪,她就是他的良药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回。萧淮笙不再深想,司元柔爱如何看待他都好,他只要还能离她近就可以。 司元柔以为她阻止了宁城水患又填补了王府亏空,淮王府已经恢复日常运作,方景苏也已从宁城一带回来她能彻底放心了,结果一大早见到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淮王府的人——柳氏。 她今日无事,特意多休息了一会儿想必柳氏等了许久,柳氏或许会误会。这也不能怪司元柔,她不知道柳氏会突然上门,柳氏早点儿送张拜帖过来她并不会故意晾着柳氏。 但司元柔不想解释,只在柳氏行礼后淡淡地让她起身,“二婶,好久不见。” 柳氏坐在司元柔侧下方,拘谨地捏几下帕子,思索怎么跟司元柔开口,“柔姐儿,你好久没回将军府了,老夫人很想你。” 柳氏前来一趟肯定不是拉家常表达关切的。司元柔抿一口茶,柳氏的话像风一样从她耳畔过去,老夫人跟二房一家亲近还来不及,如何会记得外嫁的她,她只出于礼貌多问一句,“祖母近来身体如何?” “就那样……年纪大了渐渐显出问题,也不容易治愈。”柳氏说得磕磕绊绊,不太好意思讲。 司元柔琢磨柳氏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有事麻烦她,但要请她帮忙最好和老夫人一同前来才算有诚意,光柳氏一个与她毫无血缘的长辈哪里够格,“祖母在府里忙什么?” 柳氏怕什么来什么,老夫人自打被她撞到之后腰就不好,前段时日下不了床,近来好不容易能走两步了腿脚也不利索,走得慢还有些拐。柳氏完全不敢与旁人说起此事,显得她为人儿媳不够孝顺,但司元柔问柳氏不敢隐瞒,如实答了,毕竟她此番前来有求于人。 “让祖母多注意身体。”司元柔嘱咐柳氏,还有些不放心,“改日我让宫里太医给祖母去看看。” 前世老夫人没经摔到这一遭,身体还算硬朗走路都带风,至少司元柔被害死的时候老夫人还健健康康地活着。但老人家最怕摔,尤其那时候天冷摔一下更严重,司元柔不太确定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担忧老夫人早早去了。 尽管老夫人偏心二房,对司元柔几次索取,但司元柔作为孙女若干看着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她良心过不去。让太医去给老夫人看病也算她尽孝心,至于她本人就不专门回府了,若见到老夫人恐又生不快,让两人的祖孙关系更加淡漠。 维持现状司元柔已经满足,她跟老夫人不亲近但也没到断绝关系结仇的地步,她还不至于偏激至此,跟老夫人保持表面的礼貌与仁孝便好。至于请太医……是因为司元柔有一瞬间心软,并非念及亲情,而是她陪伴萧淮笙照顾他许多日子,对处在病痛中的人都多了些关心,见不得旁人受苦。 老夫人尚不至于无法医治,好好养身体一定能恢复,但萧淮笙不知道何时才能痊愈,甚至不确定有没有痊愈的机会。 柳氏却见司元柔体贴老夫人,当她好说话念及将军府的亲情,心中大喜,应道:“柔姐儿放心,老夫人婶婶一定会照顾好。婶婶来是想求你件事儿。” 终于来了,司元柔冷漠轻笑一下,等柳氏接着说。 “都是你大姐姐的事儿。”柳氏尚一无所觉司元柔的变化,放心地说出要求,司元柔年纪小又心软肯定是个好拿捏的,她没有不应的道理,“你也知道洁儿现在名声不好,外面传言还很难听……” 司元柔微微有些不耐烦,萧彦的家事麻烦了萧淮笙还不够,还敢来打扰她,而柳氏还在滔滔不绝。 “但你在外面的威望高,你跟洁儿都在风口浪尖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婶婶想请你帮洁儿说几句话,就说是洁儿提醒你要修堤坝避灾的,她还私下里交于你许多物资让你不要声张,她不想太过招摇。而你是她的姐妹见不得她被百姓误会,才不得已说明真相。” 司元柔没忍住笑了出来,柳氏也跟着展演一笑,当司元柔答应了。她就知道司元柔好说话,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二婶,您怎么想出这些话的?”司元柔居高临下看着柳氏得意的眼神,再次质问她,“您又如何好意思说给我听?” 司映洁确实也知晓宁城的水灾,可她从没跟司元柔说过甚至撺掇萧彦阻拦,司元柔又不是失忆了当然记着。但司映洁的行为只能算自私,不算错处,司元柔也不会上赶着行侠仗义教训司映洁,无非是她与司映洁选择不同罢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并非救世主。 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司元柔始料未及,她名下店铺生意暴涨也与此相关,她当做一个短暂的意外之喜后仍然精打细算地生活。而司映洁的选择令她跌入低谷也是她应得的,被百姓指点几句很正常。 “我不会颠倒黑白的。”司元柔冷淡地逐客,“二婶请回吧。” “洁儿她……她真的需要你帮忙。”柳氏脸色一变,挤出几滴眼泪抹着说话,随后真的太担忧司映洁而哭了出来,求着司元柔,“洁儿被太子关了佛堂日夜抄经给百姓祈福,她伤了太子侧妃国公府那边不肯善了,太子把洁儿拉去给他们一家赔礼道歉,洁儿在东宫面子里子都没了,你不帮她挽回名声还有谁能帮她?” 司映洁落到如此地步还不是她自己做的,司元柔毫不同情。尤其是方景苏回来后告诉她有人故意在修堤坝的时候使坏,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映洁。旁人就算对司元柔大兴土木有意见,最多不出力干看着罢了,世上只有司映洁会故意给她唱反调。司映洁故意想让宁城百姓受灾的心思就不值得司元柔给她洗白。 “她抄经都罚得轻了。”司元柔冷笑一声,事前抄经还算祈福,万一上天真感受到司映洁的诚意下的雨变少也算幸事,事后抄经不过做做样子骗她自己良心自我感动罢了,还真以为她干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至于司映洁刺伤赵丹若,道歉也是应该的,萧彦对司映洁有情才会私下里这样轻微地罚她,在司元柔看来不过不痛不痒的事情,“等她把经抄完,太子侧妃原谅她,百姓忘了她,姐姐的风波自然就过去了。” 做了坏事的人,哪能妄想逃脱惩罚甚至抢占别人的功劳,柳氏太过异想天开了。 柳氏一下子急了,“你眼睁睁看着洁儿被骂,不会于心不忍吗?” 司映洁受苦一日,柳氏的心都像被钝刀子磨一般生疼,尤其是她的夫君司文定在朝中被司映洁牵连,日日抬不起头。司映洁的弟弟司寄旻也未能幸免,在学堂里被别家孩子指指点点。 柳氏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低声下气地求到司元柔这里来,她想了许多办法唯有司元柔这里可行,偏偏司元柔不肯答应。 她多日来的焦灼担忧,又加上清晨久等司元柔不来的怒火全都在这一刻爆发,说起话来声嘶力竭,“洁儿是你的姐妹,你只要说两几句就可让她脱离困境,这一点儿忙你都不愿意帮,你夜里能睡得安稳?” “我睡得好着呢,不劳二婶担忧。”司元柔淡淡撇过头,“每晚都有人给我盖被子,给我靠着,还能哄我,我睡觉都不做梦了。” “你……你?”柳氏目瞪口呆,她说的话是问司元柔怎么睡的意思吗?司元柔装傻充愣,还跟她炫耀,“你不知羞!” 司元柔起身,不知羞的一直都是二房一家,她不陪柳氏浪费时间,“我还有事,婶婶早些回去照顾祖母吧,不然您不好好侍奉长辈还来威逼我这个小辈的事传出去于姐姐名声更不利。” “你敢……威胁……”柳氏在司元柔犀利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弱,恰好萧淮笙回府正巧看到柳氏手指指着司元柔,他一瞬间想给柳氏切下来,“哪里来的聒噪之人?” 柳氏手上蓦地一痛见红了,她在萧淮笙面前完全不敢放肆。萧淮笙不理会柳氏的行礼,直接让王府小厮抬了柳氏扔出去。 柳氏还要面子,当即不敢再纠缠司元柔狼狈地跑了。 萧淮笙关心司元柔有没有吃亏,司元柔笑着摇了摇头萧淮笙便放心了。这时王府管家张吉来通报太子来访,司元柔不悦地皱眉。 第63章 永绝后患 萧彦穿过回廊时,正巧见殿内萧淮笙一指点在司元柔的眉心,她皱起的眉头倏地松开,面容因惊诧而显得懵懂。然后他听见萧淮笙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拢去,告诉司元柔小小年纪别皱眉,显老,被司元柔笑着推开。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司元柔精美的衣服上,灼灼烈日下映射出流动的细碎光芒让她既有成熟女子的美丽又有少女的灵动,她正处在将熟未熟的最好年纪,而她的身侧是已经成熟的男子。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少,看起来却登对到令萧彦刺眼。 萧彦驻足与走廊尽头,一动不动地望向前方二人,自嘲一笑。他曾自信地认为他娶了司映洁一定生活美满愉悦,而司元柔胆敢得罪太与司映洁就该落得冲喜的下场在皇叔身边日日心惊胆战地侍疾。结果才不足一年的时间,两边就反转了,甚至此刻轮到他来求司元柔。 司元柔见萧彦来了又不进门,拖拖拉拉的更加厌烦他。司元柔没耐心等萧彦发呆,转身就要走,萧彦这才将将回神。 萧彦拦住司元柔,紧忙道明来意,“皇婶,侄儿有事相求,可否请您到东宫一趟?” “因为太子妃?”司元柔抗拒地后退几步,站在萧淮笙身侧冷漠地回绝道:“不去,我王府中有要事走不开。” 萧彦一阵苦笑,司元柔找理由搪塞他给他留面子,实则就是不肯去,但他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司元柔这边,“皇婶,洁儿她与我置气,在佛堂不吃不喝,我同她说话也不理我,让她抄写经书她一个字不动……我真的拿她没办法,请皇婶劝劝她。” “她自己不肯做,我去有何用,难道我去替她吃饭抄经?”司元柔刚被柳氏打扰,紧接着被萧彦烦忧,都是因为司映洁。司元柔再听到司映洁的名字耳朵都要嗡嗡响,受不住了。 况且司映洁也不一定听她的劝,她去了只能白费口舌不落好。 司元柔摇摇头,让萧彦若无他事就回吧。 萧彦仍不肯放弃,急声争道:“你们是姐妹,洁儿不肯饮食又不跟人交流,你不担心她吗?” 司元柔坦然笑道:“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忧她。” 司映洁一定很惜命,不会真把她自己的身体作出问题的,也就萧彦看不穿司映洁的苦肉计火急火燎地求人开解司映洁。 “想来太子妃也不想这时候让我看见她落魄的样子。”司元柔笑道,司映洁一定受不了在司元柔面前丢人,恰好司元柔也没兴趣看她的笑话,“太子,恕我帮不上忙。” 司元柔说话很客气,但里里外外都透露出强烈的拒绝之意。萧彦想不到他还能用什么理由说服司元柔,站在殿内像定住似的。 萧淮笙对萧彦就不客气了,直接让他自己的家事自己想办法,别来打扰司元柔。萧彦自己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就受着,哪怕让太子妃在佛堂待一辈子都不要来找司元柔。 “皇叔……”萧淮笙的话很严厉,萧彦对上他不禁发怵。道理萧彦都懂,他当然知晓与司映洁的矛盾该两人和解,然后在解决她对外的问题。结果他与司映洁纠纠缠缠竟然弄不清,不得已才来求外人。外人不肯帮他的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萧彦不好意思再久留,愧疚地致歉道:“侄儿打扰皇叔皇婶了,下次带厚礼赔罪。” 萧彦离开后,下意识往后回望,司元柔在萧淮笙身边美目微弯,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气氛平淡和睦。萧彦不知他们两人会不会像他与司映洁一样吵吵闹闹,光凭猜测就觉不太可能。 他们两人的性子都不像是会产生摩擦的,而萧彦自知他与司映洁的脾气有些许不和,矛盾是必然。 司映洁曾经的温柔小意都是刻意隐忍出来,她心里仍然会有各种小性子和手段想使出来,明里暗里地让萧彦头疼,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真变化的。萧彦回东宫想了一路,尽管司映洁是他心悦之人,他也必须磨磨司映洁的性子不然以后矛盾不断,日子过不成了。 司映洁在密闭的佛堂中坐着,她把自己形容弄得狼狈,发丝凌乱灰白的衣袍占了土,周围放着一堆杂乱的经书。整间灰暗的房内只有她手边点了一盏小油灯。虽然司映洁故意没打理自己想让萧彦心软,但她现在的生活条件也确实不好,比之前乃云泥之别。 门吱一声被推开,萧彦随着照进来的光进门,被形容枯槁的司映洁引得揪心。司映洁见萧彦如见天光,她想求饶但生生忍住,闭口不言等萧彦先心软。 可萧彦头一次对司映洁淡漠如冰,他走到司映洁身后,“你爱如何如何,没人管得了你了,我也不会再督促你抄经。没有足够的经文送给母后过目,你且在此住一辈子吧。” 司映洁被萧彦阴冷的嗓音刺激得头皮发麻,萧彦的话更令她恐惧。不该是这样,萧彦该心软地放她出去说尽好话哄她,然后找人待她动笔象征性罚过便是了,怎么如此冷漠? 她心里一慌,拉住萧彦的衣摆求道:“殿下,妾身知错了,您绕了妾身。” 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疼,萧彦狠狠别过头当没看到,“你好自为之。” “殿下!”司映洁震声喊道,响彻佛堂大殿回音不断。她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询问,“妾身抄写一份就知道错了,剩下的让婢女代写可好,反正母后不会真数。您真要让妾身抄完,妾身都要手断了如何服侍您?” “全抄。”萧彦拽回他的衣摆,“我以前太过纵容你,以后不会了。你既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就该本分守礼,如果你不行我还有别的女人。” 年少一见钟情的女子,那算什么?萧彦曾认为那一眼就是万年,他可以与令他春心萌动的姑娘恩爱一生,结果事实告诉他当年那一眼才是泡影,是他脑内短暂的美好幻想,他与那女子的现实就是一团琐碎,将虚幻的美好消磨殆尽。 司映洁当真慌神,她追问萧彦为何说出这种话,质问他是否变心了。她肯全抄佛经,比起多写几百张纸她不能真让萧彦厌恶。 萧彦并非变心,只是他见了皇叔与司元柔两人太过艳羡,心里翻腾得难受。他与萧淮笙相比显得情缘差劲,能力也不行,没有拿得出手的特质。 “我去求皇婶开解你,皇婶都不想掺和你我之间的事。”萧彦也很心累,同司映洁说话带着三分疲惫的语气,还有被司元柔无情拒绝的失落,“你再这样下去,连我也不会管你了。你在东宫不会饿死,但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去。” “你去见了司元柔?”司映洁惶惶不安,“她……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萧彦拧眉,司映洁的关注点诡异,她似乎没听懂他话里再给她一次机会的深意,全想司元柔去了。 司映洁手扶在地上下意识抓出几道痕迹,她自打猜测司元柔也重生回来就怕萧彦跟司元柔私下相处,万一司元柔同萧彦说出真相她就全完了。 她仔细观察萧彦的神色却觉他还是不知道的样子,再追问一遍让萧彦复述司元柔的话,听了之后才放了一半心。司元柔没告诉萧彦,是她不敢说还是她并非重生,因为其他机缘知晓宁城之事,司映洁想不通但至少现在司元柔对她没有威胁,她还有时间永绝后患。 萧彦见司映洁走神生出一种不耐烦,他越来越看不懂司映洁了,两个人连说话都能跑偏。萧彦不欲多说,“你最好赶在十月秋猎前将佛经抄完出来,我还能顾忌你太子妃的面子带你去行宫。不然你自己在佛堂住到过年。” 司映洁一口答应,保证抄完。她必须尽快出去,时间与机会不等人,错过秋猎下次就难了。 萧彦拂袖而去,司映洁顾不上管他是不是去寻赵丹若排解心绪,一门心思专心抄经。不过这次萧彦走到赵丹若门前却没进去,赵丹若可爱纯真的音容笑貌在他脑中一一闪过,本来讨喜的姑娘却令他忽地乏味。他脚步一转去书房静静冥想。 他回忆起当年一眼,又想想现况,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喜欢司映洁什么了,那种朦胧的感觉将退未退,司映洁身上还有那张熟悉的脸,其他的都变了。司映洁没有纯真干净的笑容,眼底心思算计层出不穷,她也没有清爽明媚的气质,没有规矩守礼的拘谨,而司映洁缺的这些特质,萧彦在赵丹若身上找到了填补,赵丹若因此才入了他的眼。 似乎他当初的喜爱的特点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司映洁身上,另一部分到了赵丹若那里。萧彦按按头赶走奇怪的想法,他简直魔怔了才胡思乱想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怎么可能呢? 他看到的心悦之人明明只有一个女子。 …… 司元柔在极短的时日里填补王府亏空还有盈余,她给王府众人涨了月奉,给了去监工的方景苏一份大赏,没有他守着司映洁兴许真使绊子成功。司元柔又给她的封地一带即连着宁城的几座城镇送去银两帮忙修缮房屋,雨水虽然没淹死人,但大雨使得不少人家房子受损,该修补一番。 她的银钱来自于百姓也要用于百姓,花出去不光她自己心安也能再积攒福气,她盼萧淮笙康复,也盼她自己不要经前世那么多坎坷,她想和萧淮笙一生顺遂无忧。 方景苏得了赏,说了一连串话夸司元柔,貌美心善还纯洁无暇等等,把司元柔夸到脸红然后被萧淮笙踢了一脚。方景苏满头疑惑,紧接着他听到萧淮笙夸了司元柔,还摸了她的头。 原来小嫂子不能让外人夸,得师兄自己夸,方景苏谨记于心。 萧淮笙将手敷在司元柔的手背上握紧,她如珍宝令人爱不释手。她来到王府,萧淮笙想他一定上辈子积德才遇到司元柔。 日子过得很快,但夏季的酷暑燥热而持久,已近十月才稍稍凉爽。不过十月之后天气会急剧转凉快速进入冬日,皇帝挑了中间不算热也不会冷的日子携王孙贵族前往西山行宫,进行一年一度的秋猎。 第64章 你跟她们不一样 出行前夕,萧淮笙如往年一样告知皇帝他不去,通常皇帝知晓后不会劝他,毕竟以他的身体不适合远行。但今年皇帝派了章德来,让他能去则去。 章德笑眯眯地挽着浮沉,对萧淮笙道:“王爷,以前陛下体谅您身体不好,但如今您身体有所好转不如与陛下一同前往,也好让其他皇家子弟开开眼。” 萧淮笙冷淡道:“不去。” 他早过了争强好胜气焰十足的少年期,多年病痛又令他对身边一切都看得淡然,比起去狩猎捕杀的血腥,他更愿意在府里翻看书籍偶尔摸两把司元柔的头发。 “王爷……”章德不得已说出皇帝的顾虑,“明年鞑靼使臣会出使大元,您去狩猎便能威慑外族。” “我不去也能。”萧淮笙打发章德回宫,“只要我还有口气,那些心怀叵测的宵小之辈必不敢犯大元。” 司元柔在一旁默默听着,水灵灵的大眼望向萧淮笙。萧淮笙当她担忧,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放心,我也会护好你的。” “我不怕。”司元柔笑出声来,萧淮笙言语间的自信令她仰慕,而他严肃又认真的承诺令她高兴又感动,她挽住萧淮笙的臂膀,身子向他靠去。 章德静静垂首闭眼,每次皇帝派给他请萧淮笙的差事已经够为难他了,他到了淮王府还要被刺眼,毫不顾及他的创伤。 “狩猎是什么样的?”司元柔没去过,好奇地问萧淮笙。 萧淮笙没病的时候去过一两次,挑着模糊的记忆给司元柔讲,“就是在一座半青不黄的荒山上驻扎,到林子里四处走走,设下陷阱或者射杀猎物……实在无趣!” 司元柔想象一番,确实没什么吸引力,也就不多问了。前世萧彦不喜她,秋猎时他带着东宫宠妾去了西山行宫,而司元柔被留在东宫守着空旷寂寥的宫室。那时她心中苦闷却只能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不然旁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笑话她。如今想来心里释怀,没那么委屈了,司元柔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不去也没有遗憾。” “哎哟!”章德受不了萧淮笙的劝退评价,一拍大腿急着给秋猎正名,“每年秋猎的时候正值西山枫叶变红,在行宫住上一月可见连绵的山峦由青转红的盛景。而且林子并非普通的山野之地,那里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淮王妃若喜欢不如去挖两株回府栽种。还有林子里的动物也活泼可爱的紧,前年猎到一只白狐被赏给静妃娘娘,现在静妃娘娘都爱不释手。” 章德试探道:“王妃要不要去看看,秋猎不光可家眷随行,女子也被分了马匹箭矢可以去林子中捕猎,兴许您也能猎着什么好东西。” 司元柔挑眉看向萧淮笙,章德说的跟萧淮笙的评价差别悬殊。萧淮笙却轻笑一声对章德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章德已经充分体会到萧淮笙的情调不在此,他转向司元柔,“好不好看还得王妃说了算。” 司元柔稍作犹豫,她长这么大都没去过狩猎,而且萧彦前世故意不准她去她难免有些不满,像少女丢了面子赌气般地要争一口气。但她终究理智压倒情绪,拒绝道:“算了,好看我也没得眼缘,多谢章公公盛情邀约了。” 章德诧异,司元柔方才明明有几分意动,他都预知萧淮笙会为了司元柔一口答应,暗喜回宫顺利复命了,结果司元柔竟然回绝,章德不解询问缘由。 “我不会骑马。”司元柔歉疚地笑笑,“若我去了只能一路马车拖延进程,到了行宫也是住在宫里鲜少外出,女子的狩猎我更不能参与……” 还不如留在府里照顾萧淮笙,虽然萧淮笙已经能慢慢在月中控制他自己,实在不行还能靠在司元柔腿上缓缓,但司元柔还不放心与萧淮笙去太远的地方。行宫的位置在京城与西边城镇的交界,翻过西山都能出京了。路途太远万一萧淮笙遇到突发状况他们都来不及赶会王府。 “不会骑马的女眷有很多,而且陛下不在女子间设比,您只要沿途看看风景也好……”章德还要再劝,司元柔仍是摇头婉拒。 可萧淮笙突然又问一遍司元柔,“你不会骑马?” 司元柔愣愣地颔首,大元会骑马的女子是大户人家姑娘中的少数,多需家境富足才能有不让女子抛头露面的场地和请师父教导,而且女子学了之后也没有多少机会施展。投入多而繁琐,许多人家干脆不让姑娘学骑马剩了麻烦,只有精心培养女儿的家族才会将骑马当做才艺教与女子。 “你怎么不会骑马?”萧淮笙怪异,司元柔是大将军的女儿就算看也能看会骑马,“你父亲没教你,不让你学?” “我爹爹很忙……”司元柔解释道:“他想教我也没时间,我们聚少离多都见不了几面。” 她说着渐渐低下头,“而且父亲去世时,我还小得连马都上不去。” 如果她现在还有父亲,她一定能跟父亲好好学习骑术,可惜父亲走得太早了。 萧淮笙了然,司元柔没被教过刚好他来教。他对章德道:“去,记得给王妃找一匹温顺的马。” 章德如临大赦,果然能改变萧淮笙主意的只有司元柔,或者只因为司元柔。他紧忙答应下来,“行宫新养了几匹马,其中刚好有初长成的小母马,给王妃用来学习刚好。” 萧淮笙即刻与章德商定,司元柔还没反应过来,“叔叔,你要教我骑马吗?” “嗯。” 司元柔如坠梦中,不可思议还带几分胆怯,她弱弱说道:“叔叔的骑术一定很厉害,你教我的时候不准笑我。” 如果父亲教她骑术,司元柔不论怎样都不担心被父亲取笑嫌她笨,反正她从小到大各种样子都被父亲知道了。但萧淮笙不一样,司元柔还称她为长辈,却不能将他真正当做亲近的长辈,她不想让萧淮笙看到她出丑,也不能接受萧淮笙嫌她难教。 “你一定不能嫌我笨,不然我不跟你学!”司元柔又特意叮嘱,萧淮笙但凡敢笑她一声,她就去找别人学好了再回来给萧淮笙看,反正只不准他来取笑。 萧淮笙不算是个有耐心的师长,但对司元柔他仅有的一丁点儿耐心被无限放大,他的时间花在司元柔身上稍不注意就过了许久,似乎快得他无知无觉。因而对司元柔的话萧淮笙没半点儿迟疑应下,“不会笑你。” 他揉揉她的头,“尽胡思乱想,我怎么会笑你。我们时日长,慢慢教总能教会你。” …… 前往行宫的路上司元柔乘马车,路上萧淮笙来不及教她,要等到了行宫之后才有马场。但这丝毫没打消萧淮笙给司元柔提前上课的心,他在外面驾着马绕到司元柔马车的窗户边,撩开帘子,“出来与我共乘一骑,坐在马上试试感觉。” 司元柔在山路上被颠得起起伏伏,身子骨快散架了还头晕,她也想出去透透气。但前前后后的队伍都有很多人,从最前面的皇帝仪仗到后面萧淮笙与诸位皇子公主,后方还有朝臣家中的年轻公子随行,司元柔贸然出去与萧淮笙一起骑马太招摇,“不了,等到行宫再学吧。” 萧淮笙皱眉,“不舒服?” 司元柔的小脸泛白,她还时不时轻抚心口顺气,萧淮笙不由得担忧。学骑术随时可以,她的身体最要紧。 “晕,胸闷。”司元柔忍着不适说了简短的几个字,她没想到山路走得久了会难受,以往从没出现这种状况。不过她以前只在京中平坦的官道上走,每次走得也不算远,未料第一次走长而崎岖的山路会不适。 “出来骑马会好。”萧淮笙让司元柔到前面车缘上,他把她抱到马背上来。 司元柔还怕太招摇惹眼,但她越来越不舒服了只能顺从身体反应,老实地听萧淮笙的话出了较帘。 马车还在前行,萧淮笙同步跟在马车身侧把手伸向司元柔。司元柔颤颤巍巍扶着马车起身,想把手给萧淮笙又不敢。他距离马车还有一个小臂的距离,而他的马很高,司元柔跪在车缘上马背几乎与她的头平齐,她就算把手伸过去也不知怎么翻上去,万一摔在路上可不行。 看出她怕,萧淮笙驱着马离马车又近一些,继续伸着手道:“你站起来,我提着你的腰把你放上来。” “我……”司元柔跪坐在车缘仰望萧淮笙,定了定心神后鼓足勇气站起身。是萧淮笙来抱她的话一定不会让她摔了,她将手圈住萧淮笙的胳膊,然后紧紧闭上眼睛。身体一阵腾空后司元柔斜斜落在马背上,侧身坐在萧淮笙身体前方。 她缓缓睁眼,往下面一看不禁又抓紧了萧淮笙的衣袖。太高了,马儿走得还快,土地与山石从离司元柔很远的地面快速向后褪去,一眼就让她发虚。 “把腿分开。”萧淮笙还一手拦着司元柔的腰给她支撑,司元柔尚未坐好。司元柔在萧淮笙的指导下缓缓抬起一条腿跨过马背,成功骑在马上。 萧淮笙贴在她身后,从她腰侧伸出手来掌控缰绳,司元柔只需要往后靠着再用手扶着他就能稳定住。 “第一次骑马?”萧淮笙问道。 司元柔点头,“好高!” 马匹身侧的一对蹬子由萧淮笙踩着,司元柔脚下虚浮,腿部落空的感觉让她腿软,她只能将上半身多往后贴一些完全靠近萧淮笙怀里才不怕掉下去,对萧淮笙俨然满满的依赖。 萧淮笙挺直腰背让司元柔靠得稳一些,还放慢节奏让司元柔适应,“往前看,看向远方不要低头。” 司元柔不敢低头了,定定看向远方的山峦。视线落在遥远处,马儿的高度与速度就被下意识忽略,渐渐地司元柔适应了坐在马背上的感觉,还指着远方的红色山林问萧淮笙那是不是西山。 萧淮笙回道:“嗯,但西山山脉很长,那里才是一个山脉的边罢了,到行宫还有很远。” 还有很长的路司元柔也不紧张了,安心靠在萧淮笙身上四处张望。而萧淮笙在她不注意时加快马儿速度跟上前方皇帝仪仗。 他的马前前后后移动,被沿途队伍中的不少人都看见了。一双人影,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在矫健的快马上衣袂飘扬长发飞舞。随着太阳渐渐低沉,他们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越来越长,而马背上他们的面容如影子一般变得模糊不清,但并不需要被看清便知两人是何神采。 司元柔不再小心又拘谨地正对前方而坐,改为身子稍稍侧一些枕在萧淮笙肩膀上,双手抱紧他的腰不让自己掉下去。 “头还晕吗?” 萧淮笙关切询问,司元柔在他脖子间蹭蹭脸,萧淮笙放心了。 这时司元柔才察觉旁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有的带几分调侃揶揄,有的惊讶,有的装没看见般如常,还有的人面露嫌弃。果然是她跟萧淮笙太招摇了,别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在马车里,只有她跟萧淮笙一匹马走了半日。 司元柔附在萧淮笙耳边低若蚊蝇地告诉他,萧淮笙则冷冷瞥一眼闲杂人,“你跟她们不一样。” 一日到不了行宫,队伍半路安营驻扎。众人从马上和马车上下来,等待随行侍卫扎营。司元柔与萧淮笙站在小路边儿静候,夜里山风有些寒凉,司元柔不自觉往萧淮笙身边走近一些。萧淮笙看破不说破,揽住司元柔的肩膀。 司映洁下车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司元柔落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跟她问好。 “给皇婶请安。”司映洁峨眉弯弯,含笑给司元柔毕恭毕敬行礼。 司元柔打量她的手,开口先问她:“你抄完经书了?” 那么多佛经要抄,司映洁的手都快废了吧? 司映洁恰到好处的笑容霎时僵住而后碎裂,她叠在小腹前的双手一紧,没控制住掐了自己差点儿劈了指甲。司元柔一定是故意看她出丑,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65章 你我本就是夫妻 司映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丝毫不敢表现出被司元柔讽刺的怒气,尤其是司元柔身侧的男子令她惧怕,那是与萧彦完全不同的气场,不是她的算计能拿捏之人 司映洁走近,欲拉起司元柔的手却被躲开,她叹一口气掩饰尴尬,道:“皇婶,我勤勉多日才将经书抄写完,这才赶得及见您一面,不然你我虽都为皇家妇,一年到头见的次数却寥寥可数。” “我时常怀念咱们在闺中的时候,你我形影不离互相到对方院子串门的日子。”司映洁仰首向天看去,神色些许怅惘,不一会儿回头笑问:“太子今夜单独扎帐,皇婶来我的帐子与我叙旧可好?” “侄儿媳妇,婶婶今日怕走不开。”司元柔委婉回绝,她侧身望一眼萧淮笙,“太子不能陪你,王爷却时时刻刻要我相伴左右,若与你叙旧时间长了恐怕王爷孤寂。” 萧淮笙被点,还被明晃晃说出来他对司元柔的需要,不禁身子发热。他与司元柔明明是取暖和安抚的关系,各取所需罢了,为何从司元柔口中说出带着几分不可描述。 “我不……”萧淮笙说至一半被司元柔捏了手,老实闭口不给司元柔拆台了。 司映洁被他们的恩爱刺激,强笑道:“许久不见,皇婶不想知道将军府的近况吗?” 这话不好直接拒绝,说不好会被外人当做不孝顺。司元柔暗笑司映洁敢给她挖坑,答道:“我知道的,虽然我平时很难有时间回去,但将军府的大小事我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二婶专门来淮王府与我说过。” “母亲?”司映洁惊诧掩唇,思索一番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司元柔见状善意提醒道:“跟太子同一日来的,二婶前脚刚走,太子后脚就来了。” “这样啊……”司映洁恍然大悟,原来那日不光萧彦去寻过司元柔,她的母亲也去见过,甚至是低声下气地求司元柔,为了处理她的事情。一瞬间司映洁在司元柔面前忽生胆怯和羞耻,她脚步后缩却又顿住。她已经无法正常面对司元柔了,从很久以前乃至前世司映洁都对司元柔心情复杂纷乱,多几分尴尬与羞恼又算得了什么! “我带了几盒麻糖上路,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到我帐子里尝几块儿可好?”司映洁仍不放弃,努力祈求司元柔赏她的脸。 司元柔心下怪异司映洁的反常,暗自留了个心眼儿,面上却淡淡说道:“我已经不喜欢吃那么甜的点心了。小时候喜欢的东西早就变了。” 人也变了,或许在萧彦出现之前她与司映洁是真实的亲近堂姐妹,但少女之间多年的情谊在身份地位和尊容面前不堪一击,更妄论只是司元柔一般喜欢的麻糖。 司元柔与萧淮笙的帐子已经搭建好,她牵着萧淮笙的手向前走去,同时跟司映洁随口说道:“夜风寒凉,太子妃早日歇息,明日还需赶路。” 话音刚落,司元柔已经离开司映洁几尺远,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萧淮笙掀起帐子让司元柔先进去随后跟上,待掩上帘子后他道:“那个女人与你说话时很紧张。” 司元柔在铜镜前解开钗环发髻,闻言镜中的她扬起唇角,“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估计又生活不顺了。” 司映洁的婚后日子过不好,就该把心思花在萧彦身上努力跟他维系感情,司元柔不解司映洁总盯着萧彦身边的其他女子,太过短视。萧彦若喜爱司映洁,他身旁有一百个女子都无用,偏偏司映洁想不通这一点总觉得把萧彦相关的女人都搞一遍,只剩下她自己萧彦就会真宠爱她。 司元柔用手指顺顺头发,不再想他们二人。他们也算茶壶配茶盖,萧彦识人不清,司映洁脑子糊涂,这两人虽然波折但反而能长长久久地纠缠下去,旁人谁靠近他们都会变得不幸。 她与萧淮笙先后梳洗,就寝时觉山风一阵阵灌入帐中,明明是夏日却能盖着被子都冷,她缩着身子抱紧自己,下一瞬被萧淮笙揽入怀中。 他斥道:“你冷了不知道往我这边靠?” 司元柔环胸而抱,颤声说道:“总不好经常麻烦你,我自己能抗住就好。” 她变得客气起来,萧淮笙反而不习惯,还隐隐带几分不宜察觉的失落,似乎有一枝凑在他鼻尖的桃花枝被别人折下来拿走,而他早认为那是属于他的花枝。 “你我是……” 叔侄? 萧淮笙说到一半连他都觉出几分不对味儿,将后面两字咽了回去。他曾经让司元柔叫“叔叔”,如此才能心安理得地照应她,但他此时还想照顾她却不想承认叔侄关系。 他们算哪门子叔侄,往上祖宗几代都没有血缘关系! 司元柔继续道:“我今日拒绝太子妃不该拿叔叔当借口,希望叔叔别怪罪,以后不会了。” 她当时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理由就是萧淮笙,一时没想出其他特别好的,但萧淮笙明显不太乐意。 萧淮笙拧起眉头,司元柔为此拒绝他? “我并非不愿,只是那种感觉……” 他说不出来详细的描述,那是他前所未有的情绪,但至少他不反感也不讨厌司元柔那样说,“我不介意,只要你记住我从不介意你的要求,你要什么我便能跟你什么就好,不要胡思乱想。” 司元柔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的眼睛一眨一眨,她知道萧淮笙说得是真话,他对她讲话时永远都是极其认真的模样,一句虚言都无。 但除了怕麻烦萧淮笙,司元柔自己也变得不自在,特别是今日她才察觉不妥,她太过依赖萧淮笙了。 萧淮笙道:“过来,你夜里会冷。” “不会的,我把被子盖严就好。”司元柔低声拒绝道。 她刚叫萧淮笙叔叔时全心全意拿他当长辈,待他是敬畏与感激混杂的心态,毫无防备地贴着萧淮笙入睡就当被长辈抱着,靠在他身侧像最亲近的长辈陪伴于身侧。 渐渐地司元柔越看萧淮笙越觉他年轻,他的神秘与心性老成在司元柔眼前一点点褪去,甚至司元柔会错认萧淮笙是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尤其是看萧淮笙睡着的模样时。 司元柔很难再把萧淮笙单纯当做长辈,父亲的旧友。她在意在萧淮笙面前的形象,梳妆打扮与穿着是否得体,行事作风是否端庄等等,就连身体变化也使得她意识到不能和萧淮笙贴得太近。 白日里两人衣衫完好触碰几下就算了,夜里她万万不能再翻紧萧淮笙怀里睡觉,她闷在被子里说道:“我睡觉不安稳,若是碰到叔叔了你把我推开就好,我先睡了。” 言罢她侧身面对墙睡去,萧淮笙更不解了。 他对司元柔唯一的价值似乎没了,心中一阵烦躁。天热的酷暑司元柔不肯给他揽着睡萧淮笙能理解,他也不强求。但好不容易两人来行宫享受夏日难得的凉爽,司元柔反而离他更远了,那等冬日来了是不是该跟他分房? 他的桃花枝离他越来越远了。 继续往行宫前进的后几日,司元柔白日与萧淮笙相处依旧,偶尔一起骑马或者携手而走,给了萧淮笙两人都没变的错觉。 但每到夜晚,萧淮笙都意识到两人之间不同了,司元柔有了她的小心思,而他也有了不宜察觉的变化。 未等萧淮笙想明白,两人已至行宫。行宫的床更宽敞,比沿途临时搭建的帐子中的床地方大多了,更方便司元柔离他远一些。 萧淮笙终于忍不住,突然装头疼靠在司元柔膝上,可算把她引来肯贴近他了。萧淮笙先是装作与病痛艰难抵抗的模样,然后说一些迷迷糊糊的话,在其中掺杂了一句问司元柔的话。 司元柔轻轻给萧淮笙按摩头部,在他耳边低声笑道:“男女有别,叔叔以前也说过的,我……我们都是大人,该注意些。” 萧淮笙趁机圈住司元柔的腰,贴在她柔软的腹部久久不说话。司元柔长大了他知道,他一日日看着她成熟起来的,最明显的是她的身体变得玲珑有致。但她是小姑娘时是他的人,长大了难道就不是了,要离他远去? 他下意识握紧司元柔的腰,占有欲作祟,他不肯接受司元柔的主动离去,或是哪日来了个男人把司元柔摘了去。 “你长大了我们也可以……抱着。”萧淮笙额头抵在司元柔身上,低声说道:“你我本就是夫妻,你嫁给我的。” 司元柔倏地一愣,当初是萧淮笙不肯认两人夫妻关系,他要做叔叔的,结果他又承认了,司元柔垂首不言,半晌才道:“叔叔难受得厉害,我再给你按一会儿。” 多按一会儿他恢复神智就不会说胡话了。 可事实上萧淮笙到身体没有一点儿不适,只有司元柔的回避令他喉头紧绷。 萧淮笙想趁机逼问司元柔说明白,但又觉没有必要,他目前还是一个不能给司元柔未来的人,拿什么与她谈判? 萧淮笙睡了前所未有疲惫的一夜,他没有身体不适也整整睡了一晚,但心口如被巨石压制堵得厉害,起身后跟司元柔说话时声音都沉了。 “今日你穿骑装,我带你去马圈挑马。” 司元柔赶忙躲在屏风后换衣服,换上精心准备的骑装。但衣服刚穿到一半,她闻到衣服上的味道似乎不太对,集中在皮衣的某一处特别浓,不是骑装皮料本身的味道。 第66章 如果摔下来我会接住你…… 司元柔专心嗅着衣服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她仔细思索一阵才想起是醉马草的味道,前世萧彦的一个妃子用这种草喂养马匹,在一次狩猎时那匹马发疯冲撞了萧彦宠爱的美人使其滑胎。那妃子设计巧妙,若不是随行太医离马匹近闻到一丝味道,那事就真被当做普通的意外忽略了。 她在宫里过得艰难,对女子之间的心思与算计刻意多留心几分,那时候她专门寻来醉马草研究以防她日后也中招,没想到果然被她碰上了。 但醉马草的汁液涂抹在衣服上司元柔没试过效果,不知与直接喂养马匹有何区别,总归这件骑装不能穿了。 她许久没有动静,萧淮笙问她快好了没。 “衣服脏了,我要换一件。”司元柔隔着屏风答了一句,然后让彩蝶给她取来备用的骑装,将这件有味道的收起来不准洗。 彩蝶心中不解,却老老实实按着司元柔说得做,给她拿来换洗用的骑装。 司元柔为了学骑术特意多带了几身来,要害她的人恐怕没想到她只放了一身在外面准备穿,行李中还压着许多件。 至于是谁要算计她,司元柔不用想都知道了。她脸色渐渐沉下,鸦羽般的眼睫落下浅浅的阴影,眼中晦暗不明,一时没说话。等到彩蝶送来新的骑装,她沉默地换上后走出屏风。 “新做的衣服,还没穿过一次就脏了。”萧淮笙神色不悦,“府里的人办事越来越不利了。” “不是他们的错,是我什么时候不小心弄上去脏东西了。”司元柔快步向外走,“我们先去挑马,去晚了别人把好的都选走了。” 她出来时萧淮笙一瞬间惊艳,瘦窄的骑装将她的身形完美地呈现出来,与宽大的衣袖裙摆遮掩下的含蓄温婉的美不同,她该有肉的地方一点儿不吝啬,而纤细的胳膊和腿又有脆弱的力量感,矛盾却诱人触碰,美得张扬。 萧淮笙收回眼神不再多言,跟在司元柔身侧与她并肩而走。她脚步很快,明媚的笑容挂在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萧淮笙也跟着心情开朗。他第一次教人骑术,不确定能否教好司元柔,心中紧张又有藏不住的期待。 到了马场,司元柔先去挑选她的马。所剩的马匹已经不多,司元柔隐隐失落,但她第一次骑马只是练习而已,选不出特别好的马也无大碍。 但马场的管事将她带至一座单独的马棚,“王妃,这是特意给您留的。” 眼前一匹枣红色的中等体型的马,却体型健硕有力不输其他高头大马,在地上撅着蹄子歪头打响鼻。 司元柔撞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摸马儿的脸,马儿先打个哆嗦把司元柔吓得缩回手,随后又乖顺地把脸凑近司元柔让她再摸。 “它好乖。”司元柔顺着马的鬃毛夸奖道,管事见状笑道:“王妃喜欢就好,王爷昨夜特意留下给您的。” 司元柔诧异,她都不知道萧淮笙何时出去过,他连马都给她提前选好了。 萧淮笙本不打算说的,但被管事捅出来他坦然承认,还解释道:“在你沐浴的时候我来选的。” 她沐浴时工序多,足够萧淮笙挑完再回去。而她专心洗浴时水声潺潺,没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也很正常,司元柔明白后感谢萧淮笙念着她,然后牵着马儿出来去跟其他人集合。 来狩猎的王孙贵族聚集在半山腰一处平坦的空地,皇帝简单讲了规则,从此刻起三日内自行去林间捕猎,可单独行动也可组合,三日后的午时还来此地清点人均数量和猎物种类。 皇子与各府公子们三三两两离去,萧淮笙则带着司元柔来到马场的一处空旷之地,没有往林子中去的意思。 司元柔问道:“叔叔不去和他们比比吗?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来教我就好,我们狩猎完还要在行宫住许久,不急的。” “不去,教你最重要。” 狩猎实在无趣的很,萧淮笙没半点儿兴致,但顾忌到皇帝的面子他不好最后空手,“等最后一日我去林子里随便转转,你自己在马场练习。” 既然萧淮笙有安排,司元柔就不再多说,站在马儿一侧欣喜地等萧淮笙教她。 萧淮笙先给她讲了些基本要注意的,别突然惊了马,万一马意外受惊一定要紧紧抓住缰绳,实在不行往平坦柔软的地上翻。司元柔一一记在心里,这都是危急时刻保命的办法。 随后萧淮笙从上马教起,指导司元柔踩蹬子往马背上跨。这匹马的高度不算特别高,但对司元柔来说还得费一番功夫,她扶在马背上回头问萧淮笙,“你不在马背上接我吗?” 她自己上去心里慌,想萧淮笙在上面抓着她的手。 然而萧淮笙狠心拒绝,“你自己上去,等你上去后我牵着你走。” 他不上来,司元柔失落又胆怯,但她不想让萧淮笙看到她的笨拙,必须克服恐惧,闭上眼狠狠使力踩着蹬子往上跨。可马儿微微抬起蹄子的抖动就足以司元柔腿软,她卡在一半上不去也下不来。 萧淮笙提醒她,“不能闭眼,好好看着马抓紧了缰绳跨过去。” “别怕,如果摔下来我会接住你。”他走近几步,抬手护在司元柔身侧后如是说。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强烈安抚人心的力量,司元柔怕偏了重心不敢转头,但过听到他的声音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她的恐惧逐渐消退,咬着牙上马。 在她成功坐上去后,身下的马来了一阵躁动,她谨记萧淮笙所说再怕都没松开手。 “这匹马已经被训过,只要你坐稳就好。”萧淮笙说道,让脸色泛白的司元柔稍微心安几分。 她相信萧淮笙,他在就一定不会有事,在马背上慢慢坐直身子稳住自己,不在马匹的活动下被迫甩下去,渐渐地马儿平静下来,司元柔头上渗出汗,但她的恐惧稍纵即逝被满满的成就感取代。 她的手被缰绳磨破皮,但她毫不在意地笑着跟萧淮笙挥手,萧淮笙满意点点头。 管事都看呆了,“王妃不愧是镇南大将军的女儿,在骑术上果然有天赋。” 寻常人上马哪有不摔几次的,摔得鼻青脸肿的多的是,连他一个男人初学骑马时都受了不少伤,结果司元柔有惊无险一次就成了,这是他羡慕不来的天资! 司元柔握着缰绳含笑望向萧淮笙,“是他教得好。” 萧淮笙却知他只训了一会儿这匹马,再给司元柔讲了最浅显的知识,指导司元柔也都是基本,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胆子大,没被吓得哭喊退缩。 她果然长大了再不是被抓散头发就要哭的小讨债鬼了。 接着萧淮笙教司元柔轻踢马匹腹部让它前进,而萧淮笙跟在司元柔身侧随行,偶尔牵着前方的绳子带着司元柔走,他们绕着马场走了一上午让司元柔熟练掌握上马下马,驱使和停止,等下午萧淮笙就让司元柔练习跑。 司元柔不敢跑得太快,马背颠簸她有随时掉下去的感觉,尤其萧淮笙不再紧跟身侧,只在遥远的后方看着她跑开时司元柔更怕了。 她跑得慢也跑得不远,萧淮笙勉强满意。她才学第一日,日后多加练习,勤勉一些骑术不会差。 好不容易练到傍晚,萧淮笙让司元柔今日到此。司元柔腰酸腿疼,下来后第一步差点儿没站稳,但她不想被萧淮笙看出不适以为她娇气不能吃苦,硬撑着装作无事把马匹送回马棚。 恰逢这时去林子里捕猎的众人也回来了,司映洁跟萧彦前来依次行礼,司元柔淡淡颔首,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战利品,三只山鸡一只野兔。别人猎到的也都不多,萧彦还算排在前面。 司映洁在林子里没见着司元柔,而司元柔身边也没有猎物,她惊讶地询问,“皇婶没去捕猎?也是,咱们女子体弱不比这些。” 她表示理解地笑笑,嗔怪地望向萧彦,“太子殿下非要妾身跟着,明知妾身不会骑马还把我放在身边,让我跟着坐在马背上。” 说着她低下头,声音笑意中夹着羞意,埋怨又是炫耀,“妾身坐在马上都快吓坏了。” 不是只有司元柔能在她身侧秀丈夫,她也可以在司元柔面前秀萧彦对她的好。只是司映洁未见到意料中司元柔的羡慕与嫉妒,司元柔眉宇间甚至有些不耐。 萧彦询问萧淮笙,“皇叔也没去林子?那您可要落下侄儿一大截了。” “无妨。”萧淮笙根本不在意比试。 司元柔的疲惫被萧淮笙捕捉到,他暗想自己大意疏忽,让司元柔太累了,“辛苦你了,明日骑马我们只练半日可好?” “都听叔叔的。”司元柔点点头,没逞能地跟萧淮笙争。她确实很累,第一日劳累至此不保证第二日还能这般坚持一整日,为了不在萧淮笙面前出丑还是老老实实听他的好。 “你在学骑马?”司映洁忽然插嘴,“你……你让皇叔带着你骑一会儿就好,哪用得着真自己学呢?” 司映洁也穿着骑装,但她不是自己骑,只为了在马背上坐得方便罢了。她理所当然地想司元柔的骑装也是如此,司元柔跟萧淮笙一同坐在马背上便可一石二鸟。司元柔若萧淮笙伤得重一些,甚至落下点儿伤疤或者命丧山林,司映洁都再不怕司元柔了。 至于萧淮笙,司映洁想他到底有身手在不会轻易伤得太重,而且萧彦日后也许萧淮笙协助震慑外族,她不要萧淮笙的性命却要他不能捕猎赢过萧彦,压制萧彦的威名。 然而事情并非司映洁所料,他们连林子都不进。萧淮笙不参与比试恰好免了司映洁的担忧,这点司映洁不在意。但司元柔的马似乎一切正常,司映洁呼吸稍紧,哪里出了差错? 第67章 累了?怪我! 司映洁失算的慌乱一闪而过,没逃过司元柔的眼睛。司元柔却淡淡一撇头视而不见。司映洁早怀疑司元柔知晓什么却拿不准她到底记起来多少,百般试探都没有明确的证据出现。 司元柔的反应一直很平淡,从没有躲过伤害和算计之后的庆幸感,也没有气势汹汹地揭露司映洁或者质问乃至逼问她,这令司映洁心里更加慌乱,似一颗心被赤裸裸地剥出来吊着悬在半空,她不知道吊着她的线会不会断掉又何时断。 司映洁僵笑着问道:“皇婶学骑术如何?若是您能与皇叔一同进山林捕猎,你们两人或许会超过太子殿下。” “殿下,您可不能放松。”司映洁趁机激励萧彦。 “我才学第一日还上不得台面,更不会与太子殿下相比,只是想能多掌握一些技能罢了。”司元柔淡淡道:“若你们无事,我先回房了。” 萧彦第一次见到司元柔穿骑装的模样,不禁被吸引住多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相似款式的衣服穿在司元柔身上与司映洁身上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司元柔穿起来贴身显出她的娇躯之内的韧劲儿,而司映洁身体松松垮垮只有与衣服并不相称的无力感。司映洁平时穿得宽松能遮挡一些,换上骑装反而被暴露出来缺点。 他盯得时间太久,连身旁司映洁的话语都不自觉忽略,被司映洁轻轻推了下胳膊他才回过神来啊一声,随后撞上了萧淮笙略显阴沉的眼眸。 萧彦不明所以,当司映洁说话惹萧淮笙不快,对她道:“皇叔身体有疾,我与皇叔比胜之不武,你切莫再说这种话。” 随后萧彦给司元柔和萧淮笙都赔罪地行了一礼,又拉着司映洁一起,对萧淮笙歉意说道:“皇叔,洁儿心直口快请您见谅。” “洁儿她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坏心思,若是冒犯皇婶,请皇婶多多担待。”萧彦又转向司元柔给她致歉。 司映洁已经足够让萧彦头疼,但在东宫一切好说,出了门还放任司映洁冒犯长辈丢的是萧彦的脸面,他不能坐视不管。 “既如此,太子好好照料太子妃吧。”司元柔冷笑一声,与萧淮笙转身离去。世上也就萧彦被蒙了眼看不出司映洁的心思,司元柔也懒得提醒他。 目送司元柔远去,萧彦只觉她跟在萧淮笙身旁被衬得娇小玲珑,而司映洁与他就没有这种感觉,除了他不如萧淮笙个子高外,司映洁与司元柔的感觉也差了一截。 萧彦当即想让司映洁跟司元柔好好学学,学成她的模样,“明日起你不要跟我进林子了,我找个师父教你骑术,你早日学得跟皇婶一样。” “什么?”司映洁不愿吃骑马的苦,“妾身常年在东宫,骑马学了也是荒废,不如让妾身给您做两套衣裳。” 司映洁做的衣服萧彦都不肯穿,那针脚走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哪里买了人家卖不出去压箱底儿的衣服,萧彦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早晚学会了以备不时之需。” 萧彦让侍卫拿上他的猎物,忽然皱眉嫌弃道:“往年我一日打到的都比今天多,都是因为带着你我骑马变慢了,这才被耽搁。” 司映洁觉得冤枉,萧彦打得猎物少如何能怪到她身上,但她不敢反驳萧彦,“妾身会尽量不给殿下添麻烦。” “你学会骑马就能不妨碍我了,明日你跟着皇婶去学吧。你们姐妹,她能会的你也会。”萧彦说完就走,没给司映洁祈求的机会。 司元柔回房先喝了几杯热茶,她骑马跑了整个下午,练习时专心致志她都没注意外界当然也忽略自己,停下后才觉身体疲惫口干舌燥。而司映洁与萧彦那两人还没有眼力,偏要来她面前显摆,司元柔摇摇头叹一口气。 “累了?”萧淮笙揉揉她的头,“怪我。” 司元柔抿唇一笑,“不是叔叔的错,我还要谢谢你肯教我,不嫌弃我。” 萧淮笙哪里会嫌弃她,就算司元柔真笨他慢慢教就是了,不妨事的,况且司元柔也不是真笨。但萧淮笙隐隐不满司元柔累了不知道说出来,她要告诉他,他肯定会让她休息。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忘了。”司元柔低头闷声认错,“我中途总想着不太累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所以一直撑下来了。而且我怕学得慢……” 事后解释再多都无用,萧淮笙也不是真的怪罪司元柔,他只是担心她的小身板承受不住,“下次要说!无论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嗯。”司元柔答应得好,转头她又遇上了不能告诉萧淮笙的事。 她休息一会儿不再疲累后去沐浴,以为泡个热水澡她能松快松快,恢复精力明日继续,结果她脱了衣服才发现腿间被磨红了一大片,从大腿内侧到更后方一点的位置,全都透露出一片赤红,不至于破皮但有浅浅的血丝。 司元柔大惊,她的皮肉太软承受不住骑马时起伏的摩擦。这种痛感太轻微了她一直没注意到,但积攒一日下来她的皮肤被伤到了,这样明日她还能继续学吗? 她想看看情况再决定明日要不要给萧淮笙告假,当务之急她得处理腿上的伤。 萧淮笙在司元柔去沐浴到一半时,听她要东西,哪个匣子抽屉里放的软膏。萧淮笙翻找一会儿,打开几个瓶子闻闻,各种各样的味道他不清楚是什么,问司元柔哪一种。 司元柔补充道:“是没有味道的那瓶,一点味道都没有的。” 萧淮笙找到后隔着屏风给司元柔递过去,司元柔接住后就没有声音了,萧淮笙静静听着她往身上涂的东西不一样了,她只用了没有味道的这一种。 那她身上的香味儿不就没了? 萧淮笙有些失落,他很喜欢司元柔身上的味道,每每抱着她或者靠着她,都令他身心愉悦,但他不肯告诉司元柔显得他太孟浪。于是睡前萧淮笙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带了那么多瓶瓶罐罐过来,不每种都用吗?你用不完,我们回去还要带着太麻烦,你多用一些。” “不了,最近只涂一种。”司元柔忍着腿间的痛说道,她被擦伤了只敢涂一些药上去,在伤养好之前,各种护肤的东西都暂时不会再用了。 萧淮笙失望,还觉司元柔有事瞒着他,他明明刚提醒过司元柔有问题一定要说的,结果她当成耳边风。 司元柔不光懂得男女大防开始注意与他避讳接触,来说话都变得遮遮掩掩,萧淮笙语气不禁沉了几分,质问道:“你有喜欢的男子了?” 因为喜欢别人,想把各种经历都分享给那人,对于他就变得不愿多说,在过段时日是不是要嫌他拖累,厌烦他,离开他? “你说什么?”司元柔一惊,不知萧淮笙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回答我。”笑话你哼出乎意料地执着。 司元柔失笑道:“没有,叔叔不要乱猜。我谁也不喜欢。” 她没有再躲避,而且是预料之中的答案,让萧淮笙满意又失落,自我矛盾感充斥内心使得他对司元柔的态度渐渐不安。 司元柔没有喜欢的男人却也对他有了疏离,一直以来依赖他的小姑娘变了,萧淮笙坐不住了。他把司元柔强势揽入怀中,说道:“夜里凉,你今日出汗多当心染上风寒,到我身边来。” 他拉拽过程中不慎又蹭到了司元柔的腿,疼得司元柔皱眉,他当司元柔表现得不愿意,干脆闭上眼不看司元柔。 他看不到就不知道司元柔拒绝他了,她还在他怀里逃不出去。 “唔……”司元柔被蹭到腰背,身体像被粗粝的沙石刮过一般疼,她没忍住叫了一声,在被子下揉揉腰和腿。 萧淮笙感到被中的异动,知她睡得不安,问道:“还很累吗?” 司元柔点点头,问道:“我明日想休息,不学了。” “我教得不好?” “不……”司元柔很喜欢被萧淮笙指导,但她的理由又难以启齿,只能含含糊糊说道:“我……我腰酸。” “我给你按按。”萧淮笙坐起身把司元柔趴着放在床上,司元柔挣扎着不让他按,但萧淮笙的手快已经按了起来,她更疼了。 她的身体猛一蜷缩,往一侧翻去躲开萧淮笙的手,她瞒不住了,低若蚊蝇地说出实情。 “让我看一眼。”萧淮笙说着要掀起司元柔的衣服,更把司元柔惊了一跳死死裹紧被单。 “不行,不行……” 她的身子怎么能被萧淮笙看!还是她的腿…… 萧淮笙也意识到不妥当,但他很担忧司元柔,她自己涂的药不知道有没有用,萧淮笙总要看了才能放心,“你用被子稍微挡一挡,我只看一眼。” “不可。”司元柔在萧淮笙面前不肯丢人,坚决不答应他!若真被萧淮笙看了,她以后都无法跟萧淮笙相处了。 她夹紧身子,往墙角缩去,“你让我休息就好了,等伤好了我再学,绝不耽误。” 萧淮笙的担忧不减,可他不能对司元柔硬来,总不能他硬拉开……看,“好,如果休息也不见好你一定要告知我。” 司元柔用被子遮主脸,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嗯。” 光是告诉萧淮笙一次她伤了的地方已久够羞人的,她绝不告诉他第二次! 次日司元柔在房间休息,萧淮笙要陪着她然而司元柔在他面前不自在。尤其是一早醒来她的腰腿酸痛难忍,比被萧淮笙压一整夜还痛,明明她昨夜睡前还只是稍微疲惫,结果起来后反而快要断了,她趴在床上的模样不想被萧淮笙看到。 所以萧淮笙被司元柔赶去参加秋猎了,她想要一个人静静。 他不在,司元柔才起身慢慢活动,出去围着猎场散步。忽然她遇到一团蜂群,在惊动它们之前司元柔急忙后退,和彩蝶躲到树后。司元柔以为蜂群过一会儿会散掉去别的地方,因为那里没有明显的花丛,蜂会换一处有花的地方。结果蜂群在那里久久不散,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司元柔多留心几分,发现它们主要集中在一种花草上。 日落时蜂群回巢,司元柔剪了几支吸引蜜蜂的花草带了回去。 第68章 太子妃危在旦夕 司元柔将这种不知名的花草捣碎挤出汁液,将汁液晾干后的残余刮成粉装入瓶中收好,转几下瓶子端详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匣子里。 司映洁没跟着萧彦再去狩猎,她被留在马场中学骑术,恰好司元柔整日不在她不担心出丑。马场管事见识过司元柔的学习效率,以为司映洁也是一样聪敏,结果看司映洁学得磕磕绊绊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司映洁摔坏了算在他头上。 幸好司映洁自己识相,她不是学骑术的料子磨磨蹭蹭练了几次都不长进之后干脆放弃,坐在马场边儿上的凉亭等萧彦回来。反正她听萧彦的话学了,没学好也不能怨她,她为什么要会司元柔也会的事情?萧彦想让她像司元柔,她偏偏不能像! 果然萧彦对她的学习成果不满意,让她更加勤勉接着练习,司映洁第三日又装装样子练习,结果司元柔忽然来了,司映洁不由得多几分认真。 司映洁牵着马儿走近,问司元柔,“听说皇婶昨日不适,身体可大好了就来练习?若是没好还得好生歇息,别心急才对。” “不劳太子妃挂念,我已经无事了。” 司元柔歇了一日后腰腿的酸痛好了许多,被磨红的皮肤颜色也淡去不少,虽然没完全恢复但她自己估摸着练一会儿不成问题,不然她休息时间太长快把第一日学的荒废了,平白浪费萧淮笙心血。 司元柔翻身上马离开,司映洁牵着马在后面小跑着追,喊道:“皇婶,我们一起来,你教教我可好?” 上赶着要来,司元柔想想没有拒绝,她的袖间刚好放着昨日的瓶子,这是回敬司映洁给她的马做手脚的大礼。 “你跟上来!”司元柔放慢马儿的脚步,等司映洁跟在身侧后撑着身子艰难上马。司映洁的马被拽得不耐烦,凶猛地踢了两下马蹄,司元柔赶忙避开以免被波及。 这时司元柔撤到司映洁身后,拿出袖子里的瓶子打开倒出淡绿的粉末,风一吹全落在司映洁身上,司元柔眸色暗了暗,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好瓶子。 司映洁一无所觉,马场周边的青草香完全掩盖粉末的味道,她只感到一阵微风拂过分外凉爽,“皇婶,你快教我如何骑马。” “我也才刚学,哪里会教你?”司元柔御马从司映洁身边经过,“都是王爷教得好,我可不会教人。有个好师父就成功了一半,你不如让太子教导你?” “太子……他很忙。”司映洁给萧彦找借口,萧彦根本没有耐心教她,连带着她骑马都嫌耽误时间,哪有萧淮笙对司元柔的耐心?不过司映洁紧忙找补,带了三分炫耀之态,“殿下势必要在狩猎拔得头筹,我也不该去拖累殿下。” “那你自己多加练习,熟能生巧。”司元柔说完,一踢马向前跑开,她不能和司映洁在一起太久,万一粉末吹到她身上就麻烦了。 “皇婶……”司映洁只敢坐在马上一动不动,马往前走两步晃动身体都令她害怕摔下去,只能在原地干看着司元柔在马场上纵情驰骋。 她看司元柔果然不一样了,司元柔从前也对她和将军府的人冷淡,但其中夹着几分谨小慎微,司元柔有所顾忌地周旋在将军府。而她现在张扬肆意得多,随心所欲,仅从她的神态便能猜测她有了底气。 而司元柔的底气来自何处不言而喻,司映洁暗暗冷笑,可惜这份底气并不长久,不知没了萧淮笙司元柔会如何? 午时将至,司映洁早已下马在马场周边散步,只有司元柔还在练习。午时是清点猎物数量的时刻,萧彦很快就要回来了,司映洁翘首以盼,等萧彦从林间出现。 前方刚有一个人影冒出时,司映洁便坐不安稳,起身迎向萧彦走去。萧彦策马向司映洁奔来,不与他争吵,满眼只有他的司映洁还是让他喜爱的。 可刚一到司映洁身边,萧彦尚未下马便听到嗡嗡声,“哪里来的声音?” 司映洁听到声音更晚,她茫然询问四处张望,直到眼前黑影划过她跳起来高喊一声才知几只不明品种的蜂围着她飞,她被吓得本能向萧彦扑去。 萧彦瞪大眼睛,掉头就想跑,然而司映洁慌乱之下动作很快,抓住了萧彦的缰绳让他不得脱身,“殿下,殿下!” 她胡乱摆着手驱赶蜂群,萧彦侧身躲闪,警告司映洁,“你别动,当心惊动蜂群。” 等蜂群在司映洁身上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它们自然会飞走,只要司映洁定住不动便无事。然而司映洁只听着耳边的声音就怕得发抖,根本听不进萧彦的话,她拍到一只蜂时更是吓得尖叫。 萧彦眼睁睁看着司映洁把蜂往他身上打,恼怒她的蠢笨同时他也怕被蛰,一巴掌又给司映洁拍了回去。他骑马身子高,往下随手一打好巧不巧把蜂打入司映洁的衣领,萧彦也懵了。 “啊……”司映洁脖子一凉,然后被爬过的痒感与痛感同时传来,放大她心底无限的恐惧。 被一只蛰了后,蜂群团结地都扑上来,司映洁被围攻更是抱紧了萧彦不肯松手。于是萧彦也被波及蛰了两下,他苦不堪言,“把衣服脱下来包住头!” 他告知司映洁后紧跟着也用布包住露在外面的皮肤,然后提着司映洁的肩膀往马背后面一甩,快马冲出蜂群。 萧淮笙在后面眉目一紧,司元柔还在行宫待着,太子别把蜂带到司元柔那里。他抛出袖子中放的银线绞缠住蜂群然后轻轻一拉便将它们全部制服,策马跟上前方两人时闻到一股不宜察觉的味道。 许是他闻司元柔的体香多对气味的辨认更加灵敏,迎风吹来的这股味道不是长久存在,而是太子带着太子妃跑开后才出现的。 有什么东西从太子妃身上被吹下来了。 萧彦刚一回行宫,侍奉的太监宫女全乱套,他们七手八脚地抬着司映洁,扶着萧彦回房,然后赶忙冲去请太医同时通知皇帝皇后。 司元柔也已从马场回来,看着乱作一团的人,她静静站在回廊上斜倚着身子,仿佛一切喧嚣吵闹都与她无关,殊不知这都是因她而起。 “你没事吧?”萧淮笙来到她身后,拍她的肩膀司元柔才回神,“我没事。叔叔回来了!” “嗯。”萧淮笙松一口气,司元柔没被伤着就好,只是方才司元柔那一瞬间淡漠的眼神令他陌生。他稳了稳心神,许是他多疑看错了,她的眼神一如既往明媚。 萧淮笙欲带司元柔回房,司元柔不肯走,她想看看这边的情况。萧淮笙陪她一起等候,还安慰她,“别担心。” 司元柔浅浅一笑,她哪里是担心,她只是想看太子与太子妃的下场,然而萧淮笙不知她的小心思,她也不想让萧淮笙看到她心思算计的一面。 太医赶来医治,帝后紧跟着去看太子的情况。萧彦不能见人但他还能说话,大致讲了刚才的情况。 皇后低骂一声,“晦气,怎么她就能招来蜂群,恐怕内里品性也是个招蜂引蝶的人!” “母后,只是赶巧罢了,林子里哪能没几只蜂?”萧彦也很气,但更多的是自认倒霉,司映洁只是普通女子的反应罢了,不该让母后怪她。 皇后却被气笑了,“你还护着她?” “先医治吧。”皇帝轻轻拍了下皇后的胳膊,让她稍安勿躁。 萧彦伤在了鼻头和鼻梁两处,而司映洁的眉头脸颊下巴和手都没能幸免,她处在蜂群中暴露在外的地方都没能守住,哪怕后来用衣服挡了也没能起太大作用,那件衣服上更是爬了几只蜂被她半路扔了。 太医先把蜂刺挑出,萧彦尚且能忍住,司映洁又疼又怕在房内哭喊,传得整座院子都能听见,司元柔便随着司映洁的叫声一下一下刮着茶盖,然后给萧淮笙也倒了杯茶,问道:“叔叔猎到了什么?” 萧淮笙袖子鼓鼓囊囊的,还有动静,司元柔好奇一问。萧淮笙才顾上给司元柔带了小家伙,“我在林子中随手抓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从袖子掏出一只灰色的小松鼠,小家伙啃着爪子一脸无辜,出来见光后蹬腿就要跑,被萧淮笙无情地抓住了腿。 司元柔眼睛亮起,关注司映洁而产生的阴郁感一扫而空,小心翼翼去摸了松鼠尾巴,“好软。” 小松鼠凶悍得很,扭着身子想咬人,被萧淮笙提起来打了两下后老实了。 司元柔噗嗤笑出来,“它好小,你把它抓过来它的父母会担心的。” “那我去把他们一家都抓过来。”萧淮笙才不会被这种问题难倒,轻松解决。 司元柔:“……”哪里不太对! 她一会儿没注意,司映洁那边儿已经没动静了,她又专心听了一会儿才知人晕过去了,不确定是被吓得还是被蛰伤后的反应,总之情况不好。而萧彦头晕目眩,鼻子红肿得高高的,憋闷不透气只能用嘴呼吸,躺在床上的模样仿佛仅吊着一口气,皇后愈发担忧。 “都给本宫想办法,太子不能有事。” 太医请罪道:“回娘娘,臣已为太子太子妃敷上草药,太子等鼻子消肿后应该能恢复,可太子妃伤处较重,还被有毒的黄蜂蛰了一处,老臣只能尽力而为。” “尽全力医治太子。”皇后沉声下令,只要萧彦无事她就放心,至于司映洁听天由命吧。 萧淮笙安慰司元柔,最后结果还不一定让她耐心等。 司元柔淡淡道:“是啊,还得等最后才知道太子妃能不能好,尽人事听天命。” 被毒蜂蛰了可是真的会死人的,若司映洁因此丧命,也是她命有此劫,逃不过的。 司元柔品着茶显出足够的耐心,还揉了两把小松鼠的脑袋,“乖,等会儿我喂你点儿吃的就放你走。” 萧淮笙见司元柔好像一点不担忧的模样渐渐放心,他顾虑司元柔念及姐妹亲情守在此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是他不知道的缘由。他对司元柔温和的笑意莫名感到几分怪异,但他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69章 别再凶我了 萧彦伤情不重,傍晚伤处明显消肿后便无大碍,而司映洁还没有转危为安的迹象,甚至几度情况危急。她被太医灌下药后刚刚安稳,情况如何还未可知。萧彦再被司映洁气得头疼,内里还是怜惜和担忧她的,守在司映洁床前寸步不离。 他刚一好转,皇帝皇后齐齐松一口气,劝他多休息一会儿他不听,皇帝皇后无奈却也感念萧彦重情义,皇后不喜司映洁但终究做不出这时候拦着萧彦不准他照顾,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与皇帝一道儿离开。 此时守在司映洁床前的除了她的侍女,只有萧彦和司元柔,萧淮笙在外间等待。 “皇婶,您候在此处辛苦了,等洁儿醒来我会告诉她,让她当面给您道谢。”萧彦气息还不顺,说话声音憋闷显得极为凄惨。 司元柔本只想回敬司映洁,结果司映洁总能表现出人意料的惊喜,把萧彦也带上了,司元柔一点儿都不可怜萧彦狼狈的模样,忍下笑意端庄严肃地应道:“好。但是不急,等太子妃好些了再来跟我请安。” 司映洁能不能猜出来是被害了司元柔不确定,但司元柔期盼司映洁知道,她也不怕司映洁知道,这样来感谢她才更有“诚意”。 “我就知道你们姐妹虽然拌嘴,但你们心里都有彼此。”萧彦握着司映洁的手,似自言自语般低喃却足以让司元柔听清,“洁儿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跟我吵最后还不是可怜地来与我和好,我知她诸多缺点但早就习惯包容她了。” ……毕竟是他亲眼看中的女子。 “那你们感情好,祝长长久久。”司元柔淡笑着回应,想不到萧彦还有深情一面,可惜司映洁不一定能挺过今日。 “皇婶一定也能谅解洁儿偶尔的小手段,不会与她计较吧?” 萧彦询问,没得到司元柔的回应他便当默认了,微笑道:“皇婶担忧洁儿也不可累坏自己,我在这里守候便好,皇婶可歇息一会儿。” “不了,我想陪着。”司元柔说不上担心司映洁,她只想惩治一番,硬要说担心也是担心她平安活过这次,跟萧彦的担心大相径庭,可惜没人能看穿她的心思。 司映洁的情况几次起伏,最严重的一次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萧淮笙还来安慰司元柔,司元柔温和一笑,“我没事。” 萧淮笙当她强装镇静,连萧彦都劝她想开一些。 司元柔默默起身去看脸肿脖子粗的司映洁,靠在床前久久不动。然而司映洁仿佛感受到一阵压迫感,强撑着睁开眼睛,正对上司元柔冷漠的神情被惊得叫出声。 不过司映洁的嗓子喑哑,她毫不压抑的惊叫在旁人听来低微如耳语,只刚刚能吸引身边人注意。萧彦赶来问司映洁身体如何,被司映洁缠住脖子不松,他还能感到司映洁身体轻微的颤抖,“没事的,我已经无大碍,你也会好的。” 可司映洁怕的东西萧彦根本不知道,他的安慰皆是徒劳。 司映洁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儿,她莫名其妙被蜂群缠上很可能有蹊跷,而动手之人只能是司元柔。可她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外衫,殿下让人去找找我丢掉的外衫。” “都一日了上哪找去?”萧彦当司映洁说胡话,那件衣服根本不可能找到了,她若是心疼一件衣服,“别怕,回府补给你。” 司映洁急得不自觉掐了萧彦,那件衣服上可能有残留的痕迹,却因为爬了蜂而被她亲手丢弃,若真是司元柔所谓她岂不是只能吃哑巴亏? 她醒来后撑着一口气没再晕,太医开的药也都如数饮下。太医大松一口气,说司映洁当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可惜了,司元柔暗叹一口气,不过来日方长。 萧彦终于得空询问太医被蜂蛰伤的缘由,太医先让司映洁仔细描述当时的情况,又结合萧彦的补充细细思量。 可司映洁没能说全,她支支吾吾说着不利索的话,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蜂飞到她身边,她惊慌之下招惹了蜂群。但吸引蜂群来的原因她有猜想,说话时下意识看向司元柔,却苦于没有证据而不敢乱攀咬,萧淮笙还在外面听着。 太医商议一番后将此事归结于意外,“林中花草多,蜂群多也是自然。而太子妃可能刚好经过蜂群密集处身上沾了几只,凑巧罢了。” 太医没好意思说一般人遇见这种倒霉事最多挨上一两口,像太子跟太子妃这么惨的鲜少可见,真是倒霉到极点了。 可萧淮笙却有几分怀疑,风中的那股味道不同寻常。 司映洁惶恐的眸子对上司元柔暗藏锋芒的眼神,一瞬间司映洁几乎确定了司元柔什么都知道,司元柔怨恨她,恨不能她偿命还给司元柔。 房内突然暗了一瞬,猎猎风声灌入屋内,摇曳的烛光和床帐落下层层叠叠的影子,司映洁眼前的一切都蒙了层灰似的阴暗,她内心深埋的惶恐被放大蔓延全身,身体剧烈颤抖。 萧彦唤了她几声,司映洁都说不清话,只能吐出几个“暗”字,萧彦听了好几遍才明白她的意思,“刚那盏烛火被吹灭了才突然变暗。” 司元柔重新点亮烛火,火光赢在她的脸上,“是啊,只是灭了一盏灯罢了,太子妃在怕什么?” 司映洁重重抚着心口,缓缓冷静下来。她方才一瞬自己吓自己,可是重生这种事为何要同时发生在两人身上,前世老天亏欠她才来补偿的不是吗?那为何也补给司元柔了? “既然太子妃无事,我们该回去了。”萧淮笙提醒司元柔天色将晚,她该早些休息。 司元柔勾起唇角与司映洁道别,将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尽收眼底,然后跟着萧淮笙回房。 路上萧淮笙又见一只暗黄色的蜜蜂飞过,他警惕揽着司元柔靠边走过,尽量互不打扰,然而那蜜蜂却主动向着司元柔身侧飞去,萧淮笙当即动手绞死了它。 司元柔尚无所觉,只感到萧淮笙突然停下来,回身问道:“怎么了?” 萧淮笙心有疑惑,但没告诉司元柔,“你回去快换身衣服,在太子妃身边久了连你也被波及了。” 司元柔一时没听明白,随口应下与萧淮笙继续回房。 司元柔抬手推门时冷风吹过,萧淮笙不经意地问道一股香气瞬间震惊得口不能言,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也太陌生了。 熟悉的是他在太子妃附近闻到过,陌生的却是这不是司元柔身上本该拥有的味道。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不肯相信,司元柔一定是在太子妃身边沾染上的,不小心碰到了一点才会有这种味道。 然而司元柔换衣服时从袖口掏出一只瓶子,等她去里间沐浴萧淮笙鬼使神差地拿起那个瓶子打开轻嗅,心渐渐沉下——一模一样的味道不会错。 司元柔她…… 萧淮笙神情复杂,手中翻转着瓶子想找理由否认猜测,然而这个瓶子是司元柔的无误,味道也是完全一样而瓶子中的更加浓郁,显然是味道起源。而且司元柔的异常反应也能得到解释,她与萧彦是完全不同的想法。 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迫切地想跟司元柔问明白,但又按耐心神先冷静下来思考,司元柔是否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他与她相处近一年,日日夜夜照拂她,甚至对她的变化了如指掌,她却故意藏着他? 司元柔沐浴出来,乍然见萧淮笙面色阴郁地坐在床前还不解何事,但目光轻微下移落在他手中的瓶子上她瞬间明白,她内心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萧淮笙面前,除了无地自容的逃避她还有被揭露的恼怒,“你不问我就动我的东西?” “我……”萧淮笙无法反驳,这点确实是他不对,但他察觉疑点才会来翻找,一般轻易不乱碰司元柔的东西,而且他以为两人早到了亲近的关系,偶尔可不分你我,但司元柔介意……便是他逾矩了。 萧淮笙不欲与司元柔争辩,只想让她说清理由,比起司元柔的语调他显得平和许多,“这点我道歉,但你是否该解释太子妃的事情?” “我和她之间恩怨很复杂……”司元柔低下头,她不能告诉萧淮笙前世的事,可从今生说起又莫名其妙没有头绪,“我很难和你解释。” “你不想告诉我?”萧淮笙渐渐心凉,司元柔对他有所隐瞒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明明她曾依靠在他身边言无不尽的,明明他也提醒过司元柔有话别噎着一定告诉他,她答应得爽快结果阳奉阴违。 “不是!”司元柔冲上前坐在萧淮笙身边,不想看他生气尤其生她的气,“是她先招惹我的!” 萧淮笙忽地松一口气,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句,知晓司元柔不是故意害人,她做什么都好。萧淮笙照旧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让她慢慢讲,说清楚一些。司元柔的头发湿漉漉垂在肩膀和胸前,被水汽蒸过的洁白面庞与乌黑的眼眸干净又澄澈,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司元柔还没扔掉被涂了醉马草汁液的骑装,她找来拿给萧淮笙看,萧淮笙气得险些撕破衣服,“你早些时候为何不告诉我?我若知晓哪里用你动手?” “我没想到……”司元柔不想总麻烦萧淮笙,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事事都拿去打扰他会让他太辛苦,她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尽量自己动手,实在不行才去找萧淮笙。本来她整了司映洁一把不会有人发现的,连司映洁自己都只能憋进肚子里,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结果萧淮笙灵敏得超乎想象。 “不要……不要再说我了。”司元柔靠紧萧淮笙的胳膊,被萧淮笙凶狠地说话她心惊胆战,讨饶道:“下次不会了,你别训我,别再凶我了。” 萧淮笙太担忧她一时没控制住语气,闻言缓和了语调,问道:“你如何确定是太子妃动手,可有证据?” 有了证据便可将司映洁送入刑堂,光明正大地好好处置她,那用司元柔自己冒险,她手上还有残余的味道,万一她也被蛰了萧淮笙不能想,手上一紧将司元柔用力按在怀里。 可司元柔回避的眼神已然让萧淮笙明白她都是猜测,这令萧淮笙更不解,仅凭猜想司元柔就敢笃定? 司元柔沉默一会儿,还是绕不开她与司映洁的前世恩怨,真的要告诉萧淮笙吗?告诉他,她曾经嫁过人,还是他的侄儿媳妇? 第70章 怜爱与信任 司元柔眼神躲闪,明明灭灭,萧淮笙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两人僵持许久,萧淮笙沉默掩藏焦虑,司元柔思前想后不知如何开口,她终究说不出来前世的恩怨,只挑拣着说道:“太子曾在桃花树下见过我一面,对我一见钟情……” 萧淮笙呼吸一滞,心高高提起莫名紧张,脑中各种猜想频频冒出,每一个都足够他捏碎茶杯。 “但是太子殿下其实没看清我,他只记住衣服了,刚巧那日我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司元柔话锋一转,语调变得轻松又无奈,萧淮笙也察觉几分转变,心不再提高但仍高高悬着。 他喉结滚动两下,问道:“莫非……” 司元柔冷哼道:“后来衣服物归原主,太子的少年情动之人变成了现在的太子妃。” 萧淮笙默了一会儿没说话,他恐怕一开口冷笑出来吓着司元柔。造化弄人,太子闹了一出离谱的事儿刚好便宜了萧淮笙,不然若太子认定司元柔,她一定不会来冲喜。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在萧淮笙心头生起,他的心落了回去松一口气,将司元柔被害的原委猜得八.九不离十,占了便宜的心虚之人欲除掉司元柔永远隐瞒真相罢了。 “啪。”萧淮笙手里的茶杯粉碎,忽一声惊响吓得司元柔瑟缩一下。 萧淮笙懊恼地皱眉,他还是吓着司元柔了。 他安抚司元柔几句,随即试探着她的反应问道:“那你有不甘心吗?本该成为太子妃的你,嫁了我这等身体残破朝不保夕之人……”你失去荣华与尊贵,来照顾我琐碎的生活…… 萧淮笙没来得及说完,被司元柔轻轻捂了唇,她细软的葱白指尖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上一触即离,微凉的触感直达萧淮笙心底。他这处从没被人碰过,奇异的苏痒感抓挠着心肝,他的唇仿佛不是自己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司元柔拧着眉,毫不掩饰嫌弃之意,“那种眼瞎的人如何配得我喜欢,那岂不是我也白上了一双眼睛!” 萧淮笙从来没有错认过她,别人都认不错只有萧彦一人认不清,就是他的问题,司元柔对萧彦的怨气一点儿不比对司映洁少,她绝不可能再跟萧彦牵扯。 “让你受委屈了。”萧淮笙摸摸司元柔的发顶,轻拍几下哄她,他不知道的时候,太子妃夫妇竟然如此欺压司元柔,简直大逆不道。 幸好司元柔来到他身边,不然她受了委屈谁来给她撑腰,谁又能撑得起来,光靠她自己如何能与未来的天子对抗? 萧淮笙心中蓦然一软,按着司元柔的头揽到胸前,手指插入她微湿而丝滑的发间,同时一下一下给她拍背。 强烈的怜爱感传到司元柔身上,她紧绷的精神放松,顺从身体本能合上眼眸泄力安心靠在他身上,她该信萧淮笙的,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如果这世上还有真正关怀她的人,一定非萧淮笙莫属。 她不自禁在萧淮笙胸口蹭了几下脑袋,调皮的头发翘起来扫过萧淮笙的下巴,微痒的感觉,他却觉这种痒比他饱经的痛感还要难忍,简直是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烤。 萧淮笙把司元柔抱到床上,守着她睡着,次日萧彦携太子妃来给司元柔请安,刚好遂了萧淮笙找萧彦的意。 得知萧彦其实对司元柔有深切的情愫,萧淮笙再看这个侄儿就不顺眼了,冷声说着引人遐想的话,“她昨夜很累,还在歇息,你们且等她起身。” 萧彦与司映洁一听便明白,他们都是经历过的人最熟悉这种情况了,虽然被晾在一旁,但他们都能理解也不好意思催促,在屋内拘谨地干等了许久才见司元柔出来。 司元柔对上萧彦与掩着面纱的司映洁,他们的眼神带着诡异的奇怪,司元柔想不明白只觉身上被看得不舒服,她清清嗓子问道:“侄儿媳妇怎么这幅打扮?” 司映洁伤还没好全便被萧彦带着来跟司元柔致谢,她当然不肯一身狼狈地去感谢害她至此的司元柔,偏偏萧彦不清楚,硬要带着她来,用面纱遮挡伤处是司映洁仅存的尊严。 “我怕伤处冲撞皇婶,请皇婶见谅。” 司元柔从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抿唇一笑,“都是一家,别见外。让我看看你恢复的怎么养了?” “不了。”司映洁笑意牵强,“伤处仍然红肿,皇婶还是别看到的好,毕竟连太子见了都怕。” 她悄悄拽动萧彦的袖子盼他帮忙说两句拒绝司元柔的无理要求,给她解围。然而萧彦不仅没能意会,还反驳司映洁,“我哪里怕了?放心,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你。皇婶关心你,还不摘下来面纱?都是自家人别见外。” 司映洁如鲠在喉,怒而甩了萧彦的袖子,她总算也体会到一次被拖后腿的感觉。 “侄儿媳妇说话嗓子不哑了,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吧?”司元柔问道,“一家人坐坐,你放心摘下面纱没事的。” 司映洁见过膈应人的,没见过司元柔这种打了她还要追着看她伤的人,果然她曾经误当司元柔是小白花,司元柔分明一直都在装! “是!” 她无比艰难地摘下耳后的带子,面纱从一侧缓缓揭开露出司映洁的脸,红肿较昨日淡去很多,但还是几个大包显眼地长在她的脸上和脖颈。 萧淮笙轻扣的手指不悦地在桌上狠点了两下,伤得太轻便宜司映洁了。 司映洁被萧彦推了一把,她牵强地扯出笑容,带动了脸上的伤处疼的她额角抽动,强忍着笑道:“多谢皇婶昨日的关心,您不光指点我的骑术,还在榻前焦急守候妾身,妾身感怀至深,何德何能得您厚爱。” 她感动地抹着眼睛,司元柔淡淡一笑,“你是太子的至爱之人,太子又是我的好侄儿,担得起。” 两人言语和眼神中暗潮汹涌,此时她们虽未点破但彼此都已清清楚楚。 萧彦笑着握起司映洁的手,道:“洁儿你太客气了反而伤感情,下次万万不能如此。” 在座的只有萧彦无所觉她们话中的深意,而司映洁不能提醒他,只能让萧彦永远被蒙着,她出了吃下萧彦给的哑巴亏别无他法。 司映洁又强撑着陪萧彦跟司元柔寒暄几句,她再待不下去,身体向前倾倒,眯着眼睛靠在萧彦身上,软声道:“殿下——” 萧彦顿时紧张起来,“难受?我送你回去。” 他拦腰抱起司映洁欲告退,却被萧淮笙制止。 “太子留下。来人,送太子妃回房。” “皇叔……”萧彦不解,但在萧淮笙这里他没有话语权,萧淮笙刚一吩咐就有侍女来接司映洁,萧彦顺从地将人送了过去。 司映洁慌张起来,拽着萧彦的袖子不肯走,萧彦看了一眼萧淮笙严肃的神情,狠心推了司映洁,“你先回去!” 司映洁被带走,萧彦局促不安地攥了两下袖子,拱手问道:“皇叔还有要事与侄儿商议?既如此皇婶……” 他以眼神示意司元柔回避,女子听不得此等大事。然而萧淮笙按住司元柔的手,让人在萧彦面前扔了一套衣服。 萧彦不明所以,随手提起来翻看,只能认出这是司元柔的骑装,但给他…… “皇叔,这是?” 他拿着司元柔的衣服总归不太好,赶紧放手后更加紧张不安。 萧淮笙以为萧彦一眼能看出问题,结果他居然这么不中用,萧淮笙怒道:“你再检查一遍,皇家教你骑术,应当也让你见识过上面的东西。” 萧彦被吓得一惊,赶忙再翻看起来,衣服上有东西他只能捧在面前轻嗅,不知不觉羞红了脸,他这是在干什么龌龊事! 然而一丝清淡的味道打消萧彦的胡思乱想,他骤然瞪大眼睛,讶然问道:“皇婶的衣服上……怎么会有醉马草。” 味道已经淡去许多,若是几日前司元柔穿上时味道浓郁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萧彦紧张道:“皇婶伤着了?” 但他又是一愣,皇婶伤到了为何要把衣服给他看? 萧彦刚一意识到不对,萧淮笙紧跟着点破提醒道:“都是你那好太子妃干的!” “怎么可能!”萧彦脱口而出反驳一句,司映洁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且不说司映洁与司元柔姐妹情深根本不会如此行事,司映洁的性子也只是有些小脾气干不出这样恶劣的事,而且萧彦往不好的地方一想,司映洁估计连醉马草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家闺秀,连马都不会骑。 萧彦思忖一番也觉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皇叔!谁在您面前污蔑洁儿,我一定不会绕了她。” 室内忽然陷入沉默,萧彦后知后觉地望向司元柔,手指抖动问道:“皇婶,你认为是洁儿做的?” 司元柔神色冷漠,直接默认。 萧彦气愤地一甩衣服,“皇婶不可如此揣度洁儿,她绝对不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第71章 别怕,我在 萧彦嘴唇翕动,想指责司元柔但碍于萧淮笙在他不好说出太重的话,末了失望至极地叹了一声,“枉我以为皇婶与洁儿姐妹情深,时常在洁儿面前提及你,是我想错了。” “你对我失望?”司元柔冷笑一声上不解气,萧彦哪里配对她表现失望,“眼见为实,这件衣服交给你,你自己去司映洁身边差蛛丝马迹。我说不管用,亲自查出来的总能让你信服了。” “就算我去查洁儿也是清白的,她许多日都未离开我身边,偶尔我没带着她,她便一人勤奋学习骑术,不可能有时间做这些事。”萧彦攥紧衣服,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俨然被激怒了。 司元柔语气渐沉,“话不要说太满,你不相信就去找司映洁清白的证据来说服我。” 萧彦瞠目结舌,争论道:“你认定洁儿做的该你拿出证据,怎么让我去证明洁儿清白?都清白了哪还有证据?” 他不得已求助萧淮笙,皱眉道:“皇叔,这无理取闹!” 萧淮笙冷淡道:“让你去就去,话多!” “你以为我找不到证据吗?我看在她是你太子妃的份上,将她交给你,保全你们夫妻颜面,结果你一点儿都不识好歹。” 司元柔想司映洁八成来不及收尾,随便找找总有痕迹,之所以交给萧彦无非是想让司映洁没有人盲目相护,且被怒极的萧彦亲自狠狠处置打破她的美梦罢了,结果萧彦对司映洁莫名的信任真牢固,果然“第一眼”喜欢的人在心底位置特殊。 “既如此,我还是把人送到刑部,不用去找证据,把刑具用一遍她肯定招了。”司元柔说得轻飘飘,萧彦心里却疼得不行,一下就忍着屈服了。 司元柔太狠厉,而皇叔还给她撑腰,萧彦不甘道:“我去找,找到真正的犯人送到皇婶面前,让您看看是不是洁儿!” 萧彦当即行动起来,在司映洁休息时悄声把她身边的婢女侍卫查了个遍,这等小事无须惊扰司映洁,让她知晓无用且会伤了她与司元柔的和气,为此萧彦特意隐瞒了她。 同时萧彦还查了此次前来行宫的许多人,皇家的几个皇子公主,外来公卿和其家眷,还有随性的仆从皆无一被萧彦落下,他一定会找出司映洁之外的真凶让司元柔认错! 结果找了两遍,都没发现行踪可疑的人,只有司映洁的一个侍女茗香在前往行宫的路上无缘无故消失过一段时间,据说是司映洁让她去取衣服,结果她什么都没拿回来,旁人嚼舌根说她开小差偷闲去了。 萧彦一开始没将此人放在心上,司映洁的人怎么会有问题,结果别人的人都更加老实,司映洁的人就凸显出来。萧彦虽然不信,但顺便深入查了一番。 出乎他的意料,茗香被侍卫看到往载着淮王府行李的马车去过,而且茗香还借口有人传唤支开了看守马车的侍卫,侍卫去了没找到叫他的人回来问茗香,茗香只说传错话就走了。 “把茗香传来,别惊动太子妃。”萧彦面色阴郁,难道真是司映洁身边的人所为?他忧心忡忡,是司映洁指示还是下人自作主张? 茗香被拖来时已然面色不好,被摔到地上按着跪下后,萧彦往她面前扔了一把醉马草,问道:“认得吗?” “回殿下,奴婢不识这是何物。”茗香别开脸不看,随后垂首回应。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招认还有救。若你有何顾虑,也可一并说出。”萧彦冷声逼问。 茗香犹疑片刻,但想到司映洁拿捏她的家人,萧彦不可能为难司映洁,她摇了摇头,重复了同样的话。 “好,出来!” 萧彦让人牵来一匹马,吩咐茗香,“把草喂给马。” 茗香指尖颤抖,却不得不照做,将醉马草一口一口喂给马吃掉。可这还不算完,萧彦让她骑上去跑两圈,茗香艰涩拒绝道:“奴婢不会骑马。” “现在学。”萧彦示意侍卫把茗香抬上去,“今日你必须骑这马。” 茗香被推上马背,骇人的高度与马匹的甩动吓得她双腿打战,挣脱不开后哭喊道:“殿下,奴婢错了,奴婢招。” 萧彦不为所动,静静等着茗香继续说,“是太子妃让奴婢做的!” “大胆!”萧彦呵道:“你自己做的恶事,还敢攀咬太子妃。” “是真的!”茗香从马背上摔下来顾不得疼痛,跪下求饶道:“奴婢自知罪无可恕,求殿下从太子妃手里保下奴婢的家人。” 她不抱希望萧彦会给她做主,只求他规劝司映洁,尽管希望渺茫。 萧彦往后撤一步,不敢置信,然而茗香招供得事无巨细让他找不到漏洞。他的头忽然一阵眩晕,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司映洁不是善类,她做了恶事,是他看错了人。 他怀揣最后一丝对司映洁的期盼,让侍卫去找茗香的家人,结果轻而易举击碎了他的信任。 他哑口无言,将茗香关押下去保留所有罪证后,拿着司元柔的骑装回房一个人静静待着,谁也不见。 与此同时,司映洁紧急传来彩玉询问她司元柔的事情,让她说出司元柔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化的。 彩玉回忆一番,答道:“去年老夫人寿宴,二小姐落水后再醒来就不一样了。” 竟然那么早,司映洁心中拨凉,太悬了,差一点儿她就失了先机骗不成萧彦。司元柔自己主动放弃萧彦是一回事儿,萧彦日后是否得知真相又是一回事儿。 司映洁问彩玉,“你从何时起跟着司元柔?有多少年了?” “奴婢从二小姐八岁时就陪在身侧了,如今又八年。” “哦,”司映洁拨几下手指,“这么久了啊!你与我们姐妹也算年少相伴了……” “是啊!”彩玉笑道:“奴婢对将军府忠心耿耿,一定好好侍奉两位小姐。” “嗯,你下去吧。” 入夜,彩玉伺候过司映洁梳洗后回房歇息,走在一处湖边时眼角闪过一个黑影,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狠狠推了一把,本能地在入水前憋了口气就沉下去了。 而此时萧彦独自就寝,他对司映洁的一切美好印象被震碎,暂时无法面对乖顺和善偶尔闹闹脾气的司映洁,她内里真是展现出的模样吗? 他枕边放着司元柔的衣服,自嘲地笑起来,他还想反驳司元柔的恶意揣测,结果到头来证明蠢的人是他罢了。他也无法面对司元柔,先没把查出的结果告诉她,兀自在纷乱的冥想中睡去。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红墙绿瓦金碧辉煌,他于空中看到自己一身明黄色五爪金龙袍在风中飘扬,身侧是一位鲜红凤袍的女子,女子面容模糊,萧彦却有种熟悉感。 那女子与他相隔甚远,仿佛两人不曾交集。 她一步一步款款跟在穿着龙袍的萧彦身后,脊背挺直,行走间衣摆头饰都稳稳垂下,不会乱飘乱摇,一看就不可能是司映洁。 萧彦想探究这个女子,“跟”了上去。在一处岔路口,身穿龙袍的萧彦改道而去,似是朝着后宫的哪座宫殿,而凤袍的女子则自行回了坤宁宫,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不满。 他们的感情不好,萧彦凝眉在梦中都不安稳,他竟然和自己的皇后夫妻不和睦? 萧彦犹豫一会儿,对成为皇帝的他去临幸哪个妃子不感兴趣,他跟着皇后只想知道那女子是谁。 可他越想看清那女子越看不清,一个没注意就跟到了坤宁宫里面,其中的风格清爽中稍显婉约,与司映洁骄奢的格调也大相径庭,萧彦更好奇她是谁了。 这个女子尽管看不清面容,但对萧彦来说称不上讨厌,勉强还有一丝好感,如果与她做夫妻至少相敬如宾不难,怎会形同陌路? 可惜他始终看不清那女子,但他忽然看到了彩玉——司映洁的婢女! 皇后竟是司映洁,萧彦怪异极了,司映洁明明不是这幅样子。 下一瞬,萧彦听到彩玉说:“大小姐不日进宫探望您,您不在家老夫人想坏了,府里就您跟大小姐两个姑娘,让您进了宫也与她相互照应。” 司元柔…… 萧彦狠狠皱了下眉头,这个名字在他脑中炸开的一刻女子脸上迷蒙的雾气散开,他刚好看清了司元柔的容貌。 不会错,是她!可她成了他的皇后…… 萧彦忽地惊醒,头一阵阵眩晕难耐,额角和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他的心还怦怦跳着令他大喘粗气。 太荒谬了,一切太离奇了。 萧彦渐渐冷静下来,目光扫到枕边司元柔的衣服,轻嗤他真是睡迷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做! 而这时司元柔梦中也不安稳,她睡梦中无意识扯动了被子,惊坐起来惶惶不安,迷茫地望向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 幸好身边想起萧淮笙的声音,她才确认自己回到现实,没有萧彦的现实! 萧淮笙挥手点亮烛台,陪着司元柔坐起来查看她的情况,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意,再把贴在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整理到后面,问道:“做噩梦了?” “嗯。”司元柔低微地应声,蜷起膝盖双手抱住,把脸埋在其中。 萧淮笙接着问她,“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总之很吓人!” “我在!”萧淮笙轻轻给司元柔拍背,感受她的身体在手掌下慢慢停止颤抖逐渐放心,下一刻就被司元柔扑了个满怀。 萧淮笙顺从地将她揽紧,她疏远他许多日,很久没有如此主动亲近他了,他怀念这种感觉却也担忧司元柔,“别怕,我在,一直在。” 第72章 谁说他不喜欢 司元柔脸贴在萧淮笙轻薄的寝衣上,他的热意隔着衣服温暖她的额头、脸颊,直达心底最惶恐不安处,驱散她的梦魇。她抓着萧淮笙衣袖的手更紧,头在他的怀里依恋地蹭了两下,埋得更深。 “一点都想不起来梦见什么了吗?”萧淮笙抚平司元柔的发丝,一边轻拍她的肩背一边诱哄地询问。 司元柔无声地摇头,小脑袋蹭得萧淮笙胸前发痒。 她确实记不太清,残存的意识全是前世萧彦强加于她的屈辱,她不想仔细回忆,更不愿将这些告诉萧淮笙。 知晓她做什么梦还能针对性地安慰她梦都是假的莫怕,不知道的话让萧淮笙更担忧司元柔,似身边一切皆可成为她的噩梦。 萧淮笙把司元柔抱得更紧,“不论你梦到什么,你怕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除非我死,否则没人能伤你。” 司元柔逐渐平静安稳下来,仍是靠在萧淮笙的胸前体会他给予的强烈安全感,渐渐意识疲惫她呼吸平静下来,保持这样的姿势在萧淮笙怀里直接睡去。不同的是,噩梦不会再来纠缠她。 将她轻轻放平盖上被子,萧淮笙也陪着她躺下。她蜷缩成一小团窝在身侧,萧淮笙如何不能没有一点怜爱之心升起,只觉家国大事都不如她平安喜乐重要。 他们再次安寝,萧彦却不得安生。 萧彦做过古怪的梦后全身汗湿,传水沐浴时心中苦闷,叫了一壶烈酒小酌。而给她送酒的正是司映洁的婢女彩玉,他此时一点儿都不想见到司映洁的人。 彩玉被推入水,侥幸留得一口气在,在害她的人走后狼狈不堪地爬上岸。冰凉的湖水令她清醒,情况危急逼迫她突破一条生路。她思索许久是谁害她,瞬间想到的是太子侧妃赵丹若,除掉她就是砍了司映洁的臂膀,但又觉哪里不对,赵丹若近来与司映洁相安无事,不该无缘无故挑在这个时候动手。 彩玉逐个想过许多可能的人都没发现疑点,只有司映洁问了她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心中一片寒凉,虽不知具体的缘由,但恐怕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司映洁要对她灭口。 能拦住司映洁,保下她的人,只有萧彦。 彩玉斟酒奉上,软声道:“殿下,深更寂寞也不可多饮伤身。”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薄纱裙,淡粉色的纱衣和镂空的纹绣半遮半掩地透露她浅白的肤色,她举手投足间更是逾越一个婢女应有的打扮和礼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以色侍人的妾室。 而她的话更让萧彦凝眉,她竟敢规劝他,凭她的身份也敢? “大胆!太子妃让你这么来的?” “不是太子妃……太子妃不在,殿下不想尝尝新人吗?”彩玉媚眼含波,急切地明晃晃引诱萧彦,如若不成司映洁一定会再找机会处死她,她必须今夜得萧彦相护。 “走开!”萧彦厌恶地与彩玉拉开距离,斥责道:“太子妃平时就如此教导你们?” 彩玉可怜楚楚地咬唇,“您三句话不离太子妃,她就那么好?” 如果她告诉萧彦司映洁的所作所为,萧彦还会喜欢司映洁吗? 萧彦头一次被问这种问题,他也说不上司映洁哪里特别优秀,但看她的第一眼实在太美好以至于萧彦可以忽略容忍她的不足,“如果你也在那样的情景下见到那样美的人,你也会动心忘不掉。” 萧彦描述了与司映洁的初见,回忆当初他的心就会变软,对司映洁的婢女也多了几分宽容,“回去好好侍奉太子妃,今夜的事本宫当做没发生过。” 他自以为深情的话语足够劝退不知所畏的彩玉,不料彩玉听完之后恍惚一阵,随后抽一口凉气,像疯了一般笑起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司映洁要除掉她的理由,那日的庙会她也在!她跟在司元柔身侧亲眼见证一切。 “殿下。”彩玉俯首跪下,声线激动,“奴婢告诉您一个惊天秘密,求你放奴婢离开东宫远走高飞。” 她并非真心爱慕萧彦要爬他的床,仅仅是走投无路罢了。而现在她有了新的生路,她要借此永远地离开司映洁。 她后悔没有早早在司元柔给她盘缠,放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脱身,而是贪慕将军府的荣华富贵转投司映洁,此时她想脱身,还得依靠司元柔的消息…… 萧彦语气森冷,“又想耍花招,欲擒故纵。” 彩玉苦笑起来,自说自话,“奴婢就当您答应了,因为知晓此事的您一定会保住奴婢!” “谁给你的胆子?”萧彦有被冒犯的不快,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好奇心被彩玉足足吊起。 彩玉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讲了四年前的庙会,保证让萧彦听得清清楚楚。果然萧彦听着听着双目失神,空洞虚无的双眼睁大,极为震撼。 “您被大小姐骗了,找错人了!”彩玉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空灵感,像警钟一样在萧彦耳边敲响震醒他,且余音绕梁久久不散,“那日穿着梅花斗篷的是二小姐,她只穿过那一日。” 萧彦眼神恍惚,惊愕之下打翻了酒盏,“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试图说服自己,“洁儿明明和那女子极为相似,我不会认错人的。” “在两位小姐年纪尚幼时,她们确实生得相似。”彩玉话锋一转,“但随着年纪增长,两人越来越不像,尤其是大小姐,如今的太子妃长得越来越像其母柳氏,跟二小姐逐渐差得远了。” “你说的是真的?”萧彦拼命压制内心的惶惶不安,但仍难掩盖声音颤抖。 “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就不得好死!”彩玉发誓,又补充道:“您再去求证将军府的下人,年纪大一些的或许也知道此事。” “对了!问彩蝶,她当时也在!”彩玉灵光一现,最近的地方就有最好的证人,“奴婢现与彩蝶分侍两主,不会和她提前串通的,请殿下明鉴。” 萧彦身子一软,无力地靠在浴桶壁上,手臂垂落重重砸入水面溅起他一脸的水,让他更加清醒。 竟是如此,难怪他总觉司映洁与当年的人半像不像,还当他多心了,人会变很正常。司映洁竟然真的是假冒的!而他从赵丹若身上找到的感觉,那些填补司映洁不像之处的地方,萧彦都隐隐约约对上了,那时属于司元柔的特质。 他这里司映洁与赵丹若拼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司元柔,他最初恋慕的女子。 可如今司元柔在哪,她早已另嫁他人跟别人夫妻和睦,在他皇叔的榻上度过每一夜,她成了他的长辈,与他有着亲近的关系却有着最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与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不行。 萧彦不接受,他来不及处置彩玉和司映洁,先将彩玉关押看守起来,司映洁那边暂未惊动,第一件事不该惩治她们,而是尽力补救。 他一大早来到司元柔的院落,如愿见到萧淮笙。萧彦静静站在萧淮笙面前,“皇叔,侄儿有事相求。” 他屏退婢女和侍卫,整间空旷的殿内只剩下两人,他二话不说利落地跪下。 “侄儿……心悦皇婶,请皇叔成全!” 他自知所做之事违背天理人伦,会使得他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变成千人指万人骂的风流浪荡子,但如果不迈出这一步,他会遗憾终生。 萧淮笙还以为萧彦在政事上遇到难题来求解,结果竟是……竟然! 他一盏热茶摔在萧彦膝前,碎裂的瓷片削过萧彦的身体各处留下一道道深红的伤口,甚至有一块擦着萧彦脖颈而过。萧淮笙差一点儿杀了萧彦,骂道:“滚!” 萧彦再留于此,萧淮笙真不保证干出什么! 萧彦忍痛,仍跪着不走,诉说与司元柔的相识,与她的情谊,期盼萧淮笙能够理解。 萧淮笙早从司元柔哪里听说过,当初司元柔说起来他只觉萧彦可笑至极,而从萧彦嘴里说萧淮笙则气得火压不住。 “你还敢来挽回她?”萧淮笙问道:“你要做什么来挽回?让她承受红颜祸水,勾引亲侄儿的骂名,还是让她做你没有名分见不得光的女人?还有太子妃,帝后那边你如何交待?你为她考虑过后果吗?” 萧彦低下头,愧疚漫长心头,萧淮笙所问他还未深想,仅仅是感受到问题存在就足够棘手了,“我会尽量摆平困难,补偿阿柔,竭尽所能求得她原谅。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回到我身边!” “不可能。”萧淮笙无须思考便脱口而出拒绝。 萧淮笙还警告道:“不准乱叫她,你只能叫皇婶!” 他都没如此亲昵地唤司元柔的名字,哪里轮得到萧彦。 萧彦祈求无果,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争论道:“是我先遇见她,喜欢她的,在好几年前!” “哪又如何,她早就嫁给我了,你父皇亲手赐婚。” “可你不喜欢她!”萧彦膝行向前,“你不喜欢她,却要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不准我去真正爱她!皇叔,你为她考虑过后果吗?” 萧淮笙气急,“谁说我不……” 他不喜欢? 第73章 他若死了也会杀了她,与…… 萧淮笙话至一半忽然顿住,他犯不上与萧彦明说心意,“总之,你歇了荒唐的念头,小姑娘她永远都是我的妻子,你的皇婶。” “皇叔,你……你和她不合适。”萧彦急着分析道,“你年长她许多,且不说你们日常能不能处到一起,侄儿说句大逆不道的,您的身体能陪她到白头吗?” 下一瞬他被萧淮笙一掌拍在胸前,打出几尺远狼狈地跌在地上,他说出这种话挨一掌不委屈,但他真心希望萧淮笙能考虑这个问题,仍眼含倔强一动不动看向萧淮笙。 皇叔竟然对司元柔有几分心动了,萧彦不敢置信。虽然皇叔对司元柔不同寻常的善待,萧彦看在眼里,但萧彦先前总认为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爱,倒像是父亲或者兄长养了司元柔罢了。 可萧彦没想到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日,皇叔对司元柔生出逾越的情愫,转念一想亦是情理之中,她那样的女子只须见一眼便让他心动,皇叔日日夜夜与她相伴,铁石心肠也该被她捂化了。 但那又如何? 不能长久的感情终是昙花一现,微不足道。 萧淮笙最担忧不能陪司元柔的时间长一些,从前他放任自己身体时好时坏,不在意这种事,竟是因为没有遇到想一直守护的人。见了司元柔,他才开始注意,才有了改变,才想多照顾她一些。可他却不能保证他的身体康健,只能隐忍心绪,多过一日便是赚了一日,日后真不可与命对抗时,他必须给司元柔留下足够的保障。 结果他的好侄儿竟然爱慕她,那等他一走,萧彦又登基为帝,司元柔该如何逃离萧彦。 思及此萧淮笙压抑不住担忧,猛地咳了几声。萧彦不仅没有担心萧淮笙的身体,反而露出些许笑意,“皇叔,我比您更适合她。” “可她不喜欢你。”萧淮笙忍住胸腔的不适,轻蔑扫一眼萧彦,语调森冷又嘲讽,“你不知她有多厌烦你!妄图得到她的心,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以前是我不好……”萧彦软了气势认错,“但我也是被小人蒙蔽,她一定会理解我。只要她能回到我身边,我愿倾尽一生弥补她,这一世不行就下一世,生生世世倾慕她。” “如果皇叔不肯相让……”萧彦语气急转直下,“侄儿会让她自己愿意。” “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你……”萧淮笙捏紧拳,缓声道:“也会杀了她。如果我死,一定要她相陪,与她一同焚化不分彼此。哪怕你守着她的灰,也不能将她从我手中夺走。” 萧彦面色惊恐,“你怎么能……皇叔?” 他竟然能对司元柔下得了手? 萧淮笙淡淡道:“有何不可,她若不在我身边,我干出何事都有可能。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就不要惊扰她现在的安稳了。” 萧淮笙不再与萧彦浪费时间,萧彦再不甘心也是定局,萧彦性子软弱没有他心狠,就永远比不过他。更重要的是,司元柔心里没有萧彦,但或许有萧淮笙的一点特殊位置,哪怕那种感情还不是爱。 想到司元柔,萧淮笙的阴郁散去,她还乖巧地留在他身边,夜夜睡在他怀中,萧彦的糊涂不该让他吓到司元柔。 萧彦被萧淮笙的狠厉吓到,不禁收敛许多畏手畏脚地仔细思虑,他不能再伤害司元柔了。他所有的后悔、愧疚、不甘与畏惧,全部转化为不可遏制的愤怒指向一人。 司映洁笑意盈盈地迎向萧彦,“殿下,今日妾身的脸又好……” 她话没说完便被萧彦扼住脖颈,抵在墙上,“殿下?” 萧彦的眼中似包含了滔天恨意,对她再不是含情脉脉,无奈又包容她脾气的模样。司映洁心中一阵巨大的恐慌,怎会如此? “殿下,你别吓妾身了……”司映洁讨饶,如果这是萧彦的玩笑未免太过火,尽管她下意识觉得不是。 萧彦冷哼一声,“你倒是好心计,将孤骗得团团转,心中一定很得意吧?” “殿下,妾身……妾身不懂!”司映洁惊慌失措,双手扒着萧彦在她脖子上逐渐收紧的手,难以说出完整的话。 “呵!”萧彦就着掐司映洁的姿势将她往地上摔去,随后取来司元柔的骑装扔在司映洁面前,“那你解释为何要害她?” 司映洁思索如何瞒过萧彦,却被他提醒道:“孤来问你,就是已经查明幕后主使是你,你若有一句装傻……” 萧彦抽出腰间佩剑,比在司映洁脸上拍了两下,缓缓下移至贴住她的脖子青筋。 冰冷的剑锋扫过脸上的绒毛,又在她脖子上传来微痛的压迫感,司映洁真的慌神,浑身颤抖闭上眼睛大声解释,“妾身嫉妒皇婶,对,嫉妒她学什么都有灵气,一学就会,妾身作为太子妃不愿被她比下去。” “殿下,妾身知错了。”司映洁哭得梨花带雨,她以往这幅样子向萧彦服软,总能得到他心疼乃至原谅,可这次似乎不太管用。 萧彦挑眉,心口憋闷不已,时至今日司映洁还在骗他,她的口中恐怕没几句真话,对他所谓的真心估摸着也难经考验,“你喜欢孤什么?喜欢到要抢自己亲妹妹的男人?” 他手上用力,在司映洁身上割出一道深红的血线,似入魔般喃喃自语,“我该娶的人,本来是她的,你为何要故意顶替,为何让我提议把她嫁给皇叔冲喜?” 司映洁浑身冰凉,萧彦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惊恐漫至全身,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能骗过萧彦实属侥幸,一直以来都过着惶惶不安怕被拆穿的日子,等此事真爆出来她才发现这远远不是她能承担的后果。 “殿下,您也没认出妾身和妹妹对吗?”司映洁忍住内心的恐惧反问,凄婉地笑道:“妾身……妾身记不清当日的情景了,与您说错话也有可能,可您为何在一开始没觉出不对?” 司映洁声音中藏不住委屈,“你要是一开始坚定娶妹妹,妾身还能横刀夺爱不成?事已至此,您又要反悔,让妾身与妹妹都无法自处吗?” 萧彦知晓真相又能如何,萧淮笙难道会干看着放任萧彦抢回司元柔,不可能的,萧彦与司元柔早就有了不可跨越的鸿沟,“殿下,求您珍惜当下,怜惜眼前人。” “你故意的!”萧彦越想越是笃定,司映洁谋划这一切就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让他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认命,“你个毒妇!” “殿下,错不是妾身一个人的……”司映洁试探着缓慢推开剑锋,如愿离开一段距离后她才敢露出三分笑意,“您不该将错全怪在妾身头上,你我当共担责任。” “若您刺妾身一剑,也该刺您自己一剑!”司映洁擦拭身上血迹,软了语调扑向萧彦,“如您对自己下不了手,那也同样不该责怪妾身,你我也有夫妻情谊,我们将错就错地过下去。” “胡言乱语!”萧彦一把推开司映洁,脑中一片混乱。他确实有错,甚至找不出理由反驳司映洁的逻辑,但司映洁的弯弯绕绕就想让她轻易放过绝不可能,“孤一定会拨乱反正!” 他举起剑,逼近司映洁。 不能留她,有她在司元柔一定会生气,除掉她将位置空出来才能献给司元柔。 司映洁见萧彦真对她动了杀心,在地上瑟缩着往后推,争论道:“殿下,我们的情谊您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萧彦不为所动,仍在步步紧逼,司映洁声音前所未有地颤抖,“杀了我,您该如何向外界交待?太子妃于行宫被刺杀,父皇母后,文武百官可都看着您啊!” “太子妃蜂伤不治,突然暴毙。”萧彦阴冷地笑起来,问道:“喜欢这个理由吗?或者孤宣称你吃了不干净的野果,没来的及救治,薨逝?” 太过熟悉的话在司映洁耳畔想起,前世萧彦安在司元柔头上的死因就是她吃了不干净的吃食儿没能救治,司映洁相信萧彦也能把同样的事在她头上干一遍,他真下得了手! “殿下,您要夺回司元柔,妾身可助您!”司映洁爆出她仅剩的价值,与保命相比她不图当太子妃与皇后的荣华富贵了,况且她当太子妃一点儿也不顺遂,完全没有她预想中的美好,若她放弃能留一条命在也没有不值。 “你以为孤还会信你的话?”萧彦一字一句恨声道:“孤就是信你太多次了!” “这次妾身保证是真的!”司映洁着急说出一切,“妾身能预知未来,知道日后发生的一切,也知道萧淮笙什么时候死!” 萧彦动作忽然停下,“你说什么?” 司映洁解释道:“妾身知晓几年后的事情,您留妾身半年的时间,明年春日萧楚会去鞑靼和亲,您可等待时间验证妾身所言真假。” 萧彦愣了一瞬,他的妹妹如何能去那种荒凉之地和亲,想想就不可能!但司映洁的后半句令萧彦在意,“皇叔何时去世?” 司映洁为难道:“这……恕妾身此时不能告知您,总之会提前一段时间让您知道,但您必须保证放妾身一条生路。” 萧彦犹疑地思忖,担忧司映洁又在耍花招。可他又很期待能预料萧淮笙的死赶在前面抢回司元柔,多留司映洁一段时日验证她的话也无妨,“好,孤信你最后一次!” “只要您能做到放过妾身,妾身一定知无不言!”司映洁逃过一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身体全然泄力虚脱。 萧彦冷漠又粗暴地将司映洁拖拽到床上,以锁链扣住脚踝与手腕拴在床柱。司映洁又是面色一变,不解地望向萧彦。 “在阿柔来之前,这是孤允许你最后留在孤床上的日子了,好好享受在上面的每一日吧。” 司映洁努力挣脱,锁链发出激烈的撞击声都没脱身,她以后都被这样锁着,日日起居都离不开几尺宽的床榻,她哪还有脸面见人?伺候她的下人,赵丹若那个女人背地里如何想她?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殿下,妾身错了真的错了,求您绕了妾身。”司映洁屈辱地祈求,她手被困在上方床柱,脚被拴在下方连跪着都做不到,只能半躺不躺地求萧彦,“妾身保证以后不会跑,妾身也跑不出去!” 萧彦漠然看着司映洁手腕脚踝被磨出红痕,甚至擦破皮却无动于衷,司映洁伤了没关系,等他抢回司元柔时若阿柔也不从,他也得把司元柔禁锢在身边才放心! 正好拿司映洁试试链子,用在司元柔身上的一定要舒适且精贵。 第74章 与太子誓不相让 三日狩猎比试结束时,本该论功行赏,但因太子妃出了事故被搁置几日,如今太子妃转危为安众人才少了一桩牵挂,如阴云散去可以放心地说笑。 司元柔疑惑地张望一周,众臣家眷中只有司映洁不在,既然说她好了为何不能出来见人? 萧彦默默注视司元柔,一眼看出她在找谁,主动开口解释,“洁儿近来嗜睡,我由着她去了没叫她。” 司元柔没想到萧彦突然开口,她礼貌颔首回应,叮嘱他好生照应太子妃,萧彦顺从地笑道:“那是自然,侄儿……孤一定会仔仔细细好好看顾她。” 萧彦的目光似乎有一些变化,藏不住的阴冷透露出来,司元柔甚至感到一种不适的贪婪感,她蹙了蹙眉离萧淮笙更近一些。 “嗜睡?”皇后闻声思量一番,太子妃该不会是…… 她大喜过望,紧忙想找太医再给司映洁看看。虽然她不太待见司映洁,但萧彦若快有了第一个子嗣她必须关注。她甚至怨司映洁传来消息太迟了,成亲近一年才有动静,旁人家新妇几个月都能有了,司映洁还是拖萧彦后腿了。 萧彦连声拒绝,“母后不可!” “为何?”皇后不解,萧彦向来最宝贝他的太子妃,找太医诊治是为了她好,结果萧彦反常回绝。 “儿臣已经让太医给她看诊过了,太子妃一切安好,并无异常。”萧彦临时编了一句,成功打消皇后的念头。 看过了无事就是司映洁还没喜事,闹了半天皇后空欢喜一场,她暗暗嫌弃,就属司映洁麻烦。 皇帝早让人记下了每人捕到猎物的数目,至于猎物难以留存则被以各种方式处理了。 统计数目的侍卫将名单呈给皇帝,皇帝笑呵呵道:“让朕看看今年的魁首是谁?朕可早早备好了赏赐给他!” 皇帝一目十行看起来,下方众人紧张等待,连司元柔都好奇询问萧淮笙,“叔叔,你觉得你能排第几?” 萧淮笙根本不在意狩猎,去了一日还是被司元柔从房里赶出去的,他对排名不当回事儿想着排到第几算第几,可司元柔问了就不一样了。 他不想在司元柔面前被旁人落于下风,折了他的气势,被激出几分争强好胜之心,“肯定不会低了!” 他话音一落,皇帝惊喜地嗯一声吸引注意,高声笑道:“朕的皇弟几年没来参比了,今年刚一归来就摘了魁首,你们看看他多能耐!” 萧淮笙眉头舒展,看吧他一定不会输给旁人! 众人纷纷向萧淮笙道贺,说尽恭祝之词,这些听在萧淮笙耳朵里却不如司元柔一句简单的赞扬,“叔叔好厉害!” 司元柔声音惊诧,萧淮笙比别人进林子打猎的时间短,还打到了最多的,这不是简单的胜出而是遥遥甩开对手当之无愧的第一! 在司元柔眼中,萧淮笙一直是很厉害的人,但具体厉害成什么样子她不甚清楚也说不出来,她从来没亲眼见证过,此时才算真正明白萧淮笙的厉害之处,而这可能才只是他显露的一角。 司元柔不禁更加仰慕他,旁人身体健康还不如他的病弱之躯,若他能健康长寿,做事无需顾忌身体该有多张扬。 萧淮笙别过脸藏住笑意,压低声音对司元柔道:“这不算什么,以后让你见识更厉害的。” 在一片人声鼎沸中,皇帝又惊呼一声,“朕竟然看漏了!” 众人齐齐心头一紧,连萧淮笙都面色阴郁,不会有人排在他前面吧?他刚在司元柔这表现自己,这就来折他脸面? 皇帝欣慰地抚两把胡子,看向萧彦,“太子当仁不让,与淮王并列魁首。” 萧彦喜不自胜,站出来谦逊道:“父皇,儿臣比皇叔还差得远!” 皇后惊喜地笑出来,她的儿子出息了,与萧淮笙并齐是前所未有地风光,笑着训诫太子,“陛下夸你你也不可太过骄纵,以后也要努力才对!” “儿臣日后也会勤奋刻苦练习。”萧彦缓缓侧头瞥一眼萧淮笙,信誓旦旦道:“儿臣视皇叔为榜样,一定努力习得皇叔的才干,还望皇叔日后不吝赐教!” 萧淮笙眯了眯眼沉默,毛头小子也敢在他面前挑衅,他率千军万马时萧彦还日日窝在皇后怀里。 萧淮笙虽未落至第二,但不是唯一的第一让司元柔顿感不甘,好像皇上一提起萧彦,刚奉承过萧淮笙的人立刻将差不多的话再给萧彦说一遍。 司元柔说不出的怪异感,她不服气又问那统计的侍卫,“你确定没数错?两人刚好一致也太巧了。” 侍卫眼神躲闪一瞬,急忙低头遮掩,“回王妃,太子殿下的猎物……确实与淮王交于属下的数目一致。” “可除了比数目,还要比品种,你换算之后还是一致的吗?”司元柔再问,仍觉巧合得诡异。只有萧淮笙跟萧彦重了数目,别人都没这种情况。若萧淮笙跟萧彦相差一两只,分列一二她还觉更可信。 “正是属下算过之后的总数是一致的,淮王的实际数量少但品种精贵,太子殿下猎的小动物多,将淮王的猎物按规则换算成小猎物或把太子的对等为与淮王一致的品种,他们二人当真相同。” 司元柔心里不太舒服,萧彦哪里配与萧淮笙并列。若不是萧淮笙去的时间短,萧彦肯定追不上萧淮笙。但萧淮笙自己不肯早些去,算他自愿放弃了时间让着萧彦,不能以此为依据证明萧淮笙比萧彦更优秀,尽管她清楚这是事实。 “弟妹,胜败乃兵家常事,看开一些。”皇后笑着安慰她,又看看萧彦,“况且太子与淮王并列,说明咱们大元英才不减,淮王后继有人!” 司元柔听着更难受了,萧彦想继承萧淮笙的名声,踩在萧淮笙的肩上她还不答应呢!忽然她灵光一闪,“我房里还有一只猎物,活的我养起来了。” 皇后笑容僵住,等司元柔差人取来一直松鼠呈上,皇后面色更黑了,就差一点儿她也不甘愿,询问皇帝,“陛下,淮王不在比试结束当日拿出来,现在还能作数吗?” 皇帝也有些犹疑,“是啊,怎么证明这是比赛期间捕猎到的,而不是后来随便抓的?” 萧淮笙正想着把萧彦压下去,随手点了几个人,道:“他们都看见了,可以作证。” 被点到的几人汗毛乍然竖起来,他们造了什么孽要夹在淮王与太子较量之间,要得罪的一方还是太子殿下。 皇帝面色渐渐不愉,“你们真看见了?但凡有半句不实朕砍了你们!” 几人忙疯狂点头,相互作证彼此都在场,真看见淮王逮了只松鼠,其中一人还高声道:“正是微臣给出的主意,淮王问他既来了给家中王妃送个什么礼物好,微臣说抓个松鼠养养不错淮王一转眼就抓住了。” “那……”皇帝艰涩启齿,萧彦被捧高后又落于萧淮笙下风,于萧彦不利。皇后也争道:“陛下,淮王既然私下送给淮王妃,那就没想着用那松鼠算数,就算是比试抓的也不可。” 司元柔询问道:“陛下,狩猎之比都规则可有明确的文字说明,不然大家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比赛不公平了,该按着明文规定来。” 皇帝沉思一会儿,道:“有,太祖皇帝在前人基础上立了新规矩,一直沿用至今。” 他遣人去行宫殿内取来拓本,让章德大声宣读,其中只说了比试期限和不同品种间数量换算规则,尤其是“比试期间猎物最多者胜”。 司元柔笑道:“那就是比试期间猎到的都作数,小松鼠也是一份子。” 皇帝无奈只能认下,“那魁首还属淮王,太子居于第二。赐淮王汗血马一匹,乌木金云弓一柄,成祖秋猎图一副。” 萧淮笙领赏,将之都交给司元柔,“全归你了,你好好收着!” 只要司元柔时时看见这些东西,就能想起他来! “太子要更加勤勉才可,有问题多向淮王讨教。”皇帝安抚萧彦一番,今年萧彦比不过萧淮笙,还有来年。 秋猎完还会在行宫住上一段时日,赏玩西山枫叶,等到枫叶全部染红即是回京之日,如今才刚刚红了不到一半的叶子。 后面的活动不做大比,都是大家私下里玩闹,几人成组玩玩射箭投壶等等。皇帝暗中传唤萧淮笙,与他商议道:“淮笙,朕知道你有才能,朕想求你一事。” 萧淮笙跟着严肃起来,“皇兄言重了,何事但说无妨。” 皇帝也挺不好意思开口,但他作为萧彦的父亲必须为儿子着想,“朕想请你找几个小比试,让让太子输给他几回。” 萧淮笙当即拒绝,“不可能,此事不妥。” “朕想过你说的话,太子不一定要嫡子,甚至不见得是朕的儿子!”皇帝苦笑,言语间显出几分沧桑,“朕试着观察其他皇子择定继承人,可他们也没胜出太子许多,还属太子继位最稳。” “但你也知道,太子没什么突出的优势,朕想着让他借你的风,让他与你齐名甚至更胜你,这样一位名声的太子登基才可威慑朝堂和外族。” 皇帝苦口婆心说了一番,期盼萧淮笙答应。他本不好意思将这些话宣之与口,想着悄悄给做了,在萧彦的猎物中补足数量,让他与萧淮笙一致。 他如愿捧起来萧彦,却没想到萧淮笙他藏着,被捧过之后的萧彦落下来还不如从前,反倒拖后腿地明确告知外界身体康健又年轻的太子不如身体有疾的萧淮笙,等萧淮笙哪日去了外族不得反了天了? “淮笙,朕希望你懂,朕盼着你活得长久但也不得不为你我的身后事打算,谁也不知道意外何时到来。” 萧淮笙明白皇帝的苦心,却不能心软地答应,“太子想胜过我,就让他平真本事来!他若光明正大地赢了我,自然会在我的名声基础上更胜一筹,成为天下敬仰的君主。” 他话音倏地沉下,“可若皇兄把他捧成花架子,他享了威名却没有相配的能力,不说他很可能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真当他厉害得无人能及,皇兄不怕他露出马脚反让外人以为我们虚张声势?” “你说的有道理,可朕不能等太子真正成长起来了。”皇帝抚着心口道:“这个位子真不是常人能坐的,朕才登基几年就觉心力憔悴,偶尔几次都觉要醒不过来,怕是没几年了。” 萧淮笙:“皇兄……你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摇了摇头,求道:“朕就这一个心愿,仅此一桩事求你,你应了朕吧,若哪日朕真走了也安心。” “不行!”萧淮笙仍然冷漠又坚定地拒绝,“皇兄,我与太子誓不相让!” 皇帝猛然咳出一口血,扶在书案上好一阵才缓过劲儿。萧淮笙要传太医被他拦住,“不必了,不是大毛病,你回吧!” 萧淮笙顿了顿,行一礼后退下,皇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如果他真不在了,萧淮笙对太子绝对是最大的威胁。 他既是兄长,也是父亲,还是帝王。 第75章 他对她来说是什么 虽然萧淮笙才干很出彩,但皇帝没考虑过将皇位传给萧淮笙,尽管他年轻有为比萧彦强了不少。 皇帝当初被太上皇传位纯属意外,他总想着太上皇能多撑几年,在萧淮笙和他同母的兄长里挑一个继承皇位,结果太上皇依然健在,但两个嫡子都不行了这才让当今皇帝捡着皇位。 且不说萧淮笙身体不好,一个君主不该短命,皇帝既然幸运捡到了皇位坐上这个位置,就没有还给萧淮笙的道理,他一定要传位于自己的亲子。哪怕皇位带来的责任极为沉重,压得他不堪重负,也想将这等尊贵延续给萧彦。 萧彦若不够争气,只能他当父亲的来帮忙谋划。 萧淮笙回房时,司元柔双手吃力地举着刚赏下来的乌木金云弓端详,随口问了句,“陛下有何要事寻你吗?我看陛下传你时面色焦急,到了行宫也不让你清闲。” “无事。” 关于萧彦的杂事不用叨扰司元柔,自从萧彦表露对司元柔的心思,萧淮笙就想让司元柔跟萧彦隔得远远的,这辈子别见,更别说在司元柔面前提他。 萧淮笙走到司元柔身后,一手抄起弓来问她,“想学?” 司元柔摇了摇头,“我哪里能射箭?只是想这把弓韧性好,黑底金云纹的模样气派张扬,如果叔叔用一定很有气势。” 萧淮笙翻转两下弓查看,确实是好弓但不适合司元柔用,她的力气一定拉不开。但萧淮笙又想教教司元柔射箭,眼下找不到轻巧的弓,便牵着她的手去校场,“我带着你学。” “哎?”司元柔疑惑不解,她没想着学弓,萧淮笙教了她骑马还不够,竟要让她学射箭。 萧淮笙牵来他的马,她自觉去牵她的小马却被萧淮笙拦住,他说道:“你跟我分开骑,我还怎么教你?上来,坐我前面。” 司元柔眼前高高壮壮一匹黑马她想上去都费劲,萧淮笙真的不是在胡闹吗? “要不,我们一起骑我的小马?”她语气微弱试探着提议。 “你的马坐不下我。”萧淮笙弯腰提起司元柔的胳膊,“上来。” 司元柔被往上拽,只能攀附住他的腰尽量往马背上跨,费了好大劲都翻不上去最后被萧淮笙提着腰抱住转了个圈儿放在身前,司元柔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坐在马上,头晕乎乎的。 她还是觉得萧淮笙的马太高了,坐上来心里发虚,手向后抓住萧淮笙的衣服闭着眼睛迎着风喊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在平地上教我射箭,等我学会了再上马慢慢练习骑射!”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还分两步学?”萧淮笙揉了一把她的头,“放心,跟我学保证你学得快!” 司元柔无语,她在马上坐着都心慌,萧淮笙还指望她能射箭? 萧淮笙微微一低头,唇刚好贴在司元柔耳畔,他善意提醒司元柔,“你一定要认真学,把我教你的本事都学会,不然以后我只能把你烧成灰了。” 司元柔大为震撼,耳畔长风猎猎,她的脑子却被萧淮笙的话震得嗡嗡响。他在说什么胡话!好端端的竟然要把她烧成灰? 他肯定受刺激了! 然而她来不及想更多,萧淮笙已经策马飞奔而出,司元柔不得不睁开眼与他一起抓紧缰绳,身子往后靠在他的胸前。 刚跑出去没多久,萧淮笙忽然松开缰绳让她自己牵好了,司元柔连腿都发软了,死死攥紧粗糙的绳子不敢松懈。 萧淮笙搭箭拉弓,“先看我射。” 司元柔全神贯注盯着他的手,缰绳力道松了一些不知不觉中让马匹变慢,萧淮笙在侧面踢一脚,“要快!” 然后司元柔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手怎么摆弄的,箭矢噌一声飞出,她眨眼间箭矢正中靶心。 萧淮笙又接连射了三五支箭,司元柔拼拼凑凑勉强把他的动作看全了,平均四支箭她能看清一次动作,她想这一定不是她眼花的问题,是萧淮笙太快了。 “叔叔慢点!” “把手搭上来。”萧淮笙动作丝毫未减慢,让司元柔也松开缰绳将手放在弓上,司元柔死活不肯。 这么快的马没人牵着,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萧淮笙胆子大,她可放不开。 萧淮笙揽住她的腰又往后面带了带,贴得他更近,“靠着我不会有事,别怕。” 司元柔一番纠结后先慢慢送了缰绳的力道,见马儿依然跑得平稳才继续松懈直至放开缰绳,手先抓着马的鬃毛,然后缓缓摸上弓柄。 她的手刚一贴上来,萧淮笙就把她的小手包住,一只手带着她握弓,另一只手带她搭箭拉弦,“手腕再放平一些,放松!你绷得太紧了。” 司元柔闻言调整姿势,有萧淮笙一点点帮她掰着手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然后萧淮笙让她开弓,司元柔使劲全力只能拉弯了弦,远不够将弓拉满。 萧淮笙等她拉倒极限,估摸她的力道后再帮她拉开,“顺着箭矢往前看,箭尖稍微抬高一些。” 司元柔一一照做,然后萧淮笙让她自己估摸准头,感觉对准了靶心就射。她自以为瞄准了,然而第一支箭连靶子边儿都没碰到。 她耳边风声不减,但好像多掺杂了一声萧淮笙的笑,她埋怨道:“不许笑了!是马儿奔跑不平稳,我松手的那一瞬偏了。” 萧淮笙忍住笑意,鼓励司元柔,“没事,第一次都做不好,你多试试!除了要瞄准,还得注意马匹起伏的节奏。” 他只管助力司元柔拉弦,等马跑到尽头就帮忙调头,时不时指点她两句,剩下的都是司元柔自己努力练习。 司元柔的头发迎风飘扬,细软光滑的发丝扫在萧淮笙脸上让他发痒,他随手从脸上抓了一把,指尖轻轻摩擦然后鬼使神差地吻了她的发梢,她的发丝贴在唇上的感觉尤其好,香软微凉,轻拂过唇角。 等司元柔又射了十只箭,萧淮笙让她先歇一会儿,放慢马匹在校场上慢慢悠悠绕圈,像两人在散步。 “手疼不疼?”萧淮笙问她。 司元柔手被又细又硬的弓弦硌出红痕,她搓搓手指如实道:“有一点点疼。” 萧淮笙射箭则没有这种情况,他的手本身粗粝,有几处还带了薄薄的茧,弓箭伤不了她,而司元柔的手太细腻了。 “第一次疼很正常,我们以后多练。” 司元柔点了点头,问道:“叔叔你在急什么?” 萧淮笙教她骑马时还很有耐心,教她射箭却明显急切多了,她想不明白缘由。 她无法面对萧淮笙,先稍微侧着头去看他只见肩膀处一片衣角,然后发现仰头才能看全他的脸。 萧淮笙抿了抿唇,“我想你是将门之女,应该有天赋学得快,正好我能在短时间里教你许多东西。” “为什么要在短时间里教会我?”司元柔转转脖子换个角度看他,“我们来日方长,你有很多时间教我。而我估计也不上战场,不急着施展,慢慢学就好了。” 萧淮笙怕的正是他们来日不长,急切地想让她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除了教给她一些本事,他还会给她留足人手,给她寻一条隐蔽的退路,让她不要被萧彦强掳走。 至于把司元柔烧成灰,他还是舍不得,不如在他临死前把萧彦烧成灰好了,就算那时大元太子暴毙天下大乱,也不如司元柔要紧。 萧淮笙把玩着司元柔的发梢,淡淡说道:“如果哪一日我不在了,希望你在用到我教的本领时,也能想起我来。” 司元柔心里一紧,徒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伤,酸涩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到喉咙,连声音都变得干涩,“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 她垂下头,瓮声瓮气,“叔叔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会长命百岁!” 萧淮笙当然想长命百岁,与司元柔度过后面的几十年,但人力终究无法与命运抗争,如果他真的短命,总要安置司元柔的,“我说万一!人皆有一死,谁知道早晚?如果我不幸走得早,没人护着你我会担心。那时你就要好好保护自己了!” 司元柔情绪低落,她想萧淮笙约莫预感到什么才会说这种话吧,他的反常也有了解释。可是她不想接受这种情况的发生,本能地抗拒和排斥,哪怕自欺欺人她也要否认,“不会的!你一定比我活得长!只要我还在,你也能永远陪着我。” “我本来就比你大!”萧淮笙笑她童言童语,“不过兴许哪一日你就超过我了,世事无常谁能料得到?” 司元柔一直在否认,萧淮笙偏要说,气得她捶了萧淮笙的腿,嗔怪道:“不准说了!你快闭嘴跟我练箭!” 萧淮笙还想再问她一句,“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他又自问自答,“应该不会吧,毕竟有没有我对你影响不大。” “谁说的!”司元柔吸了吸鼻子,争论道:“如果……如果没有你,我会好好吃饭,自己一个人也能睡觉,我会健康地活着把手里的生意做大,也能自己应对各种麻烦……” “看,你其实并不太需要我。”萧淮笙笑着遮掩声色黯然,对司元柔的未来放心反倒令他心塞。 司元柔被打断,气得又打了萧淮笙,声音藏不住的急切还有轻微的颤意,“但是没有你我会孤单,会寂寞!我求你,求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 她的语气逐渐低弱,最后更是真的在求萧淮笙。她眼中全是虔诚,祈求他,挽留他。 萧淮笙惊愕,心忽然跳得失控,气息不稳地问道:“一定要陪……要让我来陪吗?” 司元柔急忙点头,生怕萧淮笙不答应,“要的,我要!” 萧淮笙皱皱眉,他似乎很接近一个答案了,但冒然问出又怕得到失望的结果,试探着嘀咕道:“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司元柔水灵灵的大眼睁着,被他问懵了,“是叔叔啊!” 萧淮笙心头仿佛中了一箭般抽痛,她竟然还认他当叔叔,难道她改不掉了? “还有?”萧淮笙不死心地接着问。 “是……是现在对我最好的人!”司元柔左思右想蹦出这样一句,这是她对萧淮笙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切的印象。他与她只有一点点故交,他却是最为体贴照顾她的人,胜过她在世的血亲。 “我和其他对你好的人一样吗?”萧淮笙追问,司元柔回忆片刻没注意萧淮笙的脸色阴晴转换。 司元柔要敢说一样,他就把她扔下去,不对她好了。 第76章 他所求她不懂 司元柔感到一阵压迫感,好似有什么危险潜伏在她身边,思考问题时不禁多了几分严谨与慎重,反复思虑自然回应得稍微慢一些,仅仅这一会儿的空档萧淮笙开始不安了。 她不肯说?不愿意说出伤他的答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萧淮笙心情更加阴沉了。 “叔叔和别人……”司元柔多次比对确认后缓声说起,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才敢说出来,“不一样。” 她不知自己已经躲过一劫,下一劫又降至。 “哪里不一样?” 萧淮笙心情骤然开朗,甚至激动起来,连声音都藏不住急切地追问司元柔。这可把司元柔难坏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感觉的事谁说得准,她又该如何表达? “……我不知道!” 她很诚实地说明,希望萧淮笙不要在问她奇奇怪怪的问题,侧身攀上他的脖子,靠在他的心口嘀嘀咕咕,“反正,你和别人对我不同,我能分清的。” “真的如此难以描述吗?”萧淮笙期盼知晓司元柔的真实想法,分享她的感情,结果她什么都不明说令萧淮笙也有些迷失,他所想真如司元柔所想吗? 司元柔被再三发问,只能勉为其难地再多想想,试着用更加具象的话来表述,“嗯……只有你会抱着我,用身子给我暖手暖脚,连我父亲都没有这么做过,旁人就更没有了,所以你不一样!” 萧淮笙一阵无语,行了他知道司元柔还是拿他当暖炉了,他就不该多问! 他突然想直接告诉司元柔他的心思,看她是欣喜地答应,还是慌乱地逃避,还是懵懂无知地不理解? 但这一念头刚刚划过,萧淮笙就将其打消。他还不知道能有多少余生,万一跟司元柔的对不上岂不是徒惹她伤心,罢了,现状他不满足但也愿意维持。 萧淮笙撸了两把司元柔的发丝,“好了,继续练箭。” 司元柔的手缓过痛感,与萧淮笙一同架起弓接着练习。这时身侧一匹白马纵身驰来,在司元柔的马匹前将将勒住停下,萧淮笙面色不善地也勒停马匹,担心马被惊着吓到司元柔。 白马上的人正是萧彦,他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金弓,扬声道:“皇婶也会射箭?来与侄儿过两招可好?” 司元柔皱皱眉,不慎情愿地回道:“我才刚学一会儿,跟你比不了,太子自便。” 萧彦跟着道:“那正好,侄儿自觉在射箭上有几分拿得出手的,不如侄儿来教皇婶?” 司元柔微微侧身回避,她才不要萧彦来教,然未及她拒绝,萧淮笙先一步回绝,言语间还带了几分轻佻的呛意,“教她的事用不着你,太子愿意奉献不如去前面站着当个靶子让她射几箭练练手?” 他的语气冲,带着几分凶意,司元柔觉萧淮笙今日不像往常一样平和,但莫名有种魅力吸引她。 “那就不必了!”萧彦冷哼一声,驱着马离司元柔更近几步,问她,“皇叔力气大,教的方式恐不适用于女子,皇婶还是跟我来吧?” “多谢太子好意,可我学着挺好的,不想换人。”司元柔笑道:“太子好为人师可以去教太子妃,太子侧妃肯定也乐意被你教。” 司元柔仰头与萧淮笙相视一笑,“我们先走了!” 话音刚落,萧淮笙策马而出,将萧彦远远地甩在后面。萧彦目不转睛地跟随他们的背影,他们发丝在风中飘扬交缠在一起如夫妻结发,衣袂翻飞摩擦似连襟而坐。 日暮之时,橙红的夕阳挂在山头将落未落,撒下一片深红的光晕在大地上,给司元柔与萧淮笙然上一层金红色,像喜房里的一对新人。 眼前两人宛如神仙眷侣,萧彦却手持金弓捏得骨节发响。坐在司元柔身后,与她一起驰骋,教导她各种本领的人应该是他,也只能是他。若不是司映洁横插一脚,他早与司元柔夫妻和睦,可能还有即将到来的孩子。 如今这一切都被另一个男人占去,他都不敢深想司元柔与萧淮笙在房里一起做过什么心便抽痛难忍。方才他路过校场的外墙,隐隐听到司元柔惊呼慢点、轻一些,萧淮笙偏要快,还有什么疼很正常之类的话,而马蹄声中夹杂着两人的喘.息声,他差点站不稳身子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马背上竟敢行事如此放浪形骸,竟然会说出那种话来。他不敢看校场里面,万一看到司元柔云鬓散乱衣衫不整,他怕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虽然早知道她已经嫁人,与夫婿做任何事都正常,但他一直逃避思考此事,无法面对,结果偏偏让他听见! 他心中苦涩还发酸,然更多的是对这对男女的怒意!司元柔她一直很端庄矜持,怎么会做这种事?她一定是被强迫的! 于是他紧忙回房取弓冲来校场,结果两人早已结束,司元柔浅笑着靠在萧淮笙身上一脸满足,萧彦直觉心头被无数箭射中。 他可不就是司元柔的靶子,她一举一动都是在往他心上戳! 萧淮笙在司元柔看不见的地方冷笑,区区黄毛小子也配来指导他的小姑娘,不自量力! “射!” 萧淮笙一声令下,司元柔倏地放箭,箭离靶心越来越近。司元柔刚要搭第二支箭,身后一支箭蹭地划过插在与她的箭距离不远的地方。 萧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婶自己多没意思,侄儿来与您一起!” 萧淮笙握紧司元柔的手,动作极快地向着靶子射去,司元柔都快跟不上他的动作了! 萧彦不甘落后,一支一支紧随其上,射的位置随着司元柔的箭移动,穷追不舍! 萧淮笙用力控制住司元柔的手,这样就不是司元柔主导,而是他来定方向,他咻咻几支箭把萧彦留在靶子上的挤掉,司元柔的箭旁边围着都是他重新补上的箭。 他露出些许笑意,跟他比萧彦还太年轻了! 太子与淮王妃夫妇比试的消息很快传开,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赵丹若拉动好友给太子鼓舞,更多的人也是占太子这边,几乎没多少人给司元柔与萧淮笙喝彩。 但他们不需要外人,自己便可稳居高位不下,与太子的较量逐渐焦灼。 不知谁感慨一句,“淮王幽居府邸多年,今日还有如此英姿,不知当初年少意气风发时是何等恣意?” 风向一瞬间调转,众人纷纷议论起萧淮笙当年的威风,尤其是一些年长的官员也算看着萧淮笙长大,从他幼年到成人,从他日渐鼎盛到坠落,谁都要唏嘘一句。 且他们当初也有过如今看来大逆不道的想法,萧淮笙与其长兄同为嫡子,他却比皇长子年轻近二十岁,都能给皇长子当儿子般的年纪了。如果当时陛下要定储君,完全可以舍弃培养多年但年纪有点老的皇长子,立嫡幼子,如果这个嫡幼子足够聪敏。 萧淮笙不负众望,却没料天妒英才。 外界虽不知萧淮笙忽然病弱的具体原因,但估摸着与皇长子脱不了干系,皇长子偏偏在萧淮笙出事时暴毙任谁不得把两桩事往一起联想。但再多猜测都不能说出来,等新君继位他们更是死死压在心里没敢提过曾经想站队萧淮笙的想法。 时隔多年,这些年纪大的臣子一致生出些许感慨罢了。 尤其当今新君一些求稳的性子,可较好地继承先祖基业,但难有建树。其下几个皇子也都随父,皆比较平庸,无甚可特别称赞之处。 唯有太子看起来能与萧淮笙较量,他们难得感到几分不太悲观的庆幸,但若萧淮笙能好,他们还是更希望是他。 这时萧彦后背被汗意浸湿,额头的汗也一滴一滴从鬓角滚落,喘着粗气。 他追司元柔一箭,萧淮笙就得接过弓把他射上去的挤下来,再把弓给了司元柔让她练。三人几轮下来,司元柔拉弓渐渐吃力明显累了,他也好不到哪去,就属萧淮笙还像个没事人一点看不出疲惫。 他明明是个病人!萧彦不服,病人没有一点儿病人的样子! 萧淮笙了无意趣,司元柔喘息急促,手指打颤时让她休息,“今日就到这里,天黑了你不好看清靶子,明日再继续。” “嗯!”司元柔把弓交给萧淮笙,等他下去后把她也接下去,她的腿够不着地。 于是众人看到萧淮笙刚一下马就去抱自家王妃的腰,似捧着一团水般小心翼翼地把她接下来安安稳稳放在地上。感慨的老臣们骤然换了个话题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啊! 这一幕更是刺痛了萧彦的眼睛,他不甘心道:“侄儿感谢皇叔皇婶赐教,受益匪浅,明日与二位校场再见。” 司元柔纳闷萧彦为何突然对她和萧淮笙纠缠不舍,他该不会对萧淮笙有所图谋吧?而且司映洁竟然不追着萧彦,舍得他数日不陪伴? 她随口问道:“太子妃嗜睡一整日了,不起?” 日夜颠倒不像话啊! 萧彦听闻司映洁的名字笑意渐渐淡去,司映洁当然起不了还在他榻上锁着,他语气无奈道:“洁儿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任性,不比皇婶省心。” 萧淮笙一把揽过司元柔的肩,“快回去,我想吃你做的肉。” 他想吃肉! 司元柔立刻不理萧彦,埋怨萧淮笙不早点说,她都不知道厨房还有什么食材。 萧彦目送边走边聊的两人离去,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而司映洁在萧彦身边只会吵吵闹闹。跟司映洁将就着过怎么可能,他一定要换回来! 第77章 聚散终有时 在行宫的日子过得极快,尤其司元柔每日都被萧淮笙带到校场练习骑马射箭,还顺带教了她一些其他本领,她日子充实又忙碌一眨眼山野的枫叶全红了,赏尽连绵的火红,而她也熟练掌握了骑射技艺,可与萧淮笙并驾齐驱比几次。 萧淮笙有意哄司元柔开心,时不时让让她,让她赢个高兴。司元柔倍受鼓舞,他肯让着她也不客气,能比过他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而外人鲜少看出门道,纷纷称赞司元柔骑艺精湛不愧为将门之女,淮王的妻子,她不小心听见几次弄她脸都红了,暗暗捶了萧淮笙一下。萧淮笙受了她挠痒痒似的小拳头,低头在她耳边哼道:“太子想借我的风我不让,我白给你机会你还不珍惜?” 司元柔仍很不好意思,她每次都珍惜了!萧淮笙放水的每一次她都努力赢了他,但是被人误会让她得了虚名,她不敢承受。 “他们没有夸错你!”萧淮笙摸着司元柔的头,“赢不了我很正常,但你已经比其他人强很多了。” 他以眼神示意校场周围的看客,“你随便喊一个人出来比,绝不会输!” 司元柔总觉她还差得远,八成还是花架子,但萧淮笙的话又给了她自信,“我当排你后面的第二,也能甩开别人一大截?” “你是我教出来的!”萧淮笙体会一次亲自带徒弟的感觉,很有成就感,“首徒出师了!” 司元柔握着弓的手隐隐颤抖,激动地唤了一声“师父”,还向萧淮笙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萧淮笙莫名感觉他老了几十岁,心情变差,不准司元柔再叫了! 临走前,司元柔把萧淮笙抓来的松鼠放回山林,这些日子它吃了司元柔许多核桃,身上胖了一圈儿,再养下去司元柔要怀疑它还能不能自己找食物了? 萧淮笙陪她出来一起放,问道:“为何不一直养着?我看你挺喜欢的,带回京城养也不费事。” “不了!”司元柔俯身把小松鼠从掌心放出,它一下子蹦到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司元柔,然后一蹦一跳向着林子深处跑远了。 “聚散终有时,它属于山林不该跟我们走。”司元柔回身走到萧淮笙身边,“我们俩一起回去就好。” “好!”萧淮笙主动牵着司元柔的手,还特意解释道:“秋风萧瑟,我担心你手凉。” 小松鼠不能长久陪伴司元柔,他似乎也不能长久,但很期盼可以做到,万一能行呢? 行宫外马车集结成队,司元柔与萧淮笙姗姗来迟。行李都已经装点好,只等人来便可启程。在等候的队伍里,司元柔久违地见到了司映洁,她甚至有些恍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是司映洁。司映洁瘦了虚多,特别是脸上两颊部位稍稍凹陷,失了平日的圆润粉嫩,看起来年纪见长且带几分刻薄相。 不过司映洁的模样又很憔悴,整个人没有精神的感觉,司元柔不解,司映洁不是日日在行宫休息?司映洁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有种腿脚不利索的跛脚感。 司映洁淡漠地看了司元柔一眼,回身上马车。司映洁的衣摆浮动间,司元柔又发现她的手腕上有几道红痕,像被什么物事磨出来的痕迹。痕迹纵横交错,有的是结了痂的旧伤,有的是还有血痕的新伤,新伤叠旧伤看起来触目惊心,连她宽大修长的衣袖和腕间的镯子都无法完全遮掩。 司元柔惊诧,但她来不及询问便被萧淮笙带上他们的马车。 司映洁刻意遮掩手腕与脚腕的伤痕,但恐怕还是被司元柔看到了,推测她心里在取笑吧?她望向司元柔的一瞬间,竟有种见到亲人的救赎感,她们本来也正是亲人。司映洁差点儿脱口而出求司元柔救她,带她离开萧彦! 可话至嘴边她又难以启齿,正是司元柔害她至此,她去求司元柔除了示弱被笑话,不会有半点用处。 司元柔上了马车后掩住车帘,悄声问萧淮笙有没有见到司映洁的伤,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淮笙稍作联想,太子妃手腕有伤只能是一个人做的,他想出来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但不能告诉司元柔,含糊地说道:“无事,他们夫妻感情好而已。” 司元柔应该听不懂吧?她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好! “感情好司映洁怎么会伤着?”司元柔急着追问,然她刚说完的一瞬间低呼一声,恍然大悟。 萧淮笙忽然紧张,“你知道了?” 司元柔手指捏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红着脸模糊地回应,“可能猜到一点吧……但我也不确定,应该猜错了!” 萧淮笙再要追问,司元柔不答了问她什么都是不知道。萧淮笙不禁怀疑司元柔知道的比他预想的多得多,那是谁教给司元柔这些东西的? 她出嫁时该由亲生母亲来指点男女之事,但司元柔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而将军府剩下的老夫人看着不像是能跟孙女传输这种知识的人,二房那对夫妻对司元柔更谈不上亲近了……总不能是司元柔自学的吧? 行车的半日,两人间气氛怪异。司元柔捂着发烫的脸想象她知晓的那种事,她虽然没试过但真的知道很多!萧彦前世在后宫就……挺放纵的,司元柔偶尔听几个妃子想她隐晦地炫耀过,这一世他也不遑多让,跟司映洁热火朝天。她但凡自己多想想,遇事先别急着问萧淮笙就不会这么尴尬!几日的松懈让她又不自觉亲近萧淮笙了,她还是要努力多靠自己一些! 而萧淮笙则探究司元柔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以后那种事该不会不用他教了吧?他竟然有些遗憾! 马车晃晃悠悠行走在山路上,忽然压过一块石头后不稳,司元柔从座位上滑下冲向萧淮笙。萧淮笙一手托住她肩膀,但还是被她的身子挤了个满怀,他只觉怀中身子软绵又有些弹,犹豫片刻后舍不得把她推开扶正,干脆抱住她,“你靠着我,不要再摔了。” 司元柔被撞得鼻子都疼了,冒出些许泪花来瞧着可怜得不行,萧淮笙一下就忍不住了将她抱得更紧。 恰逢这时萧彦来访,他招呼一声后掀起较帘探入半个身子,刚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顿时捏紧拳头。 皇叔把司元柔弄哭了?她哭得凄凉分明是不愿意,他还要强迫般禁锢着她!果然她与皇叔的和睦都是伪装出来的,这才是他们相处的真实状态,皇叔他道貌岸然! “皇叔……”萧彦装作没看见,只声色染着几分阴沉,转瞬间压制下去,笑道:“侄儿让人在沿途小镇采买了糕点,请皇叔皇婶到我那边去品尝茶点。” 皇叔应该不喜欢这种甜腻的食物,那就只有司元柔过去,就能替她解围了。 未料司元柔率先回绝道,“不必了,我头晕不想吃东西,多谢太子好意。” 萧彦前所未有地紧张,“病了?传太医来看过没?” 他的紧张毫不掩饰,让萧淮笙发堵,司元柔发懵。 “额……”司元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萧淮笙则毫不留情地驱逐萧彦,“她没事,有事也不用你担心。太子身侧还有佳人相伴,就不要分心了。” 萧彦听出他的暗讽,他身边女人多已经无法给司元柔独一份的心了,可这也不是他的错,错就错在造化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拥有司元柔,哪里会被半像不像的司映洁蒙蔽,哪里会从赵丹若身上找司元柔的填补而不自知,将她收入房中? “皇婶若头晕,可以出去透风,侄儿让人牵一匹马给您骑可好?”萧彦补充道:“若你担心太过招摇,侄儿可与您随行。” “真的不用了!”司元柔语气委婉地拒绝,忽然体贴她的萧彦令人不适,她都不好跟萧彦对骂了还有些不太习惯,于是说话不自觉冲了几分,“你在这挡着我才会头晕,本来我能看外面风景的!你若无事赶快回去我也就好了!” 合着是看见他就不适,萧彦心中苦涩,但也明白让司元柔对他改观不会太快。他曾经许多次误解司元柔,只关心她一次哪里配得到她的原谅,她对他有意见实属正常,但他会再接再厉! “侄儿让人送来一些糕点好了,等皇婶有胃口再慢慢享用。”萧彦起身告退,回到马车后亲手选了几块精致的糕点装入盒中,差人小心翼翼地给司元柔送去。余下还有几块儿,萧彦捏起来喂到司映洁唇边。 司映洁也头晕,没有半点胃口。她不配合张嘴,萧彦温润的脸色骤变,粗暴地捏起司映洁的下巴塞入司映洁口中。他看不到司元柔吃,那就要司映洁演给他看,还要吃出满意和享受的样子满足他的相思之苦! 可司映洁不争气,吃了一块儿吐出来大半,估摸是呛着了一直咳嗽,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萧彦厌恶地皱眉,离司映洁远了几分,“你不是非要顶替她吗?怎么连当个替身都不像?” 第78章 早点睡觉 下午稍晚一些的时候,马车赶至前方最近的城镇休整,夜里将在此留宿。陛下包了几座酒楼,司元柔与萧淮笙分至同一间客房。 几个婢女帮忙打点行囊,拿出被褥换上并放好换洗衣服。司元柔好不容易下了马车,眩晕感减轻许多,但快被震散架的身子骨仍然疲惫,她一手托腮嘟囔着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我想早点和你休息。” 她迫不及待想跟萧淮笙睡了! 萧淮笙虽然正经,但稍作瞎想就有些歪曲她纯真的本意,忽觉一阵口干,“好……我们今夜早睡!” 彩蝶闻声与彩玉相视一笑,暗叹小姐与姑爷感情真好,但稍微有些太不不避讳了……咳,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的,但幸好房里没有外人给她们听见不碍事。 司元柔的疲累使得她反应慢了一些,都没注意到房内气氛忽然变化,还懒懒地伸了伸腰像只乖巧的小猫。 萧淮笙不禁回味起司元柔的腰有多软,腰身纤细弧度诱人,他也等不及想早些就寝了。 然而这时章德传来口谕,圣上邀萧淮笙议事。萧淮笙被打扰,心情不甚好。司元柔随口道:“还未回宫,陛下已经惦记家国大事,实在辛苦。”还要带着萧淮笙一起辛苦! 章德弓身回道:“陛下忧国忧民,急需淮王分忧!” 正事要紧,萧淮笙不耐烦也不会任性地回绝,司元柔同样不会任性,将萧淮笙送至门外。 陛下的客房正好在楼上一层,司元柔目送萧淮笙上楼后就想先去稍微躺一会儿。不知道萧淮笙何时回来,她先小睡一会儿等他回来用膳。可萧淮笙刚被人叫走,也有人来寻她了——门外司映洁求见。 司元柔当真稀奇,司映洁自她们两人各出嫁后连见面都不太愉快,而司映洁如今主动来寻实属罕见,她本能地有些排斥司映洁,与她没什么好聊的,当场回绝。 司映洁刚在萧彦那吃了苦头,被他指责羞辱,让她来学着当司元柔的替身,至少在他真正得到司元柔前都让司映洁先顶着。萧彦还说替身要有替身的自觉,别等着他来教。司映洁近日才体会到萧彦惩治人的手段,他言语讽刺加身体折磨,寻常人根本受不住,她也不例外,于是不得已来见司元柔。 尽管她并不想让萧彦与司元柔拨乱反正,再续前缘,这样司映洁一切谋划都打了泡影,到头来荣华富贵还是司元柔的。可萧彦令她畏惧,她不敢真正反抗却也不会全部顺了他的意。 她来探望司元柔,至多回去与萧彦聊聊司元柔的情况稳住萧彦,再多的她也不会帮着做了,更不要说帮他挽回司元柔。但司元柔拒见多少有些让司映洁无法交差了,司映洁难免焦急,再三求见时心渐渐沉下,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蒙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不快,换上盈盈笑意推门而入,“多日未见皇婶,想邀您去我那坐坐,但看来皇婶在忙走不开?” 司元柔很累,一点儿不想招待司映洁她还偏要进来,语气一点热切都无,甚至有些不耐烦,“是有些忙,你若无事改日再来吧。”改日也别来! 司映洁淡笑一声,自己来到桌边坐下,“你我是姐妹,用不着如此生分见外,你忙什么继续,我就想来看看你。” 司元柔没见过这么能赖着的人,随着司映洁去了。司映洁倒了杯茶慢慢品,自顾自说起来,“我与太子成婚多半年了,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妹妹你说快不快?” 司元柔随便应一声,手头找了条帕子绣,装作她一直忙着绣东西。 “我以为我与太子会美满和睦地过下去……”司映洁怀念当初的美好幻想,陷在回忆中顿了顿,然后叹一口气,“但婚后并非如此。我与太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各种不合一一暴露出来,其中苦楚无人可诉,妹妹你说我所求的到底对不对?” 司元柔慢慢放下针线,手落于膝头抬眼看向司映洁。她没想到司映洁居然来跟她倒苦水的,可想而知她的日子过得多么不顺。司映洁的苦不足她前世被萧彦误会和算计的十分之一,这点儿苦楚她就委屈得承受不住了吗? “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司元柔给不了她任何建议,而且也不想帮司映洁因为她毫不值得司元柔的同情,“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从你嫁给他的第一日就该料想过这种情况。” 不过司元柔稍有疑惑,她当司映洁与萧彦虽然吵闹不停矛盾颇多,但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日子过得也不错,尤其是萧彦虽然生司映洁的气但也会在外人面前维护她,谁要是把这俩吵架的分开估计他们还会一致对外,谁掺和进去谁倒霉! 而且司映洁手腕上那明显被萧彦放纵过留下的痕迹,司元柔稍微想想就脸红,根本不能深入想象细节之处,推测司映洁与萧彦的感情应该还是不错的,司映洁要么是借着诉苦来炫耀,要么是真跟萧彦又吵架了一时想不开来排遣。 因而司元柔根本无法与司映洁共情,不懂她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情感,不痛不痒地说道:“你想敞开心扉该去找太子,你们夫妻间坦诚相待……而不是跟我‘坦白’。” 司映洁被她眼含深意的坦白二字刺激了,她正是与萧彦之间坦白了真相,捅破那层薄弱的误会后才会把日子过成如今的样子。司映洁推测过萧彦知晓真相的方式,或许是司元柔一开始隐忍不说等到她与萧彦感情深切之时故意挑明,让她从云端跌落,也可能是萧彦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查到的。 但第二种可能司映洁不当回事儿,萧彦怎么可能自己发现,他要有这个敏锐前世也不会被她骗了一辈子,这一次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萧彦不可能洞察,唯有司元柔才是最有嫌疑之人。 是司元柔找时机告诉了萧彦真相,而萧彦一怒之下对司映洁的态度颠覆,造成如此局面的司元柔如何能心安理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司映洁冷笑一声,“有些话一开始不说就该永远瞒着,你既早已放弃又为何不甘?” 不甘地又想夺回一切,想让萧彦冒大不讳去抢自己叔叔的女人,难道这样更显尊容,更能报复她与萧彦吗? “什么?”司元柔没听懂,满脸疑惑。 司映洁冷笑更甚,在她形容消瘦的脸上显出几分骇人。她不再跟司元柔多说此事,反正事实已然如此,司元柔再装傻也无用。司元柔竟然从一开始就在装傻,司映洁可笑当初婚事还以为是她成功谋划,洋洋得意了很久,结果竟是司元柔直接不要的! “你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司映洁起身告退。她学司元柔其实学不来,她与司元柔本就是两种性子,她从小张扬娇纵无所顾忌,而司元柔则温婉贞静多了些处世的谨小慎微。她与司元柔除了血脉相承的哪一点容貌特征像,其实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像,只又萧彦会把她们认错。 可萧彦硬要让司映洁学司元柔,司映洁实在做不到。 “洁儿,你在里面吗?”厢房外传来叩门声,是萧彦的声音。司映洁一阵毛骨悚然的惊慌,她一听到萧彦对她亲昵的称呼就会联想起他对她做过的事,身上各处如被冰凉的蛇爬过一般恐惧,久久不敢回应。 司元柔忽略了司映洁莫名其妙的话,替她回应萧彦,“她在!” 今日怎么回事萧彦夫妻俩来这扎堆了? 司元柔前去开门,“刚好她要回去了,太子来接的正巧。” 赶快把司映洁带走! 萧彦含笑望了一眼司映洁不敢回身的背影,其中并无半点情谊,却假意数落道:“洁儿重亲情,几日不见皇婶难免想来叙旧,叨扰皇婶了还望您不要见怪,若您有空能来陪洁儿坐坐,我就更放心了,对皇婶感激不尽。” 司元柔应付道:“等我日后有空再说吧,今日我还有事。” 她言语敷衍,萧彦装作不懂言外之意,强调道:“那皇婶可一定别忘了,东宫永远期待您来。” 萧彦迈入房中,轻轻拉住司映洁的手,“你啊,快回房,不要太过打扰皇婶。我跟皇婶还有两句话说,你先回。” 司映洁却感到手被萧彦紧紧捏住,压得她指缝发痛,她急忙顺从地答应,“妾身告退。” 司映洁走了,萧彦却还留在房里,司元柔不解,问道:“太子还有什么事?你要是有要紧事得等叔叔回来。” “不是公事。”萧彦甚至邀司元柔坐下,“侄儿送您的糕点尝了吗?我那里还有许多,若您喜欢我再送些过来。洁儿她很喜欢,我想着你们一个娘家的应该口味相近。皇叔教导我良多,我却没什么回报他的,只能来皇婶这效劳,小小糕点不成敬意,皇婶千万别嫌弃。” 糕点……司元柔一块儿都没吃,她对萧彦送来的东西有芥蒂,让彩蝶几个拿去分了。 萧彦问起来,她糊弄道:“尝了一块味道不错,但不可多吃,太子不用再送了。” 她说完萧彦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兀自品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道这壶茶是不是司元柔泡的,如果是她亲手泡的他难得喝到自然贪多,如果不是她泡的,那他也不遗憾,能陪司元柔平静地多坐一会儿他就知足了。 萧彦把玩着茶杯,忽道:“皇叔不在……”真好。 司元柔皱眉,气氛有些诡异是怎么回事? 不巧的是,萧淮笙没一会儿回来了,见司映洁站在房门口不走就有些奇怪,她好像在望风? 司映洁看到萧淮笙时清了清嗓子,更让萧淮笙坚定猜测,他当场破门而入。萧彦与司元柔相对而坐,齐齐侧头? 萧淮笙笑着捏了两下拳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让人把门,当他死了? 第79章 不舍得凶她 萧淮笙推门而入,看到萧彦的一瞬间怒从心起手上失了力道,门碰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慑房内,即使如此太也没能平息怒意,“太子,你父皇殚精竭虑处理政事,你不去分忧来此作何?” 他去帮皇帝排忧解难,结果萧彦无所事事还敢趁他不在来见司元柔,这对父子好得很! 萧彦一时答不上话,他难得找到单独与司元柔相处的空档,才说了没几句话就要结束了,心中怎么能不遗憾? “你回来了!”司元柔起身小步快走到萧淮笙身边,扶着他的胳膊关切问道:“事情很棘手吗?我看你有些累。” 她抬手轻轻贴了贴萧淮笙的脸颊,感受到手上的灼热,心疼不已,“都把你身体累坏了……” 萧淮笙本来不太累,他只是被方才孤男寡女你的一幕怒极攻心才脸色不好,但司元柔一心疼他立刻扶着额头道:“是有些晕,我撑不住了才先回一步,陛下那里的公务还堆积如山。” 司元柔更加心软,紧忙扶萧淮笙坐下,“店家送的茶凉了,我让人给你换新的。” 萧淮笙虚弱无力地压在司元柔肩上,被她推了几次才肯坐下来,轻声道:“我等你。” 他瞟一眼萧彦身前连一丝热气都没有的茶,不知是萧彦在此坐了许久茶凉了还是他本来就喝了凉的,两者区别太大了他越想越偏信后者,他心底里还是更信任司元柔不会对萧彦太热切。 “快喝点热的!”等新茶送上,司元柔紧忙给萧淮笙倒了一杯,看他脸色稍微好一些才心安,随即对萧彦说话带着几分埋怨,“叔叔身体不好还不辞劳苦给陛下分担,太子身为储君怎可置身事外?” “我……”萧彦无法辩解,他确实是故意躲了父皇那边的人来与司元柔相处的,他只能保证道:“我明日就去寻父皇,你想我去我一定会去。” 司元柔拧眉,觉萧彦话说得奇怪,“哪里是我要你去的,你自己决定去不去!我太担心叔叔了才会说话急了些,太子不必放在心上。” 萧彦想说他当然会放在心上,只要是司元柔的意思他没有什么不从的,可这话说出来太过孟浪,也会惹得司元柔厌烦,她对他还没有改观太多,不到萧彦表明心意到时机。 他失望地垂首,“是我应该做的,让皇叔帮忙的确麻烦了,请皇叔见谅。”也想请司元柔不要因此怨他,他好不容易才能跟司元柔平静地坐下来,她若生怨怕是没有下次了。 感受到司元柔的维护,萧淮笙暗自心情舒畅隐隐得意,但他装得更加虚弱无力,还咳了两声,“无妨,太子年轻,陛下不放心才特意托付给我。” 司元柔心疼地给萧淮笙顺气,更觉萧彦不争气了! 萧彦被这拉踩的话气笑了。从前皇叔对他不算亲切,偶尔会提点萧彦几句教导他,而萧彦多是对萧淮笙敬意胜过亲情。结果没想到皇叔为了司元柔,还会给他上眼药了! 谁说他不行的! 他只是没心思专门去做,毕竟家事纷扰后宅不宁惹得他难以静心。但日后不同了,司映洁无法再触动他的心分毫,他对赵丹若那模糊不清的疼宠也不过是对缺失司元柔的慰藉,想清楚之后便不觉牵肠挂肚,他专心政事做出功绩一定不会让司元柔轻看。 “唉。”司元柔叹了口气,能者多劳她明白,也不会拦着萧淮笙不去做这些事,但她真的很忧心他的辛劳,不知他的身体能否承受。 今日他们不光赶路劳顿,萧淮笙还劳心劳神,司元柔顿时不想多招待萧彦了,歉意地笑笑,“天色将晚,我们房间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地方,就不留太子与太子妃用晚膳了。” 萧彦虽然舍不得,但明白过犹不及来日方长,他利落地起身拱手道:“今日多有叨扰,侄儿改日上门给皇叔赔罪。” 这不就又有见司元柔的理由了? 司元柔应付般颔首,只当与萧彦客气几分。她不懂司映洁明明早走了怎么会还在她门前,但她不想多问这俩人了,起身将萧彦送出门外便合上房门。 不过她一回身就问了萧淮笙。 萧淮笙思忖道:“我早说了他们感情好,太子妃舍不得走不开,非要等太子一起才肯回去!” “唔……”司元柔坐下来,跟萧淮笙讲了司映洁婚后不顺吐苦水的事,“我实在不理解一对夫妻的感情甚笃怎么会是这种表现?若天下夫妻都如此,我还是不要成亲的好。”尽管她已经成亲了,不过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她只是有名无实。 “不会的!”萧淮笙急于否认,担忧司元柔被吓得对婚姻没了期待,那司元柔永远不会开窍了他还有什么盼头,“夫妻之间……我也不是很懂,但像太子夫妻那样的肯定是个例。” “可我没见过别人家的。”司元柔回忆着,“我对自己父母如何相处记不得了,而我没见过祖父,二房的叔叔婶婶其实跟太子与太子妃很像,尤其是太子妃像婶婶,二叔常被二婶气得跑到妾室屋里,没几日不气了又跟二婶和好,好不了多久又会吵起来……” 她还见过柳氏弟弟柳晋!柳晋连婚事都算不上了,他养个外室一家人过得清苦,简直是找罪受! 司元柔细细数过她见过的每一对夫妻,想不起哪对没数了,不禁想到了自己前世与萧彦当夫妻。 属她曾经的婚事最凄惨糟心了,她哪还有力气同情别人? “不一样的!”萧淮笙也没见过别人家夫妻如何相处,但他跟司元柔日后关系如何演变都不会成为太子夫妻那样,他急道:“你看我什么时候跟你吵过,你也没跟我闹过……” 司元柔有些呆愣,觉萧淮笙的话不太对劲儿,他们不吵是因为他们假夫妻啊!相处起来更像普通的亲人与朋友而已。 萧淮笙语气渐弱,“我也没有妾室,不会往别人屋里去……” 司元柔虽然感觉不对味儿但仍然认同地点头,萧淮笙说得是事实! “算了!”萧淮笙烦躁地按按额角,司元柔根本没懂他的意思,“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司元柔从长辈那里听过很多次这句,但萧淮笙说出来怪怪的,她甚至笑出来,“你不要跟我端长辈架子,一点都不像!” “而且……”司元柔不服道:“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你都不一定有我经历的感情多!” “你的感情多?”萧淮笙反问,“说给我听听都是谁?” 他马上去砍人! 可司元柔抿着唇不肯多说,萧淮笙头一次有被司元柔气到的感觉! 他生了会儿闷气,还是不放心再叮嘱司元柔,“总之你别把婚事想得太悲观,你很好,哪个男人都不会舍得凶你、冷落你的。” 第80章 他沦陷了 司元柔脸颊生热,有些羞赧。萧淮笙在说什么话,她哪有这么好能得所有男子的怜惜,而她也不需要被他们怜惜,似乎只要萧淮笙不和她闹矛盾就好了,旁人她不在乎。 她脸红地缩了缩身子,轻声道:“我还是有些害怕成婚……总感觉能琴瑟和鸣还彼此专一的夫妻太少了,偶尔有一对肯定是被人传颂的佳话,但那八成是不得相守没有善终的。” “如果这样的话……”司元柔狠心闭了闭眼,“那还是不要有喜欢的人,不要成亲最好,否则最后搭进去一辈子徒惹烦忧和伤心。” 她言罢松了口气,未见萧淮笙越来越坐不住,还无所谓地补了一句,“反正不成亲又不是活不下去,这世上一个人照样能过日子。” “不能这样想!”萧淮笙急忙打住司元柔要绝情绝爱的想法,她都嫁给他撩拨他了,还想当什么都没发生翻脸走人不成? 虽然不能确定司元柔为何如此反感男女情,但萧淮笙必须得劝劝司元柔,为了他后面大半辈子他也得说服司元柔肯试着接受,“你阅历尚浅,会这样想除了受到身边反例的影响,还可能是因为你没遇到合适的人。等你认识一个令你魂牵梦绕,一日不见辗转难眠的男子,你可能会愿意接受一段感情了。” 司元柔托着脸想了想,那什么样的人才是合适的人? 萧淮笙继续详细地描述,“那个男人也心悦你,他会不辞辛劳地照顾你,无限包容地疼宠你……”他越说越不自在,意图表现太明显他自己都嫌弃,但司元柔在这种事上不开窍他不掰开了讲明白又能如何,于是他强忍着别扭,“他还不会凶你,更不会伤害你。不会有别的女子再让他动心,以后都只有你。” 他凑近司元柔一些,贴近她的脸问道:“这样的人你想要吗?愿意喜欢他吗?” 司元柔不自觉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仍下意识思考了一会儿萧淮笙的问题,“如果他身上没有其他令我非常反感之处的话,我应该愿意接受的。” 至少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无法回避或者不想回避这样美好的感情,甚至隐隐期盼那样深情又和睦的日子。 “那……”那她看看他就没感觉出契合感吗?不觉得他对她就是这样的人吗? 然萧淮笙说不出这般质问的话,似他在逼着司元柔承认或否认。他又坐得离司元柔更近,占据她眼里最多的位置,让她仔仔细细看清楚。 司元柔一脸懵,不知怎么萧淮笙离得好近,她都能感到脸上被他呼吸吹拂的痒感。她眯着眼躲闪地偏过脸,自言自语道:“可我真能遇见那样的人吗?” 那样合适她的人,像阳光云雾一般包容她,喜欢她的人…… 萧淮笙很像摇摇司元柔的肩膀把她给晃醒,这不就近在眼前为何她感受不到? 他已经尽力了结果还是不行,胸口憋着股气半晌才艰难地呼出来,算了还是再养养她,开窍的时候没到急不得,而且她年纪小萧淮笙也下不去手。 在客栈休整一夜后车队第二日又上路了,司元柔这次换了马骑,跟萧淮笙一前一后跟着缓慢前行的马车。他们坐马车与骑马来回换了几日后,终于抵达京城中的府邸。 司元柔刚好骑着马奔至淮王府门前,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望向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淮王府牌匾,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王府张管家亲切地上前迎接,其他小厮帮着搬运行李和牵马,司元柔翻身下马与萧淮笙走进王府,叹道:“离开时王府郁郁葱葱,眼下都变得光秃秃了。” “去一次秋猎车马劳顿,时日极长,往年我都不想去跟那帮人比。”萧淮笙拍了拍司元柔的肩膀,“若不是为了教你,我宁可在府里歇着。幸好你资质不错没辜负我。” 司元柔笑意盈盈地感谢萧淮笙,“我回来了也一定会勤加练习,不会技艺生疏让你失望的!” “你们可算回来了!”方景苏被留在府里,许久没见司元柔与萧淮笙都觉日子平淡不少,没有他习惯的那股味儿了,好不容易见着人了熟悉的感觉一瞬间回来,眼巴巴跟上来叫着“师兄”和“小嫂子”。 司元柔习惯这个称呼,随意点头应了下。而萧淮笙再被这样叫却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早想不起来曾经不准方景苏这样叫,还在方景苏面前说过“大话”,只觉现在的关系很让他舒适。 他不得不承认方景苏在某些地方确实聪敏。 回府的第一件事司元柔就让萧淮笙把脉,看看他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受影响。 纪行云神色如常,把了脉道:“暂无大碍,但也没变好,老样子吊着罢了。” 萧淮笙也自觉身体如往常一样,若放在以前他可能都不会给纪行云看,连纪行云开的药都不肯吃或者应付地喝两口,只要死不了就凑合活了。但他现在不满于此,他想身体好转,想恢复健康,更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司元柔。 他与健康的司元柔寿数相齐都不行,他年长她十岁就得比她能多活十年,不然最后会剩下她又舍不得烧成灰带走! 司元柔对萧淮笙身体不变差就已经很庆幸了,维持现状也算好消息,然萧淮笙前所未有地失望,两人神色差距过大,纵使萧淮笙寻常神色平淡纪行云也觉出些许不对劲儿来,多问了他们一句怎么回事? 难道是质疑他的医术,纪行云摸不着头脑,“我再来一次。” “不必了!”萧淮笙回绝了他,再来一次也会让他失望罢了。 纪行云藏着心里的疑惑,嘱咐萧淮笙一会儿药送来了好好喝,别再偷工减料,然后拽着方景苏出去悄声问他。 方景苏也拿不准,“可能病人情绪都比较反复吧,任谁病了这么久都没点儿好的样子都会不高兴的,师兄肯定不是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纪行云颔首,有些自责。他回院子更加刻苦地钻研医术了,就不信他治不好萧淮笙。 方景苏没告诉纪行云,他感觉萧淮笙看司元柔的眼神不一样了,似乎眸光亮了许多,也变得有几分柔和感。 但这种变化太细微了,方景苏怕自己看错了不敢乱讲,想再观察几日看看俩人不在他眼前的时候是不是悄悄干了什么,让师兄不当正人君子了。 他回去探头往萧淮笙房里看,萧淮笙与司元柔还是做着常态的事,萧淮笙看书喝茶,司元柔翻着账本,但两人之间的气氛真的不一样了,萧淮笙往司元柔那边看的次数多过司元柔侧头的次数! 方景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的师兄沦陷了! 第81章 他亲红了一片 方景苏无声掩唇,低低吸一口凉气,满脸惊愕。他虽然早感觉这俩人不会一直纯洁下去,看到司元柔第一眼就觉她跟师兄两人是往一起吸引的,但真到了亲眼见证萧淮笙被勾住了,方景苏仍然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这简直是铁树开花,仙人下凡,萧淮笙才会动心! 那小嫂子是不是也……方景苏又扒着门框往里看,忽然被萧淮笙训了他一句,“鬼鬼祟祟,不成体统!” 方景苏澎湃的内心被浇了盆凉水般熄了,他正看得起劲儿师兄非挑这种时候说他不可。 “咦?小苏没走怎么不进来坐着?”司元柔才发现方景苏又折回来了,她放下账本来招待方景苏,笑道:“外面冷,你在门口杵着不是犯傻吗?” 方景苏心头又遭暴击,师兄刚训了他,小嫂子也来说他,合着这俩人一对夫唱妇随了呗! “我进来……”方景苏拖着尾音,心中默默接上进来不是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么?他是那般没有眼力没有自觉,喜欢当多余角色的人吗? 但是他被骂了,忽然生出几分赌气的意思,“我这不就进来了!” 他偏要进来,插在他们俩中间! 他跨着腿坐在萧淮笙与司元柔中间,占了很宽敞的一块儿地方,硬生生把萧淮笙跟司元柔挤得都往两旁挪了挪,离得更远了。 正在暗自得意时,方景苏感受到来自萧淮笙凉飕飕的眼神,飘着的心一下子落回肚里,连胆子都像瘪了气般变小了,“师兄……”饶他一次! 他语气低弱卑微,诚恳祈求萧淮笙高抬贵手。他保证再也不敢了,方才一时脑热才干出这档子事儿。 司元柔刚好要问方景苏几句府里的事儿,恰到好处地解救了方景苏。 这一茬儿在不声不响中过去,方景苏边跟司元柔解释她不在府中的一些事,边观察她的神色。 她似乎还跟以前一样,没对萧淮笙有奇妙的感觉。 推断出这一点,方景苏差点儿笑出来,他还当俩人进展有多快,合着师兄还没把人哄到手,真想狠狠嘲笑他出一口被压制的气,但方景苏当了多年小师弟怕惯了萧淮笙,愣是没胆子笑,甚至作为师弟还有些许同情生出……师兄任重而道远! “你在想什么?”察觉方景苏心思飘忽,司元柔疑惑地问了一句,把方景苏叫回了神。 “没事!”方景苏随口遮掩,继续跟司元柔讲。 时间过得极快,又是一年将要结束,新年眨眼间就到了。司元柔理完一年的账目,又要打理王府家事,尤其是过年收礼送礼都够她忙得停不下来。 司元柔清点各府送来的礼品时,点到了东宫的贺礼——一对鸳鸯瓶。 她点过去时本没当回事儿,就普普通通带着美好寓意的花瓶罢了,鸳鸯也是常见意象,瓷器绣品上随处可见,没什么稀奇的。但她清点时的低语声被萧淮笙听见,他当即冷嗤一声。 司元柔不禁问了他一句,“有问题?” 萧淮笙招手,示意司元柔把那对儿瓶子拿过来,“让我看看。” 司元柔依言送过去,萧淮笙两指捏住一个花瓶口翻转着看起来。 “你小心一些!”司元柔胆战心惊,生怕萧淮笙一个手滑给摔了。 萧淮笙面色不善,他可不认为这是萧彦送给他与司元柔夫妻二人的祝福,而是萧彦单方面向司元柔暗示了。他要是隐忍不说收了这对瓶子,岂不是默许萧彦对司元柔的不轨之心,他的头顶还能看吗? 他手上稍一用力,瓶子应声裂开,裂缝从瓶口一直蔓延到瓶底,完完全全碎成两半。 司元柔都没看清他怎么做到的,原本精美的花瓶忽然对半错开,然后从萧淮笙的手指缝滑落啪摔在地上碰了个粉碎。 她被碎裂声吓了一跳,躲闪时还嗔怪道:“你不好好拿稳,这说摔就摔了!” “你心疼瓶子?”萧淮笙眼神犀利,毫不示弱地反问,她就算不懂萧彦的心意萧淮笙也不允许她心疼萧彦送来的物件。 她但凡敢心疼花瓶一丁点,萧淮笙就立刻再把另一个花瓶当着她的面捏碎。 “我怕你伤着!”司元柔急声说道,绕过满地散乱的瓷片走到萧淮笙身前,执起他的手看手指。手指一如既往地干净,指节处覆盖着薄薄一层茧,没有任何血迹,司元柔舒一口气,“幸好没伤着!” 但她还忍不住叮嘱萧淮笙两句,“你一向最稳重的,怎么能失手摔了东西,下次可不能这么草率了!” 她话音刚落,另一个鸳鸯瓶也在萧淮笙手里殒命了。既然司元柔不准他摔,他就用两只手把瓶子掰成了两半。而且看在司元柔不心疼花瓶的份上,他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动手! 司元柔一时无语凝噎,她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好不容易缓了一会儿,司元柔才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萧淮笙指指地上的碎片,一脸无辜,“这鸳鸯瓶成对,不慎打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也留不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司元柔就是感觉萧淮笙在故意使坏! 萧淮笙掰了两只瓶子发泄,终于心气儿顺遂不少,扬眉吐气地说道:“给东宫那边儿回一副百年好合的绣图。” 让萧彦跟他自个儿女人长长久久纠缠去吧! 司元柔笑他,“你在跟太子赌气?” 她一不小心笑出声来,萧淮笙又恼火了。 他这么生气是为了谁! 方景苏遛弯儿经过萧淮笙的寝殿,顺道进来看一眼,结果乍然瞧见一地凌乱,还以为萧淮笙跟司元柔打起来了,慌慌张张冲进去,“这什么情况?” 司元柔简单讲了两句,方景苏心放下一半,幸好他们俩人之间没事儿,但方景苏仍心有余悸,“大过年的摔一对儿鸳鸯瓶,不吉利啊!” “额……就当碎碎平安吧。”司元柔也有些担忧,但强行安慰自己,“太子送的瓶子罢了,肯定不灵的。” 就算是别人送的也不行,方景苏本就已经当萧淮笙感情不顺利,还打破有寓意的花瓶,他预感萧淮笙来年情路将更加坎坷。 这绝对不行!他看好的情人才刚有点儿苗头,可不能腰斩了。 方景苏在室内踱步几个来回,一拍脑袋道:“我请人给你们做一场法事!” 萧淮笙想象一番那幅画面……更晦气了! 做法事……谁家大过年的请人来做法事! 萧淮笙也不在意这种事,他跟司元柔成不成还能让一对儿花瓶来决定? “不用,迷信!”萧淮笙利落地起身,检查过一遍礼单看着太子没送其他寓意不明的东西后放心地接着看书去了。 方景苏说服不了萧淮笙,他就劝劝司元柔,“哪怕只当大过年讨个喜庆,也不能随便摔东西。” 而且萧淮笙是故意使坏摔的,司元柔点点头,问道:“那怎么办?” 把碎瓷片拼起来?司元柔莫名预感萧淮笙还会再摔,他看这对儿瓶子不顺眼! “当然不行!”方景苏拍拍胸脯,“交给我,我肯定给你去了晦气!” 于是方景苏在萧淮笙寝殿里燃上红烛,贴满福字,还不顾萧淮笙嫌丑糊了两张年画在墙上,更是在桌上架子上摆了玉如意、翡翠白菜、金蟾、金龟,总之一切带有美好寓意的他都搜罗来用上了! 萧淮笙来年一定要成事! 今年过年,萧淮笙与司元柔一致决定不去宫里过,他们在府里自己过就很好。厨房送来热气腾腾的年夜饭,他们坐在桌前,耳边没有嘈杂喧闹的人声,也没有悠扬喜庆的丝竹声,但两人都觉很舒适。 方景苏抛开他的眼力见儿,一定要围上来一起吃。去年他被一个人剩在王府,过了一个凄凄惨惨的年,今年可不能再这样了。 方景苏忽生感慨,“竟然过去一年了,时间真快。” 司元柔回顾一年发生的事,觉时间像被偷走了似的,她无知无觉就过去了,但细细想起来,生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一年前萧淮笙不肯老实治病,饭菜也不好好吃,病情发作起来情况危急,而现在这些情况都有好转,不需司元柔盯着萧淮笙便会主动配合治疗,他从只吃素食变得慢慢接受荤腥,各种肉基本都能吃,甚至他还会喜欢几种肉菜,比如司元柔做的各种。他的病情虽不好转,但每次发作严重时靠在司元柔身上,被她按按头就会舒服很多,勉强能撑过一次次毒发,是个暂行的办法。 司元柔自己则更熟悉王府,更喜欢这里了,住在此处,待在萧淮笙身边,她前所未有的心安。 萧淮笙也简单想了一瞬,他眼里娇小的司元柔长大了一些,而他的晚节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真看上了兄弟家的女儿,想想还觉无地自容,愧对她的父亲。 唯一没变的只有方景苏了,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想过要成亲但连个老婆影儿都没见着,只能为萧淮笙的感情进展窃喜,这算是他唯一快盼成的事儿了。 又是一场雪覆盖了京城,红墙黑瓦上蒙了一层细密的白,年夜的莹莹烛火也不能将其化开多少,淡黄的光映在雪上显得更亮了。 司元柔要守岁,但萧淮笙说坐着太冷了,让她上床盖着被子守岁。 她没见过躺着守岁的,只是冷意让她屈服,她还真听信萧淮笙的话上床了。屋子亮堂堂的,映着一片火红,若不是知晓这是过年,她还当是新房呢! 她想着便也跟萧淮笙说了,萧淮笙也生出几分错觉来。他忽然愿意迷信一次,如果新年他跟司元柔睡得像新房,那日后岂不是夜夜…… 他身子燥.热起来,半夜忍不住将被子往下掀开一些透透气,可这样司元柔就冷了,她睡梦中翻着身子往萧淮笙身边蹭来,像只灵活的小猫知道天冷了回窝。 她方才不知不觉中,眼皮越来越睁不开,再一闭眼就睡着了,萧淮笙也不提醒她。萧淮笙一个人守岁就好,不带着司元柔熬夜了,她该多休息才对。 于是萧淮笙侧了侧身子,司元柔直接翻进他怀里来了。他保证一点儿没把司元柔往他这揽,真是司元柔自己贴过来,贴紧他的! 他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司元柔睡着了就不知事,萧淮笙特别想把司元柔叫醒让她看看她都对他干了什么!让她每次蹭过他,撩拨完后再醒来就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他夜里经受了怎样的考验! 不过萧淮笙还没来得及作弄司元柔,司元柔梦里就对萧淮笙进行了新一轮考验。 她图暖和,本能地抱着萧淮笙的腰开始猛蹭,直到蹭开他胸前的衣服,也同样蹭开了她自己的之后,满足又老实地埋进去不动了。 萧淮笙差点儿整个人裂开! 不带突然出杀招,不讲武德的! 他气得手都抖了,艰难地去拉扯司元柔,好不容易把她推开一个缝,还没眨几次眼人又过来了。萧淮笙纳闷司元柔这都能不醒,难怪她每次醒来都心安理得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淮笙跟司元柔拉锯几个来回后,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寝衣给拢上了,再接着去帮司元柔系衣带。 司元柔露出来一片深红,他指尖越靠近那就越颤抖,他突然像个笨手笨脚的木头,连手指打弯儿都不利索,更别说给司元柔合上衣襟系上绳结,他真不是故意地蹭了好几下柔软之处后躺平放弃了。 她自己要过来的不是他把人抓过来,也是她自己解开衣服的不是他动手,他已经很尽力了但还是不成,剩下的不能怪他了! 他也心安理得地把司元柔抱进怀里,低头看她的眉眼琼鼻。 这哪里是守岁,分明是守她,只守着她一个人! 若不是她每每这般主动,萧淮笙想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对司元柔有意,永远不会染指兄弟家的爱女。而偏偏是她从一开始就赖着他床上不肯走,各种贴他身子取暖,无数次不经意地撩拨他将他弄得晚节不保,结果她还在清醒时一无所知,天不冷时还丢开他跟他避嫌,到现在她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多能撩火! 撩他身体的火,也撩他心里的火。 萧淮笙甚至有种被司元柔玩弄的感觉,她的不经意就是一种无意识的操纵,将他拖入凡尘后她倒是脱身了! 萧淮笙盯着司元柔纤细的锁骨,在红衣的映衬下肤白更深,他盯得久了眼眸愈发深邃,对她的一切纷乱错杂的思想冲突到极致时,他按住司元柔的肩膀吻了上去。 初碰到时他停顿一瞬,似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逾矩之事,然顿了片刻后他还觉不够,舔舐伴随着轻咬和吸吮,沿着骨线缓缓移动几个来回。 等他心里的火泄出来,眼神也渐渐清明时,萧淮笙整个人都僵硬了! 司元柔的锁骨处皮肤一片细长的红,明显是他留下的痕迹,这红比她的小衣都不逞多让。 萧淮笙难得惊慌,明日这痕迹能不能消,被司元柔发现了该怎么解释? 第82章 “虫子”咬她 若是放任红痕不管, 第二日不见得能自行消退,萧淮笙用力太狠弄出来的太深了。他一时没控制住,竟然…… 不如给司元柔擦点儿药,但他手中没有现成的药可用,得问纪行云拿,这就又多个人知道。萧淮笙思量一会儿,还是得先把司元柔处理好,纪行云就算知道嘴上也不会多说,最多脑子里想一些不正经的。 萧淮笙取来药时,司元柔睡觉摸不到暖和的东西抱着,翻到墙根去了。萧淮笙扯着被子将她拽回来,她的衣服更散了。 他知晓非礼勿视,但擦药要紧,他保证规规矩矩帮司元柔擦过之后绝不多看一眼。 想得足够坚定,然而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触摸在司元柔温软的皮肤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尖儿颤抖,强忍下不合时宜的念头他无动于衷地给司元柔机械地涂抹均匀。 此时他尤其想变成根木头。 纪行云承诺药效好,但萧淮笙不确定第二日还会不会有痕迹保留,因为恐怕纪行云也想不到他干得多离谱。 多涂抹一些后,萧淮笙就盼着抹灭罪证,眼睛专注地盯着司元柔脸庞,许久才眨一次眼睛直到第二日清晨。 不幸的是那痕迹颜色变淡了但没消退完全,若是照镜子还能发现。萧淮笙琢磨等司元柔醒了如何隐瞒,下一瞬司元柔真醒来了。 她用力撑开惺忪的眼皮,嘟囔着懊恼的话,“我睡着了……” 揉了揉眼睛后,她半坐起身发现衣服有些松,随手拢了两下后问萧淮笙,“你一夜没睡吗?” 萧淮笙紧张地盯着司元柔的手,她刚醒来反应迟钝竟然没注意衣服为何是开的,那他也当一无所知,“我也睡了,刚醒来。” 那他们守岁谁也没守成,司元柔笑笑,起身梳洗。 不过萧淮笙忽然变得殷勤,要帮她穿衣服。司元柔俏脸微红,不好意思也不愿意麻烦萧淮笙,“一会儿彩蝶帮我穿,或者我自己穿就好。” 她挑出一身新衣出来往妆镜前走,萧淮笙一个大步跨过去挡在她身前。 司元柔抬头,眼神询问他做什么? 萧淮笙清清嗓子缓解尴尬,伸手去拿司元柔的衣物,“就想看看你们姑娘的衣服怎么穿的,以后我可以经常帮你穿。” 他来帮忙司元柔便不需要照镜子了,等他给穿完了再照痕迹也已掩在衣领之下。 司元柔躲闪着,“但是我可以自己穿……” 她只着寝衣有些冷,不给萧淮笙衣服直接就往身上套去,她一边整理衣带袖子领口,将衣服一层层穿好,一边跟萧淮笙说:“你也快去穿,不然有人进来了。” 萧淮笙等着她的衣领成功盖住锁骨后,应声也去穿衣。司元柔去照镜子他也不再拦着,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等过了今天白日,那个痕迹应该就消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然而他放松得太早,一口气还没舒完,司元柔忽然疑惑地小声说了句,“我的脖子好痒……” 萧淮笙身体瞬间紧绷,完全来不及阻止司元柔扒开衣领去看,下一刻又传来她的惊呼,萧淮笙心凉了半截。 司元柔赶紧跑到萧淮笙身边,急切地问她,“我是不是对衣料或者其他东西过敏了,竟然红了一片!”但她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可我的衣服被褥都是常用的,最近没有换过怎么会如此呢?” 萧淮笙也附和着,“肯定不是过敏!” “那难不成是虫子咬的?”司元柔猜测只剩这一种可能了,“但是冬日天冷,竟然还有虫子咬我?” 她抓挠着痒处来回踱步,不可置信,言语中还带着气愤! 萧淮笙没有立即回应司元柔,又听她问道:“我们睡一起,虫子咬你了吗?” 萧淮笙否认,司元柔更气了!逮着她一个人咬简直欺软怕硬! “这得是多大一只虫子才能把我咬成这样?”司元柔语气发虚,一想到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一只不知品种,不知形状样貌的大虫子爬到她的榻上,爬上她的身子,钻进脖子领,细细密密地沿着脖子啃出来一指长两指宽的红痕……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淮笙烦闷地想了想,是他! 但司元柔此时已经情绪激动,脸色发白,他紧忙安抚道:“没事的,昨夜我中途醒来帮你擦过药,你已经好很多了!” 司元柔心里难受坏了,听闻萧淮笙的话才稍好一些,执起他的手诚恳道谢,然后彻彻底底又泡了个澡,让彩蝶彩玉将铺盖换洗并打扫过后才缓过心里那种难言的不适感。 萧淮笙不知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亲她,她又在气头上,他先不告诉司元柔是他干的,只安慰她,“不一定是虫子,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比如你夜里睡觉被何物压着了。” 被他多压了一会儿…… 司元柔不太信服萧淮笙,但勉强当做一个安慰的理由,将此事揭过。 因为她也来不及多纠结,府上来了稀客拜访,萧彦的妹妹萧楚来了。 司元柔若不进宫就很难见萧楚,秋猎时萧楚也去了但司元柔被萧淮笙带着操练,跟萧楚碰面的机会不多,话也没说上几句,一时想不到萧楚因何突然而来。 她招待萧楚坐下,给萧楚上茶后萧楚还支支吾吾的样子,她又把彩蝶彩云她们吩咐出去侯着,萧楚才道明来意,“皇婶,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太子妃了,太子皇兄跟太子妃是不是又闹矛盾了?” 司元柔想着最近司映洁露面确实很少,除了回京的路上见过一回,司映洁应该就没出过东宫了。 可是为何要来寻她? 司元柔笑道:“你想见太子妃直接去东宫找,我一般很少请太子妃到王府坐。” 萧楚若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专门求到司元柔这里,“我已经去过东宫了,两个月里去了三次都没见到太子妃,我每次问太子皇兄都说她病了,不让见,可太子妃真能病两个月吗?” “还有最近几次宫宴,皇兄都是独自出席,没带着他的两个女人。”萧楚不得其解,问过萧彦也问过她的父皇和母后,“父皇不管这种小事,母后她也不放在心上,说太子妃不来算了,根本不多问……我真的很担心。” “你来问我,我也不知道。”司元柔理解不了萧彦跟司映洁那种相处方式,谁知道他们怎么搞的?但司映洁前段时间的确精神状态不好,还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司元柔本没当回事儿,原来竟从秋猎时司映洁就与萧彦有隔阂了。 她回忆一番,除了捅破司映洁在她的骑装上动手脚的事给萧彦,其他的她也没干。她虽然想让萧彦认清司映洁的伪善,但没想到萧彦真狠得下心处置司映洁,毕竟萧彦曾经有千万种理由信任司映洁,包庇她。 她预期萧彦最多小惩大诫,没几日又会把司映洁的“委屈”补偿回来,结果萧彦竟然做得还不错。司元柔本身没伤着,又设计司映洁遭难,萧彦还有惩治,她想起秋猎的事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了,她告知萧楚,“太子想必事出有因,你既然不知情,就别急着同情太子妃。” “我不是同情她……”萧楚藏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抠着缓解萧淮笙无形的压迫感,不知道为何她一说起“太子”二字,皇叔的唇角就抿得越深,像皇爷爷生气的样子。萧楚怕得厉害,但仍顶着压力补足后半句,“我只担心太子皇兄。” “皇婶你不知道,以前皇兄说起太子妃是笑着的,他会在母后面前维护太子妃,帮她说好话,言语也是很温和的,就算他与太子妃不合时态度稍差,提起太子妃也不是冷淡的。” 萧楚一狠心不看萧淮笙的眼神,细细讲述了一通,“皇兄肯定受了太子妃影响,他最近脸色差劲,人都瘦了,谁提太子妃他都很不耐,脾气差得连父皇都训过他一次。我知道症结应该在太子妃身上,但我连人都见不到,皇婶与她曾经是姐妹现在是皇兄的长辈,皇兄应该不会拒绝您。” 且不说司元柔对此事无能为力,萧淮笙也不可能让司元柔见萧彦,他严厉地回绝,不顾萧楚祈求的眼神。 “皇叔……”萧楚又求了一句。 萧淮笙不为所动,对这个侄女儿,他从来没亲近过,和她除了血缘再没有相关的地方,甚至还不如曾经对司元柔熟悉,最起码他年少时抓过司元柔的头发! 司元柔对萧楚没有仇怨,见她神色凄然,提醒了一句,“你找太子比找我有用,你是太子的亲妹妹,他有话多少会告诉你一些。我和你皇叔反而不好把手伸太长,去管太子家事的。” “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皇兄不告诉我,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要让父皇给我寻亲事。”萧楚说起来狠狠拍了下腿,“若他不是我皇兄,我才不会管他!” 司元柔恍然,算算日子,离鞑靼使臣来求娶萧楚和亲不远了。她一年前曾提醒过萧楚早点考虑,也不知她如今有着落了没,想来八成没有。 萧楚凑近司元柔,压低声音道:“皇兄挑出来的都不够好,我怀疑他的眼光!我……我担心选皇兄挑的人,会让我嫁人后把日子过得像他一样。” 司元柔忍不住笑起来,看来萧彦的家事闹得大,连萧楚都被波及了。司元柔前不久也担忧过婚后不顺,被萧淮笙开解之后才好了些,如今又把一样的话讲给萧楚。 萧楚懵了懵,惊疑不定地看向萧淮笙,然后猛地偏头躲闪。她感觉司元柔的描述好熟悉,一个脾气相和,眼中彼此唯一,相互照顾相对坦诚,皇婶说得不就是她跟皇叔吗? 萧楚未料被司元柔塞了一嘴糖,她晕晕乎乎摸着脸,“我可能不会遇到吧……” 这样的人太难得,不是谁都能像司元柔一样幸运的! 而且她对自己的婚事实在没有想法,她自己还从没考虑过,不过她可以把司元柔的话转告太子,让他学学安心与太子过日子。 她起身致谢,告辞后直奔东宫而去,将话一字不落地复述,还颇为兴奋地讲了司元柔与萧淮笙如何相处,她只是在旁边坐着看他们,就能感觉到他们的美满洋溢在身边,“皇叔皇婶真是天生一对,再也没有人能比他们更般配……” 萧彦阴沉着脸听到一半忍不住打断,凶了萧楚,吓得她连忙噤声。萧楚都没来得及问他,就见萧彦身子一歪吐了口血。 第83章 他醋了 萧彦一口血瞬间在地上落成深红的一大片,还溅在了萧楚雪白的裙摆上。萧楚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哭着跑出去喊人,萧彦气虚都来不及阻止她别张扬。 他心中郁结数月,年纪轻轻身体每况愈下还要日夜操劳刻苦研习政事,身心都绷紧在一线间,萧楚的话无疑给了他重重一击。 在他日夜悔恨,忧心得寝食难安时,司元柔与萧淮笙两人过得和睦又快乐,尤其司元柔应该连想都不会想起萧彦,只有萧彦默默承担深切的自责感。 吐出一口血来萧彦气息反倒顺畅,久违的疲惫感袭入脑海,他再撑不住身体坠入昏迷,闭目的前一刻眼前闪过女子身影,他竟然觉得像司元柔。 萧楚本就很害怕了,回来看到萧彦身子歪在书案上更慌得六神无主。东宫的太监已经去请太医了,而她出去喊人时没找到司映洁,遇上了赵丹若。反正都是萧彦的女人,由赵丹若来帮忙照顾他也行,萧楚不挑直接跟赵丹若一起过来。 赵丹若则比萧楚略微镇静,先让太监把萧彦抬上床,然后亲自给他换了衣服擦洗血迹,顺便问了萧楚发生的事。 听完之后赵丹若面上一派担忧与关切,稍显焦急的眼神深处是一闪而过的思虑。近来萧彦也不怎么来看她了,不,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她房里,甚至有意避开她。赵丹若早就疑惑,以往萧彦同司映洁争吵后总要来她房里排解,赵丹若无需费力可以讨好萧彦向他邀宠,只要在房里静静等着他来即可,但现在萧彦气司映洁居然不入她的屋,赵丹若渐渐稳不住心态。 萧彦真的是为了司映洁才会发怒至此,还是另有她人? 但赵丹若怀疑归怀疑,在尚未定论前她不会冒然声张,反正所有人都默认是司映洁将太子逼得呕血,皇帝皇后闻讯连夜召司映洁进宫。 明眼人都知道司映洁怕是难被轻饶,尤其是皇后本不喜她。 可司映洁哪里进得了宫,她人被萧彦暗中囚禁,不见天日许久,根本离不开房间。 因此司映洁迟迟不能入宫,皇帝与皇后更加怒不可遏,皇后还不慎打破一对心爱的玉燕,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儿媳妇! 萧彦久久不醒,宫里的压力又次次紧逼,萧彦的心腹太监知晓一点儿情况,擅自做主摸了萧彦的钥匙放司映洁入宫,至于她入宫后如何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临近鞑靼外族入京,太子吐血的事尤其触怒皇帝。皇后光顾着心疼萧彦的身体,皇帝则更多考虑萧彦留给朝臣与外族的印象,他的事若传得沸沸扬扬岂不是还没见鞑靼使臣就输了气势? 皇帝责问司映洁,连带着萧楚也被训斥,说她怯弱胆小,一点儿都不稳重,添乱倒是少不了她。萧楚被骂到哭得直不起身子,惹皇后心疼,怨气更是冲着司映洁去了。 好在萧彦吐血的事已经尽力封锁,他身子也调养得快,在鞑靼使臣到来前已经恢复得看不出异样。他如常出席了给鞑靼使臣设立的接风宴,更难得的是他带上了司映洁与赵丹若,仿佛他一直是身居高位佳人在侧的大元储君。 此次接风宴萧淮笙也带着司元柔来了,涉及国事萧淮笙很慎重,他不喜外界烦扰,但从不在这种事上轻佻。 鞑靼的主要来使有三人,分别是鞑靼王庭的大王子阿史那古纳斯与三王子阿史那尼黑尔苏,与他们的幕僚耶律慎。 司元柔第一次见到外族人,鞑靼人的容貌特征与大元汉人不同,他们的肤色偏红一些,身子普遍高挑,肩背宽厚,服饰发型也与大元的不同。她看得稀奇,忍不住盯着前行跪拜行礼的三人,迟迟移不开眼。 萧淮笙多年前曾见过阿史那兄弟俩,那时他们还是黄毛小子在草原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四处掠夺。若他们安分地守着鞑靼那块儿弹丸之地也就算了,偏不自量力地来扰大元边境,入城抢夺粮食,杀戮百姓,还强抢汉人女子入帐。 恰逢萧淮笙带兵途径边境,顺手教育了这对兄弟让他们安分了许久,但他们本性八成难移,这么多年不是真的老实,恐怕是蛰伏。但萧淮笙不惧他们,他能教他们做人无数次,唯独看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顺眼,多年未见兄弟俩成熟些许,面容长得也更深邃粗犷了。 他百无聊赖地收回眼神,不看阿史那兄弟,却不经意地扫过司元柔还盯着他们看! 萧淮笙刹那间怀疑司元柔的眼光,她看一两眼就算了,一定盯着他们不动是为何?他烦闷地在膝上掰着骨节,司元柔都没用这么新奇明亮的眼睛看过他,更不要说一直看着不动,像被勾魂儿了似的。 终于他忍不住暗暗戳了司元柔的腿,惊得司元柔瞬间回神才心满意足! 不准她再看了! 司元柔满头雾水,当萧淮笙有事与她讲,结果萧淮笙冷淡地目视前方,再没有理过她,她更迷惑了…… 他好像有点生气了……虽然萧淮笙的表情不丰富,但司元柔就是有这种感知。然而司元柔无法理解,她跟萧淮笙坐在席上一直好好的,怎么她一不留神萧淮笙突然生气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忽然,司元柔悟了,萧淮笙一定是见到鞑靼被激起旧恨了,她似被萧淮笙感染,也对素未谋面的鞑靼人产生了本能的警戒心。 她缓慢地将手向萧淮笙探去,想要他别气坏自己身体却不知怎么安抚他好,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交头接耳太不合规矩。思来想去,司元柔以指尖在萧淮笙大腿上写字。 萧淮笙的身子顷刻间绷得硬如顽石,特别是被司元柔指尖轻轻划过的地方他半点儿受不了,可他该死地想知道司元柔在划什么,生生忍下这非人的折磨! 他当初按兵不动,诱敌深入,敌军快逼近城楼下时,都没这么能忍! 司元柔写了“你不要……”三个字忽然停下,然后指尖疯狂划了几个圈儿示意她涂改了,这几个字不作数! 萧淮笙额角青筋突突跳,他真是快折她手里了。 方才想写“你不要生气”,但司元柔转念想萧淮笙与鞑靼之间有旧怨,他心中不平是应该的,她不能阻止萧淮笙。于是她改成了“你比他们厉害多了”,所以鞑靼不足为惧,萧淮笙不要将这种小喽啰放在心上。 忍了许久萧淮笙才得到司元柔这一行字,他抓住司元柔的手揉捏作乱的指尖,心中又笑又气,司元柔她真是什么都不明白,但她的夸赞确实误打误撞抚平了他心里的不快。 除了有一些让他身体变热的副反应…… 他们这边关注的人少,殿内的帝后,太子几人,其他的皇子与公主还有朝臣都全神贯注地听鞑靼大王子的话。他们此番前来带了鞑靼特产的美酒奶酪牛羊肉干,还献上一群美丽的草原女子献舞。 皇帝甚是喜悦,“朕听闻你们的酒比中原烈,不知是真是假?奶酪朕还没尝过,肉干中原倒是也有,但味道或许与你们的不同。” 他招来章德,吩咐,“先把我们中原的美酒佳肴呈上,让阿史那王子几人品品我们的佳酿。” 章德早准备好了,就等吩咐让候在外面的宫女们呈上来。丝竹声响起,两队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各个秀丽标致美颜含笑,走路若翩翩起舞,让阿史那兄弟看得眼热,连声称赞。 而后鞑靼带来的舞女在殿中央献礼,她们衣衫艳丽,跳着鞑靼特有的舞蹈,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比较陌生,图个新鲜感看着。 殿内乐声渐渐高涨,司元柔这才敢低声问萧淮笙,“鞑靼的姑娘从小就会骑马是真的吗?” “嗯。”萧淮笙认真回应,神情带了三分严肃,“在鞑靼很难找到不会骑射的女子,且大多技艺都不会拿不出手。” 所以哪怕是来几个女子献舞,也不可掉以轻心。 司元柔暗暗惊呼,在大元哪怕她是将军之女,还是前不久才被萧淮笙手把手教会骑射,鞑靼竟然能普及女子骑射。 不过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没有司元柔这般独特,他们都集中在少见而张扬的舞蹈,高声谈论鞑靼舞姿与大元的差异,人声鼎沸,殿内一片热热闹闹,唯有萧彦偶尔往司元柔这边看几眼,对殿中央的舞蹈没多少兴致。 忽然一老臣高呼一声,指着鞑靼舞女惊得说话结巴。司元柔顺着他的手看去,一道寒凉而刺眼的光闪过,竟是这些舞女腰间别了把细小的弯刀,而且不只一人有。殿内嘈杂的人声骤然回落,眨眼间鸦雀无声,阿史那古纳斯还若无其事举杯向皇帝敬酒,“陛下,中原美酒果真不如鞑靼酒烈,但甘甜醇厚也别有风味,本王再敬诸位一杯。” 无人回应。 阿史那古纳斯呵呵一笑,“是本王疏忽了,诸位长在中原没见过我们的新月舞。” 皇帝神色不愉,阿史那古纳斯的小声一闪而过,但皇帝莫名觉出几分被轻视之感,他语气不禁沉了几分,“愿闻其详!” “此舞的精髓是舞刀。”阿史那古纳斯指向中央的舞女,“她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把小巧轻薄的弯刀,因形状如新月此舞得名新月舞。” 皇帝没有立即回应,顿了一会儿思量他的话是否可信。片刻的迟疑,阿史那古纳斯又肆意笑起来,“恕本王斗胆一问,陛下该不是担忧那刀?” “请陛下放心,那刀轻薄但锋利差些,不足为惧,只做观赏用罢了。” 他环视在坐的众人,表示理解,“中原与鞑靼不同,若是实在担惊受怕,本王这就让舞女下去,亲自给诸位告罪。” 他模仿大元礼节,拱起手并垂首,声音随和显得很体贴中原人无法接受,唇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第84章 惹她心疼 阿史那古纳斯表面言辞诚恳,处处为了照顾中原人而体谅地域差异,然而皇帝却扬声笑起来,“大王子说的哪里话?中原确实少见这种女子的弯刀之舞,不过我们舞剑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舞剑刚柔并济,剑气可比弯刀盛多了,何谈怕弯刀之说?” 只有章德垂着头注意到皇帝在御案下拳头捏得死紧,皇帝已然干枯苍老的手背青筋本就比常人突出,此时更有隐隐跳动之势,可见被鞑靼大王子激怒了。 任谁也不会承认惧怕鞑靼的弯刀,将大元的气势落于下风,还必须再压鞑靼一头才行。 太子紧跟着对新月舞做了一番点评,谈吐之间从容镇定,专心欣赏过舞蹈才能体会其中内涵并说出来,“此舞设计优美,本宫甚是青睐。” 阿史那古纳斯这才信了皇帝与太子的说辞,并说道:“未惊扰到陛下与诸位才好,不然本王考虑不周回去可要被父王怪罪。” 他深邃的浓眉扬起,笑得眼窝渐深,“本王愿见识一番中原的舞剑,好让本王开开眼,同父王说起……也不算本王空手而归。” “那有何难?”皇帝大手一挥,招来内官安排下去,“宫中擅舞剑之人不少,朕定挑一个最为出色的敬献诸位来客。” “想不到大元的女子也会舞剑。”阿史那尼黑尔苏手中晃着酒盅,眼神忽闪忽闪地眨着,其中盈满惊喜,“本王听闻中原女子多称大家闺秀,日日闭门不出,看来是本王狭隘了。” “三王子认知偏颇了。”萧彦遥遥举杯向阿史那尼黑尔苏,“中原女子既有大家闺秀,也有英气十足的,我们大元女子多样,三王子在京中多留些时日便有新的见闻了。” “那好,听闻京城繁华,我肯定在京城领略过大元风土人情再回。”三王子笑意真诚,眼含期待,已经在设想上街游玩之事,被耶律慎清清嗓子提醒才收敛住,神情归于平淡,安安静静地坐着。 “鞑靼女子从小习武,男子更是修习刻苦,有空本宫还想与二位王子讨教讨教武艺。”萧彦扫过阿史那兄弟,最终目光落在三王子身上,三王子当即颔首,“好说好说!” 他骄傲地扬起下巴,心直口快,“本王肯定会让着太子殿下,毕竟中原人天生体质不如我们北方游牧之人,咱们点到为止即可。” 萧彦轻轻放下酒盏不言,鞑靼大王子来者不善,三王子看起来稍显单纯但也是个会挖坑的,而且他对大元的贬低不像大王子一样是深思熟虑过的设计,就是本能反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可不行,传出去旁人还当我们大元欺负人。”皇帝先一步替萧彦拒绝,他的回绝更加有力也更具威严,还特意叮嘱萧彦,“太子要有风范,赢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得……心服口服。” 萧彦意会大元无论何时都必须赢只能赢,输的一方肯定是鞑靼,且要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不敢挑衅。 阿史那古纳斯却不赞同了,“陛下,我们的马匹草原占据了地利,本就胜大元一筹,若是按您的公平,实则是我们胜之不武了。别的不说,单轮骑射这两项技艺,本王可大言不惭我们鞑靼女子没有学艺不精的,男子有力量优势技艺更为突出。到时候赢了太子,本王也不好与外人坦诚交代。” 两边都想先让着对方,然后在赢了之后将其狠狠在脚底,谁也不肯相让。 氛围剑拔弩张,司元柔轻轻握住萧淮笙的手想象他当年是如何跟难缠又蛮横的鞑靼人作战,是否也像今日一样僵持不下。 大王子要落大元面子,皇帝表面和气地以上位者姿态接待来使,实则也是将鞑靼摆在下方的位置,还想困住他们拿捏在手里,而大王子纠缠不休势必要从大元这得到些什么再回去,皇帝绝对不肯想让。 司元柔看着这局面生出强烈的熟悉感,前世她是太子妃,但她不受萧彦喜爱因此萧彦不愿带她,她道听途说接风宴上暗潮涌动已经有些担忧和害怕,此时亲眼所见更觉一言一行皆是较量,时刻不敢放松。 前世鞑靼从大元带走了许多财宝,和大元最为尊贵的公主萧楚,这一世萧楚还没有婚嫁,难道一切又会像前世般重演吗? 忽然,萧淮笙碰了碰茶盏,茶盖刮过杯沿发出清脆而持续的声响,声音不大但足以在此时骤然安静的场合吸引全场注意。 司元柔顿时心跳快了许多,萧淮笙在,这是同前世不一样之处。前世萧淮笙的病情比现在严重多了,他像司元柔还未嫁入府时情况恶劣且从未有过转机,恰逢接风宴他病重难以出席,司元柔还记得当时萧彦担忧且急躁,日日焦头烂额连后院都不来了。 那时萧彦在政事上不算出色但也不拖后腿,但他还依赖皇帝与萧淮笙,时时询问他们的意见,让他们帮忙做主,那时缺了萧淮笙的萧彦像个无措又没有底气的少年,而今萧淮笙在,萧彦都显得从容淡定许多。 萧淮笙眼神淡淡扫过阿史那兄弟,其中大王子与他年纪相仿,三王子比他小两三岁的样子,他却用长辈一样的口吻怀念道:“上次见你们还是在纳依河畔,与你们对岸而望。” 当然他还真比阿史那兄弟年长一辈,跟他们的爹是一个辈分的。 他语气急转直下,似是懊恼也似是惋惜,“本王尚未来得及与你们多说几句话,你们掉头就跑了,想不到再见已是今日。” 气氛比方才更为寂静了一瞬,随后皇帝、太子乃至大元的朝臣都松了口气,闲谈般地聊起当年萧淮笙途径北境一事,而阿史那兄弟则脸上一臊,说不出话来。 司元柔曾听说过纳依河畔,这是大元北方与鞑靼交界的一处河流,萧淮笙与鞑靼在那处相遇肯定不是说说话这么简单。 她又从殿内皇帝与萧彦的交谈,和皇帝询问萧淮笙当年情况时了解萧淮笙正是在那处不远的城镇击退了鞑靼来犯边境者,他甚至在鞑靼逃兵渡河时在河面上点了把火,火逼得鞑靼人逃得尤其快,任谁都不敢回头窥觑大元的丰饶。 而萧淮笙旧事重提,提醒阿史那兄弟曾经如何败给他,如何惨烈地输给大元。此事诸多人都记着,将永远压着鞑靼一头,警示他们在大元的地盘别忘了此事后太嚣张,也别想着能翻盘胜过大元。 皇帝看似舒一口气,实则扬眉吐气了,他仍是保持得体的笑意,不过比方才应付鞑靼二王时多了些许真实感,可见内心松快不少。 而萧彦则没有皇帝的喜悦明显,他不想再当依赖皇叔的太子,纵然他对萧淮笙敬重犹在,他却因司元柔对萧淮笙生出了争强好胜的心,明明从前他与谁相争守护太子之位都不会想到跟萧淮笙争,他真心将这个优秀但天妒英才的皇叔视为亲人,奈何造化弄人。 方才一瞬,他与鞑靼二王再辩不见得落于下风,哪怕口舌之争给鞑靼来一个下马威也好,然而他的几个来回竟不敌萧淮笙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词有用,只因萧淮笙比他有更加实干的战绩。 萧彦年轻,天资薄弱,阅历浅薄都是他的弱势,他想争过萧淮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但被司元柔看到他的不足,他还是觉得难堪。 尤其是司元柔眼睛纯真又晶亮,她的一双眼睛甚至胜过萧彦一直因单纯而怜惜的赵丹若,那双眼睛更加澄澈不含污秽,有的全是最真诚的仰慕。 被那样一双眼睛仰望,哪个男人能不肖想? 而且她写在萧淮笙腿上夸赞的一行字,已经让萧淮笙难以自持,更别说她的眼睛胜过千言万语。 萧淮笙不能免俗,被司元柔灿烂的笑颜晃了眼,心中难得飘然了。他当初在河畔亲眼看着鞑靼人远离大元边境时都没有如此心潮澎湃过,而时隔多年仅仅被司元柔因此事仰望一眼,他的心跳几乎不受控制,前所未有。 “也不是什么大事!”萧淮笙摆摆手,“我只是路过,随手驱逐他们罢了,是他们太不经打。” 他根本不在意还暗暗炫耀模样显出几分不合他性子的感觉,司元柔脑子里瞬间冒出“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句话,安在萧淮笙身上刚好合适! 她乍然意识到萧淮笙也有如此鲜活生动的一面,且竟有些在她面前故意表现的样子。她却故意装作没懂,神情略显失望道:“原来是这样……” 她没明说,但低落的模样让萧淮笙的心瞬间揪紧。她一定是对他丧气了,以为他不如想象中优秀,不值得被她仰慕。他在她心中建立的形象倒塌……她不会再用那样亮的眼睛看他了。 他烦闷自己有事不愿细说的性子,总是轻飘飘带过说起来很容易。除了他嫌话多麻烦之外,他还有些许好强之意。他经受过的困难,吃过的苦都已被克服,都成了过去,根本没有必要再同别人详细讲,除了让旁人嗤笑和得到无用的同情外毫无实效用处。 但对司元柔,萧淮笙想他不该太过好强,适当软和一些惹她心疼才是好的。顿悟之后,萧淮笙拿出每每发病时脆弱地靠在司元柔腿上不肯动的模样来,低声解释道:“其实还是有点难的……我那时人手带的不多又来不及调配只能一博,然后三天三夜没睡觉盯着他们过来,疲惫之时还撑着与他们……火和油都是我特意准备的……” 司元柔光听着都心疼了,舍不得再让萧淮笙回忆,捏了下他的手道:“我知你不易,你手上的茧就是证明啊!” 她的眼神又恢复明亮,仰头望进萧淮笙的眼底。 阿史那古纳斯安静了些许后,不经意瞥过司元柔的眼睛,那双眼睛引起他难得的兴致,他磨蹭发痒的手指,静静盯着司元柔。 看关系,她该是萧淮笙的女人……一种恶劣的心态作祟,他指尖更痒了! 第85章 折花 司元柔将萧淮笙抚慰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感到一阵阴凉,她疑惑不解,这才片刻时间殿内突然冷了? 她本能地向萧淮笙靠近,在挪动身体的过程中无意撞上阿史那古纳斯的深棕色眼眸,那双眸子嵌在深刻的眉骨之下,宛如地势低洼处的寒潭,似要将人吸进无底洞,永远束缚与困顿般阴冷。 司元柔乍然生出毛骨悚然感,阴冷感的源头正是那双眼睛,可阿史那古纳斯却在与她视线相撞的一瞬间看似自然地避开,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便先当看错了,不理会那边,只心里的那种不适感久久无法缓解。 没一会儿皇帝承诺的中原舞剑上场,纤弱妩媚却内有力量感与韧劲的舞女令人眼前一亮,但阿史那古纳斯这个说好奇的人此时注意并不在舞剑之上。 萧淮笙的女人,无论从身份上还是从她本身的容貌气质上讲,都令他想触碰。 不过他的窥觑不至于太过明目张胆,只在萧淮笙跟司元柔不注意的时候稍微看两眼满足内心,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掳来这个女人的,但私下里就不好说了。 司元柔越来越不适,她怀疑自己瞎想,自作多情,一个初见一面的王子罢了,想也不可能对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她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但哪怕又半点儿被那双眼睛凝视的错觉,司元柔都忍不住生出后怕。 没有一个人会用那种阴冷中包含掠夺的眼神看她,萧淮笙看她时温和从容,萧彦看她时恭敬垂眸,司映洁看她暗含得意,旁的人看她也有许多不明显的特点,但只有阿史那古纳斯的眼神带给她反感。 她扣住萧淮笙的手,捏紧。萧淮笙就是她的底气,有他在阿史那古纳斯一定有所顾忌,不论是否她多想,也不管阿史那古纳斯在思量何事,她都有胆量镇定下来去应对。 萧淮笙从被握住的力道感受到司元柔异常,她胳膊紧绷,展现出些许紧张。他另一只手包住司元柔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问道:“冷?” 司元柔颔首,“是挺冷的。” 萧淮笙估摸已经入春,这会儿比冬日明显暖和多了,而殿内还点了炭火,按理说司元柔再怕冷也不该觉得冷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司元柔往身边带一带。 招待鞑靼使臣的宴会结束后,司元柔一刻不想多留,催促萧淮笙尽快回府,萧淮笙当然依她。阿史那兄弟也回了落脚点驿馆休整,阿史那古纳斯关起门来,问王弟怎么看淮王的女人。 阿史那尼黑尔苏没有刻意注意司元柔,但她只凭着坐于萧淮笙身侧便足够令他不容忽视,他思索一番后,“是个美人,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能让淮王入眼的女子一定有我还未发现的特殊之处。” “是啊,好想让人采撷,领会她的风采……” “大哥,这不好吧,她是中原人跟我们习俗不同,中原已为人妻的女子是不能侍二夫的。”阿史那尼黑尔苏尽管在鞑靼放纵,到了中原还知道点儿这边的繁文缛节想着入乡随俗,但阿史那古纳斯则不如是想。 阿史那古纳斯冷哼一声,“中原人嘴上光明磊落,背地里不见得真干净无暇。你看淮王与太子明明是叔侄,却折了一对姐妹花,不知夜里想起这层关系是否别有意趣?” “啧……”阿史那尼黑尔苏脑海中浮出一副画面,身体也难耐了,“那肯定是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他话音刚落,又提醒道:“但你两个都想掳来尝尝吗?太子妃还是算了,那个女人看着木讷无趣,不如淮王的女人貌美灵动,一看便知她味道不错。” 说起太子妃,阿史那古纳斯也有些嫌恶,若不是事先打听到消息,他肯定不信太子妃是淮王妃的姐姐,那个女人清瘦憔悴,眼神惶惶不安,缩得像只鹌鹑,跟司元柔半点儿不像。 这种胆小易惊的女人他试过,哪怕强来享受她的恐惧与挣扎都不够刺激,尤其是被这种受了刺激的疯女人抓挠的时候真想直接起身走人。 “那就只试试淮王的女人。”他扬起一抹狞笑,对阿史那尼黑尔苏道:“到时候分你一口。” …… 入夜,淮王府中司元柔挑灯在写写画画,萧淮笙催她该早早歇息了,司元柔急道:“再等等……” 她心里不宁,回府后不安感仍然持续,无法消退。她努力思索遗漏了什么,为何鞑靼有底气来大元挑衅,明明他们曾经战败。除了过了几年鞑靼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外,他们还有什么足够要挟大元的条件,能让皇帝同意将萧楚嫁过去? 前世或许在接风宴上被鞑靼下马威,他们嚣张生势而大元应对不及,但司元柔还想着差了点儿什么,接风宴的口舌之争不该让大元送上一位公主。而仅仅以今日的局面来说,大元还是占据优势地位的,就更不可能有萧楚和亲这一说了。 那萧楚岂不是轻易就能改命? 如果萧楚能避免和亲的命运,司元柔还是为她庆幸的。毕竟她一个娇惯的公主远嫁异国再不能回,鞑靼又是寒凉荒芜之地,在那里日子一定过得清苦,而且司元柔听说鞑靼某些部落有共妻之事,子承父妻或兄弟共妻,想想便觉恶寒。 对鞑靼来说共妻是被允许的风俗习惯,对大元女子来说却是危及性命的折辱,如果萧楚被嫁过去真不知她过何种日子,皇帝与萧彦为何会无力反抗地答应鞑靼? 她涂涂画画了一堆前世的线索,可惜萧彦不愿带她出行,她的见闻本就不多,涉及政事萧彦尤其避讳她,拿女子不得干政或者七出罪名来警醒她收敛,而司元柔也不会硬赶着倒贴萧彦,她也不闻不问不理会萧彦的事,结果到了现在恨自己前世没成一个百事通。 她倒不是非要帮萧楚改命不可,而是鞑靼大王子的眼神令她不安,她想有备无患罢了。 写废了好几张纸,司元柔都没想通其中关节,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萧淮笙问她为何心情不好,司元柔才把疑惑告诉萧淮笙,向他求教。 萧淮笙真没想到她在忧心国事,他劝司元柔安心,“有我在,他们不敢翻出浪的!” 等司元柔换上寝衣上榻,她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萧淮笙揉开她的眉心,“你安心休息,天塌下来都有我。” 萧淮笙前世在世时,不论他的身体多么差,鞑靼当真没敢侵犯大元边境,但两国不打仗不代表没有其他事发生,司元柔想鞑靼怀揣贪念而来,不从大元带点儿东西走肯定不甘心。 “如果……”司元柔强调道:“我说如果鞑靼一定能胜了大元的话,他们靠什么才行?” “不会有这种情况!”萧淮笙笑她,“你不是天子也不是太子,竟然比他们还忧国忧民,他们这会儿肯定安稳地歇下了你信不信?” 只有司元柔还在胡思乱想,把她自己愁得睡不着! 司元柔懊恼地拍了萧淮笙两下,嗔怪道:“回答我,万一就是会发生呢?” 她虽然没有身居高位,但若明知危险即将到来却事不关己隐而不说,她会良心难安,一辈子愧疚!而且前世鞑靼没有波及她,这一世可不一定了,那个大王子的眼神她恨不能戳瞎! 见司元柔执着,不告诉她估计她真能干出一夜辗转难眠的事,萧淮笙这才勉为其难假想了一会儿,分析道:“他们人口比大元稀少,粮草有限、国家也不富裕,但他们身体天生普遍比大元人健壮,身上自带一股蛮劲儿和冲劲儿,他们的马匹更加精良,极易挑选出优秀的战马,而我们的战马要通过茶马政在边境换取,战马难得……” 细数起来,大元战力竟没有胜过鞑靼太多,堪堪险胜罢了,若要能稳住必胜,一定少不了萧淮笙。只要他在,鞑靼就有所忌惮! “他们想赢……”萧淮笙闭目缓缓道:“来暗算我或者等我死!” 司元柔一惊,不让萧淮笙说不吉利的话,她不问了,萧淮笙在一定能挡住所有的危险。 不过萧淮笙吓到司元柔,他歉疚地笑笑,圈着她的发梢绕着扫过她的脸颊,补充道:“若鞑靼能在战力上有所突破,未尝不能与我相敌。” 战力……兵力、武器、战马、谋略等等都涉及战力,司元柔被萧淮笙点拨之后悟了悟,重新回想一番前世后终于抓住了线索,鞑靼他们真的突破了! 萧彦要与鞑靼讨教武艺并非说着玩闹,而是有意威慑。他邀约鞑靼两王与校场相见,提议相互指教一番然后请他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酒。 阿史那兄弟应约而来,与萧彦相聚与校场后,皇帝也闻讯赶来观看,让太监在看台搭了棚子摆上桌椅茶水,他想萧彦总该争气一回,给他自己扬名了。 不然鞑靼畏惧的人只有萧淮笙,而不是畏惧大元君主和国力,实在难保日后安定。 第86章 雪藏 校场之上,阿史那古纳斯四处张望,又等了很久没能见到期望中的美人,不禁有些失望,而他不好直接问司元柔为何没来,便问道:“淮王殿下不来?” 皇帝稍微顿了顿,笑道:“今日淮王殿下有要事,没有时间过来,大王子若是想要与淮王相比,改日再说吧。” 阿史那古纳斯应一声,兴致明显淡了许多,让鞑靼三王子阿史那尼黑尔苏先来与萧彦交手,皇帝面色微沉。 萧淮笙不在,阿史那古纳斯竟如此看不起大元。 阿史那尼黑尔苏挠了挠头发走出,他也想再跟萧淮笙比试一番,哪怕不能赢了一雪前耻,再跟他过过瘾也好,于是还不死心地追问:“真有要事来不了,何事不能先放放,差这一天吗?” 他又叹了口气,怀疑皇帝敷衍他,哼道:“该不会是淮王病得下不来榻?” 听闻萧淮笙在大元遭自己人人暗算,身体情况日益衰落,但具体差到了何种地步他们还真摸不准,是以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若能与萧淮笙交手,探探底也是好的,结果萧淮笙竟然都没到。 “三王子哪里的话,淮王自是不输当年,所以朕给他安排了要务。”皇帝脸上不显怒色,还笑呵呵地回应阿史那尼黑尔苏的揣测,然后虚虚点了萧彦,“朕的太子乃淮王亲手教导,与你比试定不会让你失望。” 萧彦闻言愣了一瞬,没立刻反驳皇帝之言,却也抿紧唇不迎合。 萧淮笙教导出的太子,阿史那尼黑尔苏难得恢复兴致,扬起马鞭直指向校场中央,“那请太子殿下赐教了!” 萧彦稍一拱手以示礼节,随后两人双双上马来到校场中线的位置两侧,前方中央是一处标杆,有一侍卫站于一点不动竖直向上抛鸽子。鸽子抛出后飞的方向不定,萧彦与鞑靼三王子一同射飞行中的鸽子,以射中多者为胜。 两人的箭杆上吐了不同颜色的标记,待到鸽子射完之后清点箭矢便可。 规则很简单,但射起来并不容易。鸽子不一定往哪飞且飞行极快,又要赶在对方前面射中,必须做到又快又准。 萧彦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放大话要让着鞑靼三王子,与他一同架起弓静待鸽子被抛出。 阿史那兄弟对这个难度不太放在心上,他们在草原上射猎的活物多了,想射中并不太难。 阿史那尼黑尔苏搭箭,专心盯准扑棱翅膀的鸽子,咻一箭飞出正好擦过鸽子腿,簌簌落下几片白毛,但这还不足以将鸽子射落,他紧忙又补一支箭,未料此时已经赶不及,萧彦先他一步射中鸽子背部,染血的鸽子直直从半空中坠落。 萧彦随口道:“承让了!” 他没看阿史那尼黑尔苏一眼,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 “不愧是淮王教出的人!”阿史那尼黑尔苏赞扬萧彦一句,殊不知他戳了萧彦的心窝子。萧彦如鲠在喉,淡淡道:“继续!” 阿史那尼黑尔苏也不多话,更加严谨认真地应战,他与萧彦起初能看出隔一两只就轮着射中,到后面要隔三五只鸽子才会换一个人中,期间差距悬殊,万一搬不回来说输就输了。 台上众人皆捏一把汗,皇帝明明在棚子之下乘凉,头上却也有些细密的汗意。 此番皇后未至,萧彦也没有带家眷,在场的多是军中将领,如果太子在此落了面子,那么他失去的是军中的威望。 在一番紧追彼此的比试中,萧彦与阿史那尼黑尔苏拉平战绩,而鸽子仅剩最后一只。章德都不敢给皇帝擦汗了,生怕他袖子累赘挡了皇帝视线被怪罪。 幸好太子争气,最后一箭堪堪赶在阿史那尼黑尔苏前面,险胜鞑靼。 萧彦早已汗湿,脸色不知是紧张还是被暴晒得微红,整个人看起来出了不少力。他等侍卫清点完两边的鸽子数,确定是他要多一只出来后才敢松口气缓缓,略向身侧一抱拳,萧彦策马掉头。 阿史那古纳斯也在看台上观察了全程,从一开始的轻佻到中途虚假的淡定再到鞑靼落败后的愠怒,他尽力克制着才没表现出最强烈的情绪,向皇帝称赞道:“殿下年轻有为,不输淮王当年风姿,属实令在下佩服。” 皇帝温和一笑,紧忙摆摆手替萧彦谦逊说道:“他还差点,等年纪再长长愿他有进益吧。” 阿史那古纳斯唇角勾着笑意,却再没接话。太子哪怕现在不如萧淮笙,但他胜在比萧淮笙年轻几岁,更重要的是太子身体康健,日后太子成长很可能胜过萧淮笙。思及此,阿史那古纳斯深棕的眸子多了些许慎重。 阿史那尼黑尔苏慢慢悠悠走回来,低头赔罪,又带着三分委屈和不甘道:“大哥,输了!” “下去歇着!” 若不是大庭广众的场合,阿史那古纳斯想直接骂“滚”!输了丢人还要来他这再说一遍,真是不争气! 阿史那尼黑尔苏更委屈,半个字都不敢吭了去找军事耶律慎。大哥何至于气他,他们还有宝贝没用,最后的较量尚未到来。 皇帝提议让萧彦再跟阿史那古纳斯再讨教讨教,“你还年轻,多去取经学着点儿。” “朕这个儿子鲁且钝,让大王子见笑了。”萧彦赢了鞑靼后,皇帝与大王子说话都放松些许,不必像朝堂之上处处揣摩鞑靼用意,委实自在不少。 “本王也有意与太子比试,但看太子刚比过一场有些疲惫,本王等下午太子休息过再说吧。” “也好!”皇帝示意萧彦也下去歇一会儿,让他好好恢复,萧彦却不肯。 “太子疲惫,本王无论输赢都不坦荡,还是等你歇过好,本王比起来也不必估计。”阿史那古纳斯拒绝了萧彦,然后起身请求道:“本王可否去校场转转,挑几个将士比点儿小把戏?” 皇帝很大方地放他走了,却一直盯着他是否干出格之事,见阿史那古纳斯在校场拉了几个将士一起玩儿投壶就放心了。他别搞阴招伤害大元将士,那就随他比试去。 等他走得远一些,皇帝才对萧彦招招手,让他离得近一些后低声告诫他,“你不可心急,他今日跑不了,你修养好更稳一些,不可急功近利。” 萧彦如何能不急,他晚一日成长起来就万一步超越萧淮笙,谈何从萧淮笙手里要回司元柔呢?不过这话万万不可告诉父皇,一个嫁与亲王还勾引太子失德的女人,父皇一定会不顾一切处死她。 他应付般说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看出他的不情愿,却不好多提醒他。再如何说萧彦都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注意,并不是皇帝多规劝就能改的,还得让他多性子被慢慢打磨,何时磨得像萧淮笙一样沉稳就好了。 下午校场热闹多了,萧彦赢了鞑靼三王子的事传开,皇后凤架都赶来观看了,她虽是笑着同皇帝讲话,但眼中遗憾毫不掩饰,“彦儿在校场,陛下都不知会臣妾一声,臣妾知道的时候可心慌了好久。” 皇帝本想图个清静,结果皇后一来太子侧妃也来了,还有几家皇亲也到了,皇帝被吵得心烦,但对着皇后不好多说,来都来了,他还能把人撵回去? “赐座!”皇帝示意皇后坐在他身侧,见只有赵丹若跟来,他问道:“太子妃不来,太子侧妃来了?” 这岂不是越过了位份尊卑,逾矩了? 皇后方才一瞬还理直气壮地埋怨皇帝,闻言一下子心虚不少。皇帝最重尊卑有序,这样她多年来不算得宠也能坐稳了皇后的位子,萧彦也是如此。但轮到太子的家事,皇后就想忽略这一点,因为司映洁实在不讨她喜欢。 “太子妃不适,臣妾就只带了丹若过来。”皇后勉强解释,找了个台阶下。 皇帝不再有异议,只是面色霎时冷了。 下午萧彦与阿史那古纳斯比试武艺,两人各选一件趁手的兵器上马对战,点到为止。而萧彦不如上午顺意,因为阿史那古纳斯的武艺不可谓不精湛,比应对鞑靼三王子困难多了。 眼看着萧彦就要落败,众人都揪心得不能行,但皇帝焦虑的同时还怀抱几分希望,万一太子运气好还能险胜一场,那肯定要紧着太子来的。 然而阿史那古纳斯粗犷中还有心机,虚晃一枪骗过萧彦然后指在了他的喉头。 萧彦睁大双目,阿史那古纳斯狡诈,居然敢使计! “太子殿下,本王受教了!” 阿史那古纳斯扬长而去,他留下的这句话更是嚣张。他若受教,输了的萧彦算什么? 皇后忿忿不平,“陛下,他们不如彦儿光明磊落,这局能算数吗?” “兵不厌诈!”皇帝淡淡摇头,不愿认也得认了,这本就是较量中默许的规则。 皇后更不甘愿了,萧彦赢的时候她错过,萧彦输了她看个正着! 偏偏阿史那古纳斯还敢上看台来,“陛下,本王还未尽兴,不知军中还有人能出战吗?” 军中自然不缺将士,且肯定不能回没有,但那些将领对战他恐怕还有些悬,他已经胜过一次,若连胜两次大元岂不是没有能人?皇帝思量再三不得已作出决定,他刻意雪藏萧淮笙,却不得不在危急关头请他来助力,“速去请淮王过来。” 第87章 阿笙回来 萧淮笙不久后策马赶来校场,连同他一并策马奔来的还有司元柔,最后面跟着方景苏。司元柔听传口谕太监的语气便知大事不好,恐怕鞑靼拿出他们的新手段了,让身体抱恙的萧淮笙独自应对她不放心。 她或许帮不了萧淮笙多大忙,但只要她能在一旁看着萧淮笙无事就好。 萧淮笙的到来无疑令皇帝松了一口气,却让萧彦憋闷得无处可说。萧彦试着摆脱对萧淮笙的依赖,没了萧淮笙指点他也要做一个能担大任的储君,他能感到皇帝也在有意向他倾斜,给他表现的机会以铺平后路,可危急时刻他们却都不得不放下考量,承认萧淮笙的威慑力胜过他们。 而阿史那古纳斯的一句话更让皇帝与萧彦尴尬,他扬言高声问萧淮笙,“淮王殿下有要务在身,这是忙完了才过来?” “本王同太子殿下随便比划比划以免在驿馆太过无趣,没曾想惊动了淮王百忙之中前来。” 萧淮笙轻飘飘扫了眼皇帝,大致才明白了却没戳穿,应付地认可了阿史那古纳斯的说辞。 他不悲不喜不怒,反应越是平淡越戳皇帝的心。当算计一个人失策,那人还愿不计前嫌地出手相助,但凡有点人性之人都不可能不心怀愧疚。而萧淮笙的大度,更让皇帝明白他心思狭隘了。 皇帝坚定打压萧淮笙来扶持萧彦的念头忽地动摇,万一萧淮笙并无大逆的念头,留他给萧彦做个帮手也好,如果萧淮笙在他百年之后也能与萧彦和睦的话。 此事暂时无法做出决断,皇帝先放一放给萧淮笙讲了先前的战况,又对鞑靼的几人笑道:“朕这个兄弟轻易可请不动,若不是贵客前来,他肯定还在府里闷着。” “本王深感荣幸。”阿史那古纳斯望向萧淮笙,视线从他身侧透过落于司元柔娇俏的脸庞,“淮王殿下一来,本王心跳都按不住了。” 萧淮笙稍稍侧了点身子,无意中刚好挡住司元柔,“听说大王子比武未尽兴,还要再挑战。刚好本王许久没练过手了,你提要求本王奉陪。” “这怎么好?”阿史那古纳斯佯装客气几句,萧淮笙话不多一句没回他,阿史那古纳斯隐隐生怒不再伪装,“本王喜欢长刀,淮王殿下能用吗?” 萧淮笙闻言去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长刀,示意阿史那古纳斯先来。 司元柔捏了把汗,在看台上悄声问方景苏:“叔叔用长刀行吗?” 萧淮笙惯用的是一根银色丝线,她记得方景苏解释过萧淮笙内力受限才挑了这种轻便的武器随身带着防身,若他用长刀岂不是吃亏? 方景苏也担忧,思量一会儿勉强道:“能用是凑合着能用,但与孔武有力内力十足的大王子来说,师兄更多的是拿本身力量对抗,一招两招看不出差距,长久比下来太不划算了。” 除非萧淮笙能在力气用尽前几下子结束比试,否则时间拖得越长于他越不利。偏偏大王子不是个弱的,司元柔尽管看不懂门道,也能推测大王子难以被草草了结。 司元柔看得太过专心,不知何时萧彦走到她身旁,吞吞吐吐地说了句,“你放心……皇叔……应该会赢的吧。” 说完,萧彦别过脸去不看司元柔,对他自己的私心上他不想让萧淮笙出风头,但于公他理智地清楚这不是他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而且更重要的是对司元柔的私心上,他不想看她失望难过。 司元柔感到萧彦有些奇怪,但她光顾着注意萧淮笙了,没顾上跟萧彦多讲,她只随口道谢。萧彦苦笑,她有了萧淮笙后真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了。 赵丹若时时刻刻注意着萧彦,萧彦竟然往司元柔那边去了,她清明单纯的眼睛不在,难得透露出几分沉思。 烈日之下,阿史那古纳斯额头映出夺目的阳光,他已汗湿大半却觉酣畅淋漓,腥热的汗意更激发他的斗志,长刀直向萧淮笙面门劈去。 萧淮笙举刀去挡,但刀刃相触时阿史那古纳斯迅速下滑一段去砍刀柄上的手,萧淮笙要么脱手弃刀要么狼狈地往后逃。 司元柔心跳得更快,盼着萧淮笙赶紧往后躲,可萧淮笙还在硬刚,眼看那刀刃快贴在他手上了。 单凭力气她不知萧淮笙能不能顶回阿史那古纳斯的刀,她一直明白萧淮笙的力气大,哪怕他病弱之躯手劲儿也远胜过她。不过司元柔本身力气弱,那大王子的力量恐怕与萧淮笙不相上下。 终于,两人的刀都顿在了一个相对位置,阿史那古纳斯的刀不能再进一步伤了萧淮笙,萧淮笙也没能再逼退他一步。 两人正在较量的紧要关头,司元柔半点没敢松懈,看台上的人全都屏着一口气,尤其是皇帝比萧彦险胜之时还要紧张。 方景苏闭了闭眼,手中折扇烦躁地打转,恐怕萧淮笙的力气消耗太多已然力不从心,而阿史那古纳斯还越战越勇。 萧淮笙也知不能再耗着了,他深吸一口气冒着别伤手的风险,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豁开了阿史那古纳斯的刀。刚好这个不顺手的角度让阿史那古纳斯没反应过来,刀脱手了,下一瞬萧淮笙将刀打得更远,向着阿史那古纳斯胸口刺去。 阿史那古纳斯咬牙嗤了一声,这一刀他哪怕后退也躲闪不急,但是…… 他脚尖一勾提起要落地的刀柄,不是想把刀握回手里,而是又狠狠踢了一脚,向着看台上的司元柔。 长刀直直向着司元柔坠落着飞去,估摸等到了司元柔的位置还未落地,刚好能刺伤她。 萧淮笙果然手上动作一顿,刀尖惯性地点在阿史那古纳斯胸口却只堪堪挑破了他的衣服,萧淮笙收刀掉头就去追。 然而阿史那古纳斯提起一丝狞笑,飞出去的刀哪里是人能追上的,他更期待让美人见血。 司元柔起身慌忙躲闪,方景苏也来拉她的胳膊将她扯向一旁,偏偏不凑巧萧彦站在另一侧也拽她。 司元柔睁大眼,乌黑的瞳孔中刀尖越来越大。 快都松手让她自己跑! 眼看躲闪不过,方景苏先一步松手站在司元柔前方一脚踹偏了刀背,将长刀踢向无人之处才松了口气。长刀发出刺耳争鸣,哐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方景苏一回头,太子还拉着司元柔的袖子安抚她。 他逼近司元柔,“小嫂子,咱们换个地方坐。请太子殿下让一让。” 萧彦不情愿地松了手,痴痴望着司元柔跟方景苏移步的背影。 看台上众人都心慌一瞬,生怕司元柔血溅当场那还得了,所幸有惊无险。赵丹若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同皇后道:“母后,太子殿下对皇婶真是‘孝顺’,如果皇婶再慢一步躲开,想必太子殿下也会奋不顾身挡在前面吧。” 皇后方才一瞬吓得脸色煞白,刚松一口气又被赵丹若的假想惊到,怕万一伤到了萧彦。她思索一番萧彦还真是个实诚又孝顺的孩子,八成是干得出来这事儿的,担忧后怕之余还有些吃味,“他能把这份心用来孝敬本宫这个亲娘就好了。” 而不是用在隔了老远的司元柔身上,不过一个嫁入皇家的妇人罢了。 赵丹若笑而不语,萧彦那所谓的“孝顺”约莫不是真孝顺吧,若皇后知晓实情必然不会再说这种话,而且也不可能容下司元柔,更甚者不会留她于世。 萧淮笙确定司元柔没伤到后,怒然回身欲刺阿史那古纳斯,而阿史那古纳斯指指胸口破了洞的衣服,飞快地认输,“是本王技不如人,咱们说好了点到为止,淮王殿下别较真啊!” 阿史那尼黑尔苏也说道:“胜负已分,淮王殿下再补刀可就不仁义了!” 皇帝当真怕萧淮笙冲动之下干出捅死阿史那古纳斯的事,紧忙呵斥,“淮笙,回来!” 一次萧淮笙不听,皇帝又拔高声音喊了一次,连他身边的太监章德也用细细的嗓音哭喊着求萧淮笙回来,萧淮笙偏就像聋了似的一点回应都没有,冲向阿史那古纳斯。 阿史那古纳斯得意又调笑的面容瞬间变脸,他手中再无趁手的武器调头就跑,被萧淮笙追上只有任他刺的份儿。 皇帝急得肩膀发抖,章德“哎呦”一声,脸皱成一团直跺脚。忽然他灵光一闪,飞奔向着司元柔,“王妃,你劝劝!” 司元柔刚到了新的座位还未来得及坐下,她站着能更好地看清萧淮笙,私心上她异常气愤阿史那古纳斯耍阴招突袭她,然而她知晓大局,此时不是与鞑靼撕破脸的时候。鞑靼大王子一旦命殒当场,一场战事便迫在眉睫,而前世这个时候大元是没有战事的。 “阿笙,回来!”司元柔提高嗓门,仅仅是比她平时说话稍微大一点的音量,比起皇帝的呵斥和章德的哭喊都弱了太多,可正是她一句轻声的呼喊,萧淮笙真的勒马停住。 司元柔脸颊红润,忽然叫他的名字,她很不适应。一直以来唤萧淮笙“叔叔”习惯了,平时私下里叫和有外人在时小声叫,只有两人说话时候喊一声并不觉有什么奇怪,反而有些不同寻常的亲昵。 但是此时校场之大,在场人之多,若司元柔还喊“叔叔”,那她的声音将回荡在空旷的校场被所有人听清楚,如此她还必须大声叫,司元柔突然就觉得这两个字难以启齿,让她羞耻得叫不出来了。 她擅作主张,改了对萧淮笙的称呼,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而她既没有称呼他为“王爷”,也不喊他的全名,是考虑到这样太生疏了,她如此叫不合适。反正她已经自作主张了,再给萧淮笙想一个亲近的叫法也不为过,重罪罢了! 萧淮笙回头看她,再不管狼狈逃窜的阿史那古纳斯,驱马向着司元柔走来。 第88章 演技大赏,配合表演 萧淮笙飞奔回来,眨眼间就到了看台前方不远处翻身下马,利落地上了看台。司元柔怯怯地缩缩脖子,她猜萧淮笙如此快回来是为了训她! 然而萧淮笙来到司元柔身前站定,脸上没有半点儿不悦之色,他向来从容淡定的脸上少见地惊慌,说话更凸显他对司元柔深切的担忧,“伤着没?” 司元柔摇头否认,面对萧淮笙她很紧张,半个字不敢多说。 萧淮笙虽亲眼看着方景苏踢开长刀,护住了司元柔,但他对司元柔的安危谨慎再多都不为过,还要多问一句确认后才放心。 “没事,我在!” 司元柔小脸儿绷紧,失了往日清甜的笑容,萧淮笙扶住她的胳膊安慰她。哪怕她身上没伤着,人肯定被吓到了,不然怎会紧张至此? 他又连着安抚司元柔好几句,司元柔才渐渐缓过神儿,抬头道:“我不怕了。” 他半点没有纠结称呼的意思,想来是不在意或者忘了,司元柔当然不会再主动提起这茬,于是她就愉快地忽略此事,顺着萧淮笙的话回应他。 方才长刀突然向她飞来时,她不怕是不可能的,但真正躲过去后恐惧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气愤。 萧淮笙厉声唤来萧彦,“太子险些酿成大祸!” 他盯紧萧彦略显自责的眼神,直视他、逼迫他。萧彦从中读出来萧淮笙的质问—— 这就是你对她的爱? “不是,我不是有意的。”萧彦脖子涨红,他不是拽着司元柔不准她躲,而是在发现两边都拽着她后紧忙松手了,不过那时已经迟了。 皇帝出言阻止萧淮笙,“好了,这是个误会,碰巧罢了!” 大庭广众之下呵责太子,皇帝终究不能允许,哪怕他理解萧淮笙心急。 “是啊,淮王妃人没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皇后抬起胳膊护在萧彦身前,语气虽有笑意但隐含些许埋怨。她的儿子心善奋不顾身救人反倒落了身不是,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若有事,这些人还能在此坐着? 萧淮笙向着抬手,司元柔预感他要揍萧彦了,赶紧给他按下去。当然不是她力气比萧淮笙大,而是萧淮笙感受到她的抗拒主动收手了。 “让我来。”司元柔给萧淮笙顺气,他的处理太粗暴了而且影响负面,还是让她自己解决好。 她走近萧彦,站在他身侧三尺远处。萧彦缓缓抬眸,向她道歉。司元柔淡淡别过脸,顿了一会儿才道:“感谢太子殿下,您愿出手相助很好,但下次万万不可如此了。” 萧彦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下文了……她现在都不骂他一句了,当初他准备娶司映洁的时候,只要遇见司元柔就没有不拌嘴的时候。他对司元柔又偏见时是两人交流最多的时候,而他此时知晓对司元柔的情义,她倒是惜字如金了。 萧彦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又歉疚道:“皇婶勿怪!” 司元柔稍微颔首示意知道了,转身同萧淮笙回座位。 等她一走,赵丹若安慰萧彦,“殿下无须自责,皇婶一定理解您的,您只是孝敬她啊!” 孝敬? 萧彦冷笑,他一点儿都不想孝敬她! 可赵丹若无意中提醒了他与她的身份…… “嗤……”皇后拉着萧彦的胳膊让他坐在身边,“有这份心还是来孝敬本宫好,省得旁人不识好歹!” 皇后对司元柔的观感一直很好,尤其在司映洁的衬托下显得司元柔哪哪都好,她一度遗憾司元柔不是她的儿媳妇。但当萧彦对司元柔另眼相待,司元柔却冷淡萧彦,皇后看司元柔就不那么顺心了。 “母后,你别这样说。” 萧彦的维护更令皇后堵心,她暗暗捏了萧彦的手,等回宫了一定要告诫萧彦离萧淮笙夫妇远一些,没了他们又不是不行了。 阿史那古纳斯跑出去老远才见萧淮笙不再追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只想逗逗萧淮笙,顺便试探一下那个女人对他有多重要,是不是个摆设王妃? 结果萧淮笙二话不说直接来砍他,好了他明白了,但他更想暗中掳来美人让萧淮笙失态。 “王妃,本王技艺不精,本想着将刀踢回手里,一不小心偏了……”阿史那古纳斯回来向司元柔告罪,他站得离司元柔很近,身子向前倾离司元柔更近,一阵风拂过,两人的衣角碰在一起。 “请王妃原谅本王这一次。”阿史那古纳斯低头,声音回荡在司元柔耳畔,他勾起唇角欣赏美人戒备时颤抖的眼睫。 “我当然不会见怪……”司元柔仰首,坦荡地与阿史那古纳斯对视。她浅黑色的眼瞳清澈,阿史那古纳斯一望便沉了进去,没注意破空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听到时,脸上已然传来热辣的痛感,下意识伸手抹去,一手鲜红。 司元柔仿佛才发现,惊呼道:“我不知发钗锋利,竟不慎伤了大王子。” 她亦是愧疚致歉,步步后撤与阿史那古纳斯拉开距离,晶亮的眼眸波动着,问道:“大王子不会怪我吧?” “我的发钗松了,向拔下来重新戴一下,不知怎么就蹭着大王子下巴了。”司元柔一脸无辜,轻声软语地解释这是一场误会,然而在场众人都不信这是意外却偏偏得配合司元柔。 萧淮笙也笑了,他佯怒地说道:“下次让我给你戴,你自己看不见戴歪了!” 言罢他将司元柔方才划破阿史那古纳斯的那根钗子又拔了出来,一丝一毫擦干残留的血迹,给司元柔别回发间。 而阿史那古纳斯的脸还在滴血,萧淮笙想司元柔劲儿小,划出的痕迹太浅了,若让他来指定给阿史那古纳斯留下消不掉的疤,顺便刺瞎他那没用的眼睛! 鞑靼军师耶律慎不服,来到皇帝面前行一礼后问道:“陛下,您也认为这是意外?” 皇帝心里暗暗白了耶律慎一眼,阿史那古纳斯仅仅被司元柔破相就知足吧,让萧淮笙动手他还能站在这喘气? 不过对着使臣,皇帝保持着和颜悦色,哪怕他不为了护着司元柔也要让大元争一口气,不能让萧淮笙一刀捅死他但不可让阿史那古纳斯故意行刺后全身而退,司元柔出手刚好,不然这次刀向司元柔,下次就是他了。 “朕方才没看清。”皇帝点点司元柔的方向,“朕这个弟媳最是良善真诚,宁可掏私库也要给万民谋利,敢作敢当!她既然说是意外就肯定是意外!” 皇帝又笑呵呵地问阿史那古纳斯,“大王子怎么看?难道你也要跟淮王妃一个小姑娘计较?” “当然不!”阿史那古纳斯掌心按住伤口止血,他说话时的笑容扯动不自然显得扭曲而怪异,“是本王站得太近了,下次肯定躲远些以免误伤。” 他太轻视司元柔了,当她是依附萧淮笙的弱女子,只有被吓哭的份。未料她不光躲了过去,还敢在萧淮笙都不能光明正大对他做什么时这个女人当场给他伤了脸!有点烈性的女子……他狠狠擦过唇角血珠。 阿史那古纳斯都放过此事,耶律慎自然不好再争,阿史那尼黑尔苏送来上药先应付着用,劝道:“大哥,今日到此为止,咱们回去养伤吧。” “走开!”阿史那古纳斯甩开他的手,指尖狠狠捏住他自己的伤口加快止血,没一会儿血滴得就慢了,他撒手不管,再等一会儿伤口就能止血,这么点儿小伤还弄不死他,若为此退缩养伤去了还不知道大元皇室背地里怎么取笑他! “此次来访,最重要的任务还未完成,哪能轻易离开?”阿史那古纳斯环顾一周,笑道:“下次再聚齐这么多人不知要到何时了。” 皇帝眉头微敛,问道:“两位王子已经送来贺礼,只需在大元游览几日后带走大元的回礼即可,鞑靼王还派给两人何事?” 尽管早猜测鞑靼不会是例行往来一趟,毕竟他们一直贼心不死,但真到了要谈判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提起十足的精神,皇帝更为慎重。 阿史那古纳斯先放了皇帝的问题,转而问萧淮笙,“淮王殿下一次最多射几支箭?” 萧淮笙没试过,他向来随手抓几支射几支,不过鞑靼既然问了他当场试一下便知,用校场上摆放的现成的弓,也是军中形制最为常见的弓,他最多同时排八只箭上去。 耶律慎却拿出一把五发连弩,以手臂托举轻轻扣动机关,五发箭矢咻咻飞出,看起来毫不费力。 皇帝面色微凝,曾经失传的连弩竟然在鞑靼出现,他询问大王子,“你们从何处得来的□□?” 阿史那古纳斯道:“王弟途经西部某国时带回来的,说很久以前是从汉人西南部流入,在那里保留下来了。” 祖宗的智慧竟然在本土丢失,在外族被完好保存又流回大元,实在不可谓光彩之事! “那你们如今是来物归原主?”皇帝和善的笑容淡去许多,努力克制心底的凉意,“有盟友诚恳至此,乃我大元之幸。” 他指尖轻点,示意章德将□□取过来。 然而阿史那古纳斯一扬手,“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取得,虽然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但你们若想要也得有诚意。” “你要什么诚意?”皇帝追问。 耶律慎代为回应,“请大元陛下拿出你们认为配得上这把□□的诚意与我们商议。” 让大元先开价,鞑靼是生怕说得少了吃亏,皇帝瞬间捏紧扶手,细瘦的指节暴起一根根筋。 那□□大元必须夺回,不光为了祖宗基业,还为大元安危。一个虎视眈眈的外族手握重器实乃威胁,皇帝夜里睡觉都会被惊醒。 尽管萧淮笙的人力胜过□□,但萧淮笙只有一人,鞑靼制造的□□却有很多,以一人当千军万马想也知太难了,而且萧淮笙还能活多久未可知。 “容朕想想,择日与贵客商议。” 鞑靼三人以他们本族的礼节行礼告退,大王子扫过一眼司元柔,“本王静候佳音。” 回去的路上,皇帝紧急传召萧淮笙座谈,然而萧淮笙人不在,不知去了何处,连带着司元柔也不见了。 第89章 以后都这么叫 阿史那古纳斯在狭窄的马车中烦躁地踢腿,他跟三王子和耶律慎几个魁梧的男子挤在一起,连身子都伸不展,天知道他多想出去骑马。 “我们不必这样小心,大元还敢光明正大来抢不成?” 耶律慎用火折子点燃□□置于盘中等待其燃成灰,“让他们看过后自然要悄无声息毁掉,不让他们找到。” 阿史那古纳斯半掩着口鼻,努力伸展脖子想躲出去,耶律慎劝他耐心忍着,“只要等回驿馆就好,我们不把□□带回去,大元的人就算翻遍咱们的行囊也找不到,不得其解只能任我们磋磨。” 脸上伤疤隐隐抽痛,脑海中浮现出司元柔仰望的脸庞,阿史那古纳斯才肯忍这一时。□□燃烧的烟丝丝缕缕从车窗冒出,随着行进极快的马车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若不仔细留意谁也注意不到。 这时,马车一阵动荡,耶律慎神色一凛,又点一处火,可还不足以眨眼间烧尽□□就被一群不知哪来的混混闯入马车。 领头那小子浑身脏泥,脸黑得只能分辨眼白了,他高喊一声,“兄弟们,这里在烤肉!” 他身后的其他人蜂拥而上,拦停了马车后一个个爬上车往里冲。 阿史那古纳斯一脚踢下去一个,提刀砍伤几人。阿史那尼黑尔苏也努力往下推人,同时抢过缰绳不顾人群围堵在前,宁可撞死人也要冲出去。耶律慎心急,憋足了气儿猛吹火苗,扇风,可还是慢了一步。 小混混们仗着人多,见什么抢什么,阿史那兄弟和耶律慎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烧了一半的□□被抢走还骂了一句,“哪来的穷人打肿脸充胖子坐马车,连炭都烧不起搁这烧柴火,亏我还当你们是富贵人家!” 其他小混混也跟着嗤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抢走了他们马车中仅剩的财物,连绸缎做的挡风的较帘窗帘都没能幸免,四散逃去。 阿史那尼黑尔苏被几个小混混拖下去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等他被放回来,发现他们驱赶马车的马鞭也不见了! 阿史那古纳斯脸色发青,大元竟然真敢青.天.白日抢劫!他一脚踹翻烧□□的盘子,零碎的火星飞溅到阿史那尼黑尔苏身上,他慌忙躲闪,“怎么办?” “……去、报、官!”耶律慎两眼一抹黑,咬牙切齿吐出几字。 大元太狡诈了,让几个混混来抢掠,而且他看到那几人不光劫了他们的马车,沿途没来得及躲闪的百姓也被他们拽走腰包,并非明目张胆只针对他们。 耶律慎哪怕明知此事八成不是巧合,也难将猜测公之于众去和大元皇帝对峙,而且要担一个污蔑的名头。 他只能在官府过明路,然后私下里将□□“找回”销毁,再处理了那几人。 …… 萧淮笙带着司元柔尾随鞑靼的马车来到一处巷子中,他们换了身衣服乘着普通的马车远远跟随,在一拐角处停下。 “你如何知道鞑靼有□□的?”萧淮笙问道。司元柔每一次预测都成真了,萧淮笙即便信任她也会疑惑了。 司元柔嘴唇翕动,思索编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好,但她真的认真想了许久都没挑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总不能再说是梦到的了,一个借口连用两次必然引人起疑。而且她骗萧淮笙心虚感日渐强烈,对他司元柔很难再说谎。 “先不要在意这种事!”司元柔搪塞不过直接躲,指着前方道:“我们该得手了。” 她越是刻意,萧淮笙越起疑,不过当下来不及与她说太多,暂时放过她。 那夜她跟萧淮笙讲了一些线索,同萧淮笙商议如何让大元也得到□□,这样两军武器才能势均力敌,大元不至于落下风。 司元柔原本想着用什么条件与鞑靼交易,压压价将□□“廉价”地从鞑靼手里换过来。说是廉价,不过是想着被鞑靼少讹一些罢了,如果不行那大元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认了。 而萧淮笙就比她粗暴多了,直接让人劫,越快越好。要不是当场抢过来不好善后,萧淮笙都不会等到鞑靼人上马车。 司元柔哑然,“直接抢太离谱了吧?” 萧淮笙一句“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罢了”成功说服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司元柔想着多少肯定要给鞑靼一些好处,也是考虑到鞑靼从别人那取来付出过代价,就当给他们酬劳了。 但萧淮笙提醒她,他们拿回自己祖宗的东西就是正当的!报酬就用皇帝给鞑靼的回礼抵消,大元不该由着鞑靼漫天要价! 隔壁墙传来三声铜钱碰撞声,司元柔屏住呼吸,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萧淮笙无须出面,从车窗抛出一根线过墙,一眨眼□□就被钓了进来。 萧淮笙轻咳一声,马车驱动,而墙那头的人脚步不停地逃窜,沿路不慎掉落铜钱碎银都未注意,一直匆忙赶路。 焦黑的□□毁坏过半,司元柔遗憾地拿起来翻看,动作极为小心谨慎,生怕把上面附着的黑灰给搓下来,那□□就更残缺了。 “还能复原做出一样的吗?”司元柔问道。 萧淮笙也说不准,“我先试试,好歹做个参考,总比没有实物好。” 两人辗转绕路,还去了几家店面,过了一个时辰才回王府。回去时司元柔头上多了一根新的簪子。 章德急得满头大汗,脚底差点被他踩破了才见着萧淮笙回来,他急忙通报皇帝有请。 萧淮笙猜着无非是为了□□,已经不用跟皇帝商议了,等着和皇帝商议完再做决定行动连□□的灰都没了,届时大元真得被要什么给什么了。 “不去。”萧淮笙很无情又反常地拒绝了章德,章德嘴张着半晌合不拢,又艰难地提醒强调,“淮王殿下,要事!” 章德不能说得太明白,而萧淮笙也不可跟他讲清楚,两人僵持不下,司元柔忽然指着头上的簪子问章德,“好看吗?” “啊……好看!”章德不由自主地迎合,但反应过来更加急躁,“但现在……” 司元柔打断他的话,指着萧淮笙的背影,“他选的,对他我总是放心的!” 章德脸上绯红,这种夫妻恩爱的情话做什么跟他一个残缺之人说,他又体会不到! “公公请回吧!”司元柔稍稍欠身,转身离去。 章德后知后觉明白了一点,但转瞬间他狠狠一拍大腿,哭丧着脸喊道:“老奴回去怎么跟陛下复命啊!” 司元柔回房后急忙关紧殿门,然后从装衣服的包中翻出□□,“拆开看看!” “别急。”萧淮笙拿出纸笔,先回忆着校场上见到的□□全貌画下完整弓□□,然后换一张画烧毁部分的□□,再一边拆解各种零件一边画下来做记录,如此两人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司元柔要帮着萧淮笙画,但被他拒绝,此事一个人来做更加清楚明白,司元柔不好强求,陪着萧淮笙坐在桌前给他晾画纸整理起来,偶尔给他端茶倒水,大部分时间她托着脸看萧淮笙一笔一划勾勒。 他画得很专注,向来淡然舒展的眉头此时常常皱起,上挑的凤眼眯着仔细端详□□每一处,时而拿在眼前近看,时而托得远一些丈量。司元柔乌黑的眼珠随着他的手移动而转起来,慢慢眨巴眼睛沉浸于他的一举一动中,浅浅的呼气不知不觉中也缓了。 当□□举得稍远时,萧淮笙眼角余光会扫过司元柔。她托腮将脸颊两侧的肉堆起来,清瘦的小脸难得显得肉乎乎的,有几分她小时候包子脸的感觉了。她唇瓣红润也跟着鼓起来,泛着水泽,萧淮笙忍耐着画完手中画的最后一笔,放下□□先缓了缓神。 长久地盯着□□,他后知后觉感到眼睛不适,狠狠闭了闭眼后按揉眉心休息,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司元柔,发现看她的脸竟也能解乏。 司元柔身子坐僵了,这还是她几乎没干多少事的情况下,那萧淮笙肯定比她累多了! 她起身绕到萧淮笙身后,主动帮他按揉肩背道:“叔叔歇息吧,□□已经拿回来了,图纸明日再画也无妨。” 萧淮笙想暂缓片刻一鼓作气地画完,他虽然很累但可勉力再撑一会儿,不过司元柔劝了他一句注意身体,他想为了司元柔也该保重自己。 最紧要的已经拿到了,后续当然可以稍微慢一些,尤其是想要补全残缺部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做到,确实急不得。 但是他肯休息,却没忘了反问司元柔,“你刚才叫我什么?” 司元柔手上按捏停住,懵了一瞬才回道:“叔叔?” “你白日怎么叫我的?”萧淮笙追问,还想再听一次。 司元柔霎时尴尬了,他当萧淮笙不在意她乱叫,结果他竟然还记着,是要训她了吗? 她缩缩手,不敢答话了。 “说!”萧淮笙站起身转向她,将她刻意闪避的脸挑起低头和她对视。司元柔这才瓮声瓮气道:“我下次不乱叫了……我怕别人误会多想才……哎?” 萧淮笙忽然提着司元柔的腰将她抱起来,让她攀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叫出来!” “……阿笙?”司元柔低若蚊蝇地吐出两个字,垂眸落在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咬唇。 萧淮笙想这种感觉终于对了,她早该这般唤他。他哄着司元柔又叫了几声,要求道:“以后都这么叫,记住了吗?” 司元柔舌头打结,还不太习惯,“不好吧。” 萧淮笙更加强硬地勒紧她的腰,“听我的,我喜欢……听你叫这两个字!” “阿笙……”司元柔又叫了一遍,好像不别扭了,她无意识舔了唇瓣,说出的话听在萧淮笙耳朵里似变甜了,“阿笙你该休息了!” 萧淮笙再无异议,她这般叫他,让他干什么都行! 次日阿史那兄弟与耶律慎又来报官。之所以“又”,是因为昨日他们来时知府刚好到时间休班了,让他们明日再来。 耶律慎气得哐哐砸门,“我们有要事来报官,你们不快点抓捕犯人可就耽误大事了。” 知府刘尚青扭着软胖的身子问道:“多大的案子?” 他小眼睛眯着,上上下下打量几人,三个人,异族服饰…… 阿史那尼黑尔苏答道:“有人强抢劫走了我们的马鞭、窗帘、茶具、桌子……” 刘尚青皱巴着脸斜向几人,“算了吧,你们那点儿东西加起来都不够立案的!” 那怎么能算了? 阿史那古纳斯争道:“还有我们鞑靼最重要的宝物丢了。” 刘尚青看他们面容和着装推测出几人身份,听他们表明了并不意外。刘尚青耐着性子多问一句,“何物?很贵重吗?” 阿史那古纳斯刚要说,被耶律慎怼了一下胳膊。耶律慎答道:“一件玉佩,是我们鞑靼的信物!” 刘尚青这才重视几分,“好知道了,明日等本官上班再来吧!” 耶律慎差点忍不住把府尹的门砸了!这就是号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元? 此时三人重聚府尹门前,耶律慎深吸一口气,又来敲鼓了! 第90章 与天争命 耶律慎这回稍微满意一些,因为刘尚青准时开工,没让他白等太久,但耶律慎高兴得太早了。 刘尚青让耶律慎三人详细描述了被劫掠的经过,期间通判奋笔疾书记录下来。刘尚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本官会让捕头尽快抓捕,请三位回去等候。” “什么时候有结果?”阿史那尼黑尔苏狠狠挠挠后脑,揪下来几根头发,“我们很急。” “稍安勿躁!”刘尚青心平气和地劝道:“耐心等就是了,若抓到盗贼收缴财物,本官会让你们来认领,请知悉!” 阿史那尼黑尔苏追问,“能不能派几个人跟着我们去搜捕,我们知道那几个混混往哪去了,也能认出他们的脸。” 刘尚青抖抖胡子一脸为难,“诸位有所不知,近来京城盗窃案颇多,并非只你遗失财物,捕头都外出办差去了,没人能让你们调遣。” 阿史那古纳斯狠狠踹了一脚凳子,直接折了一只腿,“我们等不了,那东西异常重要若找不回来,你们大元担不起。” “本官不是难为诸位,实在是本官说不准。”刘尚青态度稍微软和一些,“能找到肯定还给你们,狠狠处置那几个混混,要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当一桩悬案了。不过诸位先耐心等待,这才刚开始找,万一顺利找到了皆大欢喜。” 阿史那兄弟还要再争,耶律慎抬起半臂示意他们稍等,“麻烦刘大人捉拿宵小了,我们自己也会留意,若再碰见一定给刘大人扭送过来。那时请刘大人狠狠处置。” “好说好说!”刘尚青笑容和蔼,将他们三人送走后就把案子丢到一旁了,上面吩咐过的事他当然要办好。 耶律慎又进宫求见皇帝,将此事告知。皇帝深感震撼,好生安抚了耶律慎几人一通,安慰道:“大元必定尽力而为,朕亲自督促刘知府办案。” “那便多谢陛下了!”耶律慎告退。 回到驿馆后,耶律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骂道:“无耻,上上下下一般黑!” 阿史那尼黑尔苏还有些疑惑不解,“真是大元皇帝派人劫了我们?” “不然呢?”阿史那古纳斯狠狠戳了他的榆木脑袋,冷声哼笑,“想不到大元皇帝演技甚好,一点破绽都没有!” “大元指望不上,事情我们已经宣扬开,人和罪证还得我们亲自来找。找到后摆在大元皇帝面前他才无可辩驳。” 但这还不是最完美的计划,预料中大元不该劫走□□,阿史那古纳斯担心,“若大元真的做出了一样的□□怎么办?” “应该不会。”耶律慎回忆了□□烧毁程度,“中间关键设计基本都烧掉了,他们拿到残骸也很难复原。” “我们还有时间!”耶律慎催促,“我们只要尽快与大元谈妥条件,再给他们一个完好无损的都行。在他们复原前,筹码还在我们这边。” …… 皇帝在御书房踱步几个来回,说他演技好还真是抬举他了,他还真是不清楚情况!萧淮笙口风紧,先前竟半个字也没跟他透露,连鞑靼遇劫还是他们三人进宫才知晓。 昨日寻不到萧淮笙,他只好先与萧彦商议紧急应对的方法,他们愿意以重金酬谢鞑靼,附加赠予农桑书籍和良种绸缎帮助鞑靼改变他们蛮荒的处境,还愿和亲以示两国交好,哪怕大元得了□□也不会翻脸。 如此诚意还是在皇帝不愿多给,让鞑靼占了便宜的情况下勉强割爱,若鞑靼不满他还可再商量着增加,总之一定要拿到□□。 殊不知萧淮笙那边干了大事儿,皇帝有了猜测让人暗中去问萧淮笙,好歹心中有底。而萧淮笙只让他事成之前少知道一些才好,不要再多问,且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原本的应对之策。 皇帝约莫明白萧淮笙那边虽然做了什么,但恐怕效果不大,所以他所期待的毫无用处,他依然得按着与萧彦商议的行事。 萧彦回东宫找司映洁,她被拘禁于宫室不得外出,萧彦也几乎不主动来看她了,除了有必要的事来问她,比如现在萧楚和亲的事。 “和亲的人一定是长乐公主吗?”萧彦捏住司映洁的手腕将她拖起来问。长乐公主正是萧楚的封号。 司映洁心下恐惧,但被质问仍半眯着眸子,轻嗤一声,“你不信我说的话?” 她帮萧彦数了几个皇子公主,“鞑靼没有公主能嫁过来,只有我们大元的女子过去才可,而适龄的皇女只有萧楚……当然有几位王爷家中郡主跟萧楚差不多大,但你敢用郡主敷衍鞑靼吗?” 萧彦明白司映洁的话有理,可他私心上对萧楚尚存些许不忍,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萧彦后悔没早狠狠心催着父皇给萧楚定下亲事,不该听萧楚说的那些男子这不好那不妥,婚事哪有她说话的份! “有什么办法避免?”萧彦冷生询问,随即克制不住晃动司映洁的肩膀,“你知道的多,也一定知道如何破解!” “我不知道。”司映洁叹一口气,语气怆然,“她本该去和亲的,只有她和亲才是正确的走向,若强行逆改孰知是福是祸?” 她指了指自己,“就像我明明不该嫁给你,却阴差阳错入了东宫。我以为这样泼天的富贵降在我头上是好事,可殿下你看我有了不属于自己的命运后真的过得好吗?” “人顺势而为才是最好的安排。”司映洁屈膝坐在床榻边缘,“殿下如此明白了吧?” 萧彦试想一番,胡乱改命真不见得如愿以偿,“可若本身就是不好的命,在知晓危机的情况下避开选择顺遂一些路不就好了?” “改不掉的!”司映洁忽然拔高声音,厉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萧楚此时的局面不还是一样?” 若是能改,她为何没有改成功,不还是被萧彦发觉真相? 萧彦一时语塞,时至今日,他除了真想给萧楚选一们相对称心如意的亲事外,还有不信任司映洁的心态作祟! 她骗了他,打从一开始两人见面就在骗他,陆陆续续还有许多次,萧彦很难信司映洁的鬼话连篇,更妄论司映洁离谱的预知能力,怕不是为了在他手下留一命编出来的。因而萧彦一边留意萧楚夫婿人选,一边等着萧楚和亲的事根本不存在,司映洁在他面前的把戏又一次败露,他就该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她。 未料司映洁说的竟然分毫不差,她终于说了真话而萧彦没能及时相信。造化弄人,萧楚哪怕真有机会躲也被浪费,到头来果真是一模一样的命运。 萧彦踉跄两步,后退着撑住身子,他骤然茫然无措,“那该如何做?” 司映洁扶着身子坐正,将她手腕与脚腕上的镣铐藏于被褥中使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总之听我的让萧楚嫁去和亲就好,那是她本来的命运,最差她也是该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总比乱来还不如现在的好。” 她没说出萧楚最终的命,前世萧楚去和亲不到四年又被带回大元了,因为鞑靼进攻大元将她作为人质带到阵前,逼着守城将领开城门。那时司元柔已死,司映洁入主中宫,萧彦在外征战。她在宫中收到战报,萧彦亲自让放箭,逼退了鞑靼。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要她绞尽脑汁给萧楚改命?只有她说的预知之事越准确越不可抗,萧彦才会信任他乃至信奉她。 萧彦静默半晌,缓缓接受现实,或许人力当真不可与天命对抗。 “那我还能娶到司元柔吗?”萧彦虽对司映洁指责和质问,但语气却像求知若渴的孩子,“我和她本该是夫妻,若非你横插一脚怎会闹到今日的地步!” “你既说命不可改动,那日后我和她也能机缘巧合再和好的吧?” 司映洁闻声淡漠许多,萧彦还在肖想司元柔真是执着。不过尽管她并不愿看萧彦和司元柔重修旧好,但这是萧彦的信念,是萧彦依赖她的根基,司映洁随口说一句,“现在有点难,但等淮王死了,你去抢司元柔就好!” 萧彦吞吞口水,脑子冒出一个大不敬的想法却不敢问出来,他曾被萧淮笙指点过多次,也曾盼望萧淮笙早日康复,但他恶劣阴暗的内心压倒了对萧淮笙的孺慕。 他不至于泯灭任性到对萧淮笙动手刺杀,但他年轻康健耗得起,“我会耐心等候。” 哪怕等到垂垂老矣,也要纠正他和司元柔司映洁三人的错误。 司元柔则继续跟萧淮笙关起门来,拉上帘子悄悄修复□□。萧淮笙很拼,短短一日的时间他手上厚实坚硬的茧子竟然被磨红了,司元柔心疼劝他休息,“阿笙,你要不多请几个人来做,有人接替你也好轮着休息。” 萧淮笙不放心外人,“兹事体大,我尽快搞就是了。” “做出来是你的才华,做不出来不是你的错处,你已经很努力了。”司元柔让萧淮笙放宽心一些,别把他自己逼得太紧,“如果仿不出来,也就是原本的坏结果罢了。” 如果她没重生,这就是大元本该面对的难题,是整个朝堂上下一齐解决的事。而此时萧淮笙将责任一人挑起来,已经足够令她钦佩。 萧淮笙一边拼接零件,一边低头说道:“道理如此,但谁不想尽力一搏,哪怕最后失望但不留遗憾。” 他拉住司元柔的手,温声道:“我活着便是每天都在与天争命,若早早放手,早就被人害了不知多少次了!” 怎么会吊着一口气遇见司元柔呢? 她一定是他命中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若不争,司元柔该跑别人身边去了! 司元柔回握住他的手,萧淮笙很努力地在治疗,事在人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她不再多说话打扰萧淮笙,坐在她身边静静地陪伴他。天光变换,两人的身影由长变短,交汇于一处后又越拉越长。 不变的是他们二人一直离得很近。 萧淮笙卡在一处难题上,琢磨了半日都没试出结果,他便找出典籍查阅,司元柔陪着她找。这时淮王府的管家来通报,说长乐公主又来拜访了。 司元柔与萧淮笙对视一眼,暂时放下手中事,赶紧将画纸和□□部件都收起来。 他们偷偷摸摸干事,却不能让偷偷摸摸的样子被别人发现,王府该如何就要如何,来了客人当然要照常接待,尤其萧楚还是他们的亲人更不能拒绝了。 第91章 我想和你成亲 萧楚进门时,垂着头走到司元柔跟前,“皇婶,对不住,我又冒昧地叨扰您了。”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沙哑,一抬头,司元柔发现她眼睛发红微微肿了,问她,“你兄嫂又不合了?” “不。”萧楚急着否认,她呼吸不畅打出一个嗝来,羞窘地捂脸。司元柔给她倒茶,让她坐下慢慢讲。 司元柔轻轻给萧楚拍背,萧楚缓了一会儿才说明,“父皇说我要去和亲了……” 闻言司元柔手上动作顿住,和亲之事终究来了。尽管她曾提醒过萧楚,但她不是萧楚的父母无法替她做主,而她自己估计也没放在心上,没事先定好婚事便又走到了如今局面。 想来她肯定不愿意,但司元柔不知萧楚反应如此大,前世她们关系并不亲近,一些交心话萧楚根本不会说与她听,此时萧楚肯信任她,司元柔耐心聆听便不辜负这份情谊了。 萧楚断断续续接着说:“我不肯去,母后也坚决不同意,让皇兄帮我到父皇那里求情。但皇兄竟然一点儿都不怜惜我,让我无论如何必须去,我……” “我真的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说着又哭起来,“我求了皇兄许多次,他都不松口!连我愿意同意在他之前挑的男子中选一个嫁了,也不行了,早知道我肯定忍了他选的人。” 世上哪有早知道这般容易,连司元柔都死过一次才换来这世知晓些许天机。不过司映洁肯定也知道,司元柔不解为何司映洁没劝劝萧楚。 “太子妃没帮你劝劝太子?” 只要司映洁肯说几句,萧彦那么在意她一定会答应想想其他办法。 萧楚也不知道,“我见不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司元柔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他们夫妻矛盾闹大了,这么久都没和好,但司元柔凭经验推测他们肯定还会在一起相爱相杀。 “皇婶,你是长辈,帮我跟父皇说好不好?”萧楚捏住司元柔的手指,紧紧地不松开,生怕她不答应。 “我?”司元柔拍拍萧楚的手背,并非她不愿意,而是她同皇帝说不上话,而且勉为其难说了也不见得有用,“我不行,看阿笙了。” 萧楚心凉了半截,皇叔性子冷漠又公务繁忙,肯定不会理会她的意愿。若不是皇婶好说话,她一辈子都不敢往淮王府里跑。 果然萧淮笙拒绝了,“你父亲做主,我不该置喙。” 萧楚落寞地低头,嘟囔道:“婚事由长辈决定,除了来找皇叔皇婶,我不知道还能找哪个长辈了。我真的愿意嫁人了,随便京城哪个人都好,皇婶帮我说媒试试行不行?” 其他皇叔都不在京城,皇姑姑外嫁不见得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而皇后娘家的长辈,她怎么敢求外公去父皇面前为难他? 司元柔深感无力,她从没给人说过媒,也怕她挑人眼光不好让萧楚婚后不快,日后她自责愧疚。但是她又不忍拒绝可怜的萧楚,“太子给你选了什么人?” 萧彦选的拿来给萧楚说媒,总该靠谱一些吧。 “是初阳姑姑家的二公子姓谈,名永贵。”萧楚回答:“据说那位公子模样端正,品学尚可,家里有四个通房但还没妾室。他家长兄长嫂管着府中内务,我若嫁去不用操太多心。下面有几个弟弟妹妹还没婚配,但他们的婚事无须我张罗。谈先生算是皇兄给的几个人选中最让我清静的了,而且以后婆婆是我的姑母肯定会照顾我。我什么都不懂,若去了人丁复杂的府邸肯定日子一团糟。” “谈永贵?”司元柔斟酌一会儿,“这个人不行!太子选的其他人还有谁?” 萧楚数了数,“还有陈御史家的大公子,那人虽是御史家的儿子但出入青楼,我嫌弃。还有张尚书家的小公子,这个人我说不上来他哪不好,就是他年纪轻比我小几个月,我心里不舒服。”像以后养了个儿子! 当然这种话她不能告诉司元柔。 司元柔犯难了,陈公子出入青楼确实招女子不喜,不知萧彦怎么会把这人纳入人选,或许对于男子来说去青楼是很正常的事,他不觉有问题吧。至于张尚书的小公子,司元柔前世为后见过他娘一面,面相上讲不是个好相处的,而且她曾听他娘说那位公子十岁还尿床……他娘当笑话讲,说说儿子小时候的糗事,司元柔听一耳朵就过去了。但帮萧楚挑夫婿,她推断和此人做夫妻太难,算了。 要单论人,谈永贵真就被突显出来成了最好的人选。但是司元柔记得他家亲戚比较难缠,那四个通房都是他家亲戚想着攀附,早早给他送了家中庶女笼络,就等新妇进门后抬为妾室。 司元柔之所以记得清,是因为其中有个妾室跳得特别高,把谈永贵以后的正室娘子给弄落胎伤了身子,此事就在命妇中传开了。 可惜这些萧彦和萧楚都不知道,他们此时看谈永贵好是因为这些问题还没浮出来,等日后萧楚摊上这等烂摊子还不如嫁给刚不尿床没几年的张小公子。 “要不再选选,我看这几个人不行,宁缺毋滥!”司元柔吃过亏,嫁不嫁对人真是决定了后半辈子顺遂与否,先不奢望美满幸福,若嫁了个堵心的男子真是日日有气受。 萧楚当然也想等萧彦给他挑个好的,但他连催她相看都不急了,直接同父皇定下了她和亲。 司元柔不忍心,稍微跟萧楚透露一点风声,“可能你不用和亲。” 如果萧淮笙能破解□□,大元不受鞑靼威胁,和亲之事便可轻而易举推翻。 萧楚懵懵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鞑靼大王子已经来要人了,父皇没有拒绝。”萧楚苦笑,这其实就已经准了,只有她还不甘愿不认命,“其实父皇一早就选定了我,刚好鞑靼有意他不用为难。只是为了大元的颜面,父皇没有一口爽快地应下。” 竟然如此快,比前世时间早了很久,看来鞑靼也急了!司元柔再有能耐也改不了皇帝的决定,只能萧楚自己来。她是皇帝的亲女儿,大元最尊贵的公主,无论做出什么皇帝皇后都不会真正怪罪她,但司元柔不能。 “你要么做好和亲的准备,要么跟陛下讲你有心属之人,非他不嫁,否则剃头当姑子。” 司元柔自知出了个不太好的办法,逼迫皇帝并非上选,“你若不愿,也不必勉强。最坏的结果去和亲,大元肯定给你撑腰。” “我再想想……”萧楚向来胆小,旁人与她说话声音稍大一些她都害怕,往人身后缩,让她干出这种出格之事实在太冲击她了!可她不做,就要嫁给鞑靼大王子。她光看着阿史那古纳斯的长相都觉惊慌,他一脸凶相,笑起来更骇人,她怎么跟他过日子? 萧楚颤颤巍巍站起身,想到要跟皇帝说谎手都发抖,但她知道必须自己去说,赶在父皇正式让她和亲之前。可问题是她上哪找个人? 恰逢方景苏探头探脑,“公主也在啊!” 萧楚捏了捏手,瞬间决定就他了!皇叔的师弟,肯定跟皇叔差不多,再差也不会太离谱。 方景苏摇着扇子进门,察觉萧楚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身上一片恶寒,不知为何他脑中闪过饿狼盯着肉的画面,可能近来没休息好。 “我脸上有东西?”他抓了抓脸,没摸到任何事物,他应当还是一如既往地俊逸,更奇怪了。 萧楚曾见过方景苏几次,在他几年前跟在萧淮笙身边刚回京的时候,她跟在萧彦身后拜见多年未见的皇叔。 那时她不曾留意过方景苏,只觉他是个活泼的公子哥,跟在皇叔身边显得格格不入,一点不如皇叔沉稳。 但是如果将他当夫婿人选看,萧楚却觉他活泼一些未尝不好,最起码日子不枯燥,而且能入皇叔眼的人可没几个,凭他多年来没被皇叔赶出府就该有点本事。 屋内没人回应方景苏,方景苏自己对着茶水照脸,将整齐的头发打理得更规整了。 萧楚深深喘了几口气,几次想站起来都腿软,显得她坐不住。司元柔问她怎么了,萧楚才觉瞒不住了,憋足劲儿起身道:“方……方公子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方景苏受宠若惊,他一个在淮王府混吃混喝的闲人,公主竟然要跟他单独聊,这于礼不合,“有事公主就在这直说吧!” “我……”萧楚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急得又快哭了,显得被欺负了似的。方景苏突然慌了,“哎……别哭……” 公主被他惹哭他不得掉脑袋? 方景苏瞬间从了,领着萧楚出去。 萧楚跟在后面,迈着稀碎的小步子走向院子中的凉亭。司元柔颇为震惊,萧楚要选夫真就随即挑选一位男子吗? “我想听。”司元柔没出门,但她指指外面萧淮笙就意会了,他来帮她转述。 于是司元柔就从萧淮笙嘴里听到一句,“我想和你成亲!” 萧楚竟然如此直接!司元柔更激动了,而方景苏头发都炸了! 方景苏一瞬间想斥责萧楚胡闹,她说的话做的事无一不透露着她在玩闹,但碍于公主尊贵,方景苏好声好气道:“请公主另觅良人,在下配不上公主。” 萧楚被拒绝又伤心了,眼泪冒了出来,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她擦干泪花又道:“我说你配得上就行了。” 方景苏按按头,没想到公主哭得越凶越霸道,果然是皇家娇养的富贵花,他可无福消受,怕不是给家里请来个祖宗。 方景苏问她看上他哪里,他马上就改了!结果萧楚的理由更可笑,因为他的身份,他还真不能跟萧淮笙断绝师兄弟关系。 大约意识到太离谱,萧楚认真地夸了方景苏几句找补,“你长得好,人……也可爱。” 长得好方景苏认,他自己也这般觉得,但“可爱”,萧楚一定是误会他了。 方景苏坦然道:“我虽是你皇叔的师弟,但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他是皇亲,我是平民,甚至父母不详,是被师父和师娘捡回去的孩子。” 萧楚真没想过这一点,她还想跟方景苏谈妥后让他家人来提亲,是她冲动了。 担心萧楚还没意识到她的想法多幼稚,方景苏不介意多说几句讲得更明白,“且不论我喜不喜欢你,我一介平民尚公主陛下绝不可能答应,而我无父无母便连科举都无法参加,不可能考个状元把你娶了。” 萧楚忽然有些同情方景苏,但她还在坚持,因为她真的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让她放心地假成亲了,“父皇那边我去解决,你不用担心。你也不用考科举,当驸马就当不了大官了,不能考刚刚好。” “……可是我娶不了你!”方景苏坦然道:“我想娶的不是你这样的。” 他说得直白,肯定会伤萧楚的心,但该说必须说出来。萧楚默了一瞬,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反正两人假成亲要什么感情,“我不拦着你纳妾,你喜欢什么样的尽管收尽府里,我帮你照顾她们。” 方景苏必然不肯,他这岂不是吃软饭? 萧楚问他,“你有宅子吗?” 方景苏摇头,“但我日后成亲肯定会置办。” 萧楚又问,“你有多少存银?” 这说出来不太好,但为了打消萧楚诡异的想法,方景苏往低了报个数,让萧楚知道他穷快点私心。 萧楚又来灵魂一问,“你的马车什么配置?” “我出门不坐马车。”方景苏扬着下巴道:“直接骑马快多了。” 然而萧楚掰着指头认真数着,“你没房没钱没车,不如来我公主府入赘!我什么都有,你只管来!” 只要能和她做名分上的夫妻就好了,方景苏帮她这一次她会永远感谢他。 她还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养妾室,你跟妾室若有孩子我也养。” 方景苏活了二十多年没受过这种屈辱,他其实并没有那般落魄,被人赢逼着吃软饭实在恼火。 “既然公主肯退让至此,那不用让我当驸马,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可以。”方景苏不懂为何萧楚认定他,“世上想着攀高枝的男人不在少数。” 可萧楚不想选别人,她下意识觉得方景苏人品德行都会像皇叔一样好,哪怕他不喜欢她也会尊敬她,不图她什么。如果他答应了也一定会信守承诺,和她扮演好假夫妻。 换成别的男子,萧楚总觉不放心,她不是哪个有贪念的男人都肯信任的。她试探着伸手拽方景苏的袖子,“就帮我一次好不好,你以后实在不满意我们可以和离。” 和离说起来容易,方景苏想也知道不可能。如果皇帝赐婚,那万万不可和离,如果不是圣旨赐婚,他跟尊贵的萧楚和离也很难,并非萧楚能决定的。 “不行。” 萧楚说不失望是假的,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在房间里最绝望的一瞬间看到方景苏她就觉转机来了,他脸上常挂着笑容,像个温和的太阳,平心而论萧楚不反感他,比起皇兄挑出的几个家世显赫的男子,消除对方景苏更有好感……结果还是不行吗? “我知道了!” 萧楚低低说了几个字,转身走开。方景苏瞥见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心也跟着颤,但他狠下心没上去劝。他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然惹上这种事,无妄之灾! 司元柔起初听得兴致高涨,后面随着萧楚的心一起低落。她当方景苏的春天来了,结果还是老样子。 而萧淮笙转述完,脸都沉了。这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幸好没成真!不然他的亲侄女嫁给师弟,以后怎么算辈分?他跟司元柔已经够混乱了! 第92章 撞见丑事 御书房外,萧楚已经跪了半个时辰皇帝才肯见她。她被章德放进去后冲到皇帝身边,却不敢像往常一样亲近地去缠着皇帝,在三步开外猛然顿住,拘谨地整理衣裙后跪下,“父皇,女儿有心仪之人,请不要让女儿去和亲。” “谁?”皇帝追问一个字,却很快地又补充道:“不论是谁你都不要肖想了,趁早断了念头。” “不要。”萧楚垂下头,眼底发虚但她定然要给自己争取,“女儿非那人不嫁!” “你不知廉耻!”皇帝忽然发难,骂了萧楚后仍气愤得胸口起伏不定。萧楚常年养在宫内,偶尔才出宫一趟,竟然也能对外面的男子芳心暗许,真是…… “我不是!”萧楚肩膀瑟缩,下意识地否认,但想不到理由来辩驳,她以此为借口正是牺牲了她的名声。 皇帝稍稍转了身子,弓起略显佝偻的背,“有多少人知道?你可知若传入鞑靼使臣的耳朵里,他们肯定不要你。” 萧楚眼含泪花,咬着唇瓣不服,她又不想嫁给鞑靼人! 可她还没鼓足勇气表明她的意愿,皇帝怒而往她身上摔了一支御笔,“你让朕从哪里再找一个公主给他们□□?” 萧楚摇了摇头,不知是害怕还是反对,她吓得哭都不利索,只能断断续续抽噎。 皇帝又问了萧楚一次,“你心仪的人是谁?若你肯说出来且再不与他往来,朕就当不知此事。” 萧楚自知不能供出方景苏,她本也是寻他解燃眉之急,他既不肯配合,她如何能再惹出麻烦给他。萧楚抿禁了唇不肯出声,在皇帝多次逼问下才道:“父皇别问了,反正他不喜欢我!” 此话简直比萧楚与人私相授受还令皇帝生气,若是两情相悦萧楚出格还算勉强说得过去,结果人家都不喜欢萧楚,偏偏她闹着缠人家上赶着贴,不论萧楚还要不要脸面,皇帝的脸是挂不住了! 他终是没开口用最严厉的话斥责萧楚,却忍不住看轻了萧楚几分,语气变得淡淡而不耐,“那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若朕公开指定你和亲,高高兴兴地应下。” 萧楚沉默不应。 末了皇帝哄道:“朕一直疼爱你这个女儿,你该为父皇分忧了。” 如果悉心教养她是为了如今牺牲她,萧楚想她还是不当公主的好。 “等你去和亲,父皇会优待你的母后,而你远在鞑靼维护两国关系,就是给太子助力。”皇帝伸手摸了摸萧楚的额头,“你虽然难回故土,但朕和你的母后兄长都会感念你。” “那我在大元陪伴你们不是更好?”萧楚抹了下眼睛,吸着鼻子说道。 结果彻底触怒龙颜,皇帝责难道:“身为皇家公主就要有觉悟,没有你愿不愿意之说。你若不肯去,朕也要将你绑了送去!” 萧楚再胆小软弱,此时也伤心难过到生气,她骤然拔高声音,“那女儿听您的就是了!” 她好不容易答应,却像是同皇帝吵架一般一副反抗的模样。两人剑拔弩张皆气势汹汹,她让了却似不肯让,皇帝也烦忧她心口不一的姿态。 萧彦来时正巧听到两人越来越大的言语声,言辞逐渐激烈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求见,被放进来后先劝着萧楚,给她一张手帕擦脸。 萧楚心情稍霁,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太子皇兄还是会疼她的。她捂着脸缓过抽噎的感觉,又被萧彦拍拍背,帮着她说好话,“父皇,楚儿还是小孩子,您别跟她计较。” 皇帝转过头没应,萧彦却知这是皇帝心里知晓但不肯松口。 萧楚眼看希望来了,拉住萧彦腰间衣服,以眼神祈求他。萧彦握住她的手哄道:“父皇日理万机,你怎么能跑到父皇面前来闹?” 被萧彦训斥,萧楚乖乖地点头,这一点她确实冲动,她认! 可萧彦下一句,“你肯定要去和亲的,鞑靼是你命定的归宿。” 萧彦不可置信,什么意思?她听懂了却又不懂,她只是不想和亲还扯上她的命了? “就算你不想……”萧彦噙着笑意温声给萧楚讲道理,萧楚眼里的光渐渐暗淡至碎裂,因为萧彦道:“你躲不掉的!” 萧彦心有不舍却不能阻拦,顺应天意顺势而为才能有正确的走向,这就是天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萧楚后退几步,转身冲了出去连礼节都失了。 皇帝太子由着她去了。 萧楚跑出几条路远后才气喘吁吁地走起来,她实在没力气跑了不然肯定一口气冲出皇宫。她哭过鼻子憋闷,用力跑过后更觉胸口难受,与心口的位置差不了几分。 命吗?萧楚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是不是向她寝殿方向的路也分不清了。若是命不可违,她认下就是了。 萧楚找了个假山躲着,在其后面蹲着坐了一会儿才觉想通了,左右都是要嫁人的,就算不去鞑靼八成也是被父皇随便挑一个世家嫁去维护关系,如此看来都没有差别。 至于方景苏,她并没有特别喜欢他,只当他是个不错的男子,要割舍他不是难事。所以她并没有心属的男子,嫁谁更没有区别了。 和亲是命,她肯认了! 她刚要起身,才觉身子发麻站不起来,扶着假山慢慢撑起身子,忽听得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 这声音粗犷又耳熟,她试着从山石缝中往外看,果然见到鞑靼大王子。 他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鞑靼三王子,而他们的军师耶律慎不见人来。两位男子由一宫女引着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路上阿史那古纳斯问那宫女,“你们中原女子走路都如此死板吗?” 那宫女很难回答,她走路的姿势是宫里标准的步态,行得端正稳妥,当然不是“死板”。 阿史那古纳斯无趣地嗤了一声,若中原女子走路都呆板至此,想来尝着也没什么味道,一个个都是块木头。 他甚至伸手捏了把宫女的腰,把小宫女吓得惊叫然后被不耐烦地捂住了嘴。 阿史那古纳斯瞥她泛白的脸一眼,“大惊小怪,本王还没嫌你的腰硬。” 他说着还示意阿史那尼黑尔苏来摸,指着她腰间的肉道:“尤其是这里,天天绷着硬得跟板子似的。” 素闻中原女子娇软貌美和顺,他来看中原女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结果竟然是和鞑靼差不多的,无趣至极! “果然不软!”阿史那尼黑尔苏嫌弃地蹭了两下就不肯再碰腰了,转而往下挪了一点捏起来,笑道:“大哥,这里倒是软得很!” 那宫女剧烈挣扎起来,萧楚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她看到阿史那古纳斯也去摸了那宫女的腰下,这兄弟俩竟然轻薄同一个女子。 此等场面实在吓到了萧楚,也活生生将那被轻薄的宫女吓晕了。阿史那兄弟还不罢休地多摸了两下才松手将人往地上一甩。 阿史那古纳斯感慨道:“不知道淮王妃的腰软不软,如跟着宫女一样也太扫兴了。” “大哥哪日试试不就知道了?”阿史那尼黑尔苏勾上他的肩膀,还猜测道:“我看肯定是不一样的,淮王妃必定比这个软……她还香得诱人!” 那日校场阿史那尼黑尔苏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便觉流连忘返,而阿史那古纳斯这般被提醒也想了起来,他低头看司元柔时闻到发丝的香气,不过后来脸太疼他就给忽略了。 这么一想,那股味道似刻在他脑海中似的,光回忆就想味道萦绕鼻尖,他不禁口干舌燥。 “找个机会下手,真是期待!” 阿史那古纳斯抹抹嘴角,继续向着御书房去了。而萧楚吓得腿软,死死抓住山石才没瘫软在地,连手心被刺破出血都没有感觉。等他们两人走远了,她一松手瞬间摔在地上! 萧楚回到寝宫手不停地抖,裹着被子蒙住头怎么都不得安生。她明明都认命了,为何让她看到这种事! 她不了解鞑靼,回来后查了书才知道他们部分人有共享女子的习俗,而那两位王子一起非礼却不觉有何不妥,萧楚心渐渐沉下。 夜半惊梦她梦到了身上有三只男人的手,瞬间一身冷汗,直挺挺坐起身子。 她瞪大眼睛坐了许久,屋子漆黑一片,屋外宫女守夜。她犹豫一会儿,决定不点灯了,摸着黑将床单扯了下来卷成一条。 …… 皇帝和皇后半夜赶来时,萧楚脸色苍白陷入昏迷,脖颈上深红的勒痕在深夜显得尤其骇人,皇后心痛地扑在萧楚床前想摸摸她的脸,靠近时犹犹豫豫最终落在她的腹部。 皇帝表现出的则更显愠怒,他当然也担忧萧楚,差一点他就没有和亲的人选了。今日鞑靼人又来示威谈判,皇帝与他们商议了农田之事,其他的暂缓一缓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结果万万没想到萧楚竟然自尽。 这个女儿一直被皇后和太子护得好,她最是单纯胆小,如何会寻死觅活? 皇帝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为了男人! 他吩咐章德去查萧楚的心仪之人到底是谁! 第93章 遇袭 萧楚醒来时已经天亮,她身侧有被重物压迫的感觉,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侍奉她的宫女含芝衣不解带,歪着身子睡在了榻上,想来已经照顾了她一整夜。 意识回笼,她深感自责。昨夜她抱了必死之心,自认为足够避人耳目地实施自尽,奈何这种事她没有经验,摸着黑还闹出声响引人注意,她才吊在房梁上没多久宫女就进来了。 而她不光自己失败,还拖累旁人照顾她。 她撑着胳膊半坐起来,含芝被牵扯到后醒来,惊喜地查看萧楚的情况,还急忙让人去向帝后通传。 萧楚脖子仍然很痛,被紧紧勒住的窒息与干涩感并未消失,她狠狠咳了一阵才能勉强说话,嗓音喑哑不堪,“父皇母后都知道了?” 她昨夜似乎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但不确定,只推测此等大事一定会通报给他们。含芝如她所料点头,萧楚更觉难堪,不知如何面对父母。 她倚在床头歇了一会儿,起来简单收拾过后皇帝就来了,不过他身后只跟着萧彦,皇后没来。 萧楚起身行礼,问了皇后,却被皇帝没好气地斥了一句,“她已经将你惯坏了,还来干什么?” 萧楚缩缩身子,被噎得说不出话。 提及皇后,皇帝就一阵头疼,他当皇后只纵着萧彦久了,将儿子养得有些自傲,但女儿还是很乖巧的,没想到萧楚出格起来比萧彦更甚。 萧彦也责备萧楚行事冲动,不计后果,“父皇和母后养你十几年,有事你跟我们说,为何要自行绝路?” “我……我有讲过的!”萧楚心里委屈翻倍地加深,她不止一次地求过父皇和兄长,次次都被他们驳回,连跟她隔的远的司元柔都麻烦了,她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当然不会选择自尽。 如今她侥幸活过来,得到的不是来自亲人的关心,只有他们居高临下的指责和是非不分的埋怨。 她又将说过不愿意的话讲了一遍,这样总该证明她的决心了吧? 萧彦叹一口气,抚摸萧楚颤抖的肩膀,“这件事没有商量,你死心吧。” 萧楚当萧彦不知道鞑靼是个什么地方才会狠心要把她送去,她昨日亲眼看见了那两位王子行事,论证道:“我查阅典籍,鞑靼人就那女子当个物件!” 可她说完,萧彦与皇帝并没有太过意外的反应,萧楚心渐渐凉了,他们知道,他们早就知道! “原来你担心此事。”皇帝安抚道:“放心,你是大元公主,去了鞑靼谁不敬你三分,断不会对你如此行事。” 萧楚又争辩道:“我亲眼看见了,他们兄弟两人的手放在同一个女子身上!他们就是会做那样的事,若我去了你们与我相隔甚远,哪能顾得上……” 话未说完,萧楚被一巴掌打偏了头,脸上留下三道深浅不一的红痕。她这个姿势僵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皇帝从没想过萧楚如此不知廉耻,这种话哪里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想能说出来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女人!不过皇帝转念一想,私相授受的事萧楚都干出来了,这种事竟也不足为奇了。 他绕着萧楚走了半圈,将她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却生不出怜悯,“是为了寄居淮王府的那个男人吧?” 萧楚猛然抬头,一脸惊愕。皇帝便知他找对人了,然而他更加怒不可遏,轻蔑道:“一介白身妄图染指金枝玉叶,真是痴心妄想。” “不是他!”萧楚没想到她都已经放弃随便找个人嫁了,结果还是给方景苏惹上麻烦,“真的不是他!” 然而她越是否认皇帝就越信以为真,若不是在意怎么会为那人遮遮掩掩? 他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已经查明的真相哪里容得萧楚否认! “难怪你不喜欢我挑的人。”萧彦恍然大悟,合着那不是萧楚心仪之人。 “你乖乖修养,好自为之。” 皇帝撂下一句话,让人好生照顾萧楚就带着萧彦离开了。萧楚还想再留皇帝问问他如何处置方景苏,总之不要动他,可父兄再不听她说话了。 淮王府里,章德前来寻萧淮笙。不过萧淮笙忙得不可开交,由司元柔来接见了。 章德想反正不是政务要事,说给司元柔听也是一样的,他道:“陛下有旨,请方先生暂时离京一段时间,到外面赏赏景再回来。” 司元柔知晓,表明会给萧淮笙商量,章德又强调道:“现在出去景色好,晚了可说不准了。” 司元柔心中一紧,多问了章德萧楚的情况。 章德沉默着摇摇头,不肯多讲,那些事情他可不敢外传。不过这足以司元柔猜到萧楚情况很差了。 司元柔送走章德,问方景苏怎么想。 方景苏这两天像天降巨石砸他头上似的丧气,哭诉道:“我为何如此倒霉?我什么也没干啊!” 怎么萧楚就要那他当假夫君,还给钱养他了?他虽然偶尔好吃懒做一点,但大部分时间都勤快地办差,尤其是照顾萧淮笙的事他从来都要做到最好。软饭这种东西,他是万万吃不下去的。 司元柔也同情方景苏了,若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单相思也罢,两人表明心迹后不合适好聚好散,偏偏牵扯到了一方极有权势的父母。司元柔想方景苏若不主动走,皇帝怕是要给他在京外安排个官职,亲自给钱让他离萧楚远一些! “事已至此,不如你出去避避也好。”司元柔想想她在京外的宿县有一座小院,周围是温泉山庄,“你去那里躲躲风头正好。” 方景苏想民不与官斗,就当吃个闷亏了,其实他没什么大损失。于是他收拾行囊,利索地上路,临走前劝司元柔帮帮他,解决了萧楚这个桃花,他才能安心回来。 “你先去吧!”司元柔没本事替方景苏斩断情愿,但是用不着她动手,“萧楚可能不日就要定下和亲之事了。” 方景苏顿了一下,沉沉道:“那最好!” 司元柔不太放心萧楚,毕竟萧楚求到她跟前来了,她什么都没帮到她心中过意不去。她傍晚递牌子进宫去看了萧楚。 皇后对司元柔心绪复杂,她希望司元柔帮忙,却在司元柔真的来帮助时心中发堵,好像只有司元柔一个人才有能耐,她的儿子儿媳都是吃干饭的似的。 她与身边的贴身女使李嬷嬷讲,李嬷嬷半晌都不好回话。 这可不就是事实吗?如果皇后娘娘心中别扭,只能说她被残酷的事实伤到了。 不过李嬷嬷绝不能直言,只道:“太子太子妃必然也心中挂念,他们虽不来探望公主,肯定也会在其他地方帮衬的。” “嗯。”皇后点头,深感李嬷嬷的话有理,放司元柔去看萧楚了。 萧楚并没有仔细梳妆,一日都在床榻上或躺或卧,形容灰白,憔悴极了。 她看到司元柔的一瞬间,眼睛才骤然亮了起来,挪着身子下床。 司元柔紧忙让她躺了回去,“别动了。” 她轻轻抚着萧楚的下巴,让她露出脖子,红痕或许消退了一些但仍然很严重,惊道:“你怎么会自尽?” “也是怪我!”司元柔早知便不给萧楚出主意了,恐怕是此事激怒皇帝反将萧楚逼上绝路。 “不怪皇婶!”萧楚拉住司元柔的手劝她别自责,她是唯一一个肯听她好好说话的人了。 “你跟方景苏的事被陛下知道了,他训你了?”司元柔拍拍萧楚的背,“此法不成也不用强求,这实在不是个好办法。” 可若不是已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司元柔也不会出此下策。她料到萧楚免不了与皇帝的对抗,却没料到她竟然有胆量上吊。前世萧楚明明很顺利地就去鞑靼和亲了,萧楚今世却以命相抗实在出乎司元柔意料。 “若早知你为此自残,我肯定劝你早点嫁给太子挑的人。” 然而说这些都晚了。 萧楚紧忙否认,“不是,我不是因为父皇反对我和方先生才自尽的,我……” “和皇婶的主意没有关系!”萧楚将司元柔往她怀里的方向拽了拽,司元柔不解,却顺着她的动作从矮凳坐到了床榻边缘,离萧楚格外亲近。 若不是因为皇帝棒打鸳鸯,司元柔实在想不到萧楚自尽的原因了,命当然比婚事更重要。比起一桩不如愿的婚事,当然是活着更好。 然而萧楚接下来的话彻底震撼了司元柔,那两个男人竟然真的共用一女了,他们鞑靼王室居然也保留了这不堪入目的习俗。 难怪,这种在大元人看来无异于失贞背德的事,确实足以逼死萧楚。 不过也正是这样令司元柔倍感无力,她纵然不知萧楚前世结局也不可能再轻飘飘说出最坏不过是原本的命运这种话了,萧楚原本就是命不好的可怜人。 但若要改变局面,司元柔又难以对抗圣旨。 不及司元柔想到一个破解之处,萧楚又悄悄凑在她耳边道:“鞑靼两位王子都窥觑皇婶!他们想对你……总之皇婶出行一定要小心慎重,多找些人保护。” 司元柔脊背生寒、汗毛倒竖。阿史那古纳斯看她的眼神充满掠夺感,他那若有若无暧昧的亲近更让司元柔无所适从,只有种被冰冷的毒舌缠上甩不掉的恶心感。 但那太怪异了,她哄自己是错觉,是她多想了,然而萧楚的话真真切切验证了她离谱的感觉! 萧楚告知司元柔,心底松了口气,她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或许她昨夜侥幸活命就是为了此刻提醒司元柔一句,她放心了。 司元柔安抚萧楚无论如何先好好修养,大不了鞑靼要求和亲咱们想办法拒了,用其他东西换都好,总之先不要太过忧思忧虑。 萧楚嘴上应得很好,可惜司元柔从没见过皇帝的态度有多坚决,萧楚也不会告诉她若能用和亲解决的事父皇一定不会用其他方式。 女儿是早晚要送出去的,送到谁家对父皇来说都差不离,若送出去能省下其他资源也算是价值斐然了。 萧楚打了个哈欠,说有些累了,让司元柔下次再来看她吧。司元柔见她并不乐观,还想多劝几句,不过打扰她休息更不好,在萧楚保证后多陪了她一会儿就离开了。 方景苏附在萧楚寝殿的房顶,悄悄掀开块儿瓦片凑近了听。他白日纵马将要出京城时在城门口停下等候,不禁回想了一会儿顿感他像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他跟萧楚之前清清白白的,凭什么皇帝让他走他就得落荒而逃,还大言不惭地让司元柔给他收拾烂摊子。当即他就掉头回来了,还爬了皇宫的房顶。 他理智地知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是听免不了,他只谨守了规规矩矩不往萧楚房里看。 他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包括萧楚跟司元柔的悄悄话。 天知道听见的时候他差点脚底一滑从房顶上一屁股摔下去。久闻外族某些地域不开化,守着古老的不知合理与否的习俗,礼仪文化更是差了一大截,但方景苏真没想过能离谱至此。 别说作为女子如何想了,就算他是个男人,他也干不出跟兄弟分享女人的事儿,更不会对兄弟的女人有歪心思。 方景苏吹了会儿冷风才冷静下来,他忽然觉得他的无妄之灾也不算什么大事了,还是萧楚更可怜一些。 恻隐之心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方景苏对萧楚再也气不起来了。 他甚至有了匪夷所思的助人为乐念头。 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完全忘了他要恪守的礼节。透过房顶的洞刚好可以看到萧楚的床帐顶部和床榻边缘一点点,床边地上放着一双湖绿色顶珠的女子绣鞋,分外小巧。 他用力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该注意的地方,去找萧楚的身影。他想看看她还好不好,可千万别再干傻事了。 萧楚过了一会儿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原来她刚刚起身去拿东西了。方景苏盯着她手里红彤彤的一碟东西,一时间认不出那是何物。 不一会儿,萧楚竟然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方景苏猜测是红腐乳还是山楂糕,又觉都不像,猛然间才看出那是作画的丹砂。 她竟然又寻死路? 方景苏即刻翻身扒着房檐推开窗户翻了进去,连闹出声响都顾不得,慌忙打了萧楚的手。 而萧楚只觉一阵凉风忽然灌入房内,又袭至她面前。她一抬头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人。 “你吐出来!”方景苏一句话都没问候萧楚,直接将她上半身按在腿上疯狂拍打背部,萧楚咳嗽着吐出一些红沫,方景苏还觉不够,将她扛在肩上抖动,还满屋子找水给她灌。 萧楚吐得满地狼籍,方景苏才稍稍歇了一下,恨声道:“你为何不知道爱惜自己?” 若非他刚好赶上,萧楚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说了她一句,方景苏淡淡道:“算了,你也不想的。” 萧楚也只是被逼的,怪她实在无用。 这时屋外传来含芝的询问声,方景苏疯狂给她比划示意不能让人进来,萧楚意会,道:“我没事,误撞了凳子,你退下吧。” 方景苏又让她等等,用口型告诉她要些吃的过来。 “我要一些牛乳,还有蛋羹。”萧楚吩咐完,含芝就走了。 “你要吃啊?”萧楚问方景苏,方景苏瞪了她一眼,“给你吃的!” 他指着丹砂道:“你知道丹砂有毒,不知道怎么解毒?” 萧楚一脸无知地摇头,方景苏深感无力,“那你服毒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后悔的!”萧楚很快回应,又慢吞吞说了遍,“不会后悔……” 方景苏被堵得说不出话,心口憋闷。他不再多问萧楚,只等着牛乳送来让她快喝,又盯着她一口不落地吃完了蛋羹才放心。 “这种事没有下次了!” 连着自尽两次也就萧楚能干出来,事不过三,方景苏直接断了萧楚的念头。 可是萧楚却觉她的所有路都断了,旁人总是叮嘱她“不要”、“不能”、“不准”和“乖一点”,却鲜少有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她急得对方景苏也生出了性子,方景苏扭开头道:“你可以找我。” 司元柔回府的路上,忽然马车一阵晃动,周围有人打斗的声音。彩蝶慌乱中问道:“发生何事?” 她要掀开窗帘查看,被司元柔急忙按住手。 司元柔从马车门缝中看到驾马车的人还是淮王府家丁,喊道:“不要停,直奔王府。” 她丝毫不敢松懈,用马车里的小桌子顶住门,又让彩蝶找东西把窗子也挡一下,以防有外物飞进来。 司元柔思索谁会在夜里劫掠她,她在京城不该有仇家才对,只可能是萧楚提醒的那两人,他们抓这个时机动手了。 马车极快前进,颠簸中司元柔很难稳住身形,在马车壁上磕磕碰碰却不敢松开堵门的手,还催促马夫再快一些。 一柄刀从门缝刺入,刀尖顶在桌面上才没更进一步。司元柔急忙回神,用桌板使力顶住不肯让步。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她猜测驾车的人已经没了,她被困在了路中央。 可笑她走得是官道,鞑靼人竟敢也来劫她! 这是鞑靼被劫后吃了闷亏,也学会了这招。 阿史那古纳斯在驿馆静候佳音,他实在是等不及动手了。他与三王子和耶律慎又去找过几次刘知府,刘知府都推诿了,让他们回去耐心等候。阿史那古纳斯冷笑,等到猴年马月也不见得有结果。 果然今日他又去找了刘知府,这回刘知府说抓着几个犯人,收缴上来的财物都在此,唯独没有他的“玉佩”。 阿史那古纳斯不信,坚持要自己辨认,刘知府让他尽管看,还说道:“几个路人丢的钱袋子都找到了,且银钱没少,只有阁下珍贵的玉佩没了,可能是先被当了。” 阿史那古纳斯才不管玉佩不玉佩的,他根本没有玉佩,在一堆杂乱的东西中只想找到烧了一半的□□,可惜连灰都没有。 他借口询问犯人将他的玉佩卖哪去了,顺带问了一句他烧的木头。 混混头目猛一下都没想起来那是何物,又被提醒了两遍才记起来,“烧火用掉了。” 死不见尸……阿史那古纳斯往牢门上狠狠踹了一脚,被刘知府挡着带了出去。 刘知府还好言好语劝着,“大王子莫急,本官肯定会再给你搜寻的。” 再找也不会有结果。一帮混混劫掠银钱却不碰,足以说明他们不是真的烧杀抢掠之人,阿史那古纳斯一脸阴沉回来了,转眼间就想让大元也尝尝这哑巴亏的滋味。 司元柔身边的随从并不多,此时不知外面还剩下几个她的人,她在一次次刀尖刺入时愈发惶惶不安,却只得尽力反抗。 她被外面撞门之人震得手臂发麻,而彩蝶守着的窗子也不安全,窗帘被撕裂挑开,一柄明晃晃的刀直接刺入。幸亏彩蝶反应快,用棍子怼开那人,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马车里那两个女人一看就是富人家的!” 外面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司元柔想她乘的正是淮王府的马车,劫掠之人若不瞎肯定是故意瞄准她,竟也会装模作样。 除阿史那兄弟外,司元柔更确定不会是其他人了。 她努力撑了一会儿,路上百姓躁动引来官兵,与劫掠她之人混在一起打起来。门外刺入的动静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刀尖碰撞的金石声。 阿史那兄弟来劫她又如何,他们忘了这是谁的国度了。 不久后刀剑声渐弱,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着司元柔而来,随后几声响动,是人接连倒地的声音,然后马蹄缓缓靠近停在马车外她身侧的位置。 下一瞬马车门被推开,一双手臂将司元柔揽住抱了出来。 司元柔这一刻才真正安定下来,顺势攀附着萧淮笙的胳膊,由着他将她抱到马背上。 同时萧淮笙还在检查她的身体,翻来覆去看她伤着没,司元柔回头道:“我没事,先回府。”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而淮王府的家丁还受伤躺在地上,赶紧给他们医治才最重要,而几个躺在地上的蒙面人皆要被官府收押。萧淮笙即刻踢了马腹带着一行人回府,路上他才稍微不太紧张了。 方才一家丁先赶回王府,告诉他司元柔路上与匪,他丢了手中的□□就来了,而他只差一点就可以做好。 萧淮笙隐约猜测是那两兄弟干的,回府后关起门来问司元柔更是得到了一致答案,更甚者司元柔将萧楚听到的话也告诉了萧淮笙。尽管非常难以启齿,司元柔也必须让萧淮笙知晓,他们两人都必须时刻警惕。 闻言萧淮笙手上失力“咔”捏碎了刚拼好的□□,真是给了阿史那兄弟胆子了,谁的人他们都敢眼馋。 第94章 她嘴上抹蜜 零碎的部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这可是萧淮笙多日闭门的心血,司元柔的心也似被狠狠捏碎了,心疼坏了。 她没想到萧淮笙会因此事反应如此冲动。 “你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司元柔闷声说道,急忙蹲下身子去捡四散的零件。 萧淮笙提着司元柔的衣领将她揪了起来,“坏了的不能再用了,我重新做就好。” 司元柔更心碎了,萧淮笙真是不勤俭持家,糟蹋东西。 萧淮笙则不满地辩解,“这些说白了都是木头,根本不稀奇,难得的是我能做出来的手艺!” 他的确冲动了,但要让他再来一次肯定还是无法避免,任哪个男人听到旁的男子想玩弄自己的女人都淡定不来,除非那个女人是不放在心上的无关紧要之人。司元柔光知道心疼物件,为何不懂心疼一下他的人? 萧淮笙不悦地坐下来重新拼凑,再不多说一句。他手上动作重,在书案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明显在发泄何种情绪。房内明显气氛低落,司元柔笑着哄他,“你辛苦了,我只是心疼你要重新做一个。” 她当然不会在意几块木头,萧淮笙手上新添的茧子和刀痕才是她不能忽视之处。 那双手本就比她的粗粝许多,如今看来更是饱经沧桑。夜里她被萧淮笙抱着睡时,能感受到他手指抚过带来极致刮蹭感,稍微带着几分痛感,令她浑身战栗,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她近来莫名感觉睡在萧淮笙身边不如以往踏实安稳了,他总能不经意地刺激到她。 司元柔甩甩脑袋,晃出不该有的杂念。 萧淮笙专心拼接□□,司元柔在一旁静悄悄看着。萧淮笙一回生二回熟,他动作极快,连带着复原□□一事都像毫无难度的简单。但司元柔帮着萧淮笙整理废弃的手稿,知道他日复一日地思索,他身侧箱子中堆放着数件不成功的半成品和零散小部件,每一个都曾耗尽他的心血而产生,最后被随意丢弃。 而萧淮笙不放心将此事委以他人,每一次取材雕刻打磨皆是他亲手完成,唯有守候在他身边的司元柔知晓他从头到尾遇到多少困难,付出多大的努力来做这希望渺茫之事。 并非他故意瞒着皇帝,而是萧淮笙自己也不确定他能否做到,司元柔便和他商议先瞒着。不然事先告知皇帝,让皇帝太过轻敌,萧淮笙做出来是他应该的,做不出来反而成了他的错,这就不合适了。 好在萧淮笙幸运地完成了! 司元柔从萧淮笙背后环住他的脖子,手贴在他胸前的位置,脸凑到他耳边夸赞了他。 萧淮笙心情倏然开朗,但面上分毫不显,还故意用批评的语气道:“这个东西不是太难,而且鞑靼带来的恐怕不是正统,他们被所谓的传承给骗了。” 他冷笑一瞬,想来哪个国度得了这种宝贝都不可能原模原样地传授别国,偏偏鞑靼这些粗枝大叶的连被坑了都不知道,还真以为得了宝贝!还想用次品来忽悠大元正主? “我稍微改了一点,比鞑靼的应该更顺滑省力,且更坚固。”萧淮笙说话间已经重新做好了一个,展示给司元柔看。 司元柔翻看时还有不懂之处,正是如此她才觉萧淮笙太自谦了,对他来说何止“不难”,简直太容易了,换成她来做一年都不行。她上半身压低稍稍贴在萧淮笙肩背,激动地又把萧淮笙夸了一遍。 阿谀奉承的话萧淮笙几年前听过许多,在他还是未坠落的天之骄子时,那时萧淮笙只觉那些文绉绉的复杂夸赞都太虚伪,他根本不屑于听。换成司元柔来讲,她的话就像嘴上摸了蜜,说着最直白而诚恳的话表达她的仰慕,偏偏萧淮笙很受用。 “这只是模型,如果投入军中使用可以将其中构造换成铁质,这样更经久耐用。”萧淮笙补充了一句,司元柔点点头,提议道:“那尽快做一个呈给陛下看?” “不用。”萧淮笙等不及让皇帝点头了,他现在就想收拾鞑靼那两个异想天开的男人,“这个已经够用。” 天色将晚,西边最后一抹橙黄色的光亮隐匿,月儿也半藏在云后,深黑的夜空上散着明亮的星星点点,正是天空为数不多的光亮。 驿馆中,耶律慎与阿史那兄弟围坐在桌前,其上放着大元的江山图。此地幅员辽阔,富庶丰茂,如草原上奔腾的羔羊引人想要猎杀。 不过此时鞑靼国力尚不足吞并整个大元,耶律慎叮嘱两位王子,“不可贪多,拿到王要求的就该返程了。” 阿史那尼黑尔苏朗声大笑,“太子与我透露,除了农桑书籍百册,粟四百石,大元愿以西北三城,和他自己的妹妹来表与我鞑靼交好之意。” 耶律慎问道:“太子何时告知你的?” “我跟太子约了酒楼,谈话时他说的。”阿史那尼黑尔苏对这个数已经比较满意了,尤其是城池难得,哪怕只要三座城鞑靼也心满意足了。不过萧彦显然还觉亏欠,大元的人越是肯付出得多,越是证实了他们对□□的看重,让大元开价得到这个结果,鞑靼还可再往上提一提。 “太子还特意叮嘱我,说长乐公主自小没吃过苦,若她去了鞑靼让我们好生照应,日后都是亲家有事好商量。” 耶律慎哼道:“看来太子胞妹果然是他们的软肋,太子不放心公主。” 太子特意选了阿史那尼黑尔苏托付,可见用心良苦。不过阿史那尼黑尔苏再憨厚,他也不是大元子民。 原本大元皇帝藏得深,迟迟不肯松口,未料太子竟是全给说了,作为兄长的拳拳之心真令人感动。 “哪个公主?”阿史那古纳斯猛然间想不起是哪个女子,从他看到司元柔的一瞬,所有中原女子的脸上都有她的影子。经耶律慎提醒一番后,阿史那古纳斯才从记忆中挑出了萧楚,“就是那个畏手畏脚的公主?” 阿史那尼黑尔苏连声道:“对对,那个女子还挺俊俏。” 阿史那古纳斯却不屑地撇撇嘴,他看不上那种软趴趴的人,就算他把公主打了,恐怕那公主也不敢想司元柔一样给他破相,内里烈性真是比司元柔差远了,而司元柔竟然能从他的劫掠中逃脱,不知她能逃得了几次? 他手掌无意识地抓握,好似真抓到什么后骤然握紧。 不过鞑靼此时不够侵犯大元,那能把大元的公主抓在手中压制也不错,一定程度上能满足他的野心,阿史那古纳斯勉为其难地肯接受。 可惜司元柔不是公主,不然他光明正大地将她掳去鞑靼。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爆裂声,天空霎时明亮一瞬吸引了三人注意。 透过窗子,刚好能看到外面升天的烟花拖着金色的尾穗绽放,五朵金花齐齐升空绽开撒下一片余晖,隔着位子的几朵还能由金色变成其他或红或绿的颜色,在夜空中美到极致,不输星辉。 “大元过节,为何在放烟花?”阿史那尼黑尔苏笑着跑到窗前,他看烟花比较少,稀奇坏了,趴在窗边占据了多半位置,挡住后方的阿史那古纳斯和耶律慎,不肯让开位置。 阿史那古纳斯也不知大元是何节日,反正鞑靼这个时候没什么要庆祝的,“别看了,回来!” 他接连叫了几声都没把阿史那尼黑尔苏叫回来,干脆作罢由着他去了。耶律慎多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他又数了一遍烟花是五朵,盛放后以不同的颜色隔开,似生怕他看花眼数不清似的。 而且五朵烟花若被放在地上成捆点燃,应该一个一个地飞上天才对,除非是将捻子分开一同点着。那样的话,尾穗应该在地上爆开将烟花推至半空,至少不该是在半空才被点燃。 耶律慎推测烟花在点爆前已有外力推动,而且五个一起……他恍然大悟,叫上阿史那兄弟即刻向火光升天的方向策马奔去。 阿史那兄弟还不明所以,但看耶律慎转眼间变脸也知情况紧急,动身后再路上才来得及问个明白,三人齐齐面沉如水。 燃放烟花处从天上看不远,但真要过去骑着快马也废了一番功夫,幸好烟花一直没停他们才能找对地方。 正常人放烟花意思到了即可,谁会专门放这么久的时间似故意吸引谁来? 阿史那古纳斯穿过阴翳的树林,在穿透的一瞬果不其然看到了萧淮笙和司元柔。 他狠狠勒紧缰绳,马儿发出嘶鸣声吸引了司元柔跟萧淮笙注意。双方规矩地见礼后,阿史那古纳斯挑眉道:“淮王与王妃兴致真好,半夜在此放烟花。” “那大王子来看烟花?”司元柔含笑却不及眼底。 “本王知此时非年非节,以为此处走水了特意来查看。”阿史那古纳斯呛声道,不过他随后弯腰向司元柔低头,声音浑厚而深沉,“王妃无事,本王就放心了。” 后一句语意含糊,乍然一听竟分不清是谁的王妃了。 萧淮笙将司元柔往身后挡去,眼中锋芒凌厉,“本王的王妃想看烟花何须挑日子,只要她想本王随时带她来!” “也是,若换了本王定然也愿意纵着美人。”阿史那古纳斯舔了舔唇角,他还能做得不比萧淮笙差。 未管阿史那古纳斯与萧淮笙的斗嘴,耶律慎先急道:“淮王殿下,您射烟花的器具看起来有些眼熟……” 萧淮笙大方地抬手举着让他们看清楚,耶律慎吞吞吐吐道:“有点像我们鞑靼的□□。” “嗯,就是见了你们□□后受到启发,本王才给王妃做了这个小玩具。”萧淮笙坦然承认,揽住司元柔的肩膀问她,“喜欢这个玩具吗?” 司元柔果断肯定。 玩具……玩具? 耶律慎额角青筋暴跳,这哪里是玩具,分明就是他们丢了的弩改装后的样子。只有卡箭矢的地方被重新做了换成了稍粗的口径塞烟花,还加了擦火的一片砂纸,只要把这个地方换回放箭的卡槽正是他们遗失的□□。 “□□机关精妙,淮王殿下竟然只从外观看一眼就能复刻,在下实在佩服。”耶律慎语调不阴不阳,对着光明正大劫了鞑靼的幕后主使,他再不能平心静气。 萧淮笙却似听不懂耶律慎的深意,谦虚道:“本王只是看了几眼后参考了皮毛罢了,内里都是随便做的不足言说,只能哄哄王妃开心用。” 司元柔附和着,“是啊,这不足你们鞑靼□□的十分之一,让诸位见笑了。” 言罢她与萧淮笙对视一眼,继续塞上五枝烟花射出。这次的烟花不再对着天上射,而是平着射出,更像射箭了。 不止耶律慎气血上涌,阿史那兄弟也好不到哪去,阿史那古纳斯心中大骂无耻,阿史那尼黑尔苏不可置信地说道:“真跟□□一样啊!” “许是碰巧了。”萧淮笙头也不回地敷衍一句,专心陪着司元柔,司元柔说往哪放他就往哪射,尽管射的是烟花筒,准头也不输箭矢多少,只要换成箭矢精准更加上升。 此时耶律慎几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万万没想到少年成名、骁勇善战的萧淮笙能干出这种阴损事,抢了他们的东西不承认,还让他们有苦说不出,尤其是阿史那古纳斯指节错位般响动。 司元柔不理会生闷气的那三人,鞑靼也不见得光彩,对他们使计只能称谋略,反正她萧淮笙并无不妥。萧淮笙用了几次,司元柔估摸着学会了用法跃跃欲试,萧淮笙手指拨动后无奈地给了她。 可司元柔第一下就按不动,按了两次都不行,她无措地眨着眼,不知哪出了问题。 耶律慎惊诧地睁大眼,忽然松一口气。大元复刻了又如何,质量根本不行,若在战场上□□卡住那会是何种情形?想必大元还是要低头求他们! “本王来看看!”阿史那古纳斯暗暗得意,“我们鞑靼的东西我最清楚,本王替淮王殿下检查一番。” 言罢他从司元柔手中夺走烟花,使力按了几下后果然不行,想用力掰开卡槽查看是哪里绊住不禁使劲抠着凑近去看。夜黑风高,刚刚勉强看清人的身形,只能举着火把照到里面的结构看。 阿史那古纳斯用力时不慎转动了烟花筒,砂纸擦过一圈涂抹易燃火药的涂层,火光从他手指缝中喷出。萧淮笙猛地将司元柔往后拽了一把,直接拖入怀中接住然后后撤两步。 一片极亮的明黄色光芒刺眼而来,带着难以抗拒的热意涌向阿史那古纳斯的脸庞和眉眼,热痛感紧跟而来。 第95章 他的心思 火光迸裂,尽管阿史那古纳斯极快地躲闪也无法完全避免被灼伤,其他人相距甚远更来不及替他挡。等众人反应过来,烟花在被甩出的半空中仍绽放着炫丽的火光,阿史那古纳斯却蜷缩在地紧紧按着脸庞。 “大哥!” “大王子!” 两声惊呼齐出,阿史那尼黑尔苏与耶律慎前后相继扶起阿史那古纳斯,举着火把查看他的伤势。司元柔倒吸一口凉气,哽在喉头发不出声音,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穿一切似的望着萧淮笙,将他毫不意外的镇静收入眼底。 萧淮笙揉了揉她的头,卡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收紧。胆敢窥觑他的女人,阿史那古纳斯那双眼真是长着多余了,还有他每每凑近司元柔的脸,伤了就再没脸出来招摇。 他设计好会把烟花交给阿史那古纳斯,若阿史那古纳斯不主动来抢,他也会言语挑拨,所幸阿史那古纳斯的冲动自傲比他预料中还要强盛,同样伤势必然也更重了。 “传太医!”耶律慎一边喊向鞑靼的随从,一边凶恶地瞪着司元柔的方向,“王妃手中的烟花伤了我们大王子,请务必给我们一个交代。” “医治要紧,先不要理论这么多了。”萧淮笙指了指紧闭双眼痛到抽气的阿史那古纳斯,无所谓地说道:“还是你想你们大王子痛死?” 阿史那古纳斯伤到何种程度,萧淮笙不在乎,他巴不得能伤得重一些,耶律慎却不得不顾忌,哪怕知晓大元有诈也不能急于明辨是非。他闭上嘴,眼睛继续盯着司元柔。 萧淮笙将司元柔按在怀里盯回去,耶律慎便收回目光,一心照顾大王子先回驿馆。 等他们三人走后,萧淮笙也带着司元柔回府。路上司元柔才敢问萧淮笙,“我们如何跟鞑靼解释?” 她未料萧淮笙会直接伤人,萧淮笙并未事先告知她如何威慑鞑靼,司元柔便当做给鞑靼看一眼他们仿制的□□就好,那样鞑靼就不敢自以为是地要挟大元。 “不用你解释。”萧淮笙冷笑道:“耶律慎追着你问,无非是看你一个女子好拿捏罢了,不必理会。” 次日,皇帝接见鞑靼时臣,一见到头上带着冪篱的阿史那古纳斯险些没认出来,待反应过来后又差点在一脸沉痛的鞑靼人面前笑出来。 一个男人用冪篱遮面示人,想想就离谱。 一夜过去,阿史那古纳斯脸上的痛还是火辣辣的,痛得他额角抽搐。他上过药却不得缓解,伤口一片不忍直视之相,又不可缠上布遮挡,只能用冪篱的薄纱挡住外人视线。 而他还不幸伤了只眼,伤情复杂太医不确定能否医治好,只让他医治过程中先别用这只眼,给他在没受伤的眼皮部分贴了药,刚好盖住眼睛。因此他只有一只眼睛视路,前方冪篱轻纱飘摇,他走路必须放慢脚步不然难免冲撞,那可丢人了。 昔日嚣张的鞑靼大王子变成这幅模样,皇帝深感惬意,他道:“朕已经都听说了,贵客意外受伤,实乃我大元未照顾好之过。你们放心,朕一定让最好的太医来诊治。” 耶律慎叩首,却不认可大元皇帝的说辞,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过失可以概括,分明是故意算计,“陛下,淮王殿下手持一件与鞑靼□□相似的器具,臣深感疑惑,斗胆请问陛下大元何时有了这种东西?” 皇帝笑了一阵才道:“朕那个弟弟,最爱满足他家王妃,恐怕是悄悄拿出来哄王妃的,连朕也没见过那新兴的东西,没想到让诸位贵客撞见了。” 他摆摆手接着说,“谁知道他从哪寻来的物件,不管他!” “可是那东西伤了大王子!”耶律慎声音恳切,“陛下,臣随大王子出使大元,竟然让大王子遇此事,臣回鞑靼实在无法交代。” 他深感愧疚,言语阵阵揪心。 皇帝挑眉,也敛起眉目叹了口气摆出愧疚的模样,“意外突然袭来,朕也不愿见此事,只能尽力给大王子寻来名医名药。” “你们放心,待医治后伤好一些了你们再回,朕再与鞑靼王修书一封,鞑靼王了解事情原委想必不会太责难你。”皇帝安慰完耶律慎,即刻吩咐章德去取来珍藏的伤药送给阿史那古纳斯,“大王子,这是朕的心意。” “谢陛下!”阿史那古纳斯咬牙收下,忍了一会儿还是说道:“陛下,淮王燃放烟花致本王受伤,为何不见淮王殿下在?本王昨夜仓促间没来得及跟淮王殿下说清楚。” “哦?”皇帝反问,“可这不是桩意外吗?”还有什么必要说? 他指指阿史那古纳斯,“朕听说你从淮王妃手中抢走烟花,本来应该在淮王妃手中炸开的在你手中炸开了!” “这样,你替淮王妃挡灾,朕替淮王酬谢。”皇帝大笔一挥道:“朕原本给你们农桑书籍百册,改为两百册加谷物两百担,绸缎三百匹可好?” “你们远道而来,路上舟车辛苦,这是你们应得的。”皇帝还颇为替眼前几人着想,“这样你们多带些回礼,日后我们大元与鞑靼还是友好的邻国。” “那不是意外!”阿史那尼黑尔苏嗓门大,喊出一句。皇帝落笔让他仔细说道说道。 “为何烟花偏偏在驿馆窗外燃放?” 皇帝皱眉道:“恰巧罢了,那你们为何非要出去看?” “那为何烟花是五朵?” “淮王他想放几朵就放几朵。”皇帝沉了脸,“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可妄言。” “那……那烟花偏偏只炸伤了大王子。”阿史那尼黑尔苏声音渐渐低弱,他笃信萧淮笙故意设计,却无法抓住任何蛛丝马迹,只有脑子里的猜想哪怕莽撞如他也知毫无用处。 皇帝坐在上位尽显威严,“如果你们揣度淮王,但没有证据,那还是请回去养伤吧。” 眼看着皇帝不悦,耶律慎捏捏拳头道:“鞑靼王还在等臣回去复命,待伤势养好可能有些迟了,大王子在路上好好将养也是一样。” 如果无法追究萧淮笙的责任,至少利用大元皇帝刚刚事发的歉疚来弥补鞑靼,耶律慎语气遗憾,“我们打算不日启程反回,只怕回了鞑靼,大王子的伤还没好全。” “好说,朕跟你们备足伤药带着。” 仅仅是伤药再多也不值钱,他们想要的远比这个多,耶律慎犹豫道:“臣感激不尽,先行告退回驿馆整理行囊。” 皇帝颔首允了,“稍后朕差礼部之人将回礼名册先给诸位送去。” 终于等到这一句,耶律慎再不甘心也无法逼问了,叩首离去。 礼部的动作很快,阿史那古纳斯拿过礼单,睁着一只眼来来回回翻看几遍,揪着礼部侍郎的领子问道:“这是全部的名录?” 礼部侍郎身量不足他高,脚尖离地后忍着不挣扎,好声好气道:“是,大王子有何异议?” “无事,多谢大人了!” 耶律慎看过礼单后良久才呼出这么一句,他太过用力捏皱礼单的纸张,用力克制才半笑不笑地送走礼部侍郎。 “他们的城池、公主呢?”阿史那古纳斯呵斥着发问,吓得一旁的阿史那尼黑尔苏缩脖子。 跟萧彦承诺的不一样,皇帝看他们手中筹码轻了就吝啬了。 “这是大元得了□□,不受牵制,随随便便就来打发我们。”耶律慎数了数名册上的东西,说少也不少,大元也要脸面不会在应有的礼仪上亏了他们,但比他们预想中能敲大元的少太多了。 “就这么回去如何跟父王解释?”阿史那尼黑尔苏本就长着个大头但不如长兄聪慧,此时感觉头更大了但一片空荡荡的。他们没能给父王带回丰厚的财务,还伤了大哥,待回了鞑靼,大哥的地位岂不是要动摇? 耶律慎手掐着礼单,留下数个印子,下一瞬直接戳出个洞来,“我们不能从大元拿到更多,那就让他们失去最重要的。他们能玩弄阴谋,我们也可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那重伤大元,父王一定会对大哥更满意吧?”阿史那尼黑尔苏喃喃说道,忽觉又有希望。 “大元如今太子稚嫩,少不得日后淮王照映。如果淮王折了,那大元新君上位便是我们的机会。” 一听这话阿史那尼黑尔苏怯了,他要能伤了萧淮笙还用等到现在,他巴不得十年前就打上去扬眉吐气。 耶律慎提醒道:“淮王早不是十年前的模样了,他身体抱恙便是可乘之机。” 鞑靼伤了阿史那古纳斯,大元最起码得拿萧淮笙来换。 鞑靼使臣高兴地收下大元回礼,双方互换国书以示交好,了却皇帝一桩心事,连带着朝堂气氛都松快不少。 朝臣暗中听说是萧淮笙威慑了鞑靼让他们不敢造次,这才顺利地与鞑靼维系友好邦交,不得不感叹哪怕萧淮笙在府中修养,不常出入朝堂,也比他们大部分人有用多了。 因此他们很少见萧淮笙,对他的钦佩也更上一层了。唯有太子党心中忧虑,担心日后暗藏祸患。 萧彦为萧楚不必和亲松一口气,却并未高兴起来。他明显感到朝臣议论皇叔时那种充沛的仰视感,而对着萧彦朝臣恭恭敬敬,不敢抬眼看他,萧彦却没有被捧起的骄傲感。 旁人对他只是出于地位差距,对皇叔却是出于能力悬殊。 萧彦预感只要萧淮笙在一日,他永远都无法超越萧淮笙,一直都不能成为大元能力最为出众的人,得不到那份仰视,也得不到司元柔的仰慕。 尽管他听信司映洁的话,只管等着萧淮笙去世即可,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可他并不是真能淡定地坐得住,一心一意等着皇叔离开,他无比想早一些占据司元柔,甚至在萧淮笙在世时,就让司元柔心中有他的位置。 不然活人无法超越永远定格的死人,司元柔在萧淮笙生时便全心全意是萧淮笙,以后死亡美化回忆,她心中更难忘记萧淮笙了。 耶律慎几人临走前,请萧彦前去一坐。萧彦犹豫了两日,等到鞑靼启程的前一日才在深夜动身前往。 司元柔与萧淮笙都难得松闲几日,前段时间鞑靼在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如今眼前一片明朗竟觉有几分不真实了。 彩蝶笑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忙的时候又苦又累,小姐没空胡思乱想。闲下来了就开始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司元柔却觉心中不踏实,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得先放一放忧思忧虑。 比司元柔和萧淮笙还轻松的要属方景苏了,他差一点被萧楚说动,头脑发热去当驸马。结果鞑靼一走他根本不用去替萧楚解围,利落地跟萧楚断了关系在府里安逸地歇着,顺便请媒人给他说亲。 他想过了,媳妇不会自己送上门,送上门的一定都怀揣目的,比如萧楚。所以他既然想成亲,当然得多找几个媒人好好选几家姑娘挑挑,才能挑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 他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女人,反正不是萧楚那样金尊玉贵、娘家势大显得他高攀的。他自身就是普普通通一男子,也想找个一般般的姑娘。而他还心大、懒散偷闲,所以想找一个好养活的女子跟他一起混混度日。 他告诉司元柔,司元柔直接道破:“你就是想躲懒,不肯花心思照顾女子。” 好像是这个原因,但这般说方景苏又感到不太对,把他给说成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子了。 他努力辩解几句,“我要是娶妻肯定不会不管不顾对方,只是我也不想太费事。” “不然还不如我一个人清闲落得自在!”他撇撇嘴,“成亲肯定不能给自己找麻烦!” “我懂你的意思。”司元柔让方景苏先慢慢挑着,“你这般想有道理,但以后的想法可能会不同。” “那就以后再说!”方景苏嘿嘿一笑,反正他自我感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个想法,这是他二十多年的认知,在他找到夫人前肯定还是如此罢了。 司元柔没挑明,等方景苏自己悟。他如今这样想无非是还没有喜欢的人,等以后遇上了求而不得的姑娘,让他干什么他不成? 足够的喜欢,才能包容甚至纵容。 司元柔晚上与萧淮笙打赌,“你猜小苏会娶一个什么样女子?” 萧淮笙直截了当,“我猜他娶不到!” 司元柔被逗笑了,推了萧淮笙肩膀一把,“你当师兄的不帮着就算了,还不盼着他好。” 谁要管方景苏,萧淮笙心里憋闷,司元柔操心别人的婚事前能不能先注意一下她自己的。萧淮笙怀疑他是否表现得还不明显,司元柔为什么不懂他? 他赌气睡下,司元柔侧着身躺在他身边也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来。她察觉萧淮笙有些不对劲很久了,但一直不得其解,意识到阿史那古纳斯对她图谋不轨后司元柔才恍然大悟! 萧淮笙看她的眼神,与阿史那古纳斯有几分相像,不过萧淮笙的眼神更加温和,也更显坦荡,完全没有阿史那古纳斯的阴郁感。 司元柔在黑夜里睁大双眼,忽然来精神不困了,脑子里充斥着一个问题疯狂叩击,萧淮笙该不会对她也有不同寻常的意思了吧? 她半撑着身子,屏住呼吸来到萧淮笙上方。夜色朦胧,窗外一缕晴朗稀疏的月光照入,依稀可辨认萧淮笙的身形,至于他的面貌还不足以被照亮让司元柔看清。 司元柔一直当萧淮笙对她是顺手照顾,是因为她父亲的交情对她多了几分宽宥。她居然看不懂他什么时候变了。 第96章 他/她好冷淡 司元柔于黑夜中半坐着身子,久久不敢相信,她一遍遍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是她自作多情? 夜风寒凉,吹得她脊背发寒,司元柔担心着凉才又躺了回去,她犹犹豫豫要不要离萧淮笙远一些,但她不肯放弃他一个白得的暖炉,而且如果萧淮笙于她有意,应当不会介意她去他身边占块儿地方……他一直以来都不介意! 司元柔鼓足勇气,试探着往萧淮笙胸口躺去。这处她曾靠过许多次,但还没有当枕头躺着压上去过,她缓缓降低上半身,胸腹先触及他的身体,然后脑袋轻轻放在他结实的胸膛,用力钻得更深导致脸颊被压平几分。调整为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大面积的身体相贴,司元柔心满意足地闭眼,前所未有的喜悦。 她不知喜悦从何而来,反正夜里兴奋得困意迟迟不够,萧淮笙早睡着许久了,她只能安安静静地数着萧淮笙的呼吸盼着也能早些入睡。 而她手克制不住地微微挪动,像只软软的猫爪子按在萧淮笙身上挠。她起初担忧会不会打扰到萧淮笙,但萧淮笙素来睡得沉,一旦入睡雷打不动,司元柔便放心在他身上摸索,摸向被褥中更深处。 她翘起唇角,任性地将萧淮笙抱了个满怀。若不是怕闹出大动静,她还想搂着他滚两圈。 如果萧淮笙真的心悦她,她除了最初无所适从外,剩下的都是欢愉。 不过萧淮笙睡前跟司元柔赌气,睡着了他心口还是憋了团闷气,并不安稳。他梦中司元柔不光不懂他的心意,还在他表明后躲得没影,卷着铺盖跑了!他千辛万苦追上她,只得到了她的拒绝,和她其实早有青梅竹马之事。 萧淮笙顿感窒息得喘不过气,似心口压着巨石将要逼死他,让他不得求生,不得求爱。他偏不顺从,梦里一把将胸口巨石推开,浑身瞬间轻巧如燕,他吐出一口浊气翻个身终于安逸了。 司元柔则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忽然一个巴掌将她的头推开,因为力道过大她被迫翻了两圈直到贴墙才停下来。乌黑的长发绞缠在脸上,细密的发丝严严实实盖住司元柔复杂的神情。她沉默了许久,才将脸上碎发都拨开,眼神依然惆怅…… 她一脸幽怨地对着萧淮笙的背影,他第一次翻过身只留给她一片宽厚的背,以前再不济也会让她靠着半边胳膊睡的。 萧淮笙哪里是心悦她,分明变得冷淡极了。司元柔被推到墙根却没把被子带过来,被子在萧淮笙身下压着,司元柔只有一个人翻了出来。 司元柔被推开,她肯定不要再去贴萧淮笙睡觉了,用力跟萧淮笙抢了一截被子盖上后生了会儿气,后半夜累了才睡着。 次日萧淮笙醒来发现床上一片狼藉,床单歪歪扭扭地在身下卷成一团,四角的被子一点都不正,他和司元柔一人扯了一个被子角,两人在床上隔了最远的距离。 他睡得靠边缘,只要稍微移动就会掉下床。司元柔贴在墙上睡得半边身子和腿都紧紧挨着墙…… 萧淮笙纳闷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何床上如此大的地方他们都睡在了边缘? 没一会儿司元柔醒来,萧淮笙还在床边坐着。司元柔撑开惺忪的睡眼,看到萧淮笙后翻了个身背对他,又睡着了。 萧淮笙更摸不着头脑,司元柔清晨变冷淡了,以往她会抱着他的胳膊,让他陪着一起再多休息会儿。 这日她没有要求,萧淮笙也不困了,他便先自己起身。 司元柔郁闷地翻了个身又回来,眼看萧淮笙头也不回地走了,在他枕头上捶了两下。 萧淮笙等司元柔起身,尚未来得及问她为何今日有些沉默,萧彦携太子妃来访。 司元柔许久未见司映洁了,还有些稀奇。 人都到府门了,见一见才不失礼。 萧彦穿着一身青色常服,上以藏青线绣了几簇修竹。这个颜色显年纪,用在萧彦身上使他多了些老成。司映洁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她的脸上又浮现浅笑,脸庞也变得丰满红润,穿着一身正红色衣裙更显她肤白娇嫩,气质如华。 不仅如此,他们身上还都熏着香,司映洁身上是桂花香,萧彦身上也难得用了一种香,不过司元柔没辨认出来,只知道像药材味儿,或许是哪种养生的香料。 他们如此精致又登对,司元柔暗想,他们两人和好了! “好久不见皇婶,臣妾特来请安!”司映洁跟在萧彦身后行至司元柔面前,同萧彦恭敬地行了一礼。 司元柔让两人坐下,问道:“忽然来访所为何事?” 司映洁脸上笑意更深,“瞧皇婶说的,无事我们便不能来探望您了?” 司元柔道:“那确实稀罕。” 至少这两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们若真只是大老远从东宫过来就为了请安喝茶,司元柔更要担心了。 果然萧彦与萧淮笙寒暄几句后,步入正题,“皇叔,侄儿来取您仿制的□□。” 萧淮笙没给宫里送信,但宫里显然猜到,萧淮笙也不藏着,让人取来一柄新制□□交给萧彦。 萧彦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感受掂在手中不轻的分量便觉此物不可小觑,或许比鞑靼的质量更上一层。 他扣动□□试了几下,轻叹,“世上竟真有如此便捷之物?” “侄儿久闻先人用连弩的战绩,却苦于见不着实物,将其当做传说,未料皇叔真能将其复现。”萧彦刚一拿到便爱不释手,谨慎小心地摸索着使用。 萧淮笙不敢居功,谦虚道:“先祖智慧在前,我只是侥幸根据保留的一点猜测着还原,其中机关也是我自己猜想做出,不知与先祖的是否一致。或许效力不足先祖原创的十分之一。” 仅仅是这一点工作,也足以令萧彦惊叹了,至少他都看不懂其中构造,甚至连从哪拆开都没找到。 “皇叔可有图纸,侄儿担心工部那边可能看不懂。” 萧淮笙随手抓了一把手稿交给萧彦,萧彦查看后发现一些简单的还算明了,他能看懂其中原理,再复杂一些的就不行了,需多看一会儿才能理顺各个部件的关系,若要让他凭空想,他定然想不到! 萧彦赞道:“皇叔果然天赋过人,难怪世人敬仰您,尤其是朝臣间近来议论您当年风采,连着几天他们都说不完。” “陈年旧事。”萧淮笙略显烦躁地皱眉,他并不喜欢被人当做谈资,那帮臣子难道没点儿新鲜事说道? 萧彦捏着手稿忍不住用力扯破一角,撕裂声响起他才恍惚住手,“抱歉,侄儿看得太专注了。” “无事。”萧淮笙淡淡道:“这都是没用了的东西。” 萧彦心中暗生不甘,他总是落于萧淮笙之后怎么可以,朝臣的赞誉从没有在他身上停过留几日。 他稍微整理几下衣袖,将叠起来的手稿放于袖中,连弩包起来放入盒子,“侄儿回宫交于父皇。” “无事了便快去吧,陛下想必等了许久。”司元柔让彩蝶帮着收拾,将盒子搬到府门外太子的马车上,萧彦却按了按司映洁的手。 司映洁急忙开口,“皇婶,我还有事想跟您商量。” 司元柔示意她接着讲,没想到司映洁竟然提及将军府,“皇婶,祖母通过母亲给我传信,说想你了,让咱们两个姑娘有空一起回府一趟。” “我平日比较忙……”司元柔本能地抗拒回将军府,尽管那是她长大的地方。 “您成婚都两年了,皇婶再忙也该有个一日半日的空闲了!”司映洁掩唇一笑,“臣妾比皇婶成亲时日短,这一年多里也回府看了几趟,虽然不多但心意到了。” 竟然已经两年了,司元柔恍惚觉得成亲近如昨日,仔细算算居然实打实过了两年。两年……萧彦快登基了吧。 “祖母年纪到了,惦记皇婶。”司映洁叹了口气,“皇婶您不知道,没没我回去,祖母都要跟我打听你。” 司元柔有几分怜悯,祖母年纪大了惦记儿孙是正常的。可她要真回去见了祖母,该和她说些什么?她还能跟祖母心平气和推心置腹? 不能的,司元柔知道她对将军府的怨从未消退过,她纵然不至于报复祖母的偏心让她掉一块儿肉下来,但也不能忘了曾经的伤害与她亲近。 “皇婶,侄儿说句不中听的,老夫人年纪大了,膝下儿孙单薄,您多少该回去尽孝。”萧彦牵起司映洁的手,宠溺道:“不然总让洁儿回去侍奉床前,侄儿见不到她难免孤寂。” 这是句玩笑话,但司元柔不好开口拒绝,她直接冷硬地回怼岂不是成了她不孝顺,只有司映洁才是老夫人孝敬的孙女? “我安排一下,等我有空一定回去照顾她老人家几日。”司元柔略显歉疚地回应,好似她真的很担心将军府一般,但她什么时候有空就不一定了。 看出司元柔的排斥,萧淮笙拍了两下她的手,转而对萧彦道:“你还有别的女人,见不到太子妃也不孤寂。我身体不好太子是知道的,这边只有你皇婶一人尽心尽力照顾我,她哪怕不在片刻,我都难以自理!” 萧彦脸上一僵,他最怵萧淮笙提他女人多的事情,尤其是在司元柔面前。他当初娶了两个女子是他糊涂,这是他在和萧淮笙竞争司元柔上不可磨灭的弱势。 司映洁面色就更不好了,萧彦的女人除了赵丹若,近日还多了一个侍妾!赵丹若将她的陪嫁丫鬟开脸送给萧彦了,萧彦因着国公府没有拒绝。虽然司映洁早不指望萧彦对他喜爱如初,但萧彦哪怕日后只当她名义上的夫君,她也对萧彦身侧的女人有本能的敌意。 “噗……”司元柔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她笑得是萧彦和司映洁,却不能明示,决定让萧淮笙顶一下,轻轻打他一下嗔道:“你怎么不能自理?我……我虽然日日照顾你,但没有……” 她说着就觉羞臊起来,萧淮笙不能自理也太夸张了,亏他好意思讲出来。若他真不能自理,她得有多亲密地照顾他? 第97章 世上再没有比他好的男子…… 萧淮笙掩唇轻咳一声,颇为淡定。 “这都是事实,王妃不必谦虚。”萧淮笙得寸进尺,一手搭上司元柔的腰部,一边体谅地说道:“我太虚弱,劳累你照顾已经足够辛苦了,将军府那边便麻烦太子妃多多照映。若老夫人问起,麻烦替我向老夫人告罪。” 司映洁不情不愿地应承,萧彦一言不发却像吞了什么毒物般脸皱成一团极为痛苦。若非场合不对,他都要捂着心口吐出一口残血。 曾经皇叔跟司元柔也会在他面前显摆两人的感情,那时多司元柔主动,仗皇叔之势来欺压他这个太子。那时萧彦只认为司元柔小人,是她勾引皇叔。结果现在轮着萧淮笙主动表示,萧彦一股醋劲儿直上心头,仿佛萧淮笙已经娶了司元柔还不够,偏要日日刺激他当苦主的! 司元柔轻轻拍一下腿,懊恼道:“你干嘛都说出来!” 哪怕知道萧淮笙是为了帮她推掉回将军府的事,司元柔还是脸颊发烫得难以启齿。实际上她只有刚嫁给萧淮笙的时候费心费力照顾他,后面他稍微好一些就不常麻烦司元柔了。 不过她无需将这些解释给萧彦听,反正萧彦与司映洁爱如何想便如何。 殊不知萧彦心都麻了,他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认知,到底是司元柔先勾引了皇叔,还是皇叔先引诱了她? 总之他们两情相悦的模样,看起来毫无缝隙可插足,萧彦自认为他才是正经的原配,却也无法倒退纠正错误。 司映洁不再强求司元柔回将军府,只与她多说了一些祖母的近况。司元柔耐心听着,祖母自打摔了之后身体情况便不太好,不再是曾经年事已高身体还精神又硬朗的老太太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惩罚,司元柔思及老夫人没有当初那般怨了,当然她也逐渐淡忘了将军府。 萧彦收好□□,与司映洁一同告退,“侄儿此番前来主要奉父皇之命,顺带着探望你们,希望不要太过叨扰皇叔皇婶。” 司元柔轻轻颔首,“国事要紧,太子尽快回宫复命吧。” 萧彦最后再一拱手,深深看了司元柔一眼后离开。出门时他扶着司映洁的胳膊,提醒她当心台阶,然两人一上马车,萧彦便烦闷地打开司映洁的手,与她坐得甚远。 萧淮笙等他们走了才问司元柔,“你真不想回将军府看一眼,那是你的娘家。” 司元柔仍是拒绝。 “好,日后你没有遗憾就好。”萧淮笙轻轻揉了她的头,尊重已经长成的她的意见。 司元柔预想未来,推测她应该不会遗憾将军府的事,“我不想见二房的叔父婶婶,他们会让我想起战功赫赫的父亲供养了如何又蠢又坏的兄弟,祖母……我也不想见她,她的偏心是足以要我性命的程度。” “你不知道,若不是早早嫁给你,我还要在将军府受多少苦难,最后被他们随便挑一个男子打发走换一笔聘礼给二叔一家。”司元柔稍稍侧身面向萧淮笙,对他说出她心中的怨怼后有些许释然,她也有可以倾诉的人了! 萧淮笙握紧她的手,“我若未意识到让你受了委屈,你也要告诉我。” 不过他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司元柔挑了挑眉头,他昨夜将她掀开了算不算? 司元柔陪着萧淮笙看书,萧淮笙才想起他清晨要问司元柔的事。不过他犹疑如何开口,嘴唇无意识翕动被司元柔看到,司元柔先问道:“你不舒服?” 萧淮笙否认了,然后开口道:“我昨夜没睡好。” 巧了,司元柔昨夜也没睡好,她轻笑一声,“你昨晚干了什么还记得吗?” 萧淮笙很无辜,他早早就睡了,除了做了一个生气的梦一夜安稳。那个梦他清醒后想想也觉不生气了,因为梦都是反的,司元柔梦中离他而去便意味着现实中会守在他身边。 这般一想,萧淮笙还生出几分窃喜。 司元柔晃了晃脖子,昨夜他那一推的感觉还在,她此刻脑袋还觉轻飘飘的不稳当,哼了一声道:“没事,我也不记得了!” 萧淮笙敏锐察觉司元柔在说反话,他到底干了何事只能问司元柔,偏偏她不知怎么跟他赌气了。 司元柔被追得实在不耐烦了,萧淮笙夜里那么冷淡,分明是不喜欢她,她纯粹自作多情。 为她回绝太子妃,也只是想简单帮衬她一把,就算他不喜欢也会帮她这种小忙的。 她幽怨地望了萧淮笙一眼,轻叹一声。 萧淮笙难得紧张,他第一次两只手无处安放,在司元柔面前局促得像个犯了错的少年。 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两人用过午膳,萧淮笙觉得他得找个机会与司元柔和解,床上的矛盾当然要在床上解决……所以他拍了拍身边的枕头,唤司元柔过来睡午觉。 “我不困,你自己睡吧!”司元柔说完,直接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萧淮笙郁闷地躺下,空旷的床让他尤为凄凉。 萧淮笙还在探究原因,但他真的被困意侵扰得思路不清,意识逐渐模糊。想来是昨夜当真未休息好,他放任困意压倒神智,舒缓身体沉沉睡去。 傍晚司元柔忙完外面账目的事,回来发现萧淮笙还在酣睡。她抿着笑意,看来萧淮笙近日辛苦坏了,一沾枕头就睡不醒,这可不像他了。 对他司元柔生出几分心疼,轻轻抚摸萧淮笙的手,连带着对他昨夜的无礼也不气了。他劳累困顿中无意识干的事,干出什么都有可能。他的辛苦司元柔看在眼里,多体谅他一些也好。 然而刚一触碰萧淮笙的手,她便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冰凉感。萧淮笙中毒体热,他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比司元柔热上些许,此刻竟比司元柔的手还凉了。司元柔心中微紧,又顺着袖子摸了他的胳膊脸颊和脖子,竟然都是凉的……司元柔呼吸急促,当即出去找纪行云。 纪行云来得很快,他帮萧淮笙把脉的同时,司元柔给萧淮笙又加了床被子,担忧地问道:“他为何还不醒……他从来不会午睡这么长的。” “你别担心,待我再查看一番。”纪行云神色疏冷又严肃,他紧闭口舌久久不说一字,嘴上安抚司元柔却没让她多放心一份,反倒更担忧了。 司元柔起初坐在床边等纪行云诊脉的结果,结果久等没有,纪行云要给萧淮笙检查身子她就先起来到了凳子上坐会儿,结果也没有,她记得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萧淮笙的身体虽不太好,但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住很久了,司元柔已经想好要和他这样不好但不太坏的情况一直过下去,为何突然就变了? 方景苏揣着手靠在床柱边上,手里的扇子也不习惯性地甩动,静悄悄地不敢闹出一丝响动惊扰纪行云。 两刻之后,纪行云才问司元柔三日之内都做了何事,吃了何物。司元柔回忆着一一应答,尽量事无巨细,“查出阿笙病了的原因吗?” 纪行云低着头轻摇,“初步推测是又中了新毒,可是毒物如何进入他体内的?” 司元柔瞠目,萧淮笙三日内都闭门不出,在府中修养,而府中一切都会过她的手,萧淮笙的吃穿住行她每一样都把关,丝毫不敢松懈,可萧淮笙竟然在府里中毒了。 她神情惊愕,身体不自觉后退,复冲上前站在萧淮笙床榻一侧看他眉目轻轻皱起,泛着不自然的灰白感,追问道:“毒物来源我会查,阿笙他会有事吗?” 纪行云解释道:“还需再观察。他新中的毒是一种阴损的江湖毒药,专针对身怀武功之人,武功越高中毒越深。” “此毒会令人疲惫不堪,食欲减退,气血亏空致死,且药效极快,通常来不及配齐解药便已经气虚身死。”纪行云执起萧淮笙的手腕撸起袖子指着血脉道:“你们看他的血脉颜色已经非常淡了,这才仅仅片刻的功夫。” “解药用什么?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最快找齐!”方景苏搓手,只要纪行云给他药方他即刻出门。 “别急,解药我有其中若干,但只有一味比较难寻,哪怕药铺的老板都不一定见过此药。”纪行云说出为难之处,“如果京城药铺没有,需得上山现采。” 方景苏不怕累,只怕赶不及,“你只管说。” 纪行云让药童回去取来一本书,指着其中某页道:“此物名紫乌,生于山涧水底,水面和泥沙遮挡导致很难被发现。幸好此时正逢紫乌生长季节,若药铺没有你可去山里水底一试。” 方景苏记下图样,立刻转身就走。 “凶手那里应该也有解药吧?”司元柔根本坐不住,让她空等更是煎熬,“我这就去查!” “先给他喂一些补气血的药。”纪行云已经开了药方让药童去煎,然后随司元柔去检查厨房。 司元柔让厨房家丁都站在院内,并未告知他们所为何事,然后让纪行云去搜他们的房间,一无所获。 纪行云又去厨房逐一检查食材、厨具,连打上来的井水都不放过还是没有可疑之处。 司元柔心愈发沉重,她手藏在袖子中,表面一派威严镇定,震慑家仆,其实没人看到她的手抖个不停。越是没有线索,她心中越不安,生怕萧淮笙就此一睡不起。 两人查了数个时辰,萧淮笙的坐骑、衣服、甚至他的梳子发冠纪行云逐一检查,司元柔也在翻找有没有什么不属于房间内的东西突然被放进来,居然都无所获。 萧淮笙竟然凭空中毒了一般? 司元柔急得红了眼,却发觉纪行云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她心底生出不太好的预感,只听得纪行云忽道:“王妃是与淮笙最亲近的人,若你来下毒,善后之事也非常便捷。” “我不可能害他!”司元柔急着喊出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更加清楚,“我害他做什么,他对我很好,世上再没有比他好的男子了。” 第98章 早已视他为至亲之人 司元柔踉跄两步,被纪行云质疑,心似被钝刀子磨肉般生疼,她忽然意识到被旁人质疑她待萧淮笙的心是如此难以承受的事。 “我与阿笙成婚两载,彼此照拂,早已视他为至亲之人。我日夜忧心他的身体,若他能好起来便是我折寿也愿意……”司元柔行至萧淮笙床侧执起他的手,“只有他好我才安心。” 纪行云并非质疑司元柔与萧淮笙的感情,至少在他看来两人相处融洽,也鲜少闹矛盾,但他很难找到除司元柔之外第二个能下毒不留痕迹的人,“这种毒可以通过饭食茶水吃进腹中,也可由口鼻吸入体内。王妃接触淮笙这些事情最多,我很难不怀疑你。” “不是我……”司元柔否定道。 “我可以信任王妃,但在找出真凶前,王妃还是与淮笙分开较好。”纪行云虽是建议的口吻,但眼神坚定不容商量,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打消疑虑。 司元柔绝对不肯,不是她做的事为何要避嫌,萧淮笙病重至此,她若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床榻,该有多煎熬? 一定有她遗漏的地方,才被旁人钻了空子。 可是毒到底是如何进入萧淮笙身子里的? 司元柔灵光一闪,吃食和茶水是最不可能的,唯有萧淮笙的吸入她不可控,而太子与太子妃到访不久…… 司元柔还记得两人身上的香味,司映洁身上花香浓郁,萧彦身上的味道她从未见过。她急忙将猜测告知纪行云,描述了萧彦身上香气的草药味儿,纪行云果然神色大变。 “你说,太子身上熏了毒香?”纪行云又再次确认,他明明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却还是脑子嗡嗡响。 他又换了种问法,“太子,他竟然谋害亲叔?” 司元柔也觉难以置信,可她正是在萧彦身上闻到了草药味儿,她不可能把司映洁跟萧彦身上的味道搞混。可她也不能理解萧彦害萧淮笙作何,一来他们是亲叔侄,二来萧彦登基少不得萧淮笙帮衬,无论如何萧彦不该暗中对萧淮笙下毒手。 司元柔猜测是否她与司映洁的私怨波及了萧淮笙,是司映洁想借害萧淮笙之事报复她? 纪行云却道:“如果真是太子夫妇做的,太子必然知情。想要衣服上达到毒害近身之人的程度,衣料必然经过长时间熏蒸才能附着足量的毒。太子不知情,不可能穿上味道极大的衣服。” 司元柔忽然伸出袖子,“纪先生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沾味道?” “没有。”纪行云轻嗅司元柔的袖口,“这种毒味道很难留在衣服上,一定是经过处理才能长时间保留在太子的衣物上。而且你已经活动一日,就算轻微附着了一点,此时也早就散了。” “那该如何?”司元柔一看萧淮笙虚弱的样子便不能轻易放过萧彦,“我们趁太子销毁衣物前禀告圣上,让陛下查他的衣物。” “焉知来不来的及?”纪行云算着时间,距离太子夫妇离开已经小半日,“他们烧毁十件衣服也够了。” 司元柔百思不得其解,只觉萧淮笙受了无妄之灾,竟然被他的血亲侄子谋害。司元柔一开始注意到萧彦身上的味道却并未起疑,正是因为萧彦是萧淮笙的亲人,是比她跟萧淮笙还要更近一分的血亲! 她见识过萧彦害她的手段,知晓萧彦对她多有不满,但这都与萧淮笙无关,萧彦他竟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让太医去给太子诊治可好?”司元柔猜测,“那毒太子下在自己身上,他身怀武功肯定不能幸免,必然也是中毒之身。” 司元柔冲至纪行云身前,眼含期盼,“就算他有解药服下,也一定能查出中毒痕迹对不对?一定不会没有异常!”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据了。 纪行云颔首,“若查应该能查出一些参与毒力,可太医如何去东宫查?” 东宫之中萧彦虚弱地躺在榻上,唇色苍白无力却浮现诡异的笑容。他算着时间,不出两日皇叔就该驾鹤西去了,他不用日盼夜盼皇叔寿终正寝,抢回司元柔终于指日可待。 司映洁拖着长长的衣裙款款走来,“殿下,妾身助你一臂之力,还望您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萧彦淡淡瞥她一眼,厌恶地别开脸,“我知道,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司映洁满意一笑,“那妾身便等着了。” 她被萧彦锁在榻上,拘禁于宫室数月才想通,萧彦既然已经知晓真相便不可能与她重修旧好,日后她帮萧彦得到司元柔还会被舍弃,甚至被秋后算账! 司映洁不可谓不惊慌,她想了个主意,帮萧彦早日得到司元柔,以时间作为换取她荣华富贵的筹码。反正她顶替司元柔的初衷正是看中萧彦的身份,看中他能赋予妻子的尊贵才会冒险行事,并非喜爱萧彦。如此,她暴露后还能得到萧彦给的荣华富贵实在划算,而萧彦爱不爱她属实不重要。 无论如何,她都会是萧彦明面上最正统的女人,最尊贵的荣华只能属于她。司元柔来了至多被养在暗处,相当于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外室,哪怕有萧彦的几分真心又如何与她作比? “殿下,您好好休息,妾身告退。”司映洁恢复自由,但识趣地少在萧彦身边出现,不能再激怒萧彦了。 门外,皇后身边的李嬷嬷竟然来了东宫,司映洁心中发紧,上前迎接。 李嬷嬷身后带着一位年纪颇长,头发胡子花白如雪的老先生,司映洁便觉事情不简单。 果然,李嬷嬷开口道:“奴婢见过太子妃,敢问可在房内?” 司映洁犹疑,暂时没答,反问:“嬷嬷来此,可是母后有要事?” “不是大事!”李嬷嬷轻笑一声,她四下看了看周围,道:“进屋去说。” 司映洁将李嬷嬷带到了她自己的寝宫,李嬷嬷路上没问,以为萧彦在司映洁房内,结果到了才发现只有司映洁一人,李嬷嬷疑惑道:“太子殿下不在府里?” “他在忙,暂时不去打扰的好。”司映洁推脱,转移话头到老先生身上,“这位是……” 李嬷嬷赶忙介绍,“这位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张太医,尤擅妇科、宫闱之事。” 司映洁脸色渐冷,李嬷嬷解释道:“皇后娘娘体恤小辈,让太医给几个皇子皇女都诊过脉,当然不能厚此彼薄落下太子和太子妃。正巧太子妃与太子成亲一年多了,皇后娘娘想着你们该有个孩子,她让太医提点你们几句,好子嗣丰盈。” 司映洁的孩子可谓不可说的痛,她前世入宫迟迟和萧彦没有孩子,不知受了多少歧视。萧彦同别的女人子嗣都很顺利,基本上他临幸过的宫里都有一两个皇子皇女,偏偏到了她这,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前世她死前最大的遗憾便是与萧彦没有孩子,她费尽心机筹谋的一切只短暂地享受了不到两年,然后在后宫中不明不白地死了。萧彦的后位定然有其他女子来坐,他的帝位也会给了别的女人之子,左右都和司映洁无关,她落了空。 这世她有提前准备补身子,但奈何还是没动静,幸好萧彦不催她,结果皇后竟然来催了。催有什么用,现在萧彦肯定不跟她生孩子,司映洁也看开了子嗣的事,只要她活着足够尊贵就好。 “嬷嬷,实不相瞒,太子此时还不想有孩子。”司映洁不愿太医诊治,推脱给了萧彦。而且萧彦此刻还在寝宫内躺着,他更不能见太医了。 李嬷嬷惊呼,“我嘞个……奴婢僭越了。” “这不要孩子怎么行?皇后娘娘日日盼着抱皇孙,太子若有子将是陛下的皇长孙呢!”李嬷嬷一拍大腿,痛心疾首,“不要孩子……这……这……”这不是要了命吗? 司映洁为难道:“我也没有办法,已经劝过他了,他不听。他说此时国事为重,他日日忧国忧民,对那事……不太上心。” 李嬷嬷猜明白,如遭雷劈。天知道皇后娘娘在中宫盼皇孙多热切,一直抱不到孙子便责怪司映洁无能,赵丹若也不争气,结果闹了半天是太子自己不行啊! 张太医异常疑惑,真能有男子拒绝那事吗?那八成有点问题,他更得看诊。 “太子妃,此事也关乎国事,还望您劝劝太子,让老朽为您二人诊治。” 司映洁百般推拒,“改日让太子进宫请安时跟母后解释吧,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我做不了主。” 李嬷嬷与张太医还坚持要去,不然回宫无法与皇后交代,司映洁便将他们带到了萧彦的寝宫外。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怕萧彦因毒已经昏迷过去露了破绽给太医,幸好萧彦还有几分气力,骂了句,“滚,本宫想要孩子当然会有,不用你们操心。” 萧彦已经很虚弱,不过他提前服了解药,中的毒已经被缓解了,而他武功不如萧淮笙精进,所以毒在他身上的作用大大折扣,还能撑着不晕,想必皇叔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此药是鞑靼大王子临行前交给他,萧彦很犹豫要不要使用,萧淮笙是他的亲皇叔,是他从小仰望又依赖的人,他实在不能狠下心干出谋害皇叔的事。尽管将药带回东宫也不过放着罢了。 司映洁劝过他后,萧彦才慢慢想通。司映洁说萧淮笙后面几年于大元国事贡献便很少了,有没有萧淮笙辅佐并不重要,即他早死晚死没有区别。而且萧淮笙本就是短命之人,再短几年也无妨,左右萧淮笙自身病情严重,早早解脱未尝不好。 萧彦理智地知晓司映洁一番无情的话都是谬论,但他下意识地听信这种说辞,逐渐感觉害死萧淮笙也不是多么难以执行的事……他甚至想让司元柔早早离开短命丈夫于她也是好事。 他对萧淮笙的亲情没抵过失去司元柔的不甘,才着手实施了下毒。他做之前便没有太大的心里压力,做过之后更不会后悔,反倒有些……兴奋! 司元柔焦急等待宫中消息,一刻都不安稳,知晓人被挡回她才骤然泄力,眼前阵阵发晕。 她也是学了萧彦伤敌一千自顺八百的法子,差人跟皇后透露了她跟萧淮笙两年无子是她不好生的消息,让皇后担忧司映洁是她的姐姐可能也不好生,这才遣太医去了东宫。没能成事想来东宫早有防备,他们行恶事心虚,可不是缩在宫里不肯见太医? 等待期间的焦躁堆砌至顶峰,司元柔烦闷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都翻了。 纪行云劝她,“当务之急将淮笙治好,太子我们日后追责。” “好。”司元柔想想是这个道理,“抓不住证据就算了,明知道是太子做的哪怕不能对簿公堂,我日后也有的是机会寻私仇!” 萧彦欠他们的,司元柔何时以何种方式讨要都是应该的! 纪行云又送来一碗汤药,“不知小苏何时能回,先用药吊着淮笙吧。” 司元柔接过药碗去喂萧淮笙,他虚弱的昏睡却一点都不配合,司元柔用力掰他的嘴也很难撬开他的牙关。 纪行云来帮忙,两人才挤出一条缝隙,司元柔急忙喂了一勺汤药,萧淮笙又闭上唇瓣将汤匙挡住,脸一歪褐色药汁全撒在枕头上。 司元柔急坏了,不急他弄脏床榻,而是怕他喝不下救命药。司元柔与纪行云又试了几次,好不容易喂进去一勺子却等不到萧淮笙吞咽,只在口中含着也无用。 “怎么办?”司元柔问纪行云,“能不能用管子直接喂到他嗓子,让药流下去。” “不可,会呛着。”纪行云当即阻止,“尤其是淮笙现在昏迷,他呛着很难咳出来,或许会堵塞气道。” 司元柔陷入深深的无力,萧淮笙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越来越凉了,不需纪行云明说,她也知晓萧淮笙恐怕很难撑得长久。 她捧着萧淮笙的手,脸也贴上去,像萧淮笙无数个夜里帮司元柔暖身子一样去温暖他,她想将他的身子暖热,愿意将身上所有的热意都传给他却不得其法,一切都是徒劳。 纪行云叹道:“没想到淮笙这么难喂药,寻常人只要掰开嘴一点点喂多少能喝下去管点儿用,淮笙他戒备心太重了。” 司元柔想萧淮笙对她的防备应该不会太高,毕竟他们同床共枕两年了,萧淮笙早该习惯她的存在……和触碰。 她含了一口苦涩的药,忍下口中浓重的药味儿,轻轻覆上萧淮笙的唇瓣。 纪行云无声地张大了嘴,眼睛睁得极为圆润,还凑近了两分去看。 第99章 再亲深一些 司元柔紧紧贴上萧淮笙的唇瓣还不够,萧淮笙唇瓣闭合,她喂不进去。她犹豫一瞬,亲都亲了,再多亲密一些也正常,况且她不是占萧淮笙便宜,只一心想救他,不能有糟糕的念头。 她轻轻合上眼,与萧淮笙的脸庞贴得太近她不敢多看,凭着触感用舌尖顶开他的唇,将苦得她皱眉的汤药都渡给萧淮笙。然而她的确喂到萧淮笙口中了,他还是没有自己吞咽,药汁蓄在口中,他的唇轻微闭合就足以药汁溢出,从他的唇角流出一道褐色痕迹,急坏司元柔。 “你可以再往深处亲一些。” 耳畔一道男声响起,惊得司元柔一哆嗦,霎时耳朵跟红了。她竟然忘了纪行云还在身边,当着纪行云的面亲了萧淮笙……她可以找个地缝钻一钻了。 “咳……”纪行云也很不好意思,他一不留神就被司元柔吸引了去,盯着人家夫妻俩亲近移不开眼,真是罪过。但他并非故意,也是一心想让萧淮笙服药而已,不然他肯定早回避开了。 纪行云硬着头皮指导,“你可以碰淮笙的舌尖和其他地方,刺激他无意识地吞咽。” 司元柔脸烫得如炙烤过熏蒸过一般,她脑子也热得发晕。贴了萧淮笙的唇瓣还不够,她还要更深地吻他,她纠结几个呼吸后认真又严肃地约束纪行云,“如果阿笙醒了,这一切都不准告诉他!” 纪行云稍微一想便心中坏笑起来,要让萧淮笙知道了他定然高兴得飘飘然,但偏偏就不让他知道,让他日日跟司元柔亲昵毫不顾戳了旁人的心,就他一人有妻子还不收敛一些! “行,我必然一个字不会透露!” 纪行云保证后司元柔稍稍放心,他是医者口风严谨,不让萧淮笙知道一定能让萧淮笙连一丝痕迹都猜不着,司元柔这才少了心理负担。 萧淮笙人睡着,司元柔更放心大胆地吻了上去,摸索着碰到他的深处轻轻点触,她起初不得章法,因为从来没亲过人全凭道听途说的经验来实施,再往深了吻那便连经验都没有了,胡乱动作一气才摸着门道。 在她坚持不懈的作弄下,萧淮笙沉睡中闷哼着皱眉,两口将药咽了下去。司元柔大为惊喜,继续喂给萧淮笙药喝。 纪行云心里酸溜溜的,有如此体贴的妻子照顾萧淮笙,算是上天对他的补偿吧。 他瞥见司元柔只要离开萧淮笙的唇瓣,萧淮笙的眉头就皱得特别深,心中冷哼一声萧淮笙还不高兴上了,等萧淮笙醒了忘得一干二净哭都没地方哭! 司元柔顺利喂药后,纪行云便放心地别开脸不看了,看人夫妻事不光不道德,还很折磨他! 司元柔数不清亲了萧淮笙多少次才将一碗药喂完,反正在两位数了。她第一次亲萧淮笙,竟然亲得这么猛,结束时嘴都麻木没甚知觉了。 她离开的一瞬,萧淮笙格外不安,在枕头上震颤着眼皮,头左右偏移但醒不过来。司元柔轻轻拍着他的胸口,自上而下帮他顺气才稍好一些。 萧淮笙的气色不能看出明显好转,纪行云把脉后才告诉司元柔情况稍微好一些了,但也只是一点点,要想转危为安还需解药。 “如果小苏还不回来,家丁也没买到解药,我闯东宫也要从太子手中抢来解药。”司元柔想大不了硬闯抓了萧彦送到圣上面前,就算萧彦辩解还能掩盖一切痕迹不成? “若真是太子存心害淮笙,可能已经销毁解药了。”纪行云不得已说出最坏的猜想,他猜司元柔一定也能预料到,只是不愿意承认和接受。 “他心虚,躲在东宫不敢见人,身边也不会留下解药,反倒引人起疑……”司元柔无力地跌坐在床榻边,望向萧淮笙的脸庞。 她已经很久没在萧淮笙脸上见过易碎感了,只有在她刚刚嫁入王府时萧淮笙身体特别差的情况下才见过他面白如纸的模样。她辛辛苦苦照顾萧淮笙两年,给他做肉吃,哄他度过每一次难捱的毒发才把萧淮笙养得身体好转,这一瞬全打了水漂。 “阿笙……”司元柔指尖虚虚浮在萧淮笙脸颊一侧,迟迟不敢落下怕碰坏了他。他唯有唇瓣勉强红润一些,司元柔却知那不是他正常的红润,该是被她给啃咬磨得肿了。 司元柔忽然下了决心,问纪行云,“纪先生有没有治猝死的药?” 纪行云愣了一瞬,“有……但你拿来干什么?” “我祖母年纪大,操持将军府几十年,积劳成疾。我想备一些药给祖母送去。”司元柔不假思索地应答,糊弄纪行云,实则她要用在皇帝身上。 她的祖母并未积劳成疾,今上才是,皇帝是在处理朝政的某一个深夜突然不省人事的,守夜奉茶的公公才一刻钟没进御书房看,皇帝便救不回来了。 前世谁也没料到平日看起来身体还算康健的陛下走得如此仓促,就连萧彦自己也以为陛下还能在位许多年,他这个太子可慢慢成长培养势力。结果一片慌乱中萧彦忍痛登基,接手了大元,大约就在一个月后。 司元柔脸色淡漠,手捏着萧淮笙的衣袖紧紧不松。她不会让萧彦登基了,至少不会如此早就登基。曾经她觉萧彦德不配位,但皇帝认准了萧彦她不该多管皇家事,左右萧彦不来招惹她便随意了。 她也从未想过要救皇帝,改了帝王寿数。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她重生而来冒昧地改了自己的未来已经很离谱,她不该再去动别人的命尤其是坐在高位上的帝王。 但司元柔无论如何不肯让萧彦坐那个位子,他是太子尚且干出阴损之事直取萧淮笙性命,等他登基为帝哪还有萧淮笙生还的机会。 哪怕用她自己的寿数抵给当今圣上,司元柔也愿意去做。 纪行云摸出一瓶药交给司元柔,“此药起效快,只要三粒在病人快昏厥或者刚刚昏厥不久后服下,就有八成可能将人救回来。” 司元柔打开瓶子先被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上头,瞬间耳聪目明了几分,然后才看到瓶中一粒粒莹润的乳黄色药丸,像黄玉又像琥珀,一眼便知不是俗物。 道谢后,司元柔收下药瓶。 片刻后司元柔又如法炮制给萧淮笙喂了药,她自己的嘴更麻了,而萧淮笙的唇更红了,纪行云的心更不是味儿了。 所以方景苏回来的一瞬,所有人都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方景苏灰头土脸,下身裤腿看得出沾过泥的痕迹,他肯定下过河去找了紫乌。 “干什么?”方景苏肩上压着根树枝,背上扛着一个布袋,一脸茫然无措。瞬间他意识到什么,“我……我回来晚了……” 他回来时没见王府门口挂着白布,难道是他走得快没注意到? “师兄……”方景苏走近床边,心中悲苦难言,却见萧淮笙鼻翼翕动,尚有气息,好好睡着。 他不光睡得好,嘴巴还红润泛着光泽,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抹了蜜,哪像撑不住的样子。 方景苏一撂挑子,气道:“耍我?”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谁知道你想了什么?”纪行云弯腰捡起袋子,如愿在里面找到几根紫乌,“你挖到这么多?” 方景苏“嗯”一声,“刚开始不好找,水下根本看不清,只能我进去手摸,将抓到的东西全□□看看。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那块儿竟然连着根长了一片,我全带回来了。” 司元柔欣喜道:“老天要救阿笙,真好!” 这当然好,纪行云和方景苏嘴上不说,心中已然安稳多了。纪行云去制解药,方景苏才得了空问问萧淮笙怎么回事。 方景苏听过后也很震惊,“竟然是太子?” “嗤,平时看太子殿下仁义礼孝,对着师兄一口一个皇叔叫得热切。”方景苏冷哼一声怒而拍案,“想不到下起黑手一点儿不拖拉,不愧是他们萧家人!” “可是为什么呢?”方景苏扇子抵在下巴做思忖状,司元柔暗想八成被她牵连到。 方景苏忽然一拍手心,“以前太子弱小,需得仰仗师兄教导帮扶。现在太子逐渐长成,开始培植势力清扫障碍,师兄首当其冲。” “真是个白眼狼,用师兄的时候不说感谢,嫌师兄碍事当即就要除掉。”方景苏骂了一句,对皇室的好感降到极低。如果萧淮笙不是他的师兄,他一介平民百姓,一辈子不会跟皇家人接触。 司元柔没想过这个原因,因为前世萧彦登基后对萧淮笙很优待,萧彦并未因忌惮萧淮笙而下黑手,但方景苏提醒了她萧淮笙早跟前世不同了。因为她嫁过来照顾,萧淮笙身体有了起色,参与更多政事,抢了原本属于萧彦的诸多功劳,即萧淮笙盖过了太子锋芒。 萧淮笙应该从未肖想过皇位,但就他的身体来说便跟皇位无缘了,萧淮笙只想屈居后方守护大元罢了。可即便如此萧彦仍不肯容人,如此德行的太子,怎堪日后为帝? 第100章 被亲醒了 于公于私,萧淮笙与萧彦都再难和睦相处,他们叔侄原本的真情实意逐渐变为虚情假意,如今连面上的皮都要撕破了。司元柔轻缓地抚上萧淮笙的脸颊,帮他整理鬓角碎发,然后紧紧捏住拳。 司元柔一直试图避让萧彦,跟萧彦牵扯上关系给她带来太多不幸了,若非萧彦主动凑上来挑衅她,她连骂萧彦几句也不想动嘴。可千不该万不该,萧彦动了萧淮笙。 她私下里愿意忘记前世,不跟萧彦和司映洁有过多牵扯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追究乃她自己的宽宏大量,却不可因此委屈了萧淮笙。萧彦不冲着她来,瞄准萧淮笙下手已经令司元柔很愧疚了,难道要让萧淮笙忍气吞声? 没一会儿,纪行云送来解药,司元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被熏红了脸。此时房内除了已经见过她喂药的纪行云,还有一无所知的方景苏……她亲萧淮笙怎能被这么多人看着! 方景苏见司元柔拿过药就不动了,“小嫂子不会喂?我来!” “不不不!”司元柔连连摆手拒绝,无情道:“你更不会!” “这有什么难的?”方景苏顺势拿着勺子就往萧淮笙嘴里送,第一下没喂进去,他又用勺子去撬,看得司元柔自己的唇齿也隐隐作痛,阻止道:“够了,他还虚着不能这么粗暴。” 方景苏还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问道:“不用力怎么喂下去?他这般被喂药难受,不喝药也是难受!难不成指望谁一小口一小口地哄着他喝……” 霎时,方景苏声音一顿,他意识到了萧淮笙还真有人哄着喂,心如刀割!纪行云拐着方景苏的肩膀将他带出门外,告诫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1]” 如此方景苏更好奇了,司元柔哄萧淮笙,萧淮笙昏睡中能听得见?如果听不见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口。方景苏的脑袋往后转,不停地张望,纪行云带上房门也没让他死心。 纪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早日娶妻就懂了。” “你不是也没娶?”方景苏一把甩开纪行云的手。 司元柔再亲萧淮笙已经轻车熟路,喂他喝药简直像给他灌了杯茶一样简单。她将药碗送出去时,接收到纪行云钦佩的眼神不自觉躲闪。她从来没亲过男子,两辈子第一次亲人就是萧淮笙。而她不亲也罢,这一两日时间亲萧淮笙的次数竟然快破百了。 司元柔暗想萧淮笙已经预支了他未来一年的吻,以后都没有了! 她又回到床边帮萧淮笙换下沾染药渍的枕巾,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萧淮笙清清嗓子后睁开了眼。司元柔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圆润清亮的眸子与萧淮笙稍显棱角的眼眸对视,这一瞬间司元柔想世界都值得了! “你……你醒了。”司元柔帮萧淮笙按按被子,顺势将欲起身的萧淮笙给压回去,“别动,我找纪先生给你看看。” 司元柔才刚刚送出去药碗没多久,萧淮笙竟然醒了,她惊叹纪行云的医术登峰造极,纪行云却心中发虚,他的药应该没有这么快见效。 但他还是维持沉稳的医者形象给萧淮笙诊脉,果然他的脉象还未有明显起色,不是药起了作用,那便是……被喂药弄醒了。 纪行云嘴上嘱咐萧淮笙注意身体,已经服下解药应该过一会儿就好转了,眼神却不自觉带上几分嫌弃……被亲了倒是知道醒了。 萧淮笙拧眉,身体麻木无力,尤其内里还有阵阵难捱的酥麻感。他平躺在榻上,“我……” 他又觉难以启齿,说不出口。睡梦中他只觉疲乏想多休息一会儿,后来居然做起来离谱的春梦!春梦若一次就罢了,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想来也正常,但印象中他感到不只一次,梦中的人也不是他自己一个。 他眼神飘忽,瞄向司元柔又瞬间收回,脸色不自觉沉下,唾弃自己内心不检点! 司元柔以为萧淮笙还难受,往他身侧坐得更近一些,摸着他温热的额头关心他,“你再多躺一会儿,先别动。” 萧淮笙脸上挂不住,只能应下后翻了个身面朝里,不敢正视司元柔。 司元柔指尖轻颤,抿唇笑不出来,萧淮笙醒来还是如此冷淡,她忍下心中落寞,转移话题对萧淮笙讲道:“你中毒了,身子还难受吗?” 萧淮笙先前不知他中毒,醒来后隐隐感觉身体不对劲儿,而且司元柔和方景苏都很担忧,纪行云给他诊脉便知事情不简单,此时被司元柔点破并不意外。 “是太子吧?”萧淮笙沉声答道,伴随着不宜察觉的冷哼。 司元柔震惊于萧淮笙什么都清楚,他早知晓萧彦和她的旧怨,也早猜到了萧彦会对他下手,只是没有告诉她。 她更加自责了,“阿笙,你想吃东西吗?” 她给萧淮笙做些吃的补偿,聊表心意好了。 萧淮笙淡淡道:“不用。” 实则他身体处于麻痒和不可描述的情动中,一下床他就无所遁形了。 司元柔更失落了。 萧淮笙微微调整姿势,换了个方向躺,叮嘱道:“此事不宜声张,我自会解决。” 司元柔问道:“告诉陛下不好吗?” “不用了,皇上是我的兄长,也是太子的亲父。”萧淮笙难得和缓语调,“别让他知道了。” 皇家手足情难得,皇帝算是对萧淮笙为数不多和善的兄长了,让他知道除了为难,他很难去决断,但萧彦的错萧淮笙不会轻饶。 方景苏还是不甘心,总觉太便宜萧彦了。谋害长辈这说出去多大的罪名,必然是刻在萧彦身上洗不掉的污点,足以危及他的太子之位。就算不告诉皇帝,他们这边总要抓住点儿证据充当把柄,让萧彦日后有所忌讳。 偏偏东宫此时如铜墙铁壁入不得,方景苏想他可以悄声潜入东宫甚至摸进萧彦寝殿,但他这样做的一切所见所闻都不能作为证据,来路不光明正大反被认作诬陷。 忽然方景苏一拍手,他知道去找谁了,“我再出门一趟。” 他走路像风一样眨眼不见了,纪行云也觉他不能再多看这对夫妻了,一本正经道:“淮笙好好静养,如果火气大别忍着。” 说完,他不等萧淮笙反应,提着药箱就坏笑着走出院子。 萧淮笙刻意隐藏之事被纪行云这个没良心的说破,气得心气儿不顺!但他更多的是无法面对司元柔,“咳,我没有上火……可能屋里地龙烧得旺罢了。” 他语无伦次说着辩解的话,反正坚决不承认!被子下的腿微动,成功隐蔽异常。 而司元柔一开始没多想,当萧淮笙昏迷中喝水少才火气旺,给他倒水时才意识到火气旺可能是另一种意思! 所以……所以萧淮笙对她是有反应的吗? “那个……我睡着时……”萧淮笙轻轻抚动唇瓣,他方才一瞬间觉得梦或许不全然是梦,他唇上残留的感觉明明很真实,真实到他想不出理由否认。 尽管他没亲吻过谁,但唇有没有被碰过他多少有感觉。 他一出声,司元柔手险些打翻茶盏,茶杯歪斜热烫的茶水溅在桌上,萧淮笙急忙问她烫着了没? 司元柔拖长音调否认了,又道:“无事。我重新给你倒一杯水。” 萧淮笙又问:“我睡着时有没有说奇怪的话,或者干异常的事。” 司元柔内心犯难,萧淮笙怎么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让这件事被忽略掉不好吗? “没有,你睡得很安稳。”司元柔浅笑着回应,将茶盏放在萧淮笙床头。 “那有没有人碰了我?”萧淮笙还不死心地追问。 司元柔眼神躲闪,“我给你喂药,简单擦洗了身子,旁的没了。” 萧淮笙见司元柔笑得明媚又纯粹,心中更加过意不去。她是如此干净的女子,他怎能卑劣地在梦中对她…… 他懊恼地转过头,“我的嘴不太舒服。” 司元柔想她果然亲得太狠了,萧淮笙唇瓣微肿未消,被他察觉了。但司元柔稳住不慌,淡定道:“可能是我给你喂药时没注意,烫着你了。” 竟然是被烫过的感觉吗?萧淮笙感受唇上微微肿胀的异样感,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那他梦中唇瓣被一次次划过的感觉其实是勺子?闹了半天,他对着一柄勺子坐了春梦? 萧淮笙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哪怕这种私事不声张,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也觉他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还不如让萧彦毒死他一了百了。 察觉萧淮笙迟迟没动静,司元柔戳了下他的胳膊,道:“水不烫了,你起来喝吧。” 萧淮笙哪还有心思喝水,他想洗个冷水浴。他摇了摇头,改为闭目仰躺。 司元柔又问,“那你再睡一会儿,我给你做点吃的等你醒来用。” “我睡不着。”萧淮笙身体的火未熄,他再睡觉想着勺子做春梦就自裁。 司元柔默了默,忽觉萧淮笙好难伺候,这是病人脾气上来了?她想丢下萧淮笙不管,他爱怎么着就随他去,但萧淮笙因她至此,司元柔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于是她耐着性子问道:“那你想抱我吗?” 萧淮笙骤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听到了什么,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起来。 第101章 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司元柔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萧淮笙回应,只一双眼睛如见什么惊世骇俗之物般望着她,她当即心中那股勇气散得一干二净,扭脸就走。 萧淮笙对她如此淡漠,她做什么要上赶着哄他? “回来。”萧淮笙尚未从震撼的喜悦中回神,一眨眼司元柔就恼了,他不是故意的,纯属太过意外。 结果司元柔根本不停,置若罔闻接着离去,萧淮笙又连着唤了她两声都无用,撑着身子要下床,然而他体虚未恢复,乍一起来身子歪斜,险些摔到床下。 司元柔刚一闻声就跑回去查看,不禁对萧淮笙心软了。罢了,她对着一个病人置气作何,“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这么大一个男人,起身还不如三岁小儿稳当。”司元柔嘴上数落萧淮笙,心里却很担忧他的身体,将萧淮笙扶回去躺好。 “王妃说得对!”萧淮笙被训不光没一点不悦,看到司元柔眼底藏不住的担忧还很满足。 司元柔叹一口气,嘱咐道:“你再歇一会儿,不要乱动了。” 她说完便走,才刚转过半个身子却被萧淮笙一把拽向床,她没有任何着力点,无法反抗萧淮笙的力道整个人撞入他怀里,吓得司元柔生怕碰伤了他,“你胡闹!” “王妃才刚问我要不要抱,这就反悔了?”萧淮笙拘住司元柔的腰,不容她挣脱,还将她往胸前压得更紧一些。 司元柔脸埋在他的怀里,蓬松的发丝蹭在萧淮笙唇上,他又有春梦中的错觉了,好不容易平息的火又瞬间冒出。 “唔……什么东西硌我?”司元柔放弃挣扎,愿意陪萧淮笙歇一会儿,等他情况稳定了再走,然而腿刚一跨过他的身上便感到一处硬物抵在她柔软的腿上,“你在被子里放东西了?” 她一脸疑惑,只是单纯地发问便让萧淮笙说不出话,她的懵懂无知,萧淮笙连对她有一分邪念都是玷污。 萧淮笙艰涩地回应,“我……也不知道!哪有东西?你再看看肯定没了!” 想不出合理的谎言,直接不承认就好!萧淮笙心中瞬间自在了,用尽全身力气将火气压下,让那处不和谐的变得和谐,“毁尸灭迹”后,他大方地让司元柔检查,还掀开被子给她看,“你感觉错了,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压着被子角了?” 司元柔沉默不语,眼含探究。那肯定不是被子角的触感,她如何连这点东西也分不清,萧淮笙越是遮掩,越惹她生疑。忽然,司元柔顿悟了,萧淮笙方才……方才…… 司元柔无声地长大了嘴,半掩着口发不出声音,一脸震撼地抬手指着萧淮笙腰间,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床下爬。 萧淮笙掩饰中的坦然渐渐崩裂,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尴尬……她好像猜到了,她真的知道了? “你听我解释!”萧淮笙想与其藏着掖着亵渎司元柔,不如光明正大告诉她好了。他们是正常夫妻,这种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然而司元柔瞬间又变了脸,从一脸震惊到带着三分怜悯,看向萧淮笙的眼神全是同情。萧淮笙身体本就不好,被萧彦下毒想必伤得更重,男人那处不行想来可以理解,尽管她才刚碰到就没了实在太……咳,太可怜了! 这不得在男人中排倒数第一? 萧淮笙电光石火间,仿佛与司元柔心意相通,看破她眼底深处的想法,一股气直上心头。 “你为何知道这些?”萧淮笙的认知中司元柔不该懂这么多,她从哪里知道的或者谁教她的? 司元柔则比萧淮笙从容多了,只有一丝丝难为情,反正不行的又不是她,“书里看来的,还有听说的。” 萧淮笙追问:“什么书?什么人?” “那可多了去了!”司元柔摆手一笑,答过就要跑,却被萧淮笙捉住不松。 萧淮笙的脸黑如砚台,一把将司元柔扯入怀里逼问,“是不是太子?” “你在想什么?”司元柔捶了他肩膀一拳,萧淮笙莫不是怀疑她还跟萧彦有牵连,“跟他没关系。” 想了想司元柔又补充,“没有直接关系。” 这般描补更让萧淮笙心头发堵,他恨自己遇见司元柔晚……不,他遇见得很早,只是两人没在合适的年纪时更早遇到。 他遇见了幼年的司元柔,万万不可能喜欢一个小豆丁,而萧彦比他幸运遇到了青春年少的她。若换成萧淮笙遇见十二三岁的司元柔,未尝不会生出情愫,甚至很大可能会为她折服,但世上没有这样多如果。 “以前的事我不管。”萧淮笙低声呢喃一句,随后加重语音强调,“但你以后只能有我。” 司元柔无奈地望他一眼,含水的眸子波光楚楚,“嗯,答应你了。” 她哪里还有别人,只有萧淮笙了啊! 言罢她低下头,抿嘴偷笑起来。萧淮笙对她有诚实的身体反应,那他的冷静淡漠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吧?曾经司元柔不确定萧淮笙的心意,被他冷淡的反应弄得不高兴,如今知晓真相再回想来看只想笑他。 她一不小心笑出声了,萧淮笙心中警铃大作,他猜司元柔一定胡思乱想了他不好的事情。 萧淮笙认真严肃,“我有必要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她的笑声,太让萧淮笙屈辱了。 司元柔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宽心,“不要逞能,好好休息才最重要。” “我不是逞能……” “好了!”司元柔一指抵在萧淮笙唇上,“我不在意那种事,你就是永远这个样子我也不会介意,更不会跟外人说。” 她和萧淮笙现在的相处状态已经很舒服了,两人彼此照映早已相互适应,成为彼此的习惯,变为了各自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司元柔真的不看重。有了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觉遗憾。 萧淮笙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有口难辩,他快冤死了,“我后面问问纪行云,看看和你……该主意什么。” 然后把司元柔拆吃入腹! “你别……”司元柔脸颊绯红,说出的话更让萧淮笙恼了,“你不要偷偷去找纪先生拿药……” 萧淮笙一把捂上了司元柔的嘴,不能再听她瞎猜了,他没被萧彦毒死也快被她给气死了。 她怎么懂得一点不比他少,萧淮笙想想以后的某一夜竟无比期待了。 方景苏没去东宫,偷偷潜入了萧楚的寝宫。 萧楚的房间忽然闪过一个淡茶色的身影,她差点惊呼出来,方景苏急忙凑到她面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萧楚无声点点头,请方景苏到内室坐下,让外面的宫女都不准进来,问道:“你来看我?” 鞑靼的人已经走了,方先生居然还惦记着她吗? 方景苏无情地否认,“在下前来,想请公主帮一个小忙。” 萧楚有些失落,头不自觉低垂下来,“哦,方先生请讲。” 方景苏曾帮过她大忙,虽然两人最后没成,但方先生有那份心意已经够好了,萧楚不会拒绝方景苏的请求,仅心中稍微不是滋味,方先生若没有遇到麻烦找她,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 “请公主尽快去探望太子殿下,一定要见着人。”方景苏推测萧彦一定不会拒见萧楚,万一被太子妃挡了,她的身份硬闯也无事,“请公主陪太子一会儿,将他的情况记在心中。” 萧楚紧张问道:“皇兄有何不妥?” 方景苏犹豫一瞬,没把萧彦的手段告诉萧楚,私心上他不想萧楚知道这些,“没事,你只管去看看太子殿下就好,做妹妹的想看看兄长谁也拦不住你。你看完之后,不必将看到的告诉我,只愿日后若需要公主告知时,公主能无所隐瞒。” 一定是有事瞒着她,萧楚再傻也能感觉出不对,更何况她并不傻,方景苏不是一个很会说谎的人,他故意回避就是异常。不过萧楚于情面上不拒绝方景苏,于事情本身更找不到理由反驳,“刚好我许久没去东宫了,该看看皇兄和皇嫂们,多谢方先生提醒。” 方景苏抱拳致谢,“有劳公主了。” 他起身离开前,提醒萧楚把桌上他那份茶水收了,别让人看见。萧楚趁机喊住他,问:“听说你最近正相看姑娘?” 萧楚微微咬住唇瓣,她知道不咬住就会控制不住鼓起来,让方先生看了她的失态。 “是啊!”方景苏笑道:“公主消息真灵,在下才开始相看就知道了。” 萧楚定然关注他了。 “我……”萧楚不甚在意道:“听进宫的官家夫人随口一说,我刚好在母后身边听到了。” “哦……”方景苏没戳穿萧楚的谎言,他看的姑娘都是平民百姓家,跟官眷八竿子打不着,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民,他有何德何能引起那些高贵的夫人们关注,难道想把女儿许给他不成? “公主,在下已经挑好人选,不日就要去下聘,这就回去准备了。”方景苏摇摇扇子,“公主之前也有夫婿人选吧,太子给你挑的那个叫什么……贵?” 萧楚提醒道:“谈永贵。” “对!”方景苏稍一拱手,“在下祝贺公主了。” 他最后提醒一句麻烦萧楚别忘了他的小忙就眨眼消失了,快得萧楚来不及留住他。 萧楚静默地收起来他的茶水,他一口没饮,就像从未来过。 方景苏翻出皇宫,心跳仍难平静,他与萧楚的身份差距悬殊,他的师兄被萧楚的兄长谋害,这都让他不能毫无顾虑地接受萧楚。当断则断,此事一了,以后都不再见她了。 第102章 旧怨 萧淮笙解毒后修养了两日便无甚大碍,他趁着虚弱时让司元柔给他变着花做饭菜,司元柔任他提各种要求,此时他一好,司元柔就不惯着他了,隔三差五才给他做一样,萧淮笙身体好转却觉遗憾了。 不过萧淮笙有更期待之事了,他对司元柔的反应,她并不反感,是否说明司元柔对他也有几分愿意接受的意味,他该跟司元柔“证明”他自己,洗刷在司元柔心中留下的屈辱印象。 萧淮笙先问了纪行云注意事项,纪行云还是叮嘱他要节制,其次万万不可搞出人命,萧淮笙又做了许多功课,决定当晚拉着司元柔试一次,他保证只有一次。 萧淮笙先礼貌地征求了司元柔的意见,“我们成婚两年了,你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没干?” “唔……忘了就忘了吧。”司元柔像没听懂,往床上一趟兀自闭眼。 萧淮笙被她噎住,不问她了,将她揽进怀里解腰带。他还没解开司元柔腰上复杂的结,便被司元柔按住手道:“你才刚好……” 这是不愿意了,萧淮笙不悦地停手,司元柔哄他高兴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他一好就翻脸不认人。 “我最起码一次没问题!”萧淮笙在司元柔耳边咬牙,说完贴上她的耳朵轻轻刮弄。 司元柔耳鬓发痒,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睫轻颤,“你别乱来了,身体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你没好全呢。” 她刚说完,往床里侧翻身,用被子蒙上头不理萧淮笙了。 萧淮笙坐在她背后,长发披散,松垮的衣襟挂在身上显出从容慵懒的淡然,领口在动作间稍微敞开,露出冷白但结实的胸膛。他今日刻意沐浴久了一些,将自己打理得规整,结果司元柔连看都不怎么看他。 他沉默中郁闷了一会儿,刚要去抓司元柔的被子把她剥出来,却见被子边缘在抖动,是司元柔的身子发抖了,他不禁停手。 身体前倾,他从上方看到司元柔的眼睫也颤个不停,他从司元柔侧面看,看得格外清楚。 她在害怕? 萧淮笙暗笑司元柔嘴上逞强,说话无所顾忌不会害羞,真到了这时候还不是团成一团不敢见人。 他再去抓司元柔的被子,扯了两下没翻得动她,竟是司元柔死死攥住了床头的柱子。司元柔在被子中瓮声瓮气,“不要。” 她就这么不愿意,萧淮笙心头的兴奋如被冷水浇熄,剩的不足一半。冷静下来,萧淮笙琢磨司元柔是由于害怕而不愿意,还是因不够喜欢他才拒绝?前者萧淮笙还能体贴她,让司元柔慢慢地肯接受,后者他就不确定了。 她并没有承认过喜欢他吧?只是没有拒绝他的心意。 萧淮笙纠结一会儿,不愿强迫她也是不敢强迫她,此事说来他也不急,强来必然适得其反惹司元柔厌烦。他都抱着司元柔睡了两年,尽心尽力给她暖手暖脚,没生过歪心思,再多忍一忍又有何难。萧淮笙拍拍她的背,“不闹你了,休息吧。不准蒙着脸。” 司元柔没有反应,萧淮笙熄了灯她才冒出头,脸颊泛红微微喘息。她除了担心萧淮笙的身体,怕他行事伤身外,自己也很怕。前世她没跟萧彦圆过房,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被萧彦碰过的女人第二日来请安时,一个个像去了半条命似的,要死不活,司元柔渐渐恐惧起来,且日积月累,对萧彦的冷落还觉庆幸。 萧彦尚且那样,萧淮笙比萧彦的身材还要挺拔,精壮,就算他病着也不容小觑,司元柔很担忧她的小身板。 幸好萧淮笙没有强逼她,司元柔安心地睡了。 从前对司元柔没有怀揣不可告人的心思,萧淮笙每个清晨醒来都能陪司元柔多躺一会儿,现在不行了,他克制地隐忍已属不易,绝不能再为难自己,于是他一大早醒来便去练练拳脚,正好泄了身上的力气。 司元柔却看萧淮笙更可怖了,他动作生风带着虚影,若她近身站在萧淮笙面前,只有被摧残的份。 以前敢对萧淮笙嘴上怼两句,不过是司元柔仗着萧淮笙虚罢了,她刚嫁入府里和萧彦毒害他时,他的身体都非常虚弱,司元柔明知他干不了什么才敢肆无忌惮,此时只想努力避开这个话题。 还好萧淮笙不知道她喂药的事情,不然萧淮笙肯定不忍了。 萧淮笙练过几套拳法,眼神中神采飞扬,精气神都不错,司元柔想着她该出府去店里看看,避避萧淮笙藏不住想吃她的心思。 结果她还没收拾好出府,萧淮笙被召入宫中。司元柔感叹皇帝真如及时雨,她感谢皇帝,喊住萧淮笙交给他一瓶药,托他一并送给皇帝。 司元柔解释道:“这是我问纪先生要的专治突发急症的药,打算给祖母用的,她年纪大了身边常备着应急,以防万一。我看陛下的身体似有隐疾,阿笙可给陛下也带去一份。” 萧淮笙知晓皇帝身体亏空一事,皇帝曾多次在他面前忍不住咳出血,太医医治不好,说人年岁大了再加上劳累自然会有久病,但此事事关国体,上上下下瞒得很死,只有萧淮笙跟几个太医知道,皇后跟太子都不一定清楚,司元柔竟然知道。 “陛下脸色差,跟我祖母的面色很像,我猜的。”司元柔含糊地应付,“我只是觉得陛下待我们不薄,又是你在意的兄长,想着顺带送一份。” 萧淮笙又掂着瓶子看一会儿,司元柔保证里面的药没问题,“纪先生给的,你可以去问问他。送到陛下那让太医查看也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怀疑你。”萧淮笙解释一句后选择信她,以司元柔的品行她不会做坏事,“一定带到。” 司元柔欣喜地送萧淮笙出门,只要皇帝能在发病时及时服下此药,应该还有一线生机,再在皇位上坚持几年,让萧彦不要这么快上位。萧淮笙跟萧彦不会和睦,她为了萧淮笙也得拖着皇帝的命。 她在府中翻看账本,午膳前萧淮笙回来了,他眼中情绪不太好,司元柔霎时紧张起来,“又有难事找你了?” 不应该啊,司元柔记得大元送走鞑靼后暂时没有大灾大难,平平顺顺过了一年,次年还能跟南元建交,恢复友好,让分隔已久的两地百姓来往。一切都是向好发展,所以司元柔不再费劲心力操心家国大事,只顾着萧淮笙的身体了。 难道她改变了某些事件,牵扯出了前世未有之事? 萧淮笙印证了她的猜想,淡淡道:“太上皇整寿,古稀之年,皇兄想让我去家宴。” 太上皇,萧淮笙幽居深宫的父亲,竟然已至古稀了。司元柔震撼于这对父子的年龄差,太上皇能生出萧淮笙真是不容易,想来是很疼作为小儿子的他,只是不知为何父子闹矛盾了。 司元柔想前世萧淮笙有没有去,但发觉前世根本没有家宴这一说,皇帝举国力给太上皇办了盛大的寿宴,古稀的帝王实在少见,乃大元第一位,上一个能活到这岁数的得追溯两朝前。 那时萧淮笙缠绵病榻,说去不了。太上皇过了一个极为隆重的寿宴,但眼含失望早早离场,并不高兴。 如今想来,当时萧淮笙应该不愿去,借病推脱。 司元柔有种切身体会萧淮笙为难之处的感觉,她和将军府何尝不是如此,“你不想去就算了。” “你不劝我?”萧淮笙惊讶。皇帝劝了他许久,还与他商议寿宴流程规制,让他拿意见。尽管萧淮笙兴致淡淡,皇帝还是滔滔不绝说了许久,诸如太上皇年纪大不宜行动过远,身子骨也不结实最好简化一些少点折腾,且太上皇最想见到人是萧淮笙,不愿被朝臣打扰,也没有必要笼络朝臣,直接定下了萧家人在宫中水月轩一聚。 萧淮笙嘴上没答应,皇帝已经当他同意,把他跟司元柔算进人头了。 气得萧淮笙不想再理皇帝,丢下司元柔的药瓶道:“救命药。” 转身出宫。 司元柔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能乱劝。以前萧淮笙不知道她跟将军府里亲人的矛盾,还以为让她再回去是为她好,司元柔心中多少不太高兴。好在她跟萧淮笙讲过后他就不怎么说了。 她自己尚且不愿意的事情,换到萧淮笙身上,她肯定不会逼迫萧淮笙,“都听你的。” 萧淮笙实则内心纠结,他不跟太上皇往来的许多年都怀疑他是否太过冷漠无情?父母之于子女有生养的天恩,无论父母做过何事,他们都是父母,而子女不能也不该有怨言。需得恭敬、孝顺、永远听从父母的意思。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太上皇是不是怨过他不孝,后悔生了他?如果没有他,他的母后不会因难产而亡,父皇母后和兄长才是亲昵的家人。 每每思及此,萧淮笙都会头痛,夜里梦魇不绝。梦到她的母亲怨他,父亲漠视他,兄长残害他。这种感觉旁人体会不到,只会一味地劝他和解,似乎他为人子为人弟即是原罪,他一直错,而长辈与长兄永远立于不败,骂声只会落于他身上。 “我不想见他。”萧淮笙沉声道,倾诉给司元柔,“他该管教我,照顾我的时候缺席,任由我大哥欺凌我不顾,此时又何必揣着老父亲的心说一句想我?” 司元柔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那就不去,谁还能逼你不成?” 萧淮笙垂首,“那人是我父亲,却只像大哥一个人的爹。我从小便能感到父亲不愿看我,一看到我的脸他就会躲开目光,或者借口离开。我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最先明白的事就是父亲不喜欢我。” 他接着道:“其次我懂了第二件事,即大哥也不喜欢我。他比我年长近二十岁,我初懵懂的时候,大哥都成亲了,旁人开玩笑说我是他的半个儿子,肯定会照顾我一辈子。但大哥连基本的兄弟和睦都没做到,他根本不能容我。他借口管教我甚多,我稍微懂事后才知那都是后宫妃子磋磨人的手段,不是正常的兄长之情,他甚至常常数落我害死母后,要不是母后怀了我肯定不会有事。可我……哪能决定这些事?” 司元柔静静听着,只觉皇家恩怨比她将军府那烂摊子还要离谱。她安稳萧淮笙,“这些都不怪你,你的母后怀你时定然年纪不小了,至少她和你父皇都该知道生产不易。至于你的兄长,他在欺辱你上肯定是错的,或许他对你们母后的去世有不甘,但这不该怪在你身上,更不能仗着年长欺凌你。” 萧淮笙那时才多大的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太懂,一定对兄长的话信以为真自责过许久。而他的哥哥,一个成年皇子怎么可能分不清是非对错,八成是故意用这个理由伤害萧淮笙的。 第103章 梅花金桂错有时 司元柔静默一会儿,等待萧淮笙说过他幼年遭受亲人的不公,不禁生出深深的怜悯。她幼时尚且有父母相护,后来母亲离世,留下的父亲待她也很好,那时她几乎没有烦恼,等到心智渐渐长成时才开始面对家中不安的二房与糊涂的祖母,纵然她被家事伤得心力憔悴,竟也比萧淮笙幸运不少。 萧淮笙在还不知是非对错的年纪,就遭到了至亲的迫害,从一开始便被伤了,他等稍微年长才能辨认幼时之事,可那已经迟了。 “阿笙。”司元柔伸手环住萧淮笙的肩膀,他的肩膀宽厚比司元柔的健壮多了,司元柔却觉他的肩背此时格外单薄。她的手绕着他的后背,一手贴在后心,一手轻按他的头让他往自己肩上靠,“我懂你,你若不愿去我就在府里陪你一整日。” “你……你想和我做些什么都可以。”司元柔说着,半张脸靠在萧淮笙耳边,她想让他开心一些。 萧淮笙惊愕,心口不自觉颤动,他放松身体与司元柔相互依偎,缓缓合上眼眸。 他不肯去,未免皇帝再劝他,在府中闭门不出。然而章德送来一封信打开了淮王府的大门——太上皇的家书。 那封信看起来有半个指节厚,萧淮笙拿在手中即可感受到不轻的分量,他嗤笑一声。 他的父亲只会躲避他,在他幼时缺少了陪伴,在他被长兄萧泓笙逼出宫时一言不发,在他被萧泓笙毒害时不可置信。萧淮笙回忆起来,除了从前例行请安,太上皇跟他没说过几句话,也不曾抱过他,关心他的温饱与功课。 既然从前不理会萧淮笙,现在又何必送来这样一封家书,攒着十几年的话全留到现在说吗? 司元柔也对太上皇有了怨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成了孤家寡人才想起萧淮笙来。 萧淮笙在手中抛了两下家书,再一用力将信封扔向炭盆。 章德目瞪口呆,奋不顾身冲上前,在接触火红的炭块时将家书捡了出来,幸而只烧黑了信封一个洞,其中的家书还未破。 “淮王殿下,这封信乃太上皇写了两日才写成,他年岁大了眼睛看不太清,从白天写到黑夜,不停涂改,一刻不停才写出这一份送到您面前,您真的不看一眼吗?” 萧淮笙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章德对着萧淮笙的背影高喊一句,“这是太上皇的道歉信,他任您怪,任您怨,只盼着您能看过这封家书后见他一面。” 萧淮笙驻足,回眸。他的父亲竟然肯向他道歉,他心中不可谓没有一丝一毫触动,尤其是想到太上皇眼睛浑浊的凄凉样子……他复捏了捏手,淡漠道:“没有他的道歉,我活得很好,不需要。” 章德扑通跪下,想着太上皇的吩咐与坚持,拆了信封读起来,“吾儿亲启,为父在世几十年,有两件喜事,一为御极天下,而为长子出世。本该有第三件,若吾妻不曾难产……” 萧淮笙听了几句,听到太上皇仍然在母后难产一事上怪他,狠狠皱了眼眸。此事与他相关,可并非他所愿。 “时至今日,还要把母亲难产的错怪在孩子身上?”司元柔实在想不通,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背负上杀母的罪名,任强韧如萧淮笙,他也承担不起。 章德并未停顿,接着读道:“父思亡妻,汝之貌肖母,相顾父感怀颇深,有所疏漏,其咎归于父。” 萧淮笙听到太上皇认错,心中不自觉松一口气,太上皇其实不怪他吗?可萧泓笙却说他因害死母后才被父皇不喜,要更听长兄的话别让父皇再厌弃。 此话是他前十几年信奉的真理,每每见到父兄,他都很亏心,不可控制地低人一等,任他们将背上与怒意的怨气发泄在身上默默承受,承受不住便离了宫。 等他学成回宫时,还有近乡情怯的恐惧感,不过他所怯与大多归乡之人都不同。他试图以功勋弥补父兄,父皇缺干将,他便去征战,兄长缺办差之人,他就奔赴各处。他以为这样将功赎罪便好,渐渐自己心中也安稳踏实,过去不可改,惟愿日后与父兄和解。 直到兄长加害于他,要取他性命,萧淮笙才幡然悔悟,他做再多都是无用,父兄眼中他在根源上便是错误。那一瞬,萧淮笙压抑与心中十几年的自责颠倒为怨,他在外求师学艺接触了寻常人的家庭,不再是长兄为他营造的扭曲世界,他不再认为将所有错误归咎于他身上是正确的,错的人是他为帝的父亲和作为储君的兄长。 于是他撑着中毒的身体,反擒了萧泓笙押送至父皇面前,求一个公道。所有证据他一一陈列与父皇案前,说明事情原委,期盼父皇能惩治萧泓笙。然而他等到的只有父皇拍案而起,指着他训道搞错了一定是弄错了,他的好长子绝不可能干出残害幼弟之事,定然是被奸人陷害,萧淮笙受了挑拨离间。 那时萧淮笙的心情他不想回忆一遍,只记得他一句话都没反驳,在父皇面前当场扭断了大哥的脖子,那骨头错位的声响与手感时至今日还深深刻在脑海中,萧淮笙那一瞬本该放松和喜悦,他终于摆脱了仗着年纪与身份欺压他的兄长。 可他并没有舒心,更没有任何兴奋,事后只觉不过是做了件寻常事。 萧泓笙被扭断脖子,不仅仅是刚断气这么简单,萧淮笙用力之大将其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萧泓笙死时年近四十,已经不再年轻稍显暗沉和浮肿的脸上更加骇人,皮肤被牵扯得快要撕裂,眼睛更是突出得慎入,直面这画面的父皇当即虚了身子,从龙椅上滑下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晕了过去。 随后太上皇神智浑浑噩噩,不久后退位。萧淮笙亦是得不到解脱,被毒害的残破之躯日夜折磨他的身,忘不掉的回忆时时刻刻刺在心头。 此后萧淮笙便一次不见太上皇了,“杀妻之仇”尚且惹得太上皇厌恶他多年,再加上一桩杀子之仇他们哪还能做父子? 此时太上皇要见他,萧淮笙心中早没了温情。 章德读完长长一封家书,他一个自小离开父母身边的阉人都忍不住感怀,但不知萧淮笙有没有松动。 司元柔只叹造化弄人,太上皇认错太晚,他要是早发现两个孩子相处异常尽早调整,或者别把萧淮笙丢给长兄带,他自己养在宫里哪怕偶尔才关心几句都不会这样。 若不是萧淮笙幸运,被兄长害死,太上皇估计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 她感叹太上皇一把年纪落得凄凉实在可怜,但不觉得这是萧淮笙的责任,说到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阿笙,我们回房吧。” 章德欲哭无泪,时常能改变萧淮笙决定的司元柔这回不帮劝了,他只能自己来,“淮王殿下,奴才说句不敬的,太上皇还能有几个古稀?一辈子就这一次,您跟太上皇借此和解正好,不然下辈子……” 他说到一半足够萧淮笙意会,自觉地打了两下嘴。若不是别无他法,他哪敢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太上皇古稀之年才向萧淮笙低头,错过了这次恐怕父子俩就真的再没以后了。将怨恨和不甘带入墓中,到了地下都不得安宁。 萧淮笙已然年纪不小,考虑起章德的话自然而然忽略了吉利与否,人都是会死的没什么说不得,他毒发难忍时也常常想自己的身后事。真要跟太上皇到了下面还为这事儿纠缠,他烦闷极了。 他静静缓了一会儿,如果到了下面躲不掉见太上皇,不如趁早见一面,免得下去还得见萧泓笙,他可不想跟他们再团聚了。 不过他不想自己去见,问司元柔,“陪我吗?” 司元柔笑弯了眼睛颔首,萧淮笙牵着她回房。有她陪着,去见太上皇便不太难以面对了。 章德愣了一会儿,萧淮笙终于肯答应了?那皇上和太上皇一定都乐开花了,尤其太上皇了却心愿实乃幸事。 几日后,萧淮笙携司元柔进宫前往水月轩,往常他非政事不入宫,直奔御书房而去,今时今日换了条路他便觉皇宫陌生了,这里早不是他的家。 他身侧司元柔亦步亦趋,家在身边。 半路上,萧淮笙两人遇上了一同前来的太子妃夫妇。 司元柔看到萧彦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刺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最近身体可好?” 萧彦眼神躲闪,却克制不住往萧淮笙身上看,“多谢皇婶挂念,侄儿一切安好,只是时常记挂皇叔皇婶,却因政务繁忙不可去向二位请安,望皇叔皇婶勿怪。” 司元柔上下扫过卑躬屈膝的萧彦,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给谁看,哼道:“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你以后肯定更忙。” 以后都不用再来淮王府了。 萧彦被堵,羞愧地低头。司元柔护着萧淮笙,以为心中还有皇叔,而他不过是冒犯了司元柔与皇叔的一个边缘之人,离得到司元柔还远得很。 司映洁笑道:“一家人见面不说两家话,太子再忙也是记挂皇叔皇婶的,只愿一片孝心不被辜负。” 司元柔拉着萧淮笙直接绕过这两人走了过去,毫不多看他们一眼。 萧彦很想冲上前去抓司元柔,她彻底恼了他,但他可以解释。若错过今日,他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司元柔了。 在司元柔行至水月轩后,萧淮笙先被皇帝召了过去。萧彦抓住空子请司元柔出去一续,司元柔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萧彦弯腰压低声音道:“梅花金桂错有时,扭转乾坤各归位。” 第104章 她不回头,因为有更好…… 司元柔眯了眯眼,思量萧彦的话。他竟然知道真相了,司元柔闪过一瞬间紧张,很快又放松。萧彦知道便知道,他想换回来简直天方夜谭。 “我有重要的事说与你。”萧彦往两侧张望,此时家宴的皇室还未来很多,他才难得有机会邀司元柔,耽误一会儿可说不准了。 司元柔尚且在考虑,萧彦催促道:“阿柔,事关重大,不和你讲清楚我一辈子寝食难安。” 这话听得司元柔眉头一跳,那萧彦岂不是要惦记她一辈子。罢了,她早该跟萧彦做个了断。 司元柔起身,示意萧彦先走,她隔了一段距离后才慢慢跟上。 萧彦行至一处幽闭的园林,四周静悄悄的无人看守,也少有人经过,司元柔看向萧彦背影的眼神不禁深了深。 等二人进入凉亭,萧彦回身笑看司元柔,双手在她面前竟然拘谨得不知如何安放,时而交握于身前,时而垂在身侧,又放到背后。他素来看司元柔不太服气的脸上此时噙着笑意,眼睛一抬一抬地想看她又不敢直视。 园林中栽培了各色菊花,此时正值菊花盛放点缀秋色,明亮的阳光照在花瓣上闪烁跳动,正如萧彦面对司元柔时难以言说的喜悦。 “太子殿下,一会儿万一有人来了。”司元柔提醒萧彦尽快说,他们二人在此独处并不是光彩之事。 萧彦太过激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急于表明心意便直言道:“阿柔,我看中的女子是你,一直都是你!” “哦……那又如何?”司元柔反应淡淡,微微扬起下巴打量终于没被蒙在鼓里的萧彦,看他激动她只觉得好笑,“你该称我皇婶,请别叫错了。太子若无他事,我便回了。” 萧彦愣了一瞬,司元柔为何如此反应?她不该很高兴被他喜欢,很遗憾没能嫁给他,很委屈被他之前误会吗? “你早知道?” 萧彦睁大黑眸,倒映着司元柔娇俏身影的瞳孔颤动,他又带着些许怒气重复道:“你早知道!” 枉他为错过司元柔细细筹谋许久,结果司元柔不光知道还根本不当回事儿,拿他的心意践踏吗? 司元柔眼神暗下,她知道的很晚,晚到赔上过一条命,但何须与萧彦多说?她只道:“只比太子殿下早一段时间罢了,那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萧彦恢复笑容,他便想司元柔在他初见时是那样纯善的姑娘,怎么回事故意戏耍他?幸好她不是有意的。 “不晚,阿柔现在知道也不晚!”萧彦迈出一大步靠近司元柔,“我不会让你在皇叔身边受委屈,一定把你跟司映洁换回来。” 司元柔急忙错开身子躲着萧彦,“为何要换?” 萧彦急道:“你本该是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阶品胜过亲王妃。而我以后比皇叔更有前途,你是我看中的人,却委身于皇叔身边受他拖累,我不能再忍受错误看你委屈。” “可让我冲喜,不正是太子殿下的主意吗?”司元柔挑眉一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太子殿下何来不忍?” 萧彦被堵,不堪地回想起让司元柔冲喜时他怀揣的恶意,那时他只想惩治欺骗他,欺压司映洁的司元柔,故意将她推给了萧淮笙。但那时他并不知实情,萧彦祈求,“阿柔,我当时受奸人挑拨,并非本意。” “错了就是错了。”司元柔不耐皱眉,“你因何而错我并不在意,于我而言搞错的就是你。现在你我各自婚配,我很满意阿笙。” 她扬起唇角,笑得热烈而灿烂,“阿笙很好,在我看来比你好得多。” 萧彦入赘冰窟,浑身冰凉,“你不觉得遗憾吗?阿柔,司映洁所占的一切都是该给你的。” “那些东西我本来也不想拥有,司映洁喜欢就让她拿去。” 萧彦颤声道:“可我遗憾,阿柔,我恨自己没能与你相许!” “你的遗憾……只是你一个人的遗憾。”司元柔淡声道:“我与你本无情,若非你告诉司映洁,我都不知道几年前你在庙会上见过我,更不知你的存在。你只是我无关紧要的人,错过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阿柔,你怨我,我明白。”萧彦狠狠捏了拳,“我一定会补偿你,请你不要跟我赌气,拿自己的以后开玩笑。皇叔不是良配。” “是不是良配你说了不算。”司元柔微微生怒,她不能忍受萧彦一次又一次言语诋毁萧淮笙了,“请太子殿下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我和阿笙的日子比你跟太子妃好多了,太子殿下先料理自己家事吧。” 言罢,司元柔转身返回,瑟瑟秋风扬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似要随风而去。萧彦惶恐地去抓她的衣袖,只有将她攥在手里他才能安心。然而迎面而来的是司元柔一个巴掌,清脆的声响打懵了萧彦。 司元柔用力扯回她的衣服,“我是你的长辈,太子殿下要罔顾伦常吗?” 萧彦从没预料过隔在他与司元柔间的鸿沟,是他自己挖下的。被司元柔重复提起,他只觉一次次受到穿心之痛。 “我不会回头,我已经有更好的人了。”司元柔又迎着飒飒秋风离去,风逆着她返回的方向,她却走得毫不停顿,徒留萧彦一人守望。 她回水月轩时,萧淮笙已经回来,刚一见她过来便问道:“去哪了?” 司元柔想了想,决定不瞒着萧淮笙,如实告知她和萧彦的事。她和萧彦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没有说不得的。 萧淮笙听后神色不明,斟一杯酒给萧彦送去了。 敢毒害他,勾引他的妻子,这杯酒便当做给萧彦的回礼了。 司元柔睁大眼睛,酒水清香澄澈,她看不出有何不对,但萧淮笙肯定不是知道旁人窥觑她还坐得住的人。 萧彦本能地拒绝,皇帝却斥责道:“今日是你皇爷爷大寿,别扫了兴致。” 萧淮笙能来已经不容易,萧彦还敢拒绝萧淮笙赐酒,皇帝不知太子何时这样无礼了,悄悄叹一口气。 萧彦推脱道:“儿臣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身体不适还来作何?”萧淮笙反问道:“若过了病气给太上皇怎么办?” 萧彦解释道:“家人难得一聚,不敢缺席。只是身体实在欠佳……” “染了什么病?”皇帝疑惑问道:“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小病而已,不敢让父皇担忧。”萧彦补充道:“且儿臣已经快康复了。” 萧彦并不敢说出他病的原因,司元柔一想起萧淮笙被他害得性命垂危就怒从心起,但她挂起笑脸,“太子定是太过辛劳,来皇婶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萧彦从没受过司元柔这样的好脸,不禁心情雀跃。再看酒水不像有问题,他见萧淮笙从宫女刚呈上的酒壶中倒出,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应该不会有事,当即应下,“多谢皇婶。” 司元柔撂下茶杯时好奇心更重了,她想问问萧淮笙酒水有什么作用,但场合不适宜她忍了回去。恰好太上皇乘辇而来,司元柔起身跪拜,暂时将酒水抛到脑后。 萧淮笙动作比司元柔稍微迟缓,司元柔轻轻拽动他的衣服,萧淮笙才跟着跪下来。 太上皇神态苍老,尤其一双眼睛蒙上灰色的浑浊透露出衰弱的体态,但他在挤挤挨挨低俯着的身影中,一眼看到了萧淮笙和他身侧的女子。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背部,萧淮笙身材一如既往修长,但比他记忆中身型单薄了,尤其肩背能看出清瘦。他按耐激动的心情,克制住发抖的声音道:“平身。” 紧接着他看到了萧淮笙的脸,还是他熟悉的样子,长得像他故去的皇后。而萧淮笙年纪见长,显得更沉稳了。太上皇曾受过司元柔敬茶,但怯于与她相见,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俏丽的姑娘。 她眉眼含笑,比神情淡漠的萧淮笙看着有人情味儿多了。她这样明媚的姑娘,应该能让萧淮笙笑起来吧。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他鼓足了半辈子的勇气见萧淮笙一面已经感到满足了。他半截身子入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萧淮笙,他想与萧淮笙和解,不然到了地下他的皇后定要怨他没照顾好孩子。 萧淮笙抬头,看着那个作为自己父亲的男人面无表情,心中的五味陈杂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父亲在他记忆中,大多是离他而去的背影,不是这里繁忙就是那里走不开,难得有一次是迎着他来的。 只是曾经父亲远去的背影一点点变小得很快,那时太上皇还算身体利索,离他而去时眨眼就行远了。而此事他行将就木,一步步走得缓慢而艰难,在萧淮笙眼中他的靠近是这样为难……这便是与他的和解吗? “朕上一次过大寿,还是没退位的时候。”太上皇回忆那时两个儿子都绕膝身旁,家中一片其乐融融,他曾觉人生这样便很好了,后宫和睦,手足相亲,家国太平,他还有什么遗憾? 没想到一切都是表象,尤其是长子,他万万想不到萧泓笙自萧淮笙小时候就在欺压他,等他知道时,萧泓笙已经死了。 他恨自己不察,不关心两个孩子,若早知萧泓笙并不喜欢小弟,他肯定不会将萧淮笙托付于长子。明明长子与几个庶弟相处和睦,谁能料到他偏偏对嫡亲的,最年幼的弟弟下手? 过往难以追悔,太上皇只盼萧淮笙能在日后平安顺遂,幸好他得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王妃。 “这次大寿,是朕最满意的。” 第105章 旧事新解 太上皇曾想着萧淮笙那中毒的身体状况和他稍倔的脾性,应该一辈子不愿娶妻,没想到二儿子随便给他指了一个冲喜王妃刚好合了他的心意,必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环顾在坐的几位皇家人,除了萧淮笙夫妇还有帝后及几位皇子公主,太上皇一颗心被填满,望向萧淮笙的位置,道:“看到你们各自成家立业,朕就放心了。” 他嘴上没有指明萧淮笙,但帝后及太子夫妇皆知太上皇眼中只有萧淮笙一人,萧彦也成家了但他知道不该回话打扰太上皇,可萧淮笙也不回应,太上皇嘴角笑意将落不落,僵在唇角显得尴尬。 萧淮笙心中定然还是怨他的,哪怕他今日肯来见一面。 幸好皇帝的四皇子年幼,童言无忌,“皇爷爷,孙儿可不想成家,孙儿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子。” 他刚一说完,被萧彦瞪了一眼,但太上皇大笑起来,“以后你就不这么想了。” 太上皇被小孙儿解围,但讨好萧淮笙仍不死心,随口问了几句家常之事后他又转向萧淮笙,问道:“你近来身体好不好?” 这次萧淮笙顿了一下后,肯开口了,“老样子,不见好也不见坏。” 他肯回应太上皇很难得,这是父子俩分离崩析多年后第一次对话,相隔多年只有短短几个字的交流。太上皇该为此高兴,但他没有半点喜悦,因此事实乃伤心之事,是萧淮笙彻底怨上他的起源,而这一点至今都没改变。 这是否意味着萧淮笙时至今日,也不可能原谅他这个父亲? 年纪大了口味淡,然太上皇心口闷痛至嘴里发苦,他眼神落在寿宴几道菜上,快速找到一盘又荷叶包裹蒸出的鸡,他吃了一口后道:“那你可要好好休养身体。朕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荷叶鸡,特意让御膳房今日做了,快多吃些补补身子。” 萧淮笙不为所动,还忍不住蹙眉,似思索着什么。司元柔稍显意外,萧淮笙喜欢吃荷叶鸡她从没发现,萧淮笙也没主动要求过府里做这道菜。但以她知道的萧淮笙的口味,他应该多少愿意吃一些,看太上皇一个白发苍苍的父亲殷切地讨好儿子,司元柔难免有些许不忍。 她望向萧淮笙道:“你顾不上夹菜,我来吧。” 她含笑与太上皇对视一眼,然后夹起一筷子荷叶鸡放入萧淮笙的碗中,“我方才尝过一口,味道很好。你试一口看看?” 萧淮笙并非讨厌这道菜,司元柔既然夹给他肯定不会拒绝,很顺从地吃下还“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她的话。 萧淮笙肯回应,太上皇便当做萧淮笙终于肯接受他了,心里越来越高兴,兴致高涨地不顾身边太监章寿劝阻,一连喝了三杯酒。但萧淮笙依旧兴致淡淡。 “母后,皇叔为何那么冷淡?”萧楚压低声音询问皇后,没得到回答还被暗中掐了胳膊,痛得她霎时眼睛红了。 她不知皇叔与皇爷爷的相处,从记忆中看这对父子聚少离多,或许这便是他们的常态吧。 萧彦摇着酒杯,思索萧淮笙给他送酒是何意。皇叔此时不像了他所投之毒的样子,定然已经解毒而且知晓是他做的了,皇叔不该没有动作。但萧彦喝酒时没感到不对,此时多坐了一会儿也没有身体反应,那杯酒更是跟他接下来饮得酒一模一样,他逐渐放松,看来萧淮笙不过嘴上示威罢了,以为他警告一次就能逼得萧彦收手。 萧彦一直知晓萧淮笙傲气,对待他这个侄儿从前虽然平和,但看他的眼神永远高出一截,此时再见到萧淮笙跟太上皇的反差态度,更觉萧淮笙孤傲得不可一世,司元柔在这样的人身边度日一定受过很多委屈。 他一口闷下手中酒,热烈的酒水刺激他的全身,他不怕萧淮笙反对,只怕司元柔不肯再接受他。借酒消愁后萧彦稍显醉意,朦胧的眼睛粘在司元柔身上移不开了。 太上皇在兴头上,还想与萧淮笙多说几句话,父子间好好聊一聊。然而在座的人多,他有许多话不方便讲明了,尤其是他与两个儿子间的恩怨,小一辈儿的孩子们不清楚,这些事也没必要让他们听见。 太上皇盼着寿宴结束后,让萧淮笙去他宫里坐坐。刚好萧淮笙忍不了萧彦越来越放肆的目光,同样没了应付寿宴的心思。太上皇刚吃到六分饱便放下筷子,随后众人依次落下,他邀萧淮笙一叙,萧淮笙没拒绝。 萧淮笙觉行至太上皇寝宫的路生得很,他与太上皇决裂前,太上皇在位,他去乾清宫向太上皇请安。而太上皇退位后移居,他一次都没来过,得太上皇在前方带路,他跟在后面。 这一刻,他觉太上皇的白发转黑,白袍变黄,而他则化成一个小小的孩童跟在父亲身后,蓦然心中酸涩,稍稍软了几分。 太上皇的寝宫清雅幽静,四处很少有宫人走动,说话也没什么避讳。太上皇走到湖边一处石桌前,邀萧淮笙与司元柔坐下,“宫室里沉闷昏暗,朕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坐在外面让朕好好看看你们吧。” 萧淮笙主动提议道:“在房间里多点几盏灯。” 他肯主动关心太上皇,太上皇更心悦了,但摆摆手道:“不必了,朕年纪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强求,不如给宫中节省开支。” 萧淮笙坐下后,又与太上皇相顾无言。终是太上皇先低头,叹道:“是父皇前些年不够好,没能好好关心你,让你委屈了。” 萧淮笙心中释然些许,唤了一声“父皇”。 太上皇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当即红了眼,激动道:“朕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泓笙会害你。你出生时他将将及冠,成亲有几年了但一直没子嗣,盼着要个孩子的。刚巧朕那时忙,朕以为他会喜欢你,才让他来照顾你。” 太上皇那时的确不可预知未来,寻常人也想不到长兄会残害幼弟,在将他送给萧泓笙照顾一事上,萧淮笙并不怪太上皇,“我知道。” 他不甘的也不是这一方面。 太上皇颤声问道:“真的?” 等萧淮笙又点头了才安心,太上皇又道:“朕以为你们会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弟,甚至亲如父子。” 萧淮笙在萧泓笙身边长了近十年,太上皇一直都这般想,若他早一些关注萧淮笙多点,就不会让兄弟俩积怨至互相残杀。 萧淮笙亦有心结难解,“您怪我害死母后吗?如果不生我,你们和大哥现在肯定其乐融融。” 太上皇否认,“朕怎么会为此事怪你,就算难免伤怀也是怨朕自己没照顾好她,让她年纪不轻时还得生产。朕从来没有因此不喜你,反而因为你容貌像她多一些,年纪又小,心底喜欢你胜过泓笙。” 只是他看萧淮笙就会想起发妻,尤其是萧淮笙小时候脸庞青嫩感觉更像了,他睹物思人才忍不住回避,想来正是因此落在年幼的萧淮笙眼中,引他误会了。说到底,太上皇承认他当初做的不好。 “你的母后肯定也不怪你。”太上皇思念亡人,顺带提了一句,“你在她腹中时,她日日身体乏力但很欢喜,每每见朕都说你长大了多少,闹了没有。她一直很期待你的出生,还早给你想好了名字,跟泓笙一样名中都带她喜欢的乐器,不沿用皇家字辈。” 司元柔数了数萧淮笙这一代皇室子弟,只有萧泓笙与萧淮笙兄弟俩名字特殊,没有用他们那一代的“书”字,如今上名讳为书逸,后面几位也都是“书”,而萧淮笙与嫡亲兄长都含有“笙”,居然是皇后的意思。 “因为与字辈相冲,‘笙’字放在了后面,‘淮’字朕和你母后选了很久才决定的,我们那个年纪得子,都很期待你。” 萧淮笙呼吸逐渐不平稳,他的父母都不怪他,压抑在他心底深处的自责淡去许多,可仍未完全消退,“大哥肯定很怨我,不然不会用尽手段发泄在我身上。” “未必。”太上皇近几年一直再想两兄弟的关系,更倾向于萧泓笙利用皇后的死来逼萧淮笙。他的太子妃在成婚快十年后才有孕,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同样难产害死他的母亲也带走了自己,太上皇也没见萧泓笙有多为妻子难产而抑郁。 倒不如说是萧泓笙为太子却多年无后,感受到年轻又健康的萧淮笙威胁他了。太上皇道:“是朕的错,朕让泓笙将你视为亲子养,他误会朕对他心思动摇,属意你日后为储了。” 萧淮笙良久松一口气,丧母之痛他也承受,萧泓笙加在他身上的那一份恨更是压得他从小喘不过气,居然只是因为萧泓笙怕坐不稳太子之位? 他于害死母亲的罪责中解脱,却高兴不起来,只觉心中一片悲凉,“我从来没想过那个位子。” 说到底为了一个龙椅,毁了萧淮笙的童年与青年时期,留给他以后的也是一副残破之躯。 太上皇接连认错,他一辈子都没有向一个人这样低头过,如今对象是自己亲儿子却觉没什么丢人的,他错了这么多年才道歉早就无可挽回了,只盼没几日的余生能了却心事,毫无负担地入土。 萧淮笙又唤了一声“父皇”,还叮嘱太上皇保重身体,可把太上皇乐坏了。但是他这样也没什么要保重的,反倒是萧淮笙自己得注意 太上皇向司元柔招招手,让她凑近一些,道:“朕这个儿子,打小过激又毛躁,得你多多担待别跟他置气,平日里多照顾他一些。” 司元柔淡笑着应下,萧淮笙却不满了,“我哪有你说的样子?” 纯属污蔑! 太上皇撇撇嘴,指责萧淮笙不肯承认,“你年轻气盛,对泓笙太凶残,一直是朕心中的刺。” “父皇怪我?”萧淮笙笑容退去,“我没让您顾念亲情处置他,您怪我了,心疼他对不对?” “朕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处置他的方式太极端了。他毕竟是你兄长,朕想着废他太子,禁足于王府就好,万万不至于要了性命,不然他先下去见了你的母后,朕都不好交代。” 萧淮笙神色更加冷硬,太上皇不为“杀妻”之事怪罪于他,但对杀子之事无法释怀,这一桩事太上皇是打心底里怨他。可是仅仅将萧泓笙幽禁再好生供养着,哪里能抵消他多年受的苦? 萧淮笙刚对太上皇的一丝丝心软消失了,他一言不发起身告退。 第106章 他还能对她做任何事吗…… 太上皇倏地变了脸,好不容易萧淮笙肯对他态度友好一些,他居然把人又惹恼了。但他自己除了稍微提及萧泓笙愧疚外,竟也生出几分怒意来。他还不够对萧淮笙态度和缓,还没有低头乞得他的谅解吗? 他做父亲的,难道欠了自己儿子? “朕还说不得你了?”太上皇盯着萧淮笙高大的背影,没好气地怒斥一句。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萧淮笙小时候明明说什么他都听的。 萧淮笙稍微顿足,没有回头,背对着太上皇忽然道:“我不喜欢吃荷叶鸡,只是小时候尝过一两口刚好被父皇看见,父皇就真当我喜欢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一眨眼就出了院子。 太上皇哑口无言,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神色由微怒变得平淡,进而低落下来狠狠闭眼。 司元柔没跟上萧淮笙,还在原位坐着。她对太上皇一个作为父亲,白发苍苍的老人恻隐之心生出,叹了口气劝道:“您或许不了解阿笙,他平时最是沉稳,只有旁人将他逼急了才会做出一些极端之事。您不能连他的反击都要责怪啊。” 先多关心萧淮笙一些,再来指责他吧。 太上皇暗自责怪他多嘴,不该跟萧淮笙提无可改变的旧事,但他一把年纪的人也受不了被接二连三下面子,争道:“并非是朕不肯关注他,而是他也躲着不想见朕。” 他和萧淮笙都主动回避才会让父子俩越来越生疏,不能只怪他一个人。 “您的关注来的太迟了。”司元柔假设道:“如果您能早几年向阿笙迈出一步,多试着关心他几次,他肯定不是冷心冷肺的人。” “或者将阿笙从小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他还会不跟您亲近吗?”司元柔摇了摇头,“晚了便没甚作用了。” 她又道:“我的父亲只在我幼时照顾多一些,后来他愈发忙碌,甚至与我阴阳相隔,我对父亲的亲情却从未淡过,反而日渐深重。” “请您再好好想想吧。”司元柔也起身告退,“我要去找阿笙了。” “是朕曾经不好……”太上皇低弱地自言自语,能承认此事已经是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他再追出去找萧淮笙便有些为难了,他期盼地看向司元柔,“淮笙幸得你照顾,朕最放在心上的儿子托付给你了。” “请您放心,我自会照顾好他。”司元柔欠欠身子,叮嘱太上皇好好保重后离开。 萧淮笙正在院外等着司元柔出来,她在里面待了很久想必说了些话,但他没问司元柔,因为司元柔定然向着他,只牵着她的手出宫了。 司元柔捏了捏他的手心,知道他心情不好,却不知如何安慰,在回府的马车上便抱了他一下。这一抱,萧淮笙就不松手了,按着司元柔的腰一路回了王府。 萧彦醉醺醺回宫,他被司元柔明面上拒绝得死死的,心中难免酸涩,多饮了几壶酒,得司映洁让小厮把他抬回房里。 醉酒的他说话语无伦次,时而声声叫着阿柔,时而指着司映洁的脸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阿柔才会怪我。” 司映洁早对他的责难习惯了,淡声道:“臣妾事先也不知情,记不清了才会闹成如今的局面,太子殿下认错了人还是反思自己吧。” 认错了人?萧彦呵呵笑起来,当真是他认错了人吗? 萧彦吐过酒后歪在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但一点都不安分,要么伸出手抓着什么,要么嘴唇翕动说着胡话,由于司元柔入了他的梦。 司元柔如上次梦境一般,依然是他妻子的身份,萧彦大为惊喜,而梦境真实他宁可相信这便是真正的世间。 他隐约回忆起上次梦中他已经登基为帝,司元柔是皇后的凤袍,这次却不知怎么了时间倒退,他跟司元柔还在东宫。 司元柔一身碧绿色的襦裙,坐在开满荷花的湖心凉亭里绣花,萧彦望着望着就沉了进去。然而有不长眼的女人聒噪地嚷嚷不停,萧彦根本不熟悉那女人,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是太傅家的女儿刘小姐。 她怎么会出现在东宫,司元柔还称呼她为侧妃? 萧彦脑中一片混乱,记不得他何时娶了刘小姐当侧妃,也来不及反应当下的状况,就见那侧妃对司元柔嚣张跋扈,扯来司元柔绣的花往湖里一扔,气得萧彦胸膛大大起伏。 他想上前拉开刘侧妃,然而他难以行动,仿佛他独立于周围,不能融入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元柔受辱。萧彦疑惑谁给刘侧妃的胆子,敢对司元柔不敬,恰好见到另一个自己走来扶住了刘侧妃的后腰,一脸关切。 他当真迷惑了,这人真的是他吗?他怎么能有幸娶了司元柔还对她不好? 瞬间梦境又换了,萧彦发现司元柔模样变小了,他看到司映洁给司元柔披上了红色的梅花斗篷,又在他进府提亲的一日说那件斗篷一直都是她穿的。 司映洁故意骗他,根本不是她记不清。 萧彦手脚奋力挣脱,想告诉另一个自己不要相信司映洁,她就是个处心积虑的替身,然而他所有动作都无用,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对司映洁的话信以为真,但与司元柔的婚事难改,只得日后处处苛责司元柔泄愤。 萧彦浑身发虚,眼看着司元柔受过每一分苦,他心中就像被刺穿一刀疼痛难忍,想将司元柔带走,不然她每一日都在更恨他。 而她对他的恨意,在司映洁与另一个自己合谋害死她时,积攒至顶点。司元柔咽气时望向他与司映洁的悲凉与痛恨,硬生生将萧彦惊醒。 萧彦猛地坐起身子,虚软的手抓几下被褥,好久才感受到属于现实的触感,他清醒了。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亮,透过窗格照彻内室,刺得他晃眼。萧彦没有叫人进来伺候,他半坐在榻上发愣,努力回忆夜里离奇的梦境。那场梦事无巨细极为细腻,他难以相信这是他凭空冒出来的梦,倒不如说是现实的另一个版本,存在于另一个世间。 他舒出一口浊气,惊骇于自己的想法,但又没有理由反驳,每一次试图证伪得到的却是更加真实的体验,他不得不推测这是另一世。 尤其是司映洁,她在梦中明明因他而知道喜欢司元柔,晚了多年才顶替司元柔,今生今世她从一开始就在谋划了,不光她自己成功嫁入东宫,还撺掇他让司元柔嫁给别人。 司映洁肯定也知道这一切,就凭两个人皆知晓一样的事,梦境便是空穴来风,即另一世真正存在。 司映洁,她一点都不无辜。 司映洁刚刚起身,正在梳妆打扮,让侍女彩芝给她盘了一个双螺髻。她对着铜镜观察,“彩芝,你的手艺越来越巧了。” 彩芝将一支翠玉缠金丝簪子插在司映洁头上,“太子妃貌美,衬得奴婢手艺好。” 司映洁又指了几根钗环让彩芝给她戴上,她用的东西无一不精致华贵,全是萧彦给她送来的,兑现给她的荣华富贵。 没有他的宠爱,这样的日子过着也不错,她轻轻晃动肩膀,听到金玉相碰的声响,笑容满面。 忽然萧彦疾步而来,司映洁理了下衣摆并未起身相迎,她在萧彦心中早就是不可或缺的谋士了,只稍微侧了脸看看萧彦有何事? 然而罩在她脸上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司映洁被打倒在地翻了个滚,满头金钗玉饰歪歪斜斜,扯断头发,刺伤头皮,司映洁哀呼一声,一脸狼狈。 “你打我?”司映洁惊疑不定,萧彦偶尔凶了些但很少动手,尤其是不会动手打女人,哪怕他前世恨极了司元柔,也没对她动过一次粗。司映洁如何不震撼萧彦狠狠打了她? 她捂着脸上的伤,气急败坏,“这就是你信奉我的态度?我日后定然不再帮你,你就眼睁睁看着司元柔跟别的男人搞吧。” 萧彦拖起司映洁的胳膊,又在她身上发泄几下后恨声道:“你为何还敢活于世,害了我与阿柔两次都不够,你怎么敢吃我的用我的还欺瞒我?” 司映洁冷笑一声,萧彦又想起司元柔心中不甘了,一阵一阵地发疯,这次尤为厉害,她拭过唇角的鲜血,“太子还是冷静些好,谋事需徐徐图之,你这样急躁怎么能夺回司元柔?” “奉劝你别再对我动粗,不然我再也不会管你。” 萧彦使力捏紧拳头,事到如今司映洁依然嚣张至极,还敢警告威胁他? “你还当自己真能未卜先知?”萧彦绕着司映洁踱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凌厉的眼中闪过慌乱,萧彦勾起笑容又道:“没有真相能被永远掩埋,即便我知道的迟了些也有时间收拾你,你对我没有任何价值了。” “你知道了?”司映洁惊慌失措,拼命冷静下来再问,“你知道什么了?” 萧彦冷硬的声音回荡在司映洁耳边,“你做过的一切,我都清楚。” “来人。”萧彦传来侍卫,捆了司映洁和早被吓傻了的彩芝,“把这两人都拖出去找个地方处理了,手脚干净些。今日之事谁都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 司映洁这才全身浸满恐惧,趁着被侍卫堵住嘴前喊道:“不能杀我,我在外头有人,你杀了我,我就让他昭告天下你喜欢自己的亲婶婶。” “等等。”萧彦猛然顿住,司映洁诡计多端,她说的话半真半假萧彦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胡说,你日日被我拘于东宫怎么可能跟外面联络?你以为编瞎话再能骗我一次?” “万一呢?”司映洁信誓旦旦,扬着微微笑意,“你敢保证对我的监视没有疏漏,用司元柔的名声赌一次?早在你对我移情时,我就在外面安排了人,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萧彦不得不承认他犹豫了,司映洁一脸得意地拿捏了他的软处。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干出伤害司元柔的事情了。 几次喘息,萧彦抬腿一脚踢翻了司映洁的铜镜,指着彩芝道:“把那个丫鬟拖到太子妃面前,缢死。” 侍卫二话不说开始干,彩芝人已被吓得神智错乱,本能地用胡言乱语求饶。可她的话没有一个人听,脖子上不容拒绝被缠上白绫。 她的身子被按在地上,脸正对着司映洁断了气。 司映洁身子软成一滩,极度的恐惧令她浑身冷汗,脸上刚上好的妆花成一片,而她脸色煞白,两相呼应简直形容骇人。 萧彦又吩咐道:“好好‘伺候’太子妃,别让她为丫鬟太过伤心,想不开。” 因为司映洁,他错过司元柔两世,且一世必一世离谱。前世他好歹娶到司元柔,与她做了三年夫妻,这辈子连司元柔的手都摸不着,皆是拜司映洁所赐。 处理掉这个女人,今后再不听她的哄骗入套,消除司映洁的影响后,他不信掰不回正轨。 司元柔不肯接受他又如何,她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眷侣。 萧彦不再气馁,日日盘算着如何夺回司元柔。上天助他,他不仅识破了司映洁的阴谋,也知道了许多日后发生的事,比如父皇快驾崩了。 父皇一去,他翻身上位,动作起来可方便多了。 萧彦呼吸加重,日思夜想的人全是司元柔,只要父皇一驾崩他就动手,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多日来,萧彦对司元柔的思念日加狂放,甚至夜里会有些不可描述的梦,他激动地想那是否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与司元柔曾经做过真夫妻? 然而在前世那个连贯的梦境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碰过司元柔,他娶她的第一晚就去了妾室房里羞辱她,日后更是对女子来者不拒故意气她,他白日做梦罢了。 又是一次春心萌动的梦,萧彦梦中极像司元柔身形的女子剥开衣服,露出洁白如玉的背。他气血翻涌直奔下腹,然而那女子一回头,撞入他眼中是司映洁眼波含媚的脸,下腹积攒的气血瞬息消散得无影无踪。 萧彦惊醒,感受到下腹绵软无力,像一块儿没有生命力的物件,与他急切而激动的心情完全不符才觉有异。他近日心神烦忧没怎么注意身体,此刻回想起来他方惊觉他失去清晨的躁动已经很久了,似乎是从给太上皇过了寿之后。 萧淮笙送来的那杯酒顷刻间进入脑海,萧彦猛然察觉事情不对,努力酝酿心情尝试几次后,他都不行。 他有了一个惊骇的猜想,但不敢相信,又不好找太医来看,急得在屋内来来回回走动。 若实在不行,他只能去找个女子试一次。 自打确认了对司元柔的心意,萧彦很少碰其他女子了,他不想在此处落了萧淮笙下风。因此他名分上有女人,实则都是虚设。 但他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进了赵丹若的院子。 正直晌午,赵丹若刚开始用午膳,她自己用膳很久了,萧彦总是以各种理由不陪她,连她送给萧彦的婢女,萧彦也不碰一次。赵丹若思来想去哪里出了问题,能让东宫女子全部失宠,只能是萧彦自身了。 然而此事她必然不好替萧彦解决,幸好也没有旁的女子分走她的恩宠,赵丹若便耐着性子等萧彦自己想通,恢复正常。 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快,萧彦来看她了。 赵丹若出门迎接,将萧彦引至桌前给他添了一副碗筷,“殿下,妾身这边永远都备有您喜欢的饭菜,只要您肯来,妾身时刻都准备好的。” 她用筷子指着一道炸春卷,“里面的韭黄是新采的,味道鲜美……哎?” 她话至一半,萧彦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赵丹若不明所以,“殿下?” “不急着用膳,孤也想你了。” 赵丹若不禁羞臊,外面太阳高照,萧彦便如此忍不住行夜晚之事。但她更多的是欢愉,这不正说明萧彦对她食髓知味,恩宠深厚吗? 不过下一瞬赵丹若就觉奇怪了,萧彦许久没能成事……她雀跃的心渐渐回落,小声询问,“殿下,您累了?” “嗯……许是夜里没休息好。”萧彦掩饰身体,抱着赵丹若翻身躺下,“突然困得不行,下次吧。” “哦……好。”赵丹若给萧彦拉上被子,眼中闪过些许不悦。 萧彦是真的累到极致,还是不喜欢她,对她没感觉了? 赵丹若给萧彦炖了大补汤,萧彦如数吃下后感觉对赵丹若还是难有悸动,不敢在她身上试第二次。 一次还能借口意外,两次他可真说不过去。 次日他去了赵丹若奉上的妾室梧娘房里,这个女子他还没尝过,是个新鲜的,或许能行。 然而萧彦尝试许久后依然不成,梧娘脸色灰败,颤声道:“妾身伺候得不好,请殿下赎罪。” “滚。”萧彦怒而下榻,随手披了件衣服出门。 他最亲近的女子,不得不承认还是司映洁。不论他曾经喜欢她还是生她的气,他对司映洁的宠幸是最多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萧彦去了司映洁禁足之地。 哪怕他此时此刻极端厌恶她,恨不能剥她的皮,饮她的血,但他还想硬着头皮与她一试。他们之间身体最熟悉,万一她能唤起他身体本能的反应呢? 结果不幸,还是让他失望的。司映洁则极为羞愤,事到如今萧彦竟用这种下作手段羞辱她?这是怎么个意思?对着她不行,将她当做什么了? “你以此来告知我,你对我没有半分情谊了吗?”司元柔讥讽道:“呵,就算你跟我断干净,不见得司元柔就肯多看你一眼,她日日夜夜辗转于别的男子榻上,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 “闭嘴!”此话激怒萧彦,他粗暴地塞了司映洁的嘴,提衣服走人。 怎会如此?怎么他就不行了? 萧彦怀疑萧淮笙的酒有异,一定是他做的。萧淮笙一直光明磊落,居然会用这种手段来折辱他,萧彦万万想不到。 恐怕萧淮笙盘算着废了他的身子,让他日后看得见司元柔但永远失去肖想她的资格,日日夜夜受折磨吧。即便不为司元柔,这也足够萧彦消沉至极,他关上房门瘫坐在地,惊恐侵占眼底,脸上灰白逐渐逼退血色。 这何止是警告他对司元柔不能有非分之想,也是威胁了他的太子之位。一个不能人事,没有子嗣的储君,只会像萧淮笙的兄长一样岌岌可危。 司元柔静静等着东宫的消息,然时间过去多半月也没听说萧彦出了事,难道萧淮笙没把受的苦给萧彦还回去? 那未免太便宜萧彦,合着只有萧淮笙自己承担了伤害,萧彦还在东宫被伺候得好好的? 她气不过,追问萧淮笙到底对萧彦做了什么?要是他真忍气吞声,她可要亲自去教训萧彦了。 萧淮笙不欲把那种事告诉司元柔,但她一次又一次问,他便为难地劝道:“你不要打听了,只会污了你的耳朵。” 司元柔以为萧淮笙敷衍她,她不过问一句话罢了,怎么就能脏她的耳朵?编理由也不编个像样的? “我想知道。”司元柔争论道:“他伤了你,难道要轻易放过吗?” 萧淮笙推脱不得,换了一个委婉的方式,隐晦告知司元柔。 “太子以后难有子嗣。”萧淮笙掩唇说道。 司元柔眨了两下眼睛,萧淮笙松一口气,还好司元柔没听懂深层含义,他自然而然地哄着司元柔道:“这足够威胁他的地位了。” 忽然,司元柔拖长声音,“哦——” 拐着音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萧淮笙顿感紧张,司元柔怎么又猜到了?她又知道这么多! “你怎么做到的?”司元柔窃笑,但同时担忧道:“太子以后要是医好了,那对他也不算多大伤害。” “医不好。”萧淮笙不藏着掖着了,反正司元柔已经清楚,他解释道:“我找行云拿的药,咳……药物断子绝孙。” 纪先生做的药一定能行,司元柔往躺椅上一歪,掩面笑了起来。 萧淮笙心底发痒,司元柔懂得颇多,她已经长大了,“你说过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司元柔反问,萧淮笙又提醒她一遍,“你说过的。” 司元柔记起她当真说过这一句,但那时她看萧淮笙情绪低落,不忍他伤心才冒出这样一句安慰他,此时早过了那个情景,她再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她用力摇了几下头,“我不记得,我没说过!” 说着,她起身往屋外走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哎哎?”司元柔猛地被萧淮笙拦住腰往后拖去,“什么事改日再说。王妃博学多识,可否为我解惑此物如何使用?” 萧淮笙从书架顶部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司元柔一看,是她和萧淮笙刚成亲时纪先生给的鱼泡和羊肠之类的小工具。 她早就忘了这事儿,萧淮笙不说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东西放在柜顶上落灰,他竟然还记得? 第107章 他想吃的近在眼前 司元柔眼神躲躲闪闪,手脚奋力挣扎,“我约了账房先生今日来报账,真的有急事。” 萧淮笙自然不肯放人,司元柔早想不起来晚想不起来有事,偏偏在他想和她亲近时要跑,他好忽悠吗? “行云既然给了我们此物,闲置实在浪费,不如尽快用了吧。”他掂两下盒子,又往司元柔眼前放了放。 司元柔推脱道:“已经放了两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可能放坏掉了。” 这倒是个问题,萧淮笙打开盒子检查,但他看不出好坏,“这个应该存放多久都能用吧?” “难说。”司元柔趁萧淮笙不注意,一下掰开他的胳膊跑出房门,“我出去忙,你慢慢琢磨。” 她跑得格外快,说不是故意躲着萧淮笙才不信,但他没为难司元柔,这会儿天亮,不是吃掉她的好时机。 夜晚,司元柔磨磨蹭蹭不睡觉,萧淮笙直接把她拖到了床上,看着她忽闪不停的眼睛问道:“你说话算话吗?” “算的。”司元柔瑟缩着身子,蜷在萧淮笙身下,手推他的胸膛,“但是我还没准备好……不如先缓一缓?” “那就现在准备。”萧淮笙把她按到怀里,强忍着没对她做出格之事,“我等你半炷香内准备好。” 半炷香也太赶了,司元柔躺平紧紧捂脸,她今夜真的躲不掉吗? 司元柔的心跳不受控制,格外剧烈,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导致她呼吸不畅,微微发出喘.息声。 萧淮笙听着一阵阵微弱的声响,慢慢不淡定了。让她自己准备,不是让她来撩拨他! “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瞬息之间,萧淮笙抓住司元柔的手腕,翻身压之于身下。 “不不,还没有。”司元柔手指稍错开指缝一点,眼睛透过缝隙看到萧淮笙近在咫尺的脸庞,和他异常有神的双眼,紧张到又捂了回去。 “我想起来一件事。”司元柔打岔,转移话题道:“你把太子弄得人废了,皇上若知道了能轻饶你?” 萧淮笙似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兴致顿时折了不少。他和司元柔的床上,司元柔提谁不好非要提萧彦? “他不敢让皇兄知道,肯定谁也不敢告诉。”萧淮笙又补了一句,“我不说是顾了几分皇兄的情义,不是给太子长脸,而他是生怕被旁人知道。” 他指节敷着一层薄薄的茧,用力刮蹭在司元柔莹润,泛着蜜一样光泽的唇瓣上,压低声音道:“我很不喜欢你口中提太子,尤其是在我们此刻的场合。” 司元柔这个时候满脑子都只能有他,全是他! 而司元柔脑海中努力寻找还有什么可说的分散萧淮笙的注意,她才不要想他! “你明天想吃什么……唔!” 她的唇被使力堵住,手上骤然脱力从额头滑下,一双乌黑的眼眸被震撼完全占据,萧淮笙在亲她,且用力之大抵在司元柔牙关上,让她清晰感知唇瓣被吸.吮啃咬的每一步。 刚一吻上去,萧淮笙惊异于她唇瓣的柔软与微凉的触感,像夏日冰过的点心一般可口,他像第一次品尝心爱的甜点的孩子,一口一口皆是贪恋,停不下来。过了一会儿萧淮笙隐隐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以前好像也体会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司元柔毫无反抗之力承受他热烈拥吻,萧淮笙认真起来她只有被拿捏的份儿,她的两个手腕也掰不过他一只手。直到呼吸稀薄,她胸中越来越憋闷,实在受不住了才努力发出抗议之声,用力在萧淮笙肩头拍了几下。 分离之际,两人皆忍不住喘息。萧淮笙稍显克制,司元柔大口呼吸不停,好累,她被亲为何这么累? “我想吃的,柔柔已经知道了,能答应我吗?”萧淮笙与司元柔额头相抵,最好吃的在他面前,他当然不会想其他东西。 “那……随你……吧。”司元柔自知躲不过,视死如归说出这一句。她的夫君要对她做分内之事,而她并不讨厌,那便顺应自然好了。 终于得了批准,萧淮笙再次吻上司元柔的唇,更往深处去。他时而急促,时而轻缓地在她唇上探索,偶尔逗弄她往深处进一些。这不进不知道,与她舌尖相碰的一刻,萧淮笙深处的记忆被激发出来,他想到何时经历过了,正是他春.梦中的感觉。 他骤然离开,向司元柔求证,“你前段时间是不是亲过我?” 司元柔眼瞳四下转动,“额……” 这也能被萧淮笙发现?他那时明明睡得深沉任她为所欲为! “你不是浅尝辄止,对不对?”萧淮笙又道:“还亲了许多次,把我的唇弄肿了是不是?” 他就想自己一世英名,坚守节操,绝对不应该干出对勺子做春.梦的事情,那时一定是司元柔亲自喂他饮药。 司元柔再也无颜正视他,往床里侧打了个滚抱住枕头死死把脸埋进去,任萧淮笙如何拉扯都不放开。 萧淮笙更生气了,“你不告诉我!你干过的事儿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感觉出来不对,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喜欢用那种方式给我喂药。” 他可以勉为其难照顾司元柔的小性子,满足她这个小癖好。 “不要乱讲!”司元柔闷声喊了一句,“别的法子不行,我才不得不……” 她是正经人! 这不就承认了,萧淮笙心情骤然舒朗,躺在司元柔背后一下一下戳她的后腰,慢慢悠悠挑弄她的身子,一点都不急了。他们不光有从前,还有现在和未来。 司元柔冷静了一会儿,“你不提这事儿,我们还能交流。” “那继续。”萧淮笙从她身后环住,拉开领口露出一抹红,解开腰带而衣衫。凌乱,褪下层层叠叠的衣物入眼胜似羊脂玉。再接着,他指尖落了上去。 司元柔身子抖如筛糠,攥紧被子遮挡春。光,紧紧逼着眼睛不敢看一分一毫。 没一会儿簌簌声响在耳畔响起又很快停下,萧淮笙也脱好衣服了。 真到了这一刻,司元柔紧张害怕堆至顶点,不敢睁眼则更清晰地感到身上落下一片片温热,粗粝得手指擦过令她痒中带痛,皮肤一被触及便瞬间绷紧。 安抚了司元柔许久,她还是很害怕的模样,萧淮笙却再也忍不住。这种事真体会过才会适应,司元柔没经验只知道怕。 他打开装鱼泡的小盒子,搭扣被拨开发出声响的一瞬间,司元柔膝盖又夹紧几分。 萧淮笙拿出一个鱼泡,忍不住翻看着皱眉,这东西真能行吗? 他尝试用了一个,迟迟弄不好。司元柔等了许久也听不见有后续的动静,她冷得发抖,等得发困,再多的紧张都被长时间的等待消磨了,转为浓浓的好奇,萧淮笙一声不响走了? “阿笙?”她试着唤了一声,萧淮笙的回应就在身边,他好好地还在床上,“你在干嘛?” “别急,用鱼泡。”萧淮笙不得不让司元柔久等,没用好这东西跟司元柔不慎有了孩子就麻烦了,尽管他也急得不行。 “还没好吗?”司元柔想不明白这东西很费时间? 萧淮笙顿了顿才回答,声音明显懊恼,“用破两个了。” 司元柔:“嗯???” 不是吧,用破是什么情况?她为了自己的小身板有必要起来看看! 抱着被子半坐起来,披散下来的乌发恰到好处遮住白玉凝脂,她视线落在床上一处空旷的位置,向萧淮笙伸手道:“给我看看。” 萧淮笙将一个完好的置于她掌心,“阿柔聪慧,来教教我。” 司元柔一点不想在这种事上被萧淮笙夸,她觉手心之物分外烫手,硬撑着拿到眼前看,一个条形筒状物,捏起来有些干硬,“我只知道是给男子用的,用在身上。” 她看不出问题,给萧淮笙扔了回去。 “稍用点力一扯就破,根本不能用。”萧淮笙推测道:“放了太久,已经坏掉了?” “有可能。”司元柔点点头,她摸着干如枯叶,微微扎手,就算勉强用在身上定然磨得人发痛,肯定哪里有问题。 “盒子里没有一个好的吗?”司元柔抓过来她的寝衣又穿回去,“既然这样,那我们早些睡吧。” 萧淮笙不死心翻看了盒子中所有的鱼泡和羊肠,都是干瘪脆弱的质感,有的不需他用力撕,仅仅两指用力捏一下就碎了,连一个能凑合的都没有,直接将他逼上爆体而亡的边缘。 那边司元柔倒是舒舒服服躺下睡了,她嘴角翘着弯起,不知在想什么好事,与萧淮笙一个天一个地。 萧淮笙气恼了许久,火气久久不能散去,他硬逼着自己吐息纳气将火压下去才算完。已至后半夜,司元柔沉酣的模样近在眼前,萧淮笙忍住不去打扰她,她以后睡不了几个安稳觉了。 次日一早,萧淮笙将给他把脉后的纪行云留下,挥退杂人,拿出被摧残的破破烂烂的一盒物件,“都不能用了,你给我一盒新的。” 纪行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瞪着萧淮笙跟司元柔,“你们干什么了?竟然能把这些都用破了?!” 第108章 空有经验,没有实践…… 纪行云太过震撼以至于不知道说些什么,谈起男女之事正经如他一个医者,此时也禁不住稍显尴尬,支支吾吾一会儿,还是决定问明白怎么用破的。要是萧淮笙太过放纵,于他身体大有损害,纪行云冒死也得劝上几句。 萧淮笙想起昨夜,不堪回首,他一辈子还没那样狼狈过。 “一次都没成,这些不经用的东西一碰就坏了。” 说完还示意司元柔证实,司元柔赞同地回应一声,“都不能用。” “不可能!”纪行云一下子否认,他给萧淮笙的都是质量上乘之物,何来没用便坏之说,“你们怎么用的?” 问题的走向越来越离谱,萧淮笙有些忌讳,但抱着跟司元柔早日事成的期望,他老老实实寻医问药,“就直接用。” “这便是问题所在。”纪行云很想敲敲这俩人的脑袋,干巴巴的当然不能直接用,“你们事先把这个泡水,泡过水才能用。” 他之前没提这一句,以为他们两个大人应该懂,尤其萧淮笙年纪不小了更应该知道,不必他说得太直白。结果萧淮笙对此一无所知,搞得纪行云以为自己太不正经,将萧淮笙想得歪了。 “不是放置时间太久了?”司元柔也不知要泡水,以为时间太久自然风干才不能用。 纪行云否认道:“这东西风干保存后一般不会坏,时间不是问题,但用的时候要小心。” 他指着盒子里,“像这种全用坏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出现了。” 萧淮笙和司元柔像听夫子训话的乖学生,异口同声答应下来。不得不承认,他们太无知了! 纪行云又给了萧淮笙一盒新的,提醒道:“一定要节制。” 萧淮笙不甚在意地接过来,他肯定能节制又自律,他怎么可能是放纵之人? 纪行云意味深长地瞥了萧淮笙一眼,得意太早不是好事! 纪行云一离开,萧淮笙就倒了杯凉水泡了一个,没一会儿鱼泡果然舒展开来变得湿滑。司元柔受教般恍然大悟,“原来要加水才可以,我都不知道。” 萧淮笙拍了拍她的头,“你对这种事知道不少,为何偏偏不知道怎么用?” 司元柔气恼地推他,脸上发热,“我也只是听说,别人当然不会同我讲得特别仔细。倒是你,年纪不小的男人竟然也不懂。” 她只是个道听途说学习了许多理论知识的人,这种实战的细节不能指望她懂。 “我也从没见过别人用……”萧淮笙早年游走在军营拓宽了这块儿知识面,但是他那时根本不在意这些,甚至很反感将士们不好好操练在那说闲话,视男女之情为耽误军机要事的绊脚石,因此他多年来不考虑婚事,不与女子交往过密,从来没想过这些。 他也只是个空有一脑袋经验的人,不过都不是他自己的经验罢了。 司元柔忍不住偷笑,还当她跟萧淮笙都很懂这种事,一起来肯定没问题,结果在第一步便给卡死了,都是他们懂得不够多,想当然了。 又一夜,萧淮笙事前细细准备,两人各自沐浴梳洗,换上新的床单被褥,鱼泡准备好,又吩咐了外面侍奉的人备好热水不要断,确保面面俱到万无一失,只待司元柔被安抚好。 司元柔再一次被褪去大半衣物缩在被子里,两手抓着被子边儿紧紧按在胸前,祈求道:“你一定要很轻才可以。” “好。” 萧淮笙这会儿格外好说话,司元柔软软糯糯,怯生生看他,看得他心如炙烤,司元柔说什么他都愿意答应。 然而他听到司元柔下一句,“你还得快一点,最好别超过半刻,我们简单试一下……就睡觉。” 这恐怕颇为为难他,萧淮笙再没经验也知这个时常限制得不对,翻几倍都嫌少了,“此事不行。” “那算了!”司元柔鼓起腮帮子瞪了萧淮笙一眼,将被子卷在身上拒绝了他。 萧淮笙忍得辛苦,说话又干又涩,“我们试过了才知道多长时间合适,实践出真知!” 说完,他不等司元柔拒绝的话或者奇怪的要求再被说出,用力吻她的唇瓣、脸颊、耳朵…… 半刻简直开玩笑,连把她亲一遍都不够! 司元柔双眼紧闭,完全不看看到一丝光亮,也不敢给萧淮笙任何回应。只有被亲过或碰过敏感之处才会猛地缩一下身子,低微轻哼。 耐心安抚照顾,等她适应了许久,萧淮笙才把着她的腿弯处拉开置于身侧。司元柔初时下意识使力挣扎,不肯顺从,后来才慢慢放开身子,放松腰腿, 应该快要来了,司元柔心几乎要跳出胸口,不自觉又绷紧身子,不受控制地用了最大的力。 她如此紧张,必然不好成事,弄不好会伤了她,萧淮笙只能小心又小心,轻轻附在她腿腹处,接着……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火急火燎的高呼,“淮王殿下,淮王殿下!陛下出事了!” 司元柔瞬间惊得睁开眼眸,火速抽回腿穿衣服,乌黑一片中她好像不慎撞了何物,但来不及点灯看了,催促萧淮笙,“快进宫。” 萧淮笙不仅再一次没能成事,还被误伤了重要之处,“你再用点力,我就跟太子一样成废人了。” 他只想跟司元柔圆房,为何比上青天还难? 萧彦深夜无眠,于书房外都长廊上长身而立,手背在腰后静静望着天上的上弦月。 他身后兵部尚书张孝知几步跟上,立于萧彦身后躬身道:“殿下所言之事,容臣回府稍作考虑。” 方才太子秘密将他请入东宫,与他商议了南方沿江地带的兵马一事。太子欲在几处机要之地布置兵马,征战南元了。除此之外,太子还求娶他府中嫡长女张瑾光,许下日后他登基时的贵妃之位。 且不说讨论登基之事为时尚早,皇帝在位好好的,萧彦登基得猴年马月去了,难道要让他女儿留守闺中遥遥无期地等待? 而且征战南元也不是太子一人说了算,还得禀明陛下后跟众臣商议再拿主意,而太子的意思却是此事即刻就要办起来,在一个月内拟出章程,两个月里落实他便要开战了。 张孝知听后极为惶恐,这些都不是他能说到做到的事情,万万不敢应承,只得往后拖延一段时日。就算他有意讨好新君,提前听从萧彦吩咐,那他毕竟还得在今上手下在供事几年,过早表明属意太子只怕皇上心中别有他想,危及他全家上下老小。 “你会很快回复本宫的。”萧彦望向天上一弯明亮的月,笃信道:“今夜之后朝局难料,依附本宫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孝知不明所以,但他很快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老老实实垂落在地上的眼神骤然变得惶恐不安,努力撩起眼皮看萧彦的背影,只觉格外阴森。 难道太子对皇上…… 很快,来东宫报信的人已至,传召萧彦进宫。 萧彦长舒一口气,夜里寒凉,他只觉这种感觉格外清爽,仰首阔步而去。张孝知仿佛被印证何事,跌坐在地。 这一刻终于到了,父皇给他让路,他终于要登基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再不用被皇叔压制一头。即便早知父皇今夜出事,萧彦却不打算救皇帝,他的确难过,生父即将失去之痛他该承受的一分不少,但他私心上更愿顺势而为。 司映洁诡计多端谎话连篇,但她有一个理念萧彦觉得尤为正确,那便是生死有命,人的命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好,强行逆改只会自食恶果,比如司映洁欺骗他后被打回原形,父皇与皇叔接连死去,再比如司元柔本该是他的人。 萧彦进宫时,乾清宫灯火通明,殿外宫女太监忙忙碌碌,跑着将一盆盆热水送进送出,又有太医呜呼哀叹,殿内可闻后妃背痛欲绝的凄凄哭声。 悲痛的氛围感染萧彦,他脚步不自觉变慢,心渐渐沉下,走着走眼睛便红了。 章德手持浮沉,垂首立于殿门口,见萧彦来了便迎上去行礼,声音含着难以遮掩的悲痛与低沉。 萧彦心中更加酸涩,艰难问道:“父皇怎么了?” 章德叹道:“奴婢只知,皇上深夜批阅奏章时突然两眼一翻,僵着身子倒地抽搐起来,可把奴婢吓坏了,紧忙找了太医过来,此时太医正给陛下诊治。” 诊治……还没死?萧彦自知父皇尚有气在是件只得高兴之事,但他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萧彦回忆前世,他进宫时父皇已经驾崩,这会儿竟然还没咽气?萧彦缓缓心中的疑问,可能他这次早早等着这一刻,刚一闻讯便尽快赶来,来得早了,再等等父皇定然救不回来。 “本宫去见父皇最后一面。”他拖着沉重的腿进殿,没注意章德看向他的眼神瞬间闪烁。 萧彦刚一跨入殿门,哀哭的宫妃声音更加吵嚷嘈杂,他不适地皱眉刚要呵斥,却见司元柔也坐在那边,他再一转头,萧淮笙也在。 直觉告诉萧彦情况不对,但他装作如常上前依次给皇后、司元柔夫妇和后宫妃嫔问安后,来到一旁坐下,问太医:“父皇情况还好?” 太医百忙之中擦了擦头上冷汗,道:“陛下突来急症,情况十分凶险……” 萧彦的悲喜交错,心情极为复杂,皇后的抽噎声不止,他安慰道:“母后,日后有我。” 然太医喘了口气后补了一句,“幸好陛下随身带着救命药,昏厥前服下几粒吊着命才能延长救治时机,不然我等再有能耐也是回天乏术。” “此话何意?”萧彦察觉事情有异,父皇难道还有救? “请太子放心。”太医保证道:“臣先尽力救治保住陛下性命,过一两日陛下便会醒来。” 萧彦黑眸流转,瞳仁微微颤动,怎么会? 那殿内哀哀哭泣的声音…… “你们哭哭啼啼,扰父皇清静作何?”萧彦怒斥一个妃嫔。 这妃嫔是后宫一个不受宠的贵人,怯怯回应,“回殿下,臣妾担心陛下,看到陛下受苦忍不住难过。” 第109章 他要反不成 萧彦斥责过这不受宠爱的贵人,在寝殿内暴走几个来回,脚步声沉重响彻大殿。皇后亦是掩面哭泣,但不忍见萧彦急躁至此,忍了忍喉中酸涩劝道:“彦儿先坐下来等吧,你父皇一定会没事。” “……好。”萧彦就近寻了个位置坐下,刚好在司元柔对面。司元柔不显急躁,萧淮笙也是一副从容淡定,这两人与寝殿内的宫妃、皇子皇女,上上下下的宫人反应完全不同,好似病榻之上位高权重的人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怎会如此? 父皇明明情况危及不得救治,为何眼下一切与他料想的不同?萧彦抬了抬眼皮,司元柔太可疑了。 萧彦传来章德,道:“多亏了父皇身边有救命药,要不然本宫这会儿不知如何是好。既然有这等药,不如给在场诸位都发一些,以后也好应急。” “哎呦,使不得。”章德赔罪地解释,“殿下有所不知,此物极为珍贵,若非淮王殿下给陛下寻来一瓶,太医院都没有这等好物。且一瓶中没有多少,不够发给众人。” 果然是司元柔他们干预了,萧彦闭上眼沉了沉心神,“退下吧,本宫只是提一句罢了,没有也无妨。” 与其说是萧淮笙做的,不如说是司元柔为主使。萧淮笙连他自己都不爱惜,治病断断续续,无所谓生死,更不会管别人死活了。唯有司元柔才会尝试对抗命运,像她救了宁城百姓,也尝试救了父皇。 这般作为,萧彦不肯信司元柔是为了家国大义,守护朝堂稳定,就算有也不是主要原因,她最主要的动机一定是怨他,恨他,不想让他登上至尊之位。 萧彦心中一抹苦笑划过,她对他还真是恨之入骨。 太上皇深夜听闻宫内动静不对,被夜半惊醒。尽管下面侍奉之人有意瞒着年纪颇大的他,担心他受不得刺激,也没完全掩饰异色。太上皇仿佛有预感,一定是他的子女又出事了,急忙起身披衣。 宫人不告诉他,他就自己顺着人流走,往最亮的地方走,章祥劝不住太上皇的性子才如实告知,亲眼见太上皇踉跄几步。 太上皇倍感凄凉,他的子嗣一个个接连出事,而他还拖着破败的身体看着孩子一个个或死去或受苦受难,不知这是否为老天对他年轻时关注孩子太少而降临的惩罚? 行至乾清宫外,太上皇听闻皇帝情况没有大碍多亏了萧淮笙,不由心情复杂。他原以为皇帝生死全在太医,能不能医好都是太医决定,没想到萧淮笙在其中起了大作用,想必萧淮笙对皇帝这个二哥还是很在意的。 萧淮笙与萧泓笙一对嫡亲兄弟尚且势同水火不肯相容,这两人并非一母所生,还能关系和缓多年至今没有改变实属难得,萧淮笙定然也是能好好处理兄弟关系的人,那么问题便是在萧泓笙身上。 太上皇叹一口气,哪怕知道萧泓笙错得离谱,他对自己亲儿子也难完全不顾及亲情包容一些,这一点令萧淮笙寒心了,怨他。 这事每提一次,他跟萧淮笙就要翻脸一回,暂且不说还能跟萧淮笙平和地说几句话。 他对萧淮笙嘘寒问暖几句,得到萧淮笙并不热切的回应,淡淡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心等待太医医治结果了。 十几位太医不停地给皇帝施针灌药,凉夜里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在天际拂晓之时,皇帝悠悠转醒,猛地咳了几声。 一时间寝殿内连连响动,皇后直接上前查看皇帝情况,宫妃们跪得更近一些,太上皇也不禁站起身,听着床榻那边的响动。 “朕怎么了?”皇帝回忆睡前的情景,好像断了似的想不起来,而天色将亮,一群女子守在他榻前成何体统,他板起脸问皇后:“都在干什么?” 皇后扶他躺好,耐心解释了他昨夜御案上昏倒一时,皇帝被提醒几次眨眼间才想起昨夜之事,骤然呼气急促狠狠咳个不停,落在明黄寝衣上一片粉红色星星点点,吓坏了皇后。 太医以眼神向皇帝请示,得到准许后不得不将皇帝身体早有隐患的咳疾之事告知,“陛下日夜操劳,休息不足,身体每况愈下,咳疾持续一年了也医不好,内里更是伤得厉害,此次突发急症并非偶然。” “你们怎么当差的?这么点小病治不好?”皇后指着答话的太医训道。 太医惶恐地跪下,但他也很委屈为难,“此病除了好好休养,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皇帝偏偏休息不了,他只能尽最大力医治,治不好也不能全然责怪他。 皇帝按下皇后的手,重重说一声,“好了!”现在说这些无用。 “臣妾不扰陛下休息了。”皇后用软帕轻轻帮皇帝擦了脸,“臣妾在外头陪陛下。” “不用。”皇帝用力但只能稍微摆摆手,说话声极为虚弱,“你回去,让太子和淮王留下。” 皇后失落地收回手,劝道:“淮王殿下更深露重赶来,想必此时疲乏了,只让太子侍奉可好?” “不可,事关重大,朕有要事与他二人相商。” “是……臣妾遵旨。”皇后长长的护甲收紧,都到这时候了皇帝还是事事不离萧淮笙辅佐,不肯将大权全然交给萧彦。她不是想咒皇帝,但仅仅为了以防万一,皇帝也该多花些心思把萧彦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储君,怎么能事事全听萧淮笙? 萧淮笙与萧彦相继前往皇帝床前,太上皇便不跟过去了,知道二儿子转危为安便好,萧淮笙至少还有一位处得来的兄弟没太极端即是好事。 皇后行至司元柔面前,笑着感谢:“这次真的多谢你们夫妇了,不然宫里……”她抹抹眼角。 “皇嫂无需言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皇后拉过司元柔的手,“你要什么赏赐,本宫一定给你。” 司元柔笑道:“阿笙得了名药想跟陛下分一些罢了,这刚好赶巧撞上,怎堪受皇嫂赏赐?实在不用了。” “这样啊……”皇后声音淡淡,没硬说要给,转而道:“下次不必你们亲自进宫一趟了,你瞧夜里湿寒,淮王殿下自己身子不好还记挂宫里,本宫实在担忧。” 司元柔眼神闪烁一下,“皇嫂放心,这种事不会有下次。” “对对!”皇后笑逐颜开,“还是你想得周到。” 以后没有这种事,也请萧淮笙不要在皇帝危及时赶来了。 太上皇见此心中稍稍安慰,这一对儿妯娌相处也好,令他对萧淮笙的未来放心许多。不论今后如何,只要这对兄弟同心,他便无牵无挂可安然离去了。 他不宜久留,该回去休息了。皇后也带着众位妃嫔各回各宫。司元柔被章德带到乾清宫偏殿安置,章德道:“请王妃在此等候。” 司元柔颔首,慢慢品茶。 皇帝榻前,萧彦听闻皇帝所言怒声道:“南元乱臣贼子,竟然嚣张至此?” 原来南元沿江的恶民,强行圈地为己用,驱逐大元渔人不准捕捞甚至抢占他们的鱼塘。大元子民当然也有反抗,但不及他们成群结队,手持利器强行抢夺,蛮横无礼。 大元边境驻兵得到消息后以八百里加急的信件请示皇帝该如何做,若他们不出手,大元百姓白白让人欺辱;若他们动手,他们军对民,南元驻军不可能坐视不管,两军就此开战,和平数十年的大元与南元又要起战火。 皇帝昨夜正是得到这一密报,还没看完便重重咳嗽呛咳出血,心悸难忍,撑着在闭眼前吃下萧淮笙给的药。 此时重提,皇帝还是忍不住气得一阵阵喘息不止,“你们如何看?” 萧彦其实早知此事,梦中这事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气死了暗疾缠身的父皇,他方才只是装作正常的震惊,以为这才是本能反应,没想到萧淮笙仍沉默,倒显得他不稳重了。 萧彦便仔细斟酌一番,答道:“我们不如借此与南元建立交往,与他们签订条约。大家彼此按规矩办事,便不起纷争了。” 前世他在百忙之中登基,给边境驻军回复时已经过了段时日,听闻南元骚扰大元百姓有越演越烈之势,急忙给南元皇帝送去国书,要求建立良好关系,这才得南元稍微约束,至此南元与大元开始恢复来往。 至于南元与大元谁也不服谁,南元宵小自诩正统暗中跟大元较劲,都是后话。 听着倒是可行,皇帝侧躺着,长长嗯一声回应,又问萧淮笙的意见。 “收复失地,两元统一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怎么可能?”萧彦反驳道:“统一固然好,但南元那么大地方,要打下来得三五年不止,眼下的事等不及。” 哪怕他想早早占了一统天下之功,也没指望弹指间得回南元。 萧淮笙沉声道:“两元萧氏本为一家,南北百姓亦是五百年前一家亲,想解决此事,便该早日统一。议和要是有用,局势不会几十年都没进展,强势反击才会让人收敛,先求和反倒落人下风。” 道理萧彦明白,毕竟他前世与南元建交后诚心相待,未料南元虚情假意,重创大元。可萧彦预知未来不易,他若征战一定旗开得胜,但他偏偏不能上前线,难道要把机会拱手让给萧淮笙? 萧淮笙居功甚伟,他不能再让了,萧彦叹道:“儿臣还是认为,与南元国君交好,使其约束子民最快。” 萧淮笙已经提过意见,他不想在此辩论,便先道:“皇兄若无他事,臣弟先行回府了。” “这么急着走?”皇帝反问。 他不问还好,一问萧淮笙心中就发堵,皇帝根本不知道他打断了什么好事! “罢了罢了,朕只是问问你二人意见,仓促中拿不定主意,上朝还得再议。”皇帝刚醒,虚弱无力,也没进汤水,“你二人回吧,朕先歇息了。” 萧淮笙与萧彦依次告退。萧淮笙大步远远甩开萧彦去寻司元柔,找到人后牵着她的手出来。 萧彦见司元柔眼下有些青,估计熬了一整夜没睡,关心道:“皇婶辛苦了,这些本不该你操心的。” “为了陛下,何谈辛苦?”司元柔浅笑却不及眼底,“陛下无事,想必太子殿下也安心了,回去睡个安稳觉吧。” 萧彦尴尬地扯扯唇角,“父皇无大碍,本宫……欢喜至极!” 章德服侍皇帝吃了些温补的粥,期间皇帝好奇昨夜情况,让章德细细说与他听解闷,待章德说到萧彦那句“本宫去见父皇最后一面”,皇帝骤然变脸,食不下咽。 他劝自己多心了,那种情况难免太子要做最坏的打算,他是储君得考虑慎重又“周到”,但他终究说服不了自己萧彦没有一点异心,他一直护着的亲儿子,为他谋划一切,萧淮笙几次说他德才不足也没坚定易储,仍是尊重皇后给他体面,结果他的亲儿子多少心里盼着他腾地方? 那未如他所愿,他还要反不成? 第110章 他对□□很冷淡 司元柔与萧淮笙乘马车回府,两人一夜未睡,司元柔困得靠在萧淮笙肩头打盹,随着马车震动,她的脸在萧淮笙肩上不停蹭,蹭得他心里痒。他倒是很精神,盼着一眨眼就回府,与她继续未完成的大业,不过想到晾了一整晚没用的鱼泡可能又风干了,脸色就不太好。 好不容易回府,萧淮笙为了让司元柔多睡一会儿,拦腰将她抱下马车直奔卧房,路上却被管家张吉叫住,“王爷,纪先生请您过去一趟,要尽快。” 萧淮笙皱眉犹豫一瞬,纪行云没急事不会这么找他,但司元柔没休息好,萧淮笙道:“我先将王妃送回去。” “纪先生说您与王妃最好都去,他有很重要的事说。”张吉稍稍抬手拦了一下,恰好这时司元柔半寐,她听到一些,揽着萧淮笙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一起去吧。” 两人到了纪行云的院子,发现除了方景苏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他眼神垂落,在地上飘忽不定,手脚局促不安,见萧淮笙和司元柔后更是无措,直呼饶命。 司元柔不明所以,疑惑地扫了过去。纪行云指着那男子解释道:“这人是去年到药铺贩卖阿芙蓉之人,他又出现被药铺老板认出了。” 阿芙蓉,那一味来自南元的致幻药材,或许与萧淮笙的病情有关。司元柔当即一个机灵,耳清目明起来,萧淮笙亦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男子一脸苦相,嘴里只管说着不停求饶的话,“小的只给药铺卖过一次阿芙蓉,不知惹怒了诸位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小的回去吧。” 司元柔站定在他身前,问道:“你从哪里来的阿芙蓉?” 这是大元没有,只有南元才有之物。 果然那男子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小的也是从别人那里换来的,他告诉小的那东西是好药材,值不少钱。” “那个人是谁?”司元柔追问,跪在地上的男子却只说不认得,路上偶遇之人,后面再没见过。 司元柔隐隐失望,纪行云却厉声责问这位年轻人,“你这次又是去药铺卖药,肯定至少有一个药材来源。” 纪行云趁机向司元柔讲述发现这人的经过,“这人去年到了药铺一次后再没出现过,似人间蒸发,今年才出现便直奔药铺倒卖药材,不似偶然之事。幸好那药铺老板与我相熟,知道我去年要找这人以为我还要再买阿芙蓉,特意差人到王府知会我一声。” 药铺老板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只想再跟纪行云做笔生意,没想到阴差阳错帮了纪行云大忙。 司元柔眼神忽地凌厉,这男人竟敢骗她? 年轻男子跪伏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他实在不知为何招惹了一帮不相干的人。 方景苏更粗暴一些,掏出一把刀子在他脖颈轻轻划过,“我们只想问你一些事情,没有恶意,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必有重赏!” 年轻男子更惶恐了,没有恶意?他们眼里明明全都是恶意! “你们要问什么?”年轻男子似是屈服了,但很快又争了一句,“我只说能说的,说完了你们放我走。” 他果然知道一些事情,纪行云暗暗欢喜,但按耐激动仍神情淡淡地问他,“你是大元人吗?” 年轻男子眼神闪了一瞬,急忙道:“是!祖祖辈辈都是!” “你太不会说谎了。”萧淮笙坐在年轻男子正前方,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他脸上一赧,萧淮笙道:“你是流民?南元偷渡过来的黑户吧?” 年轻男子更加恐惧,他接连否认,然而越是否认越是坐实了他的来处。 “我可以不追究你偷偷潜入大元一事,还能帮你造个身份。”萧淮笙利诱着,看这男子也算皮肤精细之人大概受不了颠沛流离之苦,才会倒卖东西赚点儿银子,“只要你肯毫无隐瞒,不要说谎。” 过了一会儿,年轻男子纠结完了,叹一口气承认了,“草民是两年前从南元偷偷进入大元之人,一路辗转来到京城。” 萧淮笙问他名字,他答道:“小的姓李,法号明空。” 竟是修行之人,萧淮笙大致猜到他为何不惜离开南元到大元吃苦了,“你是乌斯藏的教徒,南元皇室控制了你们一派教众?” 李明空屈辱地点头,被说起不光彩的家事谁也不好意思,但他畏惧萧淮笙的威严。出家之人有好生之德,他当然也爱惜自己的命! “南元皇室侵占乌斯藏后,将我们那的各种教派都收归皇室为其所用,起初还只让我师父那辈的僧人到处讲经做法,后来南元皇室出了个极为离谱的君王,竟妄想得到通天之力。我们正经修行之人都没几个有通天机缘,他偏要,我们给他弄不成就杀一个僧人……多年过去,我是难得逃出来的人。” 司元柔疑惑道:“你是修行之人,为何有头发?” 李明空不言,只当着司元柔的面揭开额头上一条肤色的边,瞬间乌黑的长发被撸下去,露出一个光亮,带着戒疤的头顶。 司元柔恍然大悟,“你的脸是不是也可以换?所以你在京城我们却找不到你。” “嗯。”李明空颔首,“我经常换脸出门,这次想跟药铺老板抬抬价多卖些银子,才用了去过他那的旧脸。” 结果出门没看黄历,他被一伙人劫来,要卖给药铺的雪莲直接落在药铺了。 纪行云当时正是从一本经书上找到阿芙蓉的记载,才试着用给萧淮笙,没想到后面不太对,他想李明空应该知道更多,“关于阿芙蓉,你知道些什么?” 这次却是李明空反问,“你们为何要探寻阿芙蓉?这是我们修行用的圣药。” 难不成眼前一帮人也像南元的疯批皇帝一样想手眼通天? 纪行云与萧淮笙对视一眼,萧淮笙唤来李明空,“我好像有服用阿芙蓉后的症状,小师父能否帮我看看?” 萧淮笙的态度和缓多了,李明空也渐渐不紧张,更何况这帮人有求于他,李明空逐渐底气充足,挪到萧淮笙身前,在萧淮笙把胳膊伸过来时还能放松心情,给他把脉。 这一把吓一跳,李明空极为震惊地看向萧淮笙,嘴半长着能吞一个鸡蛋,这不是阿芙蓉,而是更厉害一层的药,“你从哪里来的这种药服下?” 李明空稀奇坏了,这药自从乌斯藏被南元侵占,南元军队大肆抢夺毁坏乌斯藏之物,烧毁了许多乌斯藏安身立命之本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这是我们修行圣药中最好的一种,名戒欲,你居然能得来此药真是不易。” 李明空似大开眼界的孩子,那萧淮笙的脉象当宝,仔仔细细再摸了一会儿又确认道:“不会错!就是来自乌斯藏的药。” 萧淮笙隐隐感觉这个药名不太好,一听就不是李明空说的好东西,稍稍显露怀疑。 李明空询问道:“你用了这个药是不是不能闻肉腥味儿?” 萧淮笙点头,李明空笑问:“你是不是没有对男女之事的欲望?提不起兴致?就算勉强一试也是逞能罢了。” 萧淮笙一愣,怕司元柔误会而急于否认,李明空了然,男人不好意思承认罢了。他又问:“是不是对钱财、名利、亲情等等看得都非常淡,可有可无?” “是。”除了对□□冷淡,李明空每一句都说对了。 “此乃戒人欲,正是修行圣药的药效。”李明空很惋惜,“这么好的药给施主用了,施主不修行也太可惜了,不若出家可好?” 萧淮笙望了司元柔一眼,坚定地拒绝,他才不戒人欲! 李明空又斟酌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会看到幻境,或者痛苦似炼狱或者愉悦似仙境?” 萧淮笙答道:“都是不堪回首的痛苦之事。” “罪孽之人看到痛苦,纯善之人才可看到仙境。”李明空讲解过,叹一句,“施主要想修行并不容易。” “他不是罪孽的人。”萧淮笙方才眼神一瞬间暗下,狠狠戳在司元柔心上,他知道萧淮笙的苦楚,不能让他以这种方式怀疑自己,“他真的没有多大错,也不想修行,请小师父想想办法帮忙解了药性吧。” 太可惜了,简直浪费!李明空极为痛心,但并非他不愿给萧淮笙解药,“我解不了,解药多年前被蛮横的南元将士烧绝了。”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司元柔呢喃着呆呆地问道,李明空悲悯地摇了摇头。 司元柔往后跌了一步,强撑着到萧淮笙身边坐下。她想安慰萧淮笙却酸涩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反倒得到了萧淮笙拍她手的抚慰。 “你们修行之人当慈悲为怀,为什么做出这种害人的药?” 李明空不禁急了,“施主说话要讲道理,我们戒欲是修行圣药,几代前大师祖专为了灵根不强的弟子做的药,用了这种药体验戒人欲之苦直至顿悟,再把此药解去,便可修为大进。” “你不修行,为何服下这种药?”李明空问萧淮笙,忍不住惋惜他都没来得及服过的药。 司元柔征得萧淮笙同意,帮他讲了被人害一事,不想让萧淮笙自己再回忆一遍。李明空这才同情起萧淮笙,但他无能为力。他没有解药,哪怕他回一趟南元也不见得有,不修行之人吃了这种药可不是白白受苦吗? “大师祖的初衷只想帮助门内弟子,未曾想竟被外人用来谋害手足。”李明空哪怕早已离开南元,作为一个逃出的僧人,他也是皈依佛门心属佛门之人,深感自责,“此药能流出一定是我佛门之人干的,我……我治不了,但可以帮诸位联系南元的师父和师兄弟。他们或许有办法。” 第111章 萧淮笙不太行 司元柔大为惊喜,拉着萧淮笙的手轻轻摇动。萧淮笙当然也很喜悦,多年来难得看到治愈的光了,但他情绪藏得深,也怕事情未成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而脸上只有为司元柔露出的些许笑意。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房内之人没有一个不高兴的,纪行云不光有了救治萧淮笙的新信息,或许很快就能了结他医治多年没有明显效果的心头之患,还能涨涨见识积累行医经验。 方景苏亦是前所未有的雀跃,师父仙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当属萧淮笙。师父视他们二人为亲子,用尽心力教导武艺才学,还很注意他们师兄弟的关系,做到不争不抢,谦让有礼,是以他和萧淮笙不是亲兄弟却胜似。 萧淮笙清清嗓子,尽管他努力不显露喜悦,说话语调也不禁微微扬起几分,问李明空,“你来大元多年,还能联系上南元那边的师兄弟吗?” 李明空面色为难,叹一口气道:“难以保证,只得尽力一试。我自打决定逃离南元皇室,就鲜少与师兄弟接触……一个人逃了出来。” 他脸上羞红,似回忆着不光彩之事。一个人逃命说来卑劣,但李明空不那样做估计当时也难以离开南元皇室监视,是以司元柔和萧淮笙几人听到这句话并未对李明空有责怪之意,李明空这才稍稍放过此事接着讲。 “我离开南元皇室更是头也不回一路向北,期间没有跟师兄弟们知会过我的消息,生怕走路风声有人来抓我。”李明空回忆起当时逃难般的情形,脸色微微泛白,吞吞口水接着说:“后来偷渡进大元,我更是不能给师兄弟传信,路途遥遥,我又身份不明,万一被边境截获我无法交代。” “所以,其实我不清楚能否联系上师门中人,也不知道师门中还有几个活下来的,兴许都被杀光了也说不定。”李明空歉意地对萧淮笙道:“我不能保证联系南元那边取得医治王爷的信息,但我愿尽最大的力,哪怕暴露身份性命不保也会试几次,但求赎我佛门之过。” 不论怎样,李明空肯帮忙已经很让人感激,哪怕他隐瞒这些消息,司元柔也无法让人考证,由着李明空说什么是什么,实在没用只能放他走。但李明空肯说实话帮忙,证明他心底向善,真心实意愿意帮他们。 司元柔先谢过李明空,不论成于不成都给他一份厚重的谢礼,还邀请李明空干脆住在王府,他们一定好好招待。末了怕李明空多想,她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尽地主之谊,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日无端将小师父请来,多有冒昧,还请小师父见谅。” “不必多说。”李明空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笑道:“我都懂,刚好我的住处不及王府条件好,便趁机沾沾光了。” 他是开玩笑的语气,司元柔心里一松,对李明空放心多了。她担心李明空以为自己不被信任,留在王府被监视对萧淮笙抱有歪心思,不过李明空倒是个坦荡之人。若非遇到南元皇室洗劫和压迫,他修行多年也该是位出色的僧人。 李明空被安排在客房住下,他一安顿好就着手联系南元,以他们师门的语言写了几句没什么意思的闲话,往南元送去试上一试,让司元柔他们耐心等候。 这封信到目的地的路上,大元境内有萧淮笙帮忙不受阻,难的是送过江且突破南元的层层审查到了师兄弟手中,光单程的复杂便难以想象,花费的时间自然更多。这一送,他也摸不准何时有回音。 司元柔已经很知足了,没有走到绝路不也算种幸运?她晚上还安慰萧淮笙耐心等候,好结果说不定突然降临。萧淮笙不比她乐观,他病了太久早被耗得情绪淡化,或许也有李明空所说的药性因素,他被戒人欲,对外界一切淡漠非常,情绪如一潭黏腻的死水难以起伏。 能使萧淮笙稍微有所反应的,当属司元柔了。萧淮笙不忍打击司元柔的喜悦,也为了不让她担心,顺应道:“嗯,会好的。” 司元柔翻了个身到他身上,环住他的脖子用力埋进去贴了一会儿,她真的颇为萧淮笙高兴,凑到他耳畔吐气道:“我们还有……没做完的事。” 她语调缠绵而诱惑,像修炼千年最会琢磨人心的小妖,萧淮笙瞬间被她提醒想起来两人即将成事时那种兴奋的感觉,心跳不稳连司元柔都感受到了。 两人胸口相贴紧紧挤压,萧淮笙的每一次心跳都跳在司元柔胸口,同理司元柔的心跳亦是如此。 萧淮笙顿时被司元柔迷惑了,他压下司元柔的脖子,手指插入她丝滑微凉的发间轻轻亲吻她的鼻尖、唇瓣,如对待珍贵的至宝般小心翼翼。 在司元柔也跟着沉迷时,萧淮笙骤然想起李明空说他对男女之事冷淡,被凉水冲醒般一惊。他动作顿住,回忆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在他身上应验。他从前没中毒时,对女子也没有欲望,不过这个不该作数,因为他那时并没有喜欢的女子。中毒后直到遇见司元柔,和她日日亲密无间同床共枕才变了心思,对她有感觉了,也只是对她,不过这也不足以证明他冷淡与否,根本没有比对。 药性的其他几个特点在他身上都极为凶猛厉害,按理说克制情.欲这点也不该落下风,所以哪怕萧淮笙无从证实,他也倾向于相信药性真的令他欲望变淡。对司元柔生出的感觉,已经是他被狠狠压制后的结果。 萧淮笙忍不住纠结了,那他没中毒岂不是对司元柔的感情会来得更快更深,他们的第一晚也会……更加激烈,难舍难分。 萧淮笙不甘放弃,但李明空的话就像僧人念咒一般响在脑子里挥不去,李明空言他勉力一试也只是逞能,估计效果不好,若是药性令他眨眼间屈服,他就没脸再跟司元柔有第二次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深深呼吸几次,把司元柔又抱回榻上,安抚道:“睡吧。” 司元柔兴致渐起,被忽然打断还有些迷蒙,发现萧淮笙脸色不好感到奇怪。两人对视一会儿,司元柔恍然大悟,萧淮笙,不太行! 她方才感到小腹处有被顶着的异物感,这才没多久萧淮笙那处便恢复如初,时间短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但为了不伤萧淮笙的心,她装作毫不在意,还往他胸前滚了滚,“阿笙,抱!” 萧淮笙揽着她的腰,享受她肌肤细腻的触感,摒除心中杂念后真如老僧入定一般清心寡欲,抱着只穿寥寥衣衫的司元柔沉沉睡去,心无旁骛。 不愧是修行圣药! 几日后,皇帝身体恢复许多,上朝时即可决定让萧淮笙南巡,查看边境处沿江一带的民情,若有敢犯边境者,让萧淮笙见机行事。 “父皇,儿臣以为不可!” 萧彦心头惊憾,父皇没明说让萧淮笙去征战,但指派萧淮笙去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样大的军工怎么能再落到萧淮笙头上,且让萧淮笙在边境带兵,萧彦一万个不放心。 皇帝面色不愉,他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萧彦否决了? “太子有何见解?” 萧彦出列论述,“儿臣以为皇叔身体欠佳,前往边境舟车劳顿,于皇叔身体无益,皇叔更适合在京城府中修养,此为一;皇叔多年征战已为大元立下汗马功劳,但大元不止有皇叔一人,儿臣想举荐几个新人试试,也好让外敌知晓大元人才济济,此为二;若父皇仍然担心,儿臣愿亲自随行,督查边境一带。” 皇帝脸色更阴郁了,盯着萧彦久久不言。他觉得萧彦从他病那一日起忽然变了,不是仰仗他照拂的一个长不大不稳重的太子了,而是隐隐有了帝王之态,譬如对他这个父皇说话也强势了。 可他还没死,萧彦就拿自己当天下之主了? “太子所言有理,但朕近来欲安排你多照映朝堂之事,这次南巡你去不得。” 放萧彦去接触边境将士,皇帝恐怕夜里睡不安稳,被儿子气到犯病,“你且安心留在父皇身边吧。” “父皇……”萧彦无法理解,难道父皇不认为这是他立威的好机会吗? 皇帝不再看萧彦的位置,“此事牵扯南元,事关重大。淮王处事稳重且有作战经验,万一突发意外他也足以应对。朕问你们换了谁还有这般能耐?” 朝臣答不出话,萧彦想说他也可以,他这次一定行,然而父皇却铁了心不肯放他去,连他私下去御书房祈求都拒见,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机会到了萧淮笙手里。 御书房内皇帝听闻萧彦在外如何情真意切地想代萧淮笙效劳,就越是生气!萧彦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皇帝不把他拘于身侧死死盯着还不如当场让位给萧彦,连一个儿子都压不住,他还有何德何能? 相比起来,萧淮笙功再高,皇帝都能放心,因为他的身体不可能与皇位有缘。 李明空送出去的信都似石沉大海,他在淮王府无事可做,除了写写信也没别的用处,便心血来潮去教萧淮笙打坐修行,“你若是药性上来觉得难受,就心平气和地诵经修炼。” 萧淮笙嫌弃地拒绝了,再难受他也可自己忍住,好几年都过来了不差一时半刻。他不能在和尚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可是要吃肉吃柔的人! 至于李明空的信,送出去细数也没几日,快马相送也只能刚入南元,离得到回信还早着呢,可李明空偏偏很急,“京城离南元太远了,要是我能直接去南元边儿上就好了。” 他一语成真,皇帝择萧淮笙南巡的旨意当天就送到府中。 第112章 故人书信 萧淮笙似被上天眷顾,他们当即动身前往南巡。且不说他为了治病需前往边境,他保卫边疆也是义不容辞,但不同的是他要携司元柔一同前往。 司元柔自己便不肯留在京中干等着萧淮笙治病的消息,也不放心他一人在外的情况,萧淮笙也不安心他走了之后萧彦是否趁虚而入,两人就此几乎没起争执便商量着如何去了。 萧淮笙偏向选马车,这样即使路途遥远司元柔路上也能好过一些,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休息之处,但司元柔坚持几人都快马赶路,能早到边境一日萧淮笙便可能被尽早医治,且皇帝交于他的重要使命也需尽快完成,路上耽误不得。 “这样太辛苦你了。”萧淮笙自己这般奔波就算了,他还得连累司元柔一个身娇体贵的姑娘跟他吃苦,他心中过意不去。 司元柔不觉得难捱,许是陪伴萧淮笙给她的喜悦盖过了即将到来的疲惫,她甚至很兴奋地同萧淮笙期待道:“你教我骑马后,我骑的机会并不多,这不刚好能再练练?” 萧淮笙当她故意宽慰,无奈又感动,终于随了司元柔,至于亏欠她的以后慢慢补偿。 除了他们二人,方景苏、纪行云和李明空也都赞成快马赶路,先简单地带一些银两衣物出行,后面行李再用马车慢慢运送。此外同行的还有皇帝拨下来的护卫以及萧淮笙自己的家丁,护送几人稳妥地前行。 临行前,萧楚来送行,司元柔见她带了些点心送来,笑着收下,“辛苦你了。” “叨扰皇婶了,我只是一想到好久见不到你们就赶着过来见一面。”萧楚怀抱食盒稍显局促,她不知道送些什么礼物好,皇叔皇婶肯定不缺银子,行李也无需她准备,她便自己做了三日的点心送来,不是很珍贵的东西,也没多大用处,仅仅一份心意罢了。 “我还没有谢过你们。”萧楚后来知晓她不用和亲多亏了皇叔出手。皇叔那么严肃冷淡的性子,多年来没怎么跟她讲过话,两人有血缘但不亲近,没想到最后帮她的人是皇叔,“我的父母无能为力,亲兄嫂也不管我……”甚至还逼迫她。 “好了,都过去了。”司元柔摸了一把萧楚的手,“你不用和亲,以你的身份在京城随便找一个男子都会过得不错。” 萧楚羞怯地点了点头,偷偷往外看了方景苏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但还是被司元柔抓到了。司元柔暗笑萧楚来送行还偷看人,只是她居然还想着方景苏属实让司元柔诧异,两人的身份当真悬殊了,用方景苏应急还能理解,在有了其他选择后还能惦记着他就难得了。 “去说几句话?”司元柔微微抬指点了点方景苏的方向,萧楚猛地摇了摇脑袋拒绝,“我不能出宫太久,该回去了。” 她抱起食盒就想走,但还忍不住叮嘱司元柔,“皇婶路上一定要小心,一定要特别小心。” 司元柔一一应下,萧楚肯定不止担心她。 不日,司元柔与萧淮笙上路,第一日便日行百里,夜里宿在最近的客栈。按着这个进程算,司元柔估摸,“不出十日,我们便可到边境了。若乘马车怕是得走两三个月。” 萧淮笙怕累着司元柔,骑马时也多次安排休整,不然还能再快一些,但统共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再快也没必要,便按着这个行程继续了。 “不过第一日大家精力好,后面可能稍有疲惫会慢一些,但最晚不超半月。”萧淮笙大致算了算,司元柔应道:“半月也很快了,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奔波劳顿,萧淮笙让司元柔别算了,尽快休息。司元柔打了个哈欠,但心中兴奋并不想睡同萧淮笙又道:“萧楚送来的点心味道不错,小苏真有福气。” 萧淮笙冷冷道:“他不见得能消受,光陛下那关就过不了。” 这倒是个问题,司元柔叹道:“若他们身份差距小一些,指不定是对活宝夫妻。”方景苏性子跳脱活泼,萧楚与萧彦一点儿都不一样,她胆子很小,温柔小意还贴心,偶尔娇蛮一次,“可惜了。” 萧淮笙闭目,他还挺羡慕方景苏的身体不是问题,隔在他与萧楚间的困难比他和司元柔还小一些,尽管他和司元柔已经成亲了。 他把司元柔抱得紧一些,似这般便与她没有阻碍挡在中间了。 十日后几人成功到达南方边境,路上还算顺利,偶尔遇到一些山匪也被解决了,到了这边即可安顿整治。早早得到消息来接应的地方官给他们租了一处空置的院子,提前打扫过这时刚好入住。 萧淮笙本身没多少东西打点,先让地方官将南元那边扰乱边境的事再给他详细描述,他要尽快处理此事。 司元柔领着众人收拾房间,给不同的人分配好任务后像布置新家般打点和采买,一切井井有条。李明空跟着司元柔几人处了几日,可算明白萧淮笙为何忍着戒欲与世俗纠缠的药性之苦也不肯断了六根清净,屈服地出家修行了。家有娇妻,舍不下才是正常。 他又着手联系了南元几次,盼着尽快有回音,哪怕希望渺茫。 几日后,萧淮笙组织船队抵抗南元来扰的渔民,暂且没动大元驻扎边境的军队,而是选择一些身强体壮有武艺的百姓护航,将事态稳定在百姓的口角纷争。 这般民对民,南元那边也抓不住大元的小辫子借机生事。同时萧淮笙安排了边境士兵的操练,日日在江边练习武艺骑射,喊着震天响的口号,还挂起了“淮”字军旗,用以威慑南元。 如此几日下来,南元那些嚣张的恶民都有明显收敛,至少他们也懂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手持□□身披利甲的将士。且“淮”字军旗一挂,某些听闻过萧淮笙名号的人一下子吓破胆,连下水都不敢了生怕被逮住算旧账。 他们数年前听过萧淮笙的威名,那时萧淮笙与司戎安曾在此作战,哪怕当时三岁小儿都能叫出这两人的名字,认得他们的旗帜。后来萧淮笙沉寂多年他们以为萧淮笙不会再回来了,都松一口气,哪曾想他说来就来,旗帜未变依旧能唤醒他们当时的记忆。 萧淮笙眼见效果不错,暂且按兵不动。南元边境那边一定也会有所反应,他时时刻刻观察着,一刻不停地操练将士,准备随时应战。与南元虚假的平静,终究是要打破的,祖上一支皇脉的萧氏分为两国终究还是一家,同样一山不容二主。 然而萧淮笙没等到南元的将士有所异动,却在营中收到一只飞鸽传来的手书。萧淮笙逆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看那种羽毛颜色纷杂的鸽子,不禁嘴唇颤动,这样的信鸽,丑得像只灰麻雀,只有一人喜欢用…… 那鸽子在天空盘旋一阵,似在寻找目标。萧淮笙身侧的一名百夫长拿起弓箭道:“王爷,属下将其射下来。” “不要!”萧淮笙还想再确认一番,静静等待信鸽自主选择谁。眼看着信鸽忽然对着他俯冲下来,萧淮笙的呼吸下意识停止,生怕惊扰了信鸽使它飞向远处。 那百夫长更慌张了,“王爷,小心!” 从高空直接冲下的力道并不小,撞在人身上完全可能被伤到。 但萧淮笙仍然稳稳站着不动,脚步分毫不移,而那信鸽在他身前几尺远的距离骤然减速,悬在半空扑棱两下翅膀后飞到萧淮笙肩上轻轻落下,抬起翅膀啄几下羽毛,看得那百夫长啧啧称奇。 萧淮笙轻咳一声掩饰激动,“无事,妻子送来的家书。” 百夫长恍然大悟,难怪萧淮笙那么从容,想来是他们夫妻间的小情趣。想来也是有趣,听闻萧淮笙的落脚点就在军营不远处,有什么事差个人走过来说一声也不费力,偏偏王妃还专门驯养了鸽子送信,实乃他不能理解。 百夫长告退,他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夫妻了。 萧淮笙回到自己的营帐,挥退众人后小心翼翼抓下肩头的鸽子,拆开他腿上的竹管,里面掉出一张非常小的字条,上面仅仅只有一行蝇头小字,却还能看出书写之人的张扬笔锋。 那上面写的是“去不去我府中喝玉米排骨汤”,萧淮笙捏着字条的指节禁不住颤抖,玉米排骨汤是司家老夫人炖的,而会邀请他去府中喝这种汤的只有一个人! 时隔多年他杳无音信,所有人都当他死了,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可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这只鸽子估摸着自南方飞来,也就是说他此时身在南元? 萧淮笙犹豫一会儿,有一瞬怀疑消息真假,但眨眼间否决了。不可能有人知晓这种细节的东西,除非是本人所写,也就是说他当真身在南元多年不跟大元联系,也不回府。若非萧淮笙来此挂起旗帜,是否永远得不到他的讯息? 萧淮笙落笔写了一个“去”字,又原模原样地绑回鸽子腿,把鸽子放了。他难得早早从军营回去,直奔司元柔房中。 第113章 赴约 司元柔在院内如往常一样看账,窗外秋阳灿烈,明亮的阳光撒入院中和房内却并不炎热,只看着便觉心情舒朗,她缓缓翻动书页,哒哒拨动算盘,听闻萧淮笙白日突然回来,一脸惊讶! “今日这么早就忙完了?”司元柔放下账本问道。 萧淮笙沉声道:“有更重要的事。” 他让司元柔的婢女彩玉彩云几人先出去,没允许不准进来,又亲自去关紧门窗,确保不会走露一丝风声,然后直奔司元柔而来。 司元柔忽生紧张,萧淮笙向来严肃,但鲜少慎重到这般程度,她不禁担忧起来。 萧淮笙坐于司元柔身侧,摊开掌心托着字条给司元柔看。他一路上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想,心潮澎湃汹涌,掌心发汗微微弄潮了字条,将其捏得皱皱巴巴。一想到司戎安还活着不仅他自己喜悦,司元柔定然比他更欢喜。 司元柔不明所以,疑惑地展开字条看到一句奇怪的话,谁邀请别人去家中做客写这种字条?但她很快发现不对,这个字迹对她来说非常久远,已经模糊得记不清了,但苞米排骨汤却令她想起父亲。 每每父亲回家,祖母都会炖一锅苞米排骨汤让全家人喝,二叔他们一家不喜欢这个汤,通常让给了喜欢喝的父亲,所以司元柔小时候能和父亲喝到双份的排骨汤。 她不喜欢太肥的排骨,一定要挑到父亲的碗里。 司元柔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指尖上力道忽轻忽重失控似的拿捏不好,昭示她此刻的紧张。 “你有朋友喜欢吃这个吗?”司元柔试探着问道,父亲已经去世,萧淮笙有别的朋友邀他才正常。刚才一瞬她被勾起回忆罢了,竟生出离奇的念头。 但这个字迹司元柔拿不准…… 萧淮笙断然道:“只有你父亲。” 司元柔的手微不可查地又颤了一下,弱弱问道:“你在哄我吗?” 她五六年前看到了父亲被抬回将军府的尸首,将军府一众人哭嚎声不绝。年幼的她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抹了两把眼泪坚持要见父亲一面,任凭祖母和二婶怎么拽她回去都不肯放弃。 父亲的脸对那时的司元柔冲击巨大,那是张被火烧了一层又被水泡胀过的脸,而从遗体边境运至将军府已经更加难以辨认,但司元柔记得父亲身上闪着金光的战甲和他怀里揣着的母亲送的玉佩。 那样可怖的一具尸体,司家老夫人看到的当场就摔在了地上,二叔一家更是有多远躲多远,一脸嫌恶,唯有司元柔敢甩脱阻拦冲上去看,没有人比她看得清楚。 记起那时的情景,司元柔又生伤悲,浑身无力地坐下沉默着。 “你父亲的死或许有问题。”萧淮笙回忆道:“当年我找到你父亲遗体时曾经辨认过,他的牙齿跟你父亲的不太一样。只是那时我也不确定,况且我只能找到那一具身穿你父亲盔甲的遗体,看那盔甲的磨损痕迹便知是你父亲的那件不会错,所以我怀疑自己记错了,暂且将其带回京城。” 司元柔倏地抬头,乌黑却明亮的眼睛张得更大了。 “那你当时没有再找找我父亲吗?” 萧淮笙当然坚持再找,他不信那具遗体是司戎安的,军中将士都当他被打击过度神志不清了,“我当时遣两百精锐沿江搜寻十日无果,直到父皇传召不得不班师才回京。路上……我又遇袭,这件事才耽搁一段时间。但后来的几年我仍在关注你父亲的消息,若他活着一定会回将军府,可我等了他多年都无音信……” 萧淮笙遇袭之事正是萧泓笙谋害他后身体抱恙的对外借口,他那时正赶上被自己亲兄长毒害,又被父皇不信任与责怪,还能惦记着司元柔的父亲,司元柔已经很感激了,可司元柔仍难难以相信父亲当真也许还活着。 “父亲和那尸体的牙齿不一样,旁人没有发现这点?”司元柔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父亲的牙齿洁白整齐,没有很容易让人记住的特点,像虎牙或者缺了哪颗之类的,不是特别亲近天天盯着看的人很难记下来。 萧淮笙自然不是特意去记过司戎安的牙,“我与你父亲驻扎野外时曾一起打猎烤肉,吃的时候你父亲急,硌到了里面的牙。据你父亲所说碎了一小块儿,但具体的我没看到,不知碎的是哪一颗,只是看到那尸体的牙齿皆完好无损才起疑。” 这件事不光彩,幸而在场的只有他和司戎安,司戎安三令五申不准他外传,所以这事儿再没有其他人知晓。 这般说来父亲真的还活着,他隔了多年终于肯联系家人了,司元柔喜极而泣。 她太过喜悦,未察觉萧淮笙神色异常,已经幻想着父亲回来后的模样了。多年未见她长大了不少,父亲应当还正值壮年,不会有太多变化,她肯定能一眼认出,却不知父亲能不能认得她? 她嘴上不说但日思夜想着父母,尤其她在家中受了委屈没人撑腰时,特别怀念父母在的时候。若是父母健在,她前世不会被萧彦肆无忌惮地欺辱,今生也不会早早跟将军府断了关系像个没根的浮萍,唯有萧淮笙身边可让她栖息。 而思念太过,司元柔一知父亲还在世除了极盛的喜悦,还有些许的怨,怨他不早些回来,怨他对她的苦一无所知。但理智上司元柔知晓父亲当有苦衷,所以这份薄弱的怨只短暂在心头划了一瞬便消散了。事到如今,只要父亲真能活着回来,她就知足。 “父亲说他在哪里了吗?我们去接他回来!” 萧淮笙犹豫了会儿,不忍打击司元柔的兴致,但瞒她亦是无益,“没有。” 司元柔果然笑容淡去,转为担忧。萧淮笙狠了狠心道:“鸽子大概从南元飞来。” 一瞬间司元柔想过多种可能,最令她信服且牵挂的便是司戎安战时被南元擒获,南元为掩人耳目丢了一个假的尸首? 她说与萧淮笙听,萧淮笙沉思一会儿,“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当时与南元战况激烈且混乱,我与你父亲分两路并未亲眼见到他那边的情况。” 他这么诚实,司元柔更加忧心。父亲作为敌方将领被擒获,在南元过得什么日子她不敢想,五六年了,父亲恐怕日日夜夜在南元受尽苦楚,而她这个女儿竟也一无所知。 “但你父亲如今能给我们传信便是好消息。”萧淮笙托着司元柔的胳膊,生怕她撑不住,后来更是干脆把人抱到腿上心疼地摸她微微发白的脸,“我回信了,你父亲一有机会肯定尽快与我们联系。不要担心了,至少他活着。” 至少人活着……已是万幸! 司元柔点点头,静静靠着萧淮笙胸前。但她做不到不担心,思绪无时无刻不纷乱地想着父亲过得什么日子,或者出了其他状况父亲不能回大元,或者被南元发现他向外送信…… 她的惶惶不安萧淮笙看在眼里,等她父亲的消息比等他自己医治方法的消息也更加紧迫。萧淮笙日日跟着船队在江面巡航,每日尽量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盼着得到回音却是无果,赶回府中已至深夜,这个时辰司元柔该睡了,然而司元柔每每在床头留一盏灯等他回来,见萧淮笙不说话她便明白了。 她前世这个时间并没有听闻父亲还活着的消息,因为这时萧淮笙并未被皇帝派到边境,皇帝已去萧彦登基,萧彦根本没想过让萧淮笙来震慑,只一心想着与南元交好。 但南元与大元交好之后,司元柔仍然没有父亲的消息,按理说父亲若平安无事,该能归家报信才对。除非父亲依然被南元扣押,南元不是诚意交好不肯放父亲回来也可说得通,或是父亲有其他回不来的理由。 父亲的信只传给萧淮笙,从未传给过大元其他驻边的将领,也没往京城的将军府送过信,想来他一定遇到了极为难解的困境,且只有萧淮笙能信任。司元柔无比庆幸她给萧淮笙冲喜,还拖住了当今皇帝的命,影响了萧淮笙的人生也给她自己带来好运。 司戎安的回信在十日后,期间司元柔与萧淮笙度日如年,左盼又盼终于等到了那只丑得独特的鸽子。 司元柔得了回信心情转晴,对萧淮笙道:“你不要说它丑,它多可爱!” 萧淮笙没顶嘴,但坚定不移地认为这只鸽子丑,丑得不会有司戎安之外的第二个人用。 这次司元柔拆信,她打开还是一张细小的字条,上面写着:明日子时来我家,在江对岸的槐树林。 父亲要见萧淮笙了,司元柔跳起来抱住萧淮笙的脖子,举着字条给他看,“我们一起去吧?” 江对岸是南元,她跟萧淮笙一起在明日夜里偷偷潜过去。 “不可。”萧淮笙自己去就罢了,偷偷潜入对方国境这种事绝非易事,且此时南元那边想必盯着江面非常紧,鲜少松懈,带着司元柔太过危险,“你好好待在家中等我回来。” “可我很想去见父亲,我将近六年没有见过他了。”司元柔求着,“我不会给你添乱,会尽力自保也会一点水性,让我去吧。” 萧淮笙并非担心司元柔拖后腿,“若这是个陷阱,我去便是入圈套,如何能带着你?” “可你说过这鸽子、苞米排骨汤、字迹都是我父亲的,不会有假。”司元柔不肯放弃,也不愿信这是圈套。 “但凡有万一的可能,我都不会带着你。”萧淮笙态度异常坚定,甚至叫来亲卫看着司元柔不准她乱跑。 鸽子、苞米排骨汤、字迹都是真的,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司戎安被南元控制,在逼迫中写下信息也不是没可能,尽管以萧淮笙对司戎安的认知来说几乎不可能,但他自己冒险也罢,绝不能带着司元柔。 明日子时,萧淮笙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在江边上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向南驶去。 第114章 少将把小姐娶回家了…… 江平海阔,茫茫夜色中一眼望不到头。萧淮笙盘膝坐于船头,黑色的斗篷遮住他的身体,兜帽盖住头颈,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江上有人。他身后船夫也是相似打扮,正卖力划桨,驱使小船向前行进。 这一夜并不太平,船行至江中央,忽然天降大雨,风浪骤起,翻涌的江水摇得小船起起伏伏,萧淮笙坐得稳影响不大,船夫站着却不容易。 “王爷,此时不易航行,前路未知,是否返回?”船夫抹一把脸上滚落的雨水,询问萧淮笙的意见。 萧淮笙隔着雨幕望向江对岸,那是司戎安在的地方。这段距离还很远,可回去的路也不近。往回划是划,往前也是一样,只要能尽快上岸便没有大事,“往前!” 司元柔那样期盼地等他,等她父亲回去,他怎么能半途而废让她失望? 狂风骤起,司元柔房里的灯乍然被吹灭,她紧忙起来以手遮挡着又点上,接着关好门窗。关窗时雨飞溅在她身前,湿了寝衣,司元柔换下潮湿的衣物,不禁担忧外面的情况。 船夫得令,继续前行。待快行至岸边,南元瞭望台的火光明明灭灭,照亮下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江水。萧淮笙抬手示意船夫先停下,不要进入瞭望台的视线,准备绕行。 可看守江边的瞭望台非常密集,很难找到一处较暗的地方不动声色地潜入。雨声掩盖了其他声音,船夫可小心翼翼地跟萧淮笙交流,“王爷,我们过不去。” “再进二十尺。”萧淮笙如此吩咐。光晕分最亮的圆心和稍显昏暗的边缘,萧淮笙此处没有光亮,他推测再稍微前进一段不会被发现,那些瞭望台上的兵将隔着滂沱大雨看不清将将被照亮的边缘地带。 船夫听令仔细又缓慢地往前划了一段,可这仍然无用,他们还是不能突破瞭望塔的监视上岸,又怕哪个眼力极强之人注意到他们这处江水波纹有异,发现他们。 萧淮笙眼睫被雨打湿,雨水不停从他脸上滑落将他的眼睛冲刷得格外亮,他克服雨水流入眼中的不适强撑着睁眼,静静等待时机。 风,雨,已经是天时地利,这次若不成,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风吹得雨夜中两人格外寒冷,尤其萧淮笙病体未欲,浑身湿透还在继续被风吹雨淋不知坚持到何时才可,船夫劝他再等一会儿不行便先返回,这样干等着伤身。 萧淮笙不语,船夫认命般先把船里的积水往外舀去。忽然,船夫感到眼前一暗,竟是一处瞭望塔的火光熄了,江面映照着的连绵火光缺了一个口子。 就现在,船夫用尽全力冲破了南元士兵的监视,划过那一段江水。然而在快上岸时,他们遇到了巡逻的一队将士,约莫十几人。 幸而那些人撑伞举着火把,萧淮笙先看见他们,他们后发现岸边异动。 在几人喊出声音前,萧淮笙率先用银线划破了他们的脖子,其中领头的不死心要凭余力点烟火报信,被萧淮笙夺过后扔进了水里。 解决掉这一波人,萧淮笙才算悄无声息地潜入南元。 船夫一个个将人推入水里毁尸灭迹,此时黑夜分不清血水与江水一推完事儿,换了白天万万不可如此行事。还剩最后两人时萧淮笙让船夫把他们衣服扒下来以防万一。 此处可能还会遇到南元巡逻的人,萧淮笙不情愿地穿了别人的衣服,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往字条上所说的槐树林前去。 他在江上一直盯着对岸看找槐树林,然而沿江一代几乎看不到槐树,想来司戎安就算约见也不会选在被南元兵将监视的江边之处。萧淮笙幸好目力不错,能往更远的地方看去,也可看到一些细微之处判断那是否是槐树。 在离江约三里远处一座山头,萧淮笙看到那里似有一片槐树,也只有那处有,他便踩着泥泞的路向那前去。 大雨降得快去得也快,萧淮笙到了山脚下时雨势渐小,但被雨水冲刷过的山坡极为难走,且山路蜿蜒崎岖不止一条,他思索该往哪处走。 司戎安应该给他留下些信息才对,萧淮笙先绕着山转了半圈,忽觉脚下踩到一片细小的颗粒,明显不同于湿滑的山石面。他弯腰去看,竟是一小把苞米粒。 应该就是这条路,萧淮笙义无反顾地上山,身后跟着船夫,没一会儿两人看到一处山石壁遮挡后的地方泻出丝丝缕缕的火光,那边有人。 萧淮笙继续前行,看到的视野越来越广阔,他看到山洞的石壁上火光跳跃,一片暖意洋洋的橙黄,一阵阵轻烟从顶上冒出,然而还没升高就被雨水溶得消散无踪。 山洞里有一身形高大但稍显弯曲的男子,他背对着萧淮笙生火,身上衣服打满补丁,更甚者有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缝补。 未见其容,萧淮笙已经确定这是司戎安了,他还活着,可他过得不好。 走至山洞前,萧淮笙踩过枯叶与细枝的声音吸引了司戎安注意,司戎安回头两人对望那一瞬,不禁红了眼。 萧淮笙亦是颇为感慨,司戎安曾经意气风发,虽为武将但姿容俊逸,风吹日晒给了他稍黑的肤色却也使得他不女气,更显英武。司元柔白皙细腻,眉眼柔和,但她俏丽的五官肖父多一些。 可如今司戎安皮肤稍白一些,却显出沧桑的纹路,青色的胡茬附在脸上更显颓靡。 萧淮笙走近司戎安身前,良久才说一句,“好久不见。” 司戎安手中带着火星的柴火掉落,狠狠往萧淮笙肩上捶了一下,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打南元!” 萧淮笙默默受了这一下,刚要说话时不经意地往司戎安身后扫了一眼,原来这个山洞极深,最深处一个黑纱蔽体之人坐在暗影中,包裹得极为严实,从头到脚都被挡住只有一双半垂着的眼眸露在外面,看身形是个女子。 “那是……”萧淮笙欲言又止。 司戎安往后看了一眼,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是她救了我。” 萧淮笙淡淡应了一声,没问得太明白,但两人一男一女共同生活在山洞里,他们的关系也无外乎一种可能。 “将军,您看看我是谁?”船夫摘下兜帽,兴奋地上前一步站在司戎安面前。 司戎安几乎一瞬间就把他认出来了,“徐义!” 这是他曾经的旧部,跟在身边随行的副将之一,没想到萧淮笙竟把他也带来了。 司戎安同样往他身上捶了一下,笑呵呵地招呼两人来烤火,“外面雨大,我以为你们不来了或者找不到地方。” 徐义笑道:“王爷坚持要来,一路费劲心力找过来的。” “不愧是兄弟。”司戎安围坐在火堆旁,拍了下萧淮笙的肩头,“当年我在军营认弟兄,就属把你认下来最值。” 萧淮笙没应声,只额角跳了跳,兄弟……他们现在可不能互称兄弟了。 徐义想着司戎安还不知道萧淮笙娶了谁,刚要报喜似的告诉司戎安却被萧淮笙警告地瞥了一眼,砸吧两下嘴愣是没敢说。 萧淮笙又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那个女子,“此时不宜叙旧,趁着雨没停,我们尽快回大元,再耽搁来不及了。” 他和司元柔的事要跟司戎安说起来得到天明了,天明也不见得能理清。 司戎安诧异道:“今夜就走……你都安排好了?” 他难以置信所以说话轻缓,生怕问错了。 萧淮笙颔首,随后问道:“你和那个女人一起走吗?” 司戎安还觉不太真实,他流落在外数年,回家竟来得这样突然,“走,我们一起走。” 他回大元肯定要带上救命恩人,怎么弃她与不顾。 萧淮笙注意到他问时那女子手紧张地握了一下,而知道司戎安不会丢下她后才慢慢放松。萧淮笙自知不该置喙,却不知司元柔如何作想。 罢了,先都带回去。 司戎安熄了洞中的火堆,扶着那女子一同下山。萧淮笙原路返回来到他们藏船的地方,幸好他们快去快回船没被发现,这艘小船刚好勉强坐四人,其中那女子身形瘦小更是占不了多大地方。而这时雨水濛濛,比来时小了不少因而江水的风浪也势头缓和,正是出发的好时机。 但要再等瞭望塔黑一个可不容易,萧淮笙本也有备而来,拿出□□选了一个人最少的瞭望塔,在灯下黑的角度将他们一击毙命。若方才不是风雨吹灭了一座塔,他也会不得已用这种方法。 死了人应该很快会被发现,只得尽快往回赶,不能被追上。 司戎安见萧淮笙用□□,不禁睁大眼睛想好好看清楚,大元何时有这种武器了? 要不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司戎安肯定要问个明白。 一路风雨回到大元一侧的岸边,萧淮笙预先安排好的接应之人即刻放行,让他们回来。此时快要天明,再过半个时辰东方的江面便会亮起。四人淋了一夜的雨状态都不好,尤其萧淮笙身体热得厉害,令他头脑发涨。 司戎安路上便觉萧淮笙的身体不如他记忆中好了,按理萧淮笙比他小不少,这才几年过去难道比他老得还快? 他忍着没问,跟着萧淮笙去休整。而萧淮笙让徐义带着他们去了一座小院儿,萧淮笙去了对门的院子。司戎安嘟囔,“几年没见,跟兄弟生疏了?” 徐义先请司戎安进去休息,路上说道:“王爷现在不方便跟我们同住,他娶妻了。” 司戎安豁然开朗,对对,萧淮笙的年纪的确该有家室了,他是皇子肯定躲不过被安排婚事。 徐义小心翼翼等着司戎安往下问,然而司戎安没关心此事跟着那黑衣女子去房里了,徐义捂脸,司戎安这会儿不问可要后悔的! 司元柔一夜没睡,等着萧淮笙回来,她没想到萧淮笙的身体热得像烧得正旺的火炉,他身体受不得凉却在凄风冷雨中泡了一夜,难怪受不住,紧忙请纪行云来看看。 “你见到我父亲了吗?”司元柔低声问道,又很快补充道:“见不到也无碍,你平安回来才最重要。” “我把他……带回来了。”萧淮笙只说带回来司戎安,省去那个女子。司元柔笑颜展开像吃了糖的小姑娘,当下就想去见见父亲。 萧淮笙拉住她道:“等等,先让你父亲休息。” 也缓一缓司元柔兴奋的心情,一会儿见到那个女人别太难接受。 司元柔自知莽撞,认错道:“是我考虑不周,我……我太高兴了。” 萧淮笙身体无大碍,纪行云给开了驱寒的药灌下两碗后一上午便好了不少。而司戎安那边休息了一上午也整顿好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那女子不得不换下被打湿的黑纱衣换上送来的衣裙,她还要来一条面纱遮脸。 司戎安唤来徐义,问他萧淮笙身体的事。 徐义一一讲了萧淮笙在司戎安“死”后不久中毒之事,他因是司戎安的旧部一并被萧淮笙收入淮王府用了才知晓些许内情,他知道的都告诉司戎安了。 司戎安低头咒了一句,“若我当年没出事,和淮笙一并班师回京,大皇子肯定不敢如此行事。” 徐义劝道:“将军,这跟您无关,全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 司戎安摇了摇头,叹息着问道:“京城呢?将军府里怎么样了?” “王爷几年里一直默默关照将军府,将军府一切尚可。只是老夫人近来身体不好,不过人年纪大了在所难免。” “嗯。”司戎安心中感怀也只能接受母亲年纪大的事实,她还健在已是好事。 而萧淮笙没受他所托,却能主动帮他照看将军府,司戎安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改日一定请他去府中坐坐,给他喝汤。 徐义说道:“还有府里两位小姐都成亲了。” “哦?”司戎安大惊,他日夜牵挂的女儿嫁人了他居然不知道,想来是他不在的时候母亲给柔儿说的亲事,“我闺女许给哪家公子了?” 徐义擦了擦头上的汗,艰涩道:“少将把小姐娶回家了!” 少将正是萧淮笙在军营中的头衔,司戎安懵了一瞬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后怒而砸了桌子! 他拿萧淮笙当兄弟,萧淮笙图他闺女? 第115章 和离 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其上摆放的茶具被震得摇晃不停久久才平静下来。司戎安仍是怒气不解,起身径直向外冲去,一脸凶相跟要找谁算账似的。 徐义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司戎安的胳膊,劝道:“将军,冷静!您干嘛去啊?” “我干什么?”司戎安撸起袖子,“跟淮笙好久不见了,不知他武艺精进没有,找他切磋切磋。” 徐义冷汗直冒,他不该多嘴把这事儿告诉司戎安,该让萧淮笙自己说才是。不然他眼看着司戎安要出去揍人了,还能无动于衷吗? “将军,少将现在身体不好,您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徐义好说歹说拽着司戎安回来,“而且他跟小姐的婚事由皇上所赐,你就是心有……也得注意点。” 司戎安胸口剧烈起伏,合着他不在大元的时候,皇家人合伙欺负了他闺女。把他闺女许给谁不行,非得许给萧淮笙?萧淮笙当兄弟司戎安很满意,但当女婿司戎安心里就不是个味儿了。 “他们何时成亲?多久了?”司戎安问道。 “将军有所不知,属下跟您细细讲来。”徐义从司元柔与萧淮笙被赐婚讲起,顺带提了一两句司元柔先前跟太子的传言,但后来司元柔还是被许给萧淮笙冲喜。 “冲喜的?”司戎安更冷静不了,萧淮笙娶他闺女不好好娶,竟然只是拿回去当冲喜的,指不定哪天还要守寡! “冲喜未必不是好事!”徐义叹道:“至少在属下看来,小姐跟少将是难得和睦的夫妻,少将有了小姐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而小姐在府里也颇得少将关怀,至少两人没什么矛盾。” “那是你没看见不合的时候!”司戎安仍是不肯相信司元柔在淮王府过得好,萧淮笙看起来绝不像会疼人的男子,徐义一个粗人哪里真懂司元柔过得好不好,就算不好也不会告诉他,司戎安还得自己亲自去看。 “我即刻回京,把女儿从淮王府接出来!”司戎安起身推开房门,徐义还要劝阻,司戎安喝道:“谁也不准拦我!” “将军不用回去!少将把小姐带过来了,就在此地!”徐义对着司戎安的背影喊了一句,司戎安这才停住脚步。 就说萧淮笙是个不会疼人的,把从小娇养的司元柔带到这种风吹日晒吃不好住不好的地方,司戎安心疼得不行。但先顾不得跟萧淮笙算账,他要见司元柔。 恰好这时司元柔跟在萧淮笙身后到了司戎安院门,司戎安在房门口一眼就看到萧淮笙身侧那个身穿红裙,盘着乌发的女子,她的眉眼像司戎安但多了些淡雅与柔和,这点随了她母亲,正是司元柔——他的女儿。 司元柔也在一瞬间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与留在司元柔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只是身形不如以往挺拔,鬓角也染上灰白。 她鼻子一酸,多年未见的父亲,以为已经惨死的父亲,他回来了! 司元柔绕过萧淮笙,飞快地跑向司戎安扑进他胸前,叫了一声“爹爹”! 她鲜红的裙角翻飞,像极了她小时候跑来的样子,司戎安稳稳地接住司元柔的胳膊,随后拍拍她的肩头道:“长高了不少,是大姑娘了。” 司元柔摇了摇头,往父亲胸前靠去,轻轻闭上眼睛。司戎安一看司元柔的妇人发髻便眼皮子直跳,好像养了多年的翡翠白菜一夜之间被人偷走了,且是兄弟这个家贼干的! 而萧淮笙还在几步外站着,没跟上来打扰司元柔父女,直到司戎安不善的眼神瞪过来,萧淮笙才挪着步子走上前,低头轻轻嗓子唤道:“岳父!” 这一句差点把司戎安送上天…… “父亲!”司元柔低呼一声,扶住往后仰倒的司戎安,但她力气小托不住,示意萧淮笙上前来帮忙。 萧淮笙刚一去搭把手,司戎安就好了,嫌弃地拍开萧淮笙的手自己挺直身子回了房内。司元柔乖巧地跟在后面,萧淮笙一言不发随着司元柔进去。 司元柔进门发现房内还有一个女子,她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上像个玉雕的假人,一动不动也没有半点声音,方才乍一看见司元柔惊了一瞬。 司戎安听着司元柔没跟上来,回身一看发现她看着别人,终是到了这一刻,司元柔肯定要和她认识。 司戎安介绍道:“这是为父的救命恩人,陶氏名嫣……” 他话说了一半,后半句不好意思直接跟司元柔讲,司元柔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问道:“那你们现在只这一层关系?” “还做了夫妻……”司戎安说着稍稍别过脸,不敢面对司元柔,这个亡妻所留下的他疼宠的女儿。 司元柔心中一瞬间不是滋味,但想了想她也管不了父亲这种事,母亲已去,父亲要再娶也说得过去,更何况陶氏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陶氏就没有今日活着站在司元柔眼前的父亲,她缓了缓心态后到陶氏身前行了一礼,“感谢您出手相救。” 陶氏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谢她,但没说话。 陶氏的生疏,反倒让司元柔自在几分,因为她对陶氏也很生分。 司元柔微微颔首,离开陶氏身前同父亲在桌前围坐,给司戎安斟一杯热茶后问道:“父亲当年遇到了何事,怎么流落南元不得归?” 司戎安回忆起当初微微皱眉,记忆有些遥远了,且他也是刚想起来没多久,“我与淮笙大战南元那一日,场面极为激烈混乱和凶险,满天大火灼灼,江水都被烧红了。我与淮笙兵分两路,他往西,我去了东方,在那遇到了南元名将萧明烈。” 萧明烈是南元皇室一位极其出众的皇子,与南元太子分庭抗礼,南元老皇帝恐怕没多少年了,皇位却不见得落在太子头上。 “我与萧明烈交锋,几回合里刺伤他的肩头,而他身怀暗器射入我腹中……我便坠入江中不省人事。”司戎安往后方内室忘了一眼,“后面的事是阿嫣告诉我的,她清晨洗衣服时在河下游浅滩浮上的尸体中见到我,看我还能动把我拖回家中医治。” “后面我醒来已过了半月,那时我脑子中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任何事,便被阿嫣收留着住下。”司戎安说起这事,脸上有些难为情,当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被陶嫣所救不能不报恩,也无处可去,便留下来给她一个弱女子干活,后来时日长了两人就搭伙过日子了。 “我们曾辗转南元几个村落,在不同的地方生活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南元普通农家百姓,直到那日我在山头砍柴看到了遥远的江对岸的旗帜……那是刻在我脑子里的军旗……我想起来了。” 司戎安恢复记忆的那一瞬就决定回大元,只是陶嫣是南元女子不见得肯同他走。他身在南元,承蒙陶嫣照顾,不能一声不吭地走了,因而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他不是她的丈夫,是攻打南元,是敌国的将军。 陶嫣却似早有预料,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原来她救他时见身穿战甲,害怕惹事便把战甲扒下,换给了别人并将其推入河中。 然而陶嫣知晓这些,竟然愿意同他一起走,他才知陶嫣也是可怜人,遂带着她一起到了约见萧淮笙的地点。 司元柔轻轻握住父亲的手,这双挥刀执剑,保家卫国的手竟然在乡野砍了多年柴,上面的茧不是操练武艺留下的而是辛劳生活的痕迹。她虽没看见父亲昨夜回来的样子,父亲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去。父亲不是特别精细的人,但想到他可能几年吃不饱穿不暖,司元柔便心疼坏了,对他多年不回家和他与陶氏之间的事不那么介怀了。 “爹爹回来的事还没告诉京城,阿笙即刻修书告知陛下,爹爹回京还做你的大将军!”司元柔轻轻拂过父亲的鬓角,“做回大将军您就和以前一样了。” “好!”司戎安一定要回京恢复身份,才能有底气给司元柔撑腰,让司元柔甩了萧淮笙另嫁! 萧淮笙心头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司戎安看他的眼神极为冷漠,跟从前一口一个兄弟招呼他的亲切老大哥样完全不同,“岳父好好休息,小婿马上差人向宫里和将军府送信。” “你送信归送信,但别叫我岳父。”司戎安实在受不了这个称呼,他这些年饱经风霜已经显老了,还被萧淮笙这么叫,真把他叫得垂垂老矣似的。 “岳父,礼不可废!”萧淮笙坚持要这般称呼,司戎安不认便是不同意他跟司元柔的婚事。他好不容易一辈子喜欢一个女子,才与司元柔两情相悦没多久,眼看着他能解毒便可与司元柔修成正果,怎么能在这时候被司戎安横插一脚? 且司戎安对司元柔极为重要,他的话司元柔一定会听。 司戎安斥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存心气我?” “等回京我就禀明陛下,让你们和离!” 萧淮笙脸色一变,严肃道:“不可,绝不和离。” “那休书也行!”司戎安退一步,铁了心要萧淮笙放了司元柔,哪怕司元柔被休也能再许个好人家,若许不到就养在将军府一辈子,她不该被耗在淮王府。 “休书……更不可能!”萧淮笙掷地有声,“我既娶了她,就会对她负责到底。” 这话听在司戎安耳朵里就是纠缠到底绝不放过,他转而问司元柔,“你想不想跟他离?别怕爹爹回来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司元柔望了萧淮笙一眼,稍显羞怯,答道:“我和他挺好的,不想分开。” 司戎安无法理解,多年不见女儿竟然联合外人气他?真当他死了不成? 第116章 父亲不同意的婚事不作…… 司元柔在父亲面前承认对萧淮笙的依赖与眷恋,很不好意思,简单说了一句后便垂首不敢看父亲,眼角余光偷偷看萧淮笙,捕捉到他稍纵即逝的笑意,心中暗笑他倒是得意起来了。 “淮笙,军营中是否还有我们其他旧部?”司戎安岔开话题问萧淮笙,“有的话我想见见他们。” 萧淮笙意会,点头淡淡道:“我去安排。” 说完,他给了司元柔一个安心的眼神先行离开,留下司元柔父女独处。 司元柔更加紧张了,父亲把萧淮笙支开,“爹爹要和我说什么话不能让阿笙听见?” “我和你多年不见,不能说点父女悄悄话了?”司戎安心中吃味儿,说出的话带着酸溜溜的感觉,俨然跟萧淮笙抢起了司元柔。本身就是他的女儿,怎么成了亲就向着萧淮笙,不跟他当爹的像以前一样亲近了? 一定是萧淮笙迷惑了司元柔! 司戎安让司元柔坐得离他近一些,厚实的手摸了一会儿司元柔的发顶,推心置腹道:“小柔,淮笙比你大许多,你们年纪并不合适。爹爹一直视他为优秀的皇子、靠谱的兄弟,却绝不能认可他是一个好女婿。爹爹想你的夫婿该是年轻有为且与你年纪相仿,你们有许多话可说,也有漫长的岁月要走。” “阿笙年纪只是比我稍微大得多一些,但也没有到很夸张的地步。”司元柔争论道:“普通人家兄弟姐妹还有相差十几岁的,阿笙比我年长十岁其实算不得什么,我不觉得他年纪跟我说不上话。” “你是被他哄住了!”司戎安身为男人,太懂条件优越的男人想哄一个女子死心塌地有多容易,“他比你年纪大便意味着他的学识、资历与谈吐都胜过你,你喜欢他身上的好处,不过是年龄带给他的优势。但年龄也会给他带来劣势,你们现在都年轻看得不明显,等再过三十年,你还会喜欢他吗?” 司元柔当真想了一番,三十年后的萧淮笙应该头发灰白了,但不见得不好看,而她三十年后尽管比萧淮笙小,也不见得年轻漂亮,“每个年龄都有特点,我喜欢他现在,也会喜欢他的未来,阿笙必然也是如此。” “就算不考虑年纪,他的身体……”萧淮笙的身体状况司戎安刚打听到,仅仅听过一遍他就怜悯萧淮笙的遭遇,但不代表他的同情愿意把女儿送上给萧淮笙冲喜,“他身体治不治得好尚未可知,就算你们来此寻医问药,到现在也没有结果不是吗?且即便解毒,他的身体会不会有遗留症状?你现在照顾他,以后就得这么照顾他一辈子。” “嗯,我都想过。”司元柔颔首,“我愿意陪着他,照顾他。” 这本就是她嫁入淮王府冲喜的初衷,为了感谢那时他在萧彦刁难她时毫无理由的信任与相护。 担心父亲误会萧淮笙单纯被她侍奉,在家是个难伺候的大爷,司元柔解释道:“阿笙并没有让我照顾太多,反倒是他照顾我多一些,帮我暖手暖……” 司元柔说着一顿,她缠着萧淮笙帮忙暖身子的事不能告诉父亲,换了旁的说:“还把王府交给我做主,顺着我的各种想法。总之,他很好。” 司戎安脑中想象力萧淮笙抓着他闺女手不放,美名其曰帮忙暖一暖实则吃豆腐…… “你一定是被他蒙骗了!”司戎安呵斥一声,恨他没给司元柔把好关,让单纯的她被心机男人忽悠了。 司元柔乖巧地眨了眨眼,父亲一定对她和萧淮笙的相处状态误会了,殊不知起初是她图萧淮笙身子热,“咳,爹爹,我并不介意阿笙的身体,哪怕他永远不好也没关系。如果您介怀,那您克服一下。” 克服?司戎安看他闺女是想把他克服! “可他是皇家人,爹爹虽然效忠皇家,视其为不可动摇的君主,但也见证过皇家纷乱。”司戎安压低声音说着,他趁萧淮笙不在才能把一些私密话和冒犯的话讲给司元柔,若非担忧她深陷泥沼不自知,司戎安不会把皇家的阴暗面告诉她,“你听过的秘闻少,但淮笙中毒的内情你当知晓,单凭这一件事淮笙一辈子就不会真太平……” 司戎安的手稍微往上指了指,沉默着摇了摇头。 “不会吧?”司元柔觉当今圣上对萧淮笙不错,难道也在忌惮萧淮笙和防备他吗? 司元柔的不相信,让司戎安彻底信了她傻,“没有不猜忌不防人的君主。爹爹就说你不知道,趁着淮笙还没被牵扯入大事,你当尽早脱身。” “我怎么能离开他?”司元柔绝不可能干出危机前独自跑的事,“难道爹爹会在阿笙遇险时不管不顾,您能回来可多亏了他帮忙!” “我不会坐视不管,只因视他为兄弟。我帮他归我的事,我一人在不影响家族的情况下出手便算了,但让你来我不同意。”司戎安点了司元柔的脑门,“你懂爹爹的意思吗?那不是你的责任。” 司元柔沉默一会儿,她当然懂父亲的担忧,认为她一个女孩子不该被皇家的纷争牵连,在父亲的羽翼下平安度过一辈子就好。但事实哪有这般简单和理想,“我已经牵扯进去脱不开身了,若父亲担忧我,便视阿笙与我一体吧。” 她跟萧淮笙成婚两年多,即将满第三年。在外人眼中他们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夫妻,密不可分。且在外还有萧彦的虎视眈眈纠缠不休,司映洁蛰伏于暗处不知何时要对她动手,司元柔自知离开萧淮笙并非明智之选,父亲不一定能挡住萧彦但萧淮笙必然可以做到。 父亲离开的这些年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估计以为她在京城过得不错,被将军府的家人照顾得很好……但其实将她照顾得好之人是萧淮笙。 “你已经……”司戎安眼含担忧,上下打量司元柔一番确认。司元柔看起来衣着鲜丽,模样娇俏气色好,一看便知日子无忧无虑,但她竟然过得不好,是萧淮笙没护好她,她强装安乐给他看? “爹爹,你说的这些我并非没想过。”司元柔慎重地解释,她早不是父亲记忆中那个童真的小姑娘,相反她经历过许多心性成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我在冲喜之初就考虑过,冲喜本是我自愿,不离开他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司戎安几乎快不认识司元柔了,那个只跟在他身后叫着爹爹,乖娃娃似的缠着他问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爹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何事都会听他的话的女儿变了。 司元柔一定是鬼迷心窍糊涂了,因为一个男人! “爹爹不会同意,婚事我不同意便不能真的作数。”司戎安想她一定能见过的男子太少了,“待回京爹爹邀各家公子来府中,你可悄悄观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没有,不会有的!”司元柔说了许多,父亲仍然固执己见不肯听她自己的意愿,不禁强硬地拒绝了他。 “没有爹爹就养你一辈子!反正不会同意你跟淮笙!” 司戎安亦是不肯退步,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听话的女儿。父女俩时隔多年的相见,谈到最后不欢而散。 都是萧淮笙的错! 司元柔气得离开,司戎安脱力地坐了回去,他最疼宠,打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与他生分,第一次和他争辩,就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他胸口堵着失望,也憋着对萧淮笙的气。也亏萧淮笙能对司元柔下手,他心中难道不会有芥蒂吗? 司戎安一个人生着闷气,这时一直静静坐在内室听着,不发一言的陶嫣才起身走过来,手轻轻搭在司戎安肩上,“夫君,莫气了。” 她声音清甜婉转,如空寂的山林中清脆的鸟儿啼鸣,又似涓涓流过的山泉水,瞬间抚平司戎安心头大半的火气。 “怪我!我走了这么多年对小柔关心少,她不肯听我的也是应该的。”司戎安叹息一句,“若我能早些想起来,早点回来照顾她,亲自给她指婚,哪还有萧淮笙的事儿!” “夫君,相遇便是一种缘分。你觉得自己缺失导致这种场面,殊不知你的缺失也是姻缘中的一环呢?” 陶嫣帮司戎安按揉几下肩膀后轻轻坐在他身旁,“我对两个人都不熟,反到是没有你对女儿的偏爱。依我看他们夫妻相处确实不错,他们眼中有彼此。” 司戎安愣了一瞬,陶嫣又道:“你该知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准我看到的才对。” “就算我……”司戎安拿不准了,陶嫣所言有理他难免怀疑自己太过武断,“可我总归是小柔的父亲,比她多活了二十年,比她有经验也是为了她好!” “小柔她一定明白夫君的心,但不一定要听你的。”陶嫣初见司元柔,她名义上的继女,除了对她容貌的最直观印象外便觉得她聪慧,她的那双眼睛并不单纯懵懂,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陶嫣在面纱下浅笑,也就司戎安还拿司元柔当幼年心智的小姑娘,他还没适应女儿已经长大的事实。 第117章 他会取得岳父的认可…… 司戎安沉默了一会儿反思自己,喃喃道:“真是我做得不对?” 他似是问陶嫣,也像问自己。司元柔快十八了,按年纪论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甚至是可以当娘的年纪。但司戎安总觉恍惚,他还没来得及教导司元柔,她怎么会懂人情世故,怎么长成一个完备的成熟女子? 陶嫣帮司戎安续上一杯热茶,让他喝下去先顺顺气才问道:“你真是对小柔的夫婿不满意吗?” 提起萧淮笙当女婿,司戎安又不怀疑自己了,他不喜萧淮笙拐他闺女还能有假? 陶嫣一看司戎安的神情便知他想什么,笑道:“那你现在说一个令你完全称心如意的女婿出来我听听?” “我……”司戎安想了一圈京城年纪跟司元柔合适的公子,左思右想后竟然没一个能叫的出来。 “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而且我离京多年对他们的人品家世不熟悉,不可妄言,得回京后仔细斟酌才可。” “我看你是哪个都不满意的!”陶嫣语调轻缓,却像支箭刺中司戎安的心,“你觉得自己女儿世间最好,且亏欠她多年想让她嫁得好一些弥补,却又矛盾地认为没有男子配得上你的女儿。” 司戎安回味陶嫣的话,一开始他没想到这点,陶嫣说他自相矛盾他还有些不高兴,但仔细想过后未尝没有道理,他的确要给司元柔许一个最优秀的男子。 “真要让你来选,小柔猴年马月都嫁不出去!”陶嫣指尖俏皮地戳了司戎安的胳膊肘,毫不留情地数落他! “那不可能……”司戎安辩解着,“我只是挑得慎重所以慢一些,等我挑到小柔和我都满意的,那婚事不就成了?” 陶嫣淡淡道:“关键是你挑到满意的了吗?” 司戎安被堵得哑口无言。 “反正你现在还没找到另外合适的人选,小柔能不能和离也是问题,你不如多等几日看看她们夫妻,万一你观察观察就觉得满意了呢?”陶嫣劝司戎安冷静一些,“你才刚回来,不过从旁人嘴里听了几句他们夫妻事,怎么能直接决定拆散人家?” “你所言有理。”司戎安不情不愿地认了,尽管心中对萧淮笙还有些看法,也决定缓一缓给他表现的时间了。 萧淮笙安排了在军营中曾属于司戎安的几位老部下见了司戎安,他则趁这个空档回房找司元柔,未料司元柔闷闷不乐坐在床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刚见了久别多年的父亲,应当高兴才是,谁惹她不快? 待萧淮笙走近,刚要发问司元柔便跟萧淮笙告状,“我爹说你不是好夫婿,要带我走。” 原来是他新晋的岳丈大人……萧淮笙暗想司戎安不老实,趁他不在忽悠司元柔,幸好司元柔自己聪明。萧淮笙揽着司元柔一侧的肩膀,“没事,岳父刚回来,对我们的婚事一无所知,乍然难以接受也可理解。” 萧淮笙丝毫不慌,因为司元柔向着他,不肯听司戎安的,那司戎安有什么好怕的! 司元柔靠在萧淮笙胸前缓了一会儿心情,方才她真是被自己亲爹气着了。父亲在外可以续娶,也没事先告知她这个女儿,她都没说什么!而轮到她的婚事不被父亲知晓,竟要不作数了。 “还是你好……”司元柔抱着萧淮笙的胳膊,拖长声音夸他,声音缠缠绵绵,萧淮笙甚至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可见司元柔真被她爹气狠了,他又哄了司元柔好一阵。 司元柔跟萧淮笙倾吐了父亲所说的理由,她叹息道:“父亲的心意我明白,他太怕我过得不好,担心我在你身边受委屈。” “不会的!”萧淮笙急于否认,并承诺道:“不论我日后如何,都给你安排好余生,让你高高兴兴过一辈子。” “不要这样说。”司元柔睨了他一眼嗔怪,这话本意好但听着丧气,他不必说司元柔自然信他。她又道:“但是父亲自己以为的好,其实对我不是真的好。” 她执起萧淮笙的手,“阿笙,你才是。” 萧淮笙眼瞳微微张大,其中被司元柔扬起的笑脸慢慢占据,这绝对是他二十多年来听过的最触动他的话,他甚至有些昏头,不敢相信了,“我……我真有那么好吗?” 他若是个好人,为何连他的至亲之人都极端厌恶他,怨怼他? 司元柔在萧淮笙震撼的眼神注视下用力点了两下头,“阿笙,你要相信自己。” 萧淮笙这一刻想他为了司元柔做任何事都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不要怪岳父。”萧淮笙先安抚了司元柔,指尖轻轻揉开她眉间郁色,又捏了几下她的脸把她弄得笑出声。他不想成为司元柔父女间的矛盾点,那样即便司元柔向着他,也会因为与父亲不和睦而对他有轻微怨言,“我会取得岳父的认可,让他心甘情愿为我们而喜悦。” 那岂不是太委屈萧淮笙,司元柔轻轻抚上萧淮笙的额角,“不必如此,我可以说服父亲。” “让我去,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萧淮笙执意要求,司元柔心疼萧淮笙,却也不得不顺了他的意。 司戎安密切观察女儿女婿,发现萧淮笙待司元柔真挑不出错处。司元柔出门他帮忙掀帘子,提醒她注意脚下门槛。司元柔用膳时他细心叮嘱,让她多吃几种不要挑食,也不可吃太少。更甚者,司戎安夜里假装散步到司元柔房前,见萧淮笙端了盆洗脚水出来…… 司戎安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动摇,凭萧淮笙的身份他不该做这些,他自己便可以让旁人伺候哪里需要干伺候人的活,除非他真的很在意对方。 但转念一想,司元柔那么好,那可是他闺女,萧淮笙喜欢是应该的!这才几日的功夫,不能轻易决断,还得再考察萧淮笙一段时间,但凡有一点问题马上带着司元柔离开。 又是一日,萧淮笙连给司元柔绾发都学会了,那些繁琐复杂的编发、发髻,司元柔自己都不会那么多花样,偏偏萧淮笙学会了。每天清晨她坐在妆镜前,通过镜子看身后萧淮笙神色专注,一丝不苟地给她轻轻梳顺长发,擦上桂花油然后盘起,再以发钗簪子固定,最后成果不比侍奉她多年的彩蝶差。 司元柔打趣道:“以后彩蝶早上轻巧了,少了件麻烦事干。” 彩蝶被说得撅嘴,不敢反驳但心中狠狠地认同!她何止早上轻巧了,司元柔身边一整天都快没她的事儿了,早中晚萧淮笙都包了司元柔的起居饮食等活计,只要他在一定没有婢女动手的余地,彩蝶担心再这么下去司元柔可以不要她了。 时日长了,司戎安心中动摇更甚,一日两日尚可说做做样子看,但长久坚持下来很不容易。哪怕萧淮笙为了应付他故意跟他演,能有这份坚持“演”的心也不容易。司戎安自己对司元柔的生母和如今的陶嫣都没能做到这份儿上。 司元柔享受萧淮笙的服务,也看得见他的辛苦。他每日都需照常去军营,巡视江边。而他们离开南元时杀了瞭望塔上看守的将士,南元那边已经起疑,对大元的骚扰试探更是不断。萧淮笙每日公务渐多,还坚持照顾她,势必得起早贪黑来回奔波。 他不光早晚来回,中午也要快马赶回陪司元柔用膳,等她中午小憩时再快马回营,司元柔捏捏萧淮笙的脸,“你瘦了。” 萧淮笙没察觉,疑惑道:“有吗?” 司元柔笃定地应声,她也曾一日日照顾萧淮笙,把他从一个消瘦的男子好不容易养得健壮一些,如此身体底子便能好一些。但眼看着他又快瘦回去,而他日夜忙碌,身体还中毒未解,这说不准哪一日他就扛不住了。 所以次日司元柔亲自下厨给萧淮笙小火煨了参鸡汤,那浓郁的香味儿飘出几里远,把常来看望司元柔的司戎安也给吸引到小厨房了。 司戎安正好奇谁在煮汤,想着麻烦厨子给司元柔夫妇做过后也给他那边送一份,结果刚一探头进去便见到了戴着围裙的司元柔。 她的围裙上沾了些许灶台灰,脸上也被熏上一层黯淡的颜色,司戎安一眼便推断司元柔在厨房待了许久,被烟灰熏成这幅样子。 他的娇贵女儿,怎么能亲自做这种事? “你在此处干什么?”司戎安走近了问道,看了一眼盖着盖子的砂锅,不知里面放了何物,“这种事让别人来就好。” “不行,我给阿笙做的。”司元柔在围裙上抹了下手上洗枸杞的水,然后揭开砂锅盖将枸杞撒入,同时对司戎安道:“阿笙只吃我做的鸡汤。” 揭开锅盖的一瞬间,鲜美的香气灌入司戎安口鼻,香得他上头,但他的怒气也上头了! “萧淮笙让你给他做饭?”司戎安反问一句,围着灶台看锅里热气腾腾的鸡汤,指着又问了第二遍,“他让你给他做饭?” “啊……”司元柔正忙着,随口应道:“不是他要,是我要给他做的。” “那也不行!”司戎安想不论谁要都是一样的,事实就是他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闺女给萧淮笙下厨了,她下厨了! “父亲别急,我一会儿也跟您和……陶氏盛两份送去。”司元柔做得稍微多一些,本也想着要给父亲送的,结果父亲根本听不进她说话。 司戎安在厨房找了个小马扎坐下,扶着墙气得不行。枉他以为萧淮笙心疼女儿得紧,把司元柔照顾得很好,结果他看不到的时候萧淮笙吃着司元柔煮的汤,让她女儿在厨房烟熏火燎地给他煮饭! “你们有孩子了吗?”司戎安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司元柔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摇头。 司戎安松一口气,想来有孩子他们该带过来或者有人说起,他从没听说过便觉得不太可能有,但为了慎重还是多嘴问了句,毕竟他们成婚快三年,没孩子才是少见。 “没孩子正好。”他当即决定,“爹爹这就带你走!” 第118章 司元柔的软肋 司戎安拉着女儿的手就往厨房外走,厨房根本不是司元柔能待的地方,万一伤到了烫着了她可怎么好?他不是个急性子,但对待司元柔与萧淮笙的婚事真是没一刻坐得住。 “爹爹!”司元柔不情愿地拒绝,奈何力气小只能被父亲强硬地带了出来。到了外面院中,司戎安停下后她才得以脱身,不高兴地向父亲解释,“并非父亲想得那样,我只是看阿笙近来太辛苦想给他补补,他身子不好您知道的。” “可为何非要你做?厨房这么多人手,难道没有一个会炖鸡汤?”司戎安不反对司元柔关心夫婿,但稍微意思意思,吩咐给别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受苦受累亲自忙活? 萧淮笙哪里值得她这般上心,未免太过了! 司元柔已经解释过,不得不再重复道:“阿笙真的只喝我做的鸡汤,别人做不行。” 简直一派胡言,依司戎安看这就是萧淮笙缠着他闺女的借口,他怎么不知道萧淮笙的嘴这么刁,而且没娶到司元柔的前二十几年他也没饿死!偏司元柔心软好哄,被男人骗了。 “不跟父亲讲了,我的鸡汤快好了,一会儿盛出来给父亲送去。” 司元柔跟父亲讲不通,他似乎对作为女婿的萧淮笙带着天然的敌意,总之任何事到了父亲那里都会变味,她深感无力。 她一走,司戎安更郁闷,女儿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却护着萧淮笙。 他回去的路上,恰逢萧淮笙回来。萧淮笙刚一下马还没进门就被司戎安拐了脖子,司戎安说道:“最近重新捡回武艺,淮笙来跟我切磋切磋看看水平倒退没有。” 萧淮笙:“……好。” 为何他一回来就要挨岳父的打? 司元柔等萧淮笙回来,结果到了他往常回来的时间却不见人影,心想他有忙得不知时间了。于是先盛了一半的鸡汤给父亲的院子送去,她刚好有时间便不差旁人去了。司戎安的院落跟司元柔的不在一起,是萧淮笙租下隔壁人家的房子给司戎安住,司元柔走一会儿便到了。 她进去,却发现父亲不在,明明父亲已经离开她那很久了。院内除了扫洒的几人,只有陶氏在。她端着一锅鸡汤很重,再端回去也不方便,硬着头皮去见了陶氏。 司元柔稍显生分,对着陶氏想了会儿不知怎么称呼她,或者是司元柔叫不出口,她回避这个问题直接道:“我给父亲送来鸡汤,他人不在?” 陶嫣少见外人,司元柔一进来她紧张地攥紧了袖子,但一想到司元柔跟司戎安的关系,这是她躲不掉的人,便点头示意。 可司元柔问她,她不多说几句显得不合适,但和不太熟的人说话,陶嫣无所适从,“我……他……他和你夫君出去了,我看到了。” 司元柔第一次听陶嫣讲话,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声音极为好听,司元柔有种被吸引的错觉,不禁稍显亲近。原来父亲喜欢这种感觉的女子,司元柔想想也不奇怪。 “父亲把阿笙叫走了,阿笙还没吃饭……”司元柔叹了口气,把汤放下请陶氏先尝尝,“我去找找他们。” 陶嫣又攥了两下袖子,犹犹豫豫开不了口,但眼看着司元柔要跨过门槛,她急忙喊道:“等等!” 司元柔讶异地回头,陶嫣招招手让她回来坐,“你别去,去也没用的。” 司元柔更气闷了,难道由着爹爹跟萧淮笙置气吗? “你别跟你爹爹置气,他只是太关心你了。”陶嫣和气地劝着司元柔,实则为司戎安说话。 “那他也是关心则乱。”司元柔懂父亲的心意,却无法认可,这种关心已经打扰到她和萧淮笙的正常生活了。 陶嫣不否认司戎安做得太过,只劝着,“他许久不见你,只想以他的方式多关心你们一些,你别怪他。” 司元柔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是怪父亲,他是我爹爹。我只是有些烦闷,不知怎么跟他讲。” “那你来跟我讲一讲?”陶嫣试探着问司元柔,但又觉自己这句话很冒犯,“你若不愿就算了。” 司元柔顿了顿,陶氏能在父亲面前说上话,而陶氏的身份对父亲来说不是孩子,或许父亲能听得进去,“我跟阿笙一开始是被硬凑在起,但后来我们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夫妻……” 她回忆着跟萧淮笙两年多的日子,像讲故事一样说给陶氏,“我对他不是头脑发热意气用事,而是想明白就这么过下去便好。” “我听夫君讲,你将将十八了?”陶嫣打量司元柔,觉她有股超脱年纪的成熟,“真让人意外!” 司元柔脸上一红,这是说她老气?她的年纪可能有些虚,毕竟曾多活了几年,但陶嫣的反应也不至于如此惊讶,“大概跟阿笙处得久了,受他影响。” “若我的长子还活着,他也跟你一般大。” 陶嫣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司元柔勉强听清了不禁惊诧。陶氏曾经有过孩子还跟司元柔一般大,肯定不是和司戎安的孩子。 司元柔想问一问,但陶氏眼睛落寞很难过的模样,司元柔没好意思问,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为何总以面纱遮面?在房里并没有外男。” 陶嫣按紧垂在胸口的白纱,慌乱道:“无事,只是习惯了。” 答案必然并非如此,但陶氏显然不愿多说,司元柔点点头只得接受了这个理由。她们说了会儿话的时间,司戎安回来了,司元柔便知萧淮笙一定也回了。 她跟父亲问好,建议他们把鸡汤再热一下比较好后,高高兴兴地回去找萧淮笙。 司元柔一走,司戎安脸色又黑了,他就不该这么早放萧淮笙回来。 不过司元柔同陶嫣坐了一会儿他很高兴,问陶嫣,“你们相熟了?” 陶嫣连忙否认,相熟还差得远呢。 司元柔这边鸡汤一直热在炉子上,等萧淮笙回来鸡汤更浓了,她给萧淮笙盛了一碗让他多吃些,“你一定饿坏了,父亲也真是的,大中午把你叫走。” “不,我只是跟岳父叙旧去了。”萧淮笙宽慰司元柔,让她不要一脸不悦,他不愿司元柔夹在中间为难。 但事实上司元柔什么都清楚,萧淮笙的包容和忍让更让她愧疚与心疼。 方景苏和纪行云闻着饭香来蹭饭,方景苏感慨道:“只见过媳妇到了婆家,在婆母手下讨生活难的,没见过女婿在娘家不被待见的。” 他凑近萧淮笙几分,笑道:“师兄,你得努力啊!” 那模样,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萧淮笙反唇相讥,“日后你入赘公主府,过得也是这种日子。” 方景苏笑容戛然而止,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纪行云闷头专心喝鸡汤,只间隙中抬了一次头对萧淮笙道:“你放心,我会尽量医好你,让你不被岳父嫌弃。” 萧淮笙额角青筋直跳,应付司戎安已经够难了,这边家里还有两个不省心的看他笑话。 萧淮笙饭后心急地去催了一次李明空,问他有没有收到回信。李明空失望地否认,“若有消息我肯定尽快跟你们讲,没有我也不好意思见你们。” 他往南元送了多次信,都石沉大海,长久的失望变为绝望,他几乎怀疑自己在南元皇室的师兄弟被那个暴君熙帝屠尽了,他是唯一的活口。 萧淮笙来寻,更让李明空焦虑,他不抱希望地去问司戎安,听闻此人刚从南元边境而来,不知是否听说过他师兄弟们的消息。 然而意外的是,司戎安夫妻居然真的知道一些,说一年前在南元熙帝前往行宫的队伍里见过几个身穿僧袍袈裟的人,不过不确定这几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李明空大喜,有一年前的消息也比没有好,但他疑惑地问道:“你们在南元边境,怎么会见着熙帝?” 南元都城也在江边一带,但是跟此处还有不短的距离,偶然遇见的可能太低了。司元柔也一直以为父亲在南元边境的山头过着砍柴种地的生活,没见过大世面。 司戎安觉得他们对他在南元的生活有误解,“我在南元的几年只有最初疗伤时跟阿嫣住在村里,后来到坊间开了家店生意还行,日子不说大富大贵,基本日常也不愁了。只是阿嫣一个女子干不了重活,上山下地的活还是我来做。我看到江对岸的旗后,为了方便见淮笙才把阿嫣一起带上山,但我们真的不住山洞。” 他带着妻子住山洞砍柴为生也太落魄了,不可能!他在南元日子也是不愁的,看几次南元皇帝出行并不难,只是每次不是离得远就是跪在地上,总之没司元柔想得那么凄凉。 不过回想起来,他那么多年都没被南元认识他的人发现也是命大,所幸那边认得他的人本来就很少。 李明空重燃希望,继续坚持不懈地给南元传递消息。这次他怀疑是鸽子的问题,看上了司戎安养的那只灰黄相间的鸽子。 他就不信这邪,哪怕是心里图个安慰,他也要换鸽子试试。 司戎安精心调.教的鸽子要被借去用还有些不舍得,但是为了萧淮笙他没说什么便忍痛割爱,“你拿去用可以,但你得先教它认人。” 他的鸽子也没聪明到能意会送心人的思想。 李明空连连点头,把鸽子带回去悉心教养几日,日日穿着僧袍给它看,确定它熟悉后又让鸽子送出了信息。 就在鸽子飞向南方的一日后,有人深夜袭击大元边境,大肆射杀大元守边的将士。萧淮笙半夜披衣而起,直奔门外,叫了司戎安一同前往起事之地。 夜色浓重,粗略估计来的人竟有数千人,乘着几百只船而来。箭矢如逆行的雨点般向上而来,密密麻麻射向瞭望台和城墙。更有人踩着云梯攀附而上,持刀挥砍。 萧淮笙与司戎安二人一同调来一千兵士应急逼退了来袭之人,直到天将拂晓才渐渐平静,这时朝阳照射下才可见江面一片深红,箭矢浮于江面,岸边伤者死尸横陈,有大元自己人,也有敌方的。 一位下去查看的小兵回来禀报,“报告王爷、将军,下面的人全是黑衣黑巾蒙面,是水匪打扮。” 萧淮笙反问:“水匪敢这么嚣张?” “属下另有发现。” 那小兵又拿出一块儿布,其上写着撕裂的半个“南”字,这是块儿南元的旗子。 司戎安骂道:“南元小儿只敢偷袭,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来!” “八成故意挑衅。”萧淮笙撕碎南元的旗,在城楼上扬起手让其随风吹散,连渣都不剩,“一帮水匪既然决定偷袭,谁还在身上装南元的旗?故意留给我们看的。” 他遥望江对岸,见那边也挂起了“萧”字旗,当是南元皇帝的好儿子,萧明烈来了。 司戎安当年正是被萧明烈所伤才坠江,本身便跟他有仇,更别说他一来搞这么一出下马威。萧淮笙与萧明烈祖上一家,但他们不似血亲只是仇敌,从他们那支分离背叛起,两个萧氏便注定不死不休。 萧淮笙即刻修书向京城汇报此事,而这时他之前送往京城关于司戎安归来的信也得到了回音,先到的是宫中圣旨,要求捉拿逆贼司戎安。 圣旨一到,军中哗然。 奉命宣旨之人正是萧彦,之前皇帝扣着他不准他来边关,此时碰上司戎安的事还是不得不让萧彦前来,押送司戎安回京处置。 司戎安跪地,并不接旨,萧彦站在他身前,质问道:“逆贼现在就要反吗?” “我不是逆贼。”司戎安坚决不认,司元柔也争辩道她父亲不是。 萧彦心疼司元柔,对她稍微和善一些才耐着性子回答:“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辨的?父皇的判断不会有错。” 萧彦初得信时极为震惊,他一直当司戎安死透了,前世才敢那般冷落司元柔。且司元柔薨逝之后多年,司戎安都杳无音信,再没出现过,根本没有这世归来一说。不然他早知道,肯定来引诱司戎安回来将其捉拿后立功了! 是萧淮笙来边境改变了这一切,让司戎安想起来并回来了,可回来有什么用,他只是个逆贼,司元柔的污点,只能便宜了萧彦。 萧彦拿捏住司戎安,便捏住了司元柔的软肋,就如此时司元柔跪在他脚下相求。 “我父亲不是,你们污蔑!”司元柔双眸瞪着萧彦,萧彦丝毫不恼火。 “若不是逆贼,为何身在南元不回?” “若没有异心,怎么娶了南元女子为妻?” “若没有背叛,为何一回来不进京反而留在边境,有所图谋?” 萧彦一字一句质问司元柔,绕着她身侧,又行至司戎安面前,直接下令,“带走!” 第119章 你敢撕圣旨 萧彦随行的侍卫一拥而上压制司戎安带走,司戎安挡了几人,但对着大元自己人他放不开手脚,萧彦一句,“不接圣旨,不听本宫的命令,你不是逆贼是什么?” 司戎安动作一顿,放弃挣扎,被钳制住臂膀,但他仍要为自己辩白,“正因为我不是逆贼,才不能接旨认罪,不能任由殿下污蔑!” “我几年没回大元是我忘了前尘旧事,不然但凡想起来一些,哪怕跟大元隔着天险我也定要回来!” “娶妻只是娶了救命恩人,与她什么身份无关,况且她嫁给我也愿跟我回来,便是我们大元之人。” 萧彦讥讽道:“人心隔肚皮,你如何知道她来不是当细作的?” 萧彦剑指陶嫣,“一个生在南元长在南元的女人,怎么会轻易离开自己的故土,还真心实意嫁给敌国将军毫无图谋?” 况且此女行迹诡异,处处藏着掖着,连以真面目示人都做不到,萧彦看陶嫣的眼神充满不信任。 “她当真跟南元断了关系。”司戎安甩脱制约他的侍卫,冲到陶嫣身前替她挡住萧彦的剑,“太子殿下如何才肯信她、信我?” “你把她杀了。”萧彦握着剑柄往前抛去,扔在司戎安跪着的膝前,“你当场杀她,本宫便信你的忠心。她一死,不论是不是细作,本宫都可放心。” “不可能……”司戎安咬牙拒绝,让他杀救命恩人、杀妻,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看来将军无法证明你忠于大元,那本宫凭什么信你?”萧彦冷声道:“逆贼抗旨不尊,本宫当场斩了你以证君威也无不可。” 司元柔心头一紧,喊道:“不要!” 萧彦对司元柔安抚地笑笑,又对司戎安道:“不过考虑到你是……淮王妃的父亲,也算国戚了,本宫宽宏大量带你入京审讯,给你个机会。” “我的心早就不在南元了。”一直隐忍不发的陶嫣终于出声,她按着面纱道:“我前夫曾是南元御史,年轻有为,敢于谏言,却惹怒了南元当今皇帝遭到诛杀,我的前夫与长子下狱而死,家中被抄时着了火,年幼的女儿死于火中,只有我从火海逃了出来。” 她微微撩起衣袖一角,露出一片粉红色却皱皱巴巴像枯树皮一样的皮肤,垂眸苦笑道:“我成了这幅样子,对南元只剩恨。” 司元柔瞥见那一处伤疤,仅仅一小块儿已是触目惊心,而陶嫣身上衣物遮掩密实,又以面纱掩面,难道全身上下没几处好的地方,那她能活下来实属命大了。 萧彦嫌恶地皱眉,没忍住后退两步,那样的伤痕他看一眼都觉脏了眼睛,“你以为随便露块儿疤,编个故事讲给本宫听,本宫就信你?” 陶嫣拢起袖子,把手缩了回去,淡淡道:“我所言皆是真的,信与不信随太子殿下吧。” 萧彦当真无法理解,如果陶嫣没有虚言,司戎安也算一世英名之人,怎么会接受一个嫁过人、生儿育女、又伤成这幅丑样子的女人? 他理解不了,也无法相信,下令将司戎安与陶嫣都押走。 “边境战事在即,这里需要我。”司戎安喊道。 昨日边境遇袭一事的信还没送到京城,皇帝下旨和萧彦来时都不知道。若边境平安无事,司戎安回京受审也就罢了,可眼看着家国危在旦夕,他怎么能走? “这里有皇叔在就好,想必南元吃了亏就不敢做浪了。将军还是想想自己吧。” 萧彦刚到此处才得了消息,听闻之后亦是怒极于南元的奸诈狡猾,可最后有惊无险便不是大事,“让心思不明的将军留在边境,才是我大元最大的危险。” “我不可能叛变!”司戎安如何解释萧彦都不相信,他急道:“我就在此将南元打下来,看看陛下信不信我!” 口说无凭,他回京向皇帝辩解也不能完全打消皇帝的猜忌,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一去皇帝不会留他。他自己无畏生死,只怕陶嫣和司元柔受他牵连,京中将军府的老小也难保性命。 他只能拼死留在此处,用行动打消皇帝和萧彦的怀疑。 萧彦一抬手,他身边的侍卫纷纷抽出刀向着司戎安砍去,“将军不从,莫怪本宫动粗了。” “住手!”萧淮笙喝止萧彦,指着江对岸训道:“你可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我们尚未迎战便自己动了刀枪,岂不是不攻自破,让人看了笑话?” 萧彦本能有些怕萧淮笙的训斥,来自长辈的威压不可抗拒,但他强撑着坚持道:“本宫只是做该做的事,将军如不反抗,何至于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萧淮笙一把夺过圣旨,随手撕了,“阵前不换将,待战事结束,皇兄自然不会猜疑了。” “你……”萧彦脸色煞白,被吓得说话磕磕绊绊,“皇叔……你敢撕圣旨?” 萧淮笙不光敢撕,还敢扭曲事实,“今日什么都没发生,没见过殿下,殿下请回吧。” “大胆!”萧彦震声道:“你虽是本宫的皇叔,但也是本宫的臣。” 萧淮笙眉头微敛,“我来担保他,若他有任何疑心我与之同罪,如此殿下信了?” 萧彦不言,萧淮笙能为司戎安做到这步属实出乎预料,他转身来到司元柔面前问道:“你也信你父亲?” 司元柔求他,他便考虑考虑给司戎安通融一下,让司元柔记得他的好。 “自然信。”司元柔只觉萧彦问了废话,她不信自己的亲生父亲,难道信萧彦不成。 “我父亲行得正坐的直,太子殿下爱信不信。”司元柔毫不在意萧彦的看法,如一把刀刺在萧彦心口。 萧彦问道:“若我为了你,肯放他一马呢?” 司元柔微微变了脸色,与萧彦拉开距离奉劝道:“殿下慎言,我父亲本无错处,既没有“放”一说,也不是为了我。” 萧彦的转变太过明显,司戎安稍稍察觉出几分不对味儿,合着萧彦想给他当女婿? 这样的女婿,司戎安宁可让司元柔出家当姑子,也不可能要!实在比萧淮笙差远了! 萧淮笙说道:“我会给皇兄送信说明情况,待边疆平定之后回京与皇兄再次解释。太子不必担忧,抗旨之事我一人担着,你且回京吧。” 萧彦极为恼怒,在萧淮笙与司元柔这里双双挫败感,尤其是司元柔不肯求他,与他撇清关系,她难道一点儿不念他们的旧情吗? 萧彦当日携萧淮笙的书信回京。司戎安暂且平安地留在军营,只是经过此事想平静安心并不容易,好似一把刀悬在头上不经意就会掉下来。 夜里,司元柔侧身靠在萧淮笙身侧,手贴于他胸口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今日有些冲动……” 可是司元柔不得不承认她被萧淮笙撕圣旨吸引到了。 “我不扛着,难道要一把年纪的岳父独自面对此事?”萧淮笙叹道,他难得有在司戎安面前表现的机会,可不得抓紧? “况且于公于私我都必须这样做。”萧淮笙轻轻顺着司元柔细软的乌发,心情颇为舒畅,“军中正是用人的时候,你父亲在一人顶万军。” 司元柔眼睛骤然明亮,“我爹爹这么厉害?” 一直以来,她只知父亲是很有名的将军,受到百姓敬仰皇家厚待,但父亲到底厉害成什么样子司元柔并不知晓。 “嗯。”萧淮笙拍了拍司元柔的肩,“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司元柔笑弯了腰,又听萧淮笙忽然提起另一件事,“你可知你的名字怎么来的?” 司元柔摇了摇头,萧淮笙便回忆道:“岳父曾跟我说过,他是大元的将军,以后孩子的名字中一定要有‘元’字。因为你是个女儿,他想女儿家都是娇娇柔柔的模样,给你选了‘柔’字。他对大元的心,正如他对亲子的心。” “爹爹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大元吗?”司元柔感叹着重复,难怪她的名字跟司映洁不同,竟是父亲把大元的“元”给了她。 既如此,父亲更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家国的事。 司元柔对父亲忽然心软,对父亲试图拆散她和萧淮笙也不气了。归根结底父亲只是太在意她,她会弥补父亲给萧淮笙的委屈,也会跟父亲心平气和好好沟通,让他认可萧淮笙。 “阿笙,等爹爹同意,世上再没有阻拦我们的事物了!”司元柔脸埋在萧淮笙的胸口蹭了蹭,笑意盈盈地说道。 萧淮笙被她磨蹭得心里痒痒,按紧她的脑袋催她睡觉,“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岳父出事。” 司元柔乖巧地应声,合上眼睛靠着他沉沉睡去。 萧彦送信到京城已是十日后,期间朝堂上为司戎安“诈尸”归来一事吵得沸沸扬扬,皇帝日日被此事烦得焦头烂额,只盼早点捉拿司戎安归案审个明白,以绝后患。 然而萧彦两手空空,只带回一封信。皇帝黑着脸边看边骂萧彦办事不力,然而他才看了没几行,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萧淮笙……他竟敢违抗圣旨,他凭什么? 在萧彦惊慌呼唤太医的声音中,皇帝静静想终于还是来到这一日,萧淮笙也要反他了吗? 眼前的亲子,远在边境的兄弟,皆见不得他好,盼着他早日驾崩吗? 第120章 召司元柔回京 皇帝被萧彦和章德七手八脚地抬去榻上,期间他强忍着胸口的闷痛感不让自己晕过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萧彦,手里沾着血捏紧萧淮笙的书信。 “父皇……”萧彦从未见过皇帝这样的眼神,不禁后背发凉。 父皇的样子仿佛大限将至,那双眼睛充满不甘、怨恨与恐惧。 萧彦扶着皇帝躺好,传来太医诊治,不知父皇能否撑过这一次。 皇帝不停咯血,吓得太医急忙把脉施针,写了方子让人煎药去。鲜红的血染上明黄的寝衣和床榻,绕是见多识广的太医也被吓到,估摸着以皇帝身体的底子要撑不过这一回了。 然而皇帝拼着一口气,失了许多血后不光没晕过去,还渐渐地平稳下来。他还不能死,还有许多事要做,人要除! 忤逆不尊的萧淮笙、身怀异心的司戎安,还有他孝顺的好儿子…… 萧彦紧张地陪在皇帝身侧,心情复杂难以言说,他想父皇活又想父皇撒手儿去,把江山给了他,倍感矛盾。 终于太医稳定住皇帝的情况,萧彦七上八下的心才有了着落。太医仿佛在刀尖上游走一圈般惊险,皇帝本就身体空虚,且早有过一次命悬一线,身体状况更岌岌可危,不过小心将养吊着口气罢了,这次又发作他们没多少把握救回皇帝。皇帝能活,纯属他自己命大,撑住了! “父皇……没事就好!”萧彦松了口气,在皇帝身侧说道。 皇帝看不懂萧彦的心思,这个儿子是真的高兴吗? 担忧皇帝身体的后妃在寝宫外等候,皇帝不准她们进来,对后宫连应付的心思都没了。那帮女人,随她们去吧。 “依你看,如何处置司戎安?”皇帝赶走太医,寝殿内只留下萧彦又问他起初的问题。 “押解其回京关押,未免误杀,世人传父皇残害忠良,终身□□便好。” 司戎安不是一点儿嫌疑没有,只有死人才最安全也最省心,但想到司元柔萧彦犹豫了。杀了司戎安,他跟司元柔再无可能,不如留司戎安条命捏在手里还能牵制司元柔。 皇帝考虑了一会儿,萧彦所说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萧淮笙心中所言战事迫在眉睫也是事实,这时阵前少一位将领事小,万一战败…… 几年前萧淮笙与司戎安合力平定南元才换得几年安稳,少了司戎安皇帝总觉风险太大。 “不可。”皇帝否认萧彦,改道:“司戎安很在意那个南元女子,便把她带到京城扣押吧。京城还有他的兄弟老母,如此料他不敢造反。” 萧彦想到陶嫣那幅样子,还觉心口不适,他想不通司戎安为何会跟那样的女子结为夫妻,多看一眼他都嫌弃,只能解释为司戎安为了报恩不得已照顾那个没人要的女子,要说司戎安有多在意还真不见得。 用陶嫣威胁司戎安,并不可取。 “父皇,您忘了司元柔也在边境了。妻子可以再娶,但司戎安只有一个女儿。况且,她是皇叔的妻子。” 司元柔可同时约束两个人,皇帝道:“那就把淮王妃带回来圈禁,至于那个南元女子……” “她没有用处!”萧彦一眼也不愿看陶嫣,“父皇,只要司元柔就够了。” 皇帝沉吟一会儿,只要司戎安有所顾忌,就算南元女子是细作,把她留在司戎安身边没准能被策反,那便只要司元柔即可,“就按你说的办,你亲自去带淮王妃回来。” 萧彦即刻领命,“儿臣一定办妥!” 十日后,萧彦又来到边境,宣旨让司元柔回京。圣旨上没说让司元柔回京的理由,但大家心知肚明。 司元柔看了眼父亲,又望了萧淮笙一眼,从容地接下圣旨。 萧淮笙刚要反对,司元柔不赞同的眼神制止了他,她还摇了摇头让萧淮笙别说话。 “太子殿下容我收拾一番再走。”司元柔冷冷道:“放心,我不跑。” “本宫等你,明日午时我们启程。”萧彦此时很好商量,一想到司元柔会跟他走,他便有种已经得到司元柔的愉悦感。 司元柔告退,她要回去打点行囊,让萧彦自便。 司元柔与萧淮笙回房,司戎安和陶嫣也跟在身侧。几人进门后,陶嫣关紧房门,背靠在门上垂着头。 萧淮笙牵着司元柔的手劝道:“你不必如此,我可以……” 司元柔捏了两下他的手,缓缓道:“这是最方便也最有效的办法。阿笙,你和父亲已经很辛苦了,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我在京城你们放心好了。” “可太子他……你要跟他走吗?”萧淮笙说得隐晦,只有司元柔能听明白。 说起萧彦难缠的心思,司元柔也很腻烦,但她来应付萧彦一个人总比逼得萧淮笙和司戎安对抗皇权容易多了,她也想为萧淮笙和父亲做些事,好过她干看着只能担惊受怕。 “阿笙放心,我根本不在意他。” 可萧淮笙很在意…… “……是我连累了你们。”陶嫣面纱垂下,她婉转的声音清晰地飘来,沉闷着说道:“我不该来这里,不该……”苟且偷生,她应该跟前夫和孩子们一起死了才对。 省得活着拖累司戎安,甚至拖累了他的女儿。 “胡说!”司戎安少见地斥了陶嫣一句,如果没有陶嫣也就不会有他今日活着回来了,归根结底是他身份敏感,“不能怪你。” 司戎安既是安慰陶嫣,也是跟司元柔解释,不想让司元柔怨她,“是爹爹不好,让你代爹爹受过。” 司元柔笑道:“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她根本不怪父亲,更不怪陶嫣。皇帝的猜忌也合乎情理,司元柔怨不着谁,也顾不得怨,总之能让父亲和萧淮笙安心专注战事便好,“我在京城等你们打胜仗。” 她这一去,短期很难回来,而与南元的战事更是没有定数,司戎安不知何时才能抽身回京。司戎安才见者司元柔没多久,她便要走,司戎安心中寂寥,强行安慰自己,“你回去也好,先代我给母亲和二弟问安,他们必然很牵挂我们。” “……好。”司元柔犹豫着应下,父亲还不知道她早就不跟将军府来往的事,以为他们亲如一家,但……算了,此时说着这些也只能徒增父亲烦忧。 “我不在的时候,爹爹可不能再为难阿笙了!”司元柔板着脸,强硬地要求父亲。她若不在,父亲对萧淮笙的不满更肆无忌惮了。 司戎安的寂寥消了一半,不满道:“你就那么惦记他?” 司元柔大方地承认,“父亲答应我!” “行吧。” 司戎安不情愿地应了,除了让司元柔一路上安心外,他对萧淮笙做女婿也没那么大意见了,只是还觉他有些配不上闺女。 次日,临行前司元柔与萧淮笙话别,“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记得按时喝药、用膳,不能太累。” 萧淮笙一一应下,司元柔怀疑他敷衍不上心,威胁道:“我让纪先生给我写信了!” “……好。”萧淮笙态度更认真了。 “皇婶,该上路了。”一旁萧彦催促,司元柔神色骤然变冷,跟萧淮笙几人道别后向萧彦走去。 萧淮笙心中似被刺了一下,他明知道萧彦对司元柔有不可明说的心思,却无法阻拦司元柔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她离萧彦越来越近,而萧彦逐渐笑得志得意满。 司元柔上马车,拒绝了萧彦的搀扶,独自入了车内。萧彦随后跟上,一只脚刚踏入,便听司元柔道:“太子殿下,这马车空间狭小,你若要上来,我下去给你腾地方。” 萧彦脚步短暂地停了一瞬,仍然坚定地迈了进来,“皇婶说笑,这马车宽敞容十个人不成问题,怎么装不下本宫……和你?” 他坐得离司元柔不近不远,既不想离她太远显得生疏,也不愿离得太近让她不习惯。可司元柔还是往后撤了撤,跟他拉开距离,萧彦微微失望。 “阿柔,柔儿!”萧彦只有四下无人时才敢这般叫司元柔,没有其他人听到,不会有人污蔑司元柔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司元柔一阵激灵,浑身不适,“请太子殿下注意长幼尊卑,我是你的长辈!” “你还要跟我讲这些虚礼吗?”萧彦不满道:“阿柔,我和你才是注定一对,才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司元柔默不作声,抱紧胳膊缩在马车角落不理会萧彦。萧彦顿了顿,他又惹司元柔不快了,也罢,还不能把她逼得太紧。 萧彦从车厢的抽屉中掏出一包点心,“路途遥远,并不轻松,你吃些东西垫垫吧。” 司元柔摇头拒绝,萧彦又问道:“真的不吃吗?这是你喜欢的桂花米糕,我特意在路上买的,还热着。” “我刚用过膳。”司元柔淡淡回绝,神色平淡,心中却疑惑萧彦为何知道她喜欢桂花米糕,难道是听司映洁说的? 萧彦放下纸包往司元柔那边推了推,“那等你饿了再用吧。” 前世司元柔刚嫁给他时,还会在意他,主动讨好他,拿着她喜欢的糕点跟他分享。她喜欢很多糕点,还有双巧手会做各种各样的美味甜食,桂花米糕只是其中一样罢了,不过这是她当初送给他的第一样东西,他记得格外清楚。 那时他如何做的萧彦记得也很清楚,可他巴不得自己忘了!他居然拒绝司元柔,还把她端着的盘子打翻了,刚蒸好的米糕掉到了她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 回忆当初,萧彦恨不能捅死那时的自己。 幸好,他又遇见司元柔了。 萧彦沏了壶茶,倒给司元柔,“不吃东西,先喝点茶吧。我特意从宫中带来的龙井,味道比外面的甘甜许多。” 他的殷勤,让司元柔无所适从,“太子殿下让其他人来倒茶就好,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她语调冷了冷,又接着道:“我只是一个被押送的人质,当不得太子殿下亲自伺候。” “你不是人质!谁说你是人质?”萧彦振声说道。 司元柔冷淡地撇了唇角,笑也笑不出来,“心知肚明的事情,太子殿下不必跟我装样子。” “有些话说破就没意思了。阿柔你一定要和我这样吗?”萧彦重重撂下茶杯,直视司元柔质问她。 司元柔闭目倚在马车壁上,沉默不言,便是肯定。 她的冷漠,让萧彦炽热的心渐渐凉下几分,与她共处的喜悦不让他太过冲动了,缓声道:“阿柔,路上时日长,你我还有许多时间。” 司元柔皱了皱眉,但终究没再理萧彦。 中途马车停在了一处城镇,天色将晚便在此寻个客栈过夜了。司元柔下车松松筋骨,刚往坊间走了两步欲看看闹市那边有什么,就听到身侧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你不可走动,立刻回来!” 司元柔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更是被一把明晃晃的枪指着,她当即没了兴致冷着脸回来。 “不准无礼!”萧彦闻声,马上赶来处置了那侍卫,“她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们来管?” 萧彦没把司元柔当做人质对待,一路上好好招待她,生怕她有哪里不习惯不舒服,悉心照料她还来不及,也没见司元柔给他好脸色。偏偏父皇拨下的侍卫得父皇授意,对司元柔并不和善,岂不牵连到他? “阿柔,这不是我的意思。”萧彦急于解释,司元柔反应平平,“无所谓,我不走就是了。” 司元柔必定误会了,萧彦气急当场处置了那位侍卫,还警告其他人,“她是本宫的贵客,再有谁敢对她不敬便不用随本宫回去了。” “阿柔,你放心,再也没人对你无礼,没人欺侮你了。”萧彦郑重承诺,不止为了此刻。他已深知自己曾经放任后宫女子欺压司元柔的错,然过去无可挽回,他只能向司元柔保证以后。 司元柔冷声说道:“那侍卫并没做错,这才是押送我的正常做法。太子殿下徇私枉法了。” 萧彦抿了抿唇,他就算是私心待司元柔好又怎样,“无论如何本宫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这话从萧彦口中说出实在难得,司元柔深吸一口气,实在忍不住恨声道:“我受过最大的委屈,正是因为太子殿下,和我的好堂姐!” “我已经处置了司映洁!”提起司映洁,萧彦不禁本能厌恶,这个女人耍得他团团转,将他愚弄于股掌之间,还敢要挟他,“阿柔放心,那个女人被我拘禁,再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了。” “那殿下自己呢?”司元柔可不会忘记萧彦如何待她,只处置司映洁怎么够? 萧彦自知他理亏,不禁软了气势,好声好气哄道:“我会弥补你,把欠你的都补上。” “我不要你的补偿。”司元柔根本不稀罕萧彦能给的那点儿东西,“太子殿下如何处置太子妃,便加倍地处置自己吧。最好你们双双自裁,我就安心了。” “意气用事!”萧彦笑着数落司元柔,光会说气话,他怎么可能自裁,他死了谁来长长久久照顾她呢? 她这么倔的脾气,时日长了哪个男子受得了,也就他愿意任司元柔数落不还嘴,好好地包容她了。 客栈订好,司元柔径直回房,不多看萧彦一眼。萧彦一直跟着司元柔身后,亲自看着她进房才离开。 日子在萧彦的殷切讨好和司元柔淡漠的冷脸中度过,一行人抵达京城,司元柔先被带到皇宫面见皇帝。 皇帝亲自审问了司元柔,让她事无巨细地复述了边境发生的事,与萧淮笙送来的书信和军营报来的军情皆一致。情况他基本了解,但仍不能轻易放过司元柔,“你便留在宫里好好歇息,等淮笙来接你。” 司元柔顺从地领命,她也根本不能拒绝。 “父皇!”萧彦担忧司元柔在宫中过得不好,宫里人看人下菜,司元柔的父亲和夫君身负嫌疑,日子必定难捱,“父皇需要静养,宫里多个人难免多些事儿出来。儿臣想为父分忧,将她带到东宫严加看管。” “于礼不合。”皇帝想司元柔住进东宫实在怪异,“哪有婶婶住进侄儿宫里的?” 司元柔送了口气,她才不去东宫,自请道:“陛下,臣妇愿居于淮王府,安分守己绝不外出。” 皇帝却笑道:“宫中锦衣玉食,比淮王府风景美。淮王妃鲜少进宫,不如趁着这段是日好好尚尚宫中的景。” 淮王府到底是萧淮笙的地盘,难保有何他不知道的机密通道,万一司元柔跑了可不行,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 萧彦略显焦急,司元柔住在宫里肯定不如他亲自照顾得好,“儿臣愿在外置办一间宅子,请皇婶暂住,一应条件皆按亲王妃阶品置办,绝不亏待。且儿臣会日日找皇婶请安。” 司元柔眉头跳了跳,萧彦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这不是把她当外室养着? 皇帝沉默一瞬,司元柔唯恐皇帝一口答应,“臣妇想念长乐公主,请求与公主同住。” 她住萧楚的寝宫好了,总比给萧彦当“外室”,或者皇帝随便给她指一处宫殿住得好。 “皇婶……”萧彦唤道。 司元柔宁可在宫里吃苦,也不愿跟他出去享福。 皇帝顿感司元柔提议不错,没等萧彦再说便拍案决定,“那淮王妃便住长乐公主偏殿吧。只是你是长辈,住偏殿委屈了。” 司元柔连忙笑道:“臣妇打扰公主,公主不嫌臣妇麻烦便好。” 司元柔被带到萧楚的寝宫住下,她见到萧楚才稍稍松一口气,终于能摆脱萧彦了。 萧楚热情地招待了司元柔。她是公主对政事了解不多,但司元柔父亲的事太过离奇,朝堂上下吵得激烈一不小心就传得后宫也人人尽知,萧楚想不知道都难,她安慰司元柔,“你不必太过忧心,你爹爹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司元柔相信父亲和萧淮笙,但不能亲自守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日日安然归家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你别想了,你人在京城想也没用,不如跟我下棋解闷。”萧楚找来一盘棋,跟司元柔下了起来,一会儿便吸引得司元柔心无旁骛。 司元柔被留在宫里的同时,将军府也被禁军封锁,昔日将军府威风气派的门上被贴上白色封条,一个大大的叉封在门缝处,便似将军府落魄得扶不起来了。 老夫人年事已高,当场被气得瘫软身子,若不是扶住桌子便能从椅子上滑倒地上,她抹一把眼睛,哭着数起司家祖祖辈辈,说着他们一代代攒下的辉煌功绩,结果到了她这,她所生的司戎安竟然背上叛国的罪名,累及将军府全家,她如何不心痛,不愧对祖宗。 司文定近来因为司戎安,在官场上本不受重视的他更是受到同僚无数白眼,真是有苦说不出。柳氏更是私下里埋怨司文定有这样丢人的兄长,“都怪你,让我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难道我就好出去抬头见人吗?”司文定一把推开柳氏,他本就很心烦,柳氏只会在他身边吵吵嚷嚷更不像话。 知晓司戎安还活着的时候,司文定高兴了一瞬,但这份喜悦很快淡去,像从未来过一般。他早习惯了将军府只有他一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习惯了在家中说一不二的感觉,默认将军府的一切最终都会落到他手里,结果在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司戎安活着回来了…… 柳氏蹲坐在地上哭,“死了就死了,把名声留下来给我们就是了,做什么还要活过来拖累全家!洁儿可是太子妃,说不好也要被牵连,惹太子不喜……” 她絮絮叨叨哭诉得没完,司文定更加心烦意乱。 萧淮笙数着日子,估计司元柔已经抵达京城,跟司戎安在城楼上坐着喝茶聊起来。 “柔儿一路平安我就放心了。”司戎安和萧淮笙对了一下拳头,“她远离战场,先在京城安顿好也不错,待你我日后立了军功,将她接回家。” 萧淮笙也是如此想,默不作声地等这一刻。 司元柔一回去,司戎安尤其想念亲人,不知道柔儿和母亲,还有弟弟一家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第121章 夫妻吵架分居? 司元柔在萧楚宫里日子过得尚可,只要萧彦不来打扰她。然而萧彦仿佛不是太子,日日清闲得很,专往萧楚宫里跑。 一日,萧彦又来到萧楚的寝宫,萧楚简直受宠若惊,以往皇兄也算得上待她不错,但从没有如此频繁地来探望过她,还次次给她带礼物。 萧楚每次都盼着萧彦早点来,萧彦还没进门,她便盯着萧彦身后太监手里提的东西。 “皇兄,今日又给我带了什么吃的?”萧楚在门框处探出脑袋,笑呵呵地缠着萧彦追问。萧彦轻轻推开萧楚,数落她,“就知道吃,你可不能独享!” 萧楚委屈地答道:“那当然,我肯定会跟皇婶分的。” “还算你懂事!”萧彦松了口气,他特意多带了些应付萧楚,但主要目的是送到司元柔手里。 “皇婶呢?”萧彦望了一周,司元柔不在。 “皇婶在偏殿看书,我不好去叨扰。”萧楚边拆萧彦提来的东西,边回答。 萧彦转身往偏殿走去,“我去给皇婶请安。” 前几次来萧楚这里他常常遇到司元柔,但司元柔似察觉到他的意图故意回避,专挑他进宫的时间闭门不出。她躲着,他去向她请安便是了,左右他只是孝敬长辈,司元柔还能堵着不见? 萧彦身后传来萧楚抱怨的声音,“这什么东西好难吃……又辣又苦!” 萧楚刚吃到嘴里含了没一会儿,一股难吃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伴随刺鼻又上头的气味,她当场就吐出来了。 “姜汁糖,你不吃就别动。”萧彦头也不回,冷漠地丢下一句。 萧楚气愤地把姜汁糖全收起来,连喝了好几杯茶祛除嘴里的姜味儿。姜汁糖驱寒,她又不体寒哪里需要吃这种东西,皇兄给她送吃的未免太敷衍。 萧彦推门而入,司元柔正烤着炭盆看书。以红色为主调的宫室内,司元柔一身靛蓝色绣着芍药的衣裙,泛着日光流转的光华,安安静静倚在书案上慢慢翻动书册,书案上插着几枝新采的绿梅,她在其中美得像一幅画。 司元柔听见开门声,心中默默叹了一声,仍继续翻看书页。 萧彦真是不死心…… 萧彦依着规矩给司元柔行礼问安,司元柔淡淡嗯一声,表示她受过了,萧彦可以走了。 “皇婶,天已入冬,请皇婶注意保重身体。”萧彦站在司元柔后侧方关切地叮嘱她。萧彦记得司元柔身体虚寒,前世在宫里她请太医专门治过效果也不太好,每到冬日都数她宫里消耗的炭火最多。 他当时便知她怕冷,但从没有关心过她一次,反正她又冷不死,管她做什么!她是皇后,向内务府多要些炭火很方便,冬日不算太难过,但有一年冬天一个怀孕的宠妃跟司元柔抢新炭,他向着那个宠妃了。 萧彦心口酸涩,司元柔对他淡漠他也愿包容,总归是他有错在先,如今弥补她终究晚了一些。 他以手试了下司元柔炭盆的热气,离得近时摸着才热,他一旦直起腰再探便几乎感觉不到明显的热气。 “你这炭盆太小,让内务府送个大的过来,再多添些炭,一整日都点着不能断,这火一断,屋子再想重新熏热可就难了。” 司元柔的确有些冷,但她受制于宫中,不好开口提太多要求,连这点着的炭也是问萧楚匀了一些过来。不过萧彦怎么知道她怕冷,司元柔盯着萧彦看了会儿,终是忍下心头的疑惑,“不必了,太子请过安便回吧。” “我这冷,冻着太子可是我的罪过了。” 萧彦却往司元柔手里塞了一包姜汁糖,“你多吃些这个,对你好!” 司元柔隔着纸包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姜味,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姜她做菜时会放一些,但放进去她不吃,更别说用姜汁做的糖,“不吃,太子请拿回去吧。” 她拒绝,萧彦又往她手里塞了塞,“别任性,就算你跟本宫赌气也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司元柔不肯接,萧彦便直接扔到了她桌子上。她性子倔,在他面前不肯服软,他把东西留下等司元柔需要的时候就会吃了。 萧彦不等司元柔再拒,嘱咐道:“皇婶好好歇息,我去吩咐内务府多给你送炭来。” 司元柔沉默,便是默认了。萧彦给她送炭,她不用白不用,反正用了也是她自己舒坦。但是姜汁糖就罢了,她不会为难自己吃,也不敢吃萧彦送来的吃食。 此时她无比想念萧淮笙,如果他在,她只需要抱着他就好了,一个常年温热携带方便的大火炉。 眼看着天气转凉,江面夜里会结一层薄冰,萧淮笙不禁牵挂起司元柔。没他在身侧,她夜里会不会冷得睡不着? 司戎安望向江面,到了白日冰层化开,只余几块硕大的冰面漂浮在缓缓流动的江水上,他道:“若天再冷一些,把冰层冻得足够厚实,我们便可跨过江面无畏天堑。” “不行……这处冬日冷不到那种程度。”萧淮笙不是没这般想过,但这个方法只理想的存在于脑海中,“这里不及京城冷,更不及北方塞外寒冷,你的法子在北方边境或许可以试试。” 司戎安叹道:“我也随便一想罢了,要真能又足够行军的冰面,那南元早该趁机打过来了,他们也愁如何跨江。” “冰面在反而不好行船,南元该消停几日了。”萧淮笙说不上好坏,战事暂平大元这边也可及时休整,但这也意味着战局僵持不下,“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想我闺女了?”司戎安哼了一声,又道:“算了,我也想她,她在京城我总不踏实,生怕她被欺负。” 萧淮笙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不在边境远离烽火,但京城的勾心斗角又哪里轻松? 皇后核对内务府出入账目时,发现萧楚宫里多出一倍以上的精炭,她不解道:“公主为何如此浪费?” 服侍皇后的李尚宫提醒道:“娘娘,那里还多住了个人,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内务府关照的。” “太子……”皇后冷笑一声,“太子对淮王妃都快赶上本宫这个娘一般孝顺了!太子每日来给本宫请安一次,就要给淮王妃再请安一次。” 皇后在账本上狠狠拍下,“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一样享受太子的孝道?不过一个父亲嫌疑未脱的臣女罢了。” 李尚宫惶恐,不敢多言。 “哦,本宫还比不得她呢!”皇后嘲讽一笑,“太子可没让内务府多给本宫送些炭,每次带给公主那的吃食也没给本宫送一份来。” “娘娘息怒。”李尚宫低声劝着。 息怒…… 皇后扶着额角,她如何息怒?萧彦这份孝心对着她、陛下、或者太上皇,她都不会有意见,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长辈。司元柔不过是嫁了个男人就变成萧彦的长辈了?她可是太子妃的妹妹,比萧彦岁数小多了,受萧彦的孝敬也不亏心? “定是她唆使太子问内务府索要!”皇后冷声道:“让内务府优待她,抬高自己身价想当宫中贵客不成?本宫偏要让她认清自己身份,一个受限在宫里的女人摆哪门子谱?” 司元柔多了几日炭火,但很快就断了,连萧楚的那一份都少了。萧楚询问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只答炭火紧缺,需得省着用。 萧楚身体结实,略比司元柔胖一些,气色更加红润。但绕是萧楚少了炭火也觉冬日难熬,司元柔就更不必说了。 萧楚提议道:“皇婶搬来和我睡,我们俩的合起来晚上够用一间房。白天我们去别人宫里坐。” 勉强算是个办法,司元柔笑道:“可谁愿意天天招待我们?” “去找皇爷爷吧,他那边平时没事儿,就自己一个人待着,咱们去了正好陪他解闷。”萧楚还道:“我觉得皇爷爷挺喜欢你的,你不常进宫,皇爷爷会念叨你跟皇叔。” 太上皇,进宫以来司元柔还没去看过他老人家。因为萧淮笙与太上皇生疏,连带着司元柔也跟太上皇鲜少接触,又因着上次太上皇跟萧淮笙和解结果不欢而散,司元柔就更想不起来他了。 但太上皇终究是她的公公,她在宫里住了多半月了不去见一次实在说不过去,正好同萧楚一起去看望。 司元柔与萧楚到了太上皇的重乾宫,此处清幽,院内只有一个宫女清扫落叶再无旁人。她们一来,宫女即刻放下扫帚去禀报,回来时急忙请司元柔进去。 一进房门,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萧楚奔上前给太上皇请安后羡慕道:“皇爷爷这真暖和!” 司元柔同时给太上皇问安,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屋里的炭盆,满满当当点着一盆子还几乎没有烟气,看起来内务府不缺好炭还是好炭都紧着太上皇用了? 太上皇没想到能见司元柔,她来请安可是稀客,忙问道:“你怎么进宫了?” 萧楚刚要嘴快地讲一通,司元柔便微微挡了她一下,答道:“就是近来无事,进宫看看您。” “好好!”太上皇很高兴,又让宫女给添了炭再把火烧旺一些,给刚进门的司元柔和萧楚暖暖身子,“朕年岁大了,炭烤得屋子干不习惯,偏偏内务府送来得多不用便浪费了。你们来了,正好给你们用。” 司元柔浅浅一笑,“那便谢过父皇了。” 太上皇问了萧淮笙一些事,司元柔一一应答,但在太上皇问到萧淮笙身体情况时,司元柔便简单答道:“还是老样子。” 没细讲李明空跟南元联系解药之事,没有影儿的事儿,说出来就怕落空反让太上皇失望。 “朕久不问世事,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儿子……唉。” 司元柔开解道:“父皇好好保重身体,一定能看到阿笙好的一日。” 这话说到心坎儿上了,太上皇觉自己一把年纪还拼着口气活,就为了看萧淮笙好好的了却遗憾,“他若能好,日后辅佐朝政,你们又夫妻和睦,朕便心满意足了。” 司元柔隔三差五地来几次太上皇还觉高兴,但她和萧楚来得异常频繁后太上皇再迟钝也察觉不太对,司元柔来看他不跟萧淮笙来,跟萧楚作伴来为何? 他出了重乾宫随便找了几人打听便问了出来,司元柔竟然住在宫里!难道她跟萧淮笙吵架分居了不成?怪不得司元柔每次提到萧淮笙都有点回避的意味…… 太上皇担心萧淮笙,即刻乘着较辇去找司元柔。 第122章 撑腰 太上皇前往萧楚寝宫的路上心中七上八下,想过各种夫妻俩闹矛盾的原因,但夫妻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分开像什么话,肯定得寻个机会和好。太上皇没料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得操心年轻小夫妻的情感,可谁让萧淮笙是他儿子! 但到了萧楚宫里,一落较辇太上皇便觉出不对劲儿。这处宫殿冷清得很,比他那处多不了几个人伺候,偶尔遇上几个宫女太监,他们上前行礼时的惶恐逃不过太上皇的眼睛。 太上皇自认平时还算和蔼,尤其退位之后更是没有为难过宫人,何至于怕他至此,还是怕他看到什么? 他脸色骤变,不怒自威,当场穿过跪在地上的宫人径直推开殿门。 这不推不知道,一推看见司元柔和萧楚两人都披着棉衣,抱着茶盏暖手,身子时不时打冷战。太上皇才注意到这间屋子跟外面天寒地冻竟然没有区别,一国亲王妃和公主竟然沦落到在宫里挨冻? 推门声响起,司元柔回头刚好撞上太上皇探究的目光,“父皇,您怎么过来了?” “皇爷爷!”萧楚嘴唇打颤,问了一句安。 太上皇上前,他身后随行太监章寿掩上殿门,静静守在门口。 “你们冷,屋里为何不点炭?”太上皇问道。 “宫里炭不够,母后说让我们节俭些。”萧楚老老实实回答,太上皇阴着脸摸了摸两人捂手的茶盏,都是半热不热的温水,这么冷的天喝进口中都不够热。 “怎么可能缺?宫里历年存的炭足以过冬,每年开春还有剩余。”太上皇那边日日炭火充足,他不想把屋子烤得太干而用不完,没想到司元柔这边冷得一块儿炭都没有。 司元柔默默叹息,宫里八成不缺,是有人趁她落魄时想踩一脚罢了,还连累了萧楚。冷一些忍忍便罢了,司元柔不愿为这点儿东西去争闹得难看,便想息事宁人,“父皇,节俭些总是好的,民间百姓冬日没有炭火也得照样过日子。就这样也没事的。” “可是苦谁也不能苦了你!”太上皇在屋里走了两圈,发现哪都冷,靠近窗户的地方有冷风灌入,冰凉刺骨,司元柔和萧楚围坐在桌前还算避风。 太上皇问道:“内务府怎么做事的?连半盆炭都没给你们?” 司元柔住在宫里却过得清寒,让萧淮笙知道了还能行? 萧楚很诚实地回答,“给了我半盆,给了皇婶半盆,我俩合起来晚上共用一盆。” 太上皇被一噎,他只是按着最低的底线发问,这怎能真实在地按底线给! “把内务府总管给朕传来!朕要亲自问他话!” 太上皇一吹胡子,没好气地吩咐,章寿躬身告退出去找人。 这架势一看便要问责,司元柔劝道:“父皇不必为难内务府,他们听命办事罢了!” “那朕定要问问听了谁的命!”太上皇紧抓不放,司元柔想是免不了这一遭了。 太上皇趁司元柔在宫里条件不好,哄道:“你早些跟淮笙回府,朕不信他舍得亏了你。你如今住在宫里,让淮笙独守空房,总不像回事儿。” 司元柔无力一笑,哪里是她不想回去,“我也很想阿笙!” “那你为何进宫来了?”太上皇追问。 司元柔犹疑要不要把萧淮笙和她父亲的事告诉太上皇,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便颇为操心,知晓实情恐怕更担忧了。 “父皇召皇婶进宫跟我住!”萧楚率先回答,把直接原因讲了。 “胡闹!”太上皇当即黑了脸,原来是皇帝在司元柔跟萧淮笙中间掺和一脚,这不是捣乱吗? 但太上皇随即反应过来皇帝不是胡来的性子,便追问司元柔内情,想到司元柔的回避和隐瞒,太上皇更加起疑。 他看向司元柔,“你若不说,朕这就亲自把皇帝从早朝上揪下来,问个清楚明白!” 司元柔一激灵,闹大了肯定不行,便挑着把她父亲和萧淮笙的事讲了,“……陛下担心我在边关受惊,让我进宫小住。” 她说得好听,太上皇稍微想想便知真正缘由。 “糊涂!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太上皇骂了一句,又问司元柔:“事到如今你给皇帝遮掩什么?有朕在宫里谁能欺负你不成?” 太上皇真□□帝不干正经事儿,对司元柔的气却来自内疚和自责。她孤身一人进宫,被皇帝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夫君父亲都不在身边还背着嫌疑,没人给她撑腰才不得不忍受。可她为何就想不起来他这个父皇?她来诉苦,他难道会坐视不理吗? 太上皇想萧淮笙也跟司元柔一样,有什么难题不想着来找他这个父亲,只会自己扛……究其根本是他曾经没做好父亲,让萧淮笙和司元柔都失望了吧? “你别怕!”太上皇缓和声音安慰司元柔,“此事是朕明察秋毫,不是你告状,不干你的事。朕就算处置他们,料他们也不敢寻你麻烦!” 司元柔看着太上皇,进宫以来对父亲和萧淮笙的日夜担忧,对萧彦穷追不舍讨好的厌烦,和在宫里受人白眼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心中宽慰不少,郑重道:“谢谢父皇。” “嗯。”承了司元柔的谢意,太上皇更要把这事儿查到底给司元柔一个交代,也好让萧淮笙放心。 没一会儿内务府总管张公公来了,是一位年纪较长的太监,一见太上皇不禁两腿哆嗦,本能地跪了下去。 他曾侍奉还是皇帝的太上皇几十年,反而是当今圣上登基时间没几年他才侍奉得短。太上皇不问后宫之事许久,但此刻把他传来问话,他对太上皇威严的服从仍未改变。 “小张子,朕问你淮王妃的那份炭去哪里了?” 太上皇唤张公公曾经的称呼,更是勾起张公公的敬畏之心,“回太上皇,奴才日日都有按着皇后娘娘定下的份例给淮王妃送炭,不知太上皇……”他抬眼疑惑地望向司元柔,“此言何意?” “按着份例?”太上皇冷笑一声,“那点儿份例打发谁呢?亏你们好意思拿出手。” “太上皇恕罪,恕罪啊!”张公公不停叩头,“奴才真的按规矩办事,没有半点私贪。” “皇后……”太上皇低低呢喃一声,“真是一个比一个糊涂!” “淮王妃进宫以来都是按半盆的量给?” 张公公立刻停止磕头,脑袋贴在地上答道:“以前是正常两盆的量,后来太子吩咐过一次改成五盆,几日前皇后娘娘说要节省,改为半盆。” “朕不要你们多给,但以往能按正常的量给,何至于今日屋子冷得不能住人?”太上皇不信皇后真是为了所谓的节省,就算真节省也不能从司元柔身上扣,“旁的人也都改成半盆了?” “没有,只……公主和淮王妃这边。” 太上皇忍着怒意,“皇后跟皇帝那边份例多少?” “陛下那一日六盆,皇后娘娘一日五盆。” 太上皇再忍不住怒骂,“他们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扣?” 平日他自己也才用两盆,皇帝皇后那边肯定用得太多,皇后知道要要节俭了不以身作则,仍自己享福让别人来给她省。 “好,一个个都是朕的好儿子、好儿媳。” 皇帝这会儿估计下早朝了,太上皇让章寿把帝后都请过来。 “皇爷爷,请您不要怪父皇母后。”萧楚替父母求情,连太上皇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皇后先到,一进门便觉气氛压抑,她若无其事地上前给太上皇行礼跪拜,然而跪下后太上皇再没让她起来。不一会儿皇帝也到了,地上跪了一片人他不禁蹙眉,跟着跪下问安后,抬头问太上皇有何要事。 太上皇不予理会,帝后皆在地上跪着。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太上皇做什么。 没一会儿地面的凉意强势透过衣衫侵入膝部和腿部,帝后二人刚从外而来,身上没多少热气,这么跪着更消散了。偏偏这间屋子也冷,根本不像人住得地方。 皇帝本身体不好,这般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跪着没一会儿就咳了起来。初时他还能在太上皇面前勉强忍耐,后面再也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父皇……”萧楚膝行过去帮皇帝拍背,又眼含祈求地忘了一眼太上皇。 太上皇这才舍得分给皇帝一个眼神,皇帝咳得弯腰不起,皇后的肩膀颤抖不停,太上皇哼了一声,“原来你们也知道这冷。若不是今日朕来,还不知道淮王妃被你们押在宫里日日苛责!” 一盏凉透的茶水“哐”一声摔在帝后面前,不光飞散的瓷片划伤他们,蔓延过去的冷水也浸湿龙袍凤袍,让帝后更冷了,然更多是心里的冷。 太上皇起身,站在皇后身侧指责道:“淮王妃贵为亲王妃、又是忠臣之后,她在宫里皇后连善待她都做不到……皇后的位子真是白让你占了。” 皇后脸色一白,瘫软在地。她刚要解释,太上皇便转身去责问皇帝:“司戎安是我大元忠臣良将,当年他意外身故的消息传来朕悲痛不已,如今他回来还要受你猜忌。这便罢了,他流落南元数年,也算你有怀疑的理由。但淮笙是你的亲弟弟,你不信谁也不可不相信他,把她的王妃召回来留在宫里,你便如此为兄为君?” “朕太失望了!” 第123章 他身体好不了 太上皇退位数年,但他的威严并未真正消退,反而随着岁月进展得更加冷厉。平时太上皇不显露,但真遇上正经事,他说话尚有不小的效力。 皇后瘫坐在地掩面哭泣,抬眼望向司元柔的眼神中忍不住含了埋怨和嫌恶。好端端的竟敢跟太上皇告状,不过少了她几块儿炭何至于斤斤计较至此? 她委屈地向太上皇解释,“父皇,前方战事吃紧,儿媳只想从宫里节省开支捐给前方将士。” “不必糊弄朕!”太上皇冷呵一声,这种理由他年轻时听妃子们说得太多了,没几个真心的。 “你体恤前方将士,可你苛待的人正是她们最重要的亲属。”太上皇怒骂,“非但没给战事助力,反而让前方保家卫国之人军心不稳……” 太上皇气得心口闷塞,说了一半便说不动。 皇后便认错道:“儿媳愚钝,不及父皇思量周全。请父皇原谅儿媳无心之过。” “朕说一句原谅就行了?”太上皇看了眼司元柔,示意她来说。 司元柔便上前扶起皇后,“皇嫂牵挂前线,我替父亲和夫君……谢过您了。” 她背对太上皇,对着皇后说话很轻柔,显得真心大度不追究皇后,眼神却异常犀利,仿佛告诉皇后且等着她来算账,皇后不禁心惊胆战。然而太上皇不太满意,淮笙的媳妇脾气太软了,难怪被人欺压了还不敢吭声,看来还得他来撑腰,“皇帝,你自己的皇后,来拿个主意。” 皇后内心稍稍庆幸,皇帝一直敬重她,肯定不会对她惩戒太过落她面子,顺从地说道:“臣妾但凭陛下做主。” “你掌后宫久了反而闹出笑话,请静妃来协助你吧,刚好你身体欠佳该多休息。”皇帝也不绕弯子,轻易削减了皇后手中的权力。 “陛下……”皇后难掩震惊,这惩罚未免太过。静妃膝下有一年少的皇子,刚刚十五六岁,正是初露锋芒的年纪。让静妃分她手中的权,便是让静妃的儿子夺太子的权。 皇后哀声祈求数次,“臣妾愿把欠淮王妃的东西都补上,再送来赔礼,请陛下宽恕臣妾。” 皇帝为何对她如此狠心,她做这些事不信皇帝不知道,但他不加干涉便是默许。为了给太上皇一个交待,便要把她推出来受过吗? 皇帝沉默不言,丝毫没有要改注意的意思,皇后的心越来越凉,“臣妾……遵旨。” “这么简单?”太上皇尤不满意,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皇帝,“朕让你处置,不是让你徇私。” “请父皇决断。” 皇帝没半点保皇后之意,况且保她也无用。她背后的小动作皇帝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司元柔还在宫里出不去,随皇后如何待她,也随皇后如何被处置。 “皇后既有奉献之心,当以身作则,不可只要求别人。”太上皇指着皇后头上的凤簪,其以纯金打造镶嵌翡翠玉石,又点了点她的凤冠耳环,上面缀了不少珍珠,“你想省出银子捐不如把你的首饰捐些出去,还算真材实料。区区几块儿炭,省几年也不及你头上的步摇!” 虚情假意的心善,不过刁难司元柔的借口。 如此皇帝的惩治,皇后自罚和太上皇加罚合起来,也算对皇后不小的惩戒了,太上皇估摸司元柔应该满意这一点,“皇后先回去思过,朕还有事与皇帝商议。” 萧楚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想给母后辩白求情却脑子空白一片,嘴巴似被缝上一般开不了口,她还是没有在气氛紧张时说话的勇气,胆小地在司元柔身后躲着半个身子。太上皇刚处置了皇后,眼看着轮到皇帝了,萧楚心急地拉了司元柔的衣袖,盼她开口替父皇说些好话。 司元柔却按住萧楚的手,沉默中拒绝了她。皇后耍耍小心眼罢了,司元柔倒不是真有多记恨她,但对皇帝司元柔实在不能释怀,他才是强扣她在宫之人。 太上皇问皇帝:“你的错,想好怎么补偿淮笙夫妇了吗?” “儿臣已经处置了皇后,父皇若不满意可再追加,儿臣绝不袒护。”皇帝回答掷地有声,却格外惹太上皇生气。 “你的意思是,错全在皇后,与你无关?”太上皇反问,最后语调高高上扬任谁都能听出讽刺,“别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 皇帝垂首不答,丝毫没有半分意识到错误之感,太上皇回忆道:“朕记得淮笙小时候你也抱过他,教他诗书。你年长他十几岁亲眼看着他长大,他又一心一意效忠你,你怎么能怀疑他?” 皇帝的做法不光令太上皇不满,还有心底蔓延到悲凉。萧淮笙跟萧泓笙这对兄弟就罢了,萧泓笙错得离谱且已故去,永远不可能合得来了。但萧淮笙跟皇帝是难得和睦的皇家手足,两人胜似一母同胞,结果太上皇没料到这层关系浮于表象,脆弱得不堪一击,仅仅司戎安的嫌疑便惹得兄弟离心。 “人心隔肚皮,儿臣并不知淮笙心中如何想。”皇帝神色淡漠,冷声说道:“况且淮笙若向着儿臣,便该帮儿臣押送司戎安入京,可他非但拒了儿臣派去的太子,还在边境把持军权……父皇,儿臣真的错了吗?” “事急从权,淮笙这么做何尝不是卖力地为你守江山?”太上皇打心底里信任萧淮笙,不说他有多关心萧淮笙多么了解他,就说萧淮笙不稀罕皇位这一点他绝对肯定,不然当年不会跟他闹僵,永不相见,更别说图他的皇位了。 “儿臣也是顾念手足情谊、君臣情分,才对淮笙和司戎安保留几分信任,给他们一个证明的机会,不然儿臣大可收了他们的兵权,再当场诛杀他们把尸首送至父皇面前!” 皇帝恨声说着,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似发泄,太上皇却惊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太上皇指着皇帝面门,往下说不出来。 皇帝泄愤之后才语气平和地继续道:“父皇,儿臣将淮王妃留在宫里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对她不利。只要淮笙和司戎安在边境安分守己,打了胜仗回京交上兵权,儿臣也会将淮王妃送还。” “权宜之计……”太上皇仍觉这毫无必要,萧淮笙根本不可能有反心,有他在哪怕司戎安变成南元奸细也不会翻出大浪,实在没有必要强扣司元柔。哪怕最后司元柔平安回去,兄弟俩心里终究埋了根刺,有了嫌隙。 皇帝反问道:“父皇,您作为淮笙的父亲不疑心他儿臣明白,但儿臣不是他的父亲!您作为皇子时没有防范过任何一个手足吗?儿臣与他同为您的儿子……父皇不可偏心于他,儿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可你明知他的身体……他身体那般差朕不会……”太上皇还在世,有改立君位的能力,所以皇帝担心萧淮笙一旦回心转意想要皇位,偏心他的太上皇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太上皇明白皇帝的顾虑,“朕不是老糊涂,朕会为江山负责。” 不管太上皇多么属意萧淮笙,萧淮笙的身体已使他在太上皇这里被排除了。 提及萧淮笙的身体,皇帝稍微松了口气,“他的确好不了……不可能好!” 他的态度极为认真,透露出自信的笃定,司元柔不禁怪异……就算皇帝怕萧淮笙反,也不至于这般诅咒萧淮笙吧? 萧淮笙一直在治,又有了解药新的线索,未尝不能完全康复。 皇帝缘何如此确信萧淮笙身体一直差下去? “那你该放心了,把淮王妃放回去吧。”太上皇忧思萧淮笙的身体,心情低落,但仍没忘了把司元柔救出去让萧淮笙宽心。他这个父亲能做的实在不多,只能趁他还活着尽力弥补。 “父皇年纪大,不要操心这些事了。”皇帝看着司元柔,“儿臣会给淮王妃安排一个单独的宫室,期间保障淮王妃生活,绝不亏待。至于将她放出……父皇就不要想了。” 皇帝跪了许久,此时没有太上皇的吩咐他便自己站起身,整理几下龙袍下摆。 太上皇没想到皇帝敢违背他的命令,皇帝挺直腰背,平视太上皇,“父皇劝儿臣,不如盼淮笙早日回京。” 皇帝说完,拂袖而去。 太上皇从没有一刻感到自己这般无力无能,他能护着萧淮笙的时候没做多少事,等到一心想护着萧淮笙夫妻时却力不从心,他摇摇欲坠,“……报应!” “父皇!” “皇爷爷!”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司元柔与萧楚各扶了太上皇一边胳膊。 太上皇借力稳住身体,浑浊苍老的眼望进司元柔的眼眸深处,他道:“朕做得不对,却一直没跟淮笙正经道歉……朕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淮笙肯回头,朕可给他一切曾经亏欠的,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朕?” 随即他话锋一转,“可是朕居然做不到,朕早就做不到了。错过的事无可挽回,难怪淮笙一直不肯真原谅朕。” “下次见了淮笙,你替朕传话,朕对不住他。” 第124章 南元回信 萧淮笙与南元大军僵持半月,双方都在试探,谁也没大举进攻。而在一个乌云蔽月的夜晚,飘扬的小雪化为雨水落下,意味着江面的冰也难以存留,萧淮笙当即率军南下。 巧的是南元萧明烈也如是想,双方在江中央撞了个正着,当场厮杀起来。江面雾色浓,很难看清远处的局势。萧淮笙便让部队暂时熄了一多半火把,分散成六路从不同方向前进,哪怕一路撑不住也会给出消息,不至于让南元钻了空子。 萧淮笙站在船头,迎风而行。此番对大元最有利的条件便是顺风,前进势不可挡,南元逆风而行便是违背天意。 但南元水军强盛,水性极好,不似大元颇为依赖船只,双方比起来竟是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忽一阵疾风骤雨,雾气消散,萧淮笙再看江面便觉水色变深,波浪起伏拍在船只上已有肉眼可见的痕迹留下,其中混着大元和南元将士的鲜血,可往上数几代他们明明是一家人。 迎面驶来一艘巨型船,扬着南元的旗帜,萧淮笙难得再见老熟人萧明烈。司戎安在另一路的船上,跟此地相隔较远没看到萧明烈,不然定要冲过来砍了他,这个当初暗算他的人。 萧明烈也穿一身黑色铁甲,他的脸型与萧淮笙有几分像,与萧淮笙一同负手立于船头,又都是清瘦修长的体型,两人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些许厌恶。 “听闻你重病缠身。”萧明烈扬声对萧淮笙喊道:“本王向来谦让,只要你肯降,不会为难你。” “我就是只剩一口气,也能踏平南元。”萧淮笙在两船越来越近时执起□□,暗中萧明烈。 萧明烈只见萧淮笙的胳膊抬了一下,却不知他拿了何物。他一边留心着,一边可惜道:“若你我为盟必然亲如兄弟,可分立两国便只能为敌。” 萧淮笙接连射出几支箭,“乱臣贼子的后人,也敢与本王称兄道弟?” 他的话随着猎猎风声而来,格外刺耳,萧明烈却顾不得萧淮笙所言,惊诧地看着四面八方向他飞来的箭矢。他挥剑砍落几支,来不及剑挡的便翻身躲闪,再躲闪不及就拉了一个小兵挡在身前。 萧明烈堪堪躲过这一次,心有余悸。 大元何时有了连发的努? 他能躲过一次,却不能次次躲过,萧淮笙只要轻易地放几支箭进弩,便足以耗得萧明烈□□不暇。 “你当真以为你能赢得了大元吗?”萧淮笙淡淡说着,两人都有武功足以听清,“这种连弩不只本王手中有,下面的将士也配了。你看看江里的血水到底是谁的多?” 萧明烈稍一摆手,后方一位小将转身跑下船,随后南元将士便成退缩之势,逐渐让大元占了江面而他们返回船上。 南元船队更是改了航向,以人力逆流躲避大元。 萧淮笙隐隐感觉不对,哪怕此次突袭南元不成他也要保障大元将士,即刻下令召各路将士返回聚集。 然而他们终究稍慢一步,紧紧几息之间,几丛火苗从南元船队中冒出,顺着江水而下直扑大元船只,竟是江中被倒了油点燃了。 萧明烈发现南元将士减少更多,不禁咬牙,幸好尚在承受范围内。他此番前来背着父皇的军令,绝不能输。只要能赢,父皇承诺兵权永远有他一份,这是他唯一能有力抗衡太子的筹码。 火光铺天而来,尚在水中来不及登船的人眨眼间被火光覆盖,其中多是南元的水军。而大元多为船体被燃,萧淮笙遣人返航,趁着混乱中对准萧明烈连发几箭,其中一只被火光掩盖,飞至萧明烈眼前他已躲闪不及,一只引燃的箭直射其臂。 南元将士大大折损,萧淮笙保全了大元将士却无法追击,他的顺风顺水反倒成了劣势,此刻只能尽快退回。 几路将士合一,司戎安登上萧淮笙的船,骂萧明烈,“疯子!” “说来他也是跟我们学的。”萧淮笙回忆几年前与萧明烈对上的一次,“那时我们也是用火烧了他们。” 司戎安争道:“可我们那时没烧自己人!” 萧明烈的心狠出乎预料,这种人往往最为难缠。 萧淮笙沉静道,“萧明烈自取灭亡。先回去医治伤员吧。” 当初逃到南方封地自立为国的那个皇子便不是心术正的人,又听李明空言萧明烈的父亲即当今南元熙帝日日想成仙长生,对待僧人残暴至极,萧明烈如此行事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们当政,苦了下面的百姓。 萧淮笙不说想插手南元朝政,只是对他们稍有几分怜悯,这场战事不可拖延。不光为对南元皇室不满,最重要的是他的私心,他得早日回京接司元柔。 萧淮笙回营休整一番,便连夜与司戎安商议对策。萧明烈疯不拿人命当回事儿,他们却不能这般做。 萧淮笙与司戎安商议一夜,直至天将拂晓,李明空求见。 萧淮笙先放下舆图,请李明空进来,就见他兴高采烈,手里抓着只花毛鸽子,正是司戎安养的那只。 萧淮笙心里不禁紧张,这鸽子回来,可是李明空在南元的师兄弟回信了? 果然李明空从鸽子腿上拿下信,跟萧淮笙一同拆开看。 然而读着信,李明空神采飞扬脸渐渐沉下,“还是……不行吗?” 信是李明空的大师兄寄来,先宽慰李明明擅自离开师门销声匿迹之事,让他不必自责,他们师父因炼丹不利已经被熙帝赐死,李明空想求一条生路不是错。至于李明空问的“戒欲”,信上回了一张药方,其中几种药材都比较常见,唯有“玄金木”一物萧淮笙没听过。 纪行云也跟了过来,连见多识广的他都不知有玄金木这种药材,可见其稀少珍贵。 李明空解释道:“这就是我们乌斯藏的特产,长在高山雪原之上的一种草,其根部坚硬似木,断面有玄色和金色交错的纹路,晒干之后在阳光下看金光闪闪而得名。” “可惜这种草本就稀少,在南元入侵乌斯藏大肆毁坏之后,这种草就灭绝了。”李明空叹息,接着往下翻下一张信。 然而下一张纸上又讲,“戒欲”的药和解药成对使用,因为其只用于修行,修炼过心境之后还需解除,所以药既然从乌斯藏流出,必然连解药也一并给了。若无法配齐药方,便去找下毒之人。 李明空仿佛燃起了希望,然而司元柔同他讲过萧淮笙是被害的,那解药还会留着吗? 萧淮笙也不抱多大希望,“他那么恨我,巴不得我从没来过这世间,估计拿到药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解药毁干净。” 司戎安好不容易看萧淮笙当女婿顺眼些了,萧淮笙的病无可医治他也不快,更担心司元柔受不住,劝说道:“试试,去大皇子以前住过的地方搜一搜,没准他放在哪个地方了。” “你不了解他。”萧淮笙叹道:“他就算没有销毁解药,也肯定放在了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不可能留在他曾住的东宫。退一步讲真的在东宫,当今太子居于东宫数年,可能已经丢了。” “总……总要有希望的,淮笙!”司戎安见萧淮笙闭目许久,不敢想象他眼里是何种失望。他忍了忍心中苦涩,不论萧淮笙作为兄弟还是女婿,他都不想见萧淮笙真出事。 司戎安缓声道:“柔儿还在京城等你,你得把她接出来。” 萧淮笙必然在意司元柔,司戎安才敢这般劝。只是他没说后半句把司元柔带回将军府。 萧淮笙缓缓睁开眼眸,对司戎安郑重承诺,“我一定会让她平安。” 哪怕他医治不得,无法痊愈,也想在余下的日子里好好陪伴司元柔。 萧淮笙忽生一计,问李明空,“你师兄是南元熙帝的亲信?” “啊?”李明空未料萧淮笙怎么突然跳到这个问题,但他一听南元皇帝就忍不住生气,“熙帝残害我佛门师兄弟,我师兄不可能真心效忠于他!” 李明空倍感心凉,他一直以来为萧淮笙的身体自责内疚,不辞辛劳随他奔波,好不容易得了师兄的回音他高兴还来不及,他指着信件萧淮笙:“你怀疑信中有诈?你……” “你别误会!”萧淮笙不等李明空说完便直接否认,李明空的思路迥异,但也只是他太老实了想不到反抗办法。萧淮笙问道:“让你师兄给熙帝下毒可行吗?” 李明空吓得“阿弥陀佛”好几声,“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抚着心口顺气,杀生罪孽太重,他承担不起也不可能让师兄承担,拒绝了萧淮笙。 李明空惊吓至此,萧淮笙推断可行性还是非常高的,“熙帝残害你的手足,压迫百姓,萧明烈又心狠手辣,你们佛门之人对这种人慈悲,难道不是对天下人的残忍?” “他们的罪孽自有上天找他们讨要,我们出家人不可……杀生。”李明空连说一句话,都要避开“杀”字,只轻轻做了一个口型。 萧淮笙力争道:“你们杀恶人,不光没有造孽,反而是功德一件!” 李明空仍然拒绝,这时纪行云拿出一粒药丸,“这是假死药,服下后七日人如死亡一般,用这个行不行?” 这不就避免杀生了? 第125章 她见过解药 李明空盯着纪行云手中的乌黑药丸,手欲抬起又放下。他纠结了许久问道:“你们想做什么?就算熙帝死了,南元还有太子继位,萧明烈依然在侵扰边境。” 让他的师兄弟为此事冒险,李明空无法应诺。 “不需要熙帝真驾崩,只需他们国本动摇便可。”萧淮笙多说几句解释,“熙帝假死,太子顺利登基不会放心萧明烈在外领兵,萧明烈也想回去争皇位,这便足够他们混乱……若熙帝七日后再活过来,那他们真就内乱不止,自顾不暇了。” “外部强攻不如离间其内部,使其分离崩析,自然溃败见效快。” 萧淮笙淡淡说着,转而问李明空,“你们既说慈悲为怀,那究竟是两军交战各有伤亡还是只南元皇家几人内斗为对天下人慈悲?” 这把李明空问住了,他当然想两边都不要纷争,和平共处为慈悲,但分久必合的大势所趋决定这不可能,若非要在萧淮笙给的两种方法中择一而行,他自然选前者,“可是弑君为大罪,哪怕用假死药也不能避免,谁知我师兄做了之后会不会被发现,抵上他的性命?” 他无法轻易答应让师兄去冒险,“我……我再想想。” “你想无用,将药送去让你师兄自己决定吧。”萧淮笙示意纪行云把药给了李明空,“你只要说明情况便可,不用劝他做。” “离间不成,总还有我。” 萧淮笙言语沉稳,让李明空内心的纠结感与负罪感都减轻不少,似天下大任的担子只在他肩头短暂地压了一下又回到了萧淮笙身上。 李明空盯着掌心一粒豆子般大小的药丸,影响两国局势的东西正在他手中,他狠狠握住手掌,回去修书给师兄。 因为此事机密,他担忧信件被人截去泄露内容,特意用了梵文书写。放走鸽子的一瞬,他格外担忧南元师兄弟。 司元柔在皇宫住了许久,经过上次炭火一事,她被皇帝单独安排到一处幽静的宫殿,这里除了有人定时给她送饭送水外便无人打扰,只有误闯入的一只小白猫与她作伴,司元柔在宫里轻轻撸着猫,乐得清静。 她等了两日没见着有人寻小白猫,便给它取了个名叫“团团”,自己养了起来。 恰逢外面传来叩门声,司元柔把团团从膝头抱下,“去开门。” 团团跑出屋子,用头顶开院门,司元柔跟在其后听到外面传来一句,“哟,哪来的猫?” “公公。”司元柔推开门,原是太上皇身边侍奉的太监章寿来了,他手中托着一盘棉衣,粉蓝青三色各一件。 章寿说道:“王妃,这是太上皇吩咐尚衣局给您新做的衣裳,里面填的是新棉加鹅绒,穿在身上最是暖和。” 司元柔摸了摸衣服绵软的料子,光摸几下便觉手指尖被暖到了,“劳烦太上皇记挂,特意替我操心这些。” “太上皇一点心意罢了,王妃喜欢就好。” 团团在司元柔脚边喵喵叫了两声,随后纵身一跃扒着章寿的衣服便跳到了托盘里,踩着下面蓬松的衣服,吓得章寿差点后仰过去。 “团团!”司元柔斥了一声,团团有所收敛但还是不肯下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扒着和它一样毛茸茸的衣服。 司元柔笑问:“你也喜欢?” 随后她伸手去抱团团下来。 团团听不懂,仍凭本能地翻着想往里钻,在它即将掀开一层衣服时章寿急忙抖了两下托盘,把团团赶了下去,心有余悸地整理好衣服。 “王妃收好了,切莫再让猫碰了。”章寿仔细嘱咐着,司元柔急忙应下,“是我没看好它,下次不会了。” 章寿将衣服送到,便得告退回去陪着太上皇了,司元柔托章寿替她向太上皇问安后便带着团团回去。 回房后司元柔又训了团团,“父皇的心意差点儿被你弄坏。” 她检查了上面的衣服上除了被踩了几个猫爪子印上去,没有太大的问题,至少没有被团团抓破的地方,不然她真不好跟太上皇交代。然而她翻看到最下面的衣服,发现不平整,司元柔刚提起来便从中掉出一卷圣旨。 司元柔忍住心中惊诧,缓缓展开卷轴,快速读完。 这是太上皇给萧淮笙和司元柔保命的圣旨,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理由,为君者皆不可治萧淮笙与司元柔及其后人于死地,若违此令逐出皇家族谱。 团团围着司元柔叫了好几声,才把司元柔叫回神。她俯身揉了两把团团的脑袋和耳朵,将它安抚好,又仔细看了遍圣旨。 萧淮笙无缘皇位便永远屈居人下,这是太上皇对他唯一的保护。 司元柔卷起圣旨,藏进自己的衣服中收好后,换上了太上皇送的衣服。如此太上皇便像真的只是来送几件衣服给她保暖。 她坐下后,团团又跳上司元柔膝头窝进她怀里,舒服地蹭了几下脑袋,像撒娇似的,可团团明明是只小公猫。司元柔便想起萧淮笙也喜欢枕在她膝头,被她按按额头,揉揉肩颈,他若舒服了,也会无意识地发出惬意的声音…… 不知他此时过得如何? 司元柔抬头望向窗外,窗户朝南正是萧淮笙所在的方向,她静静凝视一会儿天空,忽然一直白鸽进入她的视线。 白鸽在窗外徘徊两圈,刚想朝司元柔飞来,团团翻了个身把鸽子吓跑了。 司元柔:“……” 团团真是个小捣蛋鬼! 司元柔把团团放到地上,又在窗边眼巴巴等了许久才盼着鸽子放松警惕又飞了回来。她刚刚拆下信,鸽子在窗棂跳了两下,直接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司元柔默叹,她房里有猫,难怪鸽子害怕。 信有两张,一张是萧淮笙写来告知她近来战况与生活的,让她放心,还问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的……鸽子都没影了,她回不了信。 另一张是纪行云送来通报萧淮笙服药情况,司元柔见萧淮笙每日都按时吃药便放心了,最后纪行云提了两句玄金木的事,请她在京城也帮忙找找。 司元柔神色渐渐凝重,玄金木她没有听说过,她学习调香之后也算认得不少药材与香料,但这个名字她闻所未闻,只是会金光闪闪的木头……她似乎见过。 金色与玄色交错的纹路,司元柔缓缓闭上眼,她真的见过这样木质的东西。 就在…… “吱”一声,她的房门被推开,司元柔紧忙收好两张信塞入怀中,一回身便见萧彦走近。 “你怎么进来的?”司元柔厉声质问,她此处有皇帝派人把守,萧彦还敢直接进她房里……他不嫌丢人司元柔还要顾忌名声。 萧彦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阿柔,我翻.墙进来的,你不要声张。” 他步步紧逼,司元柔不自觉后退直至抵在墙上,她指着几尺外的地方,“别再走了,否则我喊人把你送到陛下书房。” “阿柔!”萧彦无奈地唤了司元柔一声,她对他这样躲避不及,可知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她? “母后不让我进宫请安,你又搬到了这里,我想见你一面好难。” 司元柔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想着萧彦别再来寻她,她真的不想跟萧彦纠缠,没想到萧彦为了见她不顾身份还敢翻.墙。 “阿柔,跟我走!”萧彦凝望司元柔,“我接你出宫。” 司元柔愣了一瞬,随即摇头道:“我等阿笙来接我,或者陛下放我出去,我自己走。” 总之不会跟萧彦走。 萧彦不禁有些着急,“你等皇叔来,他在外逍遥自在哪管你在宫里好不好?阿柔,在宫里能照顾你的只有我,在宫外你也会被我照顾好。我准备了马车,偷偷带你进东宫,把你藏起来,不会有人知道。” “你真是……失了智!”司元柔大受震撼,萧彦居然连金屋藏娇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太子喝了多少,醉成这样?赶快回东宫让你的太子妃照顾吧。” 提及司映洁,萧彦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激动道:“我何止失了智!阿柔,我快疯了!” 从他知晓司映洁搞鬼,硬生生拆散他与司元柔,而他又亏待司元柔一生一世后,他就像入魔了。 “阿柔,你本来就是我的,你是我的人!”萧彦踉跄两步,走向司元柔,“我们和好吧,你以前给我做的糕点,我一定都吃完。你给我裁的衣服,我必然爱惜。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越走越近,直到站在司元柔身前,握紧她的胳膊想要抱她。他从没有抱过她一次,他居然生生错过她两世…… 他还没说完,忽然挨了司元柔一巴掌,清脆的响声令萧彦的话语戛然而止。萧彦脸偏向一侧,几道红痕留在他茫然的脸上。 “阿柔,我不好吗?”萧彦僵硬地转过脖子,轻声问道。 司元柔的衣袖硬生生被萧彦扯破一个口子,她捂住胳膊,深吸一口气克制情绪,一把推开萧彦。 “你既然想起来了,就知道我这一巴掌落在你脸上没委屈了你。” 萧彦苦笑道:“是,这是我该受的。” 司元柔又道:“那你也清楚你好不好,明白我为什么宁愿给人冲喜,也不想要你给的荣华。” “可我是被蒙蔽的,阿柔!你也知道我是被骗了!”萧彦急声辩解,若非司映洁从中作梗,他不会误会司元柔心术不正,更不会有后来她的诸多苦难。 “那又如何?你对我做的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你亲自做的?”司元柔笑问:“你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司映洁身上,自己原谅了自己,就敢来讨我的谅解?” “于我而言,伤我至深的人正是你!是你亲手加在我身上数不清的罪,是你与司映洁合谋害我一世。”司元柔绕开萧彦走远,抱着不安的团团道:“无论你有何种理由,在我这里你罪无可赦!” 那样深刻的伤害,那样深重的屈辱,司元柔不愿回忆也不想原谅,她永远无法真正对萧彦释怀。 “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可阿柔你该给我一次机会。”萧彦不甘心,他不能再错过司元柔了,人生能有几个下辈子,他好不容易知道真相还没来得及补偿司元柔,就被她舍弃,“阿柔,我比皇叔喜欢你早,比他爱得深,你给皇叔机会为何不给我?” 萧彦抓住司元柔的衣袖,苦苦哀求她,司元柔别过头不为所动,“我上辈子冤死的根源,就在于被你喜欢上。我不想再见你了,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他的喜欢,害她至深,她真的承受不起也不想再承受一次。 “阿柔不要这么绝情,你怎么舍得如此对我。我心悦你,从始至终都你是啊!”萧彦从没有一刻如此求而不得,司元柔的冷漠像一把钝刀子硬生生磨在他心头。 团团护主,一个爪子招呼在萧彦脸上,比司元柔的一巴掌重多了,当场见血。 萧彦“嘶”了一声,忍耐司元柔不代表他能忍司元柔养得猫,他势必逮住这小东西。 团团惶恐地跑回司元柔身边,萧彦便向着司元柔扑来,院外给司元柔送饭的宫女不慎撞见,脚步当即顿住,转身向坤宁宫跑去。 司元柔护住团团,手持金簪,“太子再敢进一步,我不保证对你做出什么。” “阿柔,你为了一个小畜牲……” “你我从一开始就是错,太子何必纠缠我,你娶了谁就和谁好好过日子很难吗?” 当初娶了司元柔,心心念念司映洁,如今娶了司映洁,又贪图已嫁人的司元柔…… 司元柔不耐地皱眉,逐客,“太子殿下快走,今日我没见过你,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以后也不愿再见你。” 萧彦颓然地后退,他在司元柔心中难道没有半分位置,也没有半分可能了吗? 坤宁宫中,皇后大惊失色,打翻了茶盏,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宫女很是惶恐,她复述自己所听到的含糊话语,“奴婢听闻太子对淮王妃说……心悦她,还意图不……明,对淮王妃拉拉扯扯。淮王妃的衣服破了,露出里衣……” 皇后头一晕差点栽下去,幸好李尚宫扶住了她,拼命地叫着“娘娘”,皇后才堪堪撑住。 司元柔……这个狐媚子,她已经嫁为人妇,居然还敢惦记着萧彦。皇后指甲嵌入手心,她恨司元柔,也恨萧彦不争气,对一个已婚妇人痴心一片。难怪她总觉萧彦对司元柔过分“孝敬”,比对她这个亲娘还要看重,原来竟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他们各有家室,又是隔着辈的亲戚,传出去太过骇人听闻,这种程度的悖逆伦常,□□之情,无疑会毁了萧彦。 皇后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儿子。 第126章 红杏出墙 司元柔日日按时收到饭菜,今日也一样,不光御膳房看起来花了不少功夫给她做菜,菜色明显精致不少。 她刚从食盒中拿出碗碟一一摆好,团团便跳上桌子大大咧咧地站在中间。司元柔赶团团下去,她没有地方摆盘子了。 然而她如何赶,团团都不肯走,还围着司元柔的饭菜转圈,甚至想伸舌头舔舔。 司元柔紧忙提着团团把它放到矮凳上,“你也要吃?” 但是这些饭菜不见得能给猫吃,味道太重了。思来想去,她给团团分了半条清蒸鱼和一点白米饭,就这样也不知道团团能不能吃。 之前团团吃饭会自己跑出去找吃的,不用她操心,现在看来是被她养娇气,变馋猫了。 果然团团不肯赏脸,对着它面前的一小盘子和司元柔剩下的菜不满地喵喵叫,气势汹汹,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你去自己找吃的。”司元柔撸了两把团团的下巴,她的饭菜团团不能吃,“这次先委屈你了,下次我让人给你也送吃的。” 言罢,司元柔刚要用膳,团团一爪子打翻她的碗,汤汤水水流淌而下,差点溅在司元柔的衣服上。 司元柔刚要训团团捣乱,却见团团围着饭菜挨个打翻,极为暴躁,眼瞳放大颇为明亮,透露出明显不安。 它的情绪也渲染了司元柔,司元柔再看桌上一片狼藉不禁沉思,难道饭菜有异? 她闻饭菜都味道不能准确辨别,可手头也没有试毒的银针,唯有她的耳环耳针是银的。她摘下一侧耳环,把耳勾的末端轻轻插入饭菜中等待片刻,期间团团仍在不安地抓司元柔,试图阻止她。 司元柔轻轻抚平团团的毛,安抚好它之后,耳勾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饭菜当真有问题,可皇帝还要拿捏着她威胁萧淮笙和父亲,不该在宫里除掉她才对。若皇帝真想动手也大可早些行动,不必等到今日……那会是谁做的? 司元柔沉思一会儿,至少确定不大可能是皇帝吩咐,那给她下毒之人便是与皇帝背道而驰,不如交给皇帝去查。 皇帝闻讯赶来,雷霆之怒波及看守司元柔上上下下的人,差一点他就没法稳住萧淮笙和司戎安。司元柔一死,他们就算没有反心也要反了。 “是谁?给朕查!” 经过一番追踪,查出了从采购食材到送至司元柔手里前前后后十几人,他们都叫冤叫屈不知饭菜为何有毒,皇帝一声令下将他们全部拷打,半点不想听他们磨蹭。 皇帝行事粗暴,却极为快速有效,没一会儿就查出一个宫女说话前后矛盾,支支吾吾的,而她又受了一番威逼后供出了皇后宫中的人。 “将皇后带来。”皇帝脸色微沉,尽管他不肯信皇后所为,因为想不出皇后跟司元柔之间有深仇大恨,但为了查清此事不让司元柔再次遇害,定要把皇后带来问问情况。 皇后姗姗来迟,其后跟着李尚宫等几位侍奉的宫人。 起初皇后与其宫人都决然否认不知情,定是被攀污了。后来那宫女咬死指认皇后宫里的人碰了她的食盒,皇帝才觉有异,沉下声音责问皇后。 皇后惶恐不安,“陛下,臣妾当真不知。淮王妃为人谦和有礼,在宫中并无仇家,突然遭遇谋害臣妾也很震惊。” “你可有伤着?”皇后转而关心司元柔,司元柔指着团团笑道:“我无事,多亏团团察觉异常。” “哦……”皇后拖长声音,笑着夸道:“它可真是机灵!” 皇帝几番询问皇后,都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可那被拷问的宫女仍是咬死皇后,皇帝干脆让她去把皇后宫里的人都认了一遍,找出她所说之人。 竟还真让她说出来了,那人不在被认的队伍中,而皇后宫里刚好有人告假,内务府一核对就出来了,只是那人被找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如此蹊跷,皇帝也不难猜想,“皇后还有什么要说的?” “陛下,那人几日前跟臣妾告假,说病了。臣妾好些日子没见过她,哪曾想她就在宫里病逝了。” 皇帝凉薄的眼睛望向皇后,他似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如此谎话连篇。 “非要朕叫太医院来验尸查明死因,皇后才肯认吗?”皇帝叹了一声,真是糊涂了。 皇后并非心机深沉的女子,能坐在后位不动摇纯属皇帝念她是发妻,又生下嫡子,但论智谋她真不是瞒天过海的料子。 皇帝必须给司元柔一个交代,即平息萧淮笙和司戎安的怒火,一直关注司元柔的太上皇也糊弄不得,皇后必是保不得了。 “陛下,臣妾……”皇后眼神躲躲闪闪,她很快就能处理掉尸体,然而仅仅只差一步就被传唤过来,司元柔的机敏与皇帝的果决出乎预料。 眼看圆不住,皇后只得断尾求生,责问李尚宫,“淮王妃的膳食一直是你吩咐御膳房的,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李尚宫一脸迷茫,轻声道:“娘娘?” 然而在触及皇后凌厉的眼神时,李尚宫瞬间清醒,心底发凉。她沉默了一会儿,膝行至皇帝身前,叩首认罪,“一切皆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鬼迷心窍加害淮王妃。” 司元柔跟李尚宫实在算不上熟悉,她微微瞥了一眼皇后,问李尚宫也是问她背后的主子,“我哪里得罪了你们?” 李尚宫狠狠闭了闭眼,掌心抵在地上根本不敢回话。那样不光彩的事,如何能在陛下面前说? 皇帝也想不明白,他略有感觉皇后曾经很中意司元柔,还想让她当儿媳妇,但后来莫名其妙就不喜司元柔了。皇后之前苛待司元柔,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人还在宫里就行,但皇后要伤司元柔性命皇帝就不能忍了,简直给他添乱! 皇帝跟着追问,李尚宫不好不回答,便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因淮王妃受罚,奴婢只是想帮皇后娘娘出一口气。” “你还好意思出气?”皇帝不信这其中没有皇后授意,直接转头盯着皇后问,眼中嫌恶毫不掩饰。 皇后急忙辩解,“臣妾不知,不知道啊!” “你自作主张,罪不可赦!”皇后指着李尚宫道:“幸好淮王妃无事,未酿成大祸,本宫即刻回宫处置你。” “陛下,臣妾一定好好责罚她,管好宫人再不让这种事发生。” 皇后祈求陛下,又对司元柔歉意笑笑,“好弟妹,让你受惊了。本宫一定给你赔礼,让你满意。” “让我满意,就请皇嫂在此处置吧。”司元柔温和地笑笑,淡淡道:“反正在哪处置都一样,让我看着还能放心些。” “瞧弟妹这话说得……”皇后尴尬地笑笑,这不是明说她徇私?她觉脸面被司元柔按在地上踩,心中怨气更甚,一个嫁了命短夫婿随时守寡,想爬她儿子床的女人也敢对她耀武扬威? 司元柔置若罔闻,并不接话,没有半分通融之意。皇后脸上更挂不住,求助地望向皇帝。 可皇帝有意给她一个教训,好让她清醒清醒,知道司元柔是她动不得的人! “依朕看,就地处决吧。”皇帝手指向着李尚宫的方向微抬,“谋害亲王妃,拖出去杖毙!” “皇后……”李尚宫惊呼一声,当即被侍卫拖出去,她一路上死命挣扎手脚。向着皇后求救。 皇后一声不敢应李尚宫,亲耳听到庭院外李尚宫的惊叫、怒骂,变成闷哼声,约莫被堵了嘴,没一会儿这闷哼声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 她身子脱力,一侧手扶住地面撑着自己,身上被冷汗浸湿。 又听闻皇帝说道:“皇后御下不力,实乃大过!” 皇后猛然抬头,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唤着皇帝。然而皇帝没有停顿,“皇后闭门思过三月,期间把凤印交给静妃代管吧。” 说完,皇帝不顾皇后反应如何不甘,转而问司元柔,“淮王妃可还满意?” 司元柔只觉差强人意,李尚宫不过是个顶罪的,但皇帝能处罚至此已经算给她面子,“臣妇满意,谢过陛下。” 处罚过后,皇帝责令负责司元柔膳食的人又换了一拨后离去,房内只剩端坐在高位上的司元柔与还跪在地上的皇后。 皇帝不在,皇后拼着股力也得撑着身子站起来,她绝不跪司元柔。 司元柔忽然开口,“皇后娘娘,李尚宫真是忠心护主,为了那么点小事也要与我计较,可见看不得娘娘受一点委屈。” 此刻司元柔仍然想不通皇后杀她的理由,李尚宫的借口看似合理其实仔细推敲并不成立。李尚宫要真心胸狭窄至此,宫里还能有几个活口? 皇后打碎牙往肚里咽,她肯定不能承认知情,便顺着说道:“是啊,难为李尚宫为本宫着想,却赔了自己的命。本宫心中难安,怕她夜里寻本宫哭诉,淮王妃你呢?” “我没做亏心事。”司元柔淡然一笑,“皇后娘娘担心自己便好。” “也是,淮王妃向来安分守己,一定不会干出格之事。”皇后走近司元柔,“只是不知淮王妃是否深宫寂寥,无趣得很。等开春了本宫给淮王妃这种几棵红杏,也好让你看着解闷。” 司元柔心惊一瞬,红杏出墙,而来她宫里的男子只有太上皇、皇帝和太子这祖孙三代,皇后暗指的无疑是萧彦,皇后知道了? 可皇后知道又如何,不去管教自己儿子,让萧彦别再来打扰,还来害她。司元柔暗暗深吸一口气,这对母子都太让她开眼了。 “开春阿笙一定会来接我,我恐怕等不到皇后娘娘的红杏了。” 司元柔笑弯了眼,仿佛不懂皇后深意,还高兴地说道:“等阿笙回来,让他带我去春游,可不止有杏花看。” “叶绿花红,鸟语蝶飞,还有……满地跑得欢的孩童。”司元柔缓缓说着,问皇后,“娘娘喜欢小孩儿子吗?” 皇后微微点头,司元柔又道:“可惜我和太子妃都没有孩子,不然能带着一起去。” 司元柔稍稍捂嘴,怪自己说得太多,耽误皇后回去了。 皇后若知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已经不能……不知是何反应,至少不该再觉得司元柔能勾引她儿子了。 皇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萧彦的孩子,她一直催着萧彦赶紧生皇孙,他却没什么紧迫感,要顺其自然,可哪顺出来孩子了?司元柔跟司映洁成婚都已三年,司元柔没子嗣就算了,萧淮笙身体差生不出也不奇怪,但萧彦怎么回事? 还是说司家的女人有问题,司元柔跟司映洁都是不能生育之人? 皇后不禁忐忑不安,急召萧彦与太子妃、太子侧妃都进宫来。 第127章 后继无人 萧彦许久不进宫,被皇后传唤一次难得喜悦,不知一会儿方不方便甩开人去见司元柔。赵丹若跟着来便罢了,她单纯好哄随便编了理由就糊弄过去了,司映洁就比较难办,她什么都清楚。 司映洁被萧彦拘禁许久,整个人都显得潦草颓靡,哪怕进宫前萧彦特意让人精心收拾她掩盖异样,也无法完全遮掩。可她来不及担心自己的模样,她难得离开东宫,甩脱身上的束缚,此时不跑便再没机会了。 她眼神低垂,四处飘忽,每行一步都小心谨慎。忽然她手腕猛地被扼住,惊得司映洁瞬间抬头,对上萧彦犀利的眼神。 萧彦警告道:“太子妃聪明过人,一定知道在母后面前说什么讨她欢心。” 司映洁惶恐地颔首,萧彦在她身边,她有心却没胆。 待行至坤宁宫,三人请安时见皇后卧于榻上,身侧有一位老太医为其诊脉。 皇后亲切地招呼三人起身,坐下说。她眼神淡淡,唯有落在司映洁身上稍作停顿一瞬。 萧彦来的路上听闻皇后被禁足的原委,不禁厌恶那自作主张害了母后更差点害死司元柔的李尚宫,“李尚宫侍奉母后几十年,不曾想是这种心胸狭窄、心肠歹毒的妇人!” 皇后面对萧彦抿着的笑容逐渐僵硬,挂在脸上显得极为不协调。 萧彦恍若未觉,仍在斥责李尚宫,虽然人已死他不该说太多不敬的话,但不说如何出他心中憋着的气,没人知道他有多怕司元柔出事,他承受不起再失去司元柔一次。 他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刻钟,最后口干难耐才渐渐停下,仍要再嘱咐皇后几句,“母后身边的人必需挨个仔细检查一遍,再有这种心怀不轨之人母后就直接杖毙,省得闹大了丢人现眼,还连累母后。” 此时皇后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偏偏萧彦还不懂,关心道:“儿臣知道母后因禁足心中郁结,累及身体。张太医快给本宫的母后仔细看看,好好调养。儿臣会代母后去给淮王妃赔礼,好好护着她,请母后放心。” “不准去!”皇后怒喝一声,中气十足,一点儿不像病了。 萧彦微微张着嘴,稍显讶异,“母后?” 皇后自知反应太过,又扶额装作一番病态,“淮王妃受惊,一定不喜打扰,且你父皇护淮王妃护得严,你就不必去了好好在此陪着本宫吧。” 萧彦难言失落,皇后不满地嗤一口气,随后指着张太医道:“张太医方才给本宫施针,这会儿本宫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张太医真是医术高明。” 张太医连忙跪下谢恩,自谦受不起皇后夸赞。皇后和蔼地让张太医起身,“刚好太子几人难得进宫一趟,张太医不如顺便给他们诊个平安脉。” 张太医遵命,萧彦却觉毫无必要,也有些心虚,“母后,儿臣身体无碍。” 皇后请他们来正是为了给他们夫妻几人看看为何久久无子,张太医是太医院的千金圣手,她特意请来的,当然不是为了给她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听话,张太医就快告老还乡了,太子错过了可没有下次。”皇后笑着劝,语气则少见的强势。萧彦还想再拒,被皇后瞪了一眼后欲言又止。 皇后沉声问道:“一个平安脉罢了,本宫对你的关心,太子看不上吗?” “母后言重了。”萧彦紧忙认错。 躲不过,只能盼着张太医技艺不精,诊不出他的问题。 皇后先让张太医依次给司映洁和赵丹若两人诊脉,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查查司映洁身子有无大碍影响子嗣,不然依照萧彦对司映洁的宠爱,她该三年抱俩才对。至于赵丹若,皇后并不担心,说到底她只是侧室罢了,侧室可以有别人。 张太医给司映洁把脉后道:“太子妃气血稍虚,乃心中忧思过度所致。” “那怎么办才好?”皇后半坐起身子,说话急促,焦急之色显而易见。可算让她找到问题了,就是司映洁身子不行,她们司家的女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微臣给太子妃开一副药调养,太子妃自己也得保障饮食和睡眠,切勿伤神。”张太医写好一张方子,“太子妃按此方调养,约莫两个月就好了。” 司映洁谢过张太医,脸上微热,有种被皇后打量身子的羞臊感。她知道皇后为何召她们入宫了,可她跟萧彦无子真不是她的问题最大。 轮到赵丹若了,她紧张得红了眼,跟萧彦拉着手不肯松。萧彦冷漠地拉下她的手,将其交给太医,“让太医仔细看看,莫辜负母后关心。” 赵丹若不情不愿地从了,她很紧张,萧彦亦是如此。赵丹若挡在萧彦前面也无用,下一个便是他了。 萧彦思忖着,如果赵丹若身子也有异,他日后便把无子问题推到这两个女人身上。 然而事与愿违,张太医夸赵丹若身子养得极好,健健康康又结实得很,一看便是家中悉心娇养,日日进补的人。 如此只有司映洁有问题,皇后明了萧彦为何无子,果真是这个女人拖了她儿子的后腿,她妹妹还勾引萧彦,真是…… 皇后只觉萧彦身上的各种不顺都来自她们,可眼下司元柔不在,她只能对着司映洁发泄双倍的怒火。 “太子妃竟一点不会照顾自己,真让本宫和太子为你操心!” 司映洁认错,萧彦在她身后盯着,她一点儿不敢反驳。 皇后瞥她一眼后不愿再看,司映洁除了让她心烦之外毫无用处,“你即刻回东宫调养身子,别一副太子不给你吃不给你喝的样子,出去了伤太子颜面。” 司映洁好想趁机抓着皇后的手说萧彦就是不给吃喝,她在东宫过得比丫鬟都不如,但她不能,她还得替萧彦担着错。 “母后,洁儿近来休息不好,儿臣一会儿就送她回去歇息。”萧彦一颗心落回肚里,看来母后已经认定司映洁有异,不会再查他了。 提及休息不好,皇后便察觉萧彦眼睛乌青,“太子也休息不好?” 萧彦一愣,忍住心中的紧张道:“嗯,太子妃夜不能寐,儿臣也跟着焦心。” 又是司映洁连累了萧彦,皇后怒视司映洁一眼,吓得司映洁缩脖子。皇后担忧萧彦,本来忘了让张太医给他请脉,这下刚好给他查查。 萧彦头上冷汗渐起,张太医给他把脉的每一瞬时间都是煎熬,他心里上上下下不得安定。 终于,张太医抬头不经意地与萧彦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到皇后面前回复道:“太子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萧彦骤然松一口气,笑道:“母后太过操心儿臣,儿臣不过两日没睡好罢了。” “那便好,本宫自己身体不适已经够煎熬了,要是你们三个也病了本宫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了。”皇后也一颗心落地,视线淡淡划过司映洁落在赵丹若身上,“太子妃身体不适就好好调养,不必操心太子,让丹若多帮帮忙。” 司映洁不行,就让赵丹若来好了。 司映洁领命,她本就见不着萧彦,此时更不想侍奉他。赵丹若则微微头疼了,因为萧彦许久不让她侍奉,或者说不让任何人侍奉了。 “本宫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皇后说完,轻轻躺下。 三人告退,心思重重地离开坤宁宫。司映洁脚步微微偏移,萧彦一把抓紧司映洁的手腕,“太子妃离本宫近一些,别被旁人冲撞了。” 司映洁挣脱不开,她又要随萧彦回去失去自由了。 皇宫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所求的荣华富贵早变成了残羹剩饭。 他们一走,张太医便又跪在皇后榻前,“娘娘,太子……无后。” 皇后一个翻身又坐起来,“你说什么?” “太子不能有后,永远不会有子嗣。”张太医重复一遍,说得更明白些。 皇后大惊失色,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问题,“明明是太子妃不能……”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跟个阉人没有两样?那他和司元柔…… 她想不明白也不能接受,张太医沉声道:“太子妃只是比较难孕,加之生活不顺易怒,不好怀上但不是绝无可能。太子才是……真的不能,根源在男子,任女子身体如何康健也无办法。” 皇后身子一歪,不敢相信,大骂张太医是庸医。 张太医自知这事儿不能在很多人面前说,特意只告诉皇后,结果皇后也不能承受。 皇后指着张太医道:“你胡说,污蔑太子,本宫这就让人斩了你!” 张太医一把年纪,就要告老还乡了,哪曾想过会摊上这种烂摊子。他心思一转,急忙说道:“微臣可给太子调养试试,也许日后能好转……” 皇后的杀意仍很明显,张太医又改口道:“保证治愈太子!” “真的?”皇后稍稍缓和一瞬,再确认一遍。 张太医对天发誓,皇后才真信了他。太子不行的事肯定要治,与其换个太医来不如就让张太医负责,省得这事越传越广。 “你去给太子想办法,治不好本宫唯你是问。” 张太医急忙应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坤宁宫。太子的病根本无法医治,断子绝孙干净了,他如何给太子治愈?不过不论男科妇科,这种病治起来都拖拖拉拉没有准确时间,也很难有效,不过是投入些药材耗着,图个心里踏实罢了。 他只盼拖得久一些,还能多活几日,然而刚出坤宁宫皇帝又把他请去问话。 皇帝担忧皇后不安分,暗中再加害司元柔,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和司元柔的深仇大恨。皇后一传召太医,皇帝便知道了,猜测皇后是否问太医要了秘方给司元柔用,直接把张太医带来逼问。 张太医敢糊弄皇后,却不敢欺瞒天子。皇帝与章德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地问了张太医几个来回,他就扛不住招认了。 章德听闻恨不能自己没长耳朵,他太后悔听见这种话了。皇帝的反应更加剧烈,竟然在自己寝宫的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地不起。 张太医和章德都上前去扶,张太医一直问皇帝摔着哪了,腿还能不能动,可皇帝一直没有回音。皇帝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他悉心培养的儿子,属意的太子,不光对他这个父亲早就不耐,想早日接替,还是个不能人道的男人。 交付家国于他之手,岂不是断送国本? 他想起萧淮笙常常进言,说太子德才不出众难当大任,他都没放在心上。哪怕萧彦比不得萧淮笙天资,但自己的儿子怎么看都是顺眼的,皇帝听听就过去了,可萧彦的贪欲,无子,都让皇帝下定决心易储。 可惜他感觉自己时日不多,来不及仔细培养新人。他早该听萧淮笙的,别认准嫡庶死理,让萧彦有恃无恐不求上进,也没给过其他皇子机会。 他身下这把椅子,就要后继无人了。 第128章 春日待归 经太子一事,皇后对司元柔的那股盛气瞬间瘪了下去,又被禁足于坤宁宫,正好她也没有脸面出去,便像个鹌鹑一样躲着闭门不出。 皇帝亦是无心操心司元柔,只要听人禀报她每日正常生活就好,其余的心力全放在了择立新储。萧彦之下的皇子便是静妃的儿子萧营,这个孩子年纪尚轻还在读书习武,无功无过,也没有参与过多少政事。萧彦可说一句平庸,萧营便是未知,这让皇帝拿不准是否该把皇位传给萧营。 至少在几年里萧营需要成长,他一个弱主哪怕被人扶持着走也不见得走得长远,没准就守不住皇位。可他已没有其他儿子作为更好的人选,若不从自己儿子中挑难道要从旁支选,还是选择他的兄弟? 他眼前浮现萧淮笙的虚影,不禁气息短促,心有不甘。他年轻时不是没肖想过皇位,只是自知有萧淮笙两个兄弟在,他入不得父皇的眼。可谁料最后皇位侥幸落于他手,那一瞬他德不配位的自责和羞愧烟消云散,父皇给了他便是认可他有这个本事,他兢兢业业勤于政务来试着做一个出色的帝王,守住他“抢”到的尊位,并培养储君等待传给他的子孙,让皇位永属他这一支。 他是寻常人,私心、贪欲,他一样不比旁人少,一样在皇位可能要拱手让人时试图阻止。 他用力摇了两下头,将萧淮笙从脑子里赶出去,专心批阅奏折,可没看过几封,就看到了萧淮笙送来的战报。 司元柔这里无萧彦来扰,皇后找茬,她日日抱着团团在膝头晒太阳格外惬意,唯一不足的是担忧萧淮笙和父亲好不好。而此时她在院子中,正巧见了昔日被团团吓跑的鸽子,它又来送信了。 这次司元柔先发制猫,按住团团的手脚警告一通,看团团老实了才放开它。鸽子颤颤巍巍停在司元柔面前,司元柔解开信它一溜烟飞上树梢。 它还没走,司元柔也不拦着,紧忙看完萧淮笙的信。信中先问了她的近况,关心她过得舒心与否,还讲了父亲和他的情况,末尾提了几句战局,南元熙帝已死,南元皇室大乱,他不日便可取下南元回京了。 司元柔心里怦怦跳个不停,真的这么快就能攻克南元吗?过程会不会极为凶险,萧淮笙和父亲能否平安回来,还有其他数不清的担忧充斥在司元柔脑海里。 她心神不宁,辗转难安,日日夜夜担忧萧淮笙。 萧淮笙的离间计效果显著,熙帝死后第二日太子便迫不及待上位了,新君继位第一件事便是换了萧明烈身边两个副将,安插他的人手。萧明烈自然不会对这两人放心用,其内部军心乍然涣散,上下分离崩析,不敌大元。萧淮笙趁机突袭,便占了江对岸的一处平原地带。 萧明烈来不及驱逐萧淮笙,就听闻熙帝在停灵时又有了气息,扶棺而坐,吓到了灵堂一众人,其中尤属新君脸色惨白。太医给出误诊的缘由,说熙帝根本没气绝,这才避免了一桩驱邪法事,给熙帝正名。 熙帝复位后当即以谋权篡位之命将新君下狱,期间严加拷问他的同谋。可新君一无所知,生生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熙帝才从太医处得知可能是他服用的丹药有异,那些给他炼仙丹的僧人或方士有问题。 他很轻易地揪出了一个僧人,法号明寂,是个没骨气的出家人,只审了两日便哭着喊着供出萧明烈指使,萧明烈要弑父同时嫁祸太子,等得胜归来时继位。可他炼药技艺不精,没真毒死熙帝这才败露。 熙帝接连感叹、庆幸自己命大,硬撑过来一口气,没让居心叵测的萧明烈得逞,急召萧明烈回京。 萧明烈正在战事紧要关头,他若退,南元江山不保,只得违抗皇命坚守。熙帝收到回信大骂萧明烈逆子,这个儿子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可能让大元过江,借口拖延罢了,看来他的本事都用来算计亲父和兄弟了。 他不肯回,就死在外面吧。 熙帝断了萧明烈的军饷和粮草,萧明烈阵前对抗萧淮笙,阵后一日比一日空虚,被打得一退再退。萧淮笙势如破竹,兵分六路顺水而下,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便斩萧明烈,直抵南元都城。 熙帝亲上城门抵抗,萧淮笙于城下感谢萧明烈开路,才让他一路顺畅地到达此地,“令郎早已归顺我大元,为我所用,你们城内的情况我一清二楚。” 熙帝两眼一黑,差点从城楼上栽下去。萧淮笙越从容,熙帝越绝望。 熙帝坚持抵抗半月,耗尽城中钱粮也没等到援军,因为早被萧淮笙派去其他路的兵马给拦截了。 眼看南元气数将尽,熙帝还要拼死一搏,而城内怨声载道不肯听令,熙帝有心无力,在城破前自刎。原太子被从牢里放出,眼看着地方军马占了都城,他出来也无力回天,为了保全百姓,他奉上国玺。 此时正逢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分裂两半的大元合二为一,萧淮笙使命完成,留下几人收拾残局后便跟司戎安一同回京。 皇帝从没想过萧淮笙真能做到收复失地,他最初只是让萧淮笙威慑南元,不要侵扰大元百姓,可萧淮笙当真出乎预料。统一大元,无疑是皇帝在位期间最大的功绩,他捧着最新战报的手微微颤抖,未曾想他有这样辉煌的一日,如果忽略这是萧淮笙替他挣来的荣耀。 他心中既欢喜得无法冷静,又纠结得难以狠心。 至于司戎安的嫌疑,此刻不需他回京受审,便已洗脱得干干净净。 他长舒一口气,先派遣官员前往南元接手后续一应事务,等待萧淮笙回京。 司元柔再次收到萧淮笙的信已经是几个月后,她担心萧淮笙是否遇到难题,忙的不可开交没空写信,好在一切都解决了。 司元柔拆开的信纸上贴了五瓣桃花花瓣,重新组成一朵薄薄的小花干在纸上,黏了上去。萧淮笙的墨迹在其上舒展开:春日,待归。 司元柔抿唇一笑,双手握着信纸按在心口。没想到他一个平日里冷淡的男子竟然还有这等小心思,属实让她意外,也让她欣喜。他有这等闲暇,想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她不再被严加看管,可以到寝宫外走走,只是还不能出皇宫。想着萧淮笙很快就要接她离开,她去探望了照顾她颇多的太上皇。 太上皇刚知道好消息,欢喜不知与谁共享,正嘴里念叨着萧氏列祖列宗说给他们听,就见司元柔来了。 对这个儿媳妇,太上皇说不出得中意,有她陪伴萧淮笙日后一定会过得舒心自在。 “朕能活着看见统一,今生再无遗憾,惟愿你与笙儿平安幸福到白头。” “父皇真的认为阿笙还能平安一世吗?”司元柔来寻太上皇,也有目的要达成。她轻轻叹一口气,“父皇莫怪儿媳多虑,实在是阿笙日后怕难以被为君者所容。” “此话……怎讲?”太上皇眼神忽闪。 “阿笙的才名、声望、功绩……哪一样不被忌惮。父皇,怀璧其罪。”司元柔从袖中掏出一明黄色卷轴,“您给我这份圣旨,也是有预感吧?” 太上皇沉吟一会儿,“朕那日对皇帝夫妻心寒,只是想你们日后不再受委屈,大不了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至于淮笙被猜忌,朕并未往这方面想太多。” 对于皇帝的为人,太上皇见过他善待萧淮笙的模样,哪怕和萧淮笙一时误解也不妨事,如今萧淮笙回来解开就好,不至于祸及性命。 司元柔失笑,摇了摇头道:“父皇,您把他们兄弟想得太和睦了……曾经我也以为他们是亲近的兄弟,和谐的君臣。” 可熟知真相来得极为残酷。 “日后皇位总归要交给太子,朕看太子与淮笙还算亲近和敬畏,只要太子初心不改淮笙安度余生不难。”太上皇并非诅咒皇帝,只是他清楚皇帝强弩之末了,阐述一个事实。 萧淮笙曾为了皇家颜面隐瞒萧彦毒害他一事,这种表面和平换来的却是旁人根本不知他曾受过什么伤害,司元柔再不听萧淮笙的,“父皇,太子才是最不能容下阿笙的人!他只想让阿笙消失。” 太上皇不慎打翻棋盘,惊愕的神情留在脸上僵住。 司元柔将萧彦所做一一道来,“父皇,太子一次害不成,待他日后有了权柄第一个就要除掉阿笙。” “太子那孩子……”太上皇惊疑不定,司元柔说得头头是道,可萧彦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彦儿心软得很。” 司元柔争道:“太子宁可自己中毒来毒害阿笙,父皇若不信便去问萧楚,看看萧楚所见的太子是不是中毒后的样子便知真假。” “朕不是不信你……”眼看司元柔提及萧彦难掩急切,太上皇连忙安抚,“朕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他深深喘息几口气,心中悲凉油然而生,“果然皇家没有亲情……老天让朕活得长久,就是为了让朕亲眼看着子孙相残,笙儿永无宁日吗?” 第129章 他已经不能做人臣了…… 司元柔静静陪在太上皇身侧,她知晓这种众叛亲离的滋味,当初她挣脱将军府那一大家子人时不亚于放血剃肉,但该舍弃的就必须舍弃。 “父皇,这一封圣旨护不住我们夫妻。”司元柔轻轻跪在太上皇榻前,“阿笙是您的孩子,请您帮帮他。” 太上皇急忙扶起司元柔,萧淮笙是他最在意也最亏欠的孩子,他如何不肯为萧淮笙谋划,何需司元柔行此大礼? 这本就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可要想笙儿一世不受制于人,只有……”那至高无上的帝位才配得上他。太上皇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司元柔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打量,问道:“你想做皇后?” 司元柔苦笑一瞬,轻轻摇头否认。 “我只盼阿笙平安。” 皇后的位子她早就坐过了,并不追求那个位子。皇后的尊贵与责任并行,那个位子到底是好是坏如人饮水,至少对于司元柔来说,她不喜欢。 可萧淮笙不行,他已经不能做人臣了。 太上皇眸光闪烁,他何尝不中意萧淮笙,“但他的身体终究……朕不能拿家国百姓当儿戏,纵然朕想补偿笙儿,不能给的决不会给。” “父皇帮我一个忙。”司元柔上前两步,稍稍贴近太上皇耳畔压低声音说道:“只要您肯帮我,阿笙的身体就会好。” “朕……朕,我……要如何帮你?”太上皇惊愕得语无伦次,萧淮笙病了许多年,多少太医束手无策,连萧淮笙信任的神医也觉棘手,司元柔竟如此笃定他能帮萧淮笙。 御书房里,皇帝从暗格中拿出一个靛蓝色瓷瓶,其上烤着几瓣金丝莲花和两行他看不懂的文字。他粗粝的手指不住摩擦其上,瓷瓶光滑的瓶颈处有些褪色的斑驳。 这个瓶子到他手中已经六七年了,期间他无数次像这样拿出来捏在手中把玩,时而悲悯,时而庆幸,时而愧疚,无人知晓他心中的纠结与感慨。 这时,章德通传司元柔求见,皇帝愣了一瞬,将瓷瓶收于袖中让司元柔进来。 司元柔一袭红裙,裙摆如盛开的海棠花般层层叠叠,绽放开来,显得她整个人光彩夺目。皇帝第一次在把玩瓷瓶时见外人,又是司元柔这样光鲜亮丽之人,他内心的卑劣似被照耀得无处隐藏。 “陛下万福金安。”司元柔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被皇帝赐座后坐下静静看着皇帝。 皇帝被她浅淡的笑容看得心底发虚,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但只盼着她说完快离开。 “陛下,臣妇想等阿笙回来一起去封地。”司元柔缓缓说道,皇帝疑惑一声,司元柔继续解释道:“如今天下太平,阿笙身上的担子也没了。陛下,他身子不好,臣妇想趁着年轻时随他走走。” “让他在京城调养不好吗?”皇帝反问。 司元柔心中默默叹息,“京城虽好,但住了多年阿笙身体不见起色,臣妇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带他去别的地方试试。” 皇帝摸了摸袖中的瓶子,轻轻闭上眼又收回手,“他身子受不得舟车劳顿,就让他在京中安稳待着吧,朕会请最好的太医给他医治。” “仅靠太医医治吗?”司元柔轻笑,“若太医有用,阿笙的身体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了。” 皇帝眼眸闪过一丝猜疑,随后安慰司元柔,“哪怕医不好,也是命。与其让他在封地没多少人照顾,还不如在京城有最好的大夫、还有朕与太子。” 仍是不肯放过吗? “陛下,您可记得您去岁在御书房骤然晕倒之事?救您性命的药是谁给您的?”司元柔提及皇帝曾经猝然昏迷,那一日皇帝就该驾鹤西去萧彦登基,是萧淮笙受司元柔提醒,才救了皇帝一命,让他活到今日。 皇帝如何会忘记,他那一瞬当真有死亡逼近的恐惧感,如果没有萧淮笙的药…… “朕不会忘记。” “那陛下知道阿笙在外风餐露宿,征战沙场是为了谁?” 皇帝抬眼瞟向司元柔,意思不言而喻。 司元柔淡淡道:“诚然有我的原因,但我不过是他心中一小块儿罢了,他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元百姓。” “你想要什么?”皇帝听了一通,明白司元柔来要他报恩了。他们夫妻于他确实帮了不少忙,他该回馈一些。 “请陛下念及旧情,满足臣妇一个要求。” 皇帝微微点头,司元柔接着道:“臣妇想在此找一样东西,找到了请陛下赠予臣妇。” 皇帝觉这个要求很怪异,但算不上特别离谱,司元柔还能把玉玺拿走不成?皇帝知道她有分寸,不会提无理要求,便由着她讨赏。 然而在司元柔走向暗格的位置时,皇帝脸色大变。 “住手!”皇帝厉声喝止,司元柔的手却没有一瞬停顿,她一定要拿到。 暗格打开的一瞬,竟然是空的,司元柔惊诧地回头,见皇帝不宜察觉地松一口气,“陛下,臣妇想要的你已经知晓,给臣妇吧。” “朕不知……朕……”皇帝遮遮掩掩,司元柔不待他说完率先问道:“陛下,您对阿笙没有怜悯吗?看着他拖着病体为您奔波,您心安吗?” 司元柔失望地看着皇帝,他若有良知,便不会坐看阿笙受苦,枉阿笙一片真心敬他、不辞辛劳地帮扶他们父子。 “那都是他应该做的!他是朕的臣子,为朕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在门外听了许久的太上皇怒从心起,忍不住想破门而入,却被身后人握住手。太上皇怒目回头,见到来人的一瞬脸上只余惊愕。 司元柔讥讽一笑,“陛下说得对,您是君,天下人的性命都拿捏在你手中,更何况阿笙一人。” “但是……”司元柔语气和缓,隐隐带上几分祈求,“阿笙救过您,以救命之恩请您还他一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皇帝意识到司元柔竟然已经知晓解药在他手中,他震惊地喊道:“谁告诉你的?” 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才对。曾经把解药交给他的人,早就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您不必探究。” 司元柔淡漠地拒绝回答。她只是前世帮萧彦打扫御书房时意外发现的,这东西置于暗格中八成是重要的东西,可她不认得那流光溢彩的东西,还有张看不懂的字条,萧彦也不知道,给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辨认过,他们也说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说没毒。 萧彦便当成废弃物处置了。 若非纪行云的信中提到玄金木的性状,司元柔断然不会想起她曾见过此物。可记起的那一瞬,皇帝对萧淮笙的亲切兄长形象骤然崩塌……皇帝到死也没把解药交给萧淮笙。 “陛下,您如此做,与毒害阿笙的大皇子有何分别?”司元柔当真想不明白,萧泓笙心思歹毒所以对萧淮笙也不好,可皇帝的心也是黑的却能做到对萧淮笙表面关切,本质一样的人行事却极为不同。 皇帝冷笑一声,肯定地说道,带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朕与皇兄就是一样的人!生于皇家的兄弟就没有真心的!” 他曾以为自己算不上多好的兄长,但也不是特别坏的。他当年带着几岁大的萧淮笙去放风筝、游船的时候真心觉得萧淮笙聪明可爱,像画中吉祥如意的娃娃。 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有人不喜欢,他很不理解,尤其这人是萧淮笙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他静静看着萧泓笙打罚弟弟,每一次想上前阻止都未曾真正迈出一步。 原因无他,他庶出的自卑让他觉得在那俩兄弟前没他说话的份。人家俩才是最亲的兄弟,跟其他皇子的字辈都不一样,他在萧淮笙兄弟面前就像个外人。 他只是个旁观者,看着萧泓笙一切所作所为,起初觉得不太对,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他与萧淮笙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当然对其他兄弟也是如此,并非特意疏远萧淮笙。加之他才学不出众,没有惹人眼红的地方,所以他与手足相处一团和气。 比起极端的萧泓笙,看哪个兄弟都不顺眼,皇帝当年可谓人缘极好。 直到萧淮笙遇害,他撞见了大皇子跟一僧人的密谋,刚要去父皇处揭发就被控制住。萧泓笙悠闲自在地踱步到他面前,“弟弟们都是讨厌的人,嫡亲弟弟尤甚。之前不动你不过看不上,可你命不好撞见不该看的。” 他自觉死到临头,不知哪来一股勇气,跟萧泓笙辩驳起来。兄弟明明是血亲,是手足,为何到了萧泓笙嘴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仇人? 萧泓笙被激得来了兴致,突然不杀他了,而是将一个瓷瓶交到他手里,“要证明你与我不同,就拿着解药,去救人吧。” 他不可置信自己逃过一劫,总觉萧泓笙会报复,手里拿着解药也不敢动作。再后来便是萧淮笙反杀萧泓笙,而他自己中毒不解,父皇中意的两位皇子双双陨落。 他拿着解药的手又犹豫了,果然皇位像天将馅饼砸在他身上。 此后他也曾无数次纠结要不要给萧淮笙解药,但最终他都归于证明了自己和萧泓笙一模一样。他不理解萧泓笙之处在坐上皇位的那一瞬都懂了。 身居高位,怎容其他兄弟觊觎? 第130章 获得解药 “皇兄一直以来,对我都不曾真心实意过吗?” 推门声打破皇帝与司元柔之间的沉静,阳光倾泻而入,萧淮笙一袭黑衣走入,站在光影交界之处驻足,静静看向皇帝。 “阿笙?”司元柔没想到萧淮笙能如此快回来,她推算应该再晚两三日才对,不然萧淮笙路上太赶,休息不好,可他还是赶回来了。 萧淮笙忘了司元柔一眼,只对她露出不宜察觉的笑容。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一路风尘仆仆也顾不得先回王府打理自己,司元柔还在等他。他直奔宫城而来,欲将兵符交给皇帝,换司元柔回去,未曾想听到这样一番震撼他的话。 皇帝瞪大眼睛,见萧淮笙头发高束、身穿铁甲、腰佩利剑,颤着声音道:“你来逼宫吗?” 他竟不知萧淮笙何时入宫,在外听了多久,居然连一个来通报的人都没有。而外面,还站着太上皇。 “皇兄从来不信我。”萧淮笙手中的兵符似有千斤重,沉甸甸坠在手心里,他无法举起交给皇帝,可他也没有犹豫,直接松手任兵符像块儿不值钱的废铁掉在地上。 为了这么一块儿小东西,萧淮笙连最后一个真心相待的皇兄都没有了,或许他从来不曾有过。 皇帝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萧淮笙的意思,一种被拆穿卑劣心思的羞辱感上升至心头。萧淮笙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比起萧淮笙的光明磊落,他那点儿顾虑和算计多么见不得人。 萧淮笙走近皇帝两步,皇帝不禁后退,萧淮笙便顿住,停在原地,“皇兄还记得我们放过的风筝是什么样子吗?” 皇帝久久不言,萧淮笙回忆道:“我记得,是皇兄做的风筝骨架,我画了一只鹰上去。” 萧淮笙一提醒,皇帝便记起来了。 那时萧淮笙才几岁大,不到皇帝的腿高,但追在皇帝后面玩儿得很开心。萧淮笙童稚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边,皇帝被勾起回忆,问自己当时是否真心。 那时应该是的,因为他与萧淮笙没有利益牵扯。如今再看,皇帝便说不准了。 “皇兄还带着我骑马,教过我背诗文……” “不要说了!”皇帝听不得这些回忆,他当初带着萧淮笙玩儿有多真心,这会儿就觉自己心中有多污浊。 “朕早就不记得那些事了。”皇帝决然说道。 萧淮笙眼眸垂了一瞬,远的事情记不得,近的总该清楚。 “我病中皇兄每一次关心,都是真的盼着我好吗?” 他心中有些许期待这个答案,至少让他拥有一次兄弟的珍视,可终究他还是失望了。 “朕盼着你好,是想你能为朕所用,替朕威慑朝纲,征战沙场,但不是盼着你好全了来培植势力威胁朕。”皇帝走到这一步,也不怕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哪怕太上皇就在外听着。 萧淮笙心中似有何物断了,崩开的一瞬弹得他心口生疼,但也仅仅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他便恢复。 “逆子!”太上皇实在听不在去,再不能旁观二子相争。他一直当皇帝为人宽厚沉稳,登基不说做个明君至少能当个仁君,如此也好照顾萧淮笙,哪曾想到他的儿子心肠一个比一个狠。 皇帝被太上皇骂了一句,不光没惶恐认错,还颇为得意地笑道:“父皇,儿臣是逆子,坐皇位鸠占鹊巢。可您属意的人……” 他指着萧淮笙,有种同归于尽的快感,“他就能坐得了吗?” 说话间,他掏出袖中瓷瓶打开,将其中之物倒入火中。 司元柔看到瓶子的一瞬,不自觉睁大杏眼,慌忙地指着瓶子道:“阿笙,你的解药在里面。” 其他的无需司元柔多说,萧淮笙已自觉去阻止。 他抛出一根丝线捆了皇帝的手腕甩开他,然后轻轻一扫即将落入火中的几块玄金木便被勾出落在地上。 萧淮笙不知司元柔如何探知解药在此,但这已无暇去想,他只是像从未认识过皇帝一般用最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太上皇则毫无意外,司元柔早与他讲过皇帝包藏祸心,若司元柔要不来请他帮忙搜御书房强行找出。起初司元柔与他讲起,他听着异常生气,司元柔污蔑皇帝、离间他们兄弟。可打心底里太上皇觉得司元柔不是这样的女子,萧淮笙的眼光不该看错人,所以太上皇隐而不发,只是跟过来看看情况。 萧淮笙抓住玄金木的一瞬,皇帝欲冲上前抢夺,被背着手而来的太上皇一脚踹在肩上踢出几步远。 太上皇怒视这个儿子,让他一身黄袍加身真是太上皇最错误的决定,如今是时候纠正了。 他掏出一卷明黄色、崭新的圣旨,走到皇帝面前展开,其上写着改立萧淮笙为新君。 皇帝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不论前面写了什么场面话,后面又如何结尾,圣旨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萧书逸凄凉一笑,他终究不是长久的君王,“父皇早就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不是我横插进来,就算大哥没死您也想传给淮笙。” 太上皇微微皱眉,解释道:“方才淮王妃自请去封地,你若答应,再找个理由把解药给了淮笙,朕不会废你。” 让司元柔回封地是太上皇的意思,验证萧书逸还有没有最后一丝仁慈。但凡他肯松口放萧淮笙夫妻离开,太上皇就回去悄悄烧了圣旨当做从未写过,这也是他最期望的结果。然而正如司元柔所说,萧淮笙退不了也不被允许退,只能往前去争那最高的、不受制于人的位置。 “父皇事后哄我罢了。”萧书逸才不信太上皇的巧语,指着萧淮笙道:“当年他的拥护声最高,父皇敲打大哥不能过多结交朝臣,绝对拥护淮笙的朝臣默许,不是证明您早另有所属储君人选?” “老大坐在太子之位上时,朕必须提点他,让他戒骄戒躁。”太上皇稍稍转向萧淮笙,解释道:“至于朝臣拥护淮笙,他那时明摆着无意于皇位,朕……多说无用。无论朝臣如何想,朕必定仔细斟酌,不会轻易易储。” 太上皇想至少把皇位交给一个喜欢的,愿意守着此位的,而不是那时看都不看一眼皇位的萧淮笙。因此尽管私心疼宠小儿子,他也不至于偏心到乱给萧淮笙东西,况且那时萧淮笙与他并不亲近,父子极为疏离,太上皇避免与萧淮笙说话闹出更多矛盾,也担心他唠叨多了惹萧淮笙厌烦。 如今回想起来,怕是那时候萧淮笙就不被兄弟们所容了。 都是他当时没处理好此事,太上皇极为自责,他也不是个好父亲没调和好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求他们个个兄友弟恭,但事实也不该残忍至此。 “养不教父之过。”太上皇重重叹气着说道,声音喑哑仿佛瞬间苍老许多岁。 他行至萧书逸面前,“你可知错?” 太上皇的错他会回去自省,至于萧书逸就在他手中解决,不留烂摊子给萧淮笙。 萧书逸瘫坐在地,良久才道:“我知错……可我不后悔。能坐几年皇位,我不亏。” 死不悔改,太上皇对萧书逸最后一丝恻隐之心消失殆尽,“来人传旨,将萧书逸从皇家族谱剔除,贬为庶人,赐死!” “太上皇不可,不可啊!”章德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太上皇面前,哭着求情,“太上皇,陛下是您的亲儿子,在位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留他一命吧。” 太上皇几乎没有犹豫,尽管章德的头在地上磕得巨响。萧书逸与萧泓笙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嫉妒想加害萧淮笙的人。太上皇已经因为萧泓笙与萧淮笙彻底离心数年,同样的错他不能犯第二次。 “拖出去,赐酒。” 萧书逸放弃挣扎,被侍卫拽了出去,闻讯赶来的皇后刚巧撞见,眼睁睁看着萧书逸饮下一杯烈酒,此后再无声音。 皇后吓得失声,太上皇回头看向皇后,她已不是皇后身份,“刘氏□□于湖心岛,永不得离开。” 刘氏傻了眼,来不及求饶一句就被带走。 这还未完,太上皇下令捉拿萧彦府中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部押入天牢受审。太上皇已经知晓萧彦曾谋害萧淮笙,他会揪出牵扯其中的每个人除干净,给萧淮笙永绝后患。 这是太上皇作为父亲,能给萧淮笙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这一瞬,司元柔觉太上皇行事杀伐果断,隐隐有当初年轻时,在位期间意气风发的感觉,不再是垂垂老矣之人,“阿笙……” 司元柔牵起萧淮笙的手,低低叫了他一声,发现他在走神。 萧淮笙看着太上皇的背影,不禁想起幼时太上皇的背影总是离他而去,与他不能多待片刻,更别说像今日一样站在他身前护着他。太上皇稍显佝偻的身形像一棵饱经风霜却依然挺拔的大树,看着便觉心安。 太上皇气势汹汹地处置了萧书逸一家,一回神发现圣旨还在他手中,没给萧淮笙。太上皇走到萧淮笙面前抬着胳膊,示意他来拿。 太上皇的胳膊挺着,脸却别了过去。这圣旨虽然是司元柔提议的,但太上皇真拿不准萧淮笙的态度,萧淮笙会不会仍心有芥蒂,与他心有隔阂不肯受? 萧淮笙若不接受,太上皇嘴唇翕动两下又归于平静。太上皇不知如何劝萧淮笙,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全在萧淮笙。 萧淮笙注目许久,他没有期盼过这样一卷圣旨是给他的,可也正是因为这他看不上眼的东西,他前二十多年饱经坎坷…… 他已经不止看不上皇位了,反而迁怒生出些许厌恶。若非要接下这份圣旨,萧淮笙只能用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他转向司元柔,低垂的眸光落在她瘦了的脸庞。为了司元柔一世安稳,不受人胁迫,也为了让司元柔今后不必再担忧他,对他牵肠挂肚。 萧淮笙终于抬手接住圣旨,用力握紧,“儿臣谢过父皇。” 太上皇眼眶一酸,萧淮笙又同他说话了真难得,还说的是好听话。他一扬手,“行了,你还没回府吧,瞧瞧你脸黑的。快回去洗洗,别让媳妇笑话。” “儿臣只是晒黑了。”萧淮笙眉眼渐渐冷下,他行军黑一点儿不是很正常,到了太上皇嘴里怎么就变埋汰了? 司元柔浅笑出声,“阿笙,我想回府了。” “嗯。”萧淮笙牵着司元柔就走,徒留太上皇傻眼。 太上皇索性由他们去了,只对着他们身后喊道:“回去用了解药,好好养养身子。” 司元柔一路脚步轻快,牵着萧淮笙的手跟在他身侧,只觉回府的路太过漫长。她们迎着正午的阳光,影子在身后重叠交错,司元柔却觉这样的时光慢一些也无妨。 行至宫门外,萧淮笙刚要叫府中马车来接司元柔,司元柔就制止了他,指着他的战马道:“我与你共乘一骑。” 他们许久不曾一同策马,但两人都没生疏。萧淮笙提着司元柔的腰帮她上马,随后翻身而上纵马离去。 马在京城中骑得不快,司元柔背靠在萧淮笙胸前,和他聊着京城各处的繁华。而路上的街坊百姓则想看又不敢直视这对富贵的夫妻,仅仅偷瞟一眼便知这是难得的琴瑟和鸣。 司元柔与萧淮笙说说笑笑,快要到淮王府时,徐义猛冲上来禀报,“王爷、王妃,将军携新夫人回了将军府,没一会人就被赶出来了。” 第131章 剧毒不能压制的人欲…… 司元柔担心父亲,不得不改道前往将军府,萧淮笙自然跟着她一起。路上司元柔才得了空问萧淮笙,“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萧淮笙环住司元柔的腰,一边驾着马一边答道:“我想见你就不自觉走得快了。岳父除了想念你,还思念将军府的母亲和兄弟,一路上都念叨着家里人,还说让……岳母早点跟他们认识。” 萧淮笙说的岳母让司元柔愣了一下,她还是不太适应陶氏的身份,但萧淮笙这般称呼没错,司元柔忍下心中异样,“那父亲可要失望了。” 将军府对司元柔并不算好,司元柔出嫁后也不想跟他们有太多往来,但她没想到连司戎安归家都会被赶出来。 父亲可是祖母的亲儿子,二叔的亲兄长。将军府这一代的荣耀都是父亲挣来的。父亲流落在外多年,不说亲人相见多么感人,至少不是赶人! 司元柔心中一阵火气生出,用力夹一下马腹使马儿跑得更快,飞奔向将军府。 将军府门外还有封条贴过的痕迹,司元柔今日刚出宫,将军府亦是这会儿才解封,父亲回来正巧对上了心怀怨气的家人。 大老远的,司元柔就听见司文定痛心疾首地说道:“大哥,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 司文定站在将军府高高的台阶上,身后是柳氏、小儿子司寄旻和被搀扶着的老夫人,司戎安携陶氏无措地立在阶下。 柳氏哭哭啼啼地劝着,“大哥,你在外多年可知将军府过得有多苦?我们落寞了,谁都能来踩一脚,好不容易洁儿高嫁,将军府好日子到来却又被大哥牵连……还有你那个女儿,她没良心,带走了将军府过半家财给自己当嫁妆,嫁出去后再没回来看过一眼,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大哥看看母亲的腰!”柳氏说着愈发激动,指着老夫人无力的腰部,那上面缠着一条装草药的腰枕,明显落下病根了,柳氏恨声道:“这就是因为大哥的闺女伤着的,她却没来探望过一次,送来几样药材就打发了亲祖母。” “可怜我洁儿身在东宫侍奉太子已是劳心劳力,还得处处帮扶娘家……” 司戎安一脸错愕,不禁生出浓浓的愧疚。可是家人怪他就算了,怨司元柔算什么事儿?他也不相信司元柔那般温柔体贴的小姑娘会对自家人作恶,他对自己的女儿这点儿信任还是有的。 “母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司戎安不敢相信,只好向自己母亲求证,他的生母一定会好好照顾司元柔,不会骗他。 可老夫人只爱答不理地别过脸,司家世世代代皆是忠良,偏偏到了她儿子司戎安这里就通敌叛国,还坚持娶了一个敌国女人多年不回,老夫人对司家祖宗的愧疚无法言说。 她看了眼司戎安身侧的女人,她穿了好几层纱裹得严严实实,脸也被遮住,只能看出身形小巧。 “你就是连累我儿的女人?”老夫人问道。 陶嫣刚要作答,司戎安挡了她一下纠正道:“母亲,她是救了儿子的恩人。” 老夫人哼了一声,对司戎安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恩情?我只看到了她给将军府带来的灾难!” 陶嫣一阵委屈,心中酸涩凄苦,可她于情于理都得对老夫人低头,屈膝跪下认错,司戎安却托着她的胳膊不准,陶嫣更为难了。 “你和她马上断干净,我司家不能让这种女人进门!”老夫人身子虚,但在这件事上气势汹汹绝不松口。 她太过激动显得气短,司戎安不禁揪心,关心老夫人的身体,得到的仍是不咸不淡的回应。 陶嫣无地自容,甩脱司戎安的手转身就走,她不能再赖着他、连累他了。可她刚一转身,对上迎面而来的司元柔。 司元柔行至将军府门前,勒马停下。 “二婶好大的威风,我隔着两条街都听见你编排我了。”司元柔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柳氏,抿唇一笑。 她身后萧淮笙凌厉的眼神毫不掩饰,直直扫向柳氏,柳氏不自觉腿软。 萧淮笙翻身下马,顺便把司元柔抱下来。司戎安以为萧淮笙带司元柔回淮王府了,他一会儿还想上门接司元柔回自己家,没想到萧淮笙这就把人带来了。 发觉父亲眼中的疑惑,司元柔解释道:“我们再不来,爹爹就要露宿街头了。” 司戎安脸上羞赧,轻斥了司元柔一句,“别胡说,他们只是……只是对我有些误会。” 司元柔笑而不言,她才不是胡说,这些人内心又多少算计她可比爹爹清楚多了。 “二婶说祖母的腰怎么回事?”司元柔走到柳氏面前,随口问了一句。 柳氏心底发虚,但硬着脖子说道:“就是因为你,你回门才让母亲伤了腰。” 司元柔冷下一瞬,转而对司戎安道:“我回门走了之后,二婶推了祖母这才让祖母伤了。二婶话说不清,故意推到我头上,父亲不在的日子里,二叔一家都是这么对我的。” 司元柔借机告状,提及旧事心中不禁低落,看得司戎安心疼,“好好,爹爹回来了!” “母亲不护着小柔吗?”司戎安对司元柔的话深信不疑,无须再跟老夫人确认便直接发问。女儿说得花言巧语能信,弟弟一家的话就是胡说,他如此区别对待二房和司元柔,老夫人心中也来了气。 “我老了,不清楚。” 老夫人敷衍一句,司戎安心中便已明了,不过是默许二房欺压司元柔罢了,可怜司元柔在自己家中都无人照拂,任人欺凌。 司戎安不敢想司元柔受了多少委屈,她从没跟他讲过。他轻轻摸着司元柔的额头,想跟司元柔找个地方坐坐,好好叙一叙,却一时想不到去哪好。 他带着陶嫣、侍从还有大包小包的行囊,却连自己家门都进不去。 “父亲一路劳累,先跟我去淮王府小住吧。”司元柔挽住父亲的胳膊,拉他离开将军府门前,以免父亲伤神。 司戎安犹豫片刻,他去淮王府住并不方便,岳丈去女婿家住让外人如何看待他和司元柔?而且他还没认下萧淮笙当女婿…… 他又看了一眼老夫人,事情尚未解释清楚,总得进门解开误会。老夫人看出他所想,指着陶嫣道:“你把她撵走,将军府还有你的一口饭。” 司戎安当然不可能丢弃陶嫣,她陪他吃过许多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待她好还来不及。他抓紧陶嫣的手,“我陪你住客栈。” 陶嫣垂着头不说话,只默默跟着司戎安的步子。 司元柔又劝着,“客栈没有王府好,爹爹不想多陪陪我嘛?” 司戎安脚步停顿,司元柔紧忙给萧淮笙使眼色。萧淮笙很上道:“王府客房多,岳父岳母可随意挑选,保证你们住得舒心。” “这样……对你名声有碍……”司戎安道出顾虑。 司元柔还以为多大事儿,她才不在意名声问题,“爹爹放心,没人敢乱说。” “若有非议,我去处置。”萧淮笙保证,司戎安才稍微放心一些。夫婿家中不介意,此事才说的过去。 司戎安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的牌匾轻叹一声,带着陶嫣离去,同司元柔一道前往淮王府。 他居然真走,老夫人怒极攻心,气息短粗好一阵才缓和,可不免还是伤心。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因为一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连家门都不回了,弃将军府于不顾……她心头悲凉,一腔希冀全都投注到年幼的司寄旻身上。 “旻儿,你要争气,以后将军府全靠你了。”老夫人的手搭在司寄旻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司寄旻晃了晃身子躲开,没回答老夫人,一溜烟跑回府里。 司文定望着儿子的背影,“母亲,旻儿贪睡,不肯早起练武,该好好管教了。” 老夫人默默失落一瞬,对司寄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还是不喜欢习武,有什么办法? 老夫人第一眼见陶嫣便觉不喜,此时更恨陶嫣勾走了司戎安。若司戎安老老实实肯回府,再娶个名门女子生个儿子就好了。 她用拐杖狠狠捶了两下地,扭脸进了府门。 然而没过半个时辰,宫中的消息穿出,瞬间分散至大街小巷,自然有管家来通传。 “太上皇下令废帝、择淮王登基,皇后□□,太子一家入牢……” 管家没说完,老夫人眼前一阵黑铺天盖地般袭来。柳氏尖叫医生,追问管家,“胡说!我的洁儿怎么了?她怎么了?” 管家答道:“老奴不知,老奴只是从街坊听来的。” “还说了什么?”司文定强壮震静,他已经快坐不住了。皇帝没了,太子倒了,司家还有谁能仰仗? “太上皇说淮王收复失地有功,此番随行将士皆有封赏。改镇南将军司戎安为护国大将军,封一品国公。副将徐义封……十万两白银犒赏三军……” “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已经听不进去管家后续说了什么,她只关注司戎安,他不是还背着叛国的罪,怎么一眨眼就高升了? “半个时辰前,太上皇刚刚拟旨晓喻天下。” 司戎安刚走半个时辰,就这么一会儿到时间,他们赶走了司戎安……老夫人承受不住,一下晕倒栽下椅子。 老夫人倒了,司文定就成了主心骨,对着管家喊道:“还不派人去把大哥追……请回来!” 司元柔与父亲分别多日,她高高兴兴地围在父亲身边,迎着父亲进府。一路上,司元柔兴致勃勃地给司戎安介绍淮王府中每一处院落,说得头头是道。 司戎安看着司元柔的眼神带着几分疼宠,女儿真把这里当家了。然而等到司元柔指着中央一处最大的院子说道:“这是我和阿笙的寝殿,我们都住这里。” 司戎安的眼神霎时凶了两分,转而看向萧淮笙。萧淮笙娶了他闺女也罢,寻常人家丈夫与妻子分两个院子才对,萧淮笙竟然缠着他闺女一起住。 “什么声音?”司元柔忽然听到咔咔的声响。 “无事。”司戎安忍下对萧淮笙的不满,松开捏得发响的指节。 司元柔忽略了此事,萧淮笙却听的明明白白。他不知何时才能得司戎安认可,只能尽量给司元柔当个好夫君。 “岳父就住边上那座紫竹院吧,离我们近一些也好经常走动。”萧淮笙指了最近一处院子,司戎安挺满意的,陶嫣也没有意见,他们二人就此安顿下来。 可没一会儿,将军府又来请司戎安回去。司戎安望了陶嫣一眼,她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此时灵动的眼睛微微红肿,透出委屈和淡淡的疲乏,叹道:“先拒了吧。” 他们一路劳顿,几乎没怎么休息地往京城赶,不止陶嫣累,司戎安也快受不住来回折腾。且陶嫣回去定要受母亲刁难,司戎安明知如此就更不可能带着陶嫣回去受委屈。改日他先自己回将军府一趟,让母亲和二弟把气撒在他身上后再说吧。 司元柔守在院外,怕父亲心软,想替父亲先回了将军府,但好在父亲是个明事的。萧淮笙揽着司元柔的肩,“把你曾经吃的苦告诉岳父。” “不了,已经过去了为何要让父亲再担心呢?”司元柔看着父亲与陶氏关起门休息,更不想打扰他们,“我只是气不过柳氏胡说才跟父亲说了几句罢了,以后不想提他们。” 司元柔且当此事过去,没想到将军府颇为急躁,在被拒绝后老夫人和司文定亲自到淮王府叩门求见。 他们一句一句情真意切,诉说着对司戎安的思念,吸引了路过的百姓围观。 司元柔没有半分感动,只有他们打扰到父亲休息的怒气,“把人放进来。” 她接待了祖母和二叔,笑道:“二婶不来?” 二叔讨好地笑笑,道:“她在府里收拾,等着迎大哥回去。” 司元柔吹吹茶水,点点头。估摸着祖母和二叔都知道柳氏来了只能添乱,故意不带她来吧。 “父亲在我这里住得挺好,祖母与二叔不必担忧,请回吧。” 司文定不同意,“这成何体统,大哥此番行事于礼不合……” “我与王爷觉得合适就好。”司元柔声音轻飘飘,司文定忽然就不敢说了。 萧淮笙马上就要登基,司文定不敢驳他的意思,可还是不能放任司戎安不回府,向老夫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夫人撑着眩晕虚软的身子,今日她豁出去老脸也得把司戎安带回去,“柔儿,祖母多年没见过你父亲,想他想得厉害,你让祖母跟他说说话。” “可是祖母才刚刚赶走父亲。”司元柔提醒道,如果祖母年纪大爱忘事她不介意帮忙提醒一下,提醒几次都行! “这……这是误会。”老夫人故意不提将军府门前的事,没想到司元柔揪着不放,她实在绕不过去才拉下脸解释,“我气他做了错事,才会赶他。可如今老婆子我知道太上皇给他正名了,当然不怨他,只盼着他回来能再喝几口我做的汤。” “我在边关见到父亲和陶氏的第一眼只有思念和高兴。”司元柔回忆当初的心境,反问老夫人,“祖母的心情呢?” 老夫人微微垂眸,她什么感觉?她的感觉只有有辱门楣、丢人败兴、巴不得司戎安在外面永远别回来,省得污了将军府美名,总之她曾经对司戎安的想念一瞬间如易催折的烛火全被扑没了。 “我从没怀疑过父亲,哪怕被扣在宫里不知何时是尽头,我都相信爹爹会来救我。”司元柔依次看向老夫人与司文定躲闪的眼睛,“而你们对他只有猜疑。你们此番前来态度转变图的什么……也不必我多说。” 室内静默许久,老夫人与司文定都像突然不会说话似的,原本说个不停的嘴哑口无言。司元柔等了一会儿,瞧他们实在说不出什么理由,再坐下去也没意思,“送客。” 司元柔起身离开,老夫人与司文定被不容抗拒地请出淮王府。 司戎安小憩一会儿起身,司元柔笑盈盈地从门外进来,给他送了两罐玉米排骨汤。 “父亲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司元柔催促司戎安快喝,让陶氏也品一品。 味道如记忆中一般甜香醇厚,司戎安叹道:“没想到在你这也能尝到这个味道。” “那爹爹陪着我,我常给您做。”司元柔往父亲身边靠了靠,睁大一双水亮的眼睛祈求道。 司戎安心中犹疑一瞬,司元柔很不想他离开,对将军府的人似乎颇有怨怼。他饮下热汤后让司元柔把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的事仔细说说。 司元柔本能地拒绝,她不想回忆当初的不快,可司戎安不依不饶非要听司元柔讲。 “爹爹不信他们的话,只听你说。”司戎安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爹爹给你撑腰。” 司元柔眼眶一酸,未语泪先流,砸在司戎安肩膀上,晕开一片水迹,让他一下慌了神。 “他们干了什么?”司戎安隐约猜到司元柔过得不好,但没想到她这么委屈。 司元柔止住眼泪,使劲儿憋了回去。她只有方才一瞬心中酸涩难忍,此时被父亲安慰已经好了许多。司元柔从她和司映洁被萧彦遇见,一直讲到司戎安回来。期间司戎安几次想去将军府教训二房一家,都被司元柔拦住接着讲。 “我去替你出气。” “我自己已经出过气了。”司元柔隐隐得意,“她们没在我身上讨到便宜!” 司戎安听到最后难得庆幸,他不在的日子里没能照顾司元柔,“还好你嫁给了淮笙,他把你保护得不错。” 司元柔在将军府尚且要受委屈,在萧淮笙这里却舒心自在,就凭这一点萧淮笙做女婿,勉强过关了。 “那爹爹不要再为难阿笙了。” 司元柔帮萧淮笙说了好话,司戎安嘴上没应,觉得还是太便宜萧淮笙了。 司元柔又道:“爹爹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司戎安继续沉默,司元柔抱着他的胳膊说了好一通爹爹圣明的话。 “好了,莫要逗他了。”陶氏帮司戎安解围,告诉司元柔,“其实他早就对淮笙放心,不会为难了,只是他自己心里还别扭着。” 被戳穿心思,司戎安起身,“我出去走走。” 陶氏懊恼地捂嘴,“他跑了。” 司元柔与陶氏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司戎安关心萧淮笙的身体,别的条件司戎安都满意,唯有这一点司戎安忧心。萧淮笙比司元柔大不少,勉强算老牛吃嫩草,要是身体好不了,司元柔后面孤孤单单怎么过? 萧淮笙得了解药中最关键的药材,已经让纪行云按着方子制解药去了。 “岳父放心,有明空师父和行云在,此毒不难解。”萧淮笙说起来语调显得轻快,想必胸有成竹,司戎安便放心了。 “嗯,你跟小柔好好的,我就不担心了。” 入夜,萧淮笙终于能揽着软玉温香的司元柔休息,他闻到她发香的一瞬,世界都安定了。他费劲心力征战、一路奔波劳苦只盼她平安,为了护住她而接受皇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只要她在身边,他无所不能。 司元柔在萧淮笙怀里拱了拱头,又在他胸前蹭了蹭,被子下两条纤细的腿还乱踢。 萧淮笙倒吸一口凉气,按紧司元柔的腰警告道:“老实一些。” “不舒服,换个姿势。”司元柔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不停调整姿势,丝毫不管萧淮笙的反应。终于在把手圈在萧淮笙双肩,脸埋进寝衣,腿跨过他的腰时,司元柔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萧淮笙指尖摩擦她腰间细腻的软肉,在她睡着后还不知足地往下探去摸过每一寸肌理。且让司元柔再肆无忌惮几日,等他好了便让她知道床上不能乱动。 他中的毒名“戒欲”,可他对司元柔仍有最基本的人欲,剧毒压制也不能遏制,不知他解毒后对司元柔会有多强盛的欲念。 萧淮笙捏着司元柔的腰,力道紧了又紧。 第132章 他的渴望为她生 经过几日的仔细研究与尝试,纪行云终于造出解药给萧淮笙服下。 “这个解药共三粒,分三日服下,每日完善后、沐浴前用。”纪行云交给萧淮笙一个瓷瓶,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困扰他许久的萧淮笙的病情终于要结束了。 “我会每日早中晚给你请三次脉,密切关注你服药的反应。” 司元柔脸上笑容停不下来,手敷在萧淮笙的手背上叮嘱他,“阿笙,你最后的药一定要好好吃。” 萧淮笙颔首,肯定不会让司元柔担心。 “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吗?”真到了解毒这一刻,司元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有些太容易了她不敢相信,生怕哪还有错漏之处。 纪行云配出解药,却不如李明空对药性了解深。 李明空清清嗓子,让他来回答。可是他还没说出口,自己脸就脸红了。 “这个解药,自然是解开对欲.望的压制,也就是释放人本能的欲.望。”李明空抬眼看了看司元柔和萧淮笙又飞快地躲过目光,“但是任何事物被压制久了都会反弹,所以这三日,王爷的欲.望会格外强盛……咳,且日益增强。” 司元柔脸上一阵热,她稍凉的手捂在脸上也没能把这股热意降下去,心中生出些许胆怯,不敢看萧淮笙了。 萧淮笙的脸也有些窘迫,他这种私密被说出来,好像面子里子都没了。幸好房间里除了纪行云和李明空外,只有他和司元柔,没有被外人听了去。 然而萧淮笙来不及无地自容太久,李明空话锋一转,“王爷切记解毒期间不能行.房,不论你有多么难忍、多难控制住都不可……行.房。” 李明空说到一半话音渐渐低落,因为受到了萧淮笙格外凶煞的眼神注视,但本着对解毒负责的态度,他还是得说完,且多强调几遍。 “这药解毒的过程就是考验出家人心性的过程,如果连解毒的欲.望反噬都能忍过,那么解毒后这就是清心寡欲、离参禅悟道不远的修行之人了。” 萧淮笙根本不想修行,但他为了解毒也必须过这一关,“我会注意的。” 司元柔对他倒是放心,萧淮笙正人君子,说不会对她做什么就不会做,而且萧淮笙他本身那方面也不是……就算解禁又能厉害到哪去? 哪怕实在忍不住,司元柔握住萧淮笙的手,“我会帮你的。” 萧淮笙稍显惊讶,是他想的那种帮忙吗? 李明空真的不想插手他们夫妻事,但他不得不说得更清楚一些,“王妃万万不可,这事儿你使不上力。” 司元柔露出疑惑的眼神,李明空抓了两下光秃秃的脑壳,“哎呀,就是你用手帮他也不行!本质都是差不多的,不论哪种形式都不行,不能溢出来。” 司元柔一开始没听懂,后来她深思一会儿才明白李明空想歪了,“我是想拿冷水帮他,或者把他捆起来不准动……你们……你们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充满懊恼,明明她没有那种怪异的意思却被曲解,好像她真有那方面想法似的。 萧淮笙隐隐有些失望,他不能真吃了司元柔,也想提前尝尝味道,没想到这条路也给他堵死了。难道他晚上真得在冷水里泡着? 此时虽然开春,但夜晚依旧寒凉。萧淮笙服下药后打坐,没一会儿身体深处的渴望就来了。袭来的感觉如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七情六欲错综复杂,唯独对情的渴望最为难熬。 司元柔见萧淮笙脸渐渐红了,她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有些热,还有微湿的汗意。 “阿笙,你还能忍吗?” 萧淮笙点头,睁开眼眸示意司元柔不要担心。他的眼底深处像欲的漩涡,司元柔仅仅与他对视一眼便觉浑身战栗。 不论萧淮笙能不能忍,司元柔觉得她不能待在离萧淮笙太近的地方,有点危险,“我去隔间坐坐,你不舒服了喊我。” 说完,司元柔先离开,萦绕在萧淮笙鼻尖的香气淡去。 司元柔的香味,萧淮笙闻起来是欲,想把她狠狠按入怀里催折,闻不到也是欲,想追随着她香味远去的方向一同去了。 萧淮笙竭力忍耐,克制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躁动。 长夜漫漫,不知何时是个头。 终于,他齿间泄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微不可查,但司元柔还是听见了。 原来她一直静悄悄地关注萧淮笙,一听到不对劲儿就跑了回来,“阿笙,你很难受吗?” 司元柔眼神上下打量萧淮笙,不慎扫过他下方突兀的一处,瞬间紧紧闭上双眼别过脸,装作没看到。 这个应该一会儿就能下去吧?萧淮笙他不持久的! “阿笙,你再忍忍,先熬过今晚。” 司元柔打湿帕子帮萧淮笙擦拭额头和脖子,他忍得辛苦,上面都是细密的汗珠。 萧淮笙双眼迷蒙,看向司元柔似隔了一层雾气,一种朦胧感给两人之间更添旖.旎,可他坚持最后的清醒道:“过来给我读经书。” “等我。”司元柔去拿来一本汉化的经书,坐在萧淮笙一侧,逐字逐句慢慢读起来,语调平缓没有起伏也不带感情,只是把经文用最原本的形式传达给萧淮笙。 她像一个念经的老和尚,萧淮笙起初被洗涤心灵,渴望落下去几分,后来他习惯了司元柔的声音,知道她不是老和尚,是他放在心尖的女子,那欲念似反扑一般更盛了。 萧淮笙心里暗叹,他知道解毒很难,没想到这么难。 司元柔没再听见萧淮笙的闷.哼声,却听到了他压抑而粗.重的呼吸,果然他还是很难熬吗? 用冷水给萧淮笙擦拭的效果已经不明显,他身子烫得厉害。司元柔心疼萧淮笙,急道:“你把那个按下去行不行?” 萧淮笙没听懂,司元柔往下指了指他才明白,不禁气笑了,“这个用手按不下去……就算按下去也没用。” “硬来呢?” “硬来只会伤着。”可能还会断了…… 萧淮笙额角青筋突突跳,耐着性子给司元柔解答。 司元柔犯难了,让她看萧淮笙这样她实在不忍心,“我找纪先生给你再开点药吧,他那里不是有让人不能人事的药吗?就是你给太子用的。” “不可!”萧淮笙急忙拉住司元柔,“我……我若不能……岂不是委屈了你?” “我根本不在意那种事,你不难受就好了。”司元柔宁可让萧淮笙永远不行,也看不得他吃这种苦。 “别去。”萧淮笙忍得费力,他说话极为简短。他要是以后都不行了,那解毒又有什么意义? “过来,离我近一些。”萧淮笙招招手,让司元柔回来。 司元柔依言过去,她刚刚在萧淮笙面前站定,就被一下子揽住腰按在他腿上。异样的触感让司元柔惊呼一声,拼命挣扎着要逃,萧淮笙将她在腿上按得更紧,任她如何动作都无法挣脱。 “硌……”司元柔委屈地嘟囔一声,她像坐在石头上! “乖一点,让我靠着你。”萧淮笙额头抵在司元柔肩膀,脸贴近她脖颈处细腻的皮肤。 她的体温对萧淮笙来说微凉,是令他舒服的刚刚好的触感,“这样我会好过一些。” 司元柔忍住不适,坐在萧淮笙腿上老老实实不动了,只偶尔腰麻了换个姿势。 萧淮笙提醒司元柔少动作一些,不然他刚刚缓过去的感觉只需她轻压磨蹭就又来了。 明明是他在动,司元柔羞恼,脸上一片通红。她只微微动动腿罢了,萧淮笙才是那个腰动的! 他太不老实了! “我得用绳子把你捆起来!”司元柔让萧淮笙去床上躺好,他干脆被绑着过三天算了。 萧淮笙轻笑,“绳子束不住我,柔柔你才可以。” 司元柔又道:“那我换铁链,反正你不能乱动,不然……出来怎么办?” “我不动了。”萧淮笙再把司元柔抱紧一些,他的渴望为司元柔生,也为司元柔息。萧淮笙硬生生撑了大半夜,才把那种磨人的感觉熬过去。司元柔感受到坐得地方变平坦,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日萧淮笙忍住了。 只是时间长得惊人,而且据说后面两夜会更长,司元柔不禁忧心。不过好在以后萧淮笙会回复正常时长,他身子虚应该不会太久的。 第二日萧淮笙抱着司元柔的时间更长了,一夜到天明。司元柔在他身上睡了一觉都不安稳,那威武雄壮实在难以忽视后让她安睡。 司元柔格外担心第三日,果然萧淮笙已经不满足于抱着她,而是把她带到床上,忍不住了就亲一阵。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司元柔迎来狂风骤雨般的亲吻,细细密密落在她额头、脸颊上,连耳根也没被放过。前半夜司元柔还能回应萧淮笙,手指插入他乌黑的发间一声声叫着他,后半夜司元柔很累了,萧淮笙要亲哪里由着他去。 然而在萧淮笙解开她脆弱的遮掩,唇落在她莹润白玉上辗转碾磨时,司元柔还是惊醒,忍不住呜了几声。 她眼角泛着泪花,萧淮笙解毒毫不简单,不止他自己遭罪,她也不能幸免! 萧淮笙成功度过三日的解毒时间,纪行云给他把脉确认无误后笑道:“淮笙肯定憋坏了。” 李明空暗叹萧淮笙真是狠人,能忍住戒欲的药性和解毒过程的其实没有几人,这药本就是对人欲极强的克制与放纵,前面压得狠、后面又放大得厉害,能挨过这两遭毅力非常人能有。 萧淮笙确定他身体再无毒素,且没有其他问题后终于放心了。天知道他度日如年的感觉,他甚至怀疑所谓的解毒后真正清心寡欲是因为解毒时过度忍耐压制,毁了人的根基才会如此。 幸好,他没受影响,一点儿也不清心寡欲。 他康复的消息不光淮王府上下皆知,宫里太上皇那也得了消息。萧淮笙身体无碍,便该操办登基大典了。萧书逸死后,太上皇拖着年迈的身子又管了几日朝政,这下又能放手了。 这一次,他会将皇位交给真正中意的孩子。 司元柔数着登基大典还有五日,期间太上皇嘱咐萧淮笙静养。虽然他的毒解了,但到底中毒多年身体有亏损,好好养一养总是好的,等到登基后想修养也没空了。 萧淮笙没当回事儿,但纪行云也建议他再养养身子。纪行云还悄悄告诉他,他强忍欲念其实很伤身,若养不好以后行房都是问题,可能难以行事或勉强能行也不长久,一眨眼就没了。 萧淮笙这才上心,在府里安分地修养。纵然他身体好了,还是喜欢枕在司元柔膝上,让司元柔帮他按按穴位,舒缓身心。直到太上皇送来一只猫,说是司元柔在宫里养的,出宫时走得急忘了带,让章寿专程送一趟过来。 这只猫占了司元柔的膝头,萧淮笙阴沉着脸走向那猫,猫慵懒地舔着爪子回头看他。萧淮笙从那金黄的眼睛中看出几分不屑,他冷漠地拉起猫的一条腿,轻声道:“公的?” 司元柔拍开萧淮笙的手,在腿上帮团团顺毛,“它叫团团,是我的恩公,在宫里时它救过我。” 萧淮笙对团团稍微客气了些,但这也不是让一只猫占了司元柔膝头的理由,那里只能属于他。 “既然是恩公,我们得好好养起来。”萧淮笙说道。 司元柔也是这般想,“我以为走了后团团也会离开皇宫,但章公公说团团一直在等我。我不会再丢下它了。” 萧淮笙轻笑,“团团看起来不小了,至少一岁多。” “能养多久是多久,反正我会尽力照顾它。”司元柔知道猫的寿命短,她无法强求。与团团相遇就是缘分使然,以后陪伴多久也看天意。 “我听说要想猫养得长久且健康,得阉割。”萧淮笙看着在司元柔膝上翻身打滚的团团,笑得晦暗不明。 第133章 愿余生共渡 司元柔手心微顿,犹豫了一会儿后又轻轻撸着团团肚子上的毛。阉割……想想就很疼,“真的阉了更好吗?” 萧淮笙把团团托着提起来,抱离司元柔的腿,“这猫阉过之后会更加温顺、干净、且寿命有所延长。” “那它会不会很痛……”司元柔看了眼团团的身子,虽然那处不大,但割一块肉下来必然不好受,“要不算了吧?” 萧淮笙拒绝了,“我会找有经验的老师傅给它做。” 这公猫不阉割,以后春心萌动了很难搞,最不能忍的是它在司元柔腿上蹭……还是早日解决了好。 “好吧。”司元柔托着团团的下巴挠了两下,团团舒服地埋在司元柔手心,一脸惬意。 萧淮笙心中冷笑,团团接受他安排好的命运吧。 登基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五,这是太上皇择钦天监算出的好日子。登基前一日司元柔打点行囊,边收拾着便跟萧淮笙讲,“今日是我们最后一天住在王府。” 她抬头环顾一圈,在这间屋子住了三年还有些舍不得,房间里有萧淮笙给她置办的女儿家的小物件,还有用珍珠订着花朵的床帐。曾经萧淮笙给她做这些东西时,司元柔觉得他把她当小女孩儿养,现在看来司元柔心里倒是生出点甜蜜的感觉,想一并带走。 她把床拆了,萧淮笙扶额,“不用带,皇宫里不缺这些。” “可这是你给我做的。”司元柔捧着粉色的床帐,她跟萧淮笙在这顶帐子里睡了好久。 萧淮笙叹道:“旧的不用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嗯……那好。”司元柔放弃了,萧淮笙走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肩,“你想要什么,我还会不给吗?” 他以后也会精细地养着司元柔的。 司元柔一头扎进萧淮笙怀里,抱着他的后腰不肯松手了。 她继续收拾了一会儿,忽然管家张吉通传萧姑娘求见。 “谁是萧姑娘?”司元柔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应当不认识才对。 张吉又道:“是以前的长乐公主。” 司元柔这才明白过来,萧楚的父皇被废,逐出皇家,她自然也不是公主,且她的身份尤为尴尬,一介白身还住在宫里没搬出来,因为无处可去。 “让她进来吧。”司元柔允了,她估计萧楚如今过得肯定很差,她的父母兄嫂皆被处置,唯有她因揭发有功,太上皇放过了她。 可徒留她一人,不知是福是祸。 司元柔还没看到萧楚,已经听见了她的哭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萧楚冲进门来,扑在司元柔脚下祈求,“皇婶,你救救我母亲和兄长。” “你先起来。”司元柔托着萧楚的胳膊扶她,萧楚不肯起身。 “我去找过皇爷爷,他不肯松口。”萧楚抹了一把眼泪,“皇婶明日就要做皇后了,你一定能帮上忙的。” 司元柔很为难,她不能应下萧楚的请求。太上皇对皇后和萧彦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仁慈了。要让萧淮笙来处置,这几人也得随萧书逸一起去了。 她又如何置喙呢? “起来!”萧淮笙轻斥了一句,不让萧楚缠着司元柔。 萧楚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害怕,不敢哭闹了,但仍是不肯起,“皇叔,我母亲和兄长一时行差踏错,请您给他们改过的机会吧。我会带着他们离开,永远不打扰皇叔。” “你想得太简单了。”司元柔掏出一张绣帕给萧楚擦脸,微微叹息。先皇后暂且不论,萧彦那样不肯善罢甘休的性子,把他放走又是养虎为患。莫说萧淮笙狠厉不会放过,就连司元柔都不会答应萧楚。 萧楚不懂,她只是被太上皇叫去问了几句话,老实回答之后就离开了。可朝夕之间她的世界天翻地覆,父亲死了,母后被拘禁,皇兄入大狱,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后来自然有人来跟她解释缘由,可她听不进去也不肯相信,那一定都不是真的! “皇婶,一定有人冤枉他们了,你让他们解释啊。”萧楚卑微地拉住司元柔的衣袖,想用力又不敢,怕冒犯了她。 司元柔帮不了萧楚,微微落下眼睫不忍看萧楚梨花带雨的脸庞。 萧淮笙反问萧楚,“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皇婶、还有太上皇都冤枉了你的亲人?” “不是……不是!”萧楚剧烈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真的不是怀疑皇婶几人。 “好了,阿笙!”司元柔制止萧淮笙,让他不要再凶了,萧楚已经被吓得不会说话了。她本来就很胆小,哪受得了萧淮笙的质问。 司元柔手上再一使力,这次萧楚肯起身了,司元柔拍拍她的手安抚,“太上皇没有冤枉人,也不会错怪人。你是唯一幸免的,回去好好休息过自己的日子吧。” 萧楚仍是不肯相信,对她面冷心慈的父皇,嘴上凶她的母后,还有带她出游的皇兄真的会犯那种错吗?纵使他们有过不好的念头,也不见得真的做,就像当初让她去和亲不也没去成吗? 可另一面又是她的皇叔皇婶,萧楚感觉他们也不会是骗她的人。 “我不信……”萧楚出奇执拗,“皇婶你让我去见见母亲和兄长吧。” 司元柔想见一面也无妨,等她日后给萧楚安排一下也好。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应承,太上皇身边的章寿前来送上几份口供,“王爷,这是前皇后和前太子招认的罪状,请您和王妃过目。” “让我看看!”萧楚猛然冲上前,夺过章寿手里厚厚的一沓纸。萧楚越看越心惊。 司元柔清楚前皇后和萧彦做的事情,萧淮笙也是,他们看不看都无所谓,索性让给萧楚了。反正他们的结局不会变。 章寿不好从萧楚手里抢,便嘴上讲了几句重点,“前太子招认给王爷偷偷下的那种毒香是从鞑靼而来,鞑靼使臣离开前特意交给前太子的。” 这点萧淮笙当时未查出来,还以为萧彦联系了哪的江湖人士,没想到他为了给萧淮笙下毒不惜与外敌勾结,以身试毒。 当时萧彦对萧淮笙存了必杀之心…… 萧楚手中供状零零散散掉落一地,她一字一句全看了可她宁可没有见过这份东西,至少母亲和哥哥在她心里还是美好的样子。 她求司元柔宽容,可她此时哪还有脸面再留在此地。 萧楚吸了吸鼻子,转身跑出。 司元柔担心她,对萧淮笙道:“我出去看看。” 萧楚跑得很快,司元柔跟了一段就看不到人了,她怕萧楚干出极端的事,让方景苏帮着追人。 章寿捡起掉在地上的纸,“还有一事,前太子要求见王爷一面。” 萧淮笙不甚在意,“我还有要事。” 章寿又道:“前太子说若您不肯,让奴才务必告诉您事关王妃,请您一定要去,不然悔恨终生。” “他倒真敢说!”萧淮笙冷声哼道,章寿急忙跪下承受萧淮笙的怒气。 片刻后,萧淮笙动身前往大牢。 牢里萧彦与司映洁关押在一起,他们二人都失了往日的风度。萧彦瘦了许多,身上的囚服蹭了好几片灰,还有几处磨破了洞,司映洁一个女子比他还不如,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真该让柔柔来看看你们这幅样子。”萧淮笙大步走进,在牢房门前驻足。 司元柔被他们害了多次,活该他们落得这幅下场。 但转瞬间萧淮笙又改了主意,“算了,你们只会污了她的眼。” 萧彦终于盼到萧淮笙来,他在一堆杂草中站起身子,手扶着门的栅栏与萧淮笙对视。 “你以为你已经得到司元柔了,她的心就属于你吗?”萧彦扯出一抹笑,问萧淮笙。 萧淮笙侧目,如果萧彦找他来只是为了说胡话,那他也没必要听了。他连一个回应都没给萧彦,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萧彦急忙喊道:“她本该是我的人,她曾经是我的妻子!” 果然萧淮笙如萧彦所愿回身了,可萧彦看到了萧淮笙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神。 萧彦被快意席卷,萧淮笙的怒气,让萧彦有种扳回一局的快感。 “你还不知道吧?”萧彦努力里门更近一些,额头贴在门上,若不是他出不去,他巴不得凑到萧淮笙身前看看萧淮笙的反应。 “她不敢告诉你。”萧彦语气有些得意,“她曾经嫁给了我,与我有一个新婚夜,更是在婚后为我学习厨艺,亲手给我做滋补的汤品、美味的糕点、还为我裁剪新衣,缝制香囊。” 萧淮笙逼近萧彦,低头看着萧彦含笑的眼睛,“你再胡说诋毁柔柔,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是不是诋毁你回去问她。”萧彦更加肆无忌惮,反正他已经从云端跌落没什么怕的,“司元柔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的喜欢,她是为了我!她还抚养过我们的一个孩子……” “哐”一声打断萧彦的笑声,萧淮笙一拳砸在牢房,又让看守的小卒把门打开。 萧彦趁着萧淮笙没进来,更加刺激他,“听说她对你也挺好的,可那都是在我之后,皇叔,我才是她的第一个丈夫。” 萧淮笙进门,提起萧彦就是一顿痛打。 司映洁尖叫一声,抱住头不敢看也不敢听,她蜷缩着身子躲远一些,生怕被波及。 “你的疯话不会有人信。”萧淮笙摸出一把刀来,“也不用再说了。” 萧彦看到刺眼的刀光,无所畏惧,“我不是胡说,那是我与她的前世,是独属于我们的回忆。” 萧淮笙手起刀落,萧彦再说不出话,只有口中不停溢出的血。 萧彦的话像魔咒一样回响在萧淮笙脑海里,真的会有前世这种东西吗? 萧淮笙本能地想否认,可他曾奇怪过司元柔能提前感应一些事,司元柔要么说是梦要么支支吾吾编不出理由骗他。萧淮笙信任司元柔不多问她,但他心中的怀疑从未打消过。 若用前世来解释,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萧彦,沉默许久才冷静下来,“你所言为真又如何,既然已经过去,我又何必在意?” 他一边脚下用力碾着萧彦的肩头,一边嘴上重复说着没关系,他不会放在心上。 萧彦得意的面容扭曲,他得不到司元柔也不想让萧淮笙占了便宜,可萧淮笙的心真就如此宽广,不介意自己女人有过情史? 萧彦的肩头极痛,使这么大力报复他,说不在意骗鬼呢? “她今生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这就够了。”萧淮笙沉声道。 哪怕她曾经一心一意对萧彦好,还有个他们的孩子,萧淮笙都能忽略。 萧淮笙泄了火气,随意踢开萧彦,转身离开。 司元柔对萧彦的态度,萧淮笙最清楚不过。萧彦三言两语就想挑拨离间未免太天真了。 萧淮笙一走,看守的狱卒跪了一地,面面相觑后急忙找人给萧彦医治。萧淮笙下手太重,不管萧彦死活,他们可不能让萧彦轻易没命。 地上血迹斑斑,司映洁觉得牢里的气味更加难闻,她尽量躲在一角不与萧彦接触,可萧彦缺浑身是血地向她走来,司映洁吓坏了。 司映洁躲闪不及,被萧彦抱住用力压进怀里,沾上他的血和灰。 司映洁拼命地推着萧彦,萧彦不肯松,还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洁儿,前世今生只有你陪伴我的时间最长久,来世我们还相许。 “不……我不配……”司映洁脸色惨白,吓得说话打磕绊,两行清泪流下脸庞却变得浑浊。她过够了被萧彦虐待的日子,脑子糊涂了才会跟司元柔抢萧彦,一次不成两次也不行,她已经认清自己跟皇后的荣华富贵没有关系,也不敢再纠缠萧彦。 如果可以,下辈子她绝不要遇见萧彦。 而萧彦死死纠缠着司映洁不肯松开,到头来只有司映洁对他不离不弃,他不会再纠缠司元柔,该怜惜眼前人了。 不日,大牢传出萧彦与司映洁的死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为了不毁坏尸身,只好把他们一起烧成灰葬了,此乃后话。 …… 司元柔跟方景苏分着找,方景苏找到萧楚时,萧楚一个人坐在酒楼的窗边,轻飘飘的像片碰巧落在窗沿的落叶,风一吹就要坠下。 方景苏想上前将她掳下来又怕她挣扎伤着,“萧楚,你下来。” 萧楚侧过脸,眼神空洞无神,一脸茫然中眉头微蹙带着些许凄苦感。 “你看看这个。”方景苏从袖中摸出一枝花,他在路上刚折的阳春三月的杏花。萧楚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神采稍微恢复,方景苏又道:“你下来,这枝花给你。” 萧楚静静坐着不动,方景苏又指着上面的花苞道:“满满一枝的花苞只开了两三朵,你回去把它插在瓶子里养几日就能看到全开的样子了。” 杏花盛放,一朵朵白嫩的花朵堆在枝头一定很美,可她还能再看到这样的景象吗?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一枝杏花作何?” 萧楚抬起手臂伸向窗外,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卷着萧楚的身子,方景苏只觉下一刻萧楚就会被分吹走。 “你还有很多亲人,他们都还认你。”方景苏尝试安抚萧楚,劝她,“你先下来,慢一些。” 萧楚愣神片刻,鬼使神差地真慢慢挪动身子,从窗沿伸出腿点在地上。 方景苏一把揽住萧楚的腰,把她猛地抱了下来,还不及她坐稳便凶道:“你怎么又想不开?” 萧楚一晃神人就换了个地方,她抬脸对上方景苏愠怒的面容,不禁又委屈了。 “好了好了。”方景苏温和地又哄了萧楚一阵,“你没做错事不要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你还年轻,还有其他家人,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你说得容易……”萧楚正是因为觉得日子没有盼头才会又轻生的念头,可她真面对楼下冷硬的地面又有恐惧和犹豫。她只是坐在窗沿思索,她的未来何去何从? 她想了很多,都觉人生无望,不如随父亲一同去了。 “不难的。”方景苏把杏花塞进萧楚手里,“以后的事你不要想太多,先帮我养养这枝花。只需要给它一点水,等几日就好了。” 萧楚手中把玩着树枝,挑了一朵盛放的杏花放在鼻尖下轻嗅,缓缓闭上眼。 “好。” 司元柔听人通传方景苏那边已经找到人了,随后上了酒楼,在门外看到两人身形像靠在一起,她急忙顿住脚步,躲在门外没进去。 看来她此刻多余了,想不到方景苏还挺会哄人的,她还是回府陪她家阿笙好了。 司元柔回房,发觉屋内有一丝不宜察觉的低沉。房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萧淮笙闭目坐在床榻上,静默无声。 “阿笙,你不舒服?”司元柔担忧萧淮笙身子难受,才打发了人出去自己休息。她摸了摸萧淮笙的额头,“算了,我找纪先生来吧。” 她方一转身,就感到胳膊上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拉力,被萧淮笙禁锢在怀里。 她起初慌了一瞬,后来萧淮笙静静地抱着她一会儿后她才放心,应该不是萧淮笙身体有异。 可她也不懂萧淮笙的反应是为何? 她茫然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吻上,她的呼吸逐渐稀薄,要紧紧攀附着萧淮笙的肩膀,用力汲取。 萧淮笙格外肆虐,司元柔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轻哼着推他,一时推不动眼角逼出来泪花。 终于,萧淮笙放开司元柔,司元柔捂着心口喘了好一阵。 “阿笙,你的药已经解了,还是很难受吗?”司元柔拨开萧淮笙的碎发,轻轻抚摸他的眉骨。 要是他实在难受,那她可以奉献一下,虽然还没到夜里,但萧淮笙的身体重要。 “我没能给你一个新婚夜……”萧淮笙抱着司元柔细软的腰肢,低声说着。 司元柔笑道:“你怎么想起这些了?” 他们的新婚夜很简单,萧淮笙一直睡着,司元柔也洗洗睡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 “我从不在意这些。”司元柔给萧淮笙顺顺毛,像哄团团一样安抚他。 “我在意!”萧淮笙不能容忍自己比萧彦差,萧彦给的他要翻倍地给司元柔。 “还有孩子……”萧淮笙的手在司元柔的腰上往前滑了一段,按在她的小腹上,“我们也要有个孩子……不,两个!” “越说越远了!”司元柔打了萧淮笙的手一巴掌,但她是笑着凶了他一句。 孩子啊……她也很喜欢,能跟萧淮笙有几个小家伙最好不过了。 “但是你的身体能生孩子吗?”司元柔不担心自己,唯独怀疑萧淮笙那边不行。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生起,萧淮笙争道:“肯定能!” 司元柔捂唇笑起来,“还是让纪先生来给你看看吧。” 萧淮笙不太乐意,因为司元柔明显怀疑他不行,但为了证明自己,萧淮笙还是让纪行云来看了。 纪行云有些吃惊,看着这对夫妻道:“淮笙刚好,你们就要孩子了?” 这也太快太心急了! “不过你们成亲好些年,都不小了,尤其是淮笙年近而立,正是生孩子的好时候。”他给萧淮笙把过脉,又给司元柔看了看,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果然阿笙不能生吗?”司元柔率先问出,萧淮笙脸上无光。 “并非如此。”纪行云赶忙给萧淮笙正名,“只是淮笙现在身子得养一段时间才能达到最好的状态,而王妃身子虚寒,最好服用些滋补之物,注意保暖,一并养着,等你们俩身体都极好的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强壮。” “不然现在冒然生个孩子出来,小孩子体弱要吃苦,还累得你们操心。” 司元柔明白后放心了,只要她跟萧淮笙能有孩子就好,晚些没关系。 萧淮笙被萧彦一激,好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司元柔的孩子,最好是个像幼年司元柔一样软嫩的小姑娘。可惜心急不得,他还得再等等。 纪行云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那个鱼泡不能扔,能要孩子前一直用着。” “知道了。”萧淮笙把纪行云请出去,回来郁闷地躺下了。 所以还是他的问题最大……萧淮笙翻了个身面壁睡下。 次日登基大典,萧淮笙与司元柔早早起身被收拾。司元柔困得睁不开眼,她上次被这么折腾还是嫁给萧淮笙那天。 她又一次穿上了大红的凤袍,金色绣线泛着夺目的光彩,她稍微清醒几分,不自觉陷入了前世被封后时的回忆。 那时她很高兴能做萧彦的皇后,觉得萧彦立她为后还是有几分喜欢她的。她又重拾信心,满怀憧憬地入了宫,最终葬送自己。 萧淮笙换上黑色的五爪金龙服,来到司元柔面前看她神情低落,点点她的鼻尖问她怎么了? “还没睡醒,但看到你清醒了。”司元柔任由丫鬟婆子给她梳妆,一双灵动的杏眼娇俏地看向萧淮笙,逗弄他。 萧淮笙轻笑一声,“你早上不睡,晚上可别后悔。” 司元柔眨眨眼,霎时明白过来话中的深意……登基与封后,这是两人最隆重的仪式,胜似婚礼……萧淮笙不会把今晚当新婚夜吧? 两人收拾好后一起前往皇宫,朝中文武百官早已分为两列站得规整,只待新君到来。 萧淮笙携司元柔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前方阳光撒在地面,明亮又温暖。 司元柔款款走着,莲步轻移,凤袍上稀碎的光芒闪耀着,而她脸上的笑容比这光芒更盛。 这一次,她的期待与憧憬都不会落空了。 司戎安在下方恭贺,看着萧淮笙给司元柔加后冠,欣喜司元柔有了好归宿。他当初果然有先见之明跟萧淮笙搞好关系,这不就给女儿钓了个好夫婿? 司元柔笑看萧淮笙,她不需要低头萧淮笙便能仗着身量优势给她戴上凤冠。萧淮笙的手很轻又很重,将后冠轻轻置于司元柔发顶,又格外郑重地压了两分。此后这就归司元柔所属了。 繁琐的礼仪整整进行了一上午,司元柔与萧淮笙来到坤宁宫安置时已经累极。坤宁宫事先被宫女打扫过,前皇后的物件都被清走,全部换成崭新的。 司元柔连饭也吃不下几口,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想睡了。 萧淮笙笑她,“白天不准睡。” “可我困。” “那我来帮帮你。”萧淮笙抄起司元柔往床上走去,司元柔靠着他闭上眼,不知道会被抱到哪去。 等腰部挨着床榻,司元柔睁开眼疑惑道:“不让我睡,还抱我到床上来?” 萧淮笙没回答,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司元柔,一杯自己拿着。他与司元柔的手交叉,哄着司元柔快喝。 司元柔脸上微热,老夫老妻了还整这一套,她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吧。 两杯酒饮尽,萧淮笙把酒杯随手一扔,叮呤咣啷砸在地上。 下一瞬司元柔被压倒,一件大红的衣衫盖住了地上的酒杯,后续又陆陆续续多出几件,红衣黑衣,外衣里衣全在地上堆成一团。 “天还没黑呢!”司元柔手抵在萧淮笙肩膀,羞涩地抗拒。 “让我看看你。”萧淮笙吻在司元柔的额头、鼻梁、唇和下巴,轻微的呼吸吹拂在司元柔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意,司元柔仿佛醉了似的双眼迷离。 她瞬间没有拒绝的力气,就算萧淮笙偏要白日……她也阻止不了什么,任他解开她的每一层束缚,看着她莹润如脂的身子。 司元柔欲哭无泪,“你就是这样不让我睡觉的?” “嗯,保证你睡不着。”萧淮笙轻轻吻了下去。 司元柔何止睡不着,她呜咽的声音就没停过。中途她抓紧床帐想往外跑,逃离这密闭而旖旎的空间,却被抓回来更用力地碾磨。 她似一朵盛放的花朵,被捣出丰沛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蜜香。 萧淮笙与司元柔十指相扣,不许她有半分退缩,在一阵剧烈的激荡后,萧淮笙附在司元柔耳边,含住她的耳垂。 她太过美味,美味到只能他一人独享。 今后她的所有,都是他的,反之亦然。 萧淮笙不求过往,只愿余生每一日都与司元柔共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