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家产后,我风评被害》作者:富茶礼 文案 盛家三女儿在京圈一直很神秘,上有大哥跨国集团老总,下有二哥检察院检察官,两个哥哥离家单干,将偌大的家族产业双双拱手到她眼前。 偏生她这个继承人淡泊名利,销声匿迹,京中甚至无人见过她的长相。 直到有天,盛老爷子住进重症监护室,盛世集团群龙无首,公司股东被迫找上门来。 大哥摊摊手:这题我不会,下一个。 二哥抵抵眼镜:政客不从商,下一个。 求助无门的股东们动员各路人脉,最后硬生生把匿在荒郊野岭的盛三小姐凿了出来。 于是盛三儿的快乐咸鱼日常就变成—— 今天也是不想好好工作的一天呢。 摊手.jpg 后来盛三儿好不容易在每天都是听报告、听报告的无聊日子中找到点有趣的事儿, 那就是去医院给她爷探病。 过了两个月, 顾医生才听助理说起,那个每周例行学术会议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新来实习生, 她身上穿的也不是白大褂,而是某大牌白衣系列联名款。 午休用餐, 顾医生看着对面不由分说坐下的女人,诚恳劝告:盛小姐,可以不要一直跟着我吗? 盛三儿挠挠脑袋:理事长跟你们一块儿感受下医院食堂伙食,应该不算过分吧。 —— 小剧场: 有天,盛三儿和顾医生的关系总算到了可以见家长的程度, 去了他家她才发现,原来顾医生是京圈比她更神秘的顾家二少爷。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明澜,顾清延 ┃ 配角:预收文《养成那个反派》《有桃花》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天一个嘴炮小技巧 立意:认真生活,认真恋爱 第1章 在逃公主。 郊外天气阴沉,晏守从车上下来,被妖风灌得脑袋有点飘。 他撑开伞,沿街扫了眼,往日热闹拥挤的咖啡馆,辟出一块空地。 临近吧台几桌无人,被环形桌那排或坐或站的西装老头占领。 店里咖啡师似乎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傻在吧台后头,面面相觑。 后面由人带头说了句什么,这才安定下来,各司其职地散开做起咖啡。 晏守远远看着,心想古皇帝微服私巡都知道穿便服,这帮老头整得跟恐怖.袭击似的,带那么多随从保镖。 他将黑伞收了插入门口伞架,推门就近找了个刚被清出来的位置坐下。 一旁保镖作势拦他,晏守不为所动,自顾剥了颗桌上的薄荷糖,嚼得嘎嘣响。 大约看上去就是个刺头,引得边上三五个保镖一同围过来,想把他“请”出去。 好在刚把客人安抚到内堂的店长林凡出来看到他,适时拦住保镖,谄笑地冲人打商量道:“这位是自己人,自己人。” 保镖动作稍顿,稍显忌惮地往吧台内侧看了一眼,迟疑少许,还是背手退开站远。 林凡跟人哈腰赔笑了两声,下秒麻溜地搬开椅子,在晏守侧边坐下,忧心忡忡道:“完了,最近也没听说出台了什么十八环开发项目啊,这帮人不会是来找澜姐谈店面拆迁的事项吧。” 晏守听他机关.枪一样的语速,有些耳朵疼。 移开眼,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把吧台那边的景象看全。 店里员工和客人或多或少被这群身穿正装的不速之客影响,只有一个白毛衣身影专注地低头用破壁机打着果汁,嘴上游刃有余招待的同时,手上不忘递去几本菜单给吧台前的客人。 墙上熏黄的吊灯把女人偏白的肤色照出几分暖调,睫毛落金。 她像是注意到晏守的视线,抬头偏眸看来一眼。 晏守抬手冲人笑眯眯招呼了下,又比了个“你先忙”的手势。 旁边林凡仍在抱头惆怅:“也不知道拆迁后,劳动部门会不会发放相关失业补贴,就希望澜姐能把拆迁费抬高一点,多发点裁员福利……” 他说到一半,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晏守。 晏守刚从桌上摸了颗糖,被他这么一盯,有点心虚:“干嘛。” 林凡道:“我看你最近朋友圈,公司业务上手的不是很熟练吗,快去帮帮澜姐,争取谈判个好点的条件。” 晏守:“……这个世界上有种朋友圈文化叫摆拍你听过吗。” 晏守看林凡表情,就知道他马上要发表一篇洋洋洒洒痛斥富二代的文章,及时宽慰道:“不过我可以保证,这帮人绝对不是来拆迁你们咖啡馆的。” 接着温柔无害地冲人一笑:“可以帮我上杯拿铁吗,想喝。” 林凡:“……” 林凡看晏守欠揍的表情有点想打他,但又想借机去听听里头到底在聊什么,咬咬牙,通过吧台侧的小推门,闪了进去。 没等他从柜子里取出咖啡豆,就听盛明澜道: “我家破产了?” 林凡虽然知道澜姐和晏守一样是富二代,但家里具体做什么不太清楚,脑子里瞬间将她的“破产”和自己的“即将失业”划上等号,一阵心跳肉跳。 只见澜姐在吧台后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单手搭在琉璃台上,带了点商量地冲那帮商务人士道:“是这样的,虽然不太敢相信我家会破产,但你们确实找错人了,收购这事不归我管。” 说着像怕对方觉得她敷衍,补了一句:“如果需要的话,我帮你们问个联系方式?” 林凡:“?” 问个联系方式可还行。 不远处晏守发出一声闷笑。 一众董事:“…………” 林凡看吧台前变了脸色的西装男人,恨不得当场遁地,心想一定是晏守刚那声笑把这群祖宗给惹急了。 谁想为首的中年男人很是好脾气,耐着性子道:“三小姐,我是董事长的人。我刚刚的意思是,在董事长病重住院期间,由您回来接手集团。” 林凡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人。 盛明澜显然也反应过来误会了,但如果说她刚才还有一点面对顾客是上帝时的敬业,那么现在只能用搪塞潦草来形容。用勺子舀了口刚榨出来的蔬菜汁,被涩得抖了两抖,道:“我爷住院了,那盛立元呢,他也挂了?” 林凡觉得盛立元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就听对面道:“总裁在国外开发新项目,短期内没办法回国。” 盛明澜耸耸肩:“怎么不去找我大哥和二哥,你们不是一直看不起女人插手集团事务么。” 对面也不谦虚:“找过了。景曜少爷说没空,景烨少爷刚升上检察官,政治敏感。” 盛明澜把自己手上的蔬菜汁换过林凡刚做的拿铁,无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轻抿一口,净化味蕾:“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都拒绝的事,我会答应。” 男人笑了:“这么说吧三小姐,如果您再不回来,集团日后的主动权将会被沈云一点一点揽到手里,想必您也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天吧。” 盛明澜也不恼,对边上林凡和咖啡师们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吧台处的工作人员陆续走开,盛明澜不紧不慢。 “威胁我?” 男人眼尾还是保持方才微弯的弧度:“不,我只是在跟三小姐合理商量。” 盛明澜跟着笑了。 果然,从商的人总是能面不改色说出最无赖的话。 她道:“不怕我把家底败光?” “董事长的意思是,由您玩。” 当然,董事长的话归董事长,他们自然还会另外找人在边上看着。 两张温和的面孔下,眸光无形对峙,擦出细碎的电花火光。 远处晏守摸摸下巴,啧啧细品盛明澜的表情。 目测大概就是一条咸鱼被迫营业、隐隐不爽的样子,但因为盛明澜是一条头顶圣光的高贵咸鱼,所以“被翻身”时仍克制着没甩人一脸水。 那边林凡蹭蹭跑过来,把蔬菜汁“啪嗒”砸他眼前,就自顾掏出手机戳戳按按起来。 晏守被五颜六色的不明物体渗到:“你们家拿铁这个色儿的?” “澜姐亲制蔬菜汁。”林凡头也不抬地应道,“独家首发,能喝到就偷着乐吧。” 晏守有被唬到,用吸管吸溜了一口,脸色一秒跟套了滤镜一样变青变紫,由衷发问道:“……你们这新品是想毒死谁。” “不是新品啊。”林凡道,“澜姐从后厨那儿拿了点晚餐的食材,随便榨的。” 晏守一脸便秘状,确实够随便的,小小一杯里集大精华的包含了萝卜、香菜、蒜薹以及一众不知所云的味道。 简直窒息。 晏守觉得喉咙有味道返上来,打了个激灵,连忙含了颗薄荷糖往下压。 边上林凡不知在手机上看到什么,表情跟他喝完黑暗料理有的一拼,幽幽抬眼看他:“晏哥儿,你知道盛立元这个人吗?” “嗯?”晏守愣了愣,闪烁其词道,“有吧,挺耳熟一名字。” 林凡把手机搜索引擎那页亮给他看:“新闻上说盛世集团老董事长脑梗住院,总裁盛立元在海外开拓事业,暂无分身乏术,偌大的集团群龙无首……我刚听澜姐直呼盛立元名字,又说她爷住院了……” 林凡表情蓦地变得同情,给出一个大胆的揣测:“所以澜姐其实是盛立元的私生女吗,难怪她一直四海为家,再不然就是住我们店里。” “狗屁。”晏守一下子被那三个字刺激到,简直气笑了,“盛世三公主听过没有。童叟无欺你澜姐。” 林凡像噎住了,不敢置信地连“艹”n声,末了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能欺负我不懂你们圈子门道就唬我,盛世三公主压根不长澜姐那样。” 晏守来劲儿了,又气又想笑:“咋的你是觉得你澜姐不配还是想造反啊。” 林凡哪有那个胆,飞快翻出微博自证:“喏,你看,这照片就算p八百次也跟澜姐半点不搭。” 晏守不以为意,看林凡翻微博的动作就知道不靠谱,按盛世集团的隐私保密程度,只要盛明澜不想,能让她照片流露出来就有鬼了,但还是勉为其难凑过去看了眼。 一个名叫“小光惜”的用户,头像是张清纯自拍照。 底下附着微博认证:盛世集团小千金。 主页里都是些日常分享,评论区清一色的“三公主好漂亮”、“公主日常慕了”。 晏守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很久,林凡以为他不信,又翻开两篇科普介绍的微博文章,安慰道:“论高贵论漂亮,自然没人能比得上澜姐,但这种出生背景上的差距,不是我们后天能弥补的,年轻人还是要学会接受现实……” 晏守扫了眼捧臭脚的营销通稿,一瞬意味不明的讥诮过后,神情恢复如常:“你以为在盛家,是个女的就配当三公主了么。” “啊?”林凡怔住。 晏守拿起蔬菜汁灌了一口,这回反应没那么激烈,皱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后,懒洋洋道:“只要你有个优秀的妈,山鸡变凤凰。” “你的意思是……” 林凡张了张嘴,瞄到边上的黑衣保镖,及时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难怪澜姐刚才对盛立元这个爹直呼名字,贵圈果然乱得很。 晏守耸耸肩,默认了他没说出的话。 林凡内心激动,埋头将网上的百科以及“小光惜”的微博日常重新研究了一遍。 确实,只要涉及官方,顶多是把盛光惜称之为盛世集团小千金,就连她自己都只敢以公主玩笑自封,对前缀的数字闭口不谈,但正是这种扑朔迷离的态度,让网友理所当然的误会。 “绝了。”林凡吃完豪门惊天大瓜,靠在椅背上,直呼劲爆。 末了又直起身,靠近晏守小声问道:“可是澜姐的名号就这么被人抢了,真的不会气吗?我这个旁观者看了,拳头都要硬。” “你觉得凭你澜姐的2G网速,能知道这?” 老实说,要不是有林凡,他也不知道那女人在盛明澜离家期间已经鸠占鹊巢到这种地步。 两人说着,都没注意店里那帮西装男人什么时候离开。 盛明澜走过来,看他们聊得专注起劲,有些稀奇。 “聊什么呢。” 晏守侧头看向她,帮忙把边上的椅子拉开,笑了笑:“聊迪士尼的在逃公主,终于要被大臣们抓回去了。” 第2章 学医救不了华夏。…… 落地窗外冷雨飕飕,十数辆黑色商务车远驰而去。 盛明澜背窗坐下,玻璃上的水珠在室内吊灯的渲染下,晕开好看的光。 “这么开心啊。”她托着下巴温柔地说,“这事还得多亏你的功劳,要没有你帮忙通风报信,他们又怎么会找到我。” 晏守:“……” 女人啊女人,你说反话的样子真可怕。 林凡站在吃瓜前线,夸张地“喔——”了一声,他就说呢,澜姐去连城旅游今天的高铁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怎么就那么赶巧的被找上门来。 他嫌弃戳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晏哥儿。” 晏守笑啐,按过林凡的脸往后压,冲盛明澜解释:“真不关我事。你家手下养的那帮老头有多神通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吗。”盛明澜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我对这些确实不大清楚,你来讲给我听听?” 晏守:“……” 他今天过来之前是吃皮球了吗,怎么会膨胀到觉得自己能在盛明澜面前瞒混过去。 “这也不能全怪我,还不是你家大哥,前天晚会碰到,嘴巴跟开过光一样,刁得不行。我又经不住激将法,被他一来二去套了几句,就把你会回京北给我过生日的事全交代了……” 好吧,其实也怪他做人太爱现,人做哥哥的都不知道自家妹妹消息,他这个做朋友的还不得可劲儿地炫。 林凡马上跟个逗哏似的接上一句:“你、不、行——” 晏守笑骂:“能闭嘴不。” 说着反手飙去一计锁喉,和人掰头。 盛明澜其实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看晏守转移注意力和林凡打在一起,也不戳破。她轻笑了下,身子往椅背靠了靠。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至死是少年? 俩都快奔三的人了。 可怕。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起,前后进来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林凡扔下一句“来日再战”,把头发顺着发胶的弧度往后顺了顺,起身前去招待刚进店的客人。 晏守整理衣领,不知看到什么,猛地箍过盛明澜的肩膀,带人背转向内侧墙柱的方向。 盛明澜猝不及防,隐约听到肩颈处传来关节的轻响。 她按按脖子,耐着脾性闭了闭眼:“没事又抽什么风。” “抱歉抱歉。”晏守讪讪松开手,“是你博导,我现在看到他已经形成生理条件反射了。” 盛明澜刚要转过去的身子卡顿一拍,又转了回来,抿抿唇:“……他没看到我吧。” 晏守猜测:“如果看到早杀过来了吧?” 盛明澜沉默了会儿,没应声。 于是两人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林凡引着进店的两名客人走开,这才直起身压惊的压惊,玩手机的玩手机。 “你看看你,大学的时候不学好,毕业老师躲到老。” 晏守作为堂堂一届学渣,读书时代被盛明澜疯狂压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劲地吐槽。 盛明澜低头摁着短信,方才还有点寡默的神情,现下又恢复了一派散漫:“嗯嗯嗯,谁让我是个差点大学肄业的人呢。” 晏守乐笑了:“滚蛋吧你,八年本科直博的人在这儿跟我聊大学肄业?我们这群人里就你学历最高好么。” 后面林凡正在给客人点单,听到围裙兜里的信息轻响,瞄了眼来信人,又冲斜侧方向瞟了眼。 盛明澜:【把刚进来的两位客人带到里面一点的位置。】 林凡:【嗯?】 林凡:【??】 林凡:【人坐都坐下了,我总不合适再把他们叫起来吧。】 【哦。】 盛明澜静了静,又发去一句:【坐的哪桌。】 林凡:【B座啊。】 托那帮黑衣保镖的福,靠门边的位置都被清出来了,也不用再去里头找。 晏守还在逼逼不停,盛明澜打他肩膀:“吴老就在后面?” 晏守白眼:“不然谁跟你这样捏着嗓子说话。” 盛明澜:“……” 林凡点完单,拿着册子往吧台走,路过盛明澜,看人抱头自闭,冲晏守比了个手势:“什么情况?” 晏守摆摆手,示意没事。过了会儿,拍盛明澜肩膀宽慰:“差不多点得了。有晏哥儿在,还能让你少块皮去?” 盛明澜扭头看他:“那你掩护我离开。” “……再见。” 晏守看盛明澜又低头把脸埋进掌心,叹了口气,朝落地窗外望去。 不同于他这个散养在外多年的野路子,盛家人都是正儿八经表情管理八级毕业的高材生,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盛明澜隐藏不了的感情,只有她不想去隐藏的,比如现在。 咖啡馆对面的京华大学是首府第一高校,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状元、保送生,盛明澜是他们那届最突出的一位,大三时就被吴老钦点进实验室做项目,成为门下最受器重的小弟子,连带他这个外校的狐朋狗友,也因为经常蹲人实验室外等下课去浪,让吴老爱屋及乌,偶尔顺带着叫去家里吃饭。 晏守蹭饭时有多受宠若惊,后来盛明澜博士毕业答辩失踪,他就有多苦不堪言。 吴老一天二十次的夺命连环call都算是轻的,三天两头还会到他家门口蹲一蹲,看盛明澜是不是偷躲他这儿了。 最后他帮忙转达了盛明澜决定肄业、不从医的消息,六十多岁的老教授冲到他家,或许愤怒也兴带“连坐制”,老人家抄起客厅里的高尔球杆,分分钟往他身上招呼,扔下一句“她要再不回来,我就当没她这个徒弟”,离开了。 半个月后,盛明澜人是回来了,毕业答辩也因为吴老疏通关系,在二次答辩时通过了。 但师门确是再也回不去了。 晏守一天下来能带脑子认真沉思的时间就那么几秒,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跑偏到别处去了,戳盛明澜道:“诶,你快听听,吴老是不是在跟人聊你。” 盛明澜捂在掌心下的眉梢轻挑,和晏守一并往后面的隔挡书架贴了贴。 “这店是一个京华校友建的,顾老师以后没课的时候,可以到这里打发时间。” 和吴老一起的男人嗓音疏朗清越,听上去很年轻,估摸是出于客套地夸赞了一句:“经管的孩子吗,看着品味挺好的。” “临床医学的,品味一般,纯粹是爱玩,二楼搞了个轰趴馆还不啥的,棋牌室和KTV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当初学校迁郊区来就是想图个清静,让学生好好学习,她倒好,把资本那套搬过来,没有条件自己创造条件,可把她给能的。” 盛明澜听到这儿,默了默,冲晏守指了指自己:“我以为我那叫慈善,怎么就变资本了?” 当初咖啡馆在两个月内落成,过路师生没有一个不为这项壮举称赞竖大拇指的,难道是她的错觉么。 晏守不拘小节:“这有啥,慈善本来不就你们这些资本家最爱搞的吗。” 盛明澜:“……” Fine。 对面男人似乎轻笑了下,盛明澜莫名听得耳朵痒了痒。 这种耳朵痒的感觉似乎在其他哪里也遇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男人道:“是您的学生吧,这年头当医生不赚钱,发展个副业也挺好。” “不是了。” 这个“了”字用的就很灵性,晏守小心翼翼瞥了眼盛明澜,看她没什么异样,这才继续偷听。 吴老语调平淡:“说是学医救不了华夏,临到毕业撂挑子不干了。” “咳,咳咳咳。” 盛明澜被自己口水呛到,看向晏守讨说法。 晏守无辜摸摸鼻尖:“你那时候什么都不管,我怕把你的事说了你会生气。再加上吴老找上门紧急,我脑子里压根想不了那么多,看客厅茶几上放了本鲁迅全集,就随便掰了个理由。” 被这句鲁迅名言整懵的还有那位叫顾老师的男人:“……所以她弃医从文了?” “继承家产了吧,说什么搞金融可以动荡半个华夏,学医不能,做人也就那么点出息。” 盛明澜:“……” 晏守:“这句可真不是我说的。” 盛明澜:“知道。是我说的。” 但这只是大学在实验室里说的玩笑话啊。 好在那两人没往这个话题深聊,岔到别处去了。 听对话,“顾老师”是学校医学院从国外新聘请回来的讲师,今天正好由吴老带着参观介绍,估计咖位挺重,要不然也轮不到老人家出马。 中途晏守接了个电话,有事离开。 他问盛明澜道:“去医院看老爷子不?我捎你一程。” 盛明澜别开眼,无意在这件事上多谈:“不是没死呢嘛,再说吧。” “行,要去的话提前跟我说声,我陪你。” “嗯。” 晏守想想没啥要交代了的,从口袋里捎出车钥匙准备离开,起身的动作微停,又把车钥匙扔桌上:“早点配辆车。” 说着外套一兜,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爹娘不认,便往门口撤。 晏守离开没一会儿,背后也响起窸窣的动静,好像是实验室里学生出了什么问题,吴老要回去看看。 劲朗的脚步声靠近,盛明澜弯下身保持佯装系鞋带的样子,半晌,过道上的步影不见了,她才沉默着抬手在太阳穴的位置敲了敲。 吴老离开后,盛明澜没久坐,去了三楼收拾行李。 既然已经答应集团董事的条件,打工人自然要有打工人的自觉,为了明天能准时报道,今晚她还是打算回市区住。 提着行李箱下来,听林凡说和吴老一块儿来的客人还坐着,远远看去一眼,因为是背对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侧影轮廓,是那种即便没看到五官都能让人感到很出众的清隽气质。 盛明澜和林凡交代了那桌免单,便出了店。 傍晚的时间,天黑得跟半夜似的,雨仍簌簌地下着,比白天还要大一些。 盛明澜懒得进去借伞,毕竟下回什么时候过来也说不准。眯着眼在黑暗中搜寻到晏守的车子,缩缩脖子,打算一鼓作气跑过去。 颔首间,她瞥见一旁伞架上的黑伞,雨天学生大多爱用透明伞,黑伞不常见是一方面,劳斯莱斯的天价黑伞更不常见则是另一方面。 瞄了眼手上车钥匙的logo确认,盛明澜取出黑伞撑开,朝晏守的莱斯莱斯曜影走去。 行李箱的滚轮在人行道上轱辘而过,盛明澜啧啧脑补了下晏守一路冒雨跑去轻轨站搭轻轨的画面,心想不愧是感天动地兄弟情,决定下回见面对这个好兄弟再温柔些。 顾清延在店里看完半本书,才去柜台结账离开。 他早前在国外没少遇到“被买单”的事,正想跟店长说不用,便被告知了是吴老的关系,觉得稀罕好笑的同时,也就没多坚持。 不过他出门没几秒,又因为没找到自己的伞返了回来。 林凡听客人说丢了东西连忙从吧台绕出,带人去侧间调监控。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人偷,雨天偷伞就跟我之前冬天遇到偷电动车挡风玻璃的贼一样不可理喻,简直太缺德了……” 林凡说起这事跟打开话匣子一样,一边企图和客人拉动共鸣,以防对方回去后在D众点评上给店铺打一星,一边让工作人员帮忙把监控录像调出来。 顾清延显得十分有涵养,安静听着,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直到录像里一把黑伞打开,才出声指道:“就是这把。” 林凡方才没太注意屏幕,听顾清延说找到了,又让工作人员把录像往前调了五秒。 看到监控里出现的白毛衣身影,林凡整个人愣住了: 澜姐你踏马可真行啊,没事拿人家伞干什么啊! 琢磨着也没露正脸,林凡开始睁眼说瞎话地找补道:“看上去是位学生,估计是下雨天太黑,不小心拿错的。不然咱给孩子一个机会,您先留个联系方式,等人把伞送回来,我再联系您?” 说着生怕对方要移送派出所,添了一句:“当然,要是没还回来,这把伞多少钱,就由我们店赔给您。”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第3章 大嫂的姑奶奶的儿子。…… 车子一路从郊野开进东城,街面渐渐变得繁华热闹起来。 副驾驶上的手机响起经典铃音,盛明澜瞄了眼,抽不开手,打算晚点再接。 前方路面突然响起一道哨笛声,一纵队特警小跑而过,有条不紊地在两道散开。 盛明澜叹了口气,把车子退回胡同,熄火关闭车灯等候。 与她一样的还有道上的所有行人和车辆。 自从谢家人搬进北池街,这样的景象每间隔三两个月,都会发生一次。只是她不太赶巧,刚回来就碰上了。 谢家本是南边的一个大家族,北上的十数年间有如平步青云,偶尔“上边的人”有事过来商讨,便会出现这样的阵仗。 盛明澜估摸着要等上一会儿才能恢复通行,听一旁手机乐此不疲地仍在响,便拿起接了过来。 “澜姐你可算接电话了,特么十万元一把的天价伞,您黑灯瞎火的倒挺会挑,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个价钱,幸亏人帅哥脾气好……” 盛明澜耳膜被刺激到,将手机拿远了点,道:“不说人话我挂了。” 林凡憋了憋:“那您也稍微干点人事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为了维护你东家的名誉以及三公主的荣耀,有多斗智斗勇。” 盛明澜:“……” 她把电话挂断,往车窗外望了一眼,夜色里有几辆黑色的小车从谢家的四合院开出来。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盛明澜接过:“一会儿还要开车,给你两分钟时间。” 林凡飞快说明:“你走的时候把店里客人的伞带走了。” 盛明澜没太反应过来:“嗯?” 林凡一副意料之中:“你看吧,我长话短说你又听不懂。” 盛明澜心想年终奖该给人扣一扣,大致缕清了意思,道:“我撑走的是晏守的伞,怎么了吗。” 林凡:“那肯定是你拿错了,客人都查监控把你指认出来了。” “不可能。”盛明澜不以为意。 劳斯莱斯的雨伞和车子配套,她确定刚没看错logo,更何况都被她插进伞位里了。 “你找晏哥问问吧,客人过来喝咖啡总不至于蓄意讹伞,况且是跟你那个什么什么吴教授一起来的。”林凡说着被边上员工叫去处理事情,匆匆应了声,中断话题道,“等你弄清了下回找个时间把伞带回店里来就行,十万块钱我可赔不起。” 盛明澜对着已经熄了屏的屏幕半晌,轻扯了下嘴角,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书架后的清隽侧影,给晏守拨去电话。 正好前面车队离开,胡同后好几辆车按响喇叭,盛明澜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中央扶手盒上,启动车子往前开。 “喂?”晏守那边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交织着重金属音乐,过了会儿才稍稍清静下来。 盛明澜道:“你车上的伞是不是……” 没等她说完,对面了然应道:“啊,对,伞被我拿走了,你让林凡送你两步,车子就停在路边停车位上,别淋感冒了。” 盛明澜:“……” 行吧,也不用问下去了。 简而言之大概就是她在一天的时间里,在鸟不拉屎的京北十八环,遇上两个开劳斯莱斯的大佬。 盛明澜丢人地按了下太阳穴的位置,道:“好,没事了,我现在快开回老宅了。” “行,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后天中午的时间记得腾出来,我去找你吃饭。” 过两天就是晏守生日,盛明澜应了声“嗯”。 老宅坐落在北池街上,与谢家只隔了两户大宅院。 盛明澜很快到了地方,没和晏守往下多聊,道了再见。 夜雨淅沥,裹挟晚风,带着暮春的料峭。 盛明澜临下车才想起自己压根不记得把老宅的门禁卡落哪儿了,抽出车上的黑伞,想到这也是错拿别人的,抚了下额,越发觉得今天诸事不顺。 高墙下,盛明澜按响门铃,对讲机那边出现个中年陌生女人的身影。 女人道:“您好,哪位。” 盛明澜寻思这种问题在自个儿家里听到也是挺新鲜:“盛明澜,帮我开下门。” “抱歉这位小姐,我家先生和夫人都还没回来,请问您过来之前有预约吗?” 盛明澜视线微眯,片刻后,饶有兴致地轻笑了下。 “你给盛立元打个电话,或者沈云也行,问问他们盛明澜是谁。” 女人道:“不好意思啊,先生现在在国外,夫人晚上有个重要的宴会,都不方便接电话打扰,不然您还是下次再来拜访吧。” 拜访? 盛明澜在心中默念了遍这个词,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 “行。” 她落落大方应下,没错过对讲机那端女人眼底因此一闪而过的意外。 老宅前的声控灯因为太久没动静暗下,盛明澜站了会儿,转去隔壁敲响了谢家的门。 盛明澜没想到开门的人会是谢听然,挑眉道:“原来你在家啊?” 谢听然一身灰色家居休闲服,插兜而立:“不然?” 盛明澜耸耸肩:“我以为晏守晚上是被你叫去酒吧浪了。” 谢听然微微蹙眉,很快敛下,往里面走:“以为我不在还过来按门铃,那你是来干嘛的。” “拜访你爸妈。” 谢听然以一种相当怪异的眼神看向她。 盛明澜能屈能伸地改口:“好吧,避雨。” 谢听然默了默,提醒:“你家离这里只有一百米不到的距离。” 盛明澜敷衍应声:“嗯,我知道。” 谢听然:“……” 两人除了高中三年同窗情,以及偏的不是一点两点的亲属关系,本就算不上多熟,所以谢听然把她带到正厅就自顾回了房间,盛明澜也没跟他计较。 客厅里只有谢父和管家在,刚招待完贵客,茶几上的茶水点心还没撤。 “哟,澜澜怎么来了!”谢父热情招呼她坐下。 盛明澜露出笑脸:“回老宅一趟,想说过来看看您和阿姨。” “你阿姨和小毓去参加城北祝太的生日晚宴去了,估计要晚点回来。” 谢毓是盛明澜的大嫂,也是谢听然的小堂姐。 盛明澜对此只能说是意料之中,毕竟沈云参加的“重要宴会”,谢家八九不离十也会在受邀之列。 谢父听她说还没吃过饭,让家里保姆帮忙去下面条。 谢听然换了身衣服出来,拿过玄关的车钥匙:“我出去一趟。” 谢父对这个年少有成的儿子很少管束:“晚上还回家里住吗。” “再说。”谢听然扔下一句,拿了把伞,往外头庭院走。 他出去没多久,庭院里响起几辆车子熄火的声音,接着飘来零碎夹杂雨滴的交谈声。 谢毓提着晚礼服裙摆跑进来。 她跟盛景曜结婚十年,三十好几的人了,依然跟个小孩一样,兴奋挽过盛明澜的胳膊:“明澜,你回京北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好让你大哥去接你。” 盛明澜心想大嫂对大哥那狐狸性子了解的还是太少,这不,某人不仅从晏守那儿骗来她回京的航班时间,还算计她就业上岗。 盛明澜笑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啊。” 谢父起身接过谢母的披肩,笑问道:“怎么回来那么早。” 谢母摆摆手叹气:“闹了点不愉快。祝太不知打哪儿听来阿延回国的消息,说什么看在她生日的面上,让我给她女儿和阿延牵个线。” 谢母嘟囔了句“笑话”,小声道:“我平常看到小姑都怕得要死好么,哪敢擅自把小宝随便介绍给别家姑娘。” 盛明澜觉得谢阿姨委屈念叨的样子有些好笑,凑到谢毓耳边,问道:“阿延、小宝是谁?” 谢毓冲她隐蔽地竖了个大拇指:“我姑奶奶家的小儿子,大帅逼一个,怎么样,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认识吗?” 盛明澜听到“姑奶奶”的称呼,表情雷了雷:“不必。” 这种辈分的帅能帅到哪里去,找来图他啤酒肚、年纪大能当爹,还是图他经验丰富会换尿布。 谢毓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我姑奶奶只是辈分大了点,年纪跟咱爸妈差不了多少的。” “那也不用。”盛明澜道。 大嫂的姑奶奶家的儿子,听听,多么让人崩溃的复杂家庭关系。 盛明澜在谢家玩了半小时,才和谢毓一块儿往回走。 谢毓听她说了被拦在外面的事,面露迟疑,想了想,还是对她道:“那是光惜她妈老家那边的一个亲戚,在家做活挺长一段时间了。其实除了她,家里以前那些老佣人,在你不太回家的几年里,都被零零散散打发走了。” 盛明澜听完神色没什么变化,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盛家老宅不同于谢家的古色古香,翻新后许多设计都偏现代化一些,两人进门,沈云和沈光惜还没回来,家里佣人听到动静迎出,是盛明澜在对讲机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噢,回来的是小毓啊。”那人态度一下子变得散漫,目光扫过盛明澜,道,“咦,这不是……” 谢毓介绍:“这是三小姐,以前一直在外面读书,接下来会回家里住。吴妈你这两天帮忙找找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多的门禁卡,或者再让人配张也行。” 女人做出吃惊不解状:“不对啊小毓,三小姐不是光惜吗,怎么又来了一个?”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谢毓尴尬地看向盛明澜,怕她生气。 盛明澜耸耸肩,一脸平静地将行李箱拉到沙发旁,也无所谓滚轮在地毯上留下的水渍痕。 倒是那个叫吴妈的大惊小怪叫起来:“哎呀,你怎么搞的,这是太太最喜欢的地毯,意大利进口,弄脏了洗都洗不掉。” “哈?” 盛明澜心里正想着别的事,被吴妈突然冒出的一句弄怔了,她低头看看地毯:“洗不掉换一张不就好了吗。” 她问谢毓道:“我们家不会真要破产了吧,什么时候还开始在乎这种东西了。” 吴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谢毓没忍住,掩嘴偷笑了下,她知道盛明澜这是在故意嘴人,配合道:“没,就是吴妈平日节省,一直帮忙算着家里的开支用度。” 盛明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像勉强信了这个说辞。 她偏眸视线再次定在身前的中年妇女上,故意挑在人想要开口辩解的档口,轻飘飘拦过话梢:“吴妈是吧。我不知道你是哪家保姆公司介绍来的,看上去对盛家不太了解的样子。既然你上岗前没经过职业培训,我今天又恰好有这个闲情,不介意多提点你几句。第一,盛家只有一位太太,已经过世了。第二,你说的那位三小姐姓沈不姓盛。第三,建议你下次先搞清楚这个家到底谁最不能得罪,再来跟我讨论地毯弄脏了的问题。” 她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噢对了,毓姐是我哥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不要张口闭口一个‘小毓’,让外人听到还以为盛家人没有礼数。” 吴妈语塞,她没想到盛明澜态度这么强硬。其实晚上在对讲机里听盛明澜报出名字时,她就知晓了她的身份。沈云和光惜最初进盛家时没少受她阻挠,总要看她脸色过日子。 今非昔比,她想替那母女讨回两口气,谁想败得稀吧碎,只好低头顺从:“知道了三小姐……” 盛明澜往沙发背靠了靠,似乎意外她还站那儿不动,道:“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去沏茶么。” 吴妈怔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盛明澜是在叫她做事,她平常在盛家都不怎么干活,咬咬牙,还是去了厨房。 吴妈一走,谢毓马上兴奋地靠在盛明澜身边坐下:“明澜你也太强了,我平常都不敢这么跟她说话的。当初沈姨把她接来,表面说是老人家腿脚便利,给她找点事做做,不知道的还当家里请来一尊佛。” 谢毓嫁过来的时间早,正好经历了盛家大变天的日子,她一直没管沈云叫婆婆,不过做媳妇的呆家里跟长辈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能比丈夫礼貌些,叫人一声沈姨。 她们正说着话,过厅里传来窸窣的高跟鞋声与说话声。 “妈,你说祝太晚上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呀,咳,你可不可以帮我跟大嫂嫂问一问……” “放心吧,妈还不知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吗,光惜你可得给妈妈争点气……” 交谈的两人走进客厅,意识到沙发上坐了一位不速之客,话音戛然而止。 盛明澜笑眯眯冲她们摊了摊手:“surprise。” 盛光惜顿了顿,礼貌叫人:“三姐。” 沈云脸上窥不出任何异样,笑声招呼道:“明澜回来怎么也不提早说声,景曜和景烨最近工作忙,家里都没人,一个人等很久了吧。” 盛明澜笑笑:“还行。就是佣人不给我开门,害我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吴妈正好把茶水端出来,盛明澜像才想起来般,抬手“引见”道:“哦,就是她。” 谢毓掩饰笑声地突兀轻咳了一声,吴妈则整个人木住:“……” 沈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在盛明澜侧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吴妈刚过来做事,不认人也情有可原,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是吧吴妈。” 吴妈连忙应道:“是是是。” 盛明澜耸肩,似乎并没有把她们这套听进耳里,端过茶意思意思地抿了口,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回房休息了。” 她说着扭头看向吴妈:“麻烦吴妈帮我把行李搬到二楼。” 吴妈下意识就要叫家里其他佣人帮忙,盛明澜眨了下眼:“箱里没什么东西,吴妈这也搬不动吗?” 吴妈在盛家这么长时间哪受过这样的气,看向沈云,忍了忍,堆笑道:“三小姐哪儿的话,我这就帮您搬上去。” 盛明澜满意,冲沈云和沈光惜分别无害地笑了下,转而对一旁的谢毓道:“大嫂晚安。” “晚安。”谢毓竭力绷着嘴角的笑意,跟她挥了挥手。 盛明澜朝楼梯口走去,路过沈光惜时停了停。 她偏头看向少女清丽的侧脸,心想不愧是小了几岁,满脸的胶原蛋白。 盛明澜视线微低,嘴角带点弧度,道:“你这项链还挺漂亮的。” 盛光惜身体瞬间僵硬,抬手迅速将锁骨上的项链扯下。 盛明澜一笑,没再说什么,越过她上了楼梯。 第4章 空降小盛董。…… 盛明澜上楼,盛光惜攥着项链,快步走到沈云跟前,叫道:“妈——” 沈云没应声,倒了杯红茶,目光扫向谢毓,道:“小毓要来一杯吗。” 盛光惜这才意识到大嫂还在,瞬时熄声,按捺了下来。 谢毓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打了个哈欠,笑道:“不了,喝完茶晚上觉不好。那我先回房休息了,沈姨你和光惜也早点睡。” “嗯嗯。”盛光惜模样乖巧,目送谢毓离开。 等人绕过厅廊,脚步声远去,盛光惜才快速在沈云侧边坐下,神色不是很好地问道:“妈,三姐要回来的事,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 沈云低头不疾不徐嗅着茶香:“不要乱,光惜。” 她道:“盛明澜三年前动不了我们,三年后一样动不了我们。” 盛光惜抿唇片刻,别开眼:“知道了。” 她起身,经过垃圾桶时,将手里的项链扔了进去。 二楼。 盛明澜靠在走廊的墙上,双手环抱胳膊,对着家中大变样的格局挑眉轻笑。 老宅最早是传统的单层四合院,自她出生以来,大大小小翻新过几次。 中学时,她想要一个带天窗的阁楼,就让家里找设计师在原先基础上往上新砌了一层。 不过她这人有点公主脾气,星空顶的房间只准自己独享,不许其他人跟她一样搬到二楼来。 大哥二哥宠她,再加上他们对这种女孩子喜欢的花里胡哨东西本就提不起多大兴趣,所以非常大方地没有和她争。 只是如今卧室对面用于晒太阳、喝下午茶的区域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严实的墙——那是与她卧室相对的另一间卧室。 两道墙把她囿在两米宽的过道里,突然的狭窄让盛明澜感到非常新鲜。 吴妈把行李箱放进屋里就离开了,在后面楼梯口似乎碰见什么人,传来几句零星的对话声。 盛明澜支起身,回头看了眼。 沈光惜也正往这个方向望来,视线两相交错。 盛明澜闲散地笑笑,伸了个懒腰,也不打招呼,自顾走进卧室,关上房门。 卧室里,雨滴敲打屋顶上方的大幅玻璃天窗。 盛明澜没急着收拾行李,一路朝衣帽间走去。 衣帽间的正中有几个玻璃展柜,盛明澜径直来到装首饰的陈列柜前,双手撑在柜沿,上下扫视一眼,有些意外里头每一个盒架上的项链都没少。 她拉开抽屉,取出根银色细钻项链,确定与刚才戴在沈光惜脖子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盛明澜古怪:“什么情况。” 她还以为沈光惜擅自取了她房里的东西,所以刚才被她说时反应会那么激烈。 既然她没拿…… 哈, 某人这是故意跑去买了她的同款? 建立了这个认知的盛明澜感到有些想笑,她将项链扔回抽屉,从衣柜里随意取了件睡衣,踱去洗漱。 浴室水声轻响,夜渐深,深宅老树在风雨中婆娑摇曳。 一个晚上,偌大的盛家老宅里,有人好眠好梦,有人辗转反侧。 一觉睡到天亮的盛明澜躺在床上对着天窗发了会儿呆。 这几年她跑过挺多地方,认床的毛病早就改得丁点不剩。但恍然一睁眼,对这个自己曾住过二十多年的地方,反而十分陌生。 窗外雨停了,天仍是阴的。 在京北这样的雾霾天,小时候的她竟还老幻想什么星星月亮太阳的,果然还是太年轻。 盛明澜起床,她当了近三年的无业游民,作息变得非常阳间,下楼时才七点出头。 本以为宅子里其他人都还睡着,意外发现大哥盛景曜已经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翻看财经报。 她一边交代家里佣人去把她昨天错拿店里客人的伞包装起来晚些时候寄出去,一边同盛景曜招呼道:“怎么起那么早。” “你大嫂在这儿,家里没人管饭,刚开车过来的。”盛景曜把平板放到一边,拍拍一旁位置,示意她过来坐下。 盛景曜和盛景烨大学毕业后就都搬出了老宅,但因为谢毓爱往谢家跑,所以盛景曜和她结婚后,偶尔会陪人回来住几宿。 盛明澜肉麻地抚抚胳膊:“完了,炫妻狂魔又出现了。” 盛景曜笑拍了她脑袋一下,把桌上的一叠透明文件夹递给她:“看看喜欢哪套房子,既然决定留下不乱跑了,还是挑个好点的地方住下来。” “哇塞。”盛明澜接过,配合叫了声,“大清早来这么刺激的吗。” 盛景曜被她逗笑,指骨在塑封页敲了敲:“先看看,如果没有喜欢的,我再让助理去找。” 盛明澜不紧不慢地翻着,道:“干嘛,刚回来就要我搬出去住,老宅有人不欢迎我啊。” 边上正在给盆栽浇水的吴妈脚下似乎踉了踉。 盛景曜道:“住自己的家,别人欢不欢迎都管不着,主要是怕你自己把自己气着。” 盛明澜:“……喂,我定力没那么差吧。” 盛景曜乜她:“在这种破事上证明你的定力有必要?家里又不是没有别的房子。” 盛明澜:“……” Fine。 熟悉的口吻,是她大哥会说出的话。 盛景曜清楚知道沈氏母女在二楼的手笔,当初他和景烨两人也为此跟盛立元大吵一架,但没办法,那个做爹的似乎只记得盛光惜一个女儿。 这回盛明澜回来,有他一半捣鼓在内,但他没料到盛明澜会直接回老宅住,昨晚收到妻子短信,还担心小公主发难。 现下见面,只觉得妹妹和记忆里的脾性大变样。 好像变得开朗了,但也更摸不清在想什么了。 他原本想循序渐进的帮人面对这里的一切,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了。 盛明澜随便翻了一页,把文件夹递回去:“就这个好了。” 盛景曜挑眉,还想再介绍其他更好的,正好谢毓走进客厅,楼梯那边盛光惜也下来。 谢毓笑问:“兄妹俩在干嘛呢。” 盛明澜起身,挽过大嫂的胳膊,瘫她身上朝餐厅走,没个正形:“谈了笔三个亿的交易,啊,元气大伤,肚子好饿……” 谢毓茫然追问什么交易,后面的盛景曜笑笑摇头,让助理把文件收好,跟着走进餐厅。 盛立元不在家,盛景烨暂不知道盛明澜回老宅的消息。即便如此,一大家子坐下来,依然满满当当。 盛光惜道:“三姐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一会儿去学校上课,要不要让司机送你一程。” 盛明澜记得刚在楼梯口见到沈光惜时,她还一身黑色穿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上去换了条浅色裙子下来。 她笑了笑,道:“好啊。” 两个字一脱出口,餐桌上的人都抬眼朝她看来。 盛明澜则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低头吃早餐。 沈云笑道:“立元要是知道你们姐妹俩关系变那么好,一定很欣慰。” 盛明澜想,她爹欣不欣慰她不知道,但看这母女俩,倒都挺惊吓的。 一旁盛景曜往后靠了靠,抬手搭在盛明澜的椅背上,低声道:“不是跟你说了,没必要在这种破事上证明你的定力。” 盛明澜摇摇手指,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回过去:“我这是要挑战她们的定力。放心吧,都有数。” 盛景曜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去了。 半小时后,日常用于接送盛光惜的宾利车停在盛世集团门口,被几十名记者包围,进退维谷。 “三公主,听闻盛老董事长决定把集团交给您,这是真的吗?” “您今天到集团来,是不是真打算接手?” “请问在海外的盛总裁对此什么看法?您的两位哥哥没有意见吗?” “……” 司机为难地转身看向后面道:“小姐,外面人太多,车子实在开不进去。” 盛光惜被车窗外的闪光灯照得脸色有点差:“姐,他们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盛明澜一脸苦恼:“我也不知道,公司郑理事打电话只跟我说有事要跟我谈,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是被爷爷摆了一道。” 她说着拿出手机摁短信:“你放心,我让他们派人下来接我,不会耽误你上学。” 盛光惜勉力扯了扯嘴角,笑得并不好看。 盛明澜面上装得一出白莲好戏,实际不紧不慢地给林凡发去短信,说雨伞已经寄出去了,让他记得还人。 直到前面司机迟疑出声:“光惜小姐,您上课要迟到了……” 盛明澜这才功德圆满,给那位郑理事发信息,让他派人下来接她。 十五分钟后。 记者被安保们驱散开,盛明澜这侧的车门被一个年轻男人打开。 男人道:“三小姐,安全了,您可以下来了。” 盛明澜下车,俯身冲内座的盛光惜道:“去上课吧,辛苦。” 车子开远,盛明澜愉悦走上台阶,身侧的男人蓦然出声道:“三小姐做这些的目的就只是想让光惜小姐上课迟到吗。” 盛明澜转过头,有些新奇地看向男人,像这时候才注意到身边除了一批保安,还跟着个模样俊朗的帅小伙:“怎么发现的。” “猜的。”男人用下巴示意了下她手上的手机,声音沉稳,“您刚看了两次时间,并且心情不错的样子。郑理事说早上原本派了专车去接您,但您拒绝了,现在却又坐着光惜小姐的车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有些话该不该说:“想挖盛世集团爆料的记者很多,但敢挖的人很少,刚才那些记者应该是您通知来的吧。” 盛明澜打了个响指,附和着他的话往下接,一副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语气:“是吧,像我这样上班报道第一天就为公司奉献KPI指标的敬业人才实在不多了。” 男人噎了噎,像从没见过那么奇葩自夸的主,由衷问道:“您不觉得无聊吗。” “无聊啊。”盛明澜坦然应下,“不过我那便宜妹妹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我给记者放出消息,说盛世集团的继承权要交到盛家三小姐手里,刚那群记者却跟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全怼着我妹妹拍照片,你说有趣不有趣。” 男人看着盛明澜的背影,沉默两秒,跟了上去。 盛明澜没察觉,轻快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公司的旋转门后,一众理事错落有致地候在那里等她。 郑理事也就是昨天咖啡馆里主要负责与她谈判的中年男人,站在为首的位置,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电梯间走去。 今天的盛世集团有些不太平,上头莫名空降了一名陌生女子担任代理董事长一职。 公司各部门都显得几分躁动,不少人借倒水的功夫,想一窥真容,但等理事们带着代理董事长过来参观时,又都大气不敢发出一声。 沈云上班路上因为回复盛光惜短信,不小心和其他车子追尾,到公司比平常晚了些。 心情本就不好,又正好逮着底下员工交头接耳,便严厉批评了几句。 在一片低气压中,沈云走进办公室。 一屋子的董事,乌乌泱泱,聚得比平日股东大会还要齐。 沈云嘴角勾起点冷笑,倒是稀奇这帮人没跑去陪盛明澜,反到她这儿蹲着。 她将手提包放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将袖子往上捋了捋,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等郑理事回答,她办公桌后的黑色旋转椅率先转了过来—— 盛明澜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冲她笑得灿烂。 “副总办公室的椅子不错,坐着很舒服。” 第5章 转角遇到爱?…… 沈云没想到盛明澜会出现在这里,静了一瞬,回头看向郑理事,道:“郑理事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和我说了。” “是老董事长的意思。”郑理事低头,“公司接下来归三小姐管。” 盛明澜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等他们交流完,开口道:“怎么办,副总的椅子越坐越喜欢,不如让给我吧。” 沈云视线笔直悠长地落在她身上。 盛明澜笑得一脸无辜:“不可以吗。” 沈云脸上扯开抹笑:“哪儿的话,不过小盛董不会不知道凡事都需要交换的道理吧。” 盛明澜盯她一秒,扬扬眉,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两张笑脸下,空气因子仿佛要磨出细碎的火花。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外头员工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屋里剑拔弩张的一幕。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的人如潮涌出。 小盛董空降到来的第一天,就抢走了公司沈副总的地盘,一战成名。 盛明澜往百叶窗外扫了眼,原本议论纷纷的职员迅速返回各自工位。 盛明澜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舒畅,她拿起桌上题着“副总沈云”字样的职位牌,耳边一闪而过沈云说的那句“凡事都需要交换”。 虽然到最后也没说出怎么个交换法来,但总觉得沈云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意味深长。 盛明澜不爽地轻哂一声,只当人故作声势,把话抛到脑后,将职位牌扔到前方的地面。 金属牌与大理石地面相撞发出闷响,跌滚半圈停下。 周围空气安静,盛明澜蓦然感到几分无聊。 她对一旁始终背手站那儿,如视无物的男人道:“觉得过分么。” “不会。” 男人跟方才在公司门口一样敢说敢言:“新官上任三把火。您顶多算是划了根火柴,没有人会怪罪一个新官上任的无知与莽撞。” 盛明澜沉默,片刻后轻笑,低啧了句“胆子挺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眉目间似乎流露出一丝无语,道:“萧宁,接下来会负责帮您跟进公司的所有项目。这句话今天早上郑理事跟您应该说过不下三遍。” 盛明澜“啊”了一声,毫无诚意地道歉说:“抱歉抱歉,最近记性不太好。” — 晏守为了照顾盛明澜这个“职场苦手新人”,特意把餐厅订在她公司附近。 正午的时间,商圈里走动的都是各大写字楼里的上班族。 盛明澜由服务员领到晏守预定的位置,四扫一圈,道:“什么啊,你是清纯小男生吗,过生日只请我一个人。” 晏守正在喝水,被她这句逗得差点喷出来,笑啐:“滚蛋,我明明是怕你这个清纯小女生适应不了夜店风,特意为你开了两趴。” “行吧。”盛明澜坐下,放了份文件在桌上,也不客气,“我饿了,快上菜吧。” 晏守哭笑不得,给边上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又对盛明澜道:“礼物呢,别告诉我是空手来的。” 盛明澜轻点下巴,示意桌上的文件夹:“怎么样,小盛董上位第二天,给你开的这个小灶够义气吧。” 晏守翻开:“西城建设项目?” 盛明澜颔首:“正好看到你家公司在竞标,肥水不流外人田,项目交给你了,好好干啊,晏经理。” 晏守喜悦,翻了又翻:“你说你早干嘛去了,要早点回来继承家产带我奔小康,我也不至于全公司业绩季度指标垫底。” 盛明澜把擦了手的湿纸巾揉成团朝他扔去,笑骂:“怎么的,软饭还给我吃上瘾了。” 晏守笑着躲闪接过。 晏守订的餐厅并非传统讲究安静、食不言的西餐厅,毕竟那对两个话痨来说不太友好。店里桌与桌间隔大,两人嬉骂两句,也不会打扰到其他客人。 一通闹后,盛明澜往沙发背上靠了靠,道:“好好干,你那个哥那么不争气,也就你爸当块宝,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人亮亮眼。” 晏守神色稍敛,轻“嗯”一声。 正好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两人岔开话题,用起餐来。 吃得大约半成饱,盛明澜拿起手提包,跟晏守说去洗手间。 不过她没走远,差不多绕出晏守视线,就在大理石墙边停了下来。 看了眼手机时间,大堂里的钢琴演奏准时切换成生日快乐歌,一纵队服务员推着蛋糕,来到晏守桌前,为他唱歌庆贺、撒彩带。 盛明澜靠在墙边,侧眸看了眼那边的景象,晏守脸上果不其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盛明澜笑,没办法,谁让这位哥自己害怕这种场面,大学毕业挣到第一桶金时却在京北人流最大的广场这样给她庆生。商场的LED大屏循环切放她的照片,简直堪称大型社死现场。 相比之下,她今天回敬的都算弱了——LED屏变成缩小版的PPT投影,鲜花彩炮各五只,再加上全场免费生日歌大合唱,节省又环保,喜庆值还满点。 盛明澜看晏守一脸讪窘,自己就乐得起劲。 决定把人晾那儿独自走完她安排的流程,晚点回去蹭块蛋糕。 盛明澜转身,打算四处逛逛,打发时间。 后方正好有人从包间出来,与她撞个对跄。 男人大概是出来接电话,手机拿在耳边,撞到她后,连眼神都没下移,只是下巴轻点以示借过,就侧开走到一旁空地,继续通话。 盛明澜随意往男人身上瞟去一眼,顿了顿,又瞟去两眼。 男人并没有看向她,立在盆栽旁,站姿随性散漫,金色的廊灯拓在他的肩廓,清润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磁性: “嗯,刚回来,跟家里人在吃饭。京大的工作已经确定下来了……医院还没找,再看,目前没看到合适的……” 盛明澜指尖在掌心微弱挠了一下。 男人仍在通话:“晚上再约吧,一会儿要去趟京大……没课,是之前在边上咖啡馆丢了把伞,刚那边店长联系我说找回来了。” “?” 盛明澜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起来。 京华大学边上就她一家咖啡馆,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约摸盛明澜偷看得过于明目张胆,男人有所察觉,眸光扫到眼尾,瞥了过来。 盛明澜迅速侧开身,拿起手机佯装接电话。 男人仅斜来一眼,便收回视线,挂断电话,目不斜视地走进她身后的包间。 盛明澜拄那儿装了片刻,半晌,有些不是味儿地轻扯了下嘴角。 正不爽着,手机听筒那端林凡连喊了几声“喂”,她才发现自己刚随便按手机时,把号码拨到咖啡馆里去了。 等林凡要“喂”破喉咙了,盛明澜才出声:“听着呢,别喊了。” 林凡:“我还以为你不小心按错了。” 盛明澜问:“还记得前两天我拿错伞的那个客人吗。” 林凡道:“记得啊,怎么了,说是下午会到店里来拿伞。” “对方全名叫什么。” “我记得特偶像剧男主一名字,叫啥来着,等等,我找找看——”林凡翻了会儿通讯录,“噢,对,顾清延。清澈的清,绵延的延。” 林凡不知道发生什么,自顾往下问:“我有加人微信,要推你一个不?” “不用。” 过了两秒,盛明澜又改口:“还是要吧。” 林凡起哄地叫了一声,一针见血:“澜姐,你不对劲。” 盛明澜收回看向包间门牌的目光,散漫地揉了揉脖子:“干嘛,美女讨个帅哥的联系方式,不行?” 林凡:“……” 盛明澜朝大堂走,挂断和林凡的电话后,又拨了个号码出去。 “纪叔叔,是我,明澜,好久不见。” “医院最近怎么样,我这儿有个不错的医生想推荐……对,心外科的……” “那麻烦您帮我给他拟封聘用邀请函……” 盛明澜回到座位坐下,晏守刚已经原地阵亡过一回,提起精神跟她打商量:“为了避免给彼此心灵造成更大的创伤,要不咱做个约定,下回生日我不搞你,你也别搞我了成不?” 盛明澜:“怎么就创伤了,我明明那么认真的给你准备惊喜。” 晏守语塞:“真要是惊喜你跑那么远,过这么久才回来?” 盛明澜照搬搪塞林凡那套:“哪有,真去洗手间了,就是路上看到个帅哥,步子没迈动。” 晏守:“……” 我信你个鬼。 盛明澜脑中一闪而过长廊上男人毫无停顿走进包间的画面,她这个人胜负欲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涌出来,想了想,对晏守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晏守看向她的眼神突然怪异,过了几秒,点点头。 盛明澜继续:“是那种看过一眼就不能忘的吗?” 晏守神情更加微妙:“应该是吧。” 盛明澜锲而不舍:“那过好几年呢?” 晏守觉得这问题与上文有歧义:“都一眼不能忘了,管他过几年,不都一样吗。” 盛明澜若有所思:“看来还是我长得不够美。” 她瘪瘪嘴,有点不服这个结论。 晏守:“哈?你对美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盛明澜没应,自闭长叹一声,双手呈大字型仰靠在沙发背上。 晏守被她弄得好奇劲上来,究根问底:“不是,你刚到底干嘛去了,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盛明澜道:“大概是转角遇到爱了。” 晏守:“……” 好烦,这女人说话敢不敢再不认真一点。 第6章 中学小太妹。 落地窗外高楼鳞次栉比,在日光下呈现蓝调的光。 萧宁站在办公桌前,一字一句复述报告上的内容。 盛明澜闭目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认真在听。 经过一个礼拜的相处,萧宁发现盛三小姐确实没有商务上的天分,不过资本家指使人那套倒是拿捏得很稳当。 每次文件上的字没看两个,就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嫌眼睛疼,改让他用念的。 其实萧宁觉得他改用念,也未必能见效多少。 不过既然直属上司觉得这个方法可以让她多进脑几个字,他这个收人钱办事的,也只能照做无误。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响,萧宁把文件放桌上,走去开门。 盛明澜在半睡半醒间,听到门边有些激烈的说话声。 她睁眼,看到萧宁神色沉敛地走回来。 “出什么事了。”盛明澜道。 “西城项目被沈副总截胡了。虽然还是和晏氏企业合作,但沈副总指明,接洽人必须是晏大公子。现在他们正在会议室详谈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盛明澜站起身。 “会议室在哪。” 还候在门口的项目经理没等萧宁出声,抬手帮忙引路。 三两秒的时间,盛明澜已经穿过外侧的玻璃墙走远。 萧宁跟着追了上去。 盛明澜到时,沈云刚和晏诏从会议室出来,准备送人乘坐电梯。 两人神情愉悦,显然方才交谈的非常融洽。 “稀客啊。”盛明澜笑着走上前,“晏诏你来我们公司玩,怎么不跟我这个老同学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招待你。” 晏诏看到盛明澜,脸上笑意微僵。 两人高中确实有过三年同窗的交情,但记忆里托他那个死对头弟弟的福,他和盛明澜不是在干架就是在互嘴,他还总是输的那个,能通知她才脑子瓦特了。 沈云帮忙拦过话梢:“明澜,这位是晏氏企业的少东家,今天来是和我们谈西城项目合作事项的。” 盛明澜故作惊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事我已经交给项目经理王准去办了。沈副总如此不按公司章程制度办事,让我很难办啊。” 沈云听她非要官腔,自己也恢复到公事公办的语气:“小盛董没接到通知么,西城项目已经划到我手下了,恐怕不在您过问的范畴内。” 盛明澜挑眉,看向身后的萧宁确认,像是觉得非常匪夷所思,她在这个公司居然还需要按照别人的通知做事。 安静的走廊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手机经典铃音。 萧宁看了眼号码,嘴唇轻抿,眸光又扫向神色一派悠然的沈副总,这才接通电话。 电话的内容很简短,萧宁掩着听筒,把手机往侧方移了移,低声向盛明澜报告:“医院来的电话。”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拍,继续:“是老董事长的意思。” 萧宁音量压得很低,但场上离得近的几人还是都听到了。 晏诏表现得最为幸灾乐祸,他不知道盛明澜这后妈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吃瘪,但看盛明澜悖了面子,他心情就舒畅得不得了:“盛董这是确认好了?合作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沈云代为回答:“当然。” 她帮忙按下电梯:“耽误晏总的时间了,后续有关跟进的事,我们改天约时间再聊。” 盛明澜从听到萧宁的转述起就一直没说话,看晏诏进了电梯,才温柔对他道:“挺好的晏诏,你从高中起就一直输给我,这次希望你能运气好点。” 她说着送上一个澜式招牌微笑。 艹。 晏诏看到这个笑,简直当场梦回高中,怀疑盛明澜又要在哪处给他挖绊子,背后身理反射地飘过凉风,一阵恶寒。 他看电梯门半天没阖上,手指疯狂地连按几下关门键。 电梯总算下降,沈云因为晏诏刚才的怂样,连带着有些尴尬,但她还是很快收拾好神色,回身笑了笑,朝盛明澜走近。 她停在盛明澜跟前,轻掸她肩膀不存在的灰尘,以一副长者关爱循循劝诱的慈祥语气: “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凡事都需要交换。” 盛明澜知道沈云是在提抢走办公室的事,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哦?按副董的话说来,你可还记得,我还有很多东西不曾向你讨回来。” 沈云脸上的笑容出现一丝难以窥见的裂痕。 盛明澜却是径自转过身,高跟鞋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上似乎荡开回音。 她边走边脱了外套,扔到萧宁怀里:“衣服扔了。” 萧宁抱着衣服,回头看沈副董仍站那儿一动不动,冲人鞠鞠躬以示告辞,这才朝盛明澜快步追去。 萧宁跟上盛明澜的步子:“我看小晏总十分怕您,您是有对策了?” “当然没有。” 萧宁看她气场全开的模特步:“……” 那您走路气势还装的那么足。 盛明澜像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就吓吓他。” 盛明澜回办公室拿了包,又往外走。 她看萧宁转了一圈也跟着她出来,步子停下来,偏头瞥他道:“跟着我干嘛?” 萧宁答不上话。 盛明澜道:“我要去去找我爷爷算账,你也要一起?” 萧宁:“……那还是不了。” —— 盛明澜满意甩开萧宁,来到公司地下停车场,直接驱车开往医院。 三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石碑上的“明协”二字刚劲有力。 这是以她名字命名的医院,从周岁宴上抓周抓到听诊器,到八年直博的临床医学研读,过去的一切像泡影一样发生又消逝。 快三年了,盛明澜站在住院部前方的大花坛前。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来这里。 盛明澜低眼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臂,拾步走进。 VIP病房 盛兴学刚由护士帮忙换好点滴,就注意到盛明澜倚在门边,双手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盛明澜见他望来,走进病房道:“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她来到床沿:“以为你快不行了,才会在剩半口气前把我叫回来。不过今天倒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怎么,你让我当代理董事长,不是为了让我帮你压制沈云,而是让我处处受限于她,看我的笑话么。” 盛兴学声音浑厚沉朗:“放肆,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盛明澜拨弄了下柜子上的鲜花,点评似的来了一句:“嗯,中气还挺足。” 盛兴学周旋商场大半辈子,唯独面对这个孙女时常气不打一处来。 他别开眼,道:“其余都可以由着你,但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我的打算。” “打算?”盛明澜轻哂一笑,“你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很响,但你有想过我可以不配合吗。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集团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 盛兴学眸光矍铄地看向她:“你不会的。” “哦?”盛明澜等他说下去。 盛兴学拿起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 盛明澜耐心地站在边上等候。 五分钟后,医院副理事长推门走了进来。 盛明澜讶异看向来人:“纪叔叔?” 盛兴学轻点下巴,示意纪韩说话。 纪韩神情有些为难,对盛明澜道:“明澜,我们出去聊吧,让你爷爷好好休息。” 盛兴学没阻拦,盛明澜不清楚他们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跟着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安静,护栏前,纪韩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只好就近拾了件刚发生的事。 “你让我给京华大学那位顾老师拟的聘用邀请函我发去了,不过对方拒绝了。” 盛明澜意外,轻喃重复了遍:“拒绝了……” 她问道:“有说原因吗。” 纪韩再次变得难以启齿。 盛明澜是原理事长盛母容舒钦点的顺位继承人没错,她手上也握有40%最多的股份,但她不在的几年间,明协医院早就大变了样。 沈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接手盛立元握有的明协15%股份,近年来不断拉拢各大股东,同时购入大量小额股份。 经她提议与推动,明协一改从前“普济”的方针,专门接待VIP用户,为那些上游人士打造私密空间。 而股东们尝到盈利带来的甜头后,纷纷站入沈云阵营。 如今明协已经成为拉拢各方关系的另类工具,门槛高到鲜有普通人来看病。 而那位顾老师拒绝的原因也是—— 他没兴趣在一个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医院工作。 盛明澜听纪韩说完,眼波仅凝结了一瞬,但再抬起眼时,仍是那派无波无澜的样子:“晚点再找你算账。” 她回到病房,站在门边远远觑人。 她道:“说吧,想怎么样。” 盛兴学慢条斯理:“我手上有明协10%的股份,只要你愿意,明协的主导权还是可以回到你手上。” 盛明澜言简意赅:“条件。” 盛兴学答得很委婉:“盛家的企业自然还是要盛家的人来管。” 盛明澜听了只觉可笑:“你不觉得你这个条件和你今天打到公司的那通电话很不一致么。” 盛兴学无欲在这件事上深谈,语气淡淡:“所以我是想借你的手。” “我以为这种事交给你的宝贝儿子来做会更容易。” 盛兴学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那孽畜现在满脑子想着要把集团交到外人手里,否则我也不会支开他。” 盛明澜轻笑一声。 自幼以来,她就知道这个爷爷重男轻女,对她富有很深的偏见,无论她做得多好,都不会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老爷子不想把家族产业落在沈云母女这样的外氏手中,根本不会把她找回来。 他一手放纵沈云对她母亲留下的医院胡作非为,就是为了留一个今日操控她的把柄。 她道:“你说的事我会答应。公平起见,你也得先给我一些甜头尝尝。” 盛兴学道:“放心,明协的事我会配合你。” 盛明澜走出医院,没马上离开。 回到车上,她将车椅调了个舒适的角度,靠那儿看天。 霓虹升起,夜幕降临,道上的车流连成数道金线,偶有急救车的刺耳啸声驶入急诊楼。 依然是个看不到星星的京北夜晚。 盛明澜看着远处夜景,舒展腰身,伸了个懒腰。 也是好笑。 她还没找他们算账,结果一个个都舞到她前面来了。 盛明澜盘算着怎么收拾人,肚子突然叫出一声。 她无语地揉揉肚子,寻思下班还要想这帮烦人精,996都没她这般艰辛,索性扔到脑后。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和林凡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推送来的微信名片。 好友没加,倒经常怼着名片发半天呆。 盛明澜退出页面,想到西城项目黄掉的事还没跟晏守说过,索性给人拨去电话,请他出来吃顿夜宵赔个礼。 手机听筒里的电磁音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对面声音嘈杂混乱,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十分焦急:“明澜,你快来,晏守和他哥打起来了。” 盛明澜愣了愣,辨认出对方的声音:“苏梨?你们现在人在哪。” “V-Ha Club。”苏梨匆匆报出地址,没等她再说句什么,人群里倏然响起碎玻璃声。 盛明澜连喂几声,电话那边都不再有任何应答。她估摸是苏梨忙着劝拦,顾不上手机,只好挂断电话,急忙导航朝俱乐部开去。 盛明澜赶到时,酒吧里正处于最混乱的时候。 安保们出动,奈何在场的都是身娇体贵的少爷小姐们,到头来只敢虚势地拦阻两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盛明澜眼看晏守拎起酒瓶要朝晏诏脑袋上砸去,厉声制止道:“星洲。” 喝醉的晏守听到这个称呼,茫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朝盛明澜看去。 晏诏逮住这个间隙,一拳袭向晏守的腰腹,把他打倒在底。 两人脸上都挂了不少彩,晏诏啐出一口血水,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疼痛呻.吟的晏守,嘲弄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在盛明澜屁股后面待久了,就觉得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人家投胎好,但你只有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妈,连那盛光惜都不如。” 晏诏晚上喝了很多酒,说话间步子踉跄,笑着重复了几遍盛明澜刚叫的名字“星洲”,道:“你知道爸为什么要给你改名叫晏守吗。你到晏家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来保护我的!” 晏守腹中酒水翻滚,什么话都听不太分明,难受地别开脸。 恍惚间只见上方人影攒动,突然人群中响起一片哗然。 原本还趾高气扬嘲骂出声的晏诏轰然倒地,紧接着晏守感觉自己手上的啤酒瓶不见了。 盛明澜脚抵晏诏胸口,手肘撑在膝盖上,屈身看人。 她指尖的啤酒瓶沿耷在晏诏脸侧的地面,不停拨弄,发出躁耳声响。 “晏诏,太久没跟你干架,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谁是你爸爸。” 晏诏挣扎:“盛明澜,你想干嘛!” 盛明澜眼睫垂得很低,眸底晃动舞池里的灯光。 她道:“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说我想干嘛。” 随着话音落下,啤酒瓶高举又下落,玻璃片四溅。 晏诏吓得紧闭双眼,边上人群纷纷掩嘴惊呼—— 盛明澜终是只把酒瓶砸在地面上。 盛明澜起身看晏诏脸上只有寥寥几道划痕,感到几分遗憾,她将剩下的瓶口扔到一旁,顺带重重踹了晏诏一脚。 抬首间,盛明澜注意到那个名片一直躺在她和林凡聊天记录里的男人在围观人群中穿过。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的交错。 盛明澜低头看看自己还抵在晏诏腰腹间的脚。 她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帅,很装逼。 但大概和初高中的那些小太妹没多大差别。 第7章 被傻逼盯上了。…… 夜晚的派出所,灯火通明。 办公大厅的十米宽墙前,挤满衣着鲜亮的男女,活脱像个野迪现场。 晚上涉嫌在俱乐部闹事的人尽数被抓了来,双手举过头顶,贴墙蹲着反思。 晏守下警车时就吐过一次,酒醒了大半,蹲得不情不愿。 看警员背过身,没忍住小声骂了句:“他妈哪个傻逼报的警。” 盛明澜也想知道,她这辈子对救护车的鸣笛声非常熟悉,但警车上的还是头一次那么身临其境体会。 有种坐实不良太妹的感觉。 值班的中队长只是拿个凳子的功夫,身后就乱了套。 这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少爷、贵小姐们,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几乎是一路绿灯畅行无阻,也不知被哪个二货坑的,走了这么一遭,一时间有说联系律师的,有说联系家人的,乱成一片。 中队长敲桌吓唬了阵,这才来到最墙角的位置,把凳子递给角落的女人,抱歉小声道:“举报的人来头有些大,一些该走的流程还是需要走一趟,不过问题不大,过会儿就可以联系家里人来接了。” 盛明澜点点头,也不客气,接过小板凳坐下。想了想,问道:“方便帮我点个外卖吗,晚饭没吃,饿不行了。” 中队问她有没有忌口的,两分钟后,跑出办公大厅。 晏守全程眼巴巴盯着盛明澜屁股下的小板凳,等那中队长走远了,也没见人给他也搬来一张,道:“为啥你就有那么好的待遇。” 盛明澜耸耸肩,撕开中队刚从派出所女同志那儿给她拿的备用填饥小饼干:“可能长得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有这样那样的优待?” 晏守以及墙边一众富家子弟:“……” 晏守扭头看向他右手边的苏梨,指指自己的漂亮脸蛋,问:“我不好看?” 苏梨沉默地扫了眼他脸上的青青紫紫,拍他肩:“但凡你现在有面镜子,就问不出这种话。不过你放心,那是明澜以前资助过的一个警校学生,跟你丑无关。” 晏守:“……” 苏梨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能和晏守成为朋友,是由盛明澜在中间介绍认识的。 苏梨家境算不上富裕,但有份薪酬不错的工作,日常能做的公益都会做一些。她和盛明澜相熟,也是因为两人经常在各种大小慈善活动上碰见,因为说话投机,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玩在了一块儿。 晏守揉揉脸,哪儿哪儿都疼得厉害。 他狠狠瞪了眼蹲在另一头的晏诏,想到盛明澜往人脑袋边砸玻璃的行为就心有余悸,对她道:“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莽,刚要不是警察过来,晏诏还手,你一女孩子家家能有好?” 盛明澜咬着饼干乜他一眼:“你觉得他有胆动我?” 晏守:“……也是。” 盛明澜被他召唤醒晚上在俱乐部里的画面,眼前一闪而过一道清冷的视线。 上下咀嚼的腮帮子弧度突然变小,嘴里的饼干也不香了。 她斯文忸怩,把惦记在心里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你们觉得我晚上打人的样子淑女吗?” 晏守&苏梨:“?” 晏守:“你不要这样说话,我会有点害怕。” 苏梨:“+1。” 晏诏刚被警员叫去登记身份信息,路过听到他们的对话,简直要气笑两声:“女流氓都没你能耐,淑女个屁。” 晏守难得和晏诏拥有差不多见解,但他这人听不得别人说盛明澜半点不好,弹起身就要踹晏诏,被盛明澜和苏梨一人一边胳膊架住了。 盛明澜一改往日“能跟晏诏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不开口解决”的作风,和气生财道:“文明人的冲突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 她说着看向晏诏,虽然是坐着仰视的角度,但气势不减,眉眼轻弯道:“我已经找人通知你爸过来了。” 晏诏:“……艹。” 晏守看到晏诏吃瘪灰溜溜蹲回对面,乐得厉害,也无所谓笑时扯到嘴角伤口。 盛明澜看他又痛又笑的,没忍住啧了句“二哈”,正好中队拎着外卖回来,她从袋里取出两个鸡蛋,让苏梨帮晏守一起敷。 盛明澜距离中饭过去差不多九个小时,闻什么都是香的,不过她今晚偶像包袱有些重,即便很饿,依然保持优雅。 她边吃边问:“晚上为什么打架。” 晏守脸上笑意稍敛,停顿了那么两秒,轻描淡写道:“我和他又不是头两天不对付,就是互看不顺眼呗。他要哪天不到我面前蹦跶,我还不习惯呢。” 盛明澜径直忽略他:“没问你,苏梨说。” 苏梨面露难色,犹疑好一会儿,开口道:“本来我们几个好好地在给晏守庆祝工作上拿到大项目的事,谁知道晏诏也在那家酒吧,过来说什么项目划给他管了,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后面晏诏提了几嘴跟你有关难听的话,晏守没忍住,就跟他动起手来……” 晏守在苏梨说话时都静着没吭声,看盛明澜倏然低头不语,连筷子都不动了,轻啧道:“都说没什么事了,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盛明澜抿唇半晌,道:“抱歉,原本给你的生日礼物黄了。” 晏守飞快乱了把她的头发,笑:“我又不靠这个活,黄了就黄了呗。” “我下午去医院看过老头。”盛明澜道,“他没说,但我猜他有把柄落在沈云手上,不然也不会安排什么迂回路线,让我回来当代理董事长。” 晏守讶异:“把柄?” 盛明澜轻“嗯”一声:“他一方面想借我的手从沈云那儿揽回实权,一方面又怕太快把人惹急,给糖哄着。” 盛明澜越想越不是滋味,筷子戳戳米饭:“西城项目大归大,但对沈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肯定是知道我把项目给了你,才故意越过我向老头讨去,将我一军。” 晏守抚摸下巴思忖:“老头那儿能有什么把柄让沈云抓去。” 盛明澜摇摇头:“不知道。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解释他这些乱七八糟举动的可能了。” 没等两人往下深聊,派出所门口走进几个黑色正装男人。 盛明澜先是察觉边上晏守神色有那么片刻的不自然,接着看见墙对面的晏诏站起身,怯生生叫了句“爸”。 她抬眼看去,只见晏父不苟言笑,一路压着晏诏脖子推搡来到她跟前。 袍茉 晏父虎口用力,迫使晏诏弯腰:“给三小姐道歉。” 晏诏心里憋屈,他今晚压根碰都没碰盛明澜一下,明明是她自己先窜出来,又是摔酒瓶,又是踹他的。 不过盛、晏两家的门楣悬殊摆在那儿,晏诏不服气地一百二十度鞠躬,抑扬顿挫地大声道:“晚上对不住了,三小姐!” 晏父跟警员沟通完晚上的纠纷和解处理,俱乐部的损失都由他负责,冲盛明澜点头示意了下,全程看都没看晏守一眼,便拎着晏诏走出了派出所。 像忘了还有一个儿子需要他保释。 盛明澜对晏家的这种差别待遇早就见怪不怪,心想没啥可值得在乎的,对晏守道:“没事儿,等我助理过来保释了我,我再保释你。” 晏守被她神奇的破解思路逗笑。 他席地盘腿坐下来,道:“你说我怎么就没爱上你呢。” 苏梨赞同点头:“我也想知道。” 盛明澜宽慰:“这是好事,不然你会爱而不得,也挺痛苦的。” 晏守笑啐,骂了句“滚”。 三人聊骚说笑,时间过得飞快。 苏梨一个人在京北打拼,家人都在外地,所以联系了公司同事来保释她,先走一步。 盛明澜吃完整份外卖,其他同被押来的富家子弟都被接走了,就她和晏守惨兮兮地仍在墙边等着。 盛明澜困倦地靠在墙上眯眼,同晏守吐槽:“办事效率那么低下,早晚要把那个辣鸡助理开了。” 萧宁到时,就听他直属上司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与他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位,他尴尬地挠挠眉心,也不好出声说什么。 盛景烨最近一直在跑一桩案子,很少回家,寻思着向来不让家里人操心的妹妹能让他有这趟经历,也是挺别致。 他在一旁签完字,道:“明澜,走了,回家。” 盛明澜睁眼,有些意外萧宁带上了二哥和谢听然,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谢听然耸肩:“晚上跟你哥参加一个饭局,同桌有个局长,说底下派出所进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人物”。打听了下,发现是你手笔,就跟过来看个热闹。可惜到得有点晚,场子都凉了。” “……” 盛明澜没想到自己在警局里端庄优雅了一晚上,外头名声早就败坏遍了。 她起身扒拉萧宁手上的袋子:“让你买的豆腐买了吗。” 萧宁至今不解三小姐这个行为的意图:“买了,但不知道您想要哪种,就各买了些,耽误了点时间。” 盛景烨这个做哥哥的一下看穿妹妹心思,笑道:“干嘛,又不是劳改犯出狱,买豆腐做什么。” 盛明澜道:“晚上不知道被哪个傻逼盯上举报了,用来去晦气。” 第8章 感受心跳去。…… 盛明澜和盛景烨回到老宅,将近十点。 虽然大哥盛景曜已经把一套公寓过户给她,但她并没有急着搬出去。 毕竟一个人住体会不到别人为她深夜留灯等门的乐趣。 盛明澜进客厅时,沈云、盛光惜正和远在海外的盛立元视频通话。 沈云听到他们进门的声响,招呼道:“正好,景烨、明澜回来了,让他们跟你聊两句。” 茶几上的电脑转了个方向。 F国与京北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此时天光盛亮,盛立元刚开完会议,一身正装。 “怎么回来那么晚。” 盛立元自己都没太察觉,面对盛明澜时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 盛明澜瘫倒在沙发上:“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女儿我也是快奔三的人了,门禁什么的不合适吧。你要是父爱真多到无处安放,不如用在你小女儿身上。” 盛立元哼声:“你要有你妹妹一半让我省心,我也不至于多那么根白头发。” “别。”盛明澜一副夭寿了的样子,“这话整得你平常有多管我似的。什么都赖我头上,我多冤。” “伶牙俐齿。”盛立元道,“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没人养。” 盛明澜“哈”地笑了声:“又不缺那点钱,再不济还有我哥养我。” 盛景烨和盛明澜只相差两岁,小初高以来基本同校,关系也更亲近些。 沈云笑着打圆场:“景烨婚事快近了,做妹妹的也不能一直赖着哥哥,不然你二嫂第一个不同意。说起来明澜也差不多岁数可以找对象了,找时间姨给你介绍几个处处看。” 盛明澜敷衍地轻扯嘴角:“倒也不必。追我的人太多,平常饭局已经安排不过来了,插队不好。” 盛立元道:“算了,别管她,成天挑三拣四的,咱们安排的就没一个能让她看对眼的,不如让她自己找去。” 沈云点头:“嗯,你们自己想好就行。” 她说着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不过明澜以后还是尽量少跟晏家那小孩儿来往,被带坏了不好。” 盛明澜蓦地眯了眯眼。 盛立元已然出声问道:“哪个小孩儿?” 沈云叹气:“就晏家的二儿子,成天花天酒地,晚上还连累明澜进局子了。要不是光惜刚刷朋友圈,看到别人发的动态,还不知道呢。”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消息流通的就是如此迅速便利。 盛明澜看沈云装得一手母慈子孝,生理反胃。 盛立元蹙眉:“确实,我看他家老二也不像个有出息的。以后找朋友还是擦亮点眼睛。可以多跟光惜出去玩玩,结交些新朋友。” 一直坐在边上没吭声的盛景烨听到这儿轻嘲一笑:“爸,话都由你说尽了,但我怎么觉得光惜未必敢叫她的朋友认识明澜呢。” 盛光惜看向盛景烨,恬静的面孔下隐藏了一丝惊惶:“二哥这哪儿的话,三姐要是愿意跟我玩儿,我开心来不及。” 盛立元附和:“就是,姐妹俩关系就该和和美美的。” 盛景烨瞥扫了盛光惜一眼,脸上浮现点哂笑,靠在沙发上没再说话。 父女俩一唱一和,大概是盛明澜一直没出声打断的缘故,再加上客厅的温馨灯光渲染,让盛立元产生了某种家庭和睦美满的错觉。 他对盛明澜道:“都是一家人,住在同个屋檐下,光惜那么喜欢你这个姐姐,你也别总端着脸色,对妹妹好点。” 盛明澜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敲了下,道:“爸,我现在能坐这儿跟你们心平气和地聊几句话,并不代表我给你们脸了。” 她站起身:“我妈死了,你也别再跟我谈什么家不家的。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沈光惜在你眼里是宝贝女儿,哪儿哪儿都好,但在我眼里屁也不是,你挑错人夸她了。” 她说完径自朝楼梯口走去。 身后传来盛立元气急败坏地呵声:“站住!” 盛明澜脚步并没有停下,鞋跟踩在台阶上的声响微显沉闷,伴着视频那端盛立元的呵斥与电流的窸窣轻响。 盛立元还在骂咧,沈云安抚:“别跟孩子置气,她心里对我有怨我知道的,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父女俩的感情。” 盛立元:“她就是被惯坏了!一天天的,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爸!” “惯坏?”一旁盛景烨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半晌觉得合理地点点头,“那也是我和景曜惯的,跟你这个做爹的没有半点关系。” 他把一直玩在手上的车钥匙扔到茶几上,单手插兜,走出客厅。 留下盛立元破口大骂,沈云、盛光惜安慰。 — 盛明澜回房后,就把一切声响隔绝到了门后。 她哼着歌,将鞋子踹掉,赤脚走在地毯上,仿佛和盛立元的争吵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在落地窗前踱了几步,才想起有事可做。 她抱过书桌上的电脑,坐到懒人沙发上。 几百年没登录邮箱,里头躺了近百封邮件,其中十来封是傍晚时间发的,都是纪韩发来有关近些年明协医院变革的文件。 盛明澜点开头两封扫了眼—— 登进微信,点开纪韩的聊天框,发信息道:【医院这两年有那么多变革,为什么没有一个通知到我手上。】 纪韩知道她要问罪,胆战心惊地等了大半天,回复飞快:【之前有想过联系你,但那段时间你的号码一直打不通。我问立元,他说你既然已经把医院的代理权交给我,只要项目不亏损,剩下的可以不用过问你意见。我以为你们父女俩有沟通过,就……】 盛明澜将邮箱收件箱的内容往下拉,差不多找到上一次纪韩给她发邮箱的时间节点。 盯着屏幕上的年月日,盛明澜沉默地抚上自己的胳膊。 她垂眼,凝视自己的掌心,舒展了下指尖。 看上去依然灵活,但却再也参与不了对操作要求精准的手术。 盛明澜攥攥手,松开继续敲字,道:【你跟在我妈手下干了那么多年,联系不上我这种借口我也不想听,停薪留职六个月,剩下看你表现。】 纪韩:【是。】 盛明澜:【把沈云立下的那些项目都废了。明协原来是什么样的,现在就调整成什么样。】 纪韩迟疑:【VIP打造计划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可能没办法说废就废……】 盛明澜: 【那就把规模调整到最小。】 【让VIP病室从明协里独立出来。】 盛明澜对管理方面的了解,连皮毛都算不上。 发完两条信息,也不知道会牵动多少利益,操作可行不行。 不过指挥层本就拥有胡搅蛮缠的优势,所以也无需管顾叔侄之礼,只用领导对下属的冰冷吩嘱: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看重结果。我要明协最大限度恢复回以前的样子。包括但不限于价位下调,恢复全部扶贫项目……】 【三天时间,把修整方案给我。】 盛明澜噼里啪啦一顿猛敲,直接把问题留给纪韩处理,眼不见心不烦地关掉了聊天界面。 她重新点回邮箱的网页,既然决定好好管理明协,该做的功课还是得做。 她把文件下载下来,打算一篇一篇慢慢研究。 电脑系统接连响起几声信息提示音,盛明澜只当纪韩发来的职业人士推拉话术,故意拖了会儿才点开。 谁想纪韩的聊天框里只静静躺了两个字【收到】,倒是盛立元给她发来好多信息。 某人气消了,再次树立起谆谆教诲的慈父形象: 【爷爷安排你进公司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把你阿姨办公室占了的事暂且算了,但于公于私,你和她在公司里都该好好相处。】 【有什么不会的多问问你阿姨,既然打算做了,就稍微像点样子,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盛明澜直里来直里去,当即给人敲了几个【呕吐】的emoji发回去。 接着便退了账号,不再看信息。 盛明澜的逆反心理向来出现得遽然无常,第二天中午就翘了集团的班,窝在郊区咖啡馆二楼轰趴馆的棋牌室里,聚精会神地打小霸王游戏机。 大屏幕上响起超级玛丽的欢快音乐。 盛明澜按着手柄,游戏已经开始了,作为拉入局中的一员,虽无法脱离,但该吐的牢骚还是要吐。 林凡端着果汁来到二楼,一路走到最靠里的游乐设施。 无视立牌上写的“器械正在维修中,暂不开放”,抬脚迈进阻隔的横幅。 一进去就听见盛明澜碎碎念的念叨着什么: “当了八年医学生,也不知道招谁惹谁,让我开始搞行政,学管理……先订它个小目标,赔十亿……” 林凡把果汁放到盛明澜手边,看人游戏打得暴力,道:“咋的,这是发生了豪门大乱斗,还是家产继承的不顺利,火气那么大。” 盛明澜快速喝了口果汁,继续操控手柄:“都有。” 林凡也没料到自己可以两个都说中:“……” 盛明澜每年年底在集团里能拿到不少分红确实不错,但她从来都是躺着赚钱的那个,作为一个日常理财都不会的金融苦手,管理公司、项目运作什么的全在知识盲区。 她昨晚把明协那些改革文件看了大半,内心对沈云的看法只能用一个“瑞思拜”来形容—— 真特么能折腾。 一想到自己要收拾那么多烂摊子,脾气难免上来。 林凡轻咳一声,机智地转移话题:“今天外面阳光不错,出去走走?” “不要。”盛明澜矢口拒绝。 她知道今天太阳好,热得她刚到店里就脱掉一件外套,她怕现在出去就会在外力和内力的双重作用下,急火攻心,原地爆炸。 林凡劝说:“别啊,你随便去边上学校逛两步都比现在这样闷着打游戏强。大学城就这点好,去呼吸下年轻人的空气,感受下年轻人的心跳,青春活力还不马上回来。” 盛明澜不知被他启发想到什么,一个走神,屏幕上响起“game over”的动画特效。 她没太所谓地把游戏手柄扔到一边,拿果汁又灌了一大口,然后抱着一旁的电脑包爬起身。 林凡猝不及防:“诶,你干嘛去。” 盛明澜头也不回地迈过横幅,摆摆手道:“感受心跳去。” 林凡:“……?” 盛明澜走在京华大学的校园里,她大学实验室的几个师兄博士毕业后,有留校任教的,十来分钟脚程的功夫,就在群聊里向他们问来医学院各个年级段的课表。 她走进教学楼,在阶梯教室坐好,除了看上去比这帮大学生更时尚、更有气场些,似乎没有其他分别。 这节课是人体解剖学的理论课,直博班的八十名学生一同在大教室里上课,混入盛明澜一个,也不显突兀。 她打开电脑,浏览昨天的文件,接着没看完的明协资料往下翻,借此打发上课前的大课间时间。 靠近门口的几桌座位突然响起小轰动,盛明澜抬眼看去。 顾清延抱着书本走进教室,一件黑白拼接衬衫,牛仔长裤,鼻梁上的金色丝边眼镜又严谨又禁欲,把文人的砚墨气与贵少爷的矜雅气结合的恰到好处。连带长窗外的阳光都被他浸润得温和起来,少了几分燥热。 相比于医学院那些不是已经秃头、就是已经步入秃头路上的讲师、教授们,眼前这位的优越气质实在不是用三两句话就能简单带过的。 盛明澜赏心悦目地轻慨一声,点开纪韩的聊天框:【deadline缩短为一天,修整方案出来后,连带之前的邀请函,再给京华大学的顾医生发去一次。】 她敲完这段话,颇感满意地点点头:“这回诚意做的那么足,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第9章 维护顾老师课堂纪律人人…… 午后日头强烈,悠长的走廊,被日光倾斜地分割成两块几何状光影,一旁的金属护手栏杆蒸腾出肉眼可见的暑气。 林凡拿着粉嫩的电动小风扇,一路跟着盛明澜从咖啡馆出来,临到教学楼拐角反跟丢了。 他不慌不忙地坐一楼休闲区吃了个小蛋糕,纳凉一节课,感觉没那么热了,这才沿着走廊边的教室一间一间找。 天桥上人流攒动,课间走班的学生拥挤热闹,林凡眼尖的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天桥边的阶梯教室里。 过路女生若有如无地偏斜视线,男生不自觉地拔高说话音量。 但凡有点校园生活经验的人,都不难看出,这是个大型荷尔蒙散发现场。 林凡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 真踏马青春啊。 他挤身进去,想看看什么级别的校花或校草,顺便感受波心跳—— 然后就一眼看到教室最后一排,抱着红色笔记本敲打的盛明澜。 Emmm…… 原本还指望着看到点新鲜脸孔的林凡瞬间变的兴致缺缺起来。 边上和他一样张望的人不在少数。 “论坛里不是说有人撞到大师姐回校参观吗,到底哪个是啊。” “不知道,可能看起来穿得最贵的那个?” “这要怎么看,第二桌那个印花外套像不?感觉衣服质量挺好的。” 林凡觉着这帮小男生谈论的画风不太对劲,正想提点他们一句,按颜值找可能更快些,接着又听他们道: “你们说大师姐这次回来是不是挑校园项目投资……也不知道哪个团队运气这么好。” “要是学校能帮忙安排自荐环节就好了,每次听K室学生聊他们内部待遇,都要眼红死了,给我们整个次一点的K室2代也行啊。” 林凡:“……” 得了,亏他以为外面这帮学生是慕盛明澜的脸而来,感情是慕她的钱而来。 还荷尔蒙散发现场呢,搭个棚,估计分分钟能变成春招自荐现场。 啊,这年头的年轻人真势利,一点都不天真烂漫。 林凡啧啧感慨,看盛明澜边上座位空着,便走了进去。 盛明澜在大教室已经办公了一节课,她发现有的人声音天生在她取向狙击范围,带来的心悸提神效果比咖啡管用,硬是振奋得她把那些枯燥无趣的文件都看了下来。 课间时间,顾清延带了水杯出去,估计是去教师休息间喝水去了。盛明澜也跟着放松了下,打开一把扫雷小游戏。 余光瞥见边上有人坐下,扫去一眼,倒是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林凡笑嘻嘻:“过来观望,看你心跳感受到什么进度了。怎样,有没有看中意的小奶狗。” 盛明澜收回眼,移动鼠标:“请不要过度关注老板的私生活。” 她悠悠往下道:“还有,你过来了店里生意怎么办。上班时间无故缺勤,扣钱。” “……不是。”林凡据理力争,“那你现在还公司集团老董呢,我这程度的旷工情节能跟你比?” 盛明澜把扫雷界面缩小,冲他展示道:“小盛董背后不为人知的辛酸苦楚,看到没,小钱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只要有桌有电脑的地方,都是我的办公地点。” 林凡乐笑了:“整得还挺像模像样。” 他凑过去随意看了眼屏幕上的文件,一下子呆住了:“……明协也是你家的?” 盛明澜耸肩默认。 林凡艰难消化了会儿,由衷发问:“咳,满足下凡人的好奇心,你有算过你名下资产大概几位数吗。” 盛明澜:“小数点后15个0?” 林凡下巴惊得往下掉,几乎能往嘴里塞进一个鸡蛋,他认真掰手指头算了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被她糊弄了:“小数点后不是随便几个0都能往上加吗。” 盛明澜嘴角轻扯开点弧度笑,心想还不算太笨。 适时上课铃声响起,顾清延拿着水杯走进教室。 林凡听到外头走廊的窸窣动静,注意力从电脑转移,吃惊指向前门,结巴道:“这不是那个、那个、天价高贵伞哥吗。” 盛明澜蹙眉拍他后脑勺:“取的什么乱七八糟难听绰号。” 林凡连忙改口“顾老师”,想起盛明澜之前向他要对方联系方式,再联合她今天破天荒到学校听课的举动,视线在两人间游移来游移去,憋出一句道:“澜姐,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盛明澜靠在椅背上,神情懒漫地盯着讲台上的男人看了会儿,没回答,转而道:“上课了,安静别说话。” 维护顾老师课堂纪律人人有责。 林凡:“……” 教室上方的风扇呼呼吹着,顾清延的课堂很舒适,清朗的嗓音与窗外的劲竹以及校园的风华气息十分相配。 林凡想,他刚才在教室门口接收到的荷尔蒙信号也不完全错误。 瞧瞧这帮女学生听课的认真劲儿,估计只有一成是对学术的热爱,剩下九成全是冲讲台上的那张帅脸。 林凡没有课本,投影仪上的器官图看得也是一脸懵,无所事事地静坐了会儿,索性凑到盛明澜电脑前,好歹装得有事可干。 盛明澜正在浏览网上医院报道,没什么好遮掩的,也就大方让他跟着看。 林凡看盛明澜这儿点点,那儿戳戳,全是些营销通稿,实在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想查什么。” 盛明澜感觉林凡最近胆子肥起来,老用一种质疑她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三两句解释道:“这两年一直没太管医院的事,被底下的人一通改革乱搞,想看看有没有相关的负面新闻。” “……你对你们家财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明协是一等一的私立医院,怎么可能会让□□流露出来。你要真想了解些真实情况,不如找医院内部的医生护士问问。” 盛明澜眉梢轻挑。 林凡看她表情,憋了憋:“别告诉我,你底下一个员工都不认识。” 盛明澜:“我只认识管理级别的,副理事长算不算。” 林凡瞪她,像无语到极致。 盛明澜破功轻笑:“跟你开玩笑的。” 她打开医院官网,登录内部账号,查找各科室的人事表,想看看上面有没有联系方式。 “哦豁。” 林凡听盛明澜突然蹦出两个字,问道:“咋了。” 盛明澜不信邪地将网页又刷新了一遍:“还真一个都不认识了。” 林凡:“?” “不可能啊。”林凡指指屏幕上的照片,“连我都认识。” 盛明澜目光移到林凡指的那张证件照,约摸三十上下的女医师,波浪卷发,明眸皓齿,二寸照拍的跟选秀照一样,不知情的还当她是在翻练习生简历,而不是医院职工表。 盛明澜:“这谁?” 医学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盛明澜小时跟着盛母,长大在实验室跟着吴老,各领域的权威都认识些,她家医院算聚集了不少专家牛人。 但现在各科室的员工职位图上,一个面熟的没有,甚至——都有点过于年轻了。 倒不是说年轻医生里没有好的,但医学本就是一个非常注重年纪、实操积累的行业,很多技术与经验都需要长期的从业时间才能掌握。 如今她所熟识的那些老牌医生全不见了。 盛明澜怼着职工页面,有些匪夷所思。 她就退圈几年的功夫,难道新兴血液已经强大到把医院大换血的程度么。 边上林凡已经用手机刷刷打开百度:“喏,霍绍秋医生,超火的,我都有关注她微博。” 盛明澜接过手机看了看,网页弹出的词条如下: 坐拥百万粉丝,明星网红医生教你如何预防衰老 霍绍秋:最幽默的美女医师,硬核圈粉 盘点那些颜值爆表的学术大佬 女人爱美不是罪,霍医生向你传授变美秘诀 妈的,这都什么牛鬼蛇神。 他们医院已经沦落为传销洗脑基地了吗。 林凡仍兴致勃勃地给盛明澜介绍:“我记得她是整容科还不皮肤科的医生,经常在网上分享些护肤美容心得,再加上人长得漂亮,粉丝特别多。之前还有电视台节目邀请她做专家解说,总之算你们医院门面担当吧。” 林凡看盛明澜神色不虞,话梢一噎,讪笑改口道:“当然啦,肯定不及澜姐你漂亮。” 顾清延刚布置完一道思考题,班上安静不已,只有教室后排的两个学生全程窸窣讲话。 隐约听到句“不及你漂亮”,顾清延眉峰轻蹙,他对课堂纪律向来没什么要求,学生用电脑、手机,即便不是在做笔记,他也不会太过管教。但上课期间打情骂俏未免太影响其他同学。 他出声道:“课堂上不要交头接耳,有什么重要的事,出去说。” 原本还严肃想事的盛明澜像突然被人叫醒般,抬头朝讲台上的男人看去。 她沉思两秒,回忆男人刚说了什么话。 然后叭唧推开林凡脑袋,复读机上线地小声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出去说。” 林凡:“……” 林凡被推得差点摔出座位,附近有听到两人对话的学生掩嘴轻笑,涨得他一张老脸通红,爬回座位后,在桌肚下冲盛明澜竖中指。 不过盛明澜一心维护顾老师课堂秩序,阖上电脑认真听课,没再搭理他。 好在这节课很快结束。 林凡解开封印,往教室外走的路上,指尖直往盛明澜脊梁骨戳,骂她不厚道。 盛明澜笑:“你不是一直自诩城墙皮嘛,被大家笑两句怎么了。” 林凡哼:“再厚的城墙也经不住你拿钢筋钻。” 顾清延在讲台边回答学生问题,余光瞥见两个小学鸡互啄,推推搡搡地往外走,侧眸看去一眼。 上课时没注意,男的是他之前见过的学校对面咖啡店店长。 女人走姿散漫,揉脖颈笑的样子十分随意,眼尾是往上勾的弧度,长相过于好看。 他刚到学校,代课没几周,问边上学生道:“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学生茫然摇头:“不清楚,不是我们班的,应该是高年级重修的学姐吧。” 边上同学疑惑嘟囔:“我们有长那么漂亮的学姐嘛……” 顾清延看着沿走廊窗沿走远的身影。 确实很漂亮。 但也张扬,还聚众打架。 第10章 你怎么还在。…… 林凡和盛明澜沿天桥走远,看她一直把脸怪异地侧向某个方向。 他欲言又止地盯人几秒,道:“你这是在摆什么高难度pose。” 盛明澜没马上回答,等差不多走出窗户的视野,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闲散道:“你没发现我这个角度最好看?” “哈?” 林凡满头黑人问号。 他回头往阶梯教室的窗户看了眼,陷入一阵沉默。 他就说盛明澜刚才对他的笑中怎么微妙地透出几分招蜂引蝶,敢情其实是在冲顾老师施展“吸睛大法”。 林凡道:“我还当你是朵恋爱小白花,没想到你竟然那么会撩。老实交代,是不是背后做功课了。” 盛明澜耸肩:“作为漂亮女孩的自觉性,这种程度都是基本的好吗。” “行吧。”林凡觉得能从盛明澜嘴里听到这种话也是新鲜,他可没见她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施展过这种漂亮女孩的自觉性。 林凡道:“可我怎么觉得顾老师不吃这套呢。” 盛明澜眼刀扫过去:“狗屁,我刚都瞥见他偷看我了。” 林凡膈应人不嫌事大:“只不准人家心里想的是——这女生在我课上交头接耳,下课竟然还敢到我面前笑得那么嚣张。” 没等盛明澜拎起电脑包打他,林凡已经笑着抱头逃窜开了。 盛明澜好气又好笑,不过多少被林凡的话噎得心里一堵,她轻啧嘴角,心想应该不至于又给人留下差印象。 站那儿拄了会儿,仍是有些心难静。 她回头朝教室看去,顾清延正好从里面出来。 两人视线相对,撞了个正着。 男人的瞳孔在天光的照耀下显得颜色有些淡,偏斜的日头在他眼底投下细小的光点,显得不那么冷漠。 盛明澜盯着人,眼皮微弱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地瘫着张脸,转回了脑袋。 ——从头到脚就差把目中无人写在上面。 盛明澜出了校门,仍在思考自己刚才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太傲慢了。 林凡没注意她在懊恼什么,蓦地对着街口的豪车吹了声口哨,道:“这年头大学生出街排场都那么大了吗。” 盛明澜抬眼,顺着林凡的视线望去。 林凡最近想入手车子,所以对汽车品牌研究很多,盛明澜平常倒都不太注意这些,先是看到他说的那辆锃亮黑车,接着看到站在车边的男人。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她,朝她走来。 盛明澜:“怎么查到我在这儿的。” 萧宁道:“找了晏守少爷,他让我到咖啡馆问。” 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萧宁送晏守回家,顺便加了联系方式。 当时只是随意一加,事实证明他的预见性不错,三小姐就不是能安静坐办公室的主儿,翘班也不打声招呼,没点人脉都找不着。 两人僵持几秒,盛明澜将电脑包扔他怀里,走到车前,发现萧宁没跟上,回头道:“不给我开车门?” 萧宁缄默一瞬,眉眼间染上点无奈,走上前。 林凡全程懵逼,只听车门“啪”得一响,宾利开远,留他一脸马路上的尘土。 得嘞,他还以为刚那男的是哪个校园高富帅,敢情就是他家澜姐一司机。 林凡乐呵,慨了句“人间富婆理想”,双手揣兜,穿过人行道,朝咖啡馆走去。 郊区的柏油路畅通无阻,萧宁开车,后排的盛明澜玩着手机。 她想到什么:“哦对了,是去明协医院。” 萧宁透过后视镜看了坐后排的盛明澜一眼。 盛明澜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别装。集团没了我又不是运作不下去。” 老头不放心她,理事们不放心她,连这个辣鸡助理也不放心她,哪次文件签字不是他们细细检查过一遍,再走流程送到她面前的。 盛明澜道:“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出来,回头等我处理就行。” 萧宁无法反驳,只好照做换了个导航地址。 想了想,还是叹出口气。 难怪刚才那么轻易就上了他的车,他还当人玩够收心了,愿意回去处理工作了,原来只是想搭一趟他的顺风车。 盛明澜捕捉到他的轻叹:“你对我好像意见很大?” “嗯。”萧宁实话实说,“您并不适合代理董事长的位置。” “巧了。”盛明澜笑,“我也这么觉得。但你觉得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萧宁:“……” 盛家三个小孩儿都很独立,各有各的野心和企图。 老大学商,老二学法,老三学医,盛母在世时,对三个小孩都没有过多干涉与管束,全力支持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 按理说,大哥盛景曜才是接手集团的最佳人选,但他从来都不是盛家用来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他是领养来的小孩,没有盛家的血脉。 难听一点,照搬盛兴学的原话: “让他继承集团,还不如交到光惜那孩子手里。” 所以二哥盛景烨当年报考法学院时,老爷子曾动过很大的怒,但都被盛母拦阻下来。 盛母作为母亲是成功且伟大的,她为孩子构筑了最安全的摇篮,直到她去世,原先维持的平衡才瓦解。 好在盛景曜在商业上拥有卓越的天赋,早就独立门户,无需依附盛家。而盛老爷子近年来惦着大嫂背后谢家的强大背景,试图重新拉近与盛景曜的关系。但若谈及将集团交到盛景曜手里,从始至终是不可能的。 盛景曜领养的事盛明澜从未同身边的人提过。 开始时盛母也向他们隐瞒这事,但因为家中老人冷热态度分明,担心大哥多想,这才把他们拉到跟前讲明。 盛母说,长辈的看法他们管不了,也改不了,但他们兄妹三人要永远好好的。 盛明澜和盛景烨对这个大哥一直敬重且依赖,因此得知后只当飘过一阵耳边风,平日里该追着盛景曜跑依然追着他跑。 血缘并没有在他们的亲情中产生任何间隙与隔阂。 在回家继承这件事上,盛明澜和盛景烨里总归要有一个人进行取舍。 盛母曾对他们说过,永远不要为他人妥协放弃自己所热爱的, 但学医的毕生梦想是她自己先放弃的, 没道理让二哥也放弃他的梦想。 车里一片安静沉默。 郊区路上空旷无人。 蓝天格外高远。 萧宁凝着后视镜,盛明澜脸上还带着方才说话时的浅淡笑意。 她手上手机的屏幕光已经灭了,她在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萧宁头一次在嚣张跋扈的三小姐脸上,看到某种近似于忧伤的情绪。 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医院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萧宁将车停靠在路边,看后面盛明澜没有动静,道:“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盛明澜“啊”了一声,才拉开门把手:“抱歉,等你帮我开门来着。” 萧宁:“……” 还好,又恢复成了他熟识的那个矜贵三公主。 盛明澜直接去了副理事长办公室,因为提前发过信息,也不怕撞了个空。 没等她敲门,里面率先走出人来。 盛明澜看着盛光惜身上的白大褂,有片刻的愣怔。 盛光惜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盛明澜,下意识叫道:“三姐。” 盛明澜没理她,目光下移,停在她胸口的实习证上。 “盛?” 盛光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盛明澜已然拾起她胸口的工作证,道:“什么时候改的姓。” 盛光惜飞快往后退了一步。 盛明澜指尖的冰冷塑料牌脱离,抓了片虚空。 她微耸肩膀,把手垂下:“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答应让你进盛家的条件就是不准改姓。” 盛光惜是盛立元的孩子没错,但“盛”这个姓会让盛母这个先亡人蒙受耻辱。 盛光惜强压下心头乱跳:“姐,我是盛家的孩子,姓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盛明澜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你可以选择姓盛,但我也同样可以选择把你赶出盛家。” 盛光惜声线拔高:“爸他不会同意的!” 盛明澜笑:“老子不在家,你说现在家里谁最大。有本事你就把人从F国搬回来。” 无视盛光惜脸上的惊惶,盛明澜拍拍她肩:“我现在还有事要办,晚上回老宅,改姓和没经我同意在明协实习的事我会一并跟你算,敢不回去自己想后果。” 她说着径直绕过盛光惜,打开后面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一声关门闷响,盛光惜久久地站在那儿,脸色一片白。 永远都是这副轻描淡写、把她压得死死的样子。 她恨透了这样的盛明澜。 盛明澜走进办公室。 她方才那通话也不尽是虚势,有盛立元压那儿,把盛光惜赶出去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儿,但盛光惜这么不听话、不守规矩,简直是白送她几样谈判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屋里纪韩已经泡了茶在等她,盛明澜到沙发旁坐下,心想纪韩这人也精的很,故意挑这时候把盛光惜找来,让她先和人撞上,也免了她往后发现再对他的质问。 纪韩面对盛明澜自知理亏,带了几分畏,道:“修整方案最快也需要明天下午才能出来,你这趟过来是还有什么其他没交代的吗。” 盛明澜也不拐弯抹角:“医院里的人事调动怎么回事。” “这……”纪韩没想到她连这层也注意到了,只好道,“VIP计划之后,医院主打为少数人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日常看病出诊用不到那么多医生护士,所以就……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尽量把那些医生都请回来的。” 盛明澜:“那那个叫什么霍绍秋的医生呢。” 纪韩起先没太懂她想问什么,过了两秒艰难开口道:“医院需要一些拓宽名气的门面,霍医生上节目上新闻也都是出于医院运营方面的考量。” 大概是这两天惹盛明澜不快的事太多,以至于现在了解完这些都有了脱敏反应:“你说的这些都是因为VIP计划带来的改革,我姑且算过。但齐清医生是我当年专门请回来的,为什么连他也辞了。” 白天林凡提醒她可以通过内部医生护士了解情况时,盛明澜第一时间想到了齐清。 齐清是她五年前在M城大地震时认识的。她是京北救援队里的一员,齐清则是当地医院的一位普通医师。 医生这个行业对学术有非常高的要求,公立医院里所有职称的评定与晋升,都需要伴随学术的发表。齐清只有本科毕业的文凭,却拥有非常高强的手术实操技术,就连Fontan循环这种高难度手术都拥有成功的实战经验。但他从医以来,受学术、论文限制,全无发展空间,生活也过得清贫。 好在私立医院对学术论文没有那么硬性的规定,盛明澜重金聘请他到京北,担任明协的急诊室主治医生。 谁想被她当做座上宾请回来的人如今却不见。 齐清在职期间,一度作为明协的王牌医生,纪韩自然记得。 他吞吐道:“齐清医生是因为去年的医疗事故才被医院开除的……” — 盛明澜从医院出来,脑子里还乱糟糟地想着事。 路边冷不防的一道车灯冲她打开,吓她一跳。 萧宁一天被她两次提醒,这回非常自觉地下车为她拉开后车门。 盛明澜有些吃惊:“你怎么还在?” 萧宁:“……你没让我走。” 盛明澜看了眼手机时间,晚上七点十五分。 她道:“所以你不是955,而是996吗。” “……” 萧宁原本也没期待能从盛明澜嘴里听到一句夸奖,毕竟某人之前都说过,“早晚要把这个辣鸡助理开了”,他今天难得想在上司面前刷波体贴入微的存在感,竟被当做工作时间应该的。 盛明澜被他沉稳中又透着点无语的表情逗得好笑,摆摆手,道了句“辛苦”,没再逗他,朝后座走去。 萧宁抬手护在车顶,以防她磕到脑袋。 下秒却听她道:“对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作为一个助理,你车开得挺壕的。” 萧宁搭在车门上的指尖微滞,等盛明澜坐进车子,过了好几秒,才将门关上。 第11章 已经很美了。…… 萧宁摸不准盛明澜上车时的那句只是随口一提,还是出于什么缘由,但无论如何,他这个时候再开口解释,都显得过于刻意了。 他觉得三小姐并不全像他之前所了解的那样只会虚张声势,毫无从商能力。 她总是能用最不经意的一句话,将人内心缴得一团糟,然后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径直中断话题,把对方晾着,任其因为她的话不断思前想后去。 萧宁想,盛明澜还是挺适合做个商人。 夜晚的北池街寂静又绵长,车子开过,街灯流泻下的光影在盛明澜身上明暗成片地滑过。 有光时,盛明澜的面容看上去极温和,陷入阴影时,又显得格外寡默疏离。 萧宁将车稳稳停在盛家老宅前。 他为人拉开车门,盛明澜路上一直望着窗外街景,神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又或许是对这条街陌生了,被他叫了声,才反应过来到了地方。 她没马上下车,反将车子顶灯打开,不紧不慢地用萧宁路上为她买来的粉饼补妆。 末了又抹上艳色的口红,往身上喷香水,将衣服褶皱整好了,这才下车,接过一旁萧宁递还给她的电脑包。 四合院的墙很高,盛明澜站在老树下,拿出门禁卡要刷时,动作又停下,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问萧宁道:“需要再去买身新衣服么。” 萧宁还立在车边,不懂她为什么回个家还要跟上战场一样,一身行头。 “不用,已经很美了。” 萧宁答的客观,并非出于下属对上司的马屁。 盛明澜报给他的这个口红色号很妙,她肤色本就偏冷白调,这种暗色系的红将她五官的明艳衬得恰到好处,近乎多一分就显世故,少一分又显媚俗。 他记得盛明澜的资料显示她今年应该27岁,他以前常听身边的女性朋友说,26、7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龄,但真正理解这句话却是此刻—— 那种张扬与沉淀汇聚于一身的女性美,确实不是其他年龄段可比拟的。 盛明澜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自顾往下道:“看上去够渗人不?” 萧宁觉得她能用“渗人”这个词形容自己也是人才,自动将她的话过滤翻译一遍,应道:“嗯,美得很有攻击性。” 盛明澜倏然笑了下,点点头,拍他肩膀道:“嘴巴挺甜,下个月通知人事部给你涨工资。” 萧宁看她刷开门禁卡进去,垂眸瞥了眼肩膀被人拍过的地方,心想自己刚是不是被调戏了。 晚风吹过,带来点异香,他侧头看向仍敞着的后车门。 很清冷的玫瑰香,盛明澜喷香水时洒上的。 他明天还要去接一个公司的外国客户,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他车上的女人香水味。 一个晚上应该能散掉吧。 盛明澜一路哼着小调穿走在庭院里,她今天穿的鞋跟不算高,三厘米,但被她踩出了恨天高的架势。 大概鞋跟闷响带来的压迫感很强,没等她多耗上点时间,客厅里的人率先按捺不住,派出吴妈开门招呼。 吴妈脸上堆着笑脸:“三小姐回来了啊。” 盛明澜没应声,缓步踱进客厅。 盛光惜和沈云都没回房间,坐沙发上等她,包括她们搬来的救兵—— 电脑上正处于视频连线的盛立元。 三个人大概事先商量过对策,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刻正假装无事发生地聊着天。 盛立元像听见吴妈的招呼才知道她回来,俨然一副慈父形象:“工作这么晚才结束吗,饭吃过没,让吴妈去厨房给你下碗面条。” “不急。” 盛明澜懒洋洋扔下一句,反走上楼梯。 沈云、盛光惜被她突然走掉的态度搞得不明就里,等人消失在楼梯口了,才同盛立元小声支招。 盛立元心大:“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估计只是嘴上随便说说。光惜是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再怎么生气,也做不到什么份上去。” 盛明澜不知什么时候下来,手上多了份文件,她站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居高临下地看他们,脸上挂了点散漫的笑:“爸,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了解我。” 这个角度盛立元只能听到盛明澜声音,却看不见她的人。 盛明澜一节一节楼梯往下走,绕到电脑前才扔下文件:“协议是你们先打破的,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之前她的立场确实被动,但多亏了有盛光惜这个不老实的变数在里面。 盛立元听到协议二字,脸色顿时冷下来:“都是一家人,你确定非要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吗。” “一家人?”盛明澜笑,“爸你总是这样自说自话,我也挺难办的。” 她道:“你不想赶盛光惜走没关系,那我就只能把我手上25%的公司股份都卖给宁天集团了。” 盛立元:“你敢!” 盛明澜轻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宁天与盛世集团素来处得水深火热,两家旗下的产业有大面积重合,多年来一直都在暗中较劲。 三年前她母亲尸骨未寒,盛立元急着马上娶沈云进门,盛明澜就借此作为威胁过。得亏宁氏集团够给力,过了三年依然是能与盛世集团相掣的大财阀,威胁依然有效。 那时候盛立元一心视沈云为真爱,盛明澜干预不了老子二婚,好在他们家逢年过节都有送股份的习惯,而母亲和两个哥哥都把他们手上握有的集团股份作为她十八岁生日礼过继到她手上。 25%的股份,没办法打败根深蒂固的盛家,却可以让盛家元气大伤。 她有制约盛立元的把柄,不过盛立元这个爹也不是任她拿捏的软柿子,毕竟真挣个鱼死网破,盛家流失25%的股份到宁天集团手上也不至于就此没落,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协议里,盛明澜要求沈云只能在盛母一周年忌日后嫁进盛家,沈光惜不能改姓姓盛,她在盛家扮演的角色只能是母亲“二嫁”带着的拖油瓶…… 倒不是盛明澜非在细枝末节上较真,小三上位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常见。或许开始时还会有人嘲骂几句小三的不知检点,但最后风向都会变成“这女人真有心计,难怪能爬到那么高”。 人渣在这种出轨情节中付出的代价太低了,接着甚至会冒出许多诸如“男人爱玩,还不是家里那位没本事,平日装得那么清高有什么用,老公早跟其他女人鬼混在一起了”的言论。 在各种名流间的妇女会、茶话会间,盛明澜听过太多类似这样的话。 她不允许她母亲死后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聊资,经人诟病。 盛立元压下气,试图跟她讲道理:“毁了集团对你有什么好处。” 盛明澜耸肩:“对我是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 盛立元知道她这句话是认真的,他从前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像盛明澜这样的人会出生在盛家,做他的女儿。 盛光惜全程垂着眼,没吭声。 改姓的事是她主张的。 那个时候盛明澜出国养伤,而她正逢读研换学校,新学校新身份带来的诱惑太大,她几乎迫不及待跑去改了姓。 两个人都是盛家的女儿,没道理光环全让一方占了去。 她不懂,为什么下午她爸得知这件事后会告诉她,等盛明澜回来后,她一句也不要插口。 好像做错的人就是她一样。 盛明澜看他们默不作声,也没催促打扰,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越是不急,盛立元越是拿不准她的想法。 半晌,盛立元开口道:“光惜的姓已经改了,再改回去也不实际。你说说你有什么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盛明澜等的就是他这句:“盛光惜可以不走,但作为违反约定的补偿,我想收回沈云手上明协的全部股份。” “不可能。”安静了这么久的沈云终于出声,“你出国不在的期间,我为明协付出那么多心力,让年利润翻了好几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盛立元帮忙说话:“你阿姨确实把医院管理挺好的,反正你始终是明协的最大股东,躺着有钱赚,没必要……” 盛明澜一声笑,打断盛立元的话:“明协是慈善性质的医院,周边有我妈留下的制药集团和医疗器械生产工厂,用来维持它的运行绰绰有余,我为什么还要管它日常运营赚不赚钱?” 盛立元犯难,对上沈云不容置喙的眼神,捏捏太阳穴,试着讨价还价道:“不然10%?” 盛明澜:“爸,我现在不是跟你在菜市场买菜,由你讲价。我不但要收回15%全部的股份,盛光惜也不准再在明协实习。” 盛光惜憋不住了,锐声道:“盛明澜,我叫你一声三姐,你不要太过分了!” 盛明澜眨眼,一脸惋惜道:“看样子是谈判失败了。”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协议:“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明天会联系宁天集团,另外可能需要麻烦你早上八点前起床,我会带你去公安局改姓。” 盛光惜瞬间僵住,无助地攥过沈云的手。 盛立元看盛明澜油盐不进的样子,咬声妥协道:“算了,光惜最近不是还要准备考博吗,读书上的事忙,实习可以先放放。” “明协股份会按你刚说的尽快过给你。”盛立元说着眸光变犀利起来,“但这种威胁只许一次。” 盛明澜目的达成,没太理会他往后说的,自顾上楼,任盛立元在后头安慰,用其他法子补偿那母女俩。 到了二楼,盛明澜抬手看看掌心的冷汗,长舒了口气。 原本还担心盛立元宁愿跟她撕破脸皮,受宁天集团制衡,也要保全那母女。 还好。 她现在手上握有超过半数以上的明协股份,至少可以不再受制于老爷子了。 宁天万岁。 第12章 这女人真踏马疯批。…… 又是一个晴朗好天。 盛明澜在办公室里放了音乐,一边随着律动轻哼小调,一边处理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 她悠闲转着笔,三不五时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换下一页。 她今天心情极好,两个小时前,她刚和沈云签完股权转让书,从工商局出来。 开车回公司时,她顺便绕去了医院一趟。 春风得意马蹄疾,连对待老爷子时都亲切和蔼了些。 老爷子蒙在鼓里不知情,回想他当时一脸“你不对劲”的神情,盛明澜再次愉悦失笑了下。 盛明澜开心时就想请客的毛病和中学一点没变,将笔扔到一旁,拿起手机点外卖。 先给底下员工下单了百来份咖啡和甜品,思考了会儿,又给她大哥公司、二哥工作单位下单了同样的,最后秉着“人手有份”的原则,给林凡、咖啡馆、晏守、苏梨他们全点了。 收到银行卡支付万元的消费信息,盛明澜身心彻底舒畅了,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不过目前的事里,也不尽是顺利的。 盛明澜脚尖带动身下的滚轮椅,移到电脑前。 纪韩把去年齐清医疗事故的记录发给了她。 齐清当时负责一名廖姓的VIP患者,老人患有冠心病和心绞痛,紧急送医后,症状有所缓解,后安排住院观察,谁想当晚突发休克性死亡。 患者最后被齐清抢救回来了,但术后追究,是医院在之前记录患者身体状况时忽略了一些疑点,直接补写病例,这才导致诊断偏差,造成病人当晚差点死亡——而病例上的签字人是齐清。 经家属追究,齐清被处以医疗过失,从明协离职。 盛明澜将处罚文书已经看过几遍,仍觉得有些不科学。 普通科室的医生护士确实会存在一些一念之间导致的失误,但齐清在急诊室呆了那么多年,以小心谨慎闻名,没道理犯这种低级错误。 盛明澜指尖在桌面凝重地敲了敲。 办公室门被人由外推开。 萧宁被迎面扑来的音浪弄懵了懵。 上班时间,在办公地点用音箱放重金属乐的老板他也是头一次见。 盛明澜瞥见他进来,将音箱的音乐关了,问:“查的怎么样了。” 萧宁将一份用黄皮纸包好的档案放到盛明澜桌前,想了想,还是道:“三小姐,我不是私家侦探,工作范畴外的任务我只接这一次。” 盛明澜“嗯嗯嗯”应声,夸奖道:“但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萧宁看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敷衍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八成是白说了。 下午,盛明澜提前半个小时下班离开公司。 她照着萧宁调查来的地址,一路导航。 车子还没开到地方,就被两道的自行车、电瓶车挡了道。 盛明澜无奈,只好把车停靠在路边,步行进去。 巷子狭窄,两道的老旧房区墙漆剥落,灰扑扑的,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街面散发出某种臭水沟的味道。 盛明澜来到一家门牌摇摇欲坠的私人诊所前,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找对地方。 快下班的时间,诊所里光线昏暗,挤满来看病的男女,孩童的哭闹与老人的咳嗽混杂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着尘粒,十分污浊。 连基础的卫生标准都没达到,不知道还当是家连正规营业执照都没有的黑诊所。 盛明澜想起白天看的那些资料,心想文字果然不如视觉来得有冲击力,即便做了心理预期,真正面对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沉叹一口气,走了进去。 谁想绕了一圈,队伍都排到门诊了,却发现里面的医生不是齐清。 盛明澜一脸懵,看座椅旁有几个输点滴的大妈,便上去询问道:“阿姨,请问这儿有位叫齐清的医生吗。” “齐清?没听说过,这儿只有一位姓洪的医生,就在那个房间里面。” 盛明澜顺着大妈手指的方向,发现是她刚已经去看过一遍的门诊室。 盛明澜在原地拄了会儿, 半晌轻啧嘴角。 辣鸡助理毁我青春。 调查错地方是什么鬼,白瞎她一下午的忧郁伤感。 盛明澜蹬蹬往外走,手机翻开通讯录,想质疑一通萧宁的办事效率。 号码临拨出前,她又将手机熄屏,抿抿唇,决定再最后挣扎一回。 盛明澜折返回去,来到没什么人的药房前,冲里面的药师询问道:“能直接开药么。” 对方整理药架的动作未停,道:“什么病。” 盛明澜直接掏出卡:“来盒感冒灵就行。” 她说着压低音量:“请问你们这儿有位叫齐清的医生吗。” 对方手上动作一停,向她看来一眼。 盛明澜眼睛还在其他处扫描,发现人没回答,寻思着有戏,侧回身打算继续往下问,却在看清对方长相时,蓦地感到几分眼熟。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女人走进玻璃药房,道:“老齐,这边交给我,你快去学校接你儿子放学吧,别迟了。” 盛明澜怔了怔,才对眼前的男人不敢置信地吐出两个字:“齐清?” 男人理着寸头,头发白了大半,眉眼间的沟壑与疲惫,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岁中年男人该有的。 齐清没应,他从药架上拿下一盒感冒灵,语气毫无见到熟人该有的波澜:“12块钱,现金、手机支付都可以,不接受刷卡。” 他说着把剩下的事交给刚进来的女人,脱下身上有些脏秽的白大褂,朝外走去。 盛明澜赶忙打开手机支付页面扫码,拿上感冒灵,就急匆匆跟了出去。 齐清的步子迈得很大,盛明澜好不容易追上。 “你是要去接你儿子吗,我开了车来,坐我的车吧,我正好有事想跟你聊聊。” 齐清面无表情,骑上门边的电瓶车,戴上头盔:“我很忙,没什么可以跟你这个大小姐聊的,别跟着我。” 电瓶车在狭窄的小巷里畅通无阻,不消一分钟就没了影。 盛明澜站在诊所边,回想齐清方才的话,蹙了蹙眉。 大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齐清说出这三个字时,带有很深的敌意。 盛明澜不紧不慢来到她车子停的地方,萧宁给她查来的资料里包括齐清家人的信息,齐清儿子的学校地址也在其中。 她输入导航,沿街往前开,没几分钟就追上了齐清。 齐清大约察觉到跟后面的黑车是她,试着加大马力,不过估计是发现两个轮子的车完全没有甩掉四个轮子的可能,就放弃了挣扎。 盛明澜也没逼得太紧,保持了一定距离,在后头悠悠跟着。 街面从萧条杂乱渐渐变得绿化优美起来。 齐清儿子就读于一所双语贵族学校,说来可笑的是,资助者正是导致齐清现今处境的医疗事故的那位患者。 患者家属□□脸地追究医疗责任,要求医院将失职医生开除;患者本人却又唱白脸地表达对齐清救回性命的感激之情,为他儿子安排贵族学校,还有数额不小的助学金。 说矛盾也不矛盾。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一群有钱人,他们一边想羞辱他人体现自身的阶级优越,一边又想慈善救济宣扬自己的大爱无私。 于是他们给你一个巴掌,又施舍一点恩惠,然后让你快点来感谢他们的大人不记小人过。 齐清是个骄傲的人,他医疗事故的黑点,让他无法找到像样的工作,而他妻子两年前诊断出来的尿毒症,更是让他们整个家庭都不再骄傲。 盛明澜想,如果是她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会向那笔救急用的助学金屈服。 到学校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盛明澜把车子停在街口等,看前面齐清突然刹车没往前开,这才奇怪地降下车窗往外看去。 这个时间学生们都放学走光了,两边人行道也没什么人。 除了路边在清理的一辆垃圾车,只有校门口的大花坛前格格不入地停了三辆轿车,边上围了五个小孩在推推搡搡说话。 方才车窗关着听不见声音,如今零零碎碎飘来几句对话。 “哈,新球鞋,你家这么穷,怎么买的起新球鞋,是不是偷来的。” “没有,是我爸给我买的!” “骗鬼呢,你爸就是个开电瓶车的,能有什么钱。” “就是,要我看,只不准是你爸开电瓶车跑去给你偷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电瓶车这么慢,会不会跑半路散架啊。” 盛明澜听那帮小孩的笑声,眉头紧皱,她不放心地朝前面的齐清看去。 齐清就这么架着电瓶车,两只脚支在地上,没再往前。 他在的角度正好被一旁垃圾车挡住,所以没让那些小孩发现。 “诶,不是说你爸会来接你吗,人呢。” “你爸身上每次都好脏好破,你们家不会是捡垃圾的吧,哈哈哈哈,好臭好臭。” “才不是!我爸是医生,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 前面的电瓶车调转了个方向,开了几米,停回盛明澜车旁。 齐清低着眼,攥在车把手上的指尖,松了松又握紧,他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他停顿:“就当我欠你一次。” 盛明澜一言不发,踩下油门。 车子发出“昂昂”的轰鸣声响,蓄势待发。 正追着齐淮、想踩他鞋子的几个小孩一下子被噪音吸引,偏头看去。 只见一辆黑车直咧咧地朝他们驶来,声音像灌了风一样。 不过眨眼,黑车已经到了跟前。 一声尖锐又刺耳的刹车声刮过耳膜。 上秒还趾高气扬的小孩,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车头,突然听到车子又发出和刚才一样的轰鸣声,对上车玻璃后盛明澜的眼神,只当她是想开车撞死他们,瞬间吓懵了,不约而同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原本等在车上的司机赶忙下来查看。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齐清远远看着这幕,被惊得喉咙噎了噎。 良久,他吐出一句:“这女人真踏马疯批。” 第13章 传闻中的三公主VS传闻…… 傍晚的校园,天是灰蓝色的。 盛明澜开着玩儿似的,看几个小破孩被引擎噪音吓得屁股尿流。 她半探出车窗,胳膊支在窗沿:“小朋友,年纪轻轻的就乱学碰瓷不好啊。” 边上私家车司机下来,检查主人家小孩有没有受伤,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哪有你这样开车的!” “啊?”盛明澜一副反应迟缓的样子,思考对方口中的“这样”是怎样,面露无辜道,“我自己挂空挡踩着油门玩儿,不行吗。” 司机语噎,想骂句有病,瞥见黑车上的牌照5个9,是早些年被炒到好几百万,有“九五之尊”寓意的天价车牌,硬是把嘴里的脏话憋回去了,转去安抚各自家的小少爷。 盛明澜耸肩,之前晏守的车被她还回去了,她哥新送了一辆,据说也是“低调中透着一丝高调,高调中又透着一丝奢华”的款,看样子效果不错。 她视线轻扫向一旁,齐淮还呆站在那里,他没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鼻子,但十岁上下的年纪,估计也是被吓得够呛,整个人都显得呆愣愣的。 盛明澜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车门道:“齐哥,我是你爸爸请来的新司机。你爸晚上和朋友在酒店有饭局,让我来接你。” 盛明澜一套动作做完,弯腰与人对视,连自己都觉得了不起。 人生第一次为他人服务,整得还挺像模像样。 齐淮茫然看着她,没因那声“齐哥”膨胀,一动不动。 盛明澜与他相觑了一会儿,心想小孩子突然被一个怪阿姨搭讪,防范一下也是应该的。 她回头看了眼,街边齐清和他那小电瓶车都不见了。 她掏出手机,解锁递给齐淮:“你可以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 好在齐淮会背齐清的号码,电话拨通。 齐淮叫道:“爸爸!” 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齐淮偷偷看向盛明澜的眼神里闪烁着细小的兴奋。 盛明澜看他挂断电话把手机递回来,打趣道:“现在相信了?” 齐淮腼腆点点头,乖乖钻进后车厢。 盛明澜帮忙关上车门,这时候还坐在地上哭的一个男孩子恨恨抹了把鼻涕,道:“齐淮,算你狠!你家明明有钱,竟然还装了那么久!” 盛明澜被人吐出的这句狠话,逗得差点没憋住笑。 其实这个岁数的小孩认不太来车型车牌,纯粹是看盛明澜长得漂亮,却对齐淮恭恭敬敬叫“齐哥”,才觉得受到了欺骗。 盛明澜走到他们跟前,双手支着膝盖弯身,以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齐哥,我会告诉学校,也会联系你们家长,姐姐有办法让你们没办法在这个学校读书哦。” 几个小孩发愣一秒,“哇”得越发大哭起来。 盛明澜在人面前树立完恐怖怪大姐形象,愉悦地开车离开。 开了两个街区,齐清果不其然在路边等他们。 看车子停下,齐清敲了敲后车门:“小淮,下车。” 齐淮不解,先透过后视镜看看盛明澜,又看看车窗外的爸爸,嘴唇轻抿,懂事地抱过书包往下爬。 盛明澜趁人没捣鼓开拉手的空档,关了车锁。 她单手抻在方向盘上,对齐清道:“我跟他说了你在酒店有饭局,骗小孩不好。” 齐清沉默,头盔下眼底情绪深黯不明。 盛明澜寻思不说话就代表答应了,径直启动车子往前开。 于是小车跟着大车,一路朝酒店驶去。 后座齐淮没了开始时的自在,拘谨地攥了好一会儿手心,小声开口道:“姐姐,其实你不是我爸爸的司机对吗。” 盛明澜眉梢轻挑,被这声“姐姐”取悦到,毕竟自封的跟别人主动喊的感觉不一样。 她应了声“嗯”,注意到后视镜上齐淮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往下道:“我以前跟你爸爸一起工作过,他是比我厉害很多很多的大前辈。” “真的吗?”齐淮脸上恢复神采,嘴角克制的往上扬,像获得她的肯定,十分骄傲。 盛明澜笑了笑,道:“当然。” 盛明澜在酒店订了包厢。 三个人,六个菜,不多不少,都是些不会让人感到负担的家常菜。 盛明澜问了很多齐淮在学校里的事,聊他的学习,聊他的兴趣爱好。 齐清全程没吭声,在边上闷头喝饮料。 齐淮喝了好几碗汤,蓦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姐,我想上洗手间。” 没等齐清起身牵他出去上厕所,盛明澜道:“出门左拐走到底就能看到了,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齐淮点点头,蹭蹭爬下椅子,跑出去了。 齐清在桌前无言站了几秒,坐了回去。 盛明澜一晚上没和他说过话,指尖轻转杯子,倏然出声道:“去年你出医疗事故的事我都听说了。” 齐清:“这件事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盛明澜沉默,提醒道:“……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齐清深深地看了盛明澜一眼。 盛明澜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在说“你在装什么的”意思。 齐清道:“除了这件,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 “哦。”盛明澜一天中热脸贴冷屁股两次,心里也有点来气,“除了这件,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齐清:“…………” 一顿饭最后结束的非常不愉快。 不过盛明澜没有把情绪迁及到齐淮身上,饭后贴心地让服务员拿来打包盒,怕小孩子内心敏感,道:“带回去热一热明天还可以再吃,不然太浪费。这两个菜归姐姐,剩下四个给你,可以吗。” 齐淮吃饭时就想着要是能让妈妈吃到就好了,他期待地看向爸爸,齐清点点头。 他开心道:“谢谢姐姐。” 盛明澜提着打包盒和他们一块儿走出酒店,看齐淮站在齐清的小电瓶车前面,因为怕挡住大人视线,还要半蹲下身,实在没忍住:“不然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齐清扔下句“不用”,咻得将车走远。 盛明澜:“……” 电瓶车穿流进霓虹成线的街景消失不见,盛明澜吸气吐气好几回,才让自己按捺住没爆粗口。 盛明澜上了自己的车,准备回家,正导航着,收到晏守发来的短信。 【NewClub开张,一起来玩不?】 盛明澜不太喜欢吵闹的蹦迪环境,不过在齐清那儿受阻,心情烦闷,看他后面发来的定位地址不远,便调转了车头。 NC坐落在繁华商业街上,道上人来人往,都是开始城市夜生活的白领与富家子弟们。 盛明澜进去,酒吧老板是晏守、谢听然的朋友,与她见过几次,正在招呼客人。 看到她后笑道:“哟,到酒吧玩,大小姐自带饭盒,是什么新作风?” 盛明澜:“夜宵,怎么,外带不让进?” “哪儿的话,三公主想做的事儿,我也得有胆才敢拦着啊。”男人笑,“晏守在里面,我带你过去。” 盛明澜穿过舞池,在较靠里的吧座看到晏守一行人。 她把打包饭盒扔晏守怀里:“别光喝酒,垫点肚子。” 晏守讪笑将酒杯挪远了些,接过。 他早些年出过事故,钢筋直穿过胃,动了好大的手术才抢救回来。 当时动手术的人不是盛明澜,但把他从塌陷地底救出来的人是她,所以每次被人说教身体时,都很听话。 盛明澜到苏梨身边坐下,向侍者要了杯果汁。 苏梨不知看到什么,突然拄她胳膊,眼神示意道:“你跟沈光惜约好一起来的?” “哈?”盛明澜愣了愣,顺着她视线望去。 盛光惜站在舞池边,估计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攥着包很不自在,直到不远处的吧座有几个女生冲她招手才走过去。 与她们同座的还有一帮男生,看到盛光惜后,起哄叫了声“三公主”。 “……?” 盛明澜下意识看向苏梨,怀疑自己听错了,想从她这儿得到点确认。 苏梨也看向她,一脸茫然。 边上扒盒饭的晏守:“澜姐,快搞她!” 盛明澜看向他:“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昂?”晏守呆逼应了声,“我之前没跟你提过吗,这女人在微博上一直营销你的公主人设,贱skr人。” “不是。”苏梨有些无法理解,“你们圈子就这么点大,她这么顶替明澜名号,就不怕哪天被人戳穿?” 晏守哼声:“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了。” 他说着点点下巴:“你没发现和她玩一块儿的人全是京北的新兴势力吗,跟咱们玩的都不是一批。” 盛明澜饶有兴致地往沙发上一靠。 晏守跃跃欲试:“怎么样,需要我去喊人吗?” Old money VS New money 他还真就不信碾不过。 “不用。”盛明澜轻飘飘拒绝,转而拿出手机,不紧不慢编辑了条短信。 几秒后,劲爆的舞池音乐中,盛光惜的手机发出微弱的一声提示轻响。 盛光惜大概是感受到震动,从包里拿出手机,接着有些慌张地抬头朝盛明澜的方向望来。 盛明澜冲人灿烂一笑,比了个“I’m watching you”的手势。 盛光惜脊背瞬间僵住了,眼底透着惊惶。 晏守和苏梨相觑片刻,纷纷爆出一句“6666”。 “骚还是澜姐骚,一把刀悬人脑门边上,你以为我要落下去,嘿呦,我还偏不,就是要吓死你。” 盛明澜被晏守贱兮兮的语气逗到:“吃你的饭。” 晏守还是往盛光惜那瞧:“这女人我也是佩服,都慌成那样了,还坐得住。” 苏梨道:“估计又是一个顾二少的迷妹吧。” 盛明澜疑惑:“顾二少?” 苏梨点头:“我刚去洗手间有路过她们那桌,听那帮女生的说法是,晚上过来的人里有八成都是想看一眼那位传闻中的顾二少。” 盛明澜像被恶趣味到了,吐槽道:“我还传闻中的三公主呢。” 苏梨笑:“还真别说,那位的神秘程度跟你差不多。不过你是靠才气和豪气出名,那位纯靠颜值出圈,现代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就是他。” 盛明澜表情窒息:“……这么尬的文案,确定不是找了托,自己炒作的吗?” 边上晏守没太听她们说话,突然招手:“听哥,这儿!” 盛明澜瞥去一眼,只见谢听然这个平日不苟言笑的人,今天奇奇怪怪,像被人戳中笑点,手背握拳抵在唇边,克制地绷着笑。 而他边上还带了一个朋友,对方瘫着张脸,神色不是很妙。 盛明澜盯着那张脸,原本翘着的二郎腿立马放下了。 第14章 怜爱了。 “听哥,不给大家介绍下你带来的这位新朋友?” 晃动的舞池灯光中,盛明澜矫揉造作地将头发往耳后根勾了勾,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演的一手楚楚动人小白花。 谢听然的表情却像被喂了shi:“……你刚管我叫什么?” 其余人也满头问号,一脸人间迷惑地看向她。 盛明澜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懵懂小可爱设定,被这帮不懂配合的瞬间崩得丁点不剩。 她面无表情改口,吐出三个字:“小听子。” 大概是换成了人话,样子也不矫揉造作了,众人看向她的面色才恢复正常。 苏梨、晏守的夜生活交际圈基本和谢听然重合,也是头一回见他带他们不认识的朋友出来,所以同对盛明澜的问题好奇,带了点打量地看向这位“新人”,等谢听然回答。 其实像他们这种趴,朋友带朋友的情况多了去了,大多时候都是图个人多热闹,压根不会挨个儿介绍认识。 不过按照谢听然的咖位,他朋友的咖位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看上去就是位矜贵的主儿,所以大家态度上都很和气,甚至肚子里都编纂好了一会儿听完身份介绍要说的寒暄吹捧的话。 谁知谢听然耸了下肩,带人到对面的沙发坐下:“家里给找的代驾,怕我玩得太疯。” 众人一愣,大笑起来,原本还聚焦在“新朋友”上的目光,自然转到谢听然身上。 “要我说,谢叔就是操心的太多,你这样都能算疯,那我们这帮人算什么,癫吗。” 盛明澜自从看到顾清延后,眼珠子定在他身上就没离开过。 她注意顾清延听到那句“癫”时,视线似乎从她这个方向一扫而过。 盛明澜迟钝地反应了一拍,一通咬文嚼字之后,恍然大悟。 敢情她也被人归到“癫批”那类了。 盛明澜嘴角不开心地往下撇,不过在场除了她似乎没人在意这几句玩笑话,她这时候跳出来自证清白多少有些奇怪,憋了憋,还是别扭骂出一句:“有事没事莫cue本小姐好吗。” 盛明澜说话的音量有些低,被场上的音乐掩盖。 旁边苏梨没听见,她眼睛跟盛明澜盯的相同方向,嘴上则在啧啧唏嘘:“长那么帅,竟然只是个代驾司机,太可惜了。” 盛明澜像蓦然被点醒:“是噢。” 苏梨今晚一直不太能跟上她的脑回路:“嗯?是什么?” 盛明澜没马上应声。 大学老师兼职代驾司机,孩子这得穷成什么样了,早答应来她医院不就得了吗。 盛明澜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问苏梨道:“你说一个人出门开的是豪车,但又打很多份工,到底是缺钱还是不缺钱啊。” 她以前几乎没太思考,想当然把顾清延当做有钱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孩,毕竟没钱怎么养的出这样一张不染烟气的人间在逃妖孽脸。 苏梨脱口而出:“当然是缺钱啦。我不就典型案例么,房贷车贷一大堆,什么翻译跑腿的活儿都往自己身上接。” “啊——” 盛明澜长应一声,瞬间觉得自己怜爱了。 盛明澜拿过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酒吧周围的空气因子似乎比刚才躁动了很多。 余光轻扫间,她发现盛光惜那桌男男女女频频朝她这桌看来。 盛明澜靠向苏梨,问道:“这些人都在看什么?” 苏梨正在剥橘子,听言抬了下眼皮,没多想:“到酒吧来不就是把妹和泡男人那点事儿嘛,咱桌颜值那么高,多看几眼正常。” 盛明澜点点头,像映照苏梨说的那番话,她眼珠子又定回到顾清延身上。 男人匿在黑暗里,坐姿闲散,舞池里灯球的光影时而从他半垂的眼底滑过去,有时是个光点,有时是条极细的线—— 啊……是真的想泡。 果然环境催人欲吗。 谢听然晚上从落座起就一直在宽慰顾清延。 顾清延与他岁数差不多,但按照辈分需要叫声小叔。小叔回国不久,晚上到他家做客,姑奶奶觉着小叔平日工于学术,交友圈寡了些,知道他饭后要出来玩,就让他把小叔一并带上,谁知刚到地方就听见盛明澜口无遮拦的造谣。 他叔再怎么不要面子,好歹是个长辈。 虽然他最后掰出来的“代驾”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没办法,有盛明澜在场,这女人背后说人坏话就够不饶人了,偏偏是个明面上吐槽更欢的性子,要让她知道他叔就是她嘴里那个自己买通稿炒作的男人,今晚基本不用玩了,光听她口吐芬芳就行了。 谢听然一想到盛明澜说的那两句话,就忍不住想笑,他拍拍顾清延肩膀:“没事儿,代驾不丢人。等下回盛老三不在了,我再正式介绍你给大伙儿认识。放心,我认识的人里除了她,其余都是正常人。” “盛老三?”顾清延似乎没把代驾放在心里,反对这个称呼有点兴趣。 “对啊。”谢听然正打算往下说,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于是道了句“稍等”。 他摸出手机,只见和盛明澜加好友后百八年没有一句对话的聊天框里冒出一则信息。 【你在讲我坏话?】 谢听然一愣,抬头朝对面沙发座望去。 只见盛明澜隐蔽而又文明地冲他竖了个中指。 谢听然:“……” 倒不是盛明澜女人的第六感多敏锐,主要她今天一晚都在观察对面两人,谢听然和顾清延聊天聊到一半,突然看她一眼,然后就笑得贼踏马欢,要说和她没关系,骗鬼鬼都未必信。 不过小听子今非昔比,毕竟是顾老师的雇主,所以盛明澜平静优雅地竖了个中指就点到为止。 她转而慢吞吞给人敲短信道:【你家代驾还接单不。】 谢听然扔来两字:【干嘛。】 打字间瞥了眼她桌前的饮料:【你醉果汁?】 盛明澜:【……】 谢听然:【不会喝酒的人就不要浪费国家公共资源了。】 日。 盛明澜气性不佳地将手机扔进了包里。 这年头开轿车的瞧不起开电瓶车的也就罢了,现在连喝酒的都瞧不起喝果汁的? 光风日下,呵。 盛明澜平日作息都特老年,最晚十一点前也要睡了,但想到对面沙发上的人还坐着,硬是没挪动步子。 她瘫陷在沙发上,没精打采。 晏守从舞池蹦跶完回来,看她竟然有耐心地一直呆着,道:“困了就回家睡,在这儿小心着凉。” 他说着把自己座位那边的外套拎过来,想给她披一披。 盛明澜困倦中十分自然地应承下来,期间眼皮生理性地抽动了下,接着就通过眼缝看到对面的顾清延,对方懒倦地垂着眼小憩,压根没看向她。 她却蓦地警醒坐起身,将外套扔回到晏守身上。 晏守被凭空飙来的外套正好盖住脑袋,他懵逼地把衣服往下拽了拽,道:“你干嘛。” 盛明澜扔完才发觉自己动作幅度大了些,故作端庄地轻咳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下回注意点。” 晏守:“…………” 盛明澜担心按照晏守的臭德行会直接冲上来给她演出琼瑶戏,索性站起身:“没什么好玩的,都散了吧。” 顾老师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接笔大单子不容易,成年人要学会怜爱。 晏守还想说句话,但被盛明澜瞪了回去。 由于三公主强势发话,剩下人里又没有敢说不的,于是一行人稀稀拉拉地开始收拾东西,往外涌。 盛明澜和苏梨走在最前面。 苏梨还在遗憾:“可惜今晚没见到那个顾二少,不知道颜值跟咱代驾小哥比起来怎么样。” 盛明澜道:“那当然是我们小顾老师完胜。” 苏梨懵了懵,不太懂这个“老师”指的谁,但“顾”字听懂了,道:“你刚不还觉得顾二少文案诈骗吗。” 盛明澜被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她们谈论的两个人都姓顾,于是三两句解释了下和顾清延有过几面之缘的事儿。 苏梨灵光乍现:“你说小顾老师不会就是顾二少吧!” 盛明澜摆摆手,不以为然:“顾又不是什么稀缺姓,光我认识的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喏,隔壁街那个转大饼的还叫顾二爷呢,咋不说他更像,三个字里好歹重了俩。” 苏梨被逗笑,那顾二爷她也认识,是俩人以前资助过的一位糖尿病患者。 她点点头:“也是,他们有钱人总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出来做这种廉价劳动力。” 盛明澜知道苏梨说的“廉价劳动力”是指顾老师做代驾的事儿,虽然她也觉得读书人干这种体力活太累了点,但秉着爱屋及乌的精神,帮人说话道:“都是为生活形势所迫嘛……” 两人絮絮说着往外走,出了酒吧,夜晚气温降了好几度,有点冷。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喝了酒,打车的打车,叫代驾的叫代驾。 晏守上了辆出租车,招呼道:“跟我顺路的苏梨,还有谁,快快快,都上来……” 一片喧扰吵闹声中,一辆劳斯莱斯靠近过来,停在柱状的黄色街灯下。 谢听然上前拉开后车门,他前脚还没迈进车子,背后就感受到一阵强大推力,最后几乎是踉跄地摔进去。 只见盛明澜关好车门,坐得稳稳当当,双手乖巧地交叠身前,脸上是标准的露齿笑:“出发吧。” 谢听然:“……” 第15章 老师你很缺钱吗。…… 街边酒家的灯牌晃动五颜六色的光晕, 顾清延和谢听然不约而同看向车内的不速之客。 一个是通过后视镜看的,一个则是侧身直接对上的。 谢听然:“……你上来干嘛。” 盛明澜眨眼:“你刚不是说捎我一程?” 谢听然表情“就踏马离谱”,尤其是瞥见后视镜上小叔扫过来的反问视线, 道:“你自己没车,用我捎?” 盛明澜马上朝椅背靠去, 做出抚额娇弱的样子:“疲劳驾驶,危害公共安全。” 谢听然:“……” 盛明澜看他一个大男人还啰啰嗦嗦、优柔寡断的样子,不爽地轻啧出声:“我家跟你那么近, 还能不能有点邻居爱了。” 谢听然还想跟她掰扯一番,就他俩那点“如果没有家人在场,路上碰见连头都不会点下”的交情, 算哪门子的邻居爱,不过后面车子已经按喇叭在催, 只好对顾清延道:“咱们开吧。” 车子徐徐往前行驶,盛明澜望着向后远离的街景,内心舒坦了。 谢听然拿出手机回复一些工作上的信息, 随口提道:“你最近不都要搬出老宅了吗。” 盛明澜不认:“谁说的。” 谢听然没出卖晏守:“搬家师傅一天到晚进进出出, 我又不瞎。” 盛明澜懒洋洋:“那这不是还有些行李没收拾走吗。” 她近来确实有搬到公寓的打算,老宅离医院和公司太远,上下班通勤不便,她不能单为了膈应沈云母女, 把自己搞得状态不佳。 现在新公寓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做人不就是要学会变通吗。 盛明澜靠在窗边,余光能将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轮廓尽收眼底。 认真地思考她下回用约车代驾软件匹配上顾老师的概率会有多少。 谢听然和她聊了两句,就没再往下。 他和盛明澜当饭友、牌友还行,聊天是真没多少共同话题。 盛明澜也懒得搭理他,她还有别的事要忙。 她双手搭到前面副驾驶的椅背, 原本要脱出口的“老师”二字,惦着谢听然在场,改口道:“师傅,可以来点音乐吗。” 话语抛出,一时没有人回答。 玩手机的谢听然发出一声闷笑,又强行绷下,演戏演到底地帮忙重复道:“司机师傅,来点音乐。” 顾清延对代驾身份的代入感依然不强,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师傅”叫的是他。 他点开音乐,出于刚让人遭遇了冷场的尴尬,礼节地问了句:“想听什么。” 盛明澜压根没生气,对着这样一张脸,她怎么可能气的起来。 她道:“理查德克莱德曼的Mariage d\'amour。” “……” 谢听然面露无语,怕他叔被刁难,道:“臭小姐贼难伺候,有什么放什么,爱听不听。” 谁知他话音刚落,平缓悠扬的钢琴乐从播放器里宛转而出。 盛明澜甜美:“谢谢师傅。” 谢听然:“……”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差点忘记他叔以前大大小小拿过好多钢琴大赛的奖了。 倒没想到俩人兴趣爱好能撞一块儿。 谢听然觉着哪里不对劲,侧头看向盛明澜:“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钢琴乐了。” 还理查德克莱德曼,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当然是为了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盛明澜心里这么想,嘴上道的却是:“以前听人弹过这首,觉得挺好听的。”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驾驶座上顾清延的神情。 但对方像压根没在听后座的对话,仿佛播放器里播放的只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曲子。 盛明澜直勾勾地盯了会儿,失望瘪嘴。 她还以为在那场地震婚礼中,这首曲子对所有医护人员和志愿者都有着不同的意义。 而且, 曲子明明是他弹的。 盛明澜觉得有点受到打击。 白瞎她回京北后特意买了架钢琴,摆着看。 播放器里的音乐被设置成了单曲循环, 作为一个代驾司机,可以说是贴心的无可挑剔。 盛明澜重重往椅背一靠,道:“师傅,可以把音乐音量调响点吗。” 顾清延没多想,照做。 她又道:“算了,还是轻点吧,跟刚才一样。” 这回顾清延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盛明澜大咧咧地回视过去,任性异常:“怎么,有问题?” “没有。”顾清延平静说出两个字,按下降低音量键。 盛明澜没安分太久,又叫道:“师傅,可以给我抽张纸巾吗。” 顾清延瞥了瞥中间置物架上的纸巾盒,是盛明澜伸手能够到的距离,不过大小姐不愿直起身,他将纸巾盒往后递去,谁知又听盛明澜道: “我不要一整盒,给我抽一张就行了。” “……” 谢听然觉得他就不该嘴贱,没事说他叔是什么代驾。 好不容易捱到北池街,车子停在谢家门口。 谢听然生怕折寿,飞快下去,催促里座的盛明澜道:“下车下车。” 盛明澜道:“我家还没到呢。” 谢听然望了眼不远处盛家老宅的红灯笼:“就这么几步路,你走走会死?” 盛明澜没理他,看向顾清延:“送佛送到西,敬业敬到底?” 顾清延道:“哪户。” 盛明澜乐了,挑衅地看向谢听然,正欲探身关车门,想到什么,问道:“钱付了吗。” 谢听然卡顿片刻,反应过来她是指代驾费,心想这女人到底哪点跟他叔过不去,竟然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 他艰难点点头:“付了。” 盛明澜突然降低音量:“小费呢。” 谢听然表情变得微妙而又怪异,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的,敲开前座的车窗。 他弯腰对里面的人道:“辛苦了。” 叔侄俩隔着扇车门,静默对峙半晌,顾清延这才抬手接过那几张红的。 车门关上,盛明澜兴奋伸手指了指老宅位置:“就在那儿,门口有颗枇杷树的。” 顾清延看着百米不到的距离,一阵无言,启动车子往前开。 安静的车里只剩他们两人,连夜晚都显得静润无声起来。 盛明澜因为刚才探身关车门的缘故,坐到了顾清延正后座,隐约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古龙水尾调清香。 她道:“老师。” 顾清延的语调不咸不淡:“现在知道叫我老师了?” 盛明澜:“您记得我。” 顾清延沉默片刻,他以为盛明澜至少会反思一下她一路的颐指气使,谁知道关注点又偏移到这种奇怪的地方去了。 他轻应一声“嗯”,在盛明澜的注视中,往下道:“你是我到京北大学任教后,遇到的第一个上我的课却玩了两节电脑的学生。” 盛明澜:“……” 她小声别扭道:“我不是你学生。” “嗯,我知道。” 后来的课点名都没见到她,估计是其他班过来旁听的。 大概是顾清延的声线很具有欺诈性,盛明澜得寸进尺的往下问。 “老师你很缺钱吗。” “还好。” “老师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说话。” “分人。” 顾清延本以为说了这句,她的积极性就会被打消,谁想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叽叽喳喳往下讲。 “老师,您刚回国一定还没什么朋友吧。” 盛明澜身子就着前排椅座往前倾了倾,离顾清延很近。 黑暗中,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有些灼热,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这回的沉默不同于前面几次。 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这两个问题底下蕴含的是什么意思。 劳斯莱斯在盛家老宅的红灯笼旁停下,亭亭如盖的枇杷树,罩下一片漆森的阴影。 顾清延侧眸,看向盛明澜探过来离得有些近的脸廓。 非常明艳漂亮的一张脸。 而此刻她的眼睛跟以前遇到的那些向他表白的女生一样。 眼底在亮,眼角微弯,有藏不住的雀跃与喜欢。 顾清延不温不凉地别开眼,直视前方空荡的胡同长道,淡声道:“谢谢,不过我更喜欢一个人。” 盛明澜本以为酝酿了这么久的答案会是个可以冲昏她荷尔蒙、让她激情夜跑三圈的,没想到就被泼了这么盆冷水。 她有些难以置信,再追问了一遍:“你确定不要?” “嗯。” 顾清延的答案没有改变。 他看看车上的电子显示屏,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还不想睡吗。” 明明刚拒绝了她,现下却又把赶人的话,说得那么绅士委婉。 盛明澜气鼓地盯他几秒,捎上包,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盛明澜与朋友交往时很少动怒,就连当年修学旅行,京大校草用直升机把她接到小岛最高的山坡表白,被她拒绝后直接把直升机开走,害她走十多公里路才回营帐,她都只是觉得傻逼,没太生气。 但今晚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气闷。 不过这种状态也就持续了一个冲澡的功夫,盛明澜很快便冷静下来。 或许是出于学霸的自觉性,她每次遇到失败后,不论当下有多不悦、多懊恼,总能飞速调节心态,对失败进行复盘。 没错,复盘。 盛明澜抵着睡意,拿了只白色荧光笔,站在落地窗前,对着玻璃写写画画。 她回忆了下最近几次和顾清延见面的场景,两次酒吧,一次校园,校园那次给人的印象还是一直在课堂上玩电脑—— 果然还是塑造的形象不够好。 她都还没让人看到她的内在美。 早知道不那么急,再忍忍,循序渐进。 盛明澜寻思着自己还有救,大致拾回干劲,卸力瘫倒到床上。 她正打算关灯,想了想,还是从床头摸过手机,登录邮箱,睡前例行检查了遍纪韩有没有给她发来顾清延同意的就职信息。 和想象中一样,空空如也。 盛明澜叹了口气,望向头顶的天窗。 她都抛出那么优渥的条件了,怎么就那么倔呢。 干点本职工作,不比他做代驾强? 盛明澜等了几天,修整方案和邀请书都让纪韩改了十来版,还是没等到顾清延答应就职的消息。 倒是晏守给她发来一沓照片。 【快看,这男的像不像之前跟吴老一起喝咖啡的那个。】 【感觉跟那天听哥的代驾司机也很像。】 【没想到他也参与过M城地震的救援!】 盛明澜看到信息宛若看到智障,点开图片,只见顾清延坐在酒席间侧首跟人讲话,挺模糊的一个轮廓,但就是有种脱颖而出的气质。 盛明澜眼尖地注意到坐在顾清延边上的男人是齐清,她问:【这是在哪。】 【还有,你刚说的那三个人是同一个人。】 盛明澜也是挺佩服晏守,两只眼睛散光到三米之外看不清人脸,依然倔强的不肯戴隐形眼镜。 晏守先是发来一串惊叹号,接着往下道:【就地震五周年的线下志愿者聚会啊。】 盛明澜想起之前群里确实有人发起,但她上个月回京北前,已经在M城参与过当地的一次纪念活动了,中间也想过京北会场顾清延会不会出席,但某人连志愿者纪念群都没进,更别提知道聚会的消息了。 没想到差点错失一次和人同框的机会。 盛明澜进衣帽间拿外套,想到什么,觉得哪里不科学,给晏守发信息道:【不是,志愿者的聚会,你过去算哪门子的志愿者。】 晏守:【我是他们隔壁遇难者聚会的。】 盛明澜:【……】 盛明澜到酒店时,大部分的慷慨陈词环节都结束了,场上的人有年轻,有步入中年,正四散在包间里聊天叙旧。 盛明澜最后在一颗柱子后找到顾清延和齐清。 齐清身上穿的有些发旧的灰西装:“聊聊你的,工作上的事都定下了吗。” 顾清延:“暂时在京大任教,医院还在看,不过明协的诚意挺足,我最近在考虑。” 盛明澜听到这儿,嘴角欲扬未扬地勾起点小得意、小窃喜的笑,接着就听见齐清蹦出一句: “那医院贼踏马差,别去。” 第16章 我做给你看。…… 盛明澜学医最初是兴之所至, 她享受每个攻克高难度瞬间所带来的快感与兴奋感。 等她真正把人体不当做一个容器而是一个鲜活生命来审视,是M城地震发生的时候。 她先于京北所有人率先获得两千公里外城市的地震消息—— 晏守在M城旅游,地震发生时这个傻逼正在和她通话, 问她地为什么突然开始晃动,民宿外的鸡鸭为什么一直在乱蹦。 这场城市的灭顶黑暗只持续了两分钟。 但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在一阵惊心的地动山摇后, 她听见卡顿信号那端,传来晏守疼痛难忍的苦笑声。 这货在快死的情况下依然和她开得动玩笑: “澜姐,我肚子好像被捅穿了……” 盛明澜赶到机场时, 作为一国之脉的京北同样陷入混乱。 新X社、中X社,各大新闻媒体在电视、网络上进行铺天盖地的相关报道,政府应急措施相继发布。 彼时的盛明澜是一名大六医学生, 可能六年的天之骄子大学生活,让她自以为拥有一技之长, 于是背着个背包,给家人发了条信息,就搭上飞机前往M城的毗邻城市, 然后在无人搭运的情况下, 独自租车开向震源中心。 她运气不错,在余震时遇到了国家紧急出动的第一批救援军队。 然后在她的精确报位下,军队很快在黄金时间内搜寻到地底奄奄一息的晏守。 晏守的命也很大,淌了六个小时的血, 没死透,被她捡了回来。 动手术的人是齐清。 这场抗震救灾的行动持续了近两个月,他们在灾区附近搭建临时救护中心,救治伤员。 而顾清延是当时跟着国外医疗救援队来到M城的一员。 他们在同个救护站里,见证生死,见证别离。 他们会因现场救护原则放弃一个还有喘息的生命哽咽, 也会因心电监护仪一次又一次变成直线怀疑崩溃。 那大概是每一个医者必经的成长课。 但除了眼泪,盛明澜还收获了许多即便电影画面也无法传达的温情与感动。 那是医学课里永远教不会的人与人之间的热度。 呆在那片荒芜城市的每一寸光阴都让盛明澜感到热血又战栗。 也是在那之后,盛明澜才真正理解医人医心大半辈子的母亲。 她从前只知道自己会继承明协,却不知晓明协存在的意义。 有人奉献一生,只为最无私的爱—— 而爱是普济。 她本以为齐清是理解明协的。 母亲在世时,他们明明酒逢知己千杯少,如今却从他嘴里听到这样诋毁明协的话。 盛明澜心中有气,但从小到大的教养克制着她没有当场冲上去与人发难。 这时候会堂里穿过一个年轻男人,那人走走停停,四处张望,最后在顾清延面前站停:“顾医生,我听他们说您今年也来了,差点不敢相信。我是何问斌,当年是您给我动的手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当然。”顾清延点头,与他握手,“创面恢复的怎么样,日常出行还可以吗。” 男人掀起部分右脚裤腿,底下是金属假肢,他笑道:“恢复得很好,现在一口气爬十层楼梯不是问题!” 几句寒暄问好,男人不好意思道:“我父母也来了,在隔壁,他们想当面向您表达感谢,您看现在方便跟我过去一趟吗。” 顾清延应允,跟齐清示意了下,和那年轻男人往外走。 齐清目送他们背影,在原地拄了会儿。 他今晚与顾清延的交谈侃侃而从容,时不时让他有种回到往日辉煌的错觉,而顾清延走后,这样硕大繁华的一个会场,其实根本没有人愿意与他搭话,错觉也随之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无力。 齐清对着眼前的空气长叹一声,四顾会场一圈,打算找处位置坐坐,才走两步,就看到柱子后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盛明澜。 盛明澜道:“我们谈谈。” 齐清没想到她缺席了两年的京北分场,今年会出现。 或许是一些情绪在他心底积郁太久,再加上每次见面盛明澜都试图揭他创口,以至他出口的语气有些不受控制的刻薄:“谈谈?谈什么,谈你的风光,还是我的落魄。” 盛明澜面不改色:“谈你对明协医院的诽谤加造谣,我会让律师发律师函,向法院起诉你。” 她嘴角扯开弧度,带了点恶劣地道:“怎么样,齐医生现在还有能力承担巨额诉讼费吗。” 齐清死死盯着她,半晌冷嘲一声:“盛三小姐要起诉我,我自然没办法。你们有钱人不都这样吗,越是没有名誉,越要维护名誉,可笑至极。” 盛明澜被他挑衅得有些按捺不住胸口的怒气:“明协创立的二十多年里,零零总总帮助过上万名病人,扶贫基金以亿计,到你嘴里就变成一句‘这医院贼踏马差’,哈,我真想听你说教说教,明协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齐清假惺惺地附和:“是,明协好,好到曾经的招牌医生走个光,医病只医有钱人,后台关系户遍地走。” 盛明澜被他戳中要害神情微僵。 她挺直脊背,依然高傲要强:“我承认,这几年里明协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在尽力挽回,让它变回原来的样子。但你医疗过失的行为是事实,没必要把中年男人不得志的心情宣泄在诋毁明协上。” 齐清像被这句“中年男人不得志”刺激到,他音量拔高,瞪向盛明澜的眼睛可怖:“你知不知道我当初就是为你们盛家人顶罪才离开的医院!” 齐清的这声愤吼扯嗓到破音,砸下来却莫名闷重,引得包间里不少男女侧目望来。 盛明澜表情微冷,沉静的可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开脸,侧了个方向站。 他抬手揉过一圈寸头,等场上人群的注视稍微散开了点,才颓丧道:“那名病人的病例是盛光惜记录的,她没有向我报告准确的体征状况,才会出现诊断偏差,我只是你们盛家的替罪羔羊。” 盛明澜听他说出这番话时,脸颊上的肌肉有微弱的牵扯,像控制某种情绪:“这件事你没跟别人说过吗。” 齐清笑:“我跟谁说,你们盛家人占了京北半边天,现在根本没有一家医院愿意要我。” 齐清笑过之后,神情蓦地变得认真:“盛明澜,你是我的伯乐,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去年出事的时候我曾把你当做救命稻草一样需要你,但那个时候你没出现,现在也不需要了。” 盛明澜看向他的眼神很冷静,冷静到有种置身事外的抽离感。 她没为自己当初的缺席不在寻找借口,反把选择抛向了齐清:“救命稻草还在,你也还没溺死,最后的机会,你确定不抓住吗。” 齐清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 盛明澜继续:“你明明可以回M城,但你没有。你是在等我回来,对吗,齐清。” 齐清嘴唇翕动,心中五味杂陈,竟然无法反驳。 半晌他垂下眼睑,冷然嘲弄道:“她是你妹妹,你又能帮我什么呢。” 说话间,一行西装革履的人走进大厅。 今晚的纪念会分三个会场,除了遇难者、志愿者与医护人员,还有一批在赈灾时捐助大款资金的慈善基金会成员与成功企业人士。 眼熟的人很多,都是帮“做好事必留名”的,所以一个会场一个会场排排遛的接受赞美洗礼来了。 齐清瞥向台上的人,对盛明澜道:“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有的人做错事,天生不需要付出代价。” 盛明澜没有去辩驳齐清的话,她眸光笔直地看着主场上的盛光惜。 盛光惜穿着黑色简约的晚礼服裙,对边上的人巧笑倩兮,像只夜晚的黑天鹅。 两秒后,盛明澜迈开步子,高跟鞋在红毯上轻盈的几乎没有声音。 她肩上的黑色西装外套随着动作微微摇晃,气场全开地朝前走去。 “好巧,早知道光惜你也会来,我出门的时候就搭你的便车了。” 盛光惜第一次听盛明澜以名字的后两字亲密叫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碍于边上诸多人物在场,不知如何应声,想拉盛明澜到边上讲话,却又不敢拉出手。 盛明澜当做没看懂她脸色,双手交叠在胸前,自顾往下道:“不过我记得盛世集团在地震时只捐助了两千万,似乎没有入场资格,不知道你是代表什么身份进到这里的呢。” 隔壁会场的邀请函有寄到盛明澜手上,入场门槛是五千万,当年盛世集团作为龙头企业,只捐助两千万款项,还闹出一波舆论过,不过明协是完全有这入场资格的。 边上人群的目光随着盛明澜的话聚焦到盛光惜身上,像回忆起之前盛世集团捐款事件带来的争议,小声窸窣指点。 盛光惜耳根发热,她身旁的男人主动站出来道:“光惜小姐是以我女伴的身份请来的,我父亲是廖远基金会的会长,这位小姐是觉得廖远基金会也不够格吗。” “啊——”盛明澜不慌不忙,像回忆起什么,意有所指道,“廖远基金会是挺够格的,也很大方,就是赈灾时批款速度似乎慢了点。” 齐清已经走上前,小幅度地拉扯盛明澜外套的袖子,低声对她道:“行了,别说了,我们走吧。” 这疯批女人家力财力再大,也经不住这样闹,她那话显然是在暗讽廖远基金会效率低下,却仍想着借国难圈一波美名。 不过等不及齐清拉盛明澜离开,廖远基金会的会长已经听到动静走来,同行的还有几位中年杰出企业家,纪韩也在队伍中,他是代替盛明澜前来的。 纪韩看到她有些惊讶:“明澜?你不是说不来吗。” 廖远基金会的会长廖老开口:“这位小姐是?” 盛明澜冲人伸手:“盛明澜,盛立元的女儿。” 她跟圈子里老一辈的人都不太熟,有时候报她爹的名号比报自己名号管用的多。 在场的人果不其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廖老与她虚握了下手,夸道:“你就是沈副总的女儿、光惜的妹妹吧。真是个漂亮有灵气的闺女。” 纪韩表情瞬间尴尬:“不,这是我们盛三小姐,光惜才是老四。” 他说着跟盛明澜介绍:“明澜,这位是廖远基金会会长,廖老,这是廖公子,廖秉言。” 随着他话音落下,廖老与他儿子廖秉言脸上都闪过稍纵即逝的怪异。 两人先后暗含深意地扫了盛光惜一眼,而廖秉言脸上更多的是受到欺骗的不敢置信。 不过廖老也是不是吃素的,反应极快地笑着打过场道:“三小姐不好意思了,是我廖某人老糊涂,年纪大不中用喽。” 盛明澜笑得一脸善解人意:“不怪廖老,妹妹不懂事,进家后好像很喜欢我这个姐姐,出门在外总用我的名号。孩子嘛,大家都能理解的。不过有时候还是分清楚点比较好,把麻雀当凤凰,闹笑话的不仅是麻雀,还有把它当凤凰的人。”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绵里藏针,一下子让场上的人全尴尬了。 廖老还算稳健,笑应了几句“是是是”,为了维护自己面子,把话题转到一旁的齐清身上:“没想到盛小姐也认识齐先生啊。” 他说着向边上的人介绍:“齐先生是我们基金会一直以来都有帮助的困难人员,我们把他孩子送到海诺双语学校,还为他孩子申请了一笔可观的助学金……” 场上的几位都是人精,素来最会打太极,廖老一抛出话,马上就接道:“要说慈善,廖老一定是国内先行第一人……” “廖老的恩泽雨露遍布四方,我们跟您一比,实在惭愧惭愧啊……” “……” 盛明澜之前看过很多关于齐清近年的生活资料,她知道羞辱他又资助他的是那名廖姓患者,一开始倒没跟眼前这位廖老联系起来。 难怪方才廖老过来后,齐清就一直低头闪避。 盛明澜没急着开口,等众人把廖老吹得胡子微翘、心情乐呵,就连齐清也快要迫于压力对廖老说些场面的感谢话时,她不紧不慢地制止了齐清弯腰的动作,开口道:“廖老可能真的年纪大,把哪里搞错了。在我的印象里,齐医生明明是明协医院高薪聘请的外科专家,在明协一直享受座上宾的待遇,怎么可能是您口中那个需要资助的困难户呢。” 在场包括纪韩和廖老在内,都知道齐清已经被明协开除。但盛明澜就是吃准像廖老这样爱虚名的人,不敢在吹嘘自己热心慈善的同时,爆出自己曾逼迫一名医生离职。 显然廖老如她所想的那样,嘴角的笑意再次干涸住了。 纪韩一直都挺怵盛明澜,因为她说话从来都不在乎得罪人。 然而这个圈子里,像他这样为人效力的,最怕的就是得罪人。 场面凝滞,会场门口有道身形在那儿站了很久,又折返了出去。 片刻,有个男人走进,跟廖老、纪韩几人是认识的,对他们道:“听说顾家的小太子爷也来了,在隔壁,一起去拜访看看吧。” 纪韩听后松了口气,像找到摆脱尴尬现境的方法,连忙捣鼓着边上的几位一同往外走。 廖老脸色还端着,路过盛明澜时发出不轻不重的冷哼。 不消三两分钟,原本热闹的人群只剩下齐清和盛明澜两人。 盛明澜拿过插在齐清胸口的打火机,指腹在滚轮上滑过,微微燃火,她道:“她是我妹妹又怎么样。你以为我做不了吗?” 火光印在她的眼眸中:“我做给你看。” 第17章 【一更】 金碧辉煌的会堂里, 觥筹交错的人群往来,齐清眼前却只剩下盛明澜指尖的那抹火光,平静的面容下, 也不知是有穿堂风飘过让火光摇曳,还是他的瞳仁在震颤。 一年的蹉跎生活让齐清不得不开始考虑:“你把廖家得罪了, 他要是告诉海诺校长把小淮从学校开除怎么办。” 盛明澜脸上出现片刻的沉默,一副“敢情你琢磨半天,脑子里想的就这?”的无语表情。 她扫兴地将打火机盖上:“那种垃圾学校不早点走了留下干什么, 留着跟你全家一起过年吗。” 齐清垂眼,有些低落地应了句:“也是。” 盛明澜见不得齐清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知道他是在想那笔助学金的事, 摆摆手道:“行了,你以为我没考虑这些?现成的羊毛哪有不薅的道理, 我还能给你推远了不成。放心吧,人家作为慈善界赫赫有名的大善人,要真因为我嘴他两句就把小淮开了, 简直是白送把柄上门。” 齐清听言神色微松, 放心下来。 他抿唇半晌,还是道:“谢谢。” 他对盛明澜的了解不算太多,但知道她是做事不顾后果的性子。她能在为他撑场面的同时兼顾这点,他要说心里没有半点动容是假的。 “也不用谢。”盛明澜轻描淡写, “我这人出手帮忙都是有交换的。我之前查过,你暂停执业的时间已经过了,给你两天时间准备,礼拜一到医院报道。另外,帮你恢复医疗名誉的事我会开始着手,但需要一点时间。” 齐清听着有点跟不上节奏, 瞪眼瞅她:“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去明协了?” 盛明澜耸肩从容,不急不缓地提起另一件事:“嫂子一直这么透析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觉得没有我的帮助,她需要多久才能等到一个匹配的□□?” 她说着轻拍齐清肩膀:“又不是没在我手下干过,你应该相信我给员工的福利。” 齐清默着声,没马上答应,但也没拒绝。 不远处顾清延从会堂门口走进,盛明澜率先瞥见,她搭在齐清肩上的指尖改成轻掸:“对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需要收回来。” 她不着痕迹地示意向十多米外处的顾清延,道:“造谣者辟谣,不用我多说,应该懂了吧。” 盛明澜说完这句话,径直绕向后门离开。 齐清望着会场里四顾找人,最后朝他走来的顾清延,神情一阵欲言又止。 顾清延没觉察他的不对劲,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停下,问:“走吗,我捎你一程。” 齐清没应,憋了好长一段沉默的空隙,蓦地搭上顾清延的肩,道:“其实……那医院也不错。” 顾清延:“?” ————— 工作日,盛世大厦。 萧宁拿着一叠档案推门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屋里音箱正放着节奏轻快明朗的布鲁斯小调。 外国曲子表达情感爱意向来露骨且毫不掩饰,萧宁听了几句歌词,是首坠入爱河、又撩又拨的歌。 他记得三小姐上次在办公室放音乐还是震翻天的摇滚乐,那时以为她是个重金属狂热爱好者,没想到实际口味杂食,纯粹随着心境变样儿的玩。 萧宁将档案放她桌上:“三小姐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盛明澜哼着歌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的电脑页面还停留在和纪韩的聊天记录上。 纪韩:【顾先生早上已经到医院报道了。】 盛明澜:【来点新员工照片?】 纪韩:【你?】 纪韩大概是吃惊不小,又发了几个问号过来。 盛明澜敲了几个哈哈哈,又打了句“开玩笑”回复过去,这才看向萧宁刚送来的档案上。 她沉默地拨弄了下,道:“……查了那么多?” 萧宁点头:“我已经看过删略了一部分。” 盛明澜拿起档案,沉甸甸一坨,比当初齐清的资料厚了三倍不止。 盛光惜啊盛光惜,城里人,城会玩。 萧宁想了想,虽然知道说了可能没用,但还是出声提醒道:“三小姐,我现在虽然在你手下办事,但严格意义上是属于公司的人,你让我查副总女儿的信息,于情于理过不去,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盛明澜做事压根不管什么情理,敷衍摆手道:“钱不是已经打给你了嘛,私人委托还不用走税,哪来那么多挑挑拣拣。” 萧宁:“……” “是。”萧宁放弃挣扎,和人维持客套的上司下属表面关系,躬身道,“多谢三小姐。” 盛明澜像听不出他的客套,反而对这种感激很受用,点点头,附和道:“是吧,跟着我混,月工资翻倍不止,还有外快可以赚,脑子不笨的人早就学会站队了。” 萧宁失笑,嘴角扯开抹不受控制的弧度,有些无奈。 好在盛明澜已经低头翻看档案,并没有注意到。 萧宁把盛光惜的资料查的很齐,甚至连她还没进盛家前的照片都搞到了手。 盛明澜将照片前后两相对比,不得不说盛光惜改变巨大,他们盛家的基因好确实不错,但盛光惜大学时还是素面朝天、清汤挂面型,读硕又或者说是进了盛家后,风格突然转向明艳,服装上更是…… 盛明澜看到什么,视线蓦地眯了眯。 她目光转向照片底下的备注日期,脑子突然不够用了。 她抬头看向萧宁,冲他指了指自己:“你觉得盛光惜和我像吗。” 这个“像”是指表面意义上最浅层的像。 萧宁大概知道盛明澜想问的是什么:“光惜小姐的穿衣打扮风格跟您有些相似。” 盛明澜听了想笑,小助理这张嘴说话倒够会给人留面子的。 踏马何止相似,她都在照片上看到自己早年的同款衣服了! 盛家虽然每年都会收到国外各大牌送来的季度新品,但盛明澜从小有个私人专属设计师,她穿的衣服基本是这位设计师根据她个人喜好专门设计。 换句话来说,一般人就算想和她撞衫也未必有这个机会。 但盛光惜的厉害之处在于—— 这货竟然在来盛家的一年前,就已经穿上她的同款衣服了,那时候盛明澜压根没跟她见过面。 盛明澜不禁开始怀疑她家设计师是不是把服装样版偷卖到某淘电商平台进行大批量生产了。 像为了解答这一疑问,萧宁探身帮她抽出档案里的一张表格:“光惜小姐本科在连城就读,我查到她大三大四两年,有十五次从连城到京北的动车票购买记录。而她的地铁卡通行账单显示,她来京北的十五次里有十次是去了京大。” “京大?” 盛明澜愣了愣,迟缓地想出了一种可能:“你的意思是——她是来看我的?” 萧宁颔首补充:“可能用观察这个词更为准确。” “……艹。” 盛明澜憋出一句粗口,飞快揉了把胳膊上战栗起的鸡皮疙瘩。 她回忆了下近一个月在老宅里的细节,她自己个人服装风格上偏爱黑白,衣柜里塞的也基本是黑白色的服装单品,所以看到别人穿类似的不会马上联想太多。但现在仔细想想,盛光惜好几次在老宅里和她遇见,上秒还穿的黑裙子黑衣服,下秒又回房间换身花色的出来。敢情是怕在她这个正主面前露馅。 再联系之前的同款项链,盛明澜一下子全想明白了。 盛明澜啧笑一声,靠到椅背上,因为抓到个大要害,心情愉悦。 甚至用智能音箱为冒牌公主点播了首《凉凉》播放。 萧宁听着在办公室里回荡开的古风音乐,陷入无语。 片刻,他不得不让人警醒一些:“三小姐,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光惜小姐除了这方面的细小‘瑕疵’,其他方面都挺完美,你如果想击垮她,可能并不容易……” 盛明澜挑眉,指尖随意翻过资料:“哦?你来给我说说,怎么个完美法。” 萧宁眉峰轻锁,站在非常客观理性的角度帮忙细数:“光惜小姐的专业能力在京南大学数一数二,是得到老师教授和各个大赛官方认证的。而且她和京北的很多新兴势力都玩得很好,据我调查,大家都非常喜欢她,觉得她擅社交,性格好,乐善好施……” 没等萧宁罗列完,盛明澜拿起一页资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们暂先不谈她到底是朵多么优秀的交际花,就先聊聊学业好了。” 她说着顺着资料上的条目一行一行往下数,最后得出个精确字数:“十六,盛光惜在她本科以及读硕的六年间,参加并获得十六个涉及医学、智能等多专业领域重量级比赛的大奖。” 盛明澜讲到这儿话梢稍停,她翻出几张盛光惜各地游玩的旅游照以及各大会所、美容院进出的偷拍照,推到萧宁面前供他细品。 她笑道:“所以你查完这些,不会就是想告诉我盛光惜其实是时间管理大师,又或者说,她是钮钴禄天才转世,所以才能把这些国际级重要比赛的奖杯弄得跟小饰品商场批发一样,在手上扔着玩?” 萧宁抿唇:“十六个也不算多吧。” 盛明澜配合地“哇哦”一声:“看来萧助理在大学期间取得的成绩非常傲人呢。不过行业不同,光这个中美毒理学分子大赛,就至少需要花超过半年的时间准备,请问你的大学有几个半年?” 萧宁道:“你怎么清楚这些。” 盛明澜耸肩:“因为我也参加过。还是国际一等噢。” 萧宁一言不发,他眉峰轻皱,低头重新翻过那些资料认真查阅。 盛明澜将自己手上那张A4纸轻飘飘扔到桌前,道:“有时候太完美也是一种漏洞,小伙子,你的调查报告好像对不太起我给你的高额雇佣费 。” 萧宁没辩驳,他沉默地将桌上的资料整理回去:“我会再去查。” 萧宁走出办公室后,盛明澜看了眼钟表时间,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对面苏梨很快接通,打趣道:“大小姐怎么有空在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 “摸摸鱼嘛。”盛明澜毫不脸红地应道,“我晚点会去你公司附近一趟,一起约个晚饭?” “好啊。”苏梨欣然应道,“你想吃什么,我到时候订个位置。” 盛明澜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会儿:“去医院食堂吃药膳怎么样,十全大补汤,健康又养生。” 苏梨:“?” 第18章 【二更】…… 今天是顾清延和齐清的工作报道日, 盛明澜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缺席会给他们人生造成莫大遗憾(bushi)。 所以一番“自责”与天人交战后,还是决定拉上在附近工作的苏梨一块儿上战场。 盛明澜提前从集团出发,和苏梨到医院二楼食堂时, 正好卡在医护人员的晚餐时间。 不过今天的食堂有些冷清,虽然她不清楚正常情况下是怎样的人流量, 但就现场而言,流通的人员过于少了,大多是晚上值班下来打包的医生与护士。 盛明澜目光四处搜寻着, 正打算给纪韩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去科室里打探情况,一旁两个护士小跑而过,其中一个正在通话:“啊呀, 我都忙忘了今天是光惜请客,差点就要在食堂吃了……你们先吃着, 烤肉店是吧,我们马上过去。” 盛明澜和苏梨相视一眼。 苏梨道:“还有其他同名叫光惜的人吗?” 盛明澜:“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里的话只有一个。但那个明明已经被我开除了。” 到头来盛明澜和苏梨药膳没吃成, 转跟去了医院对街的烤肉店。 一阵炭火烤肉香气中, 大堂中央几桌合并的大长桌显得格外瞩目。 齐清脸色不太好。 他和顾清延相邻而坐,两人第一天的工作安排不多,晚上打算出来吃饭时,被不知情的科室同事一同拉出来聚餐, 到了地方才知道请客的人是盛光惜。 盛光惜看到他后跟个没事人一样,不但热情领他坐下,还叫他“师傅”,贴心给他和顾清延倒茶。 齐清不得不承认,倘若没有那桩医疗事故发生,他一直视盛光惜为无可挑剔的后辈, 甚至觉得她是他带的那批实习生里最优秀的。 但一想到出事后她的哭泣、她母亲的施压、以及病例上莫须有的签字,再对比眼下她的亲切讨好,齐清只觉得一阵虚伪反胃。 齐清将盛光惜倒的茶放远了些,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突兀一响。 一旁顾清延偏眸看来一眼,但没有说什么。 盛光惜站一旁,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周到道:“师傅是不想喝大麦茶吗,那我再去给你拿两罐饮料。” “不必了。” 不等齐清发难,烤肉店的玻璃门推开,走进两个同事。 盛光惜脸上挂出温柔可人的招牌笑容,游刃有余地从他这儿脱身,招呼道:“灵姐,彤姐,快来这里坐。” 那两人与盛光惜极好,一段时间没见,上来亲切拥抱了下。 齐清盯着这幕,胸口像憋了口气,从桌子中央拿过一瓶可乐,单手开罐,吨吨灌了一大口。 顾清延问:“怎么了。” 齐清用手背抹过嘴:“没事儿。” 他拿起筷子,打算快点吃完离开,一道女声从右侧方飘来—— 盛明澜拉过隔壁空桌的一把椅子,拖了一米过道走近,脸上挂着无害的笑:“沈光惜,不介意再加两个位置吧。” 席位上有同事不解小声问道:“这人谁啊。” 盛光惜没想到自己在哪儿,盛明澜就能跟到哪儿。 上次纪念会她收拾烂摊子已经够累了。 幸好“盛”和“沈”读音相近,大家都没听出异常。 她沉吸一口气,知道现在拒绝盛明澜会立马让场面闹得难堪,经过上次的那一遭,她已经做好了盛明澜可能会乱说话的准备。 她神色不改,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姐姐,大家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吧。” 众人应和:“当然,人多热闹嘛。” 盛明澜低头笑了笑。 一个姐姐。 “一个”两个字用的就特别妙。 盛明澜也无意在底下员工聚餐时搬出自己的理事长名号,害他们玩得不尽兴,所以并没有出声纠正盛光惜的介绍。 她目光在席位上扫了一圈,看到齐清和顾清延坐在一块儿,拉过苏梨一同上去,对跟他们对排的两个男医生道:“方便让个座吗?” 盛明澜出马,基本撩个头发,露个笑,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两男医生非常大方的往边上挤了挤,给她们腾出位来。 盛光惜怕盛明澜坐得离她太远,不好掌控,索性也让服务员添了张椅子,坐到她们那边。 饭席很快从刚才的打岔中恢复过来。 盛明澜冲对座的顾清延抬手示意了下“好巧”,对方没搭理,她也不恼。 餐桌上的烤肉下炭,盛明澜嫌油,没动筷子,转拿了几片生菜干嚼,用余光欣赏对座的美色,顺便听席间的对话。 “我们急诊科的小开心果从医院辞了,真是太可惜了。” “人家学习上的事要忙也是没有办法,就希望光惜考博顺利,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回来看看大家。” “……” 盛光惜原本还挨在盛明澜身边,但看她一直安静吃菜叶子,慢慢就放心下来,流动在席位间,跟大家敬酒。 苏梨啃着烤排,凑到盛明澜耳边:“她不是被你开了吗,怎么说是因为考博自己辞的。” 盛明澜悠悠:“人活在世,不就图那点脸嘛。” 苏梨点点头,跟着一同观察盛光惜起来。 只见长桌的左半截和右半截形成天然不同的两道磁场,右边盛光惜在敬酒的,轻松愉快,有说有笑,那些看向盛光惜的表情都是真诚的。反观他们这边,只比安静如鸡好那么一点点。 苏梨啧叹:“会撒娇会讨好,性格明亮又欢快,这姑娘很会啊,据我观察不完全统计,在座至少有四位男士心仪她。” 盛明澜看向盛光惜的目光里也添了些审视。 盛光惜在她面前很多时候都有种畏畏缩缩的约束感,现今大概是到了她自己的主场,那种调动全场喜怒的能力不得不说十分高妙。 这样看下来,盛明澜也大概明白为什么下午的时候萧宁会那么夸赞盛光惜了。 盛明澜敛下心思,笑着歪了歪脖子,对苏梨道:“知道你为什么单身了吗。聪明的女生早就开始学起来了。” 苏梨乐笑了:“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学。” 盛明澜:“难道我需要吗?” 盛明澜说话间,不经意与对面的顾清延交视了一眼。 她目光稍稍停顿。 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话,或许有时候还是可以学一学。 盛光惜拿着酒杯从那边过来,停到顾清延身边,脸颊微红,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娇羞的,她面带诚挚道:“顾医生您好,我是盛光惜,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其实仰慕您很久了,您国外发表的几篇SCI我都有认真拜读过。可惜您刚来,我就从医院辞了,没办法跟您一块儿共事……” 她失落的语气收的恰到好处,嘴角扯开抹笑,清丽明快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敬您几杯,当然,你们晚上还要值班,我喝酒,您喝茶就行。” 盛明澜从盛光惜靠近起眼睛就直咧地盯着人,看她想要做什么。 听到最后表情彻底冷得一批,她将手上啃到一半的生菜叶扔到餐碟里,站起身。 苏梨正啃着鸭脖,被她这一站吓一跳,手上的鸭脖差点滚出去,问:“你干嘛。” 盛明澜没应,她捎过桌上的几瓶啤酒,翻开几个干净杯子。一边倒酒,一边说:“不是要喝酒吗,来,喝。” 盛明澜拿起一杯递给盛光惜,像想到什么,扫了眼顾清延杯里的大麦茶,道:“大麦茶哪有绿茶好喝。” 她侧身转向专柜:“服务员,来,给我们上一壶绿茶。” 席间一片安静,除了齐清和苏梨,其余人都像看疯批一样看向盛明澜。 盛光惜嘴角的笑微凝,但很快恢复正常,她接过满当当的一杯酒,笑道:“谢谢姐姐,还好我酒量不错。” 说着善解人意地看向顾清延:“顾医生的话,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吧。” 服务员上前给顾清延的杯子满上一杯绿茶。 盛光惜酒杯与他桌上的茶杯碰了碰:“顾医生,那我敬你了。” 盛光惜一饮而尽,座上的同事瞬间起哄夸她豪爽。 顾清延对着桌上绿得冒泡的绿茶,无意多做纠缠,端起杯子饮下。 盛明澜全程单手撑在桌沿凉凉看着。见顾清延把杯子放下了,冷笑一声,拿过一旁服务员留下的茶壶,又把绿茶给他满上。 她盯着顾清延,眼神咄人: “还喝吗?” 顾清延:“……我觉得还是大麦茶比较好喝。” 盛明澜轻哼一声,这才把茶壶放到一边,翘着二郎腿坐下。 一旁齐清忍笑许久,见火.药味散开了点,拍拍顾清延的肩膀宽慰:“有钱人家的小姐就那娇纵的臭德性,不用理她。” 顾清延指尖静抚过杯沿,过了两秒才道:“女孩子应该都是惯养好吧。” 第19章 怪装逼的。 霓虹升起, 烤肉店的生意越发热闹起来。 晚上有值班的同事陆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没班的则打算继续喝一轮。 顾清延看看手表,对齐清道:“走吗, 我送你。” 两人今天只办了些交接手续,没有值班任务。 齐清点头, 他早上是坐地铁来的:“好,谢了。” 袍茉 盛明澜耳尖听到,不请自cue地举手:“我也要。” 一旁正用粉饼补妆、涂口红的苏梨不敢置信地侧头看向她:“那我呢?” 盛明澜反应飞快, 顺势挽过她的胳膊:“我们一起。” 苏梨:“……” 一起个鬼啊,她们刚不是约好去玩第二趴的吗,怎么就要回家了。 “不行。”顾清延眼睛都还没飘到她身上, 拒绝的话就已经出了口,“晚上还有事, 你家在西城,不方便。” 盛明澜盯人两秒,道:“晚上有事?顾老师你现在都到明协上班了, 晚上还接代驾啊。” 顾清延:“……盛小姐, 我是医生,但同时也是一名人民教师,还有学生作业需要查阅。” 盛明澜每次看到顾清延脸上露出无语极致的表情,都很想笑。 她一开始也没觉得顾清延真能答应她, 所以感觉差不多了就见好就收,乖巧道:“噢噢,顾老师真辛苦。那你们路上小心,下次见。” 苏梨眼巴巴目送顾清延和齐清走开,迫不及待地冲盛明澜兴奋八卦道:“什么啊,你和小顾老师进展那么快的吗, 都请人去过你家了?连你住西城都知道!” “我也希望。”盛明澜瘫到椅背上,叹声道,“是他上次给小听子做代驾时,我厚脸皮蹭车硬挤上去的。” 苏梨乐出声,又觉得她能做出这种事十分活久见:“不会吧,你对他认真的?” 虽然听人言语调戏过那位几次,但她一直以为是随口说说图个嘴皮快乐。 盛明澜肩膀微不可见地耸了下:“我人生唯一一次的一见钟情都送给那位了,你说真不真。” 她说着自我点评道:“哎,女人你的本质果然是颜狗。” 苏梨:“没事儿,看脸不可耻。况且你们两个颜王对招,棋逢对手,我保证,小顾老师只要不是个素食主义者,一定分分钟被你拿下。” 盛明澜兴致缺缺:“别提了,早收获一血了,人连朋友都不愿意跟我做。” 苏梨上下打量了番盛明澜傲人的脸蛋以及女人都羡慕的身材,默了默,安慰道:“……或许小顾老师不走寻常路,喜欢心灵美那挂?” “没错,跟我想的一样。”盛明澜打了个响指,“不过心灵美是个什么东西非常值得考究,我思考了几天,发现自己好像连心灵都没有。” 苏梨被逗乐了:“其实你只要说话上控制着点,其他方面半点问题没有。” 盛明澜:“……你竟然没反驳我,我受到伤害了。” 苏梨:“我错了,我们澜澜那么可爱,没有人会不爱澜澜。” 盛明澜被恶心到,抚抚手臂:“我现在就指望齐清跟顾老师一块儿多玩玩,多给人熏陶些我的美名……” 盛明澜瞥了眼从桌尾往这儿走近的盛光惜,迅速中断和苏梨的聊天。 她站起身,径自对还在座的七八人道:“大家都吃饱了吗,光惜说一会儿请大家去君临天下玩,差不多咱们就出发吧。” 席间剩下来的五男三女,一片哗然,犹豫中又带着点期待:“这会不会让光惜太破费了啊,不太好吧……” 盛光惜灵机应变的能力极强,马上道:“没事儿,最后一天,大家聚聚,不会玩到太晚耽误你们明天工作的。” 苏梨茫然起身,小声戳盛明澜道:“不是,你脑子里在想啥呢,你让她请客,最后花的不还是你们家的钱?” 君临天下作为京北top1的高级会所,只有会员才能入场,暂不算消费,光会员卡的办理就需要十万人民币。 盛明澜笑了笑,身子往后仰,贴到她耳边,轻轻道:“是啊,她花的钱全是我家的,所以我让人把她的银行卡全断了你敢信?” “卧槽。”苏梨消化良久,给她连比好几下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盛明澜为了避免盛光惜一会儿餐馆结账就发现银行卡出问题,演戏演全套,叫了服务员来结账,在刷卡机上输入密码,她道:“上任这么多年,一直没和大家正式见过面,今晚这顿就当我请各位的员工餐。” “啊……好像忘了自我介绍。”盛明澜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偏头转向席间,蓦地笑了笑,格外明艳,“我是明协理事长,盛明澜。医院近期会有较大的人事变动,希望在座各位休闲娱乐的同时,不要疏于工作上的考核。行了,都去玩吧,祝玩得开心。” 她说着丢下鸦雀无声的全场,和苏梨一块儿绕出过道,推开烤肉店的门,朝外走去。 近来京北有些降温,盛明澜和苏梨都穿的裙子,没走两步,就冻得腿肚子直抖。 苏梨:“妈呀,真的太骚了,感谢富婆带我见世面,有被爽到!” 盛明澜:“不客气。” 苏梨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诶,要是盛光惜打电话给她妈求助怎么办。你总不可能把她妈银行卡也断了吧。” “沈云啊。”盛明澜一副不值一提的语气,“她现在大概在去Y城见客户的飞机上,等她手机开机,至少要明天了吧。” “啊啊啊啊啊有小盛董指点江山那味儿了。” 盛明澜拽着她,好让人别笑摔到地上去:“小盛董今晚想喝酒,请问打工人苏女士愿意收留我一晚吗。” 苏梨故意做出抗拒的神色:“唔哇——又要到我家耍一晚酒疯吗,我明天还要上班诶……” 盛明澜很少喝酒,因为她经常不愿意承认那个酒醉可以嗨歌一晚的疯女人是自己。 当然,重点也是怕被别人看到——颠覆自己两分讥诮、三分薄凉、五分漫不经心的人设。 盛明澜笑拧她:“到底行不行。” 苏梨笑着躲闪:“行行行,那我们先去超市买点小菜和卤味,我家酒还很多。” 没正经走几步,苏梨又道:“你之前不是说马上就要搬到我公寓边上了嘛。你这个马上也是够马上的,都多少天了。” “明天,我保证明天就搬好吗姐姐。”盛明澜伸出三根手指保证,“放心,以后约酒轮着来,绝对不只玷污你的窝。” “哈哈哈哈,看来我的话术还不够高明,这么容易就让你听出来了……” 两人推推搡搡地朝街角的鲜生店走去。 难得有月的夜晚,城市夜深。 ———— 盛明澜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太把齐清当个人了,这货对她的点评向来真诚,毁誉参半,想让他发表通篇对她的赞扬,现实意义上基本不可能。 劳斯莱斯穿行在如流的车灯中,齐清玩了会车上的小摆件,想起烤肉店里的对话,突然问顾清延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代驾了吗?” 顾清延静默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误会。” 齐清看人脸上流露出的无奈,瞬间领悟。 大小姐拥有属于她自己的特立独行脑回路,思考问题角度都跟常人不一样,把有钱少爷当代驾司机并不稀奇。 齐清笑道:“是不是有时觉得盛明澜特讨厌?每次张嘴都能把人怼得贼烦。” 顾清延给了个相对保守的答案:“还行。” 齐清直接:“这有啥好不敢说实话的,个人特色,家里没点钱都养不出那种公主病晚期,要我说,还蛮爽的。” 顾清延听他讲起盛明澜的熟稔语气,道:“你们好像很熟?” “嗯?”齐清愣了愣,“你说盛明澜?她跟你不也挺熟的嘛。” 齐清看顾清延没吭声,吃惊地张了张嘴:“不是吧,当初M城地震咱们仨一个救护站的,你不记得她了?” 顾清延有些意外:“她不是还在读大学吗,五年前她都未成年吧。” “未成年个屁,她就这么骗你她还在读书?”齐清都要笑喷了,“这老油条就是爱装嫩。她丫的现在都博士毕业两三年的人了,地震的时候大六在读,就算小学跳过两级,看起来是年轻了点,但未成年真不至于。” 顾清延回想起那天晚上送盛明澜回家,谢听然下车后,她贴在驾驶座椅背后头,一口一个的“老师”,沉默了。 齐清开始滔滔不绝说起往事:“我还以为盛明澜是咱们那个站的富贵花,没有人不认识她。当时不是各种药物和基础医用耗材都紧缺嘛,我们地理位置太深部,陆运的物资车辆因为余震,被塌方的山路挡住了,但刚救出来的生还者还源源不断地送到救护站里。后来救护站里的通讯设备恢复,盛明澜给她家里拨了个电话,好家伙,当晚就有五架直升飞机空降到咱们附近小学操场……” 齐清陷入回忆,啧叹道:“包括我后来到京北,也都是她帮助的。你知道的,我本科毕业,在小县城的公立医院,一辈子都混不出头……做人方面,这位大小姐的慷慨实在没话说。” 顾清延轻“嗯”一声,眼底印着窗外的霓虹与金线似的车流。 齐清挠挠头,说起一件秘闻:“话说回来,我以前一直怀疑那个地震时捐了五个亿的大佬也是盛明澜匿名的,可惜她说她不是。” 顾清延:“那确实不是。” “对,你怎么知道。”齐清道,“她跟我说她才不会再做了那么高调的事后还低调匿名,怪装逼的。” 顾清延:“……” 第20章 咸鱼且废。 黢黑的小区绿林, 家家户户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让整座居民楼从夜色里挣脱出来。 顾清延将车停在路口,冷白的街灯照得车身锃亮。 齐清解开安全带:“要是不那么赶时间的话, 进屋喝杯茶吧。” 顾清延思忖片刻,颔首应道:“好。” 小区房子有些年头, 两人走进楼道,头顶灯光发出滋啦明灭声响,边上白墙不知被哪户孩子画了涂鸦, 还有些黑爪印。 齐清平日进出没太大感觉,不过现在带了个顾清延,可能顾清延身上的矜贵气质与这地方太格格不入, 画风一下子转变成颓废贵公子,他一方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方面又觉得好笑,揉揉后脖颈:“地方有点破,估计你从没到过这种地方吧。应该搬家后再请你来坐的。” 顾清延脸上没有丝毫因为环境简陋露出的不适:“不会。以前读博的时候有参加过送医下乡的活动, 这里环境已经很好了。” 齐清有些意外, 但转念想想,顾清延能在地震这么危险的时刻前往抗灾前线,想必送医下乡对他来说只能算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齐清道:“我早些年也会挑些周末的时候去外市做义诊,你要是有兴趣, 下次我们约一起?” 顾清延:“好啊。” 小区居民楼里每层有五户出租房,两人来到三楼,在齐清拿出钥匙的空档,里头就有人听见钥匙窸窣轻响,率先打开门来。 齐淮抓着门把,兴奋叫道:“爸爸!” 出租屋不大, 卧室与客厅相连,只有一道帘子阻隔,几乎一览无余。 墙边堆满大大小小的搬家纸箱,曾敏正抱着一摞医学书,从最靠里的书架往外走。 齐清急急忙忙上前,顺过她怀里的东西:“不是跟你说了,等我回来再慢慢收拾吗。” 女人笑笑,脸颊因为疾病有些浮肿,依然温婉:“我呆在家里没什么事,就跟小淮一块儿理了些。” 一旁齐淮还仰着脸与门外的顾清延相觑,叫道:“妈妈,爸爸还带了一个叔叔回来!” 齐清正弯腰把书往箱子里放,连忙道:“啊对,清延快进来坐。” 他介绍道:“医院新同事,也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关系很要好的后辈。” 曾敏已经很久没见齐清带朋友回来过,有些欣喜,引人到餐桌前坐下:“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晚饭吃过没,要不要我炒两盆菜。” 齐清不拘小节摆摆手:“不用,刚吃完饭回来。” 曾敏道:“那喝点什么吧,家里还有点茶叶,泡茶可以吗?” 顾清延现在听到茶叶两个字已经形成心理阴影,他道:“白开水就行。” 热水壶滚滚烧着水,顾清延问道:“房子哪天搬,需要我开车帮你们吗?” 齐清道:“约了后天的搬家公司,有专门的师傅,你嫂子一个人应付的过来。” 顾清延点点头,没强求。 齐清道:“你呢,没打算搬到员工公寓?” 顾清延直言不讳:“嗯。” 齐清道:“你现在还在跟父母住吧。三十来岁其实也差不多可以搬出来了,交个女朋友什么的,不用碍着父母在家那么不自在。” 顾清延没解释他们家是连栋别墅,日常只要需要,甚至可以不用和父母碰到面。 齐清仍在安利:“公寓我去看过,环境很不错,离医院近,省去不少交通时间。你要是一块儿搬来,偶尔我们还可以串串门。而且我听说明协已经向挺多专家抛出橄榄枝,你刚回国,也需要多认识些同行,住一个小区最方便。” “好,我会跟家人商量。” 顾清延答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按照京北的早高峰路况,他接下来每天早上需要七点半就到医院准备晨会和查房,那意味着他六点就要出门。在齐清提议前,他就有意向在外面租房子,既然员工公寓离医院近,直接搬过去也未尝不可。 热水端上桌,顾清延脑子里闪过刚进屋时看到的内屋的血透机,从医几年,他很清楚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再联合曾敏的一些面部症状,想了想,道:“嫂子是得了尿毒症吗。” 齐清侧身看向家里的大小医疗器械,揉揉桌边齐淮的脑袋:“对,你也知道,尿毒症是个持久战,我之前的工作薪水按工时算,请假陪你嫂子去医院透析什么的不方便,索性自己买了血透机,一周三次,等晚上下班的时候再给她做。” 顾清延大致捋清齐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窘境:“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 “其实都已经差不多了。”齐清乐观,“肾源的事盛明澜说会帮我盯着,如果有合适的就马上通知我。等搬到员工公寓,房租和通勤费省一大笔,我现在手头存了三十来万,再好好工作几个月,就能攒够给你嫂子的手术费,一切都会变好的。” 顾清延今天不知道第几次从齐清嘴里听到盛明澜这个名字。 想到傍晚在餐馆里,盛明澜气势汹汹地拎着茶壶问他“还喝吗”,他当时还在想如果不是场上人多,盛明澜估计会把脚踩到凳子上去。 很不好惹的一个性子,大多时候说话也不着调。 顾清延脑子里甚至不太能想象盛明澜做善事的样子,顶多只有她行凶的。 半小时后,齐清送顾清延下楼。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光全亮了。 顾清延视线沉默落在积了些灰尘的栏杆护手上。 他刚刚在屋里惦着齐清老婆和孩子在场,有个疑惑一直没问出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理解,你既然一开始就在明协上班,后来为什么又选择离开?” 阔谈了一晚上的齐清瞬时静下声来,就在顾清延以为齐清不会开口时,他听他道:“你还记得今天晚上给你敬茶的那个女人吗?” ———— 宿醉的盛明澜第二天是被恼人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和苏梨七仰八叉地歪斜在床上,在被褥上翻找了好长时间,才摸到手机接过,闭眼不耐应道:“喂——” 大洋彼岸的F国已经临近深夜,盛立元疲惫地捏着晴明穴,声音里隐着怒气:“谁准你停掉你妹妹的银行卡的。” “嗯?”盛明澜太困,说话全凭脸颊的肌肉记忆,嘴唇不过脑地上下启合道,“爸爸,女孩子给太多零花钱,是会丧失自力更生的能力的,我也是为了她着想。” 盛立元原本都做好了要跟盛明澜大吵一场的准备,谁知道她平平静静,竟然开始他掰扯道理,嗤声道:“你怎么不说我当初给你的更多!算上你妈还有你两个哥哥那儿的,全京北就没有一个富家子弟零花钱比你更多的了!” “是啊。”盛明澜轻飘飘应道,“所以你看,我现在废且咸鱼。” 盛立元像被她这句整噎住了,一时憋不出话。 盛明澜继续往下:“咱们家又不是开瓷器厂的,有一个花瓶就够了。况且你看我这个花瓶现在都去了集团做吉祥物,沈光惜也该学会靠自己的能力做点事,我这是在帮她走出第一步。” 盛立元简直要被气笑,冷哼一声:“那当初光惜好好的在明协做实习,是谁把她开出去的!” 盛明澜无辜:“爸爸,你是觉得关系户很光荣吗?沈光惜甚至只是个非法黑户,她要是有能力,难道不应该自己找家医院拼一片名声嘛。” “你还有脸说!集团董事跟我报告过多少次你在开会的时候打游戏开小差了!你对你妹妹要求那么高,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 盛明澜一副“你在对比个什么劲呢”的白莲语调:“因为我咸鱼且废啊。” “妈的。”盛立元难得骂出一句脏话,他现在满肚子火,偏偏对上盛明澜像撞上一头棉花,心中怒气发泄不出来,“别以为我不在国内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回去新账旧账一起算。” “好啊,欢迎之至。”盛明澜睁眼,看着卧室上方的天花板,笑意不及眼底地温柔道,“不过爸爸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只是集团北美分部的执行总裁,回来见到我,还请按照集团规定尊称我一声小盛董。” 她说着不顾手机对面气急败坏的骂声,掐断通话,翻身埋头到枕头里继续睡觉。 一旁苏梨被她动静吵醒,嘟囔了句:“大早上跟谁打电话。” “一个傻逼。” “?” 苏梨寻思着大早上扰人清梦的都是傻逼,也就没往下问。 她在床上硬撑眼皮挺尸了几分钟,迫于打工人的自觉,半支起身,看了眼床头的时钟,7:50。 苏梨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用脚踹踹被褥里一动不动的盛明澜:“起床吗?带你去楼下吃早餐。” 盛明澜拉开被子,将手伸到她面前:“要你赔。我刚好不容易梦到小顾老师上演禁.忌.师.生恋,都被你打断了。” 苏梨:“?” 苏梨:“不是大姐,你刚打完电话距离现在不过五分钟,这他妈都能做梦?” 盛明澜闭着眼,手还不依不饶地伸着:“我不管,要你赔。” 苏梨笑拉她起床:“赔个屁,你这把岁数师生恋就别想了,抓紧机会,还可以搞一波《清冷下司爱上我》的霸总文学。” 第21章 燃烧吧,战斗之魂!…… 盛明澜最初只从盛景曜那儿要了一套碧水云天的公寓, 还跟大嫂夸大戏称做了笔三个亿的交易,谁知后来盛景曜直接将整座楼盘划到了她手下,这下可就三个亿远远不止了。 盛明澜从小什么级别的奢华礼物都收过, 外出游玩的庄园也有好几套,不过除了股份, 这种几十个亿的规模还是第一次见,不得不说心理压力十分之大。 但盛景曜对她说:“这是留着给你收租安享老年生活用的。” 盛明澜想了想,一时被她哥周全细致到无法反驳。 俗话说得好,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她哥非常优秀,直接给她整了套养殖场, 专门服务她这种废且咸鱼的社会游荡人士。 盛明澜收礼时是个从来不知道谦虚的,但不代表真没记在心里, 思考了下她嫂子的生日,打算晚些时候给人回礼,便爽快收下了。 碧水云天作为新古典豪华时尚公寓, 年前刚落成, 对标客户群体是京北新贵一族以及苏梨这样的优秀白领丽人。 一千五百多户loft、单身、双人、家庭户型,部分已售,部分出租,目前还剩百来户暂时空置。 时间正好赶上医院人事大变动, 盛明澜寻思招引人才,自然要抛出些拿得出手的诱惑条件,索性拨出部分空房作为明协专聘医者的御用员工“宿舍”。 碧水云天内,沿街设置了一至二层的大小商铺。 盛明澜和苏梨坐在一家早餐店室外的桌位。 苏梨低头吃着灌汤小笼包,道:“下周末Z州振兴村的希望小学有个志愿者活动,要一起去不?” 盛明澜点头:“行啊, 正愁没事可干。” 苏梨抬头看她一眼:“大姐,你好歹是盛世王朝的代理董事长,不说日理万机,‘没事可干’是人间真实的吗。” 盛明澜装模作样叹气:“我也想干点实事来着,但都被他们拦住了。” “为啥?”苏梨好奇,“你现在在集团里那么被动啊,你后妈搞你?” 昨晚光顾着聊感情生活,差点忘了目前进度还停留在大女主的豪门深宅权斗环节。 盛明澜咽了口豆浆,笑:“这才哪跟哪儿啊。” 她故作深沉道:“刚进公司时,我觉得我可能是个隐藏多年的商业奇才,就以公司名义投资试水了几个项目,两个月没到……哈哈,全崩了。” “……” 苏梨初步估计了下她口中的“崩”会是几位数打底。 但想了想,大佬的世界就不是她等凡人能观望的,毕竟人家还有几百套房子可以收租,也就没突破自己的想象力。 盛明澜道:“现在沈云忙着各地跑,帮我擦屁股,还真别说,马是好马,让我这个商业帝国坐的安稳又清闲,不过没办法,谁让她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要爬我头上瞎蹿跶。” 盛明澜说着低笑了下:“既然她想要上天,我就可以送她去祭天。” 打工人·苏小梨在邪魅小盛董的霸道一笑前瑟瑟发抖:“……怎么个祭法?” 盛明澜轻描淡写:“自然是剥丝抽茧的祭。本来觉得她跟我那傻逼爹贱男渣女天生一对,只要别坏我妈身后名声,由他们去。现在倒好,跑来跟我玩得寸进尺那套?那我就偏要把她玩得底裤不剩。三年前没来得及做完的事,三年后也不迟。” 苏梨少许沉默,三年前盛妈妈紧急手术的时候,盛明澜在外地赶回的路上出了车祸。 盛明澜赶到医院时,右手臂几乎淌在血里。 她不顾众人劝阻,站观术室里,眼睛一瞬不眨地盯了手术半小时,直到盛母生命体征清零,才彻底支撑不住,休克昏倒。 最后盛明澜的右手臂伤得很重,重到动了几次手术,才稍稍恢复知觉。 苏梨知道盛明澜在学医的道路上怀揣了多大的野心与梦想,她原以为盛明澜会崩溃,谁知她将自己关了两个月,出来后便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从容不迫地参加学校博士答辩,与盛父订协议、约法三章,然后找国外最好的医生…… 然而那时候的盛明澜寡言的太不像他们所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三公主。 怕她抑郁,盛景曜和盛景烨两兄弟轮流在国外陪她复健,也是这期间,沈云一点一点揽下盛世集团的实权。 盛景曜和盛景烨对此并非不知情,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二人成年起就已经分家、自立门户,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去国外看望盛明澜时,他们也嘱咐她不要讲起国内发生的这些事,以免盛明澜有过大情绪起伏。 不过,苏梨觉得他们那时候的担忧或许是不必要的。 骄傲如盛明澜。 谁都会被打倒,只有她不会。 苏梨想到这儿,笑了笑,她激情鼓掌道:“豪门虐渣戏码激情大放送!这连续剧我追定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call,我也想做个有姓名的配角路人甲!” 盛明澜突然拄着下巴做沉思者:“还真有个地方需要你帮忙。” 苏梨凑过去,像听商业机密一样,不自觉放低音量:“啥?” 盛明澜轻点下巴:“就你们公司那老董啊,帮我探探他老人家啥喜好。平日是喜欢逛健身俱乐部呢,还是去高尔夫球场,我到哪儿跟人制造偶遇比较容易,还不突兀。” 苏梨缄默,有一瞬间的想歪:“不是,你把我们顾董打听那么仔细是想干嘛。” “当然是讨好他啦。”盛明澜蓦地顿了顿,“等等,你们宁天的老董不姓宁,竟然姓顾?” 苏梨:“……你以为所有公司都能跟你们家一样注册到这么王霸之气的工商字号吗。” 苏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盛明澜似乎是对这个“顾”比较在意,她道:“你不会是觉得小顾老师跟宁天有关系吧。” 盛明澜认真:“不排除豪门贵公子离家外出谋生活的可能性。” 苏梨:“我觉得这可能性基本等于零……” 盛明澜:“怎么说?” 苏梨翻出手机搜索人物词条,翻出照片给人展示,隐晦地指指头顶,小声道:“我们顾董秃头。” “……” 盛明澜一秒改脸,向天祷告:“南无阿弥陀佛,拜托拜托,信女刚刚都是瞎说的,千万不要让我们小顾老师跟宁天扯上关系……” 苏梨大笑:“其实也正常啦,我们顾董都六十好几了,这个岁数不秃也难吧。不过确实跟顾老师一点也不像。” 盛明澜接过手机看了看照片,其实这位顾董保养得很好,比她爹大了十来岁,但看上去没太大差别,相比盛立元眉眼间时而流露出的急功好利,这位更加沉稳与处事不惊。 苏梨问:“不过你突然要讨好我们顾董做什么,咱们两家不算死对头嘛,不瞒你说,我每次出来跟你玩,都挺怕被我公司的同事举报哈哈哈哈。” 盛明澜耸耸肩:“宁天是盛世的死对头,那自然是我的好朋友。” 她说着瞥到顾董下面“顾太”的词条,正打算点进去看看,正好有电话打进来,便作罢,把手机还给了苏梨。 苏梨接通电话,是工作上的一个PPT出了问题,她们白天开会还需要向上面做汇报,同事已经在公司等她。 苏梨的车送去保养,盛明澜正好要上班,便捎她一程。 宁天集团与碧水云天只隔了两个街区,和明协离得也近,盛明澜以前接苏梨下班去玩时来过几次,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看到晚上的写字楼模样。 清晨的写字楼在日光熠熠闪光,高耸入云。 不过比起她们盛世,还是差了点味道—— 金钱糜烂的味道。 没办法,盛世王朝,盛世王朝,为了对得起这四字门楣,写字楼走高调奢华的宫殿风也不是过错。 苏梨拎起包,正打算开车门,又猛地阖上:“卧槽,顾董今天为什么那么早来公司!!!” 盛明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吧,这位顾董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超脱世外。 车牌18888,要发发发发。 多么单纯朴实的愿望啊。 盛明澜在心中感慨。 “呜呜呜呜,顾董怎么还不进去,我PPT要赶不及改了。” 宁天上下近千名员工,苏梨平时倒很乐意在顾董面前刷脸,但按照老董每次开会随机点名的习惯,她这当儿在人面前晃一脸,一会儿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部门要第一个汇报。 盛明澜看那位顾董已经下了车,却仍弯腰对车里笑说着什么。 对方笑时一反早上照片里看到的那样波澜不惊,反像个温和慈祥老父亲。 盛明澜认真研究了下这位将来可能需要拉拢的“好战友”,懊悔大学修习心理学课时没好好听讲,竟然没能从对方表情分析出太多的性格要素来。 一分钟后,顾董阖上车门,与身后的助理一同朝写字楼内走去。 而他下来的那辆车子没停去公司停车场,反绕花坛一圈,朝盛明澜和苏梨刚来过的路开去。 盛明澜隐约看到车后排的模糊身影,有些疑惑,但没多想。 目送苏梨走进公司,盛明澜手机里弹入一则短息。 简短的三个字:【已送达。】 盛明澜熄灭屏幕,将车掉头朝盛世集团开去。 顾清延坐在后座,认真翻开后天手术的病人资料。 他妈得知他工作的地方和他爸只隔了两条街,早上硬是把他爸提早一小时叫醒,跟着他的作息出发。 老头昨晚应酬到两点回来,一把年纪,也是辛苦了。 想想搬家的计划还是需要提上日程。 他不希望自己作为一名心外科医生,哪天发现自己父亲出现在新闻上,是因为睡眠不足猝死。 来到明协,晨会前的心外科大办公室格外热闹。 齐清原本是急诊科副主任医生,但因为急诊科工作强度太大,他家里有大的小的需要照顾,所以转到专攻的心外科,职位也比之以往上升不少,担任主任医生,算顾清延的半个上司。 齐清看到他,连忙招手:“快来,早饭吃了没,医院内勤部良心发现,竟然让食堂做了那么丰盛的早餐送上来,别说早几年没享受过这待遇,就是昨天早上也没见有啊。” 办公室几个医护人员的早餐都由餐盒打包好,上头标了名字。 之前填写入职资料时,齐清还纳闷为什么这年头当医生还要填写食物喜好,谁想是为了这当儿服务。 看来资本家也不尽是吸血的,他愿意永远笼罩在明大善人的光辉下! 齐清将餐盒拿到顾清延桌上,自己手上还啃着个叠得比汉堡还高的肉夹馍。 顾清延道:“我早上吃过来的,你拿去和其他人分吧。” 齐清也不客气,因为顾清延餐盒的包装很大,他打心里挺好奇装得是什么,便拆开看了看。 “艹!”齐清震惊,“咱食堂阿姨还有这手艺!?” 边上的几位住院医师围过来:“啊啊啊我就说这肯定不是食堂阿姨送上来的!咱医院打包盒啥时候这么高端过!但豪华寿司礼盒是不是太差别待遇了点!!!” “玛德这不会是我之前吃过的寿司之神那家店的吧!我当初足足预定排队了两个月才订上!” “等等,这儿还有卡片!” 住院医生们都刚博士毕业熬过实习期,所以对自己职称以上的前辈们很尊敬,没敢直接拆开。 顾清延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入职快乐。盛。” 尾款的姓氏写得非常潦草,但顾清延瞬间和盛明澜的脸对上了号。 他捏着卡片的指骨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一旁齐清瞄见卡片内容,便秘状地与自己的肉夹馍对视几秒,飞快跑回自己工位,翻看他有没有在餐袋里有没有漏了什么东西。 还好还好。 他也有卡片。 齐清心想自己作为老打工人,不至于沦落到比顾清延这个新人差的地步。 这不,吃得差点没关系!但卡片上的字比人多了好几行! 齐清轻咳一声,端正站姿,认真辨别上头的狂草字迹起来: “荣耀指引我们前行,鲜花赐予我们力量,燃烧吧!战斗之魂!为明协榨干你体内最后一滴鲜血,甲方爸爸将永远为你感到自豪!!!” 我日你大爷的盛明澜。 齐清轻吐一口气。 踏马打哪儿找来那么中二热血的句子。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实习生弟弟走进来。 “我刚去问了,除了咱科室,只有麻醉科和普外科有送早餐,我大伯说,是理事长给几位大佬准备的入职礼物。” 进来的人是纪臣,纪韩的侄子。 纪臣对于纪韩是自己伯伯这件事没太遮掩,甚至可以用光明磊落来形容。他在实习生中学历与实力都数一数二,即便一开始有人传他是关系户,后来谣言也随之不攻而破,再加上他性格开朗,各科室的同事都喜欢照携他。 住院医师秦泽道:“啊,原来我们是沾了齐哥和顾哥的福才能吃到早餐的啊。” “其实别说,咱理事长还挺务实接地气的,别人入职都是送花篮,她却送吃的。” 秦泽:“吃的怎么不好了!寿司之神在我眼中就是红花花的人民币大钞啊!下回有机会见到理事长,我一定要跪拜一下。” 纪臣想到自己刚从外头听来的八卦,没忍住乐出一声笑:“其实咱昨天已经见过理事长了。” “啊?”秦泽茫然,“午休会议的时候吗?我怎么记得副理事长边上没坐人?” 他说着看向齐清:“齐哥,听说你是理事长三顾茅庐请来的,你昨天有看到人吗。” 齐清仍沉浸在那傻逼卡片中,一时没应声。 顾清延听到“三顾茅庐”四个字,下意识偏眸朝齐清扫去一眼。 过两秒,他又垂眼看看电脑桌面上的邮箱图标,回忆了下自己从回国到现在,收到纪韩发来的一竖串邀请函,陷入沉默。 他以为他才是三顾茅庐请来那个。 所以, 正主没对他下场。 却对齐清下场了吗。 纪臣见没人应答,主动解释:“还记得昨晚的聚餐吗,就是后面过来那个,盛光惜说是她姐,超漂亮那个。” “卧槽!真的假的!” 纪臣耸肩:“护士站那几个姐们快聊疯了。昨晚我们值班早走,后面理事长结饭费,说是初次见面,请大家的员工餐。当时她们几个正捣鼓着和盛光惜去君临天下玩,理事长突然冒出一句,‘近期医院会有人事大调动,希望各位玩乐的同时,不要疏于工作上的考核’,哎嘛,简直帅炸了,吓得她们以为自己是不是马上要卷铺盖回家了。” “我去!幸好我们跟盛光惜不熟早走了!”秦泽狂拍胸口,“要是给理事长留下差印象不就玩完了吗。” 另个叫陈通的关注点跑偏:“诶,那他们后面真跟盛光惜去君临天下了吗,那地方不是入场费就贵到离谱吗。” 纪臣乐得更厉害了:“去是去了,不过被拦在外头,一帮人闹得贼尴尬。小道消息,有人听盛光惜打电话,据说是因为她的银行卡被理事长给冻结了!付不出钱!!” “!!!” “我说理事长昨天怎么突然让服务员上绿茶呢!当时还觉得顾哥超惨,莫名其妙被漂亮姐姐针对了,原来是姐妹俩的秘密厮杀!” 刚想拆筷子吃块寿司的顾清延瞬间没了食欲:“……” “可是我没听说盛家有两个女儿啊,咱平常在网上微博上不就刷到一个三公主嘛,现在这么一闹,岂不代表还有个四公主。” “四公主?”一直抱着卡片吸气吐气的齐清突然冒声,“她配个屁。” 顾清延走到他身边,轻拍他肩膀:“别气,多行不义必自毙。” 齐清点点头,一时忘了手上的卡片还展着。 顾清延的视线并非故意,但却误打误撞地在卡片上一扫而过。 接着他别开眼,望向窗外,似乎忍了又忍,还是非常浅的低笑了下。 办公室里几个小年轻仍热衷于深挖昨日八卦背后的故事,经顾清延同意,端走寿司盒,坐一旁小桌上,大有开出茶话会的架势。 顾清延则回自己工位坐下,登录医院内部系统,打算查些资料。 桌上的手机闪烁,弹出几则群消息。 明协员工群里,一个昵称是皇冠表情符号的群成员,@了他和齐清以及麻醉科、普外科的两位新同事。 【欢迎各位加入明协大家庭,[撒花][撒花]】 底下纪韩紧跟着冒泡。 【欢迎欢迎,希望大家对新同事多多照拂,共同成长,共同进步。】 顾清延不难猜到顶着皇冠的昵称主人是谁。 就像在圈子里,他听过不少人管自己叫太子爷,这种让他梦回封.建.王朝的称呼经常让他感到生理性不适。 但盛明澜不一样。 她光站在那里就高傲如公主。 第22章 不讲武德。…… 盛世集团, 早会。 百来平的空旷会议室里,盛明澜坐在首席,眼睫全程低垂在那儿, 神色不善。 底下员工至今摸不清这位小盛董的性子,但光对方喜怒不定这点就足以把他们吓得够呛, 尤其还是位不讲道理的主,生怕自己哪天被人没由来炒掉,因此大气不敢发出一声, 兢业端坐。 盛明澜听出一旁项目经理汇报工作时的颤抖音线,不经想起早上苏梨跑公司赶工PPT的不易,瞬时感同身受, 偏眸扫去一眼,温和道:“放松点。” 王准:“……” 艹, 盛董你不对劲!!! 盛明澜看他额角分泌出一颗硕大的汗珠,默了默,转而看回自己桌上的手机, 不再给人制造太大压力。 明协群里的聊天记录不断刷新, 被她@的几位医生接连冒泡,昨晚以为得罪她的那些护士医生也都纷纷在底下吹起彩虹屁,以表忠心—— 但始终没出现她想看的内容。 盛明澜搭在桌面的指尖蓦地焦虑敲点几下,轻啧出声。 她没注意到, 项目经理的卖力发言,因为她的一个语气词,高空飘滑,破音了。 算了,秒回才没劲。 她就喜欢这种上班敬业不看信息的。 盛明澜在心中主动为人开脱完,退出群聊, 点进和齐清的聊天框。 盛明澜:【早餐还合胃口吗[可爱][可爱]】 齐清回复得很快:【甲方爸爸送的早餐,怎么会不合儿子胃口呢[可爱][可爱]】 盛明澜径直忽略他的莲言莲语:【那顾医生呢[可爱][可爱]】 办公室里,齐清单手攥拳抵在太阳穴边。 他的输入框里已经洋洋洒洒编辑了一大段怨怼甲方爸爸没有心的长篇大论,但因为盛明澜突兀的转折,一时竟然插不出去。 Fine,甲方爸爸没有心是真的。 齐清将聊天框的内容清空,学着发出盛明澜的同款复古emoji:【顾医生似乎不太喜欢呢,一口都没吃[可怜][可怜]】 齐清:【不过理事长大人不用担心。】 齐清:【顾医生桌上还有好几份小护士送的便当,总能挑到喜欢的[可爱][可爱]】 齐清接连发出三条,简直要乐出声。 他浑身畅快地靠到椅背上,旋椅底下的滚轮转了转,就差当场来曲华尔兹。 一旁顾清延一直垂眼在看文件夹上的资料,起身时也保持同样的姿势,所以没注意到齐清与太阳肩并肩的嘴角:“走了,查房。” “走!”齐清兴致高昂,双手往膝盖上一撑,站起身。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往住院部走,由于主任医生和副主任医生都是新来的,纪臣担起了介绍的责任。 “第一个要去看的,是1401号房的盛先生。”纪臣降低音量,小声对齐清和顾清延介绍道,“是咱理事长爷爷,老人家有点难搞,感觉瞧不太上我们明协,还请了另外的外国医生负责。我大伯的意思是,老人家要是不配合查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听说过段时间会转去国外。” 齐清以前在VIP病区呆过一段时间,什么奇葩都见识过。 盛家老一辈的人他接触不多,但有零星的了解。 在他看来,盛家的上梁没一个是正的,下梁里盛明澜和她两个哥能做到那么优秀,全靠盛明澜母亲,也就是“前理事长”,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把后代基因由赤转正。 走进病房,盛兴学刚用完早餐,由护工服侍躺下。 顾清延是新负责盛兴学的主治医生,查房时主要由他汇报病例,然后其他上级医生补充细节。 顾清延把造影结果做了简单叙述,然后问了盛兴学几个身体上的问题,盛兴学依次耐心回答,态度比他想象得要和善许多。 在场纪臣、秦泽几人对此也都有些讶异。 因为VIP病房只有一个病人,所以很快查完走了出来。 纪臣歪头思索:“奇了怪了,老爷子今天心情很好吗?竟然那么配合。” 陈通深沉拍上他的肩:“可能我们顾哥的颜男女通吃。” 一旁秦泽捧着手机突然鸡叫:“顾哥,有个刁民想害你!” 顾清延:“?” 在医院工作,他们医护人员很多时候都手机不离手,动不动100+的信息里,有时会是其他科室请求外援,有时会是病人家属询问病情。 秦泽刚刚只是根据查房结果给护士站短信,让她们把每天一次的血压检测升至两次,却瞥见明协群聊里有一则@所有人的信息。 他道:“有人跟理事长造谣,说好多小护士给你送便当,现在理事长下了明令,禁止明协发展办公室恋情。” 顾清延:“??” 边上齐清嘴里差点飙出个脏字,连忙凑过去看了看。 只见群聊里,盛明澜发了一张打满马赛克的聊天记录,截图上只剩下非常隐晦的【理事长大人不用担心】、【顾医生桌上还有好几份小护士送的便当】、【[可爱][可爱]】三片词块。 他原本用来婊盛明澜的emoji现在这么一看,瞬间就变成了狗腿。 “……” 齐清没想到盛明澜竟然会用这么骚的操作将他一军! 淦,这女人没良心—— 好险没把他头像和备注放出来…… 纪臣吐槽:“谁啊,竟然还玩背后打小报告这套。” 齐清义愤填膺附和:“就是!” 秦泽担心:“也不知道理事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顾哥有意见,顾哥才刚来呢,要是影响以后职称评定怎么办。” 顾清延还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收过小护士便当的问题,听言一默,耳边莫名拂过那晚送盛明澜回家,她贴他后座不停叫他“老师”、“老师”的声音。 现在回想,那几声叫得十分娇俏,又有些软,甚至带了点异性间的暗示。 顾清延小指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下,沉默少许,眼神垂落回手上摊开的文件,平静道:“应该不会。” 纪臣没往深的层面想,冲人敬佩地竖大拇指:“顾哥就是顾哥,艺高人胆大,都不带怕的。” 做贼心虚的齐清轻咳一声,稍稍端起架子,扯开话题道:“好了,查房期间不要多聊这些无关话题,去下间病房吧。” 走廊上的窸窣动静远去,盛兴学这才让护工帮他把床头柜的手机拿来。 信息界面还停留在盛明澜的威胁上。 盛明澜:【老头,帮个忙。】 盛明澜:【装没看见?】 盛明澜:【啊,听说这两个月公司股价已经掉了5个百分点,感觉我再努努力,乘以10也没问题呢。】 盛兴学:【……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盛明澜:【也没啥,明协最近来了几位新医生,没服务过你这种臭毛病巨多的病人,麻烦遇见的时候态度和善点?别整你VIP那套?】 盛明澜:【不然我请的专家全跑了,我可能就要先从“病人”开始整治起了。】 盛兴学盯屏幕良久,隔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长给人回复: 【知道了。】 【沈云那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解决,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会议室。 盛明澜刚认真听了两分钟报告,桌上手机又传来两声震动。 她垂眼,将信息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扫视过去。 老头急了。 却又受制于什么不敢亲自下手。 沈云手上到底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呢。 盛明澜轻轻一哂,敛去纷杂思绪。 【没耐心就涨点耐心。】 草草给人回复去一条信息,便将手机熄屏,背扣向桌面。 沈云这趟去Y城除了帮她把之前搞砸的项目收尾,其实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与MZ集团谈合作。 MZ近年在南方有崛起的趋势,据说近来与宁天往来密切,盛世为了稳住京北的霸主地位,自然不能让两家顺利合作。 不过——MZ的少东家是盛明澜京华校友。 大学时又曾追求过她。 没办法,美貌是貌美者的通行证。 在盛明澜的一通电话下,沈云只会耗上一段极长的时间,并且一无所获。 届时她会让她成为导致这次合作失败的罪魁祸首,然后回来接受股东的降职问罪。 王准长达一个小时的汇报结束。 盛明澜看在场要提问的都提问完了,宣布散会。 坐她左手边的邱理事突然阴阳怪气地发问:“盛董回了一早上短信,不知道是在处理什么重要事情,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原本都松口气准备离开的员工瞬间正襟危坐,又被可怕的暗潮涌动禁锢。 盛明澜也不恼,她知道这个邱理事站队的是沈云。 她视线在长桌间扇形扫过,轻轻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麻烦大家一起帮我想一想,追求异性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全场寂静:“…………………………” 席间有经理没憋住,发出一声“艹”的。 邱理事:“盛董如果开会时总是这副散漫样子,恐怕传出去,公司股东也会心生不满吧。” 盛明澜偏头看人,她眨眨眼:“说得这么了解啊,你传的?” 邱理事还没说什么,被她这么一怼,一下子噎住了。 盛明澜双手不紧不慢地交叠在桌前,闲聊似的玩笑道:“其实在此我想表扬下邱理事,在座诸位如果有谁对我同样不满的,可以像他一样直接跟我提出来。我知道,打小报告是现在的企业风气,有的人喜欢到医院打小报告,有的人喜欢跨国打小报告,还有的喜欢给今天不在场的某位打小报告,可惜了,大家审时度势的能力不太好。这种误解我不清楚到底是打哪里作为源头传出去的,似乎不少人觉得我这位置坐的不够稳,或许下次真的可以开一次股东大会,让大家看看我坐的到底稳不稳。”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右手席的郑理事全程岿然不动。 盛世集团的大额股份都握在盛家人自己手里。 原本股份占比均匀,盛兴学占最大额,盛立元第二。 然而随着大少爷和二少爷离家单干,盛母容舒去世,那些小额股份全被他们转让到了盛明澜头上。 她不提,大家甚至都要忘了盛明澜其实是公司的第三大股东—— 不对,盛立元与沈云结婚时,转让了5%的股份到那母女手下。 这代表盛明澜已经跃升为盛世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郑理事打破场上骚动:“邱理事冒犯了小盛董,还不道歉?” 邱理事咬声:“盛董对不住,下次再也不敢了。” 盛明澜大度笑了笑:“散会。” 从会议室走出,盛明澜冲身后紧随的助理萧宁打了个响指:“涨工资。” 萧宁也不谦让:“谢三小姐。” 盛明澜不懂商业管理这套,刚进集团时,表面功夫做得很足,但内里确实挺虚。 她以股份卖给宁天作为威胁吓唬过盛立元两次,但如果不是前些时候整理名下产业和股份时小助理提醒,她都差点忘了这玩意儿就算不卖对盛立元也是很大的威胁! 25%的股份,比盛立元都高,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 盛光惜的底裤,并没有盛明澜想象得那么好扒。 萧宁过去一周才将资料硬盘交给她。 “有人跟我们一样在调查光惜小姐,关键性资料是对方传到我邮箱的,但追查不到IP地址。” 盛明澜凝思良久,依然想不出会是谁出手帮的忙:“知道了,辛苦。” 盛明澜晚上到了公寓才将硬盘插进电脑查看。 搬到碧水云天几天,屋里家居齐全,就是没啥烟火气,盛明澜每天下班不是去楼下苏梨那屋蹭饭,就是点外卖。 她拆开刚送到的蔬菜沙拉,瞟电脑屏幕一眼,缄默一瞬,坚强微笑。 5.6T 还有那么多压缩包,没啥可说的,盛光惜,一个字,服。 盛明澜寻思着今晚是个持久战,到琉璃吧台倒了杯水。 没等她在懒人沙发坐下,隔着道墙传来一道恢宏的音乐,接着是一声悠扬宛转的“咿~~~呀呀呀~~~”。 盛明澜手腕一个打颤,差点没把水翻到。 她看了眼茶几上的小时钟,差点以为自己这顿饭点的不是夜宵,而是下午茶。 晚上十一点竟然还有人听京剧,而且敢开360°无死角的绝世混响? 就离谱! 盛明澜感慨了句房子隔音太差,打算明天找人过来装些隔音板,便自顾点开一份Word,边嚼沙拉,边浏览起来。 盛明澜觉得国粹的感染力是可怕的,她听了十来分钟竟然可以跟着哼唱起来! 就在她思考或许过段时间,可以去戏园子订个半永久席位接受艺术熏陶时,京剧唱腔一转,音乐突然变得佛系呢喃起来。 盛明澜一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差点打瞌睡撞桌上才一个警醒过来。 我日!!! 大悲咒???!!! 盛明澜薅了薅头发,起身直推玻璃门而出,走到阳台外,左右张望到底是哪间住户半夜不讲素质。 只见右手边的公寓阳台窗敞了一条细缝,纱帘翻飞出一角,音浪不断往外涌。 盛明澜冷呵一声,掏出手机,打开业主群飞快打字: 【@1906,做人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大晚上用音箱听大悲咒,想超度谁呢?】 几乎是在她发出信息的同时,隔壁音乐停了。 业主群里弹进两则新信息。 1906:【?】 1906:【抱歉,刚在洗澡,家里有猫,不小心乱踩到音箱。】 晚风清冷,盛明澜盯着屏幕上的头像轻轻眯眼,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 她退出业主群,转而点进明协员工交流群的用户栏确认。 ……艹。 纪韩害我! 顾老师搬隔壁了怎么都没告诉我!!! 第23章 来找我的? 京北五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反复, 盛明澜呆站在夜风中,城市霓虹街景尽收眼底,莫名感到一丝狗血催人老的萧条冷意。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重新点进业主群。 好险。 两分钟内,还可以撤回。 盛明澜捧着手机一通操作猛如虎, 飞快掩上阳台玻璃门遁了。 隔壁1906室。 顾清延站在客厅的水晶灯下,他一身浅色家居服,单手用干巾胡乱擦着湿发, 另只手则捏着手机,编辑道歉的短信。 而两只罪魁祸首此时毫无忏改之意,在他脚边进行睡前最后的跑酷, 追着毛线球拱来拱去。 没等他措好词,群聊底下弹出一行小字。 【“漂亮姐姐有什么错呢”撤回了一条信息】 顾清延盯着屏幕两秒, 意识到刚才还是皇冠emoji的昵称变了。 他指尖轻抬,将输入框里的内容删尽,学着对方把自己前面的两条信息一并撤了回来。 这回群聊下方变成齐整的三条撤回提示。 顾清延从群名单找到盛明澜的用户界面, 某人看样子是慌不择路刚改的个人信息——除了昵称, 头像也从几秒前的侧影照刷新成了卡通手绘。 像是怕被他认出来。 顾清延垂着眼,半湿的额发洇了水汽低垂,凌乱覆在眼睑附近,衬得眸色漆黑异常。 半晌, 他轻笑一声,按了“添加好友”,在界面上一阵敲打,这才把手机熄屏,放到一旁的矮茶几上。 卧室里。 盛明澜懊恼地滚在床上,恨不得撞墙。 枕边手机轻响, 是她发给纪韩的信息收到了回复。 盛明澜:【你怎么想的!竟然把顾医生安排在我隔壁!】 纪韩:【?】 纪韩:【我会错意了?】 纪韩:【你和顾医生……】 纪韩:【?】 盛明澜瞪着满屏意犹未尽的省略号与问号,咬咬牙,忍辱负重,打字道:【不,你做得很好。】 她眼不见为净地将手机盖下。 应该没被认出来吧,她那么迅速换了昵称和头像,连朋友圈都锁了。 而且,顾老师那么高冷,在明协群里压根没回复过她信息,只不准连她原先什么昵称头像都不知道。 盛明澜自我洗脑,终于安详下来。 片刻,她又严肃思考起自己需不需要连夜搬家,毕竟业主群里的那条信息把她地理位置暴露了大概。 看着满屋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家具行李,盛明澜决定放弃。 罢了,就把锅推给隔壁的隔壁1904户吧。 盛明澜长舒口气,心情平复后还是没忍住感慨—— 顾老师的曲库…… 真的好骚啊。 盛明澜嘴角笑意满满地从床上爬起,打算点两首歌清醒下,继续回电脑前办公,手机里猝不及防弹出一则好友请求。 备注内容可以说与自我介绍毫无关联,但却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振聋发聩,让她脸上的笑当下僵住了: 【漂亮姐姐没有错,是我打扰到理事长大人休息了。】 “……” 继草是一种植物之后,还有一种自然光源叫做日。 盛明澜再次原地阵亡倒下。 十分钟后,她开始钦叹自己怎么那么会改,竟然改了个那么优秀的新昵称。 漂亮姐姐有什么错呢。 是啊,漂亮姐姐没有错。 二十分钟后。 盛明澜捧起手机,将这条好友申请截图留念。 对此十分满意。 三十分钟后。 盛明澜默默翻了个身,捂住鼻子。 真是要了命了,她发现这段话根本不能去细想。 因为一想到顾老师打出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就会流鼻血! 为了彰显自己的矜雅自持,盛明澜捱到午夜正点,才通过顾清延的申请。 【不打扰。感谢顾老师的中华优良小曲库,有被安利到。】 次日早晨,盛明澜撸了个绝美素颜妆,精致出门。 可惜没能如她所愿的和顾老师在电梯前来个旷世邂逅,但这并不妨碍她一天的好心情。 因为过几天要和苏梨一块儿去Z州希望小学,她去电子数码城订了批多媒体教学设备,约好时间,由工厂直发,届时跟在她车后头,一同去往Z州。 Z州地势偏远,虽然已经有扶贫项目批下,但短期内在教育上还是很难跟上城镇的水平。 盛明澜和苏梨坐了六个小时的车,才在午后三点来到振兴村山下的希望小学。 Z州的天气比京北炎热一些,盛明澜下车后,没忍住把渔夫帽的帽沿又往下压了压,阻挡山区的强烈光照。 学校里校长和几位行政处的老师专门等在校门口接待。 盛明澜和苏梨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志愿活动,熟练地和老师们打过招呼,便让工人们帮忙把书籍绘本、教学设备往大楼搬。 校长是位眉清目善的中年女人,因为之前在手机上有提前联络过,所以现下见面不算生疏。 盛明澜事先知道今天还有其他志愿者来,远远看见操场上乌压压的学生,中央隐约站了几个白色衣服的成年男女,边上摆了不少桌子和设备,随口问校长道:“孩子们在干嘛?” 校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上带了点温和的笑,解释道:“我们这儿学生健康系统不是很完善,只有初高中有教育局统一安排的体检,小学还没普及到,那些都是城市里大医院过来帮忙义诊的医生。” 苏梨饶有兴致:“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看看吗?” “当然。”校长点头应下,“那里面还有几位跟你们一样是从京北过来的,或许能聊上几句。” 盛明澜一路和校长闲聊,走到操场中央的绿荫草地时,正好从她口中听到“明协医院”四字。 一旁苏梨兴奋拄她胳膊,覆她耳边道:“快看!小顾老师!你们这什么缘分啊,隔了四千里路,竟然能在离京北那么远以外的地方遇见!” 盛明澜也讲不来缘分这东西,毕竟她和顾老师做了这么些天邻居,作息调了又调,都没能成功和人在电梯间偶遇上。 昨天好不容易借着公事的名义去了医院一趟,又得知人去京华大学授课了。 盛明澜不得不承认,在少女思春时期,苏梨这样的话还是可以很大程度激发她内心的快慰与爽感。 一旁校长被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引去,整顿秩序。 盛明澜和苏梨往前走了两步,她脚步一顿,蓦地拉住了苏梨的手。 苏梨不解看她:“干嘛?不去跟人打招呼啊?” 盛明澜沉重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今天没化妆。” 苏梨一怔,乐了:“谁让你周末早上那么懒的。” 虽然她脸上也只涂了隔离和防晒,但这不是没有男人的烦恼嘛。 盛明澜懊恼:“到这么热的地方带全妆才离谱吧,流汗了多难受。” 话音未落,好巧不巧有个带全妆的漂亮女人从她们正前方十米处路过。 盛明澜:“……” 苏梨:“……” 那女人从地上的纸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最后在顾清延的桌子前停下。 苏梨看到这幕微愣:“小顾老师到了山区依然艳福不浅啊。” 她说着看了眼女人身上的白大褂:“也不知道是哪家医院的女医生,挺漂亮。” 盛明澜淡声:“明协的。” 苏梨还没反应过来:“没事儿,回到京北后,人家哪有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等等。”苏梨话梢戛止,“明协的?” “嗯。”盛明澜轻点下巴,因为渔夫帽压得很低,她需要抬高些视线才能把那边的视野看全,“霍绍秋,明协的网红医生。” 之前看过一眼证件照,印象深刻,如今见到本人,只能说没P照,是真漂亮。 “啊……”苏梨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盛明澜没吭声,专注地盯着顾清延的动向。 顾清延正在给一名学生用听诊器听诊,边上霍绍秋十分耐心,等那名学生检查结束了,才将水递过去。 顾清延因为是坐着,所以抬头跟人说话时,脸廓微仰,精雕细琢的五官被斜侧的日光完美地勾勒出来。 接着也不知道霍绍秋说了什么,顾清延笑了一下,拧开水喝了一口。 盛明澜看得神情有些凝重,她在思考,在过去那些有限的交集中,顾清延有没有对她笑过。 M城地震共事的时候似乎是有的,但他压根不记得他们那时候有认识过! 盛明澜有点意难平地轻扯嘴角。 接着步子不受自己控制地朝前迈去。 “诶,干嘛去。” 苏梨猝不及防,但没能拽住她的袖子。 不过她这声成功引来了顾清延的注意。 顾清延只是随意瞥去一眼,远远看到逆光处绿荫边的两个女生,其中有个朝他走来的纤细身形过于瞩目,黑色帽沿下的一双眼睛仿佛冒着火。 女生不断走近,帽子下的五官越来越清晰。 顾清延看清后有片刻的出神,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盛明澜几乎是问罪地单手拍在顾清延桌上,她屈下身,声线咬在齿间,压得很低:“不是说不要朋友的吗,不是说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吗,不是说没有谈恋爱交友的意向吗,你骗人!” 一个接一个反问抛来,顾清延迟缓地盯人看了会儿。 黑色的帽子把盛明澜肤色衬得很白,没涂口红,少了几分平日的气势凌人,看上去软软的。 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还是只有点委屈的小狮子。 “哪儿骗人了。”顾清延道。 他当时拒绝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她竟然可以自己补充出那么多来。 盛明澜话梢一噎,差点就要冲边上的霍绍秋一指,大声指控说“你对她笑了”。 意识到自己反常的盛明澜嘴唇轻抿,抻在桌上的指骨微微收紧,缄默过后,开始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恼。 顾清延只是对霍绍秋笑了一下。 她哪儿来的那么大脸上来质问人家。 排队在后面看病的学生因为队伍进度受阻,发出窸窣声响。 霍绍秋同样不解,试探出声问道:“清延,这位是?” 隔壁桌的齐清看抽血工作告一段落,绕过来拿血压仪,道:“没测血压的同学可以到这边排队,这边也可以测了。” 齐清喊了两步,注意到顾清延那桌对峙的场面,愣了愣,走上前,对盛明澜道:“……你怎么也来这儿了,找清延的?” 盛明澜收紧指尖,直起身,脑袋朝一旁撇开,看向操场外围的稀疏树木:“不是。” 霍绍秋看顾清延没答,又问道:“齐哥,你们认识?” 齐清连忙帮忙介绍:“这是明协理事长,盛明澜。这是我们整容科的医生,霍绍秋医生。霍医生非常厉害,她执业生涯做过上百起唇腭裂修复手术,帮助很多兔唇孩子恢复正常容貌,这次过来也是听说这边振兴村有个兔唇孩子,看看能不能提供救援帮助……” 盛明澜知道齐清鲜少夸人,能让他这么滔滔不绝介绍的,一定是真的优秀。 而她之前因为霍绍秋不断接电视节目,参加新闻采访,有过不少偏见,现下也不知道可以客套什么,跟人握了下手,说“自己还有点事忙”,便径直离开朝苏梨走去。 走的时候,眼神一下没跟顾清延交汇。 苏梨在边上看了大概,看盛明澜朝她走回来,没提会让她不开心的:“要去那边主席台坐坐吗,你皮肤不经晒,小心一会儿晒红了。” 盛明澜轻嗯一声,和她一块儿朝主席台下的阴影走去。 盛明澜在长椅上坐下,苏梨则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冰棍。 喧闹的操场,灼热的塑胶跑道,天光也亮。 盛明澜怕晒地垂下脑袋,将外套衬衫地领子稍微往上提了提,盯着自己的鞋尖漫无目地乱想。 直到她的鞋跟前拓下一片轻晃的阴影,一道带了点夏日清凉的声线飘来。 “来找我的?” 第24章 【双更合一】…… 顾清延停在塑胶跑道前, 离长椅有些距离,身子一半浸润在阳光下,一半陷在主席台的阴影里。 长风拂过, 白大褂微微向后扬起,光影的分割线随之晃动。 盛明澜知道顾清延的声音好听, 但夹在操场远处嚷嚷的人声中,平添某种难以言喻的时空停滞感,叫人耳根发麻。 她抬眸越过帽沿的阻挡向顾清延看去, 视线刚要与人对上,眼睫一顿,又飞快别了开去。 接着顾清延便看到盛明澜目不斜视地站起身, 从他身前走过,没有任何要搭理他的意思。 顾清延在原地静站片刻, 半侧过身,看向盛明澜走开的背影。 她走出操场,刚和她一块儿的灰色卫衣女人似乎从小卖部回来, 递她一只冰棍, 两人推搡说笑地沿校道走开。 顾清延沉默地注视两人消失在砖红色的墙线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盛明澜对待自己与他人时的态度反差太明显,他不由得较真地比对了下盛明澜起身前飞速扫向自己的那一眼。 所以他刚是被人翻白眼了吗? 长得好看的男人落单时难免叫人想要多看一看。 苏梨下巴轻抬,小幅度地往盛明澜身后的方向示意了下, 道:“小顾老师都来找你了,你还不理人家呀。” 盛明澜严肃地咬了口冰棍:“莽撞的错误可以犯一次,但不能犯第二次。” “啊?”苏梨没太听懂。 盛明澜挽过她的胳膊,作势往前跑:“快陪我去车上补妆。” 苏梨一愣,顿时乐笑了,连忙跟上她步子:“不是吧, 你脑子里装的就这个?你这素颜吊打百分之九十九女生,怕啥直接上啊。” 盛明澜瘪嘴:“不要,顾老师长得太好看,我不带妆,多跟他对视一眼都感觉马上要自卑。” 苏梨乐得更厉害了,但又感到欣慰:“你这算哪门子自卑,分明是陷入爱河,开始为悦己者容了。” 盛明澜没说话,她在心里小声纠正,现在还不是悦己者呢,只是己悦者。 盛明澜和苏梨到晚饭的时间才回到食堂。 校长和几个老师正在食堂门口,帮大厨把卡车上的水果往内厨搬。 学校之前的中晚餐没有设水果,今天是特意为了给志愿者们加餐感谢,从镇上订了新鲜水果送来。 校长率先看到她们,招呼她们快去吃饭。 盛明澜和苏梨进去,下午的时候志愿者们都忙着,没注意到有别的新鲜面孔,这当儿突然看到两个漂亮却陌生的,不由侧目望来。 几个外院的男医生自然熟络地抬手招呼她们一起坐。 顾清延和齐清正说着话,他从盛明澜进来起就注意到了,虽然仍和齐清交谈,却一直用余光留意着。 头上的渔夫帽摘了,发绳也解了,头发有些长,也有点微微泛卷。 五官说不出哪里变得不一样,但总觉得下午时还有点绵软的模样,现下气场全开。 那只把他压在桌前、像受了气一样的小狮子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她无论到哪总是受欢迎的。 顾清延心想。 他们这桌还有两个空座位,顾清延站在客观角度思考了下或许一个医院的同事坐一块儿更自然合理些。 他想了想,对齐清道:“理事长来了。” 齐清闻言瞥去一眼,应了声“哦”,又转过头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顾清延:“……” 齐清讲起国内医学生现状有些滔滔不绝:“培养出一个合格的临床医生实在太难喽……当年我还在大学给临床医学生上外科操作课的时候,学生们课上聊天,十个里面有八个在讨论转业或者做副业,将来挂什么证好拿钱……” 霍绍秋接话:“确实。我之前有听肿瘤科主任吐槽,京华医学院的临床医学直博班每年在全国只招录80名学生,都是些状元高材生,但最后能熬到毕业的一半不到,别说到社会上淘汰竞争,在校期间就能刷下一批人。清延现在在京华代课,应该感触很大吧。” 顾清延听他们聊远,有些无奈,只好暂时把心绪拉扯回来,颔首道:“嗯,课间有挺多学生来咨询我,想转去耳鼻喉或者眼科之类轻松一点的专业。” 齐清道:“盛明澜不也京华直博班出来的吗。本来是个行医的好苗子,吴晟华老先生你们知道吧,她当年就是他老人家底下最疼爱的关门弟子,可惜啊,后来从师门退出了……” 顾清延下意识眼眸一抬:“吴老?” 齐清点头:“对啊,就是那个去年获得诺贝提名的科学院院士,在京华有不少实验项目组,你们应该见过吧。” 顾清延心想何止见过,他猜老人家口中那个“品味一般、纯粹爱玩”、还表示“金融可以动荡半个华夏,学医不能”、所以最后选择弃医从商的小徒弟应该就是盛明澜。 顾清延视线不自觉地移开,看向从窗口打完饭回来的盛明澜,她和那个同伴没过来,但也没选择和其他院的志愿医生合坐,反找了张其他空桌子。 霍绍秋对这些都不知情,不解道:“我入职以来一直没见过这位理事长,不过她既然是吴老的徒弟,现在怎么又不干这行、转做幕后管理了?” 齐清叹气:“我那时候拿到一个去M国学术交流的机会,不在医院,也是听同事说的。前理事长去世,盛明澜亲眼看着她母亲死在手术台上,你们干了那么多年,肯定也懂,在学校里对着大体老师解剖缝补和真正看亲人死在手术台上是不一样的,一旦有了阴影,好多医生都不愿意再从业了。” 边上输血科的医师小声补充:“其实理事长当时为了赶到医院见前理事长最后一面,还出了车祸,流了好多血呢。” 顾清延听到这儿,眼皮不易察觉地轻跳了下,看向对方。 齐清也看了过去:“怎么回事,伤得重不重?” 输血科医师被整桌子人注视,感到几分紧张:“理事长家里对这件事保密的很好,医院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不过我那天晚上值班,当时从血库调了好多血浆,具体伤到哪了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小动过挺多次手术,后来听说去了国外,也是为了治疗。” “啊……”齐清神情顿时怅惘,还有些懊恼。 在他为盛光惜的医疗事故顶罪时,曾一度埋怨盛明澜消失的一点踪迹找不到。 上个月被人找来时,也用了那样糟糕的态度。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一定都没事了。”霍绍秋看餐桌上的气氛稍稍凝重,活跃气氛道,“话说下午看到理事长时,我一个女的都惊艳到不少。对了,清延你和理事长熟吗,看你俩说话时,别怪我八卦一嘴,真挺登对的。” 顾清延没马上应答,他自认自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今天几次有些走神,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原本想说“不太熟”,但话脱出口,变成了:“还好。” 不过在座医生有把他的回答对应成霍绍秋那句“真挺登对”的,一时间大家不由小声轻笑起来。 另边盛明澜和苏梨面对面吃饭,丝毫不知道自己存在感强烈地在别人嘴里出现了百八回。 苏梨看人一脸淡定,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道:“你撸了个那么精致的妆,不去人家面前晃一圈不可惜?” 盛明澜严肃伸了根手指:“都市撩汉第一计,欲擒故纵懂不懂。” 苏梨想说她是真不懂,下午去车上的时候某人怕自己一个人补妆太明显,硬拉她一起。本来要是跟顾老师坐一桌也就罢了,毕竟跟颜王同桌,她这个小透明也会有点颜值碾压上的压力。 但现在离那么远!但凡顾老师有个两百度近视眼,都看不出她们与下午有什么分别。 尤其一会儿吃完饭就可以回住的地方休息,她觉得晚上这个妆化的,除了影响她吃饭的速度,实在没有别的什么意义。 盛明澜把手拄到太阳穴边,优雅吃菜:“帮我参谋下呗,顾老师和那个霍绍秋到底属于什么关系。” 盛明澜语气尽量显得轻松。 其实她刚才说的欲擒故纵是唬苏梨的。 她追顾清延是一码事,但如果顾清延真的有喜欢的人,又是另一码事。 倘若那两人情投意合,她还硬挤上去在一个饭桌上窜达,她会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苏梨对此也十分好奇,所以盛明澜一说,就非常认真地转头研究起来,然而人还没看两秒,底下就被盛明澜踹了一脚。 她无辜看向盛明澜:“你踹我干嘛。” 盛明澜面上仍表情管理满分,连嘴唇起伏的弧度也控制得很小:“头别转得那么明显,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苏梨:“……” 苏梨只好调度眼弧的最大极限,用余光扫射。 两分钟后,豁达如苏梨也不禁为盛明澜感到凝重起来:“怎么说呢,其他地方还好,但我觉得顾老师和霍医生说话的时候过于随意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就是没点感情基础,都随意不出这种态度。” 盛明澜夹米饭的动作顿了顿,在餐盘里戳了戳:“所以你觉得我是没戏了吗。” 苏梨安慰:“也不一定,或许两人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呢。你可以找医院其他员工旁敲侧击问问。” 盛明澜唇线轻抿,情绪有点低沉:“顾老师回国没多久,在国内没什么朋友的……” 苏梨给她夹了个大鸡腿:“不要那么消极嘛,最差情况就是冲上去找小顾老师摊牌问一问,没戏拉倒,天涯何处无芳草。” 盛明澜轻应一声“嗯”,食欲还是难以避免地骤降下来。 Z州与京北车程太远,包括盛明澜她们在内的其他志愿者们都会在学校宿舍留宿一晚。 学校老师已经帮她们把行李拎去,晚饭吃完,盛明澜以前到这种乡镇小地方都喜欢四处逛逛,但今天兴致不高,便打算去宿舍呆着。 齐清他们这桌位置靠门口,看盛明澜要往外走,他们这桌水果拼盘有多,就拿了一盒送去。 齐清以往和盛明澜的相处模式习惯了说话带刀,今天语气放温和了些:“村里晚上八点戏台边有放大电影,要一起去看吗。” 盛明澜往他们餐桌扫了一眼:“顾医生也去吗。” “去啊。”齐清没多想,自然道,“霍医生提议的,他给个面子也会去。我想着你们这么早回宿舍肯定无聊,就过来问问要不要一起。” 盛明澜语气有些凉:“哦,那你们玩得开心,我就不去了。” 她说着径直往外走,情绪不受控制地外露,连步子都带了几分赌气的成分。 给面子,呵。 亏她还觉着顾清延一个人惯了,所以对她格外冷淡。 敢情就像他当初回答自己的那样,不喜欢说话,是因为分人—— 所以那么难追,也是因为分人。 她送的入职礼物,他可以一口不吃。 霍绍秋请看电影,他却可以变得合群起来。 这面子给的倒是精贵,她一点没有,全分给了别人。 苏梨一脸懵地拄在原地,冲齐清尴尬笑笑,接过水果拼盘:“不好意思啊,那我们先走了。” 跟人道完歉,连忙追了出去。 齐清有些茫然,挠挠他的寸头。 他还以为说了顾清延要去,盛明澜会答应呢,敢情是他误会两人的关系了? 顾清延看人回来,问道:“怎么说。” 齐清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感觉一开始像是答应要去的,但我一说你也去,她就说不去了。” 顾清延:“……” 周末学生们没有上课,做完体检大部分都回家了,只有少部分家离得远的住校生留宿,整条楼道上只有三两个身影,显得有些空荡。 盛明澜带的行李不多,回到宿舍就开始安静床铺,连带苏梨床铺一并铺了。 苏梨坐在床边的书桌,全程仓鼠式啃水果,对于盛明澜反常的勤干,感到点怵。 不过盛明澜的低气压只持续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常态。她从箱里翻出卸妆用品和睡衣,问道:“去洗澡吗。” 苏梨终于听人说话了,松了口气,她知道盛明澜只是习惯了把负面情绪往心里压,而不是真的没事,连忙站起身道:“去!” 乡下学校的条件有些简陋,每层楼只有一个大浴室,淋浴头用帘子隔开。 盛明澜虽然骄奢但也不过分挑剔,和苏梨挑了相邻的洗漱位,便拉上帘子洗澡。 大浴室是盛明澜知道的第三个比公司厕所以及茶水间更容易听到八卦的地方。 大约是晚上戏台边有看大电影,志愿者们白天流了不少汗,吃完饭便早早组队回来,打算洗得香喷喷的再出门。 不大的淋浴房里,隔着几道帘子,响起数道水声。 “也不知道明协的那个顾医生晚上去不去,呜呜呜,那张脸长得实在太非人了,搞得我回去都想递辞呈,转去明协上班了。” “谁不是呢,不过你没看追他的女人都什么咖位嘛,一个明星医生霍绍秋够强劲的了,下午在操场把顾医生压桌上那女的长得更漂亮,晚上到食堂吃个饭,几个医院的男医生都在聊她。” “啊,那女的姓盛,听同事问校长了,这次过来是捐教学设备的,很大手笔,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竟然跟顾医生也有关系吗?” “对啊,我下午给学生检测视力,就在顾老师隔壁桌,看得清清楚楚。” “诶,你们说这个盛小姐和霍绍秋医生谁更有机会一点啊?” “霍医生吧,同行共同语言多,更何况晚上人都坐一起吃饭了,应该很清楚了吧。” 热水的水雾在不大的隔间里弥漫开来,盛明澜和苏梨在那些人出来前走出了大浴室。 苏梨有些不放心地看向她:“还好吗。” 盛明澜笑:“我还不至于把这些八卦听在心里。” 苏梨看她不像说假,稍稍安下心来。 苏梨从宿管哪儿借了个吹风机来,吹好后递给盛明澜:“先把头发吹了再看手机,小心着凉。” “好,稍等,给家里人回短信。”盛明澜在手机上戳戳点点,肩上垫了干毛巾,不至于把睡衣领子打湿。 大嫂谢毓给她发了信息:【有意向相亲不?就我那小叔,姑奶奶家的儿子。家里长辈有些操心他的婚姻大事,问我有没有可以介绍的漂亮妹子,我想着你们可以处一处?当然也不用有压力,要是处得来可以做个朋友,处不来就当蹭他一顿饭?】 盛明澜并没有马上回绝:【大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你小叔在一起了,是你改口管我叫婶婶呢,还是你小叔改口管你叫嫂子。】 谢毓:【……是我考虑得不周了。】 谢毓:【但我觉得我小叔叫我嫂子好像也不错?】 盛明澜:【……】 盛明澜:【所以小叔今年几岁?既然都沦落到相亲市场了,行情应该不太好吧。】 谢毓:【32,医生!他只是太忙,性子又太挑,行情其实很好的!】 盛明澜盯着屏幕上的字,像是联想到某个人,带了点火力转移的性质,打字道: 【抱歉,全踩我雷点上了。】 【不想找当医生的对象,也不喜欢行情太好的。】 至少今晚一点都不想。 盛明澜继续:【性子挑就更麻烦了,我觉得我是不会合对方的意的。】 谢毓第一次看盛明澜那么认真地拒绝:【好吧,那就不勉强了。】 谢毓:【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聚聚?景烨不是快结婚了嘛,都还没约你二嫂出来玩过,到时候一起?】 盛明澜:【行。我现在在外地,等回去约个餐厅,发你短信。】 盛明澜将手机放下,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银白色的月光穿过玻璃流泻进来,远远地能辨别出远山的轮廓。 宿舍门没关紧,依稀能听到大楼外空地上传来的喧闹声。 盛明澜感觉腿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子,挠了挠,问苏梨道:“有驱蚊贴和花露水吗?” 苏梨已经钻进了床上的蚊帐:“没有诶,被蚊子叮了吗?山上的蚊子贼毒,不然去找医护要点药膏吧,别肿了。” 盛明澜看时间七点四十五,寻思他们都要出发去看大电影了,不想麻烦人,便没动,插上吹风机吹起头发来。 谁想头发刚吹个半干,突然发出一声爆响,接着宿舍陷入一片黑暗。 苏梨率先着急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光:“什么情况,你吹风机炸了?有没有受到伤。” 盛明澜也有些茫然,但感觉吹风机好好的,人也没事:“……应该不是我的问题吧,我出去问问。” 盛明澜过了五分钟,带了盏照明手电回来。手电瓦数很大,将宿舍照得半亮。 她道:“隔壁烧热水,线路炸了,就我们这一排。宿管联系了电工,但电工家里住得远,要明天早上才能来。” 苏梨无言:“咱这运气也太衰了吧。这么早的时间断电,离我睡觉起码还要5个小时,也不知道怎么打发。对了,你手机还有电不,我充电宝还剩一点,要不你先充?” 盛明澜想了想,道:“你充电宝给我吧,我去外面车上充,一会儿充满给你带回来。” 苏梨:“啊,好啊,我记得车上储物盒里有一只芦荟胶,你要是被蚊子要的地方太痒,可以用那个试试。” 盛明澜的睡衣是家居休闲款,可以外穿,也就没换衣服,戴了顶帽子,捎上东西便往外走。 宿舍前的空地十分热闹,大部分老师和志愿者都下来了,打算去戏台看电影。 盛明澜没往人多的地方绕,沿着绿植边缘走。 霍绍秋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几盒驱蚊贴,还有一袋小型便携花露水。 她和等在路灯下的齐清和顾清延会和:“晚上毒蚊子多,拿去给女同志分一分吧。” 顾清延顺着霍绍秋的视线,看到不远处走来的盛明澜,灰色系的简单长衫,同色短裤,白花花的大长腿在昏暗的夜色中十分瞩目。 她大概就是霍绍秋口中说的女同志,他看过去时,正好弯腰在拍小腿上的蚊虫,似乎还气急败坏地挠了挠。 盛明澜一个抬眼,不期然对上顾清延的视线,接着便看到他身边的霍绍秋。 她一瞬敛下脸上的所有表情,如若无事地挺直腰身,也不顾边上草丛茂盛,蚊虫更多,就近绕了个岔道,硬生生与他们的方向岔开了。 霍绍秋从袋子里拿出瓶小花露水,又拿出几片驱蚊贴:“理事长这边交给你了,我和齐哥去给别人发。一会儿直接戏台集合?” 说着也没给人拒绝的时间,招呼上齐清先一步走了。 顾清延捏着东西,在原地站了会儿,顺着盛明澜刚离开的小道跟了上去。 盛明澜来Z州,是让司机把家里的考斯特开了来,豪华大客车,内部宽敞舒适,可以将脚随意抻直了去。 车子就停在校门口,她上车后,把充电宝和手机分别冲上电,借着车里的灯光,把脚上的红胞分别涂了些芦荟胶,接着便打开车载电影,打发时间。 车外人群大部队陆续走过,十分热闹,远街的灯光像投下一圈又一圈的舞台光束,温馨又静谧。 盛明澜盯着电影,心思却有点飘远,视线想往车外移,又被自己控制住了。 正心不在焉着,一旁的车窗突然被人从外头敲了敲,吓她一跳。 顾清延的身形隔了层玻璃膜,有些模糊,但盛明澜偏头看去时,心脏还是像被一根细线微弱地牵扯了一下,酥酥麻麻。 她定下心神,才将车窗往下降:“有事?” 顾清延将防蚊贴和花露水递去,透过窗缝,他看到盛明澜车载多媒体屏幕上播放的视频,敛眉思忖了片刻,道:“我不去戏台看电影,你去吧。” 盛明澜眨眼,指尖攥着花露水的瓶身,冰冰凉凉。 直觉诱使她往下问:“为什么?” 顾清延道:“齐清说你应该是不想见到我。” 一片沉寂中,山的另一端传来几声村户的犬吠。 盛明澜哑然过后竟气不起来,甚至有点想笑:“我不想见你?那你现在过来是怎样?特意找我不痛快?” 顾清延沉默看她,片刻后说了句毫无相关的话:“霍医生是我家庭医生的女儿,她已婚,还有个两岁的孩子。” 顾清延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样心态说出这样的话的。 思考了很久,只能从她下午扔出的那几句质问入手。 他知道对一个已经拒绝过的追求者进行这样的解释是不明智的,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这句话着实让盛明澜消化了很久,久到校门附近人声都稀疏了。 她出声道:“孩子的爸爸应该不是你吧?” 顾清延表情蓦地变得有些无语:“不是。” 盛明澜一天的坏心情瞬间抛得一干二净,她调整坐姿,双手交叠在窗沿上,眼里的笑意几乎要盛不住。 晚风很轻,她的声音也很轻:“为什么跟我解释?” 顾清延眼神无奈,他害怕的问题出现了。 盛明澜见他不答也不恼,晚灯在她眼底投下黄白成片的光影,像闪着光:“老师是同意我追你了吗?” 许久,顾清延再次捡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齐清说你毕业很多年了,我算你哪门子的老师。” 盛明澜鼓鼓腮帮子:“噢。不给叫算了。” 顾清延垂眼看她几秒,道:“叫吧。” 顾清延想,这应该是他三十二年人生唯一的一次放纵。 盛明澜错愕睁圆了眼,等人走远了,才悟过来言下之意。 她打开车门追上去。 那是她的全部欢欣与悸动:“老师你真同意我追你了?” 第25章 富婆也有富婆的难处。…… 天是乌蓝色的, 月晕四周弥满青白的光。 校外的长道渺无人影,灰白的路在街灯下,清晰分明。 盛明澜追到顾清延身边, 大胆拽住他的衬衣一角。 她仰头灼灼看着他,雪白的肤色被月光笼上一层细腻的光轮, 清亮动人。 顾清延感到手肘处衣服布料的轻微拉扯感,眸光无声扫到眼尾。 话犹在耳,声音很乖, 眉目也很温软。 他眼前的盛明澜跟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很不一样。 顾清延眼底流动过寸缕无痕的波,敛在平静的神情下。 同样的话他不会说第二次,即便像方才那样欲盖弥彰的, 已让他感到些许荒唐。 他道:“你车门没关。” 盛明澜:“啊?” 空气里卷过一阵风,带着青草香木气息, 勾过几缕盛明澜的发,在顾清延手臂拂过,一下下的。 顾清延想抽开手, 但直觉觉得这样的行为过于青涩毛躁。 他忘了, 他不抽开手,更像某种青涩不谙的默许。 盛明澜呆愣过后,意外于顾清延那么严谨,回头看了眼车子, 心想确实不太安全。 她抓着顾清延衣服的指尖微松,没半秒又攥紧,有些不放心地看向他,叮嘱道:“那你别走,等我一下。” 顾清延轻“嗯”一声,应允。 盛明澜跑开, 两条腿匀称皙白,上头几个泛红的小肿包稍显瞩目。 顾清延原本想提醒可以不用那么急,把驱蚊水涂了,但寻思着操心得过多有点不适宜,也就闭上了嘴。 顾清延偏开眼往山脚望去,没过太久,身后传来车门关上的轻响。 接着他的手臂便被一道冰凉的触感覆上了。 低头看去,只见盛明澜抓过他的右手,一脸认真地将防蚊贴往他挽到小臂上的衬衫袖口贴。 黄色的卡通笑脸图案。 贴上后,盛明澜又用指腹按了按,冲他笑道:“好了。” 她说着跟他指了指自己衣摆上的,小声问道:“同款。可以吗?” 其实如果盛明澜不说,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到这些细节。 这么一问,反让一种无声的暧昧流动在两人之间。 顾清延凝视片刻她衣摆的黄色笑脸,道:“随你。” 盛明澜和异性相处的过程中,很少会有心花盛放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从小和两个哥哥一起长大,天然拔高了异性对她吸引力的门槛,后来到大学学了解刨课,男男女女在她眼中更是跟躺在陈尸台上的大体老师没有分别。 但顾清延是特殊的,他轻描淡写说出的两个字都可以让她平静的心原山花漫天。 盛明澜想,此刻他们之间一定布满了层层麻麻的磁场力。 不然他那么沉敛寡言,她怎么还会比从前更受他吸引了一点。 盛明澜没太得寸进尺,主动松开了顾清延的手臂。 肌肤相触泛起的热在山风中化开了,顾清延往前迈了一步:“走吧。” 盛明澜茫然,但身体下意识地紧跟一步:“去哪。” 顾清延将反问抛回去:“不看电影了?” 盛明澜眼睛一亮:“你陪我吗?” 顾清延有些无奈,盛明澜似乎很喜欢把一些晦涩隐秘的话摆到明面上说。 他初衷只是觉得看电影的大部队都走远了,她一个人过去或许会有点危险,但想了想,还是只应了声“嗯”。 “去!” 盛明澜欣喜的时候会不自觉想同人亲近一些,她自认这里面的意味应该跟她和苏梨手挽手走路很像。 但没等她挽上顾清延的手臂,便对上顾清延悠悠瞥来的反问视线。 盛明澜跟他眼对眼,蓦地有点想笑。 她乖顺将手缩回来,背在身后,但依然跟人贴得很近,掩不住的好心情。 两人顺着绵延向下的山道往村庄走。 灰白的路又长又安逸。 盛明澜又变成了人间小百灵,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清延只有偶尔才会应答两句。 “顾清延,我好开心。” “顾清延,我们这算是约会吗?” 顾清延发现某人已经不满于叫“老师”,连对他的叫法上都有了顺杆子往上爬的趋势,但他没去纠正:“不算。” “我也觉得不算,那等我们回京北后,我可以正式邀请你约会吗?” “再说。” “好,那等回去后我再问你一遍。” “……” 戏台的路不难找,一路走到底视野便开阔起来。 说是看电影,不过是搭片幕布投影。 临近几个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戏台出入口摆了许多小摊小贩吆揽生意,各式声响混杂在一起,热闹不已。 霍绍秋率先看到他们,她似乎对两人一块儿出现并不惊讶,抬手招了招,往后两排示意,比口型道:“那儿还有座位。” 盛明澜现在对霍绍秋的印象很好,和气地跟人颔首谢过。 所谓的座位,其实就是一些大长椅。 盛明澜往后走时,不少志愿男医生哄声表现得像群愣头青,硬往两边挤出个位置,招呼道:“盛小姐,这里坐!” 而一直偷偷注视向顾清延的女医生们,则稍显内敛,只敢用余光瞄着,时不时将头发往耳后勾一勾。 “谢谢啊。”盛明澜微笑道,“不过我和顾医生是一起的。” 盛明澜说出这句话时,感觉听到了方圆十里姑娘心碎的声音,连顾清延也看了她一眼。 她无辜回视向他:“我说错了吗。” 顾清延显得有些沉默:“没有。” 盛明澜开心推他:“那我们快点坐下吧,挡住大家不好。” 电影播放的是老少皆宜的《英雄本色》,盛明澜平日就有多刷电影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因为是老片而感到兴致缺缺。 不过她在隔壁座感到了点“人类罪恶的源泉”,以至于后面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顾清延也是过了会儿,才注意到盛明澜一直盯着隔壁小孩手里抱着的酸辣粉看。 他道:“你这么一直盯着,小朋友会以为你要跟他抢吃的。” 盛明澜没马上应他,她小弧度地咽了口口水,倾身问边上的小男孩道:“小朋友,你这个是在哪儿买的?” 男孩抬手指了个方向。 盛明澜这才扭头看向顾清延,掏掏空空如也的口袋,囊中羞涩道:“我没带钱。” 顾清延:“……” 顾清延莫名想到很小的时候,他和姐姐跟着父亲一起去戏园看戏,全程眼巴巴盯着园子外的糖葫芦商贩看,父亲调侃说“大人看戏,小孩看吃”,他发现,盛明澜这么大了依然跟个小孩一样。 顾清延起身,朝外头的摊贩走去。 没一会儿,他手上攥着手机回来,他没朝盛明澜的方向走来,反在齐清、霍绍秋那儿停下,弯身不知说了句什么,要了张现金,又绕回了摊贩那儿。 盛明澜眼睛一直跟在他身上,夜色中,顾清延的背影像套了层黑白滤镜,有些模糊,但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清矜与懒漫,让她在人群里只看得到他。 她的心像一片随风扬起的帆,鼓鼓胀胀,溢满温流。 — 电影散场,清冷的街道顿时出现了喧闹。 盛明澜和顾清延回去时,一道的还多了齐清和霍绍秋两人。 齐清问她:“不是说不来看吗。” 盛明澜:“顾医生请我来的,我要不答应多没礼貌啊。” 齐清不信邪地撞了撞顾清延肩膀:“真的假的?” 顾清延往后瞥了瞥,盛明澜正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知道某人是好面子,他点头道:“嗯,是我请她来的。” 盛明澜顿时乐了,挑衅地冲齐清扬下巴:“还不信我。” 齐清:“哈,那我邀请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对我多礼貌?搞歧视啊。” 盛明澜摊手:“看破不说破。” 齐清:“……” 是他自取其辱了。 霍绍秋笑:“人家小年轻约会的‘请’,跟你的‘请’哪是一个样的。” 齐清难以理解:“不是,我咋觉得他俩下午还处于相看两厌的进度,这就开始约会了?” “齐医生,我怀疑你没有年轻过。” “……” 霍绍秋和齐清两人都是人精,借着争论的当儿,不断往前走远,不再留下来做电灯泡。 盛明澜看前边蓦地没了人,她自然还记得顾清延说的今晚这不算作约会,她挠挠脑袋,对顾清延道:“回京北后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约会日子早日提上行程,才不辜负他们的误会?” 顾清延头一回听到这样的悖论,嘴角扯开点轻笑:“你觉得像话?” 盛明澜眨眼。 她觉得美色误人是真的。 于是违心的端正了自己的阵线:“不像话。” 顾清延笑她的没有立场。 盛明澜的手还搭在脑后,宽松的袖子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滑,莹白的手臂上若隐若现一条格格不入的长疤。 晚风灌进袖口,盛明澜自然无比地将手往下垂,然后把袖子拉到半指处,仿佛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身体记忆动作。 回到学校宿舍,女生那层楼的电力恢复了,说是某个精通电工的男同志帮忙修好的。 盛明澜在走廊上遇到提着工具盒的齐清。 这人流荡在京北六环的日子没白混,习得许多居家必备技能,只比她早那么几分钟的空档,就把线路整好了。 不过也幸好他会修,不然盛明澜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苏梨解释,她出去溜了那么久回来,手机和充电宝里的电量可以丝毫不增。 苏梨还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看她进来,道:“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盛明澜捂捂脸颊:“有那么明显?” 苏梨起初还只是随意一提,但看盛明澜破天荒露出那么少女心的姿态,瞬间坐起了身:“快快快,我要听八卦。” 盛明澜在她床边坐下,轻咳一声:“霍绍秋只是顾老师家庭医生的女儿,人家已婚,还有个两岁的孩子,跟顾老师没关系。” 苏梨关注点刁钻:“……请问你们京北本土人的平均水平,就是居家必备一位家庭医生吗?” “对噢!”盛明澜反应过来不对。 “看来顾老师是个落魄贵公子……”苏梨一阵沉思,左手握拳在右手手掌上敲了一下,“靠,好爱这种人间富贵花怒追家境没落穷少爷的戏码,你们可不可以搞快点!” 盛明澜再度被她思路带跑,有点耻于开口地道:“我觉得应该是快了?” 苏梨兴奋:“怎么说!” “他同意我追他了。” 苏梨:“……” 苏梨没劲儿地仰头躺回床上:“女人你的名字叫卑微。” 盛明澜好笑地拽她胳膊,拉她分析:“你听我说。你看,假设你现在被一个人追求……就拿之前那个追你的隔壁部门IT男来举例好了,你一点都不喜欢他,你会乐意他追你?” 苏梨回忆起这段往事,感到一阵生理反胃:“……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跟一个油腻男作类比。” 盛明澜瞪她。 苏梨马上恢复正经,认真想了想:“你说的很对啊。我就是没想到,顾老师竟然是那么闷骚、隐晦的个性。” 盛明澜纠正:“这叫做循序渐进懂不懂,侧面证明顾老师不是看脸的人,多好。” 苏梨笑得打鸣:“嗯嗯嗯,超好。” 回京北的车队在第二天中午饭后出发。 盛明澜家的司机已经在考斯特上就位。 但盛明澜想跟明协志愿队的车子一块儿出发,所以瘫在车上玩手机,一直没叫开车。 看车窗外顾清延、齐清几人将医疗设备往车上搬,盛明澜觉得自己的豪车也不是很香。 默默戳开和顾清延的聊天框,温吞打字道:【一会儿你坐我的车走?】 盛明澜发完信息,一直透过窗玻璃留意外头的景象。 顾清延的手机提示应该是开了声音震动的,所以把一台机器搬上后备箱后,退到边上查看了下信息。接着他往考斯特的方向看了一眼,才低头对着手机敲打。 【不行。】 盛明澜并不意外顾清延会拒绝,毕竟他来时是跟着大队伍一起来的,走时闹消失,还上的她的豪车,保不齐会有人闲言碎语。 盛明澜叹气,心想富婆也有富婆的压力:【那我去你们那儿?】 【不行。】 盛明澜对着跟前面一样的两字信息揣摩半天,思考这回到底又是哪里不行了。 想了又想,估摸他应该是觉得她一个人过去太瞩目:【放心,我会把苏梨带上。】 一条信息发出去后,盛明澜又坏心眼地补充:【避嫌。】 不出所料,窗外不远,顾清延似乎呛了一下。 盛明澜愉悦地笑了笑。 而边上葛优瘫吃着水果的苏梨,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安排”了。 盛明澜看顾清延对着手机敲敲打打半天,有些期待他会回复什么过来。 然而所有的期待,在看到屏幕上跃然而出的【不行】二字,瞬间消散得一点不剩。 盛明澜嘴角往下瘪,有点气闷地道:【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没等她泄气的情绪酿开太多,又一条新信息弹了进来。 顾清延:【你坐不惯的。】 山路颠簸曲折,底盘不好的普通客车会增强晕吐感。 中午吃饭时,志愿医生们就人手一颗晕车药的吃,还有晕车贴、垃圾袋双管齐下一起抓的。 盛明澜自是想到了这层,她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单手托过下巴,将嘴角的笑意敛在掌心。 半晌,还是没忍住,别开眼,发出很浅的一声轻笑。 第26章 被咬了。 回程的路上, 盛明澜认真反思了一番,假若这趟出行,她让司机开的是家里15座至尊版的考斯特, 就可以不用和顾老师纠结到底谁上谁的车,因为她可以把明协这次过来参加志愿服务的队伍全部请到车上坐。 可惜那时候她根本没料到自己和顾老师会进行一场异地邂逅, 并将感情进度条瞬间拉至百分之四十,所以失策地只让司机开了最简约版的7座商务旅居版,而明协此趟过来的志愿队有六人, 算上她和苏梨,无论如何会有一个人落单。 她总不可能把司机踢下车,腾出一个位置来, 由自己开回京北。 所以最后只能让车子跟在大队伍边上,至少跟顾清延呼吸同一片尾气。 不过随着车子开到繁华一带, 交通拥挤起来,就连这样简单渺小的愿望也做不到了。 盛明澜望了眼窗外压根消失得没影的小客车叹了口气,索性打开笔记本认真办起公来。 关于盛光惜的5.6T硬盘资料她删减地浏览过大半。 里面涵盖了很多学术论文, 内容看起来多, 实际指向却非常清晰。 就像盛光惜在外总爱以盛家千金自居—— 半真半假。 她不否认盛光惜在校期间取得的优秀专业成绩以及老师评价,但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 盛明澜盯着屏幕上打开的各种聊天截图,突然想收回自己的上一句话。 或许有些人的精力确实是无限的,只是用错了地方。 毕竟在鱼塘里同时钩着近十条鱼, 谁见了不夸句时间管理大师。 边上苏梨刚刷完一集电视剧,把座椅的按摩功能关了,舒展腰身,隐约瞥见盛明澜电脑桌面开了好多聊天框,道:“开会呢?跟这么多人发信息。” 盛明澜笑着应了一句:“哪啊,现场研究养鱼呢。” 苏梨一下子没听懂, 好奇凑过来,这才发现屏幕上打开的都是些聊天截图,而不是聊天框。 她起先没敢多看,怕涉及的是盛明澜隐私,但看到截图上方千奇百怪的“honey”、“my sun”、“小惜惜”等备注昵称,默了默,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my sun ’和‘小惜惜’是我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个人吗?” 盛明澜被苏梨一脸便秘状的表情逗得笑眼微弯,颔首作为回答。 苏梨跟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一样,将两组聊天记录粗粗看过去,钦叹道:“这盛光惜不去开个茶艺教学班真的太可惜了,我踏马要有她这个本事,现在至少是总经理级别了。” 盛明澜把关于盛光惜的大学履历用Word文档翻出来,道:“所以才说她厉害啊。一口一个哥哥,上课点到不用愁,期末笔记送上门。最优秀的是——含金量这么高的比赛,也能让队员同意她进队混名额。” 苏梨认真看了看,像干她销售这行,实操经验比校内成绩好说话,但也导致她对这些比赛各种拿奖的优秀学生有种天然崇拜,一看资料上全是些“全国”“中美”“中法”title级别的比赛,惊得下巴往下掉:“你的意思是,盛光惜学术造假吗?” 盛明澜耸耸肩:“目前国内只判定为学术不端,毕竟很多项目都缺乏经费运转,像她这样带资进组的,虽然跟研究成果的参与和创作没有半毛干系,但也算是在‘某些方面’做出了贡献。现在国内很多高校比赛,都对学生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富二代里最常见。” 苏梨没想到学术圈也那么乱:“所以举报了学校也不管吗?” 盛明澜笑:“看什么学校以及什么人举报了。她现在想考京华大学的博士,把这资料往校长邮箱一发,机会肯定就没了。不过这样悄无声息的,太便宜她了。” 苏梨:“那我们要怎样搞大点?” 盛明澜点开一份文件:“我觉得这种程度吧,都不用太特意,只要找个适当的场合,带头点个火星子,就够她自焚了?” 苏梨盯着文件看了看,图片是一份医院里的病历记录表,底下又附了张自白书,大约是讲一个模仿字迹的大佬,帮人模仿了个签名。 苏梨有些没看懂:“什么意思。” 盛明澜想起齐清的事没同她提过,便简略解释了一下。 苏梨听完拳头就硬了:“艹,就这种道德水准也配当医生?!踏马还是个实习生呢,真变正式工了,人命还不由她玩啊!” 苏梨义愤填膺完,稍稍冷静下来,开始细捋思路:“但你这些资料都哪儿查来的?虽然说涨别人威风不好,但感觉沈云和盛光惜都是做事干净谨慎的人,不会这么容易露马脚给人抓到吧。” “其实这也是我刚想找你问一问的。”盛明澜在文件夹里翻翻找找,最后点开一份PPT,滚到尾页,“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公司的水印。” 盛明澜之所以发现这个细节纯属偶然,毕竟5.4T的硬盘,她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翻看过去。 有天晚上她看完一份PPT内容就直接睡了,第二天起来收拾电脑去上班时,才在页面上发现不对劲。 这种在PPT上留水印的风格——像极了她吩咐萧宁帮忙查事,他嫌整合麻烦,直接套用公司PPT模板的做事风格。 看的出来给她发这些资料的人十分谨慎了,毕竟按照萧宁给的邮箱摸过去查无此人,但百密而一疏,谁知道能让她摸出这么细节的线索来。 苏梨盯着屏幕愣了愣:“还真是。” 她难得开动了脑筋:“这资料不会是别人发给你,然后你怀疑是我们宁天的员工传给你的吧?” 盛明澜点头:“有这种可能,但我想不透宁天帮我的原因。” 苏梨思索片刻:“或许这跟你想让我打探顾董的喜好出发点差不多?可能顾董也知道你们家正在内斗阶段,想着掰倒沈云这个根基深的,可以让你们家市场多动荡会儿,我们宁天好吞掉部分盛世的国内市场?” 盛明澜不予绝对看法:“可能吧。” 苏梨仰靠回椅背上,啧啧消化:“那你想挑什么时候把这些资料公布?盛光惜生日?” 盛明澜挑眉:“生日?” “对啊。”苏梨发现盛明澜似乎不知道盛光惜的生日,“6月6号。这个日子好记是一点,去年她生日的时候买了微博首页广告刷屏一天,晏守跟我吐槽瞎了他的24K黄金眼,整整吐槽了一个礼拜,反倒给我加深了印象,现在想忘也忘不掉。这么算算也没几天了。” 盛明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公布不一定,但确实可以先给她准备一些小礼物……” 小客车上。 齐清跟家里妻子和小孩视频,算了算到家的时间,跟他们聊了几句说晚上回去吃饭,这才挂断通话。 车子刚从地势高低不平的山路开到大平地上,大部分人胃里正恶心着,靠那儿闭目养神,十分安静。 齐清正打算问顾清延晚上要不要到他那儿吃,却是收到了盛明澜的短信。 【盛光惜造假你病例签名的事,你还有跟别人说过吗?】 齐清突然看盛明澜提起这件事,有点愣,下意识回了句:【没啊。】 等信息显示发送成功,他才想起自己似乎跟顾清延说过。 于是问道:【怎么了吗?】 但盛明澜得了他上一句回答,显然是个懒得多搭理他一秒的性子,直接回复:【没有。】 齐清无语地盯屏幕几秒,将手机熄屏。 边上顾清延正拿着本医学书翻看,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妥妥无害的书香世家贵少爷,清润高雅。 齐清欣赏人片刻,也就没沿着盛明澜那条短信多想,抛到了脑后。 车子开到京北市区,正逢晚高峰,回到碧水云天,已经是傍晚六点。 盛明澜瘫沙发上等外卖时,意外收到了一位老友的信息。 说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可能是沈云没在公司碍她眼的日子太快活,让她差点忘了,此刻这人仍十分有毅力地在Y城与MZ集团进行拉锯战。 而给她发信息的人正是MZ少东家——陆成弘。 陆成弘:【你这后妈确实有点意思,本来还担心她太精明、滴水不漏,越过我闹到老头那儿就不好搞了。】 盛明澜等了两分钟,都没等到他发下一条信息。 几年不见,还是那副老样子。 盛明澜最烦的就是陆成弘每次说话说一半的性子,非要吊她胃口,等她回了才愿意往下讲。 她打字道:【然后呢。】 果不其然,陆成弘回复得飞快,就像等在手机边上。 陆成弘先给她发了一摞照片,才霹雳吧啦往下讲。 陆成弘:【她那助理沉不住气败事,想设计仙人.跳套路我。】 陆成弘:【但像我这么洁身自好、冰清玉洁的人!怎么可能会中他的招!】 陆成弘:【也多亏我意志顽强,拖着被下了药的身体,等到我家庭医生过来给我打了一针。不然我大好少年郎的清白真要没了!!!】 盛明澜:【……】 盛明澜懒得提醒他,他在南方那些花边新闻,即便在北方依然闹得很大,圆他一个冰清玉洁梦。 盛明澜:【那沈云现在人呢。】 陆成弘:【她现在证据确凿,自然是等在我的酒店楼下,等着排队给我赔礼道歉了。】 陆成弘说着给她po了一张自拍照,近夏的天气,他裹着个厚浴袍,头发都是湿的。 陆成弘:【害我泡了那么长时间冷水澡,至少要把她晾到明天天亮!!!】 盛明澜被他逗笑,给他发了个慰问红包:【谢了。】 说起来陆成弘其实是她第一个拒绝了,但仍能保持做朋友的异性。 这种时而傻帽,时而洒脱的真性情,在她看来,是可以纳入社交舒适圈的。 陆成弘也没客气,分分钟收了红包。 陆成弘:【靠!8块8毛8,盛明澜你还能再抠点吗!】 陆成弘:【不行,下次去京北,你一定要请我吃顿饭。】 盛明澜笑着回复:【来吧,管饱还是能做到的。】 盛明澜同他插科打诨几句,外卖的门铃响了,这才放下手机去开门。 她回来的时间比大部队早,所以点外卖时出于某种心思点了双份。 因为苏梨在这住得久,她还特意跟人请教了什么外卖好吃。 盛明澜从外卖员那儿接过外卖,在走廊上拄了会儿,她刚才在屋里也没听见隔壁的开门声响,不确定顾清延回来了没有,想了想,去隔壁按门铃。 按了两下,没听见开门的动静,反倒有什么小动物在门后抓刨。 顾清延从电梯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盛明澜蹲在自家1906号门口,借着底下门缝跟屋里的两位跑酷达人用猫语交流。 她身上换了条白色莲叶裙,身子蹲得很低,裙摆展开弧度,垂了一部分在大理石地面。 细软的长发披在肩后,眉眼垂得很低,软哝软语的,试图安慰门后疯狂乱刨的两位。 顾清延没出声,大概是觉得此刻的盛明澜看上去有些幼龄,跟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 有那么一点的可爱。 还是顾清延的影子投到盛明澜脚边,才让她反应过来边上站了人。 她偏头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个下班的邻居,又或是其他户点的外卖员,然而目光与顾清延对上,呆愣一秒,立马站起身子,恢复成一派端庄的样子。 明亮的走廊上,盛明澜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思考自己方才的行为会不会被顾老师划分到弱智一类。 憋了又憋,她道:“那个,我听见你家猫在刨门……你这两天就这么把他们放屋里吗,不会饿坏吗。” 顾清延解释:“白天我母亲有过来帮我喂猫。” “哦。”盛明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出门要小心些了,她不擅长跟老人相处,要是偶遇顾老师母亲,必须得进入全面对战状态。 顾清延看她还站着:“还有什么事吗。” 盛明澜这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她举了举手上的外卖:“我点了外卖,买一送一,吃吗。” 顾清延沉默地看着外卖包装盒上硕大的“逢十三”大logo,有点不敢相信自家旗下主打精品服务的饭庄走这么大的折扣路线,还能赚到什么。 盛明澜显然也注意到顾清延除了一手提着行李箱,另只手上还拿着一个打包饭盒。 她有些遗憾地轻“啊”一声:“你自己已经带饭了啊?” 顾清延:“嗯,刚去了楼下齐医生家,他打包了些饭菜给我。” 盛明澜低落,嘴角往下瘪了瘪:“噢,那我先回去了,老师晚安。” 顾清延站那儿盯着盛明澜背影看了会儿,莫名觉得可怜巴巴的。 他道:“不是会浪费吗,给我吧。” 顾清延的声音很淡,甚至有点清冽的意味,但又能从中听出一丝平和与温凉。 盛明澜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了身,眼神出卖了她的喜悦,但面上仍是做矫情推拉:“这么多会不会吃不下。” 顾清延低头开门:“没关系,剩下的可以放冰箱,明天热一热再吃。” 盛明澜不知不觉站近过去:“你还会做饭吗?” 顾清延看她眼里闪烁的细小光点,有点不懂她如何从“热饭”引申到“做饭”的,但还是应道:“嗯。” 随着密码输入,大门打开。 两只小猫瞬间屁颠屁颠跑了出来,大概盛明澜蹲门口跟他们进行猫语的沟通奏效了,两只小猫围她脚边一拱一拱的,十分亲近。 盛明澜以前没养过小动物,嫌麻烦,但苏梨是个爱吸猫的,偶尔约她一起去猫咖撸猫,所以对猫类品种认识了一些。 一只美短银虎斑,一只小布偶。都是半点大小,软乎乎的。 再加上是顾清延养的,落到盛明澜眼里,瞬间加了一百层滤镜,特想挼。 事实上盛明澜也确实蹲下去挼了,问道:“猫猫有名字吗?” 顾清延正把行李往屋里提,低头看去一眼,道:“左边的叫弹珠,右边的叫苏打。” 盛明澜笑了笑,心想名字取得挺合贴。 虎斑猫身上的纹路有些像小时候玩的弹珠,而布偶的毛色雪白,跟纯碱苏打有的一拼。 顾清延把行李放到玄关出来,就见盛明澜低头蹲那儿,突然伸出指头叫了一声。 顾清延道:“怎么了。” 盛明澜表情十分茫然,呆呆愣愣地仰头看他,带了一点儿可怜:“……我被弹珠咬了。” 顾清延蹙眉,顺过盛明澜的指尖看了看,很浅的牙印,但破了皮,有小血丝往外泛。 而干了坏事的弹珠此刻正十分无辜地贴在盛明澜的拖鞋旁,小脑袋一贴一贴的,让人气都生不出来。 顾清延叹气,从玄关口拾了钥匙出来:“走吧,我带你去医院打疫苗。” 盛明澜还捂着刚被顾清延捏过的手指发呆,纵她再怎么想和顾清延多制造相处机会,也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走向。 疫苗的一针下去还挺疼的。 盛明澜迟疑道:“就咬了这么轻的一下,应该不会感染上吧……” 顾清延站在门框边等她考虑:“狂犬病毒感染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但一旦感染,死亡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你自己选。” 盛明澜果断站起身:“走吧。” 顾清延嘴角染上点不明显笑意,将两只犯了错的猫抱进屋内,又提起地上的两袋外卖,对盛明澜道:“先放我这儿?” “嗯嗯嗯。”盛明澜寻思着只不准去医院一趟回来外卖都凉了,这样她就可以借口让顾老师帮她加热,厚脸皮呆人家里吃饭了。 明协离碧水云天很近,步行十五分钟,开车五分钟。 车子停在急诊大楼前的停车位上,盛明澜从车上下来。 虽然这五分钟车程短的都不够她细品,但怎么说也算是坐过顾老师副驾驶座的女人了。 她觉得自己又实现了一场阶段性的胜利。 然而她没料到自己这个阶段性胜利,会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就在明协内部医护人员的朋友圈里传疯了。 发布人:【艹!理事长和顾医生同居了?大晚上的,居然穿着家居服和拖鞋一起来医院![图片][图片]】 跟评1:【突然想到深夜急诊室里遇到的那些事儿……理事长和顾医生不会也是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过来紧急处理的吧[惊恐][惊恐]】 跟评2:【楼上污了,不过我喜欢。】 跟评3:【昨天去Z州做志愿服务,看理事长和顾医生一起看电影就觉得不对劲。】 跟评4:【!!!踏马谈恋爱都谈到Z州去了???】 跟评5:【澄清澄清大澄清,理事长被家里小猫咬了,是来打狂犬疫苗的。】 跟评6:【呜呜呜,为什么是顾医生亲自给理事长打的疫苗,晚上值班的急诊医生呢,我好慕啊。】 跟评7:【咳,不好意思,刚给摩托车事故的患者缝合伤口去了,回来刚发现顾医生在给理事长打针,都不好意思进去。】 跟评8:【哈哈哈哈哈】 ………… 此刻的盛明澜还不知道门口接待急诊的站台护士偷偷拍了照,po到朋友圈里去了。 她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顾清延看,看他熟练地用注射器在药瓶里抽取药液,再看他把针筒里的空气排尽,针尖细密的落下几点水珠。 虽然是普通医学生都能操作的简单动作,但由顾清延做出来,莫名带了点欲。 盛明澜想,要是穿上白大褂应该就更完美了。 顾清延看人两手搭在身前,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道:“手?” 盛明澜回过神,将右手袖口往上撩,撩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把袖子拉扯下去,改换成拉开左手的袖子。 等左手的胳膊裸露在空气中,盛明澜也不确定顾清延看没看到她右手上的疤,担心他觉得自己这套动作古怪,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不然我自己来打吧?” 顾清延的掌心托住她下胳膊的软肉,淡淡反问:“你的医师资格证有注册?” 顾清延只是随口一问,他根据从齐清那儿知道来的时间线,猜测盛明澜在毕业前就因为母亲的去世对行医有阴影,听她没反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不紧不慢地用酒精棉帮她消毒,然后注射。 两人距离保持的得当,但又免不了的觉得似乎过于近了。 盛明澜心跳跳得巨快,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到听到注射器放回托盘的轻响,才松了口气,别开脸,给发热的脸颊扇风。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公寓。 盛明澜没料到“逢十三”饭庄的饭盒保温效果如此之好,饭菜全是热乎的。 只好打消了进顾清延家参观的念头,提上外卖便回了自个儿的1908号房。 ———— 礼拜一下午,沈云刚回公司,公司内部就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与会的都知道出了大事,落座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坐在首席的盛明澜,倒显得有些悠闲,黑笔夹在虎口,时不时地晃两下,眼睛则是盯着指尖被弹珠咬过的小伤口看。 昨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戏剧,让她到现在都回味不已。 尤其是收到齐清质问她的短信,问她跟顾清延到底干嘛了,大晚上的去医院急诊。 心中竟然有种油然说不出的自豪感。 然而参加会议的董事们显然没有她的这番好心情。 她背后的投影仪上陈列着几张照片,一张是打了马赛克的酒店女人浴袍照,一张则是沈云助理与那马赛克女人的角落低语照。 盛明澜看场上人都齐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发话:“沈副董还真是无论做什么事都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啊,怎么想的竟然给MZ少东家送女人。” 会议现场均是些公司董事级别的元老人物,都知道沈云最早是项目部经理,中途莫名当了总裁办秘书,后来原配去了熬成正宫。 这种可疑的“升迁路径”,大伙儿私下里不乏议论纷纷,但还没有人敢像盛明澜这样把话直接放在明面上说出来的。 一时间全场低头,佯装没听见。 沈云低眉沉默,脊背挺得笔直。 她身后的助理按捺不住,插嘴道:“董事长,这件事是我没有经过副董同意,擅作主张的……” 没等助理多说,沈云冷冷打断:“行了,闭嘴。” 沈云看向盛明澜,道:“我服从公司的所有安排。” 盛明澜笑而不语,依然散漫地晃着笔。 郑理事适时出声:“现在我们把MZ的少东家得罪了,合作也彻底黄了,丢失南方市场事小,但若让宁天和MZ联合才事大。” 邱理事也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说服MZ少东家不要把照片传给媒体,否则对集团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 最元老的两位董事表明了立场,其余人自然纷纷跟着应和。 沈云抬眼看向对座的邱理事,有些不敢相信他也会倒戈向盛明澜的阵营。 其实这也怪不了邱理事,他心里门路清楚得很,依照沈云的管理能力确实可以让集团更上一层楼,但盛明澜的有一出是一出更让他感到害怕。 盛明澜现下作为公司里掌握实权的人,做事又是个不讲情面的,倘若将他开了,集团日后获得再大的利益,都与他无关。倒不如安安稳稳,为了晚年生活着想。 沈云方才愿意表顺服从安排,心里图的是希望在座董事看在她为集团做牛做马的苦劳份上,为她争取放宽处理。 但看风向不对,开口道:“我愿意退出副董的位置,作为给公司的交代。但我在公司做了那么多年,希望盛董留我一个项目经理的职位,继续为公司效力。” 盛明澜眉梢轻挑,但没有说话,就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将沈云看着。 沈云佯装镇定,在她思考自己的意图是否被盛明澜看穿时,盛明澜颔首应了声“好”。 会议结束。 董事们散席立场。 萧宁跟在盛明澜身后往办公室走,神情有些严肃地道:“三小姐,副董那么执着的想要保住项目经理的位置,其实是不想放手西城项目,您不会没看出来吧?” 盛明澜没在意萧宁表达上的唐突:“你以为那帮老狐狸真的像表面上那样那么希望沈云下台?” 萧宁瞬时沉默,在沈副董的带领下,公司的业绩有目共睹,倘若直接将人踢出公司,嘴上不说,私下里董事们终归是会有不满的。 “做的好,钱赚来是公司的,做不好,正好作为我根除她的把柄。” 盛明澜说着笑了笑,回头看向萧宁:“何乐而不为呢?” 第27章 做功课。 盛明澜查看了下接下几天的工作安排—— 好吧, 花瓶小盛董根本不存在工作安排这种东西。 早九晚五以外的时间皆自由。 她合上平板,拨打内线电话,对在外头办公的萧宁道:“帮我预定一家明晚的餐厅。” 萧宁一副公事化的沉稳语气:“三小姐是要与男友一起共进晚餐吗?” 盛明澜愣了愣:“哈?” 说来可耻, 萧宁讲出“男友”两个字时,她脑子里直接蹦出了顾老师的画面。 萧宁语气不变, 甚至带了点敬业的出谋划策:“如果是追求异性的话,罗塞空中花园的烛光晚餐会适合些。” 盛明澜沉默一瞬,想起自己曾在会议上发表“追求异性送什么礼物好”的言论, 也就不奇怪萧宁此刻给出的发言。 她摸摸鼻尖,道:“不用,是跟我两个嫂子一起的。” “好。”萧宁也没有遗憾, 问了些喜好与忌口,挂断电话。 半小时后, 萧宁将订餐信息发到盛明澜手机。 盛明澜正在点评软件上翻看有关罗塞空中花园烛光晚餐的评价,单从照片上来看氛围是不错,但她拿捏不准顾老师是否喜欢。 她叹了口气, 退出网页, 把订餐截图转到群里。 盛明澜对二嫂卓汀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市长女儿,大学跟她二哥同校。 不过前两天在大嫂谢毓临时拉的小群里聊了几句,得知读书时是二嫂主动追的二哥, 顿时觉得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甚至能取点经,毕竟她哥的闷劲儿跟顾老师比起来不遑多让。 谢毓和卓汀回复信息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发了个“收到”的表情包来。 盛明澜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从两位有恋爱经验的人士那儿探探风:【嫂子,你们平时跟我哥约会都喜欢去什么地方啊。】 谢毓:【看你哥工作忙不忙, 最常去的应该是K岛的庄园。】 卓汀:【一般在景烨检察院旁边的咖啡馆。】 两个嫂子几乎同一时间回复,然而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盛明澜:【……不愧是盛景烨那个丧心病狂能干出来的事。】 谢毓:【@卓卓,嫁给老二也是苦了你了[爱抚][爱抚]】袍茉 卓汀笑道:【其实也还好,他工作忙,私下很浪漫的。】 盛明澜质疑,一个约会那么不走心的人,私下能浪漫到哪里去。 不过蓦地觉得顾老师也半斤八两,这么难追,说话也清清冷冷的,根本想象不出温情浪漫的一面。 为了防患于未然的盛明澜决定提早做功课:【那你们在咖啡馆约会都做什么呀。】 卓汀:【他一般会点一杯冰美式,我的话喝拿铁,然后他看工作上的文书档案,我在边上陪他。】 盛明澜:艹,画面感已经很强了。 套到她和顾老师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谢毓:【这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工作吗[窒息]】 谢毓:【对男人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一点,把他惯的,一点都不贴心。】 卓汀没多辩解,毕竟细讲恋爱时的小瞬间太羞耻了,于是转移话题:【澜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盛明澜看到信息轻咳一声,有些意外二嫂的敏锐。 谢毓则没多想:【哪儿啊,前两天给她介绍相亲对象还拒绝了来着。】 盛明澜弱弱打字:【有是有的,但八字还没一撇。】 谢毓:【!!!】 谢毓:【!!!】 盛明澜一看大嫂扑屏的感叹号,就知道要进入逼供模式,连忙找借口开遁:【我这边有个会要开,先不聊了,明晚餐厅见。】 然而微信遁了显然还不够,盛明澜没过十分钟就接到了来自大哥盛景曜的电话。 “有喜欢的人了?” “有空带回来给我和景烨看看。” “你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但我和景烨多少可以帮你把把关。” 盛明澜一个脑袋两个大,颇有压力的应着: “嗯嗯嗯。” “还没追上呢。” “等我先成功跟人约上了,再谈带回去跟你们见面的事吧。” 盛景曜听后有些讶异:“哪家的小子,竟然敢给我们小公主摆谱儿。” 盛明澜思考了下措辞:“就……普通人家的正经小伙儿。哥你别调查,本来就很难追了,你要让人有了压力,我就彻底追不上了。” 盛景曜头一回听她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同他牢骚,失笑一声:“行,知道了。” 反正他们家不缺钱,喜欢就行。 大概是有盛景曜帮忙打了招呼,第二天盛明澜下班开车去接大嫂时,没受到太多逼问。 谢毓没在自己的家族企业上班,她喜欢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毕业后就开起了花店,因为本身就是爱幻想、富有少女心的性子,推出的一些创意和活动深受市场欢迎,没几年就在京北开了不少分店。 谢毓跟店员嘱咐了两句事项,拎包上了盛明澜的车。 “你二嫂下午跟人约了下午茶,说直接在时代广场楼下等我们。” “好的。” 盛明澜启动车子往前开,到时代广场时正好看见卓汀和盛光惜从一楼的甜品屋出来。 卓汀看到她们后兴奋招了下手,再对上盛光惜时则自然切换成温和疏离的神情:“我晚上还和三妹有约,就先走了。” 盛光惜自然听出她在叫法上的区别对待,明白里揣糊涂:“嗯嗯,我也跟朋友约了晚饭,二嫂再见。” 盛明澜和谢毓走近,难以避免地和盛光惜撞了个面对面。 谢毓偶尔会在老宅小住,和盛光惜维持表面的虚假关系,还算客气地互打了个招呼。 不过一通话说下来,就像两路人一样,丝毫没把盛光惜当妹妹邀请她一块儿吃晚饭。 盛光惜自从上回被盛明澜断了信用卡,就不太敢招惹她。今天把卓汀约出来也是想打好跟卓家的关系,她妈现在在公司里被降了职,只能靠一个西城项目东山再起,如果能从市长那儿提前得到些政策的消息,对项目的开展必是有利无害。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卓汀还约了盛明澜和谢毓见面。 盛光惜看到盛明澜眼里的无视,不想与她起正面冲突,随便诌了个借口,便道别离开。 谢毓看人走开的背影,戳戳卓汀的胳膊肘,怕她被人骗去,问道:“盛光惜怎么找到你这儿来啦?” 卓汀大方给她们看了看盛光惜给她的请柬:“说是下周末生日聚会,邀请我去参加。” 卓汀对盛家的家事稍有了解,白天收到盛光惜的邀约,稍有迟疑,但想着扯破脸皮不好,于是抱着观望的态度赴约。她把时间挑在要和盛明澜和谢毓见面的当儿,也是出于坦诚的意思,想让她们帮忙出出主意:“你们打算去吗?” 盛明澜将请柬正反翻了翻,道:“去啊,就开在自个儿家里,哪有不去的道理。” 谢毓道:“正好卓卓还没来老宅玩过吧,到时候我们三一起,倒也不用太管她们。” 盛明澜将请柬还给卓汀,挽过她的胳膊:“好了,我们快去吃饭吧,刚下班的社畜快要饿不行了。” 谢毓和卓汀笑,纷纷跟上她的步子。 第28章 赚到了。 盛明澜早上五点接到苏梨的电话, 匆匆赶去明协急诊部。 天未亮,值班的医生护士们靠在服务台边昏昏欲睡,五六个提着行李袋、带有浓厚地方口音的中年男女在大堂如若无人地说着话, 一会儿嚷口渴,一会儿叫肚子饿, 指点护士给他们送吃的,嗓门洪亮。 医院VIP住院部确有提供这样的服务,但对于急诊室这样日工作量大的科室, 绝对没有相关义务。 护士推辞,并提醒了句“不要大声喧哗”,被对方用更大的嗓门吼回来, 顿时不敢说什么,去饮水机那儿给人倒水, 让同事帮忙拨打内线联系安保。 盛明澜赶到时,正好看到安保跟中年男女们拉扯。 妇女们的战斗力极强,胳膊隔着衣服被碰了一下, 便大骂安保揩油, 唾液横飞。 安保们也怕跟病人家属出现事故纠纷,只敢用言语相劝。 苏梨扶着老人从内科门诊室出来,神情难以掩饰的嫌恶:“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一个穿着花短袖的妇女跳脚道:“你个白眼狼,飞黄腾达了, 就瞧不起我们这些亲戚了是不是,哪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边上安保拦了拦,花短袖顿时动作激烈道:“别碰我。我侄女跟你们理事长可是好朋友,碰了我你赔得起么,小心把你开掉。” 另个汗衫外头套了件发黄衬衣的男人跟着附和:“就是,你们好歹是个私立医院, 员工那么没素质,要吃的不给,要喝的只有白开水,服务那么不周到,小心我跟你们理事长投诉。” 盛明澜推开玻璃门走进,道:“已经报警了,一会儿把监控调出来,跟派出所那边的警察沟通就行。” 托最近在明协员工朋友圈里频繁出镜的福,安保们一下认出了她,虽然不解理事长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有关系,但还是训练有素地飞快敛下神色:“是,理事长。” 那帮人听安保说这就是理事长,脸色微变,他们之前一直以为苏梨是跟中年老头“交上了朋友”,才发达得那么快,如今看到是个那么年轻漂亮的女人,惊讶之余,又觉得这趟没白来。果然还是大城市好,年纪轻轻,就可以赚大钱。 “哎呀,小姑娘,你这话说的,我们又没干什么犯法的事,警察来了也抓不了我们啊。你是我们阿梨的朋友吧,我是阿梨她姑,你跟着她管我叫我小姑就行。” 盛明澜没理会,听外头传来的警笛声,摆摆手,冲安保们示意。 没犯法,拘留24小时,由警察们普普法也是好的。 一帮逮着苏梨吸血的烂蛆亲戚。 盛明澜无视他们的叫唤与骂咧,径直穿过大堂,朝苏梨走去。 苏梨神情显得有些疲惫,道:“抱歉啊,让你这么早跑一趟。” “跟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盛明澜帮忙搀住老人的另边胳膊,“奶奶身体怎么了?” 苏梨道:“乡下医院诊断出来说是肺癌,刚问了医生,具体要先做切片检查。” 盛明澜沉默,道:“先办住院手续吧,不要自己吓自己。” 苏梨点点头。 盛明澜曾去苏梨长大的小镇看望过苏奶奶,大概知道一点她的出生环境。 父母早逝,由奶奶一个人拉扯长大。小学初中义务教育还好,到了高中、大学,学费昂贵,苏奶奶平日只能靠给人打零工攒钱,负担不过来,向儿子、女儿借,都以“赔钱货”、“无底洞”咒骂拒绝过去。 苏梨的书读得不容易,这也是她后来选择学销售的原因,基层虽然苦了点,但只要肯付出,往上晋升得也快。 而那帮从不施与援手的亲戚,得知她在京北买车买房后,便开始舔回来攀关系。 苏梨有想过把奶奶接到京北一起住,但老人家虽然人老眼花耳浊,心里明清得很,她知道自己一旦和苏梨住一块儿,便给了那帮不成器的子孙傍上牵扯的机会。她不希望自己疼爱的乖孙辛辛苦苦离开小镇,好不容易过上自己的人生,又被这帮舅婶连累。 此次上来,是个意外。 老人脑袋一直低垂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听力迟钝没听见外头的吵嚷,还是心累不愿再去理会了。 盛明澜帮忙定了VIP病房,和护工一起给苏奶奶换上病服。 老人舟车劳顿一夜,沾上枕头,便闭眼小憩了过去。 盛明澜看六点的时间还早,嘱咐护工一小时后去楼下食堂打包早餐给苏奶奶吃下,再叫人继续休息。 护工应下,盛明澜这才走出病房。 苏梨不知什么时候登记完住院信息回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也不进去,脸颊埋在掌心,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盛明澜到长椅前坐下,右手搭上苏梨的肩,也不说话,安静陪她。 苏梨好半晌才说话道:“我昨晚在公司加班,他们发我短信,让我打钱,我把手机关了静音没理。我不知道奶奶生了病,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着急地上京北来……” 苏梨小幅度地揉了揉脸:“我不该不看他们的信息的,他们为了省钱,买夜里的火车票,八个小时的硬卧。我赶去车站,奶奶在火车上吐了,一路被他们骂着下来……” 盛明澜听出她话里的自责,叹气道:“苏梨,这根本不是你没给钱的问题,即便有钱,也没有一个正常的子女会让父母连夜坐车赶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梨陷入缄默,她想到她在镇里给奶奶买的新房子,被大姑二伯两家以照顾老人的名义一并占住去,他们现在大概是想把手直接伸到她这儿来了。 盛明澜拍拍她的肩膀:“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 苏梨点头:“谢谢你啊明澜。” 盛明澜揽过她,让她靠到自己的肩上:“再跟我说谢,我可就要生气了啊。” 顾清延昨天晚上有一场手术两点结束,没回公寓,直接在医院宿舍休息。 去食堂吃早饭时,听不少一会儿就要收工回家的值班医生护士们聊到盛明澜。 “那苏梨是理事长朋友,之前去Z州志愿服务有遇到过,挺好一人,就是没想到摊上一帮无赖亲戚,你们听听那些人走时嘴巴上说得多难听。” “哎,老人家得了肺癌,那帮做子女的无动于衷,也是辛苦了她这个做孙女的。” “是啊,多不容易一姑娘,工作上卖力,待人又真诚,三十出头就能干到企业主管,多好的前景,偏偏……” “你怎么还清楚这个?” “她在宁天上班,我弟也在那儿实习,是她部门下的员工。之前去找我弟吃饭,在餐厅里打过一次招呼。” “哎,女人不怕自己不优秀,就怕原生家庭拖累。光想想早上那帮人的嘴脸,我脑壳就疼。” “还真别说,我以前在人民医院上班的时候,这样的人可没少见呢。什么重男轻女啊,逼女儿当扶弟魔的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根本没法儿讲道理,受这样的家庭拖累,一辈子逃不出去。” “对对,前段时间不还有个新闻,说什么父母闹到女儿公司,责骂女儿不尽赡养义务。但那女儿早往家里砸了二十来万,自己都还住在破出租屋里,父母脑子里只想着从女儿那儿薅钱给儿子买婚房,最后闹得女儿工作也丢了……” “那破公司竟然还把人辞了?也太过分了吧,人又没做错什么。” “说来还是理事长酷,跟这种人一句道理也不讲,直接带着警察让查监控。” “啊啊啊我也想说,理事长的气场实在太强了,她早上过来的时候,我都差点想跑过去帮人拉门了。” “在VIP病室干了两年,也算见过不少有钱人,但像理事长这样的,还真没见过几个。你们懂我的意思吧,就是那种走路身上都带着一种独特的氛围感,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确实,你这么一说,我倒找到之前为什么一听说光惜跟理事长是姐妹,就觉得两人一点也不像的原因了。” “但你们不觉得光惜和理事长是姐妹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吗,只听说盛家有两个儿子,没听说有两个女儿啊……” “……” 顾清延吃完早饭,没往下听,端起餐盘离开。 肺癌确诊所需的肺部活检在胸外科就诊。 胸外科有位病人患有先天心脏病、脑血管疾病等多种病症,需要进行多科室会议,探讨手术方案。 顾清延翻了翻昨天胸外科主任医生发来的请援短信,约好的会议时间是八点半。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过去早了半个小时左右,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把原先按下的电梯楼层数取消,转去了七楼。 清晨的医院没什么人,顾清延走出电梯,一眼就看到站在落地窗旁打电话的盛明澜。 她面朝栏杆的方向,温暖的晨曦披在肩上,并没有注意到他。 “对,帮我找五个保镖,最好唬人一点,什么空手道黑带,泰拳冠军……退职警察也行……” 顾清延联系早上在食堂里听到的事,眉眼间染上点无奈。 哪儿哪儿都好。 就是莽了些。 顾清延轻叹一声,朝岔开的走廊走去。 盛明澜隐约在落地窗上瞥见道熟悉的身影,等她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位家属搀着病人从岔口过来。 电话里盛景曜听她没说话,道:“怎么了?” “没。”盛明澜摇摇头,心想是自己看糊涂了,顾医生办公室在楼上,怎么会在那么早的时间到胸外科的病房来。 她继续往下道:“五个保镖,两个蹲宁天,两个蹲公寓,另个稍微跟着苏梨,别让那帮智障闹到她公司去。啊不对,还得再找两个,守在病房外……” 另边已经以为盛明澜是要找保镖去揍人的顾清延看似淡定的走在走廊上,单手却是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指尖不断在手机背上轻敲,思考着些什么。 上班路上的顾舟突然收到儿子发来的一条短信,是则公众号文章。 他让助理帮忙把他公文包里的眼镜取出,戴上细看。 “无良的资本家——27岁花季少女逃离原生家庭失败,因父母闹上公司令公司名誉受损,惨遭主管开除,险些亲生自杀……” 顾舟念到一半,念不下去了,让助理一起揣摩揣摩:“不是,儿子给我发这种文章是什么意思?” 冯助道:“没想到二少爷是那么有正义感的人。” 顾舟讲到儿子基本无脑吹,吹时还凡里凡气:“可不是嘛,要没正义感,怎么会跑去当什么医生,一年挣不到几个钱不说,还因为资助病人,倒贴进去不少。” 顾舟多少还是觉得转发这种无聊公众号文章不是儿子的风格,于是将电话回拨过去。 顾清延接通电话时刚从护士那儿要来等下开会病人的病例,他取出造影片子对着光的方向检查,说得很是漫不经心:“爸,你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顾舟被儿子冷不防的一句弄得愣了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儿子在问他是不是公众号里说的“无良资本家”:“当然不是啦,你以为你爸我是靠什么把公司做到那么大的,就是我的人道主义精神。不信你去看看,还有哪个企业文化有像宁天一样那么好的。” “哦。” 顾清延这声拖得有些长,像是随口的一应,随口的一提:“那到你表现的时候了,你公司下面现在正好有个员工需要你的人道主义帮忙。” “嗯?” “嗯???” 十分钟后,顾舟挂断电话依然一脸茫然,问助理道:“清延什么时候跟我们销售总监认识了?” 冯助沉思良久,道:“不太清楚。但二少爷之前有让我调查盛家四小姐的事。” 顾舟错愕,发出灵魂一问:“……所以他到底是看上我们销售总监了,还是那个盛家四小姐?” 冯助:“……” 冯助思考了下措辞,道:“盛家姑娘不大可能,她看上去更像是得罪了我们二少的样子。” 顾舟若有所思点点头:“苏总监的事你看着去办,弄干净一点。” 冯助:“是。” ———— 苏梨公司没请假,盛明澜让她去忙,自己留下来代照顾一天。 她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路过谢毓开的连锁花店,下去买了束花。 不过可能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缘故,她按电梯时,下意识按了14楼,等从电梯出来,才想起自己应该是去7楼看苏奶奶的。 但既然来了,盛明澜想着去看一眼顾老师提提神也不错。 护士台边有些热闹,隔着人群飘来一阵扑鼻的浓醇咖啡香。 有人小声说了句“理事长来了”,众人顿时像惊弓之鸟一样飞快散开。 盛明澜这才看清站在人群中间的盛光惜。 盛光惜却是没看向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从病房里出来,刚和病人进行完术前谈话的顾清延。 盛光惜从包里拿出单独放置的请柬,顺过服务台上的一杯咖啡,朝顾清延走去。 “顾医生,来杯咖啡吗?” 顾清延没接过,目光顺着笔直走廊看向另一头的盛明澜。 左手捧着花,右手提着水果,手臂因为抻直显得袖子有些微微上缩,隐约能看到蔓延至腕处的疤痕。 脸上则皮笑肉不笑地将他看着。 除了莽, 脾气也不太好。 盛光惜见顾清延不答也不恼,温柔地笑了笑:“顾医生不必对我那么提防。我今天回来看同事,给大家人手买了一份,您不喝的话就浪费了。” 顾清延低头接过咖啡,眼镜反光,让盛明澜没能看出他此刻的神色。 盛光惜看顾清延接过,面露欣喜,适时递出请柬:“周末我生日,不知道顾医生愿不愿意赏光一起来玩玩。” 她说着怕人拒绝,又道:“您不是跟我师傅关系很好嘛,我到时候也会请他来。” 顾清延听盛光惜管齐清叫师傅时,嘴角很淡地轻扯了下,道了句“不必”,便与人交错走开。 顾清延在盛明澜跟前停下,自然地弯腰捎过她手上提着的水果篮,然后把咖啡塞进她手里,问道:“去七楼?” 盛明澜被他这出弄得有点怔,被水果篮撑出的勒痕触上咖啡杯身,冰冰凉凉,像那漂浮碰撞的冰块,此刻她的一颗心也有点飘。 她恍恍惚惚地点头应了声:“嗯。” 接着便莫名其妙跟人后头走进电梯。 等电梯下降了一层,盛明澜才回过味来,品了品走时盛光惜看向她的眼神。 也难怪盛光惜震惊,换她自己也想不到,顾老师的咖啡接来会是给她的。 虽然大抵能猜到原因—— 毕竟她是在烤肉店可以直接站着逼问顾清延“到底要喝大麦茶还是绿茶”的女人,八成是怕了她,才会为了少点麻烦自动站队到她这边。 但—— 怎么说呢,递咖啡的瞬间真的好像婚后丈夫每个月领到工资卡上交“国库”的感觉。 盛明澜被自己的想法羞耻到,但也成心想调侃一下顾清延,道:“果篮重吗,还是我自己来提吧。” 顾清延瞥她一眼,小表情明明开心的很:“刚打完疫苗不适宜提重物。” 盛明澜默了默,想反驳都过去那么多天了,况且她打的也不是那只手,但话脱出口,还是捻了下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七楼的?” 顾清延面不改色:“听夜里值班医生说的。” 盛明澜不疑有他地点点头,指尖玩着咖啡杯上的水珠,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痒。 于是眨眼问他:“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明明要去七楼,却又跑到十四楼来吗?” 顾清延心中警铃轻响,联系盛明澜几次三番的直球说话经历,大抵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好在电梯到了十楼突然停下,走进五六个探病家属。 顾清延和盛明澜退到角落。 顾清延本以为话题就此中止,谁想盛明澜借着距离拉近之便,无视同乘人员,踮脚凑到他耳边,几乎是用气声地小声道:“本来很困的,看到你以后就一点也不困了。” 顾清延攥在水果篮上的小指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下,他别开脸,耳廓却也因此在盛明澜的唇边擦过。 感受到这道异于自己体温的触感,两人都怔了怔。 顾清延唇线绷得有些紧,保持侧脸看电梯金属墙壁的角度,耳廓却像被点了火,虽然不显色,但灼烫得厉害。 盛明澜这个只会装腔作势瞎撩人的,此刻也涨红了脸,不自然地往与顾清延相反的方向看。 两人都贴着身后的金属墙而站,脸颊撇向两边。 明明医学生物课上对人体奥秘没少探究,这个时候却单纯过头地像两个啥也不懂的中学生。 就, 非常突然地, 赚到了。 盛明澜想,她上辈子一定是个色女。 羞涩不了两秒,就开始更进一步的想入非非。 以至于下电梯到七楼时,她已经恢复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两人走在走廊上,毕竟算明协的两大风云人物,备受往来医生护士瞩目。 盛明澜跟顾清延一块儿的时候,根本保持不了太长时间安静。 没一会儿就打破沉静,开口道: “所以盛光惜的生日聚会,你不去吗?” 顾清延看她一眼,反问道:“我和她熟吗,为什么要去。” “那我们呢?” 盛明澜将咖啡和花束拢到一只手上,抽出一朵香槟玫瑰,微仰下巴,扬起来冲人道,“你觉得我们算熟吗,如果我邀请你做我男伴呢?” 第29章 还带福利的。…… “不行。” 顾清延拒绝了盛明澜的邀请。 盛明澜盯人几秒, 带了点瞪的意味。 顾清延没看她,表情很淡,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单方面的对峙失败之后, 盛明澜又单方面地败下阵来,非常厚颜无耻地将花塞顾清延怀里:“再考虑考虑呗。” 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水珠, 被她骄纵无理地抵在顾清延胸前。 顾清延无动于衷,视线越过盛明澜,把果篮挂到病房的门把手上, 道:“有点难度。” 盛明澜眼睛一圆,又想发难。 没等她开口,原本搭在她身后门把手上的手, 突然抬高落在她发顶,很短促地揉了下。 中间大约停顿了0.1秒, 又改成左右把她头发乱了乱。 前后两个动作几乎没有差别,盛明澜却有种错觉,似乎后面那个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 安抚的意味也更强。 顾清延揉盛明澜脑袋时, 视线一直悬于别处。 就像只是顺手做了一个非常不经意的动作,然后趁人愣神的空档,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 顾清延从盛明澜身边走过,便将手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 盛明澜仍呆站在病房门口, 玫瑰花被她捏在两指之间,保持悬空的姿势,一动不动。 顾清延一路穿过走廊,神情平静,遇到问好的护士、病患,也都一一点头示意过去。 直到绕进电梯间, 确定离开人视线了,这才把口袋里的右手拿出。 他垂眼看看掌心,净长的腕骨,经络分明,即便不用把脉,也大抵知道此刻的脉搏异于常时。 有点不敢想象那样的举动会是自己做出来的。 唐突还冒进。 正前方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廊风穿过,电梯金属墙清晰映着人影,耳廓一闪而逝的温热触感。 脉搏的律动似乎有种要向四肢百骸蔓延的趋势,皮肤的每一寸都变得不太平静。 顾清延想摸摸有点燥热的耳廓,但手抬到一半,还是放了下来,顺进口袋,迈进电梯。 另边盛明澜身子微侧,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顾清延消失的方向。 走廊上人来人往,短短的几秒时间里,她心绪百转千回。 什么情况。 被拒绝了。 还带福利的? 病房里的护工出来,看到她堵在门边,有点被吓到:“盛小姐来啦,怎么不进屋?” “刚到。”盛明澜被声音拉扯回来,尴尬地轻咳一声,敛回心神,叫护工帮忙,把果篮提进去。 苏奶奶仍在睡,听护工说中间醒过一次,气色不太好,一直在咳嗽,睡过去才好一些。 盛明澜没敢将人吵醒,轻手轻脚地找来花瓶。 被她单抽出来的那朵玫瑰没送出去,只好一并插回花瓶里。 她在床边的小沙发坐下,咖啡里的冰块差不多化了,只有薄薄的几片漂浮在上方。 盛明澜想了想,摸出手机,登进医院手术行程安排系统。 看到顾老师周六连排的三场手术,总算明白他刚才说的那句“有点难度”。 所以“有点难度”不是拒绝,而是解释。 摸她的那两下脑袋也代表道歉? 盛明澜轻嘁一声,唇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勾起。 她打开社交软件,点进顾清延的聊天框,非想从人嘴里听到答案: 【刚摸我头是什么意思。】 顾清延看到这条短信,几乎有点怕了这种另类独行的澜式直言直语,脑子里只闪过三个字“又来了”。 盛明澜看聊天框上显示了两秒的“正在输入中”,嘴角上翘的弧度加深,又故作矜持地稍稍收敛,最后形成欲扬未扬的一撇,反更掩不住愉悦的小心思。 但等半天没等到回信,不禁怀疑刚才的“正在输入中”是不是看花了眼。 于是有点按捺不住地再发去一条信息:【?】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屏幕上多出一个“红色惊叹号”。 底下还弹出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盛明澜:“……” 盛明澜瞪着屏幕,莫名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什么啊,竟然把她拉黑名单了。 ———— 盛光惜坐在盛兴学的病房里。 自盛兴学住院起,盛光惜其实很少到医院看望他。 她对这个爷爷怀有的心情很复杂,可能也源于盛兴学对她的态度十分阴晴不定。 盛兴学时而对她好,时而对她冷漠。 对她好时隐隐让她觉得就像是想透过她去完成某件他未能做到的事,对她冷漠时,则像从根本上对她的存在感到厌恶和否定。 上次请大家去君临天下,因为信用卡冻结,她知道身后有很多议论的声音。 但方才走进盛兴学病房,过路护士对她投来羡敬的目光,又让她挺直了脊梁。 盛兴学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问了她一些学习上的事,得知她生日到了,让管家帮她置办礼物。 盛光惜经常听母亲说老爷子像防狼一样防着她们母女,但每次遇到这种似乎能与“温情”搭上点边的时刻,又会觉得老头人不错。 手机弹进一条简讯。 盛光惜点开检查。 盛明澜破天荒地给她发了信息,只有一张图片,却挑衅满满。 是咖啡完好无损落入垃圾桶的照片。 仿佛宣示主权。 盛光惜想到第一次见到盛明澜和顾清延交集是在酒吧的卡座上,顿时有些愤愤不平。 她几次三番想让大嫂帮忙约顾清延出来都无果,谁知最后会是谢听然拉线让盛明澜与顾清延认识。 谢家是高门,她借着近邻之便,逢年过节拜访与送礼从未落下,但谢家姐弟始终只与盛明澜玩在一处。 若非谢顾两家关系亲厚,盛明澜根本没有和顾清延认识的机会。 盛兴学看盛光惜盯着手机出神半天,问道:“谁发的短信。” 盛光惜愣怔一瞬,恢复自如:“三姐。” 她将手机熄屏,放回包中,道:“对了,刚在走廊上看到三姐,手上抱着花和果篮,她没来看爷爷您吗?” 盛兴学眉间一动:“她来医院了?” 盛光惜以为盛兴学是要生气,露出无辜不解的表情:“是啊。” 盛光惜绝对没有想到,此刻对她温言善语的盛兴学,内心会是在为盛明澜将她母亲沈云赶下副董一职之事而思考,要如何奖赏。 盛兴学道:“你出去看看,她人去哪儿了,是不是找错病房了?” 盛光惜嘴角笑意微僵,看盛兴学这副样子不像在说笑,只好起身出去。 找是不可能真的去找的,盛光惜坐电梯下了一楼,便给盛兴学发去短信,借口自己学校有事,要先走一步。 盛明澜中饭是和苏奶奶一起在医院吃的,苏梨上了半天班,说老总突然给她批了一礼拜带薪假期,便回来了。 盛明澜在公司有萧宁盯着,虽然也没什么重要的活,但一天文件不签,便能堆成一座山来。 离开时经过住院部一楼的花店,想到自己还被某人关在黑名单里,想了想,走进一家,买了束小雏菊出来。 盛明澜向老板娘要了卡片,认真趴在柜台上写字。 少了玫瑰的暧昧,这回总不能不接受了吧。 盛明澜坐电梯,一天里第二次来到14楼,恰巧“偶遇”由管家推车打算去花园晒太阳的盛兴学。 盛兴学往她手侧的方向瞥了眼,轻哼道:“来啦。” 盛明澜发现盛兴学盯着自己手上的小雏菊看,默了默,道:“放心,不是来看你的。” 她说着走出电梯,将空间给人让了出来。 盛兴学有些不敢置信地扭头盯人走开的身影,像噎着口气咽不下去,对管家道:“看看她目中无人的样子,是一个孙女对爷爷该有的态度?” 管家缄默片刻,蓦地道了句:“老爷,那是三小姐。” 三小姐哪天眼中有您,那才是古怪的。 盛兴学语噎,气呼呼地滚过轮椅,朝电梯内驶去。 盛明澜找到心外科办公室,踮脚通过门上的玻璃框,往里张望了眼。 午休时间,大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一部分医生去了宿舍,一部分则将就在办公室摊开躺椅小憩,一片安静。 “理,理,理事长。” 边上突然冒出个人,吓了盛明澜一跳。 她尴尬地冲人笑笑。 男生的长相有点偏娃娃脸,紧张地将手在白大褂上揩了揩汗,才冲她伸手道:“理事长好,我是纪臣,刚在心外科工作一年的住院医,我伯伯是纪韩。” “啊。”盛明澜没少听纪韩夸过这个侄子,顿时想了起来,“你好。” 纪臣在大学其实是比盛明澜小两级的师弟,读书时代几乎是听各种有关盛明澜教科书般完美的履历过来的。 以前他只听过有关师姐的传说,未见过真人,也是前阵子在大伯办公室意外看到文件上理事长的全名,才将两个人对应在一起。 他道:“理事长是来找人的吗?” 盛明澜点头:“对,我来找顾医生,方便进去吗?” “当然当然。”纪臣帮忙推门,他看向靠墙那侧工位,顾清延戴了眼罩,正躺在靠椅上休息。 他偏头对身后的盛明澜道:“顾哥睡了,我去叫他。” 他说着就要迈过地上的一些文件纸箱,去把人叫醒。 盛明澜连忙把纪臣拉着,小声道:“不用,不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噢噢。”纪臣将脚缩了回来,靠墙干站,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办公室里早上刚清理了一波陈年旧文件,地面有些乱,盛明澜小心迈过障碍物,来到顾清延工位旁,将小雏菊放到他的办公桌上,然后在纪臣满脸暧昧的笑中走了出来。 盛明澜不自在地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对他比了个“懂?”的反问手势。 纪臣连忙冲她比“ok”,低笑着应道:“懂懂懂,保证不说出去。” 纪臣屁颠跟着她,有点羞涩地道:“理事长,其实我跟您是京华校友,小您两级的师弟,仰慕您超久了。” 他说着把内心好奇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这几年都没听说您的消息,您现在是去研究所搞研究了吗?还是在哪家医院高就……啊,不对,明协就是您的医院……” 盛明澜眼睫轻顿,将异样都敛了下去,故作轻松道:“没,现在不干这行了,忙着继承家产呢。” “啊……这也太可惜了。” 纪臣送盛明澜出去,回来时脸上依然挂着惋惜。 他注意到顾清延摘掉眼罩坐起身,拿起桌案上的眼镜戴上,惊讶道:“咦,顾哥你没睡啊。” 顾清延道:“刚醒。” 他视线扫过桌沿开得鲜艳的小雏菊,从里面拿出白色卡片来。 【大不了不问了,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呗。】 很端正秀气的字迹,这回倒是连署名都省去了。 顾清延盯着末尾的语气词,心想自己最近一定是魔怔了,竟然连这种流于字面形式的撒娇,都丝毫经不起敲打。 ———— 周六晚,盛家老宅。 宽大通明的庭院,连廊处错落有致地挂着玲珑的方形木框玻璃灯,两道长桌摆满精致的菜肴甜品,圆形桌上堆砌起晶澄透亮的香槟塔,流动的液体将酒气的芬芳弥洒在夜晚的空气中。 佣人端着酒水点心来来往往,绿荫旁三五成群地站着一簇又一簇衣着鲜亮的男女。 生日晚会时间还未开始,盛光惜和姐妹淘们坐在室内的客厅,大茶几上堆满未拆封的礼物盒。 “诶,光惜,谢家大宅院跟你家离得那么近,你和谢听然关系熟不熟呀,晚上能不能把谢听然也请来?” 有人带头提了谢听然一嘴,旁边几个女生不由纷纷红脸,起哄道:“对啊,对啊。” “话说我之前和几个朋友去玩三天两夜沉浸式剧本杀,碰巧遇到谢听然和晏守,本来想跟他们搭场子一块儿玩,不过他们好难接近啊,连搭伙都不同意。” “拜托,他们是京圈的最核心层,圈子固定的要死,压根不往外发展,能答应才稀奇吧。” “这么说来,我们这儿也就光惜算跟他们一个圈子的吧。” 几个女生晃盛光惜的胳膊,面带希冀道:“光惜,要不你去试试把谢听然请来?人多热闹嘛。” “是啊是啊,还有你两个哥哥,我记得你二哥就跟谢听然很熟吧,要是能把他们还有晏守一块儿请来就好了。” 盛光惜脸上盛满笑意:“你们这帮花痴啊,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两个哥哥工作太忙,之前已经给我祝过生日了,晚上抽不出空来。谢听然的话……他姐姐是我大嫂,我一会儿给我大嫂发个短信,问她有没有可能把人带过来。不过我事先把话说好了,可能性不大,你们一会儿别太失望。” “哇,光惜你最厉害了。” 盛光惜在一帮人的起哄称好声中,拿起手机走出客厅,脸上的笑也随着走到阴影处,褪了下来。 她表情淡漠地在手机上佯装编辑短信,等时间过了一分钟才往回走。 她对朋友们抱歉道:“谢听然晚上有事,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众人惋惜,但也体谅。 管家抱着一个礼物盒从庭院一路穿堂走过,他自盛兴学住院起就一直呆在医院照顾,此次老宅举办宴会,才回来帮忙统筹料理。 到客厅找到盛光惜,低身覆人耳侧道:“三小姐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 盛光惜接过礼物盒,面露讶异。 边上朋友等管家出去了,纷纷凑近问道:“什么礼物啊,还劳烦你家大管家亲自送过来。” 盛光惜不自然地笑笑:“一个朋友送的。” “拆开看看是什么。” 在场都是群不拘小节的千金小姐,说话也没顾忌,不觉得提议哪里出错。 盛光惜脸上的笑开始有些勉强,因为她也料不到盛明澜会给她送什么,是否会害她当众出糗。 不过推不过大家的好奇,只好拆开礼盒。 盒子掀开,入目的是一条精致璀璨的水晶项链,与客厅的灯光交相辉映,熠熠生光。 盛光惜看礼物正常,顿时松了口气,边上朋友惊艳出声,相继夸赞。 过了几秒,有人觉得不对劲地古怪开口道:“这不是施华洛世奇吗,玻璃制品,人造假水晶,怎么会有人送礼物送这个。” 盛光惜脸色随之一白。 礼盒在大家手中传阅,玻璃的光泽随之一晃一晃,在盛光惜脸上划过。 好像在嘲笑她同样是个假货。 好在立马有人不以为意道:“天鹅家的东西本来就是主打工艺和设计,我就感觉这款挺大气的。” 另外有人意见相同地应和:“对啊,好歹是小奢品,当礼物收到怎么样都算赚好嘛。” 盛光惜神色稍稍恢复正常,将礼物盒盖上放回茶几上,扯开笑容对大家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们去外面吧。” 一帮人蜂拥往外挤,夜色笼罩下来,是个难得清朗净透的夜晚,还能看到点缀的繁星。 池塘边的乐队奏起布鲁斯蓝调,悠扬婉转。 盛光惜拿过一杯香槟,远远听见大门的方向传来热闹声响,不少人围拢而去。 几个颀长的身形穿过庭院婆娑的绿影走近。 盛光惜隐约听到几个金属勺落在盘子上的声音。 “艹,光惜你不是说你两个哥哥工作忙,晚上不来了嘛!” “啊啊啊!谢听然和晏守也来了!” 第30章 海王出来混。…… 盛光惜这两年没少跟京北的新兴势力打交道, 在场的除了部分校友、同事,剩下大多都是她在圈子里结交的名媛与阔少。 毕竟无论新兴势力在市场上取得如何破竹之势、风光无两的发展,遇上根基深厚的老贵族, 都不免产生艳羡、自觉低人一等的心态。 他们喜欢又或者说愿意跟盛光惜玩在一块儿,也是觉得可以借此摸进京圈的核心层, 建立与实现某种另类的自我价值认同感。 而此刻走进盛家老宅的六个人,有官有商,都是大家平日有所见闻, 却不够格玩在一处的京圈ace。 钟鼎之家的子弟自带浑然天成的气场磁场力,一出现场上的所有目光就都汇聚过去了。 跟满院的华丽礼服与笔挺西装不同,六人的穿着打扮均偏随性日常风, 说话走路间的姿态也很散漫慵懒,大体呈现“1+3+2”的队形, 缓步走来。 谢毓和卓汀挽手走在最后头,两人只略施粉黛,身上穿着春夏秀场高定, 优雅大方又不显得刻意正式, 顾自聊着天,时不时发出两声低语轻笑。 谢听然和盛景曜盛景烨两兄弟则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讨论最近哪只股票涨势好,什么投资吃香获利大。 晏守作为游走的妇女之友, 来时路上还跟两个嫂子耍宝,不过听她们聊起备孕话题,便自觉非礼勿听地灰溜溜往前。 在哥们边上站了会儿,鉴于他平常股票投资都是谢听然让他买哪只他就直接买哪只,实在受不了这仨下班时间还三两句不离金融、政策,索性从侍者那儿拿了杯香槟, 独自走在最前头,寻找盛明澜的身影。 另边盛光惜和几个闺蜜就站在池塘边的演奏乐队附近,边上人群克制不住的兴奋躁动。 闺蜜小幅度地用胳膊撞撞盛光惜的肩膀。 “光惜你也太会瞒了吧,刚还让我们别抱太大期望,现在全来了!” “一会儿能带我们跟他们一起打个招呼不?放心,你两个哥哥都名草有主了,我们就想认识下谢听然和晏守。” 盛光惜笑而不语,但面部肌肉显然变得有些僵。 她给谢毓和卓汀发了函,但根本没有想过盛景曜和盛景烨也会来,两兄弟偶尔在老宅小住的时候都不曾用正眼看她,如今还带上晏守、谢听然,怎么想怎么可疑。 但让她稍微松口气的是,盛明澜没有来。 闺蜜道:“诶,你哥他们怎么突然不动了。不过来跟你这个寿星打招呼吗?” 一行人停在礼桌旁,晏守寻觅一圈无果,由盛景烨招来管家,问道:“明澜呢。” 管家不解:“三小姐不在啊。” 最后这个有点不确信的“啊”字,一听就知道对盛明澜要回来的事完全不知情。 “嘿哟,还带迟到的。”晏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人拨去号码。 对面接得挺快,他道:“人嘞,不是说麻将三缺一吗,我都把你俩嫂子护送到了,你人跑哪儿去了。” 盛明澜还在开车,把耳机调了调:“我跟你约的八点,现在才七点五十,你说我现在在哪儿。” 晏守听对面传来几声马路上的汽车鸣笛:“行吧,正好我把景曜哥和景烨哥也叫上了,那我们先上你房间去玩?” 盛明澜愣:“他俩不说今天晚上跟谢听然有饭局来不了嘛。” “对啊。”晏守应得大大咧咧,“所以我把他们全请过来了,饭局地点改你房间。” 盛明澜:“……你可真行。” 晏守有点娇羞:“那我好歹也是个漂亮大老爷们,落到女人堆里,不得带人保护保护我自己?” 盛明澜:“……” 盛明澜本来想着晚上把盛光惜的双重大礼包送到自己人就不去了,但之前已经跟大嫂二嫂约了,也不好临时放鸽子,索性叫上晏守,打算晚上凑桌麻将打发时间。他倒好,直接给她叫了两桌麻将的人。 盛明澜道:“房间密码是我生日倒过来,麻将桌大概在储物室,你去找管家问,我大概五分钟就到。” “行,你慢慢来。”晏守挂断电话,把话转达给其他人。 晏守今天穿的一身骚包粉的休闲西装,因为长了张漫撕美少年的脸,没有落得俗气,反而有种自带风流的感觉。 边上不少女生偷偷打量他,盛光惜的闺蜜们更是推搡着她,一同靠近上前。 一个女生兴奋又紧张地主动招手:“晏少……” 尾音的“少”字还没落全,晏守目光从人群后一扫而过,已然勾着哥们的肩,朝内厅走去,然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低头夸张地干呕了下。 谢听然笑打他脑袋:“至于吗。” 晏守瘪瘪嘴:“怎么不至于。盛光惜光凭她那张脸就有本事让人PTSD好吗。” 六人走过时错落有致,但神情都是一样的旁若无人,留场上一众呆在原地尴尬两看。 那冷场的女生把自己的丢脸怪罪到盛光惜头上,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带了点蛮横地道:“盛光惜,怎么回事啊,你两个哥哥和嫂子跟你根本就不熟嘛!看到你连句话都没说,你确定他们回来是给你庆祝生日的吗!”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盛光惜身上,虽然没说出来,但眼神已经表露出了疑惑和奇怪。 盛光惜兀自把情绪往下压,面上仍做出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扯开嘴角笑笑道:“我哥他们不喜欢跟不熟的人玩一块儿,你自己上赶着没人搭理你,怪我喽。” 可能是她态度强硬自若又不遮不掩的关系,大家一时间没再往“兄妹关系不合”的方向去想,只当谢盛卓晏几家性格排外使然。 不由越发觉得盛光惜性子好相处,纷纷开解道:“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我们去吃点心吧。” 二楼漆黑的房间灯光骤亮,藏蓝的落地玻璃渐渐变色透明起来。 室内沿窗的半边景象,在庭院可以清晰看到。 盛明澜的房间很大,靠窗的地方设置了一块小客厅区域,挤进十来人也绰绰有余。 此刻管家和佣人们正帮忙摆置麻将桌椅,谢毓和卓汀则各被自家丈夫、未婚夫揽着坐在小沙发上。 晏守拿着遥控,把窗户调成透明,往外张望:“澜姐的五分钟就到八成是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不等了,咱先玩吧。” 落地窗内水晶灯摇曳,高脚杯轻晃,人影莫名镀上了富丽的光,仅飘出几句说笑声,就有种说不出的雍贵感,让底下满庭满院的彩色装潢与蔬食点心都变得寡味无趣。 宴会上的人都有些忘了今天聚会的主人,目光时不时往二楼瞟去。 “光惜,你之前不是说那间屋子是闲置杂物的仓库吗,都没让我们进去参观。这看起来不像啊,装修得比你房间还要好看。” “前阵子刚改装的。”盛光惜随口糊弄过去,试图转移大家注意力,“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去切蛋糕吧。” “啊对对对,来许愿吹蜡烛。你不是过几天要去参加京北的面招选拔嘛,祝你马到成功。” “哎呀,光惜读书这么好,就不要把愿望浪费到这种事上啦,不如许愿新的一年里成功找到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出去!” “在场喜欢光惜的男士朋友可都要加把劲了,争取让我们光惜明年毕业,把硕士证和结婚证一块儿领回家!” 朋友们起哄围闹,盛光惜感觉自己又恢复成人群中的焦点,脸上挂上笑容。 乐队演奏曲目换成生日快乐歌,所有人都朝院子中央的七层大蛋糕围去。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盛光惜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穿堂风涌过,一个富二代姗姗来迟,走进院子也没注意景象,劲爆道:“艹,你们猜我刚在外面看到了什么!?车牌号五个九的阿斯顿马丁!牛批!不愧是全京北富人最多的北池街,竟然能让我看到这么帅炸裂的车牌!” “我去,那块车牌不是拍卖到好几百万吗!” “……” 盛光惜仍保持闭眼许愿的优雅姿态,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传到耳边有些想骂街。 在暴发户二代的男人眼里,整天不是车就是鞋。 也没什么别的追求了。 没等她睁眼,也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实,一道钥匙环在指尖轻晃的声响远远飘来。 还是那个富二代的说话声音,但这回听上去有些震惊:“艹,就是这个美女!” 盛光惜没来得及吹蜡烛,心中隐隐涌出点不好的预感,侧目看去。 盛明澜踏着月光,哼着小调,充满随意姿态,就像普通下班回家,误闯灯红酒绿的舞会。 她似乎没有特意打扮过,因为身上的裙子是盛光惜曾经在家看她日常穿过的。 但盛明澜的精致素来刻在骨子里,她不会因为出席一场聚会而刻意浓妆涂抹,也不会因为平凡一天而任性邋遢。 正是这种毫不上心,却又自然而然地艳压四方,更让人觉得可恨与内心难以平衡。 盛明澜路过蛋糕桌,视周遭的目光为无物,倒像是自己突然想起什么,才停下脚步,偏头看向盛光惜道:“噢对了,刚在门口遇到几个你的好朋友,但他们似乎都没收到你送的聚会请柬,我就擅作主张把他们带进来了。” 盛光惜错愕,不等她问出一句“谁”,几道高低深厚不同的男声传来。 “光惜。” “小惜。” “惜惜。” “……” 每道声音各不相同,比之交响乐还要多重抑扬壮丽。 盛明澜看着盛光惜瞬间僵硬下的脸孔,愉悦地笑笑,将车钥匙在掌心抛了抛。 海王出来混,迟早是要翻船的。 第31章 来饱眼福。…… 出现在庭院里的几个男人手上都捧着礼物, 他们被盛明澜“请”来,虽然在门口都与对方会过面,但都只把对方当做盛光惜的普通朋友, 现下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跟自己叫盛光惜一般无二的亲昵称呼,均愣了愣。 现场有盛光惜学校里的同学, 认出那几个男人的身份。 “那不是张师兄吗,他什么时候跟光惜关系这么好了,竟然叫她小惜, 两人是在交往吗。” “主要你没听校草也管光惜叫得很亲密嘛,不会是多角恋吧……” “诶,我没记错的话, 白衬衫那男的是到咱们学校开过讲座的人民医院医生吧,他怎么也来了!” 有人觉察出哪里微妙不对劲:“艹, 大家怎么都……” 这时候,四合院的宅门处传来一道俊朗浑厚的男音:“光惜,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啊。\" 盛光惜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眼睛一亮, 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瞬间提起裙子小跑过去:“爸!妈!” 盛光惜挽过盛立元的胳膊:“爸你回国怎么也不提早跟我说一声,妈也是,说晚上有工作, 竟然一起瞒着我……” 盛立元笑笑:“这不是想要给你生日一个惊喜嘛。” 庭院中央,盛明澜微偏脑袋,看议论纷纷的人群都因为蓦然出现的盛氏大家长而噤声,有些扫兴地揉了把脖子,懒洋洋地看着温馨的一家三口走近。 盛立元看到盛明澜在场有些意外,他以为按照这个女儿的性子, 不会来参加光惜的生日晚会。 不过想到进门前一帮人把盛光惜围着的架势,也就没急着和盛明澜招呼问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蛋糕桌旁的几位男士,道:“这几位是……” 男人们虽然在各自领域都颇有建设,但在历经商场沉浮的盛立元面前,难免沦为初生小牛犊,也不敢随意造次,微微拢紧抱着礼物盒的手指,目光欲言又止地投向盛光惜,想看她如何介绍自己。 盛光惜眨了眨眼,盛满月华的侧脸无辜又纯洁:“爸你不是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吗,这些都是我的好姐妹和好哥哥们。” 她说着坦荡地带盛立元与那些人认识:“这是我师兄,张嘉泉,跟我一个导师的,平时课业和调研任务上对我帮助很多。” “这是人民医院的秦医生,我最近在准备申请京华大学的博士名额,写论文的时候他给我提供了很多病例和文献资料……” “还有这位,您之前也见过的,是……” 盛明澜啧啧看着戏。 她以前只道盛光惜是个高级绿茶。 没想到还是位“端茶大师”,看这四平八稳的手艺,没几年真练不出来。 而她原本期待着能掀翻海王大船的备胎们,又被盛光惜的软言软语迷惑了,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才是盛光惜心目中真正特殊的好哥哥,其余人只是走个过场的演员,面露受宠若惊地与盛立元握手。 施蛊现场也没这邪门。 果然养鱼的最高境界就是从不确认关系,但又能让所有人心甘情愿保持暧昧。 边上沈云微笑打断:“行啦,光惜人缘好,朋友多得数不过来,咱们做长辈的就不要掺和到小一辈里去,免得孩子们玩得不自在。” 盛立元点点头,四顾一圈,似乎对这排场有点不满意,蹙蹙眉道:“怎么说也是二十五岁生日,在家里办多小气啊。让管家把考斯特开来,去君临天下,大家一起玩!” 四下哗然,发出窸窣议论:“天,盛光惜爸爸出手也太大手笔了,那么多人去君临天下,一晚上得花多少钱。” “你当盛世王朝是吹出来的啊,人敢这么烧钱,我估计之前财富榜上给盛爸估的身价值还是低了……” 盛立元听着周围的低语,中年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他让沈云和管家安排车子引大家出去,这才看向盛明澜道:“既然来了,跟大家一块儿去玩吧。” 盛明澜轻笑,没等她应声,二楼的窗户开了,盛景曜和盛景烨站在玻璃窗前,显得身形格外颀长。 “妹,上楼了。” 两道声音并不同时,一个温朗,一个冰冽,颇有安抚和镇定的意味。 盛明澜即便不回头也知道两个哥哥此刻一定是睥睨的角度,充满护犊。 盛明澜冲盛立元与盛光惜笑了笑,指尖指向上方,眼睛弯得很是无害:“不了,我也要找我的好哥哥们玩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正房客厅的方向走去。 盛光惜因为盛明澜这句意有所指的“好哥哥”,嘴角的笑再度变得不自然。 她看了眼父亲,盛立元似乎在想别的事,并没有听进盛明澜言外之意的样子。 盛立元仰头望着二楼,面无表情。 他虽然调去海外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但和这三个儿女已经远远超过半年的时间未见,盛光惜偶尔还会飞去海外看他,但和他们,唯有的几次视频通话,也都以不欢而散告场。 老大领养来不亲也就罢了,老二也总用那样冷漠的眼神将他盯着。 他板着脸背过身:“不去拉倒,我们走。” 盛光惜看盛立元似乎动了怒,小跑两步追上,一脸难过自责道:“爸爸你别生气,哥哥他们只是不喜欢我……而且姐好像误会我和那几个朋友有什么关系……” 盛立元却是摆摆手,打断道:“你姐误会的也没有错,你受欢迎是好事,但要稍微保持点距离,不然让外人看我们盛家笑话。” 盛光惜张了张嘴,嗓子眼像被堵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在盛立元面前掩饰、并想把锅推到盛明澜头上是个非常幼稚的举动。盛立元一定什么都看出来了,主动换场地说去君临天下庆祝,可能也只是为了把所有人支散开,避免那些男的当众说出些不好收场的话,给她解围。 盛立元点过即止,自顾转开话题,问道:“京大的面招选拔在哪天,准备的怎么样了。” 盛光惜定下心神回答:“礼拜三下午,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盛立元点点头:“我听说那个老教授很少招人进他的研究室,你姐大三的时候是他破例招进的第一个女徒弟。你要好好加油,对你自己履历上来说是漂亮的,另外现在公司里策划了很多医疗开发项目,有了老教授那层背景,我和你妈以后把西城那片的嘉苑疗养院二期交给你,董事会里的人也心服口服。” 盛光惜听到嘉苑二期不由心动。嘉苑一期是盛世集团开展在南城获利最大的项目,二期在一期的基础上开展,利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没想到父亲会考虑把二期交给她管理。她现在年纪小,董事有异议也难免,不过盛立元连这层面都已经帮她考虑进去。她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放心吧爸爸,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盛立元叹气拍拍她脑袋:“你三姐从不叫我省心,还是你听话,好好干。” 盛光惜乖顺地低着脑袋,神色晦暗不清。 走出大宅门,沈云刚安排其余车子出发去君临天下,站在车边等他们,抬手招呼道:“走吧。” 盛光惜迈出门槛前,深深回头望了眼老宅院墙内二楼的景象。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晃动的笑貌在光影中交错朦胧,像扎进她眼底。 她总是隔着层水面看他们,就像看镜子里的世界。 盛光惜攥紧身侧的拳头,沉吸一口气。 没关系,三天后的面招,她便能打破那面镜子,彻底让所有人看见了。 沈云降下车窗唤她:“光惜,想什么呢,上车了。” “来了。” 长车驶去,热闹的院落冷清下来,气球和彩带还在晚风中飘浮飞舞。 佣人们开始收拾场地,茂密的绿植后闪出一道人影。 女人是方才因为跟晏守打招呼而被盛光惜悖了面子的世家小姐,她看管家经过,一把将人拉住,轻点下巴示意二楼。 “那女的是你们家什么人?” 她刚才躲在边上,听盛景曜和盛景烨管她叫妹,又听盛光惜说什么姐姐,都要被这复杂的家庭关系搞晕了。 管家看是乐家的千金,眼观鼻鼻观心地答道:“您问的是哪位?” “穿黑裙子,很漂亮那个。” “那是我们三小姐。” 女人错愕,愣了愣:“不对啊,那盛光惜是你们家老几?” “光惜就是光惜小姐。” 管家留下一句引人浮想联翩的话,径直走开。 女人一脸狐疑,直到手包里的电话响起,这才边接手机,边往外走去。 卧室里,盛明澜接手晏守的烂牌,横竖看了看没救,索性放弃,拨打内线电话,让管家把那些吃的都送到楼上来。 盛景曜出了张二筒,也不知是放水还是大意没算好牌,让盛明澜碰去一个对子。 盛景烨道:“盛立元回国有走总公司人事调动的流程吗?” “没有吧,反正我是没收到过相关文件,怎么了。”盛明澜随口应道。 盛景烨还是波澜不惊的语速:“没。如果他只是回来小住,就什么事也没有。如果是想回总公司帮沈云做主,你现在是代理董事长,除了老头那儿,剩下的想怎么刚就怎么刚。就算他鼓动董事会,也别被他唬到。” 盛明澜认真听取:“噢噢噢。” 盛景曜看她一副傻模样,一脸忧愁道:“咱这姑娘就该摆家里当尊佛供着,让她管理公司她哪会噢。” 盛景烨道:“没事儿,随便嚯嚯。” 盛明澜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是干这行的料,但她也挺佩服两个哥哥对她这么心大:“放心吧,你们对我预期那么低,应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反正装腔作势我最在行,糊弄过去就完事儿。” 谢听然打牌摸牌:“要我说啊,你们兄弟俩当初就不该那么早分家,不然盛老爷子早把遗嘱立好,全权交给你俩了。” 盛景烨平静,也不后悔:“那时候哪能料到后来的事。” 老爷子重男轻女的厉害,他们也没有想过要依附家里头,分家不过是想借此让老爷子对妹妹公平公正些。 谢听然摇摇头,对盛明澜道:“我觉着你也是天生公主命,放眼整个京北,年轻代里有几个能像你两个哥一样白手出发,干得这么好的。就算你把家族企业败败光,还是有人养你衣食无忧。” 盛明澜打出张牌:“那我也没废到那个地步,等我哥以后有了小孩,我难道还能跟外甥和外甥女抢奶粉钱吗。” 边上的谢毓听乐了:“说真的,我之前和景曜商量多生几个,还真想着让他们以后好好养姑姑。” 盛明澜差点被逗呛,笑道:“大嫂二嫂你们最好能生出个足球队来,这样我也多点干劲,毕竟要给小外甥和小外甥女买漂亮小西装跟漂亮小裙裙。” 众人纷纷笑出声来,盛景烨这张冰山脸上也带了点笑意。 他将身前的牌面推倒,道:“胡了,还来吗。” 盛明澜起身:“二嫂换我吧,我晚饭没吃,垫点东西。” 盛明澜去沙发区,弯腰到茶几上拿了块小蛋糕。 一直窝边上玩手机的晏守突然对她“咔嚓”拍了张照,盛明澜抬眼看去,因为吃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抬脚踹他道:“干嘛呢。” 晏守也没料到自己手机忘调静音,先低头编辑,过了会儿才把手机转过来给她看:“发了条微博。” 盛明澜坐过去看了眼,照片只是个侧影,没露正脸,刚想问发她照片做什么,却是被用户名震惊到:“三公主打假bot?” 晏守傲娇地哼哼:“谁让你都不下场证明,只好由我来帮你打假了。” 盛明澜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是谁为什么还需要证明?” 晏守被她茫然的表情弄得一噎。 和她大眼瞪小眼之后,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盛光惜无论怎样做,都永远和澜姐差一大截子的原因了。 只有假货才需要证明。 真品却永远不需要回答自己为什么是真品。 晏守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话说出口肯定不至于那么捧人臭脚,啧声道:“你懒你问我?本来有两天没登这个账号了,但晚上看她蹦跶,实在不爽。可惜现在只有2000来个粉丝,发超话也没太有人搭理。” 盛明澜宽慰:“没粉丝是正常的。这年头富二代多了去了,谁关注这啊。” 晏守放弃跟她沟通,这女人对自己在外头的响亮名声根本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盛明澜看晏守忙着在底下回复评论,想到那张照片有点心痒痒。 她很少自拍,和朋友出国度假时,偶尔会雇旅游摄影师随身拍照录影留念,但接手集团和医院后就很少出去玩,也没遇到什么要拍照的场合。 盛明澜突然坐正身子,对晏守道:“帮我拍张照呗,要正脸的。” 晏守稀奇觑她:“你愿意在微博露正脸?” “走开。”盛明澜打他一下,“我拿来另外有用。” 晏守疑惑归疑惑,还是打开摄像头,找了找角度,最后拉人在落地窗边拍了张最满意的。 他一边把照片发盛明澜违心,一边道:“啧,看看我这技术,当你御用摄影师也够格吧。” “是是是。” 盛明澜敷衍点头,保存照片后,却是给顾清延发去。 因为微信还被人关在黑名单里,所以搜他号码发彩信。 【漂亮吗?】 【可惜某人今天没有眼福。】 说着找了张“略略略”的表情包又花了一块钱彩信费给人发去。 一股脑发出四条信息,盛明澜蓦地觉得有点羞耻。 捣鼓了一阵,发现没有撤回功能,轻咳一声,打算熄屏眼不见为净,谁知底下“咻”得弹出一则回复。 顾清延:【出来。】 盛明澜盯着屏幕发愣,算算时间,某人这个时候手术确实应该结束了。 她有些不确信地试探敲出一个字:【嗯?】 一分钟后,对面弹来一则信息:【来饱眼福。】 盛明澜一路跑出房间,先是两个哥哥猝不及防问她“干嘛去”,接着是晏守探出窗户看她,然后隐约听他对屋里的人说:“艹,跑那么快,投胎啊。” 换做平时,盛明澜肯定要找东西扔晏守一脑袋,但此刻的她什么都顾不上,心跳声几乎要炸出胸膛。 她跑出院子,经过垂花门才停下来平复呼吸,将衣摆理了理,这才故作镇定地推开大宅门。 顾清延刚从出租车下来在枇杷树旁站定,有些意外盛明澜这么快就出来了。 澄黄的路灯下,两人两相对视,街道寂静,出租车驶远,一时间只有晚风里树影婆娑摇曳的声音。 盛明澜打破沉寂:“怎么打车来的?” 她一问出口,就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自己什么烂开场。 顾清延却没放心上,淡声回答:“白天动了三场手术,感觉构成疲劳驾驶了。” 盛明澜点点头,心里还想着那句“来饱眼福”,但耻于开口,毕竟人家要是回句开玩笑,她估计就要尴尬得钻地洞了。 顾清延显然也没有跟她讨论短信的意思,他看了眼她身后的宅院:“不是说让我做你男伴么,人呢。” 盛明澜发现尴尬还是避免不了的。她挠挠脑袋:“我爸回国了,他觉得在家里给盛光惜庆祝生日排面太小,把人都带酒店了。” 顾清延修眉轻蹙:“所以就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盛明澜意识到他误会:“没没,我哥他们也跟我一起呢,你要进来玩会儿吗?” 顾清延:“不了。既然已经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盛明澜四望半天,拙劣地寻找话题:“正好我也要回去,坐我的车?” 顾清延盯她一秒,应允轻“嗯”一声。 盛明澜在他看向自己的那瞬,没由来地想问他一句“好看吗”,但怕自己问出这么没脸没臊的话,会把人吓跑,只好作罢。 她回去拿车钥匙,顺便给楼上的几位非常诚挚地发了道歉短信。 顾清延坐上车,他也是头一回遇到人能把四个轮子的跑车开出两个轮子的速度,但平稳是真的平稳,累了一天,便靠在副驾小憩。 路半遇到红绿灯,红色与绿色的光影落在车前,化作小小的光圈。 顾清延眼睛微睁,随意往边上瞥去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盛明澜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车子启动继续往前开,顾清延想了想,开口道:“你生日的时候一般怎么过?” 盛明澜原以为顾清延睡着了,还惆怅自己的魅力忒差,竟能叫人在那么密闭的空间里也睡过去。 现下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声吓了一跳,但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如实回答道:“我一般不怎么过生日。” 顾清延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你爸也不给你过?” “对啊。”盛明澜不觉有误。 顾清延听她习以为常的语气,陷入沉思。 为小三的孩子可以浪费一整院的东西,改去酒店找牌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不闻不顾差别待遇。 盛明澜如果知道顾清延把她晚上的想入非非误会成对盛光惜的气愤不平,一定把头磕下来。 天晓得她只是因为脑子里不断回想顾清延在病房前揉她脑袋,又给她发“来饱眼福”的短信,所以体内的多巴胺分泌得有些异常,莫名躁动。 至于生日,主要她平时就玩得挺嗨的,生日的时候反而喜欢“追、求、宁、静(bushi)”,大多随便跟哥嫂、朋友吃个饭,就算过了。 盛明澜看顾清延不说话,思考自己是不是答错了,问:“怎么了吗?” 顾清延道:“没事。” 好的,话题又中断了。 一路无滋无味地开回碧水云天,盛明澜思考自己有没有去人家里蹭杯茶的可能性。 顾清延到了1906,看盛明澜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还有什么事吗?” 盛明澜忸怩道:“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啊,一条彩信要一块钱呢,可贵了。” 顾清延淡瞥她一眼:“已经放了。” “真的!?”盛明澜飞快翻出手机,打开他的聊天框,戳了好多“111”过去。 果不其然红色惊叹号消失了。 “那……”盛明澜脸上的开心几乎掩不住,双手背到身后,又没忍住暗戳戳指了指门,“方便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我不喝茶。”顾清延没错过盛明澜秒丧的表情,他转身开门,“但有咖啡。不过你确定这个时间要喝咖啡吗?” 虽然茶的提神效果与咖啡也没多大差别。 “喝!” 顾清延听身后盛明澜颇有点英勇就义的一声,很低地轻笑了下,这才将门打开。 客厅的灯光打开,茶几旁的大理石地面惨烈地躺了一摊碎玻璃。 罪魁祸首却是三两下跳到了盛明澜身上,自来熟得厉害。 盛明澜堪堪抱过弹珠,看到地上玻璃碎片旁的小雏菊有些愣:“我送你的花,你带回来养了?” “嗯。”顾清延对这样的场面屡见不鲜,自然地把花束捡起放到茶几上,然后拿扫把清理地面的碎片,“但养起来有点难度。” 盛明澜不解:“会吗?” 顾清延道:“养弹珠和苏打后,家里的玻璃杯和瓷器都撤了,能换塑料和不锈钢的就换,不过目前还没淘到合适的不锈钢花瓶,这是他们打碎的第四个。” 盛明澜虽然知道猫的破坏性很大,但没料到战斗力那么强,于是道:“那换我来养?” 顾清延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有片刻的缄默:“你指的是猫,还是花。” 盛明澜没想到还能这样理解:“当然是花!” 顾清延点点头:“可以。” 盛明澜觉得两人这样一板一眼的对话十分有趣,半晌没忍住别开脸笑了一下。 顾清延打扫完玻璃,去半开放式的料理台前,倒了杯牛奶回来,递给她道:“还是喝牛奶吧,晚上早点睡。” “好。” 半小时后,盛明澜以龟速喝完牛奶,在弹珠和苏打脑门分别挼了下,这才抓着把雏菊,愉悦地回了隔壁自己公寓。 她哼着小曲,翻箱倒柜找了个花瓶,接了些水,把雏菊放进去,然后摆在阳台边向阳的立柜上。 花店里的花带回家后其实养不了太长时间,花瓣也有些蔫了。 盛明澜却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寻思着爱情的接力也不过如此。 手机铃声响起,她过了会儿才去接起:“喂。” 苏梨道:“明澜,我接下来几天要回趟老家,我奶奶那儿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吗。” 盛明澜瞬间想到了苏梨的几个吸血亲戚,皱眉道:“你回老家做什么。” 苏梨说来也觉得近来发生的一切有些匪夷所思:“我跟你说,我公司的法律部联系我,说可以协助我起诉我姑他们。你知道的,我在镇里给我奶奶买的房子被他们拿去住了,法律部的部长说可以起诉他们侵占房屋,保证把官司打得让他们哭爹喊娘,永远不敢出现到我和我奶奶面前。而且啊,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奇怪除了第一天见到他们,后面一直没看到他们的影儿吗,原来是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盛明澜关注点奇葩,感觉自己这个同做老董的被比下去了,感叹了句“宁天福利真好”。 她说呢,保镖们每天都跟她汇报无事发生,简直保护了个寂寞,但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大胆揣测道:“你老板对你那么上心,不会是把你内定成儿媳妇了吧?” 苏梨正喝着水,呛出一口:“滚,明明是爱才惜才好不好。” 盛明澜也只是开个玩笑:“那我还是让两个保镖陪你一块儿回去吧,免得出什么事,都没个照应。” 苏梨没客气:“行。” ———— 次日,顾清延意外收到银行卡的一千万转账。 他把页面截图,给顾新允发去,问道:【干嘛。】 顾新允:【老爸让我给你打零花钱。】 顾新允:【昨晚有群傻逼冤大头到俱乐部里办生日,人头制你懂的,一晚上赚了我几千万。】 顾清延:【盛家人?】 顾新允:【你怎么知道,你也在那群冤大头里?】 顾清延:【……】 顾清延盯着账单短信若有所思。 想到昨晚问盛明澜“你爸也不给你过生日吗”,她理所当然地一声“对啊”。 总觉得这笔从盛家人那儿赚来的钱,得花回到盛明澜身上去。 顾清延想了想,又给顾新允敲短信:【给女的送礼物送什么比较好。】 顾新允:【男人买鞋,女人买包。】 顾新允:【等等,你要给妹子买包?】 顾新允:【处对象了?】 顾清延回了句“同事”,免得人跑爹妈那儿乱说,就关了手机。 礼拜三下午。 盛明澜时隔n久,去咖啡馆跟林凡慰问了一圈。 下午学校有一场大型面招,为一个研究室选拔成员。 京华鼎鼎有名的K室,就是盛明澜花钱捧出来的。 医学研究所需的机器动辄百万,如果学校走程序等上面把资金审核批发下来,往往需要半年的时间,而一项研究往往耗不起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学校这次邀请她,也是想让她旁听参与,看有没有投资的意向。 盛明澜知道盛光惜会参加,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和林凡唠嗑完,她拿着杯拿铁,不紧不慢朝学校大礼堂晃荡去。 “E计划”是学校推出的大项目。会堂内外围满人群,除了报名参与的各校考博人士,还有一些穿着统一橙T的学校社团成员,组架摄影器材,拍摄活动画面,等后期放到学校官微官博上展出。 盛明澜在礼堂大楼前的空地看到从对面长道走近的顾清延,咬着吸管的嘴唇松开,抬手叫道:“顾清延!” 顾清延正跟一个学生说着话,看到她后,让学生先去,朝她走去。 盛明澜歪歪脑袋,好奇道:“你今天有课吗?怎么也在学校?” 顾清延道:“学校想让我当E计划研究室的助教,让我一起来当面招的裁判老师。你呢。” 盛明澜心想简直是命中注定:“你知道的,我很有钱,学校想让我投资这个研究项目。” 顾清延发现盛明澜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带着“你放心吧,这个项目我投定了”的语气。 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抬腕看看手表:“快开始了,进去吧。” 盛明澜原本还担心一个下午的时间她会在礼堂坐不住,现下见到顾清延就像冲了十节电池。 她兴奋叽喳地跟在顾清延身边往里走:“一会儿座位有固定安排吗?我可不可以坐你边上?或者能不能跟别的裁判老师调位置?……” 顾清延听得有些无奈,然而走进红色的礼堂大厅,意外发现身后的人没跟进来。 他疑惑回头看了眼,又往观众席的第一排位置看了看,视线从吴老身上扫过,蓦地了然过来。 他摇摇头,带了点叹的想: 胆小的时候也是真的胆小。 他四顾一圈,拦住一个社团成员,问道:“这个志愿帽子还有多的吗?” 社团成员热心:“稍等,我去看看。” 盛明澜紧贴礼堂入口旁的墙壁而站。 室内渗出的冷气凉快,连带墙壁也冰人。 盛明澜攥着咖啡杯的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收紧。 她事先没得知E计划的负责人是师傅。 否则就不会过来了。 盛明澜严肃地咬咬下唇,思考现在离开似乎也还好。 正发着呆,头发突然被人乱了乱,两鬓的碎发凌乱的垂下来,接着一顶帽子扣到了她头顶。 帽沿被压得很低,几乎挡住全部视线。 盛明澜仰头,下巴抬得很高,才勉强通过帽沿与碎发的缝隙看到一点顾清延的脸,却是又被人闷头盖了下去。 “诶……” 没等她发出疑议,手腕被人扣住,拉进了礼堂。 盛明澜低头步子微踉,没注意到进去时与讲台边背讲稿的盛光惜交错而过,也没能欣赏到她眼底闪过的惊惶。 此刻她的一颗心,都因为被顾清延牵扣的手腕,专注跳动着。 第32章 太犯规了。 盛明澜晕乎乎地被顾清延带到一个座位坐下, 腕间的触感消失,帽沿被人用指节清脆地敲了一下。 顾清延道:“我就坐你前面。” 呆愣状况下的盛明澜十分乖巧:“噢。” 顾清延目光从低垂盯着盛明澜的帽顶改向别处,讲台上志愿者在调试话筒和投影仪, 场面乱哄哄的。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跟着轻“嗯”了一声,步子往外走时还是扔了句:“有事叫我。” 盛明澜大半张脸笼在帽沿下, 视野受限制,只能看到黑色裤腿移开的一影。 等人走开,她小弧度地将帽子往上抬了抬, 将咖啡放桌上。 心脏杂乱无章地跳着,盛明澜暗骂自己没出息,搭上左手的脉搏, 深呼吸调整。 师傅的位置在最左边,校方对“E计划”的展开十分重视, 医学院的老教授与行政部的老师们都来了,把第一排的席位占得满满当当。 而她坐的第二排最右边,盛明澜寻思这么远的距离, 又带了帽子, 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顾清延把手册放到她前面的座位,没直接坐下,反穿过前排空地, 径直往最左侧走去。 他在老先生跟前停下,弯腰对人说了句什么,拿过一旁空位的座位牌,走了回来。 盛明澜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师傅边上的空位是属于顾清延的。 看人面不改色地折回,按下座椅在她前排坐下, 盛明澜又变得有些出神。 顾清延则没多想,他现在职称是讲师,需要做的杂事也多,需要记录今天面招的流程和汇报内容,所以自顾翻开手册,把能填的内容先填了。 盛明澜盯人肩颈线条瞧了好一会儿,身子前倾,趴伏在桌前,大胆子用指尖戳了戳顾清延的肩膀。 “怎么?” 顾清延没回头,但背往后靠了靠,听她要说什么。 盛明澜猝不及防,鼻尖几乎贴上顾清延的碎发,呼吸屏了屏,才道:“不坐那边也没事吗?” 顾清延应道:“嗯,学生上台前要递交个人资料,我坐边上方便给大家发。” 盛明澜点点头,心想没毛病。 半晌又觉得这似乎不是重点,好奇问道:“你好像知道我和……吴晟华老先生的事?” 她没直接叫“师傅”,因为不太确信,所以试探了下。 “嗯。”顾清延语调若有若无地拉长了些,“京华鼎鼎有名的大师姐。” “……” 艹,太犯规了。 盛明澜耳根羞耻地红了红。 她蓦地想起自己刚回京北时,在咖啡馆撞到和师傅一起的人似乎就是顾老师,这么一顺,也就合理了。 不过考虑到那时师傅发表的通篇吐槽,盛明澜觉得自己在顾清延面前大概社死了。 她道:“应该是臭名昭著吧。” 顾清延听人小声别扭,偏头看去。 边上一名学生走过,见盛明澜头上戴着的志愿帽,匆匆交代她道:“这边的摄像器材出故障了,你快去新闻部借台新的来。” 盛明澜:“……” 那女生大概是统筹的学生干部,丢下一句,便焦急路过,忙别的事去了。 盛明澜呆坐在那儿一脸懵,下意识无助地冲顾清延投去一眼,却发现他在笑。 盛明澜佯势要打他,最后自己嘴角也没控制扬起点笑,轻啧一声,将帽沿往下压了压,没太所谓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除去大五那年出国交流,盛明澜在京华大学好歹做了七年学生,熟门熟路,出了礼堂,沿近道朝多媒体楼走去。 路上收到条短信,是行政部老师给她发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到,到门口接她。 盛明澜回了句“不用”,骗说已经在后排找到位置坐下。 来到多媒体楼的新闻社,跟里面的学生说明了下来意,对方递来登记簿,另一名同学则去内排货架拿器材。 坐办公桌旁的女生刷着手机,八卦问她道:“诶,听说盛世三公主也有来参加面招,你有见到吗。” 盛明澜知道她问的是“盛光惜”,笑笑道:“没注意。” 另个在货架那边组配镜头的白T女生则道:“假的吧,三公主是我们学姐,早毕业了。况且人本来就是吴晟华老先生带出来的徒弟,想参加研究室哪还需要走这种程序。” 刷手机的女生震惊:“艹,真的假的,那我平常在手机上刷的这个盛世千金是谁?” 白T女生提着摄影包和三脚架出来,弯身在那人手机上看了眼:“小光惜?不认识。学姐名字叫盛明澜,学校荣誉墙过了那么多年,还挂着人名字呢。” 她说着把东西递给盛明澜:“有点重,拿得动吗?” “拿得动。”盛明澜接过,怕扛肩上会把衣服弄出褶皱,索性提着,走了出去。 玩手机的女生将手机熄屏扔到一旁,把登记簿转了过来,接着不知道看到什么,有些结巴地震惊道:“你刚说三公主真名叫什么来着,盛,盛明澜?” 盛明澜回到礼堂,礼堂前侧有个小门,是后台人员候场准备的。 她看到萧宁从里面走出来,低头冲她示意了下。 盛明澜接收到信号,了然与他交错而过。 走进礼堂,第一名宣讲的学生已经上了舞台调试PPT。 后面社团成员看她提了摄影器材,匆匆跑下来。 顾清延站在座位外,正拿着厚厚一沓个人资料,准备给其余教授分发。 余光瞥见盛明澜,自然朝她走近一步,捎过她手上提着的器材,顺势递交给社团学生。 虽然中间就几秒的空档,提或不提的意义不大。 但就,真的好绅士啊。 盛明澜压着帽沿到座位坐下,还是没忍住心池摇曳地花痴了下。 这次面招展开的规模很大,门槛也高,参加的均是高校高材生。硕士生们如果入选成功,基本等同于占掉吴老底下的一个博士生名额,因此大多人都铆足了劲一试。 礼堂里也围聚了很多本校医学生,想要借此机会观摩学习。 第一排的教授老师们人手一个立式会议话筒,顾清延负责点流程,学生准备完,便让他开始自我介绍。 为了不拖时间,台上放了计时器,学生个人展示至多二十分钟,导师提问也至多二十分钟。 因此呈现在PPT上的,多是个人所得履历的高度概括,将含金量最高的一些赛事经历保留下来。 盛明澜对这种光辉史的大型汇报不感冒,半探出身,想偷顾清延的名单瞄一眼,看盛光惜排第几。 贼手还没够到,就被人抓住了。 顾清延撇开话筒方向,乜斜看她:“干嘛。” 盛明澜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有点尴尬,尤其她半支着身子,挺累。 她轻点下巴,想跟人示意桌上的单子,谁知帽沿在人脸廓撞了一下。 顾清延轻嘶一声。 盛明澜怔了怔,想看他皮肤撞红没有,谁想着急中又磕碰了下。 顾清延往后侧仰开身子,总算与她拉开点距离。 顾清延脸上也看不出恼,声音清清润润的:“故意的?” 最后一个“的”字微微上扬,百转千回,像钩子一样,激得盛明澜指尖都哆嗦了下。 她讪讪开口:“没,想像你借名单。” 顾清延松开她的手腕,将单子往后扣到桌面。 盛明澜仍保持凑近的姿势,指尖想往他脸颊戳又不敢真的碰上,好像是有点红了。 她问:“疼吗?” 清浅的鼻息扑到颈间。 顾清延道:“不疼。” 就是耳根有点痒。 他反手将人肩膀往后推,道:“坐好了。” 盛明澜心想这语气听着跟中学教导主任有些像,但莫名受用。 她乖乖坐回去,盯顾清延背影看了会儿,开始吃吃傻笑。 盛光惜是第四个汇报的学生。 盛明澜打了几把游戏,总算等到人上台,把手机收起。 盛光惜在汇报桌前站定,简历资料递交上去,正由顾清延发放。 东西她都检查过一遍,根据前三名学生的汇报过程来看,现场秩序十分井然,起初还有些担心,现在想想,盛明澜应该不会当众打断她的报告叫她难堪,也就放心下来。 裁判席的老师纷纷翻开简历资料查看,顾清延同低着眼,一边看一边对话筒道:“开始吧。” 盛光惜的PPT做得非常精炼,是沈云帮她找了五名医学专家一同修改出来的,主讲她参加过的五个重量级国际赛事。 因为有外援,知道老师们爱听什么,所以全程挑一些“外行人听了晦涩,内行人听了叫好”的专业内容讲述。 中间提了提自己在国际团队中的合作,以及跟队参加国际卫生研究组织会议的经历。 稍显青涩的旁听大学生们听到这些光鲜的履历,果不其然给出反馈,响起掌声与惊呼。 盛光惜还没汇报完,看裁判席超过半数的老师连连点头,就知道只要一会儿提问环节不出岔,这个名额便稳了,脸上的表情也越发自信。 个人展示环节结束,由医学院们的老教授提问。 盛光惜回答得非常游刃有余,甚至偶尔会抛出个玩笑,让场上的气氛轻松起来。 盛明澜嘴角轻勾,指尖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即便听到前排传来的赞赏讨论,也丝毫不感到着急。 她对盛光惜的了解不敢说全部,但查了她那么多黑料,七成也有。 这人并非金玉,但也不尽是败絮,即便很多比赛是划水摸来的名额,到关键时刻,该做的功课还是会做—— 而她功课以外的东西,便是她的盲点了。 顾清延将个人资料翻到附页,提问道:“我看你有参加过国内针灸联合会的学术研讨会,可以讲讲你这篇关于CGRP介导电针缓解偏头痛的研究吗?” 盛光惜像没听清,低头翻了翻自己的讲稿资料。 她这次做的简历并没有把大学到硕士间的所有比赛经历放上去,按母亲请来专家的建议,保留几个有学术含量的,否则太多不好应对教授的提问环节。 盛光惜听顾清延问出来时就觉得有些陌生,果然没能在资料上找到相关内容。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企图蒙混过关:“我对中医针灸涉猎不多,都是些粗浅的结论……” 吴晟华打断道:“没关系,我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随意讲讲,对实验过程中什么印象深刻就讲什么。” 盛光惜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也不能临阵逃跑,只好脱稿,凭借对论文内容的记忆,磕磕绊绊讲述了下实验过程。 顾清延似乎也没具体听她讲了什么,看她停下话梢了,便自顾自地对着A4装订纸往下道:“盛同学似乎很全能,除了临床研究、中医研究,在毒理学上也拿过两次大奖。” 盛光惜总算听出不对劲来,她原先准备的简历里,明明只放了有关临床的学术内容,对口吴晟华的研究方向,裁判席怎么会连她参加过中医和毒理的比赛都知道。 她道:“抱歉老师,我的个人简历可能出问题了。你们看的好像不是我准备的那份。” “哦?”顾清延挑挑眉,微微上扬的语调通过电磁音扩散在礼堂里,似乎并不打算配合她的及时止损,“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比赛你都没有参加过吗?” 盛光惜条件反射地否认:“不,当然不是。” 盛光惜这声反驳有些激烈,不小心带动话筒线,音箱发出“滋啦”的刺耳噪音,惶乱中愈显欲盖弥彰。 裁判席的老师一般很少看附录,毕竟大部分学生会把最亮眼的部分直接呈现到PPT上,因为顾清延的提问,才纷纷翻到附录页,顿然发现这学生附录的内容比之前面还要漂亮,全能得有点破天际了。 盛明澜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顾清延怎么也看不够。 怎么说呢,事情发展的与她预期的有一半出入。 她让萧宁把盛光惜的个人简历做了“小小改动”,然后“点拨”了裁判席的一位老教授负责cue这部分的流程。她到场发现师傅也在时,就知道这个计划必定万无一失了。老人家最喜欢发散的提问,即便没人cue,他也会往后翻,有人cue,自是能发现其中的微妙之处,然后刨根问底。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问出来的会是顾老师。 这就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盛明澜笑意盈盈地想。 裁判席的老师交头接耳地讨论。 吴晟华道:“既然盛同学这些比赛都参加过的话,可不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在参加中美毒理学分子大赛的同时,又兼顾‘仁医谷杯’和‘QTC医疗诊断系统开发竞赛’,并都取得前三的名次呢?这个成就相当了不起,恐怕历数前十年到未来二十年,都很难再遇到你这样优秀的学生。” 他周密地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三个比赛,都是在17年下半年举办的。” 底下的医学生们听了这番话只道是厉害,没觉出问题。 但裁判席上的教授们自然听出了吴老的真正意思,知晓里头的蹊跷与不合理。 盛光惜的表情管理已经有些把控不住,她竭力转动脑筋道:“这其实还是涉及团队合作……” 其中盛明澜点拨过的老教授插口道:“盛同学谦虚了,看你在这三个比赛里的分工负责,都是比较重要的部分。时间有限,直接讲讲你个人的就行?” 盛光惜察觉裁判席对她的怀疑,阵脚大乱,回答也变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主要讲述自己对多科学领域的热爱,如何将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倾注其中。她这些年的大部分比赛,虽然都是靠资金入组,但也都是全面了解过的,虽然磕绊了点,但还是勉强答上了。 顾清延蓦然打断:“等等,吴教授问你的是‘QTC竞赛’,你刚刚说的医用三度仪系统是‘QTX’的内容。同学,你对你参加过的比赛似乎不太了解啊?” 盛光惜心头一跳,暗骂大赛缩写太相近给弄混了,及时改口道:“啊,抱歉,我刚听错了,我以为教授问我的是‘QTX’。” “是么。”顾清延轻笑了下,声线压低后有股懒腔在里头,“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医用三度仪系统确实是‘QTC竞赛’的研究对象。” 他说着将话筒别开,不再发言,仿佛木已成舟,自顾拿笔在手册上做记录。 礼堂观众席上响起一片哗然,即便非医学院的学生也听出了里头的怪异。 “什么情况,老师和教授们的意思是,这个女生学术造假?” “不然呢,要正儿八经研究过,能掉进顾老师挖的坑里?” “艹,绝了,那她刚说的什么学术会议、国际比赛岂不也都是假的!” 社团负责拍摄记录此次面招活动的摄影师不由推进镜头,把焦点放大到讲台。 有新闻嗅觉的社团部长更是直接让成员开始写通稿。 混乱的骚动中,盛明澜捂脸半晌,再次没忍住用指尖戳了戳前面人的肩。 顾清延写完句号才侧过身,猜测或许是要感谢他的,也可能是夸他套话厉害的。 盛明澜却是出其不意地水汪汪着大眼睛道:“顾清延,你刚笑起来好好听。” 顾清延陷入缄默,像无语到了,盯她片刻道:“你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啊?”盛明澜被他问的有些茫然,思考了下,也不能回答说“看你”,毕竟她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他会来,“就……投资啊。” 顾清延:“盛光惜那儿你就没有一点想对她做的?” 盛明澜有些惊讶他怎么连这都知道,弱弱小声道:“做了呀……把她附录页改了改。” 顾清延像恨其不争气,懒得看她,反手“啪”得就把她帽沿往下扣。 他转身坐正,背过盛明澜时,唇边不可抑制地溢出点轻笑。 傻。 第33章 不好意思,你谁。…… 面招结束, 人群如潮地通过前后出口往外涌。 即便盛光惜之后有好几个优秀学生汇报,依然没能盖住她“疑似学术作假”的讨论热度。 京华大学的新闻传播学院在国内高校数一数二,除了官方社团媒体, 许多学生自己也拥有关注量不小的自媒体账号。 而盛光惜本身就活跃在多个社交平台网站上,翻她背景不费吹灰之力。短短的几个小时里, 有关#盛光惜 平平无奇拿奖小天才#的话题就盖了几千条帖子,还有不断上涨的趋势。 盛明澜靠在礼堂外的砖红墙边,一边低头刷手机, 一边听过路学生沸沸扬扬地议论。 盛明澜点开齐清的微信:【视频都录好了吗。】 齐清过了片刻才回复:【录好了。】 盛明澜通知:【晚上九点发出去。】 齐清疑惑:【好的,怎么突然想着挑这个时间。】 盛明澜不甚在意:【不等打工人休息冲浪时间发,你还想趁着三更半夜, 让人压你热搜吗。】 齐清:【……我是说,为什么挑今天礼拜三发。】 盛明澜把盛光惜的话题楼截图给他发去:【盛某人凭实力为你打下的热度。】 盛明澜发去一个“慈爱”的表情包, 收起手机,偏出身子,往玻璃门后张望了下, 礼堂出入口几乎没了人影。 她出来时, 裁判席清场要对几个面招学生进行打分决定最后录用名额,顾清延负责记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盛明澜轻叹口气,大楼的台阶前突然停下一辆黑车, 看车身有些熟悉。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看到盛明澜后也愣了愣,鞠躬道:“三小姐。” 盛明澜见是老宅司机,顿时了然。 她只是有些惊讶盛光惜竟然能在楼里躲那么久,等人都散光了,才让司机来接。 盛明澜明知故问道:“来接盛光惜的?” 司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点点头:“是的,三小姐。” 盛明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她刚已经被朋友接走了,没有通知你吗?” 司机面露迟疑,作势掏出手机检查。 盛明澜无害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打断:“估计是下午面招太顺利,跟朋友庆祝去了,你打电话她也不一定接。白跑你一趟,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下班休息吧。” 司机还是头一回听盛明澜那么友善地说话,有些受宠若惊,手脚也不知往哪儿放,问:“三小姐要去哪儿,需要我捎您一程吗?” “不用。”盛明澜道,“约了个朋友。” 司机点头,跟她告辞,便上车离开。 盛明澜满意地用帽子扇扇风,车子开远,身后飘来道轻轻缓缓的声线:“经常这么骗人?” 微扬的尾调,像单纯的一问,不带任何褒贬色彩。 盛明澜回头,视线还没触及顾清延,便听礼堂那儿涌出老教授们的笑谈阔论声,接着她的肩膀虚扣上一道重量,被顾清延带着朝左侧的校道走去。 顾清延环着她的手很绅士,但也因此导致触感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可能是天边的晚霞绯灿,像极了微醺的颜色,盛明澜也莫名进入了微醺状态。 她过了会儿,才平稳住语调,开口道:“也不经常,但刚好被你逮到了?” 说着有些小心地睨人表情:“会觉得坏吗?” 顾清延听声音与吴老那片人群走远了,撤开手,垂回身侧:“不会。” 他目光平静看着前方:“挺好。” 盛明澜笑了,得寸进尺地凑近看他的脸:“什么好?我好,还是坏点好?” 顾清延眼睑轻垂,眼前是盛明澜放大了的五官。 下午戴太久的帽子,导致她额边的鬓发变得有些蜷,与平日的精致相比,又多出几分憨。 不变的是,一开心就喜欢顺杆往上爬。 顾清延抬手在她脑门弹了下:“坏点好。” 他说着径直往前走:“不然太傻了。” 盛明澜猝不及防吃痛捂了下脑袋,顾不上疼,小跑两步追他,看不是去停车场的方向:“你去哪?” “回办公室放东西。” “哦,那一会儿呢?” “食堂。” “去什么食堂啊,我请你出去吃呗?” 盛明澜自然不可能告诉顾清延,她从Z州回来后,就惦着跟他单方面说好的“约会”,做了好多家餐厅攻略。 办公楼里有走动的辅导员和老师,顾清延怕人嘴里再蹦出些暧昧不清的词来,道:“哪儿。” 盛明澜原本都准备好了软磨硬泡一阵,没想到顾清延那么容易松口,兴奋翻手机:“等等,我看看。” 盛明澜没开车,中午来时搭的萧宁的车,等他任务完成后,就让人先回公司了。 从办公楼出来,熟门熟路地坐上顾清延的车,又享受了翻副驾驶的快感。 学校离市区有些远,等开到餐厅,天都暗下来了。 丽景院是盛明澜千挑万选,心想一定很符合顾清延喜好的戏剧主题餐厅。 这家餐厅面对的主要客户群体是中年以上的男士女士,毕竟这年头,没上点年纪,还真找不到几个喜欢听戏的。 不过顾老师是曲库里听京剧和大悲咒的不一般人士,所以盛明澜决定迎合他的喜好,陪他探店试试。 丽景院的餐厅桌位是根据戏台远近定价的,盛明澜请顾清延吃饭,自然要最好的配置,不过临时约饭的弊处大概就是容易错失最佳地理位置,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订了大堂里稍微靠中排的桌位。 由服务员引到座位,盛明澜发现前排除了一桌客人坐着,其余位置都空着,于是问了服务员一嘴。 服务员解释:“那桌客人大概是谈公事,把附近几桌都包了下来。” 盛明澜的攀比心总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涌现,她对顾清延道:“如果早点订的话,我也能包场……” 顾清延已经被盛明澜日常的神奇脑回路锻炼出心态来了,把菜单推人面前,先安抚,后转移话题:“嗯,知道你厉害,点菜吧。” 顾清延不知道自己的声线魅力,盛明澜羞答答地把菜单推回去:“你点吧,我什么都吃,不挑。” 顾清延没再推辞,翻了两页,熟练地给服务员报出几个菜名。 盛明澜听包里手机震动不停,瞄了眼,三个盛立元的未接电话,还有十来条信息。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为了盛光惜。 盛明澜淡定地将手机关机,意外发现有些菜名顾清延还没翻到,就报了出来,好奇问道:“你是之前来这儿吃过吗?” 顾清延:“嗯,跟家里长辈来过几次。” 盛明澜想,那还真是投其所好对了。 戏台上演的老生传统戏目《八义图》,没有字幕,盛明澜根本听不懂戏腔,但看顾清延似乎非常熟悉,只好门外汉充当深度戏迷,表面上佯装认真听着,实际嘴巴不停,把前菜的花生吃了个精光。 好不容易等正菜端上桌,盛明澜开始惊于每道菜的大阵仗、小分量。 她沉默地看着漂亮雕架上仅有的两块糕点,寻思法餐也不过如此。 顾清延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这家店的菜量很少,不够可以再点。” 盛明澜自然要维持在顾老师面前的窈窕人设,毕竟地方也是她选的,笑笑道:“没关系,我胃口本来就不大。” 盛明澜夹了筷酥肉,沉重于每道菜都属于开了胃就戛然而止,不吃还好,吃了更饿。 盛明澜心里含恨,好在国粹使人心神镇定。 听顾清延介绍《八义图》是《赵氏孤儿》改编,渐渐也看懂了些剧情。 最靠近戏台的那桌商务桌不知何时起,桌上的商务人士频频回头往盛明澜和顾清延的方向望来。 盛明澜余光里几次注意到,觉得奇怪,才认真瞟去一眼—— 然后震惊地发现那桌似乎是宁天集团的高层团建。 宁天老董顾舟的照片她在网上看过,送苏梨上班那次还远远见到了真人。 因为是属于儒雅一派的中年帅气,所以一眼就想了起来。 此刻顾董正侧身看着她,看她也望过来,和气地冲她展颜笑了笑,眼尾弯成一条线,温良无比。 然而交视的瞬间,盛明澜却觉得背后寒毛都立起来了。 她应该没有得罪过宁天吧。 为什么要对她笑得像个奸诈老狐狸一样。 盛明澜秉着礼貌,冲人讪笑了下。 然后后怕地半挡着脸,对顾清延道:“你知道宁天吗?” “嗯?”顾清延微愣,眼眸向大堂前方扫去,对上老爹嘴角都要勾到耳根后的笑脸,陷入无奈。 他进大堂时就注意到了那座的叔伯们,但考虑到他们在谈公事,也就没有上去打扰。 冲父亲蹙眉示意收敛,才对盛明澜道:“知道,怎么了。” 袍茉 盛明澜凝重地做出猜测:“我怀疑宁天想跟盛世打商业战。” 顾清延:“……” 盛明澜继续:“前面那桌黑西装那个就是宁天老董,他刚对我非常恐怖地笑了一下。反正我每次那样对别人笑时,都是要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顾清延看去重新确认了下,由衷道:“你是不是该反省下自己,为什么对别人那样笑时,都是要干坏事。” 盛明澜:“……” 盛明澜委屈:“好吧,可能是我想多了。” 顾清延道:“没有说你的意思。但……怎么说都跟恐怖搭不上边吧。” 顶多是热情过剩。 盛明澜被他说得有点不确信,但再转过头去多少有点刻意。 挠挠头道:“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遇事不决。 疾跑闪现。 盛明澜在心中暗暗鄙夷自己。 顾清延好笑摇头,捎过车钥匙起身:“走吧。” 碧水云天。 1906和1908的灯同时亮起。 盛明澜听外头走廊没了动静,又开门坐了电梯往楼下乘。 虽然但是,她晚上确实没吃饱。 沙拉菜叶什么的都行,但至少要管够啊。 盛明澜也不知道顾老师以前认识的女同学、女同事都什么样,竟然会让他对女孩子的胃口有那么大误解。 但在心仪对象面前进行饮食管理是基本素养,所以她就选择躲开心仪对象,愉快地下楼觅食了。 跑到苏梨公寓,抱了包家庭装素食麦片,两个苹果,两根香蕉,最后又没忍住罪恶的向泡面伸出了手,这才满载而归地回19楼。 盛明澜想,声控灯怕是都没有那么灵验,在她经过1906的一瞬,门“啪”得从里面打了开来, 盛明澜:“……” 顾清延:“……” 盛明澜注意到顾清延落到自己怀里的视线,轻咳一声:“苏梨回老家了,怕东西放坏了,让我去拿!” 顾清延没说什么,把手机递给她,然后分担了一部分她怀里的东西:“副理事长找你。” 盛明澜讪讪接过电话:“喂?” 纪韩道:“你爸找我说打不通你电话,我没办法,只好联系了顾医生。说是让你开机后就联系家里。” 盛明澜听到是盛立元,兴致缺缺:“噢。” 纪韩想了想,还是建议:“齐清的视频发了,现在网上跟盛光惜有关的词条好几个,你爸那儿估计气得不轻,不然还是晚点回他电话吧。” 盛明澜:“嗯。” 纪韩:“行,那我挂了。” 顾清延也不知道纪韩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盛明澜“喂”、“噢”、“嗯”三个音节就结束了,不过看神情没出什么大事。 从她手里接回手机,想了想,道:“晚上没吃饱?” 盛明澜相当尴尬,纠结一番,才点点头。 顾清延看了眼泡面包装,问:“会煮面?” “嗯?泡面用泡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煮……” 盛明澜的音量在顾清延的注视下,飞快低了下去。 顾清延索性不把泡面还她,将门大开,往里走道:“进来吧,我给你煮。” 盛明澜先是一愣又是一喜。 早知道有这福利,她还装个什么劲,回来路上就直接嚷饿了。 盛明澜屁颠屁颠进屋,看顾清延拿了锅烧水,因为厨房是开放式,凑到料理台对面道:“需要我帮忙吗?” 顾清延从冰箱拿出番茄和鸡蛋:“不用,去沙发坐着吧。” 盛明澜也没硬要帮,毕竟她连电磁炉都没开过。 客厅里,弹珠和苏打正缠着毛线球玩。 盛明澜到沙发前坐下,把手机开机,铺天的信息涌来。 晏守:【艹,什么情况,我粉丝涨了好几万,是要变身新晋网红了吗。】 晏守:【[实时热点分享]】 晏守:【[实时热点分享]】 晏守:【我说呢,冒牌货被人扒了哈哈哈哈。】 晏守:【等着,小爷帮你控评,看怎么搞趴盛光惜。】 陆成弘:【几年没在京北,咋的三公主还换人了。】 陆成弘:【[账单记录]】 陆成弘:【不谢,买水军帮你把#三公主打假bot#热标顶第一了。】 ………… 盛明澜看了几条信息,没再往下翻,打开微博扫了眼。 她不玩社交软件,于是找萧宁要来工作号的账号密码,这个号之前一直是萧宁打理,偶尔用来转发公司活动。 目前实时热搜里,第一的是陆成弘那个小二货给她顶上去的“三公主打假bot”,第二是“明协医院为齐清医生恢复名誉”,第三则是“豪门千金学术造假”,后面零零散散的,还分布了好多词条。 盛明澜发现自己的个人页面,有一条@信息,点开查看,是一条深扒真假三公主的长帖。 沈云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抵真觉得她不玩工作账号,转发帖子,@她与盛光惜,附文道:【姐妹俩感情超好,勿扰[星星眼][星星眼]】 盛明澜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敲打,转发: 【不好意思,你谁?】 第34章 “问你自己。为什么还没…… 盛明澜转发出微博, 盛立元跟掐好点似的,给她打来电话。 盛明澜轻哼一声,拒接、黑名单一条龙, 便把手机扔到一边。 茶几旁,弹珠比往日活泼的“喵喵”叫着, 不停扒拉苏打。 苏打像被弄烦了,暴躁闪躲。 盛明澜看两只似乎要打起来了,连忙帮忙拨了拨。 顾清延在料理台前熟练切着番茄。 客厅里, 某人已经坐到地上去。 他像养了三只猫。 毛线团扯得到处都是。 餐桌上手机响了,顾清延洗手正打算去拿。 盛明澜已然挣开一地的毛线,蹭蹭跑过来, 帮他接通电话递来。 顾清延索性用肩颈夹过手机,轻点头示意谢谢, 问了句电话那边“什么事”,手上也没闲着,拿起个平底锅开始热油快炒。 谢含之春风满面:“你爸说晚上在丽景院碰见你和一姑娘吃饭, 我说呢, 给你安排相亲不愿意,原来是已经偷摸处着了。进度到哪步了,给你妈我透个底呗,我也好算时间, 什么时候帮你准备彩礼。” 顾清延习惯了母亲的不着调,道:“只是医院同事。” 谢含之自动脑补:“你手下的实习生?一个医院的好,我还愁着你那么忙,连谈恋爱时间都没有。不过你也别对小姑娘太板着脸了,实习生不懂的地方多,耐心点教, 别把人吓跑了。” 顾清延刚填报国外医学专业的时候,谢含之女士连看了一个礼拜的医学纪录片,然而功课做得太足的后果就是——日常为他进入医院职场极有可能遭受主任医生的鞭挞而惆怅睡不着觉,如今她儿子熬成副主任医生了,她又开始担心他去鞭挞别人。 顾清延想说,盛明澜是他上级,他算起来似乎只有讨好的份。 边上盛明澜跑走又凑近,手上递来从客厅桌上找来的他的蓝牙耳机,小声问他:“要不要把耳机带上?方便点。” 顾清延点点头,电话里谢含之女士却是话梢一顿,问他:“你现在还没回公寓?” 顾清延没多想,理所当然应了句“回了”。 没等他把耳机戴上,只听对面大叫一声“老公——”,电话却是“啪”得挂断了。 盛明澜看顾清延神色古怪,问道:“怎么了?” 顾清延将手机拿下:“没事,讲完了。” 盛明澜挑眉讶异,顾清延却是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把手机放琉璃台上,将炒好的番茄炒蛋倒到汤面里,对她道:“去洗手,可以吃了。” “噢。”盛明澜乖乖把他耳机也放下,去水槽边洗手。 顾清延不是很饿,但分了两碗,在盛明澜对面坐下。 盛明澜其实不太喜欢吃西红柿,但尝了尝,发现意外入口:“你经常自己下厨?” “嗯,国外读书的时候有学一些,会几个简单家常菜。” 盛明澜:“好厉害,我一道也不会。” 顾清延:“看出来了。” 盛明澜瘪嘴,事实归事实,但寻思自己也不至于“看上去”就很废吧。 她道:“瞧不起我?” 顾清延:“没,女孩子娇气点挺好。” 盛明澜嘴角欲扬未扬地得意笑哼一声,半晌又颇为在意地咬咬筷子,小心问道:“你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未拆封的女士包。” 她刚跟弹珠、苏打在客厅里玩时就注意到了,沿墙放了一排的高奢包装袋,因为国内外大牌也经常往盛家送各季度新品,所以十分熟悉。 顾清延顺着她视线,往墙角看了眼,中间只停顿了一秒用来思忖:“给我姐买的,但她不喜欢。” 他说着翻开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淡定问:“你要吗?” 盛明澜噎住,震撼于顾清延语气平静的就像早餐多买了只包子,问她要不要。 “……这些有好几百万了吧?你钱很多?” 不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又偷打好多份零工吧。 顾清延喝水:“我姐给的零花钱。” 盛明澜:“……” 用姐姐给的零花钱给姐姐买包。 顾老师真是个人才。 盛明澜没太听他提过家里人,好奇道:“是堂姐吗,还是亲姐。” 顾清延:“龙凤胎,比我早出生半个钟头。” 盛明澜咋舌,叹道:“姐姐零花钱给的好大方。” 顾清延不觉有误地点点头:“嗯,她赚钱挺厉害的。” 他道:“包你拿去吧,放这儿我也没其他人可以送。” 盛明澜一时之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莫名其妙就答应收下了。 她问:“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年薪很高吧?” “开俱乐部的,君临天下。” 盛明澜:“……” 淦,顾老师做代驾果然就是为了体验人生。 盛明澜一直觉得顾清延家世是个迷,还想继续问,桌子底下突然传来骚骚动的猫叫声。 她弯身往下看去,蓦地沉默了。 弹珠抱住一根桌脚不停蹭屁屁。 爽得灵魂出窍嗷嗷叫。 虽然在客厅就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被猝不及防惊到了。 顾清延也缄默了片刻,缓解尴尬道:“最近有点忙,本来打算周末带他去做绝育。” 盛明澜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两人在桌上吃着面,听小猫在底下缓解发.情期躁动,这BGM怎么听怎么怪。 顾清延想了想,放下筷子道:“我把他关猫舍里去吧。” 盛明澜不以为意:“没事儿,让他蹭吧,可能跟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差不多,一样不好捱。” 盛明澜说出最后一个字,才察觉顾清延对她的深沉注视,默默停下捞面的动作,认错低头道:“……我没有开黄腔的意思。” 顾清延却是从容坐回:“你说得挺对的。” 盛明澜仍是低头:“对不起。” 盛明澜最后几乎是羞耻地干完一碗面条,就遁回隔壁自家了。 然而没在沙发上瘫几秒,门铃被按响了。 她透过猫眼看到顾清延,默默把门打开条缝,探出头去:“干嘛。” “你的麦片苹果。”顾清延提了提手上的东西,“还有送你的包。” “啊……刚忘了。” 盛明澜伸手想接过,顾清延却没松开,道:“很重。” 盛明澜:“?” 顾清延也不说话,淡淡回视她。 盛明澜盯顾清延的眼睛看了几秒,试探地往后退了两步,把玄关的路让出来。 接着便看顾清延自然无比地走了进来。 两边公寓的格局差不多,顾清延问:“放哪?” 盛明澜打开衣帽间的门:“这里。” 顾清延惊于她竟然把卧室改装成了衣帽间:“你平常都睡次卧?” 盛明澜挠挠头:“嗯,因为衣服比较多,其他地方不够放。” 顾清延走进,才发现她“比较多”的“比较”实在有点过于谦虚了。 将袋子放在她装包的玻璃展柜前。 原本还担心买的会不会太多,现在想想,刷卡的时候,还是下手轻了。 盛明澜还因为那句“黄腔”有点不自在,抠抠门把手,问:“你明天几点去医院,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七点,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这么早啊……也没什么,盛光惜的事估计会对公司股市有影响,感觉会有一堆开不完的会,想翘了,但一直呆在家里也很无聊。” “你是理事长,想几点去医院不都由你说了算?” 盛明澜小声忸怩:“但我想跟你一起吃早餐啊……” 顾清延瞥她:“晚上不刚一起吃了晚饭和夜宵?” 盛明澜反问:“我看起来不像那种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顾清延盯她片刻,按她脑门往边上别开,一边往外走,一边声音里带了点笑地道:“六点四十五,没出来就不等你了。” 盛明澜捂头,兴奋跟出去:“好!” 然而做人不能太荡漾,春心泛滥容易导致身体激素不平衡,盛明澜当晚就被来势汹涌的例假给整颓了。 凌晨三点换了床单,又吞了片止痛药,这才倒头重新睡回去。 等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时针指向九点。 盛明澜先是迷迷糊糊瞄了眼,再是一个激灵坐起身。 她胡乱趿拉起拖鞋冲去洗手间拾掇一番,便风风火火地打开公寓门,往外左右张望。 这个时间没有上班族还在家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门边地上放了个保温盒,上头贴了张便利贴,写着“早餐”。 盛明澜有些懊恼,将东西抱回屋里,给顾清延打去电话。 第一个电话顾清延没接。 过了会儿,他才回拨过来。 “起床了?” 话筒那边人声有些哄闹,估计是在出诊楼的走廊上。 盛明澜自知理亏,丧头丧脸地应了声:“嗯。” 顾清延道:“早餐放你门口了,有看到吗。” 盛明澜乖乖地应:“看到了。” 顾清延道:“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凉了,家里有微波炉吗,没有的话去我家。” 盛明澜四望一圈,虽然她不下厨,但该备的东西还是备上了,点头道:“有的。” 顾清延听人毫不掩饰的颓丧应答,抬手看了看手表:“如果还来医院的话,或许可以赶上中饭?” 盛明澜眼睛瞬间亮了,快乐来得太突然,让她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片刻又疑惑道:“顾清延,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可我明明还没追上你啊。” “问你自己。” 顾清延嗓音清朗,中间停了停,才往下道:“为什么还没追上。” 第35章 男朋友意外可靠。…… 礼拜四早上顾清延要出门诊, 盛明澜到时他病人还没看完。 在护士站和小护士们聊了会儿天,看显示屏上的预约号都结束了,这才花蝴蝶似的翩翩推门走进。 顾清延正在病人手册上做着记录, 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道:“抱歉, 今天的门诊号已经结束了,可以预约明天的。” 盛明澜还站在门边,单手覆在门把手上, 歪歪脑袋道:“上司约谈也需要提前预约时间?” 顾清延抬眼,目光在盛明澜脸上定了定,道:“不用。” 盛明澜轻笑一声, 走近跨坐到看诊椅上,脚尖带动滚轮贴近顾清延的办公桌沿才停下。 “撩完就挂我电话什么意思?” 她双手托着腮帮子问:“我为什么追不上你你还不知道?嗯?” “小护士们给你取外号可都是叫你高岭之花诶, 你要是放低点姿态,我至于那么难追?” “嗯?嗯?嗯?” 顾清延看人越怼越上头,身子也越发凑近, 将黑笔笔盖的方向往她额头一点, 抵住了。 净白的指节扣在笔杆上微弯,他道:“就不能坐正了,好好说话?” 盛明澜无赖地响亮应了一声:“不能。” 顾清延一噎,沉默了几秒。 然而这几秒对盛明澜来说也挺难熬了, 从早上挂断电话,再到门诊室外等候的两个多小时里,她就像一瓶摇晃已久等待开盖的瓶装汽水,气泡不断汩汩地往上冒。 她突然以一种认真的语气:“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复盘小达人。” 顾清延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过来的路上我仔细想过了。五年前在M城抗震救灾, 我们明明一个救助站你却半点不记得我,五年后再见我提出想跟你做朋友,也被你直接拒绝。我觉得我大概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顾清延眉眼染上点无奈:“你说的复盘,就复出这么个结论来?” 盛明澜自顾往下:“不过学霸的自我养成向来是迎难而上,况且你是我遇到第一个五年前能让我心动,五年后依然让我心动的人。我想着我不合你第一眼缘也没关系,我除了脸,应该还算有一点才华和魅力。” 盛明澜说得真诚又专注,顾清延抵在她额心的笔杆失了两分力道,神情控制着没有松动。 盛明澜道:“其实我经常担心唐突冒进会惹你讨厌,但现在,我发现温水煮青蛙也是个下策。” 顾清延看着她,有些温柔地应了声:“是吗。” “是。”盛明澜说,“因为循序渐进好难。” 她道:“我好像有点等不住了,你是不是也一样?” 顾清延眼皮像跳了一下地往上抬。 两人同时陷入在安静里,无声对视。 空前的暧昧在不大的四方空间里纠缠浸延。 盛明澜轻屏了口气,偏开抵在她额前的笔梢,支身前倾,贴上顾清延的唇角。 手脚因为紧张不受控制地打哆嗦,她闭眼道: “顾清延,我们在一起吧。” 顾清延的右手还悬在半空,挂在指弯的黑笔往下滑了一点。 门外走廊病人的问喊,护士的安抚,飘进大楼的救护车急救铃……所有的声响通通无限远去。 只有身后窗外的阳光炽热又滚烫,嘴角的温度冰凉又缠绵。 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大约只持续了几秒,便退了回去。 盛明澜双手交叠在身前,乖坐在那里,因为顾清延的沉默,变得有些尴尬,也有些心虚,连带刚亲过人的嘴皮也变得开始有些烫口。 她不自然地闪了下目光,既是安慰自己,又是安慰他地讪声打破沉寂道:“成年人谈恋爱,应该可以直接亲吧……” 顾清延没马上应声,右手不紧不慢垂回桌沿。 看人坐立不安,仿佛下秒就会像儿科来看病的小朋友一样忐忑咬手指。 顾清延转了下笔,故意逗她道:“谈了是可以,但还没谈就?” 盛明澜消化了一秒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低头沮丧小声道:“对不起……所以我是告白失败了吗……” 顾清延好笑。 更像小孩子了。 他将笔扔到一旁,抬脚勾过盛明澜的座椅。 滚轮在大理石地面窸窣划过,最后箍在自己与办公桌之间。 盛明澜只惊吓了一瞬,随着两人距离拉近,她捂住了眼睛,别开脸不去看他。 顾清延笑道:“亲完就不看人是什么理?嗯?” 盛明澜嘴角向下撇,闷声道:“因为很丢脸。” 顾清延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笑:“那这样呢?面子有没有赚回来一点?” 接着盛明澜便感觉发心插进几根指尖,头发被人往后顺了顺,然后发顶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盛明澜呆愣,捂在眼睛上的手缓慢往下移了一寸,茫然看他,像卡顿了好一会儿才重启。 她道:“你不是说没谈恋爱,不能随便乱亲吗?” 顾清延:“所以?” 盛明澜:“所以?” 顾清延叹气,一副指望不上地把她头发揉乱:“算了,去吃饭吧。” 盛明澜却是在他起身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一瞬,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反应慢半拍地仰头看他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了?我也可以随便亲你了?” 顾清延被她衍生出来的第二条结论逗得哭笑不得,惦记人方才太难过,顺她开心道:“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齐清早上有一场手术,结束得比预想晚一个小时。 到二楼食堂,意外发现坐门诊的顾清延同样来得有些晚。 食堂里坐满了人,齐清懒得找座,径直在顾清延边上坐下,扒了口饭才注意到对面盛明澜扫射来的视线。 齐清嚼咽的动作微滞:“呃,这里不能坐?” 盛明澜和顾清延异口同声: “不能。” “可以。” 顾清延笑扫了盛明澜一眼,才重复道:“可以,坐吧。” 齐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不过他正好有些事想问盛明澜,所以假装没看到她的愤愤视线,道:“你昨天回去没被家里为难?你那微博一发,全网狂欢,系统都被你整瘫痪了。” 盛明澜还因为双人世界被打断有些不开心,听言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注意。估计是想为难我来着,但联系方式都被我拉黑了,没给他们那个机会。” 顾清延问道:“什么微博?” 齐清见他不知情,绘声绘色地开始复述。 从面招引发的学术造假质疑、医院发出的医疗过失澄清,以及大乱炖的真假千金长帖,再到最后盛明澜点睛一笔的“不好意思,你谁”,昨天一夜简直是吃瓜群众的狂欢。 齐清不知道,坐在他眼前的这两位,就是昨天面招引发一切的主推手。 然而两人从学校出来后,先是去戏园吃饭听戏,再是回家夜宵,除了盛明澜中间上线的一分钟,可谓与世绝缘。 顾清延听他说到起诉盛光惜恢复医疗名誉的事,道:“律师找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盛明澜抬手在顾清延眼前晃了晃,刷存在感道:“理事长还坐这儿呢,当面质疑我能力过分了啊,医院有专门法务的好嘛。” 顾清延笑:“行,我知道了。” 齐清眯眼开启侦探模式,来回审视两人。 怎么感觉这说话的氛围有点不对味呢。 盛明澜满意地哼哼,如若无事地将筷子伸到顾清延餐碟里。 “可以吃一个你这个吗?” “嗯。” 顾清延又多夹了两块给她。 盛明澜正嚼着,注意到周围投来的若有若无视线,牙齿蓦地有点咬不动了。 不是吧。她就吃了块顾老师的酥肉而已。 至于那么多人看她? 边上齐清突然指着食堂的电视叫道:“快看,是你们盛家的新闻发布会。” 盛明澜顿时恢复了平静,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 电视里,记者正在场外概述报道,针对昨晚发生的复杂前情,以及盛家股市的动荡进行说明。 接着镜头一摇,晃入室内。 盛立元在一片闪光灯中,由保镖护着走上发布台。 盛立元一身正装干练,但眉目间流出掩不住的疲态。 他双手抻在短桌两侧,只声明了短短两句话。 “盛明澜和盛光惜都是我女儿。另外,光惜大学取得的成就皆合法。” 盛立元说完两句,便一言不发,在保镖的保护下,顺着台阶往下走。 食堂里响出一片哗然,与之相应的,发布会里的记者簇拥而上,帮忙提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盛先生,为什么您的女儿当事人盛光惜没有出席发布会。” “目前国内对学术不端没有任何相应惩戒措施,请问您是在帮您的女儿盛光惜钻学术漏洞吗?” “盛先生能不能正面回复一下有关污蔑齐清医生、让他顶替医疗过失的事,据说齐清医生在暂停执业活动的一年里过得十分凄惨。” “请问那段时间盛家是用钱势向齐清医生施压了吗?” “您的另个女儿似乎并不承认跟盛光惜的姐妹关系,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盛先生,请您回复一下!” 盛明澜看着电视里的乱象轻啧。 发布会就发布会,提上她做什么。 见顾清延和齐清都有继续往下看的意思,盛明澜吃饱了,戳戳顾清延道:“我去趟洗手间?” 顾清延没多想:“嗯,去吧。” 齐清却是看着盛明澜端着餐盘离开的身影,小声对顾清延道:“都是一个爹,盛立元却愿意为另个女儿做到这种地步,盛明澜没事吧?” 顾清延眸光随之沉了沉,陷入思考。 半点事也没有的盛明澜换完姨妈巾从隔间出来,洗手补妆的时候,收到了萧宁的电话。 某社畜先是洋洒发表了一通“老板撂挑联系不上、把臭麻烦全留给他”的灵魂质问与吐槽,然后前后截然两人的平复下心情,汇报道:“盛先生不顾董事会阻拦,为光惜小姐召开发布会,在公司里积攒了不少怨愤,恐怕接下来想再拉拢回人心,会变得很有难度。” “盛世的根基与品牌很稳,虽然这次股市动荡下滑了5个百分点,但波动属于正常范围,不用太担心。再者,您目前除了是盛世集团的代理董事长,还站在明协医院的立场,昨晚为齐清医生恢复名誉一事备受关注,他在视频中表达了许多对您的感谢,大众都猜测你已与盛家对立。” “从舆论方向来看,您中和了一部分网民对集团的怨气,日后更有利于您彻底拿到整个公司的接手权。” 盛明澜点头称赞:“不错。” 她都不知道该夸自己的“战术性消失”机智,还是感谢盛立元的贸然激让她得以成功钻到空子。 萧宁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 “再过两天,等舆论发酵得更大些。” 盛明澜肩颈夹着手机,把口红粉底放回包里,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因为例假期间不想干活才旷的工。 萧宁愿望朴素,只希望三小姐口中的两天,是真的只有两天。 盛明澜从洗手间出来,收到顾清延让她去一楼的短信。 医院大堂外有一片露天甜品区,盛明澜疑惑找到顾清延在的位置,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买了那么多甜品,中午没吃饱吗?” 顾清延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给你买的。” “我?”盛明澜讶异。 顾清延一本正经:“甜品可以让大脑分泌多巴胺,刺激神经,让人感到快乐。” 盛明澜:“……可我已经很快乐了啊?” 顾清延蹙眉,像这个答案超出他思考范围。 盛明澜看了看桌上的冰淇淋,小声补充:“而且我来例假了,冰的可能没办法吃。” 顾清延唇线轻抿,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将冰淇淋拿得离她远了些,道:“抱歉,是我没考虑好。” “没关系,其他都是我喜欢吃的。” 盛明澜冲他笑了笑,端过芒果千层,尝了几口,才佯装随意地问道:“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我不快乐?” 顾清延道:“齐清说的,你新闻没看完就走了。” “听他骗呢。”盛明澜哑然失笑,“那你呢,他没说之前,你也觉得我因为这个不开心了?” 顾清延回忆思索了下:“没有。但我觉得多考虑一些比较好。” 盛明澜笑,单手托着腮帮看他,啧声钦叹道:“男朋友意外可靠啊。” 顾清延耳廓有些发热,镇定道:“自然。” 盛明澜想了想,还是对他解释道:“其实不论新闻里盛立元说了什么,对我都没有太大影响。亲情上,我有我哥、我嫂子,友情上我朋友更是多得数不过来,爱情上……我今天连对象都处上了,他和沈云盛光惜对我来说实在不重要。” 顾清延点头:“嗯,我记住了。” 盛明澜看他认真的样子,有些想笑。 她抬手往他那边伸道:“我好像有点馋了,冰淇淋分我一口?” 顾清延不客气地格挡开她的手:“不行。不是说来例假了么,过几天再给你买。” 盛明澜不依不饶:“就吃一小口呗,没有关系的。” 顾清延:“不行就是不行,撒娇也没用。” 盛明澜想,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原本可有可无的事,突然变得矫情想做—— 就为了从他嘴里听到几句关心,与他骂几句俏。 然后觉得整个世界都活过来了,鲜花怒放。 喜欢一个人真好啊。 第36章 别老看我。 下午。 工作时间的心外科大办公室没什么人, 偶尔有住院医师进来,匆匆拿份资料又出去。 盛明澜独自坐在顾清延的工位,用他的电脑玩密室闯关小游戏。 游戏是晏守这个密室发烧友分享给她的, 一个小时后,她解开所有地图, 全关通过,将胜利截图给人分享去。 晏守:【艹,这么快!】 晏守:【你去网上搜通关攻略了?】 盛明澜:【走开。】 盛明澜:【可能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一身干劲无处发泄吧。】 晏守:【……也是。】 晏守:【我听说国家学术委员会也要出手干涉盛光惜的事了。】 晏守:【昨晚你爸还跑谢家,想找听哥和谢叔一起商量对策,但他也不想想听哥是站谁这边的。】 盛明澜深沉:【也不单这些。】 晏守:【?】 盛明澜终于等到人问, 愉快地打字:【我处对象了。】 晏守:【……你开玩笑呢?】 晏守:【全国网民都在为你们家的豪门大戏贡献KPI,你却躲在后面谈恋爱?】 晏守:【哪个男的, 我认不认识?】 晏守:【算了,最好不要是我认识的,我认识的那帮男的没一个好屌。】 盛明澜听手机里不断弹出的信息提示音, 没急着回复, 又找苏梨聊天。 盛明澜:【今天心情不错子。】 盛明澜:【[仙女转圈.jpg]】 苏梨:【哟,失踪人口回归了。】 苏梨:【昨晚就想给你打电话,恭喜我们三公主开启爽文副本模式。】 盛明澜低调:【害,什么爽文副本啊, 哪有甜文糖精让人来得开心。】 苏梨:【嗯???】 苏梨:【嗯?嗯?嗯?】 盛明澜:【哦,刚忘了说了。】 盛明澜:【我恋爱了。】 盛明澜就用这样迂回的方式,逐一顺着联系人往下,把自己的人生大事宣告出去。 然后喜提朋友圈新现象,一票的人骂她讨打,说话只说一半。 盛明澜看着朋友圈被“她和神秘人士(顾老师)”的恋情刷屏, 功德圆满。 正伸着懒腰,走廊上传来点说话声,办公室门被人从外打开。 齐清提着齐淮的书包走进,低头对齐淮说话:“爸爸一会儿还有场手术,你呆这边写作业,不会写的先空着,晚点再一起给你讲。” “嗯嗯。”齐淮一派老实地点头,突然兴奋冲靠墙的工位叫道,“姐姐!” 齐清看盛明澜坐在顾清延的工位,新奇地挑了下眉,继而看破不说破,改口道:“有事可以找这个姐姐帮忙,爸爸先忙去了。” 齐淮接过齐清手上的书包,蹭蹭跑到盛明澜那儿,惊喜道:“姐姐,原来你跟我爸爸一样都是心外科的医生啊,不过我之前都没在这里见到你。” 盛明澜帮他挪了个椅子过来:“姐姐不是医生。” 齐淮困惑:“啊?不是医生也可以进这里来吗?” 盛明澜想了想,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比如你现在也在这里。你是医生家属,我也是医生家属?” 齐淮恍然大悟:“对噢。” 他看到工位上的证件照,想起这是阿延哥哥的座位:“原来姐姐你是阿延哥哥的家人吗?” 盛明澜摸摸鼻尖,小孩子不比她那帮狐朋狗友,所以说话时不敢那么骚话连篇,给了个比较精准符合现状的答案:“暂时不是,不过以后会是。” 齐淮被复杂的关系有点弄晕,突然指着门口叫道:“阿延哥哥!” 盛明澜惊吓地抬头望去。 顾清延正笑靠在门边看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脸上的笑十分闲散。 一副抓了个正着的样子。 盛明澜默默别开脸,脸颊变得有些烧,心中怂得一批。 好在顾清延没有追究的意思,走近办公桌旁,笑拍拍她脑袋,道:“头低一低。” 盛明澜正心虚着,不用他说也恨不得变身鸵鸟,所以照做弯了弯身子。 顾清延探身从桌上抽出份文件,落在盛明澜头顶的那只手没马上收回,揉了一下,才撤开翻文件道:“中午打包回来的甜品不是还有多的?分小淮一点。” “噢噢。”盛明澜连忙应道。 等人离开办公室,盛明澜才松口气活过来。 齐淮奇怪道:“姐姐,你看到阿延哥哥好像很紧张。” 盛明澜拆开甜品袋,为自己的胆小如鸡找说辞:“没办法,第一天,姐姐还需要个过渡适应期的。” 齐淮听得一知半解,不过拿到吃的,便把事情都忘到脑后去了。 顾清延出了办公室,一边看文件,一边往病房走。 想到方才瞥见盛明澜手机上没关闭的聊天记录,嘴角溢出点轻笑。 刚确定下关系,其实有点不知道如何把控两人的距离感才显得既不唐突,也不疏离。 不过此刻,那些乱七八糟的考量与思索都没有了。 想笑与觉得她可爱的心情占了更多。 恋爱和甜品一样,让大脑分泌多巴胺,刺激神经。 然后另人感到快乐。 盛明澜在办公室三五不时地辅导下齐淮作业,除此之外便是刷手机。 明协员工群里谈论的热火朝天,信息动不动99+。 盛明澜往上翻了翻,发现都是在讨论骨科病人闹事的事,貌似还伤了一位门诊医生,便让齐淮自己做会儿作业,下去了一趟。 门诊室外有许多排号的病人,纪韩刚把病人安抚下来,让护士长带病人和家属到休息室平复心情。 盛明澜走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纪韩抹了把额头的汗,解开领带喘气:“这事儿我们理亏,说来也是奇了怪了,一个简单的左侧肱骨骨折,内固定钢板断了两次。” 盛明澜蹙眉:“病历给我看看。” 边上主治医生把病历递去,他脸上在刚才的争乱中被病患家属抓了几道划痕,十分郁闷地道:“手术都是按照规定来的,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盛明澜宽慰他两句,让护士带他去包扎伤口,这才翻开病历查看。 和主治医生说的一样,手术过程看不出任何问题。 盛明澜往回翻了翻,记录手术护理那页,有归档以便查阅的已用钢板器械不干胶条码合格证。 盛明澜扫了眼合格证上的医疗器械公司名字,不是明协旗下的,问纪韩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家公司,会不会是钢板本身的问题?” 纪韩解释:“医院里的大部分器械都是从我们自己的器械生产公司调来的,不过有时候也会招标其他公司……” 纪韩想到什么,突然“啊”地低叫了一声。 盛明澜斜去一眼:“怎么?” “医院每年都会对医疗设备进行公开招标,大部分供应商都是按程序投标……但有一个,这几年是我们暗标固定合作的对象。你知道的,你爷爷也是明协大股东之一,这家艾尔公司,就是他让加到名单上的。”纪韩道,“不过这家公司的器械质量应该是有保障的,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盛明澜疑惑:“我爷爷让你加的?” “对。”纪韩对这种行业常态十分习惯,所以没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往下道,“我之前听几个朋友聊过,骨科手术的内固定钢板、钢针价格很高,回扣也高,不少医生贪图这里面的回扣做手脚掉包,好多家医院已经爆过雷,看来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盛明澜心思仍放在盛兴学和艾尔公司的关系上。 按理说,盛兴学除了想用明协股份控制她,对医院的其他事项并不关心,他在医疗圈也没有太多的涉及,认识的人也不多。即便是盛世集团也是近来才开展了一些医疗项目,但盛兴学却在几年前就让纪韩暗标关照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怎么想怎么奇怪。 盛明澜敛下思绪,对纪韩道:“调查清楚前,先把这批艾尔的器材扣一扣,病人的手术和护理费用全部由医院承担。暂时先别让主治医生和病人接触,以免对方情绪波动。手术就换成陈主任来跟进吧,辛苦他一下。” 纪韩点头:“好,我会安排下去的。” 顾清延晚上没有值班,盛明澜和他中午吃了太多甜品,肚子不饿,于是两人去了医院楼下的小吃店,简单地点了两份馄饨。 顾清延听说了下午发生在骨科室的医闹,问她情况怎么样。 盛明澜将碗里的香菜和葱叶往外剔:“还不太清楚到底是医院内部的问题,还是产品质量的问题。不过已经联系那家公司了,负责人态度很好,愿意配合我们做调查。” “嗯,那就好。” 顾清延看她葱叶剔半天,还剩好多,道:“这碗给我吧,再点份不加香菜和葱叶的。” 盛明澜义正言辞地摇摇头:“不行。我只是不吃香菜和葱叶,但挺喜欢它们融在汤里的味道。以前家里的厨子给我煮,都是熬完汤料,再把这些滤掉。” 顾清延笑啐她一句:“小公主真难伺候。” 嘴上这么说着,下秒却是拔了双筷子,一块儿帮她挑。 盛明澜冲他扬脸露齿笑了笑。 顾清延眼睫保持半垂的角度,大概是发挥了手术室里缝合心脏的手艺,三两下帮她把剩下的配料尽数挑拣到碟子里。 抬起眼,看人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笑训道:“吃东西,别老看我。” 盛明澜狡赖:“……其实两件事不耽误。” 然后在人真的开训前,飞快低头,做个认真干饭人。 两人吃完饭便回了家。 盛明澜例假期间受不得半点凉,一般都是白天还好,晚上洗了头洗了澡,肚子就会开始痛。 从浴室吹完头发出来,和往常一样先烧热水,然后到柜子里翻止痛药。 不过大概是建立了身份转变的意识,剥出药丸的那刻,动作顿了顿,将药板按平了回去。 然后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将药板塞回盒子,锁进抽屉。 盛明澜跑到沙发上,揽了个抱枕,便给人发短信。 【男朋友,你们家有红糖吗?】 【[可怜][可怜]】 顾清延过了两分钟才回复:【过来吧。】 盛明澜开心,将抱枕往边上一丢,踩着拖鞋就跑隔壁敲门了。 顾清延给她开门,让她到沙发坐,给她倒了杯热水。 盛明澜看着清澈得不能再清澈的热白开,愣愣道:“不是说有红糖吗?” 顾清延道:“刚在手机上下单了,但要过会儿送到。先喝杯水暖胃。” 盛明澜听的就差眼泪汪汪。 男朋友是真的非常可靠啊。 第37章 给你买花了!…… 盛明澜这几天不是呆苏奶奶病房陪人聊天, 就是去心外科大办公室等“家属”下班。 因为经常出没在十四层的缘故,往来遇到的人多,有次电梯下来不小心撞到管家, 行踪便飘到了老爷子耳朵里。 盛明澜由管家传达消息,来到1401时, 盛兴学刚由护工扶下床坐轮椅上,看样子没打算和她久聊,一会儿还要去楼下花园转溜。 盛明澜却是不赶时间, 到沙发坐下,翘了个二郎腿,单手搭在翘起的膝盖上, 东道主的架势做得十足,道:“找我什么事。” 盛兴学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不过脸上看不出真的怒:“这么些天没去公司,外头都闹成什么样了。你说我找你做什么。” 盛明澜想到早上看的西城项目开盘遭群众抵制的新闻,耸耸肩:“你当初让我回来代管公司, 不就是想看到现在这些?” 盛兴学啧辩回去:“我那只是叫你稍微收回点沈云手上的职权, 没让你把家底都赔了。” “嗯?”盛明澜做出一副耳朵不好使,没听清的样子,“我怎么记得某人派郑理事请我回公司时,说随便我玩, 家底败光也没关系?” 盛兴学知道说不过她,摆摆手,道:“事情做到这步也差不多了,闹太大坏的也是我们盛家的名声。” 盛明澜觉得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轻笑一声:“事情能闹多大看得不还是盛光惜的本事?你跑来跟我说这些,也得由我说了算啊。” “你说的算的。”盛兴学莫名冒出一句。 不等盛明澜挑眉, 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管家在外面道:“老爷,人到了。” 盛明澜没想到盛兴学还约了别人,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眼,磨砂窗外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人影,但看不清是谁。 盛兴学没马上让外面的人进来,他向前转了两圈轮椅:“盛家的公司回到盛家人手里就好,至于剩下的……” 盛兴学停顿片刻,语气有些复杂地接上道:“也不必做得太过火。” 他说着让护工帮忙开门。 门后盛立元和沈云看到他出来,焦急围过来叫道:“爸。” 盛兴学却是把膝盖上的毯子掖了掖,径自道:“我去下面晒会儿太阳。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聊吧,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事了。” 盛明澜看着盛立元和沈云关门走进,低头摸着眉梢短促笑了声。 老爷子玩她呢。 看不惯沈云太蹦跶,想借她的手除人,现在目的达到了,又嫌这把火烧得太大,心疼儿子了? 病房里安静,三个人相对而立,一时间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盛明澜有的是耐性,玩着新做的美甲,陪他们耗。 沈云为了女儿,终归心急,用胳膊肘拄了拄盛立元手臂催促。 盛立元到盛明澜侧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唇线绷成笔直的一条线,交错相握的指尖摩挲片刻,才开口道:“光惜的事你肯定也听说了。她说是你改动了她的简历资料,但爸爸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嗯?”盛明澜被盛立元突然的深情路线搞得满头问号,打断道,“别信我。是我做的。” 盛立元噎了噎,但还是沉下气道:“我知道你和光惜不亲,但她在血缘上终归是你妹妹。这件事是她做错了,但远没有外界骂得那么严重,现在只有你这个做姐姐的能帮她。” 盛明澜讥诮出声:“您说笑呢吧,我哪来那么大本事。” 沈云见盛明澜没有直接拒绝,以为有周转的余地,道:“齐清的事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只要他愿意撤销诉讼,多少补偿金由他说了算……你是院长,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 盛立元跟着语重心长:“现在网民口口声声骂光惜学术造假,其实除了面招导师面试时模棱两可的问话,没有半点实质性证据。而且你也知道的,那顶多只能算……反正跟造假没关系。你是吴晟华的徒弟,只要你出面,让吴老申明,光惜只是其他方面没有达到进研究室的要求,而不是学术问题,舆论就不会再闹了。” 盛明澜听笑了:“所以你们以为网上为什么没有流出盛光惜造假的证据?是我没有吗?” 盛立元和沈云直视盛明澜的眼睛,瞬时惊默住了。 盛明澜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还有,你们真当我不知道国家学术委员会要彻查盛光惜的所有比赛和论文?” 夫妻俩这趟能拉下脸来找她,恐怕也是因为知道盛光惜的底子难擦干净,想让吴老帮忙压下舆论热度,后面好去跟相关官员做功课,否则调查机构为了安抚大众,也会彻查到底。 盛立元和沈云过来的目的被她直接拆穿,面上兜不住,气氛陷入僵持。 盛明澜却是没了和他们多聊的兴趣,拍拍手站起身,道:“如意算盘打得是挺好,可惜找错人了。我师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可以收买的人,另外,求我别火上浇油可能还合理些,找我帮忙?我看二位可以挂号去脑科看病了。” 盛明澜往外走,盛立元随之站起身,叫道:“站住!” 盛明澜也不恼,盈盈停下步子,转回身。 盛立元几天来折腾得一身疲态,脾气有些收不住,恼怒道:“光惜年纪小,不过是犯点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让她日后出不了门才肯罢休吗!” “25岁也不小了。”盛明澜嗤笑道,“而且你们好像没太听懂我刚才的意思,讲白了,现在是我懒得跟你们玩,不然你们以为我会只是换一换简历资料那么简单吗?” 沈云怕她要走,慌忙开口:“你不愿意帮光惜没关系,那公司呢。公司那么多项目搁置,你是代理董事长,也不希望损失变大吧!” 盛明澜像被提醒般“啊”了一声,转朝她走近:“怎么偿还损失难道不应该来问你吗。” 盛明澜停在沈云跟前,轻掸她肩膀的衣料:“你看,你为西城项目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不过怎么办呢,大家似乎都没办法接受一个有医疗过失污点的孩子她妈来开展疗养院项目。昨天开盘仪式,听说沈经理在现场收到不少附近群众的‘关照’。公司股东也给我发了不少状告邮件,我寻思着沈经理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跟我探讨损失,不如早点拟封辞职信止损更有诚意些。” 她说着没再理会盛立元的气极大骂,开门朝外走去。 沈云脸上青白一片,但还是不愿放弃,往外追了两步。 然而没等她追到盛明澜,走廊岔口却是晃出个人影,侧身挡在了她跟前。 沈云看清对方的长相,愣了愣:“你是……” 顾清延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视线落在别处,仿佛只是路过。 “事情其实还可以变得更糟糕。沈女士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要再烦不该烦的人。” 他说着单手抽出挂在臂弯里的病历册,径直推门走进边上的一间病房,留沈云独自留在原地暗暗咬牙。 顾清延跟两位明天有安排手术的病人进行完术前谈话,便回了办公室。 盛明澜没坐他座位上,也没在大办公室里,顾清延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盛明澜接得飞快,听声音不但听不出难过,似乎还有些开心。 顾清延道:“人呢。” 盛明澜喜滋滋:“工商局。” 顾清延愣:“去那儿做什么。” 盛明澜像打开话匣子,噼里啪啦跟他分享战绩:“臭老爷子坑我,中午喊我去他病房,自己溜了,还安排我爸和盛光惜她妈蹲我。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一出去就杀到了楼下花园,把人架到工商局签股份转让书……” 盛明澜想起顾清延不知道明协股份的颠沛流离史,大致跟人捋了捋,不过大多时候都前言不搭后语,只管自己讲的开心。 顾清延倒是跟得上她的脑回路,听得十分耐心。 “其实收回沈云那部分股份后,明协已经有半数股份在我手上,老爷子手上的10%对我影响不大,也就一直懒得找他讨回来。不过今天中午想想,糟老头的心眼实在坏得厉害,股份留他那儿膈应来膈应去还是膈应自己,然后我就把他压去工商局了。” 盛明澜说到最后扬眉吐气哼了哼。 顾清延隔着屏幕也能大抵猜到她此刻的表情,笑了笑,夸奖道:“嗯,做得很好。” 一旁盛兴学瘫着张脸坐轮椅上,看盛明澜全然当他不在场,跟电话里朋友数点他的罪状,脑壳突突跳得厉害,招招手,对身后的管家道:“我们走。” 管家和盛兴学来时坐的盛明澜的车子,现下股份到手,两人要打车离开,盛明澜也自然不会挽留。 顾清延问她:“一会儿还回医院过吗。” 盛明澜不假思索:“回啊。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顾清延看了看手表:“那还有三个小时,你可以趁这段时间想想晚上吃什么。” 盛明澜道:“你给我做吗?” “也行,正好冰箱里有几样蔬菜快坏了。” 盛明澜又笑又想打他:“顾清延你很坏诶!” 挂断电话,盛明澜上车导航打算往医院开。 正好纪韩的信息弹进来,也就没急着启动车子,打开看了看。 纪韩:【查出来了,是医院库房负责清点器械的护士。她跟艾尔公司一个生产线工人是夫妻,两人联合把残次品混到合格品里吃回扣。】 纪韩:【已经把他们掉包过的器械条码都追查出来了,幸好内固定钢针、钢板的生产工艺要求高,大部分残次品也能达到足够承重要求,所以之前都没病人出过事。】 纪韩:【不过这次属于医院和器材供应方双方共同造成的过失。我觉得艾尔的负责人态度挺好,愿意一起承担病人疗养费用,也表示会对员工素质进行严格整顿,感觉可以继续保持合作?】 盛明澜回复:【可以,毕竟已经出过一次问题,以后供应的器材也会更小心谨慎。】 纪韩:【好,那护士那儿我直接按照医院规章制度处理了?】 盛明澜:【嗯,辛苦。】 盛明澜熄屏,想了想,对盛兴学跟艾尔公司的关系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于是又摁亮屏幕,点进纪韩的聊天框:【把艾尔的地址发我一个。】 纪韩发给盛明澜的是一张名片。 半个小时后,盛明澜来到艾尔的生产车间。 负责人提早收到纪韩的短信,候在外面等她。 看到盛明澜从车上下来,苏安文带着员工迎出来。 苏安文哈腰歉意问好道:“盛小姐吧。我是艾尔的董事长,苏安文。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一趟。您放心,这次违规掉包产品的工人我们已经严惩了。如果还有顾虑,我们车间的工作也愿意为你们透明开放。” 盛明澜莫名觉得男人的眉眼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不是在哪里和人见过,安抚笑笑道:“苏先生不必紧张,艾尔和明协也合作过几个年头,但一直没正式认识过,我这次过来,只是想和您拜访认识一番。” 苏安文松了口气,邀请道:“那我带您四处参观下吧。” 盛明澜颔首应下。 一路人沿着车间流水线停停走走,因为明协旗下也有相应的器械生产工厂,盛明澜对这些并不陌生。 在参观的空档,盛明澜闲聊似的问道:“苏先生和盛世集团的老董事长盛兴学认识吗?” “您说学叔?”男人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啊,说起来盛小姐是学叔的孙女吧。我和他老人家也是机缘巧合认识的,学叔人好,对我这个晚辈也很关照,说来惭愧,明协的器材生意就是他为我介绍的。” 盛明澜听他语气,似乎只当盛兴学在中间引见,并不知道盛兴学直接暗标才把项目给到他的。 盛明澜问:“苏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医疗器械生意的?” 苏安文憨厚地挠挠脑袋回忆:“其实也没几年。不瞒盛小姐,我年轻的时候跟朋友大大小小创过几次业,但都被人骗走钱失败了。做这行还是学叔建议我的,他借了我一笔起始资金,告诉我说只要专注把质量搞过关了,赚钱是迟早的事。我能有今天,最感谢的人就是他……” 盛明澜实在无法把苏安文口中的“大善人”和盛兴学对应上。 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 印象里,盛兴学连慈善都不爱做,当年M城地震赈灾,盛世集团只捐款两千万被外界诟病好久。 一个本就不是良善的人,对子辈要求又极高。听苏安文的经历,他并不是个“聪明灵光”的后辈,想不通为什么会让盛兴学特殊栽培对待。 盛明澜心不在焉地想着事,后面都没怎么听苏安文介绍。 参观完工厂,盛明澜看时间不早,提出离开。 苏安文还想请她到附近酒店吃饭,作为这次产品事故的赔礼道歉,盛明澜以跟男朋友有约婉拒了。 驱车回医院的路上,盛明澜始终觉得盛兴学对待苏安文的态度蹊跷,索性拨了个蓝牙电话给萧宁。 “有笔吗,帮我调查一下艾尔医疗器械生产公司的老总苏安文。” 萧宁恋无可恋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想造反:“三小姐,工作上的事已经忙得我几天没办法按时下班了,您可以不要再给我布置额外任务吗?” 盛明澜笑:“需要我把你偷偷在投行接活的事捅到人事管理部那儿吗?” 萧宁默了默:“……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盛明澜道:“发现你的豪车不一般的时候?” 毕竟是贴身助理,盛明澜留意到后,便让大哥帮忙调查了底细,发现是个“为钱所向披靡”的通宵达旦打工人,阳间时间为她工作,阴间时间则接投行项目赚外快。 好在是个“有钱便有原则”的性子,盛明澜寻思最容易被她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老总支使,也就没拆穿,一直留在身边。 萧宁咬牙不得不低头:“知道了,两天内发您邮箱。” 盛明澜开车到医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霓虹升起,远处的天像水彩画里灰蓝两色的浓墨涂抹。 顾清延身形颀长,等在住院部外的灯柱下,腰线笔直,与灯柱形成流畅的两条平行线,赏心又悦目。 盛明澜欣赏了好一会儿,才鸣笛趴窗口叫人。 顾清延收起手机走近,在她脑袋轻拍了下:“半路又跑哪儿玩了?” 盛明澜捧过副驾驶上的花,跟人卖好道:“给你买花了!” 第38章 “你就别跟着改口了。”…… 夏季夜晚天气燥热, 车内空调温度很低,盛明澜的指温冰冰凉凉。 顾清延将花接过时没有触到盛明澜的手,但小臂隐隐漾过她身上裹挟的凉气, 像雨滴融散在皮肤表面,沁透温和, 让他因为下班而进入待机状态的周身筋脉也跟着活络了点。 顾清延视线从花上掠过,又移回到盛明澜脸上:“这么晚回来,我差点以为我是要被女朋友放鸽子了。” 盛明澜惊讶:“怎么会, 我还馋着吃你晚上给我做的饭呢。” 顾清延故作一声沉吟,不紧不慢绕到副驾驶坐进,得出一个结论:“原来饭比人有吸引力。” 盛明澜歪过脑袋打量顾清延, 顾清延没看她,正低头系着安全带。 她看向顾清延的目光里透出几分难得的新奇, 暗含浅浅的笑意:“你这是在跟你自己做的饭争风吃醋吗?” 顾清延短促笑了声,觉得她这个比方有些新鲜:“你说呢。” 盛明澜却是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这点你放心,我吃过的山珍国宴不少, 你的手艺虽好, 但也算不上顶好,我自然是因为你的人,才想与你一起吃饭。” 顾清延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应该感到开心, 还是生气,笑道:“那我真当感谢你肯赏光。” 盛明澜弯弯眼,脆声应了句:“不客气。” 她调转车头往碧水云天开,道:“不过我给你买了花,你都不发表一下看法的吗?” 上次买了雏菊,送他办公室就走了, 也不知道他午睡起来看到什么反应。虽然后头看他将花带回家养,十分开心,但还是想近距离瞧瞧人的表情,或许还能当场给她点回应奖赏之类的。 这回特意挑选了红玫瑰,俗气却够热烈,可惜方才见他情绪实在平淡了点。 顾清延垂眼看看怀里的玫瑰,从前追过他的女人不少,但送花的人里盛明澜却是头一个。 或许大部分女人潜意识里都觉得,鲜花巧克力什么的还是在一起后由男方来做更浪漫些。 安静半晌,顾清延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我新买了个花瓶,不锈钢的,但很漂亮。” 盛明澜怔忪片刻,瞬时乐笑了:“你这是已经算计好了我还会给你送花?” 顾清延:“嗯,感觉你是这个作风的人。不过下次不要了。” “为什么?” “你把我该做的事都做了,我做什么?” 盛明澜忍笑郑重点头:“嗯,好。” 顾清延又道:“明天陪我去给弹珠做绝育?他这几天骚动的厉害,叫得我一整晚不好睡,早上还爬我床上乱尿地图。” “嗯?那你怎么不到我那儿敲门。” 顾清延斜她一眼:“去你那儿做什么。” “唔……”盛明澜委婉,“咱俩挤一挤,总能给弹珠腾出间单独的屋子?” 顾清延笑了声,偏头看向窗外的街景:“行,我记下了,等下回轮到苏打,我会去叨扰你的。” 盛明澜下意识问:“苏打现在多大了。” “六个月。” 盛明澜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大概要等到冬天了……” 顾清延像被她这话惊得默了默,扭过头来看她。 盛明澜开着车,觉察他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问的两句话好像显得十分心急。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艰难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小宝贝还可以享受半年健全完整的快乐生活。” 顾清延似乎无所谓了她的解释是什么,笑应了声“嗯”,懒懒靠到椅背上,看前方金黄色的车流。 两人到碧水云天后,顾清延不至于真的只拿冰箱里的剩菜招待盛明澜,带她先去了一楼的超市。 晚上的超市有很多刚下班的上班族,热闹拥挤。 盛明澜买不来菜,全程这儿瞅瞅,那儿看看,然后报个想吃的菜名,由顾清延来挑。 逛到红酒区,顾清延拿起一瓶葡萄酒看了看日期:“明天调休不上班,可以晚起,要喝点酒吗?” 盛明澜盯他片刻,眼珠子转了转,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顾清延看她:“不过什么?” “我喝完酒的样子可能有点放浪……具体我也说不太上来,我容易断片,但据朋友跟我说,你懂的,我这么个年纪的人了,好歹算熟女一枚,喝完酒容易荷尔蒙爆棚,特能撩骚,女闺蜜也受不太住我撩拨的样子,我哥他们基准不许我喝酒。你看你能行吗?” 顾清延淡定挑酒:“我不行谁行?” 盛明澜闷出一声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盛明澜开始变得异常积极:“这儿的酒一般,一会儿我去苏梨家拿一瓶吧。她家就在我们楼下。” 顾清延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没事儿,她家的酒有一半是我存她那儿的。” 顾清延也就不再做坚持,两人结账,乘电梯上楼。 电梯坐到十五楼,盛明澜去苏梨家,让顾清延先上去,她一会儿拿完酒再去给他打下手。 盛明澜知道苏梨家的密码,进屋时意外发现玄关多了个行李箱,但左右叫了圈没人。 盛明澜有些奇怪苏梨从老家回来但没给她透过风,从酒柜挑了瓶葡萄酒,边往外走,边给人发了两条信息: 【回京北了?怎么没让我去接。】 【刚上你家拿了瓶红酒。】 另边苏梨下飞机不久,还没休息,就被晏守叫到17楼,和盛景曜几人一块儿在1708门口蹲守。 晏守怼着密码锁试了两次都失败,怀疑人生:“曜哥,澜姐绝逼金屋藏娇了,不然不会设置那么复杂的密码!” 盛景曜双手插在腰间,审视般地盯着门锁轻啧一声:“换我生日试试?” 晏守:“……那不行吧,再错一次,得自动报警了。” 一帮人也是因为盛明澜之前在聊天软件里几乎昭告全世界她恋爱找对象了,但偏偏对象是谁半点风声不透,而且听说几天没去公司上班,大伙儿担心她醉生梦死过度,所以忧心忡忡跑来慰问了。 当然主要还是想蹲蹲看,那个把盛明澜勾得连公司事务都不理的男妲己到底是谁。 原本他们计划好了早一步躲人家里,然后等盛明澜把男朋友带回家的时候,该抄家伙的抄家伙,教育一下未婚同居的两位做人,谁知道直接在第一关卡了半个小时。 苏梨作为半知情人士,用她所知不多的线索分析,盛明澜对象八成是顾老师没跑,但也不敢贸然跟大伙儿说,生怕打脸。 她收到盛明澜信息时,也正纠结着要不要给人放风。毕竟看在场几位男士的架势,生吞活剥几乎是基础的。 天人交战间,她注意到走廊另端走近一个捧着玫瑰花的男人。 大部分人看到男士手上捧花,都会觉得对方是要去求婚表白的。 但顾清延顶了张高冷谪仙脸,丝毫不让人怀疑他是刚被其他女人求婚表白回来的。 苏梨看顾清延边上没有盛明澜,不由心中警铃大响,思考盛明澜会不会是因为顾老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所以伤心悲愤下随便找了个小鲜肉交往。 顾清延瞥见盛明澜家门口站了一行男女,留意到苏梨也在,知道应该都是盛明澜认识的人,猜测今晚的晚餐大约是要泡汤了,不动声色地敛回视线,开门进屋。 门背到身后,脸上便显出点郁闷的神情来,连带关门的动静也响了些。 晏守眼睛散光厉害,盯隔壁那屋看了好一会儿,问苏梨道:“澜姐这邻居好像有点眼熟,咱见过吗?” 苏梨尴尬笑笑,总不好意思当着盛明澜两个哥哥在场,说那位是谢听然代驾,所以在酒吧里见过,于是含糊其辞道:“不清楚……” 在场中,卓汀是个薄脸皮的,不好意思拉拉盛景烨袖子:“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明澜那么大了,总要有点自己私生活。” 盛景烨摇摇头:“以前给她介绍检察院里的同事,她都说没有恋爱的打算。这回谈的无声无息,还闹失踪,总要看看是不是规矩人家的小孩,要是把她带坏了怎么办。”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说话,盛明澜从电梯间出来,被家门口的风景惊呆了。 “大哥,二哥,二嫂,你们怎么都来了。” 盛景曜往她身后扫了一圈,有些遗憾没看到其他人:“约你吃饭总说没空,只好找到你公寓来了。” 盛景曜不客气地抽走她怀里的红酒,状似随意地提到:“你男朋友呢,没跟你一块儿?” 盛明澜心想顾清延方才上来,一定被她门口阵仗吓得不轻。 她打哈哈地笑了笑,道:“没啊,他工作很忙的……” 说着一边开门,一边转移话题:“说回来大嫂怎么没一起过来。” 盛景曜道:“花店里有事,要晚点。” 一帮人进屋。 晏守第一步就是打开鞋柜看有没有情侣拖鞋,接着又是去客厅看有没有情侣茶杯,可惜半点蛛丝马迹没寻到。 他摸摸下巴,跟盛景曜对了个眼神,小声交流:“看来还没同居……” 盛明澜最近天天去顾清延家蹭吃蹭喝,什么干粮都没备在家里,把红酒放那儿醒着,问他们道:“晚饭吃了吗,我给你们点外卖吧。” 晏守已经拉了阳台窗帘考察,听言应道:“我最近健身,帮我点份牛排。” “二嫂呢。”盛明澜嘴上周到齐全地一个个问过去,假装用手机点外卖,实际戳进顾清延聊天框,给人发去道歉短信: 【救命,我哥他们来了,等我把他们应付走了再去找你。】 【嗯。】 顾清延回复地很快,过了两秒,又发来一条: 【需要我过去打招呼吗?】 盛明澜愣了愣,她一直都没太认真想过见家长朋友这件事。 她有些不太确定地回复:【不用吧?】 顾清延:【知道了。有事叫我。】 盛明澜盯着这条短信,开始摸不准顾清延到底想不想见她的哥哥和朋友。 毕竟两方朋友圈如果打通了,那就算彻底公开正式了。 她刚把顾清延追到没几天,其实是害怕让他感到压力的。 但这么拒绝,又好像显得她对这段感情不够认真重视。 盛明澜有点心慌慌,想着要不要跑去隔壁撒娇卖个可怜什么的。 好在手机上又弹了条信息进来。 【不许在他们面前喝红酒。】 盛明澜想到在超市里跟顾清延说自己喝完酒特能撩骚,再比对现在这句嘱咐,蓦地扯开嘴角笑了。 一旁晏守鼻子灵敏地凑过来:“看什么呢,笑得那么荡漾。” 盛明澜飞快把界面切换到外卖软件:“没,在想点几份小龙虾。” 盛明澜点完外卖,用投影仪放了综艺,免得大家伙总把注意力放她身上,问东问西的。 和苏梨聊了聊她官司处理的事,盛景烨作为法律院校高材生毕业,插进来几句,于是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她头上。 盛景烨想到自己刚恋爱那阵,不论多忙,短信是爱发的,但看盛明澜手机从点完外卖起,就没亮起来过,蹙眉道:“你男朋友这个时间还没下班吗?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给你发短信,问你到家没有?” 盛明澜压力山大,现实不比手机聊天,哥哥逮着问,她也没办法假装没看到不回复,含糊道:“害,我还能认识什么工作的对象啊,就同行呗……他有时候加班会很晚,不过我都那么大人了,到家能有什么问题。” 主要他俩就是一块儿回来的,盛明澜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盛景曜又接着道:“对方家境怎么样,家里都有哪些亲人。” 盛明澜:“算半个富二代吧……” 毕竟姐姐是君临天下老板。 她说着掰手指算了算:“家里应该就四口人,爸爸妈妈,他,还有个龙凤胎的姐姐。” 盛景曜还想再问,好在外卖门铃响了,盛明澜飞也似的跑去开门,提进来道:“快吃饭快吃饭,我都饿死了,有什么话晚点聊。” 两个哥哥看她总是没个心眼提重物,连忙帮她把手上东西接了接,也就没急着逼问,打算放她休息一会儿。 盛明澜已经发现了现场男士对她压迫敌意很大,所以机智地拉了二嫂和苏梨,一人一个蒲团坐前面看综艺,把三位男士扔后头聊天。 苏梨挨着她小声问道:“保密措施这么严格吗?” 盛明澜无奈:“跟你们当然可以说,主要我哥他们像查户口一样,我怕真跟人撞见,太唐突了。” 卓汀宽慰:“我回去跟景烨说说,我也觉得他有点反应过度了。” 苏梨挤眉弄眼地撞撞她肩膀:“打个暗号呗,是不是姓顾?” 盛明澜脸红,咬着披萨佯装认真看综艺,含糊应了声“嗯”。 苏梨顿时劲爆握拳,亏她看到顾老师抱着玫瑰花回来,还担心了一丢丢呢。 “那花也是你送的?” 盛明澜羞耻不回答。 这时门外又传来声门铃,盛明澜讶异,盘点了下茶几和地面上的外卖盒,寻思没别的东西了。 于是道:“谁啊。” “外卖。”很清冽的嗓音,隔了层厚厚的门板,听上去有些不真切。 盛明澜原本脚都要踹到晏守那儿让他帮忙开门,一个激灵自己站起身,拦住其他人,道了句“我来”,蹭蹭跑了出去。 她遮掩着打开门,半探出身子:“你怎么来啦。” 顾清延举了举手上的保温盒:“意面配送。” 盛明澜感动地差点要落泪了:“你给我做的?” “嗯。”顾清延看她头发跑得有点乱,抬手给她理了理,“家里只有这个保温盒,没有别的餐盘可以用来打包,拿进去没问题吧。” 盛明澜揣过盒子,捣蒜似的点头:“我会好好享用的。” 顾清延低眼看她,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矮了矮身子,偏脸朝她颈侧凑近。 盛明澜猝不及防,呼吸都顿住了,眼睫半垂那儿,一动不敢动,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发丝蹭过自己的肌肤纹理。 顾清延只贴近轻轻一嗅,便退了回去,掌心在她头顶重重揉了揉,夸奖道:“没喝酒,还挺乖。” “那当然……”盛明澜红着脸小声。 盛明澜关门回客厅,还有些温吞眷恋不舍。 晏守惊叫:“澜姐你干嘛去了,脸跟猴屁股一样。” 盛明澜拖鞋直接朝他飙去,顺便绕边上把中央空调的温度再调低了点。 晏守准头极好地接过拖鞋,看没有污染到牛排,松了口气,把拖鞋还回去时又好奇道:“你这点的什么外卖,包装要比里头吃的还值钱吧。” 盛明澜面不改色地编谎:“私人订制餐馆,我住过来又不会做菜,就固定点这家。” 晏守点点头,也没觉出是在骗他。 顾清延送完吃的,便回了自己屋。 料理台还没收拾,晚上煮了意面,又难得费时费力气地炖了奶油蘑菇汤。 应盛明澜的要求,还买了两只调气氛的蜡烛。 可惜了。 他端着餐盘到餐桌坐下。 客厅里苏打在沙发上缠毛线球,弹珠则骚动地“喵喵”叫着,四处乱蹭。 跟以前很多个下班夜晚一样,但顾清延还是感到几分不适应来。 他轻叹了口气,草草吃完一顿晚餐,将东西收拾干净,便拿了电脑,继续写没写完的SCI。 时间悠悠转到十点半,隔壁不但没传来客人离开的声音,反而想起劲爆的音乐声。 顾清延愣怔了会儿,听到音乐里夹杂的嗨歌声,拿出手机: 【这么晚了蹦野迪呢,让你哥他们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盛明澜缩在沙发上听晏守不太美妙的歌声,眼皮困倦半耷,注意搭在肚子上的手机一亮,连忙打开。 一目扫完顾清延的短信,盛明澜含泪回复:【我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过来的时候是说要抓我们奸情,现在玩嗨了,根本不愿意走!!】 盛明澜难过好不容易有个顾清延清闲的夜晚,白被她糟蹋了,蔫唧唧地委屈打字:【我都要困了……】 然而顾清延接下来发来的两条信息瞬间让她醒了神。 【到我屋里睡吧。】 【我来找你哥哥聊聊?】 可能是盛明澜太久没回复,顾清延怕惊吓到她,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盛明澜轻咬下唇,搭在屏幕上的指节微微收紧,在她发去【好】的瞬间,她在嘈杂劲乱的音乐里,听到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顾清延就等在门外。 边上卓汀掐掉音乐,疑惑道:“刚是不是有敲门声,毓姐过来了吗?” 盛明澜却是语出惊人:“是我男朋友。” 话音一落,盛景曜和盛景烨的目光像瞄了八倍镜,瞬间犀利对焦到了大门的位置。 门一开,顾清延就看到了盛明澜身后挤在玄关处的高大人头。 他在盛景曜和盛景烨的注视下只缄默了一秒,揽揽盛明澜的肩,将她往外带道:“去吧,密码372041,这边交给我。” 盛景曜敌意出声:“你要我妹妹去哪儿。” 顾清延沉静:“我房子在隔壁。她呆这儿,你们有些问题也问得不方便。” 盛景曜寻思这话在理,但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重哼一声,没再阻拦。 盛明澜晕乎乎地被顾清延推了出去,等门关上,才想着自己怎么就把顾清延独自推入虎口了。 光听她哥刚才刺头的语气,就知道免不了一通审问。 盛明澜在顾清延家里焦虑地踱来踱去,想了想还是发去短息,聊胜于无:【哥,我好不容易追到的男朋友,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把人吓跑啊[大哭][大哭]】 盛景曜和盛景烨几乎同步回了她一句:【出息。】 接着两兄弟收起手机,身上的火力似乎变更足了。 盛明澜惆怅,隔壁屋虽然人多,但晏守是个不靠谱的,二嫂性子又柔婉,苏梨更不好插上话,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人支援顾清延。 她想了想,给谢毓拨了通电话。 “喂,嫂子,你晚上还来我家吗?” “这么晚了不来了吧,我刚跟店里员工聚完餐,景曜还没走吗。” “嫂子你来一趟吧,我需要你救命。” “啊?出什么事啦?” “……” 二十分钟,盛明澜等在走廊上,1708里听不到半点动静。 她中间偷开过一次门,但被大哥派晏守轰出来了。 看谢毓踩着高跟鞋走近,盛明澜几乎老泪纵横地迎上去:“大嫂,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谢毓一路赶着过来,平复了下呼吸,拍她肩膀安慰:“放心吧。你哥他也真是。” 盛明澜帮忙开了密码锁,充满全部希望地把人送了进去。 原以为就算大嫂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至少要舌战群儒半小时,谁想才过五分钟,门便从里头打了开来。 一个又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看模样乖顺服帖的不像话。 晏守和苏梨表情像吃了一口大瓜,从她身边走过时,前后冲她竖了个隐秘地大拇指,钦叹道:“高,实在是高。” 盛明澜一脸懵逼,还想拉他们问话,就见大嫂谢毓脸上那叫做个歉意地说道:“叔,真是不好意思,都是一场误会。我和景曜结婚的时候你在国外,就一直没带他见过你,之前也不知道跟澜澜在一起的人是你。” 原本刺头嚣张一批的盛景曜此刻尴尬低头站在一边,静不吭声。 顾清延倒是淡定大度:“没事,下回空了一起到家里吃个饭吧。” 谢毓笑着应道:“行,那我们先走了。” 她说着扯扯丈夫袖子,盛景曜别扭地闷出一句:“小叔再见。” 盛景烨和卓汀也跟着开口:“小叔再见。” 盛明澜这幕看得云里雾里。 她离谱地看向顾清延,试着叫了一声:“小叔?” 顾清延揉她脑袋一下,道:“你就别跟着改口了。” 第39章 养了个豌豆公主。…… 盛明澜完全傻眼。 什么改口不改口的。 这都哪跟哪儿啊。 盛明澜看哥嫂们走远, 也没留个人跟她解释。 她头疼地抓抓头发,艰难地看向顾清延梳理信息:“所以你是我家亲戚?但我之前没见过你啊,我们现在这样算□□吗?” 顾清延斜她一眼:“□□不至于。” 深夜走廊上的风有些凉, 顾清延估摸三两句聊不完,自然揽过盛明澜的肩膀, 问她道:“你家还是我家。” 盛明澜满肚子的问题被他话梢一堵,左右看了看,愣愣开口:“你家。” 顾清延把1708的门带上, 带她朝隔壁走去,这才往下道:“我是谢毓表叔,也就嘴巴上占点便宜听你两个哥哥叫声小叔, 实际跟你们盛家没多大关系。” 盛明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钦叹道:“你跟我嫂子岁数差不多大吧, 辈分竟然高了那么多……” 她说着觉得哪里不对劲,蓦然回忆起来,一声惊叫:“等等, 你就是那个姑奶奶家的儿子小宝?” 顾清延沉默地瘫着张脸, 表情有一瞬间变得非常麻木,还有几分一言难尽。 他改口道:“不然你还是叫我小叔吧。” 盛明澜被他表情乐笑了:“小宝这名字不是挺可爱的吗。” 她不厚道地歪过脑袋在人眼前直晃悠,又连叫了几声。 顾清延抬手捏捏盛明澜的后颈肉,手势就像弹珠苏打犯错, 要抓他们教训一样。 看向盛明澜的脸上却是挂了淡淡的笑意:“最近胆子好像肥了不少?” 盛明澜听出他的取笑,冲他做了个鬼脸,扔出一句“还不是你养的”,便蹭蹭溜去客厅。 顾清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绕到琉璃台给她倒水。 另边盛明澜抱了苏打在怀里撸毛,半晌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瘫那儿懊恼道:“你不知道,大嫂之前其实给我介绍过两次,问我要不要跟你相亲。可惜那时候不知道是你,不然我就答应了。” 顾清延把水放到她身前的茶几上:“有什么差别吗?我们现在不一样在一起了。” “当然有差别啊。”盛明澜激动地坐直了身子,“相亲是以结婚为目的相互了解,要是处得顺,两边家庭联系一下,就可以直接订婚结婚了。但自由交往的规矩就有点太多了……” 顾清延眉梢轻挑,在她身旁坐下:“我让你感到规矩了?” 盛明澜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一圈,缓慢道:“我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前半句吗?感觉我们现在就处得挺顺的……” 顾清延漆黑的视线悠悠扫到眼尾,定到她身上。 盛明澜的言外之意并不难读懂,她娇生惯养长大,脾气也直来直往,从她角度出发的委婉,大多时候也够直接了。 顾清延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盛明澜就会为了让他明白,再说出一些有关“订婚结婚”的字眼。 他道:“还记得我晚上在车里跟你说的话吗。” 盛明澜茫然地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又扯到别处去了,问道:“什么?” 顾清延轻点下巴,示意茶几上已经插到花瓶里的玫瑰花,道:“你把我该做的事都做了,我做什么?” 盛明澜干瞪着茶几上盛放的玫瑰,表情从一开始的呆愣,到一点点的绯色漫过脖颈,浸透脸颊。 救命,她原本只是想发表一番惋惜,她和顾清延白瞎了一个可以一路高歌猛进的相亲路线。 但听顾清延现在这句话的意思,求婚的事应该由他先开口? 盛明澜假装逗猫,强自压了压嘴角不断往上扬起的嘴角,表面淡定道:“噢,我知道了。” 顾清延盯她侧脸廓看了会儿,再看看被撸毛到爽得翻白眼有些灵魂出窍的苏打,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差别待遇了。 他抱过一旁的电脑,处理没处理完的一点数据:“不是老早说困了吗,去睡吧。” 盛明澜坏心思又汩汩地往外冒,往他肩膀一靠,故意仰脸问他:“在哪儿睡?” 盛明澜面上装得一派乖巧,好像顾清延说留下就留下,顾清延让回家就回家。 顾清延搭在键盘上的指尖停顿片刻,才流畅敲字,道:“随你。” 盛明澜满意一笑,掸掸他肩膀上被自己压出的褶皱,又抱着猫靠他肩膀调整了个更舒适的躺姿,飞快闭眼道:“那就在这儿吧。” 顾清延瞥她:“不嫌硌?” 盛明澜思考了下,揽过一个抱枕在两人中间压了压,机智道:“这样就好了。” 顾清延没再说话,还在地上疯跑乱玩的弹珠也蹦累了,三两下跳上沙发,在盛明澜脚边蜷了个舒适的姿势。 顾清延与弹珠隔空对视一秒,心想家里养的一个两个福利都比他好。 顾清延用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客厅里除了恒温空调释放冷气的风口声,只有键盘轻盈的哒哒声。 盛明澜躺那儿闭了会儿眼,睡不着。 她晚上得到的信息量太大,脑子里抑制不住地去想顾清延是自己大嫂小叔的事儿。 她突然开口:“你是我大嫂的小叔,岂不是也是谢听然的小叔?那之前在酒吧碰见,为什么要说是代驾?” 顾清延仍对着屏幕表格整合,悠悠道:“这得问你了。” “我?”盛明澜原本闭着眼问的,被他这么一说,好奇挣开了眼,仰脸看他。 顾清延不介意帮她回忆:“你当着一桌人的面说我买文案找托炒作,你觉得谢听然好意思介绍你嘴里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小叔?” 盛明澜心中冤枉叫屈:“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你啦!” “不记得了?”顾清延低着视线看向她,忍着笑,语调微微上扬,“传闻中的三公主?” 盛明澜脑子卡顿地转了好几圈,一道白光乍现,激动之下把弹珠踹下了沙发:“你就是苏梨说的那个,靠颜值出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顾家太子爷,顾二少?” 顾清延表情有些无奈,听到滥引的诗词还有一丝难以启齿:“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不错,但你前面说的那些,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在外头乱传开的。”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盛明澜变脸飞快,马屁拍的一溜,“你长得那么好看,大家都把你传谦虚了好嘛!” 她说着转移火力,义愤填膺地抨击谢听然道:“小听子太不像话了,明明听到大家造谣,竟然不当面立马给你澄清,还委屈你做他的代驾,有他这样做侄子的吗!” 顾清延笑看她不戳穿,应和着往下道:“嗯,下回你见到他可以帮我一起教训一下。” “自然自然。”盛明澜应得一本正经。 顾清延心觉她可爱,反手乱了乱她额前的碎发,糊她一脸。 盛明澜痒得眯了下眼,将头发往两边撇开,又道:“说起来京城里姓顾的大户人家多吗?” 顾清延想了想:“其他的不清楚,但最大户的应该就是我家吧。” 盛明澜心想这回答可真“谦虚”,她暗戳戳试探道:“……那宁天跟你?” 顾清延平静:“哦,我家的主产业之一。” 盛明澜惊了,什么情况下才可以把一个偌大的集团归类成主产业之一啊? 难道不应该是旗下还有很多副产业吗! 顾清延像看出她的疑问:“我家祖上经商,中间淡出隐退过一些年份,转做幕后古董藏书生意。宁天是我爸从90年代起一手创立的,办到现在这么大,没少吃苦头。毕竟家里那么多口人,也不可能随他耗,所以在他做成之前,都是靠其他老本养活。” 盛明澜有点好奇顾清延口里的“老本”是什么概念,问道:“比如?” “开放我家私人博物馆和藏书馆,收收门票之类的?” 盛明澜叹为观止:“……” 过了会儿,没忍住懊恼地撞了下后脑勺。 顾清延被她撞得够呛,笑扶了扶她的脑袋,道:“干嘛。” 盛明澜丢脸地捂着双颊:“我们之前在丽景院遇到顾董,我还脑补过剩说他是要跟盛世打商业战,敢情他老人家只是在看你这个宝贝儿子。” 顾清延笑:“也不全是。他对你确实挺好奇的。” 盛明澜从指缝里露出点眼睛来:“怎么说?”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我单独跟一个女人吃饭?”顾清延道,“本来想带你去打招呼,但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而且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盛明澜回想自己当时的样子,确实挺没出息的。 她长叹一口气,很多以前没想通的事一下子梳理清楚了:“难怪呢,我跟宁天明明算竞争关系,他们内部却给我发了盛光惜的好多黑料,原来是你派人做的。” 顾清延挑挑眉,他以为冯助手脚办得很利落,问:“怎么发现的。” “里面有份汇总报告,忘去你家公司水印了。”盛明澜翻了个身子,好奇道,“可我感觉你那时候对我挺冷淡的啊,怎么会突然想着帮我。” “你要问我具体原因,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一开始可能是为了帮齐清,但后来大概就是……”顾清延停顿少许,思考了下措辞,道,“想要维护你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吧。” 盛明澜皱皱鼻子:“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像夸奖?” “是吗?”顾清延笑了下,“我就挺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盛明澜哼了哼,像勉为其难接受这个说法。 答疑解惑了一个晚上,盛明澜生物钟撑到极限,眼皮每眨一下,就往下阖上一点。 几个呼吸间,眼睛就闭实了,嘴巴不忘撒娇吩咐:“我能睡你床吗,好困,感觉沙发不太舒服……” 顾清延笑,他还真是养了个豌豆公主。 他将电脑放到一旁,抱起人朝主卧走去。 盛明澜好眠一觉睡到天亮。 七点出头,卧室门边窸窸窣窣挤进两只毛球。 苏打和弹珠前后往床上窜去,接连袭胸,把盛明澜在睡梦中踩得差点吐出血来。 盛明澜好气又好笑地抓过还想往她被窝里钻的两小只打屁股,逮着弹珠道:“今天就要带你去割蛋蛋了,还那么开心不,嗯?还有你,再过半年也能轮到了。” 顾清延靠在门边,看盛明澜一个一个恐吓,忍俊不禁:“起来吗,我给你做早饭。” 盛明澜被顾清延冷不防的声音激得一惊,马上正襟危坐应了声“好”,睡前的记忆缓慢回笼,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躺的是顾清延的床,眼珠子隐蔽地来回打量了下卧室的装潢。 因为顾清延的客厅更多保留了公寓的原版精装修,卧室更显出点人气来,大约是怕猫毛沾得到处都是,所以床褥、地毯、窗帘都是白色的,倒比她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设计得还要文艺浪漫。 她心虚问:“你昨晚睡的哪儿?” 毕竟没喝酒,也没断片,不至于连夜里边上没睡人都判断不出来。 顾清延道:“沙发。” 盛明澜愣住了:“啊?” 顾清延解释:“次卧被我改装成书房了。” 盛明澜顿时羞愧低头:“对不起。” 顾清延正想笑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就听盛明澜不假思索道:“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吧。” 顾清延眼眸幽深了一瞬,缓声一边思索一边分析道:“如果你接下来都打算住这儿的话,为了我们两人的共同睡眠质量着想,或许我们可以睡一张床。” 盛明澜呛了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变态话。 她脸颊涨得通红,飞快抱开弹珠苏打,掀被子往下爬,为自己的不要脸发言找补:“那个,我刚都瞎说的,我家不在隔壁呢嘛,哪能跟你抢床睡。” 她说着一时也找不到自己从家里踹来的拖鞋搁哪儿了,赤脚往外踩道:“我回去洗漱一下,等下来找你。” 顾清延哑然看人跑远,笑了笑,拿过搁在床尾地毯旁的拖鞋,喊道:“穿上鞋子再走。” “没事儿,留你那儿,下次过来方便穿。”盛明澜远远应了声,接着便传来房门关闭轻响。 顾清延家只有两双买一送一的男士拖鞋,偶尔家政或谢含之女士过来帮他喂猫,都穿的另一双。 不过盛明澜嫌大,每次进屋趿拉没一会儿,就不知道把鞋子飙哪儿去了。 这么算来,留一双倒也是好的。 顾清延将拖鞋拎到玄关放好,又回来收拾床铺。 另边盛明澜一股脑冲进家里浴室,对着镜子里头发乱炸的女人不断摇头。 不像话,不像话。 澡都没洗,牙也没刷。 一晚上没卸妆,脸得烂了吧。 她凑近镜子,意外发现脸上干净清爽一片,没有任何持妆一夜的浮粉迹象。 盛明澜与镜子两相对视片刻,沉寂过后,蓦地笑出声来。 男朋友真是要命了,到底该夸他贴心还是魔鬼呢,竟然主动给女孩子卸妆。 半个小时后,盛明澜冲澡洗漱完,换了条漂亮裙子,回到隔壁。 她打开密码锁,径直来到餐桌前坐下。 顾清延破壁机里的豆浆刚好打完,他倒出两杯,端盛明澜对面坐下。 盛明澜灌了一口,拿起吐司问道:“你家密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感觉不太好记。” “嗯?”顾清延没听懂,“系统为了门锁安全性,每个月都会随机修改一次密码发到手机上。” “……” 盛明澜被这个无懈可击的回答怼噎住了。 顾老师还真是个老实人。 顾清延看她表情,寻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问:“你的难道不是随机的吗?” 盛明澜点点头,煞有其事地与他交换:“我家密码是190418。” 顾清延听着觉得像是日期:“这是什么日子。” 盛明澜故意放慢了语调,拖腔卖关子道:“晏守今年生日,我给他庆生来着……” 即便换昨天疯狂怼门口试密码的盛景曜一众,也没料想到密码真的会是生日,而且还是晏守的。 顾清延果不其然蹙起了眉,也不说话。 眼珠子黑漆漆的,就这么有点不开心地将盛明澜看着。 盛明澜回视他两秒,终是没绷住,破功笑了笑,道:“我那天在餐厅遇到你了,你当时在包厢外打电话,我就站你边上。虽然更早有一次在咖啡馆也碰到了你和吴老,但那回只听见声音,不知道是你。所以晏守生日应该算我和你在京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 顾清延对这个转折有些出乎意料,拧眉思忖片刻,非常愧疚道:“抱歉,我对那天没什么印象。” 盛明澜耸耸肩,习惯了:“正常,你对地震也没印象。” 顾清延看她,想了想,问道:“生气了?” 盛明澜道:“可能一开始会有一点点挫败,因为感觉你对我好像确实不太来电。不过仔细想想,要是随便一个过路的漂亮女人都能让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那才真的不靠谱吧。” 顾清延问:“那你对我呢。” 盛明澜不解,盯他看了会儿,猜测顾清延是在问她对他靠不靠谱。 盛明澜哼了哼,似真非真道:“我啊,肤浅本浅,对你如假包换的一见钟情。” 顾清延听了也不恼,还因她的理直气壮露出些笑来,附和道:“嗯,挺好。” 盛明澜不可思议:“这也好?在你眼里我有什么不好的。” 顾清延却是顾自笑:“都挺好的。” 盛明澜被他弄得没脾气,只好把劲儿都用在吃早餐上。 弹珠因为绝育前8小时不能进食,所以早饭没给他吃。 到宠物医院时,他就软趴趴地窝盛明澜怀里,仿佛预感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俊俏的猫脸上毫无生气可言。 做完常规检查,手术大概半小时,出来后还需要关笼子里观察创口一段时间。 因为麻药没过,弹珠就这么歪着脑袋半瘫在笼子里,舌头挂出好长一截,配合这黑色铁栏杆,活像个监狱诈死犯。 盛明澜起初还很心疼,看到憨憨的昏迷样后又被逗乐,笑得直不起腰来。 顾清延被她感染得嘴角也扬起点弧度,道:“已经很惨了,再笑他就得哭了。” 盛明澜忍笑拿手机给弹珠录制视频,献上一曲《铁窗泪》,纪念宝贝长大成猫的第一天。 对比自己的幸灾乐祸,盛明澜觉得顾清延这个做爸爸的实在太沉稳可靠了。 她捧着手机欣赏了下里头的多角度高清照,面上惭愧检讨,嘴上却道:“你说,我回去要是把这个视频给苏打看,他会不会直接吓出阴影来。” 顾清延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还是为苏打争取了下:“他还小,该来的总会来,就别让他多体验一遍了。” 盛明澜觉得顾清延坚忍同情的语气很有意思,仰头看他,问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超像恶毒后妈。” 顾清延乱乱她的头发,笑道:“你也知道啊。” 笼子里弹珠醒过来,盛明澜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 不过弹珠的麻药劲还没走光,嘴巴仍合不拢,走路腿肚子也打颤哆嗦。 盛明澜热心地凑近帮他把舌头扶正,扶到一半,突然冒出来的洁癖开始发作。 她嫌弃地盯自己手指一秒,把水渍往身后顾清延的衬衫上揩了揩。 顾清延哭笑不得,却纵容得什么也没说。 他从前是不养宠物的。 谢含之女士觉得他日子过得太冷清,养两只猫陪他刚刚好。 他没养猫前,一直觉得猫是高贵的生物,不粘人,不打扰,爱睡觉,似乎再适合他不过,便同意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养了两只的缘故,成天不是在比赛跑酷、摔杯子,就是比赛过肩摔、吃东西,偶尔早上还能给他一个惊喜,轮流跑床上蹦迪提供叫醒服务。 最后如谢含之女士所愿,他身上是多了点烟火气,不过多的更多的可能是衣裤上的猫毛。 他跟所有铲屎官一样,建立了某种负责任的契约精神,在照顾一事上尽职尽责。 偶尔深夜写SCI查数据,弹珠和苏打伏在他脚边睡觉,心中也会涌出一些温情。 不过如果说快乐,那大概是只有盛明澜在时,才可以一并给他带来的。 两只猫,一双人,似乎齐全了,才能给他带来圆满。 第40章 温柔又强大。 工作日早上, 盛明澜靠在顾清延家门口,等他一块儿上班。 顾清延把弹珠装进携带箱里,又给苏打准备好水和干粮, 这才提着箱子到玄关处换鞋。 盛明澜看着箱子里戴着伊丽莎白头套的弹珠,没忍住掏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美照, 分心问顾清延:“差不多要把弹珠送你妈那儿隔离多久啊?” “一个星期吧。”顾清延道,“昨天才没顾几分钟,他自己舔不到伤口, 就跑去让苏打给他舔。把他们关两间屋子,又刨门刨得撕心裂肺。为了伤口好快点,只能狠狠心把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盛明澜看跑过来扒在箱子外和弹珠惨叫哭嚎的苏打, 笑道:“哥哥弟弟感情真好。” 顾清延无奈摇摇头:“明明平常吃块肉都要抢。” 他将苏打抱远了些,将门窗都检查一遍关严实了, 这才提起携带箱,和盛明澜一块儿出门。 走廊上,盛明澜故意冲顾清延扬扬裙摆, 问他:“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顾清延闻言认真斜过视线, 上下打量了番。 盛明澜见顾清延沉默的时间超过三秒,心想八成是直男审美没跑,给他下台阶道:“算啦。我今天背了你送我的包包,不过这包本来就是你买给你姐的, 不记得也正常。” 顾清延注意到她嘴角有些不开心地向下撇,却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上前走近一步,扣过她的手牵住,往前走道:“记得,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背起来很好看。” 盛明澜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挑眉看他片刻,又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心情愉悦,表面却压着不动声色,凑他眼前问他:“什么叫做本来就是买给我的?” 顾清延反问:“没发现包包大部分都是单色系的吗?看你平常只喜欢穿黑白两色的衣服,感觉比较容易搭配。” 来到电梯间前,顾清延一只手提着携带箱,一只手牵着她,两边都没松开,最后用两人交握的手按了下行的电梯。 盛明澜被他这个动作取悦到,嘴角隐隐上翘,假意算账道:“那你那个时候还骗我说是给姐姐买的。” 顾清延没有不认的打算:“嗯,因为我会不好意思。” 饶是盛明澜还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思,也被他这记直言直语踢回来。 她盯他片刻,笑别开眼,故作悠闲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道:“今儿个真新鲜,顾老师说他会不好意思。” 顾清延偏开头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还讲不讲道理,只准你不好意思,我就不行了?” 盛明澜向来在这方面不肯认输,来劲儿地睁大了眼睛瞪他:“我什么时候不……” 盛明澜拔高的音量才进行到一半,顾清延蓦地低了低身子,用额头跟她额头轻撞了一下,道:“不承认?那你别脸红。” 盛明澜:“……” 两秒后,盛明澜默默撇开脸朝向外侧。 脸颊不争气地往外散发热量。 可恶。 没一会儿,电梯叮的一声向两边打开。 中医科的方主任看到等在外头的两位小年轻先是一愣,笑着招呼道:“小盛和小顾啊。” 盛明澜见是熟人,也就没再跟顾清延脑别扭,乖乖叫人:“方主任。” 方主任在医院没少听部下的实习生谈论八卦,看到俩人手牵手,笑眯眯道:“小盛既然天天到医院来,不如重拾老本行,找个科室扎根落下脚,也省了工作恋爱两头跑。” 方主任与盛明澜母亲是旧识,对她而言更多时候像个亲切的长辈。 方主任长年致力于国外中医针灸文化传播,盛明澜前些年手臂受伤去国外治疗,也不是奔着西医,而是奔着方主任的针灸去的。 年初的时候整顿明协,盛明澜想着必须要有个镇院之宝,才好把明协流失的名声拉拢回来,于是特意给在国外的老人家发了邀请函。好在方主任年岁大了,也有了近乡之情,便很快接洽下来。 盛明澜听言神情依然自然,仅是挽着顾清延的手臂微不可见地往后缩了缩,打趣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子,回到医院也就管管行政,科室里的活儿哪里是我能做的。” 方主任笑笑道:“能做的可多了,又不是非要动动刀子的才能叫做医生。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过来跟我学两年。” 他说着对顾清延点点下巴,问:“是吧,小顾。” 盛明澜看向地面的目光微微发紧,手心也不自然地有些冒汗。 她车祸手臂受伤的事还没有跟顾清延提过,也不知道他听懂了几分。 顾清延指腹在盛明澜手背摩挲了下,有些像无意识的举动,又像在安抚,他颔首道:“方主任肯教自然是好的,不过还是要看明澜的喜好所在,我们回去会好好商量的。” 电梯停到负二楼,方主任往外走,爽朗地摆摆手道:“商量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做我徒弟要求还是很严格的,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噢。” 盛明澜和顾清延的停车位在另一边,告别后和方主任分了两道。 安静空旷的停车场里,盛明澜低着视线,既希望顾清延主动问她,又希望他什么都没察觉。 女人爱美尚且忍不了身上有那么长的一道疤痕,她不知道男人的接受度又是多少。 正胡思乱想着,她听见顾清延问她道:“夏天一直穿长袖不热吗?” 听上去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盛明澜却瞬间白了脸色。 她嗓子发干,唇线的弧度也有些僵硬,过了几秒才开口搪塞玩笑道:“女人的时尚就是夏天穿的多,冬天穿的少,你不懂。” 顾清延可能被她的话逗笑了一下,也可能没有笑。 盛明澜对此不确定,只觉得自己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下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两人都安静地没再说话,也没有一方再提起方主任。 车子停到宁天门口,顾清延提过后驾驶座的宠物携带箱,道:“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盛明澜仿佛已经恢复了自然,她指指车载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我跟你一起进出你爸的公司,会被底下员工多想吧?” 顾清延虽不在乎这些,但觉得她的顾虑有道理,下车道:“这边离医院很近,我一会儿走路过去就行,你先开去公司吧。” 盛明澜乖巧应了声“好”,目送他走进写字楼。 顾清延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盛明澜静坐片刻,视线缓缓下移,看向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她撩起右手袖子,将小臂旋了个方向,从内腕延伸而上,有一道长达十三厘米的疤痕。 盛明澜将指节攥进掌心,呢喃重复了遍顾清延在停车场问她的问题。 “夏天一直穿长袖不热吗……” 盛明澜轻哂一声,眼眶微酸地翻过包包,找出粉饼,红了眼地往手臂上拼命遮盖。 顾清延原本打算把弹珠安置到父亲办公室,晚点再让母亲接回家,但想到自己有份文件前两天落在盛明澜车上一直忘了拿,于是把弹珠交给前台,让冯助一会儿下来拿,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想问盛明澜车子开远没有,方不方便回来一趟。 电话刚拨出一声,顾清延就注意到了还停在花坛边的白车。 他掐断电话,朝车子走去。 车玻璃覆了防窥膜,瞧不清里头在做什么,隐约只能看到一个身形轮廓。 在他拉开车门那瞬,盛明澜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抬头看他。 两人眼底都闪过一瞬的怔忪与茫然。 盛明澜想将袖子往下放,然而宽松的衣服像跟她做对般,怎么也顺不下来。 粉饼滑落,在座椅上溅开肤色的脏污。 诉说着难堪。 诡异的沉默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在顾清延的注视下,盛明澜重重地咬住下唇,移开眼,看向别处。 就像绷太久的弦,一使劲便断了,再无拉起的可能。 顾清延沉默地注视她良久。 他蹲下来抱住她,道:“对不起。” 盛明澜脊背有些僵硬,强笑道:“你跟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顾清延收拢了抱住她的手臂,重复道:“对不起。” 盛明澜没再伪装笑容了,她倔强地挺直脊梁片刻,终是倾颓下来。 她将脸往顾清延怀里埋了埋,指节泛白地纠紧了他的衣摆:“对不起……根本就遮不住……” 顾清延胸口钝钝的难受的厉害,他摸摸她的脑袋,沉声安抚:“没关系的,一直穿长袖也没关系的……” 是他不好。 想她坦白,却用了一种最差劲的方法。 最后顾清延向医院请了半个小时的假,开车送盛明澜去公司。 盛明澜换坐到副驾驶位,车上的粉底渍勉强清理干净了,藏在袖子里的右手臂却仍是一塌糊涂。 她望着窗外街景,玻璃上倒映着她和顾清延交叠的身影。 她主动打破沉静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清延如实回答:“打疫苗那次。之前就从血液科的老同事那儿听过你出车祸的事,前后联系一下,便猜得差不多了。” 盛明澜听是在交往之前的时间,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松了口气:“所以,你现在都知道了,有……什么想法吗?” “想骂你笨。”顾清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还想骂你傻。” 盛明澜噎住:“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顾清延径自往下道:“恋爱是一个让人变自信的过程。如果我是你的话,一旦对象让我感到不安和自卑了,我会立马选择结束这段感情,而不是陷入这种本不必要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 盛明澜听到“结束这段感情”那儿,眼皮反应剧烈地一抽,嘴唇翕动了下,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顾清延仍看着前方,却是将手越过去,覆在盛明澜有些发凉的手背上,紧紧攥了攥。 “但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没能让你感到安全,我很抱歉。但我也会以此为目标,让你未来有我的每一天都拥有无往不胜的勇气。你看还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继续做你的男朋友吗?” 盛明澜觉得某种情绪汹涌地冲破心理防线,让眼睛控制不住地发酸。 在二十七八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人。 或许不年轻。 但这个年纪的感情温柔又强大。 充满了力量。 第41章 喜欢的心情是一样的。…… 晴朗的天, 空中几朵嫩云,日照摇金。 街面如潮的人流,在交叉路口汇聚又路过。 顾清延将车停在盛世集团的写字大楼前, 他探身帮盛明澜解开安全带,想了想, 又从扶手盒里翻找出湿巾,捎过盛明澜的右手,帮她撩开袖子擦卸:“我今天有三场大手术, 回去会晚,自己好好吃饭,下班也可以跟朋友一块儿出去玩, 有事就给我发短信,不要一个人乱想, 嗯?” 盛明澜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顾清延的动作,她自己都不曾在这样光线明亮的白天细看过疤痕,更何况是暴露在顾清延眼前。 她身体因为紧张, 有些僵硬地弓起来, 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回答。 顾清延抽出张新湿巾,帮她重新擦拭了遍,纸上没有痕迹了,才挠挠她的掌心, 道:“听见了吗?” 盛明澜回视顾清延两秒,像回忆了下他刚才说了什么,点点头道:“嗯,听见了。” 顾清延帮她把袖子放下来,偏头在她唇角印了印,道:“真听话, 去上班吧。” 顾清延的吻很温柔,像绿野新枝,编织出一个温暖的窠巢,把盛明澜跌宕混乱的意识收拢回来,包裹得暖烘烘的,安稳地托回地面。 远处的旋转玻璃门转了转,反射的天光在盛明澜眼底划过很细亮的一个光点。 她抬手扣住了顾清延的腰,把他退开的身子又环了回来,将脸往他颈肩埋了埋,道:“想再抱会儿。” 顾清延先是一怔,接着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实在不想上班的话,跟我回医院也行。不过我今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呆手术室里,陪你的时间不多,可以吗?” 盛明澜摇摇头,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传出来显得有点闷:“好长时间没去公司,助理都骂我了。” 顾清延笑:“嗯,嗯,那确实该骂。” 盛明澜气鼓,在他腰间捶了一下,力道不大,跟猫挠儿一样。 顾清延笑着覆过她的拳头,拢在掌心里细细握着,同她打商量似的缓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好呢。” 盛明澜半天没想出个法子来。 她瘪瘪嘴,颇有点郁闷地吐出一句话:“不知道,我还是去赚钱吧。” 顾清延被她语气可爱到了,笑着抱住她的脸颊又亲了一下:“晚上我工作结束早的话,带你去吃夜宵?” 盛明澜眨了眨眼:“好,那我晚饭把肚子留着点儿。” 早高峰时间,盛明澜怕耽误顾清延回医院,没敢多聊,和人脸贴脸温存了下,便下了车。 她走出十来米回头,顾清延降着车窗,仍靠那儿看她。 盛明澜冲人摆了摆手,顾清延又笑把手摆回去,示意她先进去。 盛明澜的心像通过了一个鼓风口,满溢的喜欢盛不住,无风也飞扬。 那些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转身走进公司,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掷地有声,动定皆高贵,从容亦优雅。 穿过旋转大门,从前台到电梯间前等候的白领,人流自动向左右两道拨开,恭敬唤她“小盛董”。 盛家分支庞大,盛明澜空降盛世集团时,从未就自己的身份说明过什么,公司中层以下都默认她是盛家的旁支亲戚。 不过现今有关“三公主”的热标签在网络上持续挂了一个多礼拜,再结合一个“三公主打假bot”中晒出的有关盛明澜的侧影背影照,即便外人眼中三公主仍是个神秘又矜华的存在,盛世内部员工却能从中认出个八九不离十。 假若一开始还只当这位是从旁支“暂时”调度过来管理公司的高层,那么现下已经有了不久将来对方“代理董事长”职称头衔去掉“代理”二字的觉悟,谦恭不已。 萧宁近来起早贪黑,这个时间已经坐在了董事长办公室外的秘书办公位。 盛明澜从他桌前路过,敲了敲桌案:“送杯咖啡到我办公室,哪些紧急要处理的文件可以先整理出来给我过目。” 萧宁站起身,颔首应道:“是。” 盛明澜进了办公室,拉开座椅坐下,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她随意翻开一份,是有关西城项目推进受阻的报告。 西城项目原本是公司前景最好的一个项目,如今合作商们宁愿违约也想避开。 盛明澜有些庆幸,幸好当初没能成功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晏守,否则按照目前项目亏空的损失,难免殃及到他。 萧宁端着咖啡敲门走进,将杯子放到桌前,递上封白色信件:“这是沈经理递交的辞职信。” 盛明澜乍一下没反应过来沈经理是谁,看到落款的沈云名字才了悟。 她眉梢轻挑,将内容前后扫了扫,意外于沈云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 盛明澜道:“我爸他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萧宁报告:“您前两天让我回驳了他调回总部的申请书,他现在和公司几个股东走动很近,大概是想越过您召开股东大会,由股东投票进行重新选任。而且他的目标可能不单是副董、总经理一类的职位,而是您现在坐的位置。” 盛明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夫妻俩一进一退,倒是动静搭配得完美。 她问道:“目前站在他那边的股东占几成有数吗?” 股东大会是公司最高权力机构,有权选任和解除董事,不过盛家的大额股份都落在自己人手里,多数时候都更受自己掌控,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如今盛家人内斗,盛立元之前因为不顾董事会阻拦,为盛光惜召开记者会,得罪了不少内部董事,自然要走得近些赔罪。 而他在公司干了近三十年,也难保董事们顾及情面,站到他那边。 萧宁道:“您手上持的股票数和盛先生的相差不大,主要还得看占大头的老董事长支持哪边。” 盛明澜点点头,果然如二哥所说的那样,要是老爷子站出面,她就拿盛立元难办了。 想到老爷子,盛明澜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个苏安文查的怎么样了。” 萧宁道了句“稍等”,去外头自己办公桌取了份文件回来:“苏安文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几年前创业成功,现在经营着一家医疗器械生产公司。从他身边的人口中得知,他从学生时代到创业,一直属于老好人典范,虽然有点小聪明,但经常因为识人不清被骗。最近的一次创业成功,是得到盛世集团创业扶贫资金的资助。” 盛明澜道:“有查到他和我爷爷的关系吗?” 萧宁之前不曾顺着这个思路查,听言愣了愣,只好捡信息中与盛家有关系的讲:“苏安文长大的那家福利院隶属盛世旗下的慈善福利机构。” 他说着想到什么,翻了翻文件里的时间节点:“老董事长在任期间,公司很少开展慈善活动,这家福利院是公司五十年前第一次规划的慈善项目。而苏安文七岁家人车祸离世,正好是第一批送进这家福利院的小孩。此外盛世有关对社会弱势群体创业扶贫资金项目的成立,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的,苏安文刚好是第一届受到帮扶的对象,说来挺巧,他两次都赶上了我们公司项目的第一波福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盛明澜蹙蹙眉,道:“继续照着这个方向查,看两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关联。” 萧宁低眉站着没动,像在思索什么。 盛明澜道:“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萧宁想了想,道:“您让我调查苏安文后,我私下一直派人跟着他。昨天沈经理在公司交完辞职信,我派去跟踪苏先生的人发现,沈经理从公司离开后,有与苏先生见面吃饭。不过从目前所得的调查结果来看,沈经理和苏先生的工作圈与好友圈都无交集,不知两人是怎么认识到一块的。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如果苏先生与老董事长也认识的话,关系就微妙了些。” 盛明澜惊讶于沈云与苏安文间也有挂钩,顿觉自己让萧宁去调查的决定没有错。 她稍稍思忖,道:“行,我知道了。你把现在查到的资料先发我邮箱一份,其余的继续往下挖。” “是。”萧宁退出办公室。 盛明澜喝了会儿咖啡,开始处理桌上需要签字的文件。 大约十点,医院法务部的律师发她信息问她方不方便通电话。 盛明澜看到信息时已经过去十分钟,将电话回拨过去,问:“什么事。” “理事长,盛光惜那边请了万钧律师团,齐清医生的这个官司恐怕不好打。” 盛明澜将手上还握着的钢笔扔开,拿着手机来到落地窗前,道:“你说的这个律师团什么来头。” “万钧律师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律师团队,目前从无败绩。”律师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齐医生在吊销执照期间,有在一家诊所做过药剂师的工作,对方似乎想要咬着这点,反告齐医生非法营业。” 盛明澜:“我们这边的团队就没有半点应对措施?” 律师更加谨小慎微:“我们手上握有大量对方篡改病例污蔑、以及施压阻挠齐医生再就业的证据,不过即便这场官司赢了,如果对方反告齐医生非法营业,恐怕还是会损坏齐医生的名誉。目前对方律师团过来协商,是想与我们私下进行和解。” 律师中间停顿少许,犹豫开口:“理事长,万钧律师团素来只接手金融案件……这回接手这起医疗案件,听说是您爷爷盛兴学老先生为盛光惜找来的……” 盛明澜低头捏捏眉骨,唇边嗤出一声:“有意思。” 她道:“你们继续准备起诉的事,万钧这边由我来处理。” 挂断电话,盛明澜望向落地窗外的大楼,想到反复无常的盛兴学,不由骂出一句脏话:“妈的一天都给我安分不了。” 门外突然敲门,萧宁进来道:“三小姐,宁天集团的冯助理找您。” “哈?”盛明澜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知道宁天是顾老师家的产业,但一下子也想不出自己和宁天还有什么其他的瓜葛,问道:“我们最近有和宁天合作的业务吗?” 萧宁的表情变得非常含蓄,道:“您最好还是出来看一下。” 盛明澜被萧宁这一出弄得奇奇怪怪,不过办公室的百叶窗都被拉上了,也瞧不到外头的景象,只好自己往外走。 然而高跟鞋还没迈出门,她的步子就顿住了。 只见一行穿着配送服的男人,人手一束玫瑰花排在过道上,队伍甚至蔓延到后方的员工工位。 同楼层办公的技术部门都有些骚动,但懵逼状态下的盛明澜也没想到管其他人的纪律。 冯助走上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现,偏偏脸上挂了点老父亲的笑,道:“盛小姐吧?这是我家二少爷让我给您送来的花。” 盛明澜怔住,耳根发热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结巴道:“这些,全部?” 冯助颔颔首,笑道:“二少爷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住进花里去,坏日子也变成了好日子。祝您拥有一天的好心情。” 冯助坏心眼地停顿一秒,补充道:“噢,最后一句是我祝愿您的。” 盛明澜在冯助理调侃的语气中,几乎要从脸颊红透到脖颈,面上却仍强装着镇定。 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配送员们里外进进出出,才将花束在办公室的地面布置好离开。 盛明澜将冯助送走再回办公室时,只觉春风骀荡,繁蕤连天。 高低错落的景致,像艺术又像魔术,把她方才那通电话因为盛兴学、盛光惜积累的烦闷心情驱散得一干二净。 盛明澜将裙摆扯了扯,席地坐下,指尖所触的地方皆是花瓣,还真像住进了花里去。 盛明澜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给顾清延发去: 【我发现跟你这么一比,我之前给你送的那两束花实在算不了什么。】 顾清延过了两个小时,大约手术后才给她回复。 短短的一行字,却让盛明澜瞬间猝倒在洪大的幸福中: 【但喜欢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下午。 盛明澜在会议室听完会议,回来只看到晏守坐地上,一个劲地举着手机自拍。 盛明澜简直要被他的骚包样逗笑了,走近踹踹他:“你过来做什么?” 晏守理所当然:“来旅游景点打卡啊!” 说着又仰头比了个“耶”拍照。 盛明澜看不下他那傻缺样,笑啐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成旅游景点吧。” “毓姐说的,你男朋友把她好几家花店搬空了,中午饭点没到就打了烊,全堆你办公室当人造花海来了。”晏守拾起朵玫瑰叼着摆拍,“苏梨说她下班也过来,让你准备点吃的招待。” 晏守想了想,又道:“不然把大家都叫来吧,咱设个付费制啥的,发点横财,否则这花过几天就得枯了,多可惜。” 盛明澜嫌弃地把他往边上挤开,自己也坐下。 不过还是拿出手机在聊天群里发了个@所有人的信息。 当然,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大伙儿过来拍照打卡,而是出谋划策的。 【江湖救急,需要开个圆桌会议,求各位大佬过来帮我一块儿出主意[可怜][可怜]】 【下午六点,包饭,接受提前点单,争取速战速决,不过夜!】 盛景曜和盛景烨大概因为上次受到顾清延辈分的碾压,内心极度不平衡,所以看到信息后前后回复了个“高贵的冷哼”表情包。 不过到了时间点,两人倒是口嫌体正直,非常准时地掐点出现在盛世集团里。 盛明澜看她哥抬脚就想往花堆里走,一声大吼:“走中间小道上过!不许踩!” 盛景曜翻了个大白眼,勉强把步子旋了个方向,顺着窄道走到茶几前,靠沙发坐下。 他四扫一圈,看那个在辈分上压制他、实际却比他还小两岁的小叔不在,面子里子都回来了,捏了个腔调,散漫道:“你男朋友呢,给你救急的圆桌会议,他不来?” 盛明澜冲哥哥温柔地笑了笑:“这不是怕你不自在呢嘛。” 盛景曜:“……”淦。 谢毓和卓汀来得早,正帮忙布置吃的。 谢毓笑着拍自家老公后脑勺一下,对盛明澜道:“别理他,你哥就是幼稚。” 盛景烨则在边上,双手插兜,跟看犯罪现场似的客观理性地侦查一圈,踱回来似乎想跟盛景曜保持同一战线,发表一番送花行为太花花肠子的看法,被卓汀及时发现制止,拉出去洗杯子。 盛景烨心里虽然极度不愿,但还是跟着未婚妻走了。 谢毓今天只上了几个小时的班,就被娘家那边的亲戚拉去话家短,跟盛明澜交流情报道:“今天我叔让冯助给你送花,动静算是彻底闹开了,连我姑奶奶和我姑老爷都知道了,小叔看上了竞争公司家的三公主、小盛董,夸他有本事。” 盛明澜窘地脸红了红,正好看苏梨卸下包进来,连忙转移话题道:“人都来齐了吧,大家先吃饭,一会儿要一起头脑风暴的。” 盛景曜看少了一个人:“小守,听然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忙于在角落批图的晏守抬了抬头,道:“他啊,听说澜姐成了他未来小婶婶,放话以后有澜姐在的地方,他就尽量消失。” 第42章 把柄。 盛明澜使坏, 让晏守给谢听然拨去个电话。 一行人晃着红酒等待,开了免提的接连提示音响了小半分钟才接通。 “干嘛。” 谢听然清凌凌的嗓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圆桌会议八缺一,你说找你干嘛。” 盛明澜的声音一出, 谢听然那边似乎安静了点,下秒便“啪”得挂断了电话。 一桌人怼着手机听筒里飘来的“嘟——”的延长音, 呆愣相觑一秒,瞬间仰头爆笑开来。 盛明澜被整乐了:“臭小子,我还没开始占他便宜呢, 就躲起我来了。” 晏守笑得肚子都疼了:“中学时期一直抢我年级第一的死对头成了我未来小婶婶,这剧情换我我也搞不来。” 谢毓道:“还是你两个哥哥好,能屈能伸, 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叫上小叔了。” 盛景曜找场子地轻哼一声:“这点我和景烨上次回去商量过了,咱们盛家家大业大, 明澜不会管事,还是招个上门女婿好,这样他进门就得管我和景烨叫哥了。” 盛景烨深深赞许地点头:“不错。” 盛明澜莫名顶锅, 心中那叫做个冤:“我哪里不会管事啦, 现在明明进步很大好不好。” 盛景烨瞥她:“你说这话的底气还可以再足一点。” 盛明澜想想今晚把大家聚一块儿的意图,默默选择了闭嘴。 卓汀笑着虚拄了盛景烨一下:“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欺负你妹妹。” 盛景烨小声无辜:“我没有欺负她。” 苏梨坐他们对面,才刚吸溜一口意面,就被狗粮塞饱了:“景烨哥和嫂子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我份子钱可都准备好了。” 盛景烨说到婚礼神采飞扬了些:“还在跟雅斯纳庄园那边接洽,算算也快了,到时候会通知大家一起提前办签证。” 谢毓近来有帮卓汀一块儿做规划,感叹道:“还是欧洲古堡好,我和景曜当初在海岛结婚,光晒脱层皮回来, 风一吹,餐点上全是沙子。” 盛景曜也勾起了当时的搞笑回忆,忍俊不禁道:“你要是喜欢,明年纪念日我们可以再去欧洲补办一次。” 谢毓被说得有些向往:“可是我们今年不是打算备孕吗。” 盛景曜意有所指地点点头:“嗯,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一桌人顿时发出起哄的“吁”声。 盛明澜酸得直捂牙:“在场一次婚都没结过的人不少呢,你俩已婚人士能不能顾及下大伙儿的心情。” 盛景曜随手抓了把满地的玫瑰,啧她道:“你还说呢,聚餐把我们带这儿来,我当你是故意想炫耀呢。” 盛明澜轻咳一声,低调承认:“确实抱了这个想法没错。” 盛明澜眼看大家眼刀飙来,立马打哈哈地转移话题:“各位各位,我们还是来聊正事吧。” 盛景烨呆检察院里,律师同行多,道:“是想问你那个医院医生的案子吗?” “没错,不过还有件更奇怪的事。” 盛明澜把案子受阻的进展跟大家提了提,接着点开平板,找到邮箱里萧宁发来有关苏安文的信息资料,给他们传阅,重点介绍了下苏安文和盛兴学、沈云三人间的错综复杂关系。 盛景曜听完皱眉:“苏、安、文?印象里不认识这号人,你找老爷子问过吗?” 盛明澜嫌弃摆手:“老狐狸藏得那么深,问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卓汀合理推测:“这个苏先生身上,会不会握有什么盛家的把柄。” 盛景烨点头:“有这个可能。” 另边苏梨和晏守抱着平板交头接耳。 苏梨啧啧感慨:“看上去老爷子对苏安文很上心啊,跟亲爹有的一拼。” 晏守像被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叫一声“卧槽”,冲苏梨竖大拇指:“牛批啊,这都能想到。” 苏梨被他吓得抖三抖,满头问号:“不是,我想到什么了我……” 桌上其余人都朝晏守看去,晏守激动道:“这苏安文绝逼是老爷子在外面的私生子。按你们刚才的思路,其实不是苏安文手上握有盛家的把柄,而是苏安文本身就是老爷子的把柄。” 苏梨、卓汀几人像醍醐灌顶,觉得十分成立,盛明澜却是想也不想地否决:“不可能。” 晏守被泼了冷水,不依不饶:“怎么就不可能了。你看你爷爷一辈子那么抠,唯二的两次大方,都跟这个苏安文有关。而且你看,沈云前脚跟苏安文见面,你爷爷后脚就请了最好的律师团给盛光惜打官司,肯定是沈云以此作为威胁了。” 盛景烨帮盛明澜解释道:“这件事很少外人知道。其实我爷爷是入赘到我们盛家来的,他原先是盛家的养子,后来与我奶奶结婚在一起才继承了家业。不过大家族的规矩比较多,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觊觎盛家财产,但凡入赘,婚前都要签署一系列复杂的协议,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不得外遇、离婚必净身出户等条例,一旦做出任何一项违反协议的事,就会被剥夺走全部家族财产。我爸虽然也外遇了沈云,但本就是盛家人,盛光惜也是他的骨肉,所以没那么多规矩。” 盛景曜点头补充:“别看我们盛家旁支的氏族都退到荣城去了,实际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京城的本家盯梢得很紧,毕竟不少人想掰倒老爷子分一杯羹喝。” “就是这个道理。”盛明澜做最后总结陈词,“所以说,老爷子一辈子最看重钱财和名利两样东西,除非疯了,才敢在外头乱搞,还生出个私生子来。” 晏守被说服,没了刚才的激情劲:“好吧,那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苏梨弱弱举手:“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越听越合理吗。”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苏梨看去:“怎么说?” 苏梨分析:“你们看,就是因为你们家族规矩多,所以老爷子才要遮遮掩掩地帮助苏安文,否则他直接像明澜爸爸一样,把私生子接回家不就好了吗?而且我记得之前明澜把公司里的西城项目给晏守,但被沈云中途截了去,当时就猜测沈云手上有老爷子什么把柄,否则老爷子也不会一边想让沈云退出集团管理层,一边又要给糖讨好着。如果从这个角度倒推,恐怕也只有私生子一个把柄是最致命的,才能让沈云屡试不爽地请求老爷子帮忙乃至让步。” 盛明澜、盛景曜、盛景烨三兄妹陷入沉默,暗自思考这件事的发生概率。 晏守则桌子一拍,直接叫好:“艹,这波推理绝了!我看八九不离十!” 盛景曜思忖少许,虽然不否认其中的可能性,但还是保留存疑态度:“先想办法检测两人的DNA吧。” 盛景烨道:“如果真是老爷子在外头惹的桃花债,事情倒也好解决了。不用我们出马,把消息放到荣城去就行。” 盛明澜仍觉得有些荒唐,但莫名觉得这个推测可以完美融入至今的所有疑点中,她捏了下太阳穴,还是拿手机给萧宁发去短信,让他想办法搞几根盛兴学和苏安文的头发,送到医院进行DNA加急检测。 “先不提老爷子这边。”盛明澜道,“二哥,如果盛光惜的律师团执意要举报齐清非法营业,你说我这边想要保全齐清名誉,是不是只能和她进行私下和解了。” 盛景烨笑了,攥着高脚杯的指尖轻晃:“两个罪行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们想告就告吧。盛光惜的诬告陷害罪罪名可不轻,至少半年管制起步。而齐医生的医疗过失本就属于判处失误,医师执业证书的剥夺也存在争议,况且他在那家诊所工作期间没有出过任何事故,又有被盛光惜阻挠再就业的这个前提在,即便她的律师团确实握有齐医生的非法营业证据,考虑到现在舆论媒体对齐医生的同情异常高涨,法院也会从人道主义出发,选择一个把伤害降到最低的角度做出判决。” 盛景烨喝了口酒,往下道:“不过法务部那么谨慎也是必要的,万钧律师团近几次的官司都打出了出其不意的点,被当做经典案例来教检察院里的一些小孩,保守起见,我们不如出双倍价钱,把他们买到自己这边。” 盛明澜钦叹于二哥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比了个“OK”的手势:“收到,了解了。” 一行人聊完正事,又兴致高昂地聊回盛景烨和卓汀的婚礼,从伴郎、伴娘,到司仪流程。 九点多的时候,鉴于公司安保下班,晏守提议要不要去边上商场找家KTV续趴。 盛明澜收到顾清延发来的短信:【还要观察一会儿术后情况,大概半小时结束,来吗。】 盛明澜飞快给人回复:【来!】 盛明澜收拾起包包,视线一扫,叫道:“那个,谁没喝酒,送我一下,我要回去了。” 盛景曜白眼白她:“就你一个人没喝酒,还要人送?” 盛明澜嘿嘿一笑:“早上男朋友送我来的,车被他开回去了。” 盛景曜一听到这个小叔就脑壳犯疼,没好气道:“自己打车。” 盛明澜和他们告别,打车去了医院。 她的车子就停在住院部外的临时停车位上,里头车灯亮着,她结完出租车钱,三两下从这辆车爬到那辆车的副驾驶位。 顾清延刷着手机,似乎在看附近餐厅,盛明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去哪儿吃?” 顾清延却是眸子悠悠一偏,定到她身上,试图从她微红的脸颊看出点什么来:“喝酒了?” 盛明澜茫然地眨了下眼,提起衣领嗅了嗅:“我身上有酒味?应该是我哥他们喝太多,不小心沾的。” “是吗。”顾清延像随口反问了一句。 盛明澜说起来还有点委屈:“那当然!晚上就我一个人喝的牛奶!” 顾清延好笑:“这么可怜啊,那晚上陪你喝点?” 盛明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什么也没干,但被顾清延用这个眼神盯着,脸颊莫名有点烧:“好啊……” 第43章 闭嘴吧你。 最后顾清延和盛明澜去君临天下取了几瓶葡萄酒, 就驱车开回公寓。 盛明澜情绪显得十分高涨,一进屋就翻橱柜找玻璃杯。 顾清延难得看她主动往厨房跑,将酒放到琉璃台上, 好整以暇地盯人背影欣赏了会儿,然后在盛明澜把他柜子全捣乱前, 出声道:“在左数右第三个柜子。” 盛明澜取了两个杯子走回,她刚聚完餐不饿,但担心顾清延空腹喝酒不好, 道:“有什么想吃的下酒菜吗,我去苏梨家拿点。” 顾清延笑:“她家早晚得被你搬空。” 盛明澜道:“……那我去找齐清?他房子几零几来着?” 顾清延被她的脑回路逗乐了:“我是这个意思吗?” 盛明澜不开心地瘪嘴耍赖:“可是有邻里不就这点方便嘛。” “嗯。”顾清延笑着将领带扯松了些,走去打开冰箱门, “不过有男朋友也是这点方便,我来给你做。” 盛明澜有被取悦到, 嘴角得意地往上翘了翘,凑他边上跟着扒拉冰箱里的蔬果:“那就做两道简单的吧。” 顾清延的手机响起,他稍稍偏开身, 把位置让给盛明澜, 示意她把想吃的食材挑出来,接通电话道:“喂,郑主任。” 盛明澜也不知道吃什么,索性点开冰箱上的智能屏, 检索菜谱,接着便听顾清延道:“好的……没关系,不打扰……您稍等,我资料在书房里。” 盛明澜在屏幕上划弄的指尖一顿,精准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大概率是要被人放鸽子了,不由幽怨地朝顾清延看去。 顾清延仍在与电话那端通话:“对, 我在国外的时候有做过类似案例的手术……” 他余光瞥见盛明澜憋闷气鼓的小表情,忍俊不禁,笑着低头在她脸颊上安抚地亲了亲,这才指指书房的方向,对她比口型道:“等我一下?” 盛明澜再骄纵也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性子,更何况一听就知道是跟医院有关的事,所以即便非常不情愿但也只能装作大度地点了点头。 顾清延进了书房,门没关,他用电脑将案件资料给郑主任发去,在对方的咨询下,探讨起手术方案来。 盛明澜站那儿听了会儿,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也就不再抱有吃夜宵的想法,把冰箱门关上。 她走到客厅,苏打趴在地毯上,因为弹珠不在显得蔫蔫的。 盛明澜蹲下身,半晌没忍住轻啧嘴角叹了叹,摸摸苏打脑袋:“没想到现在是咱们俩同病相怜……” 大约过了半小时,顾清延从书房出来。 盛明澜坐在餐桌上,两条大长腿垂下来晃啊晃的。 她桌上倒了盘小鱼干,苏打窝她手边吃今日份的加餐。 她自己手上则拿着瓶葡萄酒,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像已经喝醉了大脑放空。 顾清延似乎明白了点为什么盛明澜说亲人朋友都不随意让她喝酒的原因,她平日的妆容都偏清冷高贵,举手投足也都保有豪门贵族的淡定矜雅,但此刻酒醉就像自带眼妆腮红,连随意揉按脖颈的动作都能做出惊心的魅惑来,红彤彤的眼尾向上勾起抹绯红弧度,简直要勾到人心里去。 顾清延上前从她手心抽过酒瓶晃了晃,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他看向她有些对不上焦的醉眼,问:“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盛明澜闷头笑了声,双手搂过他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答非所问道:“怎么戴了眼镜。” 顾清延知道这是认出他了,把酒瓶放到一边:“看文件方便。” 他说着用脸颊试了试盛明澜有些热的脸温,道:“喝了那么多,难不难受?” 盛明澜摇摇头,用脚勾过顾清延的腰,顺带捎上葡萄酒,道:“就是桌子有点硬,你抱我去沙发?” 顾清延就着这个姿势,抱她往客厅走,瞥人又不乖仰头喝了一口,无奈道:“有那么好喝?” 盛明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冲他邀请道:“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嗯。”顾清延抱她到沙发,没松开她的腰,就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他接过酒瓶,就着她的口红印喝了一口。 盛明澜的眼睛水润,像泛了潮,亮晶晶的问他:“好喝吗。” 顾清延很少喝酒,对酒的好次也没多大感觉,但对上她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应道:“好喝。” 盛明澜笑了笑,开心地趴伏在他肩膀,枕了个喜欢的姿势:“怎么办,抱你好舒服,想让晚上的时间过得慢点。” 顾清延单手扶着她的腰,很低地应了声“嗯”。 盛明澜轻嘁一声,有点来劲地讨伐他:“你嗯什么嗯。” 顾清延笑:“怎么连嗯都不让我嗯了。” “你和郑主任打电话打了好久,中间也都没有出来关心过我,你要是再晚出来十分钟,就只剩下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我可以给你抱。” 盛明澜说了一大通,但看顾清延不搭腔,还搁那儿边喝酒边笑,生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清延把酒瓶放回茶几上,收紧她的腰,将脸往她颈侧贴了贴。 “其实早上的时候就一点都不想去上班。”他道。 盛明澜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清延自顾絮絮地往下说:“这是我工作那么长时间第一次冒出不想去上班的念头,一开始觉得是不放心你,想陪你,但后来想想,好像是我自己更想跟你呆在一起。” 他说着抬头看向她:“是不是谈恋爱都这样,一分开心里就痒痒的。” 盛明澜眼睛直勾勾地将他盯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总觉得顾清延的唇色比往常艳一些。 她道:“顾清延,我们来接吻吗?” 顾清延眨了下眼,客厅的灯斜照下来,将盛明澜的眼睛映得透亮,像一阵浪潮掀过,叫人溺进去。 他低头贴上盛明澜的嘴角,又听她屏息用最紧张的语气说出最大胆的话来:“想跟之前不一样的,深一点的。” 顾清延吻着盛明澜,很低地笑了一下,接着顺从她的心愿,撬开了她的唇。 盛夏的夜晚,室内冷气深凉,两人起初试探得有些乱,馥郁的酒香交融在唇齿间,让每一寸呼吸都变得有些滚热,过了会儿才渐渐找到节奏变得温柔起来。 盛明澜驾轻就熟,还想占据主导地位,蓦地发出“嘶”的一声吃疼,捂着嘴往后退了退。 “怎么了?”顾清延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还有些意犹未尽。 盛明澜难为情:“磕到牙了。” 顾清延笑:“让我看看?疼不疼?” 盛明澜不好意思躲开,故意道:“我不熟练,你比我长五岁,怎么也不熟练啊。” 顾清延听出她话里的取笑之意,低头咬了口她脖子:“学医太忙,以前没工夫恋爱。” “跟我一起就有工夫了?” “嗯,喜欢跟你一块儿。”顾清延声音有些含糊,“咱们再练练?” 盛明澜脖子往边上偏了偏,因为喝了酒,口无遮拦:“你现在是在给我吸草莓印吗?” 顾清延一开始也没这个认知,只是单纯想亲就亲了,思考了下,应了声“嗯”。 末了又嫌眼镜架在鼻梁上,老磕碰到她,亲的不方便,直起身对她道:“帮我把眼镜摘下来。” 盛明澜却是没马上照做,反而用指尖抚了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好奇道:“真的会留印吗?” 顾清延笑了声,抬手摘下眼镜,简单的一个动作,禁欲又色气:“皮下微血管在遇到强大吸力的情况下会破裂出血。简单粗暴点来说,跟拔罐子差不多。你只需要用牙齿咬住一块地方,像吃果冻那样,吸一下嘬一下,就会有印了。” 顾清延的样子太正经,盛明澜差点要被他这副科普语气骗到了,呆呆道:“你怎么讲那么详细啊?” 顾清延将衬衫的扣子往下解了两颗,仰仰脖子:“想让你试试?” 盛明澜被顾清延说的心思摇曳,双手攀上他的肩,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脖子瞧,流畅好看的颈线下,喉结似乎动了动。 盛明澜的四肢百骸顿时像爬进小虫,随着他喉结上下移动的微毫距离,哪儿哪儿都漾开种说不出的难耐的感觉。 顾清延垂眼,瞥她盘在他腰间变得有些不安分的两条腿,笑道:“让你亲就亲,动腿干嘛呢,嗯?动腿干嘛呢。” 盛明澜小动作被他捣到明面上,有点凶地瞪他一眼,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眼尾熏红,什么眼神都看上去像在调.情,一口冲着他的喉结咬了下去。 顾清延笑着抚抚她的脑袋,身子往后仰道:“下面一点,明天还要上班呢。” 盛明澜不耐烦地嘟囔出一声:“你怎么那么麻烦。” 顾清延宠溺:“好好,都随便你。” 盛明澜哼了哼,但还是往下移到锁骨的位置,又吸又咬。 另边苏打在餐桌上吃完鱼干窜下来,也不知道叠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影在做什么,凑到主人脚边,用脑袋拱了拱。 顾清延此刻大脑里的意识有些抽离,感受到脚边的毛绒物体,才勉强拢回一点,覆盛明澜耳边道:“到房间里去?” 盛明澜也不知道听见他的话没有,像应了一声,又像没有。 顾清延捕捉到她的唇,把她剩下的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然后抱她一路朝卧室走去。 清晨的阳光跃过窗户,在洁白的床褥上投下一片明黄亮色。 时间久了,温度穿过被子,让皮肤也有种暖烘烘的感觉。 盛明澜皙白的皮肤被照得发光,睫毛落金,在眼睑下方落下细腻的光影。 睡梦里的她只觉得右手臂传来湿湿糯糯的触感,有些痒,激得她脚背都弓起来了。 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到顾清延放大数倍的脸出现在枕边。 盛明澜一惊,身子往后翻,若不是右手被顾清延抓着,差点滚下床去。 顾清延蹙眉把她拉回来,道:“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盛明澜低头看看被子,又看看顾清延:“我,我,你,你……” 顾清延因为她的结巴,脸上出现一瞬的沉默,非常艰难地开口道:“别告诉我你断片了。” 盛明澜原本还想再演一会儿,但看顾清延表情已经开始郁闷起来,一时绷不住嘴角要笑,挤进他怀里:“骗你的。” 顾清延松了口气,气不过拍她脑袋,但力道终是化作重重一揉。 盛明澜故意用他刚说的话拿回去堵他:“那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顾清延感觉她落在外头的胳膊有些凉,拉过被子将她裹了裹:“怕你意识不清,不是自愿。” 盛明澜想了想:“我意识可清了,还挺舒服的。” 她说着认真回味了下,“还真别说,学过医的人做这档事,是不是第一次也比普通人更能摸索到点趣味来。” 顾清延受不了她总是语出惊人,捂她的嘴巴,笑将人压进怀里:“闭嘴吧你。” 第44章 让、着、点。……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 大早上的,难免擦枪惹火。 “别乱动。” 顾清延按着盛明澜的手脚上下控制住,这才让被子上翻滚的日光消停下来。 盛明澜却是眼珠子四处轱辘转了一圈, 道:“我也没让你忍呀……” “是吗?”顾清延与她对觑几秒,很低地笑了声,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体谅。” 他说着膝盖微微向上顶去,挤进盛明澜的腿缝之间,低头覆上她锁骨间的印迹重新描摹。 盛明澜被顾清延发丝挠的下巴有点痒, 忍着没动,故意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现在哪儿哪儿都疼, 就看你心不心疼我了。” 顾清延膝盖研磨的动作一顿,支起身看她。 盛明澜就摆出那副可怜弱小的样子, 无辜回视向他。 半晌顾清延没忍住用额头撞了她的额头一下,笑骂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像欠打的熊孩子。” 盛明澜臭不要脸:“熊孩子可没办法跟你做这些。” 顾清延偏开头笑了一声,又转过来将她头发胡乱揉了一通, 用被子把她裹成个球, 这才起身,捎过床尾沙发凳上的浴巾围上。 盛明澜扒拉了两下,才挣开被子露出脑袋来。 夜里完事儿的时候顾清延抱盛明澜去浴室清洗过,两人身上都干净清爽一片。顾清延从衣柜里翻找出衣服换上, 腹肌与人鱼线在他抬手穿衬衫的动作间若隐若现,是盛明澜最喜欢的那种脱衣有料但又不过分夸张的身材,漂亮的肌肉线条停留在最有美感的那个度。 盛明澜欣赏了会儿,发现顾清延真的很适合穿西装,186的身高,腿型比女孩子还要细长, 让她有种跑去百货商场,把所有颜色男士西装都搬回家的冲动。 看顾清延衣服都换好了,盛明澜才抱着被子坐起身。 四望一圈,她昨晚穿的裙子掉在床边的地毯上。 还记得裙子的设计有点难脱,被人扒下时隐隐听到一声线头崩开的声音。 盛明澜道:“去隔壁帮我拿套衣服呗?” 顾清延给她找来件灰色家居上衣,顺便把室内冷气调了调:“先穿上,别着凉。” 盛明澜套好衣服,拉扯袖子时注意到右手臂的皮肤要比其他处都红一些,即便隔到现在,依然能清晰记得夜色里顾清延一遍又一遍吻她疤痕的样子,小指不由有些悸动的痉挛。 盛明澜摇摇头抛掉开始入侵脑子的黄色废料,将袖子往下顺,看衣服长度刚好盖到大腿,便往床下爬。 她沿床绕了一圈,问道:“我拖鞋呢?” 顾清延一边打领带,一边回忆:“去客厅找找,估计掉外面了。” “好吧。”盛明澜应了声,但没急着去外头,反而赤脚踩到顾清延的脚背上,指尖去扒他的衬衫领子,“让我看看,昨天留印没。” 顾清延笑着任她把自己刚系好的领带扯松,问她:“有吗?” 盛明澜用指腹碰了碰,声音里带了点惋惜:“好像有点淡,是不是你皮肤不显色啊?” 顾清延道:“大概是想让你下次再接再厉。” 盛明澜嘴角无语地往下瘪了瘪,低头往自己衣领里面看了看,缄默比对片刻,啧声道:“你倒是挺本事有力。” 顾清延失笑一声:“谢谢夸奖。” 两人一块儿往外走,顾清延去浴室,而盛明澜找到拖鞋,想着身上这件衣服挺厚实,就直接趿拉着朝玄关走去。 在盛明澜握上门柄前,顾清延一把拎过她的后衣领,把她提了回来:“去哪?” “回家啊。”盛明澜理所当然的表情,“刷牙洗脸。” “真空还敢乱跑。”顾清延垂眼往她白花花的大腿上扫了眼,道,“等着。” 顾清延去隔壁帮她拿了套衣服回来。 几件单品盛明澜之前都没这么搭配过,换上后意外于顾清延的审美不错。 顾清延刷牙,看着跑进浴室对着镜子臭美显摆的盛明澜道:“晚上下班一块儿去趟超市吧,给你买些洗漱用品在我这儿备着。” 盛明澜眼睛转向镜子里的顾清延,假装考虑了下,应道:“好。” 盛明澜这回量喝的不少,但没断片,估摸是运动的时候把酒汽随汗蒸出来了,但化完妆坐回餐桌前等早饭的时候,还是有点宿醉后的头痛。 顾清延给她泡了杯蜂蜜柠檬水,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拿瓶吹。” 盛明澜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感觉整个人稍微活过来一点。再看看顾清延神清气爽的,有点不公平地道:“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累啊。明明昨天做了那么多场手术,睡的比我晚,起的又比我早。” 顾清延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毕竟还年轻。” 盛明澜听他还挺自豪的语气,笑着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顾清延把料理台上的早点给盛明澜端来,又给苏打倒了盆猫粮,这才坐下和盛明澜一块儿面对面吃饭。 顾清延注意到她左手一直落在桌下揉腰,道:“要不要给你约一家SPA馆。” 盛明澜脸红瞪他:“你是不是有病啊,身上都是印子,让我去SPA馆?” 顾清延笑:“那晚上我给你按?” 盛明澜有些意外,但没有表现到脸上,端着神情轻哼一声:“会得倒挺多。” 因为早上起床的时间多少比平常晚些,医院早查房的时间又比公司考勤早得多,顾清延来不及送盛明澜,只好两人各自出发。 医院心外科室。 纪臣给病人拆线换药回来,兴奋转到顾清延的工位,想着顾哥跟大师姐非比寻常的关系,跟人交换消息道:“顾哥你看新闻没?盛光惜学术造假的判定结果出来了!她简直就是国内高校第一人,开辟先例,推动我国学术秩序规范的确立!现在国家学术委员会已经明文规定没有实质学术贡献的人不能挂名,她算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顾清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家早些年搞古董和藏书的时候也算半个书香门第,学术委员会里有不少与他家有些渊源的叔伯,而和盛明澜有关的事,他都会提前探风打个小小招呼。 齐清正好进办公室,听了个大概,走过来一并唠嗑,问道:“那她学位呢,是不是也取消了。” 纪臣道:“害,她现在研三,硕士学位本来就还没拿到,这下也省了她再去写毕业论文了,反正读书这条路子在国内是彻底废了。” 齐清拿出手机搜索实时新闻,嘲讽道:“盛立元之前还开记者会,说什么盛光惜所得学术成就皆合法,这下打脸了吧,国家直接给你改规则,让你‘合法’顺理成章的变非法。” 顾清延问:“你和盛光惜的官司进展得怎么样了。” 齐清道:“本来听法务部说出了点小问题,但盛明澜跟我说已经被她解决了,估计关系不大,就是走流程需要耗不少时间。” 顾清延点点头:“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跟我提。” 齐清挤眼冲他打趣:“这话你怎么不直接跟盛明澜说。” 顾清延说来就好笑:“这点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她谈,大概是当霸总有点当上瘾了,根本不愿意跟我提这些,觉得我帮她就是煞她威风。” 齐清和纪臣这段时间成天看顾清延和盛明澜成双入对,早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儿,听到这里不由捂牙叫了声“真酸”。 同办公室的秦泽进来,招呼齐清道:“齐哥,2号手术室病人的体外循环已经建好了,可以动手术了。” 齐清跟着秦泽离开。 纪臣看顾清延翻杂志,想参考下哪家医学期刊,凑近却发现是本时装杂志,惊叹道:“顾哥你还看这些啊。” 他说着并过身子细看了页,奇怪道:“怎么是时尚女装?” 顾清延随口解释带过:“就偶尔有空的时候随便翻翻。” 他正打算把杂志阖上,想了想,还是决定逮个现成的问问,道:“你觉得这套衣服怎么样,女孩子是不是还是穿活泼些比较好?” 纪臣瞬间秒懂地起哄大笑,揶揄道:“你买的理事长肯定喜欢啊!” 顾清延一下子被点出心思,有些尴尬地抚抚眉心,拿捏不准道:“但她平常穿黑白的比较多……” 纪臣心大地摆摆手:“理事长要管理公司和管理医院,在员工面前当然要穿单色显得气场大些,方便镇场子,但她跟你是谈恋爱又不是做合伙人。” 顾清延点点头,心里也这么想。 他早上去盛明澜衣帽间帮她挑衣服,里面清一色的黑白单品,虽然每一套款式都不重样又富有设计感,但单从颜色来看,还是显得太黑暗系了点。 他总觉得盛明澜应该穿些更明亮的颜色,所以早上路过楼下报刊亭,看到摊位上有陈列时尚女装杂志,就顺手买了本上来研究。 ———— 盛光惜的新闻被盛明澜缺心眼的买了好几块商场大屏,循环播放,成为各大写字楼白领茶余饭后的八卦内容,阻断了某人至少在京北五环以内的就业机会。 这天中午,谢毓正好路过盛世集团楼下,便约盛明澜一块儿吃饭。 两人去了附近商场里的餐厅。 谢毓道:“我昨天回老宅取东西,不小心听到点沈云和你爸的对话,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消息,就想着过来跟你知会声。他们现在好像已经把公司股东都拉拢的差不多了,估计过两天就会申请召开股东大会,听语气老爷子也会到场,而且是站他们那边的。” 盛明澜听了没太大反应,不紧不慢地切着牛排,脸上还挂了点慢条斯理地笑:“其实我今天也刚好从助理那儿收到份很有意思的报告,老实说,还挺想带你一块儿在股东大会上看看热闹。” 谢毓分析她的表情,再联系上回圆桌会议提出并且尚未解决的一个疑点,按捺着激动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谢毓话梢留下一半,盛明澜已然颔首对她笑了笑,脸上的笑意很深也很玩味。 谢毓从她眼神就差不多读出了答案,劲爆地往椅背一靠,笑叹道:“绝了,这下有的玩了。” 盛光惜自面招出事,就一直呆在家里闭不出门,今天被沈云好不容易拉出来散心透气,看到满商场播放她事件的横屏,当即压低了帽沿,想往外走。 沈云也有段时间没到公司附近来,看到广告屏上的内容,同样冷了冷脸,但还是把盛光惜拉住,训斥道:“不过是读不了书而已,不要弄得跟命没了一样,这些都是你早晚要面对的。” 盛光惜指尖攥进掌心,恨声道:“我现在出个门,路人都要对我指指点点,你说我以后还能做成什么!” “那也只是暂时的,过个两年,谁还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沈云不容置喙地按住盛光惜的肩膀,笔直往前走,“我和你爸都在为你努力,你也给我争点气。要是不想呆在国内,就先去海外分公司呆几年,等回来,我和你爸的东西还不都是留给你的。该属于你的,一样不会少。” 盛光惜抿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没再吭声,顺着母亲的力道往前走。 在两人穿过的大厅长柱后,盛明澜和谢毓与她们交错往后走过。 盛明澜一只手挽着谢毓,另只手甩着包,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嘴上像自言自语地叹道:“不属于你的,也一分都拿不走啊……” 礼拜二。 盛世集团召开股东大会。 盛立元和沈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盛兴学走进会议室,三人作为大股东,坐到最首席的位置。 剩余的股东陆陆续续到齐,依次在场上落座。 盛立元看时间差不多到,瞥了眼右手边仍空着的位置,径直对话筒道:“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是想对公司高层董事的职位进行选任、调除的调整。到点没出席的股东,视为放弃投票权处理。” “大家都知道,现任代理董事长盛明澜上任以来,疏忽职守,对公司事务毫不上心,引发公司上下诸多不满。我在此提议罢免盛明澜代理董事长一职,下面请各股东进行投票表决。” 盛兴学坐在首席没动,沈云眸光淡淡往他那儿一瞥,威胁暗示得不动声色,接着满意地看到全场股东都举起了手。 如此一来,即便盛明澜占有25%的股份,也扭转不了乾坤。 而盛立元近来在盛明澜这个女儿那儿受了太多脸色,如今总算能让一切归回原位扬眉吐气,脸上不由透出胜利的喜色,道:“好,我宣布——” 话筒里的电磁音在偌大的会议室里才荡开一半,就被推开的玻璃门阻断。 盛明澜款款走进,身后跟着浩荡的人群。 她惬然地看到沈云和盛兴学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嘴角向上勾起一抹艳色的弧度,道:“抱歉诸位,今天场上有一位股东的投票权不作数,可能需要在公证结束后,再重新召开一次股东大会。” 盛立元作为盛家现今唯一蒙在鼓里的人,看到盛家旁支的舅公舅爷们跟盛明澜一起出现,只当她慌乱下随便找的救兵,厉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现在把谁请来都不管用!” “是吗?” 盛明澜笑了笑,侧身让开挡住大家看向身后人的视线,介绍道:“我确实有位新朋友想跟大家介绍,盛安文,我大伯,也是我爷爷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没等她说完,盛立元便嗤口打断:“你就算编谎也给我编个像样点的来。” 盛明澜对着盛立元的冷脸也不恼,接过萧宁递来的DNA检测报告,缓步走上前,温柔地将报告书抵在盛立元身前的桌面,道:“爸爸,您不是一直教我说,光惜和我都是你的女儿,让我让着她一点吗。” “我打算请大伯一起管理公司。”盛明澜脸上露出无害的笑,一字一字道,“您是不是也该……让、着、点?” 第45章 家不成家。 盛立元仍处于状况外, 用天方夜谭的眼神看向盛明澜,滑稽地嗤笑了声,一脸不信地抽过文件打开:“什么大伯不大伯, 你爷爷这辈就我一个独生子,不要随便拉个旁系的远方亲戚……” 盛立元不知看到什么, 话音骤然降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文件一动不动。 正午窗外的阳光毒辣,透过玻璃, 照得他眼前有些眩晕,以至于有点分辨不清A4纸上检测结果一栏显示的内容。 【样本点位相似率达到99.99%,样本之间存在亲子关系】 盛立元盯着短短的一行字, 脑子突然开始有点转不动。 谁和谁点位相似率达到99.99%? 又是谁和谁之间存在亲子关系? 他动作几近粗暴的将纸张往前翻了翻,1号检材与2号检材上的姓名登记赫然写着盛兴学与苏安文的名字。 苏安文是谁? 盛立元脑袋混沌得转着, 猛地抬头看向盛明澜刚才介绍的那个叫“盛安文”的男人。 纸张的边角被他揉进掌心,盛立元视线冰冷地扫向一旁的盛明澜:“你造假出这样的狗屁鉴定报告到底想做什么!” “造假?”盛明澜惊讶笑了下,道, “造假是你另个女儿才会做的事, 我可不会。” 她说着目光示意向枯坐在轮椅上显得静默无比的盛兴学,耸肩建议道:“你与其在这儿跟我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不如问当事人来得方便快捷。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你最相信的妻子,他们了解的可都比我齐全。” 盛明澜的语气过于从容与笃定, 让盛立元这一刻才渐渐有种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实感,他不敢置信地回头朝盛兴学和沈云看去:“什么意思,你们早就知道,就蒙我一个人在鼓里?” 沈云慌乱地起身,握住盛立元的手:“不是这样的立元,我是怕你难过多想。况且只要不说出去, 爸他还是只有你一个儿子,盛家一样还是你的。” 这句话无异于变相承认了鉴定书的真实性,会议室里想起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 相比于场上的混乱,苏安文站在盛明澜身后,显得局促又沉默。 他虽然也拥有一家医药器械生产公司,但与盛世集团相比,始终只能算是间上不了台面的家庭小作坊,尤其此刻受到周围一众股东探究的目光,越发手足无措。 他今天答应过来,其实不是为了什么家产纷争,而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 苏安文为自己鼓劲地攥攥手指,在众人没有注意的空档,朝坐在轮椅上的盛兴学走近一步。 他蹲下身攥过对方的手,轻声问道:“学叔,明澜告诉我,你是我亲生父亲,我们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在盛世集团举办的创业大会上,而是在我进福利院之前……我从小到大,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学校里惹的麻烦,其实都是你为我摆平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盛兴学垂眼看着蹲身比他还要矮上少许的苏安文,身体僵硬,仿佛哑了声。 苏安文跟他们盛家这些子孙太不一样了,他踏实勤恳,有时候单纯死脑筋到甚至可以说是愚笨的程度,然后经常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骗着耍。 盛兴学从前为他摆平时,也曾感慨过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是这副德性,但时间久了,苏安文反而成为他心中最温软的一块地方,每每看到苏安文脸上露出毫不保留的真诚笑容,他自己也会跟着打心底里快乐起来。 若是换了寻常人,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弃养在外直至中年,几顿吼都算是轻的,他却还是像惯常的那样,说话不会丝毫急眼。 对着这样的苏安文,盛兴学实在说不出半句谎来。 他与苏安文无声对视半晌,盛家旁支的亲戚们像一座乌压压的高山,立在一旁的过道上,他知道一切木已成舟,承认与不承认都不会带来任何改变,他闭上眼,点点头,声音有些闷厚沙哑地应了“是”。 苏安然像突然卸了身上的力气,神情喟然。 盛立元却是反应剧烈,一把挥开桌上的几杯茶水,怒吼道:“你还敢说是!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为什么不瞒得彻底一点!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来算什么!你要害死我对吗!” 茶杯落地溅开碎片,好在茶水放了一阵子,水温降了不少,站的最近的盛明澜和沈云两人没有被烫伤。 场上众人都被盛立元这声揭斯里底的怒吼吓到,萧宁恪尽职守连忙上前,将盛明澜护到后头。 盛兴学在喧闹声中神色平静未变,他眼睛看着地面,话却是对着盛立元说的。 “阿元,谁都可以怨我,但你不能。” 他说着眼皮微抬,视线飘到沈云身上,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因为你和我一样,说起来,你该是最能懂我的那个。” 盛兴学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像扇了两个巴掌在盛立元脸上,深入肌底的疼。 沈云注意到有股东拿出手机拍照,连忙打断道:“这次股东大会先到这里结束,大家都先退下吧。” 股东们还算有眼力见,未做拖延,自觉起身离开。 然而盛立元在盛怒之下,面容扭曲成暴怒的狮子,没等外人全部走出,就朝盛明澜推去:“盛明澜,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是你爹,我的东西早晚会留给你,你找个私生子回来跟我抢财产对你有什么好处!” 门口股东被声音吓到,纷纷回头望来,萧宁手疾眼快地将扑来的盛立元挡住。 盛明澜就这么隔着点距离,安全恰当,以至带了点置身事外的冷漠视角,微笑道:“您不觉得现在这幕非常熟悉吗,你带沈云和沈光惜进盛家时就是现在这样。你想要理由,我可以给你很多。” “大伯是你亲兄弟,他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但你却从小享受到大,这都是你该让他的。” “你们都是爷爷的孩子,爷爷对你们一定会是公平的。” “多一个兄弟,以后还有人跟你聊体己话,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多好呀。” 随着盛明澜缓慢细数出的那一句句话,盛立元脸色变得煞白—— 这些全是他曾经对盛明澜说过的。 “光惜是你亲姐妹,她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但你从小享受到大,就不能让让她吗?” “你们都是爸爸的孩子,爸爸对你们一定会是公平的。” “你看,多一个姐妹,以后也多一个人跟你聊体己话,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多好呀。” “……” 从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像用无数个留声机同时打开播放,回声般在他耳边来回折磨响起。 盛立元无东西可扔,只好一边嘶吼咆哮,一边发疯似的抓狂踹椅子。 沈云紧抵牙关,眼睛通红地站在一旁,她不敢拦,也不敢说任何安慰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在盛立元脸上看到后悔的神色。 盛明澜已然无所谓地转过身,看向舅公舅爷们:“我爷爷的财产公证收回就麻烦你们来处理了。” 说着冲人微微鞠了一躬,便朝会议室外走去。 萧宁借此脱身跟着追上。 盛家旁支们对今天所见都有些唏嘘,不过人活在世,只要年岁够大,什么样的景象都能见到。 其中一位代表对盛兴学道:“现在去公证吗?” 盛兴学沉默看了苏安文一眼,收回视线道:“去吧,老了身体不行了,省得下次还要再跑一趟。” 苏安文来前有从盛明澜那儿稍微听说一点盛兴学将付出的代价,虽然现在还无法对他叫出父亲二字,但嘴唇翕动少许,还是站起身帮忙推他的轮椅,低低道:“以后我养您……” 盛兴学怔忪片刻,沧桑布满皱纹的眼角闪出点湿润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盛立元与沈云才从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出来。 盛立元不愿与沈云同行,径自驱车离开。 沈云缄默地招了辆出租车跟在后面,两人也算前后回到老宅。 盛光惜听到进门的动静,兴奋地从楼上跑下来:“爸,妈,怎么样了,爸爸拿到董事长的位置了吗?” 盛立元却像被人突然点燃了引线,一把拂倒立柜上的好几个古董花瓶。 一个接一个,瓷器碎裂,在柔软的地毯上迸开,依然发出惊心的声音。 盛光惜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盛立元,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沈云,害怕道:“妈,爸他怎么了。” 沈云看上去挺直着脊背,实际也被接连飞到脚边的碎瓷片激得脚下虚软了一下,指尖都在颤抖。 她心神恍惚,甚至提不起让盛光惜安静别说话的气力。 她知道盛立元此刻宣泄的这些,只是因为苏安文的出现,一下子乱了他的心神。 但嫌隙一旦种下,就会长成参天树木横亘其间。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家不成家的那天。 第46章 你做得很好。 盛明澜晚上约大家到君临天下庆祝。 晏守开车到门口, 正好和盛明澜遇见。 他们平常聚会大多喜欢到朋友的酒吧,像君临天下这种顶级俱乐部对他们这帮玩咖来说太文静高雅了点,影响发挥, 所以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光顾。 晏守新奇地打量里头的装潢布景,问盛明澜道:“怎么突然想着到这里来?” 盛明澜靠在柜台边, 让前台帮忙一次性办理八张会员卡,道:“反正都是玩,顺便照顾下自家人的生意?” “自家人?”晏守笑了一声, 大概是想到了俱乐部老板的姓氏,故意道,“谁跟你自家人?” 盛明澜用两根指头从钱包里抽出张卡来:“男朋友的姐姐, 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我的姐姐了嘛。” 晏守取笑:“你这么说问过人姐姐的意见了吗,只不准人家还不认你这个妹妹呢。” 盛明澜瞪眼, 作势拎拳头要打他。 身后幽蓝色的昏暗走廊里靠近一道身影,盛明澜以为同是办理服务的客人,虽然心里仍想着找晏守算账, 但还是先礼貌侧身让了个位置, 谁知对方与她肩贴肩停下,笑看她道:“你就是澜澜吧。” 晏守和盛明澜听到称呼稍稍收敛。 盛明澜方才只是随意一瞥,现在才认真看向对方,是个长相非常知性典雅的女人。 盛明澜迟疑地点点头道:“你好, 请问你是……?” 顾新允冲她眨眨眼:“刚不是还管我叫姐姐嘛。” 盛明澜没想到背后套近乎攀关系也能被抓个正着,一阵窒息:“……” 边上晏守抱着肚子狂笑,盛明澜都担心他头要笑到地上去。 顾新允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上次在小毓那里看过你的照片,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见。” 盛明澜也不知道顾清延上回见她两个哥哥什么心情,总之她自己现在紧张爆了,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强压回去, 假装乖巧低头问好道:“姐姐好。” 顾新允十分受用地点了下头,她从前台那儿把盛明澜的信用卡拿回来,道:“到姐姐的地方吃饭不花钱,钱留着,可以拿去逛街买喜欢的包包。” 盛明澜沉默地低头与自己拿在手上的手拿包对视一眼,无比怀疑姐姐是知道这个包是顾清延送她的,所以故意提逛街买包内涵她。 顾新允把卡塞到她手里,拍拍她手背道:“那你和朋友玩,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下次让阿延带你到家里玩。” 顾新允同前台招呼了下给盛明澜这桌免会员制,便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盛明澜松了口气,搭上晏守的肩想跟晏守分享下死亡心得。 谁知顾新允没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晃晃手机道:“可以跟姐姐拍张合照吗?” 盛明澜懵,呆呆应道:“啊?哦,好啊。” 盛明澜被人揽过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对着镜头展开憨乎乎的露齿标准笑。 顾新允满意地拿着手机走远,盛明澜和晏守则被侍者引到里面二楼的卡座。 没多久,盛景曜一行人到齐。 晏守跟他们挨个儿爆笑吐槽:“艹,你们是没看到澜姐那怂样,简直把我笑拉了。从头到尾只敢说一句‘姐姐好’和‘啊哦好’,别人家闺女嫁出去都是作威作福的,她倒好,第一次跟大姑子会面,完败!” 盛景曜听后意见极大,严肃地抱着胳膊说教盛明澜:“你男朋友呢,让你一个人见家长,他都不陪你?” 盛景烨同仇敌忾:“上次聚会他缺席就算了,今天给你庆祝他也不到场?” 盛明澜一个脑袋两个大,拼命解释:“什么见家长啊,这不是不小心碰见吗。他下午在学校有课,晚上还得给那边研究室学生做指导,会过来,但要晚一点。” 盛景曜和盛景烨原本以为顾清延不来,所以说话十分横,现在一听人要过来,顿时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喝酒的喝酒,看舞池的看舞池。 研究室里。 顾清延给学生指点完几道操作,感觉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两下,让大家重新实验记录数据,这才打开手机查看短信。 顾新允:【[图片]】 顾新允:【你老婆被我绑架了[奸笑]】 顾清延知道晚上聚餐地点在君临天下,点开图片,被上面盛明澜憨气十足的笑逗得也笑了笑。 他不紧不慢地点开键盘敲字,顺着她的称呼往下道:【那你有给未来弟媳准备什么见面礼吗。】 顾新允:【……】 顾新允:【再见。】 顾清延笑,重新点开图片,长按保存到相册里。 一旁吴晟华检查.学生.数据路过,瞥见顾清延脸上的笑十分新鲜,一边在册子上写写记记,一边道:“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顾清延心思微动,大方将手机转了个方向,展示道:“女朋友。” 吴晟华稀罕,毕竟院里不少教授想给顾清延介绍女同志都被他拒了,原来是已经处上对象了。 他抬头看去,视线从屏幕上扫过一下子顿了下来,问道:“左边的这个还是右边的。” 顾清延道:“左边的是家姐。” 剩下右边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吴晟华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别开眼继续在手册上记录。 过了几秒,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晚上有空吗,这边结束跟我去食堂吃顿夜宵随便聊聊?” 顾清延目的得逞,颔首道:“有空,不过可能要在九点之前走。” 俱乐部里,晏守跟喝酒不要钱一样各种放肆了点。 盛明澜没好气地打他翻菜单的手:“都喝了几轮了还点那么多,一会儿喝的完吗!” 晏守吃疼捂了捂手背,叫道:“曜哥,烨哥,你们说我冤不冤,咱平时出门就这个配置,澜姐现在还没过门呢,就开始为人家家里省钱了。” 盛景曜抬抬手:“别cue我,我现在也觉得很丢脸,还不如让我自己办卡买单呢,还能吃喝的痛快点。” 盛明澜:“……” 谢毓笑推了丈夫肩膀一下,对盛明澜道:“别听你哥的,不过我小姑和小叔家确实没那么容易被吃垮。” 苏梨则冲盛明澜挤眉弄眼:“都能理解,想给夫家留个好印象呗,姐妹挺你。” 盛明澜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无地自容,索性摆摆手,起身不管道:“随便随便,你们想点就点吧,我去趟洗手间。” 盛明澜从洗手间出来,相比一楼舞池的劲歌热舞,二楼相对僻静一些,大多都是一个卡座一个卡座各玩各的,客人们或喝酒,或打桌游,偶尔发出一声哄笑,也是正常的温馨热闹氛围。 盛明澜靠到栏杆边,正想给顾清延发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来,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下: “小姐。” 盛明澜觉得男人的声音有一丝熟悉,自然回头望去,谁知迎面泼来一杯酒水,从她发根往下淌,浸满全部妆容。 不远处一帮人热烈鼓掌起哄出声:“晏少牛批!” “这他妈才是大冒险的正确打开方式!我们以前玩的那都叫啥啊!” 晏诏泼完酒也没太看人,就冲边上同伴要纸巾,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姐,刚刚跟朋友游戏输了大冒险,你看怎么赔偿比较好……” 盛明澜糊了一脸红酒,艰难地睁开眼缝,咬字骂道:“晏诏我日你大爷!” 晏诏这才发现自己把谁给泼了,瞬间吓得不轻:“艹,盛明澜怎么是你!” 盛明澜分分钟抄起手上的手拿包朝人脑袋上拍去。 围观的晏诏同伴连忙围上来隔挡:“诶诶诶,你怎么还打人啊!” 晏守和盛景曜几人在酒水没上桌的空档,打算到楼下舞池蹦跶会儿,路过走廊,远远就看到盛明澜被一帮人围在中间。 她生拽正中间一个男人的头发,头发和衣服湿哒哒的,脸上还有红酒酒渍,边上又有好些人拉扯她,场面混乱激烈,乍一看就像被一帮人以多欺少欺负了一样。 晏守的暴脾气当即上来,拉过外围的两个男人一人一个拳头:“澜姐你没事吧!” “艹你他妈谁啊。” 晏诏同伴劝架,莫名挨了拳头,没一会儿就跟晏守扭打起来。 盛景曜和盛景烨看到妹妹被欺负,平日再人模狗样的端着,这个时候也受不住,小时候学的空手道跆拳道多少发挥作用,冲上去三两下撂倒一个人。 谢毓和卓汀跟在丈夫和未婚夫边上,时不时拿包往对方脑袋砸两下配合。 苏梨则潜到最里面帮盛明澜,发现和盛明澜厮打的是晏诏,拳头一下子硬了:“妈的晏诏你一天不在明澜面前晃悠就皮痒受不住是吧!” 晏诏叫苦不迭,只觉得脑袋上又多了只手薅他头发。 二楼走廊的动静闹得很大,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虽然有见过来这里的有钱人闹纷争的,但像现在这样敢不顾少东家的威名直接打群架的还是头一回遇见,连忙报了警。 警车呼啸而过,十七八人推搡着走进派出所。 画面太过熟悉,以至盛明澜没忍住骂了一句:“怎么每次碰上晏诏那个狗逼都要进派出所。” 以晏诏为首的同伴脸上全挂了彩,身上估计更惨,一进大厅就开始哀嚎:“警察叔叔你可一定要帮我们报仇啊!” 盛景曜和盛景烨几人虽然打架打的衬衫凌乱,但依然傲气不屑地挺直着脊背。 值班的还是盛明澜认识的那个中队长,他把几张报告书卷成圆筒,在桌上啪啪敲打数下:“都给我安静!还想不想走了!” 将近二十个人,办事大厅里的椅子全搬来都不够坐。 盛明澜下车时高跟鞋崴了脚,所以又占了小便宜,由两个嫂子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中队长和上次一样偏袒向盛明澜这边,和气问她道:“盛小姐,你先来说,晚上发生了什么。” 盛明澜指了指已经被哥哥们揍成猪头的晏诏,道:“他往我身上泼酒,我哥和我朋友为了帮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盛明澜掐头去尾的一句话瞬间引来诸多不满,众人叫道:“我们那明明是玩大冒险!而且都跟她道歉了,但她朋友不由分说冲上来把我们一通好打!” “安静安静!” 中队长又是一通废嗓,才让场面受控制下来,他噼里啪啦冲晏诏几人骂道:“你们道歉了人姑娘接受了吗!还大冒险!谁提议的那么不尊重人的大冒险!” 晏诏的一个同伴叫道:“你这个警察上次来派出所就对盛明澜很偏袒,我要叫你们局长来投诉你!” 盛景烨闭目靠在椅背上冷呵一声:“能把局长请来最好。” 他和局长可是经常在一个饭桌上敬酒的关系。 卓汀立在一边,小声道:“不然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吧?” “不行。”盛景烨想也不想拒绝,他还没把卓汀娶回家呢,要给岳父留个好印象才行。 大厅里场面僵持不下,里面办公室的所长走出来,焦头烂额问话道:“你们谁把顾家的人抓了,要命了好不好,一会儿局长和顾家二少爷都要过来。” “啊?”中队长愣了愣,也不知道所长说的顾家二少爷是谁,单纯看了下登记名字的手册,道,“这里的人没有姓顾的啊。” 盛明澜听到“顾”字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尤其门口传来动静,所长又迎上去,自觉丢人,默默挡脸朝背对大门的方向转去。 顾清延去君临天下扑了个空,问了服务员,才反应过来自己女朋友八成也作为打架闹事的一员被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一路赶到派出所,看到大厅那个穿黑裙子的缩头缩脑的背影,以及一众挂了彩的侄女、大舅子们,没忍住低头郁结地捏了捏眉梢。 局长跟着顾清延一块儿赶到,万万没想到厅里还有几尊大佛,连忙问中队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中队长老老实实汇报,顾清延听到盛明澜被人泼了酒,修眉轻蹙,径自走上前,掰过盛明澜的肩膀。 盛明澜看到他,冲他讪讪笑了下。 顾清延盯她湿成一撮撮的头发,闷吐出一口浊气:“你们可真厉害。” 盛景曜和盛景烨莫名觉得自己也被连带说教进去了,默默别开脸,一脸不服气。 由于晏诏的同伴抗议强烈,他们又确实伤得更重,所以最后还是决定采取和解处理。 顾清延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名片会以这种形式发出去:“医疗费用我会全额承担,不过大冒险泼酒的事,还麻烦各位道歉。” 晏诏是今晚被揍得最惨、但唯一一个没还手的,毕竟上次跟盛明澜做对,回家被他爸教训的阴影太大,所以和解时也是第一个老老实实到盛明澜跟前道歉。 有他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照做,毕竟跟盛家一个不对付还好,再跟顾家不对付,那基本等同于跟京北商场里的两片天过不去。 局长看事情圆满解决,缓解气氛道:“好了好了,剩下的人联系家人朋友接回去就行。” 顾清延到中队长那签担保书,一口气签了七张。 中队长好奇道:“你跟这七个都认识啊?” 顾清延淡声:“嗯,我是他们叔叔。” 盛景曜&盛景烨:“……”淦。 中队长寻思着也不可能全是叔叔,不过对方听样子似乎是京北大人物,又有局长在这儿,担保肯定不成问题,也就没放心上。 想了想,他还是奇怪问了一嘴:“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清延模棱两可道了句“有吧”,放下笔,转而走去对局长表示感谢。 将事情都妥善处理完,顾清延来到盛明澜跟前,对她道:“走了。” 盛明澜单脚跳起,顾清延看她姿势奇怪,往下看了一眼,顿时生气蹲下查看她的脚腕:“脚受伤了怎么也不说。” 盛明澜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是我自己不小心扭的。” 顾清延对她没好气,看肿了一圈,背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上来。” 盛明澜被哥哥朋友们盯着有点害臊,但还是趴了上去。 “那我们先走了。” 顾清延站起身,冲其余人点头示意了下,便背盛明澜朝外走去。 走出办事大厅,晚风迎面扑来,晚灯沿着道路两端无限延展出去。 顾清延沿着台阶走下,步子迈得很稳。 盛明澜将脸靠在他肩头,还在想刚才的事,问道:“你和中队长之前有见过?” “嗯。”顾清延道,“你上次酒吧打架就是我举报的。” 盛明澜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来。 她有生之年就没这么无语过,憋了好变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认准了我舍不得打你啊。” 顾清延并不打算接受盛明澜的盘问:“拳头不长眼,你觉得你有多少能耐,才可以在每次群架里全身而退。” 盛明澜知道他是怕她受伤,理亏怂了下来。 她圈紧搂着顾清延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才贴在他颈边小声道:“可我还是一点也不后悔……以前总觉得心里憋了股气,即便早上在我爸和沈云面前大发威风了一番,也没多少真实感。反倒是晚上打了一架,才觉得彻底痛快了,感觉一切是真的都过去了……” 顾清延定下脚步,远处树林传来几声蝉鸣。 附近的机动车道上一辆摩托车驶过,光影在他们脸上一晃而过。 “本来过来之前,我打算不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打架,都要骂骂你,但现在,我想夸夸你。” 顾清延偏过头,在盛明澜脸颊亲了亲。 “你做得很好。” 第47章 本章已锁 第48章 正文完。 兜兜转转, 董事长的位置还是回到盛明澜身上,并且去掉“代理”二字,成为盛世集团不再受任何掣肘的真正掌权人。 苏安文虽然是盛兴学的儿子, 但跟盛明澜奶奶这边没有血缘关系,本质上算不上盛家人, 也无法在集团担什么大任。但盛明澜还是给他挂了个经理的虚职,权当摆设,放那儿一天, 对盛立元来说都是震慑。 盛光惜与齐清的案件出来结果。 盛光惜除了公开道歉,还需要因为自己的诬告陷害罪行接受半年管制,限制出入境。 盛明澜得到消息后, 虽然知道顾清延一定第一时间从齐清那儿听说了,但还是想跑到医院, 跟他一起分享喜悦。 跑到心外科办公室,纪臣告诉她顾清延在隔壁会面室。盛明澜没多想,门也没敲, 直接打开闯了进去。 她一眼看到屋内站在顾清延对面的吴晟华, 茫然呆滞过后,飞快掩门退了出来。 盛明澜前几次和师傅撞见,因为都是她单方面的先行发现,大多装鸵鸟直接遁了, 但这回都跟人面对面交视上一眼了,再逃跑也不像话,只好忐忑地等在门外,思考一会儿师傅出来要对他老人家说什么。 另边顾清延没来得及叫住盛明澜,就看见门被啪的紧闭关上,哑然失笑, 对吴老道:“抱歉,女朋友私下里有点莽。” 吴晟华轻哼一声,不予置评,只是把手上的文件顺着桌子向他那个方向推了推:“资料我都填好了。” 顾清延点头收下,道了声谢。 老人家分外傲娇,不承这声谢:“我这是帮我自己徒弟。” 顾清延笑:“那您要亲手交给她吗?” 吴晟华安静了会儿,像在思考,最后还是摆摆手:“费心思的是你,我这个老头不过是动动笔,就不跟你抢功了。” 外头盛明澜面壁自闭不到五分钟,边上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吓得她马上站直身体。 吴晟华走在前面,转身对顾清延道:“那我先走了,不用送。” 顾清延颔首道再见。 盛明澜发现师傅根本没有看向她,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恭敬敬冲人鞠了一躬。 吴晟华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但余光瞥见人向下耷拉的嘴角,走出两步,终是不忍心,又停下。 他侧身道:“你师母一直念着你,让你有空了到家里陪她喝喝茶。” 盛明澜一时没反应过来吴晟华是在对谁说话,直到顾清延拄拄她胳膊,才欣喜大声应道:“是!我一定会去拜访的!” 顾清延垂下眼,看盛明澜眼睛亮亮的,走廊上都没人影了,她还盯着看。 顾清延笑着摇摇头,牵过她的手,道:“你师傅还有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盛明澜愣:“什么?” 顾清延拉盛明澜走回了会面室,拿起桌上的档案袋递给她。 盛明澜疑惑拆开封口,里头两份文件用透明塑封夹夹好。 一份是京北大学旁听申请书,一份则是医师变更执业范围培训报名表。 盛明澜脑袋有些放空,手心莫名沁出点汗,她在衣摆上抹了抹,方把文件往后翻开细看。 里头的推荐语与介绍信写了厚厚几张纸,除去抬头的专业一栏还留白空着。 老头子惜字如金,偶尔在实验室里吐个金口,也都是训人的,没把她和师兄们少折磨。 以至于盛明澜看到上面洋洋洒洒引荐褒奖她的几千字,一方面感动,一方面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 顾清延指节揩过她眼尾:“这就要哭了?” 盛明澜吸吸鼻子,为自己的哭鼻子找借口:“你不知道让我师父夸人有多不容易。” 顾清延好笑,等她情绪稍稍缓解了,才道:“我要跟你坦白几件事。” 盛明澜不解看他:“嗯?” 顾清延道:“我偷看过你的电脑,还把你车祸手臂受伤的事跟你师傅说了。” 盛明澜意识缓钝地转了圈,才反应过来顾清延指的偷看她电脑会是看了什么内容。 她道:“哦,没关系。” 顾清延心里原本打好的草稿,被她憨乎乎的一句回答打乱了。 他笑着低头用额头跟她额头撞了撞:“谁要你说没关系了。” 盛明澜茫然,憋了又憋,委屈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顾清延神情稍敛,变得认真起来,凝视她的双眼道:“说你其实还想做回医生,说你一直很想跟你师傅道歉,说你害怕,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顾清延的一句句中,盛明澜感觉她以为没人知道的、压在她胸口长久的重石被移开了,她眨眨眼,眼角又沁出点湿润来。 顾清延道:“我希望你是因为不热爱了才离开这个行业,而不是因为身体条件被迫放弃选择,中医学也好,其他科室也行,能走的路有很多,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即便从头来过,也可以做到最好。” 盛明澜小声:“可我已经二十七了,没有大学生那么好的记忆力,以后学习能力也会变差……我真的可以从头来过吗?” “二十七了又怎么样。”顾清延摸摸盛明澜脑袋,“我女朋友聪明绝顶,无所不能,只要她想做,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盛明澜仰头看他:“你把我夸的那么厉害,不怕我膨胀?” 顾清延道:“咱们优秀,不怕膨胀。” 如果说三年前的车祸撞碎了盛明澜的傲骨与自信,那么顾清延就是帮她从那条绿化道上捡回遗失碎片重新拼贴好的人。 盛明澜忽地叫他:“顾清延。” 顾清延:“嗯?” “我觉得我好幸运,五年前就遇见你,喜欢你,还在五年后追上你,和你在一起。” “是吗。”顾清延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我爱你。” 盛明澜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纠正她的用词,笑着环紧他的腰:“我也爱你。” 盛明澜挑了一天回公司做交接仪式,打算把公司全权交由代理人负责。 而她钦点的代理人就是跟她后头兢兢业业干了好些时间的萧宁。 盛明澜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之前顾清延送她的花海被她挑了一束拿去做成永生花,剩下都是些零散的办公用品。 萧宁站边上帮忙收拾,一言不发。 盛明澜这些日子和他多少建立了点革命友谊,虽然不深,但觉得对方被她拉下苦水也怪惨的,所以交代的话也多了些:“做了代理人,你投行的活儿可就不能接了,不然被董事们发现,我也保不了你。不过你放心,帮我做事钱少不了,除了之前合同上的那些,我逢年过节也会给你包大红包的……” 萧宁一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您呢,从公司离开打算去做什么。” “我?”盛明澜怀疑她在萧宁眼里大概是个除了继承家业别无一技之长的主儿,笑道,“我要去做我喜欢的事了。” 盛明澜驱车从公司离开,手机收件箱里平静躺着条萧宁给她发的一条祝福语: “祝您万事顺遂,一切顺利。” ———— 盛明澜提交了旁听申请和转业书,不过等部门审核下来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除了跟方主任学习,她还需要在校把基础稳固打牢。 这天下午,顾清延要到学校给学生上课,盛明澜打算提前去中医系蹭听节课,了解进度,便跟他一块儿出门。 两人穿着粉色同款卫衣,从咖啡馆里买了杯咖啡出来。 入秋的季节开始多雨,不久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飘起小雨。 盛明澜等在屋檐下,头顶上方的风铃随风飘荡。 她的身影映在透明的玻璃推门上,粉色调的衣服是她从前不曾尝试的,但莫名觉得与秋天很是相配。 远处顾清延撑了伞从车边回来,黑色伞檐微微下垂,挡住他半张脸,细密的雨珠钻进伞下,在他衣摆洇出星点的湿痕。 郊外的地,除了一所学校,空旷又高远,衬得顾清延一人清冷又高贵。 顾清延走近时才将伞檐微微向上扬起,露出好看的眉眼来。 顾清延看盛明澜在笑,自己也不由染上点笑意来,问她道:“笑什么?” 盛明澜钻进伞下,卖关子地拖长调道:“你这把伞之前是不是在这边丢过?” 顾清延讶异挑眉:“你怎么知道?” 盛明澜清脆应声,还有点骄傲的意思:“因为我就是那个偷伞贼!” 盛明澜仰头,原本还期待顾清延追问其中的缘由,好跟他讲讲他和晏守撞车的狗血情节。 谁知顾清延仅看上去惊讶了一会会儿,接着他换了只手撑伞,离她近的那只手改垂下牵过她的手。 两人十指交扣,盛明澜难得听顾清延用一种懒散又带着点小欠揍的语调说话:“那你挺会偷的,现在连伞主人都拿下了。” 盛明澜意外于能从顾清延口中听到那么不害臊的话来,盯他片刻,终是没忍住,别开眼轻笑出一声。 马路对面红灯亮起,喧嚣被挡在斑马线后面。 大概是雨季里的风过于柔和,盛明澜突发奇想地踮脚在顾清延脸颊亲了一下。 影子和影子,在路面叠在一起,又浅浅分开。 温柔的风飘来,汇成柔和的曲线,从他们肩头飘过。 那是今年秋季最灼烫的写意浪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