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掌握 作者: 神奇猫咪 【娇憨天然呆软妹X混血偏执禁欲医生】 你来了? 那就不许离开。 得远高中的校草林现,成绩优异,温润如玉,一双淡然的绿瞳看谁都带着笑意。 哪怕莽撞的苏甜冒然撞上他告白,他也只是礼貌拒绝,不见一丝不耐。 苏甜是全家的宠儿,父母疼爱,哥哥爱妹如命,但凡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除了林现。 为了离林现近一点,她从小咸鱼变成了奋斗帝,考上了林现的重点班。 就在她以为她摘下了那颗星时,她听到林现和一个同学说: “高考后我会和她说清楚,我们不适合。” 苏甜突然就懂得了林现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从此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双子座流星雨降临,林现拿着望远镜找到她,脸色异常苍白,却仍旧维持着艰难的笑意:“甜甜,我们去看……” 苏甜一脸天真:“林现,你笑起来好虚伪啊,你一定要这么笑吗?” 再见时,林现已经是第一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主治医生,苏甜在父亲的病房里,让老人家帮忙挑选订婚仪式上要用的鲜花。 林现收起听诊器,冷淡的绿眸里没有一丝情绪,在她脸上一扫而过。 苏甜这才发现,林现变了。 他不再微笑,不再温柔,看人的眼神也尽是冷漠疏离,拒绝任何人的示好和靠近。 主治医生与病人家属的交流单薄无趣,苏甜屡次走神。 谁也不知道当年,一向清冷克制的林现在吻她时,那双手是怎么把她的腰掐出一片青紫的。 男主版本案: 林现一直知道自己不正常,对她的一切都有着超常的占有欲。 因为太爱,所以不敢让她靠近,怕她受到伤害。 她总是丢三落四,大到鞋子,小到皮筋,她东西多,也不在乎。 而林现每夜都会选择一个“藏品”和自己入睡。 他的生活井然有序,不允许有意外。 这辈子唯二两次意外,一次是她向他走来。 一次是她被他吓走、离开。 双c双洁,男主男徳标杆,男暗恋成真,爱女主爱到有点吓人。 【文中行为不代表现实,纸片人不代表作者三观】【日更中午12点】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现,苏甜 ┃ 配角: ┃ 其它:野狗与樱桃 一句话简介:绝对掌握,你的一切 立意:好好学习,真的有用 第1章 九月初校草 高三开学第一天,苏甜耷拉着脑袋上了学。 她按照惯性走向教室,一进门才发现走错了班级,里面十几双眼睛困惑望着她,她连忙弯着身子退出,一脸尴尬:“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 她忘了,开学教室换了,而她也不是高二,已经高三了。 抬眼看了下门牌,白底蓝字的三年二十四班,怪不得那么安静,原来是她做梦都进不去的重点班。 昨天刚从棕榈岛跳伞回来的她,还处于倒时差的阶段,双腿沉得仿佛灌了两斤沙子。 她穿着校服,百褶裙的裙摆在膝盖的位置摇来摇去,一头黑发柔顺长直,富江同款的齐刘海遮住了她一直自卑的大额头,下半张脸短而圆,经典病娇发型配上她这张脸,洋娃娃一样。 她揉了揉眼睛,路过二十四班的后门时,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 毒蛇悄悄攀上她的后脊,蜿蜒向上,伸出信子舔舐着她颈后外露的一点肌肤。 苏甜打了个冷战,困意一扫而光。 她侧头看去,一个皮肤苍白到失去血色的男生正在盯着她。 得远是国际私立学校,混血和外国小孩都不少,但这个人墨发下的五官极具杀伤力,高加索人的硬朗轮廓,眉眼深邃立体,鼻梁高挺。 瞳仁是翡翠般清透的绿,在白人中也少见的浅瞳色。 他手里捏着一块黄色的解压棉,视线像条绿蟒一样缠着她,修长手指陷在其中,指缝中流出一些失去形状的软胶。 金丝镜框下的目光偏冷,淡漠里透着阴郁,缓缓下移,落到她私自改短的裙摆位置,顿住。 苏甜不自然地扯了扯裙摆,抬脚准备离开。 他清秀的眉毛突然拧了起来,解压棉瞬间被他冷白的指骨捏死,无助地爆出白色内芯,木工胶质的橡胶混合着白色的细筋,像一滩被人捏烂的猪脑花。 仿佛他捏烂的不是那块橡胶,而是她的脖子。 像被阴冷的冷血动物勒住了脖颈,她的心莫名颤了下,赶紧跑了。 终于找到十班的教室,她一进去就重重坐下,心脏还在砰砰跳动,慌得厉害。 八点不到,同学们还没来多少,苏甜攥住同桌旋旋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旋旋,我在二十四班看到一个怪人!” 旋旋是苏甜最好的朋友,从幼稚园起就玩在一起,旋旋外向开朗,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苏甜内向腼腆,是个天然呆,但像只猫一样好奇,什么都想玩,玩完了就失去兴趣。 旋旋上下了扫了她一眼,有些震惊,“甜甜,你都敢跳伞蹦极,什么人能把你吓成这样?!” “不认识,反正,他眼神特别吓人。” 苏甜回想着那道视线,还是觉得害怕。 她从没见过到那样的人,长得英俊贵气,神情流露的却是她说不清楚的东西,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她的身上,矛盾而复杂,实质般让她恐惧。 旋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词典,站了起来,“我陪你去看看,正好我哥让我给二十四班的林现哥哥送本书。” 二十四班…… “你自己去吧……”她晃着脑袋拒绝。 “哎呀,走吧,别说我不义气,”旋旋神神秘秘凑近她,“林现,你不知道?” 苏甜迟疑地点头。 林现,她听说过。 两年前的学神校草,她一进入高中时代就被林现的传说轰炸。 传闻中荷混血的林现迷倒一片女生,学习还好,以中考状元的成绩进的得远。 漂亮的混血在得远不稀罕,学习好的却少见,因为那些跟随父母务工的外籍小孩一般不会参加高考,都在国际班,学的考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苏甜有意去看看这位帅哥长什么模样,可惜当天她就碰到了一场小车祸,腿部轻微骨折,在家躺了一个月才回到学校。 而那时,林现早休学了。 苏甜的圆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迷茫,“林现,他和二十四班有什么关系吗?” 旋旋扬了扬手中的词典,“我哥以前和林现一个班,他回来上学了,就在二十四班,走,带你去看看。” 苏甜鬼鬼祟祟戴上了口罩,长舒了口气,“这样就不怕那个男的看了。” 来到了二十四班,后门被关上了,苏甜走过时稍稍安心,跟着旋旋一起到了前面,暗中观察的猫咪微微探出些脑袋,湿漉漉的葡萄眼转来转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生。 或许是因为他那时候不友善的目光,苏甜对他的关注里带着天然的好奇。 那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个子高出其他人很多,一模一样的校服在他身上仿如高定般服帖合身,浓密的头发没有一丝是凌乱的,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一点点摆着自己的课本,每一本的边缘都要严丝合缝贴在一起,黄色捏捏乐放在一旁,并没有在他的手中。 一个女生走到他面前,距离太远,苏甜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了那个女孩羞涩的表情,然后他递给她一根笔,侧着脸笑了笑。 温和耐心,仿佛对谁都含着深情,和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 不,严格来说,根本就是两个人。 “哎!”旋旋低叫了一声。 苏甜看向旋旋,旋旋揉着肩膀,恼怒地盯着一个闯入班里的男孩发火,“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二十四班的人大多在看书,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他们抬起了眼睛。 旋旋翻了个白眼,转瞬换上张笑眯眯的脸,对着后排的方向招了招手,甜甜喊道:“林现哥哥,我哥让我来给你送书!” 苏甜被她的嗲声嗲气弄到头发发麻,默默退到了另外一侧的落地窗前站着。 她听出来了,这个林现肯定是帅的,不然一向自称大哥的旋旋不会这么夹着嗓子说话。 九月是银杏树落叶的时节,和阳光同色的叶子铺了满地,苏甜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看着院子,仍在思考那个男生和自己有什么恩怨。 她长得像猫,性格更像,对一切秘密都保持着高度的热情,曾因为好奇金字塔里有什么就飞去了埃及,在得知里面并没有有想象中的木乃伊后,她对那整个国家都失去了兴趣。 “谢谢。” 林现的音色像被夕阳浸过,平静、温暖,又像一个疲惫的旅人碰到了一只来讨饭的小狗,无奈、倦怠。 好听。 苏甜怔了怔,转过身去。 旋旋难得害羞了一会,“咦,林现哥哥,你手里的是美妆蛋吗?” 林现笑着摊开手,一颗圆形的黄色软球躺在他纹路清晰的掌心里,温声解释,“是捏捏乐,按下去能弹回来。” 苏甜瞳孔极速缩紧,这就是林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笑得春分满面的黑发碧眼校草,说话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的男生,不就是早晨盯着自己皱眉的那个??? 旋旋恍然大悟,“哦哦,能给我玩玩吗?” 苏甜看着那块解压棉,联想到林现那时把这东西攥在手里恨不得捏碎的神情,后背都湿了一半。 林现微微俯身,眼尾的余光瞟到一双握紧的小拳头,浅绿色的眼睛半垂,“送你。” 旋旋捧着小球球,林现又从校服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你和苏甜一人一块。” 乍然从林现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苏甜全身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 她甚至还带着口罩。 林现撩起眼帘,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衬衫里泻出一点白到反光的肌肤,淡然的目光轻轻扫过苏甜的脸,点头微笑,谦逊礼貌,转身回了教室里。 苏甜退了一步。 旋旋攥着巧克力回来,美滋滋拆开自己那颗塞进嘴里,“拿着,林现哥哥给的。” 她恍然回神,摇了摇头。 她不敢吃林现的东西。 这人讨厌她,对每个人都是笑着的,唯独对她,眼神里都透着厌恶。 分她一块,也不过是给旋旋面子。 苏甜郁闷,莫名其妙就被人针对了,看旋旋开心的模样,旋旋可能还喜欢上了林现。 两块巧克力旋旋几口吃完,心满意足地挽住了苏甜,“林现哥哥超级温柔,暑假来我家时就送了我东西,我只多看了一眼,他就直接给我了,你说,他是不是我有点意思?” 苏甜张开嘴,圆滚滚的双眼空洞呆滞,“他好像在前一秒刚送了别的女生一支笔……” 依她看,这人多半是个中央空调级别的暖男。 旋旋垮了脸,不说话了。 班主任已经在教室等着了,两人灰溜溜回了座位,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同学们,高三了,我知道你们有一些要出国,但只要是学生,就要认真学习。尤其是没有出国计划的同学,大家一定要好好学好好考,下半学期还有一次调整班级的机会,只要成绩足够,大家还是有希望去重点班的,知道了吗?” 得远的班级按照全年级成绩排名,每半学期就会进行一次调整,班号数字越大,平均成绩越好。 十班不上不下,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但要想挤进重点班去,还是很吃力的。 得远本就是重点高中,这里除了精英阶层的孩子,就是纯靠成绩进来的学子。 重点班的更是学霸,尤其二十四班,神仙扎堆存在。 苏甜是条小咸鱼,她家境不错,还有一个接老爸班的哥哥,哥哥在业内混得风生水起,她无需为未来操什么心,哥哥会给她安排好一切。 老师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老师顿了下,抛出重量级噩耗:“还有,高三生全部要加两节晚自习,以后七点到八点半大家都要留在学校。” 班级里立马爆出一阵哀嚎,他们以前六点就放学了,现在活活要拖到八点半! 课间操时间,旋旋拉着苏甜下楼,信誓旦旦要奋发图强,考到林现的二十四班去。 苏甜诧异,“你看上林现了?” 旋旋更诧异,“你没看上?谁不喜欢大帅比?林现那张绅士脸有人不喜欢?” “而且,”旋旋猥琐地舔了下唇,“荷兰混血哎,阿姆斯特丹大炮听说过没?” 旋旋是领操,要去最前面,而苏甜不喜欢一成不变的广播操,只在后头摆摆样子。 路过二十四班的队伍时,她又瞥到了林现的身影。 并非她故意,实在是林现太过显眼出挑,想不注意都难。 他个子可能超过一米九,身形挺拔,裤线都是笔直的,球鞋一尘不染,看起来清冷克制到极点的一个人,却愿意弯身扶起一个摔倒的女孩,还贴心递给了对方一包纸巾,方便对方擦去草坪上的灰尘。 苏甜驻足,想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坏。 只是对她不好罢了。 但林现扭头就拿出一片湿巾,垂眸在方才拉起女孩的手上反复擦拭,睫毛在手背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藏住了眼下的情绪。 擦了足足几十遍,直到苍白的手指发红。 他掀起眼眸,目光精准扎向不远处的苏甜,和僵硬的她对视。 他没有任何表情,并不为自己伪善面具的暴露而羞愧,也不为看到早晨才见过的熟人而意外。 他就那么站着,像早知道她会来,早知道她会看到这一幕。 嘈杂的广播音乐在操场上回荡,林现淡淡收回目光,又恢复成了人见人爱的温润校草。 苏甜茫然地摸了摸脑袋,她到底在哪惹过这人了? 作者有话说: 阅前提示: 一、男主因各种原因休学两年,开局高三19,女即将18成年。 二、男主是真疯批,小说带感,现实见到,快跑!浅举两例,不能接受速逃…… 1-男主有心理疾病,并且能实现视听和嗅觉的联感,他觉得别人身上都有程度不同的臭,只有女主是香的,所以他这辈子都会无感所有人,除了女主; 2-他病态到会收集女主用过的东西,不偷,但会捡,像小狗会偷偷叼主人的衣服放在窝里压着睡觉那种。 三、可能会有争议,欢迎大家发出各种声音,好的坏的都欢迎,小天使我会亲亲抱抱举高高,爱你们(鞠躬),纯爱文,希望大家看的爽。 ----推荐下一本待开《野狗与樱桃》---- 【忠犬系硬汉拳击手X樱桃甜小青梅】 野狗从前只想着填饱肚子,当樱桃成熟时,他的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周慕宇从小到大,一身反骨,桀骜不驯,将近两米的个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人长得如同天赐,冷硬锋利,一双深邃的眼上是浓密的眉睫,右眉上一道浅小的疤,割裂他的眉峰。 他八岁就开始打拳,至今已十年。 许樱是小区里最乖的孩子,可爱懂事,成绩也好。 谁都搞不懂这么乖的小女孩,怎么会天天跟在混不吝周慕宇后面,被骂哭了也只是执拗地举着瓶水,求周慕宇喝点。 周慕宇白天送许樱上学,晚上接上许樱一起去拳馆,他挥洒汗水后会把强壮的胳膊搭在台边,顶着英俊不羁的脸笑,许樱就坐在一边,写自己的作业。 许樱无父无母,习惯了这样追着周慕宇跑,他对她从没好脸色,却会把打拳挣的钱都给她,养着她。 明明才大她一岁。 周慕宇以为许樱会永远跟着她,永远含着一汪泪,在他受伤的脸上涂药水,在他淤青的胸腹上揉红花油。 直到高考结束,那丫头去大城市读书了。 他再没人疼了。 一年后,许樱在学校附近看到了周慕宇,想起那人对她的冷脸,她扭头就走。 周慕宇挡在她身前,眉眼疏冷,弯着身子对着她,笑得咬牙切齿,“小樱桃,老子拼了命才进了这里的俱乐部,你见我就跑?” 他掐灭手里的烟,捏住了她的后颈,“跟我过来。” 廉价的出租屋内,粗粝的指节与细到可怜的手指扣在一起,周慕雨压下脸,烟草浸过的嗓子嘶哑低沉:“樱樱瘦了,哥哥得把你养胖点。” “再叫我一声哥哥吧,樱樱。” 狗狗版文案: 狗狗:(呲牙咧嘴)(一脸凶煞)别叫我哥哥! (回头看)(舍不得)(偷偷摇尾巴)(可怜兮兮) 抱樱桃时:(这不敢碰那不敢碰)(小心翼翼) 最后还是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看算了。 别人追樱桃时:(疯了!)(樱桃被碾碎了!) 世界与我无关,只我信仰你。 双c双洁,从校园到功成名就,这碗青梅汤,酸酸的甜。男主很纯,没碰过女人的手。 第2章 九月初哥哥 这一天的苏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整个人都陷进了对林现的好奇中。 林现就像隐藏在黑暗森林里的不知名生物,翩然露面后又悄然离去,只留下一串诡异的脚印,诱惑着她走进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茂密丛林中。 这人为什么唯独对她那么冷漠? 苏甜揪着自己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她还没这么抓心挠肺过。 午休时,天气燥热得不像话,一出校门校服里就闷了一层汗液,本来想走远一点去吃饭的两个小姑娘,左拐去了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米线店。 巨大的风扇摇头晃脑,鼓出一阵阵凉爽的风,酸辣开胃的米线配瓶身冒水珠的冰镇可乐刚好。 旋旋念叨了一上午林现,现在倒是不说了,埋头苦吃。 苏甜板着小脸,实在兜不住了,大胆开麦,“旋旋,林现他是不是和我有过节?” 旋旋的眼神从脚到头打量了苏甜一番,最后把手掌放在她的额上,凉飕飕道:“怎么可能,林现哥哥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我哥说了,他从来不生气,教养超级好。” 旋旋嗦了口粉,话音在滚烫的汤汁中含含糊糊,“他暑假去我家好几趟,还看了我和哥哥从小到大的照片,我哪张照片没你?认识你很正常啦。” 不,不正常。 苏甜疑惑地用筷子搅了搅米线,林现的神秘让她吃什么都索然无味。 筷子一插,她拧起了眉毛,“我觉得他讨厌我。” 噗—— 旋旋噎到了,狼狈地吐出一些短碎的米线,苏甜忙拿起纸巾给她擦脸,旋旋磕磕咔咔,被惊得不轻,“你别乱讲我男神,你和他都不熟!” 可他对她冷脸…… 旋旋眼神凶得仿佛她再说下去就要杀人,苏甜缩了缩肩膀,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当天她就领略到了晚自习的威力。 得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硬件设施也强,高频空调往往让怕冷的女生还需要用毯子盖住自己的腿。 环境很好,但把一群无心学习的学生拴在这里写作业,就很难熬了。 苏甜的脚踝有旧伤,晚上最是怕受寒,她的半腿袜也比其他女生的要厚,即便如此,她还是察觉到了关节的痛感。 终于捱过了晚自习,她转动了下僵硬的脚踝,回家了。 她和旋旋的家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学校在京城的南二环,和旋旋分别后,保姆车平稳驶向南六环的别墅区。 大厦逐渐变少,华丽的灯光也变得稀薄,窗外的风景开始和雾蒙蒙的夜一样干瘪。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保姆车左转右转,驶入了小区门口,进入车库。 她下了车,哥哥苏立已经下班,打着电话,对她招了招手。 “哥!”她放下书包,小兔子一样跑了过去。 看她脚步有些悬浮,苏立皱眉,匆忙挂了电话,握住她的脚踝,“又疼了?” “嗯……”苏甜坐在沙发上,享受着哥哥的按摩,突然想到了什么,直起上半身,“哥,你认识一个叫林现的人吗?十九二十岁这样。” “不认识。”苏立放开她,“去跑步?” 隔天跑步是苏甜的习惯,医生说这样对她的脚腕恢复比较好。 苏立没说什么,两个人换好衣服和鞋子后,在院子里简单热了热身,跑出家门,沿着小区里的道路慢慢跑着。 小区很大,跑一圈大概是两公里,苏立宠她,只要在家就会陪她一起,他不在也会让苏甜带好安装了定位的运动手表,家里随时有保姆看着她的运动轨迹。 苏甜不喜欢固定不变的道路,奈何哥哥管得紧,也没什么办法,总比瘸了好。 要是瘸了,那些好玩的她就再也玩不了了。 电话铃声响起,苏立停下,让她自己跑。 苏甜点点头,在昏暗的灯光下,踩着缓慢的步子,一点点挪着。 除了进出的车辆偶尔会打来一道冷白的灯光,小区路上几乎没人。 所以那个迎面跑来的高大男人显得很特别。 他一身黑,同色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长袖下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鼓胀,皮肤在暗淡月色下也毫无逊色,竟是白到反光,苏甜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小区里的路灯并不明亮,暗夜中他越靠越近,风吹来了一阵沉木的淡淡香气,男人的双眼深邃如潭,反着玛瑙般的淡绿色,眼尾含了一点无法捕捉的红。 他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和慢下速度的苏甜擦肩而过。 苏甜愣愣地扭头,看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绿眼睛,黑头发,一米九多,她的头刚好到人家腋下。 这不就是林现? 他也住这里? 苏甜缓缓转回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意外摸到了一股滚烫。 她被吓得不轻。 没想到林现看着清瘦,脱了校服后,居然是个特种兵的体型,一身肌肉漂亮精壮,线条流畅紧实,还挺惹火。 她抬起脚步,继续跑着,只是脑子里播放的不再是运动手表传到蓝牙耳机里的流行歌曲,而是林现的名字。 林现好像完全没认出她。 问题是她这个公主切,病娇女孩专属,生活中极少有人会留这样的发型,很好认的。 林现到底认不认识她? 苏甜抬起头,弯弯的一轮月,下方依偎了一颗胖滚滚的小星星,凑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区最中心有个人工湖,也有条路通往湖中央,那是他们小区的楼王,一栋占地一千多平方的独栋别墅,每次跑到他们家门口,就说明她今天的进度已经过半。 苏甜茫然地跑着,在路过楼王家的背面时,又碰到了林现。 她抬起手,想跟他打个招呼,但对方嗖的一下路过。 白嫩嫩的掌心还尴尬地摊开着,苏甜咧开嘴笑了笑,反而放了心。 他根本不认识她,那样盯着她看,只是因为在旋旋的相片上见到过她,觉得眼熟; 他说巧克力糖也给苏甜,但不代表他知道当时站在一边的她就是苏甜。 既然不认识,当然不会和熟人一样亲热。 没错没错! 她加快脚步,所有困惑都得到了解答,她一身轻松,已然把林现的名字从心头抹了一干二净。 快到家了。 她调整呼吸,改为快走,远远地看到平常她会拉伸的长椅上坐了个人,一身黑,戴着口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他的眉心有着混血标志性的立体感,眉心之下,凹下一段,然后是拔地而起的高挺鼻梁。 眼尾微微发红,像刚哭过,又像在隐忍着疯狂,可怜也可怕,皮肤冷白,有种类似于透明冰块的破碎感。 苏甜想不通他这副表情下藏着什么秘密。 她想冲上去揭开他的口罩看看,却又担心像上午那样被他吓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惧怕第一次战胜了好奇,她决定回家拉伸。 她利落地转身迈腿,准备跑路,一声嫩嫩的奶狗叫恰好在此时传入她的耳朵。 “嗯?”她扭头,倒了回去。 纯白的小狗湿淋淋的,眼睛圆而黝黑,可怜巴巴地趴在林现大腿上,望着她。 林现苍白的手指捏着湿巾,正在给小狗擦去身上多余的水,小狗似乎被他摸得很舒服,惬意地半合上了眼睛。 “苏甜。” 这道声音暖得像是沉沉坠下的夕阳,磁性如有一条电流在苏甜的大脑里滋滋穿过,翻起一阵颅内升潮。 苏甜下意识迈向他,在看到他的绿眸后又停下。 林现静静地看着她,似是看穿她的犹豫,修长手指挑开口罩,露出一个真挚干净的笑容,“捡到一只狗,可以把你的手巾借我用一用吗?” 哦。 先前的推理不成立了。 林现就是认得她,并且几次三番忽略了她。 苏甜低下头,她脖子上挂着擦汗用的运动速干巾,他要这个吗? 她怔怔地看向他,歪了下脑袋,“你认识我?” 林现轻笑,眼底有晦涩难懂的情绪被水淋淋地晕开,“旋旋的好朋友。” 那声轻轻的笑又在她的脑子里绕了一圈,不知不觉撩起她后颈的一片颤栗。 她摘下速干巾,挪了过去,递给他,把腿搭在了椅背上,拉伸酸胀的肌肉。 林现背对着她,用速干巾认认真真给小狗擦着身体,指节苍白骨感,像是艺术大师精心雕刻出的珍藏品。 她巴巴地盯着小狗瞧。 真的好小好小,还没她的脚大,而且小狗也用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她。 她的心都快化了。 “林现哥哥……”旋旋是这么叫他的吧? 林现的指尖顿了顿,微微侧头,视线温良,唇角上挑,“苏甜,叫我哥哥就好。” 他转过头,低沉的嗓音像是哄孩童睡觉的催眠曲,“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 话音停下,他摸着柔软湿润的速干巾,掌心在狗狗的头上收拢,“我对狗毛过敏,这只狗太小了,扔在小区里会死,你能收养吗?” 苏甜的注意力从他的手上重新落回到小狗身上,有些犹豫,“哥哥,我只养过一次狗,还养死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林现站起。 她放下腿,慌张地抬头望着他。 他真的好高,一米五几的她只能到他的胸口左右,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她退了半步。 他要是抱住她,这身肌肉能把她勒死吧? 她不敢抬头,但平视的景色更糟糕。 他的运动衣是紧身款,她能看到他蓬勃有力的胸肌,和性感的喉结。 这是一个拥有成熟躯体的男人,漂亮的、性感的男人。 那颗喉结上下滚了滚,似乎气息中还带着一股热浪,扑向了她的鼻尖,“我教你怎么养。” 他把小狗放入了她的怀里,半抬着绿眸,目光也如动作小心翼翼,“回去后,不要给它洗澡,放在温暖的地方离喂点水就好。” 一样的人,一样的视线,上午还像条要勒断脖颈的巨蟒,晚上却像一个久未谋面的大哥哥。 苏甜的心紧了紧,慌乱地垂下了头,“嗯。” 林现似是松了口气,嘴边噙了一抹淡淡地笑意,“谢谢你。” “不、不用谢……”苏甜被他的音色撩得心尖发麻,声音越来越小。 林现安静地看着她。 任何人都无法抵抗一个英俊男人这样诚恳的目光,哪怕你上一秒还在怕他,现在也愿意为这样的一双眼,神魂颠倒。 苏甜只能抱紧了小狗,掩饰自己心跳的失律。 “苏甜。” “啊?” 林现很无奈很无奈地笑开,苍白的指尖点到了小狗的脑袋上,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臂,“放松一点,狗狗痛了,在挣扎。” 她一个激灵,说不出是对狗狗的惭愧,还是因为他无意间的一下触碰,赶紧松开了些。 他抿起薄唇,眼神温柔似水,包容着她的拘谨和胆怯,“加个微信,嗯?” 苏甜憋了口气,不敢吐出,怕他发现自己的紧张。 但话音却颤颤巍巍,“我、我跑步没带……” 这话有些像推诿,她看到林现唇角的笑意散了,急忙解释:“哥哥,我跑步只带手表的,你给我微信号,我回去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伏笔:男主唯独不让女主喊他名字 ,重要伏笔 忘了说了,男主真·钓系,钓得又纯又欲(? 第3章 九月初捏烂 苏甜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加林现的微信,那边迟迟没有通过,她抓耳挠腮,小狗在她怀里可怜地呜咽,她这才想起来,她有狗了。 她兴奋地冲进苏立的书房,把小狗高高举起,“哥!我捡到狗了!” 苏立的表情堪称精彩,看向小狗的眼神十分同情。 他要是没记错,十年前他的宝贝妹妹就养死过一条狗,她当时呜哇呜哇哭了好久,多深情似的,没过几天就找到了新兴趣,再也没提过那只小狗一句。 “不如送给王宇松?”王宇松是苏甜的发小,两人青梅竹马,王家养了五六条狗,交给他比较稳妥。 苏甜有些舍不得,“我想自己养呢……” 苏立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宝宝,你这三分钟热度能坚持几天?乖一点,把小狗送给王宇强,给孩子一条生路。” “好吧……” 她也知道她的性格不适合养狗。 她天生跟只猫一样好奇,每天都在尝试找新鲜的事情做,动不动就出门旅游,而狗狗需要每天遛弯和陪伴,她不会喜欢那样的生活的。 最多三天,她就会腻。 她回了房间,把小狗放进铺满天鹅绒毯子的纸箱里,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小狗头,趴在床上给王宇松打电话。 纱织窗帘在夜风中鼓动,大开的阳台玻璃门透进一阵凉风,她穿着纯白的睡裙,光线朦朦胧胧笼在她青涩有致的身体上,渡着光的脚丫在空中摆来摆去,全然不知这幅光景已经落入别人眼帘。 “对呢捡了条小狗,看起来还不到两个月……那明早学校门口见吧,你让司机带回家……” 她翻了个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点什么,“那狗狗放在你那里,我还能去看看吗?” 王宇松那边乱糟糟的,蹦沙卡拉卡的音乐不断于耳,想来又是在什么吧里蹦迪,她嫌吵,就先挂了。 她蹑手蹑脚地把熟睡中的小狗抱上了床,贴着它软软的、热热的小肚皮,闭上了眼。 叮—— 手机响了,是微信提示音。 她小心捧起手机,看到林现的微信号出现在列表里,心也跟着空了一拍。 他的头像是纯黑的,像他今夜穿的那套衣服,微信名就是一个小点,朋友圈空空如也,拒绝向任何人透露他的任何信息。 苏甜反复确认这不是小号,他只是单纯的没有发任何东西。 高冷、难以接近,和他温润如玉的中央空调人设丝毫不相干。 相反她的,每天都有新鲜事,路边看到一株没见过的野花都要大惊小怪一番。 最近更新停留在前几天阿酋跳伞,教练拍的一张她被气流吹到面容扭曲的丑照。 现在朋友圈里有了在乎的人了,她悄悄把这张设为仅自己可见。 希望林现还没看到。 退到聊天界面,林现的消息蹦了出来。 可以的,直接发了个截图过来,就是她那张丑照。 她狠狠地拍了下脑门,恨自己动作不够快。 林现:「你也喜欢跳伞?」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她咬唇,脚晃得更厉害了。 她不禁去联想,这个“也”是什么意思,他喜欢跳伞? 她要是说,是,那他会不会下次跳伞带上她? 可她很诚实,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 苏甜:「跳过一次,就觉得没那么好玩了。」 林现不说话了。 她苦恼地在床上打滚,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天聊死了,试图补救:「还想去。」 林现:「在楼下,刚才买了小狗的东西,下来取。」 “啊……”她穿上拖鞋,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狗狗,心里一阵酸涩。 她都要把狗送走了,林现还给它买了东西…… 总觉得对不起他。 她慢吞吞下了楼,或许出于愧疚,她开门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哥哥……” 林现换了一身家居服,颜色纯白,丝质材料,在他身上极其服帖垂顺,但他的肤色更白,脚边放着两个大塑料袋。 她垂着脑袋,看到他漂亮的手掌撑在双膝上,袖管仿佛空荡荡,她却知道这下面藏着的双臂是如何强壮有力。 他的身体足以让任何女生尖叫,想要死在他身上。 可他偏偏选择隐藏,矛盾又神秘。 林现弯身,浅绿色的眸子在金丝镜框下微闪,薄唇的两侧勾起,声音带着电流钻进她发热的脑子,“有点沉,帮你拿到玄关?” 她扣着手指,不敢说自己决定把狗送给朋友了。 “嗯?”这一声尾音上调,疑惑,也隐含一点不满和震慑。 苏甜头垂得更低,“哥哥,我养不好狗,我哥让我送给发小。” 林现的笑意滞了滞,他直起身体,对着空气点头,轻声笑了句,“挺好。” 他裤子口袋里的手在握紧,苏甜看到了,困惑地抬起眼睛,“哥哥,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小狗?” 他站在夜幕里,表情宁静,什么也看不出来,紧绷的下颌线凌厉如刃,眼神却是无波无澜的。 他这会又戴上了眼镜,更显禁欲清冷。 苏甜的眼神心虚地晃了晃。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送给谁?” “王宇松,”生怕他觉得自己亏待狗狗,她比手画脚,“王宇松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他家特别大,有六条狗,个个肥肥大大,肯定能把狗狗养好的!” “嗯……”他沉吟,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她眸子亮晶晶的,手指紧张地卷在一起,指甲粉嫩而规整。 一双适合放在掌心里反复揉捏把玩的小手。 他面上不见什么不悦,出色的五官柔和舒展,“苏甜,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旋旋吗?” 苏甜张了张嘴,眼神有些飘忽,“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都是好朋友。” 夜幕很深很大,而林现是那抹让人难以忽略的白,他双手插兜,却不浮夸油腻,无奈地感叹:“你的好朋友真多。” 他微微俯身,额头在她头顶一两厘米的地方停住,嗅到一股巧克力的香气,眼帘垂下,好像真的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大哥哥。 他很快接上那句,声线沙哑,语调平直,“为你开心。” 他睡衣缝隙透来一点点从肌肤里冒出的热气,苏甜红了脸,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晚安。” 苏甜搓搓脸蛋,转身拎着东西跑回去。 脸好热。 林现哥哥好温柔,怪不得旋旋喜欢他。 关门时,林现还站在那里,个儿很高,白得和夜色格格不入,孤孤单单。 她关门的动作缓了缓,又噔噔噔跑出去,“哥哥!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知道,今天早晨你在班里看到我,眼神为什么那么凶?” 呼—— 她长吐一口气,终于问出来了。 困扰了她一整天的疑问。 林现眉宇微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莽撞,“抱歉,我不记得了,可能当时在看别的,但我不笑的时候确实有些严肃。” 他眼睛弯起,那两颗珍稀的浅绿色瞳仁里清晰倒映着她的样子,声音开始放得很低很低,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泡沫,“吓到你了?” 苏甜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臭脸综合症。” 原来是这样,害她纠结了一整天。 林现迟缓点头,似乎并不认同她的答案,但也不反驳,“我以后都对你笑。” 苏甜伸展腰肢,猫咪一样轻松,“嗯嗯!晚安!” “……晚安。” 她回了房间,抱着小狗猛亲,“狗狗,林现哥哥说以后都对我笑!” 她必须得承认,林现的出现,让她觉醒了一部分颜狗的特质。 要怪就怪林现太好看,好看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汪呜!”小狗歪着脑袋,纯净的眼懵懵懂懂。 她像吃了一口甜蜜的棉花糖,抱着小狗去阳台关门。 她家住的是联排边户,右边还有一家人,不过不经常回来,前面那栋别墅一直没人住,今天却亮起了灯。 “这家有人买了?”她趴在栏杆上多看了几眼。 那户人家格外喜欢黑色,连窗帘都是黑色的,所有窗户都用黑帘重重遮挡,只有顶层的那间房是拉开的,透出大束大束的暖光。 里面走出一个人,黑发,皮肤冷白,穿着白色家居服,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对她挥了挥手。 他的轮廓无比立体清晰,在夜里也分明毕现,冷硬锋利,五官却很柔和,每一处都是笑着的,他的手指在攒动,揉捏着掌心里圆形的物体。 林现看着对面娇小的身影消失,解压球也被他捏到了最扁。 指缝流了一堆粘腻的半固体,他斜眼冷乜。 ——烂了。 手机屏幕亮起的同时,对面的卧室灯也灭了,他平静抽回视线。 旋旋:「林现哥哥,甜甜刚刚跟我说你们住一个小区,真的吗真的吗?」 露台搭了两条手巾,他的视线在粉红色那条顿了下,取下白色那块,认认真真地擦干净自己的指缝。 白毛巾脏了,被他嫌弃地丢进垃圾桶里。 他抓起手机,用从未脏过的那只手,轻轻拿起那条粉色速干巾,进了卧室。 林现:「我刚搬来,还不熟悉这里,欢迎你和苏甜来我家玩。」 他躺在床上,速干巾铺在枕边,顶灯亮得眩晕。 他想到她细弱的手腕,想到她粉粉嫩嫩的十个指尖,和那一截仿佛一掐就会断掉的后颈。 呼吸渐渐发烫,手指收拢、握紧。 作者有话说: 林现:她只跳了一次伞就不爱跳了,咯噔。她把我送她的狗给别人了,咯噔。 (最后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伪装温和):你好朋友真多,为你开心。 第4章 九月初饼干 苏甜的座位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一直是第一排。 她个头实在矮小,每次看到别人的大长腿都会露出羡艳的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安在别人身上。 因为长得矮,又是一张婴儿肥的短圆脸,同学们大多把她当小孩,女生会捏她的脸蛋玩,男生偶尔路过也会拍拍她的头。 “早上好小甜!” “早上好……嗯……” 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她有气无力回。 她走过高三的一个个班级,眼神往里面瞟。 不得不说,重点班的氛围就是好,学校八点上课,这才七点半学生就几乎坐满了,埋头苦学。 可惜没看见林现。 班号越小,来的人便越少,试卷哗啦啦的翻动声不见了,替之以低低的交谈声。 十班还没来什么人。 她的书包是手提款,里面除了上课用的ipad和零食几乎不放什么东西,摆烂摆得明明白白。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腾腾拿出一包小饼干,捏出一块含进嘴里,给失落的自己补充点能量。 体育委员许青岭突然冲进来,一把夺过她的饼干,一口气全吞了进去。 她刚刚把小狗送给王宇松,情绪正处于低潮期,见许青岭张着血盆大口把自己的东西吃了,鼻尖一酸,眼睛就红了。 齐整的厚刘海下,一双清凌凌的狗狗眼蓄着水光,呆萌委屈,许青岭一愣,忙掏出自己的面包给她,“哭什么啊,跟你换。” 他苦恼地抓了把头发,麦色皮肤微微泛红,好声好气哄她:“小甜,别哭了,我中午再给你买一包?” “你干什么抢我东西?”苏甜迷茫大张着嘴,说话软软糯糯,要不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直男许青岭估计会以为她是在撒娇。 他百口莫辩,双手大大摊开,表示不理解,“我不是每天都这样?你今天怎么了?” 苏甜被他问住,旋旋从门外钻进半个脑袋,“许青岭你……” 追人不是这么追的吧??? 许青岭太高,把苏甜完全遮住了,从旋旋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男孩的背影,走进来才发现苏甜眼眶全红了。 旋旋推开他,一脸护犊子,“许青岭!我家甜甜不让你碰她的东西就别碰!” 许青岭人高马大,但旋旋力气也不小,她追星,经常扛着沉重的照相机到处跑,他趔趄了几步,面包也被丢到了他身上。 “拿走你的东西!甜甜不爱吃小麦!” 许青岭看了眼“受害者”苏甜,她呆呆地看着门外。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黑发碧眼的男生站在班外,明显的西方面孔,柔和的东方皮相,五官精致耀眼,脸庞不似他们这些半大小子青涩圆润,而是成熟冷硬的。 是开学第二天就帅得全校皆知的林现。 重点班的来十班干嘛? 林现手里抱着一大摞书,熨贴的校服被书本压皱,眉骨压着深邃的绿眸,冷冷地扫视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 许青岭打了个寒战,下意识躲开林现暗含压迫感的视线。 旋旋摸摸灵魂出窍的苏甜,“甜甜,不委屈了,许青岭就是个愣头青,不理他就是。” 她转身对着外面笑眯眯道:“林现哥哥,谢谢你帮我拿书,放在这里吧。” 林现走了进来,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是谁开始倒抽冷气,喊了声:“是林现!” 旋旋得意地叉腰,看吧看吧,帅比校草跟我关系好极了! 林现恍若未闻,放下东西后,从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糖,苍白的掌心向上,伸向苏甜。 她安静可怜得像只被人蹬了一脚的奶猫,他眉眼不由得软了下来,无可奈何地递近了指尖,“不喜欢这个吗?” 桌子上躺着空了的包装袋,林现匆匆瞟了一眼,记下了名字。 苏甜摇摇头,接下巧克力,重新坐了回去。 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林现。 她刚把林现给她的小狗,送给了别人,分别的时候,狗狗在别人怀里挣扎着向她呜呜,她有那么一瞬想留下,又害怕自己养不活它。 林现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得不到任何回应,拎着包走了。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来了,旋旋被一群女生包围,她眉飞色舞地讲着林现,女生们两眼闪着绿光听。 “他暑假经常来我家,每次都给我带礼物。有次和我哥在家里游泳,那个腹肌,那个胸肌,穿着衣服一点都看不出来多壮……能把你夹死,你信不信?” 苏甜拿出第一节 课的课本,听到有个女生疑问:“不对啊,什么体位能让他夹死我?” 旋旋邪魅一笑,“你懂什么,他本来就比咱们大两岁,不是男妈妈是什么。”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弯弯绕绕,不怀好意,“荷兰混血哟,是荷兰的,全球男性长度都排名靠前的荷兰哟~” 苏甜脑补了一下,脸颊开始发烫。 有画面了,挥之不去。 她用手掌扇风,试图把那奇奇怪怪的一幕驱赶出自己的脑海。 桌面是纯白的,有着简单的纹路,她索性趴在桌子上,用桌面给自己降温。 “林现!他怎么又来了?” “啊啊啊怎么又走了?” 苏甜抬起头。 哪里有什么林现,她茫然地回头看看后面扎堆、一脸亢奋的女生,“旋旋,回来吧,要上课了。” 她转回头,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两袋小饼干,和她刚才被许青岭抢走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转身,看向许青岭,“你给我买的?” 许青岭指指自己的鼻子,错愕地晃了晃脑袋。 不是许青岭? 苏甜更懵了,还是两袋…… 旋旋坐下,笑嘻嘻拿走一袋,“是林现哥哥啦,刚才放下就走了,估计特地去楼下买的。” 苏甜默默把小饼干放进了抽屉。 也只有林现吧。 买什么都买双份,记得照顾身边每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捧着,看着林现的微信头像,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声谢谢。 旋旋斜眼瞄到,“晚上去他家玩?他家有最新款的游戏卡带,还有100寸的激光大屏。他昨天让咱们去玩呢。” 苏甜阴森森盯着她,旋旋毛骨悚然,“你干啥这么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他家有大电视?” “昨天他给我拍的啊。” 苏甜摆正脑袋,闷不作声。 到底还是旋旋跟他关系好一点。 旋旋吧唧吧唧吃着东西,好笑地蹭了蹭她,“吃醋啦?” 她哪有…… 她刚想张嘴辩解,一块小饼干就硬生生塞进了她的口中,旋旋笑得没心没肺,“哎呀,还真是,你放心吧。” 旋旋眯起眼睛,得意地晃着头,“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现哥哥虽然好,但也比不上我的白月光。” 白月光?那个小流氓也配叫白月光? “无可救药啊你……”苏甜皱眉。 那还不如喜欢林现。 人家林现至少是正经人家的孩子,那个白树,长得是好看,但在隔壁中专混日子,天天骑着摩托车跑酷,好好的头发染得乱七八糟,鬼火少年一个。 上课铃响了,旋旋擦干净嘴,坐得像个直板板。 苏甜咬唇,偷偷发过去一条信息。 「谢谢哥哥。」 林现当然不会回。 重点班的学生上课不会玩手机。 捱到课间操,她拽着旋旋绕到二十四班的那边楼梯,希望能碰到林现。 她挽着一米七的旋旋,像孩子依偎着母亲,眼珠转来转去,可前方人头攒动,唯独没有林现。 她大失所望,玛丽珍皮鞋踩在台阶上哒哒作响。 学生们大多会在这时候聊点什么,可能是上节课的内容,也可能是新鲜出炉的八卦。 那些声音里出现了林现的名字,她竖起耳朵听。 身后一声轻笑,她顿住脚步,回头仰望。 林现走在她的身后,手里捏着解压球,似揉非揉、一张一弛,手腕上的青筋随着他手指上的用力而一下一下鼓动着。 夏天很热,他穿着薄款的秋季校服,把身躯遮了个严严实实,身上却没有难闻的汗味。 她直直对着他的腰带,雄性荷尔蒙的麝香混合着热气野蛮扑来,仿佛有什么蜷缩着的正在慢慢展开,露出坚硬如李子般的巨首。 可他又带着金丝眼镜,一派无欲无求的模样,让她怀疑刚才那些热腾腾的气体,不过是幻觉。 她情不自禁联想到阿姆斯特丹大炮发射前的景象。 旋旋适时溜走,他走下两个台阶,和她并排。 这些台阶普普通通,现在却像铺满了鲜嫩的绿草,清新的木质沉香萦绕,她翘起唇角,笑得露出两排小牙。 “高兴了?”林现开口,音色里有种只有她能品出的电流。 “嗯!”她小小雀跃,第一次尝到了暗恋的滋味。 忽然懂得了那些二十年前的情歌为何会经久不衰。 【爱情来得太快像阵龙卷风】。 她的心被卷跑了,骨碌骨碌,滚到了他的手边。 现在的她,就算让她变成他手里的那颗球,她恐怕也是愿意的。 只要能离他近一点点。 她抬眼看了眼林现,发帘遮住了她一部分鼓起的颊肉,她笑得多甜,她自己不会知道。 她只看到了林现眼里一瞬的失神,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站定,像哄小孩一样催促她去自己班的位置,“去吧。” 她傻傻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现始终望着她,温和地笑着,随着她的远去,压力球越捏越紧,绿眸一点点失去光泽,渐渐暗下。 “林现学长……” 他低头,一个高二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羞涩地扭着手指,举起一封粉色的信封。 他沉默一会,温声拒绝:“抱歉,我已经休学两年了,恐怕……” 连拒绝人都是风度翩翩的,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受和尴尬。 女孩的失望过于明显,但还是坚定地把信拍在他的怀里:“学长,我会等你。” 女孩离开,那封信也缓缓坠落。 他无奈地拿出湿巾,在那封信碰过的地方,一点点擦拭,仔仔细细,倒也没什么不耐烦的神情,只是漠然。 苏甜幽幽收回目光,气鼓鼓。 他很受欢迎呢。 作者有话说: 哥哥长,哥哥短,哥哥硬了你不管。 第5章 九月初摸头 林现在校园里消失两年又出现,震惊的不光是学生,还有老师。 上课之前,班主任秦书站在十班门口,和数学老师舒然闲聊。 秦书一表人才,人虽刻板严厉了些,但长得清秀,也是女同学心里的男神教师之一。 他白衬衫穿得挺拔,抱着一沓卷子,皱着眉道:“这个林现怎么回事?” 舒然老师喝了口热水,棉质长裙裙摆翩然,“是啊,怎么回事?” 第一排最靠边上的苏甜支棱着小耳朵偷听。 可惜俩人说了半天全是废话文学,苏甜云里雾里,半点信息没吸纳到。 秦书老师先抬脚进班,“回见。” 舒然老师转身去了隔壁十一班,“等你。” 苏甜满头问号。 秦书扫了苏甜一眼,上课铃响了,他嗓音清澈动听,不愧是语文老师,“这节课小考上学期的背诵内容,课代表来分下卷子。” 苏甜低下了头。 秦书走到她桌前,斜靠墙上,低眼盯着她,“一个字儿没背?” 苏甜按动着中性笔的键帽,人麻了,“嗯……” 秦书低嗤,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晚上等着挨揍吧。” 苏甜没接话。 秦书是她亲舅舅,妈妈最小的弟弟,打小就疼她,但自从高二被分到他的班上后,他变了,动不动就跟爸爸妈妈告状。 还好爸妈出差了,没一个月回不来,哥哥才舍不得骂她,今天也不在。 中午,团宠苏甜被拥簇着去食堂吃饭。 理科班女生少,十几个孤苗苗很自觉地抱成一团,除了贫困生进来的王美彤外,全都去了第三食堂。 第一食堂是中餐,第二食堂是西餐,而第三食堂是清真,还有个餐厅只有国际班的学生能进。 她们来这里不为别的,只因为人少。 她们的话题无非是暑假去了哪里、又买了什么新东西、谁和谁恋爱分手了,但不论她们前面说什么,最后都会落在男生身上。 得远最耀眼的男生,林现首当其冲。 旋旋叭叭透露着和林现熟捻的关系,女生们都羡慕她。 “林现好厉害,听说要去参加数奥的决赛了,他才刚回来哎!要是考上了,就能直接保送江大南大了。” 旋旋愣了一下,“我咋不知道?我问问。” 过了一会,她攥着手机哀嚎,“还真是啊!明天就出发去南城了,半个多月才回来。” 她偷偷瞄了苏甜一下,苏甜正捧着大碗喝汤,看起来不怎么在乎。 “其实林现前两年的高考都能参加的。”旋旋慢吞吞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回来上学,现在看来,可能是想走保送的路子。” 另一个女孩否定,“不是吧,他那么厉害,年级第一哎,清大京大都能考上,干嘛要保送。” 旋旋不吭声了。 她低低在苏甜耳边念,“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林现哥哥有心理疾病,治了很久很久,可能不是很适应高考。” 具体什么病,她也不知道了。 苏甜放下海碗,单手撑着下巴,对女孩们的话题兴致缺缺。 “小甜,你今天怎么都不说话?” 苏甜的脸显得有些空洞,她垂下手,绕着散在胸前的长发,“我……” 她在想林现的病。 不适应高考,就能适应奥数了吗? 她觉得奥数比高考难多了,她看过那些题,一眼就迷糊了。 她借口去洗手间,溜达到二十四班门口,在前门扒了一眼,没看到林现。 她对林现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想去何方,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因为狗狗,她不敢去和他说话。 她害怕他提起狗狗,总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她悻悻回了十班,桌上又摆了一袋小饼干,她刚吃饱,直接丢进了抽屉里。 许青岭见她进来,干咳了几声,硬巴巴道:“我赔你了,能不生气了吗?” “啊?”苏甜一脸茫然,她早就忘了这茬了。 摇摇头,她趴下午休。 许青岭却凑了过来。男孩子夏天汗重火旺,一走来就带着一股热气,交杂着汗液的臭味,她皱了皱眉,把脸偏向另外一边。 “小甜……”男孩挠挠头,还以为她在埋冤他,“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苏甜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得远是欧式建筑,巨大的穹顶细细碎碎投下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 女孩格外娇小可爱,男孩麦色皮肤发红,手足无措地拿出一个游戏卡带。 苏甜一看,最新款的! “送你,听旋旋说你没买着。” 苏甜眼睛灼亮接下,抱在怀里爱不释手,“谢谢呀,你怎么买到的?” 这款游戏是限量发售的,只在日国本土开售,发售当天就一抢而空,她的代购告诉她,他排了半夜的队愣是没买到。 但苏甜是什么人? 越是得不到的,她越想要,整天抱着哥哥的大腿,求他给她高价收一个。 苏立最近很忙,顾不上她的小要求,她也就一直没有。 许青岭看着她珍惜地摸着卡带包装,露出一丝赧然的微笑,“找别人要的,你喜欢就好……晚上,要不要一起玩?” “好呀!”卡带是人家送的,一起玩当然好了。 不过……这是个双人游戏。 她犯了难,“旋旋也想玩……” 许青岭连忙摆手,“没事的,我看着你俩就行,我就想看看是什么游戏让你这么喜欢。” 苏甜一哽。 呃,谈不上喜欢。 她单纯好奇,单纯想要。 两小只娃娃一样闹脾气又握手言和,你怼怼我的胳膊肘,我推推你的后背,打打闹闹进了教室。 她想到许青岭喜欢篮球,就从咸鱼上淘了一个有球星签名的篮球,等着到了送给他,当作还礼。 晚上放了学,三小只坐着苏甜家的保姆车离开,一下车就冲进影音室,把卡带放进游戏机里。 苏甜不好意思让许青岭干看着,让他先和旋旋玩,“我去给你们拿点饮料。” 她去了厨房,手机刚好响起。 是微信视频通话,她心里一跳,屏幕上赫然一个点,黑色头像。 林现? 她急忙放下东西,按下接通键。 林现穿着白色半袖,头发刚洗过,湿淋淋的,乖顺垂在额前,浅色的瞳仁含着浅浅的笑意。 好看,她想。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乖乖巧巧喊他:“哥哥。” 林现的眼角弯起,苍白骨感的手指举起一个东西,没有说话。 她眯着眼睛凑近看,在林现的手机屏幕上,她的眼睛和额头无限接近,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新游戏,昨天刚到的,要和旋旋一起来我家吗?” 苏甜终于看清楚包装上的图案,不就是现在许青岭和旋旋在玩的那个? 她表情呆滞,嘴唇翕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已经得到了这个游戏卡带…… “哥哥……” “嗯?” “中午同学给了我一个,旋旋和他正在玩……”她吞吞吐吐,不敢看林现的眼睛。 一定是很失望吧,这游戏真的很难搞。 林现顿了几秒,“抬头。” 苏甜抬起眼帘,被那一抹内敛温柔的笑意惊艳,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他真的好像西方的旧贵族,一颦一笑都带着克制的谦和,容貌出众,却绅士般关心着身边每一个人。 他有洁癖,但也会忍着不适感去扶起摔倒的女生、接下别人好心送来的东西。 任何人在他身边都会很舒服。 林现打了个响指,让她回神,“双人游戏,旋旋和你同学玩,你和我玩,不是正好?” 她眼睛一亮,猛力点头,“对哈,哥哥你等下我,我给他们送完饮料就过去!” 她噔噔噔抱着两瓶樱桃味可乐,匆匆放下,“我去林现哥哥家了,你俩玩,对了,晚了就别回家了,在我家睡吧,我哥今天不在家。” 许青岭放下手柄,想说点什么,她已经跑了。 他和旋旋四目相对,旋旋瞪着眼睛骂:“看什么看,你个大笨蛋,就知道拖后腿!” 许青岭本就不爱玩游戏,这是买来讨好苏甜的,他当然玩不好。 但林现就不一样了,他十分精通。 苏甜第一次来他家,心情还有些紧张,他家空空荡荡,所有家具都是深色偏黑的,干净整洁仿佛无人居住。 她的眼珠子看左看右,简直要不够用了。 林现给她拿出一双粉色的小拖鞋,让她穿上。 她还穿着校服,只是袜子脱了,十根嫩生生的脚趾露在外面,害羞地蜷缩起来。 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后的气息,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汗味。 林现的主机在卧室,她跟着他到了那间房,感叹,“哥哥,你的房间也太干净了吧……” 地板亮得反光,床被都没有一丝褶皱,除了电视前的一排小零食和两个垫子,几乎看不出人生活过的痕迹。 房间角落里还摆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人偶,光秃秃的木头,四肢僵硬。 后现代风格极重,抽象简约。 她跟着坐下,和他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心跳得厉害。 电视开机,游戏启动中,花里胡哨的小矮人蹦蹦跳跳,她满眼新奇,“真的好可爱,怪不得卖那么好。” 林现不言不语,冰凉的手指摸上她的脚腕。 她被冰得缩了缩腿。 他侧脸高低起伏,立体如连绵的山,浓密的睫毛垂着,掩住绿色的眼眸,没有看她,指尖在她受过伤的脚踝上力度适中地揉着。 那触感带着酥酥的麻,从脚踝钻进她的骨头里,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脑中,激起一阵阵凶猛的电花,她全身都颤了一下。 “哥哥……” 林现掀起眼皮,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她被他盯到骨头发软,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脸在向他贴近,越来越近,直到鼻尖快要撞上。 属于林现的气息缠绕着她。 她注意到他牙齿很白,浅色的唇张开了,马上就要碰到了。 “……血肿纤维化了,不好好养着以后会经常崴,多揉,多泡热水,坚持运动。”他抿唇,按在脚踝上的力道突然收紧。 苏甜不禁痛吟了一声。 他直起身体,松开了她,撤开一段距离。 他的气息骤然消失。 有点小失望,苏甜红着脸拿起手柄。 “我明天要去南城,中旬回来。” “旋旋中午跟我说过了。” “我的意思是,”林现的声音里似是杂糅了一声叹息,“你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不要总是通过旋旋。我们有微信,不是吗?” 他的音色一向好听,如今还掺了点别的什么。 像是胸怀宽广的绅士的私心,又像是仁德领主的占有欲。 一边邀请她靠近,一边又主动恪守着礼貌的距离。 苏甜捧着水杯抿了一口鲜榨果汁,常温的,不够冰镇刺激,却丝丝绕绕地润进了心里,酸酸甜甜。 林现拿起手柄,随意起了个游戏名,进入游戏。 一旦进入游戏,所有的一切就由他掌控,她完全依赖着他,在他身后享受胜利的果实。 第三关,林现抬腕看表,收拾起了东西,“十二点了,回家睡觉吧。” 苏甜正上头,不想走,“我还想玩……” “今天通关了,下次玩什么?”他关了电视,不容拒绝,“回去睡觉。” 他抬起手,顿在半空中,高度刚好是她的发顶。 那双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在空气中微微蜷出一个掌握的形状。 “过来,送你回家。” 眼神平静,又有着似是而非的意浓。 他这双眼睛明明冷淡至极,但看人时,又好像专注深情,吸着人掉进漩涡里。 顶光灯太亮了,将他映得如同一个神铭,完美的脸上,气息在平缓中加急。 苏甜觉得自己脑袋好懵好沉,晕乎乎的,呼吸紧凑地呼出,却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舒缓。 她被这样的眼神蛊惑,即便知道他只是在喊她回家。 可她渴望被他摸头,像那夜他抚摸小狗时那样,让她产生哪怕一秒被爱的感觉也好。 她上前一步,仰着脸,让自己的全部置于他的掌下。 作者有话说: 男二出现了,一个城府深到地心步步为营、一个天真热情有呼必应,嗷嗷嗷打起来打起来! 什么叫钓系(战术后仰),我用眼睛勾引你,我还不让你碰,哈哈哈哈哈 第6章 九月中礼物 苏甜盯着反光的地板,明晃晃的顶灯反射着令人晕眩刺目的强光,她紧张地扬起脸,看到林现略微皱起的眉头,那只漂亮白皙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到了背后,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握紧。 他的目光有些冰凉,清澈也干净,从不会像其他男生那般热烈,一次也没有流露过对异性的好奇。 苏甜张开嘴,如梦初醒,“哥、哥哥,我……” 她好像冒犯他了。 苏甜垂下双肩,沮丧大于失望,她都在干什么啊…… 他一定会讨厌她的。 就像他在拒绝那些女孩后,会反反复复擦拭被她们触碰过的地方。 林现默然转身,从枕下拿出一个捏捏乐的小球,露出粉色速干材料的一角,他垂眸用枕头压住。 扎着血管的烦躁在捏紧小球的一瞬间得到安抚,他看了眼窗外,下雨了。 他不喜欢下雨。 路面是肮脏的,有垃圾袋里流出的液体,小狗残留的尿液,动物们的尸体腐朽后的有机物质,这些东西被雨水冲开后,哪怕是溅到他的鞋上也令他难以忍受。 苏甜从电视机下面抽出几张湿巾,耷拉着脑袋走到他身后,“给你。” 林现的视线从无边雨幕重新落到她的发顶,她不肯看他,他自然也无法仅用眼神向她表达疑问。 “怎么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苏甜闷声:“我知道你爱干净,你刚才应该碰到我的头发了。” 林现怔了下,接过湿巾,攥在手里,“谢谢。” 他摊开手,湿巾是他家的,但……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东西。 第一次,主动把东西放在他的手里。 他盯着湿巾久久出神,没注意到苏甜无精打采地下了楼。 他家的格局和她家的差不多,她没有摸扶梯下楼,以林现的个性,她碰过的每一个地方恐怕都会再清扫一遍,她不想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身后有他迟缓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沉重有力,如同碾压着她发烫的心尖。 “苏甜。” 他似乎也没什么精神,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我不喜欢雨天,送你到门口,可以吗?” 苏甜失落点头。 他真的开始讨厌她了吧…… 林现追上她,撑开放在玄关隐蔽处的伞,耐心叮嘱,“雨天路滑,仔细看路。” 苏甜左想右想,还是应该为刚才的鲁莽道歉,“哥哥,刚刚对不起,我不该碰你。” 这会让他难受的。 听说洁癖的人觉得脏时,手会痒得如同被蚂蚁噬咬,有些严重的甚至会产生幻觉,把自己的皮肤搓烂,必须入院治疗。 林现把伞交到她的手里,似是为了证明他不介意她的触碰,寒凉的手指包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握了握,“不是什么时候都那样,不用自责。” 她才不信。 她笃定她走了之后,他会疯狂地洗手擦手,再把她坐过的垫子、用过的杯子全部扔掉。 她看到了,他把垫子和杯子都收到了一个箱子里,明显是想丢掉。 他从未在别人面前表达过自己的不适,只会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清理自己。 林现垂下眼睫,弯着身子看向她,这动作有些滑稽,因为她太矮了,还低着头,他不得不把脸压到她眼下,目光还是那么柔软动人。 “苏甜,”他说,“下次好不好,等我考完奥数回来。” 会吗? 苏甜丧着小脸,但模糊的声音已然暴露了她的窃喜,“为什么要下次?” 通关也要下次,摸头也要下次,为什么都要下次? 林现浅绿的瞳仁微颤,唇角却是翘起的,“……也许是想激励自己考个好成绩?” 苏甜听到自己心里冒出咕嘟嘟粉色泡泡的声音,咧开嘴笑了,“那好吧,你加油。” 她推门出去,铺天盖地的雨水倾泻而下,她举着伞走出去,扭头对他挥手,“晚安!” 林现关了门,她挑眉,小拖鞋在水坑里踩得哒哒响。 下雨天的星星不会出来,和林现一样,它们偷偷藏在黑色乌云后面,安静地俯视着一切。 没人知道它们在哪里,没人知道它们的视线一直都在。 苏甜跑了回去,家里亮着一些幽暗的灯光,保姆说许青岭和旋旋还在玩,她去洗手间冲了冲脚,急匆匆去了影音室,一屁股坐下。 许青岭已经上手,和旋旋配合默契,看到她进来了,放下了手柄,“你怎么去那么久?我那会就想说,那个林现再怎么着也是个男人,比咱们都大,你怎么能大半夜的去他家?” 这一局因为许青岭的“见色忘义”死掉了,旋旋发出尖叫,“许青岭,我杀了你!” 马上就要过第一关了啊啊啊啊啊! 苏甜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狡黠地眨了眨眼,“你放心吧,你越界他都不会的。” 她爬到旋旋身边,两个人嘀嘀咕咕。 “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让林现哥哥摸我的头……” “哈?成功了吗?” “没有,他有洁癖,不可能摸的。” “原来如此,那以后还是别去他家玩了,省得给他添麻烦。” 许青岭困了,“我困了,睡哪间?” 苏甜领着他去一间客房,告诉他东西都在哪里,又溜走了。 苏甜带着旋旋通了第一关,也有点困了,“我们睡觉吧。” 旋旋热血沸腾,“不,我要彻底通关!” 苏甜冷飕飕地瞟她,“下次让林现哥哥来家里带你玩吧,我没兴趣了。” “啊?”旋旋震惊,“你不是才通三关?这就不想玩了?你这个变心如变天的坏女人!” 她哀嚎,“还好他不上你的当,你要是把他追到手了,岂不是在一起三天就腻了?!” 苏甜沉下脸,一本正经,“怎么会呢,他啊……” 她回想今夜。 她昏昏沉沉,而他克制冷静,在每次她想要贴近的时候,都及时撤开了。 “……他对我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猛然看到书包,她僵住了,“糟糕,语文作业没写完。” 旋旋也放了下手柄,“我也没写。”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然后拎着自己的小书包去书房补作业了。 好在人年轻,偶尔熬个夜没什么,她早晨抱着旋旋醒来,出门发现许青岭也起了,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早啊。” 清晨的时间总是忙碌不堪,三小只吃完早餐后上了车,到学校后交了自己的作业。 昨天的语文作业是一篇作文,论毅力。 苏甜引经据典,又是司马迁、又是钢铁柯察金,长篇大论,心里却不以为然。 真的有人能一件事坚持后半辈子吗? 好玩的东西太多了,诱惑那么多,怎么可能? 林现人不在学校,小道消息却不少。 相熟的知道他去比赛了,不熟的还以为他又退学了。 苏甜不再参与女生们关于林现的话题,她总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很远,每次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在心里掀起一片桃核味的涟漪。 林现的微信静默躺在她的列表里,被后来聊天的同学一点点压了下去,她刻意让自己去忽略这个人。 但往往越是强迫自己遗忘的,夜里想起的时候,滋味就更难受。 林现换头像了,她半夜躲在被窝里放大看,细到他背对镜头的每一根发丝。 海风好像隔着千里吹拂到了她的面上,她不知道他这张照片是由谁拍摄的,男孩还是女孩。 要是女孩,是不是也去参加奥数竞赛,和他同样优秀。 可她,可她仗着家里有点小钱,便得意洋洋不思进取。 她配不上他。 这是苏甜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九月中旬的周一,校长讲话表扬了林现,他在全国中学生奥数竞赛中取得了很优秀的名次,足以保送进一流名校。 一时间,林现的名字刷满她的世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议论他,一向不合群的王美彤也和大家坐在了一起,露出羡慕的表情。 苏甜趁机邀请她一起吃午饭,她有自己的私心,王美彤数学好,她打算向她取取经。 王美彤罕见地答应了,旋旋对此最开心,因为王美彤的作业也能给她抄了。 那可是班级第一的作业! 但她们仨还没出门,林现就来了。 他提着两包被精心包装过的礼盒,站在门外,白衬衫校服裤,笑得清爽干净,像一颗薄荷糖,一瞬间驱散了夏季的炎热。 苏甜没想到他会来,傻傻地站在门口。 好久不见,他瘦了,面部更加清晰立体,眼神一触即他,她的身体就细微地颤抖了下,每一条神经都酥麻难忍。 “这位是?”林现偏头看向王美彤。 旋旋围着他打转,“王美彤,我们班第一啦,很厉害的,数学超级好,和你们比也不弱!” 林现把一个礼盒交给旋旋,拍拍上面的蝴蝶结,“特产和零食,送你的。” 旋旋双眼炯炯有神,“林现哥哥,你真好!” 他只拿了两个礼物,一份给了旋旋,那另一份…… 苏甜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在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忙的比赛里,还惦记着给她买礼物吗? 林现却把仅剩的最后一份给了第一次见面的王美彤,温声细语,“我听说过你,加油学习。” 王美彤晃神,局促地接下,“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嗯。”林现这才看了眼苏甜,用手挡住唇边的弧线,“怎么办,某个小孩没礼物了。因为什么呢?” 苏甜眼眶发酸。 他怎么可以用这么温柔轻快的语气问她,为什么她没有礼物? 她真的有些难过。 别人都有礼物,就她没有,虽然礼物是他买的,他有权利给别人。 可是,她很在意。 “不高兴了?”林现的衬衫洁白,没有一点褶皱和汗味,隐约还能闻到一丝好闻的木质沉香,悠远深长。 他压下眼帘,目光灼亮地看着苏甜。 “南城的饭很不好吃,我还发了朋友圈,但某个没良心的小孩却一次都没有关心过我……可能因为这个?” 他眉梢挑起,深沉的眼幽幽闪着,透过她小巧的耳垂看了眼班里。 旋旋和王美彤都被女孩包围了,她们拆着礼物,每拿出一件都惊呼好精致。 他抿唇,压不住嘴边的笑意,“看来,她们一时半会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他声音忽然近到了耳边,苏甜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呼吸激得打了个颤,捂住了自己的耳后。 他好像笑出声了,又好像没有。 “走吧,答应你的,总不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女儿:他讨厌我,他要丢掉我用过的水杯和垫子 男主:收进展柜里,晚上陪着睡觉觉。 第7章 九月中陪你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做? 苏甜“哦”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她踩着他的影子,觉得去哪里也没关系,跟他在一起就好。 林现先回了二十四班,拿上了自己的捏捏乐,握在手中,她盯着那个被掐得面目全非的小球,抬起眼睛。 她生了一双猫眼,眼尾圆圆上挑,眼珠黝黑湿漉,对一切未知都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心,见他直接走了,她快步跟上,视线没能从那个小球上移开。 她羡慕那个小球,可以随时被他捏在手里。 他的手苍白而修长,握紧时手背会鼓起明显的筋,说不出的性感,而手腕很细,连接着他肌肉紧实的小臂。 “哥哥,你为什么总拿这个玩具?” 林现摊开手,那个小球瞬间恢复了原状,仿佛从没被捏扁过。 “以前手受过伤,这个对我有好处。” “什么伤?” 林现侧脸看了她一下,目光柔和,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无奈地压下浓眉,“大小姐,给我留点秘密。” “哦……”她拖长了尾音,有点尴尬。 她的脑子一团浆糊,风都是甜的,偶尔会吹乱她的头发,几根几丝的粘在她的脸上,她胡乱拨开,捂着热烫的颊肉出神。 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这个方向,是人很少的国际部…… 校园里的小情侣会来这里幽会,她误入过一次,意外撞到一对鸳鸯在玉兰树下接吻。 穿过国际部教学楼后的小花园,林现停下。 苏甜笑容僵了下,“食堂……” 林现掏出两张饭卡,刷卡进门,“竞赛的奖励,国际部饭卡两张。” 苏甜怔怔点头,她还以为,他是带她来小花园的…… 不过学校也太抠了,这么厉害的竞赛,奖品居然只是两张饭卡? 这里人不多,国际部有很多同学不在学校里吃,苏甜一进去就被吹了一头的超强冷气,刚才那点弯弯绕绕的少女心思被扫地出门,只留下凌乱的刘海。 她整理了下头发,找地方坐好。 眼神在食堂里转了一圈,大失所望。 林现的混血脸在这里没有一点违和感,倒是她,一脸好奇的样子,一看就是闯入者。 “很失望?”林现站在她身后。 “嗯……以前没来过,总想来看看,感觉和咱们的食堂也没什么区别……” 神秘的面纱一旦被揭开,她就会失去兴趣,在这里同样适用。 “在这里等我。”林现的声音凉凉的,她怀疑是空调的缘故。 林现怎么可能那么说话呢? 她看着他取了餐具,背影清瘦,下意识联想起那天夜跑,他运动衣下截然不同的、荷尔蒙爆棚的肌肉,又看着他在一个个取餐口中穿梭,眼睛跟随着他。 他谦和有礼,对食堂的阿姨叔叔也是笑着的,是个眼缘极佳的人。 他转身,她忙站起来,从包包里掏出湿巾,把餐桌和椅子擦了个遍,“哥哥,干净,坐!” 林现在她对面坐下,两个餐盘里装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她面前的是红烧肉、醋溜白菜和小豆芽,他那边的是牛排、烤土豆和小番茄。 她歪着脑袋,像只思考猫生的猫咪,“怎么都是我爱吃的?” 林现掰开一次性筷子,面色未改,“旋旋说的。” 她眨眨眼,“她还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你想听什么?”他不着急吃饭,却催她,“开动。” 她攥着筷子没动,垂着眼,心里打鼓。 想靠近他。 想贴着他的手臂。 她端起餐具,林现双手抱胸,淡定看着她。 她这几步挪得十分艰难,提心吊胆,手都在抖,眼神慌乱,搬到了他身旁的位置,末了还动了动椅子,贴着他坐下。 她羞赧地咬唇,抬眼看他。 他脸上有着浅浅的笑,眉眼舒展,不是很反感。 好耶。 “哥哥……”话音尚未落地,她就愣住了。 她的声音怎么这么抖? 两个字被她咬得山路十八弯,丢死人了。 林现侧头看着她,低声问:“还想要摸头吗?” 她的心跳跃得更加疯狂,想冲出她的胸口一般,她重重点头,温顺地把脑袋蹭了过去,停在他的大臂前,闻着他衬衫上的香味,咬紧了牙关,“想。” 他的胳膊动了,绕开她的视线,如果再向前一点,就相当于被他半搂在怀里…… 她仰起脖子,整张脸都紧绷着,期待着他的抚摸。 林现目光专注,落在她的发顶,他没有呼气,唇片微微张开,喉结上下翻滚。 头顶被温柔地摸了一下,一触即离。 “吃饭吧。” 苏甜摸着自己的心口,心跳在刚才他的那次触碰下缓和下来,现在又开始狂跳,一声大过一声,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蹦得这么欢,哪怕在一万英尺的高空,下面是茫茫的沙漠,狂风拍在脸上,她即将跃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激动过。 她用食物去堵住自己的嘴,以免心脏真的蹦出来。 林现安安静静,她扭头一看,他的菜一下也没动,“怎么不吃?” “公共餐具,我用不了。” 苏甜停下筷子,反应过来了。 他是专门带她来国际部餐厅吃饭的。 然而她在进来时却露出那样失望的神情。 “都、都怪学校,竞赛考得那么好,却只给了你这样的奖励……”她失落,因为她,他中午都吃不上饭了。 对了! 她拍了下桌子,一脸兴奋,“哥哥,你想要什么?我让我哥买给你,当奖励。” 她一惊一乍,放别人早笑话她了。 但林现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小表情,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表情,“嗯?其实还给了点奖金,这两张饭卡是我特地要的。” 苏甜愕然,“可是,你根本不吃食堂的饭……” 林现眉眼弯下,“某个小孩不是想进来逛逛?” 小孩本孩转正了身体,不说话了。 她开始认真对待这顿来之不易的饭,把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 林现中间去取了一瓶矿泉水,湿巾仔仔细细擦过后,拧开瓶盖喝下。 “这次考了全国前五十,后面就要进国家集训队了。” 苏甜顿住,她没参加过奥赛,也就不明白国际集训队代表着什么。 林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茫然,“也许很快就要去清大附中了,学校这边就不会来了。” 不来了? 苏甜急了,擦了擦嘴,“那不是看不见你了?” 她才刚认识他! 林现凝眉,盯着她的刘海,“是啊……看不到你了。但其实,我还没想好。” 苏甜双手握拳,巴巴等他说下去。 “数学是我擅长的,却不是我喜欢的,我更想学医,但……” 他目光下移,撞上她的猫眼。 “学医太苦了,厚实的书本和没完没了的考试,一个人很难坚持,我身边也没人想学医。” 他也会害怕一个人吗? 他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人环绕他,享受着他的温柔和关照,却没一个人愿意和他一起学医吗? 苏甜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找个人陪你?什么人都可以吗?” 林现垂下眼帘,婴儿般直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学医太苦了,没人会愿意的。一想到以后背书、复习都是一个人,没有搭档可以一起去自习室,就不想学了。还不如选数学,至少……” 苏甜张开嘴,说了一句自己都不敢想的话:“我、我陪……” 话没说完。 林现喂了她半颗小土豆,堵住了她,“医学很枯燥,还要解剖尸体,日复一日地背书,你的性格……算了。我还是去集训队好了。” 小土豆是炙烤的,很烫,她囫囵吞下,大着舌头解释,“我可以,我可以!我一定好好学!” 林现撩起眼皮,懒懒散散地笑开,“我给你一本书,你下周一前要是看完三章,还能背下,我就不去了?” “嗯嗯!”她咽下土豆,生怕他不信,郑重宣布,“我一定背完!” 他眼神闪了闪,很快抽走这束黯然的目光。 她擦手,站了起来,“哥哥,我们回去吧,你还没吃饭,你想吃什么,我陪你。” “不用了,我送你回去。” 走出国际部凉爽的餐厅,外面太阳晒着她的全身,汗液争前恐后冒了出来,她沿着树荫走,那些阴影杂乱不堪,她却捋出一条清晰的路。 她要学医,陪他去学喜欢的专业。 这样,这样就算上了不同的大学,她还是有机会和他见面。 到了十班,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你刚才,说的算不算话?” 只要她肯学医,他就和她一起背书、自习? 林现哑然一笑,“当然。” “那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 苏甜低下头,他的鞋子很干净,永远都像新的一样,现在上面沾了一点草灰,那是陪她走过一段路的证据。 她心里炸开私密的烟花,绚烂得让她意乱情迷,贪心想要更多属于他的温柔,想要…… 想要把他那双看起来很冷的手攥在掌心里,变为私有。 她闷声问:“还能不能再摸摸头……” 林现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女孩。 她的长发柔顺,乖得像只需要依赖主人才能生存的小奶猫。 他伸出手,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捏紧了解压海绵。 ……轻轻的就好,不会伤害到她的。 “林现同学?” 他蜷起手指,看向来人。 王美彤拿着一张卷子,红着脸问,“我有几道题不会,奥数的,你能不能帮我……” 苏甜酸溜溜,“奥数竞赛都结束了,下次要明年。” 王美彤慌乱错开她质问的眼神,看向林现,“我不会打扰你的,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想考清大的数学系。” 林现收回手,没错过苏甜气鼓鼓的表情,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可以。” 苏甜简直气疯了,“哥哥!” 林现转身,“找苏甜推你吧。” 作者有话说: 林现一旦说长句子,就是算计。狗中之狗。 第8章 九月中擦嘴 苏甜还是第一次认真看王美彤的脸。 王美彤个子也不高,一米六出头,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很少和她们说话,但成绩优异,尤其是数学,年级里也排的上名次。 只英语拉了分,朗读课文总是带着奇怪的口音,因此没能进要求超高的重点班。 她常年带着一副绿框眼镜,不显眼,安静无声。 苏甜现在才发现王美彤长得是好看的,眉眼清秀,皮肤有些黑,很健康的小麦色。 她酸得冒泡,把手机藏在了背后,“你干嘛要加他。” 王美彤耳朵一下红了,口气生硬:“他不是让你给我吗?” 苏甜本还想挣扎一下,可转念一想,这是林现让给的,不给就是不听话。 她有直觉,林现喜欢聪明懂事的女生,而她和聪明懂事压根不沾边儿。 “给你。”她把林现的微信推给她,嘴里却不依不饶,“你那是想学数学吗,你那是馋他身子……” 王美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也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 下午的课她上得很不踏实。 她翻了一遍她和林现的聊天记录,寥寥几次,最后还都被她聊死了。 她自己都尬得头皮发麻。 不知道林现和王美彤加上了没有,他们会聊些什么,他们都是学霸,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不像她,肤浅无聊。 她打了个嗝,全是酸味。 放学的时候,旋旋一溜烟儿回家了,着急打游戏。 许青岭绝对想不到,他辛辛苦苦搞来的卡带被没良心的苏甜悄咪咪给了旋旋。 外面下了点小雨,雨滴砸在她的脸上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林现说过不喜欢雨天。 她急忙拿了车上的备用雨衣,跑去二十四班,足尖哒哒划开湿淋淋的路面。 重点班还有不少人在学习,她眯着眼睛去找那道清冷的身影。 刚才跑得太急,好像岔气了,她捂着侧腹粗喘,被淋湿的发丝贴着发红的脸颊,她伸手拨开。 林现抬头,她顾不得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蹦着高儿挥手,指指自己胳膊上挎着的一次性雨衣。 林现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几秒,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长叹一口气,贴在墙壁上,微微仰着脖子,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这就是喜欢吗? 淋了雨也没关系,头发乱了也没关系,在看到他的那一霎那,什么委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充满心房的喜悦。 林现从后门出来,见苏甜靠着墙傻笑,面色复杂地垂下了绿眸,金丝镜框闪着没有情绪的冷淡光泽,他推了推鼻托,走向她。 “哥哥!下雨了,我记得你不喜欢雨天,给你取了雨衣!”她一口气说完,腹部又开始疼,她刻意忽略,献宝似的递上雨衣,“这里面还有一次性的鞋套,全都遮住,你就不用担心弄脏衣服了。” 她歪歪头,凌乱湿漉的刘海让她像一只雨天里躲躲藏藏的流浪猫,表情是不加遮掩的讨好。 她就算只有十分的喜欢,也能表达出一百分。 林现迟钝地展开一个不算舒展的笑,眉头依旧紧锁,“谢谢。” 眼看着他接过自己的东西,那份隐秘的喜悦轰然炸开,七零八碎的粉红色小碎片飘飘洒洒,她心里痒痒的,害羞地半抬着眼睛瞧他,“我家车在校门口,你要一起回家吗?” 林现迈开脚步,“一起。” 出了教学楼,林现全副武装,侧头看了眼苏甜,她傻乎乎地笑着,什么也没带,连一把雨伞都没有,他眉间隆起更多褶皱,声音冷然,“你的伞呢?” 哦,忘记了。 她挠头,“我不怕,我哥说我上辈子是小猪佩奇,喜欢在雨泥里打滚。” 她闪亮的小皮鞋踏入雨水中,奔向校门口。 飘飘扬扬雨丝细细密密,在林现的眼里像是一柄柄锋利的箭羽,他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上了一辆黑色埃尔法,撑着车门对他勾起手指。 雨滴落在那样白皙的指尖上,他心脏骤缩。 他的东西,被雨弄脏了。 一路无言,苏甜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时不时偷瞄他冷硬的侧脸,他平稳的呼吸和坚定起伏的胸膛,都成了她的催眠曲,她缓缓合上了眼。 保姆对林现很是好奇,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林现耐心地回,保姆赞许点头。 是个温和有礼的男孩,怪不得小姐会喜欢,冒着雨也要去接他。 车前突然闯出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保姆连忙刹车,苏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砰。 还是撞到了。 在她脑袋磕到椅背的前一秒,林现低低骂了句什么,用双臂飞快地搂住了她。 她就在自己怀里,乖巧的、不设防的,近到她的每一根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鼻息甜得要命,鲜活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导入他的体内,而不是毫无生命的木偶。 他贪婪地盯着她,用视线吞噬她的每一寸,手指越拢越紧,却在她睁眼的一瞬间松开。 “怎么了……”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掉在脚垫上的书包,拎回座位上。 “嘶。”左臂很疼,仿佛被什么碾过,连个小书包都快拿不起来。 她刚想撸起袖子看看,保姆就下了车,她的视线随之飘到窗外那个倒地不起的男孩,没注意林现冰冷的视线一直聚集在她的某个指尖上。 他一言不发,抽出一张湿巾,握着她的手擦了起来。 强迫症般,一遍一遍,直到她露出吃痛的表情,他急促的呼吸一顿,冷着脸放开她的腕子。 那张湿巾被他不动声色地丢进了书包最外面的夹层中。 保姆上车,松了口气,“还好人没事,给了点钱。” 雨越下越大,苏甜点点头,“没事就好,咱们赶紧回家吧。” 林现还要学习呢,可不像她,回了家写完作业,就知道玩。 路上堵车,到家时雨却停了,林现和她告别,与保姆道谢,引得保姆连声称赞,“真是个好孩子啊……长得帅,还这么有礼貌。” 苏甜咬着唇害臊,“可不是。” 她的眼光,一流。 她拎着小书包去哥哥的书房写作业,苏立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很少回家了,没他的盯梢,她的跑步计划已经搁置了十来天,她乐得自在。 老虎在不在家,猫咪是大王。 她写完作业就去卧室玩最新的拼图,跪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撅着屁股,在一片片拼图中眼花缭乱。 左臂莫名其妙出现一片淤青,她换衣服的时候仅是愣了一下,没放在心上,就像今天林现转瞬即逝的失控,她也仅仅吃惊于他的洁癖已经不限于他自己的身体了。 阳台门开着,纱帘像少女的裙摆般轻轻摇晃,露出洁白的墙壁,雨后清新的空气闯入房间中,夹杂着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去。 林现站在阳台上,穿着初恋感的白衬衫,身板挺拔如松,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镜框,骨感分明的手戴着透明的手套,捏着一块烤翅,斯斯文文吃着。 ……香味飘了五十米,居然都飘到她家来了。 她肚子很适时地咕噜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拼图,赤脚跑到露台上,大声喊:“我也饿了——” 林现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对她勾了勾手指。 看口型,是“过来”。 苏甜转身去卫生间冲了冲脚,穿上小拖鞋走了。 平常总看林现在这个阳台上,她今天也站在这里,在青石垒就、防水白色油漆刷成的半高墙面上,她看到了她的卧室。 ——一览无余。 她平时会趴着玩的粉色地毯,和她的公主床,以及她正对着她卫生间的那面镜子,通通都可以看得见。 她恍恍惚惚,“哥哥,你什么都能看见吗?” 林现烤着东西,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眸看着她,“你要是拉好窗帘,我肯定是看不到的。” 巧了,她只有睡觉才拉窗帘。 苏甜表情一言难尽,“那我抠脚……” 林现忽然笑出声。 他向来冷静矜持,即便笑也是浅浅淡淡,鲜少如此张扬恣意,苏甜撅了撅嘴,“看就看到了呗。” 谁还不抠个脚呢。 比起丢脸,能看到他这一面,也值了。 她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坐在小马扎上,很乖地张开嘴。 林现喂给她一块刚烤好的五花肉,那肉入口还在冒油,嫩得不得了,她双眼一亮,“好吃好吃!” 夜风袭来,星空也很温柔,她弯着眼睛靠近他,“哥哥。” “嗯?”林现绿眸微颤,五官在这样的夜里不再硬朗,而是柔和的。 她眼珠转了一圈,“你和王美彤,都聊了点什么啊?” 尾音弯弯绕绕,像她那点小心思。 林现翻动五花肉,火光映出他唇线不甚明显的弧度,他抿唇,藏住这一点笑意。 “没加。” 苏甜张开嘴,不敢相信,“啊?可是……” 他不是让她推给王美彤微信的吗? “当众拒绝会让她下不来台。”林现把烤出来的东西都塞进她的嘴里,目光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盯着她嘴上的油。 苏甜用手背擦了擦,果然听到他一声叹息。 “苏甜。” “……我知道错了。”林现有洁癖,而她脏兮兮。 她耷拉下脑袋。 湿巾从盒中抽出,发出沙哑的杂音。林现沉着气息给她擦干净两只油乎乎的小手,他还记得晚上车里擦太多遍她会疼,克制着冲动只擦了两遍。 苏甜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问,“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林现没说话,粗糙的指腹带着一点力度擦过她的嘴唇。 她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他。 他不是有洁癖吗?为什么…… 为什么会用手指给她擦嘴…… 林现指尖脏了,他用大拇指暧昧地蹭着食指,音色低沉嘶哑,性感得撩人。 “我说过,不是什么时候都那样。” 脸颊后知后觉地烫开,她得寸进尺,伸着脖子,把脑袋凑到他胸前,仰着小脸,懵懵懂懂的眼睛一下不眨,单盯着他。 她并不笨,能读懂他眼里的纵容。 “再……再擦擦……”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月中难过 少女的瞳仁像渡了霜的葡萄,漆黑明亮,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清晰倒映着林现犹豫的神情。 他的手指动了动。 苏甜窥到,毛茸茸的脑袋更蹭近了一点。 她垂眼,正对他胸前的一颗纽扣,云母的光泽温吞闪耀,如同他这个人,低调温和的面孔下是不可磨灭的耀眼。 那颗纽扣越来越大,她的心跳声也跟着扩张。 砰、砰、砰砰。 柔顺的面料贴上她的脸,小巧的鼻尖钻了进去,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他是在抱她吗? 她依恋地蹭来蹭去,小动物般直白的喜欢。 地面上的倒影分明是两人拥抱的样子,慢慢分开。 林现双指间捏着一张湿巾,递在她面前。 苏甜满眼失望,默默接过湿巾自己擦嘴。 ……就知道他不会答应。 永远下一次的下一次先生。 林现沉默地把烤糊的五花肉丢进垃圾桶里,背脊微弯,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她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他没发现,仍旧以缓慢的节奏铺上新的肉片。 肉片烤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边缘蜷缩着后退,看似在让步,但所有的油脂已经聚集在一处,随时会炸开。 他的衬衫一尘不染,但被她蹭过的地方脏了,她心虚地移开眼睛。 这件衣服应该晚上就会被丢掉吧,被人碰过的衣服,他不会要了。 “还吃吗?” 苏甜忙不迭点头,“吃!” 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刚才的事情。 她又可以了。 “哥哥,你怎么不吃?” 从她来到现在,林现一口没吃过。 “忙着投喂小孩。”林现侧脸,温温柔柔地笑着,“张嘴。” 苏甜啊呜一口吞下,含糊说:“我来烤,你吃。” 她夺过他的镊子,贼心不死地摸了把他的手。 好冰。 她的胳膊太短了,不得不翘起小板凳的两条腿,倾着身体去够烤盘。 林现无奈地叹息,“来我这里。” 他向后挪了挪凳子。 苏甜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搬着小板凳钻进他身前的一小片空地。 好像在被他抱着,苏甜美滋滋,捏着镊子拨弄来拨弄去。 但肉很不争气地粘死了。 她干瞪眼,怎么也夹不起来了。 她求助地看向林现,林现眼神黯淡地看着她,她纳闷地皱了下眉,看不懂他此时的表情。 难道发现衬衫脏了吗? 她闭紧唇线,干巴巴道:“哥哥,你要是难受,就去换衣服洗手吧。” 林现又在叹气。 “苏甜,真的不是什么时候都那样……”他很头疼地俯首,握着她的手夹起烤糊的肉片,又放上新的。 两张脸贴得极近,却又被人刻意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间隙,疏离也亲密。 苏甜回正脑袋,不然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亲他的下巴的。 火光跳跃,她眼睛也在放光,“你这里有没有小啤酒?” 林现眼皮一跳,预感不妙,“你还没成年。” “那就是有咯?”她弹开他的手,夹出一片新鲜出炉的肉肉,递到他唇边,“哥哥,我也喂你。” 他轻声笑了一下,迁就她的娇小,将脸沉得更低。 她得意地抬起手,“我还是很厉害的,一教就……” 饱满的肉片向下坠了一滴油,落在了林现的裤子上。 她瞬间僵硬,打脸来得太快,以至于她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林现单手撑住下巴,修长的小指按在唇上,无可奈何地弯起嘴角,“还是放盘子里吧。” 苏甜照做,搬着小板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背对着他,闷里闷气,“我不烤了,也饱了,你自己烤自己吃吧。” 林现用柔和的目光描绘她的背影,突然发觉她的头发竟然这么长了,“想喝酒吗?” 她还从没碰过酒,好奇心又被他提了起来,巴巴转了过来,意思很明显,她要。 “下次,等你过生日。” 她垮下脸,“又是下次!” 怎么什么都要下一次! 林现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眼看着那么干净的一个人端着油腻的碟碟罐罐,她又心软了,全然忽略了方才的不愉快,也拿起一个碟子,“哥哥,我来帮你!” “放下!”林现突然转身,脸色有些生硬,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了,又软了下去,“不用你,乖乖坐在那里。” 苏甜轻哼了一声,不动了,并且自己拿着湿巾擦手。 睡裙绵软洁白,她伸着两腿细细的腿,在露台上伸了个大懒腰,捋起一撮发丝闻了闻,傻笑,有烤肉味,还有他的香气。 今天不洗澡了! 林现进进出出,厨房在一层,他每次下去的时间都很长,长到她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于是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扒着一堵墙偷看。 他背影清瘦挺拔,穿着衬衫休闲裤的时候,丝毫看不出肌肉的痕迹,只有在挽起袖子时,才能从紧实有力的小臂上看到一些。 他洗完那些餐具后,挑出一些放在了一个收纳箱里。 他的餐具是分颜色的,有黑色的,有樱粉色的,他刚才给她用的全是带点粉色调的。 苏甜瘪嘴,好嘛,表面上说“真的不是什么时候都那样”,背地里把她用过的东西扔进箱子里,就等着她回家后撇掉。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上楼做回自己的位置。 低头一看,果然,黑板凳空着,她屁股底下的是粉板凳。 ……还真是分得很清楚,生怕混淆了哪个是外人碰过的。 她心里难受极了,被喜欢的人嫌弃,任谁也受不了,索性起身,跟林现道别回家。 “我走啦。”她踢着小脚脚,一脸不高兴。 林现回头,擦了擦手,“我送你。” 她摇头,“算了,地上还有雨水,不要了。” 她抬起眼,林现的表情显得有些怔愣,抿着唇、机械地擦手。 她竟然看出了一点可怜的味道,仿佛一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小男孩。 她又心疼了,走了过去,“哥哥,你平时都自己带饭吗?” 她看到透明橱柜里摆了许多餐具和杯子,还有几套饭盒。 林现怔怔点头。 真的好可怜。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洁癖的人肯让她进入他的领域,就已经是在示好了,她还不满足什么? “我……”她懊恼地伸出手,又想到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悻悻背回身后,眼神在他的橱柜里茫然打转,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个杯子,我也有个一样的。” 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的话题,她惴惴不安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就那个粉色樱花的,在星巴克买的,可惜后来丢掉了,好几年了,我还很可惜呢。” 林现手指握紧,用力到骨节发白,紧紧地抿着唇片,“还想……还想要回去吗?” 要回去? 这话说得古怪,苏甜转了下眼球,“为什么这么说?又不是我丢的那个。” 她摆摆手,“算啦,丢了就丢了,又不是很贵,我有更好的。” 林现深深地看了那个杯子一眼,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声音发冷:“嗯。” “那我走了?”她大着胆子贴近,眨着猫咪一样的眼睛,“摸摸头,好不好?不要下次了,就现在。” 林现放下百洁布,重新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过手后擦干,在她发顶轻轻摸了一下,还是那么一下,马上离开,“晚安。” “晚安!”她捂着脸离开。 她太好哄了,单这一点点快乐就足够她做个好梦。 关上阳台的窗户,没看到那道身影,他的卧室熄灯了,可能睡了,她呲着牙花拉上窗帘,躺在了床上。 真好啊…… 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她晃着脚丫,辗转反侧,想了一会又拿起手机,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条消息。 「明天见!」 第二天,苏甜高高兴兴上学去,课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系统解剖学》。 她翻开扉页,里面插着一个纯黑的书签,上面什么字都没写,但她知道,这一定是林现送的。 她才想起来和林现的约定,一周内,她要背过前三章。 虽然但是,这个前三章也太长了吧!!! 苏甜一阵窒息,把书塞进了抽屉里。 这不影响她什么,她决定做了,就会坚定去做。 既然要学医,成绩必须提上去。 从前她对未来毫无规划,现在有了目标,上课学习都有劲儿了,眼睛炯炯有神盯着讲台上的老师,跟着做笔记,偶尔还站起来提问几个问题。 老师们大跌眼镜,尤其是班主任,下了课直问她是不是受刺激了。 苏甜干笑不说话。 到了午休时间,她拽着旋旋去二十四班找林现,拎着一个大布包,什么也不说,光傻笑。 旋旋挂着和班主任同款的震惊脸,暗暗打探,“甜甜,你该不是疯了吧……” 苏甜摇头,猫着腰看向二十四班,林现没在。 她小脸沉了下去,这次是真疯了。 “去食堂吃饭。” 食堂这个点人多,两个小豆芽艰难寻找空位,可哪里有? “甜甜,林现哥哥!” 苏甜惊喜扭头,长发甩了旋旋一脸,“哥哥!” 林现动作一顿,捏紧了手里的湿巾,浅绿色的瞳孔在垂下睫毛的一瞬间猛地震颤。 苏甜跑了过去,把布包里的餐盒拿了出来,“我让阿姨做的,三份,……” 她小手握拳儿,挡在唇边咳了咳,“哥哥,家里做的,很干净,餐具是新的,我亲自刷的。” 林现面色更冷,旋旋已经打开盖子,他却动也没动。 苏甜困惑,他还是嫌不干净吗? 可是他并没有带饭啊…… 总比学校里的干净吧? “哥哥?” “哥哥!”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旋旋从香喷喷的午饭中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高一女孩在叫林现,哥哥。 而苏甜,赌场里揽砝码一样,张着双臂把给林现的饭拢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完了,女鹅生气了,这次真的很难哄。(是亲妹妹昂。 狗逼急了跳墙,男主逼急了黑化,进度条直接拉满 第10章 九月中冷战 旋旋收拾起东西,拽住苏甜的胳膊,“我们回班里吃。” 苏甜猛然抬头看向她,那双倔强的双眼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隐忍着泪意,不过是因为这里人多,不肯落下。 旋旋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坐下,求助看向林现。 但林现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苏甜,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 衬衫领中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他用视线掠过她的唇片,嘴意味深长地动了动。 “哥哥,这是谁啊?” 苏甜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嘴,牙关终于松开,却是震惊之极。 这人还敢问她是谁? 还敢笑眯眯地问? 她抿死了唇线,直直盯着林现。 林现打开那个女孩递来的饭盒,吃了一口,声音低沉,“这是旋旋,那个……” 苏甜的心空了一拍。 他会怎么和别人介绍她? 林现神情冷淡,垂下了眼帘。 “是旋旋的朋友。” 旋旋的……朋友。 连个姓名都没有。 只是他认识的一个妹妹的朋友。 苏甜缓缓歪了下头,嘴角用力下压,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在脑部,嗡嗡作响。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人难过的时候身体是麻木的,以至于心里的感受特别清晰。 难堪、羞耻,还有一丝藏在角落里不敢声张的失望,这些情绪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在最柔软、最无私的地方划下一刀。 她看着林现那双漂亮白皙的手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对方的饭盒里,便知自己输了。 她颤抖着装好饭盒,拉着旋旋离开。 炽热的风打在脸上,有人在扇她的耳光一样,她的脸颊一阵阵地疼,迎面而来成群结队吃饭的学生,她咬死了牙关,抱紧自己的帆布袋。 原来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对每个人都会做。 原来他让她喊哥哥,是因为每个人都这样喊。 他的温柔是平等分给每个人的,她得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万分之一,并没有什么特别。 玉兰树招招摇摇,清冷得像极那个芝兰玉树般的人。 他不只属于她。 她站在树下愣了一瞬,突然崩溃,大哭出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茫然地迈开腿,迎着一路异样的眼光,哭着进了教室。 旋旋打开饭盒,拍拍她的肩膀,“甜甜,吃饭,那女孩下午我帮你问问是谁。” 苏甜点点头,眼泪坠进了米饭里。 她呆呆地看着,然后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喜欢林现了。 再也不要,上赶着出现在他面前。 她发誓。 “哥哥,爸让你这周末回去一下,他想问问你是走高考还是保送。” 林现给她夹着菜,沉声道:“知道了。” 林旋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还是哥哥厉害,这么多学校抢着要,不像我,爸天天在家说我不如你。” 林现面不改色,“别在意。” 他抬眼看了下,对面已经换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皮肤黑黑的,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垂下了脑袋,有些眼熟。 他记得这个女孩好像是十班的,但实在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叫什么,印象中貌似姓王。 林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笑容讥讽,“刚才那个叫旋旋的,对你有意思?” 听到旋旋的名字,王美彤的筷子停了,视线落在了林璇脸上。 他没做声。 林璇咬牙,她最恨的就是他这个样子,高不可攀,明明只是个私生子,荷兰来的鸡生下的贱种,“哥哥,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爸不会允许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林现碗里只剩下米饭,他盖上盒子,用湿巾擦手,“谢谢。” 他掀起眼帘,对王美彤温和地笑开,“美彤,吃完了吗?我送你回去。” 王美彤的筷子掉在桌上,他站起,把湿巾扔在了林璇面前。 王美彤一时失语,她没想到林现还记得她,激动地跟在他身后,嗫喏,“你怎么没加我微信?” 林现胸前起伏,脚步快得她无法跟上,“之前忙,现在加。” 王美彤怔了下。 她私下里观察林现已久,还从没见过他脸上流露过这种神色,焦躁不安,她的追问让他不耐烦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勉强跟着他的步伐。 到了十班,他当着她的面加上了微信,看着那个黑色的头像,她的心不可抑制地跳了下,低声说了句什么,林现也没反应,她失落地进了班。 林现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围着苏甜打转的许青岭。 那份本应是他的午饭,现在进了许青岭的肚子。 苏甜眼睛泛红,被许青岭手舞足蹈的样子逗得破涕而笑。 许青岭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停下了比划,“明天去你家玩游戏?” 苏甜的笑声戛然而止,尴尬又飘忽的眼神心虚移开,“去旋旋家玩吧……我哥这周在家呢,他管的严……” 她撒了一个小谎,摸着小鼻子掩饰自己的神情,好在许青岭没说什么。 她松了口气,收拾起三个饭盒,想去水房洗一洗。 她刚刚起身就看到林现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一双浅色的眸子锁着她。 她垂下眼,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林现跟上,插在裤兜里的手捏死了解压棉。 她的后颈白嫩光滑,有着小小的绒毛,畏畏缩缩藏在长发中,惊恐后面的那双饿狼似的眼。 苏甜又感到了初见他的那股不自在,浑身汗毛倒立,背后起了冷汗,快到水房的时候,她倒腾着腿跑了进去。 “苏甜。” 林现的声音冷寒,她抿着唇,让双手浸在凉水中,不去理会他。 林现的胸膛起伏了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逼近她。 高大的身影绝对覆盖了她,他俯身,阴冷的视线缠在她的脸上,“苏甜,那是我妹妹,亲妹妹。” 苏甜板着小脸不说话,余光瞥到他冷白的皮肤,皱起了眉。 现在知道来解释了,刚才怎么不当着她的面介绍? 还不是觉得她不够格。旋旋的一个朋友而已。 林现忽然贴近,呼出的气息直接喷洒在她耳边,引起一阵颤栗,她警觉地退了一步,“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林现僵了下,目光更加幽深,“把我的微信加回来。” “知道了。”她控水,拿着东西就走。 加回来是不可能加的,单纯不想跟他在这里纠缠。 她早就该知道,他是个虚伪的人。 林现没再跟,她回了教室才发现自己的小筷子落在水房了,但也懒得去拿,闷闷把东西收了起来。 “狗东西。”她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睡觉。 晚自习结束后,旋旋喜欢的那个鬼火少年来接她放学,苏甜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旋旋摸摸她的头,说:“没关系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啊……” 她如今对林现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你以后也别搭理他了,当着亲妹妹的面不敢承认你,算什么男人。” 苏甜也奇怪,她和林现也不是什么男女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 反正也和她没关系了,想这些干什么。 苏甜拎着包,叫了辆出租车。 刚才保姆给她发了消息,说路上出了点问题,不能来接她了,要她自己回家。 她在校门碰到了林现,两眼一翻,直接从他身边路过。 林现眼神一暗,薄唇的唇线紧紧合成一条线,压抑着从心腔里爆发的剧痛,看着她上了车。 微信被她删除,电话被拉黑,站在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一切联系都被她单方面切断。 可昨天,她还想要他吻她。 他的小姑娘,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周六上午学校有一场篮球赛,苏甜不想来的,但许青岭可怜巴巴地来家里接她,她只好去了。 太早了,她只匆匆洗了把脸,头发也没洗,坐在后排呼呼大睡,到了学校都不知道,还是许青岭把她摇醒的。 她对篮球没有兴趣,索然无味地在观众席上充当小萝卜,脚边摆着一瓶矿泉水,是她从许青岭家的车上顺手拿过来的。 在球场,许青岭无疑是亮眼的,与众不同的麦色皮肤和青涩帅气的脸,每每都能投出漂亮三分球的技术,让场上的女生嗷嗷尖叫。 苏甜在这些女孩里格格不入,摆弄着手机。 也许是他又进了球,旁边再次响起欢呼声,苏甜没抬眼,在八卦的海洋里畅游。 一双球鞋顶上她的足尖,她皱着眉仰起脸,光晕下那张苍白的脸几乎失去血色,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着的薄唇,目光深不见底,金丝镜框下,浅绿色的瞳仁看谁都带着一股含情脉脉的味道。 是斯文谦和的学神,也是让人想撕破他禁欲面具的、逼他承认自己拥有正常欲望的一个男人。 林现。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身运动装,纯黑色的,额间戴着一条同色发带,刘海垂在前面。 ……刚才的欢呼是因为他来了。 林现坐在她旁边,伸手捞起那瓶矿泉水,在苏甜瞪大的眼睛下喝了一口。 这是她喝过的啊!!! 林现怎么可能碰别人喝过的水? “你……”她简直不敢相信。 林现淡漠地看向许青岭,身子微微倾斜向她,发丝暧昧地拂过她的侧脸,忽然偏过脸来,鼻尖相对。 “喝水,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可以是可以,你有本事回头别捡这个瓶子藏起来,小变态= = 第11章 九月中饿狼 他靠得太近,被日光加温过的鼻息浑浊直白,掺杂着冰凉入骨的薄荷味道,像一颗在太阳下融化的糖果。 他半垂着眉睫,遮住大部分瞳孔,没了那双眼睛的加成,他的气质只剩下冷厉,温柔荡然无存。 影子在地面交缠不清,苏甜后仰,试图离他远一点,后脑却被他一掌扣住,指腹轻轻划过头皮,在头发的遮掩下悄悄颤栗,化为满身的颤抖,她的呼吸被抽走一瞬。 “放开……” 这么多人,他想干什么? 她伸出手去推他,掌心下是他坚硬的肌肉,滚烫着鼓起,她慌张地收回手,叠在身前。 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校草平易近人没错,但也未曾对谁这么亲密过,顶多就是笑一笑,这俩什么情况? 一个男生愣愣开口,“在、在一起?” 苏甜被这些戏谑起哄的目光扎得脸热,大力推开他,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开。 一个名为欲望的野兽在她身后追逐,她的鞋底踩在平整的地面上,却跌跌撞撞。 他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想做什么! 都那么对她了,第二天却跟没事人一样过来找她,又做出暧昧的举动,他不知道别人会误会吗? 她更恨自己不争气,昨天刚发过誓再也不要理他,扭头就被他的指尖撩拨得浑身发麻。 小花园安静无声,远远传来球场上杂乱的尖叫,她寻一个大石头坐下,懊恼地抓住头发。 地上铺满落花,柔软和干枯的,重重叠叠压在一起,她心烦意乱,用足尖无意识地划拨。 露出的地砖是红色的,苏甜松开手,蹲了下去,用手划开,这才发现,小花园的地面是红砖。 自以为熟悉的校园,却也藏着这么多小秘密,苏甜古怪地抬起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现。 他身上的气味特殊,早就闻到了。 她撑着膝盖站起,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大脸猫咪,林现无奈地笑笑,为她擦手。 小爪子被她弄得这么脏,他也不嫌弃? 苏甜仰着脖子,啪唧,在他衣服上印下一个黑掌印。 林现压着唇笑了下,撩起眼皮,静静地看着她。 “你,不去换衣服吗?脏了。” “嗯?”林现笑意在唇角扩大,苏甜瘪嘴。 什么东西,以为她会原谅他吗? 只是想把他衣服弄脏,让他早点走开罢了。 竟然不管用。 苏甜心里小蚂蚁咬过一样,好奇他这个严重洁癖为什么又突然不洁癖了。 林现俯身,认真诚挚地看入她还在恼火的双眼,握着她的小手,若有似无地按压着,“昨天……” 他顿了顿,看到苏甜果然露出聆听的神情。 深邃的绿眸闪过一丝胜券在握的浓,他嘴角翘起,知道昨天那件事被自己揭过了。 想要征服一只四处游荡的猫,不仅要源源不断地供给食粮,更要设下一座座复杂的迷宫。 让她一旦走入,就再也离不开,乖乖趴在自己腿上睡觉。 他垂下眼,好好藏住那一抹得意,声音低沉,“昨天很抱歉,我也有苦衷。其实……我是私生子。” 苏甜张开嘴,“什……么?” 私生子? 他住在那样的别墅里,父母也不同住,竟然是个私生子? 林现微微点头,“确切的说,是非婚生子。我母亲怀上我时,还没结婚,但我出生的那天,刚好是他结婚的日子。” 提到这些,林现显得有些黯淡。 那颗星明亮无瑕,现在好像在沉沉下坠,苏甜的心也在被牵引着,靠向他。 林现叹息,和以往对着她的叹息不同,是无力的挣扎,“苏甜,我父亲是京城的富商,他绝对不会允许我和他定好以外的人来往过密,所以我很自私地,在妹妹面前隐藏了你的存在。” “那你还介绍旋旋……”苏甜抓耳挠腮,“会不会对旋旋不好啊?” 林现沉吟不语。 苏甜更抓狂了,“你这不是在害旋旋?!你爸是谁啊,旋旋爸厉害还是你爸厉害?” 旋旋家底也够厚,就是不知道两家对上,谁更胜一筹了。 京城姓林的富豪不少…… 苏甜哽住,“你别告诉我,你爹是首富林英豪。” 林现的手摸向兜里,发现今天忘带解压器了。 苏甜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她只关注旋旋,话题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这让他感到烦躁。 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布料中的手指掐紧了自己的大腿。 “你别不说话!”苏甜转到他脸前,看到他轻轻颔首,浅色的薄唇抿紧。 她撼然,跌坐在地上,“林现,你怎么可以……” 林现身体一僵,机械刻板地提醒,“别叫我的名字。” 身体硬得发痛,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吟,拽起她,拖向更暗的角落。 那是保洁放置废弃工具的小矮房,平时不上锁,脏得厉害,苏甜尖叫,“林现!!!” 抓在腕间的手蓦然收紧,留下一圈红印,她疼得脸都皱了,被他压在布满蛛网的墙上。 背后冰冷湿滑,随着一声吱呀的响声,门被关上,她陷入黑暗。 人在失去视觉的时候,触觉和听觉会更加卓越。 林现压抑沉重的喘息和他抚在她手腕上的温度格外明显。 她的手被他牵着上抬,最后落在他滚热的脸颊上。 她的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林、林现……” 大拇指被湿热的柔软包裹,夹在牙齿平滑的一面轻咬,她忍不住颤抖,低声哀求,“你放开我……”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她对他根本没有抵抗力,何况他现在像一只可怜的小狗般,用脸蹭着她的手,还咬住了她的手指。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脑补出更糟糕的画面,她忍耐着指尖传来的遍体分散的酥麻,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道:“别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 他急促狼狈的呼吸说明了一些,但还不是最靠近真相的答案。 可她不想问了,害怕他做出更让她心软的事情,颤音喊他:“哥哥……” “乖。”林现松开她的手。 苏甜如释重负,靠着肮脏的墙壁大口喘气。 再多一秒,她整个人都会变成软脚虾,跌在他的怀里。 “苏甜,我在那个家过得并不容易,但旋旋不会有事,他们查不出什么。” 她挪着脚步想要出去。 这里太脏了。 “听我说完。” 她僵硬站住,扭头看向那个并看不清的人。 他似乎在努力平复呼吸,“昨天的事情,可以原谅我了吗?” 苏甜怔住。 可以原谅,他的确是在保护她。 但…… “下次,不要再拿别人挡枪了。”她说。 林现嘲讽地笑开。 他的卑劣不止于此,多的是她难以想象的事。 “好。”他要感谢黑暗,她看不到他脸上的阴鹜,“那现在的事,你又明白多少?” 苏甜不敢说。 林现有太多秘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同样的角落里,对别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她看不透他。 手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做梦都没想到,以前想被他摸摸头都要盼着下次,今天却能触及他温热柔软的舌。 她拉开门,逃了出去。 衣服都脏了,回头看看林现,也乱糟糟的,她放慢脚步,等他追上,闷声问:“怎么办啊,回家吗?” 她今天坐许青岭车来的,只能打车回去。 “我在学校有宿舍。”林现顿住,“带淋浴,你要去吗?” 苏甜扯扯嘴角,“我不去。” 她扭身离开,打车回家。 额头贴着车窗,她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双眼空洞地瞪着。 ——他每天中午都会去宿舍休息,所以她午休几次找他都没找到。 他说他是私生子,在那个家过得不容易。 他还说他会保护好她和旋旋。 迷宫一般的人,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来之不易的一切,她懵懵懂懂闯入了他的世界,挖掘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像一只猫咪在树下寻找着未知的宝藏。 还有林英豪,那是个手段极其狠戾的企业家,连她爸爸在林英豪面前也要陪着笑脸。 许青岭的电话打进来,她如梦初醒,从那些不着边际的思绪中脱离,声音沉闷,“傻大个,我先回家啦。” 许青岭那边吐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去哪里了!晚上旋旋家见?” “嗯……” 她挂了电话,将手机在指间转来转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林现的微信加了回去。 她原谅他了。 但不代表会像以前那样围着他转。 他今天表现出的失控,让她有些害怕。 他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他却咬住了她的手指,饿狼一般吞咽。 苏甜心里乱糟糟的,看着和林现空荡荡的对话框发呆。 终于捱到了晚上,她去了旋旋家,想和旋旋好好聊聊林现。 但开门的人,居然就是林现。 他穿了一身纯白的长袖长裤,领口很大,露出骨感的锁骨,金丝镜框更凸显了他身上清冷的气息,薄唇弯起。 “来了。” 他还是那样蹲下,给她换鞋,全新的一次性拖鞋,上面被什么染了一个小黑点,他看着她换好,抬起头。 冷白锋利的脸被他的一身白软化,视线纠缠着她细弱的小腿,一直向上,直到过短的裙沿处停下,眉间微微皱起。 苏甜退了半步,他站起,留给她一个宽阔洁白的背影,双拳紧握,分明强壮,她却看出了几分脆弱。 苏甜发现,她好像又开始心疼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月中机场 旋旋刚吃完饭,正躺在沙发上打饱嗝,许青岭认真研究着后面的游戏攻略,见苏甜过来了,赶忙招呼她去书房玩游戏。 苏甜摇摇头,不自然地拉下自己外套的长袖,“我今天累了,看你们玩。” “这都什么天气了还穿长袖,脱了吧。”旋旋上下扫了她一眼,“棒球服配短裙,甜甜,你不怕把自己热死?” 林现不在这里,苏甜松了口气。 他可能是来找旋明的吧。 三小只进了书房,许青岭熟练操作,少年青涩的侧脸认真异常,他身上鲜少出现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以往都是闹闹腾腾的。 苏甜知道,许青岭一定是听说了什么。 她也搞不懂林现的忽冷忽热,闷闷不乐地用左手撑着下巴发呆。 屋里空调温度调得低,可还是有些热了,她用左手扇风,小脸热得泛红。 “我去拿冰可乐。” 苏甜站起,下了楼,在厨房正好碰到了林现。 她扭头就走。 “苏甜。”林现在背后冷冷叫她。 她没停,直接上了楼。 旋旋分出一抹余光看她,“可乐呢?” 苏甜躺在沙发上,假装自己困了,没有答话。 林现端着鲜榨的果汁上来,透明的玻璃杯上冒着小小的水珠,旋旋飞快道了句:“谢谢。” 许青岭也低声道谢。 林现看向苏甜。 她好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剩下的一点肌肤也足以让他长久注视。 他轻轻放下没有加冰块的橙汁,坐在她脚边。 右手从她袖口中钻出,大拇指上裹着一张创可贴,那是他啃咬过的位置。 林现微怔,他上午,还是弄伤她了吗? 他沉了口气,挽起她的袖子。 一圈青紫可怖的伤痕,蛇一般缠着她细细的手腕。 垂眸将那圈伤重新盖住,他一言未发,径直走了出去。 他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后仰靠着皮质的椅背,紧闭着双眼,手中的解压棉被攥得冒出白色的内里,在他指缝间挣扎溢出。 喉咙泻出模糊的哑音,他自虐般感受着心如刀割的痛。 ——他无法靠近她。 就算用尽办法走到她身边,也不能触碰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五指收拢,解压棉在这样的暴力中被彻底捏烂,流了一手肮脏的粘腻,洁白的长裤染上了一层无法洗刷掉的棕,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处污渍,唇片咬紧、发白。 还是不行吗? 已经等了两年,治了两年,还是不行吗? 自从那天从旋旋家离开后,苏甜在学校里再没见过林现。 手上的伤渐渐好了,在皮肤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心里却空出了某个地方给他。 那个人的微信仿佛死掉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大家都说他去参加奥数特训了,她特地找另一个也去了特训营的同学打听,林现并没有在那里。 他就这样消失了,神秘出现,又黯然离场。 秦书敲敲她的桌面,提醒她上课专心,她恍惚回神,发现语文书的那一页,已经写满了林现的名字。 她第一次月考成绩很差,照这样下去,连个二流大学都上不去。 好在国庆节快到了,她和旋旋约好了去魔都迪士尼玩,再去狠狠血拼一番。 苏甜一直都知道自己没耐性,做什么事情的热情都不会太长久,她坚信对林现模模糊糊的好感也是如此。 顶多三个月,她就能彻底忘记他。 教室里熙熙攘攘,好学生收拾好了长假要看的书,背着书包走人,她和旋旋慢悠悠地聊着天,成绩稀烂的卷子被塞进抽屉里,再没看过一眼。 “你晚上还回家吗?”旋旋问。 “不回了,一会我哥来给我送行李,直接去机场。” 旋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最近和林现都没联系一下吗?” 苏甜笑意僵在嘴角,一瞬又恢复如常,“没有,怎么啦?” 旋旋看了眼周围,人快走干净了,她压低了嗓子道:“我昨天晚上去找白树的时候,在他家对面那个超有名的心理咨询所见到了林现,他也看见我了,但没理我。” 虽然戴着口罩,但林现独一无二的绿眼和立体的眉骨,她绝对不会认错。 苏甜压下嘴角,心里酸酸的,“你干嘛提他……” 都快出去玩了。 他的病还没好吗? 这段日子消失,是因为又去治疗了吗?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她捧着手机,不知道怎么了,看的明明是娱乐八卦,却在每个字里都看到林现的影子。 看似众星捧月的林现,离开的时候却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真的有朋友吗…… 九点四十,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三个半小时。 苏甜匆忙起身,带翻了椅子,“我去下洗手间。” 冲到洗手间的第一时间,她就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小半个月了,她一次也没联系过他。 她有心想结束这段被拉扯着前进的关系,却在听到他有事的一霎那放下了所有戒备,再次向他跑去。 机械冰冷的嘟嘟声在响,她捂着心口,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有人进来,她做贼似的躲进隔间里,大张着口,焦急地喘气。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 她怔怔地盯着手机,心里发紧,捏住手机边缘的指尖泛白。 为什么…… 他谁也不想联系吗,连她也不例外吗? 太多的问号压着她的脑袋,苏甜垂头丧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苏立来了,她闷闷上了车,本以为会激动的旅途开端,她却压抑得可怕,按下车窗,吹着冷风才能勉强维持自己表面的平静。 苏立最近忙,没功夫管她,在路上交代了几句,把她送到机场后就走了。 机场播放着航班消息,她扭头,看到一架飞机闪烁着红□□,在黑沉沉的夜幕中缓缓飞行,穿越云层。 手机震了一下,她心里一跳,颤抖着双手打开。 林现:「怎么了?」 她捂着嘴蹦了下,那些沉甸甸压着她的东西不见了,秒回他:「哥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这一空白便是五分钟。 他或许在组织语言,苏甜却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消息,「你国庆有空吗?我马上要飞魔都了,你要不要也出来散心?」 林现指尖微顿,回了句:「方便吗?」 后面的消息,他没再看了。 背后就是一条马路,来来往往许多车辆,不断有人上车下车,手中大多拉着行李箱。 他靠在墙上,点燃一颗烟,伴随着一声叹息,他吐出一团缈白的烟雾。 有同样来吸烟的女人跟他搭讪,他冷眼看去。 这双眼睛放在哪里都是特别的,看人时仿佛含着深情,但眼底却是淡漠的。 精致的五官盛在一张线条冷硬的脸上,他取下金丝镜框,插进裤兜里,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他穿着白色半袖和合体的白长裤,发色浓黑如墨,浅绿色的眸子定在忽明忽暗的烟头上,他突然拿起电话,声音是和表情迥然不同的温柔。 “陪你去……别哭了,刚才在忙,没接到你的电话。乖乖等我,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音色浑浊不清,耐心哄着电话那头的人,“不要哭了,我没事,小问题而已,马上就去机场。” 右手中捏着一块黄色的软质玩具,他闭上眼,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哭音,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笔状东西,走到没人的角落。 滋滋响声过后,他扬起了修长的脖子,肌肉全部绷紧,喉结上下滚动,口中逃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方才搭话的女生这才发现,他的小臂上出现了一颗红色的点状痕迹,很小很小,但他肤色太白,一点点杂色都格外明显,像是被人扎了一下的针孔。 林现没有理会她的目光,把那个东西丢进了垃圾桶顶端的盘子里,转身拖着行李箱走了。 十一点,他踏入了机场大厅。 在看到那个哭得像个小兔子的人后,他无奈地压了压眉眼,微笑着看她冲进他的怀里。 手臂还在疼,不过没关系。 不会伤到她的。 “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他去看病了,不过治不好的,一直压抑只会爆发得更猛,按着小猫咪酱酿。 对了,我有没有说过男主是个疯批?很疯很疯哦。 第13章 十月中酒店 林现比之前瘦了一些,脸色苍白中透着一种被水氤开的灰,但双眼一如既往的温煦,嘴角始终维持着微小的弧度。 太久没见他,苏甜一抱住就不肯撒手,仰着脸看他。 她即使努力踮着脚,也只能到他的锁骨,视线从他的下巴到泛白的唇,又一股眼泪涌上,“哥哥,你生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的双手固执地抓着他两侧的裤线,而他的双臂垂下,十根手指僵硬地舒展着。 林现俯身,将就她的身高,和她对视,“我没事,别担心。” 苏甜张开嘴,又缓缓合上。 治疗了将近两周,还不够严重吗? “如果不是旋旋碰到你,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回来上学了……” 他的成绩足够保送,她也是在那一瞬间才幡然想到,林现有可能不会再出现在校园里。 再也看不见他。 一触即这个念头,她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 她到底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是喜欢林现的。 不管如何想要去切割和他的联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都刻下了他的名字,像在某个时间点丢掉的瓶子,时不时就会随着心海的波动翻滚上来,提醒着她,她没忘记。 她没忘记,林现的好,林现的温柔和体贴,还有他说的那句,他在那个家过得不容易。 广播提示登机,她回头去看那个巨大的滚动屏,突然发现旋旋居然还没来。 她松开林现,给旋旋打电话,没注意到林现的指尖微微抬起,想要留住她的那一个小动作。 那只白皙的手很快收回,背到了身后。 她挂掉电话,一脸遗憾,“旋旋说她哥哥失恋了,正在家里喝酒,她不放心,改签到明天了,忘了告诉我……” 她咬唇,眼里闪过一丝羞涩。 这意味着,今天晚上去魔都的,只有她和林现。 “那,走吧。”林现拉过她的行李箱,被里面的重量惊吓到,轻笑,“这是搬家吗,这么沉。” 苏甜挠挠头,“我哥拿的……” 苏立疼她入骨,什么都给她拿了,哪怕被褥都带上了,分量自然不轻。 林现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是吗。” 她跟在他身后,美滋滋地享受着周围人对她羡慕的眼光。 林现个高,皮肤又白,还有一双稀有的浅绿色瞳仁,不管是谁都要多看一眼。 可他卓越的又岂是那张脸。 他的身材也可圈可点,穿着一身运动装的他并不显得多么健硕,但露出半袖外的胳膊,肌肉却结实有力,线条鼓胀到让人想入非非,衣装之下的其他部位是不是也这样坚硬粗壮。 过完安检他们直接上了飞机,漂亮的空姐盯着林现的脸出神,她撇嘴,拉着他去了他们的座位。 刚才值机的时候,林现挑了并排的座位,她放下小包包,换上拖鞋,乖乖坐在那里,巴巴地看着他。 他正放东西到行李架,伸长双臂时,半袖的下摆向上抻开,露出了一截健壮的腰,上面有着清晰紧实的腹肌。 她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他怎么可以这么完美,长得出众,家世优越,学习成绩还好,做人也温文有礼。 她又想到自己,小咸鱼一条,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得到他的青眼吗…… 林现坐下,倾身过来。 他的眼睛平静如水,目光诚挚认真,纯碎不含杂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禀着呼吸,给她系好安全带,指腹触碰到她柔软的腰肢,她有一下细微的颤栗,他抬眼,终究还是泻出一道灼烧的鼻息。 距离近到似乎随时都会吻下来,苏甜大脑皮质层搅在一起,不禁发散,他这样一张脸亲人时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惜上次在清洁间没看清。 “苏甜。” 她红着脸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我有些恐高,起飞时会紧张。” 恐高啊…… 他也有弱点。 “那怎么能好点?”她试探地问。 林现抿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坐正身体,靠近她这侧的手紧张地抓住了扶手,骨节处的皮肤张开,投出白骨的形状。 他好像真的会怕。 苏甜心里打鼓,将手贴了过去,最开始只是轻轻的覆盖,在察觉到他松开了扶手后,五指插进了他的指缝中。 她不敢看他的反应,佯装观看空姐的安全演示,呼吸一下紧过一下。 她还是忍不住扭头,恰好撞上他深沉的目光。 翡翠般的浅透瞳仁,像是水头极好的一块原石,所有情绪都被好好地包裹在里面,一层层封藏。 “这样好了点了吗?” 飞机已经在自己的路线上缓缓移动,脚下震得发麻,她的手扣得更用力,指腹在他温热的掌心划动。 林现的手指一直处于张开的状态,并没有和她的锁在一起。 他颔首,“好多了,谢谢。” 他的脸色果然好转,有了几分血色。 她甜甜笑开,原来她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最起码在他害怕的时候,她能抚慰他。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以前的苏甜会看遍小电视里的节目,这次却一动没动,握着他的手傻笑了一路。 到达浦虹机场后,酒店的商务车已经在等他们了。 凌晨两点多的繁华都市在夜色中落幕,霓虹竭力散发光芒,也只有这些疲惫的路人欣赏。 长假期间酒店房间爆满,苏甜和旋旋都是女孩,出门基本都睡在一张床上,因此苏立助理给她订的是一间豪华套房,说是套房,里面也只有一个卧室。 办理入住的时候,林现尝试再要一间房,但前台告诉她们,没了,不仅今天没有,之后的六天也没有。 林现为难地叹了口气,收起身份证,“我去别家看看。” 三更半夜出去找酒店? 苏甜抓住他的手,“不要!明天再找好了,今天先将就一下。” 林现抿唇,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后头等待办理入住的男女已经急了,骂骂咧咧,他冷着脸回头看,那对男女当时就闭上了嘴。 女人对林现的惊艳都写在脸上,林现厌恶地抽回目光,又小心看向苏甜。 她已经在签字了,没有看到他刚才不加掩饰的真面目。 放下沉甸甸的笔,她垂着脑袋上了楼。 林现放下行李箱,取出一次性的床单被罩,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晚上睡在这里,你去房间里。” “哦……”有点小失望。 苏甜打开自己的行李,果不其然,苏立把她的杯子牙刷都拿上了,她拍拍脑门,“哥,你可真行……” 她扭头望向正在整理衣物的林现,“哥哥,你能用酒店里的东西吗?” 林现摇头。 “那……我的……”她掏出瓶瓶罐罐,摆在洗手间里,噔噔噔跑了出来,“什么都有,浴巾都有,你要是不嫌弃,就用我的好了!” 林现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手指敲击着大理石洗漱台,然后露出微笑。 “谢谢。” 苏甜欢天喜地地继续收拾行李了,林现在她身后站着,她一件件拿出自己的小衣服和鞋子,挂在衣架上。 林现的衣服和她的贴在一起,就像两个人在亲密无间地拥抱,她翘起唇角,为这点不足为道的事情开心。 行李箱最底部压着几本书和卷子,她垮下脸,“居然给我带作业了……” 她哥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一声低笑从身后传来,林现握着拳头挡住嘴,绿眸弯得温和。 他指指洗手间,“你先,还是我先?” 苏甜这才发现自己闷了一身汗,“我先!” 出来的时候,她换上了自己的睡衣,长度及膝的白色睡裙,柔软贴身的布料,头发没有吹干,湿淋淋地垂在身后。 林现没在客厅,在连接客厅的阳台。 他长身而立,双肘搭在栏杆上,指间夹着一颗将灭的香烟,听到动静后回头,看到被浇灌过的花朵般的人后,微微愣神。 两条小腿白得像是刚开放的玉兰,细腻的肌肤上滑下几颗不听话的水珠,像人吻过的痕迹。 “哥哥?”苏甜擦着头发,双眼清澈,因为刚沐浴过,脸上还透着一丝红。 慢条斯理地碾灭烟头,如同结束一个深情的长吻,林现进了洗手间。 苏甜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捂住了脸。 她在脑补些什么。 肌肉、双手,还有奇奇怪怪的画面。 她钻进被窝里,用被子盖住脑袋。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林现的脚步很轻,但黑暗中的人听觉灵敏,察觉到了他在她床前驻足。 她偷偷掀开被角,露出湿漉漉的一双猫眼。 林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显五官俊美清冷,视线落在她半干的发丝上,眉头皱了起来。 “不吹头发会感冒,还会偏头痛。” 苏甜侧过身,很不情愿,“麻烦,不吹,晚上自己会干的。” 林现的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转身去洗手间拿了吹风机插在床头的电源上,温柔而强势地命令:“过来。” 苏甜瘪嘴,一个大男人,知道怎么给女人吹头发吗。 热浪伴着风吹过,林现冰凉的指尖在她发间轻拂,耐心地给她吹着,绿眸安静地垂下,指甲偶尔会不经意地刮过她的头皮,他眼珠微动,不意外看到她颈后的一层鸡皮疙瘩。 他无声深笑,拔下了电源线,抽开自己的手,“好了,晚安。” 他起身,被人抓住了浴巾的一角,在浴巾快要掉落的时候,干净利落地重新围紧,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 “还想做什么?” 苏甜涨红了脸。 她看到了。 某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她抬起迷离的眼,目光虚无焦点。 “摸摸头再睡……”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月中爱意 她粉嫩的手指抓紧了被子,满眼憧憬期待,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猫,以乖巧的姿态取悦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她的哥哥曾告诉过她,女孩子对待感情要谨慎,再三确认对方的人品,如此才不会轻易被伪装过的男生欺骗。 她这些年也对某些男孩心动过,大多是惊鸿一瞥,尝试了解后却觉得无趣,再没了下文。 可这些原则和告诫在林现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他耀眼灿烂,站在她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她也许并不多么特别…… 可是,喜欢是无法克制的,像在缝隙里摇摇摆摆的小枯草,只要能被一滴雨露滋润,来日就会顶着泥、倔强冲出土壤。 林现抬起手,她瞪着眼睛,看着那只漂亮的手越过她的额,她闭上了眼。 发顶传来轻柔温暖的触感,被他轻轻压了一下,短暂停留,然后抽离。 她那口一直憋着的气终于吐出,乖乖躺下。 林现带着压迫感的视线在她耳后滞留了一会,又或许是从头到脚地扫过,总之她藏在被子下的身体在悄然颤抖,直到他关上门离开,她才把自己蜷缩起来,感受着那股遍体横冲直撞的酥麻。 林现就睡在外面。 喜欢的人就睡在外面,和她只隔着一堵墙、一道门,他们的呼吸会通过窄窄的门缝互相分享,吸入对方的肺腑。 苏甜辗转反侧,干瞪着眼睛,熬到了五点多,还是无法进入睡眠。 她蹑手蹑脚,抱着自己的小毯子,脚步轻悄地钻到客厅。 客厅一片黑暗,所幸酒店的陈设不算复杂,她依照记忆,摸索到了他面前,撩起白色喇叭花般的裙摆,跪坐在地毯上。 她肩上披着薄薄的牛奶绒小毯,长发凌乱地贴摩在上面,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的手在哪里? 苏甜在沙发上摸来摸去,光滑的皮面带着冷气同步的温度,冰得她指尖也开始泛凉。 林现的呼吸沉了沉,她做贼心虚,不敢动了,反复确定他还在沉睡,继续寻找他的手掌。 先是碰到了他天丝质地的睡衣,而后是贝壳般的纽扣,一路向上,触到了他的锁骨,突出的、骨感的,只有一层单薄的皮肤守护着这块脆弱的骨。 小小的指腹顺着肩膀宽阔的弧度滑到他的大臂,肌肉膨胀到她完全张开手也无法握住多少。 再向下,她终于摸到了他湿热的掌心,柔柔握住。 体温彼此交换,她在沉沉黑暗中笑出了声。 好暖和。 好喜欢。 喜欢林现。 她嗓子干燥冒火,转身摸到她的小水杯,熟捻拧开盖子,咕嘟嘟喝了好几口。 “哪里来的橙汁……” 水杯里盛的居然是橙汁,不是水。 这个杯子她给林现用了,难道他不爱喝水 ,只喝果汁? 她双臂垫在沙发上,把脸埋了进去,脑袋昏昏沉沉,她打了个哈欠,总算困了。 一只手抚上她肉肉的脸颊,她毫无察觉,微张着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苏甜,睡了吗?” 林现戳了戳她嫩嫩的脸蛋,指甲干净圆润的边缘陷进小小的肉坑里,他低低感叹,“睡得好快……” 仔细去听,还能捕捉到她细微的鼾声。 “好可爱。” 林现睁开眼,将娇小的她抱了上来。 他平躺着,而她依顺地趴在他的怀里,发顶依偎着他的下巴,双脚无力地垂在他小腿之间的缝隙中。 他搂住她,鼻子酸涩。 终于,终于再次能抱住她了…… 那杯饮料是他在她洗澡时准备好的,如果不是她在临睡前讨好地要他摸头,他一定会哄着她喝下。 他心软放过了她,她却自己跑出来喝掉了。 “乖宝贝。” 他握起她的手,用指腹感受她的每一道指纹,可以轻易抓住篮球的大手和孩子般稚嫩的小手对比鲜明,他放在掌中爱怜地揉捏,自言自语。 “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小?”他将唇贴了上去,想要亲吻那根玉骨一样精致的指,手臂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比针扎更频繁,比刀割更疼痛,像是电流狠狠扎进他的皮肉里,直冲脊髓,控制着他的身体蜷成一团。 他仰起下巴,大口地喘息,紧闭着双眼,额间的几根青筋高高鼓起。 几次痉挛后,僵硬扭曲的后脊徐徐放松。 “看来……这次的治疗很管用。” 他呢喃,“不用再害怕会伤到你了……太好了。” 天空即将破晓,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这里却有着厚实隔光的窗帘,仍旧黑沉。 没人能看到他眼下泛红的激动,和他脸上病态满足的神情。 “你的手好像只比小时候大了一点点。” 他不敢再去咬她的指,只能放在颈间,假装她也在抱着他。 他痴迷地摸着她的手和发丝,也仅限于此,并不过多冒犯。 “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要摸我的手?” 他低声问,可是无人回应。 “是因为喜欢我吗?” 音色温柔得像是水中月影,低沉嘶哑的嗓子发出一声轻笑,“宝贝,永远喜欢我,好不好?” 可她的性格…… 他怔愣,嘴角嘲讽地勾起,“我忘了,你得手了就会抛弃我的。你不会永远喜欢我。” “你还有你哥……许青岭,旋旋,还有你的父母。” 是一个被爱全然怀抱的人。 和他不同。 她从不感激谁多爱了她一分,也不在意哪个人惨淡收回了对她望而不能的爱。 双臂收紧,他轻吻了她的头顶。 不缺爱的人不会珍惜万里无一的爱,不会懂得何为迷恋。 他懂就够了。 “甜甜不可以不喜欢我,也不可以跟许青岭走得太近,更不可以十句话不离苏立,可以吗?” 他按着她的后脑,让无知无觉的她点头答应。 他展开一个苍白的笑容,奖励般夸赞,“真乖。” “一定要听话,不然……” 他双眼无光,明明是笑着,却有难以言喻的惆怅在里面,“不然,老公会嫉妒的。” 嫉妒许青岭可以大胆追逐着她,嫉妒苏立可以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一点一滴。 这些都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多少次在角落里妒忌得发疯。 他合上眼,想到她在地上跪过,恼怒地为她盖上被子,“以后不许再趴在地上玩,在家里就是那样,也不怕着凉。裙子还那么短……” 他话音一顿,古怪地拧起眉毛,“总是那么短。” 每次看到,都想立马给她换上一条长裤。 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她滑腻柔软的肌肤,不想。 “不过没关系。”他一夜没合眼,也倦了,疲惫道:“我以后会管住你的。” 一声长而无奈的叹息,他在她体温的包围下睡去了。 破碎干涸的心总算得到一次抚慰,他在睡梦中弯起唇线。 今夜好梦,没有肮脏的地下室和歇斯底里的叫骂。 苏甜在下午两点多被旋旋的电话吵醒,她揉着眼皮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了沙发上,被子好好盖在她的身上,而原本睡在这里的林现不见了。 她接通电话,嗓子干透,抓起水杯就要喝,但昨夜还盛满果汁的杯子空了,她傻傻地翻过杯子,也没倒出一滴水。 “啊?你哥胃出血了?不是吧!”她一脸震惊,“失恋而已,他也不是第一次搞对象,怎么会这样?” 旋旋在医院急诊熬了一夜,说话有气无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想着今天去找你,可我哥后半夜突然吐血了,送到医院才知道他胃出血了,唉……还好送得早,现在没事了,输液呢。” 苏甜倒了杯水给自己,连续吞下几口,嗓子舒服了,“用不用我回去陪陪你?” “不用的,我哥昨天被折腾得不轻,想通了,他也想去魔都转转,我俩大后天到,倒是你一个人在魔都,不会……” 门开了,林现提着一袋东西进来,苏甜倒抽一口冷气,快速跑到洗手间。 她还没洗漱呢!! “其实……林现哥哥跟我来了……”她脸热,知道旋旋一定会笑话她举棋不定的。 旋旋嘎嘎笑成大白鹅,又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苏甜匆忙洗漱,熬夜过后的脸色有些发灰,她擦了点隔离霜,让自己看着不那么憔悴。 她慢吞吞走出卧室,身上还穿着睡裙,林现今天换了一身纯黑的运动装,头发早晨洗过,清清爽爽。 他指指桌子上的面包,“先吃点,一会带你出去。” 苏甜坐在地毯上,林现不悦的目光扎在她的身上,缓缓移开。 “我在网上订到了有空房的酒店,距离这里不远,到时候我和旋明住那边,你和旋旋在这里。” 苏甜咬着面包,抬起了头,“你都知道啦……” “嗯。”林现面无表情,“我让旋明来的。” 为什么? 苏甜看着他,他长腿叠在一起,这样一双修长有力的腿,在这种空间中分量感极重,她脑子一热,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昨天他浴巾半掉的样子。 林现凝眉,锋利冷硬的侧脸在暖光灯下,边缘模糊不清,他薄唇微动,不冷不热地解释:“我一个男人,带你们两个女孩,传出去难听。” “可是,”苏甜放下面包,不舍得让他走,“旋旋他们后天才来,这两天我都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她可怜巴巴地看入他疑问的眼底,“我会害怕的。” 双手合十,匀润的指尖在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颤抖地并在一起,她低声请求,“你就陪着我吧……” 作者有话说: 可怜猫猫什么都不知道,卑微大狗狗什么都不打算说。 大狗狗邪恶的一面暴露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第15章 十月中野狗 林现沉静注视着她,黑色衣料下的胸膛却在不合衬的剧烈起伏。 苏甜点着指尖,在漫长的等待中失望垂下手,“不行就算啦。” 林现眉头轻皱,是让她等太久了吗。 可是,在看着她的时候,他总会忘记时间,仿佛时光是凝结在窗上的一颗水珠,不管钟表的指针走了多远,他仍在原点。 “你希望我留下?”他拉起她,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被地毯扎红的大腿,“不要坐在地上,会着凉。” “嗯……” “如果我在这里,只会让你写作业。”他含笑看她,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是带着审视意味的探寻,“……这样也要我留下来吗?” “……好吧。”她硬着头皮答应。 反正作业也是要写的,反正以后也是要陪他学医的,比起那些厚厚的专业书,这点假期作业又算什么。 她赧然地玩着手指,小动一样般纯净的双眼晶亮,等待主人的夸奖,“其实,那本解剖学我已经背了五章啦!” 笑意凝滞,林现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僵硬,敲击膝盖的指尖也顿住了。 他没再说话,苏甜也没再去打扰他,乖乖把作业抱到书桌上,写了起来。 半晌她才抬头,看向那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哥哥,你的奥数特训还去吗?” 林现侧过脸,好看的五官并不舒展,却仍旧展开一个温润的微笑,“某个小孩已经背了五章书,我要是再去,不是在欺负小朋友?” 苏甜傻乐,头顶的大号红色蝴蝶结晃了晃,棉质的白袜裹着她孩子似的双脚,在悬空状态下轻轻摆动,林现的视线在那上面掠过,微微失神。 能坚持多久呢。 他很期待。 两天后,旋旋拉着脸色蜡黄的旋明直奔苏甜下榻的酒店,一进门就露出震惊脸。 她眼睛没花吧? 苏甜竟然在写作业! 林现站在旋旋身后,接过兄妹俩的行李放在一边,关怀地问:“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旋明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对着林现挤眉弄眼,“你怎么在这?” 林现笑笑,目光穿过旋旋,落到了埋头书写的苏甜身上。 旋明怪异地瞅着他,“你该不会是……” “嗯?”林现还是老样子,不咸不淡地应对所有人。 他早就习惯这种面具,在任何人身边都能游刃有余地表现出他的谦逊礼貌。 旋旋喊饿,一行人去了楼下的餐厅吃下午茶。 精美可口的甜点上了桌,旋旋狼吞虎咽,旋明嗤之以鼻,“太甜了,吃不下,给我来晚牛肉面。” 苏甜穿着红色系的洛丽塔小裙裙,可爱得像个洋娃娃,吃相却不怎么样。 全因这几天林现没完没了地按着她学习,一口甜的不给她吃,美名曰甜点会使人犯困,冰镇饮料会闹肚子,只给她吃营养健康的牛肉和蔬菜饼,还有他自己榨的常温果汁。 明明他那些果汁才比较让她犯困,每次喝完不一会就睡着了。 久别这些热量炸弹,她借着旋旋的光终于能尝一尝,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塞下最多的甜点。 “苏甜。”林现出声提醒。 她悻悻放下手里的小蛋糕,不情不愿地端过牛排的碟子。 旋旋目瞪口呆,“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苏甜怎么这么听林现的话了? 苏甜凑到她耳边,小小声吐槽,“哥哥最近生病呢,我得顺着他点。” “生病?你看他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像是生病?” 苏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我哄的好!” 两小只咬耳朵,林现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旋明失恋心路历程,偶尔给出几句安慰,目光始终没离开苏甜不断开合的唇。 她俩不知道又聊到了什么,拉着手离开餐桌,走向了外面的小花园。 林现嘴角噙笑,视线随之飘向了外面。 旋明掏出手机,大声哀叹,“瞅瞅,这就是我前女友找的那个男小三,肥头大耳的,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放着我这样的多金帅哥不要,非要找这么丑的……” 林现看了眼两个人的合照,镜框后的眼睛一瞬暗了下去,只是镜片反光,无人察觉他的冷意。 他长指推动鼻托,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一句话—— “有种女人,天生爱变心。” 旋明关了手机,扔到一边,“你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会懂……” 林现淡淡垂下眼,声音毫无起伏。 “见过。” 旋明一脸吃瘪,“你是不是,看上我妹了?我跟你说啊,这崽子长得虽然漂亮,个高盘顺,但脾气暴躁的一批,你要是当我妹夫……” 他哽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现和旋旋变成小两口的画面。 好像……还特么可以。 也就林现这种没脾气的人才能受得了旋旋那个小炮仗。 他闭嘴了。 林现似笑非笑,绿眸里缠着一丝暧昧,望向远方。 花园里的两个女孩对着冰淇淋车流口水,旋旋买了,要给苏甜一个,苏甜却犹豫地看向大厅里的林现。 林现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苏甜当时就垮下了脸,对旋旋摆手。 她们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汗气,旋旋一屁股坐下,把剩下的那个冰淇淋给了林现,“林现哥,你吃吧,甜甜不要。” 旋明嘴角抽搐,他还以为是林现单恋小妹,没成想是双向奔赴。 也不问他这个大哥吃不吃,直接就给了心上人。 林现接过,余光看到苏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冰淇淋,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尝了一口,唇上沾染了一些洁白,从不示人的舌尖探出一点,轻轻舔掉。 苏甜叭叭嘴,幽幽挪开了眼。 “想吃?”他招招手,苏甜靠着他坐了过去。 他个子高,坐着时也比她高一个头,她必须很用力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全脸。 林现弯唇,“只能吃一口。” 她两眼发光,看着冰淇淋移到她的面前,舔了舔唇,伸出舌头刮了一下。 好甜呜呜呜,又冰又爽。 林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斜睨一下,打算再咬一口。 额头抵上一根指,顶着她无法向前。 冰淇淋远离了她的视野,男人轻笑一声,“说好了,只能吃一口,怎么这么贪心?” 她郁闷,“这不是好久没吃了嘛……” “四天。”林现纠正,俯首平视她,当着她的面吞下一大口,“吃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对不对?” “可是……”苏甜欲哭无泪,“哥哥,要是吃不到,再好吃有什么用啊!!!” 林现金丝镜框后的双眼似乎在笑,眼角弯着向下,或许是因为淡绿是冷色调,这种笑并不温暖,反而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矛盾感,就像是…… 苏甜想了想,就像是他根本没在笑一样。 笑的是他的动作,而不是他的心。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心砰的一声鼓起,慢慢回落,余震也足够她呆住。 林现低低叹息,哑着嗓子,话音因为冰淇淋冰过,显得有几分似是而非。 “苏甜,你现在的肚子吃不下的。”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次和以往都不同,是带了点力度的。 指甲刮过她的头发,舒适得令她震栗。 他咽下最后一口,性感突出的喉结翻翻滚滚,唇角染着一丝余甜,目光沉沉亲过她的鼻尖和唇珠。 苏甜被他蛊得喉咙干痒,茫然地承受着他喊着灼热温度的鼻息,吞进肺里。 一根冰白似雪的手指点到她胃下的某一处,似是在丈量什么。 她颤了颤,林现满意地掀起浓密的睫,雪白的牙齿露出几颗,笑意渐浓。 “你会受不了的。” 他缓缓咬出这句话,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坐正身体,侧脸又和平时一样冷淡,好像刚才那个能把少女撩到腿软的人根本不是他。 苏甜捂着胸口,这里面突突直跳,完全不听她的话,失控的灼烫血液冲向所有末梢神经,震得她手脚发麻。 怎么会受不了,一个冰糕而已。 他话里有话? 旋明看着两个人蹭在一起的手臂,忽然反过味儿来了。 林现看上的哪是他妹妹,是苏甜还差不多! 他认识林现四年,从没见过林现会和谁这样坦然自在地发生肢体接触,更不要说林现还吃了苏甜咬过的东西。 林现抬眼,对上旋明惊愕的脸,微微笑了下。 晚上,旋明和林现回到他们的酒店,林现掏出了一堆明显是女生才会用的粉色的东西,他惊得合不拢嘴,“这都是苏甜的?” “嗯。” 林现拿着一块浴巾走进浴室,里面传出水流的声音,旋明推开门,扶着门框提醒,“大哥,你知不知道苏甜有多善变?” 林现的肌肉强壮漂亮,透明的水冲在他的身体上,让他像一具工匠精心雕琢过的雕塑,每一处曲线都恰到好处,唯独一个地方大得可怕。 旋明瞟了一眼,莫名联想到小仓鼠吃香蕉的画面。 他没记错的话,苏甜才一米五几,放在人堆里连个脑袋都看不到。 林现匆匆冲洗,擦着头发出来,用的还是苏甜的浴巾,“知道。” 他用了五分钟才回应旋明的话。 旋明简直无语了,“知道还勾引她?你当我没看出来,你在她跟前卖弄姿色?” 林现抽出一颗烟,含在唇中。 忽明忽暗的烟在夜色中规律燃尽,22层高空的阳台上,林现凝望马路上不断亮起的汽车尾灯,忽然笑了。 只有那个小笨蛋才会相信他真的恐高。 也只有她,才会相信他真的是个好人。 旋明也是好心,他刚被前女友绿过,最怕好兄弟也走上这条道,况且林现不比他心大,“你别忘了你还有病。你要是被她甩了,哥们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帮不了你。” 林现吹着夜风,发丝微晃,在霓虹灯下他的脸难以辨清上面的神色,只能看到他撑着下巴,视线飘向东边的另一条街道。 “她在我手里。” 旋明抖了抖,被他的语气整得不寒而栗,“你最好有被她甩掉的觉悟。” 心里有个铺垫,到时候也没那么难受。 苏甜和妹妹玩的好,作为朋友和小妹妹都非常不错,但她每个假期都去往不同的地方,寻找新的刺激,摩托、跳伞、潜泳,什么新鲜玩什么,几次在她嘴里听到男生的名字,下周末来了,又闭口不提了。 问就是接触后觉得没意思,连当朋友的兴趣都没有了。 所以旋明的爸爸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和苏甜发展发展,他一口拒绝了。 谁对她有情谁倒霉,这是旋明早就懂得的道理。 林现勾起唇,熄灭了烟,丢进盛满清水的杯子里。 “她跑不了。” 他要绝对掌握她的一切。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偏执狂,对所有事物都有着变态的控制欲。 尤其是她。 幼时,他是烂泥里的野狗,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她丢给他一块巧克力,称赞他最厌恶的混血脸漂亮,他便擦净了自己的脸供她欣赏。 她说他好看,喜欢他。 他信了。 他第一次肖想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鼓起勇气问,第二天你还能来看我吗? 那是一个石桥下,那里有他纸壳子搭成的小房子,里面卷着他肮脏破烂的被褥。 她来这里钓鱼,捏着裙角答应他,她还会来看他的,还会给他带巧克力的。 他当夜就捡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换在身上,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和头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 半个月过去,她没来。 半年过去,她没来。 那时他也才七岁,不懂得何为富人体面的拒绝。 他只知道,所有东西、所有人都是恶臭的,只有她是甜的。 可他的甜不要他了。 野狗后来爬出垃圾堆,回到了亲生父亲的身边,摇身一变成为了首富的大儿子,从此一步步迈向她。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个家,人人都厌恶他骨子流着的妓/女的血。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太想她了。 更想问她,为什么忘了他。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每一天每一夜。 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甜,拥有她已经成为一种无法克制和压抑的执念。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手呢? 作者有话说: 有宝宝疑惑甜甜喜欢男主什么,其实甜甜的性格注定不会喜欢上一开始就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 这是她的缺点,如果不是男主爱她,她只会遇到一个折磨死她的渣男。 下章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码字下崽崽的! 第16章 十一月探病 国庆期间不管哪里人都多, 乐园满满当当全是人,玩什么都要排半小时以上的队,好在天气转凉, 排队的时候没那么辛苦。 苏甜的脚有旧伤,站不了太久, 才玩了一个项目就站不住了, 旋旋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脚疼,只能硬撑。 两个女孩站在前面, 旋明和林现低声聊着什么, 不时有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林现不动声色地拉高口罩,刻意和后排的人保持着距离。 他心情很差。 他有嗅觉通感,不管是声音还是画面,都能转为或浓或淡的臭味钻进他的脑子里, 越是人多嘈杂的地方, 他的呼吸越艰难。 唯一的甜香,只有苏甜。 “苏甜, 过来。” 苏甜扭头, 林现紧皱着眉头对她招手,让她过去。 她最近乖得不像话,挤开旋明凑了过去, 脚步有些虚浮。 “脚疼了吗?”林现低眸, 视线扎在她的白袜上。 “嘘……”苏甜竖起食指, “旋旋玩得正开心呢。” 他俯身, 摘下口罩在她颈后闻了一下。 巧克力味的甜美吸入肺腑, 他松开了隆起沟壑的眉心, 精致的五官耀眼夺目,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厌恶这种注视,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涂脏自己的脸,又或是恶劣地骂人,只能伪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承受。 苏甜敏感地察觉出他的烦躁,“哥哥,你不舒服了吗?” 她至今不知道林现患的是什么心理疾病,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静目光下闪着危险的幽冷。 “要不要抱你?” “抱、抱……?”苏甜张大嘴,“怎么、怎么抱啊?” 她脑子一团浆糊,林现怎么会突然要抱她? 他平时连摸一下头都吝啬得不得了,他有洁癖的,讨厌和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舌头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震惊地看了眼周围,只有半米不到的小孩子才会被家长抱着。 林现要是抱她,她岂不成笑话了! 林现已经蹲下,黑色发丝浓重如墨,她的个子矮,从没在俯视的角度看过他的全部。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像是婴儿的一样,立体眉骨下是高挺的鼻梁,鼻尖锋利如刃。 他忽然抬起脸,明明很英俊,表情却有些卑微,“搂住我的脖子。” 苏甜怔了一下,她怎么会看出他的卑微的? 一定是错觉。 他是天之骄子,即便只是个私生子,那也是林英豪的私生子,成绩又那么好,态度从来诚恳真挚,谁会不喜欢他? 他没必要去讨好任何人,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启明星。 林现垂下头,左臂圈紧了她的大腿,可观的臂围又涨大了一圈。 双脚缓缓离开地面,苏甜错愕地搂住他的脖子,勉强维持平衡。 她胀红了脸,不敢去看别人的反应,把头埋在他的颈间。 林现居然像抱小娃娃一样半托着她的腿,简直不要太羞耻! 耳垂擦过一片唇,她过电般颤抖,稍微移开了一点。 “抱紧。”林现的气息扑在耳边。 虽然姿势有点诡异,但一直暗痛的脚腕不疼了,血液徐徐从旧伤的地方流向其他部位,缓解了关节的压力。 旋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转过身去。 苏甜穿的是及膝的蓬蓬裙,里面带一个小裙撑,裙摆服帖地垂在上面,不至于走光。 问题是,她的南瓜裤并没有多长,林现手臂温热的肌肤完全贴合了她的,很快起了一些汗液。 如同强力的胶水,将来自两个人的躯体粘合在了一起。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期盼已久的亲密接触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甚至顾不上激动和窃喜,只有令人沉默的尴尬。 她偷瞄林现,他神色如常,面色倒是比刚才好了点。 他侧脸,猝不及防对上苏甜鬼鬼祟祟的视线。 “不舒服?”他抿唇,半垂着绿眸,“要不要换个姿势?” 苏甜摇摇头,重新把脸藏了起来。 好糟糕的对话。 她这个看遍恋爱漫画的小司机一瞬间脑补了很多画面。 比如体型差巨大的一对,女生难以承受,男的很贴心地这样问。 比如从绝顶的愉悦中因为心疼对方而突然中断自己的节奏,一脸克制隐忍地这样问。 她的脑壳很痛很痛,崩溃问:“哥哥,你胳膊不酸吗?” 她足足八十五斤啊!!! 她哥放在家里的哑铃才二十磅,还没她两条腿沉! 林现浅笑,口齿清香,眉目舒散地展开,“再久也没关系。” 她紧张兮兮地点头,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不适,皱一下眉,她都会跳下去。 但林现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淡定从容坚持到了最后,直到排到了他们,他才放下她。 苏甜捂脸,旋旋长长“哦”了一声,她窘迫得无地自容。 她骑上了车,林现是另一侧。 创极速光轮基本上是园区最刺激的项目,上次因为排队太久她没玩,这次心里还有点亢奋。 光带闪动的摩托车,林现一身黑,几乎融入了背景里,胳膊和脸却白得反光,面容沉冷,流畅的背阔肌展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弯曲着。 苏甜语文差,只想到了一个词,英姿勃发。 真的好帅。 她脸颊发热,默默把目光从他的肌肉上移除。 车辆开始移动,她还想,不过如此,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推荐。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摩托车上翻下冲,她狰狞着小脸,抓紧了把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失重,她觉得自己快摔下去了。 后背就一块小板子压着,她真的不会掉下去脑袋开花吗! 下车的时候,她脚都软了,脸色煞白,旋旋叫着还要再玩一次,她摆摆手,“不玩了,再也不玩了……” 比跳伞都可怕。 她走到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不巧,眼前又有一辆甜品车。 她看了看林现,“哥哥……” 林现毫不留情拒绝,“下午刚吃过。” 苏甜恹恹地耷拉下眉毛,整个人都黯淡了。 不会再爱了,林现哪里都好,就是控制欲强,什么都要听他的。 林现无奈地沉了口气,“就这么想吃?” “嗯……总也吃不到,惦记。” 他似乎在笑,虽然没有声音,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笑话她是个馋猫。 嗓音清淡如水,却是被阳光曝晒过的水,温暖柔和,“明天来,请你吃。” 他们买的是双日票,明天还会再来一次,可是…… 她十分不情愿,“我现在就想吃。” 林现含笑望着她,眼前的小姑娘远比真实年纪显小,父母哥哥将她保护得不知人间险恶,双眼永远像小动物一样清澈懵懂。 因为不懂,所以才会在十二年前走向肮脏卑劣的他,对吗? 林现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撑着站起,买了一杯草莓冰沙给她,“就一口。” 苏甜本来还高兴,一想到只能喝一口,又垮下了嘴角,“那我不喝了!” “嗯?”林现咬着吸管,粉红色的液体伴着晶莹的沙冰没入他的口中,他唇角上挑,被她的小脾气取悦,“真的不喝吗?” 苏甜气鼓鼓撇过脸,眼神却斜楞着瞧着冰沙。 林现将吸管抵在她的唇心。 天气热,而冰沙冷,吸管上挂着水珠,又也许是他咬过之后留下的东西,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猛跳了下,在他不紧不慢的视线下轻轻吸了一口。 她别扭地后仰,还真的只喝了一下。 林现长舒一口气,眉眼都泛着满足。 “坏人。”苏甜嘟囔,“不让我喝,自己喝了大半杯,又坏又残忍。” 林现前倾着身体坐在她身边,姿态放松舒展,冷白的皮肤在秋日下闪着微光,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悠闲还是匆忙,都会将目光在他身上惊艳停留。 以往他只会厌烦,今天却很开心。 是的,开心。 十二年未曾出现在他心里的情绪,如今终于盈盈填满。 她的气息,比草莓冰沙更甜。 八点园区会有烟火表演,夜色降临后,人群都集中在了城堡前面。 他们来晚了,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前头,一米五的苏甜被淹没,踮着脚蹦着高也看不到什么。 旋明举着旋旋,当第一束彩色烟花炸开时,旋旋发出惊叫,“啊啊啊啊好好看!” 苏甜什么也看不见,郁闷地用小脚脚踢地面。 某人抱了她一路,现在却不抱了,讨厌。 林现双手抱胸,身体挺拔,如同一棵淡然佛系的绿松,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中一朵朵开散的烟火。 回到酒店后,苏甜还是不高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小脸板得铁直。 林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礼盒,五颜六色的包装,她看也不看,冷哼一声。 水绿色蝴蝶结打开,里面逐渐显出一个水晶摆件。 林现苍白的手指拨动开关,水晶亮起,一朵朵烟花在城堡上方炸开,色彩竟比刚才烟花秀上的真烟花更加绚烂梦幻。 但苏甜还是一脸憋屈。 她那是想看烟花吗? 她看过多少烟花,沙丘上的,火箭发射中心的蘑菇云她都见过,会稀罕乐园的这些? ……她那是想让他举高高,好不好! 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转身回了卧室,再不理他。 林现敲门。 她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也不是那么笨嘛……还知道来哄我。” 她打开一条门缝,一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林现斜靠在门边,垂下的眼翻动着莫不可测的深色。 “记得写卷子,放茶几上了。” 说罢,他走了。 苏甜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脑袋,她听到了什么? 让她写卷子?? 砰。 她气恼地关上门。 第二天两人的气氛有点古怪。 说古怪,是因为林现全程跟在苏甜身后,陪她玩了一个个幼稚的项目,连旋转木马和摇摇杯都上去了。 但苏甜就是不搭理林现。 这就比较反常了,平时她可恨不得贴到林现身上去。 旋旋和旋明也不敢说话,兄妹俩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俩怎么了,只能玩自己想玩的。 又到了烟花秀,旋旋和旋明看过了,也玩累了,就先回酒店休息了。 只剩下没看过烟花秀的苏甜和对烟花秀毫无感觉的林现两人。 苏甜鼓着肉嘟嘟的脸颊,像只生气的小兔子,狠狠瞪着林现。 林现倾身,在嘈乱的人声中问:“想不想看?” 苏甜哼了一声偏过脸。 却在转头的一霎那撑开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纵使你林现高冷清傲,她也要拉他下神坛。 怎么样,冷落了一天,知道跟她服软了吧。 哼哼。 林现招招手,不远处走来一位个子高大的阿姨,体型彪壮,一靠近苏甜就中气十足喊了声:“来,阿姨抱你!” 苏甜恶狠狠看着林现,他忍着恣意的笑,眉眼伸展到了从未有过的弧度,肩膀微微颤抖。 “哥哥!!!”她真的要疯了! 林现就是块木头,是块臭石头,又冷又硬! 没有心! 她哭着跑开。 她好绝望,为什么她会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怎么撩都撩不到,反被对方迷得头昏脑胀神魂颠倒,永远下一次的下一次先生! 烟花伴随着音乐爆开,林现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跟在她的身后。 酒店走廊灯光暖暗,她满脸眼泪,在进门前被人拽住了手腕,抵在墙上。 林现低头,残留着笑意的脸沉沉压下,在她的唇边顿住,扣住了她的后脑,膝盖压制着她两条小短腿,将她牢牢掌控在身下。 “哭什么?” 哭得好可怜。 哭得他身体都硬了。 苏甜委屈死了,倔强不肯开口。 不举就不举呗,还找个大姨来,嘲讽谁呢! 她要是再跟他说一个字儿,她就不姓苏! 林现无意识地贴近她小巧的鼻尖,却又在微毫之距克制地停下,气息压抑着,让他身体发痛,嘶哑着哄她:“别哭了。” 不姓苏的苏女士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故意的……我讨厌你……” 讨厌? 心猛然绞痛了下,仿佛被丢进垃圾堆里的废弃品,被清洁工用有着尖锐爪子的叉子夹碎,林现张开嘴,想咬住她颈侧的动脉。 怎么可以讨厌他呢? 她是他的全部。 手臂上开始发起强势的阵痛攻击,他低吟一声,痛苦地捂住右臂,狼狈弯下腰。 “哥哥,你怎么了?”苏甜忽然被放开,茫然地看着他。 她伸出手,想拉起他,林现却拍开,手被震得发麻,她顾不得疼,赶忙上前一步,“你还好吗?” 他抬起眼尾暗红的眸子,额头布满冷汗,喉结滚动,咬牙着退后,冷声警告:“……别碰我。” 苏甜动了动唇,不敢相信地摇头。 不可能,林现不会这样对她。 就算冷淡,至少不应该像这样厌恶。 他讨厌她? 这个认知用力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愣在原地,看着林现跌跌撞撞离开。 她转身,手扶在门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很难过。 被心爱的人嫌弃的难过。 她这一夜都没睡好,不断地去想,他们怎么了。 从昨天的烟花秀开始,到他说出那句“别碰我”,她事无巨细搜索自己的回忆,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但最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好像,只是单纯地被讨厌了而已。 旋旋在一旁发出绵密的呼吸声,她咬紧了被角,眼泪打湿枕头。 她说讨厌他,只是希望他能多哄哄她,给她一个,代表允许她进入他世界的抱抱而已。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任性,激怒了对外界限分明的林现。 他垒了一堵墙,那扇门对她紧紧关闭,将她隔离在外。 不论她如何可怜、莽撞、耍心机,他都不肯放她进去。 心从没那么疼过。 她也和旋明哥哥一样,失恋了吗? 睁着眼到天明后,苏甜第一时间给林现打电话,但是关机了。 她想过这种可能,在九月他消失在学校的时候。 就是因为害怕被他冷冰冰地拒绝,所以才没有问过他一句好不好。 这次,她是用光了所有勇气才拨下这通电话的。 可是他关机了,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像打在她肝脏的一记直拳,凶残狠毒,她脑子嗡嗡直响。 旋旋正在洗漱,她张大了嘴,艰涩地吸入一口冷气,又拨通了旋明的电话。 “他昨天有事,先走了。”旋明那边声音很疑问,“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闹得这么凶?” 手机滑落,苏甜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的某一角,心,空掉了。 他走得决绝,反感到连一个解释赔罪的机会都懒得施舍她。 她一辈子顺风顺水,可以说从没遇到过波折,唯一头疼的便是烂透的成绩。 她不在意。 她成绩不好,还有在商场努力攀爬的哥哥,哥哥疼她,说过的,她以后待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出去逛逛街、晚上打打游戏就好,他养着她。 她有恃无恐,因为晓得自己有足够坚硬的后盾。 可在林现那里,她除了一腔孤勇,什么底气也没有。 像被他一脚踢开的小猫,还妄想能够抱住主人的脚,还没明白,他不要她了…… “甜甜,走吧,今天不是要去攀岩吗?”旋旋打扮好了出来,看了眼手机,“林现哥先走了,你知道了吗?” 苏甜红着眼,背对旋旋,点了点头。 她转头展开一个含着泪光的笑容,“我们走吧!” 十月,叶子从树梢坠落,十一月,秋叶落尽,冬天要来了。 苏甜洗心革面,认真学习,两次考试都在进步。 秦书一脸欣慰,“姐姐春节回来一定会开心的,再加把劲,生日礼物舅舅给你买个大的贵的。” 苏甜心不在焉,但要说生日礼物,她还真的有个想要的。 “舅舅,我想要绿纲全套……” 绿纲是高考辅导书中最贵的,得远倡导素质教育,辅导书只订了两套,并不包含这套。 秦书挪了挪眼镜,对眼前的小东西刮目相看,“三十二本,你做得完?” “不玩游戏,就能做完。” 这一个月,她写完了三十多张卷子。 没了林现,她的生活索然无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游戏不打了,街不逛了,周末也不愿意出门了。 除了学习,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黯然垂下头,换上运动装,出去上体育课。 因为脚伤,老师从不舍得她跑太远,八百米后就让她坐在草地上休息。 体育课一般还会有其他的班级一起,她身后站着几个别班的女生,苏甜盯着脚尖,无意偷听。 可她的耳朵对林现两字敏感到了极致,会忽略她大脑的命令,直接捕捉到那些信息。 “听说林现这次又考年级第一了……” 是啊,她知道。 她喜欢的人是那么优秀。 她弯起唇角。 “不过他今天好像又没来。真羡慕这些优等生,学校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苏甜淡下了眼帘。 她这种表情一直延续到了晚自习。 一个月,三十几天,她倒霉透顶,连课间操都碰不到他一次。 她也不敢再给他打电话。 他为什么又没来学校?是又生病了吗? 她咬唇,偷偷把手机掏了出来,默背出那串熟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林现,我是苏甜。你……最近还好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板上方的石英钟指针不断旋转,在九点的位置重合。 放学了。 她收起杂乱的卷子和课本,装进书包里。 手机在这时亮起。 她的手抖了下,迫不及待打开。 林现:「我还好。」 被释放的小鸟般的男同学撞上她的后背,苏甜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你在哪里?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很多很多话。 她必须得承认,她想念他,不希望他就这样远离。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不应该如此廉价地去追逐他的背影。 可是可是,喜欢怎么控制的住? 要是能忍得住不去触碰,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的故事。 林现给她发了一个地址,是医院。 苏甜的心速然收紧,他真的生病了,已经住院了? 医院夜里也有不少人,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病人的哀声混合在一起,苏甜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身体很好,除了高一被车撞进医院外,几乎没怎么来过。 她一直被家人保护着,看不得这里的人间百味。 住院部七层,电梯里贴着楼层导图,胃肠外科。 她眨眨眼,难道是痔疮? 走出电梯,两扇门紧锁,没有卡进不去,她按下门铃,护士疲惫地问她找谁。 “林现。” 护士眼睛一亮,“啊,那个混血啊,28号床,去吧。” 苏甜心里不是滋味,林现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请问,他什么病啊?” “胃出血,喝酒喝的。” 苏甜闭上了嘴。 她还不知道林现会酗酒。 病房的灯都灭了,病人们休息得很早,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忙不迭就来了,林现也需要好好修养。 推开门,林现床头亮着一盏小灯,他躺在病床上,举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没有戴眼镜,浓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随着门响,颤了一下。 苏甜慢慢走向他。 他脸色灰白,有种濒死感,硬朗锋利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冷光,映亮他的失色的瞳仁。 他迟缓地转过眼球,声音干涩暗哑。 “麻烦,给我倒杯水。” 疏离冷漠的口吻,像是在拜托毫不相干的护士。 苏甜低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去开水间给他接了杯温水。 林现的胸膛起伏了下,苍白的手指无力抬起。 没抓住,水洒了一床。 苏甜破涕为笑,“还好我接的是温水,不然你就断子绝孙了。” 水洒的位置有些暧昧,腰部以下。 若是开水,林现废了。 她抽出纸巾,吸干水分,不轻不重的力度,林现咬碎了后槽牙,还是漏出几声低低的气声。 他按住她的手,嘶哑道:“别擦了。” 苏甜摸到了奇怪的东西。 像保温杯,又像…… 轰。 她脸乍红。 作者有话说: “吃不到的才是最好吃的”“只在你最渴望的时候允许你吃一口”,林现坚信。 第17章 十一月套路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苏甜的手开始发烫, 像被燃烧着火焰的木棍燎到,她仓皇坐在凳子上,头重重垂下, 眼神却偷偷瞄向某处。 人类真的能有那种尺寸吗? 林现神色如常,只目光有些深邃, 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垂, 淡淡移开了眼。 他将手伸入被下。 粉红色的被子和医院的纯白格格不入,这还是上次在魔都苏甜给他的,他一直没有还回去。 “你……”苏甜颤声, 脸更红了, “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 他要干什么! 大着东西,还把手伸进去,难不成要当着她的面…… 虽然,但是,这也太…… 林现毫无波澜, 从被子下面取出一个保温杯。 她的粉色保温杯。 她确定, 是保温杯, “呃。”苏甜大窘。 还真的是保温杯。 可那个东西是烫的, 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体温般的灼热。 她不相信, 抢过杯子后更局促了。 这里面有热水,所以是烫的。 她就说,她刚才在病房里怎么没有找到他的杯子, 原来被他藏起来了。 “你、你这不是有水……”她拧开盖子, 递到他唇边。 林现动也不动, 双眼失力抬着, 安静地望着她。 “怎么不喝?” 林现的样子有些可怜。 他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力气, 连撑开眼皮这样的小动作都做得艰难。 他的皮肤本身就是冷白的, 血色很少,现在更是透出一股失去生命力的灰,完美无缺的五官却不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只是显得十分病态。 呼吸平稳中徐徐加速,细微的变化无人察觉,瞳仁微幅颤了颤,他的声音黯然,“想道歉。” 苏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上一句。 他有水,但是他想道歉。 苏甜默默拧好杯盖,放在柜子上,将凳子拉近病床,刚哭过的眼睛还泛着红,一时沉默无语。 “苏甜。” “啊……嗯……”她绕着手指。 “看着我。” 苏甜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向他。 珍稀宝贵的浅绿色,只有最中央的一点是深的,林现用力张着眼皮,沙哑开口:“上次,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委屈了一个多月的苏甜瘪下嘴,狠狠点头,然后又摇头,“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 婴儿般浓而直的睫毛颤了下,也或许没有,林现张大嘴,叹了声气。 他的嗓音低沉涩哑,从胸膛涌上来的气音在打开的口腔中转了一圈,听起来不像叹息,更像是某种性感的暗示。 “原谅我。” 苏甜垂下眼帘,“林现,你是不是讨厌我?”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眼神不善。再加上上次的不告而别,长达一个月的冷落,苏甜不是傻子,她懂得的,如果喜欢,他不会对她这样若即若离。 “坐上来,我告诉你。” 苏甜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她还沉浸在可能被讨厌的失落中,慢慢坐在了病床上。 距离一点点拉近,林现的目色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克制转换为蠢蠢欲动。 他说过的,不要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听话? “再过来点。” 她挪了一下,腿边沉着他漂亮到不似真人的手,那指尖动了动,拽着她的袖口,攥紧。 被褥都是她的气息,他藏在里面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唯独手部还算放松。 他轻声说了句。 “你说什么?”苏甜没听清,弯着腰靠近他。 长发流泻而下,铺在他的身体上,他的呼吸变了味道,急促地吸入带有甜味的空气。 “我说……” 苏甜掏了掏耳朵,还是听不清,他的话音模糊而断续,而且他的喘息声太大了。 柜子上的检测仪开始报警,心跳爆表,苏甜突然站起来。 贪恋的人骤然离远,林现攥紧了床单,崩溃低吼:“别碰那个!” 来不及了,护士站那边已经响起了来自28床的呼叫。 苏甜一脸做错事的心虚,“可是,你心跳……” 不找医生看看怎么行? 林现平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缝,锤了下床,绝望看向天花板。 这个笨蛋…… “测下心率。”护士进来,掀开被子。 极白的皮肤细腻如上好的和田玉,肌肉结实有力,虽然贴满了金属片,但仍然可以看到清晰坚硬的六块腹肌。 苏甜干巴巴收回眼光。 这身材真是绝了。 可惜裤腰提太高,看不到剩下两块。 护士古怪地扫了一眼苏甜,“他没事,报警不超过一分钟不需要叫我,心情有点波动很正常。” 苏甜连连鞠躬,把护士送了出去。 她自认为刚才的报警和她靠的太近有点关系,再也不肯坐床上了,只把小凳子挪至近无可近,无聊地趴在了他的手臂边上。 快十点半了,她打了个哈欠,侧着脸,赧然看着他,“我们和好了吗?” 林现揉着鼻梁,对她的迟钝疲惫不堪,“嗯。” 苏甜呲牙傻笑,恢复了平时的得寸进尺,“那,摸摸头?” 林现心情差极,在她发顶敷衍揉了一把。 她在床下晃着脚丫,仔仔细细地看着林现。 好好看,嘴唇薄而色浅,却无端给他增添了一些禁欲的气质,让她看一眼都脸红。 “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话虽这么说,但她笑眯眯的,明显不在意他的答案。 林现无奈长叹,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叹息了,“苏甜,你感觉不到吗?” 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可是,你对谁都很好,不像是会厌恶别人的性格,就算有洁癖,对大家还是很礼貌……”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对他无比信任,也无比喜欢。 他本应高高在上,做那轮孤傲的月,可他愿意温柔以待,让所有人都享受到他的关怀。 林现放在她头上的手滞了滞,轻飘飘说了句:“是吗。” 他收回手,低眸看到她困倦的脸,“你回去吧。” 苏甜确实困了,她最近努力上进,作息规律,况且医院的味道不好闻,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那我走啦……” “等等。”林现叫住她,“我抽屉里有一本绿色的笔记本,明天可以帮我拿过来吗?” 苏甜当然答应,她巴不得有机会多看看林现。 她第二天喜滋滋去了二十四班,耀武扬威般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抽屉里整整齐齐摆放的课本,发出感叹,“强迫症啊……” 每一本书都是沿着边角严丝合缝地叠放,色系从浅到深,秩序井然。 她抽出那本绿色的,小心把那些课本复原,奈何怎么都做不到和林现原本的一模一样,只能放弃。 放学后她跟哥哥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医院。 和昨天踏入医院的心情截然不同,她脚步轻俏,像只傲娇的猫咪,和护士姐姐问好,走进那个刚刚熟悉的病房。 昨天还没发现,这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她的东西。 被褥、枕头、水杯、甚至小玩偶,全是在魔都她借给林现用的。 她挠挠头,林现为什么都用她的? 难道是因为恰好放在行李箱中没取出来,直接拉来了医院? 她一头雾水。 林现不在这里,角落里的轮椅也消失了,想来是出去做检查了。 她坐在床边,把笔记本沿着床头柜的边缘摆好,等着他夸奖她。 林现自己操控轮椅进来,他没有穿医院的病号服,而是自己的白衣,松松大大,露出突出的锁骨,又戴上了金丝眼镜。 苏甜背对着他,趴在窗户边的小桌上写作业,双腿够不到地,不安分地晃动着。 他略微失神,无声靠近。 他生得高大,可以轻易覆盖她的身形,乃至绰绰有余。 他以前偷看她的背影,总在幻想,如果能够抱她坐在自己身上,她会不会也表现得像只被主人欺负到无法、却无力反抗、只能用软趴趴的四腿徒然蹬踹的猫咪。 他眼里划过一丝暗色,“苏甜。” 苏甜扭头,瞬间绽开一个清甜的笑脸,“哥哥!你回来啦!笔记本给你好好带过来了,你同学都问你好点了没有,我说快了快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现浅笑,“十三四号吧。” 苏甜大失所望,不说话了。 她的生日在十一号,可他还要住院呢…… 哥哥给她准备了一个超级热闹的派对,她本来想邀请林现的。 毕竟是十八岁生日,她希望……希望他能看着她变成大人。 她耷拉着眉眼,因为林现在魔都的异常,她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开心,但是脚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他的轮椅。 林现宠溺压下眉,抬起一条腿挡住她的攻击,“苏甜,欺负我生病没力气,是不是?” 他发出的都是气声,乍听有气无力,实则暧昧不清。 肌理紧实的小腿蹭过她有旧伤的脚踝,平光镜片后的绿眸专注欣赏着她的颤栗,在她眼神快要失去清醒的时候又猛然撤开,回到了脚踏上。 苏甜茫然地喘着气,快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哥哥,我先走了。” 不然,她要扑过去了。 他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光是看看就腿软了。 林现望着外面的夜色,沉沉笑出声,“还有我放在同桌那里的物理笔记,明天帮我带过来吧。” 苏甜照做,但今天她谨慎了许多,再也不敢蹬他的轮椅了。 把笔记本交给他后,她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双腿悬空,没有乱晃,手摆在膝盖上,校服单薄的面料下传来她肌肤泛亮的温度。 林现坐在病床上,气色比之前好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腕上。 “苏甜。” “在、在呢。”她瑟瑟发抖,总觉得林现又会管她。 果然,林现揪着她的裤腿,看到里面露出的光滑皮肤,凝眉抬眼,“秋裤都不穿的?” 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在北方,气温跌至十几度,苏甜为了显得不那么臃肿,即使在冬天也不会穿太多。 她嘴硬,“你也没穿。” “我盖着被子,你盖了吗?” “这是我的被子……” 林现轻轻笑了一声,“你的又怎么样,还能抢我的?” 她心里痒痒。 想抢。 想钻进去贴着他。 林现幽深的目光就像一种无声的邀请,他悠闲靠在枕头上,特意空出一半的位置。 苏甜的喉咙又干又痒,双手抓紧裤子才没钻过去,“我、我走了……” 又十点多了吗? 林现垂眸看手机上的时间。 她在身边,他永远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所以,每次她说要走,他的心都会裂开一点。 他必须费尽心机,才能争取到下一次的相见。 “我抽屉里还有本书……”他抿唇,他放在学校的书不多了。 苏甜转身,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哥哥,你是不是在套路我?” “嗯?”林现撩起眼皮,一脸真诚无辜。 他这张脸极具迷惑性,苏甜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误会他了。 但是! “笔记可以让同学给你拍下来发到微信上,书你也不着急看,反正你是年级第一。” 他绝对是在套路她!!! 林现缓慢挑起唇角,眼睛半眯下去,眼尾弯着翘上,一点没有被戳破诡计的不自然,反而对她露出一个堪称温柔似水的笑。 “不帮我带东西,你还会来看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断在这里刚刚好,木有二更,大家不用等我OuO,这章还发红包 第18章 十一月生日 不帮他带东西, 苏甜依然会去看他,一连两天,林现每次都会辅导她的学习, 偶尔靠得很近很近的时候,她的心就被他的名字溢满, 耳垂偷偷变红。 林现的套路让她满心欢喜, 就好像…… 就好像他想见她,每天见她,和她一样。 她窝在被子里傻乐了好几天, 白天也逢人就笑, 问就是快过生日了,高兴。 十一号当天,苏立请的专业团队入场,在家里的后花园忙活了一整天,按照苏甜“想变成大人”的心愿, 布置了一个泳池派对。 深秋天寒, 苏立不计代价,用昂贵的户外特材将泳池周围构架出一个透明的水世界, 隔绝了冷风, 但不论站在哪个角落,都能看到外面绚烂的一切。 夜晚,苏甜和林现报备不去医院了, 领着同学回家, 刚一进门就被苏立拦下, 一条红毯平铺, 苏立穿着一身侍者的西服, 笑着为她戴上小皇冠。 “哥哥的小公主, 生日快乐。” 同学们发出尖叫,苏甜的哥哥也太帅了吧!!! 苏甜穿着校服,里面藏着被林现强行套上的秋裤,浑身不自在,“我先去换个衣服。” 王宇松也来了,抱着当初林现送给她的小狗狗,一眨眼快三个月,虚弱的狗狗出落成了健康活泼的小可爱,穿了一身厚实的小衣服,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竟还认识她。 这只狗是她和林现的开始。 苏甜摸了摸狗狗的脑袋,拎着书包上楼。 她换上苏立早就准备好的小礼物,头上的皇冠稳稳当当,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还是一脸孩子气。 站在林现身边,像他隔辈儿亲的侄女。 她掏出手机,林现那边没有回应,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她昨晚发的那条请假消息。 她没有告诉他过生日了。 林现的身体还没完全好,最怕疲劳和酒精,她不想他受罪。 虽然,她并不知道如果她说了,林现会有什么反应。 他那么贴心,大概会在网上给她买个礼物吧…… 又或是答应她后面给她补上。 苏甜把手机放在卧室里,下了楼。 爸爸的心脏又发生了点小问题,不宜劳累,母亲在那边陪着他,两个人都赶不回来。 父母缺席,林现不知情,今年的生日总归有点小遗憾。 苏甜这样想着,推开了通往后花园的铜门。 一个摄像师扛着机器,擦得发亮的镜头对准了她。 苏甜刚才还有些失落,却在看到眼前梦幻的布置后展开了一个惊喜的笑脸。 秋高气爽,漫天星子,和立在地上的粉色心形灯交相辉映,各种小动物的气球在空中摇摇摆摆,都对她露出憨态可掬的大圆脸。 右手边是如梦似幻的透明玻璃房,她稍微愣神,看向苏立,“哥,这里什么时候盖了个玻璃房子?” 昨天这儿还是一个露天泳池。 苏立牵着她的手走进去,迎面而来一阵暖风,暖和得如同春季,衣架上挂了一排款式不一的泳衣…… 她捂住嘴,嗷嗷尖叫,“我要下水!” “那也要先吃饭啊。”苏立又拉着她走到用餐区,自助取餐,同学们都去取好了自己的夜宵,就等着主角来开餐了。 切完蛋糕后,苏甜大声宣布,“干饭时间到!” 小猪崽般的一群小孩开始大快朵颐。 没有了林现的监督,苏甜疯狂往嘴里塞甜品。 她头都没空抬一下。 旋旋被许青岭拖着过来,满脸不情愿,“哎呀大哥,你拽着我干啥,我能替你表白?” 许青岭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信封,沉默站在苏甜面前。 苏甜抬起头,唇角沾了一些奶油,她抹抹嘴,“怎么了?” 他傻站着干什么,压力好大…… 许青岭将信封递给她,沉声道:“苏甜,生日快乐。” 信? 苏甜家世还可以,事实上,得远的学生都不差,她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不少昂贵的礼物,她习以为常,一般分好几天才能拆完。 送她信的却没几个。 她眼珠子转了转,接过,想要打开。 但许青岭捉住她的手腕,“等我走了再看。” 她更好奇了,“你写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旋旋猛拍额头,她立马明白过来了,把信交给了哥哥。 年轻的男孩脸色一变,有些难堪。 情书送到人家哥哥手里去了,还不得被苏立扒了皮? 为避免遭到苏立殴打,他急匆匆走了。 他觉得他以后一定别想再踏入苏家大门一步了。 苏甜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这次的生日虽有诸多不圆满,但苏立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苏甜拥有了一个史无前例豪华的派对,她一整夜都在笑,吃饱后第一时间去一层的洗手间换了泳装,钻进玻璃房里。 她不会游泳,所以家里的泳池是超浅的一米四规格,刚好够她站立,露出脑袋呼吸。 那些挂着的泳装并非装饰品,而是苏立给来参加派对的小朋友们准备的,玻璃房挤了二十多个人,王宇松和一个小少年聊天喝酒,苏甜看着眼馋。 她也想喝酒。 不过,这个特殊的第一次,她想留着给林现。 她婉拒保姆阿姨递来的高脚杯,躺在沙滩椅上,晃着双脚,悠悠闲闲地听着音响里播放的流行乐。 旋旋悄咪咪摸到电脑附近,罪恶的小手拨动鼠标。 情歌戛然而止,躁动的鼓点响起。 画风突变,从柔和抒情的音乐变成了沙卡拉卡的蹦迪神曲,旋旋振臂高呼,“都给我燥起来!” 她对王宇松扬扬下巴,王宇松和那个小少年站了起来,苏甜茫然地看着两个身高体壮的男孩向走自己走来,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王宇松不是直的,所以当他抓住苏甜的胳膊腿时,她只觉得痒,没感到冒犯。 但那个小少年就不是了,她警惕地看了小少年一眼,“你干啥?” 来不及思考,两个男孩就架着她靠近泳池。 苏甜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放下我放下我!!!”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王宇松,“小松哥,求求惹。” 没用。 王宇松阴险一笑,“给小爷下去吧你!” 扑通。 苏甜被扔进泳池里,炸开一大团水花。 她猝不及防,吞了几口池水,扑腾着站起,长发狼狈地贴在脸上,整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抹了把脸,指着王宇松的鼻子骂:“王宇松!我要莎了你!” 她快速爬上去,灵活绕到王宇松身后,试图把人蹬下去。 但王宇松直接扛起了她,如同在扛一个小麻袋,再次把她丢下水。 呜呜呜。 苏甜吃亏在体型,不死心地爬上岸,和王宇松缠抱在一起。 她咬牙切齿,“王宇松,做好跟我同归于尽的觉悟吧!” 她要拉他下水! 傲娇猫咪绝不吃亏! 王宇松稳如泰山,笑眯眯看着她发红的小脸,和被水淹过的猫瞳,将娇小玲珑的她拦腰抱起,第三次抛了进去。 同学们都笑死了,他们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次比一次战况更凄惨。 “啊啊啊啊!”苏甜扯着嗓子喊,犹不气馁,寻找苏立。 她要靠哥哥扳回这局。 她的哥哥呢? 苏甜上岸,披上一条浴巾,走到门口。 此仇不报她就不姓苏! 外面厨师正在收拾桌子,同学们取来食物后都端到玻璃房里吃,因此比刚才切蛋糕的时候显得冷落了很多。 到底是深秋初冬交汇之际,失去粉红色桌椅的装点,空出的大片空间,让苏甜下意识联想到清冷,打了个寒战。 花园有个小喷泉,喷泉中央是一座可爱的猫咪石雕,那背后藏着一个人,正在缓慢穿上自己的衣服。 “喂!”苏甜走过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你怎么不去一楼换衣……” 看到那人的脸,她前脚顿住,久久不舍落地。 林现撇过脸,立体起伏的侧颜在月色中更显冷漠疏离,淡绿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抽回。 他低头扣好自己的腰带,捡起地上的飞行夹克穿上,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哥、哥哥……”苏甜跟上。 林现怎么会来?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 她翘起唇线,少女青涩的暗恋在心里开放出满树的桃花,那些花瓣洋洋洒洒坠落,蹭过她柔软惊喜的心房,酥酥痒痒。 “哥哥!你要去泳池玩吗?我哥准备了泳衣,你跟我去那边吧!” 林现刚才脱衣服,肯定是因为想去泳池吧! 来的晚了点,但他最起码来了,在她完全没通知他的前提下…… 她喜不自胜,眉眼高高抬起,蹦蹦跳跳挡住他,“哥哥?” 林现站定,抿唇不语。 苍白的脸上每个五官都是淡淡的,却仍具备强大的攻击力和压迫感。 她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 林现冷笑。 他从医院里跑出来,就为了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她呢?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他被拦在外面,说没有受到邀请不能进来。 说破了嘴皮子进来了,就看到她被人扔进了水里,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想也不想,在寒风中脱了衣服,准备捞起她。 但她,爬上来后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嬉皮笑脸。 每当他认为她已经被他牢牢攥死在手心里的时候,她都有本事打烂他的脸。 他真的要疯了,嫉妒得发狂。 如果带了解压棉,握在手里还能发泄那种濒临崩溃的占有欲,但就那么巧,他没有拿。 他恨不得将她撕烂。 林现勾起唇角,生硬的声音像是被冰雪冻过,“你并不需要我。” 苏甜愣住,无意识地反驳他,“我没有……” 他干什么这么说话…… 他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过话。 林现应该是温柔的、绅士的,偶尔冷淡,但也不该是这样…… 苏甜突然觉得冷,薄薄的浴巾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风,她咬着牙关发抖,“你是不是又要冷落我?”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在一点点小矛盾后,他就莫名其妙消失,没有任何告别和理由,长时间不理会她,就像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林现面色未改,脱下了自己的夹克披在她身上,没有一丝犹豫,擦着她的肩膀离开。 苏甜吐了口气,眼眶酸得发涩,她仰起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玻璃房里群魔乱舞,音乐开得震天响,这是她的生日派对,她现在却像是个局外人,被里面欢乐的氛围远远隔开。 刚才,林现就是这种心情吗? 他衣服上还有着浓重的消毒液的味道。 她张开嘴,风声灌入,咽进喉咙里,她骤然转身,只看到满天沉沉的夜色。 她光着脚跑出去,在门口拦下唯一的出租车。 林现面色沉静,坐在车内,抬起眼眸,举世无双的淡色瞳仁毫无情绪,清晰冷硬的轮廓线条紧绷。 他呼出的气息转瞬化为水雾,铺在车窗玻璃上,起初只是小小一团,随着他胸膛起伏的加快,他的脸彻底被挡住。 “你出来。”苏甜抠动车门把手,却是徒然。 司机锁车了。 眼泪重重坠在地面,她失控大哭,“林现,你出来!” 在司机要按下解锁键的前一秒,林现气息不稳地冷喝:“不许开!” 现在出去,他只会撕碎她。 手臂开始隐隐作痛,林现知道,他快压抑不住了,他抓紧了膝盖,力度大到快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开车。”他垂下眼,遮住了那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灰烬。 “这……”司机很为难,“我很想,但这小姑娘站在前头,我总不能碾过去吧?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年纪都不大。” 林现猛地抬起头,苏甜穿着他的夹克,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珠,颤抖着站在车前。 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能爱他。 为什么不能离别的人都远远的,像他小时候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让他成为她的唯一。 他已经拥有了完美的相貌、人人称赞的性格、大笔的财富和光明的未来,可她的视线仍会落在别人身上。 每一秒都让他煎熬万分。 血管似乎被堵死,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流动,他麻木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甜飞扑进他怀里,哭得话音断断续续,“我没有,没有不需要你,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我不舍得你来这里干熬着……” 她仰起脸,脖颈脆弱得像是他伸出手就能折断一般,“林现,我发誓,我真的算着时间呢,我会在零点前赶到医院,让你陪我一起长大。我真的,我真的……” “你不缺我一个。”林现一字一句,碾压着她的心,这何尝又不是对他自己的一种酷刑。 亲口宣判他十二年来的失败。 “不是、不是!”苏甜摇头,“我不是!” 林现突然俯身,锋利的鼻尖抵住了她的额头,“怎么不是?” 音色沙哑紧张,像是拉紧的皮筋,即将断裂。 他视线下移,只要他肯,他就能亲到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最喜欢了,现在在流泪,因为他流泪。 他病态地笑开,看似温和恭良,唯独眼神倾漏出他的秘密,想要独占她的欲望。 “苏甜,怎么不是?你叫我了吗?你问我了吗?你和别人……” 他抿唇,改口,“和别人打闹在一起的时候,想起我了吗?” 一声声平静的质问将苏甜逼入死角,她愣愣的,想说些什么,林现却推她进了门。 “把衣服穿好了再下来和我说话。” 苏甜僵硬扭头,他神情柔和,声音却相反,透着寒凉。 他怎么做到用这样温情的脸,说出这样冷漠的话? 她迈开僵硬沉重的双腿,上楼换了衣服。 有的同学喝多了,进入客房休息,碰到苏甜时醉醺醺和她打招呼,苏甜全然无感,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回到门口。 一片空荡,哪里还有林现? 她吸了口冷气,怔怔地站在那里。 这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吗? 太糟糕了。 她不想长大了。 十一点了,派对散场,同学们搭着肩膀出来,家里来接的轿车停了好几辆,还有的喝醉了,就在她家留宿。 她勉强打起精神,将同学一个个送走、安顿好,看着玄关堆成小山的礼物,没有力气去打开。 保姆整理着这些包装精美的盒子袋子,想到一件怪事,对苏甜说:“十点的时候来了个男孩,白白的,还是个绿眼睛呢,他搬了十几个礼物过来,都放在这里了。” 保姆阿姨弯着身子,清点了下,“十三份,怎么这么多……林现?他就是林现?” 阿姨从苏甜嘴里听过不少次林现的名字,别人都是送一份,这男孩却送了足足十三份,什么意思? 苏甜缓缓蹲下,解开一个小盒子上的蝴蝶结,包装纸上写着数字18,里面是一块白色云母表盘的女士腕表,牌子很大,是她舍不得买的那种。 她心里一紧,快速打开写着数字17的盒子,一条红色洛丽塔小裙子,比她在魔都穿的那件更为精致,长款。 16、15、14……到6。 时间仿佛在随着她拆开礼物的动作而倒退到了六岁。 礼物一件比一件幼稚,廉价,到了最后,只是一个小孩子画的简笔画。 发黄的A4纸上,不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小女孩,她穿着蓬蓬裙,头上夹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眼睛很大很圆。 她泪如雨下。 林现一直都知道她的生日,并且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准备礼物了,这幅画就是证据。 “阿姨,你和我哥说一下,我要去医院看个朋友。” 阿姨怔了下,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吧。” 轿车在车辆稀少的夜路上行驶,逐渐驶入繁华区域,明天是周六,许多急需放松的人还在外面游荡,苏甜看到一个喝多的男人坐在马路绿化带边,垂头丧气。 到了医院,又换了一副光景。 她匆匆上了住院部的七层,推开那扇门。 “林现!” 林现躺在黑暗中,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应。 他迟钝地转动着眼球,手臂剧痛,手指不时痉挛抽动。 灯被打开,一切都将无处遁形,他不动声色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右臂,沉默也贪婪地看着苏甜。 密长垂直的睫毛微颤,他一声不响。 “林现,”苏甜站在病床前,俯视于他,“陪我过生日吧,还有半小时。” 林现出神,双眼黯淡失光。 噼里啪啦的声音折磨着耳膜,外面居然下雨了。 她关上窗户,咔哒一声,窗锁拧紧。 细小的水珠挂在玻璃上,缓速下落,留下丁点痕迹,转眼就被新的雨滴冲刷开。 转身碰到一堵坚硬发热的胸膛,苏甜晃了下。 有力的左臂箍住她细软的腰肢,右臂却在诡异地抽搐抖动。 林现把右臂藏在身后,音色低哑、干燥,如失去星月的夜幕。 “当心。” 苏甜久久凝视他。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他是否表里不一。 他是被人交口称赞的绅士,温和有礼,谦让知进退。 可他总在某些时刻,会流露出截然相反的神色,含情脉脉的绿眸变为阴毒的蟒蛇之眼,躲藏在暗处,潜伏、狩猎。 “林现,为什么不让我喊你的名字?”她哭了一路,现在还算冷静,“为什么是十三份的礼物?你以前认识我?” 林现身体僵硬了下,五指依次松开,离开她的肌肤,抿唇不语。 苏甜上前一步,他猛然抬眸,清澈的浅绿底色像是静谧的一汪泉,泉眼暗潮涌动,嘴角克制着压下,所有的肌肉都在竭力维持他温润谦和的假面。 那种眼神,就好像在说,他有苦衷,他很可怜,他很悲惨。 苏甜微张开唇,被这样的一双眼蛊惑,手指攀上他的脖子,大力拉扯。 林现瞳仁震颤,不设防地被拉下头颅。 她的嘴唇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每一道呼吸,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逐渐苏醒。 几下急促的喘气后,林现的喉结滚了下,撤开一步,“不行。” 苏甜踢着地面,也不气恼,只是不说话。 一时无言,满室尴尬。 苏甜撅嘴,看了眼手机,“快零点了。” “生日快乐。”林现冷冷落下一句。 她哼哼唧唧,慢慢挪过去,林现僵了背脊,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双手抓紧了裤子。 “林现。” 林现紧闭上眼,低声警告:“别叫我的名字。” “可是我要表白啊。” 她抓起他形态不自然的右手,放在心口前,“林现,你好像不是我看到的那样。你有很多秘密。” 林现眼皮死死合着,胸腔一颤一颤,“你想说什么。” 是想说他是个伪君子吗? 才发现吗? 他简直想笑。 苏甜侧弯身体,直直盯着他的脸,看他一脸艰难隐忍,有了几分胜算。 “林现……林现。” 她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捕捉到他狼狈的闪躲。 “我喜欢秘密,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一月可怜 林现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愕然。 他好像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剧烈争吵后告白, 苏甜自己也摸不到头脑。 只是看着他那样的眼神,鬼使神差说了出来。 苏甜太矮小了,站着才和林现坐着差不多高, 她有着一张显小的短圆脸,被家人保护得不染纤尘的双眼, 此刻神情专注地盯着他, 看起来就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在眼馋美味的糕点,矗立在蛋糕店前的橱窗外不肯离开。 她的心跳得夸张,很快就失去耐性, 但只要一想到林现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就制止了自己追问下去的念头。 脚站得酸疼,她搬来小凳子坐下,膝盖碰着他的,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不停地蹭来蹭去。 她抬起脸, 到底是沉不住气, “你考虑好了没有呀……” 林现还是不说话,单用那双深邃如渊的淡绿色眼睛注视着她, 视线化为实质般的藤蔓, 缓缓绕上她的颈。 他背对着月光,身后有无数雨滴发出可以哄人入睡的白噪音,也在悄无声息地摧毁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的意志。 呼吸再次变得困难, 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的瞳孔在收紧后慢慢涣散开。 林现的表情她有些看不清了, 单单嗅觉和听觉还算灵敏, 她闻到林现身上清新的木质香气, 混合着他浓重的男性气息, 还有他疾如闪电的呼吸声。 他的手一直规矩放在双膝上,不小心误触了下她的腿,一阵酥酥的麻意像条蛇般绕上了她的脊背,她颤了颤,手指向前爬了两步,碰上他的指尖。 雨还在下,平和舒缓的节奏声声入耳,安抚着她的鼓膜。 左掌下的苍白手背在古怪抽搐,她屏住呼吸攥住那双微凉的大手,收拢握紧。 “林现……” 她靠前,在虚化的鼻尖下,闭上了眼。 失律的鼻息洒在她的眉心间,她看不到,林现也前俯下了脸,还以为是自己强行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仰起下巴,贴上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呼吸停滞,她被胡渣扎到下唇,而上唇,轻轻印在了微张的下唇上。 砰、砰、砰。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喊得震天响,她睁开眼,林现正垂眸平静地看着她,好看的五官格外冷清。 雨越下越大,成为了恼人的噪音,又像是从头顶浇下的一盆冷水,苏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一偏,靠在了他的肩上。 胆大包天,她居然亲了林现…… 苏甜第一次亲人,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她是在完全失神的状态下做出来的。 她很苦恼,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林现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能假装睡着。 抓着他手的两只小手手也撤了回来,手指可可爱爱勾在一起,不安绞绕。 她越想越气,猛地扭过脑袋,闷声问他,“你到底怎么想啊?” 林现眉眼温和,她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悬在空中的脚郁闷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快说话!” 林现愣了愣,“说什么?” “说你也喜欢我!” 林现震惊地看着她,她皱起了小脸,却很诚实地舔了舔唇。 他的嘴一直很好看,初见时只纳闷为什么有人的唇色能那么浅,如今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撬开了。 她口干舌燥,双颊鼓起,小仓鼠一样可怜巴巴,“你对谁都这样吗?” 被表白了,就这样装傻充愣,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林现一脸无奈,推开了她,“你还没长大。” 什么叫没长大啊?“我已经十八岁了,你陪着我过的生日!” 她跳下凳子,“好,你觉得我没长大,我去找认为我长大的人去,我现在就去找许青岭!” 她转身就走,烦躁地皱眉,这个臭石头,大木头,非要逼她用狠的。 手腕被牵制住,细小的骨架外面裹着一层软软的皮肉,而压在她皮肤上的那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死死地拉住了她。 她翘起嘴角,又装模作样按下,扭头幽幽看着那个人,“干嘛?” 林现漂亮隽秀的眉沉沉压下,像压在头顶的乌云,眼神里沁着寒意,握在她腕上的手指再次强硬施力。 “过来。” 苏甜吃痛,呲牙咧嘴,“轻点……” 她委屈极了,“谁让你装傻不说话的……” “苏甜。” 林现猛然掐住她的下巴,指腹暧昧地在光滑的肌肉上蹭了几下,苏甜头皮发麻,颤巍巍地立在他身前,两条腿被他的双膝抵住,动弹不得。 林现的绿眸闪烁,苏甜一霎那联想到毒蟒,他的气息散发着男性危险躁动的荷尔蒙,疯狂钻进她的鼻子里。 她忘了,林现看着再君子,也是个男人。 “哥哥……”她声音软软糯糯,摆出自认为十足低眉顺眼的表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瞎说话了。” 去掉一个哥字,就是她平时犯错后对苏立说的,百试百灵。 林现轻轻笑了声,松开了她的手腕,在她发顶揉了揉,“现在学习最重要。” “嗯嗯……”她在心里腹诽,学习重要,也没见你多努力,三天两头进医院。 林现拿着保温杯起身,“我去给你接杯水。” “……我不想喝水。” 他低头看了眼她,视线落在她干燥的唇上,那意思很明显——你渴了。 苏甜闭上了嘴。 和这男人说不通,她才不渴,是馋。 她乖乖坐着,因为出来的太急,穿的还是家居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个长款风衣,医院还没供暖,有点冷,她裹紧自己,在心里骂了林现三千遍。 她的初次告白,就这么不明不白结束了,对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还十分自然地去给她倒水喝。 真是…… 不愧是林现。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林现对她有点特别,但也不代表他就会同意。 他看着就没什么七情六欲,金丝镜框戴上,活脱脱一超然物外的神仙。 不过,她亲了林现呢,这肯定是他的初吻吧。 她摸着嘴傻乐。 林现回来,拧开杯盖,“喝。” 苏甜不疑有他,咕嘟咕嘟吞了几口,咂了咂嘴,“味道有点怪,医院的水质太差了,明天我给你买几桶纯净水来吧。” 林现坐在凳子上,肘部撑在膝盖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顶着床沿。 “不用,三天后出院。” “苦苦的,不好喝啊……”林现那么娇贵,床单被褥都用不了医院的,何况是这么涩的水? 她晃着双腿,羞涩地看着他。 病房里没有开灯,单凭月色借光,他的五官冷厉锋锐,浅色的眼唇神似走出漫画的花样美男,却比那些花美男更稳重成熟,混血优越的骨相撑住他细腻苍白的皮肤,轮廓清晰流畅,眨眼时,浓密的长睫总能带动她的心跳。 她宣布,她永远臣服在林现的美貌之下。 林现目光沉沉,微小的笑意挂在唇边,虚虚包住她的手,清清浅浅地唤她:“苏甜。” 苏甜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脑袋晕晕的,不知道是不是冻的,“哥哥?” 叫她干什么? 又要训话了吗…… 果然,林现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你现在的成绩太差了,下学期考到二十四班来……” 苏甜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我不行……” 林现顿了下,捏了捏她的掌心,“必须来,到时候再跟我表白一次。” 她勉强打起精神,昏昏沉沉地问:“下次你会答应吗?” 林现抿起薄唇,目光闪闪烁烁,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看着她眼皮一次次合上又撑起,最后还是粘在了一起。 她摇摇欲坠,像片飘摇的小树叶,侧倒下去。 林现接住她。 “困了吗?” 他扶着她躺下,指尖在她的发丝中绕了一圈,面色沉静,却在嗅到她的发香的时候露出着迷的神情。 “乖宝贝,睡觉吧……”他抚摸她的脸,指腹下滑到她细弱的颈上,按着那个小小的喉结,低声问:“好小。” 能盛下他吗? 会被撑坏的吧。 他直起身体,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她睡觉时总会张开嘴,像个小孩子。 他用手撬开,如同谨慎的法医,仔仔细细地观察她口腔里的一切,意外发现了一颗蛀牙,摇头而笑,“早告诉过你不要吃那么多甜品,不听话。” 最大,也只能张开这么大,这张嘴小得可怜,和她的人一样。 他叹息,挺了下腰,扬起下巴,喉结难捱翻滚。 手指还按在她的喉咙上,感受着上面的鼓出,他病态又凄惨地合上了眼帘。 风雨疾驰,节奏清晰地砸在窗上,他抬起眼眸望了望,雨滴最后几下深凿,终于停歇。 雨过,但暂时不会天晴。 他合上她的下巴,在那上面吻过,流连至唇心。 “甜甜,你被我弄脏了,好可怜。” 说着她可怜,他却笑了。 温柔盖上被子,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睡吧,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就不会发疯。” 苏甜在第二天十点多才醒过来,她看了看粉红色的小被子,茫然不已。 她昨天在这里睡着了? 沙发上,林现铺了一层一次性床单,身上盖着她的的风衣,长腿蜷起,挤在窄小的沙发上沉睡。 他睡着的时候安静而美好,苏甜悄悄下床,蹲在地上偷看他。 嗓子好痛,被人硬灌一壶开水也不过如此,她急忙站起来找水喝,在拿起水杯的一瞬间,林现冷声道:“喝热的。” 她悻悻转过身,林现坐起,一脸疲惫,风衣从他的身前滑落,“我去给你接热水,等会我。” 事实证明,人渴了的时候啥都喝,就像饿了啥都吃,而且还不觉得难以入口。 苏甜一口闷干,“喉咙好疼啊,我是不是感冒了,昨天穿着泳衣在外面冻了好一会呢……” 额头贴上冰凉的手背,她头沉沉的,贪恋那种清凉,“哥哥,你身上好凉快。” “感冒了。”林现不动声色抽回手,“去楼下挂号,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一月溺爱 十八岁第一天, 壮如小牛的苏甜就迎来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还是在医院。 她给苏立打了电话,说自己昨天在医院陪床睡着了, 苏立问了林现的名字之后,就再没问什么。 现成的病房在楼上, 输完液后她被林现抱了上去。 她的脑袋比昨夜更为昏沉, 乖依地靠在他的怀里,林现说的话她现在很难理解,大概是在嘱咐她什么药在什么时候吃。 发现她根本没有在听, 林现沉了口气, 耐心地用两个杯子给她倒着热水,反复在脸上试过温度,才搂着她的脖子,喂她服下。 清甜的水裹着苦涩的药片,她尽数吞下。 今天医院的水似乎没那么难喝了。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 拽了下林现的衣袖, “哥哥,你的身体还没好呢……” 她霸占了病床, 真正做过手术的人却坐在凳子上, 她罕见的良心不安,挪出一半的空间,用被子遮住半张脸, 慢吞吞道:“你上来吧。” 林现的反应慢了半拍, “不用, 我马上就出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浅瞳色容易显得人没精神, 林现比她更像那个虚弱无力的人。 苏甜神色恹恹, “我睡觉都会抱着一个小玩偶。” 怀里空落落的, 她睡不着。 “真的不来?” 林现怔怔摇头。 苏甜也没再强迫他,他在魔都的不告而白,终究是给她留下了一点阴影,她现在完全不敢逼他做什么,更不敢耍小脾气。 他总要她听话,可她明明很乖,哥哥的那群朋友谁不夸她可爱懂事。 她把她的小枕头抱在臂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了。 林现一直在盯她的脖子看,喉结上下滚动,将手放在中间,轻轻触碰。 低低的叹声经过口腔,化为一道黯然的吐息,他失声呢喃,“怎么连枕头都不枕……你的玩偶在这里。” 他撑膝站起,走向沙发。 沙发上躺着一个粉红豹小玩偶,细细长长,抱在怀里太小了。 他神情微愣,转身走到角落,拉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个明显有些年头的泰迪熊,三十多公分长,矮矮胖胖,眼睛掉了一只。 白皙骨感的手指抚摸着泰迪熊已经变硬的绒毛,他低下眉眼,重新放了回去。 不能给她。 她会发现的。 最终还是粉红豹陪她睡了觉,林现长久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深沉的目色如同平静海面,波光粼粼之下,是不断翻滚的黑浪。 眼下一片青色,他自己都忘了这样看了她多久,直到有人叩响房门,他僵硬地扭过头,护士来给他输液了。 原来已经四点了,不知不觉竟过了六个小时,而他以为,只过了五分钟。 护士的小推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冰凉的针管没入他的手背,他毫无感觉。 “你的女朋友啊?”护士打趣。 林现垂着眼睛,细碎的刘海挡在额前,英挺的鼻梁在面中异军突起,除了俊美清冷的异域感,还给他增添了几分年轻气盛的倔强。 他自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朦胧性感,“嗯。” “你也太宠她了,让她躺在床上,小心胃又不舒服,吃饭了吗?” 林现摇摇头。 护士心软,“还是要按时吃饭啊,你的胃……” 苏甜嘤咛一声,醒了。 他竖起食指,护士只能先走了。 “饿吗?” 苏甜半梦半醒,柔顺的长发散了一床,趴着点点头,脸蛋被压成一团小肉饼。 林现抬眼,透明的袋子里,黄色的药液还满满当当。 “我去买,你再睡会。” 苏甜勉强掀开沉重的眼帘,头顶的输液悬挂架上,针头被扎回了输液口,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她一下子惊醒。 林现为了给她买饭,直接把液拔了? 林现在半小时后回来,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穿着白色羊绒大衣的他比医生更像医生,身上透出一种天然的疏离感,肤色洁白如雪。 苏甜忙下了床,拉着他坐下,“你怎么连液都不输完!” 她给他摘掉皱巴巴的手套,小脸沉下,“别的事可以晚点做,液不能不输,你上午就是这么说的。” 她那时闹着喝水,林现抱着她,还是那个奶小孩的动作,非要她看完医生再喝。 林现敷衍她有一套,一个温柔的笑容足以,他打开一次性餐盒的盖子,推向她,“吃。” 苏甜尝了口,味道一言难尽,“哪家店做的,好难吃……” 说它淡,它确实放了点盐,但又没完全放。 寡淡无味,苏甜给出一个还算礼貌的评价。 林现压着浓眉,见她艰难吞咽,忽然笑出声,“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 苏甜放下筷子,“你吃吗?” 她晃晃脑袋,“还是别了,味道太怪了。” 林现拿起她用过的筷子,面不改色地吃下,“……还可以啊。” 这是他借人家后厨做的,他的厨艺真的这么糟糕吗? 他忍俊不禁,“就那么难吃?” 苏甜苦着脸点头。 筷子顿住,林现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厨子要努力钻研厨艺了。” 可惜很难。 他没有味觉。 上天赐予他聪明的头脑,也剥夺了他属于正常人类的情感和感官。 闻不到也尝不出任何味道,不懂得开心和难过,只剩下贪婪和妒忌。 世界上的人分为天堂和地狱两派,天堂里的人欢声笑话,地狱里的人呆呆地看着,麻木着,烈火燃在身上都不知道疼。 苏甜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跑到护士站,请护士再给他扎一次针,顺便问了问他恢复如何了。 护士边走边道:“他好得差不多了,别担心,哎呀……你们两个啊……” 甜死了,男孩帅气有礼,女孩可可爱爱,童话般的一对。 苏甜挠挠头,“哥哥,我哥让我回家了,我得走了。” 告别林现之后,苏甜打车回了家,家门口堆着摞成小山堆的礼物,她想了想,把林现送她的抱回了屋子,蹦哒哒去了书房。 苏立按着太阳穴,“宝宝,你跟那个林现什么关系?” 苏甜一脸坦荡荡,“同校同学!” 她弱弱在心里补充,没追上的高岭之花。 苏立面色一冷,“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嗯……怎么不算呢。”她摸摸鼻子,“你查过他啦?” “宝宝……”苏立头疼地握过她的手,苦口婆心,“你不是他的对手,那孩子是个私生子,这些都算了,谁想当私生子,但他没那么简单……” 他查到的消息不多,毕竟是林英豪的儿子,想窥探林家并不容易。 他听说这个林现城府极深,很少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认识林现的人都说他心机深沉,却又对他称赞不断,仿佛那是个完美的假人。 林现回到林家后,短短几年就让林英豪另外两个儿子失了宠,林英豪以林现为傲,苦于妻子的压力才没让林现认祖归宗,到现在都还挂在其他亲戚的名下。 但股份已经转给了林现不少,远比其他几个子女要多得多,显然是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 有能力,得青睐,却名不正言不顺,这个林现,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他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妹妹跟着这样的人受苦。 苏立语重心长,“咱们家只有咱俩,你不知道大家族里的争斗有多可怕,什么都可以当作把柄,在需要的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 苏甜一脸迷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和林现,八字都还没一撇,哥哥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立眼里充满无奈和倦色,他这个妹妹从小没吃过苦,但凡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除了林现。 所以她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才会天天往林现身边钻。 要是林现答应,她早就跑路了。 想到这里,他稍微心安,“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傻傻凑上去,成为林家人的箭靶,你们俩要是恋爱,林家人就有了下手的地方,林现太嫩了,护不住你。行了,感冒了?好点了没有?” 他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苏甜似懂非懂,心虚地说:“医生开了三天输液,明后天还要去医院呢……” 十四号,刚巧林现也出院了,她正好去接他。 女大不中留,苏立的偏头痛又犯了,打发苏甜出去,吃了颗止痛药,“好在她喜新厌旧……” 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棒打鸳鸯,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业务生疏。 他去苏甜的房间,看到苏甜埋头写作业,更觉得诡异了。 他家小孩什么时候主动学习了? 还晃着脚,有这么开心? 苏甜抬头,对他灿烂一笑,“哥,给我请几个家教吧,我要考重点班!” 苏立痛苦点头。 先请三天的家教,她能坚持超过三天算他输。 周日,苏甜高高兴兴去了医院。 林现的似是而非的拒绝好像对她没什么影响,她天生是个乐天派,像一块海绵,具有过滤坏心情的强大能力。 林现下楼陪她输液,她尝试靠在他的肩膀上,林现没有拒绝。 划开树干后流出汁液般的纯粹木香绕进她的鼻子里,还有他皮肤里蒸腾出的气味,这些都是贴紧他的身体才能闻到的。 她勾勾他的手指,林现侧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盛满的却是纵容溺爱。 隐秘着亲密,无人知晓的小互动。 她雀跃不已,林现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 他虽然嘴上每次都说着下一次,但也从未食过言,不论是摸头,还是什么,他都会在下一次为她实现。 这是不是代表着,只要她考上二十四班,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她偷笑,在他颈间又蹭了蹭,暖热的皮肤传来他的体温,她舒服地吐了口气,“真好啊……” 未来有期待。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在懵懂中追寻新鲜的东西,希望能在未知的领域找到能让自己扎根的土壤。 她现在有点明白了,有林现的地方,就是她想去的地方。 林现全程没有说话,待她要回家了,他才掏出解压球捏在手里,一脸落寞。 他的影子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昂贵的大衣面料精致挺阔,更衬他宽肩窄腰的身材,露出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且苍白,指甲的边缘永远是干净圆润的,没有一点死皮和尖刺,指缝间溢出失去形状的海绵。 他安静站在医院门口,为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外貌出众的林现引来无数人注意,他的眼神却只落在地面上,长睫微微抖动,像濒死的蝴蝶,寂静挣扎。 苏甜的心一下子软了,关上车门,走到他面前。 “哥哥。” 林现捏紧了解压棉,抿住了薄唇,浅色的唇片渗出一点苍白。 她伸出手,环上他的腰,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僵直不动,她抬起小动物一样的星星眼笑开。 “抱抱,不难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十一月隐晦 在暗恋最初的那一天, 只是希望能多见他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隐晦的眼神交流愈发黏着, 就算在操场上看他一眼,视线也会若有似无地交缠在一起, 空中紧紧粘合后, 又带着滋滋电流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 看到他和别人说话,心跳会被妒忌鼓动加快,躲藏在暗处咬牙切齿。 这一切都发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不过随着高考的接近, 没人会去关注爱情的成分里混杂了多少贪婪和嫉妒。 家教就位后,苏甜在课堂上认真听讲,放学回家了就让家教老师帮忙梳理知识点。 她的基础差,老师不得不从初中的知识开始给她补习,连周六日的课表也安排得满满当当。 苏立原以为她最多坚持三天, 没想到苏甜一咬牙, 就顶到了年前。 成绩一天比一天好,像野蛮生长的嫩芽, 排名一路升高, 但要想考二十四,还是差了些,苏甜不由得丧气。 期末考试后, 她短暂地休息了两天。 林现是学校里的神, 每次考试都稳居第一, 她拿着年级排名表, 即便她已经考到了班级前五, 在这张单薄的纸面上, 她的名字依旧距离他很远。 她皱着脸收起成绩单。 旋旋对比表示十分不理解,“都已经第四名了,你还不满足?” 第一名王美彤,第二名班长,第三名…… 是许青岭。 许青岭原本也是大后排,他们三小只渣得不分你我,苏甜向上爬的时候,许青岭也不爱玩了,最后竟然反超苏甜。 这让旋旋很不爽,说好的当三条咸鱼,你俩游到大海里去了,剩她一个在泥塘里打滚? 明天开始就是寒假,放学后同学们收走桌里的东西,全部带回家——下学期会迎来最后一次人员变动,成绩极好的调去几个重点班,成绩极差的则被丢进一二班自生自灭。 苏甜收拾了整整一纸箱的东西,干干净净,只有书本。 “奇怪……”她嘟囔,“我其他的东西呢?” 她以前带来的零食、用过的发卡,甚至纸巾,居然都不见了。 “我好像丢东西了啊。”苏甜看着旋旋一书包的杂物,得出这个结论。 很显然,她的书桌被人提前清理了一波。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背着沉重的书包,气氛安静得诡异,走廊里的灯似乎坏了,忽明忽暗。 苏甜打了个冷颤,“……算了。” 纸箱怎么也拿不起来,旋旋也试了试,同样无法承受这些知识的重量,叫来许青岭,“大傻个,过来帮把手!” 苏甜这才发现许青岭还没走。 说实话,许青岭的信她看了,没什么感觉,从那之后,她便有意躲着他,若说现在她最不希望谁来帮忙,那就是许青岭。 尴尬死了。 她摇头,“我自己可以。” 吃力抱起纸箱,她的视线被挡住大半,走了几步就开始喘了。 许久没有跑过步,脚腕又在隐隐作痛,像是骨头要断掉,她硬是逞强,一个字不说。 “哎?这不是一班那个班草,他怎么和咱们班长在一块?”旋旋惊呼。 吃瓜能手苏甜扭头,看到班长和那个帅哥并排而行,男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班长一脸害羞地低着头,两个人的胳膊不时蹭在一起。 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俩人关系不对劲,班长那个表情,不就是她和林现独处时候的? “苏甜苏甜!”旋旋拍拍她的胳膊。 苏甜回过头,一脸茫然,“怎么了?” 脚尖碰到一条阻碍物,苏甜想要收回自己的脚步,但已经晚了。 前面抱着重达二十斤的纸箱,重心一瞬间转移到上身,脚却被粗实的电线留在后头,整个人都向前跌去。 旋旋呆呆张开嘴,“……小心脚下……” 苏甜的心蹦到了嗓子眼,暗道流年不利。 谁这么缺德带冒烟,在这里拉了条电线。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背,撑住了她跌倒的身体。 苏甜的眼睛从黄色纸箱后冒出来,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林现眉眼低垂,十分无奈地看着她,“看路。” 没人看到藏在纸箱下的大手包住了她的,用力捏紧。 “哥哥。”苏甜站稳,扭头小心跨过电线。 林现接过她的大纸箱,已经寒冬,他穿了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皮肤苍白,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苏甜闹了个没脸,耷拉着小脑袋跟在他身边。 掌心发烫,这里刚被林现捏过,柔软的掌肉被光滑的指甲边缘掐起一点,尝到的却不是疼,而是持续带来颤栗的痒。 旋旋接了个电话,挤眉弄眼,“白树来了,我要走了,明天见。” 林现轻笑了声,“明天见?” 旋旋已经溜了,苏甜只好替她解释,“她也要和我一起补课了。” 林现不再说话,一步一步引领着她走到校门口,看到她家的保姆车,他熟捻地过去,和保姆简单交流后把东西放在了后备箱,然后笑盈盈望着她。 她无法形容那样的神色,看起来分明是笑的,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寂寞。 每次送她离开,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总懂得怎么让她心软。 “你要不要……一起回去?”三个月没单独相处,她有些扭捏。 三个月,放在她这里,再大的热情也消退了。 她不确定林现是不是还愿意履行当初那个承诺。 林现愣了片刻,点头微笑,“好。” 他总是浅浅淡淡的,口吻亦是如此,很少明显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上了车后,两个人坐在后面,她局促得像个小孩,一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只能搭在腿上。 林现身姿挺拔地坐在一边,长腿在这样逼仄的空间中,占据了她的大部分视线,她怎么也没办法忽视他裤子下露出的一截被黑色棉袜包裹起来的骨感脚踝。 “成绩单呢?” “啊……这里。”她掏出成绩单展开。 林现稍微俯首,目光从后视镜中一扫而过,侧倾向她,将英俊逼人的脸藏在成绩单后。 他的鼻尖不是圆钝的,而是锋利的,不小心划过了她的眉心,苏甜呼吸一紧,成绩单就那么不争气地抖了下。 “进步了很多。”林现语气淡淡,看着捏紧纸张的那双手指尖开始紧张到泛白,他弯起唇角,“怎么都不看我?” 苏甜颤巍巍抬起眼,撞入了他深沉的目色中。 好像深情脉脉,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我……好像进不了二十四班了……”她咬唇,只是班级第四而已,前面还有大把的普通班尖子生,怎么也轮不到她。她最多只能去二十二班。 “为什么那么想去我们班?”林现撑起下巴,明知故问的表情有些好笑。 苏甜不应声。 他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没把握住。 想到这里,她就沮丧。 她已经很努力了啊…… 可再怎么拼命靠近他,他还是离她那么遥远。 车里的空气干燥,她脱掉小羽绒服,没了成绩单的遮掩,林现突然坐正,侧头看向窗外。 平稳有力的心跳在沉默中格外明显,搔刮着她的耳膜,她用胳膊捅了他一下,“你寒假怎么安排。” “嗯?”林现怔然,没有回答,反问她,“你呢。” 说到这个苏甜就很苦恼,“哥哥好像碰到了什么事情,特别忙,听说是公司遇到困难了,爸爸在洛杉矶回不来,急得病倒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过年要去一趟。” 签证已经办好了,但听家里阿姨的口气,势态似乎不妙。 她还是学生,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林现沉思半晌,淡垂着的眼眸紧锁着对方委屈咬住的唇,唇心的血液不流通,隐隐约约发白,他伸出手指,强行掰开她的嘴。 呼吸滞了一瞬,又或许没有,林现的指尖刮过她的牙齿,为她的乖依感到愉悦,“好好学医,技术进步了,伯父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苏甜没有去思考他话后的意思。 因为他的指尖让她浑身颤抖,脑子扭曲成一团浆糊,氧气通过口腔吸入肺里,却带不来任何松弛。 林现抽回手,插进兜里,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晚上没安排家教的话,就来我家。” 苏甜搓着红透的脸颊,傻傻地问:“干、干什么……” “来了就知道。” 林现闭上了眼。 她也不方便再追问,谨慎地偷瞄了保姆一眼,生怕别人发现她刚才悄悄舔了林现的指头。 饭后,苏甜换了身天鹅绒的红色长裙,确认自己看起来状态非常完美,去了林现家。 林现开门,纯白的家居服宽松,显得他十分清瘦。 可苏甜知道,他衣服底下藏的全是肌肉,块块分明,蕴含着无数能让她尖叫的可怕力量。 林现是个绅士,永远会蹲下,亲自为她换鞋。 指腹不经意拂过神经密集分布的足背,苏甜一个哆嗦,林现抬起脸,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一下。 “请进。” 穿越低调灰色系的客厅和大理石台阶,林现带她进了卧室。 她紧张地握住了拳头,“哥哥……” 林现转身,勾了勾手指,眼神和煦如风,虚无到她抓不住。 她乖乖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他太高了,强大的压迫感让她仰起头的动作都很困难。 “想我了吗?” 林现撑膝俯身,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苏甜目光颤了下,“……什么?” 他再次贴近,稳稳停在她的鼻尖。 距离被压缩,她只能看到他浅色的唇片,吐出的气息清香,含着滚滚热气,郑重交给了她。 那张唇一开一合,牙齿雪白,边缘整齐,看似单薄清冷,亲起来却意外地柔软温热。 “想我了吗,苏甜?” 作者有话说: 你就卖弄吧。 第22章 二月初挽留 想我了吗? 一向冷清疏离的人用真诚温柔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挺拔的身体因为迁就她的高度而弯下,鼻息带着若隐若现的灼烫奔来,和另一道微小急促的呼吸, 交缠着亲密。 仿佛置身梦里,他的眼神缱绻动人, 像梦境森林里无孔不入的温暖的风, 她在梦里总会依靠风动的方向找到出口。 苏甜口干舌燥,吞咽的动作剌开嗓子,她说不出话, 只依循自己的本能, 上前一步。 林现眼波流转,移到了她的唇珠,再次俯下脸。 苏甜捏紧了手指。 他要亲她了吗? 清冽又灼烧的呼吸拂在鼻尖,像情人宽厚的手掌,留恋不舍, 想要揉碎对方, 却会因克制而停下。 林现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苏甜的嘴角,苏甜低低嘤咛一声, 他的眉毛几乎同时皱了起来, 一脸难捱隐忍。 “你在等什么……” 沙哑低沉的声音如同燃烧的火焰,林现在问她。 苏甜愣住,这话怎么会从林现嘴里跑出来? 不满她的分神, 林现修长的手指划过颈后, 提醒她回神。 木偶师在扯动木偶的提线, 苏甜的心再次紧缩, 被人操控而不知, 她被那样的神情蛊惑, 贴上了他浅色的唇片。 后颈被瞬间攥紧,感受到的却不是疼痛,而是被爱的快慰。 她呼吸一滞,环住了他的腰。 林现的右手始终背在身后,不自然地抽搐着。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轻印,双唇分开后,苏甜气息不稳,靠进他的怀里。 贴紧的胸膛起伏剧烈,苏甜像只小猫一样蹭着他,表达自己的欢喜,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苏甜。” 她颤抖地闭上眼,“我、我在呢。” 心跳如雷的苏甜看不到林现藏在她发间绷紧的面孔,几次想要咬上她脖子又拧眉合上唇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立的电话打进来,她猛然醒来,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我哥叫我回家了……”她攥着手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林现站在原地,身躯颀长,皮肤雪白,五官冷冽俊美,仅从他的姿态就可以看出他的谦和矜贵,是个近乎完美的人。 “我送你。” 林现迈开脚步,跟在她身后。 苏甜速度很慢,贪恋刚才暧昧不清的氛围,因为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个门,林现又会恢复成平时的林现。 走到玄关,林现给她穿上鞋子,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站起来。 苏甜扭着手指,想转身,但身体不听话,傻傻地站着,磕磕巴巴问:“还、还能再抱抱吗?” 林现目光温静,自然垂下的手臂微微张开,弧度和他的人一样含蓄。 苏甜翘起唇角,扑了过去,撞得他快两米的个子也踉跄了下。 他没有回抱她,悄然将手藏在背后,十指交叉扣紧。 苏甜仰起脸,咯咯直笑,林现也弯下眉眼,跟着轻声笑了一下。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让人很直接会联想到猫咪或者狗狗,湿漉而可爱,林现用目光描绘她的样子,笑如春风。 苏甜偷偷踮起脚尖。 然后低落。 完全碰不到他的脸…… 灰色调的客厅灯光不亮,玄关一排开关,被擦得反光。 林现伸出手,苏甜的实现随着他的手而转移。 吧嗒。 灯灭了。 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彻底怔住。 他关灯,这是在催她离开吗? 她愣神失落的功夫,有道呼吸无声降临,从她的额头一路滑到下巴,停顿许久。 触觉格外灵敏,她被那道气息喷得发抖,很没用地搂紧了林现。 柔软的两片唇贴上她的,她又被激起一个冷颤。 林现不是她,只懂得小孩过家家的游戏,他用牙齿轻咬她的唇瓣,在她疼的时候趁机而入。 绵长、潮湿、暖热,或许还有叹息,苏甜被他单方面碾压,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瞪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口腔里。 她必须抱紧他,否则颤抖瘫软的她会滑到地上去。 林现就像在黑色丛林里的风,徐徐包裹着她,只要跟着风走就不会错。 黑暗中的人会失去对时间的概念,这一个缠绵的深吻被苏立的电话打断,苏甜颤颤抽出一只手看手机,唇还被人含着,不让她走。 半小时了? 她摇头,示意要离开了,林现又吻了几下才撤后一步。 打开的门洒进唯一的光亮,苏甜愣愣看向林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紧抿着薄唇,冷白的皮肤和尚未冷静下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落寞,右手背在后面,像一个随时会单膝跪下的旧贵族。 他的确送她回家了,只是她要转身的时候掐了下她的掌心。 “明天七点晨跑,我在湖心长椅等你。” 苏甜后知后觉露出一个纯净的微笑,回到卧室后还在摸嘴回味那个吻。 原来和林现接吻是这样的。 和冷静自持外表截然不同的热烈。 她兴奋地跑到阳台,拉开窗帘,果然看到林现站在露台上,像一朵月光下的百合花般清美,单手撑着下巴,对她摆摆手。 薄唇掀起,笑着嘱咐:“睡觉去。” 苏甜扭扭捏捏拉上帘子,用被子蒙住头,遮住了自己一声尖叫。 她最喜欢林现了。 永远喜欢林现! 第二天七点,她在家里热完身后,穿着薄绒运动服出门了,用尽平生最快速度跑到湖心长椅,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林现。 “哥哥!”她跳进他的怀里,一脸满足地蹭他。 林现浅笑淡然,陪她慢悠悠跑了一圈。 拉伸的时候,苏甜看着他的大长腿流口水,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上。 像只渴望主人餐桌上鱼鱼的猫咪,双眼明亮清澈,又可怜兮兮,林现坐下,拍了拍腿。 苏甜害羞了几秒就坐了上去。 刚运动完的身体还很热,她小脸红红火火,咬着唇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林现没拒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要她乖点。 他低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就会这样?” 心和瞳孔同时缩紧,苏甜不认为自己误会了。 他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就是在诱惑她亲上去。 她清了清嗓子,用回忆了一夜的技术贴了上去。 冰凉的东西飘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痒,想要挠一挠,林现却霸道地捉住她的手,不允许她分心。 和昨夜的反复试探不同,今天是一场轻吟浅唱的古典乐,细细碎碎,又接连不断,轻巧而回味悠长。 她睁开眼,两个人的头发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惊喜地喊:“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大吉大利! “哥哥……”她赧然仰头,少女的娇羞的爱意全然在脸上,毫无保留,“我一周后就去美国啦,你到时候可不可以跟我打视频电话呀……” 她很担心,林现又会对她爱答不理。 好几次了,忽冷忽热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 林现的吻又压了下来,含着她的唇,声音朦胧模糊,“可不可以不去?” 苏甜浑身发软,脑袋也不清醒,却还记得爸爸的病很严重。 她推开他,“不去不行,我爸……” 林现的神色冷了下去,她微微懵住,手忙脚乱地解释,“我爸病了,都回不了国,我半年没见他了,我得去看看他……” 林现淡绿色的眼球动了动,默然移开,望着远处的一辆黑车不说话。 他生气了? 可是…… 她爸爸病了呀! 苏甜搂住他的脖子,拼命撒娇,“哥哥,哥哥,别气,就去一周,等我回来……” “寒假,我会亲自给你补课。”林现冷淡压下嘴角,“不想跟我考一个学校吗?不想和我有未来吗?” 苏甜一脸迷茫,“我怎么可能考得上……” 那是顶级学府,她能考个末流的好学校都算祖坟冒青烟了。 和林现考同一个学校?想都不敢想。 林现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形容,她不知所措,“哥哥?” “我懂了。”林现推开腿上的她,迳自站起。 他肩上的几片雪花抖落,掉在她的脸上,苏甜一个激灵,跟着站起来,“我、我……我会给你打电话,打好多,每天跟你说话……” 林现背对着她,再转回身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没注意到林现眼底的寒意。 “我知道了,没关系,你去吧。”他温和地笑笑,“送你回去。” 她瘪着嘴,扯住他的袖子,“真的不气?” “嗯?”林现面不改色,可她就是觉得他不高兴。 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我不答应,有用吗。”林现淡淡垂下眼眸,却没看她。 名为嫉妒的烈火焚烧着他的心,无人在意。 他更不会去向她表明,自己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变态的地步。 目送苏甜入门,他终于可以冷笑。 他故意主动送上拥抱和亲吻,想以此为诱饵,钓小鱼留在钩上,可惜狡猾的小鱼不会咬钩。 他始终排在末位。 苏立一个电话就可以将她叫走,甜美的睡眠就可以让她拉上窗帘。 冷风拂面,林现的睫毛上也落了几片雪,他冷冷扫了一眼二楼,蓦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月中送行 狂补七天课后, 春节来了。 吃完冷清的年夜饭,苏立送苏甜去国际机场。 之所以会选在大年三十当夜出发,是苏立只有这一天晚上有空, 他不能陪苏甜一起去美国,也不希望她自己孤零零上飞机, 于是一直看她过完安检才离开。 苏家发家很早, 从出生起,苏甜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父母总不在家, 但大她十岁的苏立把她照顾得很好, 宠到无法无天。 他很小的时候起就会把自己的零用钱和压岁钱攒起来,给她买礼物,后来长大,接手了父亲的事业,对她更是有求必应。 作为大哥, 苏立总戏称自己是苏甜的小爸爸, 苏甜有时候也会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家长。 苏甜拖着轻巧的登记箱,担忧地望向他离开的背影。 她还没见过一向意气风发的哥哥这么疲惫过, 仿佛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也许好好学习是对的, 至少以后还能帮帮他…… 苏甜转身,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她却没心情去免税店, 在登机口寻了个座位坐下, 把手机里的拜年信息一一回复。 旋旋、王宇松、许青岭……列表置顶的好朋友她都认认真真地编辑吉祥话, 发送过去, 可是除夕夜大家都很忙碌, 暂时没人回复她。 机场内有人表情, 不断看表;有人悠闲,摊开身体大声讲着电话,飞机一架架起飞,闪烁的灯光在天空中和星星同明,苏甜呆呆望着,觉得人生寂寞如雪。 旁边的大叔把腿都伸到她这边了,皮鞋碰到她的小靴子,她嫌弃地挪开一个位置。 不知道林现在做什么。 他的身份尴尬,可能不会回林家,就算回去,大概率也在受气。 她用手机拍打着自己的下巴,犹豫着要不要给林现发条消息。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苏甜侧头,第一眼就看到对方发黄的指甲,她拧眉,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身体。 是那个打电话超级吵的中年男人,刚才还碰她的脚。 “美女,自己去国外啊?”大鹅羽绒服被他穿得皱皱巴巴,咧开一口黄牙,经年久月被尼古丁侵入的身体散发着一股腐朽的臭气。 苏甜简直要窒息了,她这张小圆脸从没被人夸过美女,最多就是可爱,这个大叔搞什么。 她拖着行李箱跑到另外一排,把自己的厌恶都写在了脸上,对方却佯装不知,一路跟到她身边。 “认识一下,我就想跟你交个朋友。” 苏甜翻白眼,“我的朋友不超过二十岁。” 大叔油腻的脸出现一瞬间的尴尬,久经岁月摧残的眼尾一笑会炸开两团深邃粗长的皱纹,眼珠浑浊胆黄,透着一股算计的精光。 他掏出一张烫金黑色名片,展示给她,“我是做房地产的,海外也有产业,如果你要买房,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打折。” 苏甜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的烟臭味太浓了,不似林现,同样吸烟,身上永远清香好闻,不会给人丝毫的不适感。 她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希望这个大叔能离自己远一点。 大叔突然靠近她,她一下蹦了起来,“你干什么!” 安静的机场响起她的声音,格外显眼,甚至在某个角落还回荡了尾音,旅客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个大叔的脸色瞬息沉下,“我干什么了?” “你没干什么贴这么近干嘛?我都没兴趣跟你说话,你搭讪小女孩之前先想想自己老婆孩子好吧!” 成年人之间默契的体面被一个刚十八岁的小女生撕裂,这个男人在社会上已经得手多次,即便女孩不乐意,大多也会为了工作忍气吞声,还没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他恼羞成怒,指着苏甜的鼻子,一脸嘲讽,“就你?我搭讪你?你看看你那个身材,五短三粗,都分不清前后面,我一个成功人士对你能有意思?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看你就是想讹钱,攀不上我这个高枝,就想诋毁我的名誉!” “你!”他居然还倒打一耙? 苏甜震惊地看了眼周围,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拉着行李箱走远,最后回过头吼了句:“不是搭讪我,那就别跟着我,你身上臭死了!” 男人面色铁青,重重坐下。 苏甜走到卫生间里,洗脸的时候哭了。 她没受过这等委屈。 以往每次出门,身边都跟着苏立或者旋旋,再不济也有个保姆,她像被保护在无菌环境里的花朵,从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出国,就碰到这样的事情,对方侮辱她五短三粗,没有身材,可谁要他来评价自己的外貌? 她长得再矮小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红着眼眶出了洗手间,再次走回登机口,路过那个大叔那排时,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红哈哈地产对吧,这名片要是真的,她回国就找人打听打听这位是哪路神仙,再让哥哥去会会他! 林现的视频拨进来,她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的红眼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才接通。 林现穿着黑色羊绒大衣,脸占了满屏,看不到他在哪里,出色完美的五官冷硬清冽,看到她眼尾泛红的双眼,冷眉微凝,“苏甜,你在哪里。” “我在登机口,就要上飞机了。”她闷闷答。 “你不在这里。”林现将摄像头对准A267,“看看你的机票,是不是走错了。” 苏甜愣了一下,快速翻出机票,还真是走错了…… 她急忙站起,“我、我……” “别急,还有时间,现在过来。” “你怎么在机场?”她惊讶的是这个! 林现也要去美国吗?他之前完全没有提到! 林现脸色冷淡,“来送你。” 他话锋一转,“算了,我去找你。” 苏甜怔怔点头。 她现在才有时间来感受自己的惊喜。 为了送她,林现特地来机场送她,还浪费了一张机票…… 不对,能值机成功,最起码要有签证,美国的签证要提前半个多月准备的,难道林现早就…… 她心里泛酸,林现这阵子几乎没见她,原来是在默默准备送行的事宜。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料到,又什么都能打动她…… 林现匆匆赶来,双手空空,身材优越、皮肤冷白的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在看到苏甜的一霎那,眉眼温柔低下。 长腿迈开,挺阔的大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衣下全是令人心动的饱满肌肉。 苏甜像只小鸟一样飞扑过去,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哥哥!”看到林现,她刚才的委屈一涌而上,眼泪不知是做戏还是真伤心,呜哇呜哇哭出来,“哥哥,有个男的欺负我!” 她像只仗势欺人的小狗,恶狠狠指向那个大叔,对方在看到林现后,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后心虚地移开目光。 “他刚才搭讪我还倒打一耙,说我五短三粗没有曲线看不上我,还说我想讹他!!呜呜呜,我不是我没有!” 她身材好着呢! 旋旋经常说她的胸像鸽子肉,虽然小,但是嫩!!! 林现摸摸她的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掏出手机对那个人拍了张照片,“走,别管他。” “嗯……”苏甜有点遗憾,怎么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奚落那男的一顿呢。 林现看穿她的小心思,叹了口气,“苏甜,和那种人没必要置气,语言上的胜利并不代表什么,只有利益上的惨重代价,才会让他害怕,懂了吗?” 苏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是专门来送我的吗?” 林现的胳膊被她抓着,状态上更像苏甜整个人挂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无奈点头,“一周不见的话……” 他轻轻摇头,没再说下去。 有些话不说出口,却更令人遐思。 苏甜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想说,他会想她。 如她一般魂牵梦绕。 “去那边的花园坐会。” 机场有两个户外花园,林现走出去,习惯性地去摸烟,奈何没有打火机,手指在烟头上碾了碾,抿唇看着苏甜。 他不说话时眼神很冷,但当视线缠绕着她的时候,又很灼热。 苏甜被他的目光烫到,被那缕似有如无的视线牵引着走向他,乖得像个小朋友,握起了他略显冰凉的手。 发丝插入他的手指,逗弄猫咪般挠着她的后颈,她咯咯直笑,林现也浅然一笑,带着她的手搂紧她的腰。 十指扣紧,如同缠在花藤上的绿蔓,随着他压下脸的速度,时间的流逝都慢了下去,他慢条斯理地欣赏着小猫紧张的神情和闪烁的圆瞳,闭上了眼。 唇心被轻柔咬住,苏甜感到林现的呼吸明显沉了,她乖乖张开嘴,方便他加深这个吻。 比前两次都更为缠绵热烈,钟表无声无息调快了进度,在轻含慢卷中一晃而过。 林现捧住她不断后逃的小脑袋 ,声音沙哑惑人,“呼吸,想憋死自己吗?” 他捏着她精致小巧的耳垂,视线灼烫落在上面,燃起一片血红,“跑什么?” 腰在他手里攥着,紧贴在他的身体里,光仰脖子,有用吗。 苏甜不敢答话。 她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烫得她浑身触电般发麻。 作者有话说: 大狗:我先亲好她,再谈让她早点回来的事 第24章 二月中召回 飞机即将起飞, 林现将苏甜送到登机口,检票的时候,他突然拉住苏甜的手, 俯身吻住她。 浅尝辄止的吻回味悠长,苏甜耸着肩膀, 很久都没能落下。 胸前剧烈起伏, 林现气息不稳地摸摸她的头,“会想我吗?” “这位旅客……”地勤友好提示,她该登机了。 苏甜扭头, 林现勾着她的脖子转回来, 拇指在她的耳廓揉了一圈,像是质地轻柔的羽毛刷,撩过神经丰富的部位。 见她颤着身体无辜望着他,他的眼神暗下,松开了手。 “如果想我, 就早点回来。” “这位旅客, 真的就差您一个人了……” “去吧。”林现退后一步。 苏甜三步一回头地走,林现长身而立, 不像平时那么挺拔, 而是微微佝偻的,淡绿色的眸子在明晃晃的冷色灯光下沁过水一般闪动。 苏甜对他摇摇手,第一次觉得不舍。 她来的晚, 整架飞机都在等待她一个人, 落座后就要关舱了。 她拿出手机, 准备关机。 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她一看到那个名字就心疼。 林现:「伯父会没事的。」 林现:「如果想我, 就早几天回来。」 天之骄子这样卑微恳求她早些回来, 苏甜心情复杂,决定看看父亲的情况再回复他。 假装没有看到这条消息,她关了机。 旅途漫长而无聊,她在飞机上半睡半醒,抱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落了地。 来接她的是这边的保姆,她在路上简单问了一些父亲的病情,确定他的病并不那么严重,给林现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国外地广人稀,汽车行驶在路上,一路可能都见不到几辆车,格外凄凉恐怖。 她索性不看了,又睡着了。 林家春节的规矩特殊,没有像其他大族那样除夕必须陪着老人,大年三十各个小家庭过,初一才会聚在老爷子那里。 林老爷子早年是干部,退休后养养花逗逗鸟,原配病逝后又娶了个老伴,并不受孩子们的认可。 他们不喜欢她,他也懒得让那些小辈过来叨扰自己的二人世界。 所以每年初一,最烦的都是他。 林家真正的掌权人是林英豪,发家很早,至今也才四十五岁,一身商务休闲装,身材清瘦,不见这个年龄普通男人的油腻,面孔也足够精致。 他携妻子儿女坐在老爷子右手位,和几个兄弟姐妹聊着天,眼神却心不在焉。 “爸,三弟还没来?”时间临近傍晚六点,餐厅里做了十几个人,唯独缺了老三林勇豪一家,林英豪面上明显不悦。 老爷子打着马虎眼敷衍,“路上堵车,嗯嗯。” 他年纪大了,心却不迷糊。 真当他不知道呢,永豪家那个十几年前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就是英豪的亲生儿子? 他们一家子华人,黑眼睛黑头发,突然出现一个绿眼睛白皮肤的混血,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老爷子心知肚明,明面上不戳破罢了。 林璇玩着手机,呵呵冷笑,“也不知道等谁呢。爷爷,我饿了!” 林璇是孙辈里最小的一个,嘴又甜又毒,反而在这个没人情味的家里显得特别,最受家人宠爱。 老爷子哎哟一声,“是啊是啊,淑萍,给璇璇拿点小零食先吃口,爷爷的小璇璇就再等一会。” 零食刚放在林璇面前,林勇豪带着妻子和林现就来了。 林勇豪亲密地挽着自己的老婆,林现穿着纯白的大衣跟在身后,看起来像个外人。 他不属于这个家,他早清楚的。 名义上的父亲没有孩子,也不敢对他太好,怕他不认自己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想对他好,奈何妻子不同意,只能偷偷摸摸施舍他一点怜悯的父爱。 他是在夹缝中生存的野狗,流着人人都看不起的血,再优秀再英俊,一出现也会脏了他们的眼。 “来了。”林英豪的视线在林现身上扫过。 林现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和他一模一样的薄唇弯起一抹含蓄隐忍的微笑。 林英豪瞬间觉得自己愧对这个懂事的儿子,再看看自己其他几个孩子,简直没心没肺,就知道花钱,一事无成。 “永豪,听说小现又考年级第一了?清大肯定没问题的吧?” 林永豪哈哈大笑,“小现从没掉过名次,省心的很,我是个笨脑袋,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这么聪明。” 林英豪拿起筷子,明知三弟在恭维他,他还是被那番话给感动到了。 他的孩子,所以这么聪慧过人。 也只有他林英豪能生出这么卓越的孩子。 团圆饭在愉快的气氛中度过,林现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努力扮演好一个思念父亲而不能相见的儿子,视线时不时缠上林英豪,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眼眶会瞬息泛红。 饭后,林现借口到外面抽烟,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已经落地,他估算着时间,苏甜应该差不多已经在路上。 但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发消息。 他凝眉,指间夹着的烟抖了下,深吸一口后丢掉。 转身对上同样出来吸烟的林英豪,林现规规矩矩地喊了声:“二叔。” 林英豪一生杀伐果断,在策略上几乎没出过错,自认唯一有过错的,就是没能第一时间接回这个孩子,让林现在外面白白蹉跎八年。 林英豪声音颤抖,“哎,好孩子,二叔给你发了压岁钱,你拿着用,不够再跟二叔说。” 林现没再说话,静静陪他抽完一颗烟后,林英豪先走,他过了一会才进去。 后面的话题和他无关,他仍摆出一副细心聆听的样子,林璇吃着零食,看向林现,“哥哥,我在学校听到你的绯闻了哦。” 此话一出,林英豪喝茶的动作一顿。 林现温和笑开,“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哥哥应该知道的啊,就是三年十班的那个谁……叫什么来着?”林璇一脸天真,“王……王……” “王美彤?”林现轻笑,眼神闪过一抹深色,眉眼深邃动人,“她就是个小女孩,喜欢粘着我而已,别多想,哥哥永远最喜欢你。” 林璇脸色僵硬,尴尬移开眼,暗骂一句男狐狸精。 连自己亲生妹妹都这么说话,难怪学校里那么多女孩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什么东西! 林英豪继续悠闲喝茶。 不愧是他的儿子,兄友妹恭。 这一夜火药味十足,箭头多次对准林现,林现都四两拨千斤翻了过去,谁也没能占到他的便宜。 疲惫一身地回到自己的别墅,林现脱掉衣服,打开淋浴,热水冲在纹理流畅的肌肉上,他的墨发打湿,水花顺着高挺的鼻尖滑落,经过结实的腹肌,缓缓流向强壮有力的腿下、瘦长的双脚。 套上浴袍,他躺在床上,吃了余下半袋潮湿的薯片,包装袋却没扔,而是清洗干净后,好好放在了一个收纳箱里。 他的侧脸锋利冷厉,在不算柔和的光线下更显沉稳,修长的手指捏着笔,认认真真写下标签贴在上面。 「2030年2月10日,学校书桌。」 他铺好粉红色的床褥,她的味道近乎没有了,但他仍然觉得神清气爽。 只要和她相关的东西,都会让他嗅到甜美的香味。 他沉沉浸入梦海,在失重的环境中漂流,化身为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冷眼望着岸上的一切。 肮脏恶劣的低矮窝棚,疯狂叫骂的金发碧眼女人,麻木冷漠的小孩的脸,以及鞭笞在身上的痛。 “卑劣的垃圾,不能拿你换钱,你还有什么用!”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生下你这种怪物!你哭啊!我在打你,你为什么不哭!” 然而,无论女人施展出如何残酷的刑罚,小男孩都不会发出一声哭喊。 他天生就是个怪物。 他视线所触及的一切,都是隔岸观火。 半夜三点,林现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看到来电的姓名,淡淡按下静音键。 迟来的关心,他不要。 睡意消失,大脑却仍在困倦中,他靠着床头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等到手机屏幕暗下,他不满地拧起眉毛。 才打了三个就不打了? 她就这点耐心。 林现的心极速下沉,冷得像是掉进了冰海中。 苏甜:「哥哥,我忘了时差了!我想告诉你,我爸爸还好,但是我要多陪他几天,他特别想我,所以我要等到开学才能回去了……」 林现目光骤然转寒。 说好的一周,又变成了半个月。 她真是…… 总有办法把他逼疯。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能只留在他身边。 他穿上衣服,出去跑了几圈,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捏死了解压棉,他急剧地呼吸着,绿眸转了转,落在她家院子里的一个小秋千上。 还记得,她在这里摔下来过,哭得好可怜。 他挑唇笑了下,转身回到家里。 就再给她一点时间和家人团聚。 和孤身一人度过新春的林现不同,苏甜被父母搂在怀里,过了几天被宠成小公主的日子。 转眼初五,按照华国的习俗,这一天全家都要搞卫生。 苏父身体不便,就坐在客厅里笑眯眯地看着娘俩,苏甜爬上爬下,站在小梯子上清扫吊顶。 “小心点,那里不用打扫!”苏父生怕她掉下来,“只是租的房子,别那么认真!” 苏甜撸起袖子,拿着鸡毛掸子扫下灰尘,小脸灰扑扑的,“没事啦爸爸,你还要住挺长时间呢,干净点好。” 苏父无奈摇头,瞥到她手机亮了,“甜甜,林现的视频,要爸爸替你先接下吗?” “别别别!!!”苏甜急忙爬下梯子,一把夺过手机,眼神飘忽地跑到院子里去。 洛杉矶的太阳极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声音洋溢着少女的娇羞,“哥哥?” 林现含着一丝宠溺的浅笑,只露出一张英俊逼人的脸,“最近怎么样?” “很好很好,特别特别开心!”谁不想永远在父母膝下当小宝宝呢? 苏甜贪婪地盯着手机里的那个男人,墨色的发丝柔顺垂下,难得显现出他的少年气。 精致的发丝旁边,晃着一条透明的小管子。 苏甜歪了下头,有些迷茫,“你感冒了吗?” 那是输液的管子,她爸爸现在天天输液,她不会认错的。 林现又又生病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月末阴谋 林现的脸色十分病态, 倦容满面,听到苏甜这么问,他微微垂眸,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下的青,轻描淡写道:“小伤寒。” 苏甜找地方坐下, 眼睛还是盯着他看, 深深迷惑,“你每天都跑步,为什么还那么容易生病?” 按道理说, 有运动习惯的人会更健康, 林现一身漂亮肌肉,背后肯定是下了功夫维护的,怎么会这么频繁进医院? 天天熬夜打游戏的璇璇都没那么虚。 林现抿唇,半抬起眸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我照顾不好自己, 做饭难吃,总是失眠。” 是因为心理疾病吗? 微风拂面, 发顶像是被晒开的清水, 温暖舒适,她却闷闷不乐地晃着双脚,白色棉袜穿得七扭八歪, 脸蛋上还沾着不少灰尘。 她才是那个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哥哥, 你去心理诊所, 看的到底是什么病啊……”她想问很久了。 她隐约察觉出林现的忽冷忽热并非故意, 更像是一种不可自控的疾病。 毕竟林现那么喜欢她, 一亲就是半小时起步, 她可没听说谁家男朋友会亲女朋友那么久。 她用手指摸了摸嘴,那股颤栗和酥麻似乎还在,咧开唇傻笑,“你就告诉我吧!” 林现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烁过几次,才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 “强迫症。” “哦……”她还以为是抑郁症之类的,看来不是,“那你好好治疗,这次高考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她咬住下唇,一脸赧然,“我每天都在用功呢,我爸说我中邪了,我没好意思说,我想考重点大学。” 学习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她总想着挤出点时间做题,还约家教老师上了几节网课,恶补知识点。 “甜甜,回来吃饭了!” 苏甜扭头,“知道了爸爸!” 她跳下石头,向里走着,“哥哥,我要去吃饭了,先挂了。” “等等。” “啊?”苏甜慢下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现的面色更难看了,隐约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灰白,“哥哥?” 林现的双眼纯净真挚,他没什么表情,却流露出莫名的孤寂。 苏甜心软,“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林现怔神,然后摇头。 “那我走啦……” 好古怪的感觉…… 林现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好奇心又被钓起来了,眼珠子动来动去,一刻不肯安分,“你说吧,我再陪你聊一会。” 林现忽然靠近手机屏幕,轻轻印下一个吻,再撤开的时候,又垂下了眼睛。 像是看到赤红夕阳洒在大地,分明没有实质感,却又真实地感受到沉甸甸下坠的温柔。 她脸颊发烫,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冷淡的林现居然越来越粘人了,隔空送吻。 她搓着颊肉挂了电话,一顿饭吃得相当忐忑,看着老父亲蜡黄的脸,欲言又止。 苏父放下筷子,一脸好笑地抱起胳膊,“谈恋爱了?” 苏甜猛摇头,“不算、不算……” 不过,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便宜都占了人家的了。 “但是快了……”她捏着手指,“是个特别优秀的人,我有点配不上……” 苏父哑然,“还有我家小公主配不上的男人?” 林英豪的儿子。 苏甜不敢说出口,怕老爸再犯了心脏病。 这高枝攀得不是一点半点,要是真成了,苏家直接实现阶级跨越。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她以前从未仔细思考过未来,现下有了方向,却又怀疑自己是否能跟上林现的脚步。 她辗转反侧,正好现在是华国的白天,她左右睡不着,干脆和旋旋煲起了电话粥。 美国的房子隔音极好,她不用考虑会吵到父母,在床上滚来滚去,睡裙滑落,露出一双笔直洁白的小腿,她百无聊赖地晃动着脚丫,唉声叹气,“不知道能不能进二十四班……” 她真的、真的,太想进二十四班了! 进了二十四,就能给林现一个名分了! 旋旋嚼薯片,嘎嘣直响,“考不进就考不进呗,你看我,我都不惦记。而且林现哥洁癖那个厉害,一般女人受不了的。他来我家的时候,两小时能洗十八遍手!” 旋旋的想法很简单,和一个强迫症男人生活,意味着要接受对方一天清扫屋子三遍以上,不断洗手,很可能亲亲抱抱后,对方还会去立马刷牙洗澡。 想想都窒息。 “而且,”旋旋补充道:“他好像没有味觉。” “什么?”苏甜坐起,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捂住了嘴,“怎么会?” 他烤的鸡翅很好吃啊? “不确定,但高度疑似!上次我哥亲自下厨,我哥的手艺你也知道,狗闻了都摇头,可林现哥全吃了哦,吃完了还说好吃……”旋旋笑喷了,她哥做饭卖相不错,但口味实在不敢恭维,这辈子第一次听别人夸他做饭好吃,就是出自林现之口,“我就是从那时候怀疑他舌头坏掉的。” “只是礼貌吧……毕竟他是那样一个人。” 苏甜不觉得林现味觉缺失,一来他给她烤过串串,滋味很好,二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林现没必要藏着掖着。 苏甜和旋旋聊了一个小时后,直挺挺躺在床上,心里的困惑更大,像个黑洞一样将她吞没。 林现的秘密太多,太多了,整个人就是个神秘的复杂体,每当她觉得她已经足够了解他时,他就会如河蚌一般,又吐出一个谜团,勾得她欲罢不能,兢兢业业探索。 当然有时也害怕踩雷。 比如他在学校小矮房那次,他突如其来的偏执暴戾就让她恐惧。 他那时甚至都不肯让她走,强硬锁住她的双手,非要解释明白。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甜仔细想想,竟是一头雾水。 假期余额已经不足十天,苏甜更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下次再团聚,也许就是高考前。 但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林现的电话越来越密,几乎达到半天一次,对一身孑然的林现来说,这已经是石破天惊的频率了。 每次她要挂电话,林现都会露出失望的神色,她不得不多陪他聊一会。 林现绝不是这种性格。 她坐立难安,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让旋旋去医院看看林现的情况。 旋旋很快递回消息:「林现哥根本不是感冒,他住在骨科,出车祸骨折了!」 破案了。 苏甜气冲冲打视频给林现,那边却怎么都不接了,发的消息也不回。 她浑身发冷,仿佛血液倒流进脑部,手指都是冰凉的。 他住院了,竟然都不告诉她! 旋旋对林现的入院情况也一知半解,她去了没五分钟,就被林现用借口赶了出来,可看神态,完完全全的狼狈,连上厕所都困难。 “我走的时候,护士还说呢,他不愿意请护工,就自己那么硬生生挺着,打的石膏裂了两回!” 苏甜看了眼正在追剧的老父亲,压低了声音,“他有洁癖啊……” 自然不愿让外人碰。 所有人中,也只有一个她,林现是能毫无障碍接受触碰的。 她如坐针毡,慢吞吞挪到老父亲身侧,搂着他的胳膊蹭了蹭,苏父也随意敷衍了下。 电视演到跌宕起伏中,苏甜憋了半天,背负着极大的愧疚感,犹犹豫豫问:“爸爸……” “别说话,我听不见台词了。” “爸爸!” 苏父扭过脑袋,把电视调到静音,十分不爽,“干什么?不知道你爹英语不好,错过一个字就一整句都听不懂了?” 她满脸羞愧,说好了再陪他老人家一周的,现在却要走…… “爸爸,我想先回国了……我的朋友骨折了,需要人照顾。” 苏父一脸震惊,“闺女,你照顾人?你会吗?!” 他这个女儿,历来娇生惯养,被哥哥宠得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就这,还要去照顾病人? “闺女,你三思啊,人家是生病了,需要陪护,可不是让你去送走人家的!” 苏甜撅嘴,好像是哦…… 她踢踏着拖鞋钻进卧室。 苏甜:「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想回去照顾你。」 发完消息,她长长叹了声气。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把她当外人吗? 如果现在这点小事都不愿意让她插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手机嗡的一声响,苏甜飞快拿起。 林现这条倒是秒回了。 林现:「不用,你陪家人就好,我一个人可以的。」 一个人。 她已经脑补出林现神色凄然的帅脸,心里砰的一跳。 原来,他隐忍不言,是想让她好好陪伴家人。 圆润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反复斟酌用词,发出一条满含感动的微信。 苏甜:「哥哥,我愿意!你不要总是这么为人着想,忽略自己。我爸爸状态还算不错的,有妈妈陪着他,他就知足了。但是你身边不能没有人,我马上去订机票,你等我!」 说干就干,苏甜订了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和父母拥抱过后,开始收拾自己杂乱的行李。 小猫懵懂单纯,跳进猎犬的陷阱而不自知,她永远都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多看她一眼,宁愿站在街边,精准计算出每一辆车的行驶速度。 他穿着白色大衣,靠在电线杆边,姿容俊美无双,冷淡的绿眸浅睨着即将燃尽的香烟,然后对街那边的旋明招了招手,走入车流中。 被撞倒的一瞬间,他看到旋明惊慌失措的脸,他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别告诉苏甜。”他这样说。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月末梦境 飞机平稳落地, 睡了一路的苏甜精力充沛,直奔林现所在的医院。 “哥哥?” 猫咪探头,露出一双湿漉漉滚滚圆的眼睛, 下半张脸却藏在门后。 林现左腿搭在支架上,修长的足伸出被子, 一张脸精致苍白, 怎么看怎么心动。 是她的心动初恋没错了。 骨碌碌,行李箱的滚轮摩擦地面,发出圆润的轻响, 她为照顾林现的强迫症, 把箱子好好安置在一角。 她一落地就给林现发了消息,所以林现显得并不意外,他弯着唇角,面色稀松,仿佛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他撩开被子, 吃力地用双手捧着僵直的左腿, 慢慢移下床。 左腿不能打弯,也不能受力, 全靠腹部的核心发力去撑,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满头大汗。 苏甜扭头,表情有些怪异, “哥哥, 你的腿怎么样?旋明哥哥说你的状态很不好。” 但依她来看, 好像还可以。 林现声线沙哑, 硬朗的眉从痛苦紧皱到勉强松开, 尽量不让苏甜看到自己的狼狈, “这样还行,走路不太……” “那你怎么上厕所?”苏甜只关心这个,“还有,你的饭怎么解决啊?” 林现极少吃外面的饭,胃病的时候都会坚持带一个可以加热的饭盒自己煮粥,他就是那种人,宁可自己喝米粒缺缺的稀粥,也不愿意碰外卖一口。 林现无奈,温柔地低下眉眼,指尖微幅勾了下。 “过来。” 洛杉矶没那么冷,她穿的单薄,好在医院里有暖气,此时还有些热,她一边脱掉自己的小外套,一边走向他。 干燥的发丝被羊毛质地的布料带起一片后,不乖顺粘住,她引以为傲的一头长发有一半都炸了毛,她胡乱地拨弄着,腰间突然握上两只温热的手,若有若无地揉捏着软肉。 “胖了点,吃的很好?”林现浅笑,抬眸看着她。 她羞赧点头,“爸爸做饭很好吃,我爷爷以前是米其林厨师……” “那你呢?” “我不知道,没做过,但是我哥做饭也不错,我应该也可以吧,这种天赋总不能传男不传女吧……” 林现长腿贴着她的胯骨,她的呼吸都乱了,盯着林现浅色的唇片出神。 好想他。 “你还没说呢,你没人搭手,怎么上厕所?” 林现的一只手已经抚上她的腰后,眼神晦涩难明,虚虚实实的视线缠上她的脖子,缓缓下沉到锁骨。 在那边她的穿衣风格都变了,一件紧身黑色线衣勾勒出少女的玲珑曲线,由一条闪闪亮亮的小项链点缀,无端成熟了几分。 “就那样去,你想看?”林现气息一重,压在腰后的手力度也大了些。 苏甜慌乱垂下脑袋。 虽然她就是来照顾他的,当然也包括这项,但他这么一说,她又害臊了。 毕竟这是林现,看起来不食五谷杂粮的林现,她一直觉得他完美得不似真人,现在终于能看到他属于人类的一面。 “我帮你嘛……”声音软软糯糯,像颗草莓软糖含在嘴里,既柔软又Q弹,一如她微厚的两片唇。 林现沉声笑,“可惜了,现在还不想。” 苏甜大失所望,林现笑声扩大,“很失望?” “才没有呢……你想吃什么?我让家里保姆做了送过来,好不好?” “嗯。” 话题到此为止,苏甜实在想他,勾着他的脖子搂住。 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她蹭过一下后却乱了鼓点,她找到新玩具一样蹭来蹭去,听着杂乱的砰砰声露出微笑。 “哥哥。” “嗯?” “要是我进了二十四,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林现的心跳逐步慢了下来,像一场大雨,从疾到无,快如闪电。 苏甜困惑抬起头,满是不解,“为什么不说话?” 林现徐徐压下脸,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乖乖闭上了眼睛。 在双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她的呼吸滞摆,抓紧了他的后领。 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这个吻,或许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贴在一起而已,但两道呼吸如此亲密缠在一处,交换、重叠,经由鼻腔回到肺腑,加热身体,按在腰上的手掌都变得沉重,几乎是一瞬间就抓起了她吃胖的肉肉。 她无法忍受地发出一声低吟,林现才肯张开嘴,将宽厚的舌送进她的嘴里。 他自己不动,只让苏甜独自去品尝。 苏甜哪里都小,舌更是,小的可怜的舌尖怎么也拨不动对方一点点,也没办法完全卷住,委屈巴巴地探来探去。 “哥哥!”他戏弄她,她确定! 林现轻笑,“那你说,我们这样算什么?” 算什么啊…… 她像偷到油的小老鼠般捂着嘴笑开,“知道了,不说了。” “麻烦小公主给哥哥倒杯水。” 林现为了尽量少去洗手间,这几天都没怎么喝水,但苏甜来了,他的身体比心灵更干渴。 苏甜拿起粉色小保温杯,咂了咂嘴,“每次都用我的东西……” 当真爱惨了她哟。 她美滋滋去了开水间。 林现叹了口气,怔怔望向自己的裤子,怎么也无法掩藏的鼓包,他用粉色被子遮住。 苏甜回来,林现浅抿了几口水就放下,她也渴了,咕嘟嘟灌入,“医院的水也不是总那么难喝。” 林现眸色微暗,不动声色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照顾病人本就乏味,苏甜掏出真题卷,趴在他身边写写画画,林现只看一眼就知道她的问题在哪里。 “你做过这类题是不是?”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苏甜咂舌。 林现指指她清秀的字迹,“做过大量练习是好事,但不要被经验误导,也不要从结果倒推过程,找好切入点,脚踏实地去做题才行。” 苏甜懵懵点头。 她认真做题,再抬头时,林现已经睡着了。 他陷入睡眠的时候,脸上充满防备,似乎随时会跳出一个人来伤害他,眉头紧锁,不安的呼吸一弛一紧,和平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苏甜纳闷,正常人睡觉,应当身心放松,脸上像小孩一样无知无觉,为什么林现反而如临大敌? 她握住他的手,林现用力回握,但看样子,他并没有醒来。 力度很重,苏甜的手指都被他捏红了,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他清爽的发丝,轻声哄他:“不要怕,聪明勇敢的苏甜在这里呢。” 林现漂浮在海上,熟悉的一幕幕再次上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早已麻木。 水下伸出一只小手,莹白柔软,他迟疑了下,不忍对方也沉溺深海,于是攥住。 可无论他多努力想拉这个人上来,这个人都在拽着他下沉。 轻飘飘的橡胶筏隐约有了要翻覆的趋势,他想松手,但这个人却更加猖狂地扯他,他不耐地拧起眉毛,手边突然多了一把刀,他冷着脸拿起、抬高—— 海面浮出一个小脑袋,湿淋淋的长发贴住脸颊,一双眼睛清澈纯真,像条灵动的小美人鱼在用自己的美貌和单纯,诱惑着欲壑难填的人类。 “不要怕,聪明勇敢的苏甜在这里呢。”小美人鱼开口,音色软得像颗透明软糖。 苏甜。 他的糖。 林现惊醒,手被苏甜紧紧攥着,她趴在他的手背上睡着了,身下压着几张刚刚写完的卷子。 他沉了口气。 他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只记得苏甜闯入了他闭塞多年的梦境。 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不愿意让她受到惊吓。 他的梦有多可怕,他自己知道。 “苏甜,上来睡。” 苏甜迷迷糊糊爬上了床,八爪鱼一般缠住了他,她的个子小,可以轻易寻到他的腋窝,把脑袋塞进去,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腰上,两条腿绕紧了他的大腿。 林现发出一声轻叹。 好小,脚才能到他的小腿。 因为脚踝有旧伤,她永远都穿着各色的小棉袜,把精致小巧的两只脚藏在里面,从不向他展示她粉粉嫩嫩的脚指缝,和肉软软的脚心。 林现默默看着她,再没了睡意。 刚睡醒的男人会有某种天然的反应,他平静的面孔下掩饰的是绝不君子的念头,手指触及她的唇角,贪婪重重地压下。 “别动。”她梦呓。 林现抽回手。 苏甜睡了半个小时就醒来了,她茫然看着自己抱着的人,理智告诉她应该松手,但她怎么也舍不得。 能光明正大吃豆腐的机会可不多。 再说,林现也没醒。 她悄然闭上眼,感受林现胸膛的滚烫,手指摸上他冰凉的耳垂,小孩咬奶嘴一样不撒手。 她有个怪癖,睡觉喜欢摸耳朵。 小时候摸哥哥的,长大了以后摸娃娃的,总之要摸着什么才肯安份睡觉。 指尖刮到耳后,林现发出一声闷哼。 她心惊胆战收回罪恶之手,再不敢动了。 膝盖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十分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捂着嘴偷笑。 林现被她震动的身体吵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嘶哑着嗓子问:“笑什么?” “哦。”苏甜板起脸,“哥哥想去洗手间了。” 她跳下床,一脸认真,“护工小苏扶你去。” 作者有话说: 那你扶的东西可不简单 第27章 二月底着迷 林现左腿打着厚厚的白色石膏, 右脚一条黑色棉袜包裹住明显骨感的脚踝,苏甜捧住他的左腿,帮助他下床。 他的视线全集中在那双小手上, 盯得苏甜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哥哥, 疼吗?” “哪里疼?”林现笑开。 言有尽而意无穷, 苏甜后知后觉被调戏了,扶他单脚落地。 苏甜钻到他的腋下,半边重量压下, 她才分辨出男女力量的悬殊。 即使只有一半的重量, 林现也比她整个人都沉了。 额头起了汗,她咬牙坚持,“走、走……” 林现低眸看着那两条打颤的小短腿,扶住了墙。 艰难挪到卫生间,林现松开她, 摸了摸她的发顶, “你出去。” 腋窝下的小脑袋流露出略微失落的神色,“不用帮忙吗?” 气音自胸膛涌出, 林现低叹, 音色模糊性感。 “苏甜,我的腿是骨折了,但我手没断……” “呃, 那我一会来接你。”苏甜悻悻离开, 靠在墙壁上等他。 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她心里痒痒, 小手摸在了门把手上, 轻轻一拧—— 门被反锁了。 她瞠目结舌, 林现早就料到她会偷看了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林现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浅浅一笑,闭眼回忆了会奥数的内容,待到身体的反应终于消退,苏甜也听到了冲水声。 门被推开,她像只小猫一样守在外面,瞪着清澈如水的圆眼,表情半是茫然半是不解,“怎么这么久?” 林现没说话,单含着一抹温煦的笑容看着她。 苏甜对他这种微笑最没抵抗力,默默用脑袋顶住他,来回蹭蹭,用最本能的方式同他撒娇。 林现行动不便,不能长久站在地上,困难回到床上,他抿唇道:“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这是林现第一次对她说,他很高兴。 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苏甜鲜见他面上会有什么强烈的情感,不由得窃喜,“那你笑大声点。” 她想看他更肆意的笑。 林现愣了一下,目光闪过一丝局促慌乱,干脆垂眸掩下自己的不安。 “抱歉。” 苏甜茫然,为什么突然道歉? 唇线闭合得很紧,仿佛在抗拒着什么,林现疲惫靠在枕头上,被下的双手抓紧了床单,带起两团深深的褶皱。 他并不会笑。 即便现在呈现给人的完美微笑,也是伪装的。 他照过镜子,但凡弧度再大一些,就会暴露出他的空洞和木然。 苏甜不知道自己銥嬅说错了什么,心里乱麻麻的,只能抱住了他。 “苏甜。” “在呢在呢。” 林现的眼神有些可怜,她更难过,总觉得是自己导致的,嘴一瘪,眼里就覆上了一层泪光。 “别哭。”他单薄地安慰。 天花板上的灯光冷白,而窗外洒进的阳光温暖动人,两种光线同时渡在他的身上,撕扯着他的内心。 他忽然很累,合上了眼。 “我睡会,你呢?” 苏甜很单纯,以为他需要休息,小小声说:“我陪你,一会阿姨就送饭来了。” 还在这里就好。 林现握住她的手,指节苍白无力。 如果他真的撕掉面具,向她展示自己冷血怪物一般的脸,她还会喜欢他吗? 不会的吧。 他有一具人类的身躯,却不具备人类丰富的情感,自懂事起,他就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他一直不懂得自己来这世界上做什么的,好像在哪里都是多余的,母亲不爱他,只想用他向林英豪所要钱财,林英豪当然拒绝,谁知道一个荷兰来的j女生下的是谁的野种。 从那天起,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不明白,同样生活在贫民区,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那么疼自己的小孩,而他的妈妈却不,总是鞭笞他、辱骂他。 他用自己人人赞美的绿色眼睛观察着这个世界,后来才知道,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哄妈妈开心,所以妈妈嫌弃他。 对着他这么一个怪物,连最基本的母爱都无法激发出来,只剩下浓重的、被视为负担的恨。 无意识地加快了呼吸,林现皱起眉头,胸膛一起一伏,趴在他身上的人也随着颠簸。 闭合的唇片被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住,有人在笨拙安抚他。 林现缓缓睁开眼,苏甜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变化。 像被捉住偷小鱼干的猫咪,她干巴巴地眨眼,“哥、哥哥……我看你睡得不好,帮、帮你……” 帮他? 林现倦容满面,仍旧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这样帮不到我。” 苏甜心疼他的故作坚强,指尖压着他的嘴角向下,“不想笑就别笑啦,好可怜。” 林现怔住。 “你不喜欢我笑了吗?” 仅存的那点习得的表情,她也厌倦了吗? “怎么会!”苏甜一脸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现在身体不好,我就是不想你那么牵强,还要花精力哄我。再说了……” 她悄悄挪了上去,在他眼睛上印下了一下,“你不做表情也很帅,超级帅,光看一眼我就赚翻啦!” “嗯……”林现反含住她,嗓音刚出就哺到了她的口中,“只喜欢我的帅吗?” 反反复复地碾磨吸放,声音和呼吸联合成一个奇妙的磁场,挑动神经的电流流入每一条血管,深刻写下他的名字。 苏甜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天的,林现脆弱的一面被她偷看到,他动情地吻着她,问她,是不是只喜欢他的帅。 不是。 更爱他一身的秘密,无穷无尽的新鲜感,像用捏着逗猫棒的漂亮主人,宠溺逗着自己家的小猫咪。 “哥哥,叫我更亲密的名字吧。”她抹抹嘴,一副吃饱喝足的满足样子,“甜甜?宝贝?小乖乖?哈哈哈,你自己想一个。” 她被自己想的几个爱称黏糊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钻进被子里,不意外又碰到了他苏醒的身体,害羞地用水光盈盈的眼睛望着他。 林现的喉咙溢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拍开她不安分的手,“乖一点,别乱碰。” 苏甜很委屈,“我就验验货。” 林现目光沉沉,声线哑得如同被冲刷过万年的粗砂,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掏出来,灼热的视线扫过她蜷缩起的手指,“不行。” “不行就不行。”她哼哼唧唧。 反正她已经摸到了。 她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洋洋得意,“你有三条胳膊。” 林现刚想说什么,她就翻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猛地捂住了脸,像条小蛇一样扭来扭去,“羞死了羞死了!” “苏甜……”林现吸了口气,长长呼出,“别欺负我。” “我没有。”她没回头,也就不知道男人的视线几乎吞没了她的身影。 想拥有她。 不仅仅是单纯的拥有身体,更要绑定她的心灵,永永久久停留在自己怀里,哪里也不许去。 永远看着他,永远爱着他,永远为他痴迷。 压力球很久没捏过了,她最近乖得过分。 她最好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林现淡然收回目光,“苏甜,去写卷子。” 苏甜骤然转身,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浪漫的时刻,他居然让她去学习? 她恨! 哀怨万分做完一套卷子,饭也送来了,香喷喷的骨头汤和黄豆猪蹄,苏甜食欲大开,小肚子一本满足。 林现面无表情吃着,看到她的神情,沉声问:“很好吃?” “嗯!”想到旋旋说的,他可能没有味觉,苏甜试探的小触角立了起来,“辣不辣?” 林现看了一眼,她家阿姨为了照顾病中的他,连油星都少,哪里来的辣子? “辣吗?”他不解,将勺子塞进她的嘴里,“我不觉得。” “喔……”看来旋旋情报有误。 苏甜张开嘴,丝毫不觉得用人家刚用过的勺子有什么不对劲,“我去刷碗。” 林现按住她,“放在那里,等下我来。” “阿姨让我晚上带回去,我得洗干净,阿姨说不洗的话,会长小虫虫。” 林现顿了会,面不改色道:“那把勺子留下,下次我用,放在那里。” 苏甜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挂着油花的勺子放在铺好的纸巾上,难为洁癖的林现能忍得了了。 洗完保温盒后,那个勺子已经不见了,她没注意。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她起身告别:“我先走了,明天见。” 林现拽住她的袖子。 她扭头,林现双眼平静深幽,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她就是看出来了,他舍不得她。 吧唧。 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苏甜甜甜地笑着,“明天见呀!” 林现住了一周院,医生查过他的片子后,确认他已经可以出院,苏甜这才知道,林现只是轻微骨裂,并没有旋明说的那么严重。 她深感震撼,林现装的也太像了吧!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撞断腿了! 前因后果那么一联系,隐约得出一个基本不可能是答案的答案,她怀疑地盯着林现,闷声说:“你又套路我。”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就是想把她从美国纠回来,故意夸大伤情,让她担心。 林现摸摸她的头,但笑不语。 曾经,只要摸一下头就足够她一夜激动了,但现在,她变得贪心了。 她已经知道了和林现接吻的滋味,怎么会满足一下轻轻的触碰? 她渴望更多。 可她又不好意思说。 这七天,林现有意无意躲开她踮起的脚尖,把她气了半死。 面对苏甜的怨念,林现还是假装不知道,“旋旋明天过生日,晚上飞海岛,生日礼物,准备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月底海岛 旋旋的礼物, 苏甜早在美国就买好了,一个新潮设计师品牌的手工小包包,价格不贵, 但旋旋惦记了很久很久,她保证, 旋旋看到会惊喜到跳起来的。 她本来都不想去旋旋的派对了, 因为不知道怎么和林现开口,没想到林现居然主动提起。 林现也拿出一件小礼物,包装精致, 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苏甜呜呜着搂住他,“哥哥,你真好,如果这次不去, 我一定会遗憾的。” 林现是如此善解人意, 她感动极了。 全然忘了某人使用阴谋诡计骗她回国的事情。 强心脏粗线条的苏甜高高兴兴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东西后, 给苏立打了个电话就出发了。 苏立多加叮嘱, 在电话里不停絮叨,苏甜耳朵都长茧子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哥, 别说啦, 再这样下去我都不舍得抛下你了。” 苏立眼皮子直跳, 预感不妙, “少来。” 他们彼此习惯。苏甜习惯苏立的不着家,苏立也习惯她满世界出去玩,兄妹间以血液连接的默契,让苏立觉得这次她有些不同,好像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兴奋。 他问了保姆才知道,苏甜这几天根本不在家,全呆在医院里,陪着那个林现! 家里的小白菜要被荷兰猪拱了,苏立又给旋明打了个电话,郑重交待:千万不要让苏甜自己一个房间!更不要让她和林现一个房间! 旋旋的成年礼布置得极其豪华,包了十几个房间招待小伙伴,这里的风热烈而灿烂,不同于北方冬季的寒冷干燥,是温暖而潮湿的。 大家脱下了臃肿的羽绒服,下飞机前换上了清凉的长袖长裤。 海滩摆放成排的白色长桌,放的却是鼓点躁动的电子乐,旋旋带头豪饮,“我终于能成年啦,能喝酒啦!爽爽爽!” 林现一身白色休闲装,全程带着口罩,但得远的人谁不认识林现,标志性的黑发碧眼,将近两米的个子,整个华国都找不出第二个。 他一现身即是爆点,直接将派对的气氛推向高点。 旋明为不辜负苏立所托,将林现安排在他的房间里。 旋明坚定认为,看住林现比看住苏甜要靠谱的多,毕竟苏甜有可能耍脾气,而林现绝不会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林现的人品和教养有口皆碑,事实上,林现也确实如旋明所想,把行李放在了他的房内。 只是他低估了林现的阴险。 派对进行到中场,小崽子们酒足饭饱,林现起身敬了他一杯,刚刚成年的一群小孩立马跟风,一个接一个灌他俩。 十几杯下去,林现没事,旋明却喝得人事不省,最后还是林现把他背回去的。 林现堪称温柔地放他躺在床上,袖子却被他拽住。 旋明含糊道:“就睡这里,我要盯着你……” “好,就睡这里。”林现耐心地哄着他,体贴为他盖上被子。 旋明怕冷,他就转身去关空调。 在看到旋明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他侧身,金丝镜框后的眼神蓦然冷下。 前半场都在对付旋明,某个小孩吃了过多的甜点,还背对着他,以为他没看到。 他返回场内,出众俊美的外貌在酒店通往沙滩的路上走了一圈,便收到了两位女士暧昧的邀请。 苏甜也喝了点酒,还算清醒,旋旋已经喝高了,像只树袋熊般挂在她身上哭:“甜甜,我好惨,白树、白树那个龟孙,连句生日快乐都不愿意对我说……他吃我的,用我的,还不爱我……” 她仰起脸,眼睛哭得发红,“甜甜,你知道吗?我和他睡了。” 苏甜心里一跳,“你怎么敢!!!” 那白树是什么烂黄瓜,竟也敢贴上去! “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旋旋失望低下头,愣愣的神情让苏甜看了倍感心疼,不由得抱紧了她。 “其实,白树那个很大……” 嘴被捂住,她唔唔着挣扎,还要继续胡言乱语。 苏甜心惊肉跳,喊来许青岭,“你快过来啊!” 许青岭醉醺醺地走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只顾着拽起旋旋,没有闪开,“你把她弄回房间去,她不行了。” “小甜。” 旋旋吃胖了许多,是苏甜难以承受的重量,她吃力勒紧旋旋的两腋,防止下滑,忙得人仰马翻,苦着脸说:“你先把她弄回去啊……” 她真的要疯了,旋旋到底吃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小甜,你喜欢我吗?” 苏甜诧异地回过头,许青岭面色潮红,身体都不能站稳,眼看就要向她倒来,她惊恐睁大双眼,“你不要过来啊!” 她身上挂不住两个成年人!挂不住的! 许青岭皱眉,青涩的脸庞还带着明显的少年气,抓住了她的一条手,“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那个林现有什么好,阴森恐怖,皮肤白得像个死人……” 失去了支撑的旋旋滑在沙滩上,昂贵的小裙子沾了一身沙,苏甜的手腕还被喝醉的许青岭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许青岭!”苏甜这下真的急了,表白就表白,干嘛对林现的肤色品头论足? “你没看到旋旋摔了吗!” 许青岭怔然,半晌才苦涩笑笑,“我知道了。” 他抱起旋旋,步伐踉跄地离开。 苏甜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行不行呀……” 算了,还是去看看。 沙滩上的醉鬼还有很多,苏甜走在许青岭后面,拜托路上的酒店工作人员去把喝多的朋友送回房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阴沉沉的林现。 亲眼看许青岭与旋旋进了房间,她也想进去照顾旋旋,身后突然多出一只手,掌住了她的腰肢。 苍凉冷寂的肤色,手指冰白如雪,指甲边缘永远修饰得圆润短平,苏甜扭头,被惊吓到的那口气终于松下,“哥哥……” “别进去。”林现冷淡开口。 苏甜很懵,“为什么?” 这也是她的房间,宴场已经有酒店去处理,用不到她了。 骨节清晰突出的手捉住她有了一圈红痕的腕子,指腹重重摩挲,仿佛要擦去那些属于其他男人的印记,偏执而阴郁的神色隐在醉意朦胧里,眼下泛出不正常的红晕,被金属质地的冷感镜框一丝不漏地藏好。 苏甜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放低了声音,“你也喝多了?” “嗯。”林现抬起闪动着暗光的绿眸,俯身抱住了她,捏在腕骨上的手却仍旧没离开,用力攥紧。 “苏甜,我也需要照顾。” 半张脸藏在苏甜的长发中,他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妒忌。 妒忌许青岭可以向她表白,妒忌年轻阳光的大男孩觊觎他的人,更妒忌许青岭有资本去赌,苏甜会不会喜欢他。 可他不敢。 苏甜就是他的命,如果有一天苏甜厌倦了他,他一定会疯掉的,他不敢赌、也输不起。 所以,必须如履薄冰,必须机关算计。 必须掌握全局,将她牢牢捏在手心里,亲手为她系上一条无形的锁链。 苏甜搀扶着他回房,旋明在最里间睡着,酒气浓烈刺鼻,林现微微凝眉,苏甜十分上道,“还是去客厅睡吧。” 关上卧室的门,那股味道才稍微淡去。 “你的行李箱呢?” 林现指向一个纯黑色的箱子,苏甜从里面掏出熟悉的粉色三件套,感叹:“哥哥,怎么还是这套……” 林现脱掉上衣,摘掉眼镜,修长的双腿自然伸开,苏甜眼神一晃,强行从他腹肌上抽走,低头铺沙发。 林现侧头看着她,她弯着身体,长发全部散落,遮住了她的脸。 这很好,让他不必担心自己的视线是否过于直白而吓到她。 扫过单薄的背脊和腰臀,又徐徐滑下那对笔直的腿,最终落在她赤着的双脚上。 小得要命的脚,脚趾害羞蜷起,如此强烈热烫的眼神,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甜。” 被洋酒浸过的音色深沉低哑,却又性感撩人,苏甜坐下,僵硬着四肢,无可适从。 “宝宝?”林现轻笑。 苏甜一个激灵,“别这么叫我,好像我哥……” 苏立唐僧般的大串魔音已经钻进了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虽然,她之前要求过他,给她一个特别的称号。 但宝宝是万万不可的!她对这个称呼有着可怕的条件反射! 林现好像真的醉了,疲倦地揉着自己的鼻梁,薄唇微勾,对她勾了勾手指。 动作比平时都更大,看来真的喝多了。 苏甜靠过去,紧张搂住他的腰。 旋明就在里面,她害怕被人抓包。 林现垂头,深邃的眉眼温柔舒展,淡色的瞳仁里含着炽烈的情绪,像一杯回味悠长的金酒,起初是冰爽清冽,自后才是火辣灼烧。 “宝宝……” 含糊的音节从他嘴里泻出,双唇一碰在一起,苏甜的肩膀就耸了起来。 他刻意加快节奏,用舌尖占领她的呼吸,捧在她脑后的指腹大力压捏,完全操控着她的颤抖。 气息彼此交缠,他仁慈给予她喘气的时间。 苏甜大口大口呼吸着,像溺水的人刚刚冒出半颗脑袋,还来不及吸纳氧气,就被他更加凶残强硬的吻按回水里。 “宝宝……” 不够,还不够。 “宝宝,再吃一点……” 倒向柔软绵宣的羽绒枕,借由重力和羽绒枕的反弹,他喂进去更多更多。 慢条斯理的绅士变成了饥饿寻食的野狗,四处争抢自己的领地,越是走向深处,野狗越是着迷,不肯离去。 他睁着眼睛,看着猎物沉入深深沼泽,无声放下更具诱惑力的饵食。 他早晚要洗掉她脑海里关于别人的记号。 要她以后再听到“宝宝”二字,都会双腿发软地想起他,而不是别人。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月底分班 灯光昏暗,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全部遮住,光线照射到物体上,在冷白的墙上投下虚晃的影子。 一只小巧的脚在空中蜷起, 不安晃动,很快被修长的手握住, 紧接着又有半截身子拱起, 带起一头柔顺垂滑的长发,徒然僵硬了几秒后,缓缓坠下。 骨节突出的手精致漂亮, 沾着水光的手指揉捏过每一根泛粉的脚趾, 既是安抚也是惩戒。 溺水的人失去了呼吸的权利,双手所触之物都会不管不顾地抓住,指尖陷进对方后背的皮肉中而不知,只求庇护。 “宝宝受不了了?” 太快了。 快到他根本不设防,头发都脏了。 林现怜悯地看着眼神涣散的她。 她乖得像个玩偶, 即使害怕, 也在努力突破自己能承受的上限,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猫眼, 迷茫懵懂地向他求救。 室内一片寂静, 只余两道一急一缓的呼吸声。 苏甜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羞赧抱住了他。 心跳很快很快,强壮有力, 和他浑身紧绷的肌肉一样。 “哥哥……” “嘘。”林现看向卧室的门。 里面传出微小的动静, 掌下的娇小身躯瞬间僵住, 他沉声笑, “盖住被子, 在这里等我。” 他起身, 衣着整洁,只多了一点点被某人揪过的褶皱。 踢开一条绿色长裙,他推开门,旋明趴在床边呕得天昏地暗,他无奈叹了口气,语气温和,“旋明,你还好吗?” “水……水……”旋明抱着垃圾桶,看到林现还在,安了心。 这下总能和苏立交代了。 林现转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水,苏甜从毛毯下冒出半个脑袋,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林现浅笑,侧颜完美无瑕,无声做出口型。 ——别走。 扶着旋明喝下水,他像长辈一样拍着旋明的后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睡吧,我在。” 看着身体瘫软的醉鬼逐渐放松睡去,他依旧贴心掖好被角,顺便理好了对方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去洗手间洗了十遍手,重新走出去。 粉红色的小毯子可疑鼓起,一米五几的苏甜藏在里面,脸越来越烫。 林现好会…… 几下就把她收拾得神智不清。 关键是旋明哥还在里面。 她以后看到旋明哥就会想到今天的羞耻的。 林现掀起她赖以藏身的小毯子,神情淡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喝水。” 接过水杯,她捧到嘴边,迟疑地顿了下,“旋明哥,睡下了吗?” “嗯。”林现神情微凝,紧盯着透明的水杯,“睡得很香,不用管他。” 手指都是麻的,身体上的地震已经过去,神经却还处在活跃中,苏甜抿了口水,送到他唇边,“哥哥,你也喝点。” 林现不动声色地偏了下脸,“刚才喝饱了。” 想到那一幕,苏甜尴尬地垂下头。 他分明什么也没说,但她就是知道他话里有话。 谦和的绅士一旦恶劣起来,比普通人更加疯狂、没有下限。 耗费了太多体力的苏甜昏昏欲睡,他平静地拖住她的后脑,留恋抚摸,“回去?” 小脑袋沉沉点了点,林现看了眼只被喝了一口的水,淡淡移开视线,将苏甜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半睡半醒,双手紧抓着他的领口,咬着唇欲言又止。 “过两天就知道分班结果了。” 林现神色未变,“不重要了。” 考都考完了,考的考不上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的进展超出他的想象,苏甜比他设想的更加乖巧,什么都听他的。 努力学习,对他一心一意,兴趣浓厚,虽然比他预计的要快了些,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尽在掌握。 刷开房门,苏甜蛇形走位趴在床上,旋旋睡相不佳,电话还亮着。 苏甜拿起来看了下,竟然是白树的视频。 她震惊的脸和身后林现莫测的神情同时出现在白树那边,白树干瞪眼,飞快挂了视频。 什么情况…… 小渣男不是连说句生日快乐都不肯吗?怎么还半夜打视频电话哄睡? 哈? 看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那样,句句说着不喜欢的人未必真的不喜欢。 她拧了下眉毛,总觉得哪里古怪,可她太困了,和林现说完晚安后就闭上了眼。 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唇心,她挑起一个微笑,抱住那人坚毅的脸颊,“痒……” 林现最后亲了一下,“要想我,梦里也要。” 旋旋生日过后,大家坐飞机回了京城。 旋旋对昨天的酒疯一脸无辜,坚决否认自己为白树哭过,奈何有人拍下了那搞笑的一幕,苏甜一手提着酒鬼旋,一手推开傻个许,身后海浪徐徐。 她俩窝在一起观察这张照片,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了神色阴郁的林现。 “他怎么这种表情?”旋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单是透过相片,她都被林现那种要吃人的眼神吓到了。 苏甜扭头看了下林现,正好对上他柔软的双眸,心一下子甜化了。 谁能想到,一个公认的天之骄子、谦谦君子,愿意俯身跪着上取悦她? 她转回头,关上了手机,“别看啦,离那么远能看到什么。” 旋旋闭上了嘴。 感情有时候就是愿打愿挨,不论别人觉得他如何,喜欢就是喜欢,谁说也不会听的。 两天后,学校开学了。 分班名单贴在了理科教学楼的告示栏上,二十四张纸二十四个班级,所有人都按照成绩排序,不管是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都在这里享受着财富以外的公平。 苏甜先在十班的名单上找,没有看到自己,她心脏一缩,知道自己被调去重点班了! 她攥紧了旋旋的手,激动到手抖,“旋旋,我、我!” 旋旋稳居十班倒数,认命了,但还是为苏甜感到开心。 这学期的前半截,苏甜还是条咸鱼,上课听讲,自习认真写作业,但要说私下里再继续努力? 那是不可能的。 她宁愿去小区的人工湖岸边钓鱼玩,起码钓上鱼的一刹那还有点刺激的感觉。 遇到林现之后,她的确踏实了,再不出去乱跑,只专注学习。 “你值得!”旋旋拉着她走到二十四的名单前,“要看就从这里看……” 旋旋坚信苏甜会考好名次,于是从第一名开始看。 但苏甜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二十四班的都是什么怪物,所以是倒着看的。 两个女孩同时倒抽了口冷气。 旋旋:“王美彤???啥???” 苏甜:“我倒数第一啊啊啊啊!” 苏甜崩溃,她那么拼命,还有那么多精英家教高强度辅导,在二十四班也只是个倒数第一吗? 这以后在二十四怎么混的出头…… 旋旋猛翻白眼,“能进就不错了好吧。” 谁也没注意到中排藏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许青岭苦涩一笑,默然离开。 “甜甜,你一定要保持对我的忠诚,不要找其他女人,她们都没我爱你的!” “旋、旋旋,小点声,他们都在自习……” 旋旋送苏甜去了二十四,一顿生离死别般的骚操作,让里面的一众尖子生大开眼界,瞬间都认识了“苏甜”这个人。 长得可爱,个子矮小,还有个鬼马精灵的戏精闺蜜。 这就是他们班新来的倒数第一苏甜。 苏甜磨磨蹭蹭进去,旋旋还扒在门框上抹眼泪,林现突然出现,一脸无可奈何,用一把尺子挑起旋旋的后衣领,把人赶了出去。 他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皮肤白似雪,眉眼挂着冰霜般清冷,“回去好好学习,没事别来捣……” 他话音停住,旋旋早溜了。 他进了门,和苏甜的视线短暂交汇,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仔仔细细擦过几遍才坐下。 宋同卓默默将自己的课桌撤开一点,同班半年,他还是不太敢靠近林现。 林现属于看着好脾气,背地里会洗十遍的手的那种人,即便从不在人前露出这一面,他作为同桌却看得清清楚楚。 林现经常会把手伸进抽屉里,用光一包湿巾擦拭自己被别人碰过的手。 “同卓,今年还请多多关照。”林现对宋同卓点头,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距离上第一课还有点时间,二十四的人已经开始自发自习,教室里落针可闻,苏甜也跟着紧张兮兮,这个座位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她暂时坐着而已。 她掏出一本书,有心预习,却不晓得这边的进度在哪里,十分茫然。 她现在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外来者。 这个班里她只认识三个人,都距离她很远,她不好打破大家安静的学习氛围,只能硬着头皮等。 终于盼来了班主任,班主任上来就要她做自我介绍,苏甜本来不怕生的,但站在讲台上,一对上林现深沉的目光,她的心就开始狂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苏甜……我是、是十班来、来的……” “我……”她看向班主任,摇了摇头。 她说不下去了。 她一看到林现,就想到在海岛的那夜,双腿情不自禁打颤。 “苏甜同学,你坐第一排的空位吧,你同桌叫刘权有。”班主任也不多说什么,看着苏甜颤颤巍巍落座,她又点了王美彤上来。 “我叫王美彤,也是十班来的,英语不好,希望以后和大家相处愉快。”王美彤说话干净利落,比苏甜刚才强了不知道多少。 同学们的表情出现了一点变化——二十四空出来的位置,历来会由各班的尖子补上,却从未出现过一个普通班里挤进来两个这种情况。 听说十班的秦书教学水平极高,果然名不虚传。 班主任顿了下,“许青岭,你也上来。” 许青岭个高,是学校里的篮球之星,就算不说什么也有的是人认识他,他目光轻轻拂过苏甜面上,变得柔软,“许青岭,也是十班的。” 同学们纷纷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十班的人,恐怖如斯! 其他几个同学讲完话后,二十四正式宣布了冲刺开始,“从今天起,咱们进行第三轮总复习,大家一定不要懈怠,要知道,你们面对的不是得远的这些学生而已,更是全国的优秀学子!” 第一排的小豆丁苏甜瞠目结舌,“……已经第三轮了啊。” 糟糕了,她们班才学到第六册 后半段…… 第一节 课她听得一头雾水,努力跟上进度,眼睛瞪得晶亮,看得老师都发毛,下了课问她:“你……你叫什么?” 苏甜一脸认真,“王老师,我叫苏甜,新来的。” 她又掏出笔记本,上面几道题画了小圈圈,“老师,这里我不太懂……” 王老师一看便知她基础太差,意味深长道:“强行学完下册的吧?基础不扎实,回去要把下册的内容再重新捋捋。” “嗯嗯!”她又取出一个小本本,“其实上册也不会。” 她弱得十分不讲理。 好不容易考进来的,必须把这些老师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二十四的老师不乏进过出题组的,对考点的把握不是一般教师可以比的。 她要考清大! 考不上清大,研究生也要考进去! 上课铃又响了,她很不舍得王老师走,可怜巴巴地盯着人家。 王老师摸摸耳朵,“那个……晚自习我还来,你先回去准备下节课。” 面对小脸嫩生生、嗓音软乎乎的苏甜,没人能狠心拒绝。 她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课间操,她恍然大悟:她今天还没跟林现说过话呢! 她猛然站起,蹭到了林现身侧,乖乖跟着他走。 初春的凉风习习,为她带来林现身上好闻的木质冷香,她看到林现手里的解压球。 小天线一下竖起来了。 林现怎么又把这玩意拿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月底吃醋 林现的解压球, 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不妙的信号。 他在竭力压抑自己。 比如有人触碰他时,又比如有人惹他不悦时。 苏甜摸摸鼻子,心虚停在后排, 作为半路转来的外人,她很有自觉, 将小巧的个子藏在人群中, 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眼神偷瞄面色如常的林现。 广播体操本是全国统一,很多人都应付了事, 但林现异常认真, 一板一眼做完全程,四肢修长有力,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动作像白天鹅一般流畅优雅。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孩啊,优秀、谦和, 对待任何人任何事, 都有自己的准则。 一颗糖投入水中,将整片水域都染得清甜, 苏甜看着他的样子, 也努力划动自己的小短手小短腿。 二十四的人学习积极性非同一般,做完课间操就马上回去了,一点也没有要在外停留透透风的意思。 苏甜回头望了眼十班的方向, 心里怅然若失。 二十四没人愿意和她说话, 不似十班, 大家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 如愿以偿考上了二十四, 距离林现更近了, 却离自己原本的生活远去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她没时间犹豫不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又熬了一节课,下课铃一响,她就跑到后排林现的位置旁,佯装看黑板上的信息,脚尖一厘米一厘米挪向林现,最后校服的袖口蹭上了他的手臂。 听到林现一声带有感叹的轻笑,她低头,和他温静的视线缠在了一起。 众目睽睽之下,她隐秘地将自己的思念传达给他,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袖,留下一小团褶皱。 “过来。” 林现摊开一个笔记本,字迹清秀,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平稳的一笔一画中透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压迫感直接殷过纸页。 她扭扭捏捏转身,俯下身体,一头垂柔的长发落在他的书桌上,林现神色自若地用指尖拨开,指腹却在几根发丝上面轻捻。 “数学和化学的笔记在这里,回去看。物理找你自己的老师教你。” “嗯……”苏甜认得这几本,林现胃病住院时,便是以这几本作借口,让她来来回回跑。 他那时说,想多见见她。 她美滋滋捧起,毫无生命的笔记本带给掌心一股温热,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林现身上的木香,她咬着唇,像只渴望主人抚摸的小猫咪一样盯着他。 林现微怔,摇了摇头,“不可以,在这里。” 她也不丧气,缓慢转开脚尖的方向。 快上课了,她该回去了。 猝不及防撞进王美彤的眼底,苏甜慌张垂下脑袋,生怕别人看出她和林现的猫腻。 王美彤直盯着她怀里的笔记本,视线转了几圈,“我也想看看你的数学笔记,可以先借给我吗?” 苏甜皱眉。 王美彤话里说不出的古怪,让她不适,“我先来的。” “你看不懂啊。”王美彤笑了,黑色镜框下的眼睛弯起,“我看得很快,先借我几天好不好?” 林现淡淡垂下眼,又拿出一本更厚的笔记本,放在桌上,声音冷然,“这本才是奥数的,更适合你,那本太简单了,给苏甜用吧。” 苏甜抿唇,什么意思,简单的给她,复杂的给人家。 看不起她? 她也是通过自己的本事进的二十四好不好! 莽撞的小牛苏鼻孔出气,擦着王美彤的胳膊走开,心里腹诽,看奥数有什么用,高考又不考。 讨厌讨厌讨厌。 她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她重重坐下,还不忘回头狠狠瞪林现一眼。 然而当她翻开笔记本,通看一遍,又一脸沉肃地合上了。 这就是学霸嘴里的简单吗? 王美彤说的好像没什么错。 这不是笔记,这是天书。 她苦着脸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课,午休也闷闷不乐,约好了旋旋,准备化悲愤为食量,出去狠吃一顿。 她拿起零钱包,刚刚站起就听林现温润的嗓音传来,“苏甜,跟我出去。” 记仇的她咬牙切齿,“我和旋旋约好了!” 就不陪你! 给我反省去吧,招花惹草的臭男人! 林现凝眉,没再多说什么,苏甜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走出班门,又露出一张哭丧脸,“你给我等着……” 哄不好了!这事儿过不去了! 她跺着脚出门,右转去找旋旋,走到楼梯口时却看到了林现靠在墙上,一身普通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别有一番味道,如孤松,针叶划破时漏出的木香,也如冰雪,清冷寂寥。 她真的好气,一看到林现,她的腿就软,一点骨头都没。 他的手指机械地打开火机盖又闭上,一下一下像是砸在她的心尖,目光冷寂盯着她,那眼神就像在说,过来,给他吃掉。 她瘪着嘴凑过去,发顶只能到他胸口的位置,一言不发,视线集中在他衣摆下露出的一截腰带上。 金属扣解开时会发出咔哒的清脆响声,她最清楚不过,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林现就会给予她绚烂的窒息感。 身体已经产生记忆,恍惚好像听到他在喊“宝宝”,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在颤抖。 “叫我干嘛……” 林现凝眉,他没说话。 呼吸停滞几秒,他犹疑问:“为什么生气?” 他好像真的不懂,只有她自己在唱独角戏。 苏甜沮丧塌下双肩,闷闷答:“没生气……” “苏甜。”林现的声音冷下,“不要对我说谎。” 他抿唇,长腿迈下台阶,“跟我走,哄你。” “谁要你哄。”她抬脚走向十班,走了几步还不解气,又噔噔噔跑回去,扒着墙壁露出半颗脑袋,“哄不好了!” 林现静止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痕,震惊而怪异地锁着她胆怯藏在转角处的双眼,绿瞳缓缓收紧。 她扭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蹦着高去找旋旋,“旋旋,呜呜呜,我还是最爱你了!二十四班的人都是冷血动物!和林现一样的冷血动物!” 旋旋消息灵通,已经得知苏甜在二十四班被埋没的遭遇,一脸同情,“甜甜,你说你,非要去那里,不要说你,就是许青岭到了那,也没人搭理啊!” 许青岭那是什么人物,走到哪里都无法遮掩一身蓬勃少年气,天天被女生追着送水,到了二十四,不是一样无人问津? 两只一边往校外走,一边叽叽喳喳。 “也没事,就半年,我以后天天陪你吃饭。”旋旋点了一碗牛肉面,加麻加辣加面。 苏甜也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没想到旋旋能面不改色吃下的,她辣得嗓子都肿了,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凶猛灌水。 新面孔总能引起老师的注意,下午,她和许青岭、王美彤轮流被各科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 他们俩学习都好,表现很出色,苏甜却回答不上什么,不仅答不上来,还嗓子哑,小刀剌过一样刺耳,她自己听着都难受。 她跟不上进度,这个班老师给出的问题也远比她做的题要难,她只能站着,听老师讲解完后才能坐下。 短短三分钟,她社死到了极点,难堪地玩着手指。 新同桌刘权有隔着距离都感受到她的尴尬,低声安慰,“没事的,刚来都会这样。” 苏甜点头,丝滑刘海动了动,和刘权有嘀咕的时候,熟悉的粉色水杯轻声放在了她的桌上。 她仰起头,刚好看到林现一晃而过的背影。 她的眼珠转了转。 好奇怪,林现为什么走哪都带着她的水杯,不准备还了吗? 在学校也用? 哈? 林现,粉色小保温杯? 来二十四班的第一天结束,苏甜疲惫不堪,拎着装满作业的小书包走向校门。 二十四班的学习强度简直不是人,十班的自习都是自己写作业,这边却要不断测验,题量大,还巨难,当场测,第二节 自习讲,同桌互判分数。 她求刘权有高抬贵手,奈何刘权有铁面无私,给了她一个班里笑成一片的物理30分的超低记录。 开学首日,苏甜以戏精闺蜜、声音难听、物理超烂,对同班同学进行了三连冲击。 此后二十年都没人能忘了她的名字。 小风冷飕飕,她的心也冰冰凉,觉得在重点班的日子没指望了。 她捂着心口回了家,一点点翻着课本做作业。 手机蹦出来许多条消息,她猜测是旋旋的闲聊,就暂时没回。 等到做完那些卷子,已经十二点了。 她匆忙整理好作业塞进书包里,洗漱后钻进了被窝里,这才有时间玩手机。 旋旋只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在干嘛,她没回,旋旋也没再打扰她。 好乖好乖的闺蜜…… 她感动极了,回复旋旋,「刚写完作业,二十四班好变态!」 手指扒拉扒拉消息,除了群聊的全体@,便是林现。 林现,看到这个名字旁边的小红点,她心里一跳。 他给她发消息干什么? 道歉,还是指责她不乖? 她心惊胆战地点了进去。 林现:「作业写完了,发我。」 林现:「还生气呢?」 林现:「苏甜……」 这是又对她无语了。 她手指动来动去,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回信息好像又不是那么礼貌…… 她飞快打了一行字,只是发泄情绪而已,等下还要改的,可手指误触到了发送键,直接发了过去。 「没生气,但你怎么能随便给别的女人东西!」 她拍了拍脑门。 这下惨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林现的消息几乎是秒回的,她却没胆量看了,努力做了几次心理建设后才敢点开对话窗。 林现:「下楼,现在。」 作者有话说: 下楼,现在,告诉你什么叫只给你的东西! 第31章 二月底遵命 苏甜嘴里说着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麻利下床,拉开窗帘, 林现纯白的身影自夜色中走来,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 抬起眼, 精准捕捉到她躲在帘中的一双圆眼。 月光与他的目色轻轻撞上,浅绿色的瞳仁闪过一抹属于黑夜的暗色,他熟捻地用垂眸掩饰住这一丝阴郁, 嘴角微微上挑。 苏甜只看到温润静美的月, 却看不到月之后的沉沉乌云。 她蹑手蹑脚跑了出去,穿越前院枯萎的紫藤树,脚尖在门外顿住,隔着一道栅栏,像只生闷气的猫咪, 单用眼睛瞪着他, 脸颊鼓起,一句话也不说。 林现俯身, 骨节分明的双手撑在膝盖上, 一脸宠溺无法,“苏甜……” “哄不好了!”她打断他的话。 然而越是强调的越是心虚,面对林现无限包容温和的眼神, 她的心已经软了。 “……为什么把东西给别人?”她垮下脸, 语气酸溜溜, “你总是这样。” 第一次见他, 他就在送别的女孩东西, 一把尺子, 她记得很清楚。 他要是以后天天这么干,她保证自己会掉进醋缸里。 林现哑然失笑,“都是同学,为什么不借?” “她们那是找你借东西吗?她们的心思你不清楚?”她不相信林现什么都不知道,顶多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嗯?”林现歪了下头,好笑地看着她,视线轻柔扫过她的每一处,最后落在她的脚上,“什么心思?” 初春的夜里温度有些冷,苏甜只穿了一件小睡裙,半截小腿露在外头,她又气又冻,强装出来的倔强在瘪下嘴时消失,委屈巴巴提醒他应当遵守男德。 “你对谁都那么好,别人会误会的。” 她也会误会的。 心会很难受很难受,像被山西陈醋泡开的干柠檬,在坏掉和不坏的边缘徘徊。 但要说出来,又害怕被林现看低。 他们之间本就不平等,一直都是她倒追,林现拥有随时抛开她的砝码,她心知肚明。 而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被这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喜爱。 袖珍圆润的脚趾被冻红了,林现微微凝眉,有些恼怒这些冻到他的宝宝的风,深伏在心底的控制欲又在作祟,既想将她拖进自己的领地里好好疼爱,又想把这双小脚捧在怀里暖热。 但他穿的也是睡衣,同样单薄,没办法给予她温暖。 双手背在身后、攥紧,指节捏动时发出低低的咔咔声,缓解了一部分焦虑,月色清冷,却无法解他心里的渴。 “什么声音?”苏甜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小心翼翼探出半颗脑袋,在看到林现深沉的目光后又悻悻缩了回去。 “介意的话,以后就不借了。”林现站起,从背后伸出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一碰到那片冰凉中透着温热的皮肤,喉咙里就冒出一声含糊不明的低吟,“出来。” 小猫很谨慎地退了一步,“你说话,算数吗?” 他可是下一次先生。 指尖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东西,如同被剜掉血肉般疼,林现沉了口气,神情看起来是要发火,口吻却依旧温柔,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出来,乖宝宝。” 乖宝宝。 苏甜轻轻哼了一声,明显被取悦到了,“好吧。” 铁艺大门从里拉开一条缝隙,她钻了出去,转身关好,为防止被哥哥抓包,她特意确认过苏立的房间有没有开灯。 没有,很好。 她松了口气,转身看着林现,懵懵懂懂,“哥哥,外面好冷的,我们说完赶紧回家吧。” 林现没说话,只用幽深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浓郁到化不开的情绪含在里面,苏甜什么也读取不到,更加困惑。 “哥哥?” “苏甜。”林现的手指带着凉意,攀上她的脊梁,沿着脊骨展开的方向一点点蔓延。 衣料不算厚实,但也足够抵挡来自外部的体温。 她不应该感受到他的温度的,可还是接收到了他没说出口的弦外之音。 因为他的眼神和呼吸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若不是曾见过那种痴迷沉醉的神色出现过在他禁欲冷清的脸上,她一定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谁也没说话,甚至没有手牵手,她就低着头乖乖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了他家的玄关,她小孩子一样脱下小拖鞋,惯性使然,等着他给她换鞋。 但这次,林现连给她穿拖鞋的耐心都失去了。 身体骤然失重,腹部顶上了坚硬的肩膀,她头朝下,因为缺氧而艰难呼吸,敏锐地察觉到双脚被一只大手紧紧包住,发泄般攥在掌中。 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有接触到他身体的部位都变得滚烫,苏甜捂住了脸,不敢看他。 身体是具备记忆的。 陷进柔软的大床上时,她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一起,仿佛一只被猎人用冰冷的枪/管指着太阳穴的小动物,瑟瑟发抖。 林现发出一声饱含深意的沉笑,目光灼灼地欣赏着颤抖的猎物,手指滑过她的发间,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问:“乖宝宝,想接吻吗?” 苏甜的脚抵在他的胸前,被他的体温温热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体之下,只能无力地点点头。 身体是具备记忆的,远在事情发生之前,身体自己就会唤醒那些片刻,激动大脑的感官,乃至对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说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她已经产生了到达顶峰的错觉。 绅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程序,徐徐加深,看着可怜凄惨的花朵,露出怜悯的神情。 “宝宝?” 他感叹,居然又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月底误会 长发一缕一缕粘湿在脸上, 额间布满层层细汗,无辜纯真的眼紧紧闭合,习惯在睡觉时微张的小嘴也贴合在一起, 每一处都写满可怜。 短暂的失去意识后,苏甜恢复了神智, 先是眩目的顶灯, 而后是一张埋藏在她颈间沉沉压着的微红面孔。 ……她怎么了? 苏甜偏了下头,林现正好也抬起了眸。 嘴角是温柔翘起的,眼下的位置被爱意染红, 看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 却没来得及收起方才有恃无恐的、病态痴迷的眼神。 林现的眼里闪过几分慌乱,快速用掌心盖住了她的眼皮,几秒之后才缓缓移开,“灯太亮了,是不是?” 苏甜呆呆点头。 是太亮了, 亮得晃眼, 分不清是灯光,还是他的五官和神情。 她一直都知道林现长得好看, 典型的西方立体面孔, 东方细腻的皮肤,加上气质卓然,没人会觉得他不英俊, 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统一全世界的审美。 而平日里如玉温润的男人在陷入欲念的泥沼后露出的神色, 会挑动人类除了审美以外更深层次的想象力, 为他的一举一动添附上更多含有其他意味的绮丽幻想。 就像林现现在捏着她的耳垂, 她的左耳分明干燥, 却已经幻现出湿濡的错觉。 她又无意识地颤了颤。 林现叹了口气, 轻轻含了下她的唇,声音在逐渐加速的呼吸中模糊,“宝宝,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亲了亲而已,她就已经抛开他,自己跑到了高高的顶峰。 苏甜赧然地搂住他,试图藏起自己一片羞红的脸,“不要说啦。” 她好像也知道了。 尝过一次滋味的她,身体替她好好记住了。 只要他叫一声宝宝,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挪开唇瓣,咬住,听说这时候的男人很听话,不知道她这会提要求,林现会不会答应。 “那、那你,以后不许总借东西给她们。” 气息火热纠缠,林现寻着她的唇角,张开嘴,她很不争气地抖开,林现却只是在那上面印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 “遵命,我的大小姐。” 要求得到肯定的回应,但她居然还有点怅然若失是怎么回事? 被子里突然灌入一股冷空气,苏甜看着林现起身,拉住了他,“你去哪里?” 挺拔宽阔的背影走到卧室门口,没有回答,白玉般的手指按下了电源开关。 咔哒。 室内彻底沦陷黑暗。 视觉失效,听觉在大脑的命令下,以最快的速度调动起来,所以他的皮质拖鞋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靠近她。 变得烫热的手握住了她,她什么都看不见,迷茫地寻找着他的方向。 直到一道沉稳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尖,她才意识到林现已经上来了。 “哥哥?” 林现极少碰她的腰,现在却将两只手攥在上面。 力度有些大,她难以承受地憋了口气,“疼疼疼……” “马上就好了。” 林现的音色和静如水。 一点也不会好,反而越来越重。 苏甜拱着腰忍耐,拼命躲避。 林现立志从医,做什么事也带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认真和刻板。 他刷杯子时,会在明亮的灯光下观察,用修长冰白的手指一点点清理,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小到杯口,大到手指很难抵达的杯底,他都会认认真真地擦过,一直到他自己满意为止,才会用柔软的酒精湿巾擦去那些水泽。 “乖一点。”他拍拍不安分的苏甜,哑声提醒。 干净了。 他满意地欣赏着,张开唇,享受劳动的果实。 杯子就是用来喝水的,哪怕脏了也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也很有兴趣再次清洗。 娇小的身躯再没有任何不乖巧的反应,他抬起头,低声笑了出来,“可怜的宝宝。” 又晕过去了。 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他饶有趣味地拨着手边那颗弹性极好的小珠,确定她短时间内都不会再醒来,才爱怜地在她唇边亲了一下,“现在,该你疼老公了,对不对?” 抚摸着她的发丝,林现按着她的脑袋,让她点头,权当她同意,取下被溅上水的金框眼镜,折叠放在睡衣的口袋里,又攥着她的手一颗颗解开扣子。 他有很多话想说,抱怨的、夸赞的,但苏甜很快就会醒的,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握着她的手,打开让他压抑已久的开关。 牙关发出轻响,他感叹着闭上了眼。 极度的小与极度的大形成鲜明对比,他不去看,就忍得下心。 苏甜的手机震了一下,瞬时照亮了他紧绷的脸,他不悦地拿起,是许青岭。 手机被冷冷地仍在地上,他眼里滑过一抹狠戾的深色,看她做出吞咽的动作,心里才感受到报复的快慰。 他俯身,轻柔的手指为她合上齿关,听着里面响起咯哒一声,他迟疑地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疼的。” 他的宝宝很勇敢,能吃下他的全部。 视线移到床头柜的湿巾上,他微微笑开,起身拿着放进一个亚克力小盒子里,安静贴上标签,写下日期,放在了卧室的一个柜子里。 细微的嘤咛声自背后传来,他静静合上柜门,转身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醒了?” 苏甜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嗓子疼得要命,好像被刀捅过,她含着泪花指指自己的喉咙,呜呜哭。 “我去给你倒水。” 几口清水灌下,她喝得太急,冷不防被呛到,咳咳咔咔吐了一点出来,尴尬地跑去洗手间。 透明的水混着几率柳絮般的白,她随意抓起一个牙刷,里里外外刷干净。 林现靠在门边,目色沉沉地盯着那柄牙刷。 那还是苏甜在魔都给他的,从那之后,他每一日都在用,几个月过去,还不舍得丢掉。 “哥哥,我该回家了。”苏甜苦着脸出来,嗓子又哑又疼,“你家的暖气开小点吧,容易上火。” 她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少拿了件东西,红着脸回到卧室,悄悄把裤裤穿上,又一脸沮丧地下了楼。 林现在玄关等她,大门开着,静美月光温柔笼罩着他,他脸上的神色却意味不明地转换着。 苏甜蹬上自己的拖鞋,抱了抱他,林现的两条手臂垂在身侧,一句话不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走了。” 她渐渐有些懂了,每次她要走,林现都会不开心,很不开心,甚至不愿意抱抱她。 她踩着稀稀落落的雪花回家,蓦然回首,林现果然站在飘雪的露台上,将手臂搭在围挡上,低眸望着她的背影。 她用力挥手,“明天见!” 但林现扭头回屋了。 心乍然酸涩,她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迈开脚步。 她也想一直陪着他,可是…… 说不出为什么,一想到每时每刻都和同一个人腻在一起,睁眼是他,睡觉是他,一日三餐是他,她又觉得那样的日子一眼就看到了头,平淡寡味,她好像不会喜欢。 雪花洋洋洒洒,许多都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打了个寒战,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间已经一点多了,她必须睡了。 二十四班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一边要防着自己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出丑,一边又要应付没完没了的小考。 卷子永远做不完,老师马不停蹄开始讲解,到了三月底,老师已经不要求大家做全部的题,只做标记出的题目即可。 也是在来到这里之后,苏甜才知道林现到底有多优秀。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年级第一,有着让第二名沉默的成绩,但只有二十四的人才懂得,林现根本毫无短板,所有科目都像教科书印在了脑子里,是真正的天才。 因为曾经休学两年,他比大家都大一点,心智也更为成熟,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不仅会耐心为凑到眼前的同学解答问题,打扫卫生的时候也会体贴女生,承担更多的分区。 永远微笑示人,永远不出差错,完美得像个假人。 而且人气超高,总有女孩跟他说话,每当这时候,苏甜就在最前排,一脸狰狞地瞪他,林现只好礼貌回绝一部分人。 他果真没有再借过东西给别人。 苏甜稍微舒服了点,埋头苦写卷子。 只是,午休的时候,她还是看不到林现。 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两个除了视线偶尔碰在一起,几乎没有交流,没人会觉得他们熟悉。 同桌刘权有经常被苏甜问错题问到头大,“你去问林现啊,他会告诉你的,你别不好意思!” 苏甜撇嘴,“……不。” “他人很好的,真的!”刘权有急于将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推销出去,“他不会拒绝任何人学习方面的帮助,那个王美彤,你俩以前不是一个班的吗?我经常看到他们午休在一起学习,你也去呗。” 王美彤?午休? 苏甜愣住,圆规从手里掉落,尖锐的一端扎到了腿上,刘权有惊呼一声,急忙拍开她的圆规,焦急地问:“你有没有事?怎么哭了?” 心尖细细麻麻地疼,仿佛被圆规扎到的不是腿,而是她的心脏,紧缩着鼓出急流的血液,冲向大脑,嗡嗡作响。 苏甜突然想起王美彤对自己屡次露出的讥讽表情,她之前只当王美彤发神经,或者看不起她学习不行,但从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林现,为什么中午要跟王美彤在一块? 明明他每个晚上都会和她见面,有时还会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暖。 她木然回头,林现似乎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睛,穿越人群,正平静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林现从来不是好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宝宝,把别人推出去当工具人。他俩马上就要分开了,不过不是因为王同学。然后就是都市副本了,带感。 第33章 三月底挣扎 在二十四, 鲜少有什么时候会像今天这么喧嚣。 学校刚组织完一次模拟考试,题目艰涩,难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同学们为答案的谁对谁错而争执不休,各自拿出自己的思路在后黑板上写下, 试图说服另外一方。 而穿着白衬衫灰色羊绒马甲背心的林现, 仿佛不受这些杂音的任何干扰,明媚的阳光和冷白的室内灯将他的脸切割成两部分,安静洁白。 很难想象, 这样清冷的一个人会背着她和别的女生每天见面。 苏甜转过身, 闷闷趴在桌上,用余光去偷瞄后排一点的王美彤。 冬天好不容易捂白的皮肤又晒黑了,五官清秀有余但没什么特色,黑色镜框笨重压着她精细的鼻梁,她也在为一道难题而露出不解的神色。 苏甜移开目光, 心里更苦涩, 像被一双看不到的手紧紧抵住了出口,难以喘息般的窒闷。 凭心而论, 王美彤野心勃勃, 干事有股拧劲儿,这样的人,进入社会才能取得更高的成就。 不像她, 即便用尽全力, 也会因天资不足而被踹进倒数的底端。 若非有对厉害的父母和一个能干的哥哥, 她什么也不是。 一节课都在灵魂出窍, 她的数学竟然分数不错, 甚至比同桌刘权有还好一点, 林现的笔记当真发挥了作用。 但苏甜不仅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悦,午休时一声不吭地溜了出去。 她一路跟着王美彤,王美彤去食堂吃饭,她便在角落里灌冰水,阴诧诧的视线一直扎在人家身上。 她倒要验证验证,刘权有说的是真是假。 就算千万遍告诉自己,没什么的,就算真的是那样,她也不在乎。 世界上好男人多了去了,她有的是选择。 可心底还是有个微弱的声音在祈祷,不要那样,至少不要把她一心想摘下的那颗星星弄脏。 饭后,王美彤收拾完餐盘走了,她紧随其后,捏住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 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痛响,她站在一棵玉兰树下,将小巧的身影藏在树干后面,紧张的呼吸声鼓噪着耳膜,她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林现,你来了!” 王美彤的声音传来,苏甜的心脏也骤然锁紧,逆流的血液顺着狭长的血管倒回心房,酸楚发胀。 她茫然张开嘴,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到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去相信的一幕。 王美彤坐在长椅上,表情和她在小区里坐在长椅上等着他一样乖,麦色的皮肤也藏不住属于少女的那抹羞红。 双腿上摊开一本书,林现站在几步之遥,俯身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雪白的指尖随着语音的停滞而顿在某一处。 然后,两个实力相当的人相视一笑。 满园的玉兰树开的正好,一阵风袭来,苏甜冷得发抖,那两个人却在落英缤纷的衬托下,画面更加和谐暧昧。 王美彤看着徐徐落下的玉兰花瓣,清淡的花香混着林现身上若有若无扑来的木质沉香,她推了推镜框,情不自禁靠近了那个难以接近的人。 “林现……” 林现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脸上没泻出半分不耐,仍是和煦地笑着,“怎么了,美彤?” 王美彤的目光闪了闪,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对不起。” 她到底是干不来那么卑劣的事情,明知道他喜欢的人就在一边看着,还要摆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她做不到。 “苏甜在那里。”王美彤合上课本,“你自己和她解释吧。” 王美彤起身离去,和苏甜擦肩而过时,骄傲的脊梁挺得笔直,不会因为家境差就落苏甜任何下风。 苏甜捏紧了手里的塑料瓶。 咔嚓咔嚓,塑料不断发出收缩的哀嚎,她咬死了牙关,恨恨看向已经直起身体的林现。 白天陪着王美彤学习,晚上装模作样牵她的手,他不恶心吗? 苏甜自己都快吐了。 虚伪、肮脏! 林现从光和影中走出,经过一片无私倾洒的正午阳光,又步入了茂密的玉兰树下。 花瓣和树叶切碎的影子坠落在他冷硬的脸上,浅绿色的瞳仁稀世珍有,倒映着她气恼到极点的神情,平静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缓缓下移到那个被攥烂了的塑料瓶,顿住。 “怎么过来了?晒不晒?” “打扰你和你的美彤了吗?” 话一出口,苏甜就愣了下。 原来,她说话也可以这么阴阳怪气。 她抿起了唇,为自己的刻薄而羞耻。 王美彤没有错,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女孩,她却…… 她却在心里咒骂无辜的人。 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抿住唇,置气般把瓶子丢在地上。 林现微微凝眉,音色淡然如常,“她不是我的。” 似是无奈地叹了下气,又好像是克制后的喘息,悠长的气息自口腔中转了一圈后吐出,饱含深情,好似在吻过她之后,吐纳出的那口烟雾,让他的嗓子都哑了。 苏甜最是无法抵抗他这种音色,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一股电流滋滋啦啦传入四经八脉。 他弯下身体,以更低的姿态仰眸看着她,视线纯净如水,熨烫得像是被太阳曝晒过得清泉,温温吞吞地含住她的脸,“宝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这声宝宝唤得她头皮发麻,仿佛他的吻已经落在了颈间,起了一片颤栗的酥麻,苏甜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我都看到了,你每天,每天都来陪她!”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眼尾颤抖着发红,“林现,你什么意思!” 他这样做,难道不是在玩弄两个女生的感情吗? 林现的眼神变了变,苏甜察觉到危险,胆怯地退了半步。 殊不知,那小半步的距离几乎撕碎了他的心,和长达十几年建立起的信仰。 她分明在叫他的名字,却是不想要他了。 怎么可以呢。 他活着的价值就是她,一切都为了她,如果她不要他了,那他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惨淡地垂下眼眸,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抱住她,却仍像是第一次那样礼貌地回答她,为什么那天早晨那样盯着她看。 “抱歉,苏甜,吓到你了吗?” 他很认真地问,浅色的唇弯起,笑容是温暖清隽的,眼底却在压抑着几近崩溃的疯狂。 不要怕他。 他会疯的。 “乖宝宝,过来。”他淡然伸出手,想要擒住那截细弱的腕子,却被她无情拍开。 林现的指尖在空中滞了几秒,很快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有一点声音,眼眶湿润地抬起,静静地看着她。 “别碰我。”孩子气的小脸板得死死,苏甜从未这么清醒过,在盛怒之下,“如果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就……” “嘘。” 不要再说让他崩坏的话了。 林现摇头,漂亮的眉眼低下,看起来耐心,手却一把捉过她的手腕,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直到亲上她的发顶,他才勉强抚平心里咆哮的、要将他理智全部吞噬的巨浪,指尖紧锁着她的,逐渐加重力度,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还没走,落下一句模糊的呢喃恳求,“乖宝宝,听话,听话点……” 苏甜被他病态的眼神烫得心里一惊,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宝宝,你要离开我吗?” 林现的金丝镜框反射着和季节不符的寒光,藏在平光镜片后的双眼虽然带着笑,但明显已经失去耐心,语气温柔,却没有给她留下一丝商量的余地,“让我抱一抱,乖。” 慌乱的心跳声重重叩击着苏甜的耳膜,她被林现的怀抱锁着,一点都动不了,红着眼仰起脖子,怔怔地看着他。 原本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好好解释。 却被他不加掩饰的狂热眼神吓到,无助地瑟缩了下,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放开我,我们好好说……” 林现的指尖从她单薄的背部攀到肩胛骨,又缓缓下滑,苏甜难耐地求他,“放开我,这里会来人的……求求你……” 林现充耳不闻,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视觉,她的表情哀求中带着恐惧,就像在说他是个怪物。 他索性不去看,指尖挑开她的下摆,伸了进去。 苏甜皱起脸,痛苦地叫了声,“疼……” 声音听不到,但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躲避反应,他拧起眉毛,低眼看去。 腰间青紫一片。 全是他的指痕,新旧叠加,围着细软的腰肢染了一圈。 冷冷放下衣摆,仔仔细细为她掖好,抬眸的一霎那,他的眼角暗红如血。 “苏甜,你先回去。” 林现靠着玉兰树,深着目色看她凌乱地离开,指尖动了动,想要留住她,最终还是垂下,插进兜里,捏住了解压球。 直到黏腻的液体沾了一手,他才回过神。 他亲她的时候,每次都会留下那样的伤给她吗? 他一次都未曾发觉,他的宝贝也一次都未曾对他说过。 他用湿巾擦去指间缝隙的脏物,手擦干净了,他却狼狈凄冷地笑了,眼神压在玉兰花上,沉甸甸地下坠。 难怪她怕他。 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苏甜跑回教室,仍然心惊肉跳的,她摸到自己的水杯,猛灌了几口水,身体还在颤抖。 刘权有睡得迷迷糊糊,无意间胳膊碰了下她,她像被毒蛇咬到般跳起来,倒抽的冷气声吵醒了教室里的所有人。 面对同学们责备的目光,她握紧了水杯,微微伏了伏身,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 看她这样,同学们也没心思和她计较了,又趴了下去。 苏甜坐下,心乱如麻地迷茫着。 她不懂林现为什么不解释,还那样强硬地困住她,后来又突然让她走。 她好像从来都看不透他。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狠狠发疼,她那么喜欢的一个人,竟然还和别的女生有关系。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又第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手机在抽屉里震了下,又发出了动静,她手脚发麻地拿起,看到林现的消息。 林现:「宝宝,别怕我。」 苏甜张开嘴,一颗泪珠掉进了口里,然后是更多更多。 她呆呆地擦去眼泪,把手机关了机。 再也不要信他了。 再也不要,不管他多么卑微可怜。 他就会用那张脸骗人。 作者有话说: 男主没长嘴系列。 大概下章下下章?俩人就玩完了,林现疯啦hhhhhhhh(对了,九月双更到完结,中午12点和晚上9点各一次,有事我会在评论区请假) 第34章 三月底白蟒 放弃是很痛的。 苏甜趴在桌上, 所有的神经都是麻痹的,冰冰的泛着凉,又似极度敏感的, 被回忆一点一滴的扯着生疼。 林现就像一条白色的巨蟒,鳞片华丽坚硬, 拥有漂亮的外形和世间稀有的绿瞳, 姿态优雅地盘在暗处,用美丽的毒蘑菇铺满一条路,甩着粗尾, 吐着蛇信, 等待她自己爬上他的后背。 一想到自己曾搂住这样的一条毒蛇的脖子,她就不寒而栗。 她又不是傻子,看得出他对王美彤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他还不如真的喜欢上王美彤。 她始终无法接受,林现可以不带任何感情地对一个人好。 胃部扭曲地抽搐着,苏甜这才想起, 自己没吃午饭还灌了一整瓶冰水, 可能作出毛病了。 自作自受。 她弓着身体悄悄进了洗手间。 漏屋偏逢连夜雨,姨妈居然提前来了, 姨妈之痛堪比凌迟, 她起了满头虚汗,低低地喊了声林现的名字。 话音未落,又囫囵吞了回去。 说好的, 再也不要想他了,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第一反应的还是他…… 忍着剧痛给旋旋弹了条视频, 她在狭窄的格子里呼唤旋旋, “我来姨妈了, 在我们班旁边的洗手间,快给我送东西来……” 旋旋身后的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苏甜苦大仇深地团起脸,“你该不会……” 旋旋愣愣点头,“是的呢,我和白树在外边。不过你别急,我叫煦煦给你送。” 旋旋挂了视频,苏甜就那么坐在小角落里,欲哭无泪。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说不出是因为痛经,还是因放弃林现而碎掉的一颗心,又或者人类在密闭的环境里比较脆弱,她甚至想起了五岁被哥哥扔在河边的经历。 那次她和哥哥大吵一架,哥哥收了钓鱼的东西离去,留她一个人呆在河边,小小的她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哭,嚎得河墩子底下的流浪小孩都跑过来看她。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幼儿园以外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脏兮兮的,可是长得很好看,她喜欢,把身上所剩的唯一一颗巧克力给了他。 在五岁的她心里,给过糖就算好朋友了,以后要在一起玩的。 可惜那个小朋友到走也没回送她小礼物,明显不想和她玩,她被哥哥接走后还哭了好几天。 细细数来,林现不是第一个欺骗她感情的人,那个脏小孩才是。 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眼睛干巴巴的,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不是很爱哭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哭不出来了呢? 五分钟后,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苏甜吸吸鼻子,声音里含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我在这里……” 半包小巧的液体卫生巾从门下递进,她赶忙收拾好自己,推门出去。 那个女生脸红红的,磕磕巴巴道:“这个、这个也给你。” 锡纸仔细包住的止痛药,和熟悉的粉色小保温杯,塞进了她的怀里。 保温杯里盛满热水,杯壁温温热热,顺着指尖流向寒凉的腹部,她拆开吃掉,站在走廊的窗边久久未动。 又过了五分钟,十班的老同学气喘吁吁跑过来,“苏甜,苏甜!旋旋说你来事儿了,让我给你……” “呃……”煦煦看着手持保温杯、状态良好的苏甜,“……我是不是来晚了?” 苏甜默默接过姨妈巾,什么也没说,小口小口地抿着开水。 五分钟,林现不可能到楼下买过东西再托人送进去,只有一种可能—— 他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热水熏眼,她的睫毛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进了教室。 再摸抽屉里,果然放了一份小米粥。 林现是如此细心体贴,那刚才在小花园里要掀起她衣摆的男人,又是谁呢? 苏甜为了身体勉强吃了半碗,胃口实在不好,出门把粥连塑料袋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难过的地方被温热腾腾的粥无声包裹着,生理上舒服了很多,精神却仍处于溃不成军的状态。 她像是一个被白蟒卷在蛇尾里的人,白蟒温柔地抚摸她,用美丽高贵的头颅轻蹭她,无微不至照顾她,把珍贵的吻送给她,她便以为,这就是爱了。 可她却忘了,蛇是冷血动物,他们不具备感情,所做的一切,也许都只是吞噬猎物的前奏。 而她,就算再怎么被特殊优待着,也还是被卷在蛇尾里,只要他不放手,她就跑不掉。 背后一直有一道目光扎在颈后,仿佛蛇信舔食,苏甜颤了颤,用头发挡住了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那道视线才缓缓移开,随之而去的,是力量盎然的压迫感。 一下午,苏甜尽量缩小自己在班里的存在感,老师知道她成绩吊车尾,但学习态度可以说十分诚恳了,不时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苏甜板着脸答,答不上来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堪,反而是平静地站着。 她握紧了拳头,承受着来自身后的那道灼热眼神,烫过她的后腰、肩胛、然后是露在发丝之外的粉白的耳朵。 她的身体记忆力很好,完整地保存了林现吻她耳后时的感受,以至于他都不需要做什么,单单用视线扫过那里,她都会不可抑制地发抖。 “苏甜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物理老师看苏甜惨白着一张小脸,嘴唇还在不自觉地颤抖,关怀地问。 “嗯……”平整的刘海遮住一部分眉眼,心虚掩饰住拙劣的谎言。 直男教师叹了口气,“你们女孩子啊,课间休息出去蹦蹦、跳跳,别搞的身体这么弱,高考会吃亏的!苏甜,多喝热水!” 老师下课了就给苏甜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喝吧。” 苏甜捧着纸杯,眼眶酸热,纯净的双眼湿漉漉盯着老师,“老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老师甩头走了:“I am a teacher!” 因为他是老师,身为一个老师,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好的。 可是林现呢? 林现为什么能对所有人都那么好?教养?还是…… 他虚伪,抑或是他享受掌控所有人的快感。 晚自习她到底还是撑不住了,仓皇以姨妈为借口请了假,提前离校。 路过后班门时,她特意没有去看林现那边。 但林现的目光从不肯放过她,如同蠕动的蛇尾,紧紧追随着她,试图攀上她的双腿。 到了家,她铺开今天需要做完的卷子,凌乱的一桌子,她拿起一张,解了几道,又皱着眉换到另外一张。 最后所有卷子都只写了几道题。 她愣愣地看着满桌叠在一起的纸张,突然意识到,她又回到过去了。 做什么都没耐心。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林现而心神大乱,硬着头皮,强行让自己做完一套卷子。 太阳穴的神经越绷越紧,从隐隐作痛,爆发出一场令她难以忍受的剧痛。 苏立从公司回来,听说苏甜提前离校了,还有些意外,他的宝贝妹妹虽然不爱学习,但也从不迟到早退,因为她在学校也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开小差玩得开心。 他开门看到苏甜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了?装病装到家里了?”手掌放到她圆润娇嫩的额头上,惊人的温度让指尖毫不迟疑地收回,“宝宝,你发烧了。” 苏甜难受地蜷缩起身体,不住颤栗,“别、别叫我宝宝……” 日积月累的强调和重复,已经让她的大脑记住林现的指令,深深刻下在他熨烫掌心下的愉悦。 但凡听到宝宝二字,娇小的花珠就会冒出嫩生生的头。 苏立还当孩子长大了,笑了一下,“才刚成人就不想当哥哥的宝贝了……真让人伤心。” 他取来药品,扶苏甜起来,“张嘴,吃药。” 苏甜吃力张开眼睛,被烧晕的脑袋勉强打起一丝精神,“什么药?” “退烧药。” 糖衣裹起的药片喂入口中,随着清水咽下,苏甜忽然觉得眼睛很酸很酸,低声喃喃:“原来我发烧了……” 不是因为离开了林现难过的,而是因为发烧了。 苏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哭了?你没这么娇气的啊?” 苏甜茫然地摸了把脸,指腹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是她的眼泪,她完全不知道。 为什么哭? 发现林现的两幅面孔,没有哭,被他锁在胸怀里害怕,没有哭,就连被林现继续若无其事地关心着,也没有哭。 现在却哭了。 她眨着眼睛,颗颗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哥,我发烧了,是因为发烧。” 是的,是因为发烧。 绝不是因为林现。 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乖乖任家庭护士给她输液喂饭,中间手机响了几次,她没有力气去拿,短暂清醒后又睡了过去。 旋旋有次和许青岭一起来看她,她也没有醒,只在半梦间听到了旋旋说了句:“林现哥让我给你带这几天的笔记来,他要你别耽误学习,早点回学校。” 指尖微动,她好像听到了林现说话的声音,恐怖的白蟒压住了她的身体,她慌张地驱动足尖和手指,从鬼压床中醒过来,惊恐地瞪着眼睛,视线从天花板迟钝地移到了旋旋的脸上。 是梦。 她松了口气,“旋旋……” 旋旋一脸惊喜,“甜甜,你醒啦!太好了!” 她微微笑,苍白的面孔上仍带着刚才梦里被巨蟒勒住脖子上的潮红。 旋旋扭头,“林现哥,甜甜醒了,你过来吧!” 寒意爬上后脊,诡异遍布全身,苏甜的笑容滞在嘴边,一下僵住了。 林现从门后走出,骨节分明的手中捏着一杯温水,唇角噙着一抹温煦的笑意,指尖轻轻敲击杯沿,发出规律的清脆响声。 他蹲下,俯首深深嗅过她身上浓郁的甜香,痴迷的神色一闪而过,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宝宝,醒了?” 作者有话说: 她开始怕了,意识到林现懂得操控人心。 第35章 三月底收网 被下娇小玲珑的身躯在颤抖, 凌乱汗湿的发丝紧贴着奶甜的圆短脸,唇边的肌肉因为紧张而无法扯动,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孩样。 林现低低叹了一声, 尾音悠长沙哑,“乖宝宝, 喝水了。” 透明的玻璃杯送到嘴边, 那张小嘴却倔强着闭合,肩膀下意识地缩在一起,林现抿唇, 看向一旁玩手机的女孩, “旋旋,你男朋友不是摔到腿了?他还好吗?” 白树是玩摩托车的好手,车技了得,但不知怎么了,昨天回家的路上被汽车撞到, 摩托车和轿车的行驶速度都很快, 白树这次伤得极重,住在icu, 还没脱离危险。 旋旋苦恼地放下手机, 有些抱歉地望着苏甜,“甜甜,白树在重症监护室里呢, 我……” 苏甜动了下指尖, 冰凉麻木, 细微的薄汗覆在上面, 稍微一挪就能碰到另一双毫无温度的大手。 林现不知什么时候伸进来了一只手, 克制有礼地停在毫厘之距, 像白蟒的小蛇,潜伏在不远处盯着猎物。 “保姆呢?”缓缓地吸了口气,怕被人发现她的紧张,苏甜极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藏不住一些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颤音。 “宋姨送苏立哥去机场了,刚走没一会,家里现在没人,我们不放心这才来的。”两边都是心头肉,旋旋左右为难。 白树是个野孩子,伤成这样,父母竟然都没有出现。 肇事者逃逸了,所有的费用都是她出的,护工也是她请的,她是唯一会进入那间病房的人。 想到这里,旋旋就心疼。 白树的乖张和孤戾,以及他漫不经心的处事态度,对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此刻都成为了一把尖刀。 身为最亲密的人,她竟不懂白树的自我保护。 他害怕在意,因为只要不在意,就谁也伤害不到他,他不会再是那个被丢掉的孩子。 “林现哥,你一个人……” “其他阿姨呢?”苏甜打断。 嗓子干哑得要命,但林现给的水,她不想喝,就那样硬生生熬着。 她家不止一个阿姨,怎么会没人在? 旋旋回神,握住了她,同时,林现那只冰白的手也撤出了她的被子。 苏甜如释重负,长长地换了口气。 “王姨和李姨这几天轮流照顾你,太累了,苏立哥让她们回家休息了。” 旋旋一脸心事重重,眼神时不时瞄向亮起的手机,“我想去看看白树,可以吗?” 旋旋小心翼翼地问,看的却是林现。 林现心细如发,又喜欢苏甜,两个小时而已,他一定能照顾好苏甜的。 苏甜的瞳孔骤然缩紧。 旋旋要走? 不要!她不要和林现独处! 苏甜的手突然用力,抓得旋旋生疼,不明所以地看着苏甜,“怎么了?” 林现沉沉笑了一声,低哑的音色刮得苏甜不寒而栗,更不肯放旋旋走了,求救般攥紧了旋旋的腕子。 “这样,我去白树那里。”他眼波流转,顿在旋旋心不在焉的脸上,唇线勾起,呈现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我是男人,照顾白树方便些,你放心吧。” “没有那么简单。”旋旋摇头,低迷不振地解释:“他现在完全不能自理,很脏的。” 要林现一个洁癖去给另一个瘫在床上的男人端屎端尿,不要说林现做不做的来,她自己就不能接受。 白树只有她了啊。 旋旋松开苏甜的手,“甜甜,让林现哥陪着你吧,宋姨很快就回来了,白树更需要我。” “不要,不要!”苏甜挣扎着坐起,可旋旋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只能无力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跳如鼓,一声一声压着她的胸口,惊恐化开的眼珠僵硬地移向林现那一侧,犹如一只拼命炸毛的小奶猫,防备地与他对峙。 林现穿着一身洁白的休闲装,并不是修身的款式,宽宽大大的显得随性,突出的锁骨线条优美,皮肤竟比衣料更白,笔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温润斯文的金丝眼镜,浅色的唇片也弯出一个暖洋洋的弧度。 分明什么都一样,苏甜却觉得,一条无形的粗尾已经绕上了她的颈。 他惯用这张脸操控人心。 只要他想,所有人都会听他的,并且毫不怀疑他的动机。 人人都会想,那可是林现,他说的怎么会不对? 他生来拥有别人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美貌、家世、智慧和财富,以及常人只能仰望的品格。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苏甜抓紧柔软的被单,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她暗自后悔,但她太想知道了,林现究竟图什么。 是她拒绝得还不够狠毒,还是她看起来太好欺负。 林现讶异抬起眉,无奈摇了摇头,声音哽在喉间许久,也只是漏出沙哑的几个字,“你烧糊涂了。” 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只从不肯安分停在他怀里的小猫。 可惜,这只小猫懂事了不到两个月,又开始想跑了。 该怎么办呢…… 他头疼地垂下眼帘,浓密眉睫遮住了眼底浓郁的阴翳,再抬眼时,又迅速换上了温柔似水的目光,柔和地包裹着她,“王美彤那件事,其实有些难以启齿。” 苏甜的身体向后挪了一点,林现维持着平稳的笑意,只浅绿色的眸子细微地颤了颤,再没有其他表现。 “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他吸了口气,沉沉压下眉眼,“我身不由己。你知道我父亲是谁,他专断蛮横,已经给我挑了合适的结婚人选,虽然没见过,但我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苏甜犹疑地歪了下脑袋。 这些,以前完全没听林现提及过。 不过林英豪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每年都做慈善,商界口碑却很差,她爸形容林英豪,只有一个词——富有的强盗。 林现坐在窗边,姿态放松,长腿伸出,骨感修长的十指交扣在一起,“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也见过,她一直会在家族里诋毁我,她一直认为……我的女友,是王美彤。” 苏甜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娇张跋扈的,和她一样,喊林现,哥哥。 林现清澈干净的绿眸如同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水潭,真挚诚恳地看着她,声音加了抑扬顿挫的重量,“王美彤不会有危险,毕竟她的家境不好,我父亲虽然狠辣,但也不会对那样一个女孩做什么。” 林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王美彤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对这样的女孩出手,他不屑。可我,可以以她为盾,好好地保护住你。” 苏甜身体一震,音调不可思议地拔高,“你又拿别人当挡箭牌!” 上次是旋旋,这次又是王美彤! 她警告过他的,不要推别人出去! 林现抿起薄唇,眼神黯然失色,流露出一丝悲伤,“抱歉,我只能这样做,很卑劣吧……” 他痛苦地皱起眉心,苍白的脸如即将融化消失的冰雪般冷寂,“宝宝,如果不是害怕你看不起我,我又怎么会连开口讲都不敢……” 看到她又因为那声宝宝而颤抖,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蛇一般靠近她几分,却在合适的距离停下,给予她足够安全的区域,“王美彤知情,我给了她很多钱,足以让她在京城买一套房,完成她的梦想,在这里生根发芽。她再也不需要回到深山中去,面对一辈子黄土朝天的日子。” 苏甜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林现和王美彤的绯闻,居然是林现精心策划的,而王美彤,也的确是那种会为在大城市扎根付出一切的孤勇者,那是一个拼命向上攀登的女孩。 既是攀爬,当然会有坠落的风险。 可王美彤,就是宁愿摔个粉身碎骨,也不愿再回到世世代代嫁人生娃的日子里去。 开学的第一天,王美彤的自我介绍便是——我是王美彤,我来自荒凉山,但我永远不会再回到那里。我不要过妈妈奶奶那种混沌无知的生活。 当时同学们都在暗地里嘲笑王美彤,这种话有必要在自我介绍里说? 生活在蜜里的她们无法理解,一个渴望走到外面繁华的大山女孩的心愿。 苏甜沉默,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林现这番很有重量的话。 如果她继续冷落林现,那就浪费了他为她做的一切。 她不得不承认,林现和她想的不一样,可她,还是很喜欢他,不受控制地为他心跳加快,身体颤抖,即便有时会害怕他的城府,还是在贪恋他的好。 墙上的石英钟表针无声旋转,时间在悄然流逝,林现的视线虚虚落在上面,极浅的瞳色被表针划开一道道波纹。 每次看着她,他总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他是个出色的猎手,不会在这时候打扰猎物的摇摆不定。 他虽距离她有一米的空间,但他有足够的把握,只要她显露出一点想跑的征兆,他就能把她抓回来。 随时抓回来。 就像放风筝,一直捏紧线轮,风筝是会察觉到有人在牵引她的。 猫咪天生爱自由,喜欢在不同的环境里寻找新鲜的信息素。 他不会用捕猫笼困住受惊的奶猫,他会创建一个风和雨丽的花园,大到无边,让猫咪在里面尽情玩耍,还以为自己走遍了世界。 只用一声呼唤,小猫就会觉得自己又饥又渴,焦急回到他的身边,蹭着他的腿,讨要能填饱小肚子的牛奶。 林现垂眸而笑,温和沉然的声音唤醒她游离的思绪,睫毛下的目光隐秘地锁着她的表情变化。 “宝宝?” 收网了。 散漫了三天,小猫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给小猫一点时间清醒,然后用奶乎乎的小肉垫pia飞大白蛇。 第36章 三月底捂耳 小猫瞪着晶亮懵懂的圆眼, 似乎在探索他表情之下的真正含义,小被子斜斜扭扭挂在她的身上,露出的脖颈雪白娇嫩, 耳后的那里,会释放出令人着迷的巧克力香气。 只有他能闻到。 上天残忍剥夺了他正常人的情感、味觉和嗅觉, 他不能体味友爱和善意, 只有深深的厌恶;不能尝到世间白滋千味,永远被裹挟在恶臭里。 他的整个人生都烂透了,就像腐在淤泥里的尸块, 即便有人想要捞他上来, 也对烂到支离破碎的他束手无策。 神用最特殊的方式将他和她联结,既是大方的恩赐,也是吝啬的惩戒。 一想到无法完完整整拥有她的身体和灵魂,她的世界永远要走进其他人,他就难以抑制心底的焦躁。 好想、好想, 让她只是他的, 让她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为她纤细的脚踝系上漂亮坚硬的金丝链。 为什么还不说话? 他已经等不及了。 然而, 他必须忍耐, 继续忍耐,如以往的每一天那样,日复一日地忍耐。 藏在被子下的小脚动了一下, 他弯起眼睛, 展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充满脆弱感的微笑。 他反复练习过的, 这个表情足以击毁任何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就连阅人无数的林英豪也不例外。 纯白的衣服反射着头顶冷调的灯光, 苍冷到几近寻不到血液存在着的肤色, 瞳色和唇也浅到不似真人,整具身体都泄出一股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疏离感。 但就是冰雪般冷清的他,偏眼神炙热,无端隔着空间,化为一条条细细的锁链,捆绑住了她的身体。 苏甜的心猛然一紧,慌张低下了头。 她对这样的林现完全没有抵抗力。 手指蜷缩在一起,惧怕着他的靠近,因为她清楚,只要他靠过来,她就会方寸大乱。 “你……”苏甜咬住唇,话音因犹豫而模糊不清,“那……你会和那个人结婚……吗……” 如果现在都要推王美彤出去挡枪,那么以后呢? 苏甜说不出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还妄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缕虚无缥缈的可能,她告诉自己,只是问问而已。 问问而已,仅此而已。 小猫咬钩,林现用视线徐徐收起那条看不到的鱼线,抛出一个更甜蜜的诱饵,“不会,只要你敢站在我身边。” 只要她敢……站在他身边? 苏甜抬起脸,双手攥紧被子的一角,放在胸前,“你、你的意思是……” “嗯。”林现点头,言尽于此。 他当然不会说,那位千金已经在一个“偶然”的场合,疯狂地爱上了别人,几年内绝不会想要嫁给他。 至于后面。 林现冷笑。 就算林英豪再强势,也早晚有倒下的一天。 他好好收起自己的狠戾,伸出一只手,停在她的足尖前,卑微地半抬着眼皮,像一只忠诚到可怜的狗狗,眼里跃着闪烁的水光,雾蒙蒙、湿淋淋的。 “宝宝,你还要丢下我吗?” 那种眼神,就好像如果抛弃他,她就犯下了罪无可恕的大错。 指尖散发的热量似乎能传递到她的脚趾上,她迟疑缩回脚尖,弓起小巧的脚背,声音小小的,说:“我要考虑。” 林现的笑容滞了几秒,转眼用翘起的唇角掩饰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控制欲,“好。” 呼—— 苏甜长出一声气,松开了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摸了摸脑门,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我去下洗手间。” 她借口跑到洗手间,茫然地看着墙壁上的一小块水渍。 她刚才差点满口答应。 还好想到了病弱的老父亲和辛劳工作的哥哥,在林现那种能溺毙人的深情视线中清醒过来。 林英豪说一不二,怎么会让林现和她在一起? 商业大佬不会对一穷二白的王美彤做什么,苏家却不一样,苏家有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哥哥也不是败家子,勤勤恳恳地扩大着爸爸打下的版图,若是因为招惹了林英豪而失去了这些家底,爸爸和哥哥都会垮掉的。 涉及到了林家,她还是先征求下家人的意见比较好。 如果爸爸和哥哥也同意她放手一搏,再去跟林现说也不迟。 林现那么温柔,肯定会理解的吧…… 想起刚才林现可怜巴巴的狗狗眼,她傻笑了一会。 算啦算啦,人都是复杂的,她自己也有缺点,没长性、还骄纵,同样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既然喜欢,就应该接受他偶尔出现的矛盾。 他们还年轻,总有一天能改掉这些不足的。 就像哥哥,小时候也是顽劣不堪的熊孩子一个,长大依然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她洗了把脸,觉得精神好多了,这几天生病,把家里的阿姨都累坏了,宋姨回来能轻松睡一觉了。 她关上水龙头,拉开门,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堵坚硬滚烫的胸膛。 “当心。”林现无奈笑开,“还是这么莽撞。” 他搂住苏甜的腰,苏甜却退了一步。 春季的感冒是会传染的,她不想传给他。 林现的双手僵直停在原地,良久指尖才蜷了下,不自然地背到身后,用长而松的袖子盖住泛白的骨节。 十一点了,那个宋姨马上就要回来了。 时间过的真快。 他抿着一抹略显失落的笑意,温文尔雅地躬身:“我可以去阳台抽一颗烟吗?” 苏甜已经钻回被窝里,小小的脸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她家只有爸爸吸烟,但爸爸很久没回家,烟灰缸都被阿姨收起来了,她从自己的一排水杯中选了一个最小的猫爪杯,“你拿这个弹灰吧。” “谢谢。” 林现似乎在叹息,接过猫爪杯去了阳台。 苏甜躺在床上,心里有只找不到出口的小鹿在撞击心房,悸动中又有一丝羞涩的清甜。 林现让她站在他身边啊…… 真好。 他一身干净的白,暗暗的月也无法模糊他挺拔修长的身形,当月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用那颗亮起的香烟去打破静谧的平静,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腔,在这个安静的夜里珍重地交给了她。 他很烦躁,因为苏甜有意的躲避,那是他没办法忍受的酷刑。 烟蒂颤抖着落下,他顺势扔进猫爪杯里,扭头回望她。 被抓包偷看主人的小猫无辜地眨着眼睛,他喉间冒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是个脏字。 苏甜不确定,支棱起耳朵还想听。 林现居然会骂人? ……儒雅斯文的男人也会骂脏字,好带感…… 皓白的双手在床上压下一个凹坑,他倾身过来,英俊完美的脸逼近,带着一种天然的蛊惑,唇齿相撞,一道湿润、含有淡淡烟草气的呼吸就送到了她的鼻尖。 “宝宝。” 她屏住呼吸,但身体还是不争气地颤了下,两条腿无意识地并在一起,腰肢直挺挺地向后仰去,“别、别靠太近……” 声韵奶得像只撒娇的猫咪,软软糯糯,根本不具备任何威慑力,反而更让人想狠狠欺负她了。 林现低下浓密的睫毛,濒临破碎的眼神让她心生怜爱。 “宝宝,别说这种让我伤心的话。”林现的睫毛随着呼吸抖动,小心翼翼地贴近她的唇,“亲亲我。” 怎么办,光是看到她的眼睛都有反应了。 他一向不喜欢失控的生活,需要一切都按照清晰的计划进行下去,他才能心安。 苏甜是个例外,她总在打破他的计划,他不喜欢,但也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 她的手很小,却能死死地握住他的命脉,让他坠落。 苏甜脸憋通红,耳廓也染上了深粉的颜色,她笨拙地移开一点距离,“不、不行……” 小猫太不听话,哪怕星星落在她的掌心,她也不要。 一根紧绷的弦在脑海里,像拉起的警报,只需要她再一次拒绝就会彻底断裂,他深吸一口气,贪婪的将她的鼻息都纳入肺里,似感叹似自语,“怎么就学不乖呢……” 苏甜一怔,什么意思? 他忽然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声音沉下,“嗯?为什么不乖?” 苏甜还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就被他两只温热的手捧住了脸,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脸压下,和细腻五官全然不同的手指强硬塞进了她的耳孔。 唇瓣被惩罚般咬了一下,疼里又带起一片颤栗,她勉强用手撑着身体,这才不至于倒下。 几秒之后,被断绝空气的耳朵,除了自己鼓动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林现后悔咬疼了她,右臂又开始隐隐作痛,微湿的唇片离开了她,仔仔细细地凝着她的眼睛,“还听得见吗?” 苏甜迷茫极了,他在说什么? 他还堵着她的耳朵呢。 “哈……”林现低叹,珍爱万分地吻上她的额头,“甜甜听不见了。” 他眼眶湿湿的,流连不走,“甜甜生病的样子好可怜,可怜得老公都媵了。早点好起来,好不好?看不到你,心里好痒,只想把你抓回家里,喂你喝水吃饭,给你擦小脸小脚,想欺负你,让你哭得更大声……” 眼神蓦然冻住,他还在笑,却没有一点温度,“还想……还想让这个世界的人都消失,只剩下你和我。” 转念想起他的不乖顺,他小力地咬了下她的发丝,恶狠狠地警告,“不要再拒绝我,老公真的真的会疯掉的,可能已经疯了,明白吗?” 他放开她,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不含一丝杂质,“听到了吗?” 苏甜懵懵摇头,“对不起,你堵我耳朵,我听不见……” 林现背着光,像被夜空丢掉的一颗星星,绿眸暗淡无光。 他罕见地垂下了肩膀,隐蔽的坦诚之后还要继续伪装,这比一直戴着面具,更加无力。 他熟练地舒展眉眼,轻声笑着。 “我说,快点好起来,不然功课要落下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个字是,一种植物。 第37章 四月初面具 月色在他的浸染下仿佛有了气息, 淡淡的木质清香,沉甸甸积攒在树干中,经过数百年的洗礼, 被人发现,割破树皮的一霎那, 流泄出最本真的精华。 那是属于林现的、真实的一面。 林现又陪苏甜说了会话, 学校里平淡无奇的每一天,都在他娓娓道来的磁性嗓音中变得生动有趣,苏甜眯着眼笑, 额上爬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小脸红润含光,藏在被窝里的小脚摇摇晃晃。 她喜欢和林现在一起的时光,如现在一样,听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只手被他轻轻握着,一只手搂着床上的大号玩偶, 他的掌心安定而有力量, 她没一会就困了,眼皮一眨一眨, 林现低沉的音色像一首动听的催眠曲, 徐徐哄着她入睡。 “睡吧……”林现眉眼柔和弯下,手指依次抚过她的鼻尖和嘴唇,“宝宝?” 没有颤抖, 没有泛红的耳垂。 睡着了。 圆圆的嘴角向上翘着, 小婴儿一样蜷缩着四肢, 嫩乎乎的小手团成小拳叠在一起, 好像正在做一场甜甜的美梦。 “梦里会有我吗?”他很快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 她连亲他都不愿意了。 他恍然想起她第一次进入他家的那天, 她局促得像只怕生的小猫,蹑手蹑脚跟在他的身后,散尽浑身解数,只为了能让他摸一摸她的头。 转眼,小猫爪子硬了,不愿亲他了。 他的指尖压在她的唇心中,重重擦过,羽毛般的痒让她皱起了眉。 他赶忙移开,低声道歉:“对不起,吵到你了,老公错了,不要生气。” 楼下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大厅中空的水晶灯,有些遗憾地垂下眼,“甜甜,老公要走了,亲一亲,好不好?” 他兀自在她唇上印了一下,没有过多探索,只轻柔地抿了一下,怜惜而低卑的。 为她盖好被角,他起身走了出去。 正巧碰到上楼的中年女人,身材发福走形,但面善心慈,看到墨发碧眼的林现,愣住了,“您是……” “林现,”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牙齿洁白亮眼,“苏甜的同学,和旋旋一起来的。” “哦!是你啊,经常听甜甜提到你,要走了吗?留下来吃点宵夜吧。”宋姨并不怀疑他的动机,苏甜爱玩爱闹,来家里做客的孩子不少。 宋姨只觉得这个林现同学长得有些成熟,身上没什么少年气,完全是个大人的模样。 不过,外国血统的人似乎都这样,不扛老。 “不了,太晚了,不打扰您了,苏甜已经睡了,吃过药了。”他耐心交待着,声音如同撞在玻璃窗上的雨珠,带着安抚人心的力度,“那我先走了。” “好,好,谢谢你了!”宋姨满脸的笑容。 这个孩子长得可真好看,还懂礼貌。 她笑着去看了下苏甜,小姑娘睡得又香又甜,想起刚才林现说话语速不急不缓而温声细语的样子,她瞬间明白了,她家小孩是被人家哄着了。 一面而已,林现就已经在宋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丛林中的碧瞳白蟒,无聊地盘在巨石之上,鳞片雪白无暇,蛇身漂亮精致,让人想用最昂贵的水晶保温箱珍藏起来。 稀有的碧色瞳眸,哪怕在看猎物时都是和风习习的,百兽便以为,他就是这样。 苏甜大病初愈,问过阿姨才知道,她竟然昏睡了三天,中间几乎没有醒来。 她惊恐地抱住了自己,“那我的姨妈巾,谁换的!??” 阿姨摆摆手,“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不!这对她很重要! 她要崩溃了! 阿姨见糊弄不过去,含糊其辞,“就我们几个呗……” 美味的鸡汤堵住她的嘴,“多吃点,这几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她是从小照看苏甜长大的,最是知道怎么蒙这破小孩,随便聊了几句别的,苏甜就忘了这茬。 她很想赶紧返校,好见见林现。 从上次林现来她家后,宋姨同其他几个阿姨大肆宣讲了一番林现的英俊和有礼,搞得阿姨们都想看看这个帅哥到底长啥样,旁敲侧击让苏甜邀请他再来一次。 她没敢说,林现就住在前面那栋,而且有段时间,她还经常半夜溜过去和他亲亲抱抱。 林现最近好像很忙,给她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但每次都会先道歉,再哄她,她等待的时候火烧火燎,接到他的回信时又笑开了花。 她丝毫没察觉到,有条无形的线在牵扯她的情绪,刻意操控着她的喜怒哀乐,精准拿捏住她耐心耗尽前的微妙时机,再去满足她的期待。 和爸妈例行的视频通话中,苏甜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我喜欢上一个人……” 女儿难得娇羞,苏父简直震撼,“哪家的孩子啊?” 活见鬼了,他家闺女还能有这种表情? 苏甜哽了将近一分钟,艰难坦白,“林英豪的私生子,我的同班同学,林现。” 眼看亲爹眼神变了,她忙为林现辩解,“是私生子,从小没养在林家,和林英豪不是一路人,他……” 提到那个人,她的声音都甜滋滋的,“他特别温柔,特别绅士,对每个人都很好……” 嗯…… 苏甜有点心虚。 不带感情地对别人好,也算好吧…… 虚伪归虚伪,但要能坚持一辈子,这种虚伪,便可以称之为天性。 “他长得还很好看呢,绿色眼睛哦,很浅很浅!” “等等,”苏父抿出味儿了,“甜甜,你就直说吧,林英豪是不是不答应?” 苏甜被老父亲的直刀戳中,十分尴尬,“是的呢爸爸,但是林现说了,只要我肯站在他身边,他来想办法!” 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他喜欢我!就是,就是……” 声音又落了下去,“怕林英豪对咱家做不好的事情。” 苏父在商场厮杀一生,一下就捋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不好办。” 苏甜垮下小脸。 糟了,她不能和林现在一起了。 苏父又得意地挑眉,“不过咱家的生意在一年前就开始转移海外了,国内遇到一些麻烦,解决不掉又耽误事,你英明神武的父亲和兄长就转投海外,大获成功。” 他拍拍大腿,“去吧,闺女,那个林英豪在国内算厉害,但完全干涉不到咱们家海外的事业,别怕他,他还没下作到绑架恐吓。” 林英豪到底是个有底线的人,苏父倒也不担心苏甜会真的出什么事。 苏甜又惊又喜,“所以,哥之前在忙的是……” 苏父点头,柔柔地望向厨房里忙碌的妻子,“是啊,他在忙着收尾国内的合约。本来不想那么早告诉你的,你既然问了,那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留遗憾。” 他想看他的小女儿无忧无虑,永远快快乐乐,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这把老骨头都愿意拿梯子试试。 苏甜挂断电话,心里那颗小小的种子终于怯怯冒出了头,鼓得她心房发疼。 可以和林现在一起了啊…… 做梦一样。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果断收拾好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满怀期待地闭上眼。 可惜睡不着。 她太激动,又不敢这么晚给林现发消息,就掏出手机,把林现和她的聊天记录重新看了一遍。 跟随时间悄悄流逝的记忆重获新生,开端是那条「你也喜欢跳伞?」,结尾停留在昨天中午林现拍来的一份午饭。 三个小时过去,她发出感叹,“原来我和林现聊了这么多。” 他是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话少,惜字如金,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精心推敲过的,排列整齐后才发送给她。 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喜欢她,又好像字字都在泄露他的深爱。 苏甜坚信这不是错觉,林现只是不善言辞。 关掉手机,她的脑海里已经续写出很长很长的一段故事,关于她和林现的。 她的一生还很远,可她已然幻想出能有林现朝夕相伴的日日夜夜。 从前还在恐惧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现在却开始兴奋地规划。 左右睡不着,她取出荒废的日记本,一笔一画写下—— 《要和林现一起做的一百件小事》。 写了足足十页,一条一条,都充满了她青涩的爱意和笃定。 她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厌倦林现的。 她确信!!! 这一夜她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早晨七点,手机闹铃无情催醒了她,她猛地睁开眼,困意一扫而光,飞速洗头洗澡,把自己弄得香喷喷,拎着小书包去了学校。 本来以为会碰到很多同学,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扬着大笑脸和大家打招呼,到了学校才发现,她太亢奋了,以至于根本没看好时间。 她来早了。 学校里冷冷清清,乌云沉沉压下,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她为了漂亮穿得单薄,藏蓝色的校服短裙被风吹得凌乱,头顶上的红色蝴蝶结发饰好像是阴沉沉的校园里唯一的亮色。 她加快脚步,走向教室。 步伐十分轻快,因为她知道,林现一向来得很早,刚好,她可以趁机表白。 她昂起下巴,锃亮的玛丽珍小皮鞋踩得地面哒哒作响。 在快靠近二十四的时候,却起了近乡情怯的心思。 她放慢脚步,像只准备偷袭主人的小猫咪一样弓起了腰,扒在后门向里看。 林现背对着她,将脸沐浴在晨阳下,即便在没人的情况下,他的身姿依旧以高标准,挺拔优越着。 他像悬崖上的青松,清高骄傲、卓尔不群,单一个背影也令人心动不已。 指甲修理得平滑,玉一般的手指拿着手机,偶尔会对着洒进阳光的窗子点头。 他在打电话,苏甜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此时那张脸,一定是很诚挚、很耐心地听着对方的话语,纵然对方使他不悦,他也不会露出半分负面情绪。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似风般俊逸、如水般包容,但也有冰雪的傲骨。 苏甜咬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好耶,林现在,教室没其他人,表白的天赐良机! 她笑眼弯弯,大大地张开了嘴,一声“林现!”马上就要冲出喉咙。 林现轻声笑了下,音色低磁,抚慰着她空虚好几天的耳膜。 她贪心,又耐着性子想多听几句。 “……嗯,我知道。” 林现好温柔啊,她更喜欢他了。 她捂住心口,防止那颗不听话的小心脏跳出嗓子眼。 “……苏甜?” 提到她了,苏甜竖起小天线。 “……长相普通,成绩一般,家世寻常,看她年纪小单纯,才一直附和她罢了,毕竟……我没办法狠心看这么小的女孩子为我难过。” “……当然不喜欢,我从没说过喜欢她。” “……一言难尽,这样的女孩太多了,高考后我会跟她说清楚,我和她,不合适。”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四月初撕网 阳光不甚明朗, 温吞地藏在乌云之后。 林现的背影仍处于光晕之中,随着一片阴云来到明透的窗前,他身上的最后一道光也骤然消失。 失去星芒的他, 背影依旧峻拔清寒,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 如积雪凛风也压不垮吹不倒的青松。 只是在苏甜的眼里, 他不再温柔了。 苏甜慢慢垂下手,指尖同心脏一样麻木。 哈。 原来,在他心里, 她苏甜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对他死缠烂打的女孩。 和那些只会打扰他的女孩, 一模一样。 ——“抱歉,我不记得了,可能当时在看别的,但我不笑的时候的确有些严肃。” 不,他那时就是讨厌你。 ——“下次摸你的头。” 不, 他根本不想碰你。 ——“苏甜, 我父亲是京城的富商,他绝对不会允许我和他定好以外的人来往过密, 所以我很自私的, 在妹妹面前隐藏了你的存在。” 不,你只是一个和其他骚扰他的女孩一样的人…… 他不必,也不屑, 向他的家人介绍你。 当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 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模棱两可的拒绝, 突然就有了解释, 证明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她怎么就没早点发现, 林现在学校里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私底下的那点亲密,总是欲言又止的表情,被动的迎合,原来也只是他不忍心让一个年纪小且单纯的女孩难过罢了。 第一次摸头是她求来的,第一次拥抱是她硬挤过去的,第一次亲吻,也是她主动贴上去的。 他一开始,从来只垂着手,不肯给她一个回应的拥抱。 她以为那是一种默认,又怎么会想到,他是不愿。 林现可以不带任何感情地对任何一个人好,她早就知道,却没把自己归类进去,蠢笨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哪里来的自信。 地面砸下一颗透明的泪珠,瘫软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开,苏甜无力地看着,空气的稀薄感令她窒息。 ——“不会,只要你敢站在我身边。” ……那这句话又要怎么解释呢,他喊过她宝宝,迷恋地吻过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告诉她,她不会纠缠他的。 他是经历了太多纠缠吗?所以宁愿这样拖着,把对方抵制在安全的区域外,游刃有余地行走在这些长满刺的玫瑰花中。 视线逐渐模糊,听觉却还很灵敏。 她听到林现用清润的嗓音对那边,十分温和地说:“我挂了……我很想你。” 他在和谁讲电话呢? 是他真正心爱的人吗。 又或者,另一个被他用温柔包裹着的刀子,戳中的女孩。 她有些痛恨自己的耳朵,心都已经疼成这样了,耳朵竟还在贪心地收集着他的声音。 她抹了把脸,不算淑女的。 想擦干自己的眼泪,但那些泪腺已经失去控制,擦掉的顺着手指甩到一边,还有更多更多涌出。 林现的身影在她的泪光中已经朦胧到溃散,她告诉自己,她是苏家的小公主,不可以为一个欲拒还迎的男人哭成这样。 她不允许林现这样践踏她的尊严。 她用袖子捂住脸,同时挺直了脊梁。 乌云渐渐弥漫整扇窗,灰败的底色像一张劣质的胶片,映出站在门后的女孩的一切。 她的个子矮,校服穿最小号的,也找裁缝改过腰身、袖口,却还是显得宽大。 头顶上的红色发饰歪歪扭扭,孩子气的脸低低垂着,细腻光滑的颈如同被人揪掉翅膀的蝴蝶,沉沉弯下。 她来多久了。 绿眸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散。 林现扶着桌子起身,转身时唇线已经弯成一个温暖的弧度,“苏甜。” 视线落在她的大腿上,她的校裙是被改过的,短得让他每次看到都不舒服,现在同样。 “怎么穿这么少。”还不到穿夏季校服的时候。 他脱下外套,露出搭在里面的熨贴合体的白衬衫,衬得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清冷的眉微微凝滞,目光移至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张开双臂,过大的外套显得她更加娇小柔软,羽翼般将她罩下。 他的眉越拧越紧,因为苏甜抬起了脸。 哭红的双眼渐渐聚起光芒,里面迸发出深深的恨意,在他平静的眼神下退了一步。 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闻到属于林现的气息,觉得恶心透顶,一把扯下,用力丢进他的怀里。 分明一个字也没说,却刺痛了他的心。 他抿唇,隐忍着心底濒临崩溃的那根弦带来的聒噪,哑声道:“去楼下说。” 走廊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冷眼看去,一个同学来了,见到林现,还热情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林现。” 林现僵着脸点头。 同学有些惊讶,林现什么时候都笑盈盈的,今天却…… 她定睛一看,班门口还站着个小个子,脸都哭肿了,好像是新来的苏甜。 “苏甜?你怎么了?”她急忙跑去,“你还好吧……” 气氛说不出的古怪,林现脸色铁青,苏甜像只炸毛的猫咪和林现对峙僵持,咬牙切齿地看着林现。 同学迷惑地进了班,她不记得林现和苏甜有多熟,看苏甜的样子像被欺负了,但,那可是林现啊,林现怎么可能欺负人? 黑板侧方的高考倒计时,鲜红加粗的数字只剩下60,她想起自己的成绩,没功夫再管他们俩,埋头学习。 苏甜握紧拳头,她从没有、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倒退着走到前门,她扭头进入教室,打算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脑子里彻底抹去。 他算什么东西,值得自己这么难过,大不了就当不认识。 林现从另一边绕过,坐在了刘权有的位置上,十指扣在一起,双眼失力而安静地望着她。 苏甜将课本摔在桌面上,每一声都像狼烟中响起的战鼓,摧崩着他脆弱的神经。 别吵了。 他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你走不走?”苏甜侧头,突然猛推开他,“走开!” 林现不动如山,她的手又嫩又小,没有威慑力的奶猫爪子按在他的胸前,不像推拒,更像是某种安抚。 他闷哼,眼神紧锁着那双小手,无意识地抿了下唇。 想攥在掌心,狠狠捏碎。 但现在在学校,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什么也不能做。 眉眼轻轻压下,林现仍是一言不发,反手攥住她的手腕,重重摩挲过光滑的肌肤,暂时缓解了心底的焦躁不安。 苏甜愣住,他还敢碰她? 在她撞破他的心口不一之后? 苏甜简直不可思议,拔高了音量,“林现!” 林现一僵,压制在血液里的兽/姓在一瞬间冲破牢笼,指尖骤然压下。 腕骨几乎快被碾碎,苏甜惨叫出声,“林现!” 始作俑者犹不知自己已经失控,仍死死攥着溺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肯放手,喉结上下翻滚,沙哑地冒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机械提醒她—— “别叫,我的名字。” 别人无所谓,但她不可以。 他会有反应,无法压抑的反应,那是来自人类长久进化后都无法摒弃的、最原始的动物本能,一旦滋生,就会不顾一切。 他还不想在这里撕碎她。 苏甜又哭又喊,同学看傻了眼,不管是不行了,忙上前扯开苏甜,怪异地看着双手颤抖的林现,“林现你……” 怎么会这么对新同学? 苏甜的手都被捏红了,手背赫然四个指痕,已经开始发青,崩溃地躲在她的身后。 林现的眼神像条阴毒的蟒蛇般缠上苏甜的颈,同学看了都头皮发麻,搂着苏甜出去,“你和林现怎么了啊,他平时不这样……” 林现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她还从未见过林现这种样子。 明明是冷静的脸,眼睛却像疯了样混沌。 苏甜没说话,恐惧地颤抖着,圆眼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不安地缩起。 她甩开同学的手,跑到十班,看到旋旋,哭着喊道:“旋旋!” 同学不放心,一路跟到了十班,见叫旋旋的女孩抱住了她,自己回了二十四。 林现已经坐回他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下雨了,疾风狂乱地咆哮,高大的梧桐树再难坚持,一根较为细弱的树干断掉了一半,以树皮连接,随风无力摇摆。 绿色瞳仁骤紧,他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麻木不堪的脸。 他好像,又伤到他的宝贝了。 脱敏治疗没用了,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治疗失败。 他淡淡垂下眼,紧抿着薄唇,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直到旋旋走进二十四,收起苏甜的东西,他才冷冰冰地抬起眼帘。 旋旋呲牙咧嘴地瞪着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给我等着!” 她扭回脸,才敢闭上眼。 苏甜以前说林现吓人她还不信,刚才的眼神真tm吓死她了! 二十四的人已经来了不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最早来的同学三缄其口,什么也不准备说。 不论如何,大家都相信林现的人品,他是一个不会犯错,也不可能犯错的人。 旋旋拎着苏甜的小书包走了,他静静垂下眼帘,又恢复成一动不动的样子。 窗外狂风暴雨,疾驰的雨柱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然而阴沉乌云却在昭告着,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他的脱敏治疗就是电击,需要定期接受强化,之前在机场丢掉的那支笔,就是微型电流器,过程很痛苦。 第39章 四月初崩坏 临近大考的每一节体育课都珍贵得像是小孩藏在盒子里的糖果, 即便下了大雨,体育老师还是顶着压力上课,将场地转到了体育馆里。 雨太大了, 带着要将一切淹没的决心,从高三教学楼走到体育馆变成了一种意志的考验, 体育老师冒着雨送来几十套一次性雨衣, 同学们披上后冒着风雨冲进了体育馆。 刘权有是个人精,班里林现的个子最高,跟在林现身后能少淋点雨。 他一边脱下雨衣一边念叨:“好大的风, 还好小不点回家了, 不然这风能把她刮跑了……” 他没注意,林现的手指滞在塑料扣子上许久。 见刘权有要将雨衣丢掉,体育老师一脸心疼,“别扔啊,你们放学还能用呢。” 被关在教室里太久的一群崽子, 最大的也就是个林现, 其他的都刚刚成年,心性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 热身活动一结束, 就一哄而散,冲上去抢器材了。 女孩拿排球和羽毛球玩,男生想打篮球, 数了数人头, 九个, 差一个。 矮个子男孩不愿意和许青岭玩, 高个头还身体强壮的…… 似乎只有林现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观众席上, 手里捏着小巧的棒球, 指节用力到皮肤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与平时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现不会拒绝大家友好的请求,何况他篮球打的也很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权有凑了上去,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林现,九等一,来吗?” 林现的视线越过刘权有,和正在审视他的许青岭对上。 十八岁的男孩,一身热血,脸庞青涩,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宽宽大大的运动装包裹着年轻的躯体,却兜不住那颗想要一较高下的心。 已经知道了吗? ……送上门的,蠢货。 林现勾起唇角,儒雅一笑,“好。” 两支小队分别由许青岭和林现带领,双方在一个女生裁判的哨响后,开始了角逐。 论身体条件,林现的身高和臂长都优于许青岭;但若论技巧,许青岭从小就爱打球,可以轻松碾压林现。 林现一队本应被许青岭一队死死压制,许青岭不断转变着传球对象,然而林现只需要看他一眼,就能看透他想将球传给谁,在球落在另一人手里之前,抢先截断,分数竟然打平。 林现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看着紧皱眉头的大男孩,低声感叹:“就这样而已吗?” 许青岭一怔,一秒不到的时间,林现已经抢走了篮球,传给了刘权有,刘权有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林现队领先。 一场结束,林现擦着许青岭的肩膀走过,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许青岭愣愣扭头,他承认,他在比赛开始,是想打压林现的。 很快他意识到林现并不简单。 林现不具备什么打球的技巧,却单凭猜心赢得了比赛,对人心的拿捏,精准到毛骨悚然。 许青岭拧起眉毛,总觉得今天的林现怪异。 手机震了一下,他喝着水,眼神飘向林现。 林现安安静静地坐着,和刚才场上沉着冷静的那个人不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塑料瓶被手指捏出痛苦的闷响,许青岭被林现毒蛇般的目光盯得心里一震。 林现在针对他?为什么? 手机还在震,这么高频率的信息,只能是小话唠旋旋。 许青岭打开微信,果然旋旋的消息小猪出笼一样冲了出来。 「啊啊啊啊,甜甜骨折了!」 「幸亏是左手,不然高考都考不了了!」 「mdmdmd,死变态林现,大傻个,你把林现给我莎了吧!!!」 「呜呜,甜甜哭得好惨,还好我送医院及时,不然她的手就要坏掉了!」 许青岭猛然吞掉最后一口水,走向林现。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向阳光俊朗的许青岭竟然将篮球狠狠砸向了林现的脸。 两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孩扭打在一起,许青岭占尽上风,几乎是按着林现在揍。 林现的皮肤本就苍白,一点点颜色都会格外明显,眉骨的淤青和嘴角的鲜血,让他如同一只刚从棺木中爬出的吸血鬼,浅绿色的眼睛燃着诡异的光芒,用只有许青岭能听到的声音,慢条斯理地笑开。 “好可悲啊,就算这样,她还是喜欢我。” “你闭嘴!”许青岭又是一拳。 同学和老师一起将许青岭拉开,林现直起身体,伤痕不会减少他的俊美半分,反而给他这张万里挑一的脸增添了一些,战损的脆弱感,让人想将他的面颊捧在手心里轻吻。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你再碰她一下试试!”许青岭暴喝。 林现已经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淡淡垂下,忽然又抬起眼,目光冷得许青岭呼吸一滞。 “碰又怎么了。”他挑唇,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喜欢我,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眼神晃了一晌,他的迟疑不过转瞬,沉下了脸色,“……她都会喜欢我。” 狂风暴雨还在席卷呼啸,许青岭因为打架闹事被记了处分,受害者林现面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正常上课听讲。 同学们对此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的低音不绝于耳。 林现觉得很臭,人的味道很臭,声音也很臭,他唯一的甜不见了。 放学后,他若无其事地离开,带走了平铺在苏甜书桌上,一张张叠在一起的新卷子。 透明的伞举在风雨里,由伞下同样苍白到失去颜色的一只手紧紧攥住,抵抗招摇的雨柱,淡色的瞳仁有些悲戚。 满园的蔷薇花被风吹得抬不起头,花瓣七零八落,他还记得,他的宝贝很喜欢的一本小说就与蔷薇有关,因此拔掉了家里种了很久的月季,换上了这些不堪一击的蔷薇。 可是,她新鲜了不到三天,便再也没有看过这些花朵一眼。 现在它们很可怜地弯着腰、快要死掉了,她依然不会看它们一眼。 “哈……”林现叹息。 鞋底碾碎破落的花瓣,踩进泥水里,他很是怜悯地看着脚下的碎片,轻轻摇头,“甜甜又不乖了,但是……老公不会怪你的。” 他按下门铃,同风雨说话,“甜甜不喜欢的东西,老公会帮你全部收拾好的。” 可视门铃亮起,唇线弯起一个暖如春风的弧度,他低眉,眼尾精确地向下五毫米,组成一个和善的微笑,“宋姨,我是林现,来给苏甜送作业。” 宋姨开了门,他穿越蔷薇花路,每一步都踩烂一朵,指尖在微微颤抖。 收起伞,他拂去身上残余的雨丝,笑得温文尔雅,“宋姨,苏甜还好吗?” 宋姨喜欢他这个孩子,苏甜还没告诉她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因此并不知道林现已经登了她的黑名单,拿出拖鞋,“左手腕骨骨折了,还好去医院赶趟,没大事,不影响什么。” 林现后脊一僵,不动声色地换上拖鞋。 厨房在客厅旁边,他哑声问:“宋姨,可以给我倒一杯水吗?” 宋姨马上去厨房给他端了杯温水,看着他脸上的伤,关心他的伤势,“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哦。”林现摸摸唇角,接过透明杯,“没事的,我上去看看苏甜,很快就会离开的,您……” 苏甜喜欢林现,家里无人不知,宋姨捂嘴偷笑,“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上去,我去地下室打扫卫生。” 林现笑意更深,“谢谢宋姨,第一眼见宋姨,就觉得像我的妈妈。” 宋姨被他说得脸都红了,转身下了楼,“哎呀,别瞎说,你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我哪里比得上!” 林现目送她消失在转角处,笑容一点点冷下。 他的妈妈吗? 是美的,不然也不会以那样的身份被酒醉的林英豪看上,不然也不会成为林英豪除了妻子,在世界上唯一拥有过的女人。 关于母亲,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在那场意外的大火中,全都烧掉了。 他并不在乎,甚至可以口吻轻松地拿她去比喻任何一个他想拉近关系的女性,不是因为年纪小记不清,不是因为恨她不爱他,而是因为,毫无感觉。 他不具备情感的,他很清楚。 摸着光滑的红木扶手,他步步迈上阶梯。 柔软的耳贴住那扇门,她家隔音很好,他什么也听不见,却闻到了属于苏甜的气息,他长长舒了口气,贪恋地闭上了眼。 好舒服。 宝贝的气息最好闻,他一身肮脏的气味好像都被驱散走了。 推开门,首先入眼的是一双莹白小巧的双脚,顽皮地蹬出毛毯,天真不知事地晃来晃去。 再走几步,他看到了放在她膝上的一本漫画书,圆润的指头捏在书皮上,随着爆发出的一道甜蜜笑声,愉快地凑在一起。 他微微凝眉。 她这么快就忘掉早晨的事情了吗? 他可是,难过了一整天。 “旋旋,你来啦?快来看,哈哈哈,男主追女主追不上,吃瘪了,好好笑!” 苏甜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固定带,下面坠着是她的左臂,她笑得前仰后合,右手放下漫画书,向外看去。 漂亮的白蟒向她点头示意,露出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笑颜。 “宝宝,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四月初怕他 窗外一声惊雷劈下, 苏甜也跟着抖了一下。 林现看起来人畜无害,微颤的睫毛透露出几分脆弱,额前的刘海湿湿垂下, 周身泛着寒意的他,像院子里雨打过的蔷薇般狼狈。 但经过上午, 她已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腕骨上打的固定板也还在提醒着她,林现的心理疾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她的家,虽然只有一个宋姨…… 她的手指动了动, 摸向放有手机的床头柜。 “宝宝, 还在生气吗?” 苏甜僵住,愣愣看向自己的右手,五指茫然地摊开,另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指顺势挤进她的指缝,紧紧扣在一起。 而她的手机, 林现已经捏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酥麻的电流与悚然的恐惧同时冲进她的身体, 她迟钝地后撤手臂,但林现死死地牵制着她, 低沉叹息, “不要生气了,早晨的电话是给我父亲打的,你要是不信, 我现在可以当着你的面打给他。”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 将早晨的通话记录展示给她看, 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听说了你。” 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苏甜惧怕到颤抖, 他却发出一声满足的气音,指腹上的动作小心而怜爱,“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那些话并非真心,但你伤心了,是不是?” 并没有很伤心。 苏甜下意识躲过他的抚摸。 哥哥告诉过她的,玩不赢就不玩了,所以在她的前十八年里,她都是这样,从不会自寻烦恼,过得比谁都开心。 只是,他的口吻和当初一样温柔,她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处处都透着怪异。 “你先放开我……”她硬着头皮说,声音很小很小。 手腕上的伤让她长了记性,对林现有了不由自主的惧意。 “嗯?”林现看向十指交扣的地方,半抬着眼帘,眼神清澈如水,漾着发自肺腑的关心和真挚,犹疑地问:“又弄疼你了吗?” “嗯……”苏甜说了谎。 根本不痛,但这样被他抓着,她总害怕下一秒他就会捏碎自己。 林现的浅眸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却又极力隐忍着,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目光变得凄哀。 多可悲。 他爱她如命,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如上天的惩罚一样,宿命般出现了。 他无奈点头,松开了手,黯然的神情停留在了他的脸上,沉默坐在一边。 “手机。” 林现木然偏头,幽深而复杂地望着她,浅色的唇抿住,他又叹了声气,“你要打给谁?用我的打。” 他将手机递给她,无力地抬了抬。 苏甜眉眼怔愣,她总算反应过来了,林现不对劲。 他看似正常,可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轻声笑了下,“宝宝,在我们的事情解决完之前,先不要让其他人插进来,可以吗?” 他脸上温暖的笑容标准,却缺乏情感,苏甜看了太多次他这样的笑容,跳出对他的滤镜后,突然发觉,他的笑容好像…… 好像都大差不差。 机器雕刻出来的一样,完美、令人心动,就是差了点什么。 她的好奇心再次被调动起来,林现忽然抚摸她的伤手,眼神里含着一抹心疼,“很疼吗?” 她沉闷地答,“疼,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话题又绕到了这里,林现面不改色地抽回手,背在身后,像极了一个背负罪恶的犯人,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胸膛压抑着起伏,他从她的疏远里感受到了空气的稀薄。 那点好奇心被浇灭,苏甜下了床,赤脚走到门口。 扭动金属的把手,她心口一跳,门被反锁了! 她从不反锁卧室门,只有可能是…… 高大清冷的影子投在洁白的门上,她瞳孔紧缩,慌不择路地拧开下方的门扣。 吧嗒。 拧开了! 苏甜松了口气,没发现林现平静的眼底已经掀起一场狂风巨浪,阴沉沉地要将她吞噬。 “去哪里。” “!”苏甜倒抽一声冷气,两只手都被林现攥住,他还记得她手腕的伤,并没有太用力。 但也足够苏甜浑身汗毛倒立。 “放开!这是我的家!” “我知道。”林现笑开,清晰地听到自己脑内某根弦断裂的声音,如释重负。 他一向不喜欢失控,始终用一根丝束缚着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敢解开。 当这根弦真的断掉后,他竟然觉得轻松,再也不需要忍耐什么,就此坠落,至于下坠之后的事情。 管他呢。 “你……”苏甜真的逼急眼了,合着她不答应他,他就不准备放她出门吗? 变态! 她尖叫,“宋姨!宋姨!” 林现单手把她的右手反剪在后,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被她吻过一样,他低低喟叹,俯身,小心翼翼地封住她的唇。 无比虔诚地碾磨、轻印,他含糊道:“甜甜,不要这样,我会疯掉的,真的会疯掉的……” 他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句句都在询问她的意见,但每一句都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乖一点,好吗?” 苏甜愤怒地瞪着他,双手不能动,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就不管不顾地用脚踢自己的房门。 砰、砰、砰。 轰隆、轰隆、轰隆。 林现无可奈何地笑着,他自己都没察觉,伪装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之一,他绝望地闭了会眼,笑容与灰烬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比忽明忽暗的闪电更加瘆人。 噪杂的声音就像鞭笞在他心上的酷刑,让他所剩不多的理智都在摧枯拉朽地崩溃,他沙哑而迷茫地呢喃。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他明明这么爱她。 额头绷起青筋,根根分明,像被压榨的自制力,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婴儿般纤长直顺的睫毛不可自控地颤动,阴影之下的绿瞳深深暗下。 苏甜被他的眼神吓到失声,他好像要吃了她,她突然害怕,停下了挣扎,“林现,你对你爸一套,对我又是一套说辞,还把我困在这里,我怎么知道你那句话是真的,你要我怎么听你的话!” “嘘……”林现垂眸,看到她的手腕又被他掐红了,病态地吻了上去,“对不起对不起,老公错了,不该弄疼你的……” 他虚虚地抬起眼帘,轮廓清晰锋利的脸颊贴上她的手背,“甜甜,好幸福,这样靠着你,好幸福。” 雷声咆哮落在外面,闯进纱帘无法遮住巨光的房内,同时照亮两个人的脸。 苏甜惊恐地缩起瞳仁。 什么老公? 林现他疯了吗! 作者有话说: 疯啦疯啦,告诉过你不要叫他名字的!你看看!孩子不装啦! (呜呜,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本来说好双更的,但是我更了几天,身体不行了,总头疼,紧张,你们姐夫还说,我都好几天没抱他了,他今天想玩游戏机我都没能陪他。所以还是恢复一更,写的多就加更,呜,卖萌打滚求原谅) 第41章 六月初决裂 这双浅色的眼睛她看了不知多少遍, 在遥远的角落里偷偷注视过,在他的臂弯间笑着对视过,第一次喜欢的男人, 她用懵懂青涩的情感为他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滤镜。 她一直以为这双眼睛看起来没有温度,是因为瞳色太浅, 却从没设想过, 他也许就不是正常人。 她认识的林现,云淡风轻、温润如玉,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 却还保持了谦和的本心, 所有人在他的身边都会觉得如沐春风。 他有严重的洁癖,但依然愿意扶起摔倒的女生,背后才会反复擦拭自己的双手; 他对每个人都笑着,尽管他的眼神里不带任何感情。 这样的人何其珍贵,像落入凡尘的天使, 仿佛他的存在就是来告诉每个随波逐流的人, 干净的心该是什么样子。 可现在,林现却用最疯癫的一面撕破了她的幻想。 苏甜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 既恐惧他下面还会做什么, 又怜悯他从云端跌落。 原来,林现的心理病不是强迫症,而是精神病。 他用他的妄想构建了一个逻辑严密的世界, 张开羽翼, 为想象中的她遮风挡雨。 他自称为她的老公。 苏甜心尖一抖,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份单纯的感情触动了,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 这会不是三天前, 她不应该再心软。 他是个彻头彻尾、危险的疯子。 她努力弯曲自己受伤的手腕,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 骨折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她不该这么疼的,可是她好疼好疼。 “放开我。”声音哽咽着坚决,她定定地看着他,赌他还会不会变回以前的林现,“你这样,我会害怕的,放开我吧。” 林现抬起眉梢,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像个小孩子一样露出幸福的微笑。 和以往伪装出的表情不同,他此时此刻是真的被幸福填满的,发自肺腑的情感让他的眼角笑着湿润,他很想说更多的话给她听,但喉咙似乎被甜蜜的心跳堵塞住了,他几次尝试,也只是漏出了一声颤抖的长叹。 爱使他短暂夺回理智。 时间再次停摆了,他看向墙上的时钟,清晰地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时间从不曾因为他的贪恋而停止流逝,他还是长大了,她还是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他的女孩也不会因为他快死掉了而回到他身边。 林现哀伤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表情里什么都有,愤怒、恐慌、后怕、厌恶。 唯独没有难过。 甩开他,她没有难过。 林现唾弃自己,明明自己只是她的一条狗,却起了贪念,妄想拥有她。 像是撕开保护血肉的那层皮肤,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撤开,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苦涩垂下了双臂。 “别怕我。”他沙哑地请求,眉眼温顺地压低,在尝试过下沉的快感后,又亲手缝合好那条细碎的神经,他觉得他比之前更难熬了。 苏甜僵硬地盯着他,手指已经摸上门把,随时准备冲出去呼救。 他自嘲地凝住眉,直起身体,谨小慎微地将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察觉到苏甜又在害怕,他悲伤的双眼更加黯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现在就走。” 苏甜的肩膀终于落下,却又他说:“但是不要不理我,可以吗?” 双肩再次心惊胆战耸起,苏甜绷着一张脸,无声拒绝他。 林现失神半秒,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她毫不留恋的锁门声,他的脚步更加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落在了刀尖上,无孔不入地刺痛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按住心口,那里很疼,完全不属于生理意义上的痛,却细细密密地铺天盖地而来,没有留给他一点喘息的缝隙。 他迷茫地盯着胸口,不知道这算什么。 他不懂,什么也不懂,连心痛都不懂,也清楚自己永远都不会懂。 正常人有的,他全都没有。 看似完美,实则残缺得可怜。 林现在校园里又消失了,二十四的同学早已习惯这位学神的突然到来又突然消失,毕竟林现的选择很多,不需参加高考也能有不错的出路。 让他们真正惊讶的是苏甜。 好不容易从十班爬进二十四班的小学渣,竟毅然决然退出了。 她的课桌收拾得干干净净,仿若从未来过这里,让同学们都有些恍惚,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现实中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听王美彤说,苏甜以前在十班都是倒数,不知付出多少努力才挤进来。 但她就这样走了,他们甚至都没能加一下她的微信,和她说声再见。 不过这只是高考前的一个小插曲,二十四的人就像高考大军中的精英部队,身负家庭和学校的希冀,绝不能出错,因此苏甜的名字在狗血淋头浇在他们记忆后,又慢慢淡去了。 凉爽的春天并没有停留太久,炎热干燥的初夏很快到来,高考也尾随其后,在两天阴雨连绵的雨季一闪而过。 许多得远的学生在走出考场时,意外看到了林现消瘦不堪的身影,他虚弱得像是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皮肤苍白到了极点,有一个女孩追上去和他表白,他反应迟钝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地上了一辆豪车。 同学们有些感叹,此去经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遇到一个这样优秀的人了。 高考是许多人的分别节点,一场绚烂的双子座流星雨即将降临在这个充满眼泪和不舍的夜晚。 而林现推掉了所有同学的邀请,去了季医生的心理诊所。 一次次的失败,搓磨的不止是林现疲惫的身体,还有心理医生。 季医生在行业里是顶级人物,口碑享誉国际,接收林现已经三年之久,每当他认为林现好了,林现过不多久就会再次毁掉他的成果。 临近六点,这个时间他本该下班,林现却强硬地要求再给他加一次辅导。 季医生能有什么办法,能用过的方法都用过了,乃至最残酷的脱敏疗法也试了几遍,林现仍然没有好转。 林现躺在舒适的软沙发上,静静地闭着眼睛,看着十分正常,和会大哭大喊的其他病人完全不同,双手交叠在腹部,指尖轻轻敲击手背。 “告诉我一句话,”林现反客为主,在沉默中先开口,“告诉我,今天只是去看看她。” 季医生当然知道这个她是谁,轻描淡写地答应后,轻声问:“高考结束了,为什么不尝试mect疗法,这会让你好受很多。” 林现跟随秒针敲击的手指微顿,声音里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我不想忘记她。” “不会忘记。”季医生适当提醒,“林现,这不会使你忘记她,只会忘掉一点点关于她的小事。” mect疗法的后遗症会导致记忆紊乱,记忆里变差,但同样也会给予挣扎在窒息边缘中的人一点呼吸的空间,只要这一点点,就足够令普通的患者舒服很多。 脱离刺激发病的根源几乎是业界公认的最便捷的治疗方式,有些患者甚至都不需要药物辅助就能自我痊愈。 林现低低笑了声,“抱歉,不可以。” 一点点也不可以。 这些都是他最宝贵最宝贵的东西,是他贫瘠肮脏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忍耐这么多龌蹉恶臭,不就是为了看着她吗? 不然,上天为什么剥夺了他的情感、味觉和嗅觉,却不让他丧失视觉和听觉呢。 是为了能够好好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啊…… 季医生了然,“你这次来,只是希望我陪你说说话,是吗?” 林现默认。 他安静了长达三分钟,才缓慢开口:“她去了语言机构学习,认识了新同学,每天都很高兴。” 没有他,她很开心,和以前一样开心,他坐在漆黑的车里,看到过她走出那扇大门时的笑颜。 年纪相仿的几个女孩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她笑得开朗明艳,他也露出一点微笑。 可看不到她的时间更多,他又要忍受那种漫长的、看不到希望的折磨。 他多想走出这片黑暗,把不听话的小猫抓回来,抱进怀里。 可是她说过,那样她会害怕。 他就这样苦熬了两个月,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睫毛湿了,又或许没有,十根手指无意识地扣在一起,他又说了一些关于她的细枝末节。 “她报了国外的预科,想去英国留学。” “她的手渐渐好了,昨天去医院拆掉了固定板,她高兴地和好朋友出去打了羽毛球。” “羽毛球和球拍被我买了回来,手放在上面,我好像又握住了她的手……” 季医生默默听着,在他回忆的间隙,插空问他:“说说你自己。” 林现怔住,睁开了眼,无神地望着一身洁白的医生,眼神有些可悲。 他在羡慕季医生的共情能力,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也会哭会笑,苏甜会不会爱上他呢? 可惜没有如果,他就是一个神都厌恶的怪物。 “我不知道。”他起身,“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季医生送他到门口,却在他即将上车的时候喊住他,“林现!” 林现面无表情地回头,新生婴儿一样迷茫。 “林现,反社会人格障碍并不是一定会走向极端,你一直做的很好。你今天只是去看看她,你能克制住自己,对吗?” 林现迟疑地眨了眨眼,如同被雨水打过的蔷薇花,绿眸湿润着点头,“是的,我一直做的很好,我今天,只是去看看她。” 支离破碎的心脏又被套上一层枷锁,他坐在车里,一眼不眨地望着倒退的风景,双手逐渐握紧。 他的微信被她删掉了,他不在意的,因为他早在几年前就准备了伪装成女生的小号,混在某个留学群里,前阵子刚刚加上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她的朋友圈不再频繁发动态,三天前,她才发了这两个月来唯一的一条。 他用手指抚摸那条动态,轻声念着上面的文字:“亲爱的大宝贝们,祝你们高考顺利!三天后的流星雨,我一定会替你们许愿考上心仪大学哒!” 他的音色清朗干净,纯粹似水,声线却平整机械,没有情感。 但他能想象到,他的小太阳是怎样嘻嘻哈哈笑着打下这段话。 后备箱里放着最新款的户外望远镜,他拎着沉重的箱子走向那个显得有些冷清的别墅,站在不远处,安静等待。 七点了,他的宝贝应该到家了。 夏天的天暗得晚,地面尚有白天下过雨的痕迹,粘湿脏污,叶子上偶尔掉下的旧雨滴落在他的发丝上,他淡淡抹去。 一辆出租车转入,暗淡的车灯晃到他的眼,他却一动不动盯着,见那抹灿烂的红色身影下了车,他才抬起脚,走向那辆车。 一身白色的男人站在矮小的女孩面前,清冷的金丝镜框下是他静美无暇的一双绿色眼睛,他嘴角上挑,展开一个隐忍的笑容。 他开口,声音浅得仿佛在叹息。 “苏甜,好久不见。” 苏甜错愕地张开嘴,“林、林……” 好久没看到他,她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个人了,没想到他一出现,她心底的某些记忆还是被翻动了。 林现瘦了很多很多,一身孑然地现身在雨后的夜里,脸色异常苍白,表情还是那么让人心疼。 但她无法忘记,这个人满口谎言,能用这张脸轻易骗过每一个人。 她戒备地退后一步,“你要干什么?” 她的手已经抓住了手机,只要他敢乱来,她就报警! 将箱子放在沾满雨水的地面,林现浅浅抬眸,没人能看穿他眼里的贪婪,因为他用湿润的水光掩盖好了,他确信自己不会暴露的,就连季医生都没看出他想做什么。 “今晚有流星雨。”他微笑,一如既往的真诚,“甜甜,我们去看……” “不要!” 林现的笑意像沉沉坠入地平线的夕阳,僵硬勉强地挂在唇边。 苏甜简直快窒息了,在发生了那么多恶劣的事情后,他怎么还能这么笑? 毒蛇就是毒蛇,发了疯以后不会道歉,只会继续咬人…… 一想到她的初吻给了这种人,她就恨不得撕掉他的面具。 她绝对不要,再被他的笑容蒙骗! 她强装镇定,一脸天真地讽刺:“林现,你笑起来好虚伪啊,你一定要这么笑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六月初伪装 阴雨后的夜空星月格外闪烁, 但林现那双清透的眼睛,却迅速地暗了下去。 树枝上有一片发黄的叶缓缓坠落,蹭着她的脸颊滑下, 锯齿边缘剌得她生痛,她愣了一下。 这是万物生长的夏季。 干枯失水的叶片继续下沉, 她伸出手, 什么也没有抓到,眼睁睁看着那片叶子掉进泥水里。 苏甜有一瞬间的后悔,圆瞪的眼睛轻皱, 将平展的眉心挤出一道深痕。 “苏甜。” 她猛地抬头, 撞入林现已经恢复如常的双眼,他温文尔雅的脸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他不笑了。 他真的不笑了。 这个认知让苏甜更加自责,不管怎么样,林现本质并不是一个多么坏的人, 他…… 她只是气他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肯说, 明明骗人的是他,伤她的心的也是他。 他把她耍的团团转, 像个大傻子一样, 被他牵着鼻子走,还抓伤了她的手腕,她苏甜什么时候这么被玩弄过? 她气不过, 气不过而已! 可随着骨裂的愈合, 她好像也没那么愤怒了。 如果林现今天是过来道歉的, 她敢肯定, 她会潇洒地说一句“不需要”, 然后出国离开, 彻彻底底放下这个令星辰都失色的人。 她咬住唇,想要说点什么,但不知为何,她的嗓子很干,干得像一口被烈日酷烤过的井,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林现又在叹息,虽然没有笑容,他的目光依旧温柔不改,柔和地接纳着她的冲动和孩子气,“苏甜。” 苏甜怔怔地看着他的唇线弯了起来,在眼神闪动过一下后,又失落地压了下去。 她的心几乎被这一压揪住了。 他在强迫自己不要笑。 “林……”她顿住,不敢再说第二个字。 他几次三番强调过,不要喊他的名字。 “没关系的。”林现的嘴唇生硬地拉直,上半张脸悲伤难抑,下半张脸却平静漠然,矛盾而怪异。 苏甜握紧了拳头,身后一道晃眼的灯光射过,她愕然回头,一辆黑车在模糊的夜色中闯来,丝毫没有要刹车的趋势。 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飘起,发顶的小发卡也被甩了出去,她的胳膊突然被林现抓住,扯着她倒在地上。 “哈……”林现低低叹出声,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 苏甜吓得魂飞魄散,就在刚才,那辆车差点撞死他们两个。 林现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只有发尾被雨水沾湿,林现的四肢却扭曲地蜷缩在一起。 她震惊地看着摔在地上、一身泥水的林现,狼狈破碎的样子和那片不该在夏季凋零的叶子何其相似。 “你怎么样!”苏甜没来由的慌张。 车主下了车,扶起他们,一脸抱歉,“你们没事吧……” “怎么没事!你知不知道他会是今年的状元!撞坏了你……”苏甜气得直跺脚,话音在林现忽然亮起的目光下哽住。 不好,暴露了。 关于她一直关注着林现成绩的事情。 她僵硬地看向车主,“送他去医院。” 她活动了下关节,确认自己没事,冲击力大部分都被林现承担了,她只有胳膊有点疼,应该是林现刚才拽的。 天空又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她默然注视着林现,他的白衣全脏了,泥点布满全身,胸腔剧烈起伏着,摔成这样,脸上竟也毫无表情。 林现勉强站稳,抿唇道:“我还好,不用去医院了,你走吧。” 眼看车主要走,苏甜抓住了对方,狠狠瞪了林现一眼,“不可以!你怎么知道你没事!” 林现条件反射般挑起唇角,想起那句“林现,你笑起来好虚伪啊,你一定要这么笑吗?”,他又硬生生绷住,低声解释,“我的身体我清楚,真的没关系,让他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甜很恼火,他总是这样,明明不喜欢、很讨厌,却总是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大可以说出来,不要靠近他,不要碰触他,不要和他说话,他疲于应付。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她一个小小苏家的孩子都敢这么干,他作为林英豪的儿子,怎么就不懂,让自己舒服高兴才是正事,其他人不重要的! 她气得要死,转身就想回家,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是人了,林现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她认命地皱了下脸,又掉头走回来,停在始终不发一言、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离开又回来的林现面前,用鞋头踢了下他的脚,“喂,你要在这里站多久,下雨了。” 林现垂首,声音清清淡淡,“苏甜,你还在关注我。” 他这段时间只回过一次学校,参加模拟考,成绩他自己都没有看,她却知道。 “不是我找人打听的,是许青岭说的。”她头皮发麻,林现的脑筋快得很,一句话就让他咪出味儿了,“你快点回家,要不然就去医院,会、会感冒的……” 林现苍白的指尖指向一处,她顺着看过去,她的发卡脏兮兮地落在雨水中。 “帮我捡一下,我的腰……弯不了了。” 她直觉古怪,听话捡起,这是她的东西,她很自然地想要揣回都自己的兜里,林现却轻轻取走,攥进了手心里。 “这是我……的……”她怀疑人生,林现凭什么拿走她的发卡? 林现已经转身,一深一浅的足迹踩在水中,宽阔的背部沾染了一些水雾,和着污泥,艰难走向他的家。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苏甜看了一会,咬牙切齿跟上,“你不要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林现顿足,微微偏头,立体精致的侧颜在惨淡的星月映照下有些朦胧,长而浓密的睫毛抖碎几颗雨珠,幽深地锁住她,“如果一定要去医院,我也要换一身衣服。” 他慢慢转过头,打开了家中的大门,玄关以里漆黑一片,他的背影也没入其中。 苏甜站在门口,谨慎地不肯再进,别别扭扭道:“那我等你下来。” 他有洁癖,要换衣服也很正常。 她没多想。 里面又传出林现低哑的声音,她耳朵动了动,眼神情不自禁飘了过去。 林现根本无法弯腰,连换鞋都做不到。 就这,还想换衣服? 没救了。 “苏甜。” 她拧眉,对他的倔强感到憋闷,“干什么!” 林现的脸完全隐藏在黑暗中,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他现在一张什么表情的脸。 “来帮我。” 苏甜摇头,“我不。” 林现发起火来,不会叫不会喊,却也不会让她走,甚至会夺走她的手机,她不想再经历那样恐怖的事情。 反正她就要出国了,尘归尘土归土,能和解就和解,省的日后同学聚会什么的场面尴尬。 林现静静垂下眼,声音缥缈虚无,“你就要走了,不是吗?” 苏甜没说话。 他颤抖的呼吸声不断袭来,隔着两米的距离扑在她的鼻尖,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讨厌,又想起来了,他吻她的时候,气息彼此纠缠的颤栗。 “以后都不会见我了,不是吗?” 他喃喃自语,“苏甜,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不然呢,苏甜忍不住翻白眼。 都没在一起过,当然谈不上算分手,但在她这里,他俩就算玩完了,再见就是短暂相处过的老同学,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他用伪装出的温暖和关怀骗走了她的初吻,钓鱼一样拉扯着她的好奇心,用这样的方式欺骗她那么久,之前又残忍地撕破了她对他的幻想,他还想怎么样。 她没写小作文把他的双面人生公之于众就不错了! 林现从黑暗中现身,冷冷清清的身影让她一愣,衣服脏得可怜,他的俊美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反而呈现出一种即将碎裂的脆弱感,像碎掉的有机玻璃,绽开数千上万的雪花状碎痕,比干干净净的时候还要吸引人的眼球。 他雪白的手撑在金属门框上,镜片后的双眼颜色浅到极点,透明的玻璃体黯然着颤动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浓烈的情绪。 “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嘶哑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流钻进她的耳孔里,她被他刻意压低的音色激得颤了颤,无意识地摇头否认,“不是……” 不是的,没有不原谅,事实上,已经原谅了。 人生很长很长,快乐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不管遭受过什么不堪,她都会选择忘记和释然。 这样她会比较开心。 “那为什么连扶我一下都不敢?”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撩起袖子,露出流血的伤口,“苏甜,我受伤了,但我不想去医院,就在一小时前,我才刚刚从医院出来。” 鲜血在雨水中蜿蜒。 苏甜动摇了,闷声闷气地走近他。 白蟒眯起眼睛。 殊不知那道爬行的血痕也是他的蛇尾,只要她敢过来,他就能轻松地将她捕获。 他轻轻弯起眼睛,用视线丈量着缓缓缩小的距离。 一米、半米。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兴奋地抿住唇,弱小的猎物毫无察觉,仍在步入他的领域。 作者有话说: 哇哦,甜甜要惨了 第43章 六月初藏品 十厘米。 小猫停下了。 林现凝眉, 有雨珠打在了他的鞋上,肮脏难忍,他的血液里又起了烦躁的反应。 一道门就像明与暗的分割线, 他在暗夜中蛰伏,他的小猫站在雨檐下, 身后是他无比厌恶的雨, 歪着小脑袋,好像在思考,眼前是不是一个漂亮的陷阱。 “你把拖鞋踢过来。” 他侧了侧脸, 眉心隆起, “什么?” 苏甜眨眨眼,林现耳朵坏了吗,干嘛一副没听清的样子,“你进去把拖鞋踢到门口来,地面挺光滑的, 一踢就过来了, 我在门口这里给你脱鞋。” 林现的胸腔起伏了下,见小猫还在盯着他看, 他不动声色忍住一拥而上的焦躁感, 按她说的,将拖鞋踢了过去。 皮质拖鞋被门框抵死挡住,顿在那里, 这让林现僵硬的表情有所缓和。 还在他的领域里。 他看着苏甜蹲下, 软软的小手放在他的脚踝上, 全身的冰冷都被指尖几乎可以忽略的那一点接触温暖, 他咽下一声哑哑的低吟, 白皙的手抓紧了门框。 苏甜倒没多想, 她给他换完鞋后,才有时间感慨林现的完美,连脚都那么好看,虽然穿着白色的棉袜,但依然可以看出脚腕的骨感和流畅,很难想象这么细的腕可以支撑住那么高大的身体。 “好了。”她撑着膝盖起身,大概是饿了,她一时没站稳。 林现扶住她,掌心温热,手指克制而礼貌地舒展着,尽量不给她一丝压力。 “当心。” 当心。 好像当初刚认识他那会,他对自己说的话。 她抬起脸,眼神从他立体的额前一点点滑落至他的下巴,除了清瘦些,不笑了,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清贵矜持的模样。 她撤开一点距离,没注意到林现一瞬间冷下的眼神。 “果然。”林现说。 苏甜团起小脸,“什么果然,你赶紧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去医院。” 林现屈膝,忽然缩小的空间让他深吸了一口气,甜香的巧克力味争先恐后进入他的肺部,他恍然想起自己的童年。 最初的他,其实并没有丧失嗅觉,是经历过那一场暴雨熄灭的大火后才消失的。 他没有钱去看医生,无依无靠的宿在流浪汉成群的桥墩下,为了生存和自保,他必须露出尖利的爪牙,令所有觊觎他的人都恐惧。 一开始,他每时每刻都能闻到刺鼻的恶臭,他没多想,认为是这里的人太脏。 直到后来,他哪怕跳进河里洗个干干净净,把头沉入水中,那股味道仍然挥之不去,将花朵按在鼻下依旧如此,他才意识到,他被这个世界真正的抛弃了。 他觉得,他的母亲一定恨死了他,才会在死后也要带走他属于正常人最后的一点东西。 一个小孩,饿了吃泥巴也无妨,因为他根本无法分辨泥巴和汉堡之间的区别,也闻不到鸟语花香,他盲目而茫然地活着,活着单纯为了不死掉。 如果不是苏甜出现,送了他一块巧克力,他恐怕不久就会因为营养不良离开这个糟糕的世界。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甜,不是巧克力,而是她皮肤里散发出的味道。 河岸有水中折射出的光线,所以她看不到他眼里的水光,所以她再没有出现过他的生活中,这很正常。 但是现在,她怎么能还想走呢? 已经抛弃过他一次了,她要是真的走了,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苏甜耷拉着脑袋,这次的沉默时间有点久,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脆玩着手指浪费时间。 “宝宝。” 林现温温柔柔地笑开,用目光抚摸她的一切,震惊抬起的猫瞳,偷偷泛红的耳廓,和颈后瞬时展开的一片小小颤栗。 “果然,你就算嘴上说原谅我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对不对?” 声音含着不加掩饰的哽咽,他神色凄凉惨淡,仿佛被夺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苏甜头皮都紧了,连忙摇手,“不是、不是!” 她不懂该怎么解释,只能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你骗了我那么久,我还不能生会气啊……我们才十几岁,哪有过不去的事情。” 林现低眉,脚掌踩上坚硬的门框,“是吗?” “嗯。”她嗡声嗡气,“你别瞎想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林现居然这么敏感,一件小事能耿耿于怀这么久。 对峙还是继续,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把话说开,“是不是我今天不进去,你就不去医院?” 林现沉沉盯着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苦着脸抬起脚,“那说好了,换完衣服马上去医院。” 她个子小巧,弯身就能从他的腋下钻过,“怎么不开灯?” 林现徐徐抬身,关上了门。 苏甜一个激灵,“开灯!我怕黑!” 啪,电源按动,声响清脆,但模模糊糊掺了点其他东西锁闭的杂音。 灯开了。 苏甜稍微安心,林现从身后越过她,走向楼梯,她亦步亦趋跟着,发现林现竟然要下楼,而不是上楼。 “你的房间不是在三楼吗?” 他们两家格局差不多,地下还有两层,她家负一是茶歇,负二被改造成了影音室和健身房。 她还没去过林现家的楼下,不禁有点好奇。 林现的手指敲击着楼梯扶手,“下面有医药箱,先把破口的地方处理一下,防止感染。” 他成绩好他说的对,苏甜不疑有他。 他的家很空旷,每走一步都能带起一道弯弯绕绕的回响,和家装的风格类似,冷冰冰的。 负一是阳光室,没什么好看的,苏甜开始怀疑,负二会不会就是个杂物间。 和其他楼层不同,地下二层的灯竟然是声控开关,脚步声不大,却能及时唤醒这里沉睡的光线,明亮晃眼,冷白淡漠。 苏甜不适应地挤了挤眼,看到林现推开一扇门,里面有很多空的玻璃展柜,每一个柜子上方都布置了暖黄色的灯带,照亮一尘不染的透明玻璃,像是放手办的。 他还玩这个吗? 从没注意过。 苏甜站在门口,巴巴地望着他。 林现转身,他的肤色比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更好看,个子也比那些展柜更高,他站在里面,可以以俯视的角度轻松掌握一切。 他弯下眉眼,下半张脸却是紧绷的,“过来,看看我的收藏。” 苏甜实在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手办,就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大,远超过他的卧室,一眼看不到头,而且灯光亮得像是奥迪车的远光灯,有些刺眼。 苏甜只能先看看最外面的,可惜很多都是空的,只有几个柜子里摆放着一些微型木偶。 可爱娇小的萝莉穿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衣服,其中还有一件是得远的校服,发型也和她很像,她惊喜地回头,“这个和我有点像耶!” 林现靠在门上,双手背后,没有回应她。 “咦……”她眼睛干涩地眨了下,“怎么这些衣服,我好像……” 好像都有。 她震撼地一一扫过那些还没手掌大的木偶,意外发现还真的是,发型和衣服都是她有过的,甚至连她初中的校服都有,只不过更可爱一些。 她初中读的公立学校,校服松松垮垮,面料劣质,学校也不允许女生留长发,因此那个阶段的她,头发只到肩膀以上一点点,在老师骂她和不骂她的边缘横跳。 这个小木偶竟然完全还原了那个时期的她…… 她困惑地摸了摸脖子,猛然听到一阵面料摩擦的声音,看了过去。 林现轻柔揭下一个大型木偶身上的粉布,那木偶没有五官,不到一米六的高度,站在林现面前就像个小孩。 假发是垂顺的,齐整的平刘海,颊侧多处两缕尾端齐齐的发丝,穿着一身精致可爱的白色花嫁衣。 苏甜不敢相信地张开了嘴,手指指向木偶,又指指自己,退后一步。 “我做的。”林现面色平静,手指扶上木偶的腰肢,发出一声嘶哑的喟叹,“每天,我都会来见见她。” 他的宝贝啊…… 开始怕了? 他低低笑出声,拳头挡在唇边,“不过,现在本人在这里,她暂时没有用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六月初启齿 满室她的微型人偶, 甚至还有一个为等比制作,所有细节栩栩如生,这些都是林现做的? “林现, ”她难以置信地扶住展柜,腿脚发软, “……你是变态吗?” 旋旋也追星, 会为了偶像出钱出力,连夜跑到机场为偶像接机,有一间屋子专门摆放那个小糊豆的周边, 那也没有林现这么…… 这么丧心病狂。 她震撼且惧怕, 这样的林现,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林现抿唇而笑,笑容不加任何克制,逼近一步,看到小猫怕得弯下身体, 他挑起眉梢。 原来, 不戴面具是这么轻松的感觉。 他刻意忽略心底那一抹微不足道的暗涩。 “变态?”他摘下眼镜,放在一边, 双手扣在一起, 腕骨转动间响起咯吱咯吱的动静,顺势解开衬衫的袖口,丝丝寒意递进指尖, 他轻描淡写甩了甩, “还没人这么说过。” 童年的他不懂掩饰, 最多被人称之为—— “怪物。” 不觉得羞耻, 从未。 他的人格不具备羞耻心。 他浅笑, 不再温润,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让人找不到丝毫曾经的影子。 他步步紧逼,小猫尖叫着后退,他笑意反而更深,像是在享用美食前折磨猎物的毒蛇,用视线紧紧缠住对方的脖颈,自虐般欣赏着对方即将窒息的表情。 “当心。” 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从前会为这句低沉动人的嗓音三天睡不好,但现在的苏甜只觉得恐怖。 掌心抓到了什么,来不及看就被绊倒,和巨大的黑帘一起摔向后方。 强有力的双臂捞住她,五指依次收紧,抓得她的软肉生疼,林现的脸徐徐压下,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宁肯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也不愿抱住他的脖子,寻求庇护。 心跳几乎停摆,她缩着瞳孔,茫然环顾周围。 黑帘被她拽掉了,斜斜扭扭挂在吊顶的滑轨上,露出地下室的另一半空间。 刚才看到的居然还不是全部? 她的心一紧,呼吸不自觉加快。 依旧是成排的玻璃展柜,里面用层层隔板分开,和刚才看到的木偶展柜不同,这里的每一层都满满当当摆放着被透明塑封袋包装好的废弃品,每一个袋子上面都严谨地贴上了标签。 每一件东西她都认得,全是她使用过的垃圾。 大到莫名其妙丢失的鞋子,小到她擦过嘴的餐巾纸。 发卡、杯子、作业本,乃至哪里都洗得干净、唯独边缘留下唇印和咬痕的一次性餐具。 她的眼眶开始发酸,这些“藏品”中最多的便是纸巾,可怜得像是街边流浪的小狗,饥饿令他无法挑剔食物,捡到什么就吃什么,不在乎营养,只想填饱肚子。 可林现的脸分明和流浪狗不沾边。 他应当是贵公子,而不是跟在行人身后捡垃圾吃的流浪小狗。 “林现……”眼泪顺着眼角滑出,她哽塞着喊出他的名字,摇头乞求,“不要这样……” 她真的很害怕,也真的很心疼。 她的十八年充满爱与宠溺,父母、哥哥、发小、闺蜜,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宝贝疼,却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这么卑微隐秘地爱着她。 木偶穿的衣服大多是初中时期的,很多垃圾也是从那时就丢失了的,远在她在二十四班见到他之前。 他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那样的日子。 他是这么英俊高挑的一个人,皮肤白到十米外就能认出,如果他真的曾经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 林现贪恋她的气息,情不自禁俯身,她的发丝从他掌心流泻,他必须非常用力才能攥住一些,但大部分还是跑掉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巴掌大的小脸,总是笑盈盈的,小太阳一样,是他阴暗生活中所剩无几的光。 不忍心让这束光弯折,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站直,冰凉的指尖抚摸她的发顶,不意外感到掌下的一次剧颤。 “别怕。”他哄孩子一样温柔,屈膝平视,“都是你的东西,怕什么?” 手指放在她小巧的鼻尖下,没有感受到任何气体的流动。 胆小的猫咪发现了主人真实的面孔,怕到不敢喘气。 他哑然失笑,“甜甜,呼吸都忘了吗?” 眼神紧锁着她闪躲的双眼,他松开了她,留给她一点喘息的安全领域,身姿挺拔如暴雨也无法压低半分的青松,冷眼看着她艰难呼吸,小手摸进口袋,抓住了什么东西。 果然啊…… 真实的他,她不会喜欢的。 他无可奈何地垂下眼帘,犯错的儿童般盯着地面。 苏甜趁机掏出手机,慌张打下三个数字,颤抖着按下通话键。 通话界面短暂亮起,她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但这亮光不到一秒就熄灭了。 她身体一震,不敢相信地又拨了遍,还是如此。 怎么会…… 怎么会…… 右上角的信号竟是一格也没有! 她错愕地抬起头,林现还是那样望着地面发呆,面无表情。 “为什么没有信号?” “嗯?”林现像是刚刚睡醒的人,声音很轻,“屏蔽了。” 他弯起眼睛,像是恶作剧的小孩扯开嘴角,说的却是虚伪的绅士才会讲的场面话。 “抱歉,提前准备好了屏蔽器,拨不出去,打不进来。” 苏甜的眼睛迟缓地眨了一下,绝望从身体深处滋生,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手脚,连同大脑的感官神经也被冰住了。 为了捕她入网,他什么都算计好了,而她却因为曾经的一点点留恋,愚蠢地走了进来。 明知道他不是温暖的那个林现,明知道他是表里不一的那个林现,明知道他发起疯来会控制她的一切,她还是走进来了。 她以为他的虚伪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谎言连篇,但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他的真面孔比她预想的还要恐怖一千倍一万倍,尽管她对他的道德底线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他会捡起她不要的垃圾,小心收进展柜里,会制作她的玩偶,为它们亲手剪裁服饰,按照他喜好的样子精心打扮。 她无力垂下手,黯淡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看到的东西让她的心很疼。 「2022年6月30日,中央转角公园」,一块棒棒糖的包装纸。 「2023年2月2日,附中门口」,一个不知何时丢失、又被满不在乎替代掉的头绳。 「2027年9月1日,得远门外」,一片染血的衣角,她出车祸当天被人撕开的一截裤腿。 「2030年2月10日,学校书桌」,一袋封口的过期原味薯片。 清秀工整的字迹写在每一个小标签上,她许多丢的东西都找到了时光源头,却无法想象他捡起这些东西时、写下这些文字时,脸上的表情。 她毫不在意的废品,被他满心欢喜地当作宝贝收藏在这里,时隔多年以后,才被它们真正的主人发现。 在十七岁以前,她几乎没有听说过林现的名字,然而他的痕迹遍布她十二岁以后成长的道路。 他送她的礼物是从六岁开始送的,那么说明,其实他有将近六年的时间没有找到她。 可是她不记得她和林现在哪里见过了,一点也不记得。 这些东西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好似时间从没有溜走,只是一个男孩用眼睛割开的光阴碎片,组成了他不堪一击的前半段。 难怪林现和她在一起时总是看着表,眼神中常流露出无法掩藏的焦躁不安。 他害怕时间,害怕这些相处的时光跑得太快。 他总在担心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 苏甜复杂地看着他,抬脚迈出一步。 林现毫无反应,视线一直虚散在光滑的地板上。 听说精神状态异常的人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甜无法猜测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入了那个世界,试探地又迈了一步。 他还是没反应,就连发丝都未曾动过一下。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放轻脚步,尽量不去惊扰他,从他的背后悄然离开。 那扇通往自由和诀别的门近在咫尺,她的手心出了汗,轻轻握住。 “去哪里?”林现困惑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同时到来的还有不似活人的气息,“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不能同情他,他一次比一次更得寸进尺,这回再轻轻放下,他来日会更肆无忌惮。 苏甜狠下心,拧动把手。 林现用肘部顶住门,完美无瑕的侧脸搭在她的肩膀上,依恋地眯起眼睛,“甜甜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苏甜恐惧地颤抖着,“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疯了吗!” 林现眼神纯净,神态像个七八岁的不懂事的孩童,全然不知道疯是什么意思一样,坦然承认:“疯了,是疯了。” 他低声笑开,胸膛震动的频率直接透过她的肩膀,无形扼住了她的脖子。 “林现,放我走,你这样下去,我只会恨你。” 林现迷茫地低下眼帘,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才恍然大悟,“你不会,你在说谎。” 他想亲她的额头,她却仓皇避开,这一吻最终只落在了她的耳廓上方。 他呼吸黏着着叹息,“甜甜,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喊我的名字。” 他知道她不想再喊他哥哥。 他又没有其他的身份,只能叫他的名字了。 耳朵突然一痛,野狗狠狠咬住了她,她失声呼痛。 但远不止此。 林现勒着她的腰肢向后,她惊慌地看着那扇门离她越来越远,呼吸紧凑了起来,“林现,林现!” 林现压她倒向暄软的沙发,仅凭单手就能牵制她的全身,另一只手解开了衬衫上的前三颗扣子。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甜甜不想跑,是不是?”他气息不稳地亲上她的鼻尖,只那一下,就足以让他浑身发疼,“门可以打开的,你为什么不走呢?” 他没有锁门,她推开他就可以出去,她却犹豫了。 她在犹豫什么? 林现急喘着笑出声,“担心我的伤,是不是?” 苏甜被他戳中心思,猛地睁开了眼,愤怒瞪着他。 “哈……” 林现的鼻息逐渐升温,声音轻微,但是惹人心悸,苏甜无助地蜷缩起身体。 “这就是我的秘密。”他追寻着她的唇,胡乱地亲吻,像一只饥肠辘辘的狗,“苏甜,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她的东西上有她的气味,他每夜都要选一个抱着才能入睡,否则就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恶梦。 童年的鞭笞和叫骂,进入林家之后的每一张令他厌恶的面孔,他在心里呕吐,却仍要学习他们的所作所为。 只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 “你这叫喜欢吗?林现,你能不能正常点!”苏甜恼怒到了极点,不再给他留情面,彻底撕裂他的面具。 林现微怔。 正常,他也想,可是他不配。 他隐忍着心口陌生的痛感,试图让自己忽视那种感觉,但这份痛觉还是影响了他,他声音嘶哑着问出那个一直不敢启齿的问题,“甜甜,如果我一开始就这样出现,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吗?哪怕一分一秒?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六月初苏醒 “不会。”他替她回答, 斩钉截铁。 一分一秒也不会。 她僵直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你不能怪我吓到你,你不应该害怕。”林现长长地吸了口气,嘴角抽搐着提高了音量, 字字痛击她内心想要逃避的事实。 “我没想靠近你的,只想在你身后, 跟着你, 看着你。是你自己跑过来的,跑过来让我喜欢你,让我亲你, 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不是吗?难道不是你自己在一步步打碎我的防线,让我妄想拥有你吗!” 一颗泪珠垂直砸进她的眼里,林现病态无望的笑容开始模糊,她后知后觉到,他并不为困住了她而感到愉快。 他越是痛苦, 才越是会笑。 下意识的笑已经成为他掩藏痛色的工具, 每当他觉得心痛难忍,就会条件反射般挂上, 用脆弱的表情去讨要别人的恻隐之心。 这是他无往不胜的武器, 也是他的呼救,但没人知道。 就像他玩弄人心时不会让对方察觉,白蟒扭曲寂静的求救, 对方也无法看到。 他可悲地堵死了自己的出路。 苏甜忍不住落泪, 说不出为了什么, 或许林现还是成功了, 用他的武器狠狠刺痛了她, “你去继续看病吧, 你爸爸是林英豪,你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他一定会帮你的。求你了,不要……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现无动于衷的神情显得他更加悲哀,“我好不容易才变得这么完美,人人称赞,你也喜欢,你要我去治病?” 一次次坐在电椅上的痛苦,一次次被医生告知失败,死心却又坐上那个椅子,只因为想当她嘴里的“正常人”。 可是他不行啊,真的不行,这是他选的吗?他生来就是如此,注定不会被她喜欢的。 如果,如果她能喜欢最初的那个他该多好…… 眼珠动了动,他突然压低声音,按耐着身体里的愤怒,低吼,“苏甜,那个肮脏卑劣的我已经被你丢掉了,你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我!” 如果她喜欢,她就应该回到河边,再见他一眼,看看他洗干净后漂亮的样子、单纯的眼睛! 但是她没有! 她丢下了他。 她丢下了他,还想再丢他一次。 苏甜根本听不明白他的话,“我什么时候……” ……丢过他? “那你说,如果我不伪装,不这么虚伪,你还会喜欢我吗?” 林现声音低低的,嘴角上挑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绿色的眼睛却笑中带泪,淹着苦涩和绝望,“你说啊,你还会喜欢我吗?就现在这样,只想占有你,不让你见任何人,身为你的狗,但想被你抱、被你爱、被你疼,你还会喜欢我吗?” 苏甜不知道,她好像,是不会喜欢的。 可是,明知道没人会喜欢那样的林现,她还是感到心疼,心疼那个男孩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戴上面具,在人群里从善如流,把曾经的自己扔进过去。 林现视线虚浮地看向展柜,那些无人问津的片段,就是他最珍贵的记忆,冰冰冷冷的一件件没有生命力的垃圾,却是每天都能温暖他的唯一的东西,也是他唯一能绝对掌握的东西。 就因为这些,他被她喊作,变态。 眼神暗下,他抿住唇,不再问了。 没用,早知道答案的。 但凡她有一点动容,他都不会变成这样,他也想展露真心,但那颗污浊的没有感情的心,他自己都嫌丑陋,她又怎么会喜欢呢。 他伸出手,颤抖着捂住她的眼睛。 不喜欢就不喜欢,他这种人,怎么会在意她喜欢不喜欢。 他就应该将她拖进地狱里,和他一起受刑。 戴着枷锁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轻松,一辈子都没这么轻松过,要他再松开她的手? 不要。 他还能更放肆。 几个逐渐平息的呼吸后,他的内心趋于平静,抑或更加疯狂,再睁开眼时,恍若回到那个温文尔雅的林现。 他温柔地拂去她的泪珠,含进嘴里,甜蜜的滋味让他舒展开挤出沟壑的眉心,痴迷感叹,“眼泪都是甜的……” 他清晰地听着神经一点点崩坏的声音,想用这种甜去修复坏掉的自己,干脆大口大口地吞掉那些泪水,吓得苏甜哭都不敢哭了,他不满地抬起脸,“怎么没有了?” 他心里的渴才解了一点点。 他又舔了一下她的眼睛,重重的,然而依旧找不到任何水源。 “没有了。”他失神呢喃,“其他地方还有,没关系,没关系……” 膝盖弯曲,苏甜惊叫出声,“不要,不要,林现,不要让我恨你!” 捉住脚腕的那只手停住了,丢掉那块小小的面料,林现茫然抬起眼皮,像只思考中的狗狗般歪了下脑袋,“为什么要一直喊我的名字?” 狗是最忠诚的,不管主人要不要他,他都会乖乖跟在身后,只需要主人一声唤名,他就会跑过来,摇尾乞怜。 所以,他最怕她喊他的名字。 对于狗狗来说,这是一种,主人默许他可以扑上去的信号。 他很难受,身体已经强忍了很久的反应,没办法压抑了。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几乎要撕碎苏甜的耳膜,她惊愕地看着林现释放出自己,瞳仁掀起一场剧烈的震颤。 他再次欺身过来,衬衫不过是解了三颗扣子,如同衣冠楚楚的上班族走出写字楼后,随意拆开的一点束缚,总体仍算规规整整,丝毫不会冒犯到路过的他人。 然而。 “哈……”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虔诚亲吻,热烫的呼吸预示她即将被撕裂,“别怕,别抖,别哭……” 这些都会让他更兴奋的。 “林现、林现!” 凶狠的吻封住她的唇,她瞪大了眼,痛楚地拧起眉毛,一声含糊的哀叫被他的信子硬塞回喉咙里,她反射性想吐,但他不许,反而强让她吞进更多。 从背面看,他的衣物尚且完好。 他笑着的目光从衣摆游移至她的脸,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以示安慰,但旋律性的节奏不会停下。 他也不会闭眼,他想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和他梦里的有哪些不同。 可爱的脸被憋红了,他撑起上半身,赐给她自由呼吸的时间。 “林……现……” “哼……嗯?”他凝眉,好小,没办法再给她更多了。 不过这也够了。 脊髓发麻,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可那双小手一直握在胸前,没有推开他。 他仰起下巴,喉结滚动了下,沙哑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苏甜僵住,他不悦,掌住她的膝为她松骨,“对,这样也喜欢,看着我,这双眼睛,每次都能让我发媵。” 苏甜苦苦挣扎,猛地听到他这句话,瑟缩着睁圆了眼睛。 他每次看着她的时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林现究竟是什么样的魔鬼! 她想骂醒他,但刚才嗓子眼被堵住的感觉还在,她只能老实咬住唇,承受快要溢出的音节。 好疼、好疼,谁能来救救她。 意识越来越稀薄,像周围的空气,她怔怔地盯着晃眼的顶灯,瞳孔开始涣散。 “甜甜……甜甜?” 谁在叫她? 她的清醒被拔回几分,面对的却是林现隐忍的神情、暗红的眼尾。 心被狠狠揪住,她惊恐地摇头,“别碰我!” “哈……” “甜甜醒了,看看老公,嗯?” 林现掰过她偏开的脸,“乖宝贝,叫我名字。” “甜甜,我有点疼,求你,叫老公的名字。” 湿濡的触感就在耳边,那道声音像要从耳膜进入她的心,可是毒蛇令她毛骨悚然,她真的不敢放他进来。 苏甜崩溃大哭,“林现,放过我吧!” 她真的受不了了! 但这两字如同打开通关之门的密钥,毒蛇的绿眸突然大亮,一鼓作气沉入,“继续。” 苏甜痛得牙齿都在打颤,不肯再出声了。 他烦躁地捏住她的齿关,看到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了指痕,也没有卸掉半分力气,“继续。” 眼前的男人没有以往的温情,只有失去底线的疯,苏甜毫不怀疑,如果她不说话,他会卸掉她的下巴。 “林现……”苏甜觉得自己的腰快被他掐断了,五个指头像要攥进她的内脏那么用力。 林现重重撞上,表情依旧沉着冷静,“继续。” “林现……” “继续!” “林……”苏甜的声音被一道热浪哽住,双眼失神地暗去。 林现看着她娇小的身躯僵硬地坠落,轻柔捧住了她的后脑。 退出、清洗,麻木机械。 让她一个人躺在一片狼藉的沙发上,起身将等比木偶身上的衣服扒掉,穿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身素白的嫁衣,他一针一线缝制的,他无比熟悉她的一切,但腰围还是大了。 这两个月,她也瘦了。 她可能并不像表面那么不在意。 心在苏醒,针扎过的痕迹让他千疮百孔,寒风疯狂灌入,他比之前更冷,抱她在怀里取暖。 可是她也很冷。 将头陷入她的颈窝,皮肤能感受到她的脉搏,却感受不到她在身边的真实,明明就在怀抱里,她的每根发丝都要听他的指令,但他好像完全没有拥有她,反而距离更远更远,远得要命。 “苏甜、苏甜……苏甜。” 他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没人来告诉他,他要怎么才能留下她,真实的他,她不敢要,伪装的他,她说虚伪。 是不是哪一个他都不配被爱,当只狗都不配。 地下室死一般安静。 他一动不动地枯坐着,等待神的审判。 怀里的人醒了,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可怜低微,窒息地看着她的手推开她,手指伸出,却也无力挽留什么,只能钝钝地停在空气中。 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看到她的指尖滑过,又恐惧地抽走。 眼睛眨了一下,又也许没有,他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胸口的痛意还在扩散,直至大脑某处死去的区域重新复活,丰富的神经元驱使他的整个身体恐惧打颤。 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恭喜你,林现。 你懂得心痛了。 你不再是一个怪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九年重逢 房间一片黑暗, 厚重的窗帘将晨阳隔绝在外,只有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光芒照出一张困倦的脸。 苏甜被手机自带的默认铃声吵醒,她睁开眼, 迷茫地眨了眨干燥的眼皮,没有涂任何甲油的手指按动床头灯的开关, 一小段昏暗的光线柔和亮起。 她的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 歪了歪头,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回国了。 京城的天气不比伦敦, 没有湿润暖热的空气, 到处都是干巴巴的。 她抓了把头发,接通电话,“王宇松,你早晨八点给一个无业游民打电话,是不是过分了?” 王宇松看着已经九岁的小黄狗在草地里撒野, 忍俊不禁, “别这么说,不就是在那边被留了两年, 正常, 回来找个医院好好上班就完事了。黄豆长大了,今晚来我家看看?” 什么留两年,那叫延毕。 苏甜对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自己翻白眼, “晚上去你家, 你男朋友还不杀了我, 本身咱俩订婚他就不乐意了。” 说到这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王宇松还是有些犹豫, “这事, 要不你再想想,不然以后遇到喜欢的男人,你都没法解释这一段。” 苏甜挤上一条牙膏,话音模糊,“考虑什么考虑,我不想嫁,你不想娶,咱们俩正合适,以后我在美国,你在国内,没人管你和你的小娇妻怎么样。” 她冲净牙齿,嘴边潮湿泛凉,她也跟着打了个寒战。 镜子里的人还是短短圆圆的脸,看过风霜雪雨的双眼写满了经历过的成长,两缕长至锁骨的刘海被塞进耳后,露出圆润的额头。 八年了。 镜子上方的灯带忽然暗了下,又亮起,她在明暗之间恍惚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个人有着天真无邪的面庞,眼睛永远闪闪发光,平整的齐刘海遮住自卑的宽额,圆钝的嘴角上挑时,脸颊会挤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那个人很爱笑,头顶每天都会戴着一个蝴蝶结。 那个人说话喜欢摇头晃脑,丝绸制成的蝴蝶结也会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 眼眶有些发酸,苏甜想,新买的洗面奶果然不好用,添加的乙醇会刺激到她敏感的眼部神经。 她吸了口气,声音干哑,像京城春季的天,“宇松,你知道的,我爸这次危险了,他拿我哥没办法,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你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他放心。” 长年累月修修补补的心脏,如今再没有医生可以下手的地方。 一晃八年,她也许再也当不了爸爸的小公主了。 王宇松叹了口气,“小甜,你何必这样,其实……” “只是订婚而已,不领证,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她截断他的话,视线在孤零零的牙刷上一扫而过,“还是说,你后悔了?” “也不是,就是、其实、那个谁,他还单……” 手机在发烫,她指尖颤了颤,直接挂断了电话。 灯带又在闪了。 “租来的房子就是不好。”她低声嘟囔,转身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挑出一身素净的淡蓝色连衣裙换上,匆忙化了一个蹩脚的妆容,驱车去往医院。 京城主城区变化不大,道路基本和以前一样,两边的高楼大厦也不见什么老化的痕迹,得远豪华的校门前依旧有着成排接送孩子的车辆。 她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加速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医院的停车场人满为患,她瞅准时机,在一辆车移开一个位置后,手疾眼快把自己的小车倒了进去。 她还是不喜欢医院,苦夏炎热,医院里却冰冷,承载了多少人间冷暖。 苏甜心里憋闷,抱着三捧鲜花挤进直梯,随着人流达到四层心外科住院部,远远就看到了一张公示栏前站满了病患家属,和昨天她第一次来时见到的一样。 和那些人擦肩而过,她听到有人在感叹:“好帅……” 眉毛拧得更紧,身后的那道声音却还在追着她不放,“所有医生都在笑,只有他没笑,绿……” 终于将那些聒噪的声音甩远,推开门的一霎那,阳光温柔地洒在了她的身上,她扬起灿烂的笑脸,“爸,我来啦!” 苏以诚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坐不起来,但那双撑起的手已经显露他的开心,“宝宝,怎么拿这么多花来?” 百合、满天星,还有一束稀有的蓝玫瑰。 怎么看也不像是送给他的。 苏甜把花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滴着水的花朵遮住血氧监视器上那些虚弱的数据,她心里才舒服了点,“哪一个好看?” “都好看。”苏以诚看着自己八年都没见上几面的女儿,叹息悠长,“你啊,我不生病你还不回来了。” “哪有,”苏甜一脸无辜,“我不是经常去美国看你吗?” 的确,在美国住的时候苏甜还会过去陪陪他。 美国那边医疗服务都需要排队,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也存在,苏立综合考虑后,还是把他送回了京城的这家医院。 他在京城一住就是半年,苏甜反而不肯来了,要不是医生说这次情况不好,她还不见得回来呢。 “你别数典忘祖,不管去了哪里,这都是咱们的根儿,记住了!” 苏父话虽这么说,指头却宠溺地在她额上点了点。 八点半了,他的主治医师刘主任该来了,苏父乖乖躺着,全身都是管子,他什么姿势都不会太舒服。 苏甜拿起挂在床下的液体袋,眉毛皱了皱。 肺部积液又变多了…… 她在英国读完了本科,学的是临床专业,实习的时候每天都要面对大量急诊患者,心脏疾病突发的也不在少数,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看了眼苍老得不像才五十几岁的父亲,十分无力。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有护士车滚轮转动的响声,她起身,给查房的医生护士让开位置,默默把捧花拿到一边,无聊地摆弄着。 一院以心外科著称,医疗资源雄厚,爸爸会没事的。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安静垂下睫毛膏刷得乱七八糟的睫毛,她轻轻弹了下滴水百合,佯装不在意,耳朵却在听着身后的对话。 “刘主任呢?”苏以诚问。 紧接着是一阵平稳有力的呼吸,她莫名觉得这道呼吸很熟悉,但她不敢回头。 她害怕医生告诉她,爸爸心力衰竭更严重了。 她看过许多生死离别,可真的到了自己家人身上,她不敢、也无法面对那一天。 小护士为苏以诚挂上输液袋,用年轻的声音解释道:“刘主任今天出去开会了,三天后回来,您呀就放心吧,我们林医生可是咱们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生,技术可好了。” 林医生啊…… 苏甜咬唇,背影更僵了。 她记得这个医院心外科有三个姓林的医生呢…… 面对不熟悉的医生,老人家总归是有些不安,何况眼前这位林医生看起来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苏以诚干咳几声,“林大夫,那我一周后的手术?” 空气空白几秒,小护士忙接过话,“还是刘主任来做,您不用担心,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哦哦。”苏以诚放心了,对着还在选花的苏甜喊道:“宝宝,你那些花不是白的就是蓝的,婚礼上用多晦气,你听爸爸的,换成牡丹,富贵!大气!吉祥如意!” 苏甜点点头,没有转身。 小护士笑出了声,“苏叔叔,婚礼哪有用牡丹的……这是您的女儿?” 苏甜头皮发麻,思考自己要不要跟一直照顾爸爸的小护士打个招呼,礼貌礼貌。 小护士人美嘴甜,苏以诚慈祥地笑着,“我闺女也是学医的,刚从英国回来,她小时候也像你这么爱笑,最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 “氧气调到7,胸闷气短,还有吗。” 冷冽的声音在一老一小的笑声中突兀响起,冰冷得像是人工智能按照既定程序讲出的机械语音,没有任何起伏和情感。 苏以诚一愣,“没有了……” 怪不得这个大夫一直不吭声,原来他说话时是这样的…… 滴水百合散了一地,苏以诚纳闷地看向苏甜,“宝宝,花不要了也别扔啊?” 苏甜怔怔望着地面,散落的花瓣因为水珠而显得边缘模糊,她深深吸入一口带有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生硬地点了点头。 心被什么东西搅动,她皱着脸忍耐,脚尖却诚实地转了一点角度出去。 她的身体一颤,又仓皇收了回来,稳稳对墙而立。 指骨死死攥在一起,直到护士车的轮子再次转动着向外,她才缓缓转过身。 一张淡漠疏离的侧脸从门外一晃而过,金框眼镜的轻钛边缘闪动着寒光,镜片下那双淡绿色的眼没有施舍给门内分毫,嘴角绷着向下,唇色浅淡。 干净整洁的白大衣没有一丝褶皱,口袋中别着几支钢笔,再往下,是那人笔直修长的双腿。 纯白衣摆彻底消失,苏甜茫然地站在原地,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最后,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林现,这么多年了。 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丢掉 松散的车轮晃动声仿佛是一个揪住她心尖的魔咒, 听着那种声音再次靠近,她匆忙捡起散落在地的花,借口丢垃圾, 以溃不成军的落败者姿态逃离病房。 故意在水房干耗了几分钟,她才重新挺起胸膛, 自认状态良好地迈出第一步。 最恼人的不过那块医资公示栏, 眼看距离那块普普通通的展示牌越来越近,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林现的照片紧跟在几位主任之后,排在主治医生的第一个。 蓝底白衣, 一双清冷的眉下是稀世罕见的绿瞳, 皮肤冷白到镜头都有些曝光,挺直的鼻和浅色的薄唇显得模糊不清。 他没有笑,甚至连一点温和的情绪都欠奉,就那么神情麻木地凝着眉,和刚才一闪而过的那张侧脸所差无几。 不知是不是照片曝光过度的原因, 苏甜注意到他的眉毛颜色有些淡, 已经褪为浅浅的灰,和浓墨般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 苏甜怔了怔, 很快离开。 小护士还在, 见苏甜回来了,甜美地笑了下,“我刚才忘了给叔叔拿降压药, 这个药下午四点左右吃, 别太早吃啊。” 苏甜点头, 小护士又摆出拜托的手势, “林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 站了一整夜, 很累很累,刚才可能态度有点那个,您和叔叔有事直接找我就好了。” 林现方才还戴着手术无菌帽,发丝包得一点不露,鞋也没换,只披上了一件白大衣,的确是刚下手术的样子。 心外手术经常四小时起步,大型手术做七八个小时也不意外,医学毕业的苏甜很清楚,又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越是这样没反应,小护士越心慌,“那个,我的意思是,别、别投诉……” 小护士说完这句话,脸都羞红了,苏甜总算看出来了一点意思,这个年轻女孩是怕导致患者投诉,才特意回来一趟的。 她复杂地看着小护士,“林大夫,一直这样吗?” 要是一次两次,护士大可不必这样。 “他不是态度不好,就是性子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一直都这样,但是技术特别好,从国外专修心胸外科回来的,很厉害!” 提到林现,小护士的两眼都在放光,双手合十顶在下巴上,一副崇拜的模样。 苏甜认认真真地望着,恍然好像透过小护士,看到了另一张脸。 她一时出神,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他,不爱说话,也不笑吗?” 小护士垂下手,闷闷答道:“是呢,来医院一年多了,一次也没见他笑过。” 指甲抠着指头,小护士又说:“也不理我们……” 不理人,也不笑,对患者也是如此。 苏甜张了张嘴,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林现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认识的林现,对谁都好,对谁都笑,所有人都喜欢他。 可是,她说他虚伪。 所以,林现再也不笑了吗? 指尖颤了颤,苏甜勉强对病床上的父亲撑起一个笑容,“不会投诉的,你放心。对了爸,宇松晚上让我去他家一趟,我……” 苏以诚摆摆手,“去吧去吧,宇松等你那么多年,你们俩就要结婚了,想干啥就干啥,但别空手去,带点东西给人家父母,听到了没有?” “呀,您女儿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啊?”小护士张大嘴,“我看您女儿可显小了,还以为在上学呢,没想到就要结婚啦!” 医院窗明几净,玻璃透得可以反光,苏甜看了看玻璃窗中映出的自己—— 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一个低发髻,中分贴头皮,为显成熟,她专门用珍珠装饰的鲨鱼夹夹住了发髻,妆容足够浓重,遮住了自己黯淡的皮肤。 已经打扮成这样了,别人看她竟还是学生的样子,她真是白忙活了。 苏甜尴尬,“我二十六了,嗯……” 苏以诚埋怨地瞪着她,“我闺女国色天香,就是不听话,非要去读医学,要不是读医,她现在保准还跟个高中生一样嫩,可惜我老婆那么优秀的基因咯。” 看得出来,小护士和苏以诚十分投缘,一老一小能聊半天,直到有人来叫,小护士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苏甜给老父亲掖好被子,一脸警觉,“爸,你干嘛对人家小姑娘那么热情?” 苏以诚简直无语,“你乱想什么!当护士多累,咱这屋有沙发有零食,人家小女孩就是过来歇口气,少说这种胡话,让你妈听到了还不打死我。” 他一个转身,“你给我出去找工作去,别在这耗着,好不容易毕业……” 他想了想,又扭过头问:“是不是没医院要你?” 苏甜头大,赶忙跑路了。 只是站在人潮拥挤的大厅,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选择在医院工作。 无奈地压下双肩,她迷茫地走出住院部大楼。 这栋楼禁烟,楼下设有一个吸烟玻璃房,里面云雾缭绕,人的影子都看不清,她淡淡瞟了一眼,目光转向停车场,寻找自己的小车。 车是王宇松借她的,她昨晚才开过来,还有些不熟悉,找了五分钟才认出那辆小车,拎着包走了过去。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来,她的后颈跟着发寒,就好像令她冷的不是风,而是…… 她心里一紧,回首望去。 衣着光鲜或朴素的人,脸上带着各色各样的表情,有的在哭,有的在强颜欢笑,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就是不见那个皮肤苍白的人。 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了。 苏甜愣愣地回过头,上了车。 摸着方向盘,将双脚踩在踏板她还是感觉到了那种越来越明显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回来了吗,真的遇到林现了吗? 林现,真的变了吗? 订婚宴安排在苏以诚手术前的三天,苏甜格外忙碌,和王宇松一起布置好订婚现场后,她后备箱拉着一小箱糖果来到医院。 价格不菲的巧克力用红色的半透明袋子包装着,她在护士站那里放了一些,又去医生办公室放了一些,剩下一点,她决定留给父亲,让父亲亲手赠给负责他手术的刘主任和那个笑起来很甜的小护士。 对于这桩婚事,她既无期待也无憧憬,只是站在豪华梦幻的场地当中,她还是恍了下神,没来由的心酸黯然。 很久很久以前…… 病房门大开,她摇了摇头。 算了,都过去了,还提以前做什么。 没人能回去的,她、林现、乃至得远的每一个人,都回不去了。 时间就像一条平缓流淌的小河,看似能抓住什么,但一旦走向更宽广的江洋,也只余一些细细碎碎的水珠能留作纪念。 甩开手,便什么都没了,连点念想都失去了。 隔着一堵墙壁,苏甜长长地吐了口气,转眼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走了进去,“爸,我来了。” “你坐会,爸爸检查呢。” 苏以诚的身体被一道宽阔修长的背影挡住,一身平整垂顺的白衣浸泡在阳光之下,边缘柔和失焦,跳跃着模糊的光晕,唯独那头墨色短发清晰可见。 是林现。 苏甜张了张嘴,默然退出房间。 她不要坐到沙发上去,那样她会看到林现的正脸。 一下子失去所有阳光,她有些觉冷,用双臂环住自己,靠墙而站。 平稳的脚步声步步逼近,每一步的间隙都刻意维持着同样的时间长度一般,有节奏地踩在她的心上。 她手足无措地站直身体,十指扣紧,心脏紧绷绷地团在一起,看着步出的那个人。 他个子高,而她矮,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胸前别着的名牌,第一医院心外科,林现。 白大褂领口不高,露出他搭在里面的一截白色棉质圆领上衣,脖子上的皮肤白到每次看到都会发出赞叹,比欧洲地地道道的高加索人种更白、更冷,偏偏又细腻光滑,不见浓重的体毛。 她不敢抬眼,就那么僵硬地站着。 林现在她面前站定,双手洁白如玉,一手捏出一支钢笔,一手拿着一个文件夹板,胸膛起伏了下,冷声开口,“苏以诚家属?” 苏甜微愣,很快意识到已经八年过去,也许林现早已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不需要再伪装温和体贴,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是……” 林现没有理会她话中的迟钝,目光全部聚集在手术风险告知单上,声音毫无感情,“患者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以下可能出现的风险需要家属悉知,一……” 手指全部松弛地按在夹板上,不似她,必须紧扣在一起,才能缓和心里的那种慌。 “三……” 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对话单薄无趣,盯着那块银色冰冷的胸牌,和他手背透出的紫色血管,苏甜屡次走神。 谁也不知道当年,一向清冷克制的林现在吻她时,这双手是怎么把她的腰掐出一片青紫的。 “签字。” 黑色钢笔递在她的眼前,金属笔帽由细长苍白的手指拔开,泛着和主人一样的生人勿近的冷。 她签了字,林现转身就走,一秒都没有停留。 苏甜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办法做到和曾经的那个林现重叠。 她突然发现,林现以前似乎从未留给过她背影,每次都是看着她走的,永远含着一抹温柔的笑,如果她回头,他的笑意就会扩大,如果她不回头,他也不会放弃期待。 那个林现总是在等着她。 心在缓缓酸胀,苏甜提醒自己,不值得的。 他不正常,那些温柔和耐心都是装出来的,真实的他偏执而疯狂,试图拉她坠向地狱。 她不该念念不忘的。 她握紧拳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冻着她的掌心,她低头一看,林现的钢笔没有拿走。 “林……林大夫!” 她追上几步,林现顿足,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的钢笔。 视线冷冷下移,又无端阴翳地挪到她的脸上。 “丢掉。”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银灰 丢掉。 这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穿刺过苏甜的心, 林现用她从未看到过的冷漠一面,血淋淋地宣布着两人关系的告结。 她僵僵地收回手,将钢笔攥在手心里, 带着狼狈离开这里。 身后仿佛有吃人的野兽在追赶她,她加快脚步, 终于在进了病房的一瞬间, 卸下了自己拉起的警戒。 她怎么忘了,林现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他是不会要的。 在很久之前, 她是例外。 然而现在, 林现把她除名了,她不再享有他心里的那一席之地。 她终究如愿以偿,林现放过她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他不再挽留她,如果爸爸不是恰好在这家医院,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她说。 鼻尖有些发酸, 她贴着墙壁,脱力地依靠这一堵墙, 视线碰上迷惑的父亲, 她迅速收起自己对过去的沉湎,走过去握住了他干燥的手,“爸, 一会宇松来看你, 明天的订婚仪式, 场地特别漂亮。” 她说着说着哽咽住了, 像所有即将离开父亲怀抱的小孩, 低声啜泣起来。 苏以诚也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自知这次凶多吉少的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苏甜。 苏立在美国从零开始打拼,如今已经站稳脚跟,虽比不上曾经在国内的风光,但也有了稳扎稳打的根基,可以让他们一家过上足够好的生活。 苏甜总归是女孩,父女之间本就比不上和儿子亲近,何况这些年苏甜多了很多秘密。 他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似乎是在她十八岁那年开始,他离开了国内,苏甜的脸上就经常会出现患得患失的神情,有时坐在一边,宁愿安安分分发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看到什么都新鲜了。 成长的代价是很痛的,从牙牙学语到看淡一切,父母始终无法陪孩子走完全程。 他伸出手,擦去苏甜脸上的一点眼泪,笑着说:“宝宝,开心点,你这样让爸爸怎么放心得下……” “是。”苏甜红着眼睛笑开,“爸,我会好好的。” 默认铃音急声响起,她指指电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正好母亲来了,手里拎着中午要吃的饭。 老两口数十年如一日的亲密,苏甜走到门外,回头看着母亲向父亲撒娇的小女孩模样,心里更酸。 电话是王宇松打来的,她接通,那边立即传来王宇松抱歉的声音。 “小甜,我烟瘾犯了,等下就过去啊,你等等我,别着急。这破医院吸烟处都满了,我半天才找到天台……” 王宇松无比尊重苏甜,别的不说,就冲苏甜愿意帮他应付父母的催婚,就够他感激一辈子。 他扯开领带,看到天台的边墙上放着的一个烟灰缸,眼神一亮,点燃一颗烟。 住院部高达十几层,他往下看了一眼,腿就开始发软,干脆背过身去,靠着墙沿呼出烟气。 天台空旷而寂静,电力装备不断发出噪音,他听到一道突兀的推门声,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看到走过来的人,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夹着香烟的手颤了一下,指向那个人。 林现…… 林现的头发…… 王宇松灭掉烟,震惊地盯着神色如常的林现。 林现刚从办公室出来,白大衣解开了扣子,里面的白色长袖和长裤衬得他皮肤更加苍白,天台的风大,一阵吹来,他的衣摆就被鼓出一个弧度,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他是整个得远都出名的校草,八年过去,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王宇松一个男人看了都无法移开眼的程度。 但是。 王宇松对林现印象深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林现以前是什么发色。 根据他对医院规定的浅薄了解,医生和护士是不允许染发的。 这是林现天生的发色? 林现垂着眼帘,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模糊了他立体清晰的侧颜,头发不算精致,有被手术帽压过的痕迹,凌乱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着银灰色的冷淡光泽。 更有一些,是纯白的,尾端却是染过的纯黑。 林现的烟瘾似乎很大,转眼已经灭掉三颗,双肘压在墙沿上,清瘦的腕骨并在一起支撑住额头,王宇松看不到他的表情,或者说他就没有什么表情,双眼失神地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在他拿出第四颗烟的时候,王宇松看了眼表,下楼去了苏以诚的病房。 路过那块公示栏的时候,他顿住,皱着眉看向照片墙上的林现。 他总算想起来了——林现原本是黑发,又浓又密。 古怪。 王宇松眼珠子动了动,犹豫不定地走向门口傻站的苏甜。 “小甜。”王宇松盯着苏甜,“是不是学医很费心思,你看你,皮肤都变差了。” 苏甜被他问的一头雾水,“是啊,快考试的时候每天k书到后半夜,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哦,那我知道了。”王宇松点点头。 怪不得林现头发全白了,苏甜一个学渣尚且秃头,那么年纪轻轻能成为主治医师的林现,想必付出的心血更多,会白头也不稀奇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王宇松在心里狠狠唾弃那个劝苏甜学医的人,“谁让你报的医学专业,好好一个小姑娘蹉跎成这样。” 头发缺乏打理,干枯毛躁,嫩嘟嘟的皮肤也开始暗沉,人还瘦了那么多。 前几天见到苏甜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苏甜下意识地回避着那个名字,顾左右而言他,“年纪上去了啊,谁还能和十八岁比……进去,见见我爸。” 苏甜推着他的后背怼他进去,丑女婿见老泰山,一向吊儿郎当的王宇松也拘谨起来,苏以诚每说一句话,他就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给足“岳父”颜面。 苏以诚越看王宇松越喜欢,“啊,真好看啊这孩子,就是缺乏点阳刚之气。” 王宇松如临大敌,对着苏甜挤眉弄眼,苏甜忙替他遮掩,“爸,现在不流行国字脸大浓眉了,我们这一代喜欢唇红齿白的。” 苏以诚迷茫,那呆萌的表情十足遗传给了苏甜,“是吗?” “嗯嗯,爸妈,我们先走了,明天订婚仪式要早起,哥晚上也到了,我还要去接他,再见再见!” 苏甜拉着王宇松的手落荒而逃,“你说,我爸没发现吧?” 王宇松也相当尴尬,他到底和直男不一样,身上有些阴柔气,“我也不知道,要不,明天我化个浓眉出席?” “算了算了。”苏甜沉了口气,她不知道哪里不舒服,总之憋得慌。 她看着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就难以喘息,她总能通过那些人捕捉到林现的影子。 “订婚和大舅哥的事交给我,你去多陪陪你爸吧。” “不了。”苏甜团起脸,心烦意乱,“又不是见不到了。” “但……”王宇松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 苏甜是学医的,会比他更清楚苏父现在的状况,他何必去戳她的心窝子。 她看着坚强,其实胆小如鼠,单凭当年林现那件事就能看出来一二。 分手就分手,闹那么难看的却不常有,听说林现那一年进了几次医院,而苏甜就像鸵鸟一样不闻不问,将联系方式全部换掉,谁也找不到她。 当然,在英国的咖啡厅看到打零工的苏甜大千金,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订婚宴如期举行,王宇松和苏甜亲密地挽着手,装出恩爱的样子。 在苏家人眼里,王宇松是痴情等待苏甜八年之久的情种,在王家人眼里,苏甜是两小无猜的青梅,两家人坐在一桌,都对自家儿女的眼光感到欣慰。 苏爸坐着轮椅,身体虽然虚弱,却也强打起精神和王家二老聊天,苏立在一边看着妹妹,越看越不对劲。 苏甜就像个敬业的演员,努力表现自己的激动,但眼里毫无期待,反而盯着某一桌坐着的男人发呆。 苏甜愣住,“王宇松,你为什么请你男朋友过来?” 王宇松的指尖指向门口一身白的荷兰混血,“那你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请你前男友?” 苏甜脑瓜子嗡嗡的,预感非常不妙。 她没有请林现,她爸和林现也不熟,不可能给他发帖子的! 昨天还跟她说这“丢掉”的男人,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紧张得手心发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过去,林现已经不在了。 ……走错了? “有请我们今天订婚宴的两位主角,苏甜女士和王宇松先生!”司仪开麦,调皮地解释,“把女主人的名字放在前面,是王宇松先生特地嘱咐过的,他说,以后他什么都听老婆的。” 现场起哄一片,苏甜心虚地拽了拽王宇松,头皮发麻,“你搞这些幺蛾子干什么……” 王宇松同样不解,“我没有!” 眼看男友杀人的目光射过来,王宇松腿都软了,奈何这是他和苏甜的订婚宴,他只能回去再跪搓衣板。 司仪情绪高昂,就好像娶了苏家千金的人是他,不是王宇松,“王先生和苏小姐自小相识,一起爬过树,一起尿过炕,两人还一起抚育了一只小狗,如今已经九岁,终于,他们的爱情也开花结果了,请看大屏幕,让我们一起见证两位新人成长和相知相爱的二十年!” 王宇松已经石化了,“这都、这都谁弄的,我根本没给婚庆公司照片啊……” 苏甜五岁穿小裙子按着王宇松打的照片一出,所有人都哄笑出声,紧接着是两个粉嫩嫩的小团子玩泥巴的场景,看样子,苏甜是爸爸,王宇松是妈妈。 “毁灭吧……”苏甜捂脸。 始作俑者苏立眼神闪烁,不错,太浪漫了,谁能想到当年的一对小朋友今天就要订婚了呢?这可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贵照片。 宝宝一定很感动。 苏立含笑看向父母,果然,看到儿时的妹妹,苏父露出了不舍的神情。 苏以诚眼里有泪,对王家人道:“宇松是个好孩子,我死也能合眼了……” 一张张照片,清晰地展示了两个天真的孩子的成长,他们个头变高了,男孩子愈发清秀,女孩可爱异常,最后一张照片,是他们两个抱着还是奶狗的黄豆的合照。 “好,回忆到此为止,今后的记忆,要两位新人共同创造了……”司仪背对着屏幕,满眼羡艳,“说实话,我主持过这么多婚礼,从未见过……” 场内响起一片一片的倒抽冷气声,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司仪困惑地回过头,瞳孔急剧缩起。 本该结束的幻灯片还在播放,全部都是王宇松和另一个男人的亲密照…… “关掉,关掉!”司仪大喊! 那个男人就在当场,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王宇松慌张地松开了苏甜的手,奔向自己真正的爱人。 “胡闹!”苏以诚气得拍大腿,“王宇松,你……” 现场乱成一片,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或疑问,或鄙夷,或难堪,苏甜看向嘴唇气得青紫的父亲,惊愕的哥哥,护住爱人的王宇松,以及哭泣的王家人,突然出声。 “继续。”她淡定地抬起下巴,示意司仪继续,“他们俩已经结束了,我不在乎。” “苏甜,你给我过来!”苏立怒吼,“别气爸了,咱们走!” 本应风光无限的订婚宴,彻彻底底让两家人沦为京城的笑柄,苏立恨得牙痒痒,推着父亲的轮椅走向苏甜,一把拽过她,“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苏甜,你敢撒这种谎,我把你惯坏了,是不是?!” 苏甜闷声跟着哥哥和父母回到医院,一到病房,苏父的呼吸就急转直下,失去了意识。 看着瞳孔扩散开的父亲,苏甜咬着牙忍住不哭,跑向医生的办公室。 今天是周六,只有两个值班医生,她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林现,他戴着手术帽,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苏甜抓住门框,低哑的声音充满无力感,“林大夫……抢救。” 林现站起,对一旁的实习生道:“过来。” 带着茶叶清香的唇齿气息似乎隔着空气递到她的面前,她屏住气息,怔怔看着林现,绝望地闭上了眼。 原本应在三天后由刘主任负责的手术,由于苏以诚的突然病发而提前到今日,主刀医生换成了不熟悉苏以诚的林现,手术难度也在成倍增长。 手术室外,苏立紧紧抱着崩溃的苏甜,一言不发。 手术室内,林现仔仔细细洗刷着自己的指甲,面色平静,直到戴上无菌橡胶手套,他才呼出那口郁结的气息。 冷白的灯光打在衰败的老人身体上,林现用自己的视线扫过苏以诚的脸,忽然俯身,低声道:“抱歉。” “但她必须欠我一个人情,不是吗?” 他浅浅笑开,直起身体,身姿挺拔如松,手心向上,声音逐渐冷却。 “开胸。”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再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手术室门外的红灯始终未灭,苏甜瘫坐在地上,像小时候一样被苏立抱在怀里, 给她唱哄睡的曲子。 但她怎么也没办法安心,她是学医的, 还是临床医学的急救方向, 最清楚在这种昏迷状态下的抢救意味着什么,父亲的手术难度本身就高,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刘主任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 在临床上, 百分之三十几乎等同于没有,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着急忙慌地和王宇松订婚。 林现临床才两年多,临危受命,对苏以诚复杂的心脏情况根本不了解,怎么可能把手术做好…… 父亲忙碌三十多年, 大部分时间都是哥哥陪在她身边, 可是父亲的疼爱和宠溺,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苏甜的整个人生都由家人组成, 她不敢想象, 爸爸要是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那样浑浑噩噩的八年,难道她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宝宝, 别哭, 一会爸出来了, 看到了又要骂我。”苏立不断给她擦着眼泪, 但那些眼泪就像压抑在她心里很久不能释放的悲观情绪, 根本无法完全擦干。 尚穿着正式西装的苏立握住她的手, 低声安慰,“不要怕,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擦擦脸,哥哥带你下楼去转转。” 苏甜摇头,她死死抓着苏立的衣领,仿佛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开。 林现恨她恨到她用过的钢笔都不愿再要,他真的会好好给爸爸做手术吗…… 想到这里,苏甜的心又是一紧,痛得她脸色惨白, 早知如此,她当年又何必那么对待林现。 “甜甜!” 苏甜泪眼朦胧地寻找这道声音的方向,模糊看到一个影子跑过来,“旋旋……” “怎么样?”旋旋急忙蹲下,见苏甜只哭不说话,看向苏立,“苏立哥,叔叔还好吗?” 尽管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然而真到了这一刻,苏立也不得不承认,他怕了。 “……尽人事,听天命。” “怎么会这样……”旋旋身体一软,担忧地抱住苏甜,“甜甜,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旋旋还是第一次见苏甜哭成这样,自从白树出事后,她就一直在医院陪护瘫痪的白树,白树一刻离不开人,苏甜也出了国,两个人的联系渐渐淡去,但真听到苏甜的订婚宴出了岔子,她还是第一时间赶来了。 她以为苏以诚只是普通的气懵了,没想到竟是这么严重。 能让一身傲骨的苏立说出尽人事听天命这种话,恐怕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手术室内,助手看着苏以诚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心里焦急,这场手术来的太突然了,东西还是按照三天后的手术准备的,材料并不不齐全,还好林医生这几天做足了功课,提前订购了一些材料,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林大夫,需不需要再下达一张病危通知书?”再这样下去,苏以诚只会死在手术台上。 林现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不需要。” “可是!”助手忍不住劝他,“如果患者就这么死了,你会承担责任的!” “不需要。”林现换了把手术钳,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她会哭。” 助手还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她”是谁,苏以诚的心跳就再次出现异常,监控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助手不禁提高了音量,“可是……” “把音乐打开。” 助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林大夫做手术从来不放音乐的,怎么现在…… “音乐可以缓和焦虑的情绪,去放你喜欢的歌。”林现面色如常,可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护士马上为他擦去,他只停顿了一秒,继续专心致志修补苏以诚复杂的心血管。 所有医护人员都在这里站了五个多小时,虽然这在手术中很常见,但这位患者是个久病的老人,又是在这样的状态下送来的,他们都很明白,是他们太紧张了。 林大夫还从未失败过。 “为了要遇见你,我连呼吸都反复练习/ 兰伯特仁慈的冰川,带领我走向你。” 缠绵的《白色恋人》在手术室中响起,那是一首非常老非常老的情歌,讲述一段男生反复寻找、呼吸都要练习上千年才敢靠近爱人的恋曲。 林现微微凝眉,但没说什么。 他小心接好最后一根血管,放下了手里的一切,抬眼看向助手,眼底罕见地有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缝合。” 说罢,他双腿僵硬地走出手术区,拧开水龙头,长长的浓密睫毛垂下,他取下口罩和手套,将沾满鲜血的污染衣物全部丢进回收桶内,开始认真清洗自己一双雪白无暇的手。 身后那道门传出其他人的欢呼声,他淡淡抬起绿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满头银色的发,眼白尽是红血丝,状态算不上多好。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休息了会,等到里面的人都出来了,他才缓缓站起,重新戴上一个无纺布帽,跟随人群走出手术室。 眼前是他人疲惫的肩膀和发顶,他高得突出,一眼就看到从地上挣扎爬起来的苏甜,寂静低下双眼。 那具娇小的身躯挤开前面的人,跌跌撞撞奔向他,那双他曾抚摸过无数次的小手抓紧了他的袖子,湿漉漉的圆眼紧张地盯着他,他深情吮过的那两片唇颤抖着张开,却又因为压制不住哭声而合闭,紧紧咬住。 好可怜。 他抬起手,喉结滚动了下,顿在空中几秒,最后推开了她。 他冷漠离开,不含一丝犹豫。 “宝宝!” “小甜!” 他疲倦回头,苏甜从苏立的双臂中滑落,倒在了地上,他揉过很多次的头狠狠摔在地面,发出一声令他心胆剧颤的闷响。 “放平。”林现快步跑回去,拍开苏立伸过来的手,“别碰她。” 白蟒绿幽的瞳警告般看了苏立一眼,然后低下,手指按向她的人中,几次用力挤压,俯身去听她的呼吸。 苏甜的眼皮动了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唇,扶她坐起,和她慢慢睁开的眼对上。 他依旧冷漠,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仿佛从未抱住过她。 薄唇掀起,音调机械麻木,“成功了。” 苏甜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听到另一名医生道:“这位家属,你误会了,手术非常成功,再观察几天就知道最后结果了。如果没有意外,患者还能坚持十年,十年后可以更换最新的材料。” 医生长舒一口气,一脸欣慰,“这是我们医院史无前例的成功案例,不仅效果好,而且时间也够短,要不是现有的材料受限,患者说不定就痊愈了。” 护士推着苏以诚的病床出来,苏甜由苏立挽着站起,看着睡颜安静的父亲,颤声对医生道谢。 医生叹了口气,“要谢林大夫,我只负责了缝合……” 爸爸安全了…… 太好了,太好了! 后知后觉的苏甜喜极而泣,和苏立、旋旋抱在一起。 她余光看到站在电梯前的林现。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一样了。 他身边再没有人陪伴、环绕,哪怕他依然是一地的天之骄子,但他的冷淡和疏离让人不敢再靠近。 他抿着唇站在那里,几次想要摘下帽子,却又滞住了苍白的手指。 次日,苏以诚醒来了,看到苏甜连声叹息,但虚弱的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眼神表达他很生气。 苏甜悻悻,“爸,我错了,但我……” “护士来了。”苏立拽拽她的袖子,让她别再说让老爹能气昏过去的话了。 苏甜很乖巧地闭上嘴。 苏以诚被护士推去楼下做术后检查,苏甜心虚地看着苏立,刚想解释点什么,林现就进来了。 她生硬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林现今天没有戴帽子,一头墨发,浓密而精致,也许是发现了苏以诚不在,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苏甜注意到他眉毛也变黑了,前几次看到的都是淡淡的灰色,几近银白。 她匆忙站起,追了出去。 “林大夫!”她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声音很轻很小,“……谢谢你。” 她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但林现连停都没停一下,径直进入另一间病房。 苏甜提着的那口气沉沉落回腹中。 林现果然不愿意再理她了…… 她遗憾地转过身,正好碰到越过他的哥哥。 苏立冷着脸让她先回病房,站在那间病房门外等着林现。 “林现。” 苏立叫住出来的林现。 林现停下,皱眉看向苏立。 “订婚宴那些照片,和你有没有关系?”苏立已经问过王宇松,知道了苏甜只是想应付父亲,并不是真的想结婚,也从王宇松嘴里知道了,林现到过订婚现场。 林现劣迹斑斑,这件事和这人脱不开干系。 林现的五官精致逼人,双手插在口袋中,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哪怕是在医院,他出现的地方也会有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人确实会让人念念不忘。 苏立最怕,苏甜的心里还有这个人。 林现微微低首,明明面无表情,苏立却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刘主任之前告诉你们,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苏立的眼神闪了下,“百分之三十。” 他问这个干什么,做医生的,难道他自己不是更清楚? 林现点点头,重新挺直身体,嘴角挑起一个冷笑,擦着苏立的肩膀离开。 “他只有百分之三十,而我,有百分之百。” 苏立愣愣地回头,看着林现的背影,寒意顺着后脊爬上肩膀,压着他的肩沉了下去。 他不敢相信,林现竟然真的是故意的。 他的宝宝,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的对手…… 苏立毛骨悚然,这个林现,手段比之前更狠,城府比之前更深了。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妹妹落入这样的人手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林大夫染头发了(ps:林大夫是天才中的天才,没把握的事他不干。不过,大舅哥被惹恼了,下章就要扒他的皮 第50章 城府 回到病房的苏甜呆呆的, 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女孩,忍不住去回想林现的一点一滴。 他为什么不笑了,为什么不爱说话了,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她,就算当初收场很难看, 再见又有什么必要将关系搞得这么僵。 长长的一周, 七个日夜,将近两百个小时,而他对她说的话, 除了医生面对病患家属说的注意事项, 只剩下两句。 “丢掉。” “成功了。” 五个字而已,连一句久别重逢的寒暄都懒得敷衍。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这么多年他过得怎么样,恭喜他成为这么优秀的医生,但在他如同看陌生人的视线下, 她就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他这么容易就抽身了, 可是她,她还…… 苏甜苦涩地垂下眼帘, 在苏立进来之前, 好好把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擦干了,“哥,你回来啦。” 苏立扯开令他窒息的领带, 颓然坐下, 紧盯着失魂落魄的苏甜, 几番犹豫之后开口:“宝宝,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林家都发生了什么?” 林家? 苏甜摇头, 眼里充满迷惑, “我不知道。” 八年时间,说长很长,却不算一个人完整的一生,说短很短,但也是一个女孩最天真烂漫的时光。 她出国后,一直在刻意回避着林现的消息,陌生的、全新的环境让她很新鲜,忙于逛遍伦敦的每一个角落,她甚至清楚伦敦每一个垃圾桶和电话亭的编号。 她享受了一年彻彻底底忘记和林现相关的、任何信息的日子。 虽然,这之后的七年,她过得很糟糕。 她玩着手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苏立一看便知她又在下意识逃避现实。 “林英豪进去了,无期。” “啊?”苏甜呆滞地瞪着眼,她没听错吧,一个城市的首富林英豪,折进去了? 无期,那就是二十年,林英豪当年就快五十了,岂不是要在里头养老了? “那、那林现……”她咬唇,眼神闪躲,“他很难过吧……” 林现对林英豪言听计从,他自小丧母,渴望父爱,这她是知道的,即便在林家讨生活很艰难,但他还是回到那个家,不就证明了他对林英豪的思念? 苏立长叹,“宝宝,你还真是个傻瓜!林英豪以挪用公款和违规操纵金融市场的罪名进去的,但明眼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罪名,比这两项要大的多,几年前就死在监狱里了!” 林英豪不死,势必会牵连出更多的人,那些人怎么会允许林英豪活着。 见苏甜错愕地张大了嘴,隐约还有要去安慰林现的趋势,他迅速按住苏甜站起的身体,“别去!林现根本不在乎!” “不可能,哥,林现在乎的,他很爱他父亲的!”难怪林现变了这么多,最心爱的父亲都不在了,他还剩下什么? “苏甜!!!”苏立怒吼。 苏甜怔怔地看着暴怒的哥哥,眼里又蓄起了泪水,然而苏立却知道,这眼泪不是因为他吼她,是为了林现。 “你怎么就不明白,林家彻底倒台,所有人都垮掉了,唯独林家老三林勇豪,也就是林现名义上的父亲,他们一家因为在林家的企业没有任何挂职而免遭此劫,林现身为林英豪的亲生儿子却干干净净脱身,你觉得这件事会和他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苏甜不敢相信,她潜意识里有道声音告诉她,以林现的手段,他能做到,但…… 林现和林英豪讲电话的时候,声线是那么温柔,那么眷恋,因为不愿忤逆父亲的话,他会小心翼翼瞒住她的存在,甚至…… 甚至对林英豪说出“当然不喜欢她,我从未说过喜欢她”这样的话,哪怕知道她听到了会伤心。 想起林现那番话,她现在还是会隐隐作痛,但一码归一码,她不相信林现会是哥哥口中那样的人。 如果林现对林英豪都毫不在意地扳倒,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 苏甜认认真真看向哥哥,“我不相信,他只是一个学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你现在说的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证据?”苏立用手机调出一份文件,“不瞒你说,几年前我就查过了,这是林家股份变动的明细,看到了没有?在林家出事以前,林现以各种方式把自己手里的股份让给了林英豪其他几个子女,可笑他们还以为自己终于打败了林现,让林现变成了一个两手空空的外人,谁能想得到,仅仅两年后,林英豪就会以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被告席上?” 苏甜放大图片,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面的股权让渡信息,一行行、一字字,都在宣告林现的节节败退,他因父亲怜悯而得到的股份被那些人一抢而空。 她能想象到当时的林现,可怜蜷缩起的一只小狗,怀里紧攥着父亲的所赠,却被弟弟妹妹抢了个一干二净,什么也没剩下。 一滴泪坠在手机屏幕上,她红着眼抬起脸,还在为林现辩驳,“这些不算证据……”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很微弱的怀疑。 她一直都知道,林现可以不带任何感情地对任何人好,却无法想象,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世上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也要欺骗。 林现,你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爱人也被你以最可怕的方式吓走,你孤身一人,狠事做绝,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甜的表情变化苏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重的话,揉了揉她的发顶,“宝宝,别惦记他了,他不是好人,离他远点,乖乖的,好不好?” 苏甜的心疼成一片,可她不敢说,她觉得林现很可怜。 如果她是林现,一天都活不下去。 苏立到底疼这个妹妹,苏甜就是他心尖尖上最软的那块肉,舍不得任何人去伤害她,她哭,他也会跟着难过。 但今天这些话,他必须要告诉她,彻底切断她对那个林现的想法。 “你知道吗?刚才我去找林现了。他承认了,他是故意在订婚宴上做手脚的,他……自认对手术有百分百的把握。” 苏甜的眼睛一动不动,她害怕,眨一下就会有数不清的眼泪落下。 她知道,知道是林现做的。 他差点气死爸爸。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能陷害,又怎么会在意她爸爸的死活? 可是她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一场凶多吉少的手术,他抢来了,他做了,失败了,成功了,对他又有什么区别? 生死有命,一个身体衰败不堪的老人,他去了,她不会将责任怪在医生头上,他活下来了,她当然会感激所有医护人员。 可,林现关心这些吗? 他关心她的感激吗? 不在乎的。 分明她道谢的时候,他听都不想听。 “好了,别哭了。”苏立递给她一包纸巾,“哥哥出去抽颗烟,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 苏甜不做声。 苏立无奈,心疼地看着她被打击得一败涂地的神情,最后也只能说一句:“傻孩子。” 那道保留尊严的门合上,苏甜急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的一瞬间,眼泪就一串串砸在了地面。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胸膛的起伏比她人生里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带着难以忍受的痛,她几乎要被这种疼逼得失去呼吸,却不明白为什么。 是在难过她喜欢的男孩变成这样,还是绝望于没人能拯救自我沉陷的林现。 她分不清。 更分不清林现是否真的爱过她。 他用最清澈最干净的一双绿眸引诱她走向他、抱住他、吻了他,又在最混乱最无助的一个夜晚,残忍地夺走了她的初夜,温柔包容的林现是真实存在过的,心狠手辣的林现也是存在的。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她是不是也只是,他感兴趣了玩玩、失去兴趣就丢掉的一个玩偶? 他放在家里收藏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也只是,他享受掌控欲的工具? 苏甜仰起头,看着医院洁净的天花板,找不到答案。 她望着一块脱落的墙皮,好像自己的世界也在缓慢崩塌着,那些记忆的碎片一下一下刺痛着她的心,让她无法辨别,她在这一刻,是不是真的决定放弃林现了。 护士推门进来,看到泪流满面的苏甜,当场愣住,“小姐姐,你哭什么,苏叔叔的手术不是很成功吗?” 苏甜抓起纸巾擦脸,八年过去,她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学会了如何遮掩自己的失态,“怎么了?” “叔叔还在下面拍片子,已经有一些送上来了,林大夫让您去办公室一下。” 林现…… 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有隐秘的悲伤从心中生长蔓延,就像当年林现对她的喜爱,也是那样静悄悄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点点头,拿着手机去了办公室。 五十几平米的办公室里摆着几排原木桌,墙边全是档案柜,大部分医生都去做手术了,只有少数几个仍在忙碌。 林现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桌面是这个房间里最干净的,所有文件都被整齐归置在一个收纳盒中,除了几只笔、一个水杯,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 苏甜一步步靠近他,眼尾泛着含泪的红,目光落在他放在鼠标上按动的洁白的手。 “林大夫。”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不算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林现没有看她,但他的动作空顿了几秒,然后低下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纸巾,推向她。 没有说一个字,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击碎她的故作坚强。 他不去管她有没有碰这包纸巾,看向灯箱上的一张片子,几次呼吸后才开口,“血管修复的不错,堵塞的部位搭建了人工血管,肿瘤扩散的部分已经全部切除,片子上来看,血液流动正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本来破败的心脏开始重新工作,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她怔愣地看了一会,视线移到了林现的侧脸上。 黑亮如墨的发丝和眉毛,下面的睫毛却是淡淡的灰,极为不相称。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谢谢。” 林现扭过头来,审视的目光掠过她的眉眼,最终停留在她红肿的唇上,似乎在判断为什么亲人的病奇迹般恢复了,她却始终低落地垂着眼。 “静养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出院。”林现漠然抽回自己的眼神,将钢笔捏在手里,紧紧的。 苏甜沉默地起身离开,他拧起好看的眉,啪的一声摔下笔,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苏甜。” 苏甜失神地回身,看着阴沉的林现,双臂抱着自己,这样才能暖和一点。 好久没听到他这样叫她了,她还以为是在梦里。 林现的姿态仍旧挺拔,干净洁白的制服没有一丝污渍和褶皱,双手插在兜里,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他不准备停在她面前,不准备再和她对话,他只是个路过的无关人员。 但他的身体稳稳挡住了她的一切视线,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墙壁之末,俯下了脸。 熟悉又陌然的气息缠上了她,苏甜手足无措地把脸撇向另外一边,有些悲哀地想,八年,足够更改一切。 林现身上再没了以前的木质清香,反而是消毒液和烟丝混合而成的复杂气息。 她一心怀念的那个男孩,不见了。 她的九年,不值得。 “刘主任没能力完成这样的手术,如果这场手术由他来做,苏以诚必死无疑。” 苏甜吸了口气,咽下梗在喉间的苦,“所以?” “所以,我用你认为卑劣的手段把苏以诚抢过来了。” 苏甜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冷漠,口吻也并无特殊,仿佛只是在解释他毁掉订婚仪式的缘由。 他都没有羞耻心吗? 他差点害死了爸爸! “这就是你让我爸险些死在路上的理由?”苏甜失望地摇头,“林现,你变了。” 林现抿唇,轻轻笑出了声。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一直没变。” “苏甜。” “是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 作者有话说: 有宝贝问,为什么甜甜八年都走不出来,因为她的性格啊,林现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给了她巨大的惊喜,然后又伤害了她,她再想回到过去无忧无虑的生活,回不去了,再没有什么比林现带给她的喜悦更强烈了。 第51章 林现 金丝镜框下的双眼一眨未眨, 林现用毫无波澜的目光和平淡无奇的口吻,说着别人应会声嘶力竭的指控。 她说林现虚伪,虚伪的林现却不留情面地撕开了她的保护层—— 她从未了解过林现。 尽管好奇, 明知有鬼,但从未试图去了解过林现。 她如履薄冰地守护着自己心中那个纯粹温和的男孩, 不敢摘下他的面具。 苏甜惶然垂下眼眸, 林现突然退后一步,晦涩阴翳的目色更加灰暗,下半张脸的肌肉块块紧绷。 她看着林现又要离开的足尖, 来不及思考, 抓住了他的一角衣袖,“为什么这么做?” 林现冰冷的视线徐徐压下,她的指尖仿佛冻伤,犹犹豫豫收回,背在身后。 像做错事的小孩, 她的声音又低又轻, “为什么这么做?” 对他没好处的,所有的, 一切的。 抢她爸爸的手术, 将他的父亲送进监狱,辛苦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去骗所有人,他图什么? 他的人看起来是这么纯净无暇, 衣裳也多是雪一样的白, 可切开他的心来看, 竟然全是死灰的颜色, 没有一丝生气。 或许是她和林现僵持的时间过长, 护士们都一头雾水地看向这边。 苏甜鼓起勇气, 抬起头正视林现,他太高了,她必须要很努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情绪不明的眼睛。 这是她八年以来,第一次敢直视他的双眼,在这之前,她做梦梦到这双绿色眼睛都会惊醒,更不要提敢这样去注视。 甚至看到近似他瞳色的珠宝店招牌,她都会下意识绕开走。 林现意味深长看着她,却不讲话,眼神一寸寸冷去。 他挖掘出她眼里的好奇、疑问,但唯独没有关心、贪恋。 ……他在期待些什么。 喉结突出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嗤,林现转身走开。 “不许走!” 苏甜硬着头皮跟上他,才发现原来他想走时速度居然这么快,吃力地踩着他的影子,望着他宽阔冷默的背,她张开干燥的唇片,“林……” 耗光士气的话不过说了一个字,林现就进了办公室。 阳光从办公室偷跑出来几分,映出她欲言又止的脸,而身后她的老父亲被苏立推着过来,她丧气转过来,闷声喊了声:“爸,哥。” 只能下次再问了。 苏以诚已然看透一切,唉声叹气。 亦步亦趋跟在父兄后面,苏甜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苦恼地抓了把头发。 “王家那小子,你想怎么办?”苏以诚的病床稳稳停住,他的胸前痛得厉害,麻药过去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席卷了他的全身,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苏甜支支吾吾,“我是真心喜欢王宇松的,他和那个人结束了,我们互相喜欢。” 互相喜欢? 苏以诚一口气没上来,“你就糊弄我吧!婚宴出了事,王家那个小混蛋想也没想就去保护那个男的,管都不管你,还互相喜欢,你管这叫喜欢?” 爸爸都看到了? 苏甜的头皮开始发麻,她怎么忘了,爸爸也是老谋深算企业家一个,心思缜密得很,不是她能骗过的,“反正、反正我就是喜欢王宇松,我愿意等他回心转意!” “你少说几句!”苏立坐不住了,捂住她的嘴,“爸还在观察期,你顺着点他。” 三道规律的叩门声响起,一家人一起看过去,林现拿着几张单子进来,修长骨感的手指点着签名栏,“术后恢复须知,签字。” 苏甜不知道林现在门外听了多少,总之,她瘪嘴,总之,林现不会在意的。 苏立代苏以诚签好字,林现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连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留下。 苏立看他不顺眼,向来修养极好的他都忍不住吐槽:“什么人啊。” 喜欢他家妹妹,却对妹妹的父亲兄弟没礼貌成这样,他能让苏甜跟这种人在一起,除非他疯了! “这个林大夫还真就这样,好几个病友都跟我说过他态度恶劣,但人家技术好,没办法,排着队要请他做手术。”苏以诚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刚才林现出现的位置,看向苏甜,“他和你一个学校的。” 苏甜露出迷茫的神情,苏以诚倒意外了,“宝宝,你不知道?” 林现,和她一个学校? 怎么可能,学校就那么大,而且,苏甜心虚极了,她那个学校不咋样,林现怎么可能去…… 苏以诚也迷茫了,脸上浮现和苏甜同款表情,“他是本部,你是分部,人家本跳博七年修完,你本科还延毕两年来的……” “爸!”苏甜脸都红了,“本部和分部都不在一个区,我怎么会知道!” 再者说了,干嘛要拿林现和她比,林现是什么人,那是天才中的天才。 不过,两所学校都在伦敦就是了,可她竟一次都没听说过林现。 想来是因为林现的混血脸在国内格格不入,在都是西方面孔的伦敦则显得不那么特殊的缘故。 况且她在国外也有意封闭自己,没有和任何人交朋友,不知道林现也就不奇怪了。 她是读了一年那所大学的预科才进入本科课程的,林现参加了国内的高考,又怎么留学去了? “宝宝,过来。”苏以诚对苏甜招手。 苏甜乖乖坐过去,抓住了父亲干燥的手。 “我看那个林现还不错,就是脸臭了点,对你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不到一厘米的长度,“要不,你俩再试试?” 苏甜一脸震惊,“什么叫再试试?” 苏以诚哑然失笑,笑得他胸上的伤口都疼了,“宝宝,你当爸爸是瞎子啊,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你又总躲着他,我记得你高中寒假天天跟一个男生视频,是不是就是他?” 苏立沉着脸不说话,苏甜哪敢出声,摇了摇头,默默玩手机了。 虽然什么都做过了,但时过境迁,她的名字留给林现的,可能只剩下恨了。 当年林现那么对她,她是生气的。 可当她看到林现变了个人,她又心疼,她恨自己没出息,不争气,连看他的眼睛都要准备一周的时间才敢。 她总会想起林现当年说,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他就会媵。 苏以诚的状态越来越好,请的护工也极为负责,将他照顾得干净清爽。 哥哥和母亲回美国了,那边还有很多积压的事务需要他们处理,不能一直留在国内。 送别哥哥和母亲后,苏甜去了趟白树所在的医院。 白树还是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拥有完整躯体的他,只剩下一张最后审判他的白纸罢了。 苏甜心疼旋旋,大好的青春就这么浪费在一个植物人身上,劝她不要再等了,不如请几个护工好好照顾白树,她自己也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旋旋摇头,“舍不得,以前他总是推开我,这下他没办法推开我了,我啊,巴不得。” 苏甜闷不做响。 “对了,你最近见大傻个没?”旋旋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会吵到白树一般,“联系联系吧,你当初就那么走了,大傻子快哭死了。” 苏甜愣愣的,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许青岭的消息了,回国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订婚宴,她除了家人,没有邀请老同学。 她潜意识在回避着什么,只是她自己都不明白,也没人能告诉她,她在惧怕什么。 许青岭的电话还是旧的那个,几乎是在打过去的一瞬间就被接通,近乡情怯,苏甜握紧了电话,“许青岭,你还好吗?” 许青岭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曾经没有的沉稳和低哑,她下意识联想起林现的嗓音,似乎也是这般,满是风霜雨雪。 “我很好,小甜,订婚宴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难过,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假结婚,我愿意。” 苏甜的心被烫了一下,说不出因为什么,她匆匆挂了电话,看着冰冷高立的住院部大楼,她从包包里掏出录用通知,低着头走了进去。 父亲还要在这家医院住一段时间,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里混个轻松的职位,休息的时候还能陪爸爸吃口饭。 她在x光室负责给病人拍片子,基本不和人交流,没想到这里的长辈同事简直热情得过分,听说她和未婚夫黄了,纷纷要给她介绍对象。 盛情难却,才短短半个月,她的微信就新加了快十位男青年。 她苦不堪言,趁午休的时候躲进楼梯间里给旋旋打电话抱怨,“真的、真的不想相亲!我还不如和王宇松锁死,要不就成全许青岭算了,好歹一起长大的人知根知底……”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在靠近,她没多想,以为是出来吸烟的病患家属,靠在墙上继续哀嚎。 旋旋耳朵快起茧子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林现啊?” 乍一听到林现二字,苏甜一个激灵,“林现什么林现,你别再跟我提林现,我的字典里没有林现这俩字!” 背后的脚步声停了,很古怪,她扭头,看到了林现。 双手条件反射般背到腰后,她怔怔地望着转角处的人。 他戴着金丝眼镜,脸上神情淡漠,白色医生制服遮住了他的身体,一双雪白的手自然垂下,像是路过。 但寂静无声的空间里,苏甜却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闷闷的,嘶哑的。 冷白的声控灯突然灭掉,林现高大清瘦的身体瞬间没入暗中。 苏甜也失去了视觉。 她猛然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不是,一口气说了四遍林现的名字? 林现他以前,听着她叫他的名字就会有生里反应的……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他为什么总穿着白大褂(战术后仰) ——为了遮住他的反应啊,ps:他的上限是五遍,最多五遍,他疯给你看。 第52章 吞噬 一片黑暗中, 苏甜僵在原地很久,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 林现的视线从她的发顶一直扫到了足尖,最后回落到她的脸上, 像一条粘腻的毒蛇, 在她的唇片上游过尾巴,留下了几道实质般的冰冷触感。 同在一家医院工作,也算半个同事, x光室在三层, 心科在五层,半月来她一次没有见过他,只在电脑内心科开来的检查单上,看到过林现的署名。 一开始她看到那两个字就会冷得发抖,但一天下来她能给好几个林现的患者扫光, 慢慢的就失去了反应。 好像熬过了那段最难捱的时间段, 后面就会迎来阵痛期,也疼, 只是不再那么要命了。 她原以为, 就算再见林现真人,她也能正常应对。 直到这刻,她才发现不是的,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还是在颤。 林现烙在她心底的印, 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深刻、要长久, 之后又生长出厚厚的疤痕, 拼死保护着那个印记不被她擦掉。 林现踏下一层台阶, 灯光一瞬间亮起,亮度极高的冷灯晃到苏甜的眼,她迅速闭上了双目,脑海内都是林现绿瞳的重影,毫无波澜的眼神刺得她心里胀痛。 她皱紧了眉,忍耐着这种折磨,过了一会才掀开眼帘。 一共十一声脚步,只差两阶,林现就能站在她的面前。 苏甜一阵窒息,也不敢去看林现的反应,直接转身捏住门把想走。 林现散发出的气息就在她的背后,她恍然迟疑了下,问自己,在怕什么? 林现不再喜欢她了,她大可以平常心对待,简单唤一句“林医生”。 就是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林现的手臂已经擦过她的肩膀。 苏甜傻傻地将目光沿着他的袖子挪到他的肩上,以为会看到他漠然的脸,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他一头浓密精致的发丝。 林现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握住另一边的门把,兀自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也没有问候。 他的动作不大,很轻很轻,连门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若不是偷溜进来的一道劲风钻入了她的领口,苏甜会觉得自己在午休中做了一场略微遗憾的梦。 然而那道冷飕飕的风透过了她的心,那种清晰的怅然若失不是假的。 她再次靠住墙壁,调整自己的呼吸。 只是自心间回荡开的沉闷的撞击声,怎么也无法平息了。 林现对她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应了。 他真的不再爱她了。 也是,八年过去,经过那样一个撕破脸的夜晚,谁还会想一个踩烂他尊严的人。 灯又灭了。 苏甜放任自己流露出一直深深掩埋的绝望,陷入了长达八年的回忆。 出国的第一年,身边都是优秀的人,她什么也不是,学习动力也早在那年六月消失了,看着周边的人都在为了考入那所名校的分院而奋斗,她迷茫无措。 明明可以逆袭进二十四的她,随着大流一起学习,课程一节不落的上,作业一点不差的写,但成绩却越来越烂,熟悉的英文句子,不管简单还是艰涩,她都无法纳入自己的眼睛。 在预科机构的单人宿舍里,她最害怕凌晨以后的时间。 她总会梦见林现那双暗淡又疯狂的眼睛,她吓到发抖,干脆收拾东西出去玩,从半夜两点疯玩到凌晨,有时玩得高兴,课都不回去上。 喝酒、街头赛车、打牌,夜晚里能够出现的一切玩乐,她都积极参与,行尸走肉般消耗着自己的零花钱,只为了短暂遗忘林现的那双眼。 但刺激过后,是无穷无尽的枯燥和空虚,她急需找点什么把自己填满。 她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预科结束后,有一位同是华国的女孩这样评价她:苏甜文静内向,不爱和她们交朋友,但每次她们需要帮助,苏甜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文静内向,以前和自己压根不搭边的词汇,竟然用在了她的身上,那些同学一点都不知道,凌晨后的她是多么差劲的样子。 后来她习惯了,不怕了,能睡上连续安稳的觉了,半夜不再出去了。 因为她知道,林现很骄傲的,她那样对他,他绝不会再打扰她。 第二年,她顺利进入了那所学校,成为了大学生。 周末学校不上课,她会开车到伦敦的各个景点去玩,不过三百多天,什么地方都逛过了,她觉得还是学校附近的那条街最有意思,有空就去晃荡。 圣玛利大道的每一个电话亭和垃圾桶的编号她都记得,能准确地说出它们的位置,因为她一年内走了无数遍。 第三年,连那条街都无法再激起她的兴趣,她又开始焦躁地寻找能够让她感到放松的地方。 最后她选择了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兼职,不为钱,只为忙碌。 那一年她遇到了来这边玩的王宇松,也隐约在一个雨天看到了林现的影子,却又消失在雨中,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还是追了出去,呆呆地站在大雨中,身后是王宇松默然举起的透明雨伞。 她没耐性,做了三个月就换了另外一家餐厅,可惜这家餐厅也没能留住她多久,她不停换着工作,都是兼职,看着新的环境和客人同事,焦虑不断平息又复生。 就这么混了两年。 第五年,她不得不放弃,因为她的成绩不好,挂科了,需要重修。 也因为,没什么能像林现一样让她着迷。 她彻底放弃了。 落下的功课需要拼命去补,第七年,她终于毕业了。 回国之前的一段日子,她不是没想象过和林现的重逢,她想象过林现会在不期而遇的瞬间抱住她,想象过她会胆怯地推开他,也想象过,再也见不到他。 世界太大了,而重逢很难, 她刻意没有回苏家住,租了一个小公寓,很小很小,小到不像她这个大小姐住的,但看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塞满房间,她觉得很满足。 这样,才不会有缝隙挤进林现的身影。 夜晚梦里,他来了,也无处落脚。 那时她以为父亲命不久矣,因此不准备在京城多停留,对于她们一家人来说,根在这里,家却在大洋另一头。 她向王宇松借了车,如此她走的时候把车一还,收拾完她的行李,她就能潇洒离开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但她在回国第二天就见到了林现,就在父亲住院的那家医院。 她不是不震撼的,但震撼过后,更多的是恐慌。 她至今说不清自己对林现的感情,好像抽开那些虚浮的惧怕、久久的回味,和后知后觉的刺痛,就只剩下猜想。 他怎么会变成那样一个变态,他怎么可以伪装得那么好,他…… 他压抑不压抑,难熬不难熬。 没有答案,她不会问他。 因为林现,已经不在意她了。 灯光再度亮起,将她从琐碎的记忆中拉扯回来,苏甜站直身体,看了眼表,一点零几分,她该暂时把这些东西放下,回归正常的工作了。 苏甜转开脚尖,垂着的眼看到一双不染纤尘的皮鞋,板正的西裤,膝盖处被洁白的制服覆盖,两只冰雪般的手自然贴着衣服的侧缝,每一颗扣子都好好地系住了主人的衣,领口处透出内搭的白色纯棉上衣。 林现又回来了。 他的喉结几次翻滚,下颚的线条紧紧绷着,和她无言相对。 苏甜无力地塌下肩膀。 声控灯很恼人,又灭掉了,她竟在隐隐期待黑暗降临,好让她稍微松懈点需要很努力才能装作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伪装是这么辛苦,一分钟她都觉得煎熬。 灯光和林现的声音同时亮起,她听到他沙哑开口。 “即使他不爱你,喜欢男人,你也要跟他结婚吗?” 是啊。 只有王宇松尊重她,却不会对她动心,只有他们两个能搀扶着走完后半生,她能毫无顾忌地不愧疚消耗他的婚姻。 林现吐出一口带有烟草味的气,喉结漏出一点摩擦出的哑音,似是对她的默认忍无可忍,大力钳住了她的手腕,“苏甜,喜欢女人的男人,难道不会更有魅力吗?” 苏甜下意识想逃,他却不允许,压低了嗓音,但声音里的怒火更盛,“他那张嘴只亲男人,我碰你你不让,他碰你你就能忍了?” 苏甜愕然抬头,意外看到林现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震怒的神色,眉心紧皱在一起,连眼神都在质问。 她的心一紧,慌张的目光闪避着他的追问,“你别胡说……” “胡说什么?”林现更加霸道地握紧了她,“嫁给他,以后都没有星爱,你能忍受吗?” “看着我,苏甜!”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 她是那么爱哭,但八年过去,她学会忍泪了,那些晶莹的、让他心生悔恨的泪珠就那么死死扒住眼眶,执着地不肯溢出。 他分明还什么都没做。 为了不再伤害她,他多少次忍住不去看她,不去打扰她,就连见上一面,都要找足借口才能出现。 他满心怨恨和贪婪,生怕自己说出让她难过的话,所以克制着不语,紧紧地闭着想吻她的嘴。 他本想静静地看着她找一个可以对她好的男人,远远望着她的笑容就够了。 一夜白头的那个深夜,他就不期待再能和她有什么交集了,活着无非是眷恋她的身影,抱着“只看一眼也好”的心态,咽下如同嚼蜡的饭菜。 可她呢? 她居然想跟一个根本无法给她幸福的男人结婚,订婚宴毁了也执迷不悟! 他持续压下脸,不稳的气息暴露了他的欲,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从楼下的吸烟亭回来,从迈开的第一下走向她的脚步,他就知道,他疯了。 什么隐忍理智,通通都被疯狂的想法驱赶走。 “王宇松吻过你吗?”将她的后腰按向自己,他暗哑问。 “什么……”苏甜愣住,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挣扎起来,“放开我!” 林现冷笑,鼻尖碰上的她的,贪心地吸入她呼出的气体,“那许青岭呢,他呢?” 苏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他要干什么? “林现,你疯了!” “我就是疯子,你不早知道了吗。”他的心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他的灵魂,手指慢慢爬上她的唇心,压着她的嘴掰开,一点点览过她的口腔。 “我说过,不要叫我的名字,”他用已经苏醒很久的危险物,把她的胃部附近的脂肪都压出了一个凹陷,“算上刚才,已经五遍。” 被掰开的口除了可怜的呜咽什么也说不出,他痴痴地笑了,笑声来自震动的肺腑,撩起她全身的一次颤栗。 但想起她说过,她不喜欢他笑,他又忽然敛了所有笑意,熟练地探入,捉住了那条躲避他的舌。 “哈……” 他满足的喟叹。 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快速吞下那道声音,把她死死箍在怀里,更加凶猛地掠夺。 八年的怨和爱,就是他此刻控制她呼吸的工具,满满霸占了她。 按在腰后的手逐渐升温,烫得苏甜浑身发抖,他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很快被更急促的呼吸替代。 渴望和她纠缠,想要这样一直拥有她。 林现用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她从抵抗到顺从,却还是不想闭上眼睛,只想一直一直看着她。 碾磨、勾缠、拥紧。 黑暗更给了他放松的机会,抵着她靠向冷墙,用连绵不绝的吻压制住她。 四只手,二十根手指扣在了一起,林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骨节,小心翼翼。 苏甜被他牵着下沉,腿软到无法自主站立,只能依附于他。 上班前五分钟的闹铃响了,声控灯打破黑暗,她向后撤,林现却还在追着她吻入。 他在心里倒计时,在两分钟后松开了她。 精准到可怕。 苏甜大脑一片空白,用手背擦着嘴,唇片红肿发疼,二十分钟的长吻让她身体软透,摇摇晃晃地离开。 林现只是看着她走,捂着心口,安静地感受着从那里散出的疼痛。 然后笑了。 好像,懂得快乐了。就这样抱着她,他很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真挚 一整个下午苏甜都魂不守舍的, 嘴唇像是被火烧过一般胀痛,好在她戴了口罩,没人能看出她的异样。 只是杂乱的心思到底影响了工作, 几次同事和她说话,她都没听清楚, 不得不拜托人家再同她讲一次。 她觉得自己发烧了, 身体很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看到林现开来的单子时更是如此。 她根本不敢想林现为什么会那样做, 仿佛得到答案就会被那个答案吃掉, 拆骨入腹。 煎熬捱过四个小时,她换下制服,上楼去陪爸爸吃饭,在心外科住院部门口看到了林现。 正是忙碌的上班族来探望家属的时间段,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林现穿着一身白衣, 站在夕阳洒进的窗前,暖黄的自然光和冷白的灯光同时将他墨色的发丝柔软包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好像看到了银白的发根,和他的睫毛同色。 所有人都会惊艳于林现干净剔透的西方面孔,但他不会回应任何好奇的眼神。 他似乎在等人, 时不时看向骨节明显的腕间, 那里有一块银色的手表, 蓝宝石表面映出一双绿色的眼眸。 猝不及防再遇, 苏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垂着脑袋挤进人群里, 企图蒙混过关。 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嘈杂,她却清晰地听到了来自于林现的一声低笑。 像是看到猎物的白蟒,慵懒吐出信子,发出能将人头皮掀开的滋滋声,舔过她的脸颊,延伸到泛红的颈后。 她打了个颤,加快步伐。 只要到了病房就安全了。 心外科的住院处两面都是病房,把最好的阳光全给了病人和医生办公室,走廊常年开灯维持亮度,色调整体偏冷,每每来到这层,苏甜都有些分不清季节。 唯独漫长尽头有一扇孤独的窗,会在傍晚时分晃进灼眼的巨大光斑,瓷砖地面光滑反光,走到某一间病房门前时,路过的人都会不适地闭上眼。 苏甜也暂时遮住眼帘,等过了那一片区域才放下手。 “爸,我来了。”她鬼鬼祟祟看了眼身后,林现并没有跟上来。 还好……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林现的伎俩她是知道的,就算当年不懂,八年反反复复的回忆也足够她想通了。 他就喜欢忽冷忽热地钓着她,中午和刚才,怕不是又在为继续哄骗她做铺垫。 她不是他摆放在收藏柜的小木偶,不会再轻易受他掌控。 她忿忿不平地把筷子插进白斩鸡里,好像那只白皮鸡就是林现,心里默念着林现害人精,身体却很诚实地享受着口感弹滑的鸡肉。 苏以诚做的是开胸手术,创口深而长,没两三个月不能正常行走,半个月也才做到摸着床沿下地。整天躺在床上,他憋都要憋死了,吃饱肚子就喊着要去走廊转转。 苏甜扶着他出去,他摸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几步就要停下一会,然后继续那样走。 单纯走路有点枯燥,他和护士们聊了会天,又到好几个病房和病友打招呼,苏甜简直看傻了眼,她爸究竟是什么交际小能手,一整层的人全都认识他? “这是我闺女,刚从伦敦回来,”他笑嘻嘻地跟一个老头说话,扭头看向傻站在门外的苏甜,“宝宝,过来跟你付叔叔说会话。” 苏甜迎着三位老人的目光走了进去,磕磕巴巴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提到她订婚宴上出现的乌龙,其他两位老人不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多好的闺女啊……我孙子刚大学毕业,要不你俩处一处?” 苏甜如坐针毡,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长了一张软乎乎的圆脸,比真实年纪显小,在得知她已经二十六以后,付叔叔不仅没失望,还更激动了,“女大三,抱金砖,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甜求助般看向老爸,苏以诚顽皮地眨眨眼,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杀器。 一盒扑克牌。 “爸!你们不能玩这个!”心脏病病人哪能玩这么刺激的东西,一个激动再心跳骤停了! “那你们继续聊。”苏以诚摊摊手。 她被捏住七寸,眼睁睁看着三个老头打起了斗地主,还要她做帮凶去关门。 苏甜慢悠悠地走,祈祷有个护士妹妹能过来救救她。 手指摸在门把上,她探头探脑,右边没有护士,左边…… 林现…… 她怔怔望着靠在墙边的林现,他含着一抹浅笑,双臂抱胸,好看一如当初。 如风吹开乌云后露出的湛蓝的天,纯净、透明,平静、淡雅,你却无法窥探他在背后又在酝酿一场怎样的狂雨。 熟悉的心动再次席卷了她,她情不自禁想起中午沉在黑暗里的长吻,捂住了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被推开,几个老头飞快收起扑克牌,装作无事发生。 林现越过苏甜,简单询问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床上有摆的整整齐齐的香烟,几个老人都是老演员了,当然不会说这是砝码的替代品,只说闻闻味道解馋,林现淡淡一笑,出去了。 “林医生笑了?”付叔叔一脸震撼,林医生从来没笑过啊,怪瘆人的。 苏甜胆战心惊,看着他雪白的手即将关上房门,忽然又顿住。 她的心跳也几乎顿住了。 “苏大夫,出来一下。” 苏大夫。 每个人都这样叫她,却无人能像他,将这三个字咬得如此慢条斯理、也折磨人心。 苏以诚挑眉,学着林现冷淡的口吻道:“苏大夫,你回去吧。” “爸……”苏甜赧然,爸爸知不知道自己开的是什么玩笑啊…… 她红着脸跟着林现,像回到了从前,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只是他不再牵她的手,她也不再叽叽喳喳分享自己的生活了。 电梯人多,林现进去后,用自己的手臂划出一小片空地,她无所适从地盯着地面,仍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烧着她的发顶。 胸口起伏规律,林现大概情绪稳定,苏甜稍微放心,在到达一层的时候想要下去,林现却拉住了她的手,“车在地下。” “哦……哦……”苏甜一阵心慌。 林现可能是忘了松开她的手了,就这么一直握在掌心里,带着潮湿暖热的触感。 她甚至都不记得思考林现到底要带她去哪里,懵懵傻傻地被他牵进了车里,直到他为她扣好安全带,隐入黑暗的脸缓缓压下时才回过神来。 头微微偏了偏,她瓮声瓮气地拒绝他,“不能这样。” 林现起伏不定的气息拂进她的耳孔,身体深处震起的波澜不弱于一个热吻,她只能拼命闪躲,但不论她的头怎么偏斜,林现总能找到她的痛点进行攻击。 与其说林现找到了,不如说,只要是林现,她满身都是痛点。 “我们要去哪儿?”一道呼吸撩向颈后,她震惊扭头,看到林现正紧紧盯着她的颈窝。 她下意识挡住那里,林现一个抬眸便让她僵住。 浅淡的绿里混合了不计其数的浓欲,眼尾几近暗红,呼吸也很是狼狈地克制着,但经过压制的气体仍旧灼人。 “苏甜。”磨完这两个字,他的尾音咽回半声难捱的吟,“不要拒绝我。” “不……”话还没说完,林现的双手就已经掐住了她的腰,力度似是想要捏烂她的皮肉,掏出她的内脏来啃食,“轻点!” 轻点,而不是放开。 林现挑起唇角,低哑的声线像是过着电流的羽毛轻轻扫过她所有外露的肌肤,苏甜忍不住颤抖,他却用最晶透的一双眼盛满烈火盯入她。 “为什么回来?”他失声呢喃,“你怎么敢……” 离开那么久,这次却回来,是想念他了吗? 她知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苏甜呆滞的样子令他不满,他惩戒般加大了掌心的力度,看到她因吃痛而露出忍耐的神情,趁她闭眼的缝隙撬开她的唇齿,小心进入。 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像对待珍贵的宝石一样软软擦拭,尽管呼吸已经暴烈到了极点,舌却是春风细雨般润着她。 苏甜有一瞬的怔愣,同样的昏暗,同样的毫无征兆,第一次也是这样,什么都没说就喂了进来,但比当年更加复杂,杂糅着叹息和成年人的欲念。 那双握在腰上的手蛇尾般游走,在肋骨处顿住,他暂且退出,低眸看着她。 眼神乖得像只小狗,发现她躲着他的注视,他就笑着用硬挺的鼻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到他弯起的眉眼。 冷漠的人突然不冷漠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温和的林现又回来了,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苏甜却警惕了起来。 果然,他又钓她,和从前一模一样。 苏甜一瞬间清醒了,冷静地推开他,看着他露出吃惊的表情,她一字一句地说:“林医生,你还想做什么?” 林现怔住,深邃的双眼暗下。 他的脸庞立体优越,在光线不明朗的前提下依旧好看异常,浅色的唇薄而湿,是刚刚她渡给他的水汽。 语气里夹了些不平整的情绪,全然不似之前那么生硬机械,他真挚诚恳讲出自己的所求。 “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a计划:强取豪夺(八年前失败了) b计划:让她爱上真实的自己 第54章 会改 想、想……要她……? 苏甜脑海嗡的一下炸开, 林现是怎么做到用这样一副真诚的脸,说出这么流氓的话的?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这样做,和在机场给她递名片的猥琐男又有什么区别。 “你……”苏甜气得说不出话, 震惊和抗拒的表情尽显无疑,急匆匆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就要下车。 林现的眼底滑过一丝茫然, 很快按住了她的手,烦躁令他的眉宇凝滞,“苏甜!” 密闭的空间, 被他强行锁住的身体,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苏甜毛骨悚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夜,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引起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意,攀上了她的后颈。 “林现, 你又要像以前那么对我吗?”苏甜颤声问。 又要像八年前一样, 困住她,然后将她折磨得骨头都断掉吗? 提及那一晚, 林现的眼神变了, 本就暗淡的绿显得更加沉郁。 那是一场毫无快慰可言的星爱,远不如一个拥抱带给他的满足感强烈。 他不止一次去回忆,感到的却只有怕。 就是那一晚, 他把她吓走了。 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和正常人一样挽留住她, 如今更是。 她执意想走, 而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他怕她下了车, 又会逃到远方, 离他更远。 见林现愣神, 苏甜用力扯开他的手,直接开门跑了出去。 她的车在地上停车场,电梯正在高效率运作,从十层开始一层一层地降落,苏甜心急,干脆进了楼梯间。 “苏甜。” 林现的声音如同鬼魅,阴魂不散,苏甜满头大汗,后悔自己意志不坚定,又招惹了他,扶着栏杆快速登上层层阶梯。 然而越是焦急,步伐便越是慌乱,脚踝的旧伤在此刻突然发作,她脚下一软,向前跌倒。 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肢,坠向地面的失重身体被捞回温暖的怀内,隔着不算单薄的衣服,两个人同时颤抖了下。 林现还是追上了她,苏甜绝望地想,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将她拖进车里,再次困住她、掠夺她。 林现闷哼一声,抽出一只手扶墙站稳,目光盯向她的脚踝,“坐下,我给你看看。” 自知无法逃脱的苏甜坐在台阶上,失神地看着林现蹲在她面前,像一只忠诚的小狗低着头颅,用来压制她的双手按在她的右脚踝关节上,细细摸索。 都是学医的,自然知道他是在判断那块骨头里面有没有淤血。 他的双肩松弛地垂下,长舒了一口气,“没事。” 墨浓的发里面藏着一些不好分辨的银,苏甜抬头看了眼冷白的灯光,怀疑是不是灯太亮,照得发顶变了色。 林现半晌才仰起头,脆弱的绿瞳之上,是近乎银白的睫毛,那些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以微小的幅度震颤着,他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的情绪却满溢。 林现的这双眼睛,总能传递出一些他本人不愿开口的东西,可惜。 苏甜摇了摇头,不能同情他,他用这张脸骗过所有人,包括他的亲生父亲。 薄而淡的唇抿了起来,林现的眼神闪动,低哑的嗓音在空空的楼梯间荡开,“我,以后会改。” 林现以前从未说过这种话,苏甜不禁愣住,“什么?” “你讨厌的,害怕的,我都会改。”林现的声音极低,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但他心知肚明,如果他们再不做出一些退让,他们就完了。 他不愿再失去她,哪怕把他一身骄傲坚硬的骨头全部碾碎,只要她还能在他身边就好。 这种话卑微得不像林现能说出的话,苏甜的双脚悄悄撤后了些,“……你又在密谋什么?” 她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林现的眼帘缓慢合上,唇线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着叹息,“苏甜,八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如若不曾重逢,她的视线不曾放在他的身上,他会心甘情愿站在遥远的位置上注视着她。 毕竟他的人生,已经这么活了许多年。 可是她回来了,走向他了,回应了他的吻,他又怎么可能再度放走不听话的小猫? 林现睁开眼,双手撑在她的双足两侧,身体克制地前倾了一些。 他的眼神平静而清澈,呼吸稳稳停在不会冒犯她的距离,有些迷茫地问:“你还爱我吗?” 苏甜狼狈地闭住呼吸,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这个答案她也找了八年。 林现又靠近了一点,俊美冷厉的五官难掩失落之色,“那你,爱过我吗?” 爱过他吗? 那个谦逊有礼的林现,那个撕碎她的幻想和身体的林现? 苏甜还是没回答,她自己都不清楚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是一个十八岁女孩满怀对未来那人的期待,又好像钻入梦里的绮丽的拥抱和深吻,也可能是漫长岁月里都无法释怀的夜里的眼泪。 但这些东西都太单薄了,不足以撑住摇摇欲坠的现实。 林现的眉目微滞,唇片轻轻印上了她的额头,转瞬即离,然后退出这块让她身体紧绷的区域,走到阴暗的角落里。 比起白得刺目的光线下,他仿佛天生适合在这种能将他隐藏进黑暗里的地方。 咔哒一声,打火机响了下。 苏甜慢慢站起,一瘸一拐地下了几层台阶,看到林现倚靠在墙边吸烟,色泽不算艳丽的火光一瞬即逝,点在香烟的那头,随着他的气息而一明一暗。 烟蒂一点点垂落,他侧首抬眸,修长骨感的手指震了下,易碎的绿眸怔怔地望着站在全然光明中的她。 一条明暗的分割线切开了他们之间,清晰明显。 林现踩烂这根烟,忽然觉得冷,于是用双臂抱住了自己,“苏甜。” 苏甜用一声长长的叹息应他。 林现的眼皮无力垂下,嘴唇动了动,“你喜欢王宇松?还是许青岭?” 苏甜张开了口,却没发出声音。 也许,就这样让他误会也挺好。 他低低地笑了,苦不堪言,像在问她,又像在说自己,“只有他们这样的正常人才可以吗?” 连在窝棚中难产两天的亲生母亲都无法爱上他,逞论从不缺人爱的苏甜。 他早就该知道的。 “我……”苏甜有些混乱,什么只有正常人可以,他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转身上了楼,走出医院大门外,她才发现原来天已经这么黑了。 夕阳只余一角,灿烂地烧开远山的云,有种悲壮决绝的美丽。 苏甜心脏骤紧,联想到了刚才的林现,她慌张地看向地面,不敢再眺望一眼那片夕阳。 她的车停在正前方,车边站了一个穿着薄风衣的男人,身材修长壮硕,苏甜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谁。 “许青岭……”苏甜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许青岭的脸庞已经褪去少年气,多了很多曾经没有的岁月感,凌厉的下颌线条在看到苏甜的一霎那软下,“小甜,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想你在忙,所以就在这里等了会。” 苏甜忙掏出手机,果然有几条消息,是旋旋拜托许青岭来接上她,晚上一起吃个饭。 “白树醒了。”许青岭温温柔柔地笑着,米色风衣长至膝盖,里面搭了一身白色,说不出的违和。 苏甜上下扫着他,“你现在,都这么穿衣服吗?” 许清冷微愣,“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就是……”苏甜瘪嘴,没往下说了。 但两个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青岭现在的风格太像林现了,连发型举止都有些相似。 苏甜门了口气,许青岭引着她走到他的车前,在为她开门的时候,猛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小甜,我很想你,这次别走了。” 苏甜忙不迭挣开他,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干什么,吓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许青岭却没笑,一板一眼地道:“我知道你想找人假结婚,我可以,你……” 他语音略微迟疑,“愿不愿意和我试试?” 苏甜讪讪坐进车里,透过宽阔的前窗,她看到林现目光阴冷地盯着她。 她打了个寒战,快速系好安全带,对驾驶座上的许青岭摇了摇头,“算了,朋友就是朋友。” ——“只有他们这种正常人才可以吗?” 不,不是的,林现。 只有不是正常人的你走进过我的心里。 落在身上的压迫感一下消失,苏甜反而不自在了,弱弱地抬起眼睛,望向林现那边。 林现正和一位女医生说话,那女医生戴着口罩,看不清样子,但仅从身材上来猜,也知道会是美女。 他们在说什么? 苏甜心里酸酸的,又看到向来冷淡的林现对女医生笑了下,那股酸瞬息涌上了嗓子眼,喉咙一下就干了。 许青岭驱车离开,从后视镜上,苏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林现的笑容几乎同时消失殆尽,红了眼。 他在难过。 手脚冰凉发麻,她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些什么。 ——“我,以后会改。” ——“你讨厌的,害怕的,我都会改。” 他好像真的改了很多,把剩下的问题都抛给了她。 作者有话说: 会改掉一些坏习惯,但蛇天生会绞缠猎物,婚后生活显露无疑! 第55章 刺探 秋季天高气爽, 是夜行动物最爱出没的季节。 街边烧烤摊,苏甜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感叹:“好久没吃过这么饱了, 爽死了!” 一叠叠只剩下油污的盘子,不见丝毫食物残渣, 可见刚才他们三个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暴风吸入。 旋旋端起廉价的口杯, 仰头吨吨吨灌入一杯冒泡的啤酒,手起杯落,眼泪也溢了出来, “混蛋白树,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滚……用枕头砸我、按呼叫铃让护士赶我……” 苏甜也喝多了,握着旋旋的手,眼睛红得像是一只见到好朋友被大象踩了一脚的小兔子,“我就说,他不值得, 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根本配不上你!” 旋旋嚎得更大声,仿佛整个城市都响起了那个少年曾经的摩托轰鸣声, “可是他的腿废了啊, 除了我,谁还会要他!我可是照顾了他八年!八年!” 酒精会滋生心底最大的恶意,苏甜醉熏熏地眯起眼睛, “让他烂在床上, 看着你和小帅哥谈恋爱, 气死他!” 许青岭今日充当司机, 滴酒未沾, 听到苏甜的话, 忍俊不禁,“小甜,你喝多了。” 大抵喝高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高,苏甜猛地扭头过来,松松垮垮的鲨鱼夹甩脱,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凉风一过,发梢悄然飘动。 她的眼神懵懂,脸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稚气十足,许青岭的眼神一寸寸抚过她的面庞,不觉得她酒气熏天,反而像一个掉入酒坛里的洋娃娃。 “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 许青岭无奈地笑笑,“遵命,大小姐。” 这话似曾相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会弯身看着她,双眼也是这么和煦温柔,宠溺而无可奈何地说过“遵命,大小姐”…… 反应迟钝的她抓着头发,忽然听旋旋喊:“走,转场,去夜店找第二春去!” “不、不行!”苏甜一想起夜店那些震天响的音乐就想吐,“我不去夜店,去不了!” “啊???”旋旋一脸失望,“你不去,我怎么气死白树?” 苏甜摇摇晃晃站起,“不去、不去。我在伦敦,天天去,上班似的去了两百多天,现在听到那种鼓点就头疼。” 旋旋惊呆,看不出来啊,乖乖女竟然也沉迷夜店不可自拔? “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和大傻个联系不到你,去你家才知道你出国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喝过酒的人最怕吹风,冷风一吹过来,脑子会瞬间懵掉,苏甜觉得天在转地在翻,很不舒服,但旋旋还没到这种程度,非要去酒吧。 一个女孩单独去那种地方很危险,许青岭无法,只能叫家里司机过来送苏甜回家,他跟着旋旋去了附近的夜店。 许青岭并不知道她在其他地方租了小房子,已经不在苏家住了,因此被司机唤醒的时侯,望着好大一个别墅,苏甜还愣了一下。 司机搀着她下了车,一阵强风呼啸而过,苏甜的脑子更混沌了,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 “苏小姐,需要我送您进去吗?”司机担忧地看着她。 “不用……”苏甜摇摇头。 司机驾车离去,苏甜站在大门口,扶着栅栏,胃里翻江倒海,勉强摸到门铃。 但里面没有回应。 苏甜这才想起来,家里已经没人住了,王姨在她出国后回老家了,只有和儿子生活在本地的宋姨每周会来住住,打扫打扫卫生。 她一脸懵逼,想掏出手机臭骂一顿许青岭,别墅里却突然亮起了灯,照亮了她的身体。 啪嗒,门开了。 苏甜钻了进去,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那扇沉沉的木门,花园里的花都拔掉了,光秃秃的,在这个秋天里显得格外萧索,她看不太清,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八年过去,她的家也变了好多。 夜里有不知名的鸟类在鸣啼,凄哀婉转悠长,在她去找的时候又不叫了。 她遗憾地收回了视线,猝不及防间,木门从内推开,却没有人在门口,鬼片一样恐怖阴森。 苏甜一瞬联想到很多吓人的传闻,颤颤巍巍唤道:“宋姨,你在吗?” 她迈近一步,门又打开一些,仍旧没有人类的声响,苏甜真怕里面忽然钻出一颗陌生的脑袋,心脏开始揪作一团,清醒了不少。 “宋姨,你出来接接我,我害怕!” 门里露出一只手,白色的袖子,手背的肤色却比袖子还要惨白,紫色的血管绷起,指节突出。 苏甜怔住,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退后一脚,用力瞪大眼睛,试图把视线汇集在一起,可眼前的建筑仍是虚影重重。 就算看不清,她也猜到了—— 司机送错地方了。 苏家和林现家住在前后排,很容易混淆门牌号,且这个小区从外面看,所有的别墅都长一个样子,初次到来的人分不清也不奇怪。 这是林现家,不是她的家! 她头皮发麻,酒又醒了几分。 林现已经完全打开了门,一身洁白的家居服,冷冷清清的模样,神情晦涩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瞳色很淡,却会说话,通过这双眼,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牵绊住她离开的脚步。 苏甜下意识想跑,但双脚却不听话地向前挪着。 她总这样被他吸引,只要见到,就会被吸引。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他捕获猎物的手段。 他甚至不需要说一个字,她就会自己走向他。 林现默然拿出拖鞋,盯着她沾了辣椒面和油污的鞋子,蹲下身体,轻握着她的脚踝为她脱下那双软底鞋。 柔软的脚心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或许又是那人寒冷得不似活人的指尖,苏甜打了个颤。 林现抿唇,仰头,面容精致,眼神温顺,就像一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狗。 苏甜的呼吸都快停掉了,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她被蛊惑了。 但林现站了起来,过大的身高差让她恍然大悟,她才是小宠物,被居高临下注视的那个。 腰部环上一条手臂,身体一轻,她被林现拦腰抱起。 她心里一紧,将两只手攥在一起,额头不断感应到他逐渐升温的鼻息,苏甜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她以为林现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林现突然走了。 苏甜松了口气,却更迷茫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为什么又和林现搅和在了一起? 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仿佛无人居住,她的脚压在实木地板上,移开时留下了一对小得可怜的足印。 身后有一串小心翼翼的足声,林现拿来了红花油,在她今天崴过的脚踝上揉捏,灯光昏暗,苏甜俯身,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发顶。 可惜喝过酒的人视线太糟糕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无法辨认他的发根究竟是不是白色的,只能凭皮肤的神经元感受他的动作。 那双用来握住手术刀,掌控他人生死的掌,此时不再冰冷,滚烫灼人的体温从他的指尖传递给她,烧过了她的心和脸。 林现不曾看她,揉完了就坐在一边,隔着不远、但不会贴近的距离。 苏甜看着他茶几上的一个小樱花杯发呆,寻思自己是不是就有一个同款,而且而且,林现家的整体风格偏灰色调,这么一个淡粉色的小东西出现,非常不和谐。 “你不是喜欢许青岭吗?” 苏甜闻言,迟缓地转过头。 林现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有唇片在开合,面无表情。 他长得是那么好看,这么多年也没变过什么,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和疏远。 苏甜看入了迷,他淡淡地偏过脸,语调里含着不易察觉的起伏,“为什么要来?” 苏甜张了张嘴,“我……” 她要怎么说? 许家的司机送错了地方? 可她明明发现了的,可以走,但她偏偏选择将错就错,其实她心里,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苏甜不敢细想,垂下了脑袋。 林现冷哼一声,捏起她的下巴,执拗地使她和他对峙。 “你,”他低沉的声线里夹了一丝的颤,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震惊,“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娇弱的小猫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回到家园,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知不知道主人会怎么惩罚她?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真的要做点什么了。 第56章 趁虚 “发生什么?”苏甜像十八岁时一样, 流露出懵懂天真的神情,灯光不亮,她的眼睛却不暗淡, 晶莹剔透,如同珍贵的宝石。 不似他, 死灰想要复燃, 但只要一想到八年前那个无比相似的夜晚,一盆冷水就狠狠泼了下来。 他重新靠向沙发,头痛欲裂, 太阳穴炸开几道忍耐的青筋, 一鼓一鼓,随时都会断掉。 握紧的拳敲击着前额,沙哑的喉间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林现突然站起,不冷不热地背过身去,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串钥匙, “你家没人,你睡这里, 我去科室了。” 酒精泡过的脑袋钝钝的, 即便反应过来他要走,她即将鸠占鹊巢,发给嘴巴的指令却慢得可以, 苏甜呜噜噜说了点什么, 声音又低又小。 林现皱眉看着她, “你说什么?” 苏甜可怜兮兮地仰起脸, 林现目光刹冷, “你到底喝了多少?” 眼前的小酒鬼像个刚上学的小朋友, 一根一根掰着手指数:“一、二……” 林现静静站在那里等。 “八……” “八瓶?”他沉下脸。 远远不到能把苏甜灌成这样的量度,她曾经在伦敦,一夜就能喝掉三瓶洋酒。 她读预科时,隔壁宿舍住的就是一个俄罗斯人。 苏甜卡住了,苦恼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指拢在一起,又开始从头数:“一、二……十二……” 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十二瓶。” 领子被揪起,她很无助地被林现提了起来。 水龙头打开,清水流泄而出,林现打湿了干毛巾,在她脸上毫不温柔地擦拭,语音里含着一抹轻描淡写的怒,“清醒了吗?” 她的睫毛湿了,看起来像是哭过,一脸无辜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脸色熏红。 林现只当是衣领勒疼了她,刚一松手,软趴趴的苏甜就滑了下去。 他心脏一紧,快速圈住她的腰,苏甜也用双手抓住了他的大臂。 卫衣拖起一节,露出因喝酒而鼓起的小肚子,林现呼吸微顿,掌心几次想要摸上那片光滑的肌肤,最后还是忍下,将她抱上了洗手台。 双脚悬空地垂下,嫩生生的十根手指紧紧握住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边缘,她乖乖地抬着头,任一脸凉薄的林现给她擦脸。 凉凉的湿意唤醒了她的一部分理智,她却不咸不淡地用眼帘压下,哼唧了一声。 “怎么了。”林现沉了口气,语气不悦。 苏甜傻笑,也不说话,林现摔下毛巾,“不说就去睡觉!” 脚尖摆动,正中他的两个膝盖,林现压抑着低首抬眸,她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忽然开口,“林现,你以前又温柔又耐心,现在又讨厌又冷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她似乎很认真在问,然而林现知道,她只是好奇,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厌弃了陈旧的他,丢掉了,八年后重新翻了出来,又想起了他。 如果她发现,这个玩具厌恶所有人,所有人也厌恶他,他不具备正常人的同理心和情感,她一定会吓到发抖,从这里跑出去。 真相往往是难堪的,而他自己,就是最烂最脏的那个。 他淡淡垂下眼,“你不会喜欢。” 苏甜又笑了,笑声和高中时代的她一样无忧无虑,那是生活在爱和包容中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林现凝眉,他何尝不知道,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改变了她。 从出国的第一年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她不再是那个会自己寻找快乐的千金了。 他为此自责,从此远远跟在她的身后,不肯再靠近一步,哪怕有一次她看到了他,也如他所祈求的那样追了出去,但他还是躲了起来,不敢相见。 他会弄坏她的。 视线中的小手抬起,指尖刚刚到达他的下巴,他就向后仰了一点,“别碰我。” 他很危险。 苏甜哼了一声,执意摸上冒出一点脑袋的胡茬,“我就摸。” 酥麻感窜身而起,林现僵硬地盯着她,声音沉闷干哑得像是躲在棺木中的活死人,“苏甜。” 她若无其事地抬起眼,分明是被俯视着,她却觉得,今夜她才是上位者。 手指感应到他滚烫的呼吸,苏甜得意挑眉,然后苦下了脸,“你为什么要抢我爸爸的手术?” 林现冷冷抿唇,“赎罪。” 她吃惊地笑开,“你不欠我什么呀。你说的对,是我先招惹你的。” 所以后面被他要去了半条命,和所有的快乐,苏甜也不后悔。 不后悔,能和那么完美的林现并肩走在一起过,被他温热的怀拥抱过,被他柔软的唇含住过,青春已经褪色,但那份清澈的爱不会。 她的手还在他的脸颊抚摸,林现早已忍到极点,后退了一步,“我走了。” 他转身,肩膀无力塌下,听到她在喊他。 “林现。” “不要叫我的名字。” “林现……” 林现压着怒火转回身,“不许叫!” 苏甜被他阴沉沉的脸恐吓到,乖巧噤声。 眼睛却红了。 “林医生……”她换了个称呼,委屈地瘪嘴,“你今天和那个女医生说话,还对她笑,我很难过。” 原来啊。 她到坐上了许青岭的车才懂。 原来,之前之所以敢跑、敢有恃无恐地拒绝林现,不过是因为林现,还没有把专属于她的东西送给别人。 可如果林现对别人好、爱上别人,她会难受死的,比离开他八年更疼。 林现怔住,生硬地重复她的话,“难过……?” 她像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一般哭,又像被剜去心头肉的成年人一般咽回去一些,哭声低低的,顿一会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的足尖逐渐向她靠拢,苏甜忽然低叫,因为林现攥住了她的肩膀,她瞳孔颤了颤,看着他的脸缓缓压下,速度迟疑,似乎在辨认她话里含有多少酒精成分,又似乎在仁慈地留给她后悔的机会。 林现的绿眸在短暂亮起光后,沉沉暗下。 她的眼神根本不清醒,全是喝过酒后的醉话。 林现从后槽牙里磨出一句话,“苏甜,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他掌住了她的后脑,揪住了她的头发,看着她吃痛的脸,他又松开了一些力度,整张脸都在紧绷着质问她。 你怎么敢?! “难道不是你先和许青岭抱在一起的吗?” 脆弱的身体被他按着抵像他的胸膛,他平静地望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在得到与失去之间,被逼得几近疯狂。 她的身材太娇小了,小到一揉就碎了,他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她的肩胛骨在颤抖。 镜子里的人轻柔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她又抖了抖,背部的布料被他攥紧,他的眼神闪了下,从衣摆钻入,同时唇片浅浅地印在了她的嘴角。 “苏甜,”他按耐着那股暴烈的破坏欲,再次吻上她的嘴角,哑着嗓子问,“这样也不跑了吗?” 苏甜的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摇头,一行眼泪滑了出来,“林现,我不跑了,我想清楚了,我想看你做自己,不要你辛苦戴着面具讨好别人,也不要你小心翼翼的,什么都不敢要!” “哈……”林现苦笑,“宝宝,老公真的失败,你那么笨,怎么会什么都被你看穿?” 苏甜想说,因为她回想了八年。 她有一个小本本,在伦敦的圣玛丽大道,她看似在记录那些花花草草和邮筒电话亭,实际上写的全是林现的一点一滴。 最开始只是一些耐人寻味的片段,后来那些片段像泛黄的胶片被她反复排列,又在今天突然在她的脑海里打乱重组,或许是因为林现现在的诚实,她看到了一段令她震惊的影片。 但林现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的唇轻啄着移到她的唇心,敲开她的齿,虔诚地喂了进去。 起初只是细雨般的润着,在她一声难捱的低吟后,变为了不断深入的暴风狂雨。 舌根和心同步麻痹,味蕾和神经一样被积极调动着,苏甜尝到了他口中的苦,心疼地抱住了他。 ——林现,我想看你做自己。 “真的可以吗?”林现给予她呼吸的瞬间,深深盯入她的眼底,“可以吗?” 他意味深长地解开了她的扣子,“我会很过分。” 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们的初次很不美妙。 苏甜点点头,“你记住,这次也是我先招你的,你做出什么都是我自找的。” 那双手已经绕到了身前,这还是第一次林现触及这里,她忍不住低眉。 混着烟味和茶香的鼻息钻入她的耳道,林现暗哑的呼气声源源不断地被她捕获,她歪头看到他的下半张脸,绷紧的直线,凌厉清晰,唇片却柔柔地含着她的耳。 他低沉地笑了声,松开了她,就在她失落的瞬间,他的左手压住了她的后腰,右手绕到了她的左肩上,以亲密无间的姿态搂住了她。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她仰着脖子承受,身体颤抖,“冷……” “很快就热了。” 很久没这么失控过了。 林现暗红着眼尾,随着一声闷哼,他的眉眼弯下,“甜甜好乖,奖励你,好不好?” 初见他时,旋旋夸张地渲染着荷兰混血的阿姆斯特朗武器,苏甜今晚总算是感受到了。 确实不同凡响。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招惹 武器剑拔弩张, 低调地炫耀着自己的绝对力量,如他的臂膀一般强壮,绷起时会鼓起道道青筋。 单看一眼都能吓晕过去的东西, 竟然还是浅浅的粉色。 苏甜屈起膝盖,粉粉嫩嫩的皮肤由他的掌心覆盖, 他突然俯身, 温柔地蹭过她的鼻尖。 “宝宝,帮老公把眼镜取下来。” 老公来老公去的,羞耻。苏甜照做, 捂住了红透的脸, 只有血红的耳垂露在发外。 “好乖。”林现浅笑,坚定也脆弱的眼神让苏甜恍惚。 他好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可怜小狗,主人搬了家,而他在原地等了八年。 比起上次,林现的经验并没丰富多少, 但也懂得先让苏甜放松下来才能成功。 泄着感叹的吻煨在烧红的小碟边缘, 苏甜难以忍受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她的衣服都乱得没法看了,长发勉强裹体, 他却衣冠楚楚, 一件都没甩在地上,得体斯文。 “哈……”林现爱怜她的娇小,抬起了绿眸, “甜甜好可怜, 颤得不行了, 是不是?” 他的声线像在哄小孩, 但苏甜哪是什么小孩, 分明是被丢进海洋里随他浮沉的一片云彩, 软到失去躯体的存在,只剩下漂浮的意识,白而灿烂。 “林现……”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在。”林现站起,抚摸她的头发和后颈,恋恋不舍。 酒精成分稀释后,她还会这么乖巧地唤他的名字吗? 林现的目光转冷,“来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一个卑劣的小人,不是吗? 偷来的、抢来的、趁虚而入的,都算是他的。 一点点没入和消失,林现双手捧住她向后倒去的身体,嘴里喃喃细语,动作却并不温柔。 苏甜回过神来,听到的全是平日里林现从没说过的话。 而最后一句,竟是“不经X的小东西”。 再看身体,已经完全被他清理过了,他正开着低温的吹风机,耐心地为她吹头发,苍白掌心中的发丝干了大半,湿润的指尖还在摩挲那些没有神经元的有机物,小心翼翼。 “林现……”她后仰脑袋,看到林现一双含笑的绿瞳,“不能吹风……我……要吐了……” 林现脸色大变。 苏甜好一顿呕,完事就蜷着酸涩的四肢睡着了。 林现掰开她,单手握住,看着掌中柔弱无骨的小手小脚,他低低喟叹,“太脆弱了。” 一次怎么够? 他头疼地揉了揉鼻梁,刚才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竭力克制自己身体的力度,以至于…… 在她昏睡之前,他还没有息鼓。 闻着她的味道,林现有一丝眩晕的不真实感。 渴望了二十年的人,现在竟然在他的怀里沉睡,他从未想过,不需要伪装和引诱,也无需控制和哄骗,只要说实话,她就会向他走来。 小猫主动张开可爱的四肢,拥抱了他。 所有人都要他正常,只有小猫告诉他,做自己,不要辛苦讨好别人,也不用什么都不敢要。 林现含着她的指腹,怔怔地看着她娇憨的睡颜,眼里闪过什么,快到无法捕捉,俯首用唇封住了她的呼吸。 “甜甜会喜欢我多久?” 会不会醒来就忘记了呢? 但疑问很快被汹涌勃发的念头替代了,他不知疲倦地细吻着她,直到两个小时过去,他意识到自己明天还要上班,才拽过被子躺回床上,将她妥帖地按在胸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面对熟悉的房间,苏甜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昨夜发生的事。 耳边回荡开林现的最后一句话,她脑子轰的一声炸开,钻进了被子里。 酒壮怂人胆居然是真的! 她真的趁喝多了把林现给弄了! 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快窒息了,谁来告诉她,她现在是该拍拍屁股潇洒走人,还是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昨天的奔放行为! 手机在响,苏甜伸出一只手摸索,看到“老公”二字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大脑缺氧了,险些昏迷。 她的手机和号码都是回国后才办理的,根本没有存过林现的手机号。 …… 林现猜到了她的手机密码,还自己存了他的号! 老天爷,她这个密码可是一串随机数字啊!她喝多的时候甚至自己都想不起来! 接通电话,她颤颤巍巍的手已然泄露出她的胆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醒了?”林现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按在蓝牙耳机上,看着监控画面里一脸后悔的苏甜,眼神骤冷。 “我……”苏甜嗓子哑透,心跳如鼓,震击她慌乱的理智,“……昨天喝多了……” 林现不冷不热地反问,“所以?” 他的声音极具压迫感,苏甜下意识地惧怕他,已经能联想出他阴郁的神色, 有节奏的金属和塑料碰撞声传来,她头皮都被揪紧了,“我真的喝多了,发酒疯……” 撒酒疯? 林现低笑出声,“你来找我,求我抱你,就是发酒疯而已吗?” 她果然反悔了,她现在迷茫的表情就是证据。 什么喜欢他,什么吃醋,都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要是爱他,就不会是这样一副神情,她应当…… ……应当和他一样欣喜若狂。 她根本就不爱他。 钢笔丢在地上,林现冷声质问,“苏甜,你把我林现当什么东西!” 苏甜懵懵的,双眼无神,尚处于宿醉状态的她理解能力没比小学生高多少,但也知道林现生气了。 他可能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只是害羞。 长时间的沉默让林现几乎快疯了,他沉着呼吸等待她的答案,那边却闷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意无意的折磨让他的耐心消失殆尽,自心底滋生的焦躁感像窜起的火苗,一下子掠夺了他的理智。 长久处在无望黑暗中的人以为看到了光,打开那扇门,竟还是无边无际的黑,他绝望地闭上眼,日光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很冷,如坠冰窟,生不如死。 “苏甜,你让我失望。” 苏甜彻底蒙圈,“为什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手指对戳,她闷闷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医生,要做手术了。” 林现睁开眼,阳光很好,只是接近尾声的秋天萧索,无端令人觉得凉薄。 林现拿起手术需要的资料,看到x光片的操作医生的名字,苏甜,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压在最下面。 “我不需要你的负责。” 林现挂断电话,小护士靠在门边,一脸不解,“林医生,你跟谁打电话呢?” 林现出神了一会,抿唇摇头。 小护士挠头,出去和护士长唠闲嗑,“林医生也不知道怎么了,满面春风地来了,现在又恢复成以前那样了,早晨果然是错觉吗?” 想起林现早晨沐浴着灯光微笑的样子,她眯起了眼睛,“不过,林医生笑起来真帅耶。” 没过一会,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来了,她一点妆没化,素着一张小脸,身上还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的男装,护士仔细辨认,才认出她,“苏小姐?你怎么……” 怎么这副尊容? 活像逃难来的。 苏甜尴尬地笑笑,“林大夫呢?” “林医生去做手术了,大手术,没几个小时出不来,苏叔叔早晨我看过了,没什么事啊?”护士还以为她要找林现聊苏以诚的事情,热情地引她去病房,“苏叔叔今天状态特别好,还下楼自己买早餐了,给我们和林医生都买了,嘿嘿。” 苏甜哭丧着脸进了病房,还好老父亲不在,不然看到她这样,会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的。 趁着护士没注意,她一溜烟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换好备用的衣服,对着手掌呼了口气。 好大的酒气。 去苏以诚的病房洗了个澡,她清清爽爽出来,乖乖去林现的办公室坐着。 林现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讨巧的笑容,在手术过程中逐渐平复的情绪再度暴起,冷冰冰地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后悔和他睡了吗,现在又摆出这样的表情给谁看。 苏甜撑起笑脸,眼下的肉肉挤成一团,看起来相当讨人喜欢,“林现,我来哄你。” 她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我醒酒了,早晨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林现一动未动,探究的目光死死扎在她的脸上,蕴含着薄怒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苏甜,你还敢来招惹我?” 他打不走向她,捏住了她的下巴,带着凌厉气息的冷风从窗户缝中溜进,激得苏甜身体震了下。 他恨她跑了八年,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他们本应该毫无交集,这样他就可以不抱任何期待地活下去,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可她竟然抱了他,在他的怀里睡了一整夜,清晨起来他的身体㛄婲都是麻痹的,却是幸福到失真的。 他压抑渴求了二十年的人终于属于他了。 但她的表情分明不是爱,而是后悔。 他见过太多张那样的面孔,如母亲悔恨生下他,如站在法庭被告席的林英豪咒骂他,又如他望着镜子里那张,悔恨伤害她的麻木的脸。 他不懂正常人复杂的情感,所有的表情都从长时间的观察中习得,但他还是抱着一丝看不到的期望,卑微地祈求上天怜悯,苏甜怜悯,能多给他一点点爱。 可是苏甜的表情让他看清楚了,他不过是她排解酒精的一个,消遣。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剖心 林现烦躁得厉害, 经过在伦敦多年的治疗,他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这几年一直没有失控过。 但他有预感, 如果再和苏甜这样对峙下去,他马上就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他不想。 即便要忍耐多倍的焦虑, 他还是舍不得让她离开。 双手插进口袋, 林现拿起烟盒,去往天台,苏甜低着头在后面跟, 她的脚步很轻, 林现却听得一清二楚,眉间隆起深深的皱痕,推开天台的门,冷风扑面的一瞬间,他就点燃了一颗烟。 苏甜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后, 缠绕着烟气的寒风吹动他的制服衣摆, 他冷寂得像是随时会从这里掉落下去。 腿很疼,被强行打开的盆骨暂时无法恢复原状, 她这一路走路的姿态都像极一只残疾企鹅, 左摇右摆。 她闷着头拽住他的袖子,低声问:“你现在,什么感觉?” 夹着烟嘴的手指颤了下, 有一些烟灰不小心落在了光洁的手背上, 林现低眸, 语气冷淡, “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甜用温热的掌心覆盖住那只沾了烟灰的手, 鼓起勇气抬头, 双眼清澈地和他对视,“有关系,我想知道。” 对面是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林现目光虚虚越过那些高大的建筑,望向一座早已废弃的大桥。 “没有感觉。” “怎么会没有感觉?是人都有感觉的!”苏甜摸着自己的心口,很委屈,“我现在就酸酸的。” 林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是人都有? 偏偏不包括他。 她口口声声要他做自己,他说他没感觉,她却不信。 天真的大小姐。 林现不做声,苏甜瘪下嘴,想要安慰他,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能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按在他的唇边,“你吃,吃甜的东西会高兴点。” 林现眼神犹疑,这一幕就像在河边、在桥下、在二十一年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把剥开的巧克力喂给他,不管他有多抗拒。 那时的他自知活不了多久,不愿意吃好东西。 没吃过就不会贪恋,七岁的林现不愿带着遗憾离开。 苏甜手指一怼,把巧克力硬塞了进去,笑眯眯问:“怎么样,甜吗?” 林现迟疑地看着她,唇片开合间牙齿咬住了她的指尖,“嗯。” 苏甜反而皱了眉。 她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过林现毫无波澜的脸,抬起掌心。 撕开的包装纸上面写着巧克力的品牌和味道,和二十一年前一样的蓝莓口味。 林现微怔,这种巧克力早就停产了,她怎么会还有? ……她想起来什么了吗? “我从你家拿的。”苏甜眨眨眼,迷惑不解,“过期这么久的东西,你为什么有那么多?” 而且,这种口味她小时候吃过的,很酸、很苦,一点甜味没有,她假装大方分给其他小朋友,所有人都说难吃。 林现却说甜…… 旋旋也说过的,林现可能没有味觉…… 她垂下脑袋晃了晃,听到里面的水声,一颗小石子儿投了进去,激起千层巨浪,带着石破天惊的咆哮声,淹没了她。 “林现,你没有味觉,对吧。” 原来没有想起他。 风声变得很失落,拂得他眼眶酸涩,他松开牙齿,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嗯。” 苏甜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你也许真的没有感觉。” 她的态度坦坦荡荡,这是多年雄厚家底和家人关爱才塑造的底气,认为错了也没什么关系,道歉就好。 林现碾灭这颗烟,仍旧没说话。 他不具备的又何止是味觉而已,是正常人的全部。 他就像一个被造物主完全遗忘了的东西,残缺不全地活着,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问起。 “不需要道歉。”林现擦着她的肩膀离开,“和你没有关系。” 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被揭开,林现用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袖下的双拳紧握,但他不会让别人看见,特别是苏甜。 厌恶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讨人喜欢。 眼看林现又要走,苏甜急得捏起拳头,忍着腿上的疼蹦到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林现!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小猫亮出自认凶残的表情,用软乎乎的声音威胁他。 “你说你没感觉,那你早晨干嘛挂掉电话?你没感觉,我有,我会伤心!” 林现一脸讽刺,“你在乎吗?” 苏甜简直不敢相信,林现的脑回路完全不能理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跑到医院里来,头没洗、饭没吃,衣服……” 想到昨夜,她脸色一红,“衣服还被你撕烂了,套着你的运动服来的……” 早晨惊心动魄的路程,她运动服下什么也没有,心虚到了极点,她要不是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忙慌地过来? 林现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他居然把这种讨好,理解为一种挑衅! 她头一低,哭了出来,不见多伤心,倒是偷偷瞄着林现的反应,“你看我哭,也没有感觉吗?” 林现静静地看着她,那些眼泪干净得像她的人,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小动物一般直白。 “林现,你抱抱我。”她可怜巴巴地求他。 林现的手动了动,但幅度很小,没人能看穿他的动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希望在阳光下拥抱她。 可是他不能,他不要再做让她后悔的事情,他宁愿永远都不再触碰她,也不要她因为一时同情而怜悯地抱住满身污泥的他。 她还会哭的。 心被一双小手揪住,他低下眉眼,十分无奈地解释:“苏甜,我不是一点感觉没有。” 苏甜哭声哽住,“那你……” “你走的那天,我懂得疼了。”林现回想起那天,心脏仍会反射性抽痛,他绽开一个脆弱的微笑,尽管他知道,这个笑容没有任何意义,“靠近你,我的体温会升高;你离开,我会忍不住想要捏碎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也好。” 苏甜懵懂地眨着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在听。 她的确有感觉到林现的这些变化,灼热的鼻息,和他手里的解压球或钢笔。 他的肤色苍白,白到不似活人,身体总是冰凉的,连内心都是空洞的,无知无觉。 可是他懂得用身体的表现去推断他的情绪。 苏甜心疼地握住他藏在衣袖里的手,轻轻按压,“你继续说,我想听。” 林现垂眸,视线绕着他们交握的手上,又慢慢回到了她的脸上,“抱住你,就不想撒手;亲了你,就会一直想亲下去。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你,我会四肢无力,甚至没有办法下床,只能像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为了活下去,我会捡你用过的东西,每天握在手里,想象你在我身边……” 他低声笑,将那个阴暗的自己全盘托出,把所有隐秘的心事卸下,他一身轻松,却有隐隐的预感——她会被吓跑的。 没关系了。 她就算走了,他也会在远处慢慢地跟,安安静静,不去打扰她的生活。 “在更久之前,我见到你就会失控,为了改掉总伤害你的这些失控,你知道吗?”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绿色的双眼像枯死的老井,无波无澜,“我治了多少次,就失败了多少次,我在学校里失踪,都是因为治疗折磨了我的身体,我没有办法去学校陪你。” 他悲哀地摇头,“但是你不缺我的陪伴,我不在,你还有家人朋友。” 可是他,他一无所有,只有那一个渺茫的希望 ,用尽所有的力气,机关算计,不择手段。 在他的引诱之下,苏甜果然喜欢上了他。 但是然后呢? 他还是失去了。 即便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他注定得不到所爱,因为他除了这副身体,根本算不上是一个人。 苏甜在吸鼻涕,他抽开手,拉开铁门,“外面冷,回去吧。” 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越过她,感受着阳光从他身体离开,进入阴冷的长廊。 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从背后抱住了他。 林现低下眼帘,怔怔地看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小手。 “林现,你不抱我,我抱你。” 苏甜沉闷的声音传来,他迟钝地转过身,心口很痛,分不清是他的情感作祟,还是她一头撞上他的胸膛导致。 她在哭,也在笑,林现皱紧眉头,反复辨认她的表情,竟然看不穿她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难过的人会哭,快乐的人会笑,但笑着哭的人…… ……他不知道。 苏甜擦擦眼泪,心想自己的小本本又有的记了,这下,林现这个人的模样齐全了,不再是破碎的影子,而是完完整整的林现。 “林现,我很开心你跟我说这些,也好心疼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 她抓住他的手,哭过的眼睛红,也亮,“我们以后都这样好不好?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忍着,我看了难受。” 她心里一疼,又哭了出来,“林现,我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她喜欢林现。 不仅喜欢那个温柔有礼的林现,也喜欢那个总是冷着脸不言不语的林现,更喜欢……那个全心爱着她、卸下所有防备的柔软的林现。 她巴巴地盯着林现。 他还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冷漠疏离的眉眼,高挺笔直的鼻,浅而薄的唇片,处处都是凌厉冷硬的锐角,不见多少温度。 但偏偏是这样麻木的林现,在听到她的告白后,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她。 “好多人啊……”苏甜赧然,都是同事呢,林现还是医院的高岭之花,她一定会被嫉妒的眼神杀死的。 不过…… 她揪住他的领子,拽下他的脑袋,对着他的耳边小声道。 “昨天舒服,今天还要。” 腰肢猛然被勒紧,几乎要失去呼吸的权利,苏甜大脑缺氧,模糊地听见他的一个音节。 “艹。”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看看 简简单单一个字, 打游戏时她也会说的语气词,由林现低沉的嗓子说出,就像星星掉入了她的手中, 带着灼人的烫度,却仍不染纤尘。 她羞涩地垂着脑袋跟在林现身后, 看着他进了办公室, 视线若有似无地缠绕着她,那双清冷浅淡的绿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色,和高中时代的他有些相似, 只是更加真实。 苏甜扭扭捏捏回到苏以诚的病房, 想,那时的林现也许并不是完全的伪装,而本就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 如果有足够的阳光和爱,林现也一定会是那般好的人吧…… 苏以诚不在,枕头和被子都乱糟糟的, 她撸起袖子收拾满床凌乱, 意外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装着各种品牌香烟的盒子。 心里咯噔了。 爸爸又偷偷去打牌了! 他还在恢复阶段,马上就要出院了, 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间点玩牌? 真是越活越老小孩了。 苏甜沉着小脸“没收”了这盒烟, 气冲冲去了付叔叔的病房,果然,一群老头围着付叔叔的病床, 她爸, 尊敬的苏以诚先生, 正在揽起这一轮的战利品。 “爸!” 苏以诚抖了抖, 赶忙把烟都装进兜里, 干巴巴道:“闺女, 今天周六休息,你咋来了?” 所有老头都知道苏甜是这个医院的大夫,纷纷吓到散开,苏甜阴沉走到苏以诚面前,将手搭上他的腕间,测算他的心跳波动。 ……快得仿佛在打雷。 付叔叔为伙伴打圆场,“哎呀,甜甜,我们就是玩玩,不赢房子不赢地的,找找乐子,你没必要那么紧张……” “付叔叔!”苏甜板着嫩生生的脸,“我爸倒还好,要出院了,您的病什么情况您不知道?长在动脉上的肿瘤,下周就要开刀,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一双孙子孙女考虑!” 付叔叔悻悻,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在医院,不管进来前是多大的老板,进来后都对医生产生天然的信仰。 而私下里多么温软的女孩,一旦代入医生的身份,也会变得冷静。 苏甜带着苏以诚回到房间,把他兜里的烟全掏了出来,二话不说就给他上了仪器,看到上面全面飘红的数据,她一脸恨其不争,“吸氧!” 老老实实插上吸氧管,苏以诚反而笑了,“你别说,还真有点医生的模样了,长大了啊……” 苏甜却拧着眉毛坐在一边,仔细查看他的术后资料,“奇怪……” 手术大获成功,按道理说状态不应该这么差的。 她的专业偏向急救,对所有病症都有所了解,父亲的病情却很古怪。 “以后不许打牌了。” 苏以诚不吭声,苏甜急眼,“爸,你听到了没有!” 老人家尴尬笑笑,“那不是你付叔叔想玩嘛,他不想有遗憾。” 付叔叔也是林现的病人,下周林现就会给他做手术了,但身为医生,苏甜很清楚,医生是人,不是神,无法拯救每一条生命,他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付叔叔的肿瘤位置很不好,兼有严重的心脏问题,这次的手术成功率极低,原本应当送到以肿瘤闻名的中日医院去的,但恰好林现在国外攻克的就是心周肿瘤的课题,这才被收了进来。 “你要是为了付叔叔好,就别再跟他打牌了。” 苏甜抱着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走到林现的办公室门口,想要敲门找他,又担心打扰他的午休,犹豫着要不要晚上再问他。 “进来。” 林现清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甜推门进去,林现还闭着眼睛,金丝镜框叠在上衣的口袋中,睫毛长而浓密,却是浅浅的银。 他靠在人体工学椅上休息,疲惫地揉了揉鼻梁,缓缓睁开双目。 不管多少次看到这双眼睛,苏甜都会产生第一次和他目光相撞的悸动。 如同被白蟒的尾尖温柔暧昧触碰着,卷起的心脏随着他的目色深浅而掀起澜漪。 她从林现的美貌中回神,规规矩矩坐在他桌前,挂上片子,越看越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里还有点阴影?” 林现没有看片子,在瞧她,苏甜脸热,推了推他,“你好好看……” 林现轻笑一声,在桌下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这里是监控的死角,表面上他们只是正常的同事在聊病人,但实际上,他的指腹已经越过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摸索着,还想去往更远的地方。 隔着裤子苏甜都能感受到他攀高的体温,这是他情绪被调动的表现。 “这不是积液……”积液的颜色更浅,苏甜头皮发麻地说。 林现一切如常,就像在四处点火的人不是他,只双眼沉着点浓,“现有的材料只能做到这样,不排除肿瘤扩散的可能性。” “那怎么办?” “怎么办……”林现忽然前倾,将脸贴近她的耳垂,笑着看向挂在墙角上的监控器,张嘴咬住,“求求我,嗯?” 苏甜郁闷地踢了他一脚,“你正经点,我爸的事儿,你不能开玩笑。” 林现目光闪了闪,淡淡垂下眼帘,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苏甜怅然若失,仿佛错过一个亿的美貌暴击,看着沉默的林现,问:“你有办法?” 那么大一片的恶性肿瘤,再加上脆弱到医生都要小心翼翼的心脏,治愈后复发也是正常的,她不该这样,但这是她的爸爸啊…… 她没办法不在意。 林现摘下片子,看着那一处模糊的阴影,放进了抽屉里,“现在没有。” 苏甜不禁失望,林现起身,走向门外,“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她总觉得护士看她的眼神很暧昧,就好像她们已经看穿了她和林现刚刚确认的那层关系。 她闷着脑袋走到楼梯间,看到地上的烟头,瞪大了眼,“有人抽烟?!” 天啊,这一层不是心脏病就是恶性肿瘤患者,吸烟是绝对禁止的! 这品牌好像还是她爸烟盒里有的…… 该不会是爸爸吧? 苏甜一口气没喘上来,“我回去问问我爸。” “宝宝。” 门开了一条缝,苏甜瞬间僵硬,强行压制住从心尖发起的颤栗,呆呆地看着冷白光线下的林现。 他长得好看,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神颜,眉宇清隽而疏朗,常年覆盖着一层令人难以辨别的忧郁,眼是透脆的星,颜色稀世珍有的浅绿色。 帅哥常有,帅得特别又有味道的男人却不常有。 苏甜被他的眼神蛊惑,慢慢挪了回去。 她没话找话,“你早就知道他们抽烟了?” “嗯。” “那你怎么不管。” 林现含着一抹笑,弯下了身,直直看入她的眼底,鼻息灼热得可怕,“苏大夫,今天你不当值,可以不聊工作,专心看看你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 苏甜鼓起脸颊,露出小猫偷吃到美味的表情,半天才蹦出一个字:“噢。” 她才发现他现在没带眼镜,所以目下的那部分皮肤的微红也无处可躲地映入了她的眼里。 林现脸红了。 那么苍白的肤色却起了红,更想让人欺负他了。 她动了动手指,大着胆子解开他的一颗扣子。 作恶的两只手突然被包入一只烫着的掌中,苏甜想要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唇片已经似触未触地粘在一起,林现模糊着声线,渡给她一口气,“想看哪里?” 按着她的手压向心口,坚硬的胸肌蓬勃待发,“这里?” 又颤抖着移到衣缝间的腰带金属扣下,“还是这里?” 啪嗒,什么东西被打开了,释放出了被勒得很痛的怪物。 苏甜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迫不及待,烫到无法完全掌握。 沙哑而焦急的呼吸不断递进她的肺里,像是压抑着音量,又像是秉持已久、再也无法克制的放纵的、长长的呼气声。 苏甜晕喘了。 等林现把鲜活的空气还给她的时候,她软软地靠在墙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林现正用一块湿巾温柔地为她擦去他的东西。 他不知什么时候戴回了眼睛,一派冷静矜持的出尘气质,嘴角的弧线十分含蓄,听他的音色,也知道他刚才获得了多少愉悦感。 “谢谢女朋友。”他低下眉眼,笑容干净纯粹,“不过,你的老公要回去上班了。” 苏甜恍然回神,已经一点半了吗? 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快得像是一睁眼一闭眼。 掌心热辣辣的疼,她打铁的过程可见多么艰辛。 她没脸去见老爹,干脆溜回苏家补觉,临睡前她还想着苏以诚,把他的检查资料发送给大学时期的教授,希望能得到一个学术上的答案。 可惜最重要的那张在林现那里。 她想了想,又拿起了手机,给林现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他可能在做手术,或者在接诊,总之一定在忙碌。 苏甜只好发短信让他拍照片过来。 不过短信发照片始终不方便,她就依着记忆在添加微信好友的框框里输入林现以前的微信号,没想到直接搜出了好友。 她傻眼了,她的微信可是在伦敦留学时才开始用的,从未加过林现。 林现也不像是会随意让别人获得联系方式的性格。 只有一种情况,林现曾经加过她这个号。 但这怎么可能? 她那时回避着林现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甘草杏 苏甜还以为这次坦诚过心事之后, 已经足够了解林现了。 但林现永远有其他秘密在等着她,像被拖进蛇蛇的巢穴里,看起来一贫如洗的蛇蛇却总能拿出新鲜的宝贝给她玩。 呜, 她爱死林现了。 经历了死水般平淡刻板的八年,她终于又活过来了。 苏甜难得兴致盎然, 尝试在搜索栏里输入林现的微信号,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回国时换了新款手机,聊天记录都没有转移过来,她原以为什么也搜不到的, 可是林现的沉默付出再次给了她一次暴击。 苏甜愣愣地看着搜出来的一大串群聊, 看到那个安静隐匿在各大留学交流群里的名字,一段破碎到根本称不上是回忆的回忆突然浮现。 她想起来了。 初到伦敦的时候,那边的华人餐厅都不合她的胃口,加之那时她夜夜梦到林现狰狞残忍的面孔,三个月就瘦到了六十几斤, 严重营养不良。 后来混一场牌局的时候, 她无意间吃了一口别人的外卖,瞬间惊艳, 打听过才知道, 这是一个同样留学的小姐姐做的,私下里接单,通过微信, 因为口味正宗, 所以极为畅销。 遗憾的是, 那个留学生不是什么单都接, 她要是想做, 就回复, 不想做,那就没有后文。 那个小姐姐的微信号有些复杂,是默认的随机字母和数字。 牌友很贴心地拿过她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输入,顺利加上后才把手机还给她。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性别女,粉红Q版小萝莉头像,昵称甘草杏,长长的一串默认微信号,不特意点进资料里,尾缀甚至只剩下三个小点点的省略号。 她对这个号有点印象,这个号在她刚来伦敦的时候就通过一个群加过她,那时甘草杏的身份是家教中介…… 她觉得用不着,就没搭理,也没通过好友申请。 她当年被这套资料骗过,压根没往林现那方面联想,只觉得这个小姐姐一定是在勤工俭学,才打这么多份工。 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林现能隐忍到伪装女生做外卖。 谁能想到骄傲的林现一次没成功,就又换了个身份走进她的生活。 她和甘草杏并不热络,事实上,苏甜那时和谁都不太说话,和甘草杏的对话仅限于她的点菜,和甘草杏生疏的一句“已送达”。 甘草杏似乎很忙,每次下单都要两个小时才能送到她的位置,她不曾多想,毕竟饭菜都是用精致的保温盒送来的,不影响食用,有时伦敦下雨,包装袋上也会挂着淅淅沥沥的雨珠。 她又胖了回去。 她们一次也没见过面。 所以她不知道,那是林现不管在做什么都会选择暂时放下,擦干净双手,按照食谱一点点做成,再亲自送到她指定的位置的。 温柔的白蟒一直在向她伸出蛇尾,希望她能握住,但她从没看到过他的存在。 苏甜苦笑。 林现啊,你连味觉都没有,又是怎么把饭菜做得那么好吃的? 她又想起留学的第三年,在遇见王宇松的那个雨天,她曾模糊地看到了街上林现撑伞的影子,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却怎么也寻不到他的人。 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原来…… 林现是真的一直在她身边,一次也没有打扰过她,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苏甜能想象到,他是怎样用苍白的脸、暗淡的绿眸远远守望着她的身影的。 他发起疯来那么霸道强势,会一直把她困在他的领地里,强取豪夺,丝毫不顾她的感受,让她恐惧,远走他乡八年。 这样疯的林现,原本可以再次把她拖进黑暗的深渊,却偏偏选择了默然守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以至于警惕的苏甜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很辛苦吧,林现。 他的一辈子好像都被苦味浸了,小心翼翼将自己苦涩的内核剔除,经过复杂的加工,把自己制作成甜美的甘草杏,献给心爱的人。 众人都在品尝他的甜,却没人关心过他的核被他锁在了哪里。 苏甜抓起手机,快速换上一身漂亮衣服,贴身及踝的黑色连衣裙,搭配上一条闪亮亮的钻石项链,简单涂上粉底和淡色口红,她对着镜子里的小美女点点头,“不错,就这样把他拿下!” 开着小车驶向医院,后备箱满载,她路过母校得远的时候,瞥到安静的校园,突然忆起当年的林现。 称不上少年的二十岁,校服板正挺括,总能穿出同龄人穿不出的味道,气息干净清爽,笑起来眉眼弯弯,永远和煦对人,分明是无人不爱的绅士,她却脑补出了一个躲在角落里嫉妒得咬牙切齿的林现。 她笑了笑,很快敛起笑意。 糟糕,又要开始抢车位大战了。 周六看病的人格外多,病人家属也大多会选择这个空当来看望住院的患者,她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车位。 没耐心等笨重拥挤的电梯,她蹬蹬蹬踩着高跟鞋跑上五层的心脏科。 滚动的蓝底白字led屏幕上显示出各个科室的值诊医生,心三室林现。 她眼睛一亮,走到心三室门外,看到屏幕上他表情麻木的证件照,笑出了声。 苏甜个矮,穿着高跟鞋也才一米六出头,在人堆里不显眼,何况其他人看到林现的照片,第一反应也是惊艳和长久注视。 她扒着门,像个花痴一样看着里面的林现。 他一身白色制服,衣服干净得像是崭新的,没有一点皱痕,戴着一个蓝色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但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已经显露出他的英俊。 雪白的手捏着听诊器,微微侧脸,专注地听着患者的心音,在职业的特殊光环下更显静美无暇。 口罩鼓了下,他垂下的眼帘忽然撩起,淡绿色的眸子精准锁定苏甜所在的方向,捕捉到她慌忙躲闪的神情。 他收起听诊器,仍在和患者平和交流。 口吻不见多少医者仁心的关怀,却字字珠玑,几句话便找到了患者的病因,开了几个单子。 年迈的患者由家属搀扶着走出,林现用酒精消毒双手,苏甜咂唇。 他还是老样子,不喜欢被别人碰触。 但他忍住了,是一个厉害的医生。 “苏大夫。”林现向她招招手,好似只是邀请他的同事进来看看。 苏甜的高跟鞋踩出别扭的节奏,他眉目舒展地低眸,目光落在她尖锐的鞋尖上。 苏甜被他盯得不自在,“你怎么……怎么每次都能知道我来?” 上午也是,她站在门外,门关着,他就能知道她在。 林现点了下鼠标,下一位患者的名字响起,他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他越是这样,苏甜越觉得他眼神不正经,好像已经脱掉了她的风衣和裙子,看到了她今天精心准备的小秘密。 颈后起了一小片酥麻的触感,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我等你下班。” 林现抬眸,仍是没讲话,单用灼热的视线缠绕着她。 苏甜哼了一声,你就淡定吧,你马上就淡定不起来了! 她攥住裙子一角,露出一点脚踝。 薄而纤透的黑色丝袜包裹着盈盈一握的脚腕,隐约透出肌肤的颜色,朦胧,也让人浮现联翩。 林现的呼吸明显重了,胸膛突兀地起伏了一下,沉声道:“出去等我。” 苏甜歪头,“我以为你要说,下次一定。” 林现的喉间冒出一声低吟,性感撩人,眼神也死死地钉在她的脚腕。 她毫不怀疑,她再多留一秒,林现就会发疯。 苏甜脸一热,扭身走了。 下一次先生不钓鱼了,还挺可爱的。 她乖乖找了个位置坐下玩手机,抬起脸就能看到工作中的林现,不抬头也能感到某种压力集中在她的脚上。 她不自然地脱下风衣,盖住自己的脚,那股压力陡然来到了她的身前。 ……林现还真是…… 热衷于探索。 有磨人又上头的羊了个羊在,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苏甜正在通关的关键阶段,林现走近了也不知道。 他换下了白大卦,穿了一件深棕色风衣,很容易被穿出土味的颜色,在他身上却矜贵不已,里面是商务休闲款的真丝衬衫和西裤,黑色腰带上有一个金属扣,他的手指在上面敲击出冰冷的脆音。 这声音很不妙,苏甜仰起脸,首先入目的就是中午把她折磨掉半管血条金属扣,下意识地抖了抖。 “走。” 林现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待她站起,那只手又熟捻地绕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搂进了怀里。 苏甜羞得满脸通红,“都是同事……” 虽然医院单身不少,院长也鼓励内部消化,但林现可是院里最帅的男人! 拔了这颗漂亮萝卜,不知多少护士医生夜里会心碎的。 林现低沉的笑声顺着她的侧脸蔓延进她的身体,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地下车库光线不亮,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已经高到像是在发烧,苏甜咬唇,直觉不太好。 可林现表情一点没有,很正常的样子,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他的能忍超乎常人想象,应该不至于…… 在车里就干什么吧…… 果不其然,林现一脸镇定地上了车,修长的手指按亮车内的灯,侧头看着她。 他十分平静地倾身过来,默默凝了她几秒,呼吸纠缠着贪婪吸入,苏甜提起了双肩,闭上了眼。 林现的亲吻,她很喜欢。 但林现只是笑了一下,拽出安全带,手背蹭着她起伏的胸膛扣好。 啪嗒。 还是啪嗒,却不是金属腰扣。 苏甜颤巍巍睁开眼,林现好笑地弯下眉,“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恼怒地拍了他一下。 “嗯?”林现捉住那只手,视线掠过她的指尖和发红的掌心,皱起了眉,“还红着?” “都怪你。”还不是他弄的。 神经分布细密的掌心落下两片烫着的唇,苏甜黄慌了,“都是人!” 下班的医生都要来这里取车的! “看不到。”林现掀起眼帘,将脸贴住她的手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哈啊……” 这动静不对劲! “他们看不到的,你的脚。” 小腿猛然失去裙子的庇护,可怜巴巴地露出黑色的丝,苏甜急忙去盖,“甘草杏!你敢在这里!” 林现愣了下。 他不是已经把头像昵称和性别都改过来了吗? 小猫变聪明了。 心脏在胀起,跳动也比看到她的袜子时更为强烈,林现细细品味着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情绪,但他愿称之为,苦尽甘来后的动容。 感叹似的喟了一声气息,他再装不出一下午的淡然,忍不住吻了进去。 那只骨节突出的手握住了她的踝,着魔般触摸,呼吸一浪高过一浪,音节由舒缓绵长变为焦急短促的喘。 “宝宝。” 他喂得更深,“甘草杏中间那个字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怎么会进度快!林现就是小狗,甜甜一声呼唤俩人随时复合!甜甜只想要他的坦诚,因为她明白啦!林现怎么都会是她喜欢的人。 第61章 抱歉 苏甜用缺氧的大脑思考, 半天才反应过来,“……草?” 四片唇分开的时候有一部分粘连在了一起,林现用舌拨开, 声音嘶哑地纠正:“是草。” 音调的区别而已,含义却截然不同。 苏甜搓了搓自己热热的脸蛋, 弱弱地抬起眼睛看他, 林现已经回正了身体,若不是显而易见的身体反应在那里,她会以为他只是在讲冷笑话。 骨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了三下, 车子启动。 苏甜打开车窗, 驱散车内绮丽的气氛,在路上看到一辆和自己同型号的小车,猛然想起来,“等等,我的后备箱里还有东西要拿!” 林现没说话, 抿着唇踩下了油门, 加速驶离。 只能等下次了,苏甜不无遗憾地想, 她好不容易才把林现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找出来, 本打算今天一个个逼问他,他到底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 越远离市中心,路上的车辆越少, 路灯也在七点时以可以忽略的延迟依次亮起, 点燃一条夜色中的长龙。 林现喜欢安静, 从不在车里放任何音乐, 因此她能很清楚很清楚地听到他并没有减弱丝毫的心跳和呼吸, 强悍、有力, 平稳中夹杂着不可告人的急。 等到了彻底没有人烟的公路上,林现的suv车速也达到了范围内允许的顶峰,月亮尚未攀爬至最高,他的脸和那轮月一样毫无变化,但心跳已经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刻。 明明他一个字也没说,苏甜却紧张地绞住了手指,可一看到他波澜不惊的脸,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表明林现在酝酿阴谋。 在林现家的车库里,车终于停稳了。 苏甜解开安全带,座椅却自动向后撤开,她不得不抓住东西维持平衡,“你干嘛?” 林现松开指尖,一切机器的响声戛然而止。 座椅停止移动,四扇车窗落下,干燥的空气灌入,他俯身过来,双眼紧盯着她,慢慢脱掉了她的高跟鞋,将小得可怜的脚掌放在手心里包住。 “你要抱我上楼吗……”苏甜一脸不解。 林现缓慢地推上她的裙摆,用十分认真的口吻问,“为什么穿这种袜子?” 苏甜尴尬地蜷缩起脚趾,“好看。” 林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脚趾头,干干净净的五官笑开,“是吗。” 他垂眸,从苏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浓长的睫毛,和一点点覆过来的身躯,“那你知不知道老公忍得很辛苦?”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的气息不加掩饰地递给她的鼻尖,浅尝辄止地亲吻了一下,低着眼帘看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苏甜当然知道,她就是要折磨他,谁让他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一局她小小胜利,得意地挑起眉稍,“确定不要先去喝口水?你的嘴唇都干了。” 林现微怔,旋即翘起唇线,“是要喝一点。” 包芯丝的布料发出撕裂的脆响,苏甜彻底愣住,她的袜子,牺牲了??? 林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宝宝穿着很漂亮,不能全弄坏。” 腿上的部分完好无损,压着他的肩膀,其他地方却裂开了口子,像一块珍贵的屏风,最精美的画心被戳开一个洞,更让人想知道原本的样子应当是什么。 林现的个子高大,在这样逼仄的空间中显得很有分量感,苏甜忽然察觉到他想做什么,急忙挡住了他的额头,“不要!” 这是车库,而且、而且…… 这也太羞耻了!!! 从前林现对她的亲密只限于克制的拥抱和亲吻,这两次也如同绅士的献礼,温和而轻柔,她从没想过他会想在车里! 她捂住自己,抵抗他的过分举动,一脸欲哭无泪,“不行的!” 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 “抱歉,”林现低声喃喃,“实在没有办法再忍到下一秒了。” 指背传来湿润的触感,林现神情专注,就像他下午在科室里为病人诊查的那样,一丝不苟地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用鼻尖顶开指缝,沉下去的一道道呼吸扑了过去。 苏甜僵住,在全然陌生的感官中慢慢松开了手,林现轻笑一声,完全接过这一块区域的掌控权。 车库是黑暗的,她却看到了一片白。 林现淡然地取下眼镜,看着上面的水泽,无奈地摇摇头,“真的太脆弱了。” 才一次而已。 绅士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自己的猎物,尽管猎物已然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没关系,喝水而已,不需要猎物给出什么良好的反馈,他也可以一个人进行下去。 苏甜像是被不合格的麻醉师练手了一般,几次醒来,又因为过量的麻痹而晕过去,最后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耗了多久。 林现抱着她回到卧室,她勉强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林现……” 她不自然地躺在床上,腿软成一滩水,却没有一点湿润的感觉,苏甜看了眼手机,九点多了。 林现还真的是喝水,一滴不漏地喝光了。 他的唇片不复干燥,显然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滋润,但音色却是和唇片大相径庭的干哑,“醒了?” 苏甜出了满身汗,可怜巴巴的样子令他心生怜悯,握住了她的小手,“好可怜,可是……” 他很困惑,“是宝宝先穿袜子来找我的。” 她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地先投降? 他尝试继续,但苏甜已经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样,再也溢不出一点露水了。 苏甜很困,他的手心温暖潮湿,源源不断地传来安定的力量,她努力想要和他聊聊天,可是眼皮已经死死地粘在了一起,睁不开了。 进入睡梦前的最后一秒,她脸颊上的皮肤感受到一阵压力,她无力地张开了嘴,然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林现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轻声细语,“好好睡。” 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她的颈上,垂头看着她的嘴角被撑到了极致,指尖因为喉管的鼓动而起起伏伏,他低沉地笑笑。 “甜甜长大了。” 个子窜高了两厘米,其他的地方也生长了一些。 无需再卸掉她的齿关,也能慢条斯理地碾住。 作者有话说: 抱歉,作者姐姐实在没有办法再挤出一个字了。 第62章 主菜 苏甜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荒芜的森林没有水源, 她很渴,四处找小溪河流,奈何一无所获。 夜幕缓缓降临, 即将迎来深沉的黑夜,植被稀缺的这里更显阴森恐怖, 她突然觉得很冷, 低头一看,自己竟没有一块布料蔽体。 眉心一直有一股压力存在,却找不到这股压力的源头, 只好硬着头皮走。 隐隐约约的沉闷水声传来, 苏甜欣喜若狂,迈着发软虚浮的脚步跑过去,总算看到一条溪流,波光粼粼的河面冒出许多巨石,表面光滑圆润。 越是靠近那条河, 那道无形的压迫感便越是强烈。 她小心翼翼走近, 捧着干净的河水,用舌尖舔水喝。 就在她的身体因为饮水而放松下来的时候, 她忽然看到一块洁白如玉的石头, 白得亮眼,在黑暗的夜里也无损它的光芒。 她见过许多好东西,却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石头, 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它。 也许是因为凉夜的水浸泡过太久, 那块石头的表面极其寒凉, 她细心地抚摸过石头的顶端, 为它的美丽而着迷。 石头动了动。 苏甜愣住, 摸索着水下的边缘抬起那块石头, 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不是石头。 而是白蟒的头! 她跌坐在地,惊恐得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条白蟒徐徐游上岸,蛇身粗壮而长,鳞片光滑,如同它的第二层柔软皮肤,将它包裹。 眼睛是翡翠般的浅绿,什么表情也没有,但那双眼却一直紧盯着她不放,似乎在估量是否能将她一口吞入。 苏甜总算明白那道压力的来源——正是这条巨大的蛇。 蛇尾试探着圈住她的脚腕,苏甜拼命挣扎,那条蛇歪了歪脖子,被她的不温顺激怒,拖她进入水里。 它伸出蛇信,长得要命,如果钻进她的口中,一定能搅烂她的肺腑…… 冰冷的蛇,信子却是火热的,抵着她的喉探进。 不着寸缕的苏甜被漂亮的白蟒卷在怀里,动弹不得,而它的蛇尾还在继续游走,轻而易举地寻到了她最脆弱的地方,缓缓没了进去。 动作不算温柔,却是小心谨慎的,它知道猎物有自己的极限。 胃里翻山倒海,苏甜被恶心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林现的卧室,她松了口气。 林现慢慢退出她的口腔,温和微笑,“醒了?” 林现的绿眸和那条白蟒的绿瞳重叠在一起,苏甜出了一身冷汗,刚想说这个恐怖的梦,就察觉到林现的眼下有些不正常的红。 他缓慢地碾着,气息乱得失去节奏,声音也哑,“抱歉,甜甜睡觉的样子太可爱了,老公没有忍住。” 他撑着身体,十指扣着她的掌心,发出一声感叹,“总也爱不够你。” 苏甜忍着过于巨大的压力,难以承受地摇头,“你快出去……” “嗯?”林现俯首,温柔地在她额上亲吻,他还穿着衬衫,光看上身是规整的,只是…… “没办法快的,甜甜太可爱了,让我只想……” 他带着笑意重碾,看到她似痛非痛地皱起了脸,嗓音跟着愉悦,“只想弄坏你。” 苏甜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钻石项链,林现看了一会,认出那是他送她的某一年生日礼物,眉眼低下,“喜欢我的东西吗?” 苏甜被抵得发酸,点了点头,“喜欢……” 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说的是什么,项链还是其他,只能顺从着他的动作而起浮。 “好小。”林现低叹,将她抱起。 他的身材高大,而苏甜娇小柔软,他能把她完完全全禁在怀抱中,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小脸,他的目光逐渐向下,看到她肚子上鼓起的一点,沉沉笑开,“不过很乖,很努力地在吃。” 可惜,还是无法吃掉让他满意的程度。 苏甜醒了睡,晕了醒,最后还是被浇洒而下的水流唤醒意识的,她无力地趴在浴缸边上,闭着眼睛问:“你睡了吗?” “时间太短,不舍得。” 这还短? 天,这可是一整夜! 她顿时脸红,软绵绵地打了他的手臂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你,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林现的动作滞住,困惑照做。 果然。 苏甜翻了个白眼。 她就说,她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林现的舌头比一般人的要长很多很多! 乍一看还真的有些像蛇的信子…… “下次别亲那么深了。”苏甜想起那条蟒蛇还是浑身难受,“我会做恶梦。” 林现没有回应,雪白的手清洗完她的身体,又用一块浴巾裹回床上。 苏甜根本不敢再在床上躺着,林现的呼吸完全不对劲,从身后抱着,她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气息。 掏出手机玩了会游戏,退出的时候看了眼时间,苏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清晨六点? 她埋冤地瞪着林现,但一看到他专注凝视她的眼神,即便在她没有把目光分给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盯着她看,心就软了。 他委屈得像条等待主人陪他玩耍的小狗。 问题是,他的游戏太耗费体力了,苏甜哪还敢陪他玩。 脖子上沉甸甸的,这条项链的份量太大,她伸手解开,不意外的,林现的眼神冷了下去。 她只好再苦巴巴戴上,“可以了吗?” 林现恢复正常,“我喜欢你戴着我的东西。” 他的东西。 苏甜下意识会联想到他的其他东西。 林现起身,她才注意到林现穿戴十分整齐,他一整夜竟连衣服都不曾脱下过一点,唯独腰带抽了出去。 宽肩窄腰,十足的衣服架子,他绕到苏甜那边,轻柔地掌住她的后脑,笑着按向他。 刚刚冷却的东西又在发热,苏甜弯下脖子,狡猾地从他掌中逃脱,“不要了,年轻人得学会节制。” 她飞快下了床,双腿酸得站不稳,再看自己肿得像个小山包的狼狈模样,气恼地穿上衣服,闷声道:“干什么呀……” 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晚上。 想做死她吗?! 林现的精力一向惊人,貌似天才都有这一共同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能恢复精气神,偶尔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关系,仍旧神采奕奕。 苏甜则一脸菜色,活像被魅魔榨干的牺牲品,慢吞吞地咀嚼着林现做的早餐。 她放下筷子,认真端详吃饭的林现。 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很难想象,能把饭做得这样好吃的一个男人竟然没有味觉。 林现抬眸,静静地和她对视,不过几秒就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甜甜,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 会媵。 她知道。 但请别在一日之计的清晨就这么说,这会让她觉得今天一天都将陷在床里。 “林现,我们约定一下,好不好?” 林现迟疑地眨了下眼,“说说看。” “以后,一天一次,可以吗?” 林现轻笑一声,抿着唇看她,不说话。 苏甜心尖一抖,“多了还是少了……” 林现叹息,气息悠长,“宝宝……” 他歪了下头,和梦里的白蟒如出一辙,表情诚恳,似乎真的对苏甜的提议很无奈。 “一次怎么够呢?” 欠他的八年,她得全部还给他,休想逃避。 苏甜靠在椅背上,满桌子饭都不香了,神情恹恹:“那你说。” 林现沉吟,“一次也不是不行……” 苏甜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食欲也恢复了。 直到晚上她才知道林现的一次是什么意思。 一次。 但一夜。 她崩溃地揪住他的头发,“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林现满脸无辜,“算数的。” 主菜一次,配菜无数。 也算一顿饭。 他捡起床边的腰带,笑吟吟地望着她。 “甜甜的手太不乖了,老公要帮你把它们绑住。”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菜谱 凭心而论, 林现是个完美的恋人,苏甜无比惊讶于林现的温柔细致,和他在一起, 她不用考虑吃什么,他就会为她安排好。 林现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超能力, 能够看穿她的一切。 周三, 苏甜扶着自己的腰子起床,林现在楼下做早餐,她偷偷从包里摸出自己的小本本, 写下昨天的日记。 【10月30日, 早餐油条红豆豆浆,午餐红烧猪蹄爆炒小黄豆,晚餐绿豆粥配清炒扁豆角,做到凌晨四点,林现又只睡了三个小时。】 一连四天, 林现都只睡三个小时, 不似她一脸掏干肾脏的虚,他更加光彩照人了, 一向苍白的皮肤竟然也开始有了红润的光泽感。 怎么这几天的饭全是豆?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 可她的豆,已经肿胀到不能看了,稍微一碰都会疼。 “甜甜。” 林现站在门外, 一身笔挺的西装, 外面裹了个粉红色的小号围裙, 不伦不类又美得出奇, 平光镜片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 雾后的绿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慌张藏到背后的小本子, 微微笑了笑。 “刷牙,吃饭。” 这人套麻袋都好看。 苏甜郁闷洗漱,夹着包包下了楼,见林现的视线总是落在她的小包上,她紧张兮兮,怀疑林现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那个小本可见不得人。 饭后,她坐在餐桌前等林现收拾碗筷。 厨房里的林现游刃有余,刷碗的动作一丝不苟,透过挺阔的西装外套,她似乎还能看到他肌肉漂亮紧致的背肌,伏在身上时,也如现在一样,用不急不慢的节奏碾压着他所操控的所有。 他的骄傲和严谨流露于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哪怕是这种小事也做得井井有条,黑色的碗筷放在餐柜里,而粉色的餐具全部收进了一个透明的小收纳箱里。 不起眼的东西,他视若珍宝。 苏甜夸张地捂住嘴,“林现,你的收集癖真该改改了。” 每次用过的餐具、乃至卫生纸都被他封存了起来,后续还会搬到地下室里,小仓鼠过冬一般囤积自己的精神食粮。 可是可是,她就在他的身边啊,不会离开了,他不需要再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的东西睡觉了。 林现擦干双手,转身走向她,面容精致干净,眉眼里有一种不染纤尘的纯粹,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甜有些恍惚,她好像看到了高中时代的林现。 只要给他足够的爱,他真的可以是一个很好的人。 “宝宝,”林现怜爱地勾起她的下巴,分明面无表情,但抚下来的气息又是那么灼人,“要老公告诉你多少遍,不要叫我的名字……” 一下略显急促的吸气声后,是他缓缓吐出的叹息,低沉绵长,不是从鼻腔,而是自嗓子里伴着气体溢出来的,“哈……” 苏甜不自觉颤抖。 林现,真的,太会,喘了! 他的声音听着焦急,口和手的动作却是耐心至极,有条不紊地抚过她的身体,双眼慈悲地望着她沦陷的表情,仿佛在说,可怜的宝贝,马上又要哭晕过去。 他泻出一声轻笑,双手从她的卫衣中撤出,“上午有手术,放过你。” 苏甜空落落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被林现驯化了,如果他只进行到一半,她一整天都会想着他。 好在她的工作内容比较简单,不像林现那样需要倾入全部的注意力,否则她一定是个频频出错的坏医生。 “你真的很适合做医生。”苏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林现专注的侧脸说。 “嗯?”林现趁等红灯的功夫揉了揉她的头。 苏甜严重睡眠不足,合着眼睛小憩,慢悠悠道:“没有充沛的情感,就不会被生死所干扰,而且你做什么都很认真,走一步看十步的,我听说我爸做手术的材料都是你提前订购的,不然他肯定……” 车子突然启动,强烈的推背感让苏甜一下清醒,“你干嘛,市里开车小心点!” 这样很容易追尾前车的! 林现慢下速度,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抱歉。” 苏甜一头雾水,“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 她瓮声瓮气,“我就是希望你注意安全。” 做了医生,见惯悲欢离合,最怕的便是深爱的人忽然遭遇意外。 她垂下脑袋,盯着手机发呆,也不知道林现能不能理解这种担心。 车辆驶入地下车库,在这里抱一下两个人就要分开了,苏甜倒还好,林现却难熬,每每都要吻着她好一会才舍得撒手。 她好像又有点明白了,林现是懂那种爱里无中生有的恐惧的,他的每分每秒都活在那种不安之下。 踩着点进入科室,她换上制服,开始一天的工作,简单重复的操作早已熟练于心,不同于其他大夫的沉闷,她习惯在各种患者身上找到自己的乐趣,看到漂亮的小姑娘要夸一句,看到老年人颤颤巍巍,她会道一句小心。 今天苏以诚也要来做出院前的最后一次复查,苏甜见到老父亲,开心招手,“爸,今天走路更利落了哦!” 苏以诚勉强笑了一声,躺在仪器中,面色有些惨淡。 苏甜觉得古怪,可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太分心,于是也没多说什么。 直到午休,她才有空去过问父亲的异常。 他的主动脉附近还是有一小片小到可以忽略的阴影,她明白一次手术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有点遗憾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是她的爸爸,她难免乱操心。 林现把片子收进抽屉里,递给她两个饭盒,这是他为她们父女俩做的午餐。 “谢谢老公。”她嘴甜,知道林现做饭很辛苦,所以悄咪咪喊了林现最爱的昵称。 听到这声老公,林现先是愣了愣,然后呼吸沉了下去,碍于周围还有其他同事,只能用眼神责备她的莽撞。 管烧不管浇的苏甜一溜烟跑了。 手机震了下,她掏出来一看,哟呵,旋旋欢天喜地地发布喜讯,经过一番骚操作,白树的心理防线终于崩了,俩人和好了。 “恭喜恭喜,我就说嘛,许青岭人傻了点,但长得够帅,往你身边一站,保准白树吃醋到发狂!” 想起林现嫉妒许青岭的表情,她得意地眯起了眼睛。 她松开语音输入,走进病房,“爸,我来啦!” 苏以诚佝偻着肩膀,怔怔地看向她,迟钝地道:“闺女,来啦……” 声音有气无力,状态也很差,不像是快要出院的人。 苏甜皱了皱眉,放下饭盒,“你怎么了?” 苏以诚顿了一会,反应迟缓地答:“你付叔叔,走了。早晨的事。” “啊……”难怪爸爸这么低落了,“好可惜啊,后天就是手术了……” 到底年纪大了,病情也重,没能捱到手术。 “不过爸,你不能因为这个太伤心了,你看看你的血氧,又不好了。”苏甜瞅着仪器里的数据发愁,站起身来,“我去问问林医生。” 苏以诚没说话,也没像前几天一样打趣她和林现,只是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一片飘落的黄叶。 付叔叔走了,走廊里再没了烟头,苏甜这才知道,她爸是真的没抽过烟了,全是付叔叔抽的。 她抱着饭盒坐在台阶上,拧着眉毛说:“我总觉得我爸状态不对。” 林现今天倒是没再略过苏以诚的病况,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甜震惊地看向他,“你也觉得?” 林现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 让一个从无败绩的医生承认自己的手术不完美是很残忍的,苏甜连忙放下饭盒抱住他,“对不起,我不是怪你,要不是你,我爸连秋天都熬不过……” 苏以诚能挺过这次手术,本就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林现,别难过,都怪我,把气氛弄得这么低落。”她爸不高兴,林现也被她弄得低迷了。 “我会想办法。” “……还是肿瘤吗?”她咬唇,小心翼翼地问。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她哪个都舍不得伤害。 林现银白的睫毛颤了颤,侧脸过来亲了她一下,“苏甜,你信我吗?” 他静静地凝着她,似要将她盯穿,一定要得到她的答案。 苏甜毫不迟疑地绽开笑脸,“当然信。”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一脸幸福,“你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医生。” 她笃定林现不会伤害她的,就算偶尔做错,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经过这么多年的分别,她不会再因为这些小挫折而疏远他了。 她的林现,是纯净无暇到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需要她好好爱护。 林现眉目微怔,看到她颈边露出的一点项链的边缘,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今天戴的哪一条?” 林现家的衣帽间备齐了她的衣物首饰,都是他自己添置的,对于这些东西,他如数家珍,比她清楚得多,为什么要这么问? 苏甜不解,“就是蓝色的那条。” 修长的手指划开衣领和皮肤之间的缝隙,卫衣的布料弹性欠佳,他的手掌却宽而厚,卡在其中,林现不满地凝眉,硬塞了进去,发出一声干哑的闷哼。 “以后,不许再穿这种衣服。” 不方便。 苏甜被按在墙上,林现自身后抱着她,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 他永远不疾不徐,以平稳重力的节奏轧着她藏在最深处的小口,妄图让她张嘴。 偏偏是这样淡定把控全局的林现,在气息狂乱地吻着她的嘴角,肆虐过的脸颊留下一串齿痕。 他像一只凶猛的白蟒,咬住了她的耳,低吼着警告。 “以后,穿裙子,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钢笔 苏甜哆哆嗦嗦被林现放在地上, 直到两脚着地,她才敢大喘一口空气,捂着自己的肚子弯腰。 这样的姿势她真的觉得心肝肺都要移位了。 林现犹带着高温的手覆上她的, 温柔一如当年。 如果忽略他刚才做的事情的话。 “呜……”在他怀里,苏甜总是会变成小女孩, 连嗓音都化得软软糯糯, “你不要总是举着我做……” 把小孩撒尿似的,丢死人了。 林现扣好制服上的衣扣,俯首在她下肋处化了一道线, “不抱起来, 在这里。” 苏甜一哽,“林医生。” “嗯?” “您是怎么做到用这么漂亮纯洁的一张脸,说出这么流氓的话的?” 林现用塑封袋把擦过她的湿巾收好,塞进兜里,面色淡淡, “我从没说过自己纯洁。” 言外之意, 都是她脑补的。 林现爱惨了她,不像其他女生朋友吐槽的男人那样只顾着自己, 再漫长的过程中也会和她说话。 只是那些语言十分低俗, 和林现清冷矜持的外貌没有半分关系,一想起来就令她羞耻,想钻进地缝里消失。 她都想不明白, 林现平时一个脏字都不讲的人, 怎么到了那件事情上就什么都说, 百无禁忌。 她闷着脑袋跟他到办公室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 看起来很不熟的样子,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几分钟前林现是如何掐着她的腰亲密无间的。 林现进去后,苏甜继续往苏以诚的病房走,身后响起他因压抑过久而低哑性感的音色,“苏以诚家属。” 苏甜不得不又掉头回来,“怎么了,心外科林医生?” 林现靠在门边,嘴角柔和弯起,“晚上,红豆银耳粥?” 小脸一垮,苏甜抱怨,“怎么又是豆子啊……” 她吃豆子吃三天了,要命了。 林现掏出口袋里的钢笔,暧昧地抚摸过钢笔的笔身,指甲边缘整齐干净,这动作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在苏甜这里却十分危险。 她现在很害怕林现手里的这种条状物,条件反射觉得他别有深意,随便问了付叔叔几个问题就灰溜溜逃走了。 苏以诚已经睡着,一脸疲惫不堪,干枯的手掌中攥着一盒香烟,像是付叔叔抽的那种。 付叔叔是因为病情突然恶化走的,就在林现上班之前的几分钟,苏甜不知道,若是林现能在停车场早放开她一下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生命的无常她早已见惯,让她意外的是父亲,父亲也是在鬼门关走过几回的人了,对自己的命运尚且不甚在意,怎么会对付叔叔的离去这么看不开? 满脑袋问号无从解答,苏甜回到了科室,同事告诉她,晚上科室要一起聚餐,让她下班了先别走。 “啊?”苏甜懵住,“聚餐……” 虽然来医院工作快一个月了,但是她和大家都不太熟,八年的自我封闭到底改变了她,惧怕和不熟悉的人高谈阔论。 “是啊,小苏,你一定要来,这次的主角是你!” “我我我……”苏甜还想说点什么,同事大姐已经走了,丝毫没留给她拒绝的空间。 她紧急向林现求救,林现那边却没有回应,她这才想起来,他下午还有一场大手术要做,一时半刻出不来。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吃豆子的…… 不是,是喝豆粥。 纠结到六点,工作结束,苏甜抱着自己的小包,惶恐地看着几位同事姐姐,小鸡仔一般被拎出了办公室。 林现还没回复,想必手术没结束,以他那个针尖大的小心眼,要是知道她跑去和别人聚餐而不管他,一定会发疯的。 “我要先去给爸爸打个电话……”苏甜扭头回了办公室,也没解释为什么给父亲打电话不用手机,而要用医院的内线。 内线电话打进了手术室,护士接起,苏甜紧张地攥住了电话筒,弱里弱气地说:“我是光片室苏甜,帮我找一下林大夫……” 那边似乎在反应光片室的苏大夫和他们的林现大夫有什么关系,短暂困惑了下,很快传来喊林现名字的飘渺声音。 “在。” 这次是林现略显倦意的音色,苏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林医生,科室今晚要聚餐,我……” “你去吧。” 电话挂断了,苏甜怔怔地看着老旧的电话筒,林现的声音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她隐约觉察出了,他的不耐烦。 的确,手术过程何其惊险,她怎么能用这种小事去打扰他。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还有些酸胀感,苏甜这一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同事的热情。 和其他科室比起来,他们这一拨人工作要清闲的多,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还有一些刚刚毕业的实习生。 难得来一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年轻人,大姨们牵红线的激情瞬间死灰复燃,七嘴八舌地围着她问,“小苏,我侄子也是海龟,在金融行业工作,阿姨现在叫他过来,我看你也喝了点酒。” 苏甜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不用了姨,我有男朋友了……” 大姨眨了眨眼,“你就别骗姨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相亲,但你们天天工作那么忙,不和其他男生碰一碰,怎么能擦出爱情的小火花呢?” “我真的有……” “不,你没有。” “我……”苏甜头大,苦着脸做出“小狗拜拜”的动作求饶,“我真的有男朋友,很快就要结婚了。” 大姨绷不住了,语重心长道:“你还骗姨?姨都听说了,你之前那个未婚夫是个骗婚的,你眼光不行,但姨眼光好!要不,你把你对象叫过来,让姨掌掌眼?” 苏甜捂着脑门发愁,让林现来? 林现厌恶和人交际,他们自己科室聚餐都不会去,能过来才怪。 他俩在医院都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一口一个“林医生”、“苏以诚家属”,她要是说林现就是她的男友,这一桌子人怕是都会笑她白日做梦。 那可是林现,高岭之花林现! 嗯,床第之间口吐污言秽语的高岭之花。 眼看苏甜蔫了下去,大姨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好孩子,让姨看破了吧。” 大姨一脸“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菜都多”的表情,呼噜呼噜她的发顶,“正好该散场了,我现在就叫我的侄子来。” 苏甜崩溃地看了她一眼,大姨却理解为内向女生羞涩的表现,直叫她不要紧张,见个面而已,又没说今晚就得生孩子出来。 苏甜不可思议地瞪眼,哈?连造孩子都想好了? 一晚? 当年她和林现一年也只是亲了亲嘴,牵了牵手! 果然相亲都是带着沉重的生子任务的…… 聚餐结束,苏甜在前辈们酒后的提点下垂着脑袋出了饭店,冷风一吹,她又晕酒了。 大姨的海归侄子还没来,她们送走一众同事,站在门口等。 大姨点了颗烟,苏甜又震惊了,大姨扭脸对她一笑,“打发打发时间,无聊。我们这个年纪,孩子长大成家了,老公就知道刷视频,孤单单一个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对吧?” 苏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知道她和林现走到那个年纪,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不会也如寻常夫妻一样平淡无奇。 夜里车少,这里也不算繁华,转角拐入一辆黑色帕萨特,大姨眼睛眯了起来,“来了。” 苏甜想着只是应付下差事,毕竟人家男孩也不一定就能接受相亲,于是跟了上去。 “这车牌号怎么不对……”大姨自言自语。 后排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隐在明暗间的精致立体的异域脸,肤色冷白,眼眸浅绿,对比强烈的光影令他优越的骨相显露无疑,英挺的鼻下是薄唇两片。 大姨惊愕,“林大夫?” 林现毫无情绪的眼神直接越过他人,落在了苏甜的脸上,“上车。” “姨,这就是我的……”苏甜没脸说下去,缩着脖子上了车。 大姨震撼的表情被远远抛在后面,苏甜还在气他那时的冷淡,刻意保持了几十厘米的距离不肯靠近。 林现似乎情绪不佳,令车内流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眼神疲惫地盯着她的脸,服帖平整的风衣袖子抬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 钢笔周身泛着寒光,和他的眼一样,苏甜警觉地退了一点,“你要干什么。” “你不乖。” 冰冷的笔帽划过她的额头,点在她的眉心,又带着磨人的缓慢移至她的唇瓣,微微压住。 林现的气息明显沉了下去,挑唇冷笑,“海归?” 笔帽已经陷入她柔软的唇内,他仿佛拿着的不是笔,而是手术刀,目光冷静沉着,仔仔细细地思考着如何切割自己的猎物。 “骗婚的未婚夫?” 苏甜错愕地张开了嘴,“你怎么知道?” 这些都是饭桌上的闲聊啊! 林现长长叹息,怜悯地看着她。 招惹上他这样的疯子,还想问为什么? 可怜的小东西,还不知道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将她笼在了里面。 笔身撬开她的齿,钻入的却是他的舌,烫得她不住颤抖,蛇尾般的手臂箍住了她的腰肢,蛮横地拉着她贴向他。 铺天盖地的吻凶猛降下,灵活的蛇尾拆开她牛仔裤的扣子,潜了下去。 苏甜慌张挣扎,但林现没有留给她丝毫自主呼吸的权利,她的空气,完全靠他渡着。 林现松开她的唇齿,轻声笑了下,“还肿着呢?” 陌生又熟悉的金属冷抵上了她,苏甜颤了颤,“这是车上。” “所以用笔。” 蛇尾湿滑而冷,苏甜无力抵抗,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留下一片褶皱。 林现如同严厉的审讯官,用着自己的手段,欣赏着犯人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还敢不敢了?” 异样的快乐逼出了苏甜的眼泪,她摇头,“我错了。” “乖。”林现感叹般亲吻她的额头,取出了钢笔,看着上面反出的光泽,低了低眉,“不够多。” 他温柔地看向苏甜,“太小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哇,推一下咱们的预收《野狗与樱桃》--- 【忠犬系硬汉拳击手X樱桃甜小青梅】 野狗从前只想着填饱肚子,当樱桃成熟时,他的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周慕宇从小到大,一身反骨,桀骜不驯,将近两米的个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人长得如同天赐,冷硬锋利,一双深邃的眼上是浓密的眉睫,右眉上一道浅小的疤,割裂他的眉峰。 他八岁就开始打拳,至今已十年。 许樱是小区里最乖的孩子,可爱懂事,成绩也好。 谁都搞不懂这么乖的小女孩,怎么会天天跟在混不吝周慕宇后面,被骂哭了也只是执拗地举着瓶水,求周慕宇喝点。 周慕宇白天送许樱上学,晚上接上许樱一起去拳馆,他挥洒汗水后会把强壮的胳膊搭在台边,顶着英俊不羁的脸笑,许樱就坐在一边,写自己的作业。 许樱无父无母,习惯了这样追着周慕宇跑,他对她从没好脸色,却会把打拳挣的钱都给她,养着她。 明明才大她一岁。 周慕宇以为许樱会永远跟着她,永远含着一汪泪,在他受伤的脸上涂药水,在他淤青的胸腹上揉红花油。 直到高考结束,那丫头去大城市读书了。 他再没人疼了。 一年后,许樱在学校附近看到了周慕宇,想起那人对她的冷脸,她扭头就走。 周慕宇挡在她身前,眉眼疏冷,弯着身子对着她,笑得咬牙切齿,“小樱桃,老子拼了命才进了这里的俱乐部,你见我就跑?” 他掐灭手里的烟,捏住了她的后颈,“跟我过来。” 廉价的出租屋内,粗粝的指节与细到可怜的手指扣在一起,周慕雨压下脸,烟草浸过的嗓子嘶哑低沉:“樱樱瘦了,哥哥得把你养胖点。” “再叫我一声吧,樱樱。” 狗狗版文案: 狗狗:(呲牙咧嘴)(一脸凶煞)别叫我! (回头看)(舍不得)(偷偷摇尾巴)(可怜兮兮) 抱樱桃时:(这不敢碰那不敢碰)(小心翼翼) 最后还是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看算了。 别人追樱桃时:(疯了!)(樱桃被碾碎了!) 世界与我无关,只我信仰你。 第65章 害怕 骨骼感清晰的手指将钢笔仔仔细细收进密封袋里, 捏完最后一段封口,林现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甜一眼,“快到了?” 此时专车正行驶在夜深人静的主干道上, 不论距离家里、还是医院,都还有一大段路。 他悲悯般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在她张开嘴准备迎接他的时候, 却忽然退后,坐正了身体,再不碰她一下。 车里的气氛异常尴尬, 专车司机什么也不敢看, 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轻缓的音乐无法浇灭苏甜体内的躁动,她钻进林现的怀里,乖巧蹭蹭。 身高相差过大,她仰着脖子也只能亲到他长了一点点胡茬的下巴, 胡乱咬着。 林现一动不动, 气息平稳,但呼出的气体格外绵长熨烫, 淡淡地望着窗外。 “林现……”苏甜不自然地用膝盖磨着他结实的大腿, 像是一只找不到出口的迷途蝴蝶,不断震颤着自己的身体,第一次勒紧了他的腰。 林现摸摸她的后脑, 深吸一口气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深邃的眉眼无奈地弯下, 就好像在应付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宝宝, 这是车上。” 对面突然驶来一辆大车, 明晃晃的大灯映亮了林现神情莫辨的脸,阴沉中杂着一丝迷惑,仿佛真的在警告苏甜不要乱来。 但,明明他刚才做的事情才过分。 苏甜不禁气馁,松开了他的腰。 什么人啊…… 小心眼,报复心那么强,还学她说话。 林现终于动了动,潮湿的手掌掐住了她的侧腰,圈着她不许她远离半分,面露不悦。 “抱着。” “不抱了!”小猫起了火,脾气也跟着窜上来,可她的力气远比不上有着长期健身习惯的男人,动也动不了,得也得不到,她只能用贝壳般的小牙恨恨咬住他的衣袖。 林现抿着唇片笑了声,一脸宠溺,“求求我?” 有猫粮了。 为了这一口,不上不下的猫咪愿意暂时求求他。 色厉内荏的小猫委屈巴巴地耷拉下眉,“求求你了,老公……” 笑意明显浓郁,他爱怜地抿了抿她的唇瓣,泻出的却是叹息,“抱歉,不可以。” 看着苏甜露出震惊意外的神情,他用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温声提醒,“这是车上。” 狗不狗啊? 苏甜的一句唾骂噎在喉咙,碍于教养,硬生生吞了回去,满脸生无可恋地锤了下他的腹肌。 嘶……硬死了,都已经贴到了肚脐眼的东西。 手都砸疼了。 到了目的地,苏甜才发现,车辆回了医院。 林现先下了车,手掌挡着车顶,示意苏甜下来,“我要加班。” 医生加班是常态,反正第二天林现会休息。 但问题是,她不休! “你拉着我来加班,我明天可怎么办啊……” 她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跟他上了楼。 夜间的医院传说不少,苏甜抱着他的胳膊,疑神疑鬼地盯着电梯门,生怕开门的瞬间看到什么脏东西。 还好,只是灯光昏暗了些。 办公室里有一位值班医生,看到林现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攀谈,谁都知道林现不喜欢说话,没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倒是见到林现身后跟着的娇小的苏甜愣了下,“苏大夫?” 苏甜羞赧垂下了脑袋,“嗯……我来……来……” 林现打开电脑,音色冷淡,“她来陪我。” 值班医生的脸上出现了显然易见的裂痕。 林现这种锯嘴葫芦还能找到对象? 他都没嘴,靠什么谈恋爱! ……靠意念吗? 林现拉过一把椅子,认真消毒一遍,“过来,坐下。” 苏甜听话坐着,酒劲蔓延,她不争气地合上了眼睛。 身上一暖,是林现为她盖上了一张小毯子,她困倦地睁开眼,撞上林现幽深的绿瞳。 他长得好看,这张脸极具迷惑性,很容易让人动心,而深爱他的苏甜,则会翻来覆去为他沦陷。 可是他的眸子又是那么漠然麻木,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也像被人丢掉的小狗,知道没人会疼他,所以也不抱什么期待,死气沉沉。 这双绿色的眼睛只有在望着她的时候才会有片刻温柔。 苏甜忍不住心疼,强行打起精神,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术后记录。 这种东西一般是做完手术就会写的,通常不会留到第二天,难怪林现要赶回来了。 她在心外手术这方面不如林现那么专业,只是略懂皮毛,但也看出了这场手术的艰难。 病人是从外院紧急转来的,恰逢刘主任孩子出了事,自顾不暇,这才转到了林现的手里。 可谁又能说得清是不是刘主任知道这个病人凶多吉少,恐怕会玷污自己的职业生涯,所以找借口避开了呢? 历时七个小时的手术,在心外科也罕见,林现从两点一直站到了九点,心情自然不好,所以才会在电话里对自己那么不耐烦吧…… 苏甜闷闷地想,不能怪他。 他向来做事认真,不喜欢别人打扰。 手术结果不好。 老年病并发的老人,长在主动脉血管关键处的肿瘤,多次手术过的心脏已经岌岌可危,病情如此复杂紧急,能留住一条性命已是奇迹。 肿瘤并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余下了一点,暂时收在住院处,等待患者身体恢复一些后,再进行下一场。 苏甜歪了歪脑袋,“好像和我爸爸的病有点像啊……” 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连年纪都差不多。 林现敲击键盘的双手顿了下,很快键位按下的脆响再次发出,似乎从未为谁停留,也像早就预料到她会发现。 她无聊,翻看这位患者的所有材料,意外看到了片子上剩余肿瘤的位置,竟也和父亲的一样。 她怔怔地偏过头,林现紧绷着脸,一言不发,敲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动,被抽干灵魂般枯坐着。 林现他…… 苏甜后知后觉地冷,遍体生寒,后脊如一条阴冷的蛇爬过,留下挥之不去的惧意。 “林现……”她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看到值班医生望过来,她吞下了想说的话,拽着表情生硬的林现出去。 走到两个人经常见面的楼梯间,苏甜迫不及待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 林现凝眉,想要安抚她的焦躁,伸出的手却被她拍开。 心骤然紧了一下,久违的失控感袭击了一直相安无事的他,他久久地盯着那只手出神,抬眸,渐渐聚起薄怒的双眼直直钉入她。 苏甜太矮小,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说话都没底气,她干脆登上几节台阶,和他平等互视,“肿瘤位置那么相似,身体条件和过往病史也几乎一样,林现,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她这个半吊子都知道不可能,最困难的部位都处理得那么完美,怎么可能就留下了那一点点? 袖下的手指拢在一起,攥紧后发出骨头错动的声响,林现的脸色已经铁青,下颌紧紧绷着,“苏甜……” 苏甜不寒而栗,联想起八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他现在的模样,和那一夜何其相似…… 潜意识里的恐惧翻腾出现,苏甜颤抖着退后一个台阶,留出一个安全的距离给自己。 但那一步短短的二十公分,近乎击碎了林现眼中仅存的理智。 还是不信他吗。 林现清晰地听到脑内某根弦崩裂的声音。 他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她怎么可以责备他。 他是笃定她不会怪他,才给她看的,否则,她一辈子都别想知道这个病人的任何信息。 可他的坚信不疑换来的就是她的质问。 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把对别人的关心,凌驾于对他的爱之上。 声控灯猛然覆灭,苏甜捕捉到他的一声冷笑,不屑一顾、没有人性。 毒蛇是冷血动物,不具备人的同理心和情感,她怎么就忘了,林现根本不是正常人。 他的情感缺失造就了一位医学奇才,同时也蛰伏了一个危险的野兽,捕猎和残忍的撕咬是他的本性,他从不认为那有什么其他意义。 他不认可、也无法认知人类社会统治世界的那一套道德理论。 “林现。” 苏甜的颤音唤醒楼梯间内的光,从黑暗陡然进入光明,林现猝不及防暴露了自己阴冷疯狂的表情,来不及遮掩,索性就放任自己释放出真面目,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是高大骄傲的,神情也是疯癫扭曲的,但一看到他猩红的眼尾,苏甜的味蕾还是尝到了一股酸涩苦味。 他自认为自己的疯是铜墙铁壁,可以吓走一切识破他伪装的人,却不知道,在苏甜的眼睛里,他是多么可怜可悲。 这是她爱的人,他们说好了要彼此坦诚的。 苏甜强忍着心尖那股摇摇欲坠的恐惧,下了一个台阶,抬起僵硬的手,抚摸他的脸。 很冰。 像是白蟒跟随周围环境冷下的体温。 苏甜明白自己眼前的是一条蟒蛇,是遵守本能的动物,但她选择抱住他。 林现僵了一下,速然推开她,冷硬开口:“不是看不起我吗。” 既然看不起,又何必做出这样假惺惺的动作,让他动摇。 他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死灰一样不可复原。 “苏甜,我林现,要是能完全治好他,又怎么会对你爸束手无策。” 那个位置的肿瘤,本就艰险异常。 他是真的不敢动,只要一想起苏甜的父亲,他就胆怯,不敢下刀。 他怕那个患者死了,那就意味着苏以诚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他怎么敢? 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一旦有了阴影,那便是接踵而来的迟疑和自我否定。 在和死神竞速的手术室,一秒钟的犹豫代表着什么? 她以为他是为什么耗到九点的? 他害怕! 苏甜惊愕地张开嘴,她又误会了林现了…… 她很后悔,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出现这种事情,她的第一反应都是否定林现作为人的底线…… 嗓子哑透,她想说点什么,就被林现用力地掐住脸颊,她看到他压抑着愠怒的眉眼,眼神闪烁着失望和卑微,向来挺拔的腰背此刻微微佝偻,不再骄矜。 “跟我回家。” suv一路疾驰,速度快到让苏甜害怕,林现的额头上炸出几根青筋,车辆驶入车库,没停稳,砰地一声撞上墙壁。 他却不管,直接下了车,双手紧紧攥着苏甜的手腕。 “林现,对不起,我不是那个、那个意思……我不会再怀疑你了!” 她真的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晚了。”林现将她按在车库的墙上,旁边上撞得前杠歪扭的车,他衣冠楚楚,单单皮带不在原位。 在苏甜的手腕间,他屏着呼吸把结打好,如同完美缝合患处后,长舒一口气。 跑不掉了,不听话的猫咪。 苏甜的衣服一件件落在地上,盖住了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 双脚无法落地,她承受着比之前更深更狠的凿碾,林现的牙齿咬着她的颊肉,气息像是野兽般粗重短促,失律的节奏一下快过一下,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即将失守。 “信我,知道吗?” 林现抵住开了一半的小口,随着一声闷喘,凿了进去。 未来宝宝居住的地方,被他折磨得扭曲,就像撞烂的车前盖,他冷冷地盯着她的唇,咬牙忍住碎掉的呼吸。 学医的人应该知道这里有多小,却可以容纳他,他痴迷不已。 终于,得到全部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整夜 从未遭过征伐的方寸之地被磨得变形, 过量的疼和愉悦让苏甜昏厥又醒,她无助地搂紧林现,抬起水淋淋的眼睛, 希望他能仁慈一次,放她去休息。 林现摸摸她的头, 细心询问:“受不了了?” “老公……”苏甜说不出话, 只能用眼神表达脆弱,像是讨好主人的猫咪,摊开自己的肚皮。 上面出现一次一次的凸起, 婴儿在羊水中舒展身体般留下痕迹。 林现眉目清冷, 唇却在笑,低沉的笑声伴着无法压抑的哑吟泻出,深吸一口气后,他渡给她,同时重重压了几下。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叫我老公呢?” “每次听到, 都想撕烂你。” 苏甜愣住, 原来,不管叫林现还是老公, 都是一样的。 她迷茫张嘴, “……哥哥?” 林现低叹着吻入她,“乖,只要甜甜发出声音……” 他卷着她的舌底笑了, “是的, 只要甜甜发出声音。” 无论是什么声音, 哪怕只是一段和他不相干的讲话声, 他都能得到片刻的慰藉。 暂时休息, 苏甜松了一口气, 趴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警惕地盯着林现。 他已经换了家居服,一身洁白,洗过澡后的头发微湿,服帖地垂在额前,难得有了几分乖巧的少年气,端着一杯水,正在慢慢地饮。 杯内的水面倾斜,在月色下晃着光盈的影子,再回正时似乎没减少多少,还是半杯的样子。 喉结上下翻滚,目光望着对面的苏家,他的身体修长,像这样弯起来也极有存在感,苏甜莫名联想到他刚才蹲在床边寻找水源的样子,崩溃地盖住了脑袋。 林现轻轻挪了过去,掀开被子,扶着她坐起,喂她喝一点点水,见她的唇片抿着他刚才碰过的地方,眉眼愉悦弯下,奖赏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苏甜困极了,迷迷糊糊躺下,临睡还不忘上好闹铃,以免明天上班迟到。 几分钟而已,她就陷入了深眠。 林现淡定拿起她的手机,输入密码,把闹钟取消了。 接她的时候就已经给她请好假了。 她明天,上不了班。 他像站在手术台前一样,只不过是蹲着,看着被他折磨得红红肿肿的小嘴,流露出几分病态的迷恋。 刚才还能张开杯口那么大,现在却又紧紧闭合了。 他不得不感叹苏甜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 “哈……”气体拂出,呼吸在不自觉加沉,他轻柔地吻了上去,“说你不耐玩,你又这么快能恢复……真是……” 他挑起唇角,“……生下来就是给老公玩的。” 膝盖爬过的地方在垫子上留下浅浅的坑,像蛇爬行过的痕迹,他看着娇小的苏甜,用视线将她从头到尾吻过一遍。 “一次怎么够呢?” 还是这句话。 他抱起她,让她缠在自己身上。 他最喜欢这个动作,每当这个时候,苏甜都没有办法推开他,只能依附于他,乖乖贴在他的怀里,他想夺取多少便压下多少,完全控制着她的腰肢,就等于绝对掌握着她的身体和心灵。 看着她腰间一圈青青紫紫的指痕,他低下了眼,唇在她的指尖上依次吮过,目光渐渐狂热。 苏甜睡了,不会醒来。 但他的夜还很长很长。 中午鼎盛的阳光洒在脸上,苏甜吃力张开粘合在一起的眼皮,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林现像条蛇一样死死缠着她,修长的四肢绕着她的身体,将她搂得牢固。 俊美无暇的一张脸平静沉睡,眉心皱在一起,孩子般的睡颜拥有的却是成年人的不安。 即便是在梦中,他似乎也无法获得绝对的安全感。 苏甜惊讶,林现几乎从不睡懒觉,怎么会到这个点还不醒? 不对! 苏甜一下清醒了,摸到手机一看,两眼一黑,要疯了。 中午十二点。 她翘了工作,还没请假。 林现动了动,睁开了眼,稀世珍有的绿瞳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视线逐渐聚集,他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安定——不是梦。 她真实地在他怀里,不会像梦里八年如一日地决然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地下室里。 那里好冷。 苏甜慌张地翻着电话簿,想要给主任打电话,“林现林现,我迟到了一整个上午!” 手机被抽走,苏甜尖叫,“我迟到了!!!” 天啊,虽然一个月只有几千块钱工资,但这里面可有三百块钱全勤啊! 那可是社畜每天起早贪黑拿命挣的三百块钱! 林现好笑地看着她,“昨天给你请过假了。” 他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亲了亲她的眼睛,“再陪我睡一会。” 请过假了? 每一个打工人对请假的日子态度可能都比较复杂,既谴责自己不努力挣钱,又悄悄消耗着自己仿佛偷来的闲暇。 苏甜安静下来,软趴趴问:“你昨天几点睡的?” 林现合着双目,声音嘶哑,“七点?八点?” 小猫目瞪口呆,“就是通宵了呗?” 林现此人生活单调,除了工作就是在学习,不玩任何游戏,也不喜欢刷视频,苏甜想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熬一整夜。 林现抿着唇不说话,目光落在她肿起的脸颊间。 昨天一时忘情,咬得狠了些,留下了证据。 可惜,小猫无所察觉。 她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睡觉不老实,压肿了。 咕噜噜。 苏甜尴尬地推推他,“我很想陪你睡觉,但我的肚子饿了……” 林现不愧是贴心的恋人,没有放任自己睡觉,而让可怜的小猫去独自觅食。 他起了床,家居服有些凌乱,不知道被哪只小猫揪掉了一颗扣子,他无奈地遮住自己露出的那点肌肤,下了床。 “我去做饭,很快就好,你躺着不要动。” 苏甜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不安分地撑起上身,想要去包里看看林现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监听她。 “呀!” 她痛苦地皱起脸,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这里传来的剧痛竟让她难以动弹,肚子也在隐隐疼着。 她再次尝试挪一下腿,但钻心入肺的撕裂感让她满头冷汗,不得不重新躺下。 望着深色的天花板,苏甜灵魂出窍。 明明睡之前她还能在林现的搀扶下洗洗澡的,怎么第二天起来变成这样? 难怪林现会给她请假了…… 她苦哈哈,眼神幽怨地盯着回来的林现,“你昨天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林现迟疑了下,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你睡很沉。” “那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监听的东西?” 林现垂下手,从她包里翻出一个小糖盒。 苏甜接过,打开看到一个黑色的小耳机样的东西,她震惊地看着林现,“林现,你就这么坦诚地告诉我了?” 哪有人做坏事这么坦坦荡荡的,好像错的是她一样? 林现垂眸,银白色的睫毛颤了颤,“嗯。” 说过不再骗她,就是不会再骗。 除非她没问。 除非是她睡着之后,他更加变态的索取。 那些事情,不可告人。 “为什么啊……”苏甜不明白。 他们已经很要好很要好了,林现还是没有安全感吗? 林现避而不谈,从她手心里拿过东西,眼神干净澄澈,像个渴望得到应允的孩子般问:“可以,放回去吗?” 这样一张完美的脸,配合欺骗性极强的表情,苏甜承认自己心软了,但是…… “这样我做什么都不自在的,不敢和别人聊天,我会害怕哪句玩笑话伤到你的心。” 林现困惑地眨眨眼,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情绪,太复杂了,超出了他的模仿能力。 但他不愿意让苏甜不自在,比起自己的安心,他更想苏甜无忧无虑。 “好。”他把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吃饭吧。” 他神情淡漠,仿佛做的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可苏甜却自责了,林现越是这么面无表情,她越是觉得他悲伤。 或许林现不懂得悲伤是什么,但他的身体会有反馈的。他会陷入低潮,不断自我怀疑。 那是苏甜不希望看到的林现。 爱到底是战胜了心底那点自我保护欲,她看了眼那个小监听器,忍着撕心裂肺的生理性疼痛,把东西从垃圾桶里捡起来,放在掌心里擦了擦,塞进兜里。 目光略微停留,她“嗯?”了一声。 好奇怪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形状诡异的卫生纸? 她怀疑地看向林现,林现若无其事抱起她,见她露出痛色,低声道了句:“抱歉。” 他昨天的确失控了,弄疼了她。 明知不可为,但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不这样的话,他会疯掉的。 他没有问苏甜为什么又把那个监听器捡了回去,苏甜也没有解释,两个人心里都有默契,一个懂他的无力感,一个早就料到她会几乎无底线让步。 香喷喷的饭菜嚼在嘴里,苏甜还是纳闷,“林现,你昨天晚上,究竟在做什么?” 林现微微顿住,喉咙一片干哑。 她发现了吗? 要兴师问罪了吗? “林现,我们说过要彼此坦诚的。”苏甜定定地看着他。 林现放下筷子,这些食物对他而言,本就无味,只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 他垂着银白眼帘,语调机械平白。 “要你。” “一整夜。”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喜欢 “一……一整夜?” 苏甜瞪大了眼, “你都不会累吗?你的肾还好吗……” 她就说她最近腰子痛,原来是林现在背后“默默付出”搞的。 在手术室一站就是一整天的男人,晚上还能再战斗一夜,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力气? 林现摇头,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不会累。” 他细细回想和她结合在一起的亲密滋味, 就算此时隔着一张桌子遥望,他的心跳依然在混着疼痛跳动。 “我很幸福。” 很幸福很幸福,感受她的存在, 品尝她的甜, 这些都是他活下去需要的东西。 吃饭睡觉只能让他维持生命体征,但真正能让他的心鲜活跃动的,只有苏甜。 他必须无时不刻去证明她的爱还在,才能不变成麻木的行尸走肉。 不懂得人间情感的男人在告白,他拥有精致美丽的脸, 完全无缺的身体, 那颗心或许不似外表那么干净,但只装着她这一个人。 苏甜感动地放下筷子, 水光莹莹地看着他, “林现,你过来。” 林现迟疑了下,还是起身, 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没有被父母爱过, 加上天生情感缺失, 会做错事也能理解, 苏甜攥住了他的手, 尽量放低声音, 避免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经,“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的父亲入狱,林家人一夜落魄,包括曾经对她的伤害,苏甜现在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些事多少都是因为怕失去她,他没有道德感,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传出去会令人多么恐惧。 林现身体僵硬,反手紧紧握住了她,像是怕她突然跑开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现,答应我,下次再做你觉得有可能会让我不开心的事情之前,和我商量一下,好吗?” 林现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只是不懂,但从昨天那场手术来看,他并非没有犹豫,他知道什么事情可能会让她伤心。 一个叫苏甜的名字,就是他做人的底线。 林现还在盯着她,仔细在辨认她是否下一秒就要离开他。 直到看出她眼里的坚定不移,他才抱住了她,将自己后怕的表情藏在她看不到的背面。 “……嗯。” 苏甜的双手就在他的肩胛骨,她太小了,即使展开双臂也无法完全环绕他,不像他可以轻易地把她圈进自己的领域。 可是他总觉得,她会飞走的,不论他抱得多紧,用什么牵着她,她还是会走的。 一触及这样的想法,他的心就在无端作痛,为了安抚这种焦虑,他不断使出更多卑劣的手段,埋下一颗颗种子,等着那些种子长出长长的藤蔓,绊住她的脚踝。 那个不为人知的林现,也是林现,他清醒地知道她不会爱那个林现的。 那是连他自己都唾弃厌恶的林现。 “好啦。”苏甜笑着捏捏他骨骼感明显的脸,像对待初生的小朋友一样怜爱,“不要总是苦着脸,笑一笑。” 林现懵懂地低下眉,语气低落,“你说,虚伪。” 苏甜噎住,都八年了,他怎么还记得呢? “那是气话,不作数。” 他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敛起,突然掌住她的后脑吻了进去。 长舌直入,压着她的喉咙,带着不侵略全部誓不罢休的狠,苏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他松开她的时候,软软批评他:“不要总是亲得这么深……” 她真的会怕,好吗? 做梦都是大白蟒在绞她。 林现转而在她的眉心流连,蛇尾攀上了她的衣里,含着温度轻揉,看着她泛红的小脸笑了出来,温柔肆意。 “不好。”他亲昵蹭着她的鼻尖,在她要张嘴反驳之时趁虚而入,堵住她的话音,“你喜欢……” 体温升高和急促呼吸都是喜欢的证明,他分得很清楚。 苏甜被亲得头晕脑胀,呼吸还要靠着对方赏赐,温温吞吞道:“我没有……” “那你推开我。”林现闭着眼,指尖一路向下,触碰到那处红肿后抽回。 他微微滞住。 昨天要得太过火,以至于她受了伤。 没人知道林现的早晨七点,在清晨的第一缕光洒进房间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在给委屈流血的小嘴上药,那些血液就像在控诉他的疯狂,并勒令他三天不准碰它,否则就裂开给他看。 林现当然舍不得。 压抑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唇心,还有他路过嗓子、经过吞咽后泻出的气喘,无不令人脸红心跳。 苏甜低声呜咽,“林现,你别欺负我了……” 她怎么推的开? 他一碰她,她就已经化成一滩泥水了。 没有形状,随便他怎么摆弄。 林现烦躁地掐住了她的脸颊,深深将舌喂了进去。 越是不能进一步,他越是想。 想不管她流血的伤口,不顾她娇滴滴求饶的嗓音,搅得她捂着肚子哭更大声。 光是想想那样的场面他就要疯了。 饭还没吃完,林现就已经抱着她去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甚至没有耐心走到三楼的卧室。 身体弯曲到极限,苏甜缩紧了瞳仁,看着跪在地毯上的林现,羞耻捂住了眼睛,“林现,不可以……” 林现抬起脸,嘴角挑起,温和一如当初,但咬出的却是让她崩溃的字音,“你喜欢。” 她不喜欢!不喜欢! 谁会喜欢…… 一天当中最好的阳光铺满身体,无比放大了她的耻感,连看他的勇气都失去了,只能攥着他的手小声哭泣。 林现不知疲倦,生要她喊他的名字,她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喊了,他反而更凶残,残酷得不像平时那个温柔的男人。 苏甜失神地望着顶灯,直到林现站起来,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神情认真得像是在拆开完美的手术缝合线。 终于要结束了吗…… 她迟钝地扭过脸,却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该你了。” 林现高高在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光晕,他干净禁欲的脸微微发红,湿润的掌心包着她的手背,把自己最脆弱的交给她。 他不会仰起下巴,他会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是怎么被他爱到失力脱水,像条小鱼一样,除了承受,什么也做不了。 那只手是用来握手术刀的,掌握人类的生死,他的职业为他铺上一层滤镜,使众人不敢泄渎于他,冷漠疏离的性格更是让人连同他说话都要再三考虑,但他却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她。 他这张清冷矜持的脸,就是做着最夏流的事也不觉丑陋。 苏甜仓皇闭上了眼,睫毛上覆盖着纯白,她张嘴呼吸,不意外尝到了一股津津的甜。 林现俯身,迷恋地感叹:“甜甜被我弄脏了。” 好漂亮。 被他弄脏的她。 他取来湿巾,一点点为她擦着脸和手,身上的衣服清洁平整,不染丝毫脏污,沉着气息耐心清理他的宝贝。 苏甜看着他挂在唇边的笑,哭喊出声,“林现,你变态啊!!!” 都这样了,他还要笑,而且笑得一点都不假,没有一次比现在更真情实感了! 林现用密封袋收藏起所有湿巾,平光镜片上的她的身影一晃而过,随光淹没。 把她像个小娃娃一样抱在腿上,他苍白的面上展开一丝病态的笑容,摸着自己的心口,他确定,“我很幸福。” “你幸福,我不幸福。”苏甜闷闷不乐,“这样我会没办法工作的,也没有精力做其他的事情!” 林现抚着她的发丝,发现有一点没清理干净,不过他没做声,目光一转到了她的脸上,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私心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心在跳动,很快很用力,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他温柔地看着苏甜,微微低首,声音沉哑得像是被风磨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太可爱了,忍不住想破坏。 苏甜无语,翻了个白眼。 他拢在腰间的手却更紧了,贴着她的耳,呼吸又变了味道。 “也不要做这种表情。” 她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像她被逼到无力承受时的模样。 苏甜愣住,后知后觉明白他在说什么,缓缓骂道:“讨厌。” 林现愉悦挑眉,“不,你喜欢。” 她服了,真的。 林现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她并不是在夸奖他的英勇。 下午相对平淡,林现接了一个越洋电话,然后一直在用电脑记录着什么,苏甜终于自由了,玩着手机,时不时和旋旋吐槽林现的索求无度。 旋旋酸唧唧:「你羡慕死我算了。」 呜,林现这条永远不满足的大蛇蛇,谁用谁知道。 脑子里只剩下爽,很可怜的好不好。 旋旋被她的低调凡尔赛炫到蒙头逃跑,苏甜很无奈,退出了和旋旋的对话框。 教授发来了几条消息,她拍了拍脑门,都差点忘了,她还拜托教授帮爸爸想想办法呢。 教授发来的一篇外刊论文,「这篇文章有个病例和你父亲现在的情况比较接近,同样的位置留下了肿瘤,但在后续治疗好了,你可以拿给你父亲的主刀医生参考一下。」 苏甜惊讶地捂住嘴,连忙打字:「谢谢教授!」 「不用谢。」 她兴冲冲打开文档,扫了眼标题,根据目录直接滑到了手术分析部分。 教授所言不假,这篇论文的病例确实和父亲无比相似,甚至更差些,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已经历过数次大小手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参与了这次新疗法的试验。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选择,因为,医生需要将病人的心脏取出,在体外进行肿瘤切除,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病人丧命。 苏甜看到了希望,划到尾页,想看看这场手术是哪位医生操的刀。 一定是个身经百战的资深医生,像《doctorX》那样说着我绝对不会失败的神仙! 她眉开眼笑,指尖划到最下,但她忘记了,后面全是参考文献。 她小心地滑动着屏幕,参考和致谢部分结束,她总算看到了第一署名。 Xian Lin。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卑劣 这场漂亮的手术是林现做的。 手机烫得指尖发痛, 苏甜被那个名字刺痛,麻木地关上了手机。 早在三年前,林现就已经接手过这样的病人, 并且完美地治愈了对方。 可他却没有能治好她的爸爸,甚至在她最爱的亲人的身上, 留下了一个三年前他就能解决的漏洞。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三个病人, 几乎同一种情况,林现对于后两个人的操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阵寒风灌入, 鼓动平静的窗帘, 苏甜猛然望过去,看到落地窗中林现苍白的脸。 同时映出的,还有她血色尽失的面庞。 他是那么好看,眉眼鼻无一处不惊艳,皮肤干净无暇, 瞳仁也是淡淡的浅色, 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也美好动人,苏甜无数次为他的出现而悸动。 她爱他, 八年也放不下, 知道他有残缺,所以也为他放低了自己的底线。 只要他不伤害别人就好。 只要他不伤害别人就行。 可若他伤害的人如果是她的父亲呢? “怎么了?”林现慢步向她走来,走到床边时, 瞥到苏甜缩回被子里的脚, 眸色微暗, 一言不发将阳台的玻璃门关上。 他拉好窗帘, 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还冷吗?” 那淡定之下藏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审视, 无形中加强了眼神的重量,却被带有温润气质的金丝眼镜遮住,化为模糊的关怀。 “甜甜?”林现抿唇握住她的脚踝,脱下她的棉袜,低声喃喃,“又肿了……” 他一如即往的温柔令苏甜困惑地垂下了眼帘。 每次出现疑点,她总是下意识否定林现,就像昨天,她第一反应也是怀疑林现是不是在计划什么阴谋。 他的解释很合理,因为把父亲投射到了那个病人身上,所以不敢下刀。 ……他是在意父亲的。 苏甜恍然,抬眸盯着林现唇边淡淡的笑意,就在刚才,他说了两遍,他很幸福。 或许,她应该尝试信任他一次。 洁白如雪的指尖被红花油染得发亮,逐渐升温的力度轻柔按在她旧伤的部位,林现神情专注,偶尔抬起脸来,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他一个字不讲,也能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引导她做任何事情。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发顶,苏甜放松下戒备,表情变得柔和,林现翘起唇角,深沉的目光舔过她的眼睫,和风细雨地问:“好一些了吗?” “嗯……”苏甜点点头,猫咪一样窝进他的怀里。 林现喟叹一声,吻着她的额头说:“甜甜有话想问,对吗。” 苏甜眼睛慌乱地眨了下,这一变化林现尽收眼底,五指不自觉环住了她的脚腕。 力度不大,但只要她敢跑,他就有把握拽她回来。 他绝对会把她拽回来。 “林现……”苏甜犹豫,她也不知道林现会不会说实话,“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紧张地咬着唇,乞怜般自下而上仰望着他。 林现微愣,眼神闪烁着舒了口气,“抱歉……有很多。” 他莞尔,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你指哪一件?” 他本就是个满身秘密的人,苏甜热衷于探索他,但仍旧只看到冰山一角,这她是知道的。 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抵抗,她松弛地垂下肩膀,更紧地贴向他的心脏,“关于我爸爸。” 砰、砰、砰,砰砰、砰砰。 跳动变快了…… 苏甜心里一沉,父亲的手术果然有猫腻。 寒气顺着他握在后颈上的掌心传入脑内,苏甜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怀疑,等待他的答案。 只要他说,她就愿意信他。 翡翠般的双眼干干净净,清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他,只是在苏甜长久地盯视下,这份纯粹变得浑浊,林现听到脑海里一声混沌的嗡鸣,低下银白的睫毛掩饰自己的恐惧。 他最阴暗的秘密被发现了。 “……我不能说。”他哑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苏甜的神情一下子僵住,“我们说好要坦诚的……” 这是她爸爸的事情,他怎么可以不说? 未来她的爸爸,也是他的爸爸啊! 林现茫然,表情像孩子一样纯洁,机械地重复:“可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抽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但是没用,耳膜还是在制造恼人的噪音,他看见苏甜紧绷的嘴角,又急忙把手按了回去,虚虚地捏住她的细颈。 “甜甜,老公保证,会处理好的,你可以……”他环视一眼被狂风撞击动的门窗,干巴巴地眨了下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声响,只剩下他躁动不安的心跳,“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能说,只要说了,苏甜一定会离开他的。 他会死掉的,真的会死掉。 他有经验,林英豪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 林英豪不许他和他的宝贝在一起,那他就把林英豪送进监狱,阻碍不在了,他也没必要再解释关于当年为什么不承认苏甜是他女友的一切。 只要他治好苏以诚,以苏甜对他的包容,一定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不是吗? 苏甜拿起手机,屏幕上展示出一页论文的首页,标题他很熟悉,这是他取得博士成就最重要的一篇论文,每一个业内人提到他的名字,几乎都会从这场手术说起。 “林现,这是你写的。”苏甜肯定地说,她还抱着一丝期望,希望林现能自己解释。 “你说什么?”林现低下头,仔仔细细看着她的唇瓣,见她咬得自己唇心都白了,他心疼地皱起了眉,“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伤害自己,都是他的错。 “林现!”苏甜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他竟然还想蒙混过关? “你知不知你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爸爸!也是你的爸爸!” 苏甜一把掰开他的手,她还在说着什么,林现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只被她打红的手,什么也听不到,但光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是在唾弃他的卑劣。 她居然挣脱他了。 他明明抓得很紧。 “苏甜……” 林现绷紧脸,一股脱离掌控的焦躁感伴随他的崩溃拉开开端,耳蜗的喧噪还在继续,他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急需什么抚慰。 他重新握住她后颈那块脆弱的骨头,印下一片指痕也毫无察觉,急切地吻住她,“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不好?” 味蕾尝到一种咸涩,林现迟钝地离开她的唇片,苏甜满脸眼泪,他的心都要碎掉了,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苏甜是真的绝望了。 林现的逃避无异于变相的承认。 “所以,你真的……故意留下那些肿瘤,是吗?” 为什么这么做?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脖子和脚腕都被他死死牵制着,只要她动一下,林现就会用更疯狂的力量压制她,苏甜也不想逃避了,没用的,她必须得承认。 林现是个疯子。 “为什么?”苏甜忍泪,但还是有无数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清清楚楚告诉她,她爱错了人。 “为什么?”通过她的唇型,他辨认出了她的话。 林现歪了下头,用气音在笑,“哈……苏甜。” 还能为什么? 他林现这一辈子,活着还能为了什么? 林现压着她贴向他,鼻息灼热而失律,眼底的狂躁不加掩饰地烧着她,如同野兽低声控诉:“我想留住你。” 苏甜一震,一脸难以理喻,“你这样只会吓走我!” 林现无法接收她的讯息,或许这样对他更好,否则,他一定会疯给她看。 不,他已经疯了。 他很狼狈地想,终于,听觉也要失去了吗?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再也没办法听到她的嗓音了,再也听不到她说爱他了。 可当所有面具和阴暗的秘密都被扯开,她本来也再不会说爱他了,不是吗。 那听得到和听不到又能什么分别呢。 作为林现这个人类,上天留给他最后的一点怜悯都没有了。 味觉、嗅觉、听觉,他全部都没有了。 苏甜,他也要失去了。 不过没关系,他早有准备。 林现冷笑,白蟒一样缠住了她,强迫她吸入他的呼吸。 “不妨告诉你,今天你就算离开,以后也要哭着回来求我。” 他解开她的第一颗扣子,察觉到苏甜在拼命挣扎,他冷声警告:“别动!” 苏甜被吓到不敢动弹,惊恐地颤抖着看他解开第二颗、第三颗,然后用滚烫的手掐住了她柔软的腺体脂肪。 带着惩戒意味的吻压下,舌触及到人类极限的深度,苏甜生理性反胃,干呕,他也没有停下,他就是要掠夺她的一切。 她的喉,她的肺腑,她的胃,她的心,统统都是他的。 一个标记性的吻完成,林现的气息已经狂乱到了极点,他哑着嗓子笑,崩溃癫狂—— “苏以诚的手术,只有我能做。” 他眯起眼睛,看着苏甜露出震惊的神情,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最后的一点人性泯灭。 “我就是故意的,苏甜。” 没错,故意的。 在苏甜还没有回到他身边之前,他为了绑定她,无所不用其极。 他有经验,知道国内没人能治苏以诚,只有他可以。 “手术的结尾,我留下了那一块肿瘤,”不够,还是不够,他又咬了一下她的唇,留下自己的印记,“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不管苏甜情愿不情愿,只要苏以诚再次生命垂危,她就会乖乖地求他,这些扣子,又何须他动手来解。 很恶劣吧。 但他没办法了。 那时的苏甜,在和别人举办订婚宴,他没办法看着她嫁给别人,那时候他就已经疯了,被嫉妒蒙蔽了眼睛,选择了最见不得人的手段,埋下一根会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雷。 同样,那也是拴在苏甜脚腕上最后一根铁链。 他爱怜地吻到她的脸颊,不意外感觉到她的抖,失声而笑。 “恨我也没关系。” “为了苏以诚的命,你也会回到我身边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失去 本来一切都应该按照他的设想进行下去的。 苏甜不爱他, 被他毁掉订婚宴,最后再在苏以诚病情反复的时候回到他身边。 小猫不听话,他有的是办法教训她。 可是。 他没有想到, 苏甜会在天台抱住他,同他讲, 他和别的女人说话, 她很难过。 她难过,是因为爱。 她爱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苏甜居然会爱他这样一个人。 他是沼泽里最烂的那滩泥, 从出生起就遭人厌弃, 连亲生母亲都在违背自然规律,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天然的母爱,可是苏甜却爱他。 他那时就后悔了,早知道如此,他不该算计苏以诚。 和苏甜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都无比幸福, 他从没那么幸福过,但这份幸福像是在薄冰上跳跃的微弱火苗, 稍有不慎就会掉入冰窟里, 消失殆尽。 他每一晚都会梦见苏甜识破他的诡计,转身离去,撕裂他的心。 所以不论苏甜怎么说爱他, 他也不敢相信, 因为他内心有愧。 她不会一直爱下去的, 他还是想用什么拴住她。 苏以诚就是最好的那根线, 有心脏病, 还有清了一遍一遍却又总在复发的肿瘤, 这简直是上天给他的武器。 从他决定学医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苏甜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摆脱他了。 他会一直维持着苏以诚的生命,不让那个老人死去,但也绝不会让苏以诚彻底康复。 否则,他林现,活着都不配称之为人的林现,还有什么能挽留住苏甜要离开他的脚步呢。 他从来都不相信苏甜会一生爱着他。 他的每一步人生轨迹都如他所料的那样按部就班,苏甜又怎么会是那个意外。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丧失掌控,他要绝对掌握苏甜的身体和灵魂。 他二十岁就看到了自己的二十八岁,他会让苏甜乖乖回来,在他精心策划的一个个陷阱中抱住他。 就是这样。 他无力地撑着眼帘,用含着水色的目光,事无巨细地描绘着她的脸,仿佛这就是最后一眼。 他仍旧衣着完整,连眼镜都不曾摘下,一点褶皱也没有出现。 他更喜欢这样拥有她,她毫无保留,而他遮遮掩掩,只露出必须的那一点。 他悲悯地抚摸着小猫,自言自语,“好可怜。” 他抬起眼,对上苏甜降至冰点的眼神后,又颓然垂下,无所谓地笑了声。 “甜甜马上就要变得更可怜了,因为……” 他会很过分的。 眼内燃起一团病态的火焰,像是白蟒终于猎捕到心仪的猎物,知道自己能够饱餐一顿的时候会流露出的激亢。 苏甜预料到他想做什么,恐惧到颤抖不止,他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唇,“甜甜不会知道,老公忍得有多辛苦。” 他经常苦恼于她的娇小柔弱,胃口就那么一点点,吃饭吃的很少,别的也是同样,完全达不到他所期望的。 但他若是硬要求她,她会哭很惨,每次她这样,他都不忍心再继续。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有多少想要的。 碰触她的胃,抚摸她的心,而不是普通男人那样,仅仅获得名分和合法度过一个个夜晚的权利就能满意。 他不会满意的。 长期的压抑和克制已经让他对那些达到了偏执的地步,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毫不留情地讨要回来。 他不疾不徐,蟒蛇般缓缓,慢条斯理地用唇片吻过她的额头,压制过的气息散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热度,一道道暗哑的呼与吸交替,配合握在她腰侧的双手,刻下属于他的烙印。 浅绿色的双眼如同坠入水中、被浸泡得染上苔藓的月,他看到她的嘴在动,表情愤怒而枯望,想也知道她在骂些什么。 还好他听不见。 他庆幸着悲哀。 苏甜恨恨地盯着他,可悲的是,即便已经这么失望,这么痛苦,她还是在心疼这个男人。 他明明可以是个很好的人,他偏偏要毁掉这份美好,向深渊坠落。 林现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看,我就说你喜欢。” 不管如何,她都迷恋他,她总能接受他的超出常人。 耳膜好像流血了,倒灌进耳道里,那种喧嚣直直钻进他混乱的大脑和内心,绞着心脏疼,他痛苦地皱起眉,有什么声音在提醒他松手,不然他会弄坏他的宝贝的,但是他不想,他怕这一放手,又是八年。 都已经这么糟糕了,他还能再怎么跌落。 目光一冷,他不再不舍,彻底放开手脚。 这一场毫无底线,他细抿着她的鼻息而笑,终于把那些好奇的、想要的,都收进心里了。 “哈……”他感叹,原来放纵自己是这么快乐。 曛红的小脸布满汗液和眼泪,湿淋淋的长发贴着她的脸颊,一副被摧残过的蔷薇花的样子。 他倒在一边,刺骨的疼爬满心脏,蜷缩起身体也无法忍耐,只能抱着苏甜单薄的后背补给生存下去的信仰。 恍惚间忆起那条河,很宽很广,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味觉了,跳进去啃泥巴,竟也没有滋味。 正在他准备肮脏腐烂在里面的时候,那个女孩来了,穿着红色的小洋裙,笑得无比炫目,递给他一块人人都说酸楚的巧克力,不管他的意愿塞进了他的嘴里,他从此知道了甜。 ——“你明天,还会来吗?” ——“会,你长得漂亮。” 她没有回来,再没想起过他。 房间回荡起白蟒寂静的惨笑声,他到今天都不明白,他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到最后竟然一无所有。 他沉沉睡去,漂流在窝棚区旁的海上,冷冷地看着岸上的所有人,母亲、邻居、父亲,没有一个值得他留恋。 这一幕在他的人生里已经重复了二十几年,唯独不同的是,他听不到岸上人的叫骂了。 他渴极,但这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海水不能解渴,只会让他死去。 手被软软的什么拽住,他麻木地低下银白的睫,看到冒出水面的一条小美人鱼,她周身弥散着甜美的气息,举着一杯水在等他饮。 美人鱼的歌声会蛊惑人心,让海上漂流的人死在她甜蜜的吟唱里。 可惜他听不到了。 他趴下,对上小美人鱼纯净的圆眼,“你明天,还会来吗?” 小美人鱼微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会来吗? 林现目光闪了闪,低头咬住了杯沿,将里面透明的水一饮而尽。 “明天,一定要来,知道吗?” 喉咙滚动,几滴水沿着他的唇边掉落,坠进海面,他平躺在木筏着,失神地望着天空中的黑色月亮,想,他又要开始另一轮,漫长无尽的等待了。 小美人鱼甩了甩尾巴,林现眯起眼睛,一把攥住她狡猾的鱼尾,露出从未示人的狰狞一面,“不许走!” 当初就不该放她走! 小美人鱼惊慌失措,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林现怎么肯? 他更加重力地握住他仅能触碰到的东西,但双手却越来越无力。 怎么会…… 他要死了吗? 不可以,他还不能死,他还没等来她的爱。 “林现!”苏甜在尖叫。 林现昏昏胀胀清醒,看到苏甜惨白的脸,和小美人鱼的样子无限重合,却没有鱼尾。 “你要……去哪……”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的唇,仍旧不肯松手,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瘫软地被她掰开。 他不敢相信地瞪着她,双目狰红,压抑着音量咆哮,“你对我做了什么!” 透明的水杯被她攥在手里,他眼神动了动,怒火吼叫着在眼底翻滚,“你……” “林现!”苏甜忍着腹和腿的剧痛,颤声道:“你喂我喝的水都有问题,你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吗?” 林现什么也听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垂落,残肢断骸般磕在床边,视线如蛇爬上她的脸,心如死灰。 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有办法挽回的,他有办法! 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就好! 苏甜胸腔剧烈起伏,满目失望地看着那个苍白的男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让步,明知道你的水不对,我还是会喝,可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满足……” 现在,这杯本要让她屈服的水喂进了他的嘴里,他像一滩烂泥一样,只能等待她的审判。 苏甜绝望地摇头,“你不该拿我爸爸的性命做赌,林现,这次,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林现的绿瞳骤然紧缩,他读懂了她的话,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五指愤恨聚拢成拳,他穷途困兽般挣扎,但眼皮却慢慢合上了。 苏甜离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耳蜗眩鸣,干燥的嘴唇发出卑微的请求。 “不许走……” “苏甜!别走,别走……”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视觉也失去了。 不知什么在支撑着他抵抗药力,在一片死寂中,他猛地撑开了眼,就这么圆睁着失去意识。 黑色月亮旋动着漩涡将他吸入无人之地,他咬牙,清醒着数着时间的流逝。 他一定会把她抓回来的。 一定会。 周三,林现罕见迟到了两分钟,制服也来不及换,铺着一身雨水的西装失去平日里的板正,软塌塌地覆在他的身上。 小护士急急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五床的患者昨夜病情突发,李医生没救回来,已经推走了。” 林现默不作声,阴沉着一张惨白如鬼的脸,径直向苏以诚的病房走去。 握住那扇门的门把,小护士愣了下,“林医生,苏以诚刚刚出院了。” “出院。”林现机械重复,转身冰冷地盯着小护士,“没有我的签字,谁敢让他出院!” 作者有话说: 做了很大删改,把下章新剧情加进来了,祝愿看到这章的审核仙女和读者小朋友节日快乐。 第70章 狠绝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吓得小护士发抖。 清晨的住院部何其安静,更显的他这一道声音干哑突兀,周围的医护人员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惊讶地打量着一脸狰狞恐怖的林现。 林医生素来淡漠,却也不曾对谁这么失态过…… 小护士急忙道:“是刘主任, 苏以诚的入院手续就是刘主任签的, 出院自然也……” 门被砰地一声踹开,小护士的身体震了一下,肢体率先意识退后了两步, 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也忘了捡。 “林、林大夫?”她带着哭腔喊,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林现发这么大的脾气,又是吼人又是踹门的。虽然林现一直对她们不冷不热的,可也没发生过什么冲突不是吗? 肃杀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林现冷笑。 很好, 全搬走了。 苏甜, 你真的敢。 他差点都忘了,苏以诚的手术他抢来了, 但手续没有。 千算万算竟然漏了这一点, 让不乖顺的小猫钻了空子,爬出了他划下的领地。 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一根根炸开,鼓动着翻腾的血液, 林现的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很快又恢复正常,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的情绪糟透了。 “刚出院?”林现低沉笑出来, “那就是还没走远。” 他擦着小护士的肩膀离开, 脚步匆急,迎面而来的人见到他瘆人的表情都不自觉让开了路,他咬紧牙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着他追赶上去,不依不饶的野狗一般。 耳里仍有搅乱心绪的噪音,却不像昨天那样什么都听不见,周围对他细细碎碎的议论不断,他眼皮都不屑抬起一下,更不要说去理会。 按了几下电梯按钮,阴森森地看着指示灯显示的楼层,距离心外科住院部只有一层,但他的耐心连这几秒都欠奉,直接转身走向楼梯间。 叮。 电梯门开了,一道小心谨慎的呼吸声从身后扑来,带着沁人心脾的甜,林现突然顿住脚步,扭转足尖,猩红目光自上而下舔过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总能隔着很远都知道她来了吗? 因为,他能闻到她的气息,基因级的直觉,与生俱来的天赋,从无失误。 苏甜僵硬地耸起双肩,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林现,她记得他今天上午有一场重要的手术,所以才敢回来取报销手续。 可他竟然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目眦欲裂地盯着她。 她被这种阴郁偏执的疯狂表情吓到,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自保的选择,连按了三下电梯键。 “去哪里?”林现挑起唇角,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快步走向她,西装裹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溢出狂乱的心跳声。 “林现!”苏甜不可思议地看着圈住自己腕子的那只手,骨节突出,皮肤苍白,漂亮的肌理线条显示出主人优越的男性力量,而那只手现在本应在手术台前握住手术刀,去挽救一条等待医治的生命,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已经疯到连工作都不管了吗…… 苏甜愣神的功夫,林现已经将她扯进了电梯里,身体失重,她摔进他的怀里,他顺势环住她的腰肢,低头在她的唇心吻了一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甜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想要撬开她的齿,她才紧闭住了嘴。 “甜甜想去哪里?”林现吐出属于毒蛇的气息,冷到让怀里的小家伙颤栗,他并不介意,反而更加抱紧了她,像是白蟒在吞掉猎物之前,用力绞缠住对方的腰与颈,抢夺猎物的呼吸。 医院的电梯都有无死角监控,林现抬眸看了眼,对着监控器笑了下,倾倒众生的面庞上神色怖人阴翳,他就带着这样的表情,用这张脸亲昵蹭着苏甜的发顶。 “想去哪里老公都陪你。”他温声细语,恋人的口吻,眼神却是针对死敌般的狠戾,誓要剥出她这身反抗他的骨。 苏甜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即便绷着嘴角,但唇片还是在抖,她不敢张嘴,怕林现吞噬掉他,更不敢回答她要去哪里,因为她的爸爸就在楼下。 林现已经疯了,在医院都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不能去赌,林现是否还存着一丝未泯的人性,不会伤害她的爸爸。 心一阵阵揪着痛,她不明白,林现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她。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不会就是得远高中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会不会就是那个业界赫赫有名的外科医生。 她想都不敢想。 清晨的医院人多,电梯一层层停下,挤上来一堆人,可始终不见下去的,直到一层服务大厅,人群才陆陆续续走出。 林现笑着摸了摸苏甜紧绷的脸,“甜甜还是在意老公的。” 苏甜身体僵了下。 的确,她不哭不闹,就是担心毁了林现在医院里的声誉。 不具备情感的林现,却总可以轻易看透他人的内心想法,可怕到让人不寒而栗。 而讽刺的是…… 不管林现对她做了什么,她都只有怕和心疼,唯独没有恨和厌恶。 九年的眷恋,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男人,青春时代不可磨灭的稚嫩与炽烈,又岂是那么容易放下。 她做不到亲手毁掉他。 林现的人生有多苦,只有她知晓。 林现搂着她步出电梯,导诊台的护士见他这么亲密挽着一个女人都不禁露出错愕的表情,刚想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分享八卦,就看到小群里有人在说—— 「心外科的林医生早晨大闹住院部,把小李骂得狗血淋头,还踹烂了一扇门!」 底下的人反应出奇一致,发出一串一串的问号表情包。 林医生,大闹,骂人,踹烂门? 这还是她们崇拜的那个高岭之花吗? “说的不是林现吧……”心外科三个姓林的大夫呢。 不过,导诊台护士仔细看了才发现,林医生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眼睛竟像是一夜未睡那么血红,除了浅淡珍贵的绿瞳,居然只剩下濒临崩溃的赤色。 乍一看上去,就像他完全没有眼白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护士莫名打了个寒颤,低下了头。 两道身影交缠着走到大厅中央,苏甜看向一个方位,晨阳中一个老人坐在花坛边上,正和旁边的陌生老头子攀谈,眼馋地瞪着对方手里燃着的香烟,那是她爸。 这场事件中唯一无辜的受害者。 苏甜心里一紧,不肯再走,一脸防备地盯着林现的眼,“林现,我们谈谈。” 林现偏执而极端,如果不把事情说开,他不会罢休的。 但一想到要再次单独面对林现,她就浑身发冷,下意识想逃。 林现执拗地抱着她,全然忽略周围来往的病患和医护,一只手抓着苏甜的手背,强迫她抚摸他的面颊。 他的唇在那片掌心中细细密密地啄,喷洒出的呼吸灼烫而紊乱,然后再贪婪地吸入来自于她的甜,半抬起的绿眸明目张胆地泄着常人难以理喻的病态迷恋。 那种眼神就如夕阳烧红的最后一缕长霞,温度灼人心肺,却又担心靠近的话会不会引火燃身。 他微笑,但目光并不像唇线的弧度那么温和,反而是充满挑衅意味的危险,“谈什么?” 苏甜张开嘴,他看到她的牙齿,小得可怜,和她的人一样,同情的眼神不自觉流出,他弯了眉,“抱歉啊,甜甜,你爸的手术只有我能做。” 苏甜一怔,头晕目眩。 她还没开口,林现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不会,不可能只有你会做!” 世界上的好医生那么多,他的论文和手术录像都是公开的资料,怎么可能只有他可以! 他才临床几年! 爸爸的肿瘤还很小,足够撑上几年,她有的是时间去找。 可心底又隐隐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可能真的只有林现可以…… 林现一直在研究心血管和肿瘤领域,而一般的医生难以做到像他这样完美结合两个科室的优势展开手术。 像这样复杂又大型的手术,一般会邀请会诊,然后选出两个专业都足够优秀的专家进行联合手术。 但手术中每一秒都宝贵万分,一秒的接替和犹疑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有名的专家通常不愿意沾染这类患者。 他们很难做到彼此信任,如果患者出了意外,那么两个人的名誉都会蒙上灰尘,未尽职报告将呈上两份。 “认清现实了,嗯?” 林现失声而笑,逗弄小猫一般摸了摸她的脸颊,苏甜生硬地后仰过脸,不愿意让他触碰。 笑意滞在抽搐的唇边,林现突然松开了她。 “你现在就可以走。” 他站得笔直,云淡风轻地提醒:“不管你找到哪家医院,我都会去自荐,你猜那些医院会不会放弃别的大夫,而选择有过成功案例的我?” 让一个专家团队蒙羞,还是外请一个在此类手术中经验丰富的他? 答案显而易见。 苏甜愕然,“林现,你……” 这是不准备给他们父女俩活路了吗? “林现,你怎么可以这么阴暗,我爸爸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 “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林现捏起苏甜留在他西装上的一个长发,封进了密封袋中,小心翼翼地捧在心口前,长长叹息,“为这一场手术,我准备了十年,现在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你……” 林现抿唇,无奈而宠溺地看着她,不再说下去。 但没说出口的话更让人害怕。 十年。 苏甜不可思议地摇了摇脑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说,林现是为了爸爸才去攻读这个专业的,他特意选择这条路,就是为了今天能拿捏她。 想被人拽紧后颈的猫咪,苏甜猛然想起哥哥说的—— 林现此人城府极深,手段狠辣。 她那时不信。 她不信她的男孩是那样一个人,她坚信他对林家人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逼不得已,他在那个家过得太难了,都是别人对不起他。 可当被逼入死角的人变成了她,她才明白。 林现是真的狠绝。 是真的疯子。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化蛇 即将跨入冬季的日光暖洋洋的, 哪怕清晨下了一场那么大的秋雨,沾湿了没带伞的路人,人们衣服上的湿痕还在, 但天空已经变回平时万里长云的样子,无波无澜。 医院服务大厅也有灯, 可惜不带任何温度。 林现的一面是温暖的阳光, 另一面冷白的室内光,以中间英挺的鼻为分割线,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满目猩红的望着苏甜。 那些红遮盖了他眼神中一些更为深邃的东西, 可悲的是,别人看不到,苏甜看不到,而他自己,无法感知。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想如何做, 计划清晰明了,但他永远都不会懂得, 现在心脏紧缩着的、完全超出生理意义上的疼痛意味着什么。 好像是悲哀, 又好像是全盘皆输的预兆感。 抬腕看了眼手表,他失去等待的耐心,“苏甜。” 苏甜沉下脸, 他在意也不在意地呼了口气, 试图继续用温柔的微笑拉她回来, 然而他脑内嗡鸣, 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已然面临崩塌, 不论自己如何调动神经, 面部肌肉也无法做出任何示好的回应。 灯光晃眼,他垂下了银色的眼睫,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看似满不在乎,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用沉默的倔强抵抗外界的审问,但其实心里,已经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安静的时候有多好看,多诱人,多可怜,他只知道,如果苏甜再不理他,他就要崩溃了。 苏以诚的目光投了过来,从老人的角度,只能看到自己的女儿面色沉沉,林医生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一高一矮,一强一弱,分明高而强的那个占尽了优势,却在被矮而弱的那个用感情碾压着。 苏甜余光瞥到父亲自己操作着轮椅过来,强行压下心底的震撼和慌乱,为了爸爸,她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在父亲过来之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林现。” 林现淡淡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甜上前一步,一点点距离而已,已经足够让他的心脏蠢蠢欲动,撞击着脆弱的心房。 他知道这是他开心的表现,更何况,他感觉到了,他的唇角翘起来了,完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他的身体自己笑了。 经验丰富的猎人为即将得到猎物而喜悦,那种大获全胜的欣慰让他忽略了猎物脸上呈出的破釜沉舟的决心,只顾着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林现。”苏甜通过骨传声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心底隐隐疼着,一字一句地撕裂他的防御,“给我爸做手术,否则……” 林现弯下眉眼,眼神里是和阴暗内心全然不同的澄净,像一个不知道善恶的小孩,“嗯?” 他在心里嗤笑。 小猫难道认为自己还有与他谈判的资本吗? 她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了。 她只能举手投降,乖乖归于他的羽翼之下。 他耐心地延展着手臂,等她自己靠过来,他就会抱住她,再也不让她走了。 苏甜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举在他的眼前,声音几次哽在喉间,最后还是沙哑地道出她的底牌。 “如果你拒绝,我现在就和许青岭结婚。” 心痛达到了极限。 泪水顺着眼角溢出,但主人不许,强压了回去,只留下眼尾的一点水痕。 相爱的两个人,要用彼此做柔弱的软肋去互相攻击,摘下对方身体最宝贵的那块傲骨,踩烂对方的底线和尊严,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悲叹。 她清清楚楚地见证了林现的表情由胜券在握变为惊愕慌张,那是林现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色。 “我给你一分钟,你自己考虑。” 苏甜冷冷收回自己的身份证,下达最后通牒。 双手有些颤抖,那又有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他们都没有退路了。 林现的身体晃了下,这棵风雨都无法动摇半分的青松,终究要倒下了。 她要嫁给别人? 怎么可以! 他不许! 只要一想象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的场景,他的心就如撕开了般裂痛,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 耳蜗一刀刀刺耳的狂鸣在咆哮,脑内嗡嗡作响,体内的每一条神经都在清醒的状态下断裂,像是要撕烂他的躯壳,毁掉他作为人类仅存的一点理智。 身为人类的林现在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崩坏着。 他低吟一声,再急剧的呼吸也无法弥补他流失掉的氧气,他用掌根狠狠拍打自己的脑袋,想要唤回自己的意识,但他的意识还是碎裂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分为二,温柔的、小心翼翼守护着苏甜的那只流浪小狗惶然逃走,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双腿断掉,蜕变为一条长满冰棱鳞片的白色蛇尾。 反社会人格已然是变态人格中最可怕的那个,更恐怖的是,现在叠加了幻想上去。 他无药可救了。 阅读过无数精神心理书籍的林现明白了,他完了。 他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蛇尾,又看了苏甜一眼,她的眼神是他没见过的残忍,几乎要将他凌迟。 他退了几步,在他的眼里,是他把蛇尾悄悄藏到了身后,可是那条尾粗而长,盘在后也仍旧有着可怕的存在感,他不断退后,但怎么也没办法把这条畜生的东西藏起。 不可以被苏甜看到。 什么手术,什么和他在一起,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求不让苏甜看到他这个样子。 他脱下外套,盖住了自己的腿上,但蠕动的蛇尾还是会探出一截,拼命爬向苏甜。 他崩溃地将手放在自己衬衫的衣扣上,想要用身上所有能脱下的衣物挡住挣扎伸向苏甜的蛇尾。 “……林现?”苏甜歪了下头,“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把西服扔在地上? 为什么退后两步又上前一步? 他的表情太过恐怖,眼睛红透,面目狰狞着看着苏甜,双只手似乎要将自己掐死一般放在脖间的衬衫领子上。 周围的病患看到他这样,都忍不住绕开他,走了几步后又按耐不住好奇心,回头盯着他们这边看。 “林现?”苏甜皱眉走向他,“你没事吧?” 林现的手一顿,脸部紧绷地盯着苏甜,那是他贪恋的人,可是…… 他低头,果然,蛇尾已经游走到了她的脚边,只要她再靠近一点点,他就会缠绕住她,拖她沉入他的地狱。 肮脏丑陋的东西,怎么配触碰她,用令人恶心的粘液弄脏他的宝贝? “别过来!” 低低的嘶吼在大厅中震开,苏甜颤了下,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问。 她也忍不住讽刺自己,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会关心林现好不好。 不管如何,她不愿意看着骄傲的林现毁在他手里,但如果他在医院再这么闹下去,那他二十几年的学就白上了,所有付出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林现,你冷静点,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林现的眼神很古怪,明显的疯狂,却又隐忍着什么。 她看不懂他眼底的绝望和悲鸣。 明知道她是在威胁自己,明知道她在说气话,但就是这一句简单又毫无底气的话,仍然把他杀死了。 她走八年,他没疯;她和不是直男的王宇松订婚,他没疯。 可当她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说要和许青岭结婚的时候,他疯了。 许青岭是一个正常人,能给她正常的爱情和陪伴,不像他,只有一副人类的躯体。 而现在,他连人类的身体也没有了,他变成了蛇。 苏甜迈前一步,他看到他的蛇尾卷住了她的脚踝,喉结上下滚动,他不再迟疑,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皮肤雪白,毫无瑕疵,犹如上好的美玉,紫色的血管像是雪叶清晰的脉络,让这块玉石更加韵味悠长。 “别过来……”他没力气说话了,颤抖着,要解开自己的第二颗扣。 苏甜简直不敢相信,“你要做什么!” 当众脱衣服? 他疯了?! 林现厌恶他人的目光和触碰,从不肯在别人面前露出一点多余的皮肤,连半袖都不会穿,就算天气再热,他也会穿着长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是医院!”苏甜被他惊得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及思考,直接冲了上去,不顾他无力的阻拦,为他系好了衬衫。 “苏甜……”林现怔怔地用目光描摹她的样子,视线逐渐朦胧,喉头哽着一股痛,暗哑地恳求:“别碰我,求你。” 那条蛇尾已经卷住了她的腰,他不知道那是他的双手,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嘴上说着不要碰他,但从不肯松手。 系好扣子,苏甜又沉默地捡起他的西装,披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看着正常一些,勉强为他留住了几分尊严。 爱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无法看着那颗星辰坠落。 说她愚蠢也好,说她伪善也好,她只遵循本心。 脑袋昏沉,似乎在冬季转冷的时候陷入沉睡是蛇的本能,林现的眼前开始发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抱期望地问:“可不可以,不嫁给他?我会治好……” 大厅入门处又爆发出一阵嘈杂,人们的惊呼和喊叫充斥耳膜,淹没了林现的后半句话。 苏甜紧张地望过去,她爸爸还在那里。 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被灿烂的阳光晕染,苏甜一时没看清,只看到那个东西周身反射着强光。 但在医院工作久了的苏甜有直觉,这是医闹! “林现,你这个庸医,气死了我妈,我要让你偿命!” 男人的吼叫声让苏甜的瞳仁在一瞬间收紧,想也不想就挡在了林现身前。 “保安!!!” 作者有话说: 疯了,彻底疯了(有二更,在晚上6点前) 第72章 自由 “宝宝!”苏以诚见有男人拿着尖刀刺向自己的女儿, 急得直接推开轮椅,抄起手边的拐杖站就拼了命一样奔向苏甜。 周围的人都在尖叫着闪躲,唯有这位老人跑向这边。 场面混乱不堪, 保安的警告声和路人的惊呼声同时响起,苏甜的耳边却只有嗡鸣, 僵硬地看着刀子尖锐的一端落向自己的脖颈。 “走!” 背后传来林现野兽般的低吼, 一只苍白的手拉扯着她的衣领向后,颈部感受到一阵窒息,苏甜跌倒在地, 眼前是林现摇摇欲坠的宽阔背影, 他抬臂抵挡,虚披在他肩上的西装像一片冬日里无力再延续生命的枯叶,落了下来。 浓郁的黑挡住了她的视线,盖住了她的脸。 苏甜干涩地眨了眨眼,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几秒钟的时间, 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管林现在他人眼里是多么卑劣阴暗的小人, 他的选择始终如一,会在车辆撞向她、尖刀对准她时, 将她护在身后。 压抑已久的眼泪失控溢出, 被一件外套遮着,苏甜终于敢哭出来。 林现,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不是真的怪物, 刀会杀死我, 同样也会刺穿你的心脏。 你又不是不知道疼, 你又不是真的有蛇鳞长在身上。 刀剑刺入皮肉, 林现抓住男人的手掌, 对方的咒骂完全入不了他的耳,只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太阳,暖意融融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银白色的睫毛颤了颤,他的身体由寒冷变得温热,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 血液的大量流失应当会让身体变冷,可即便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类,体温也会比一条蟒蛇暖。 蛇尾褪去鳞片,重新变为他的一双手,他突然笑了出来。 小狗又回来了。 悄悄地摇着断尾,给身后的主人看。 行凶的男人被他的笑声震住,反应过后还想继续推入刀尖,脑后就感到一阵剧痛,两眼一黑滑了下去。 苏以诚举着自己的拐杖,看到歹徒晕倒,闭着眼睛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年轻的时候当过两年兵,知道怎么打人最疼,不然自己的孩子和林大夫都要没了。 “吓死我了……林大夫,你没事吧?” 林现仍旧保持着微笑,他低眼,洁白的衬衫已经被血染红了。 苏以诚头都大了,这像没事? 还笑,还笑!这林大夫是傻了吗! 他是管不了了! “闺女、闺女……”苏以诚蹒跚走向摔在地上的苏甜,“伤到你没有?” 保安姗姗来迟,将他们几个人围成一圈,林现倒在地上,清醒地数着自己血液流走的速度,他本可以自救,但他没有力气了。 他迟缓吃力地扭头,对上被揭开他衣服、露出一双泪眼的苏甜。 他微微怔了怔。 苏甜还会为他哭吗? 在他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 他还以为,她恨死了他。 苏甜爬了起来,他看到她在擦眼泪,然后跪到他的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把他的外套按压在他的刀柄周围。 一颗颗眼泪坠落,沿着染血的刀身滴入他的心脏,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了干旱的荒漠,他感受不到痛,只觉得心疼。 他又害她哭了。 “林现,你会没事的,我来帮你。” 他听到她强装镇定的声音。 是啊,他会没事的,这样的出血量,急救科就在五十米之内,他会没事的。 他知道。 他只是难过,苏甜因为他这么烂的一个人哭。 在遇到他之前,他的宝贝是多么快乐的一个女孩,在朋友闺蜜的陪伴下高高兴兴上学,放学路上会和小花小草说话,看到一只没见过的虫子都开心。 她一放假就会出去玩,满世界地跑,朋友圈一天发十条,拍下她找到的新鲜风景,娇艳如阳,骄阳似她。 可是,是什么时候起,她不出去玩了,不发朋友圈了,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消失,光芒也一点点燃尽。 是从他出现不久后吗? 好像是的。 是他让她的快乐变得苍薄稀少,多了一份对毒蛇的恐惧。 如果她不快乐,不幸福,那么林现这个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意识缓缓抽离,林现的指尖动了动,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藤蔓般爬上胸膛,覆盖上她那双按压止血的手。 苏甜僵了下,盈着泪看他。 可以温暖他的光都被她的身体遮住了,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失去血色的嘴唇开合着,声音很小很小。 “你说什么?”她俯身,察觉到他的气息虚弱,又看到他轻轻闭上的绿眸,心头更是酸楚到泛滥,忍不住哭出声。 他说—— “苏甜,你自由了。” 生死之际,他的最后一个决定是推开她,最后一句话是苏甜,你自由了。 全是她。 林现,你都没有你自己的吗? 作为林现这个人,你的心愿在哪里? 急救科的医护人员匆忙赶到,抬着林现上了担架,见苏甜的手还是按在林现的心口,焦急道:“苏大夫,交给我们吧。” 苏甜怔愣点头,抬起了手,但当林现的体温离开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攥住了他冰冷的指尖,不想松开。 “苏大夫!” 苏甜哭着仰起脸,她还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所有人,她娇小而柔弱,满脸凄惨的眼泪,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她忽然想起看到林现的第一眼,他坐在二十四班的最后一排,眼神像一条蛇一样攀上她的脸,因为要忍耐靠近她的冲动,他必须时刻捏着一块解压海绵,但目光骗不了人,他明摆着要吃掉她。 她那时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林现讨厌她。 殊不知那是林现隐忍的爱意。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要做什么,别人看不透,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像一条耐心狩猎的蟒蛇,在他吞噬了猎物以后,又吐了出去,看着她烙着一身他的印,告诉她,她自由了。 她真的自由了吗? 林现受伤事件的通告在第二日下发,医院一时议论纷纷。 人人都知道林现冷漠凉薄,把治病救人只当成一份工作,而不是道德,在医院也多次受到过来自患者家属的投诉,说他态度太恶劣。 但谁也没想到,林现的不理不睬竟然引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行凶的人是心外科一个老人的儿子,经警方调取监控和走访同房病人之后才真相大白,老人根本不是因为林现如何对待她而去世的,而是赌徒儿子在酒后和老人大吵了一架,活生生把老人气死了。 那夜甚至都不是林现值班,只不过因为前几天林现在一旁看到儿子那么辱骂老人,眼神嘲讽,便让输了钱的酒鬼记恨上,借着酒劲伤人。 林现是何其优秀的一名外科大夫,医院将警方通告发给每一个科室,力求证明林现和医院的清白。 “林医生也太倒霉了吧……” “医闹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干医生不仅要救命,还要防止自己被伤,真是……咦?小苏?”主任上下扫了苏甜一眼,“不是请假了吗,怎么来了?这次你也受到惊吓了,你爸爸没事吧?” 苏甜摇头,把自己的辞职信放在桌上,“主任,我要和我爸爸回英国了。” “啊……”主任大吃一惊,“怎么这么突然啊,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调班什么的……” “我会上完这半个月的,科室有足够的时间调整。”苏甜深呼一口气,鞠了一躬,“谢谢大家对我这段时间的照顾。” 苏甜全家都在国外,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苏甜竟会放弃这么清闲的工作,联想到她和林现复杂的关系,主任和另外一名医生对了下眼神,应允了,“好吧。” 苏甜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听说遇险之前,林医生在和小苏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 苏甜脚步微顿,身后的声音也停止了。 她无奈地塌下肩膀,继续迈开脚步。 特地去普通外科绕了一圈,但她只安静地在门前站了会,并没有进去。 她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走进林现所住的病房。 他伤很重,这是完全无力抵抗攻击所导致的后果,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 在碰到她以前,林现是林英豪的儿子,天之骄子,家庭显赫,成绩优异,性格也是人人称赞的温和。 可和她走在一起后,她明显地感觉到了林现的脱轨,所有事情都在向不可掌控的糟糕一面倒去。 他变得极端、偏执 、病态、危险。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没有她,林现会怎么样。 特别是这次,林现的精神状态明显是不对劲的,她为了爸爸和他针锋相对,把他折磨成那样…… 以至于一米九几的他连一米七的矮小男子都打不过了。 她不知道的是,林现说要放她自由,那她呢? 她是不是也要还给他清净。 至少没有她的那八年,他活得虽然平淡,但也不会变得这么遭。 也许,她也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手机震动,她如梦初醒,站在电梯间的窗前,推开窗户,看到了教授发给她的消息。 「本部的教授已经同意联合做你父亲的手术了,抓紧时间,尽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帮你 苏甜关上窗户, 搓了搓手,转身挤进了电梯。 医院这两天最大的新闻就是林现遇刺,第二大的新闻则是林现遇刺前和他拉扯不清的苏甜。 正巧办案的警官也在, 认出了她,探究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脸上。 苏甜配合调查也去了一趟警局, 因此认得他们, 尬笑了一声就低下头,不打算多说。 出了电梯,苏甜被警官叫住, 她迷茫回头, “叫我?” “是的,苏小姐。”警官摘下帽子,跑了一天,他们也十分疲惫,“嫌疑人还是坚称只是恐吓受害者, 并没有真的刺向他。” 苏甜也是后来知道此事的, 行凶的恶徒为了给自己开罪,咬死了口风, 说自己持刀闯进医院, 只是因为见林现穿戴不凡,想勒索点钱财,至于正中心脏的那刀, 他把全部责任都推给了林现。 这就是在欺负林现仍处于昏迷中张不开嘴。 自己捅自己, 刺穿的还是心脏, 林现本身就是心外科领域的杰出医生, 他能干这种傻事? 且不论那样的伤会不会致死, 光是手术后遗症, 林现就可能会断送作为医生的前途。 他不是普通外科医生,是心血管和肿瘤领域的后起之秀,真正的天才,每每站在手术室里,打底两个小时起步,需要极大的体力和精神消耗,但凡这次的事造成任何身体上的后果,这颗星星都将在这条路上陨落。 苏甜眼睛酸涩,想起林现倒在她眼前的画面,口中尝到的仍是化不开的苦。 他们在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都是保护对方。 这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一个躺在病床上,会留下什么后患还尚未得知,一个,又要远走他乡。 警官一筹莫展,“苏大夫,你还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苏甜绷住嘴角,斩钉截铁,“我当时在林医生身后,没有看到更多细节,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林医生推开了我,那把刀就会划烂我的脸!” 警官点点头,和另一位交流了几句,没再多透露什么,径直离开。 回了家,苏以诚关怀地问:“林大夫醒了吗?” 苏甜面色惨淡,摇了摇头。 苏以诚以为是林现还没醒,但事实上,是苏甜不知道。 她没有过问。 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已经足够了。 她没有去看林现的勇气。 家中久无人居,要打扫的角落很多,苏甜什么也没说,开始清理卫生。 从小住大的房子显旧了,小的时候,她总是离开家出去玩,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搬走这个占满她童年记忆的老屋。 八年过去之后还会是多少年?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就像林现,八年之后还会再蹉跎多少岁月才能坦然重逢,她也不敢去想。 苏甜曾度过一本科幻小说,说人类所处的是第三维度,三维之上还有更高智慧生命的存在,四维、五维、六维、七维,低维度的一切文明在高纬度面前都是透明的,所有行迹在高纬度生命的眼中无处遁形。 物质生命能进入的最高维度就是第七维度,第八维度的生命不是任何物质,而是时间。 时间是虚无缥缈的,不断向前,没人知道它们来自哪里,又去了何方,人类只知道时间流逝了便无可挽回,于是拼命研究出文字和影像,记录下自己的文明发展,而作为独立的个体,他们用这种方式刻下自己的回忆。 有些记忆随着时间淡去了,有些不能,后来可能再没有提起过,但那些色彩,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鲜艳,仿佛是烙在心间的,不能释怀。 强行剥离会很疼,比未麻醉的清醒状态下进行的分离手术更痛。 苏甜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一张和林现的合影,只找到了当初那本震撼她对宇宙认知的科幻小说。 她一页页地翻阅,最终在第八维度那章,写下了林现的名字。 那些记忆,那个复杂神秘的人,就让他去往他该去的地方吧…… 她决定放手了。 连林现自己都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比起快乐,伤害更多。 一段良性的爱,不应该是这么狼狈、满目疮痍的模样。 他们都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 在医院任职的最后一天,苏甜显得比平时都要沉默一些。 婉拒了同事们好心策划的送别宴,苏甜坐在操作台上,一言不发。 工作机械单调,日复一日地重复,听着早已熟捻于心的机器声音,苏甜强迫自己专注。 听说林现醒了,听说他的身体暂时没有查出异常,听说……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有没有事。 也听说,自此之后,他再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随着林现的清醒,遇刺一案也落下帷幕,警方证据链完整,以故意伤人的罪名将嫌疑人移交给法院。 因为这一场闹剧,舆论哗然,大批量的媒体削尖了脑袋想要采访林现,林现通通拒绝。 已经如此低调,但那些流散在网络上的他的影像还是引起了网友的关注。 林现太漂亮了,论样貌,丝毫不输当红男星,何况他的气质还十分特殊,纯然的北欧之子,皮肤如雪一样冷白,身材优越,眉睫还是罕见的银,全网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林现这个名字连续上了三天热搜,事件的热度渐弱,他的过往却被挖了出来。 两届状元、领域专家的头衔比不上他在校园留下的几张来自于他人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高山清雪一样卓然的外貌,孤高也谦卑。 网友A:「林现学长在我摔倒的时候扶起过我,他的手超级好看,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手就是他的了!」 网友B:「呜呜呜,林现是我的同班同学,可惜后来休学两年,我就成了他的学姐,明明一样的年纪,突然当了暗恋的人的姐姐,我的命好惨!」 网友C:「我当年家境很差,是他资助我上的大学和研究生。现在我在京城纳税两年了,也变漂亮了,回想起那一年,还是怅然……他心里只有一个人。」 苏甜翻着超话广场,微笑着一张张存下他的照片,抽丝剥茧而隐秘地寻找着过去的林现。 顺便摸进了王美彤的微博,看到她现在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小管理了,一身职业装穿得洒脱干练,皮肤还是健康的麦色,但眼中的光彩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小女孩了。 ……她们都长大了。 很好很好地长大了。 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那群爱笑爱闹的小孩,都在努力奔向光明的未来。 临近工作结束,苏甜有些心不在焉,趁着病人进到扫描间,她的视线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想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别再忘了拿。 这一位出来,还有下一位。 年轻的男孩穿好厚实的衣服,看到进来的下一位的脸,仰着脖子愣了下。 这不是…… 网上热传的那个受伤医生林现? 苏甜自然也看到了电脑屏幕上林现的名字。 冷冽的气息徐徐环绕,她知道,那是林现的味道。 她没有扭头去看他,只嗓子干哑地说:“厚外套和金属饰品摘掉,进去。” 他的气息更浓了。 一件白色风衣轻轻搭在了她的椅背上,羊绒质地的面料擦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颤抖,“患者的衣服放在那边。” 林现不可能不知道医院的规矩,他是故意的。 他什么意思? 不是说要还她自由吗? 那件衣服很快被取走,随之淡远的,还有属于林现的气味。 沉重的门推开,发出暗哑的声响,苏甜紧绷着脸,几次深呼吸后才敢抬起眼睛,看向那个人。 林现的背影消瘦了很多,但这不妨碍他的挺拔,一身洁白宽松的长袖长裤让他那一丝不易被人觉察到的脆弱更加突出,露出几分好看的肩颈线条,肤色白得晃眼。 苏甜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短发。 发根几乎是强降雪后雪松枝叶上挂满的银白,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灯光照出的反光。 纯度极高的银和人工染上般的黑重叠,无端增添了他的狼狈,像在雪里摔了无数次的可怜小狗。 林现背对着她坐在仪器的床上,动作缓慢地躺下,侧脸连绵起伏,高挺的鼻像是一把冷厉的刃,苏甜的视线不禁攀到了他的唇上。 那双唇吻过她多少次,她都记不清了。 从十八岁在无人角落里的小心翼翼,到二十六岁不加掩饰的炽热渴望,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的唇,苏甜都会为记忆中残存的那份触感而颤栗。 “躺正。” 林现的身体有些歪,苏甜按照要求开口。 她的面前有话筒,里面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的指令,但里面对外却是隔音的,林现的唇动了动,苏甜听不到,但他的指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她猜他是手术创口还没好,没办法躺直。 苏甜只能进去,走到他面前,本应该帮助林现扶正身体的她,这是她的义务,但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的头发上。 林现静静地看着她,虚弱不堪。 苏甜忍不住心酸,骄傲的林现何时露出过这么窘迫的一面,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星辰,是雪山上最干净的那一捧雪,不会融化,也不会沾染凡尘,永远纯粹明亮。 苏甜俯身,双手按上他的肩膀,“我来帮你。” 纯白的仪器和纯白的男人,掌下的温度偏低,他的体温似乎一直都比较低,只有在看到她时才会慢慢升高。 他靠这些才能辨认自己的情绪。 呼吸变得沉重,压抑过的吸入与呼出节奏不稳,由绵长转为急促,在密闭的扫描间内格外明显,无限扩大,拨动着苏甜不安的心律。 苏甜试图把他拉高一点,可他太重了,怎么也挪不动。 视线下移,看到他的一双手死死抓住仪器边缘,单薄的皮肤已经快要承受不住那股张力,骨节似乎要从中破出。 “林医生,松手,你这样我没办法拖动你。” 受过伤的胸膛焦急着起伏,但林现明明面无表情,只是浅浅拧着眉头,嘶哑的嗓音低沉震颤,“松手?” 他怔怔地看着蛇信舔着她的脸,听话松开了。 白色的蛇尾和瑟瑟发抖的小狗同时圈住了她的胳膊,他目光里咬着几分绝望,和对自己的厌恶。 “林医生?” 苏甜低头,林现的双手抓得她手臂都疼了,她茫然不解,“你在做检查,后面还有其他患者,先松开,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掩埋 她要他松开仪器, 并不意味着要他抓住她。 苏甜耐心地掰开他的手指,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爬高,轻声说:“不要害怕, 一会扫完了,我扶你下来。” 林现的表情有些惊恐, 她不懂他在怕什么,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两个人都清楚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也明白对方的眷恋, 谁都不需要再伪装不在意了。 总算把林现的身体摆正, 苏甜转身出去,林现用力地睁着眼睛,在一片强光的刺激下闭上了眼。 他在颤抖,他不知道片子拍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的骨骼,是蛇, 还是狗, 还是人类,他只乞求他的真面目不要吓到苏甜。 不然, 她会离他更远的。 林现颤得太厉害了, 影像十分模糊,苏甜皱眉,对着麦克风讲:“林医生, 不要动, 再来一遍。” 是拍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错乱的精神让林现忍不住去这样想, 他咬紧牙关, 短短几分钟, 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苏甜又拍了三遍, 这次还算可以,勉强可用。 “好了。”她扶起林现,摸到他坚硬的肩胛骨,察觉到他的体温又降了下去,或许比刚进来时还要冷。 她的双臂环着他的肋下,他的呼吸近在颈间,类似拥抱的姿态,两方的皮肤却始终不能紧紧相贴。 苏甜心里多了一份说不出口的涩然,“走吧。” 林现定定看着她,仿佛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颜色浅淡的眉眼无力地半垂着,好像再多撑开一点都是负累。 他看起来很可怜,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碎开的雪花,执拗地认为,只要自己不放手,就能挽留住什么。 苏甜叹息,“外面还有很多患者在排队,林医生……” “拍到了什么?”他突兀问。 苏甜愣了下,“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林现垂下眼,“我知道了。” 苏甜搀着他下了地,考虑到他的脸色不佳,还想帮他出去,但林现只是摇了摇头,披上自己的风衣独自走了出去。 他回头看,苏甜已经进去了,有只白色的小狗执着等在门外,而他的身后,是游摆的一条恐怖蛇尾,挣扎着爬向x光室。 他眼神一黯,麻木地扭过头去,不再回望了。 扫完最后三个病人,苏甜在医院的工作就算彻底终结了。 她长松一口气,默默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科室。 她还是不习惯告别,她再也不是那个走到哪里都会带来欢声笑语的活宝,更不是那个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离别的小女孩了。 走到医院门口,许青岭和旋旋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旋旋眼睛明显亮起,小兔子一样蹦哒着向她跑来,“甜甜,走走走,哈啤酒去!这破工作,看你这样也知道不合心意。” 旋旋叽叽喳喳说着和白树现在过得有多幸福,苏甜眼睛弯弯的,打心里为她高兴。 话锋一转,旋旋问:“你和林现,再没回头的机会了吗?” 林现遇刺一事闹到全国都知道了,现场的照片也拍下了满脸眼泪的苏甜。 苏甜一开始还不准备多说什么,但耐不住旋旋的盘问,只好吞吞吐吐地全部托出。 苏甜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旋旋跟着失语。 苏甜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有时候连关系最亲密的旋旋也找不到她过去的半点影子,旋旋感叹,“还不如不复合呢……你和他没复合的话,现在也不用那么伤感了。” 得到又失去,是比一直不曾得到,还要痛苦上许多的事情。 还好有酒,酒精这个东西很毒,辣嗓子,但能麻痹神经,钻进肚子里便能铲走一些人们想要遗忘的记忆,就是时效不行,缓缓排出体内后,那些回忆就又疯了一样涌回来,巨浪滔天般把人淹灭。 散伙饭的最后,沉默许久的许青岭突然开口,“苏甜。” 苏甜撑着额头,醉醺醺地抬起脸,十分茫然,“啊?” “其实,我让司机送你回家那天,是我故意给错了地址。” 苏甜脑子不灵光,反应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天的事情,许青岭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最终是克制地抽离了,“那天你也喝多了,我不放心旋旋跟着去了夜店,我故意让司机送你到林现家。我以为……那样你会幸福。” “哦……”苏甜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或许是光线使然,抑或是泪光泛滥,总之,她释然笑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去了他家,嘿嘿,嘿。” 都不重要啦。 明天,她就要和爸爸去英国了,那边的教授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和林现共同发表论文的那两位,一个是肿瘤方面的专家,另一位是心脏方面的大佬。 林现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吧,她的大学教授会尽心到这种程度,帮她找到了本部的两名教授,安排好了手术。 他视为底牌的局,居然就这么化解了。 不过他也说了,要还她自由的。 他们之间,以后除了一份会在脑海里浮现的记忆以外,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酒杯见了底,苏甜抿下最后一口,视线朦胧着轻声念:“林现啊。” “祝你今后前程似锦,成家……立业。” 不要再为她痛苦了,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摘掉你的锁链,去天空中自由飞翔吧。 出发日,国际机场的登机口因为航班宣布延迟而叹声累累,苏以诚倒是淡定,结结巴巴地练着英语,但没一会就举手投降了。 “闺女,我能不能不学英语了?”让一个快六十的老人学英语,亏他们兄妹俩能想得出来,他苏以诚土生土长的华国人,临了临了了要去异国度过人生结尾,真是…… 钱都白赚了。 他本来打算痊愈后就把老婆接回来,一起找个老年大学上上的。 没成想儿子想让他去美国帮忙,话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给儿子打工?! 小算盘打得响彻宇宙。 “不行啊爸,不学英语,在那边交不到朋友的。”苏甜坐立难安,紧张地拿着苏以诚的病例翻来看去,奈何她不是学这专业的,实在看不出什么。 按道理说,爸爸的那点小肿瘤十年内并无大碍,虽然位置不好,但因为足够小,所以扩散速度也不会那么快,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些什么,好像爸爸的身体彻底康复,她就会从什么东西中解脱出来一样。 手机震了一下,苏甜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看到教授发来的消息后,愕然的神情滞在了脸上。 “怎么了?”苏以诚一看便知苏甜不对劲。 苏甜一脸呆呆傻傻,“那边说两位教授的时间对不上,手术要延迟到春天,具体待定。” 但,这怎么可能?都说好了在这个月进行的手术,怎么会突然延期? 她的脑海一瞬间浮出一个名字,带着针扎过般的痛,和令人苦涩的甜。 她沮丧地捂住脸。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林现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漂亮和刺痛,爱他会很疼,放弃会丢掉半条命,所以她始终跳跃在爱与放弃的边缘,苟延残喘。 可她始料未及,林现已经深植于她的灵魂,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绕开那些涌动鲜活的神经,剥离他的影子。 她颓然想起高三那年寒假,她要去美国看望父亲,林现赶了过来,就在这个登机口,在她即将登机的时候,他俯身压下来的深吻。 她那时根本不懂他眼神里的情绪是什么,被他伪装出的温和骗过,不知道忽然降临的拥吻都是为了留下她。 为了留下她,他把当时认为是武器的身体祭献给了她。 ……原来他们有这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 视线虚渺散向旅客涌来的方向,但在看到一个神似林现的身影后,又似灼烧到一样猛然收回。 “爸,我去买瓶水。” 苏以诚惊讶点头,莫名其妙望向同一处。 许是被耽误了时间的旅客都有一股怨气,结账的时候前面的人居然和店员大吵了一架,吵着吵着还动起了手,所有人都本能地散开,纷纷逃出了便利店。 苏甜不住回头,作为一名医生,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 扭头时撞到了一个人,她抱歉地低下头,“不好意思……” 入目的是雪白的羊绒大衣,她微微愣住,这件衣服,好像林现穿过…… 微弱的火苗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她不抱希望地仰起脸,看到了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庞。 五官精致锋利,轮廓消瘦立体,半银半墨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还有那双会让无数人心跳出现空白的绿眸,正像旺盛的水草一般揪住她的双眼,引她溺水一样窒息了半刻。 “林现……”她低声喃喃。 他昨天分明还行走困难,今天又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那个像他的身影,就是他吗? 她唾弃自己的摇摆不定。 林现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眼,紧抿的唇片终于张开,声音哑得像是沙砾划过单薄纸张,“你现在,是在可怜我吗?” 他的气息太过强势,侵蚀着她的神志,苏甜惶然退了半步,一副被戳穿的表情。 林现握住她的手腕,微凉的体温顺着血管攀延,激得她一震,困惑地看向他。 他还在观察她,但这次的口吻更为肯定,“你在同情我。” 可怜,同情? 苏甜难以理解,他问这些做什么? 还有什么意义吗? “林现,你的身体还没好,你应该回去休养……” 林现俯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蛇尾卷死了她的手腕,又强行塞进了她的指缝,他不知道那是他的手指扣住了她,十指相扣的动作完全是在他不知情的状态下完成的。 “苏甜。” 他压着呼吸,用呼出的灼热鼻息吻着她,“不要走了,再爱我一次吧。” “你说什么?”苏甜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林现的样子是多么让人怜悯,卑微到了尘埃里,放下了所有尊严和骄傲,求她留下,这种话简直不像从清冷孤高的林现嘴里说出的。 雨打过的倔强青松,现在终于被压垮了脊梁,碎了一身的傲骨,满身的狼狈泥泞。 林现紧绷着下半张脸,眼神孩子般无助,只能这样执拗地不松手,“可怜不算爱吗?再爱我一次,不可以吗?” 他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她,眼底压制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崩溃,“再爱我一次,求你……当我求你,苏甜,我这里很疼。” 他拽着她入怀,按着自己的心口,痛意绞着他的心脏,让他精神世界濒临塌陷,“这次没有骗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太疼了。” 他是不懂情绪的人,但这些犹如实质的心痛,他早在二十岁那年就领教到了。 那是一把会日日夜夜让他生不如死的尖刀,一遍又一遍,只要想到苏甜,就会刺穿他的身体。 苏甜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林现第一次和她说疼,第一次求她,第一次……诚恳说出自己的想要。 她也很难过,可好的感情不应是这样的,林现的偏执和极端,她的懦弱和不信任,只会让他们越爱越痛。 “你受了伤,当然会疼,你现在应该立马回到医院,而不是在这里纠缠我!” 林现怔住,他不懂,为什么都这样了,他的蛇尾反而缠得更紧了。 以卑劣肮脏的身躯挣扎在泥潭里,还在试图走进她的心。 他佝偻着身体,耳边仿佛响起了什么声音,他恍惚了下,好像看到了机场的崩塌,他知道这都不是真的,只是他的幻觉,然而他还是害怕,怕到将她的手背贴在唇边,用蛇信亲吻。 “我可以为你爸爸做手术,那两个人不行,我一定会治好你爸爸,这样可以吗?” 一块碎片落下,他搂着她侧身躲过,想到苏甜可能在看,又惶恐地看向她。 果然,苏甜露出了疑问的神情,“所以,我爸爸的手术突然改期,又是因为你?” 越来越多的碎片砸在他的身上,他却再不敢躲了,那会让苏甜发现他的精神异常,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只能承受着一下一下让他头晕目眩的重击,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底牌,“我给你爸做手术,别走了,别走了,我做,我真的能治好他,完全治好他……” 苏甜如坠冰窟,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林现!” 她厉声呵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再次利用了我爸爸!你到底懂不懂,他不能当作你要挟别人的工具!” 好好的手术近在眼前,而林现居然又一次干涉了? 他到底会不会尊重她,但凡他有提前和她商量一下,她会这么担心? 他难道只会践踏她的底线吗?! 林现茫然,瑟缩着肩膀,雪一样纯洁,也不分善恶,“是你要我给他做手术的,我现在答应了……” 他眨了下眼,银白的睫毛也随之垂下,“……我又做错了吗。” 苏甜绝望地闭上了眼,“林现,你真让我失望。” 他能一次故意留下把柄等她屈服,下次就还能故技重施。 就算真的治好了爸爸,他还是能找到新的机会,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继续拿捏她。 他会在一条黑暗的路上越走越远,失去最初那个林现的影子,直到再也找不到。 只为了得到她,付出本该灿烂耀眼的一生,值得吗? 苏甜撑开眼帘,敛起自己最后一丝对他的眷恋,一字一句道:“林现,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让那两个教授给我爸做手术,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她转身就走,连一点的不舍都没有,林现抬起了颤抖的蛇尾,想抓住什么,但头顶一块巨石压垮他,他被死死压在了地上,艰难地呼吸着,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好像被活埋了,一块块散落的石埋葬了他,空气都是阴暗恶臭的,让他窒息。 他无力地蜷缩起四肢,痛苦地低吟哑叫,“苏甜、苏甜……苏甜!” 大脑被疼痛混乱占据的时候,呼吸被扼住咽喉的时候,他再无能为力的时候,最需要人疼的时候。无数次,他喊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会好受一点。 “苏甜、苏甜……”他拨开一块石,透过缝隙,看到远去的背影,看到自己的蛇尾已经鲜血淋淋,却还在扭曲痉挛地爬向她,不管不顾,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哈…… 林现惨笑。他完了,彻底完了。 没有苏甜的林现,本身就是具尸体。 身后响起人们的惊呼,苏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有回头。 爸爸会好的,那两名教授同样优秀。 只要她走了,林现就会好起来的。 过敏症的患者,只要能脱离过敏原,一切苦症都将不治而愈。 她青春里的那个林现,会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不舍 一架国际航班在延迟六个小时后终于起飞, 一个绝望到崩溃的男人也从混乱的记忆中清醒。 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突然睁眼,紧接着是一声野兽般嘶哑的怒吼,护士冷静转身, 叫来了一位医生。 林现茫然地看着绑在自己四肢上的束缚带,血红的双眼在屋内每一个角落冷冷扫过。 没有, 没有苏甜。 她不要他了。 他被丢掉了。 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 身体也如灵魂一样失去所有重量,林现失神,胸膛剧烈起伏着, 被自己急促的呼吸剌着耳膜。 瞳孔震颤, 反复确认这个世界有没有崩坏,又转动着眼珠,焦躁地寻找着自己的蛇尾藏在哪里,会不会忽然出现,还想爬向苏甜。 他用黯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四肢, 手还是手, 脚还是脚,没有变成让人恶心可怕的东西。 他清醒地知道有人救了自己, 手臂上的针眼显示他曾被注射过药剂, 所以他才能从天崩地裂中存活。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得救了。 他甚至痛恨那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没有苏甜的林现,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生不如死, 爬满身体每一条神经的痛感疯狂折磨着他的心脏, 就算满口吸气也不能缓解任何压力, 醒着煎熬, 睡了就循环在恶梦中, 老天连一分钟的喘息都不给施舍给他。 门推开了, 林现的眼神也充满恨意地射了过去。 见到来人,他短暂地怔了几秒,然后更加暴怒,“谁允许你带我到这里的?!” 八年不见,季如风一个心理医生竟然敢私自绑他到这里进行治疗?! 季医生坐下,西装板正,和衣发凌乱的林现鲜明对比,怜悯地看着这个已经被逼入死局的年轻人,温声回答林现的问题:“你父亲,林勇豪。” 林勇豪…… 那个在林家唯一免遭于难的幸存者,因为亲生父亲林英豪不敢接他回家,而充当了自己名义上父亲的男人。 季医生没有给他过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继续解释:“你在机场发病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林先生看到新闻后察觉到你的异样,紧急联系了我,委托我对你进行强制治疗。” 季如风眼神平静,无畏直视林现恨不得杀人的双眼,“林现,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林先生对你有感情。” 否则,也不会在看到一条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就着急忙慌地打了他的电话。 “八年了,你和我说伦敦的艾伦博士对你的治疗非常有效,但很抱歉,林现,我必须告诉你,你的情况糟糕无比。艾伦博士残忍的脱敏疗法或许短暂有效,但对于你来讲,只需要一个刺激点,你的病情就会恶化为药石无灵的死路。” 林勇豪憨厚老实的脸在林现的脑海一划而过,林现咬死牙关,“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放开我!” 季如风是国内顶级的心理医生,并不像其他人,会被林现牵着鼻子走,淡淡地笑了笑,“你和艾伦博士达成了某种约定,对吗?” 林现面色僵硬。 他的治疗是全程保密的,季如风怎么会知道? 季如风扬眉,猜对了,林现的警惕心在精神混乱下也减弱了不少,“根据我的统计,艾伦博士的治疗率高达50%,但就长期数据而言,死亡率却几乎90%。” 这些都是用心就能得到的结论,聪明谨慎的林现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可怕的死亡概率,却能让林现愿意铤而走险……这很有趣。 “林现,你自认为你不会死的,对吗?” “因为你的自负,所以到了今天,你失败了,你也不认为你能活,对吗?” “你觉得苏甜父亲的手术足以让她留在你身边,这就是让你盲目选择了艾伦博士那种惨无人道的疗法的原因,对吗?” “闭嘴。”林现的太阳穴炸开几根青筋,被人剥掉皮肤一般赤果,他恨透了季如风这双看穿一切的眼睛。 他林现骄傲了一辈子,又岂能允许别人窥视他的秘密。 季如风低头,在本上写了些什么,铅笔和纸张摩擦,发出古老的声音,悄悄触摸着林现灰烬般的心房。 再抬眼时,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对着已然慌乱的林现,缓缓地眨了三下眼睛,“林现,你被注射了镇定剂,你现在的状态很好,你马上就要陷入沉睡,我数三个数,你就会进入一段甜美的梦境。” 一、二、三。 林现的表情瞬间滞住,身体化为一团海绵,向下坠落。 他睁开眼。 河,一眼就可以望到对面繁华高楼的长河,和这边的破落肮脏截然不同。 林现歪了歪头,他一直会梦到海,这次却梦到了河,他不禁疑问,走到岸边,看了下水面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好看、干净,头发是墨色的,还没有变白,眼睛是哭过的红,但远不及他最后那么凄惨狼狈。 这是他小时流浪过的河,也是他初遇苏甜的那条河。 他掀开自己的袖子,上面洁净如雪,一点伤痕都没有。 林现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 完好无损,这不会是他。 在接受了艾伦博士长达六年的电击后,他的身体早已布满了金属片留下的红斑,以至于和苏甜座爱的时候都不敢露出丁点皮肤。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被季如风催眠了,趁他慌张的时候,这些都不是真的。 苏甜是真的离开他了,哪怕他愿意给她的爸爸做手术,她也不稀罕了。 她宁愿冒风险让其他两个教授做,也不愿让他再碰一下她的父亲。 他懂了,真的懂了,苏以诚不是他能当作武器的工具,那是苏甜深爱的人,他应该好好保护她们父女俩,而不是一次次拿着苏以诚的性命去要挟她。 可惜太迟了。 他已经输了,溃不成军,等待他的,只有在无尽折磨后无法再忍的死亡。 河面波光粼粼,像他小时候一样纯净,他在这里洗过澡,啃过泥巴,也在这里,遇到了他唯一的执念。 二十一年的追逐已经让他疲惫不堪,贪得无厌的他兜兜转转、机关算计,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最初的天堂,也是最后埋葬他的坟场。 水面淹过他的脚踝,他忍着泪意低下了头。 他当然知道疼,苏甜的每一次离开对他而言,都是灭顶之灾,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那些痛苦活下来的。 苏甜是他唯一的信念。 他只想活下去,所以做了那么多错事,偏执地想要将她捆绑,却忘记了,该怎么去爱她。 越爱越疼,越疼执念越深刻,不管他们变得有多么糟糕,他都不想放手,因为一旦放手,林现这个人就会死掉的,于是不管受了多少伤,要忍多少痛,他都不会忘记,不许松手。 但轰轰烈烈的深爱和伤害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苏甜一点点失去了快乐的笑脸,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迷茫麻木的人。 她转身时的跌撞和痛苦,他是能感受到的。 那是…… 那是和他一样,被剜除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部分后,无力再支撑的样子。 太阳曝晒过的河水暖洋洋的,林现的裤腿已经湿了,他突然顿住,茫然回头。 岸上静静躺着一块巧克力,早就停产了的,他囤了很多,早些年陆陆续续地买,却一颗都不舍得吃。 他还记得那种味道,很甜很甜,和她的气味一样。 他迟疑了下,转身,义无反顾地跑回岸上,捡起那块巧克力,含进了嘴里。 甜里有了点酸,和他记忆里的有些区别。 他垂眸,在地上寻找着他人的脚印,但什么都没有。 这里只有他,他被困住了。 “好吃吗?” 谁在说话? 林现凝眉,在烈日下旋转着视角。 “如果你接受治疗,下次你就能见到她。” 她? 她不会来的。 林现想哭,可口中的甜不允许,他现在尝到的,只有二十一年前让他眷恋的味道。 就是为了这种甜,他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小草顶着一颗晶莹的水珠,不解地舒展着叶子。 “好了,林现,你可以醒来了。” 林现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嘴里含着什么,那块巧克力的味道竟然还在…… “给你,她的东西。”季如风松了口气,总算安全了。 林现呆呆地接过小粉熊,这是…… “我去了你家,拿了你的巧克力,还有这个熊,这些东西都在你的床头,一伸手就能摸到,想必对你很重要。”季如风的目光落在他脖间一圈指印上。 在机场,陷入疯狂的林现,用自己的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要掐死自己。 若不是有好心的男士敲晕了他,他恐怕已经被幻觉弄死了。 林现像个小孩,默不作声,但手臂紧紧搂着小粉熊,唇片在上面无意识地亲吻。 “不舍得了?”季如风淡笑,“你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不是吗?” “只要你好好治病,我保证,你不会输。你想要的,全都会回来。” 林现抬眸,可怜而卑微地望着神一样的季医生。 他浅色的唇开合,哑声乞求。 “帮我。”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求神 三个月后, 手术成功的苏以诚在满屋子鲜花中醒来,由于这次采用了微创技术,他的胸口没有之前那么疼, 但看到这么多花,他还是懵了下, “这是……” “医院送来的。”苏甜解释, “这次好像又用了什么新技术,把体外手术改成了微创手术,听说会拿奖。” 苏甜也不是很懂 , 只知道父亲这次的术后风险会小很多, 而且恢复也会更快速。 但看医院的反应也能看出来,这场手术做得有多漂亮。 “那也不至于送这么多啊……”苏以诚麻醉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说话都是慢吞吞的,“对了,闺女, 你靠过来一点。” 苏甜闻言愣了下, 乖乖挪着椅子坐过去,老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看得她人都毛了, “爸,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苏以诚幽幽问:“你之前说,做手术的都谁?” “啊?”苏甜也懵了, “就学校那两个老教授啊……史蒂芬和艾迪森教授。” 苏以诚不说话了。 苏甜也没问, 麻醉后的人会胡言乱语, 她以前在急救见得多了, 并不当回事。 说真的, 父亲的手术能这么成功,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本来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毕竟不是那个人。 毕竟是联合手术。 她心里清楚,她的决定是冒着风险的。 她说林现在拿父亲的性命做赌,可她,又何尝不是这个局里的另外一名赌徒。 苏甜到现在都分不清,她是不是把林现的未来凌驾于父亲的安危之上了。 为了让林现回归正轨,她放弃让林现为父亲做手术,选择了一条毫无底气的道路。 或许,她真的是个很差劲的女儿吧…… “宝宝。” “在呢,爸。”苏甜敛起自己的低落,强行撑起一个笑脸,“怎么了?” 苏以诚一脸茫然,“这次的手术,确定没有林医生吗?” 林现。 若是在脑子里想想,那就还好。 但一旦有人用震颤的声带念出这个名字,心底的酸涩就会疯了一样冒出,从干哑的喉咙溢到鼻尖,让她失去语言的能力,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 她摇摇头,吸气的时候,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于肺部身旁紧紧依偎的心脏的抽痛。 “没有吗?”苏以诚困惑不已。 他怎么觉得,他好像在麻醉生效的前一秒,听到了林医生的声音了呢? 难道是幻觉? 老人家到底体弱,再温柔的手术也会带来一点不适,他疲倦地合上了眼,听到苏甜轻声说:“哥哥的飞机快落地了,我得去接他,你好好睡一会。” 看着陷入沉睡的父亲,苏甜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到楼下取车。 这辆车是在三个月前刚回伦敦时租的,为了保证老父亲的安全,她特地选了一辆最结实的车,以免磕磕碰碰吓到了他脆弱的心脏。 那时,父亲并不乐观,手术又暂时做不成,每天都要她开车载他出去转转。 正好,苏甜对伦敦市中心的每一个角落都再熟捻不过,便一边带他转悠,一边把自己上学时候的糗事讲给他,逗得老头哈哈大笑。 开车路过那个父女俩一起蹲过的花坛,苏甜还是能想起父亲那时露出的又不舍、又释然的笑意。 她笑笑,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老人家也能松口气了。 市里很堵,出了市中心就好一些,高速上三条车流,不快不慢地动着。 伦敦是雾都,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将挡在车前的雾气又浇浓了几层,苏甜不得不慢下车速,小心着前排的车辆。 她打开收音机,里面播报的全是时政新闻,她不关心这些,于是切成了前车主留下的储存卡里的音乐。 她还是第一次听这里面的歌,第一首出来就让她眉心皱了。 竟是她听都没听过的老华语歌,前奏是轻缓的钢琴,偶尔有几个键会按得重一些,苏甜有种不妙的预感——这该不会是首撕心裂肺的情歌吧? 开高速可听不得这种歌,会犯困的,眼前的大雾本就够让人迷糊了。 她伸手,准备关掉,但随之女声唱出的歌词让她晃了下神。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 逃不开,爱越深越互相伤害/ 越深的依赖,越多的空白/ 该怎么去爱。”(注) 指尖微顿,苏甜垂眼,看到了屏幕上的歌名。 《我爱他》,丁当。 久久凝视着这几个字,林现高中时克制有礼的那抹笑仿佛穿越了八年的时空而来,早已不复存在的茶香也温柔地包裹住她干涩的双眼,接住了那颗溢出眼眶的一滴泪。 林现,你现在一定过的很好吧。 一定要过得好,这样她才能甘心。 余光瞥到前车突然亮起的尾灯,苏甜心里一紧,急忙踩下刹车。 这种大雾天气,最容易发生追尾。 前车的尾灯灭了,她稍稍心安,还好,还好刚才她醒神够快,否则…… “啊!” 猝不及防的推背力震动车背,苏甜瞳仁瞬间缩紧,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方向盘。 砰! 八个安全气囊全部打开,白花花的一片,安全带勒着她的胸口,她却依旧感到了一股撕扯身体的剧痛。 指尖吃力地伸向副驾上的手机,但就是那么一点距离,她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砰! 车子再次被撞,挤得她的车继续前挪,伸出的那条手臂也猛地甩向了中控台。 苏甜的视线渐渐模糊,艰难的呼吸让她头脑失去清醒的意识,只能看到安全气囊的冷白,和前路的一片茫茫的空雾。 是她踩下的刹车导致了后车的连环相撞。 胳膊断了吗? 苏甜绝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手机,耳边是自己越来越的呼吸声,还有那段播放着的音乐。 眼帘很沉,她快撑不住了。 但是不可以,她还没接到哥哥和妈妈,还没和旋旋报喜,还没和许青岭说对不起,还没…… 还没看到林现站上医学顶峰,也还没接到他的喜帖…… 苏甜用力地瞪着眼,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睡去。 她学的就是急救,接诊过数不清的车祸伤患,她很明白,一旦她闭上眼,那在这条距离医院很远的高速路上,她的生命就会进入倒数。 空气逐渐稀薄,苏甜忍着眩晕和呕吐感,抽出自己还算完好的左手,缓缓摸向安全带的扣子。 啪嗒。 苏甜狂喜,她解开了! 只要能下车,她就能向路过的车辆和后排受伤不重的人呼救! 凭着记忆,她摸到了门扣,用尽全力扣动。 砰! 车身第三次遭到撞击,肋骨和方向盘狠狠撞在一起,左手卡进了方向盘和车门之间的缝隙内,再也不能动一下。 苏甜绝望,又发生了追尾,这说明…… 后排的车里,没人清醒着。 但凡有一个能下车把三脚架摆上,后方的车也不会撞上来…… 她动不了了。 苏甜开始落泪,爸爸的病才刚好,哥哥的企业才刚走上正轨,她昨天打电话,还说要和哥哥一起享受一个悠闲的假期…… 她还打算回国看看林现,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好,确认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走出黑暗,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 “如果还有遗憾/是分手那天/ 我奔腾的眼泪/都停不下来/ 若那一刻重来/我不哭/ 让他知道/我可以很好。” 歌曲还在播放,苏甜静静听着,和那个自我表白的演唱者一样,用肌肤上的神经,一点一点数着自己流了多少眼泪。 林现安静温柔的笑容再次浮现,他是那么好看,一眼让她倾心,然后炽烈爱上,初生牛犊般不管不顾扑向他温热的怀里,哪怕伤痕累累,也不想忘掉他的一点一滴。 因为,林现也是那么的爱她。 被那样纯粹一个人付出全部地爱过九年,谁又舍得忘记。 “林现……” 意识像是一个急于逃离灾难的小孩,不管苏甜怎么想留住它,它还是脱离了她的掌控。 睫毛颤抖着负隅顽抗,但还是熬不过大脑发出的休眠指令,沉沉下坠。 苏甜突然笑了。 她好像听到了林现的声音,在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名字。 “苏甜!苏甜!” “林现……”她在一片黑暗中无意识地重复。 身体已经痛到麻木,但心却因那个人的名字还鲜活地疼着,对抗一切衰弱下去的器官,力挽狂澜,护住了她最后的一丝清醒。 “我在,苏甜,我在。” 手被紧紧攥住,又或许没有,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听觉。 “对不起,我来晚了,甜甜,别怕,别怕……” 她不怕。 她只怕家人,还有林现,怕那个极端又疯狂的人会伤心。 “林现……” 茫茫大雾中,全身黑色的男人怔怔看向躺在地上的女人,停下了手上一切的急救动作,疯了一样趴在她的耳边,眼神癫狂而无望。 “你说什么,甜甜?” 风吹开迷雾,带来她微弱的声音。 “……忘了我……” “忘了你?”男人满目凄凉,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却又害怕把遍体鳞伤的她推进更可怕的深渊,只好抱住恐慌的自己。 “怎么可能忘了你。” “苏甜,你完了,我也就完了,你懂吗?” “你懂吗?” 雨伞湿淋淋地靠在墙上,雨滴顺着伞面下滑,形成一摊水泽,倒映出一张俊美但冷硬的脸,浅到极点的绿眸毫无情绪,一身黑色西装板板正正,唯独膝盖上沾了一片污泥。 门从内打开,男人抬眼,对上苏立惊讶的表情。 “你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进来。”苏立让开一点位置,面色尴尬,万万没想到,他最看不起的小子救了他的宝贝妹妹,“这次手术,多亏你了,嗯……我是说我爸和我妹的。” 苏以诚还不知道苏甜出了车祸的事情,老人家尚在恢复期,受不得一点刺激,因此苏立没有告诉他。 但苏以诚竟在睡醒后给苏立打了电话,说梦到苏甜不好,让他赶紧把苏甜带回来。 苏立支支吾吾,谎称……要和妹妹去周边玩几天,勉强敷衍过去。 麻醉药力过去的苏以诚脑袋无比清醒,又抛出一条让苏立震撼的消息—— 他确定,他的手术是林现做的,他不仅听到了林现的声音,还看到了林现标志性的银发。 那种半银半黑,他绝不可能认错。 苏立这才知道,林现顶着两个教授的名义把手术做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同时,也把这场手术带来的学术成果和荣耀拱手相让,只为了让苏甜安心。 苏甜作为四连撞车祸伤势最重的那个,手术也是由林现亲自操刀的。 一下子欠了人家两条人命,苏立就是再不喜欢林现,也很难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林现还是不说话,从他自手术室出来,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也一分钟不肯离开苏甜,就那么固执地守着她。 直到清晨,他忽然出去了,一句交代也没有,回来时便是这幅淋过雨的样子,头发半湿,径直坐在苏甜身边,又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里捏着什么,黄色的,系着一根红绳,雪白的手指掰开苏甜的手心,紧紧压了进去,再为她合拢。 这是他从百公里外的道观,跪了一个时辰求来的。 从不信任何鬼神之说的他,到了这个时候,穷尽毕生所学,最后竟也开始乞求上天,把他的爱人还给他。 他在道像前许愿,如果苏甜能醒来,就算让他一辈子都不见她,他也情愿。 银色的眼睫比起之前颜色更淡,几近纯度百分之百的白,林现盯着苏甜看了一会,抿住了唇,“我走了。” 苏立愕然,“去哪?” 这几天林现可是寸步不离,谁要说出让他去休息休息的话,他的眼神就好像要杀人。 林现没有回答,最后看了苏甜几秒,最终还是抽离了视线,站起了身。 每一步都像是碾在他的心上般疼,握住门的把手,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想要再看看他的宝贝。 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但…… 他目光转暗,他答应过神佛了,只要苏甜能平安,他就不再见她了。 他林现一无所有,唯有这份感情可以用来和神佛交换。 这是他唯一宝贵的东西。 林现滞了滞,一向挺拔的身形显得有些狼狈,门把手拧动,他不再迟疑,大步走了出去。 护士台尖锐的铃声响起,林现没有去看,直接越过,身后响起一道抽气声,有人低声道:“54床的病人醒了,赶快叫医生。” 林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败。 他才刚走,她就醒了吗…… 所以,他才是害了她的人吗。 要是他一直不曾出现,不曾那样引诱她,让她飞蛾扑火一样爱上,她是不是就会快快乐乐的,而不是躺在这里…… 断了三条肋骨,扎伤年轻的心脏,险些在车祸中丧命,最后的一丝力气没有用来求救,而是反复喊着他的名字。 不懂感情的林现,到底是尝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一点点抢走的痛苦。 林现的身体晃了下,他撑住墙壁,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林现!” 林现扭头,夕阳下他五官英俊逼人,但眼神已经毫无光亮,绿色的瞳仁像是两块蒙尘的翡翠,布满道道碎痕。 苏立追上他,拽住他的胳膊 ,“走,我妹让你进去。” 进去,不可以的。 林现想拒绝,但嗓子哑得说不出一个字,也没有一点力气去对抗苏立。 他摔在地上,沉重的身体让苏立下意识回头,看到林现一张绝望的脸。 “你……”苏立这才发现林现的脱力,连手臂都是软趴趴的,失去骨头一般,“你难道还想让我妹爬出来见你?” 林现怔住,然后惨淡垂下眼,“她不会想见我。” 机场那天,她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 她厌恶他。 苏立不能理解,所有话都哽在了喉头,最后幽幽骂了句:“神经病……” 人昏迷,他巴不得一辈子守着;人醒了他倒是不敢见了。 “我的妹妹我清楚,从小果断干脆,还没对哪个人这么优柔寡断过,你真的不见?” 林现惨笑着摇头。 苏立松开他,“好,那我就告诉她,你不肯见她。她就算疼死了,你也别管。” 林现颓废地坐在地上,长腿屈起,周遭好奇的眼神他视若无睹,整个人都陷入沉寂中。 长痛好过短痛,她会忘记他的,只要他躲得够远。 “宝宝!你怎么了!” 病房内突然爆出苏立的尖叫,林现一愣,很快意识到苏甜可能出了事,僵硬地扶着墙站起,心底涌动着让他恐惧的后怕,疯狂地跑进那扇门。 夕阳耀眼,医护人员将娇小的苏甜围得水泄不通,他脑子嗡地一声,看向监测器。 心跳线,平。 为什么? 为什么他已经决定不再见她了,老天还是要抢走她? 他已经决定不再见她了! “苏甜!”他慌了,彻底慌了,蛮横地拉开所有人,看到了苏甜茫然睁着的圆眼。 “林先生,什么事?”医生也十分不解,他认识这个人,是医院外聘来的流动外科医生,听说技术非常厉害,在整个英国都是出名的。 “哥,你鬼叫什么……”苏甜还很虚弱,小小声埋怨。 吓死她了。 苏立绕着拔掉的监测仪线不说话。 见林现转身要走,苏甜忙喊住他,“林现……” 消瘦倔强的背影停滞,黑色的轮廓在颤抖,没人知道他背对着其他人的表情,是多么的可怜。 但苏甜从玻璃上的倒影看到了。 他们的脸映在同一块玻璃上,她莞尔,却是含着泪的。 她放不下的,就算死了,也放不下。 因为他是林现,独一无二、 孤独可怜的林现,依偎着她寄生、汲取爱意才能活下去的林现。 他救了她的命。也用这次的出现告诉她,哪怕她不要他,他也会像小狗一样跟着她,磨烂了爪也不会放弃。 苏甜握紧手里的黄符,眼睛亮得像是十七岁那年初遇他,他还是那样克制着不去抱住她,忍耐、压抑,但她却不怕了。 “哥哥,抱抱。”她开口,看到林现身体一震,错愕地回过头盯着她。 分明面无表情,却又好像道尽了一切。 考虑到此人非常喜欢钓小猫,小猫眨巴着亮眼补充:“不要下一次,就现在。” 作者有话说: 作者注:为引用歌曲《我爱他》的歌词。 呜呜呜,甜甜又叫林现哥哥辣!下一次先生,这一次请好好做人,好好爱她。 第77章 看护 林现纹丝不动, 他似乎陷入了走不舍得走,抱,却也不敢抱的两难。 他的一生都在学习克制, 鲜有放纵的时刻,那些发生在隐秘角落里、黑夜叹息里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至今不敢让苏甜知晓。 苏甜多处骨折, 身上无端多了许多伤,即便他在缝合的时候选择了最好的美肤线,这些线也是由他自己缝上的, 但在看到一道道狰狞发红的伤口时, 他还是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病人躺在病床上后,是没有多少身为男性或者女性的尊严的,苏甜乖乖躺着,也闭上了眼睛,医生不带有任何性别意识的触碰仍然让她有些紧张, 接通金属片的监测仪因为她羞涩的心跳而发出了警告。 “苏女士, 这很正常,请放松。”医生温声瞟了眼屏幕上的数据, 尚在合理范围内浮动。 检查做完, 苏甜也轻松了许多,一行医护人员退出,苏立也找借口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 苏甜闷闷不乐。 哥哥都告诉她了, 是林现救了她, 她在濒死之际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 严格意义上讲, 连环相撞的车祸中他也有参与。 那撞上来的第四辆车就是他的。 若非林现一直悄悄跟着她, 她恐怕早就死了。 他没有放弃。 可怜巴巴的蛇蛇, 始终蜿蜒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像他未曾露面的许多年做的一样。 他漂亮、强大,也阴暗、不尊重现代社会的道德体系,复杂如银黑重叠的发丝,开始有了需要顾虑的软肋。 “林现,不要抱我吗?” 林现仍旧不肯动一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奔她而去,咆哮着想要抱住她。 可他怎么敢? 他向来不敬鬼神,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左右人类的生命,但当他和神佛做完交易、脚步刚刚踏出这间房间,苏甜就醒来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那个推她坠向深渊的恶鬼。 恶鬼未必青面獠牙,也可能是他这样道貌岸然的。 林现膝上的泥渍突兀,苏甜攥了攥手中的黄符,笑得无声无息,“林现,你拜的是哪家道观?怎么连符都不会画,该不会是找的外国道士吧?” 林现终于有了点反应,迷茫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紧抿着唇片,没有说一句话。 苏甜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东西。 林现这么骄傲的人竟也开始信这些玩意了。 “病急乱投医。”她哼了一声,把黄符丢了,“画的什么东西,大吉大利都写不对。” 单薄的纸张被塑料卡砖包裹,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林现的身体也随之颤了颤,他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地捡起,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向苏甜。 好绝的一张脸,委屈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不抱算了,以后别想再让我说这种话。”苏甜扭过脸去,不看他了。 哪里都不太能动,只有眼珠不安分地转动着,她听到林现的呼吸一滞,得意地咧开嘴角。 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苏甜眯起眼,笑眯眯地对上他黯淡的绿眸,“不倔了?” 林现深深地望着她,仍是沉默不语,执拗地将黄符再次塞进她的手里,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你……”苏甜震惊的几秒钟,林现已经拉开了门。 又要走?! 苏甜恼火,却在看到林现处于半明半暗的光下颓然狼狈着的脸后,收起了要蹦出来的小脾气,咬住了唇心。 “我的病好了。” “没那么容易。”苏甜顶了回去。 林现摇头,“真的好了。” 说到底,他的执念太深,不管是季如风,还是艾伦博士,抑或是其他更优秀的心理医生,只能帮他从精神分裂中解脱。 但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和对那个名字偏执的占有欲,没人能帮他擦去。 他只能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很仁慈了,抹除了他性格中极端危险的一部分,把他的光、他珍贵的记忆留给了他。 他缓缓关上门,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是多么无助可怜。 苏甜看着那张脸没入门后,在门即将彻底关死之前,慢悠悠地道了句:“晚上想吃炖猪蹄。” 门还是合上了。 她吐了吐舌头,“倔脾气。” 可惜她不怕。 他没发现吗? 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骨子的自负让他以为这段关系是由他掌控的,却不知道他所有的神经都是任她牵扯的。 把持绝对掌握的权杖的那个人,是她。 不是他。 苏甜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她本以为醒来就会吃到林现做好的美食,没想到保险公司和交通部门来得比林现还快,四五个白人猛汉站了一屋子,更显得她娇弱不堪。 是她的急刹车导致了后车一连串的撞击,全责在她,苏甜心里有数,因此在交警宣布她需要承担后车全部损失时,她也没有太大反应。 但当她看到保险工作人员递来的那份厚厚的赔偿清单和医疗报销单上的天文数字后,她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几十万英镑,好几百万人民币…… 她在医院上班挣了多少钱来的? 两千。 救命! 好消息是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所有相关受害者都同意调解,赔钱就行了,且她租车时租车公司也给她上了一份交通险,可以报销一部分。 苏甜萎靡不振了,更糟糕的是,哥哥带着请来的护工来了,“宝宝,哥哥是男人,照顾你不方便,这是苏珊阿姨,可以帮帮你……” 苏甜瘪嘴,“好吧……” 她很不情愿,然而没办法,她现在吃喝都需要人帮忙,她和哥哥再亲密,哥哥也没法帮她擦洗身体。 苏珊是个勤快的白人女性,一来便注意到苏甜的皮肤非常干净,她迷惑不已,“苏小姐看起来有人在照料。” 苏立尴尬地摸了摸鼻,的确,是林现。 他无奈地看着满脸不高兴的苏甜,哄她:“宝宝,等过了这两个月,你就能自己动手了,乖一点。” 苏甜闷闷的,“妈妈在爸爸那边?” “别动歪主意,他俩感情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她爸就是个老婆宝,因为在国内治病,和他的亲亲老婆已经分居好几个月了,两个人现在肯定黏糊着呢。 想让母亲照顾她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临近晚饭的时间点,苏珊给苏甜在附近买了一份饭,配的是冰凉冰凉的可乐,苏甜大受震撼,尽管知道外国人体质强悍,但她的华夏养生魂还是不能接受这么生猛的操作。 她欲言又止的功夫,苏珊又十分勤劳地拿起一块用自来水打湿的毛巾,自告奋勇要为她擦洗身体。 苏甜惊恐极了,眼睁睁地看着人高马大的阿姨把她扒了个一干二净,一边感叹华人姑娘的皮肤细腻,一边刮鱼鳞般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大刀阔斧地擦拭。 “阿姨……”苏甜弱弱开口,“轻点……” 等苏珊的手摸到了她的一次性小裤裤,苏甜终于开始哀嚎,“阿姨,停下!停下!” 苏珊一脸慈祥,“没关系的,苏小姐,我们都是女人,不擦洗的话,那里容易生炎症,会很难受的。” 开什么玩笑!她是医生! 但她就是脏死!病死!也不要被别人擦那里! 屋里乱成一团,苏甜不住发出猪叫,最后小裤裤还是被扒掉了,她无力抵抗,只能躺在床上呜呜哭。 门被推开,苏珊眼疾手快,用被子一把盖住苏甜,看向来人。 典型的北欧面庞,轮廓线条雕塑刻出来般冷厉清晰,五官更是美到令人窒息,再加上一米九几的个子,挺阔昂贵的西装,让他更加贵不可言。 只是,这个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和气质十分不匹配的粉色保温桶。 苏甜哭得满脸眼泪,林现凝眉,冷冷的视线钉向苏珊。 “林现,救我……” “你是谁。” 林现开口,地地道道的英式口音让苏珊愣了下,以为他是个英国人。 “先生,我是苏先生请来的看护,苏……” “离开,现在。” 砰! 保温桶放在桌上,发出生硬的闷响,足见林现有多么烦躁。 苏珊手足无措,林现的气场过于强大,让她坐立难安,仿佛多待一秒都会遭到不幸,还好苏甜为她解围,“阿姨,您走吧,他……” 苏甜头皮发麻,“他也是我的看护……” 苏珊反倒松了口气,她就说嘛,苏小姐身上这么干净,不像是没人照顾的。 苏珊收拾东西快速离开,就像屁股后头也毒蛇在撵咬一样。 林现眼神不妙,苏甜缩进了被子里,怯生生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林现抿唇坐下,清冷的银眉皱起,“吃饭。” 苏甜晃了晃脑袋,“不行呢……我……” 光溜溜的。 脸颊被体温烧红,她声音更小了,“苏珊说,不擦那里不行,会生病……” 林现拧开保温桶盖子,面色不虞,“擦过了。” 他现买的食材和配料,华人超市不好找,这些配料更难找,他跑遍了所有市区的华人超市,因此浪费了一些时间。 “啊?”苏甜心虚地垂下眼帘,“可是,湿乎乎的很难受。” “苏甜。”林现的呼吸明显沉下,“别招惹我。” 苏甜不高兴了,“你那还是把阿姨叫回来吧。” 林现滞了一口气,身体僵硬了很久,最终还是败给不听话的小猫,起身用他买来的热水壶烧水。 这边没有饮用热水的习惯,因此在医院里也找不到什么热水,热壶沉闷的声音像是林现压抑的一呼一吸,挑衅着他的心理防线。 他本不准备再碰她一下。 她却用天真茫然的面孔引诱他去触碰她的身体。 温度适宜的毛巾先是擦在脸上,和苏珊无情的碾压不同,林现对她珍爱万分,生怕弄红一点她的皮肤,只是面色实在太差,冷冰冰的。 林现捧着她的脚失神,苏甜羞得蜷缩起脚趾,“还有没擦的地方呢。” 他忽然抬起眼,紧盯着她,嗓子像是在病房等待她清醒那夜,抽了两盒烟那么哑,“哪里。” 被紧攥住的两只脚突然被打开,林现呼出的鼻息喷洒,引她一阵颤栗。 他却面无表情地问:“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护工林上线了。我可能是第一个把女主住院写的这么狼狈的坏姐姐。(绝对掌握,点题了,没想到吧hhh 第78章 刘海 呼吸无形中为周围加温, 林现迟疑地抬眼看了下她,娇弱的猫咪仰着脖子望向天花板,张着嘴大口呼吸, 似乎被什么东西折磨到极点,快要忍不住了。 他也同样。 他有隐秘不可宣告于人。 他喜欢苏甜的每一处, 尤其这里。 所以, 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得到,最好一直占据,让这变成他的形状、沾满他的气息。 额头上绷出几根紫色的粗筋, 林现不受控制地压下脸, 在鼻尖触碰到那里的时候,一直拉紧的那根弦终于碎裂。 漫长的恍惚之后,他贴了上去。 他最是喜欢这颗小珠,恨不能含在口中好好疼爱,又发了疯般痛恨, 为什么它这么狡猾, 游走于他的舌中,却不肯为他所捕获。 呼与吸的间隙缩短, 几乎和心跳同步, 他恶劣地让她一次一次地僵直了腰,绷弯了脚背,充满报复意味。 直到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心率达到一个受过外伤的病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才如梦初醒般停下, 面色僵硬地盯着仪器出神。 说好的不再碰的, 可他又失控了。 他这样一个噩运满身的人, 怎么配去触碰她。 他静静坐着, 等到苏甜泪汪汪地说饿了,他的眼珠才动了动,然后若无其事地用刚刚擦过她的毛巾擦了擦脸。 淡然重置仪器,看着心率重归于平静,他哑声道:“吃饭。” 那一瞬间他们好像回到了六七年前,她是不着调的新留学生,而他是隐姓埋姓的甘草杏。 他们好似只是简单的投喂关系,林现拿着小巧的勺子,一口一口把食物喂进了她的嘴里。 她汗淋淋的,无比惹人怜爱,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像被强迫了一般。 林现动作一顿。 算吗? 这算,他又把他的欲念强加于她的身上了吗? 苏甜含着倍合口味的猪脚汤,感动得又要哭了,“呜……林现,好好吃。” 猪脚肉嫩乎乎的,一入口就化开了,比蜂蜜还丝滑,比五花肉还肥美,她家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把饭做成林现这样,简直艺术品。 这个人太神奇了,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但专情,明明没有味觉,却可以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苏甜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找到林现这样一个人。 林现不再喂了,背对着她发呆,时间很长,连疲累的苏甜都感觉到了,奈何她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自由活动,只好黏黏糊糊地叫他:“林现。” 林现没反应。 他在想什么? 苏甜不满,“林现!” 林现缓缓转过身,苏甜的视线向下,不禁赞叹,“哇哦。” 好大一条蛇。 蛇蛇表面不理不睬,身体却很诚实,还保留着一定的本能,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就会有直白反应。 苏甜喜滋滋,长吸一口气,随后后吐出一长串魔仙堡咒语:“林现林现林现林现……唔!” 林现寒着脸捂住了她惹事生非的嘴,“住口。” 散着男性荷尔蒙的肢体近在咫尺,她偷偷亲吻他的掌心,不意外听到他的呼吸又变了,笑弯了眼睛。 林现的手就像是被火燎到了样烫,狼狈地抽回自己的手,音色哑得不成样子,“……住口。” “林现……” 很深很深的夜,星和月缓缓拉开璀璨的大幕,褪去了满身的雾气,晶晶亮亮地闪耀着。 苏甜的笑容却比那些努力发光的星子更耀眼。 林现红了眼哐,无波无澜的面部肌肉有些扭曲,隐忍着什么不发,只用力地盯着她。 她好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是因为他吗?他忍不住这样去想,是不是他也有让她开怀大笑的能力? 苏甜看了眼窗外,又转过头望着他,他的发丝黑中交杂着淡淡的银,颜色比之前更浅。 林现是个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人,很在意自己的外貌,或许他的头发早就白了,却从始至终小心翼翼地染着发,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常。 “你的头发,什么时候白的?” 林现身体一僵,洁白如玉的指尖动了动,大概是想藏住自己的白发,但几个月未染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不是他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手指重新垂下,林现收起保温桶,“我走了。” 苏甜没心没肺地笑笑,“你走了,晚上我怎么办?” 她长长叹息,活蹦乱跳的她竟也有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一天。 “手动不了,玩不了手机,就想找人聊聊天。” 林现绷着脸纠正:“你的左手只有皮外伤。” 苏甜愣住,被子下的左手握成拳,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手术就是他做的,在她的肋骨和右臂打了三颗钉子。 他学医是为了苏以诚,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手术台上看到苏甜,亲手剖开她的皮肉,用双手触摸她的骨和心脏。 他当时甚至手抖。 他终于如愿以偿握住了她的命,但真的实现了,却不觉得快乐。 他宁愿苏甜一直鲜活明艳,哪怕不在他的身边,乃至不在他的视线里也可以。 ——“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不是吗?” 是的,他还要给苏以诚做手术。 苏以诚是苏甜最爱的人,只要他治好了苏以诚,她的人生就会回到正轨,他也再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她会变回那个开开心心的小公主。 但他忍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跟随她,她去哪里,他便会跟上去,就好像他还是那个没名没姓、连性别都很模糊的甘草杏,不言不语也贪得无厌地观察着她的生活。 他厌恶那样的自己,很清楚自己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厄运,却还是克制不住自私的占有欲,直到苏甜出了车祸,那种厌恶变成了万幸。 万幸他不依不饶跟着她,万幸他第一时间发现她出了事,将她送进了医院,保住了她的命。 林现大段的空白在最近格外频繁,苏甜也不去打扰他,她有些懂得林现了。 他总是需要很多时间去思考,他不具备情绪,因此需要很多很多的精力去琢磨别人的想法和他自己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而且她发现了,林现的微表情比之前多了,他说的有点道理,他的病似乎真的在好转。 想到这里,苏甜抽出左手挠了挠头,“林现,要是你的病彻底好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林现苦笑,不喜欢,怎么可能。 苏甜就是他的命,不是半条,是全部。 也许最初的最初,只是一个没有味觉的小孩为了得到生命中唯一能尝到的甜所做出的幻想,但岁月向前二十多年,爱她早就成为刻在骨里的基因了。 除了她,他讨厌所有人。 “你说话啊。”苏甜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他还是失语,她失望之色难掩,转眼又打起精神来,“头好痒,不舒服。” 林现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护工了,用塑料盆接来一盆水,谨慎而缓慢地挪动她的身体,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疼吗?” 苏甜摇头,虽然真的有些疼。 林现的鼻尖和她对着,看他眼神涣散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发呆了。 漂亮的蛇蛇被打击到快陷入冬眠了。 苏甜心疼地攥住他的手,林现抿唇,她艰难开口:“林现,其实在机场……我不是不想管你,我就是……” “你不用解释。”林现把她的手好好放在胸前,垂着眼帘坐在凳子上,遮住自己那一抹受伤的眼神。 他不想听。 是他自作自受。 林现的呼吸在身后,又沉又深,苏甜张了张嘴,嗓子哑得厉害,好像说什么都困难。 每一个字都像是剌着喉咙流出的,一滴洗发液泡沫不小心掉进了眼里,弄得她眼睛有点涩,“可是,我当时真的就是想让你变好,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点不对劲,所以想着,要是我走了,是不是你就能好好生活了。” 动作顿住,林现轻轻笑了一下,转而继续自己手上按摩头皮的活。 这阵子心都在绞痛,以至于现在这股胀胀的酸涩都变得不足为奇。 可他还是感觉到了,笑容先行于思考的那种甜。 他不需要再表演可怜去博取她的同情了,更不需要和她讲,她那天走了,他差点死在机场。 苏甜也不说话了,她不确定林现能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反正一辈子长着呢,他不懂,她就多说几遍好了,他总会懂的。 洗完了头,林现举着吹风机给她吹干了头发,就在苏甜以为活干完了的时候,林现出去了。 他再回来时,拿了一把剪刀,苏甜睫毛颤了颤,“哥哥,你要宰了我吗……” 林现摇了摇头,挑出几缕她额前的长刘海,微笑着剪了下去。 他做什么都很认真,眼神专注的样子能迷死人,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还在用轻如羽毛的气息吹拂她的眉心。 “好了。” 林现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张久违的脸,八年前还有着齐刘海的她。 苏甜怔神,后知后觉地笑开,傻乎乎的样子竟和之前差不多。 林现的白色衬衫沾了些水,同时出现在镜头中,苏甜飞速抬起右手,按下了拍摄键。 咔嚓。 又一个遗憾消失了。 “终于有一张合照啦!” 苏甜后仰脖子,笑眯眯地看着同样笑着的林现,“哥哥,所以你头发怎么白的呀。”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助手 关于林现头发究竟是如何白的, 苏甜直到能自己下地行走也不知道答案。 林现还是和从前一样,小心守着一身的秘密,不愿意向他人敞开, 正如他的身体,永远穿着齐整的长袖长裤, 哪怕再炎热的天气、再炽烈的吻, 都不能让他轻易脱下。 他还是不愿意过多触碰苏甜,仿佛那天吻得她几次晕过去的男人不是他,克己守礼地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在为她擦身的时候呼吸略沉, 压在上面的指尖稍微用力。 在林现精心的喂养下,苏甜路走得越来越稳当,体重也跟着飙升上去,她掐了把腰间的小肉肉,一脸苦恼。 “怎么办, 胖了好多……”她转身对着林现, 撩起自己的衣摆,把自己的肉肉羞涩展示给他, “哥哥, 你看,是不是胖了?” 林现淡淡地垂着银白眼帘,目光从她的腰肢上一掠而过, 轻轻摇了摇头。 苏甜不禁泄气, 亏她多撩开了些, 露出了肋骨上方的下半缘, 都说半遮半露最美, 林现这男人却无动于衷。 她愤愤把衣摆塞进睡裤里, 气得满屋子乱转。 右臂打着石膏,用厚实的纱布挂在脖子上,她像一只独臂大侠在屋里练习凌波微博,走得又狂又野,时不时停下瞪着林现,但那人毫无反应。 她现在就是温水中扑腾的青蛙,被林现钓得不上不下。 说和好了吧,林现没再亲过她;说还冷战着,这人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只在需要工作的时候出去,工作一结束立马回来。 国外与华国不同,允许持有执业资格的人作为自由医生被聘用至有需求的医院参与手术,林现现在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份工作,时间比较弹性,薪酬也十分吓人,只是忙起来可能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那些手术一般都是难度很高、医院自有的医疗资源所难以应付的,没办法才会选择这些时薪昂贵但技术极佳的自由医生。 不少医院都向林现抛出橄榄枝,希望他能到自己的医院就职,但林现全部推拒,苏甜搞不懂他在计划什么,只当他是在等她康复再做决定。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苏甜身体大好,该出院了。 回到了租住的两室一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叹息不断:“一个人住啊……” 她拧着脑袋看向林现,林现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默然从柜子里取出热水壶,烧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苏甜端起,杯缘触碰唇心的时候却迟疑了,抬头盯着林现。 林现弯着身体,干净如水的目光温和、也情绪欠奉,抿唇道:“只是水。” 苏甜这才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很好,没有要睡觉的感觉。 她大口喝下一整杯,突然愣住,“林现。” 林现耐心地看着她。 苏甜晃了晃脑袋,听到里面晃晃荡荡的水声,“你是怎么知道我爸的养生壶放在哪里的?” 林现不可能进过这间公寓。 但他一进门就找到了老爸藏起来的养生壶。 林现泰坦自若的样子让苏甜产生了一瞬间的自我怀疑,“你来过?” 他摇头。 他话少得可怜,苏甜满头雾水,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窗前,在对面公寓楼所有的阳台上寻了一圈。 一无所获。 她茫然扭头,林现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低垂着的双眼盯着透明水杯发呆,一只手插在兜里,神色有些纠结。 苏甜走回去,把手伸进他的衣袋,攥住了他微凉的手,然后…… 是林现随身携带的密封袋。 蛇蛇又想捡主人的东西了。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林现,我们在一起了,不是吗?” 林现松开紧抿的唇片,眉心却还皱着,怔神的失落模样让苏甜更加心疼,抱住了他。 他的肩很宽,苏甜一条手臂只能环住一半,为了贴紧他,她干脆抓住了他的侧颈,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了,林现,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不需要密封收藏,害怕有了这个没有下一个。 以后,全部都是他的。 林现的双手垂在原位,但呼吸完全是凌乱的,他不敢碰苏甜,恐惧给她带去厄运,却也舍不得推开,贪恋那种依偎在一起的安定感。 苏甜抚摸过的地方是热烫的,其余的地方更觉冷,他情不自禁将脸庞压在她的掌心,希望她能给他更多爱,而又矛盾地闭上了眼。 不敢看,怕会忍不住张开嘴撕咬她;不敢碰,怕一旦碰了,就会把她满是伤痕的身体撑裂。 只要好好守着那一道底线,他就能再压抑一次自己沸腾的爱意。 温热的软唇贴上他的嘴角,他呼吸一停,睁开了失神的眼。 苏甜在很小心很珍爱地亲着他,好像他是什么贵重的宝贝一样。 ……他很贵重吗? 不过是烂泥里爬出来的一个满身肮脏的卑劣之人而已。 可是他太渴望了,苏甜口中的甘甜。 他犹豫着张开两片浅色的唇,给予轻轻的回应,苏甜刚刚惊喜于他的反应,他就又惶然合上了唇线。 他感觉到了,那种即将失控的冲动。 喉结抑着喘滚动,苏甜贴了上去,他难过地低吟一声,掌住了她的后脑,对着她摇头乞求,“不要……” 苏甜眨了眨眼,稍稍退后,察觉到他掌心的不舍,她恶劣地想,他现在的样子和苦修了上百年的道长有什么区别,清冷高贵的脸上全是渴求,却又口不对心地说着不要。 只会让人想撕破他的禁欲面孔,露出疯狂野性的一面。 挑衅他的自负,撕碎他的伪装,让他又爱又恨地献出自己。 想到这里,苏甜也不急了,故意撤开一点距离,看到林现脸上流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她挑眉。 “林现,你在对面租了房子,盯着我呢,是不是?” 踢掉拖鞋,踩碾着苏醒的庞然,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对方苦苦挣扎的表情,她抽回了自己的脚。 不要,不要这样…… 他会忍不住的。 脚腕被猛然攥住,雪一般洁白的手自己也震住了,面色紧绷地看着苏甜,淡绿的眸色像是丛林中幽幽的蛇,眼神里的光亮又像是蛇吐出的危险的信子,一点一点舔着她的脚踝。 “哪一间?”苏甜又踩了上去。 林现闷哼一声,她立即坏心眼地抽离,他脸色一僵,苏甜得意地笑着,“说啊,哪一间?” 蛇被拿捏住七寸,为了一点甜头让自己的防线全线崩溃,指了指某一扇帘布全黑的窗。 “原来是这家……”苏甜扭回头,大获全胜的笑容维持了不过半秒,身体就猛地被扯向他的怀里,惊恐地发现林现用四肢圈住了她,如蛇一般绞着她。 压抑到了极点的脸徐徐下压,犹疑几秒后最终覆上,如她所愿,吞噬了她。 他的人像蛇,性格像蛇,就连亲吻也像蛇,分明所有动作都是慢条斯理的,指尖的移动缓得人心惊肉跳,唇片一张一合的速度也慢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动了情。 但每一下都深长凶狠,几乎不留给对方一点呼吸的余地,鼻息都被他吞下,似要一口将她的人全部吃掉。 近乎动物性的一吻结束,林现狼狈地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满意了吗?” 不就是想看他这样全盘皆输的样子吗? 给她。 可接下来,就全是他掌握的节奏了,由不得她求停。 看到她心口前弯曲似蛇的伤痕,林现顿了下,还是耐不住心底的渴望,爱怜地亲了上去。 这是他留在苏甜身上的标记,一辈子都无法抹除的伤疤。 他捧着她,身上的扣子甚至没有解开一颗,衣冠楚楚的如玉君子模样,眼睛却在发狠地盯着她快要无法呼吸的神情,额上粗筋绷起,肆意抢夺。 “林现,林现!”苏甜算是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她都忘了林现疯起来有多可怕,哭着求他。 “这就受不了了吗。”他不忍地贴住了裹着她心脏的那片柔软肌肤,轻声笑了笑,“心疼你身体,你不知道,怕弄坏你,你不知道……” 他彬彬有礼地说:“就知道挑战我的自制力,嗯?” “我没有我没有!我的手还没好!”苏甜举起自己的右手提醒他要克制。 他却扯开她的石膏,在上面凶残地咬了一口,“早就好了,还装?” 苏甜崩溃了,他什么都知道,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旁边看她表演,然后等着她扑上来,钻进他的嘴里。 “林现,你怎么这么坏!” 满身心眼子的大坏蛇! “坏吗?”林现看着她小肚子上的凸起,深沉笑开,“你不主动,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蛇不要捕获猎物。 他要猎物自己靠过来,说爱他,光说不够,还要用一切去证明这份爱。 如此,他才会低下头,吻上她。 苏甜哭晕。 他怜悯地搂着自己的小猫,拉上了自己的拉链,只一个动作就恢复成了平时温润有礼的林医生。 “甜甜,以后想做什么?” 苏甜哭得嗓子都哑了,闷声闷气道:“不知道……”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 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她得到的太多,并且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可她却在这份家人的溺爱中越来越迷茫,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林现是她为数不多能够踏下心来追求的星辰。 如果没有林现,她可能会变成一个迷失在未来的人吧。 林现沉吟一会,拨开她散乱的刘海,“下个月我要去南东给他们的首领做一场手术,半个月后回来。” 南东?苏甜震惊,第一反应就是危险,“不行,你不能去!那里正在内乱,你不要命了?” “可我已经答应了,”他亲了亲苏甜,唇片久久不肯离开,“不会太危险,重兵把守的地方,不容易出事。不过……” 他抿唇苦笑,“我找不到助手,也不知道那边配的助手能不能配合好我,如果手术做不好,我的口碑可能就毁了。” 苏甜心里一紧,那边是酋长国,林现这场手术要是失败了,不要说口碑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 她乱极了,没头没脑地问:“怎么会找不到?你有什么要求,我帮你找找?” 林现声线嘶哑,贴在她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能干,能干。” 他眼神澄澈,说的却是不正经的话,口吻和音色都苏得她浑身发麻。 苏甜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林现,我怀疑你cpu我……” 好吧,她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早就埋下伏笔啦!甜甜找不到喜欢的东西,所以总是去尝试新鲜事物,现在有林现了,林现帮她。 第80章 丈量 苏甜从未看过林现做手术的样子。 她实习的时候在急诊外科, 大多都是普通外伤,轻症患者会由她这种实习生来进行清创缝合,严重的会送进手术室进行手术。 她也进过手术室, 不过一般是观摩学习,只有一次病人太多, 实在没人了, 她才顶上了第三助手的位置。 所以当林现突然提出要带她进手术室的时候,苏甜几乎是下意识拒绝,“我不行……” 她成绩本来就很普通, 在急诊兜兜转转一年, 也见过各路奇奇怪怪的患者,但真要她拿起手术刀,她会胆怯。 她打心眼里畏惧生命,越是看遍生死,越是感叹生命的脆弱, 她觉得自己还不配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林现无奈地看着她, “甜甜,我需要你。” 他需要她…… 苏甜心思微动。 一直以来, 都是林现在为她付出, 现在她也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了吗? 其实中介的自由医生不少,当然也有资历尚浅的可以为林现做助理,他技术精纯, 就算中介没安排, 医院也会有一群医生在旁观看, 配两个助手根本不成问题。 他笑着垂下眼睫, 永远都不会说, 他就是想把苏甜一直绑在他身边。 哪怕是进了手术室, 也想她在一旁。 很少有人能抵抗林现这样真挚动人的眼神,像绿湖中投下的星光的影子,美丽而虚幻不真实。 苏甜更不会是那个例外,看着林现若有所思的脸,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莽着劲儿点了点头。 林现在手术室的样子比她想的还要性感,全球标准的手术服穿在他的身上,分明连眼睛都挡在了护目镜之后,发丝都不曾露出一根,苏甜却觉得,他更有味道了。 他天生属于这里,不急不躁的个性,冷峻安静的一张脸,淡绿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屏幕,头微微偏着,高大的身体浸泡在冷白的强光之下,让他犹如这里圣洁的神,嗓音低沉流出,一句废话没有,简洁引导着各配置进行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 清创止血和缝合伤口是苏甜的拿手绝活,而且在这里,病人是经过麻醉的,她还不需要担心病人疼,因此林现淡淡地说出“缝合”之后,苏甜接过他的位置,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和耐心为这场漂亮的手术收了尾。 林现屈腿坐在凳子上,静静地注视着娇小的苏甜,眼神是常人无法触及的柔软,如水一般,徐徐包裹着她的背影。 人生第一次充当第二助理的手术就这样完成,苏甜出无菌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腿软了,刚才紧紧张张的没感觉,现在才喊累。 她不得不佩服林现,来之前还弄了她一肚子,竟还能在这里面不改色地站四个小时。 她扒住了林现的手臂,林现呼吸一沉,抓着她到清洁区换衣服洗手。 他的手特别好看,骨感而清瘦,握着手术刀、被手术灯的光线洒着时更是赋予了一些超出语言的美感。 现在他用这双手仔仔细细地给她刷着指甲缝,偶尔抬眼看她一下,目光也是粘着滚烫的。 “林医生,你真好看。”苏甜像只小猫一样被他圈在怀里,不禁赞叹。 他知道。 林现嘴角翘起,在最初的那条大河边,苏甜就是这样说他漂亮。 无数人赞美过他的样貌,可也只有一个苏甜的夸奖能令他真正开心。 “心率70。”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牵着她走出手术室。 苏甜一头雾水,“什么?” 一下子从恒温环境走入偏湿热的走廊,苏甜身体瞬间暖起来了,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我说……”他推开一扇门,这里还有一个医生在吸烟,他怔了下神,面色稍冷,带着苏甜走下半层,克制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平时心率60,你在身边,到了70。” 他抿唇而笑,内敛温柔,“我在高兴,苏甜。” “喔……”苏甜傻笑,抱住了他,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一下一下数着,惊喜地抬起脸,“现在90,林现,这可不止高兴了哦!” 被手术帽压了四个小时的发丝软趴趴的,林现饶有兴致地卷着她的头发玩,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缓缓下移,顿在她的唇心。 他一向有耐心,一句话不说,单用这样直击心房的眼神攻击着她,等半层之下传来一声关门响,他便按着她的脑袋吻了进去。 濡湿、缠绵,却又长区直入,最柔软不过的一条舌,比常人要长,在她的口中却变成了最为坚硬的武器,危险地抵住了她的喉。 她个子小,他可以轻易勒着她的腋下抱起,苏甜羞红了脸。 是不止高兴。 蛇蛇发出了求爱的信号,威风凛凛的东西在可怜巴巴地求她抚摸。 苏甜好心把手下放,他却捉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流连,哑着嗓子道:“还不可以。” 还有记录没写。 两个人像是回到校园那段时间,偷偷在无人打扰的角落里亲过摸过之后,又乱着心跳回到众人的注目下,假装无事发生。 林现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这家医院工作,因此这里的心外科有他的一张办公桌,桌面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苏甜沾了他的光,也拥有了一张桌子。 写术后报告本是她的职责,但林现看出她的疲惫,替她写了。 东方女性在欧洲人眼里一直是精致瓷娃娃的形象,特别苏甜还很娇小,皮肤嫩得出奇,眼睛是和他们不同的黑色,圆滚滚的,乍一看上去像个小女孩。 林现则是典型的西方面孔,在这里,反倒是苏甜更引人注意。 科室的医生尚且不知道他们是情侣,已经有年轻医生绅士地为苏甜倒了杯水,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苏甜哑然,偷偷瞄了林现一眼,果然,他面露不悦,高山白雪般的手死死握住了钢笔,似要折断。 她清了清嗓子,“抱歉,有男友了。” 那人略显遗憾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苏甜轻轻碰了碰林现紧攥成拳的手,“喂,别不高兴,让我听听……” 冰冷的听诊器贴住了他的胸膛,隔着一件衬衫和白大褂,仍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纯粹的心音。 ……糟了。 心率55,这岂止是不高兴,简直要陷入休眠了。 五点准时下班,苏甜心惊胆战坐在车上,小手手不知如何是好地放在腿上。 林现也不说话,回到家也冷着脸,罕见地没有给她做饭,苏甜慌了,抱着他呜呜嗯嗯,“林现,哥哥,老公,我错了……但这不怪我,是他凑上来的,关键人家也不知道啊。” 林现沉了口气,仍是不理睬她。 苏甜苦哈哈,“要不,我戴个戒指?” 他眼神冷厉刮过她的脸,生硬道:“再叫一遍。” 苏甜自然知道他想听什么,“老公……” 气息陡然深沉,林现站起,勾住她的下巴,拉开了拉链。 金属链从咬合状态被强制分离,发出刺耳的声响,令苏甜身体一震,烫得不似人的体温贴着她的唇瓣,林现暗哑的嗓音更像是某种来自于霸主的命令。 “吞。” 小猫觅食,胃口又浅又小,一根手指长短的猫条都够她吃上几分钟,何况是这么大的猫薄荷棒。 小猫艰难吞咽,但这远远不能让饲主满意,林现撤出,对她招了招手,“上来。” 他急而深地吻入,捧着乖巧也心虚的小猫,直到猫肚皮圆圆滚滚,再也盛不下一点东西。 苏甜捧着肚子打滚,感觉胃部以下都快麻木了,林现却攥着她的脚踝给她洗脚。 总是白白嫩嫩的足底今日因为久站而染了红,热水一泡上来,苏甜就忽略了小宫殿里的疼,舒舒服服地长出了一口气,竟然斜躺着睡着了。 林现在她沉睡的状态下仍旧给她按着脚,动作一丝不苟,视线不经意瞥过窗户,他愣了一下。 玻璃映出的人是他,却也不像他。 唇线柔柔弯为一条曲线,嘴角上挑,眉眼是弯下的。 那个人在笑,不带任何表演性质的。 以往,他只能做到上半张脸或是下半张脸笑,模仿的痕迹始终存在,他没办法做到整张脸都笑。 他敛起笑意,对着玻璃再次撑开一个笑脸。 ……做不到像刚才那样了,又恢复成弯下眉眼就无法翘起唇角的样子了。 他愣神,还在思考自己怎么了,就听到苏甜鼓起的肚子咕噜噜响了。 他贴了上去,听着她肠胃蠕动的声音,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又笑了,他没感觉,但身体会做出诚实的反应,他在很幸福地微笑着,可他完全不知道,曾经被残忍夺走的情绪感官在一点点钻回他的心里。 “喂了那么多东西进去,还是饿吗?”林现睁开眼,无奈而宠溺地摸了摸她的手,“好贪吃的甜甜。” 只是,到底无法吃掉全部。 他一直很烦恼。 苏甜醒来就被投喂了美味的烤冷面和烤香肠,她如坐针毡,因为林现的眼神太奇怪了,直勾勾盯着她不说,脸色还有点差。 刚才很和谐啊? 干嘛这么玉求不满地看着她。 林现是在嫉妒。 她能轻松咬下半根烤肠,却怎么也不能吃下他的十分之一,非得卸掉她的下巴,才能顺畅些。 他越想越钻牛脚尖,压根没了胃口。 苏甜吃饱饭,瘫在沙发上看狗血八点档电视剧。 林现刷完碗过来,漂亮的一只手摸上她的肚子,她很惬意地蹭了蹭他。 林现分开拇指和中指,在她的身上丈量。 一拃不到,就已经到了肚脐。 林现凝眉,不死心地又加了半拃上去,指尖直接顶到了心脏下缘。 他抽回了手,面色更难看了。 他拿起手机打字,苏甜凑了脑袋过去,发现他竟在搜索—— 怎么能让成年女性再长高十公分。 苏甜耷拉下脸,“林现,你居然嫌弃我矮!” “不是矮。”林现淡声解释,“是短,浅,小。”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恢复 和林现在一起, 苏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不仅仅是时间上的。 每天睁眼就能看到绝美的男人抱着自己,鼻息吞着鼻息, 在彼此都还迷糊的时候嘴唇便贴在了一起,幸福得难以言喻。 林现的作息规律到可怕, 而苏甜每晚都在筋疲力尽中睡去, 在她沉睡的时间里,她十分清楚林现还醒着,不知道又背着她干了多少事情。 几乎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 苏甜偶尔会担心, 这样亲密会不会失去新鲜感,但她显然多虑了,林现就是粘人的小狗蛇,一双绿眸恨不得能一直钉在她的身上,诚挚的、单纯满足的眼神, 只需一眼, 就完全驱散了她那一点点的不安。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她的姨妈准时来了。 林现以肉眼可见的分辨率情绪消沉,勉强忍了两天, 第三天就开始动手动脚, 搂着她腰肢的双手既不安分,也不敢真做些什么,唯有压抑的呼吸闷在沉静的夜里, 带着逼死人的烫度。 姨妈走的这天, 林现还不知道。 他照常在早晨给她准备了红枣黑糖茶, 暖洋洋的冒着热气, 脸上罕见有了点表情, 克制的笑容挂在唇边, 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 苏甜以为小狗蛇在求爱,心里哆嗦。 林现此人精力无穷,只睡三两个小时就足以精神抖擞,除开耗费大量体力做手术和学习,所有余力都磨在了她的身上,每每都能把她碾到哭着求饶,哭到脸都肿了才会放过她。 在苏甜小宫殿都麻了的时候,他还能再去楼下的健身房去健身一小时,顺道从24h营业的华人超市把第二天要用的菜买了。 恐怖如斯。 认识九年,或许不止九年,但算起在一块的时间,真正扎实的也就是学校里的那一年,后来都是断断续续的思念和纠缠。 苏甜抿了口茶,甜得皱起了脸,“今天也太……” 太甜了,甜得腻歪。 不过林现没有味觉,给她做饭已经很辛苦了,苏甜没忍心说出后半句话。 林现撑着下巴,笑得有些深。 他似乎还从没这样笑过,整张脸的皮肤都是闪着光的,不像以往那么苍白。 苏甜也跟着傻乐,为自己刚才的话打圆场:“我说怎么这么甜,原来是因为眼前这位英俊的男士在笑啊。” “甜甜。” “嗯?” 苏甜又尝了口其他菜,发现竟也比平时味道重了很多,酸得冒泡,咸得呴人。 林现的目光清浅如水,点点光泽漾在上面,指着一道道菜讲,声音像个小孩子那么雀跃:“干锅白菜,咽下去的时候会烧嗓子,胡辣汤,味道……” 他眯起了眼睛,细细回忆那个滋味,用自己的语言形容这那种陌生的感觉,“味道很奇怪,会让我皱眉,但是很好吃。” 苏甜呆呆地张开嘴,“……你是想说,干锅白菜辣,胡辣汤……酸?” 她的心开始猛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更加鼓动了心跳的加速。 林现歪着脑袋点头,“是的,甜甜,我的味觉,好像恢复了。所以我比平时多加了一点调料。” 苏甜错愕,合不拢嘴,迟钝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林现,恭喜你!” 怪不得今天的菜都这么重口,原来是因为他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尝到了味道。 那个被上天忘记的小孩,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如今终于获得了垂怜,和常人一般能品到食物里形形色色的味道了。 她的泪点低,看着林现兴奋的样子就哭了。 她心疼那个小男孩,吃过那么多苦,走过那么多湿滑黑暗的路,明明满身的污泥,却仍旧安安静静地说着没关系。 怎么会不在意,他一直介意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的。 苏甜忍不住抱着他,用力攥紧了他的手,“林现,以后再多放点调料,再多放一点……” “不要哭。”林现显得有些迷茫,“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甜甜要哭?” “是高兴,林现,人高兴也会哭的,叫喜极而泣。” 他眨眨眼,默默记住了这个词。 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以前都不能理解的,但现在看着苏甜一边笑着一边落泪,他好像明白了。 苏甜在为他开心。 他有能力让她开心。 他喜欢苏甜的一切,特别是从她身体里滋养出的东西,因此那些泪水他通通珍惜地含在了口中。 短暂地怔了一下,他喃喃自语:“甜的……” 苏甜破涕为笑,“怎么会,眼泪都是咸咸的。” “可你就是甜的。”他认真地纠正,表情严肃,说的却是孩子气的傻话。 他吻着吻着,发现那些眼泪干涸了,有些不满地问询,“怎么没有了?你不高兴了吗?” 苏甜还来不及回答,他就解开了她的衣,抱着人进了卧室。 海藻般的黑发铺开,齐刘海也偏到了两侧,他小心翼翼拨正,执拗地认为,只要苏甜还有齐刘海,那她就永远是个曾经那个快乐的小公主。 吻一路延绵到腰窝,他用牙齿咬着金属扣,抬起眼望着她,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那个,走了吗?” 他忍得很辛苦,多少次在沉闷的黑暗中想不管不顾地进去,却因为顾虑她的健康,咬着牙忍耐。 太煎熬了。 多想不再熬下去。 但他不能再让她的宝贝受伤了,他发过誓的,要好好守护她们一家人,还有旋旋、许青岭……所有她在乎的人,他都要尽最大力保护他们。 只有这样,宝贝才能开心。 苏甜羞赧地点点头,“走了。” 他愣了下,“这么快……” 但轻柔的羽绒被下一秒就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形,林现吻住她,含糊地说:“算了,不忍了。” 凛冬过后是很长很长的春天,春天结束还有热烈灿烂的夏季。 伦敦的夏雨比什么时节都温柔,像情人抵死一般撞在身体最深处,还有心底,节奏缓慢,但总能让人满足。 林现永不餍足,何况熬了这么久,显得比平常更加贪婪,几次把苏甜逼入崩溃的死角,失神蜷缩。 她看着一身齐整的林现,双手摸上他的衬衫扣子,想要解开。 林现握住她的腕子,气息不稳地笑了一声,“还有力气抬胳膊?” 天旋地转,她被抱了起来,深深跌入他的领域,陡然的酸涩让她皱脸,但手往下一寻,竟然还有一半领域在外。 林现并不在意。 或者说在意也没用。 “甜甜就是这么小巧。”他感叹般道。 已然到底了,所有的空间都被他压榨干净。 “一会……还有手术……”苏甜在颠簸中还记得上午有一场手术要做,提醒着沉迷的男人。 “知道。”林现微笑,“所以,先浅浅弄一下。” 苏甜两眼一黑,这男人怎么这么会! 总是挂着风轻云淡的表情说着最没底线的语言。 去医院的路上苏甜都在睡觉,她早就习惯了,在车上特地备了一个小绒毯,毕竟林现每天早晨都要缠着她好久,这是她在工作前唯一能休息的时间。 结束今天的手术,林现在伦敦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明天他们会坐飞机前往一个没多少人知道的小国。 临走的时候,院长不知道多舍不得他,开出天价薪资挽留林现,林现只是笑着,不言不语。 出来时,苏甜茫然极了,“林现,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那家医院是私立医院中非常不错的,全球也是排的上名次的,而且不管医疗器械和医资力量都很适合林现的专业发展,他有些动心,她不是看不出来。 林现没有解释,反而问她:“那你呢,你想在那家医院工作吗?” “啊?”苏甜大受震撼,“这医院太高端了,我的学历根本评不了职称啊。” 可要她继续上学,她也是不乐意的。 学医太苦了,书又多又厚,还有考不完的试,她当初完全是凭着对林现的承诺才读下来的。 “没关系,我们慢慢想。”林现摸摸她的头,继续专心开车。 风吹动他银色的发,苏甜双眼眯起,把手覆上了他的,看到他嘴角浅浅的笑意,她厚脸皮地贴上他的手臂,林现失声,笑得更加张扬恣意。 他鲜少这样笑,不知道自己这样多让人动心,所以在苏甜抻着脖子也要亲他的时候,他关上了车窗,把车临时停在了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 “甜甜。”他一本正经地亲下来,“老公有没有告诉你,早晨那一点只是我的开胃菜?” 一次怎么够呢。 他的宝贝啊,非要他彻底一次才能学会在外面老实点吗? 苏甜乖乖任他吻,仗着这里是商场,有恃无恐地挑衅他的自制力,不知死活地握住了他。 林现闷哼,低哑的嗓音泻出一点无奈,“乖宝宝,老公又忘了告诉你,这上面有一家很不错的酒店。” 苏甜惶然抽回仍带着滚烫温度的手,但林现一把拉她下了车,身姿挺拔如松,笑得意味深长。 “晚了。” 医院附近的酒店早就被他看了一百遍,就等着小猫不乖的时候拐来教训。 当然,这他是不会说的,免得小猫又吐槽他满身心眼子。 他勤奋极了,苏甜到了最后,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是麻木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一下。 她还记得呢,林现说过,看着她的眼睛都会媵的。 几个小时都被蛇蛇绞缠着,她快窒息了,可怜巴巴地求和,语言在大脑混乱缺氧的状态下失去组织能力,胡乱认错,尽管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她彻彻底底睡死过去,林现才露出一丝烦躁。 胃口小吃不到一半就算了,连时间也坚持不到一半。 不经玩的臭小孩。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求婚 苏甜一直以为林现说的南东小国是个战火连天的危险地带, 没想到飞机一落地,她就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这个国家只是无数酋长国中连名字都普普通通的一个,却富得流油, 机场豪华奢靡,随处可见穿着民族服饰的本地人和衣着考究的外国人, 不过华人很少, 加上林现过于惹眼的样貌,她走在他身边引来了不少好奇的注视。 首领安排了专车接送,派头极大, 是她没坐过的加长豪车, 但到底家底不算差,没给她爹苏以诚丢脸,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苏甜干巴巴眨眼,“哥哥。” “嗯?”林现侧头看她,揉了揉她的发顶, “怎么了, 宝宝?” “你,是不是又套路我了?” 他之前说的那么危险重重, 什么重兵把守不容易出事, 什么酋长的手术担心有去无回,她差点以为林现这一趟是去做战地医生了,愣是好几天没睡好觉。 现在看来, 白操心了。 眼前是几十层的高楼大厦, 金碧辉煌, 安保人员很多, 门外也有一些兵站岗, 但怎么看都和他形容的相去甚远。 林现就是想把她骗过来。 林现握着她的手进到房间, 放下东西时才慢声解释:“带你出来转转。” 苏甜不疑有他,毕竟,林现是为了带她进一次国际部餐厅而向学校开条件的男人。 为了满足苏甜的新鲜感,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拉开窗帘,看到茫茫无际的沙漠,壮观阔丽,她的语言贫瘠,只能用巨型猫砂盆来形容这种震撼,盯着苍茫沙粒上一个溜豹子的富豪发呆。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林现在身边,她对于他从背后走来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林现随着呼吸加快而升温的吻落在后背,她才软绵绵地推了推他的脑袋。 “不要……” 毫无威慑力,反倒是林现加大力度的双手更危险,游走在她的腰肢上缘,轻而易举地挑开、握住。 触及她心口前那条伤痕时,他顿了一下,很快放轻了力道,转为爱怜的抚。 “七点开会诊会议,接下来都很忙,在这之前……”他掰正苏甜的身体,压着她的背弯了下去。 咔哒。 熟悉的金属敲击声响起,苏甜颤了颤,红着脸合上窗帘。 林现的指耐心而温柔,生怕弄坏一点人体脆弱的黏膜,拨开她散在背后的长发,弯腰亲了上去,看着她的发丝无助地在空中震颤摇晃,他用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哑声请求:“请满足我。” 干干净净的玻璃上留下四个掌印,两大两小,小的似乎还抓挠过玻璃,像是小猫咪被主人揪住后脖颈时做出的拼命挣扎。 猫咪哭是没用的,只要她还能站着,就得接受鞭伐,站不稳主人也会抱起她,捧她走遍房间里每一个反光的角落,指着吻着告诉她,她到底还需要多少努力才能令他真正满意。 酒店毫无疑问是讲究的,淡粉色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白色玫瑰,长长的茎捆成粗粗的一束,满满当当挤在过于狭小的花瓶里。 和下方没入水中的部分不同,那暴露在瓶口之外的根茎是完全干燥的,连接着沉沉下坠的花苞,分量感极重,林现抱着苏甜,满意地看着刚刚浇完水的白玫瑰,为她科普,“这里的玫瑰很稀有,都是从我国空运来的。” 生长在沙漠的植物都是顽强粗旷的,脆弱柔嫩的花儿大多会受到这里富豪的追捧,所以…… 林现精心挑选了一件当地女性常穿的民族服饰,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脸和身体,笑得平静又意味深长,“真想一直这样把你藏起来……” 只供他私人观赏,把玩。 苏甜不寒而栗,她知道林现真的做得出来。 他像一只无人教导的小狗,又或是只遵循丛林法则的那条蟒蛇,不知对错,更不辨善恶,要是不明确发出抗议,他就会踩着她的底线建设领地。 “不要,你别想。”她瓮声瓮气,声音在漫长的厮磨中变得软趴趴,没有一点威严。 但林现很好地接收到了她的指令,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回应她:“遵命,我的大小姐。” 接下来的会诊都在医院中进行,这里才是真正的重兵把守,每日都要扫描金属物、上交手机方能进出,苏甜的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好在面纱遮住了她的脸,那些棕色皮肤的老教授看不出她的露怯。 林现十分忙碌,把浇花的频率减到了一天一次,时间也大大紧缩,她能看出他的不满意,但也没办法,钱难挣,粑粑难吃,林现不得不妥协。 她乐得自在,闲时在酒店里逛逛,这里太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了。 不过说来奇怪,九年前能让她兴奋半天的事物,现在她盯着,竟会第一时间联想到林现。 要是林现能陪着她一起看就好啦…… 那么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定会更漂亮的。 做手术那天,苏甜和林现被仔仔细细搜了一遍身,手术室内,他们的身后也站了两个保镖,苏甜战战兢兢,不知不觉冒了一身冷汗。 好在手术很成功,林现长舒一口气,把位置让给了她。 面对他温柔的目光,苏甜用力点头,“林医生,交给我,保证让你名利双收。” 其他人不明白林现为什么突然笑了,他们只知道这个年轻的外科医生从不笑,表情比外面的沙漠更稳定,金丝镜框后的一双绿眸也总是无波无澜,仿佛看淡了一切。 林现忍不住摸她的头,然后靠在她的脸颊边,看着她给这场手术缝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苏甜弯着眼睛笑,林现忽然拉下口罩,精致的鼻唇在冷色光线下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他深吸一口气,借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渡给了她。 他还想张嘴,一周都只是浅尝辄止的男人的思念在这一刻疯狂倾泻,如果可以,他在这里就想把她撑烂。 “呜……” 苏甜捂着嘴跑了。 这男人好会,连喘都这么带感,才一声而已,她整个人都麻了。 手术结束,后面便是等待病人恢复,林现和她都不需要再那么紧张,只是得原地待命,以防年迈的老人发生什么突发情况。 不能走远,苏甜就拉着林现的手坐在医院不远的一片沙漠上,一棵棵白杨挺拔傲立,像极了身边这个男人骄傲的脊梁。 “林医生。” “嗯。” 苏甜的心开始砰砰撞击,嗓音不自觉哑了,用小脚脚碰他的膝盖,“我爸让咱们赶紧结婚生小宝宝呢。” 风有点大,她不确定林现的呼吸是不是滞了几秒,手指羞涩地摸向裤子口袋,这里,有她前几天在酒店楼下商店买的一枚戒指。 若说以前的她不懂林现,那么现在的她则是钻进他灵魂里的小猫,林现看似复杂神秘的思想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等她疼,等她爱。 为了一秒的爱意,他可以忍过数不清的煎熬。 青春里极少主动的拥抱和亲吻,都是他寂静无声却又声嘶力竭的哀求。 苏甜鼓起勇气,掏出戒指,轻轻打开,华美璀璨的金刚石在夕阳下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彩,她咬唇,郑重许下承诺,“林现,我们结婚吧。” 她知道的,林现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漂亮的蛇蛇不会开口的,他就是要让她自己亲口说,才会安心。 林现眉眼微怔,他茫然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一样,迸发着可怕的力量。 但也很苦涩。 “你要给我生孩子?” ……怎么可能。 他不能要孩子,冷血动物只会生出另一个冷血动物。 苏甜也懵了,林现的反应和她预料的不一样! 他难道不应该温和微笑着接下她的戒指,表面上一点不动容但嘴角翘到天上去吗! “啊……”苏甜呆呆傻傻,却也抿出了一丝怪异的味道,“孩子,我爸会带的,我哥不想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我爸怕苏家绝了后……” 哥哥把半辈子都献给家庭和她了,很早以前就说过不会结婚,也不会谈女朋友,至今仍是清纯处男,因此爸爸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她和林现的身上,得知她和林现已经稳定后,情不自禁催起了生。 老一辈的子嗣观念很重,退休后就想带个娃娃玩玩,她能理解,更主要的是,她也想给林现生个孩子。 林现那么好看,不遗传给下一代太浪费了。 钻戒在提醒林现回神,他的目光闪了闪,双眼像坠入沙漠的绿洲那样水光冉冉,哽咽着答:“好,结婚。” 他伸手,怯懦地想要触碰那颗代表一生一世的戒指,但蓝色的小绒盒却在他耗尽勇气后,啪的一声关上了。 他抬眼,苏甜一脸笑眯眯,“哥哥,想结婚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林现愣住,完美温柔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裂痕。 苏甜勾勾手,看着他乖乖俯首,低声细语,“晚上把衣服都脱了,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她抬手把盒子塞进了林现的腰带里,压了压,“要听话哦。” 作者有话说: 林现:梦寐以求的求婚来了,但他死机了(他们不会有小孩的哈,要有早有了,林现生不了) 第83章 赤诚 “一定要看吗?” 酋长度过危险期, 他们回到酒店后,林现又问了一遍。 难得在他脸上见到摇摆不定的神情,苏甜美滋滋端详了一会, 点了点头,“要看。” 林现淡淡垂下眼, “很丑。” 是的, 很丑。 八块红色斑痕,在六年持续的电击下不断加深,上一层皮还没长好, 这一层皮就又绽开,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永难磨灭的红。 他知道苏甜喜欢他的样貌,所以才这么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缺陷。 他也想和苏甜皮肤相贴,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交给他,但他不敢赌,她看到那些破碎的伤痕后会不会嫌弃他不够完美。 苏甜, 只会关注最完美的男人, 若不是他遗传到了母亲的美貌,她当年压根不会在河边多看他一眼。 他坚信不疑。 “不会不会, 你最好看了, ”苏甜卸掉他的西装外套,手指放在了他的衬衫扣子上,“我来帮你, 好不好?” 温热干燥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现轻轻摇了摇头。 苏甜沮丧, 还是不行啊…… 哪有人那个也全副武装的, 只露那一截东西。 她到底没办法看着林现伤心, 于是取出压在他裤腰里的戒指, 再次打开,“没事的,林现,我还是想嫁给你。” 她抬起笑盈盈的眼,疯狂供他的胸膛,“林现,我超级爱你!快点答应我吧,我迫不及待要喊你老公啦!” 她主动而乖巧,像围着他打滚的可爱猫咪,一切都如他所愿,让他梦寐以求的全部圆满,林现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心房好像被杂乱失律的心跳震碎了,裂开一道道细纹给他看,溢出一片片苦和甜让他尝。 林现抿住她的唇瓣,压下自己唇片连同呼吸的颤抖,低低地道了句:“嗯。” “老公……”苏甜呜呜,“你的老婆有一个小愿望,不知道亲爱的老公能不能满足?” 林现解开腰带,“可以。” 苏甜一脸震惊,“不是这个满足。” 他怎么满脑子那个?! 林现凝眉,显而易见地困惑了,“那是什么?” 她又蹭了蹭他,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可怜巴巴地仰着脖子,露出最委屈的一面,“你早就认识我了,对不对?可是我都没印象,你提醒提醒我,好不好?” 小猫双手合十,做出拜拜的动作,“求求老公了。” 她知道林现的性格,他一定是想等她自己回忆起来。 可她真的不记得了。 五六岁的她就是个小麻瓜,除了玩泥巴和哭什么都不懂,她甚至都不记得幼儿园发生的事儿了,只听哥哥说过,她是老师最头疼的孩子,老师还一度委婉地问过,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笨笨傻傻的。 她不觉得自己傻,她就是喜欢玩,桌椅板凳都能吸引走她的注意,唯独老师不行。 毕竟,老师是天天都能见到的,但桌椅不是固定的,每一张桌子上面的纹路都不同,她急于发现新鲜事,自然对一成不变的老师毫无兴趣。 “你想知道吗?” 她在意吗? 如果在意,为什么这么久都没问过他。 林现眼神微暗,正在心沉沉下坠的时候,听到她欢天喜地地喊:“想知道!” “那这边行程结束后,带你回去看看。” 苏甜满心雀跃抱住他,“林现,我好喜欢你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搞不懂。 更搞不懂这么棒的林现为什么会发了疯一样认定她。 冰冷的雪花被小太阳融化,林现的唇边也挂上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他挑起她的下巴,轻柔吻了上去,嗓音模糊,“亲爱的小妻子,老公也有一件事想求你……” 她忙不迭点头,“答应答应,全部答应!” 林现微笑,目光渐渐幽深,手指钻入,“一周了,合格的妻子应当补偿丈夫缺失的水分,对不对?” 苏甜瞳仁紧缩,后知后觉地摇晃脑袋,“但这一周又不是完全没做……” 林现撩得她头皮发麻,要是按照平时的频率来,那她这两天不要睡了,就像小杯子一样被他攥在手里算了。 男人低哑难耐的音色消没在她的耳边,“要听话。” 苏甜崩溃,好一招反客为主,她完了。 被求婚的林现显得比往常更失控一些,他努力克制自己暴烈的破坏欲和占有欲,但那些抚摸和亲吻还是成为了杀人的利器,在苏甜的身上留下了一个个殷红的痕迹。 正面布满后是背面,林现垂眸,看着那些比他身上更明显、更密布的红,气息几乎发狂,掐死了她的腰。 “宝宝,看着老公。” 苏甜勉强撑开眼帘,过量的疼爱让她快失去意识了,无助地抓着他的衬衫领子,楚楚可怜地流泪。 她已经这么狼狈凌乱了,可林现还是衣着完整的如玉模样。 “解开。”林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顺着指尖含进口中。 苏甜懵懵懂懂点头,按照他发出的指令解开了前三颗扣子。 她尚且不知道这对林现意味着什么。 尽管已经猜到林现身上会有疤,却不曾料到会是这么触目惊心。 他的皮肤太白了,白到像是无暇的雪,而在心脏附近的三块红斑,就像是落在厚厚积雪上的红梅,格外刺目。 “在伦敦,治疗时留下的。”林现察觉到她的低落,干脆搂住了她,不允许她再看了。 只有为他难过的痛,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他很知足。 他很知足。 一颗泪珠落在她的背上,滚烫的、清透的,林现愣愣地看着那一滴泪,全然陌生的东西让他失神。 他也懂得哭了吗? 他不知道。 然而随之而来的皮肤依偎的亲密感让这颗泪变成了无数颗,他开始难以自抑地颤抖。 原来没有阻隔地抱住她,是这种感受。 很暖很热,像是她完全属于他了一样。 那些红斑在背后相同的位置也有三块,苏甜的指腹在触碰时引发了他刻在记忆里的痛感,他忍不住拥得更紧。 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他就是凭着这种幻想才咬牙坚持下来的。 现在美梦成真,他没有资格说不要。 “哈……”林现低吟,“宝宝,老公要受不了了。” 他深深地吻进去,唇片还粘着,他轻声请求,“可以试试吗?全部?” 苏甜看着他脚腕上的两块伤疤,颤颤巍巍地点头。 比预料的更可怕的潮浪席卷了她,林现把她抱到镜子前,压抑着呼吸告诉她还有多少需要她拿命去纳,她瞪着眼睛望,感觉自己的胃都要坏掉了。 以前有裤子挡着,她还以为那就是全部了。 没想到比她想的更多。 她后悔死了,真的后悔死了! 人的身体有限,所有器官都在既定的空间中排布,猛然闯入了外来者,那些器官惊慌失措,痛苦地躲藏着致命的攻击。 意识和身体仿佛都被拉长了,在林现一声嘶哑的闷哼中,苏甜再也受不住,晕了过去。 林现看着镜子銥嬅里的两个人,奖励般亲了亲她。 “真的很听话……怎么会这么听话?” 他握住她无力下垂的手,低声笑开,“睡了也好。” 这样就不用担心她疼不疼了。 更不用畏手畏脚。 苏甜是真的没想到林现这么精力旺盛,连续两天,她都是挂在他身上的,吃饭都没被放下来过。 林现执念深入骨髓,一旦尝过甜头就不会轻易忘记,不管不顾地想要再尝。 苏甜觉得自己的盆骨都要碎了。 好不容易捱到病人醒了,她终于获得一次休息的机会,在回国的飞机上美美睡了一觉。 他们回到林现的居所,又来到了那间地下室。 藏品比八年前更多了,增添了她在伦敦读书时的一些东西,比如她“偶然”丢失的笔和本,又比如她打工时穿过的工作服,几套不同logo的店服被林现熨烫过后穿在木偶身上,木头制成的手里还拿着自己用过的清洁工具。 苏甜玩着手指,一时失语,“就觉得你在附近,还以为是错觉,原来真的在。” 这只小狗蛇到底跟了自己多久,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你是怎么克制住不找我说话的?” 苏甜很疑问,连她在看到林现模糊的一个雨中背影后,都忍不住跑出去追了。 林现驱车带她到了一条大河边,对长达八年的隐忍和折磨轻描淡写,“当时治疗取得了一定效果。” 更关键的是,他,要她自己走来。 否则她还会跑的。 他知道自己有多吓人,但他经不起再一次摧毁了。 今年雨水旺,河面长高了很多。 苏甜和林现手牵手站着,她目瞪口呆,“一点都没变……我小时候,我哥带我来钓鱼,然后他嫌我不听话总去摸鱼,怕我掉水里,大骂了我一顿,还把我自己扔在这里了,我鬼哭狼嚎,把桥墩底下流浪的小孩都给惊动了……” 河面波光粼粼,阳光强得人晃眼。 苏甜突然顿住,扭着脖子看向林现。 那个脏兮兮的满身泥巴的小孩和林现如今冷峻的面庞叠上,她张着嘴不敢出声。 脏小孩,林现? 林现,脏小孩? 那个漂亮的小哥哥怎么会是首富的儿子…… 苏甜想都不敢想。 林现西装笔挺,一双比河水更清澈的绿眸弯下,温润如玉的脸上掀起波澜,“想起来了?” “嗯……”太阳过分热情,她不由得闭上了眼,像那年一样,“当时阳光太好,你也太白了,白得反光,所以没看清你的眼睛。” 苏甜没脸说,当年的她被林现的美貌冲击到了,整个人傻了好几天。 但小孩子的记忆终归差了点,随着年月的增长,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也只剩下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林现不同,他的生活无知无觉,连味觉都没有,她给了他一块巧克力,甜的,他就那么执着地记了半生。 他的爱太深,苏甜的那点爱可以安抚他,但和他的爱比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滴水。 他不会满足的。 永远不会。 “走吧。” “不要多待一会吗,这可是我们初遇的地方呀!” “不要。”林现垂头浅笑,温良恭俭一如当初,“我现在更喜欢卧室。” 白蟒盘在石头上。 他安静无聊,思考着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死了也没关系。 可是她来了,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忍不住用冰冷的畜生蛇尾卷起她,用高傲的蛇头触碰她,她比他想的还要美味。 他想要。 他想拥有。 小猫乖乖巧巧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喵喵叫。 白蟒眯起绿色的眼,然后露出了人类的微笑。 他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讲,他选择在往后余生慢慢诉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撒花!第十本完成!耶耶耶!感谢所有追更的宝贝!辛苦你们啦! 婚后超甜番外会陆续更新,还是那句话,下一本还请多多支持,大约十月底十一月初开这样,给大家抱拳儿啦!这章留言的宝贝都有小红包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