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继母养儿手札 作者:骨生迷 文案 袁璐在现代被继母间接害死, 一朝穿越,成了别人的继室帮着养娃, 一养还就是仨! 高斐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 发现他两个儿子都只要娘不要爹了, 他老娘因为皇后赏了妾,要去跪宫门了。 他在家吃饭想加个菜,下人还说要问问夫人。 这日子没法过! 女主嘴凶泼辣护崽子,男主很晚很晚才回来。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袁璐 ┃ 配角:高泓,高澈 ┃ 其它: 编辑评价: 本文围绕女主跟继子及婆婆的古代生活展开,女主具有现代女子的独立意识,在没有男人的情况下一人支撑门户。在日常的相处中,女主对身边的人付出了自己的真心,也从之前和婆家格格不入的情况,逐渐到后来融入了这个家庭,成为了一个不可代替的中心人物。发挥了她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全文写的是温馨的小事,但字里行间流露的真情实感,很能让人联想到生活中的温馨小事。文中人物个性鲜明,主线明朗,让人在看文时不自觉地就心情愉悦。 ================== ☆、第1章 落水 同庆六年,袁璐十七岁。 这是她嫁入成国公府的第二个年头。 穿越过来十年了,她父亲从一个小小的庶吉士一路升到了内阁首辅。 袁家的院子越来越大,下人越来越多。 不过这对她也无甚差别。 她身患离魂症,以现代的医学观念来说,她是个植物人。 即便是嫁入成国公府,对来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罢了。 更讽刺的是,她这个植物人是有意识的。 她恨!她怨! 她上辈子就是被人害的! 醒来发现自己没死,却有了这样一具身子! 但日子久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也恨不起来,怨不起来了。 入了九月以后,天也渐渐凉了。 这天日头出奇的好,袁璐被移到湖心亭里吹风。 她娘亲陈氏在家时就把她照顾得很好,她身边的人也是精心挑选,不曾因为她这个摸样而心生怠慢。 袁璐听到她奶娘花妈妈在耳边轻声说:“今天天气真好,璐姐儿你看,湖里的荷花都精神了。” 袁璐心想着这都已经入秋了,荷花都该落了,妈妈定时哄她的。 两个大丫鬟蹲在袁璐脚边给她按腿。 其中有一个轻声地说:“这花开的真好,再过两日,就能去剥莲子吃了。” 另一个听来年长些的就训她:“在夫人面前你就敢这么说话,小心我打你的嘴!” 花妈妈却说:“不妨的,咱们璐姐儿就爱听这些,是不是?” 袁璐动了动眼珠。 花妈妈见了遍立刻惊喜地道:“看,咱们璐姐儿可知道呢!”便又让人把袁璐往湖边移了移,“路姐儿,你闻闻,这花可香?” 花妈妈能直接喊她名字,是陈氏特许的。 袁璐本就是她奶大的,陈氏就是要让她把袁璐当成自己的女儿看。 这样陈氏自己照顾不到的时候,袁璐才能万无一失。 花妈妈看着两个丫鬟给袁璐揉了好一会儿的腿,就觉得眼前开始犯花。 她日前着了凉,身上还热着,本不该往主子面前凑。可不看袁璐好好的,她就是觉都睡不安生。 花妈妈身形一晃,差点从杌子上栽下来。 离她近一些的是年长一些的丫鬟青江。 青江眼疾手快,一把把花妈妈扶住了。 花妈妈靠在青江身上,只觉得这日头照在身上竟也泛着三份寒意。身体也开始哆嗦起来。 另一个年纪小些的丫鬟,叫绿水的探了探她的额头,惊叫道:“不好,妈妈烧得这样烫!” 花妈妈已听不清声音,只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没事,莫要扰着……扰着……” 话没说完,人已晕过去了。 青江也算沉着,和绿水一人一边搀着花妈妈,跪到袁璐身边说:“花妈妈身体有恙,奴婢这就送她去看医女。还请姑娘恩准则个!” 她虽看着沉着有度,但已将袁璐叫回了姑娘。可见心里也是急的乱了章法。 袁璐心里自然也急,赶紧动了动眼珠回应。 青江唤来亭子外伺候着的几个小丫鬟扶着花妈妈下去了,临走时让绿水在这里好好看着袁璐。 又遣了人去老太太那里,去寻被叫去问话的另一个管事妈妈。 她们这群人平时以两个管事妈妈马首是瞻。 丫鬟里又属青江最能会来事。 此时两个主心骨都走了,众人不由地心里都跟着吊起来。 青江自然也想到了,可是她们这群人一直不被国公府接纳。 花妈妈病了,也只能去求专门给袁璐看病的医女。 那医女从前是在宫里服侍贵人的,心高气傲得很,换做一般的丫鬟去,连见都不会见。 青江走后,绿水便劝袁璐,让她莫急,说花妈妈身体素来好。 绿水说着说着自己就想哭,她娘就是发了一场热就没了的,后来她爹就把她卖了! 但是她哭着却不能被姑娘听见,便硬是忍着,咬得牙关都打颤。 如果花妈妈倒了……姑娘怎么办,她们这群下人怎么办? 她都不敢想! 袁璐怎么可能不急? 现在是一个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啊! 而且她看不见,动不得,完全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 “绿水姐姐,你为何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伴随着嗒嗒嗒地跑步声响起。 来的是国公府二少爷高澈,今年才三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二少爷歪着头,看这眼前绿水蹲在地上哭的几乎昏厥,却偏偏将手塞进了嘴里,生生咬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绿水看见二少爷便如看到救星一般,膝行到她身边说:“二少爷,您救救花妈妈吧!” 身后二少爷的奶娘也赶到了,看到绿水哭的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就要往二少爷身上靠,就要去拉她。 被二少爷给阻止了。 绿水便立刻言简意赅地把花妈妈病了的事讲了。 二少爷听了歪头想了会儿,便说:“家里的事都是祖母在管,我也不懂。不如我带你去问问她?” 绿水一听就赶紧给她磕头。 老太太要是愿意照拂她们姑娘一二,花妈妈也不会因为操劳而身体越来越差! 看她这样,二少爷便说:“你拿着我的牌子去找管家,让她给花妈妈再请个大夫,要什么药都去拿。你看可好?” 她看绿水跪在地上缩成一团,想到府里那个虎背熊腰的管家,小小的他便觉得管家或许也不会听绿水的,便让自己的奶娘也跟着去。 奶娘不肯,二少爷才三岁,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儿,她这条命都赔不起! 绿水也犹豫,袁璐身边的丫鬟连着她就只剩三个了。 另两个虽说算是二等丫鬟,但都不曾近身照顾过。 二少爷便央着奶娘说:“好妈妈,你就再疼我一回!花妈妈是娘亲身边的人,她要是出了事,娘亲该伤心了。” 说着他乖乖地坐到袁璐身边的小杌子上,说:“我就在这里坐着看着娘亲,哪里也不去。” 奶娘和绿水各自交代了身边的人,这才去了。 袁璐心里感动。二少爷是真把她当娘的。 她是现任成国公的继室,前头原配是她的嫡亲姐姐袁玫,生二少爷的时候过了身。 听花妈妈说,她跟袁玫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二少爷自小看见的便只有袁玫的画像,等他再记事一点的时候,袁璐便进了成国公府。 二少爷把头靠在袁璐肩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急,娘亲不急……” 二少爷的头发跟绒毛似的柔软,蹭啊蹭的,袁璐心肝都要被化了。 心里那些急躁这才淡了些。 二少爷本来是约了他哥哥一起玩的。 这厢他在这里陪着袁璐便把他哥哥给忘了。 大少爷高泓一路寻来,便见他弟弟坐在亭子里,半靠在袁璐身上,于是上前问他:“阿澈,你在这里做什么?” 二少爷见是哥哥来了,便道:“娘亲身边的花妈妈病了,我在这里陪娘亲。” 大少爷四岁,比他弟弟高了大半个头。 他皱着眉看了躺椅上那个紧闭双眼的女人。 这样的人也算是他们的娘亲? 但是对上那弟弟双湿漉漉的眼睛,他却什么也说不口了。 二少爷把屁股底下的杌子搬到大少爷面前,说:“哥哥,你坐。” 大少爷跟大人一般摸了摸他的脑袋,“哥哥不累,你坐。” 二少爷就拉着他哥哥两个人挤在一个杌子上坐着,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哥哥,你说娘亲什么时候能醒啊?” 大少爷摇摇头:“不知道,等爹爹回来,就该醒了吧。” 他们的爹爹去打仗了,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了。 二少爷都不记得爹爹的样子了。 爹爹要回来……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吧? 二少爷伸手轻轻摸了摸袁璐的脸:“娘啊娘,你快点醒吧。澈儿马上就四岁了,祖母说要给我和哥哥请夫子了,我就不能跟你待在一块儿了。” 大少爷看着就想去拉开他的手,唯恐他过了袁璐的病气。 祖母私下里就叮嘱他要看着弟弟不能太靠近她。 大少爷扯得太急了,就扯到了袁璐的头发。 那厢袁璐身边的另一个管事妈妈——吕妈妈,从老太太那里赶回来了。 一来便看到二少爷和大少爷两个小孩儿在扯自家姑娘的头发! 一时什么也不顾了,便大声喊道:“两位少爷,切莫动夫人!” 两个哥儿都被喝住。 大少爷反应过来不悦地喝道:“哪里来的婆子,在主子面前这样无状?” 袁璐身边的丫鬟听到吕妈妈的喊声已一拥而入。 两个哥儿身边的人也进了来。 吕妈妈虽被大少爷责骂着却先赶了进来,要看一看袁璐。 大少爷身边的妈妈也不是吃素的,开始推搡着。 这亭子本就不大,一时涌入了十几人,更是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吕妈妈看大少爷仍站在袁璐身前不让她瞧,心里急的跟火烧似的,带着人更往里挤。 大少爷这边眼看着越来越乱,他护着二少爷,眼看他弟弟小小的身子要被挤倒袁璐的身上,便伸手把那个摇椅往旁边推了推…… 也不知是谁先叫起来—— “不好了!夫人落水啦!” ☆、第2章 苏醒 袁璐的眼皮似有千斤重。 耳边的声音吵得她头疼。 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劝慰,还有人争执…… 掉进水里的那一刻,她有些开心地想着要死了吧,终于要死了吧…… 但是似乎没死掉? “我可怜的璐姐儿啊,我可怜的璐姐儿啊……”花妈妈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她平时说话时温柔和煦,何曾像现在这般声嘶力竭。 袁璐想睁开眼看看。 下一刻,她真的睁开了眼睛。 床前站着两个丫鬟,很是防备地把她护在身后,似乎正跟房间里还有另一拨人对峙着。 对方为首的是个戴着黛色抹额,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脸色肃穆。身后跟着七八个人。 旁边有一个妈妈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哭的几乎背过气,另一个妈妈正在劝慰她什么。 袁璐眯了很久的眼睛才适应光线。 尽管眼前的人和物都带着重影,她仍然欣喜若狂。 那老太太重重的捣了捣拐杖:“你这便是你们首辅袁家的规矩?嫁了人的女儿说回娘家便回娘家的?” 袁璐一下子就认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这国公府的老封君——现在成国公的母亲。 她床前的一个丫鬟道:“我家夫人生了重病,还请老太太恩准。” 老太太便道:“我堂堂成国公府还会缺一个大夫吗?且瞧你们是首辅家出来的奴才,换做我们自家的,敢这么跟主子说话早拉出去打死了!” 老太太这话说的极重,两个丫鬟却没软下来半分,仍说着要带袁璐回袁府。 袁璐这才明白,原来是她身边的人要带她回国公府,老太太亲自来拦了。 怎么?她竟病得这样重了? 花妈妈还在哭,听着老夫人还是不肯放她家璐姐儿,便要以头抢地,口中只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便让婆子我下去陪我的璐姐儿……” 袁璐也急了,口中惊呼一声—— “妈妈不要!” 霎时间整个房间的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那丫鬟颤着声音道:“小、小姐,是你在说话?” 袁璐辨认出她的声音,艰难地道:“青江,扶我起来,吕妈妈把花妈妈带我床前来。” 话音未落,花妈妈已经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了。 袁璐靠在青江身上,缓缓地道:“我无碍的,妈妈莫要担心。” 一句话将她身边大半的人都说哭了。 她又对老太太道:“儿媳身子不便,来日再给婆母请安。” 老太太看着活死人一般的儿媳妇突然活过来,已然是吓得不轻,连退几步稳住身形,匆匆忙忙地说了几句让她好生休养的话便走了。 “璐姐儿,璐姐儿……”花妈妈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袁璐对她笑了笑,“我身上乏的很,且有些饿,端些稀粥来给我。” 花妈妈听她说要吃东西,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指挥着小丫鬟去了厨房,也赶紧拿出帕子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吕妈妈见了,便道:“你且去收拾一番,姑娘这里有我。”又遣人去请医女。 袁璐便有些好笑地道:“你们别慌,我好好的在这儿。花妈妈先下去,吕妈妈也莫要再‘姑娘’的漫喊了。” 她娘亲陈氏在她身边放了四个人。 一个花妈妈是最贴心不过的奶娘,一个吕妈妈是陈氏的陪嫁丫鬟。 两个丫鬟,大一点的青江,是陈氏娘家的家生子。小一点的绿水则是陈氏从百十个丫鬟里特地挑出来的。 如今这四人,看着袁璐竟是眼睛也舍不得移开一分。 袁璐又催促了一道,花妈妈才依依不舍的下去了。 她这才说了几句话,已经觉得嗓子干涩难耐,绿水服侍着她喝了水才好些。 等花妈妈端着稀粥上来,袁璐有些困倦,强打着精神喝了几勺便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袁璐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深深地湖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会不会其实之前的苏醒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 袁璐一坐而起。 一旁守夜的花妈妈便立刻过去扶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可是魇着了?不怕,不怕……” 袁璐身体打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妈妈的安抚下恢复过来。 “什么时辰了?”她问。 花妈妈命人给她兑了温水,一边喂她喝一边答道:“刚敲过三更,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袁璐就着她的手喝过水,“医女可来瞧过了?” 花妈妈道:“瞧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日后好好调理一番便能大好了。”说着便又要落泪。 袁璐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沉吟了会儿便问道:“妈妈不忙哭,我身子既然无恙,今日又为何说带我回去?” 照今天的架势看,花妈妈是要以死逼迫老太太放行的。 花妈妈忍住了哭小声地道:“两个丫鬟说看见了您是被人推下去的……推、推您的人是大少爷。” 袁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说的可属实?” 花妈妈道:“事情一发生,最后留下的两个丫鬟便分别被关了,我单独问出来的。” “人在何处?” “一个由婆子陪着回了府,一个还在这里关着。” 袁璐这才放下心来,花妈妈又道:“人既派回去了,左右不过这两天,府里总要派人过来的。等府里来了人,再请老夫人给您多请个大夫。” 袁璐却说:“我现在虽好了,但还是得回去一遭的。今日天一亮,吕妈妈就去给老太太请安,我们这头就套车回府。” 她这话说的已有些离经叛道了,出了嫁的妇人回门总要经过婆婆批准的。 只是如今事情特殊,也容不得考虑许多。 这日天刚亮,袁璐便交代手底下的婆子便开始忙活起来,将她的随身物品都收拾了一些。 她自己随便喝了小半碗加了糖的白粥,便换好了衣服。 吕妈妈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因为昨天的事晚上睡的不安生,此时还没醒。 袁璐披着蜀锦披风,由青江搀着出了门。 她昨日醒来的消息已在国公府里传开,如今她亲自出来了,管事门房也没一个敢拦的。 驾车而行,半个时辰不到便回了首辅府。 来到自家门前,袁璐只觉得陌生又紧张。心口扑通扑通地似要跳出来一般。 有婆子去叫了门。大清早的,门房本有些不耐烦,看到是袁家三姑娘的婆子,这才扯出个笑来拱手问好。 婆子道:“姑娘回来了,还不开门。” 那门房往她身后一看,见一个藕荷色的身影被丫鬟扶着下车,只当是陪着三姑娘回来的哪路贵人,“妈妈不急,我且让人开门去。” 袁璐已经走了过来,道:“不用开门,让车从后门进。我们走进去,不要惊动太多人。” 婆子垂着手立到一边。 门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是府里的三姑娘?可三姑娘明明…… 袁璐走了一小段就走不动了。 花妈妈蹲下身来说要背她。 袁璐挺不好意思的,靠着青江歇了会儿准备继续走。 半盏茶的功夫,她娘亲陈氏已经带着人迎出来了。 远远地便瞧见了站在垂花门外的袁璐,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可怜的女儿……” 陈氏是跑着过来的,袁璐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失仪的娘亲。 她娘亲书香世家,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现在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袁璐喉头一哽,扑进陈氏的怀抱哭了出来。 陈氏抱着她只声声迭迭喊她的名字。 她吃斋念佛十七年!诸天神佛的牌位不知道供了多少个!神明终于开了眼,让她的小女儿活过来了! 后来袁璐体力实在不支,陈氏便命人抬了小轿子来。 进了屋,陈氏又拥着袁璐哭了一道。 丫鬟拧了帕子擦过脸,袁璐才和她娘亲好好讲起话来。 “父亲呢?”她问。 陈氏拥着她道:“歇在前头书房了。我已经让人去说了,估计不多会儿就该过来了。” 袁璐又有些困了,她现在的身子还是弱。 陈氏便让她脱了外衣去睡在床上,她自己就守在床边。 袁璐说:“娘,我睡一会儿就好,现在天还早,你也歇着吧。” 陈氏给她盖好被子轻轻拍她:“娘不累,娘守着你睡。” 袁璐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不多会儿,她快要睡着时,外间突然传来了紊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打帘子的声音。 “璐姐儿回来了?人呢?”这声音一听就是她父亲的。 陈氏便感觉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刚睡着,莫要吵她。” 她父亲也跟着压低声音:“咱们璐姐儿大好了?” 见他还要细问,陈氏就拉着他出去了。 这一觉,袁璐睡得特别香甜。 ☆、第3章 袁府 袁家人口简单。 袁璐的老爹单名一个靖字,年逾不惑,便已经坐稳了内阁首辅的位子。 袁老爹身居高位,一心都扑在政事上,女色这块倒是淡的很。 全家拢共就一位正妻陈氏,一房姨娘姓钟。 外人哪个不道袁首辅不忘糟糠,有情有义的? 这袁家清正的家风在整个京城都是颇为有名的。 陈氏不知道被多少妇人羡慕着。 可这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有苦难言。 袁老爹的老娘——袁老太太贫苦出身,年轻时就守了寡,一个人把儿子拉拔大了。 袁老爹争气的很,从秀才一路考到了状元,还被当时在位的太丨祖爷赐了婚。 这袁太太听闻儿子中了状元,那个高兴啊,就带这娘家侄女欢欢喜喜地进京了。 这个娘家侄女,就是钟姨娘。 钟氏是袁老太太在乡下给儿子订的亲,人美声甜,还好拿捏。 结果进了京一问,儿子居然被赐婚了,指的还是翰林家的清贵小姐。 得,侄女乖乖当妾吧。 陈氏和袁老爹婚后,对这位乡下婆婆也是尊敬有加。 可偏偏袁老太太看不得陈氏这大家小姐的架子,处处要捧着钟姨娘踩她一头。 连袁老爹在陈氏房里多待了几日都要过问。 陈氏貌美且知进退,又小有才名,和起于微末的袁老爹很有共同话题。 钟姨娘那点子乡下姑娘的小伎俩就不够看了。 袁老爹和陈氏婚后真跟俩高中生早恋似的,蜜里调油,又要防着家长。人前还得做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 陈氏肚子也争气,不久就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那以后,钟姨娘的肚子才有了动静,生下了她唯一的女儿。 后来陈氏怀了第四胎生下了袁璐。 袁璐出生便先天不足,袁老太太于是就经常拿她做筏子刺上陈氏两句。 陈氏向来很有容人之量,偏偏在关乎袁璐的事上犯了倔。 老太太当着丫头说袁璐,那个丫头隔天就被寻了由头打出去。 老太太当着钟姨娘面前说袁璐,陈氏边让钟姨娘伺候她吃饭睡觉,一站都是一天。 老太太要发怒责骂,陈氏不在乎,有什么事儿尽管冲她来,只是她的宝贝璐姐儿说不得! 宣文二十九年,陈氏侍疾的第三个年头,袁老太太阖然长逝。 袁老爹丁忧回乡。 宣文三十一年,太丨祖爷驾崩。 传位的太孙忽然暴毙,几个王爷争夺皇位。 一众臣子站队的,不站队的,不知死了多少。 也有那好不容易熬到今上登位的,皇帝一看,不行啊,这货知道我太多黑料了,而且这料太黑洗不白啊,得,杀了吧。 同庆二年,朝中能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皇帝又开始发愁朝中无人了。 这时候袁老爹丁忧期满了,皇帝兴冲冲地把他接回来了。 袁老爹回乡前还只是个内阁学士,如今被接回来了,一下子就成了内阁首辅。 且因为草根出身,朝廷里不知道多少世族等着看笑话。 可袁老爹不止会读书,政务上也是一把好手。 结果等着看热闹的人就失望了,不过一年袁老爹就坐稳了首辅之位。 也是袁老爹运气好,原来干实事的朝廷官员都死的差不多了,皇帝杀了一大通也杀累了。 好不容易从山野里挖出来这么一条漏网之鱼,哦不,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颗沧海遗珠,皇帝对他也宝贝着呢。 加上袁老爹向来恪尽职守,官声良好,办事又妥帖细致,皇帝就是放个屁,他也能面不改色说是香的,实在是简在帝心。 话分两头,袁老爹在官场上官运亨通。 陈氏在后院里也是当家掌权。 钟姨娘如同被拽着尾巴的猫,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了。 袁老爹起复的这年年末,皇帝赐婚,给袁家两个姑娘都指了婚。 大姑娘袁玎指给了太子当正妃,二姑娘袁玫则指给了守丧三年期满的现任成国公。 袁家的日子真可谓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了。 谁知道不久后袁玫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次年,皇后下了懿旨把袁家三姑娘说给成国公府当继室。 如今这嫡姐过了世,庶妹去当继室的事也是常有的。 袁老爹和陈氏欣然接旨了。 可谁知道皇后憋着劲使坏呢。 皇后跟老成国公宿怨颇深:如今的太子并非皇后亲生,皇后原有一子,在皇帝争夺皇位的时候被困于应天,成国公去救人,却偏偏只救出了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 后来成国公伤重不治,今上登基以后就给他追封了国公。 皇后对白捡了太子之位的二皇子那个妒啊,对手握重权的成国公府那个恨啊……烧的她觉都睡不好! 皇后一个内宫妇人,又没有儿子傍身,平日里能做的也不过是见见外命妇,聊聊家常和八卦,要对付这两家人还真不容易。 可是架不住老天开眼给她机会啊! 太子妃的二妹——成国公夫人死了啊! 她的机会来了! 这边袁府接了旨,正给钟姨娘生的玲姐儿准备嫁妆,宫里又传出话来,说许的是她袁府的嫡三姑娘! 差点把陈氏气的吐血。 袁老爹在皇帝面前眼泪鼻涕不知道哭了多少,磕头磕得头都破了。 成国公府的高老太君拄着拐杖,天不亮就跪在宫门外了。 他们会哭,皇后也会哭啊,皇后还会抱着故去大皇子的遗物哭。哭的皇帝都内疚的不行了,当初就是他让两个皇子在应天接应才出的事啊。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可这旨意也下了,两家之前也都答应了,全京城都知道这么件事了。 皇帝也不能拆皇后的台啊,还得帮她描补。 袁璐被亲封了正一品的诰命,成国公高斐被委以重任,许了兵权,协助征虏将军去北讨鞑靼了。 袁璐就在高斐出征的前一天被抬进了成国公府。 陈氏的好日子才过了没两天,二女儿突然没了,小女儿突然被抬走了。 她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不过为母则强,就是为了她的璐姐儿她也不能倒下。 陈氏每个月都回去看袁璐一次。 每次都要坐上一整日,把她的璐姐儿从头看到尾,恨不得连一根头发丝都记住。 袁老爹虽然女儿多,但对袁璐也是真心疼爱,陈氏要来他也由得,后来高老太君不让陈氏常来,袁老爹就亲自去宫里跪着求。 堂堂内阁首辅、国之肱骨,为这种儿女的小事求到御前,其拳拳爱女之心,连皇帝都为之动容。 而如今,突然地,生活给了他们惊喜——袁璐醒过来了。 袁老爹和陈氏十指相扣,一起红了眼眶。 袁璐这一觉睡到了晌午。 她醒来时屋子里只有青江和绿水。 两个丫鬟服侍她漱口净面。 刚有了响动,陈氏就进来了。 袁璐对着她娘笑。 陈氏又想落泪,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又去拿了梳子要给袁璐梳头。 袁璐拉着她娘笑道:“这些事儿丫鬟做就好。”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是继续帮她梳头,“我以前总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好了,我要你坐着的是个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戴最好看的发饰……我们璐姐儿的头发多好看啊,又黑又长……” 她从前活死人一般的躺着,自然也没什么发髻好梳,总是以简单为主,又恐伤了她,连根簪子都不能戴。 陈氏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袁璐也跟着流眼泪。 过去的十年,她们都过得太苦太苦了。 陈氏给她梳了个锤挂髻,又开了妆奁让她选。 袁璐选了一对镶珠宝牡丹鎏金银钗。 这银钗虽不贵重,样式却做的别致得很,袁璐一眼就瞧上了。 戴上了越发显出袁璐的娇俏可人,连脸色都好看几分了。 梳好头换好衣服,袁璐跟着她娘亲出来才发现袁老爹还在呢。 她们刚刚弄发髻选发饰,又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足足耗了半个时辰。 袁老爹在外间坐着,见了闺女出来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往前跨了两步,又怕吓着她,往后退了退。 袁璐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袁老爹看着闺女苍白的小脸,就问:“饿不饿?我这就让人摆饭。”说着也不待她回答,自顾自去了。 袁璐疑惑地看了看她娘。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让丫鬟扶着袁璐在桌子旁坐下,她自己跟着袁老爹出去了。 陈氏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站在树前的袁老爹。 她只走到他身后几步站定,并不去喊他。她知道他一定在偷偷地哭。 ☆、第4章 家人 袁璐睡觉的时候陈氏喊了府中的大夫来看,大夫说她虽然醒了,但底子还是虚,尤其是脾胃,要好好调养。 因此吃饭的时候的菜色都是好克化的:一道莲子膳粥,一道草菇蛋花汤,几份精致的佐粥小菜,最后是一盅暖胃益气的牛肉羹。 袁璐躺了那么多年,吃的都是没什么味道的流食。 现在最想吃的当然是那种炒的咸香的有滋味的东西,但是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这纸扎的身子躺了这么多年没死,已经是奇迹了。 袁老爹看着她用完了饭才去了前院。 他走后不多时,袁璐的大哥哥袁珏也回来了。 他如今在翰林院当史官修撰,虽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却很容易得皇帝青眼,等以后袁老爹退下来,袁家就指望着他入直文渊阁了。 袁璐是陈氏的眼珠子,也是全家人心口上的一道伤疤。 袁珏今日当值,听到家里来人说了这个消息,做完手头的事跟上峰告了假就赶回来了。 一回家衣服也没换,就赶到陈氏院子来了。 等不得丫鬟通报,他打着帘子就进去了,那个通报的丫头急的面红耳赤地跟这他进去了。 陈氏便说他:“越大越没有规矩了!”但也没真的恼,摆摆手让丫鬟下去了。 袁珏对陈氏的话充耳不闻,只问:“娘,小妹呢?” 陈氏笑着指了指屏风后头,“你妹妹躺窗边晒太阳呢。你且让她换件衣服再来见你。” 袁璐是了解他这个哥哥风风火火的性子的。 袁珏比她大五岁,她穿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小少年了。 他那时已经开始跟个小大人似的,能站在袁璐和陈氏身前抵挡袁老太太了。 袁璐已经从榻上起来了。 两兄妹见了面,她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袁珏已经二十二岁了,孩子都有了。 如今见了小妹妹哭,他手足无措,拍着她的头让她别哭了。跟哄孩子似的。 下午晌,袁璐又见了嫂子吴氏。 吴氏嫁进袁家也好几年了,跟顾湘的相处时间不算短,现在见到她活生生的也是非常吃惊。 吴氏今年年初才生了儿子,唤作霖哥儿。此时她也是带着霖哥儿过来的。 陈氏就让奶娘抱着霖歌儿过来给袁璐瞧。 霖哥儿十分讨喜,见着袁璐就咯咯直笑。 袁璐看着粉团子似的侄子当然爱的很,抓着霖哥儿的小手就想把他抱到自己怀里。 吴氏见了却拦着道:“璐姐儿身子才好,孩子闹腾,别让他累着你。”说着就从袁璐手里夺过了霖哥儿,把奶娘拉到自己身边了。 这话一听便是不想让袁璐碰霖哥儿的托词。 袁璐在心里冷笑,这嫂子心里指不定想着她现在这是回光返照,生怕自己祸害了她的儿子呢。 陈氏看在眼里,没有当面说什么,只喊了人拿了一把子小金元宝、金鱼儿,当袁璐的见面礼给了霖哥儿。 吴氏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还想在别处描补,陈氏就已经让她带着霖哥儿下去了。 陈氏早在心里把儿媳妇给骂了个遍。 这个儿媳妇是在袁老爹起复的前一年订下的,那时候家里的重孝刚过,袁珏十七岁了。 袁老爹眼见朝中一片混乱,决定先留在乡下观望一段时间。 袁珏的婚事已经拖不得,陈氏托人相看了一户人家,就是吴家。 吴家的老太爷当过知州,现已致仕。老太爷有三个儿子,前头两个儿子都在当了个小官,小儿子没念出来书,只考到秀才。 相看的就是吴三秀才的大女儿。 两家相看以后都挺合心意,不久就订了亲。 后来袁老爹被接回去当首辅了。袁家却没有毁掉婚约,依旧把吴氏娶进门。 吴氏进门三年无所出,陈氏自问没有因为这事薄待过他。 袁珏屋里还有两个通房丫头,陈氏想着不能让庶长子先冒出来,硬是等到第三年吴氏被诊出了喜脉,才断了两个通房的避子汤。 本想着低门娶来的媳妇总是软和些,加上她这个婆母也宽厚,这日子总能和和美丨美下去了。 如今来这么一出,陈氏就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这吴氏是如何?真当生了个儿子便能飘上天了,连她们璐姐儿都能看不上了? 袁璐心中本也有气,但看她娘气性比她更大,这气也就消下大半了。 陈氏心疼女儿,拍了拍她的手背。 袁璐知道她娘回头肯定要找补回来的,这么多年,她娘就没让谁欺过她一分。 吴氏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钟姨娘。 钟姨娘三十来岁的人了,还喜欢些鲜嫩的颜色,这天就穿了条牡丹色的马面裙,头上还戴了根双色并蒂海棠花步摇。一进来便对陈氏道:“夫人大喜,小姐大喜。妾身今早就听见枝头喜鹊叫呢,原是三姑娘大好了。” 陈氏早点虽在她身上吃过亏,但大部分都是因为老太太拿她做筏子,因此老太太故去后,她也不曾去刻意为难她。 钟姨娘见陈氏并没有发落自己,日子也过的得意起来。 袁璐心里是不喜这些姨娘通房的。 她在现在时家境就很不错,结果小三上位成了她后妈。 她死在一个呼吁保护海洋生物的慈善拍卖会上,那个拍卖会在游轮上举行,主办发为了弄噱头,把船都开到了公海。 本来主办方邀请的是后妈生的妹妹,后来她那个后妈觉着不安全,就让袁璐代替去了。 结果就遇上劫船的,一群太太小姐忙于逃命的时候,顾湘被推下了海。 她那时候真恨啊,为什么现代没有古时的嫡庶之分了?这样她那个三流小明星出身的后妈也不过能当一房妾罢了! 再说这辈子,她娘也没少因为钟姨娘吃过苦头。 钟姨娘虽没有故意为难陈氏,可那趾高气昂的嘴脸,便是躺在床上的袁璐都听过丫鬟议论。 钟姨娘一心想讨好袁璐,句句话都不离她,句句都是夸她的好。 真可谓是说到了陈氏的心坎上。 袁璐看钟姨娘都添了几盏茶了还不肯走,心里便有些不耐烦了,道:“我今儿身上还有些不爽利,想早些歇着,姨娘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钟姨娘殷勤地道:“姑娘身子不舒服去躺着便是,我隔着屏风跟你说话也是一样的。” 袁璐皱眉:“姨娘若真是这般爱说话,灶下爱说话的婆子多得是,姨娘何不去跟她们处一块儿,别没个眼力价儿地净往主子跟前凑。” 钟姨娘没想到刚醒过来的袁璐会这样说她。 虽说姑娘是正经的主子,姨娘说到底也不过是奴才,可她到底是老爷的枕边人,没见过哪家的姑娘这样平白无故下姨娘的脸的。 钟姨娘让袁璐说的臊红了脸,咬着嘴唇下去了。 陈氏屏退了下人,道:“娘竟不知道,咱们璐姐儿是这样一个爆碳脾气。” 袁璐看她娘不像生气的样子,便道:“也是我话说的重了,只是娘亲,我在床上的这么多年听得见不得,想得动不得,许多的事儿我都知道。如今好了,心里的那些气,真的是……真的是……” 陈氏见她捧着心,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忙去给她捋后背顺气,“有气便出,莫要气坏了身子。” 袁璐道:“娘,您不嫌我太厉害么?” 陈氏笑道:“我们璐姐儿厉害便厉害些吧,这府里的事儿就算捅破了天,娘都给你担着。” 袁璐便有些不好意思:“也怪钟姨娘来的不凑巧,我前头吃了嫂子的气,后脚她就来凑热闹。我这茶都不知端了几次,竟特不知道走。” 陈氏道:“钟姨娘小户人家出身,见识有限,平日里虽爱邀宠卖乖,心却不坏。” 袁璐点头道:“一会儿娘代我送两样东西过去,便当是我赔罪了吧。” 袁璐刚好,陈氏肯定是要留她多住几日的,中午就派人去成国公府说了。 成国公府的老太太听了也没商议个归期,只说知道了便打发人回来了。 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了晚饭。 袁璐看着他们吃的肉菜很是眼馋,但是陈氏只让她动了一筷子就不许她吃了。 袁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菜,袁老爹动一筷子她就满眼羡慕地看着他夹进嘴里,再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她都十多年没吃过这些了,先前只是想想还好,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却不许吃,袁璐的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袁老爹被她瞧得都不好意思了,只能就这咸菜蒙头吃白饭。 袁璐又去瞧他哥哥。 今日桌上有一道八宝兔丁,鲜辣可口,是袁珏平日里最爱吃的一道菜。 如今她小妹妹的眼睛跟长在他筷子上吃的,他动一筷子,袁璐就喝一口粥,假装是就着吃的一般。 袁珏哪里还能继续吃下去,只得扔了筷子劝母亲道:“既然妹妹身体好了又十分想吃,母亲且可怜可怜她吧。” 陈氏却十分坚持:“吃什么吃,她这身子,我赶明儿还要去求太子妃娘娘赏个恩典,请了御医来瞧瞧才能安心。这些东西常人吃了都不好克化,且不说她了。你们也是,知道她不能吃,谁让你们点这样摆这样多的菜?自己吃着好的馋着我们璐姐儿了,倒叫我来做这个坏人。” 这通话说完,袁老爹就命人把荤腥都撤下去了。 吴氏看着心惊,往日只知道这小姑子是婆母的眼珠子,现如今瞧着,竟是全家人都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似的。 ☆、第5章 告诫 如今府里是吴氏管家。 吃过晚饭,吴氏为了跟袁璐套关系,主动提出来说要帮袁璐收拾屋子,还说自己房里有两条新的金钱蟒大条褥要拿来给她。 袁璐以前因为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单独分院子出去住,一直住在陈氏的厢房里。 陈氏却说:“你那被褥料子虽好,却是放在箱底柜子里久了的,湿气太重。”又对袁璐说:“你屋子里的被子也都没晒着,娘怕你身子受不住,今晚上便在我这里睡吧。” 袁璐便忍不住笑道:“我睡这里,爹爹睡哪里?” 陈氏想也不想便道:“让你爹睡前头书房去,咱们晚上一起好好说说话。” 袁老爹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帮腔道:“对对,爹睡前头去,你就跟你娘睡。” 吴氏落了个没脸,也只得听着。 吃过晚饭,袁璐想先洗个澡。 陈氏听了便劝她说:“这夜里天凉,你洗什么澡。回头受了风又要生病。” 袁璐因为过去的许多年都是由别人帮着清理身子,现在好了就受不得一点脏。 陈氏见她坚持,便叫婆子去灶下看着把水烧热些,再吩咐人烧了些碳先把厢房熏热了,让她在那里洗澡。 袁璐洗澡的功夫,袁老爹和陈氏在一起话家常。 袁老爹问:“听说今天珏儿媳妇给咱们璐姐儿气受了?” 陈氏不悦地道:“可不是么,咱们璐姐儿不过是想抱抱霖哥儿,她竟把霖哥儿一把抢了过去。那做派,你是没看到。这知道的是姑姑想抱侄子,不知道的还当咱们璐姐儿是吃人的妖怪呢。” 袁老爹捋了捋胡子,“且等璐姐儿回去了,再点一点珏儿媳妇吧。” 陈氏道:“回去?回哪儿去?这里不就是咱们璐姐儿的家?” 袁老爹犯了难:“再如何说成国公府也是璐姐儿的婆家,这在娘家住个十天半个月还好说,长了总是落人话柄。加上现在女婿不在府里,这上有婆母,下有稚子,咱们璐姐儿也不能一直在外面。” “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不疼我们璐姐儿。从前让她那样的身子进了成国公府,现在还不容易好了,你还让她回去。她在那里无人照顾,这回落水没事是福星高照,下一回可没这么好运了,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 袁老爹见陈氏又要哭,忙把话岔到别处:“璐姐儿落水那件事可查清楚了?” 陈氏便收了眼泪道:“问出来两个都说是泓哥儿推的,花妈妈前头已问过一遭,也是这个说法。只怕就是真的了。” 袁老爹长长的叹了口气:“晚上你跟璐姐儿好好说说,别让孩子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陈氏心酸无比:“若是旁的人,我怎么着也要为璐姐儿讨个公道,可哥儿是玫姐儿留下来的孩子,这事且不说追究,还得想办法封住下人的嘴。” 袁璐洗过澡就觉得熏了碳火的厢房无比闷热。 那厢袁老爹已经去了前院,陈氏就派了人来喊。 袁璐只着中衣,随便裹了件大衣服,披了披风就过去了。 陈氏见她头发湿着,免不了又是一通说,一边拿了干布给她擦。 袁璐笑着应了,趴在陈氏膝头像只乖顺的猫。 娘亲的手特别又柔又软,袁璐昏昏欲睡。 直到陈氏撤了屋子里的下人,袁璐便知道她娘有话同她讲,忙打气精神。 陈氏问:“璐姐儿,你可知道你如何落的水?” 袁璐自然明白她娘亲已经知道这事,便老实地道:“花妈妈跟我说了,是二姐姐留下的泓哥儿推的。” 陈氏又问:“你可知道当时的情境?” 袁璐点头:“前因后果都晓得,只是后来人来的多了些,怎么落水的也不清楚了。只知道突然丫鬟婆子突然都涌进来了,我就落进水里了……” 陈氏把袁璐揽进怀里摇了摇:“娘的好璐姐儿啊,不是娘不疼你,只是这事若传出去,谋杀嫡母的罪名照下来,泓哥儿可就没活头了。” 袁璐知道她娘亲心中煎熬,便赶紧道:“娘亲放心,泓哥儿是我亲外甥,二姐姐走得早,我们自然要偏疼些。我从未想过要用这事来治他的罪。不过……”她顿了顿,俏皮一笑,“不过娘亲可不许疼了外孙越过我去。” 陈氏简直爱她爱的不行,“哎,娘亲最疼你。” 袁璐又道:“但泓哥儿的事,女儿大胆,想拿来做个筏子,跟高老太君求个放妻书。” 陈氏听了吃惊不小“你竟这么快便要盘算和离的事儿?你可想好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儿。” 袁璐坐直身子,缓缓地道:“女儿病了十七载,觉得真是什么都比不得自在活着重要。今我身子好了若仍是活在桎梏,和往日又有何差别?” 陈氏真是吃惊不小。 寻常的人从小躺到大,如今醒了多半也是个养废了的不通人事的蠢钝。哪里会有璐姐儿这般的魄力? 真真是菩萨开了眼!不仅让她的璐姐儿醒了,且开了灵慧! 袁璐想了一通,继续道:“且这事得我自己去说,娘亲和爹爹得作不知情,否则老太君未必相信,多半心里想着你们心疼外孙,必不会真的外传。只我去当这个恶人,她知我病了多年,与泓哥儿并无甚感情,且还不了解我性情,才不敢冒险。到时候若是她来找你和爹爹商量,你们只需惊讶地道‘原是泓哥儿要害我们璐姐儿’,她必不好意思再提。” 陈氏拉着她的手:“这些你都如何想的?” 袁璐握了握她娘亲的手,苦笑道:“换任何一人,躺上十几年,把听到的任何事都想上几百遍,心思必然成熟些。” 陈氏心疼得无以复加,再也不劝说什么。 隔了两日,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有药材,首饰,布料,还有一位医女和一块可以随时往宫里递话的牌子。 医女是陈氏送了信要来的,日前袁璐就跟她说从前的医女太托大,对她近身伺候的人如何且不说,她醒来的那日竟是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她来。 这种没有父母心的医者,便是医术再了得都不能指望她救命。 陈氏拿着宫锻在袁璐身上比划:“娘娘的布料选的真好,真衬得咱们璐姐儿。娘找人给你做两条褙子好不好?且这几个颜色配在一起也好看的很,各裁出一点做件水田衣也使得。” 袁璐看着布料有点花,就说:“做裙子吧,褙子用素色的,不打眼。水田衣便不要了,拿这许多宫缎拼成一件穿着实在招摇了些。” 陈氏又拿着给她比了比:“好,都听你的。” 吴氏再旁听了,帕子都要绞碎了。那么好的料子,她见都没见过。且宫里赏了那么多,也没有指名道姓说只给璐姐儿一人,婆母竟一匹都没说分给她。 陈氏又把各类发簪,发钗,步摇都在袁璐头上试了个遍,还问吴氏她戴的好不好看。 吴氏满脸堆笑地接见说好,心里醋翻了天,坐了不多久就告退了。 且说吴氏刚走,袁璐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跟陈氏眨着眼睛道:“女儿竟不知道,娘亲这般促狭。” 陈氏把袁璐满头的发饰卸下来,“今遭不过是告诫她一番,她若明白自然最好,若不明白我再慢慢教她。” 那厢吴氏回了屋,气的眼睛都红了。 袁珏夜里下了值回来,叫她脸色不愉变问起来。 吴氏期期艾艾地把事说了,还说:“光料子就赏了十几匹,且不论还有一匣子首饰,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袁珏道:“这是太子妃赏给妹妹的,你做嫂嫂的怎么还这样想?你若真想要,我便去跟母亲说说。只是你这样背后说道,实在不大度。” 吴氏直接就被气出了眼泪,“本就是说赏给府里的,我不过随便一说怎么就不大度了?二老如今是恨不得把整个袁府都放到璐姐儿的口袋里,我可怜的霖哥儿啊,将来可怎么活……” 袁珏也动了真怒,冷道:“你一个当嫂子的肖像小姑的东西也就算了,如今竟为了几块布料,几副首饰扯上了霖哥儿!我且告诉你,爹娘的产业是爹娘的,他们若愿意都贴补了妹妹我心里也无任何怨言,反而是他们给的少了,我这当哥哥的说什么也得紧着她多给些!” 吴氏从没见过袁珏发这样大的火,刚才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只是仍不肯死心地道:“那咱们霖哥儿……” 袁珏站起身冷哼:“霖哥儿的前程自然由我这个当爹的去挣!”说罢便拂袖而去,当夜就歇在了通房处。 吴氏一晚上没合眼,想了一夜,她入袁府三年,尽管无所出,但夫妻和睦,公婆宽厚,又没有妯娌小姑为难,日子可谓是一等一的顺遂。可如今…… 第二日一早,吴氏就带着霖哥儿去陈氏院子里请安,见了袁璐还十分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把霖哥儿儿递到她手上。 袁璐抱着小侄子逗弄了好一会儿。吴氏则在一旁陪笑。 ☆、第6章 高澈 吴氏在陈氏那里待了一个上午里。 在这个上午里吴氏成了之前钟姨娘那个模样,处处奉承着袁璐。 袁璐心里虽不太喜欢这个嫂子,觉得她有些小家子气。 但是想到她毕竟是大哥哥的妻子,她心里也希望家和,因此也很配合吴氏的示好。 吴氏走后,袁璐跟她娘说:“嫂子前日看着虽不好,却也是个伶俐的。” 陈氏笑着敲她的头:“不用你来帮着说好话,我也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 袁璐捂着头假嗔道:“娘亲莫打,莫要将我这颗聪明的脑袋打蠢了。” 陈氏乐的不行,恨不得把小女儿抱进怀里亲上两口。 下午花妈妈中途进来给陈氏请安。 她从成国公府回来时便病着,只是为了袁璐的事一直强撑着。 回了袁府以后,陈氏喊了大夫给她看,让她卧病在床修养。 陈氏给花妈妈看了座,但花妈妈只是寻了杌子在她身边坐下。 袁璐也有两日没见过她了,此时打量着她的脸色问:“妈妈身子好些了没?” 花妈妈笑着说:“好了,劳夫人和璐姐儿挂心了。” “亏得你好些了,”陈氏打趣,“璐姐儿一日问你三回,我不让她去看你,她还要跟我急呢。” 花妈妈连连摆手:“起先只是有些发热,后来大夫看过了说是风寒,能传染的。可别来瞧。我今儿也是让大夫瞧过了,说是全好了才来请安的。” 袁璐对花妈妈的感情不一般,此时听她这么说才完全安心。 花妈妈又对陈氏说:“我来时听丫头们说,璐姐儿的衣衫已经在做了,只是我最近也得空,也想帮帮忙。” 陈氏转过头问袁璐,袁璐道:“府中针线娘子多哩,妈妈身子刚调理好,莫要再操劳了。” 花妈妈道:“哪有这么娇贵,老奴身子骨硬朗着呢,就算得个小病,养个一日半日的都能好。你的衣服从小都是在我手下过的,如今不叫我做了才叫我难过呢。” 袁璐便叮嘱说:“那你就看着锁个边就行,绣花那样费眼睛的活就交给针线娘子做。” 花妈妈欢欢喜喜地应着下去了。 陈氏屏退了下人,拉近袁璐问:“往日里花妈妈待你可好?” 袁璐点头:“都是好的,花妈妈对我再疼爱不过,吕妈妈和两个大丫头也都好。娘亲给的都很好。” 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能放心的,但是此时听到袁璐亲口证实,陈氏也松了口气。 璐姐儿过去那番模样,连话都说不得,她真是唯恐女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了怠慢。 袁璐自问,这件事若是她来做,她也没把握能比陈氏做的更周到。 她拉着陈氏的手,用脸蹭着她的手心撒娇。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陈氏笑话道,却没有推开她。 袁璐真是觉得日子已经过得没法更舒心了,家里她娘亲宝贝着,她爹和她哥都让着,就算是主持中馈的嫂子,也不敢在她面前拿乔。 她想着,要是这日子能一辈子过下去就好了。 可没两日,成国公府居然派人来催她回去。 袁璐想着和离,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她和她娘说好,要找个时机跟她爹和哥哥好好商量。 此是当然不会回去。 谁知道打发了一回,下午又来了人催第二回。 陈氏又将人挡回去。 快天黑的时候,成国公府居然把一辆马车把高澈送过来了。 下人来报的时候,袁璐和陈氏都吃了一惊。 袁璐问:“二少爷一人来的?可跟着什么人了?” 婆子答:“只跟了个管家模样的。” 陈氏也很疑惑:“好好的,澈哥儿怎么一个人来了?” 但人已来了,袁璐便到门口亲自去接了。 刚绕过影壁,只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着“娘亲”。 然后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就撞进了袁璐的怀里。 袁璐被撞了一个踉跄,亏得身后的青江扶了把才站住了。 小团子身后的奶妈还在他身后着急地喊:“二少爷,二少爷慢着点……” 小团子抱着袁璐的腿不撒手。 绿水见了便急着道:“二少爷,您撒手,夫人的身子刚好,经不得您这样。” 袁璐挥挥手让绿水住了口,摩挲着这只到她大腿的澈哥儿的头顶,“好澈儿,快撒手,娘亲动不了了。” 澈哥儿哭的抽抽搭搭的,仰着一张爬满泪痕的脸问:“娘、娘亲……你不要澈儿了吗?” 袁璐的心软得都陷下去了,语气也放得更加温柔:“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娘亲最喜欢你了。” 澈哥儿破涕为笑,冒了好大一个鼻涕泡。 袁璐从前并不喜欢小孩,总觉得小孩又麻烦又脏。 可如今看见澈哥儿这样,她心里是一点儿嫌弃都没有,反而觉得心疼得很。 袁璐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鼻涕,“这么大的人了,又哭又笑的,让人看着笑话。” 澈哥儿也有点不好意思,接过帕子自己擦起来。 袁璐又逗他说话:“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澈哥儿指了指身后,说:“不是一个人出来的,祖母让定叔跟着我呢。” 袁璐这才注意到在一旁半弓着身的年过半百的男子。 他衣着虽不光鲜,料子看着却不差,料想应是个地位不低的老仆。 那老仆拱手上前:“小的见过夫人。老太君让我把二少爷送来。” 袁璐侧过身只受了他半礼,问:“婆母可有让你带话?” 他答:“老太君只说让我把二少爷安全送到。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二少爷若要回去且劳夫人派人来说一声,小的亲自来接。” 袁璐便道:“你辛苦了,进来歇一会儿,吃口茶再走吧。” 他只道:“不了,老太君还等着我回话呢。” “替我问婆母安好。”袁璐行了个礼。 那老仆面不改色替老太太受了,拱手告辞:“夫人一番心意,小的自然带到。” 澈哥儿不甘被冷落了,就在旁边拉着袁璐的裙摆。 袁璐便笑着佯装要打他,“让你扯,打你的手!” 澈哥儿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 两个人就拉着手往里走。 袁璐有些责怪地道:“怎么平白无故一个人在外面跑?且身边不多带几个人。” 澈哥儿虽只三岁,却已很懂事,很认真地:“我想娘亲了,我想来看您。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定叔会功夫,他以前还跟着祖父打过仗呢。” 袁璐敲了他一下脑袋,“想我也不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而且娘亲说话的时候,你便听着。谁让你顶顶嘴了。” 澈哥儿从小被宝贝着,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此时被打了也不苦恼,反而觉得开心无比。 这样凶巴巴的娘亲真好啊!比过去那个只会躺着睡觉的娘亲好太多了! 陈氏见了澈哥儿也是欢喜得很,拉着他一顿亲香。 澈哥儿在她怀里手忙脚乱地挣扎,还很认真地说:“外祖母别亲我,我刚流鼻涕了。” 陈氏笑着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两口,“外祖母不嫌弃你。” 澈哥儿从她怀里跳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到袁璐身边说:“娘亲你亲我,外祖母都不嫌弃我。” 袁璐假装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别过来,你脏的很。我可不爱亲满脸鼻涕的小孩。” 澈哥儿才不信,她娘亲刚才才用香香的帕子给他擦过鼻涕哩。 他扒着袁璐的腿要往上爬,两条小短腿乱蹬。 袁璐怕他摔着,便把他捞进怀里。 这小团子看着圆滚滚的,抱起来竟也不重。 澈哥儿如愿以偿地坐在了袁璐腿上,一双小鹿似的眼亮晶晶的。 袁璐的心早就化成了一滩水,捧着他的小脸啃了两口。 澈哥儿一脸惊讶地捂着脸:“娘亲你怎么咬人?” 袁璐笑的肚子都要疼,“娘亲不仅要咬人,娘亲还要吃了你呢。” 说着又要凑过去亲他的脸,澈哥儿咯咯笑着把脸埋进了她怀里。 闹过一通以后,袁璐便让青江带澈哥儿下去洗脸。 陈氏拉着她的手说:“想不到你跟澈哥儿也是有缘的。” 其实袁璐上辈子也见过亲戚家的小孩,也有懂事可爱的,但瞧着最多就是不讨厌罢了,但如今想到澈哥儿,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说来也确实神奇,我看着他就觉得心要化了似的。从前在国公府他就真的把我当娘亲,我那个样子他一天也要来瞧上我一两回。就如您说的,这是我俩的缘分。” ☆、第7章 游说 袁府上下如今都迁就着袁璐的饮食,吃食上都特别清淡。 晚上袁老爹和袁珏都有事没回家用饭,陈氏就带着女儿、媳妇和外孙围坐在一起。 这天因为澈哥儿来了,陈氏便让厨房加了两道菜,一道广肚乳鸽,一道乌龙肘子。 那乳鸽和肘子都做的极入味,看着色泽就十分诱人。 袁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继续吃自己的红豆膳粥。 澈哥儿善解人意地把自己碗里的乳鸽腿放进了袁璐的碗里,“娘亲,你吃。” 袁璐转过头去看陈氏,陈氏朝澈哥儿努了努嘴。 袁璐只得再把乳鸽腿还回去,“娘亲不吃,你自己吃。” 陈氏也跟着说:“澈哥儿乖,你娘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么油腻的。” “那好吧,”澈哥儿看了眼袁璐,“娘亲快点养好身体吧,肉肉好吃。” 袁璐哎了一声,催他赶快吃饭。 陈氏心疼女儿,自然陪着她一起吃这些清淡的吃食。 可怜的却是吴氏,她已经跟着茹了好几天素。如今才桌上虽摆了荤,婆母也没说不让她用,却也不得不目不斜视地吃着清粥小菜。 晚饭后,澈哥儿闹着要和娘亲一起睡。 袁璐就让人再收拾一床被子进厢房,且要把屋子里的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 吩咐完这些,她就准备去浴房洗澡。 澈哥儿听说她要洗澡,也闹着要一起。 袁璐想着他年纪太小,现在的医疗水平差,孩子夭折率高。回头把他弄感冒了,那就真麻烦了。 因此也就不让他去,让他乖乖待在陈氏的屋子里等着。 澈哥儿不太高兴地耷拉着脑袋。 陈氏摸着他的头哄他:“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了,外祖母陪你玩好不好?” 澈哥儿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瞧上了陈氏脚边的杌子。 袁璐前脚刚走,后脚澈哥儿嗒嗒嗒地追来了。 袁璐有些好笑地看着搬着个杌子的澈哥儿。 澈哥儿后面跟着奶娘,袁璐瞧了她一眼,奶娘就急急忙忙地上前道:“奴婢正要拦着二少爷……” 袁璐不悦地皱着眉道:“三岁的主子也看不住,今儿是在家里便饶你一回,再有下次,你且试试。” 奶娘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袁璐就觉得这个奶娘选的很不好,瞧着胆子小的很,不是个能护主的。 照理说陈氏没道理给澈哥儿选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才对。袁璐就想着回头得问问她娘。 澈哥儿拉了拉袁璐的衣袖,有些可怜地说:“娘亲不要怪妈妈,是我要来的。” 说着把杌子往门口一放,自己一屁股坐下了,十分乖巧地说:“娘亲你进去吧,澈哥儿在这里等你。” 袁璐哪里还有气,软乎乎地瞪了他一眼,又多留了两个人在这里伺候着,自己进去洗了把战斗澡。 袁璐洗完着了中衣,让人把门口的澈哥儿喊进来,准备拧个帕子给他擦擦身子。 澈哥儿听说她娘亲要给她擦身子,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结果跨门槛得时候绊了一下,像个小球似的横着滚了进来。 他身后的丫鬟都急的不行,七手八脚地把她拉起来。 袁璐看着他骨碌碌滚了两圈才停下来,笑得停不下来。 澈哥儿被拉起来,奶娘把他上下都看遍了,十分紧张地问:“哥儿可摔疼了?” 澈哥儿扁了扁嘴,有点想哭。但是他娘在旁边看得哈哈笑,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只瓮声瓮气地说:“不疼。” 这外间的地上铺了厚重的地毯,为的是人从里面洗了出来不因为踩着水而滑倒。 袁璐一看就知道他摔的不重,但是那个骨碌碌滚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澈哥儿也不想哭了,有些恼火地对她说:“娘亲,你别笑了。” 袁璐一把把他抄起来,使劲儿地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澈哥儿也不发火了,又把另一边的脸颊凑上来:“娘亲,这边也要。” 袁璐就觉着自己的心肝儿都要被萌化了。 澈哥儿看着跟个小团子似的,但是脱了衣服一看居然是个单薄的小身板。 袁璐就有些好笑地指着他那堆衣服说:“这是谁给你穿得?把你穿成了个小胖子。” 澈哥儿歪着头想了下说:“可是哥哥也是穿成这样的呀。” ……高泓? 袁璐不知道他哥哥是什么样的,只是让奶娘给他穿好了中衣,然后拿了披风把他裹好,直接抱进了屋里。 澈哥儿一倍放到床上,就在床上打起滚来。 袁璐披了衣服交代了丫鬟们几句话,回来就见他已经裹紧被子里,像个蚕蛹似的,只露着个头笑嘻嘻地看着她。 因怕他半夜睡觉不老实滚下床袁璐就让他睡在了里面。 两人一人一个被窝,头挨着头说话。 澈哥儿讲话软软糯糯,速度又放的慢。袁璐就很想逗他。 澈哥儿的小脸吹弹可破,袁璐拿着手指戳着他的脸,还把他的鼻子戳着做成猪鼻子的样子,手感就像在戳面团似的。 被戳烦了的澈哥儿鼓着腮帮子努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样:“娘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袁璐“哎”了一声,又说:“可不是么,既是我给的,我还不能碰了?” 澈哥儿一脸严肃地说:“可是我已经大了呀。” 袁璐忍不住乐道:“诶,知了,你都三岁了,已经不是一两岁得小孩了。 澈哥儿未听出她这是逗他的,还在一本正经地点头:“哥哥说的,我马上就要去前院读书了,到时候是要分院子单住的,我就是大人了。” “你这三句话不离哥哥的?哥哥待你就这般好。” “当然好,家里就哥哥陪我玩,祖母也说,爹爹不在家,就要听哥哥的。”澈哥儿忽然顿了顿,有些腼腆起来,“当然我也会听娘亲的。” 袁璐又拉着他亲了一口。 说到哥哥,澈哥儿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从两个人一起抓小鸟斗蛐蛐,一直说到哥哥最近都不怎么理人,只成天躲在屋里。 他说来找娘亲前,还想着喊哥哥一起来。但是哥哥听说他要来这里就躲着不肯见他了。 说到高泓,袁璐虽被他推落了水,但是心里却是真的没有记恨上。 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再早慧,就能想着害人了? 这必不可能。 不过如今想想,老太太肯放澈哥儿过来,相比是知道那件事了,想让澈哥儿过来探探口风。 当然被当枪使的澈哥儿自己都未必知道他祖母的用心。 那高老太太要的不过是袁府的一个态度。 看到袁璐在发呆,澈哥儿就伸出藕节似的手臂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边晃还一边问:“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袁璐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怎么了?才来半天就想着回去了?外祖母这里不好?” 澈哥儿就有些急:“不、不是不好,外祖母对我很好。就是……就是哥哥说你不会回来了?” 袁璐给他掖了掖被角:“如果娘亲不回去了,你会经常来看我吗?” 等了半天,袁璐都没听到澈哥儿的回答,转过头一看,只见他扁着嘴要哭不哭,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袁璐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哄着:“好好地,怎么又要哭?” 澈哥儿吸了吸鼻涕,“娘亲,你回来吧。外祖母不许你吃肉,回去了澈儿把所有的肉都给你吃。还把大黄给你抱。” “大黄又是什么?”她打岔。 “大黄是哥哥养的狗。”他掀了被子奋力钻井袁璐的被窝里,“大黄他可乖了,家里只有我和哥哥可以抱。” 袁璐有些困了,眯着眼睛又把被角掖好,“睡吧,睡吧,有话明日再说。” 澈哥儿还要再说,袁璐已经闭上眼,揽着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起来了。 ……唔,好吧,娘亲身子不好,她先睡吧,我不睡,我等明天娘亲一醒过来就求她回家。 这么想着的澈哥儿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被袁璐拍着睡着了。 听得身边的小人儿呼吸均匀了,袁璐又把他塞回了旁边的被子里,给他四处都压好。 望着这张粉嫩的小脸,袁璐也不知道下次装睡还管不管用了。 ☆、第8章 回府 第二天早上,袁璐刚醒了见身边澈哥儿睡得正香,便想自己起来了再唤人来帮着洗漱。 谁知道她刚抬了抬身子,澈哥儿就醒了,揉着眼睛拉上了她的手。 “醒了啊?起吧。”袁璐唤了人端热水进来,又问他,“朝食想吃些什么?” 澈哥儿就十分乖巧地说:“娘亲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袁璐病时经常食用一种叫酪浆的食物,吃起来像是牛奶羊奶的混合物,但是口感比现代的酸奶还稠。每次她吃在嘴里都要费好大的劲吞咽。 但是陈氏觉得这个营养高,对她身子好,几乎是每天都要喂她小半碗。 她现在好了以后,别说吃,看着都犯恶心。但今日澈哥儿在,袁璐就吩咐了人去厨房说一声,给澈哥儿准备一碗酪浆。 她这厢都洗漱好了,绿水利落地给她梳了髻,把头澈哥儿还拥着被子没动呢。 袁璐当他是赖床,催了他两声便喊了奶娘给她穿衣服。 奶娘来了,澈哥儿却钻到被子里,拱成了一个包。 奶娘在床头好生哄着,澈哥儿就是不肯露头。 奶娘也不敢真的动手拉扯,袁璐就过去把他被子掀了。 澈哥儿脸颊绯红,也不是闷的还是怎的。 而他屁股底下的那床褥,湿了好大一块。 袁璐可以肯定他脸上的那抹红色是害羞了,于是抿嘴忍着笑让奶娘把他带旁边去换裤子,再让丫鬟把床褥都换过。 不过她心里已经想好,今天晚上肯定是不会让澈哥儿同她一起睡了。这要是早上尿的还好,要是半夜尿的,可就容易着凉了。她也没有半夜起来看孩子的习惯,回头真尿床尿出了病可就不好玩了。 澈哥儿换好裤子,扭扭捏捏地去牵袁璐的衣袖,看她没有像昨天一样嘲笑他,才没那么臊了。 袁璐带着他去了陈氏那里吃朝食。 袁老爹和袁珏起的晚了些,他们昨晚半夜里才从前院回来。 大耀五日一朝,昨日正是上朝的日子。袁老爹上完朝回来就进了书房,袁珏下了值回来也被他喊了进去。 袁老爹和袁珏见了澈哥儿都很高兴。 袁珏更是一把把他放到了脖子上,澈哥儿骑在舅舅的脖子上,喊着“驾,驾”,小腿一夹一夹的,把袁珏当马骑。 他们家因是草根出身,对礼法并不像世代簪缨的人家那样看重,相处间反而随意的很。 袁璐看着乐的不行,打趣道:“咱们澈哥儿的马可真是匹好马,少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陈氏就打了她一下,也笑道:这么说你哥哥,小心你嫂子打你的嘴。” 吴氏在一旁抿着嘴笑,并不多话。 澈哥儿还说要去院子里摘树叶,袁珏就真的把他驮出去了。 袁璐还去摇她爹的手臂,撒娇说:“我小时候别说哥哥了,便是爹爹还没背过我。” 袁老爹想了想,又去打量袁璐的身形。 陈氏赶紧打断:“别别别,她逗你的!”说着又高高扬起手要去打袁璐,“让你胡说八道。你爹都要被你耍着玩了。” 袁璐很夸张地躲开,笑道:“爹爹不急,等我嫁出门去,你再背我不迟。”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一时间也有些恹恹的:她还嫁什么呢?就算和成国公和离了,她大概也很难再嫁好人家了。偏她自己又是个不肯将就的性子。 陈氏便给她打圆场说:“没记性的丫头,在娘家待了两天便连自己婆家都忘了。” 袁璐扯着笑顺坡下:“可不是么,娘亲待我太好。我还当自己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呢。” 袁珏驮着澈哥儿在院子里走过一遭以后,陈氏就命人摆上了朝食。 澈哥儿对酪浆挺喜欢的,一碗都吃干净了。 陈氏见了便劝袁璐说:“这东西吃着味道虽有些怪,但对身体好。纵你不爱吃,每隔几天也要尝上几口。” 澈哥儿便把小胸脯拍的“梆梆”响:“外祖母放心,以后澈儿一定好好看着娘亲。” 袁璐就敲了他一下:“长辈说话,怎么就有你了?” 陈氏赶紧把澈哥儿揽进怀里,有些责怪地说:“他才几岁,你怎么动手便打。”又去看澈哥儿的头顶,“乖乖,告诉外祖母,可疼?” 澈哥儿笑嘻嘻:“不疼,娘亲打我都不疼的。” 袁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说:“别说他才三岁,就算他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也是我想敲就能敲的。” 陈氏横了她一眼。 袁璐又去逗澈哥儿:“乖澈儿,娘亲敲不敲得你?” 澈哥儿一看她娘亲笑就跟着笑,她问他,他就点头。 “乖孩子,”袁璐朝他伸出手,“来,做娘亲怀里来。” 澈哥儿就跳下了陈氏的膝头,奔着她娘亲去了。 陈氏在旁边看了也笑的不行:“好个是非不分的小子,外祖母帮你还得不着你的好。” 澈哥儿拦着她娘亲的脖子,咧嘴一笑:“澈儿知道外祖母的好哩。” 袁璐又问他:“那是外祖母好,还是娘亲好?” 澈哥儿就皱着眉头开始想了:说娘亲的话,外祖母会伤心的吧。可是说外祖母……娘亲现在好不容易能抱抱他,亲亲他了,万一娘亲生气了又跟从前一样了睡着了怎么办? 陈氏见状又要打袁璐:“叫你嘴贫!这般养孩子,看我不打你的嘴。” 袁璐哈哈笑着躲开了。 吃过朝食,袁珏带着澈哥儿去前院玩。 吴氏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老爹却特意留下了。 袁璐看着他爹装模作样地喝起了茶,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然吴氏走后不久,袁老爹就屏退了下人。 袁老爹开门见山的问她:“璐姐儿,成国公府你怎么看?” 袁璐自然不会瞒她爹,和离的事儿还要靠她爹从中斡旋呢。毕竟那可是皇后赐的婚。 听完袁璐的打算,袁老爹放下茶盅,捻着胡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事,你想的也对。可是丫头啊,这事儿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袁璐又偷偷去看她娘。 过去袁璐虽身患离魂症,但陈氏却将她当成正常女儿一般教养,遇到任何事都在她耳边分析给她听。袁璐对赐婚的事是知道的,如今她爹说事情并不简单,她就想着是不是她娘给漏说了什么。 陈氏也不知,等着袁老爹说下文。 袁老爹说:“昨日上朝说的是前线战事。鞑靼与瓦剌积怨已深,皇上派了齐国公带了十万大军,不过是为了形成三方牵制的局面。成国公被派去当副手,且不用真上战场,本是个拿军功的好差事。可刚传来我朝使者月前已被鞑靼斩杀,他部下从鞑靼逃回才带回了消息。如今瓦拉和鞑靼两部竟是要沆瀣一气对抗我朝。边关战事一触即发……璐姐儿,你明白吗?我朝万万没有丈夫在前线搏命打仗,妻子在家病愈以后便要和离的。且不说皇上的意思,天下百姓都能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 袁璐听完也是愣了下。陈氏从前和他说,成国公高斐虽然是被塞到边关打仗了,但其实就是个皇帝补偿给他的美差。 但如今挺她爹一说,这美差是真要变成催命符了。 袁璐沉吟半晌,道:“女儿不是那样的人。既然父亲昨日便在朝上得了消息,估摸着现在京里应该已经传开了。女儿这就收拾一下,下午就带着澈哥儿回去。” 袁老爹点头,望着小女儿的眼神里满是赞赏和欣慰。 陈氏听了不觉就红了眼眶:“就算要回去,也不急在这两日。” 袁璐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消息刚传回来,正是风雨飘摇之际,我作为国公夫人,应当回去的。” 陈氏心里难受,忍着泪。 袁璐就说起别的:“我既要回去了,还要问娘亲要些人。” 陈氏收了眼泪,问她:“可是多要两个伺候的人?” 袁璐身边的人都是陈氏精心挑选的,那看着不放心的她是绝对不会往小女儿身前放。 因此她身边能做些事的也就两个妈妈和两个大丫鬟。 袁璐摇头:“服侍的人贵精不贵多,身边的这几个都很好。只是身边的婆子要拨几个,再给一家子能帮我看着前院的。前两日娘亲说的那个女官妈妈也要得。” 那个女官是日前从东宫里出来的,袁璐的大姐姐怕刚醒不通人情世故,特地找了个当过女史的妈妈来给她。 这个妈妈本来就是给袁璐准备的,但是对外只能说陈氏请来的。 袁璐身边本来就已经有了四个婆子,平时做些守夜看门的活儿。 陈氏也不知道她还要婆子干什么,但还是把全府的下人都喊出来给袁璐相看。 袁璐跟她娘说:“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不拘是灶下的还是马房的,只要有一把子力气的,尽管喊上来就行。其他的做精细活儿的不用喊了。” 陈氏更加狐疑,却因为是袁璐的要求,还是给她安排了。 府里有力气的婆子有二十来个。个个膀大腰圆,看着就十分厉害。 普通的文弱书生,她们一个打两个都不是问题。 袁璐看过一圈,发现其中站了一个身材圆润的白净老妇。 这妇人放小姑娘小媳妇堆里算是身材魁梧的,但是放在婆子里那就是瘦竹竿了。 袁璐便让她上前来。 那婆子行礼行的规规矩矩,答话也是颇有条理。 袁璐问起她姓氏,又问她如何进的府。 她不慌不忙地答道:“老奴娘家姓钱。圣祖爷故去那年家乡发了水,老奴流落乡间,自卖进的府。因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只有一把力气,就在灶下帮忙。” 袁璐点头道:“你力气大得很?” 那钱婆子道:“寻常的男子我能一手抓一个。有时候马房里母马难产,也是让老奴去把马放平了。” 袁璐惊道:“你这力气倒是真稀奇,很好。” 钱婆子又福身写过她的夸赞。 选过她以后,袁璐又挑了两个,皆是力气大的。但跟前头那位又不能比。 陈氏又给她挑了一家子人。 这人是前头的三管家,叫李德全。 李德全虽说是三把手,但是手段还是很了不得的。 不过有一点不好,这人吝啬掐尖,你要拿了他一文钱不还,他能记上十年。 用来看着旁人再好不过。 选好了人,陈氏又拉着袁璐的手叮嘱:“你二姐姐的嫁妆和你的嫁妆都在我手里,国公府里那些看嫁妆的都是自己人。这事儿是老太君默许的,今后你要用钱,不必去低头。” 说到这个,袁璐便想到了什么,问她娘亲说:“娘亲既然能派人去看着咱家的嫁妆,怎么澈哥儿身边连个像样的人也没有?” 陈氏便叹息道:“你二姐姐没了,澈哥儿身边我当然想派个信得过的去。可高老太君不让,私底下还说我们府里出去的人娇气,教出来的人也不会硬气。若不是鸿哥儿身边的奶娘已和他养出了感情,只怕也是要换的。” 成国公府和袁家虽说都出身不高,但袁老爹是从小读圣贤书、状元及第的,陈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而老国公年轻时不过是个当兵的泥腿子。两家的底蕴和人脉自不可同日而语。 高老太君这话影射的不就是她袁府的二姑娘娇气早逝么? 袁璐哼笑道:“我且让她看看,我首辅袁家出去的人腰杆子硬不硬。” ☆、第9章 要挟 袁璐跟澈哥儿说了下午晌就回去了,澈哥儿听了高兴地满院子撒欢。 到了时辰,袁璐就带着他拜别了袁老爹和陈氏,命人套车回府了。 她来时只一辆车,回去时便多套了辆车,让东宫里的那位女官妈妈坐。 那位女官姓史,耀太丨祖时期于内宫担任女史一值,佐助内宰掌管礼仪。 袁璐敬着她,便让她一人坐了一辆车。 史妈妈为人严肃,如今得了体面,倒是难得地给了袁璐一个笑脸。 陈氏还给了两箱子东西让袁璐抬回来,说是她大姐姐给的那些衣料和首饰。 袁璐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已经超过了赏下来的数目,她娘亲不过是借着这说法又贴补了她一遭。 两辆马车的车辕上分别作了两个妈妈和两个大丫鬟,后头拉东西的板车上坐着李德全和他家婆娘,后头还跟着一堆婆子丫鬟。 一行人的队伍颇为壮大。 车马回到国公府,门房见是自家的马车远远地就把大门开了迎接他们。 袁璐被青江扶下了车,澈哥儿被绿水抱了下来,甫一落地便又去牵袁璐的衣袖。 袁璐牵着他,带着一堆人从正门进了府。 照规矩,袁璐应该先去老太太屋里请安,谁知道她们到了院子外。 老太太并不见他们,出来传话的婆子说老太太昨夜就犯起了头疼,闹了一夜,天亮才睡着。 袁璐心想老太太的头疼多少跟边关战事有关,担心儿子本是人之常情,但如今却只派个粗使婆子来给她递信儿。这档口不跟媳妇统一阵线,袁璐也不懂这老太太是如何想的了。 既然老太太不见她,袁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澈哥儿则带着舅舅给儿的小玩意儿找他哥哥玩了。 院子里本留着两个婆子和一些小丫鬟。 袁璐回来了便先把她们召集起来,问了近几日府里的事情。 待丫鬟婆子禀告完,袁璐把史妈妈安顿好,又把新带来的人交给了吕妈妈安排。 比较难安排的是管事李德全,他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儿子,内院毕竟不是他们能久待的地方。但如今成国公不在,老太太也不会帮着袁璐塞人去前院。 袁璐便先委屈了他一下,翻了自己的嫁妆簿子,把他指到附近的一个小宅子里住着,平时就去帮她看着她和她二姐名下的铺子,隔五日就来跟她回个话。 而李德全家的也是袁府的下人,她本是要留下来服侍的。 但袁璐看着人家夫妻分离觉得也确实可怜,便让李德全家的也和丈夫儿子住到外头去了。 李德全家的听了拦不住地要磕头谢恩。他们以前虽说是在首辅府里当管事,但说到底也是个奴才。家里个顶个的主子,一个行差踏错就不能翻身了。 如今住到外头,虽说起来不那么了得,但关起门来就跟个普通百姓一样不用看人脸色地过日子。 袁璐对这李德全并不了解,但因是她娘给的,她也才姑且这么安排着。 日后具体怎么说,还得再看看这人的品行。 安排完这通,袁璐在并未屏退众人的情况下,让人开了箱笼妆奁给她过目。 箱笼是花妈妈和青江在管,妆奁则由吕妈妈和绿水负责。 这用人上,陈氏也下了功夫。 青江和绿水都是人还不到桌子高,就跟在袁璐身边服侍的。 青江由吕妈妈教养长大,绿水则是跟着花妈妈,等到二人性子都养成了才换到另一个妈妈处跟着做事。这也是陈氏怕他们奴大欺主,特地做了这一番功夫。 袁璐对着单子检查过一遭,见自己的首饰衣裳都没对的上,花妈妈知道了她的想法,并未有什么不高兴,反而主动让人去开了箱柜给她看。 箱柜里摆的是一些比较贵重的,逢年过节宫里赏下的东西。 袁璐看过后,便对他们四人说:“东西我都瞧过了,我很高兴。纵我对外人千般狠,你们到底不同。两个妈妈对我关怀有加,清江绿水同我一起长大。若是你们犯了事,我真不知如何处理。如今见你们个个都是好的,我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花妈妈见她眼角隐隐有泪光,便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轻声道:“傻璐姐儿,你是主子,做任何事都不必同我们解释的。” 吕妈妈性子要强些,这时竟也眼眶泛红地道:“姑娘如今大好了,就算真治我个什么罪,老奴看着比什么都高兴。 袁璐把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就叫到了一处。 她身边的人加起来有近二十个。 袁璐让她们都站在院子里,她命人给她搬了交椅沏了茶。 她慢悠悠地喝了会儿茶,才缓缓开口:“我往日里病着,院子里全靠你们尽心尽力地照看着。如今我好了,便想着给她家提个三成的月钱。” 众人面上皆是一喜。 袁璐在上首看的分明,她身边的四个自然是没什么表情的,难得的是袁璐新带来的钱婆子也是面不改色。 “只不过,”她顿了顿,“这既然有了赏,自然也有罚的。” 袁璐给青江递了个颜色,青江便上前去把两个二等丫鬟拽在了地上。 那两个丫鬟一直被看管在袁府,今日才放了出来。 袁璐轻笑一下:“日前的事,想你们也知道。这两个,护主不利,累我落水。你们说可是该罚?” 众人噤声。两个丫鬟吓得瑟缩在地,她俩早就知道自己闯了祸,这才什么都不顾把大少爷供了出来。 袁璐摸了摸下巴:“我竟不知,我家的奴才,入了这国公府几天,竟连胳膊肘是往哪里拐的都不记得了。来人,打吧。不打老实了不要停。” 话音落下,绿水就拿着藤条来了。 这两人身上穿的都是秋衫,滕晓是下下都着肉的。 袁璐只让绿水一个人打,打了十几下,两个丫鬟开始哭叫着求饶:“姑娘,姑娘饶命啊……奴婢是不敢碰大少爷啊……” 袁璐面色一变,大声地呵斥道:“不知死活的奴才,自己犯了事儿竟还要攀咬主子!给我重重的打!” 绿水手下不停,两个丫鬟叫的愈发惨烈。 那惨叫声少说传出去半里地。 只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太那里的一个嬷嬷就过来请了。 袁璐掸了掸衣服,恶狠狠地等了那两个丫鬟一眼:“打几下就嚎得这样大声,扰了婆母的清静。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 老太太穿了件石青色的三镶盘金宝瓶纹样散花锦交领对襟长衫,额上戴了同色的镶玉刺绣抹额。看起来十分端庄肃穆,难以接近。 她见袁璐来了,便把人都屏退了,只留了刚才去喊袁璐的那个嬷嬷。 袁璐给她福身请安,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袁璐一脸惊讶地说:“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的婆母生气了?” 老太太拿着拐杖笃笃地杵着,“好好好,你好得很!” 袁璐又福了福身子,羞涩地笑道:“儿媳惭愧,多谢婆母夸奖。” 老太太差点被她气了个倒仰。 她身旁的嬷嬷赶紧给她捋了捋后背顺气。 老太太缓了好一会儿道:“你既是我泓哥儿的嫡母,怎可在外面败坏哥儿的名声?按我成国公的家法,就该治你个不慈。” 袁璐便收起了那副小女儿的娇嗔,正了脸色道:“儿媳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管教奴才,奴才胡乱攀咬,只空口喊了两声,何来是我败坏哥儿的名声一说?既然婆母如今这样说了,这件事儿媳定然追查到底。还我和泓哥儿一个清白!” 老太太急地又拍桌子道:“不许查。” “为何不许?”袁璐蹙着眉疑惑地道,俄而又轻笑,“若不是婆母也知道这件事跟泓哥儿脱不了关系?婆母既然说到了家法,不如让我来说说国法。嬷嬷您说,这谋杀嫡母的罪判什么刑法?” 那嬷嬷低头不语,老太太出生乡间,却也知道自古以孝治天下,这谋杀嫡母…… 袁璐顿了顿,又对老太太说:“我朝律法,谋杀嫡母者罪当剥皮揎草、挫骨扬灰,婆母若是不信,大可找人问问。” 老太太哆嗦着嘴皮子说不出话。 老太太的反应在袁璐的意料之中,从笞杖两个丫鬟起到如今对峙的说辞,都是她在袁府时和陈氏合计出来的。 袁璐往前迈了一步,道:“婆母勿忧,儿媳如今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哪里能说泓哥儿意图杀母呢?不过就怕有心人且拿着这事做文章呢,退一万步讲,即便鸿哥儿真坐实了忤逆不孝的罪名,最多也就是个黥面流放,罪不至死……” 老太太胸口起伏不定,指着她说不出话。 袁璐又惊叫一声:“婆母怎的了?可是身体不适?” 倒是老太太身边那个嬷嬷镇定自若,一边服侍老太太喝茶,一边说:“夫人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您这样的折腾。” 话说至此,袁璐再装样子就没意思了,便直接说:“如今要保泓哥儿,就要从家里控住这个消息,肃清内院,儿媳不才,愿担此重任。” 老太太已缓了过来,哑声道:“你要的竟是府里的中馈之权?” 袁璐抿了抿唇,目光坚毅:“儿媳在此立誓,今生若保不得两个哥儿周全,死后便不入轮回,永世受苦。” 老太太沉吟半晌:“你既得了你想要的,今后也要遵守你的誓言。”说着便喊身旁的嬷嬷拿来了对牌。 袁璐接过对牌,恭敬地行了个跪拜之礼:“儿媳谢过婆母,定不负您所托。” 袁璐拿到了想要的也不多留。 她前脚刚出了门口,后脚老太太就砸了一个杯子。 那贴身侍候的嬷嬷并不见怪,命人进来收拾了。 老太太闭着眼假寐。一张苍老的脸更显疲惫。 她身边的嬷嬷姓孙,和老太太同乡出身,陪伴在她身边多年。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开口道:“这小袁氏不知打的什么算盘。斐儿要上前线的消息刚穿出来,她便回来巴巴地回来抢着当家。” 孙嬷嬷道:“二爷福大命大,定能平安回来。府里的事过去的两年里都是老奴在管,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夫人肯回来管家,想必也是盼着府里好呢。” “咱们国公府倒了能有她什么好?竟要拿泓哥儿做筏子,今日府里孤儿寡母,且泓哥儿又有把柄在她手里,奈何她不得。他日……哼,他日我总要让她好好瞧瞧厉害!” 孙嬷嬷早就习惯了老太太的做派。老太太看着是个强势的,但是个顶刀子嘴,豆腐心,又没有主见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年轻的小袁氏拿捏住。 不过孙嬷嬷也知道这风雨飘摇之际,府里是需要这么一个当家夫人的,如今也只能盼着那小袁氏真能把偌大一个家打理顺了。 ☆、第10章 立威 成国公府也是个人丁单薄的。 老国公一生就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叫高斌,小儿子叫高斐。 高斌在宣文三十一年的那场风波里没了,高斐就是现在的成国公。 高斌膝下还有个女儿,只是这个女儿来的也不凑巧。 高斌发妻周氏,听得夫君战死的噩耗痛不欲生,请了大夫来看,居然把出了喜脉。 本来是一桩好事,却偏偏夹在了那样的风波里。 周氏心如死灰,生下女儿高汐没多久就郁郁而终。 高汐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袁璐到现在还没见过。 只是听花妈妈说过,她打听到这大姑娘听说是个端庄稳重的性子,且有些内向,平时话也不多。 这六岁大的女孩儿,端庄稳重是如何的样子,袁璐还真是想不出来。 不过既然她已经决定要暂时管好这个家,那么这个大姑娘以后肯定也是要打交道的。 拿到了对牌,袁璐也不拖沓,想着要把除了几个主人屋子里的其余下人都集中起来训训话。 她身边丫鬟不够,婆子倒是多的很。 她如今要找的也不过是府里做些粗活和寻常走动的下人,让婆子去请倒也没什么失理的。 且她叮嘱了那些去喊人的婆子,人若愿意来便给个体面请着,若遇到横的,不拘着对方是谁,直接打了,打乖了再揪过来。 这国公府开府也不过六年的功夫,也没有养出那种待了大半辈子、底子硬到敢跟主人叫嚣的刁奴。 只有几个婆子,从前服侍过老国公,不过也只是那种随便买来的粗使丫头。 老太太如今都没把他们调进自己屋里,放在外面看看门,扫扫地罢了。 偏其中两个婆子拿乔,听说是夫人有请,便推说自己身上的不爽利,等改日好了再去给夫人请安。 来请她们的正是那连马都能放平的钱婆子。 钱婆子来请人时也是颇为规矩的,一口一个老姐姐叫的十分亲热。 那两个婆子说完话就准备让她走了,谁知道钱婆子却忽然变了脸,上去一人就是给她们一脚,踹得她们两个倒仰在地。钱婆子又把那个领头说话的从地上揪起来,照着脸上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那屋里本有几个看热闹的,此时见钱婆子忽然发难,竟也不敢去拦。 钱婆子将那两个张狂得婆子一手一个揪在手里,冷哼道:“夫人宽厚派我来请,本是做奴婢的,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身子不爽利是吧?我去问问夫人能不能给你们找大夫看看!” 两个婆子叫骂着挣扎,却只觉得钱婆子的两只手跟石头似的硬,叫她们挣不开半分。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不敢再看热闹了,火烧屁股似的往袁璐的院子里跑过去。 袁璐那头已经来了好些人,庭院里站了个满满当当。 见人没到期,她也不出去,只坐在堂屋里喝茶。 人群里本有些哄闹,有个婆子小声抱怨:“我那灶上还生着火呢。人都喊来了,连个看火的小丫头都没人留,也不知做什么。” 她旁边的媳妇子也说:“不知道哩,夫人一回来就先打了一通人,然后被老夫人喊去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现在又把大伙儿都叫来了。” 这下人之间消息最为灵通。袁璐这点子事情其实早就传遍全府了。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直到钱婆子揪着两个婆子过来,众人自觉地给她让了个道儿。 绿水看在院中,此时就跑进去禀报说:“夫人,钱婆子揪着两个人来了。瞧着都是修理过的。” 袁璐放了茶盅就出去了。 钱婆子见了袁璐,把手里的两人往地上一掼,自己利落地行了个礼,口中恭敬地道:“老奴把人带来了,还请夫人发落。” 那两个婆子连哭带嚎地爬到袁璐身边,“夫人明鉴哪!老奴可是伺候过国公爷的人呐!还请夫人做主啊。” 袁璐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定,也并不去瞧那两个哭的如丧考妣的婆子,只问钱婆子道:“为何打了她们?” 两个婆子一听,这是夫人要帮她们出头呀!立刻争前恐后、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袁璐不耐烦地瞥了她们一眼。 两个婆子见她气势威严,神态严峻,也不敢造次了,乖乖的闭上了嘴。 钱婆子却是不慌不忙地禀报道:“老奴去她们屋里去请。她们先问我是何人。老奴答是夫人。那领头的婆子便问我是哪个夫人。老奴心想,这府里的夫人拢共您一位,但还是说了我国公夫人。谁料那婆子听了却是哼笑一声,说自己身上不爽利……” 袁璐摆了摆手,钱婆子就恭敬地推倒了一旁。 袁璐都气笑了:“你们来跟我说说,这国公府还有哪位夫人?” 两个婆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袁璐继续道:“她说的话可有污蔑你们半分?” 两个婆子一边磕头,一边喊夫人饶命。 袁璐便对着钱婆子道:“你打的好,回头赏你些酒吃。至于这两个,还是由你处理吧。一人抽上十个嘴巴子。要是还敢继续乱说话,打出府去吧。我国公府不养这种目中无人的奴才。” 这打嘴巴子可比打板子严重的多。 伺候主子的有几个没挨过板子的,可是这打了嘴巴子就再也没有脸面了。 两个婆子手上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平时在府里也就抬着伺候过老国公这件事来涨涨脸面。 当下两个婆子又哭叫道:“夫人饶命啊……国公爷在世时也没这样下过老奴的脸面啊……” 袁璐冷笑道:“既是个怕打的,怎么说话却像个不要命的?如若公爹在世,见着你们这样抬他来欺负主子的刁奴,只怕是真要气出个好歹来。”又招手让人上前,“还等什么呢,嘴里塞着帕子拉下去打吧。” 钱婆子带着人就把那两个哭叫不休的婆子塞着嘴拖下去了。那手段真跟拖两个麻袋无甚差别。 袁璐拿着帕子掖了掖嘴角,又让丫鬟给她捧了茶。 而这时,院中已经是死一般的寂静了。 她喝完茶,动作轻柔地放了茶盅,笑道:“你们个个都是好的,平日府里也多靠你们。如今老太太既让我掌家,也还是要多仰仗你们。” 众人跪了一大片,口中直呼“不敢”。 袁璐让人拿托盘捧了许多碎银子出来。 这些碎银子是陈氏在箱子里给她装回来的,用来让她平时打赏下人的。 她嫁妆里的都是整锭的,平常时候还真用不到。 袁璐让丫鬟把这些银子都分下去,“这些是我给大家的一些的彩头,只盼着今后咱们府里一团和气。” 众人异口同声地谢赏,却连头都不敢抬。这夫人过去连个面都没露过,大家都只知道她是个病秧子。如今突然好了,瞧着也是瘦瘦小小,脸色苍白一个少女模样,但这手段真是…… 且如若是个凶的倒还没这么吓人,偏她讲话还不徐不疾,温声细语,讲话却跟刀子似的剜人心窝子。这拿到手的银子竟跟烫人似的! 袁璐满意地看了她们一眼,道:“好了,都下去吧。今后还照往日里的来,但如果我再寻人去喊着来问些事情,再有人推脱,我可不像今日这么好说话了。可知了?” 众人恭敬地答:“知了。”待袁璐挥手让她们退下,才战战兢兢地走了。 绿水比袁璐还小一岁,性子活泼跳脱,回了屋就说:“咱们姑娘真是个顶厉害的!那么多婆子媳妇子丫鬟,一下子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吕妈妈听了就瞪了她一眼。 绿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袁璐笑着拿手指顶了顶她的额头:“今日不过是立个规矩,叫她们往后不敢小瞧了我。真要收服,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得的。不过这些人只是些走动的,也好拿捏。” 花妈妈给她捏了捏肩,劝道:“来日方长,姐儿身子刚好,也不必急于一时。多思多虑,对身子是及不好的。” 袁璐听了,却也不嫌她烦,只说:“我都知道的,这点子事情不打紧。史妈妈呢?” 吕妈妈说:“史妈妈在自己屋子里,夫人要见她?我去请。” 袁璐摇摇头,“她从宫里出来,我自是敬着她。却不比这么养她的性子,院子里随便喊个小丫鬟去。” 袁璐上辈子虽然帮着她爸打理过生意。但对如何维持一家子的吃喝拉撒还真是不知从何下手。 史妈妈出身内廷,吕妈妈是她娘亲的得力助手,袁璐就想着让她们二人协理。 两个妈妈自然十分高兴,当下表了忠心。 袁璐又把身边的人都安排了一通,下午晌老太太那边送来了家里的账本。 袁璐看账的本事倒是有的,算盘也会打,花了半个市场从吕妈妈那里了解到现行的记账格式,基本上就能顺利地自己看账了。 却不知道这在其他人眼中已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情了,躺了十七年从未睁过眼的人,竟能认字,懂算术。要知道这算账放到普通人身上不学个大半年也是不可能的,且这人还得有天分才能学会呢!要不然账房先生也不那么金贵了。 好在她身边的人都个顶个的忠心,史妈妈虽是后来的,却是袁璐的大姐姐——当今的太子妃挑选出来的,嘴上严的都撬不开。尽管她们此时心中是惊涛骇浪,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自然也更不会把这件事往外传。 老太太本就是等着看热闹的,家里没见识的婆子媳妇子好收拾。难道还能靠这种手段去收拾前院的账房和管家? 等小袁氏忙的一团乱,看她好好意思说要主持中馈! 老太太得意地哼着小调,等她跪到自己眼前求饶的时候,她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这个不知进退的儿媳妇! ☆、第11章 被打 袁璐账本子看到天黑,天黑后就合上休息了。 她上辈子就是个近视眼,这辈子可得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 半日不见到澈哥儿,摆晚膳的时候,她让花妈妈过去帮着看看。 没多会儿,花妈妈回来说澈哥儿已经在老太太那里用过了。 袁璐便有些赌气地说:“亏我巴巴地记挂着他,想不到这小人儿到了家里就不想着我了。” 花妈妈道:“姐儿这可错怪二少爷了。二少爷一直念着您呢,听我去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身后呢。老奴看,多半是老太太不许。” 如今府里的哥儿和姐儿都养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不许他们乱跑,谁也不能说什么。 袁璐便道:“既是这样,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我过去瞧瞧他总行了吧。” 花妈妈便为难地道:“我在外间遇上了老太太身边的孙嬷嬷,孙嬷嬷说老太太免了您的晨昏定省,今后好好地管着这个家就行。” 袁璐挑眉道:“老太太竟是这般不喜我么?不过算了,今儿天也晚了。明日我还是要去的。她还能拦着不让我尽孝不成?” 吃过晚膳,史妈妈开始教袁璐背谱系。 这谱系可是一门十分重要的学问,平时人际交往都得往这上头靠。 尤其是现在的世家大族多以联姻来平衡关系。其中涉及的利害关系可谓是千丝百缕。 如果不懂这些,出了门可就是两眼一抹黑。 袁璐也不敢马虎,下了十足的功夫。 一直背到花妈妈进来催她睡觉方才歇下。 她今天本有些累,洗完澡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谁知道天不亮的时候,有人来禀报前院出了事。 袁璐忙让人伺候她穿衣梳头,一边细细地问来通传的丫鬟。 那丫鬟道:“奴婢也不知,只是老太太命奴婢来请夫人。” 袁璐赶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在丫鬟的指引下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站了好几个人,但都只在外间。袁璐也屏退了人,自己走了进去。 里头只有老太太和孙嬷嬷两个在。 老太太正坐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小人儿。 孙嬷嬷在一旁偷偷抹泪。 袁璐先给老太太行过礼,眼神往床上看去。 那床上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是不是澈哥儿,袁璐便猜着应该是泓哥儿。 老天太擦了擦眼睛,对她道:“半夜里哥儿发起了高烧,奶娘去禀了我。我过来看了才知道哥儿身上竟是带着伤。” “大夫可来看过了?” 老太太点头道:“大夫刚走,只说身上有些皮外伤。只是白日里受了惊,发起了热。” 袁璐走上前看了看,泓哥儿的脸白白胖胖,睫毛黑且浓密,脸颊上有两坨不自然的红晕。 她的心也跟着吊起来似的。 这么小的孩子,竟有人对他动手? “婆母唤儿媳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老太太那眼睛去瞧孙嬷嬷,孙嬷嬷低头不语。她平日是虽能帮着老太太拿主意,但这件事显然不是她能置喙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让袁璐看。 袁璐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受了点小伤!青紫的鞭痕在如藕节似的小小手臂上尤为醒目。 老太太道:“这件事儿,让你去查,你可愿意?” 袁璐心口一窒,既而冷笑一声,却不是对着老太太。她道:“婆母,尽管放心,不把这人揪出来弄死,我把自个儿的头挂城门口去!” 老太太疲惫地闭了闭眼。她近两日为了儿子的事操碎了心,如今孙儿又出了事。 袁璐先把泓哥儿的奶娘喊了来。 奶娘是从前她二姐姐从娘家里要的,此时跪在地上哭的眼睛都肿了。 袁璐见她心疼的模样不像作家,便让她起来回话。 “哥儿今日都去了何处?” 奶娘答:“哥儿今日下午晌就去前院了,不让我跟着,带着两个小厮说要出门。” 那边是出门惹得事了?袁璐点头道:“你先站到一边。”然后又让人去传了奶娘说的那两个小厮。 这去传了才知道,那两人竟然也都躺床上起不来呢。不过还好也就是伤筋动骨的,传话的丫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绿意。她当即就命人把两人抬过去了。 袁璐见这两人伤的这样重也是吃了一惊,“伤成这样竟然按住了不往上报?你们是哪里来的胆子!” 其中伤势稍轻一些的小厮挣扎着起来跪下,答道:“大少爷挨了一鞭子,我们就是万死也赔不起。可大少爷说我们若是禀报了,我们俩也没有活路了。而且大少爷说……” 袁璐一拍桌子,怒道:“吞吞吐吐作甚!” 那小厮道:“少爷说怕老夫人受不得惊吓,现在国公爷又不在……” 袁璐蹙眉,高泓的意思是家里现在也没有能帮他出头的人,所以就按下不表了?这伤他的人难道大有来头? “你把事情从头说一遍。” 那小厮继续道:“今日晌午,大少爷说家里待的闷,让小的和二娃带和他上街。我们不敢,大少爷说他只在附近两条街上走走,买点小玩意儿。因是平日老太太也许的,小的们便跟着去了。大少爷逛到了街口,又往外走了几条街,就碰上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纵马而来,见着我们且不避让。后来眼见要撞上了,他才勒住了马。大少爷不忿,上前理论说闹市岂能纵马。那少年听得竟直接一鞭子下来了。大少爷躲开,手臂上被鞭梢带到了。小的们赶紧上前报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号。那少年就执着马鞭指着大少爷说:‘你老子尚不算什么东西,何况是你’。又叫了四五人将我们围住,小的们把大少爷护在中间,被他们一通拳打脚踢。” 他们前后出去了也才半个时辰,回来时本是准备直接去禀告老太太的。只是大少爷拦住了,让他们从后门进来。 他们两个人因是常年跟在大少爷身边的,待遇就比一般的小厮好些,两个人住一个屋,回去了门一关,也不会有人去找。 只他也未说了全部实话,当时大少爷还说:“如今我那个继母也回来了,祖母说她手里拿着我的把柄等着治我,不能再给祖母添乱了。” 这话当然不能跟夫人说。 袁璐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又问:“可知道大人的少年是谁家的?” 另一个伤重些的小厮道:“小的见到他们的马上挂着一个‘朱’字。” 袁璐眉心一跳,当朝皇帝可就是姓朱的。 老太太在喊她来之前,肯定已经大概知道泓哥儿在外头惹了颇厉害的事儿,自己有心无力,才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了她。 袁璐又派了人去打听。 她现在的人都是老太太给的,做起事儿倒是十分顺利。 闹了大半夜,老太太已被孙嬷嬷搀去休息了。 袁璐到床边守着泓哥儿。 看着他的睡脸,袁璐的目光也不觉地柔软了些,难怪澈哥儿说他哥哥爱穿好多衣服,这泓哥儿是个真的小胖墩呢。这只着中衣还圆滚滚的。 袁璐给他掖了掖被角。 澈哥儿把脸往她手背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娘”。 她二姐姐没的时候这孩子才一岁多。袁璐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见他还在无意识地喊着“娘”,渐渐地都带出哭腔了,“娘亲,别走。” 袁璐“哎”了一声,侧躺到床头,一下一下拍着他:“娘不走,泓哥儿好好睡觉。明天起来就都好了。” 泓哥儿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袁璐拍着拍着,自己也眯着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绿意来禀报说已查出来了,这大人的是庆成郡王家的公子。 袁璐便先让她下去,转头把史妈妈喊来,问了才知道这庆成郡王是当今的亲侄子。史妈妈又提了句,老郡王是被在当今登记那年被赐死的。 史妈妈强调了年份,袁璐便猜着这老郡王是夺位失败者。 史妈妈只说了这么个身份,未说其他的,可见这庆成郡王府也就这么一点皇室血脉够看了。 袁璐当即便要递牌子入宫,告这一家子的罪。 身边的吕妈妈却把她拦住了,道:“庆成郡王妃是二姑娘在世时的闺中好友,这事儿可是有什么误会?” 吕妈妈过去在陈氏的身边,对一大家子的事情都很清楚。 她又说:“当年二姑娘过世,郡王妃是亲来吊唁的。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拿着少时二姑娘给她做的绢花在灵前哭的不成样子,最后是被人搀着走的。” 袁璐便停下了,如果真是二姐姐的故人,那么先卖她一个面子,先去听听她是个怎样的说法也无不可。当下就命人去庆成郡王府下了帖子。 ☆、第12章 贵妾 泓哥儿的身上的伤上过药之后,青青紫紫的痕迹更重了。 但是好歹没有破皮,也就看着可怖些。 但他身上的热一直没有退下去,嘴唇都干的起皮了,夜里还经常被梦魇着。 袁璐时不时地去看他,每次瞧见他挥舞着双手直喊“娘”,心头就跟被人掐了一把似的。 她前一天下的帖子,去的人回来说已经送进去了,主人家也看过了。 第二天,袁璐换了身象牙白的提花绡窄袖薄衫,头上戴了枝梅花白玉簪,一身素净地就去了。 因知道郡王妃是她二姐姐的故人,袁璐也没有带多少了,只带了身边四个人,另外调了车夫和几个小厮跟着。 到了郡王府,门房都还算客气。不多会儿,已有人将袁璐等人迎了进去。 郡王府的规格建制虽和国公府相差不大,但其内里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就不是区区国公府可以比拟的了。 一路看下来,袁璐也在心里打算盘,照理说皇帝应该不太喜欢这个侄子才对,怎么这里处处显示的都是非比寻常的华丽? 待行至一个奇花异草颇多的院子,拿带路的丫鬟福身道:“我家夫人在里面恭候夫人。” 袁璐点了点头,走进去却发现里面并未有人。 袁璐心道这夫人架子竟这般大,但面上并未露出半分。 她落座后,有丫鬟上来奉茶。 茶色翠绿,茶香清高,入口便觉得甘鲜,是正宗的六安瓜片。 袁璐抿了口就放下了茶盅。 六安瓜片能消暑解渴生津,盛夏饮用为佳。 袁璐的奶奶就很爱喝这个。 且不说现在的季节并不是特别适合喝这茶,何况她刚喝的时候就发现这茶并不是今春的新茶。 先把人撂这里,又用陈茶来招呼客人?呵,这郡王妃真是好大的阵仗! 袁璐刚理了理衣摆准备走。 却见一妇人被丫鬟簇拥着进来。这妇人身穿轻紫色黄玫瑰纹样彩晕锦直领小褙子,下面配了条胭脂色色彩绣团云纹八幅裙,头梳飞天髻,发髻上更是满头珠翠。 大红大紫的袁璐都觉得看着眼花。 这人一进来就朝袁璐福了福身,笑道:“妾身有事来晚,怠慢了姐姐。”那张艳光逼人的笑脸可不像是怕被怪罪的样子。 袁璐皱了皱眉,史妈妈说郡王妃的父亲位列三公。这样的人家可不像是会养出这种的女儿来。她看向吕妈妈,吕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 袁璐又朝青江使了个眼色,青江一点点向后靠,一转身就出去了。 袁璐并不说什么,只同她微微笑了笑。 那妇人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了一通道:“姐姐这身装扮着实简单了些,妹妹这里尚有些首饰,当做赔礼可好?” 袁璐依旧但笑不语,对于今天来的目的闭口不谈。 那妇人便让人捧上了一匣子珠宝,直接在袁璐面前打开。 这匣子珠宝看着虽成色不过,但跟之前东宫里赏出来的当然不能比。 那头青江假意要去如厕,塞了个荷包给带路的小丫鬟套话,没两句就把那妇人的身份套了出来。 那小丫鬟还洋洋自得地道:“我家夫人早年生了大公子,真是再得宠不过的了。这两年大公子愈发得宠,我家夫人也越来越有脸面了,便是连正式王妃都得让我们夫人三分呢!” 青江当即就回去把这话向袁璐禀了。 袁璐听了立刻起身,冷哼道:“庆成郡王府好大的威风,伤我成国公府的公子在先。事后竟不说上面赔礼道歉,反倒在我来时派个侍妾羞辱我!真真是好大的脸面!我倒要去问问,这世上究竟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道理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那妇人,径自带人走了。 一路上倒是没人拦着,袁璐上了马车却并不回去,而是让人调转马头,直接递牌子到了太子妃那里。 因为是临时起意,递了牌子他们也只能在宫门外头等着。 一盏茶以后,才有宫女来领她们进去。 入了宫门就得靠步行了。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袁璐才到了她大姐姐所在的东宫。 难怪老太太要把这事儿交给她处理,老人家就是要进宫告御状也没那个体力! 袁璐被带进殿内。座上有一宫装少妇,两人眉眼间有四五分相似。 太子妃见到她,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刚迈开两步,又收回了脚步。 袁璐刚在等候的时候已经向史妈妈请教过宫中的礼节,这时便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礼。 太子妃绷着脸让她起来,又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 宫女丫鬟前脚刚走,太子妃脸上的脸也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住了袁璐的手,一路把她拖到座椅上,按着她坐下了。 袁璐被拉的时候还有点懵。 太子妃就捧着她的脸,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娘亲来信儿说你好了,我还不信。如今瞧着,你可真是好了,太好了!” 袁璐的脸都要被她大姐姐的手捏疼了,又听她说:“人家都说我和你二姐姐长得好,现在看是你最好看,你比咱们娘亲都好看。” 袁璐之前虽没有见过她,但听她这声音便回忆起大姐姐在家时,也是这样轻声细语的同自己说话,便拉着她两人坐到一处:“怪我,好了这么久,竟没想过进宫来看看您。” 太子妃拿了帕子给她擦过眼泪,又给自己擦,“宫里好呢,姐姐也好。你和爹娘、哥哥都在外头好好的就行。你身子刚好,下次有事,你只让人拿着牌子来传话就行。” 袁璐点点头,刚要说那件事,太子妃已经先开口道:“庆成郡王纵子行凶,这事儿太子爷和圣人都已经知晓了。” 袁璐惊讶道:“竟传得这样快?” 太子妃点头,“圣人耳聪目明,还是他昨日先知道的,传了我和太子爷去让我们出面调解一番。” 袁璐蹙眉,这皇帝是要帮着他那侄孙把事儿压下来? 太子妃又道:“算算时辰,给国公府赏下去的伤药也应该到了。太子爷今早也领了旨去申饬庆成郡王了。” 袁璐道:“伤我儿的是个十一二岁少年,史妈妈同我说庆成郡王妃嫁入王府才十来年。且头两胎都是生的姑娘。今儿我去了,接待我的竟不是郡王妃,而是个浓妆艳抹的如夫人。见了我且不说赔罪,倒是嫌我身上钗环寒酸,拿了一匣子珠宝便要打发我。” 太子妃听了也气笑了,忽地站起身道:“欺人太甚!这庆成郡王府真当袁家和高家没人了不成?一会儿我便去求见圣人,这样的人家企是一顿申饬就能教训的了的。” 袁璐沉吟,心道这事儿既然皇帝有心从中调和,那么这事儿再拿到他面前说也不太能管用。只是当下也不能和她大姐姐说。 因着有事,太子妃并未多留她,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就让她出宫了。 袁璐一走,太子妃脸上的温情也消失了。这庆成郡王如此不给脸,难看的可不只是成国公府和袁家,便是整个东宫都脸上无光。且她其实早打听清楚了,打人的并不是庆成郡王家的嫡子,而是个不知道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 这说出去都要笑掉人家的大牙! 袁璐出宫后经过让车夫绕了一绕,去了假装里的那座分给李德全住的宅子。 宅子里被收拾的很妥当,却李德全一家全住在下人房里,并不曾越矩。 李德全和他儿子都去了店铺里,只有她媳妇在家。 李德全家的以前就是个做粗活的,没有亲自服饰过主子,此时见到袁璐真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袁璐问了一些他们日常起居的问题,她磕磕巴巴地答了。 袁璐便让她找了笔墨,她要给李德全留个字条。 当然这字条并不是她自己写,她虽然认识繁体字,但是并不会写,更不用说拿毛笔写。她口述,青江负责写。字条上只两句话,就是让李德全回袁府传两句话:宠妾灭妻,轻视武将。 袁璐走后,李德全家的捏着烫手的字条就出去找她男人了。 袁璐昨天已经派人把这事儿跟她爹娘说过了。 但成国公府鱼龙混杂,她也只是命人大概转述了下。 如今却是要派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去说一些至关重要的话了。 她想着,凭他爹的本事,有这两句话收拾个没落的郡王府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预料的没错,袁老爹当天就拿到了这张纸条,再派人去查了查,一切就心知肚明了。 他当天晚上睡觉的都是带笑的。 没两天,整个御史台的人都疯了。 ☆、第13章 弹劾 第十三章 同庆帝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愁得头发都白了。 这两天御史台真跟打了鸡血似的,奏章不要命地往上送。还有跪在外面死谏的。 弹劾的还是前两天庆成郡王家的打了成国公府那件事。 同庆帝对庆成郡王这个侄子,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两人一年到头也就重大节日的时候见一面,何况他老子还跟自己抢过皇位。 但是前头看皇帝杀大臣的势头,也知道他不是个手软的。他早年把和自己同辈的抢过皇位的都弄死了,也把宗室得罪了遍。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同庆帝才想着息事宁人,不然回头重罚了庆成郡王又被宗室逮着说。 但是现在御史台就专挑了庆成郡王两点说:一是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这往小了说呢,是治家不严,往大了说就是混淆血脉。这野怪庆成郡王自己黑点够大,这庆成郡王妃就进门还不到十年,冒出来的庶长子却长到十二岁了。且这两年庆成郡王到处疏通,还想把这个庶子记到嫡妻的名头下。 二是轻视武将,心无社稷。十一二岁的儿子竟能对带兵在外的成国公评价说出“尚不算什么东西”这种话,肯定是有人这么在他耳边讲过!这人成国公是在外头打仗,保家卫国呢,这样的将领你都看不上,你这心有多大啊?大到连守卫江山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这头皇帝愁得很,那头庆成郡王是吓得酒都睡不着了。 庆成郡王前几天不在家,刚回家就听说长子闯了祸。 他回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前头申饬就来了。 庆成郡王和太子是同辈,论年纪他还长太子几岁。这个时候却是吓得直冒汗。 这头庆成郡王小心翼翼地在书房陪着太子聊了大半个时辰,太子看不上这个堂兄,加上自己媳妇儿的亲侄子被打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 他处处陪着小心,突然后院就来传话说王姨娘让他快点过去一趟。 太子就在身侧,庆成郡王把来禀报的人一通骂,赶走了。 前脚刚赶走了人,后脚又来了王姨娘的贴身丫鬟。 太子看他三番两次往外走,也没闲聊的兴致了,直接就走了。 庆成郡王看这丫鬟心急火燎的,再细细一问,王姨娘居然自己做主接待了成国公夫人,还把人给气走了。 庆成郡王这会儿子也没空料理这个王姨娘了,赶紧让人套了车往城外赶去。他这次就是跪着也要把世外庵里的郡王妃迎回来! 袁璐从宫里回来歇了两天。 这两天城里的茶馆酒楼、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都在谈论庆成郡王家的事情。这种跟权贵宗亲的八卦真的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了。 宫里虽然现在是风平浪静的,但皇帝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袁璐就等着看什么时候发难呢。 那头高老太太却没这么好的耐心。那小袁氏只出过一次门,然后就在家里坐着不动了。老太太是真瞧不上她!一点用都没有! 只听说庆成郡王府挨了申饬,这两天可就啥都没有了。老太太心一横,想着只能靠自己了。她睡了个早觉,第二天天不亮,赶着百官早朝之际,她就跪到宫门外去了。 袁璐又是被人喊醒的,丫鬟说老太太不见了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老太太能去哪里? 却是听说老太太竟然只带着守夜的丫鬟,叫了车夫从后门偷偷出府了。连孙嬷嬷都被蒙在了鼓里。 家里的丫鬟妈妈都吓到了,这跪宫门几乎就是老太太的看家本领了。但是国公爷出征前可是撂了狠话,让她们小心老太太这点的,毕竟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袁璐一边梳妆,一边听花妈妈把这里的门道都说了一遍。当下也不敢耽搁了,收拾了一下也套车跟着去了。 袁璐到宫门外的时候已经辰时了,百官都快下朝了。 老太太跪在那里看着可扎眼,更别说旁边还站着个内侍。 这个内侍是大总管三有太监的小徒弟,那头皇帝正准备上朝呢,三有太监让他先来劝劝高老太君的,最好能让高老太君肯先到宫里坐坐。别在宫门口闹事了。 但人老太太也倔得很,不论他在旁边舌灿莲花地说什么,这老太太愣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袁璐走到老太太身边一福身,喊了她一声“婆母”。 老太太这才缓缓地抬了抬眼,说:“你来了?谁让你来的?” 这小内侍一看老太太肯理人了,这有戏啊!他赶紧给袁璐行了礼,道:“夫人,您可劝劝老夫人吧。” 袁璐跟他点了点头,让青江给他塞了个红包。 小内侍把鼓鼓的荷包塞进了袖子里,想着总算能回去交差了……可谁知道来的这夫人竟然陪着老太太一起跪下了!他觉得他师父回去要弄死他了! 袁璐让绿水给老太太拿了个垫子,自己跪到老太太身边帮她把垫子塞进了膝盖下。然后自个儿就在她身侧稍后的地方跪下了。 老太太也当着小袁氏是来劝自己回去的,心想虽说她虽然办事不中用,但好歹心也不坏。可一转头,小袁氏只是给她垫了个垫子……呸!这坏心肠的! 没多会儿到了下朝的时间。宫门口的车马软轿也多起来了。 这官员走过路过,都要在这对婆媳身上看上两眼。高老太太满头华发,袁璐纤细瘦弱,这让人看着看着心里也挺不落忍的,这成老国公也是元勋级的人物了,现在儿子又在外面的打仗,这家里孤儿寡母的就这么让人糟蹋! 袁璐偷偷拿余光偷瞄,倒是没见到她爹。 话分两头,袁璐她爹正在御书房里跪着呢,头是磕的梆梆响。 袁老爹好歹是文人出生,文人最注重的不就是那点子脸面么?他外孙被人打了,还在家里躺着发高烧呢,他闺女上门还被个姨娘如夫人什么的羞辱了一番……他直说自己这一品大员当的实在太没脸了,告老还乡回家种田吧! 皇帝也是从前用袁老爹用的太顺手了,看袁老爹那个事事顺着他的恭顺模样,这事上就忘记给他长脸了。 这御书房外头还跪着一群武将和谏官呢。 武将是跟老成国公多少有点交情的,并且这件事跟他们自己也息息相关。如果这次就这么轻轻揭过了,下次要是他们自己出征的时候,家里遇到这种事……今上如今对他们这些开国元勋的态度令人齿冷。 谏官就更不用说了,个个脖子洗的特别干净,什么都敢说,争先恐后地等着被砍呢。 宗室那头的态度也挺微妙的,一方面看不上庆成郡王这种以庶充嫡的行为,一方面又不容许皇帝动庆成郡王。这庆成郡王连个封地都没有,真不是什么大角色,但宗室就是拿他做筏子跟皇帝干上了。 但事情都闹到现在这样了,同庆帝也顾不上宗室的脸面了,一道圣旨把庆成郡王贬成了镇国将军。 圣旨下了,大总管三有太监揣着圣旨亲自在宫门口顿了顿,把高老太太给搀了起来。 高老太太听到这事儿也不跪了,颠儿着回府了。看着精神头绝对不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倒是袁璐昨夜看着泓哥儿,本就睡得晚,今早上匆匆忙忙的又空着肚子在宫门口跪了一早上,浑身跟脱了力似的,在太阳底下打冷战。 老太太来时坐的是辆装饰简单的小马车,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地出府。如今打了翻身仗,也可能再继续坐那种马车跌份儿了。婆媳两人就坐进了一辆车里。 袁璐此时的脸色已经是非常难看了,额头还冒着冷汗,嘴唇煞白。 老太条就有些嫌弃地道:“我跪你也跪,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传出去还当我这婆母苛待于你呢!” 袁璐笑道:“儿媳身子骨一直不好,给婆母惹麻烦了。婆母且可怜可怜我,让车停停,我让丫鬟买点东西压压肚子。” 老太太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袁璐便拉开帘子,让坐在车辕上的丫鬟去买点点心。 青江听了,便说带了府里的点心,说着拿出了帕子包好的一些糕点。 这糕点做的虽精致,但袁璐看着却没胃口,只附身到绿水耳边吩咐她道:“给我去街边端碗热乎的馄饨来。”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个本来准备用来打点宫里人的荷包,“去吧,看见什么好吃的都买一些,其余的当赏你的。” 绿水性子跳脱,也不像青江那般多有顾虑,轻快地应了一声就跑下去了。 没多会儿,绿水就端着一海碗馄饨回来了,上面还盖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茶饼,小包子和豌豆黄之类。 青江见了,便有些责怪地说她:“你在呢么买这些?这些是夫人可以吃得得?” 绿水被训得缩了缩脖子。 袁璐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进马车,对青江道:“都是我让她买的,就吃这一回。” 老太太看着还冷哼呢,这还首辅家的姑娘呢,吃个街上的小吃都这么不得了的样子。 盘子一拿,这馄饨的香气就飘出来了。 袁璐先喝了口热汤暖了暖肚子,隔着帘子问绿水:“盘子和婉要还么?” 绿水道:“不用还,多给了几文钱,老板把盘子碗调羹都送给咱们了。” 袁璐想着这国公府的车停在外头也听显眼的,就让车夫赶得慢些,回国公府了。 还别说,吃惯了家里的精致东西,偶尔吃一回这外头几文钱一海碗的东西还真是挺合胃口的。 袁璐就着馄饨汤吃了两个热乎乎的小肉包。 舒服得她想叹气。头一抬,就看见老太太扭着头咽口水呢。 袁璐就问:“婆母今早可用过朝食了?不嫌弃的话,和儿媳一起用一些?” 老太太其实是有备而来,早上朝食那是吃的饱饱的,但是折腾了一早上也又有些饿了,现下又被这馄饨的香味儿一勾…… 老太太就很勉为其难地道:“我本不饿,既你这么说了,我便勉强用一些吧。” 袁璐忍着笑,也一本正经地道:“多谢婆母成全儿媳的一片孝心。” 老太太点着头,拿着调羹一口一个大馄饨,没几口就吃完了一整碗,吃完了就后悔了,刚她还嘲笑这小袁氏没见过世面呢,可现在她自己…… 袁璐胃口本就不大,吃了两个小包子,又吃了半个豌豆黄已经饱了。看老太太毫不介意地吃光了自己喝过汤的馄饨,还心道这老太太挺不讲究的。 老太太吃完馄饨放了碗,又没忍住吃了个芸豆糕,内心更是羞愤不已,一路板着脸回到了国公府,一下车就拄着拐杖走的没影儿了。 袁璐更是不明白了,这老太太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又摆起脸子了? ☆、第14章 竖子 第十四章 泓哥儿的烧反反复复,白日里明明退烧了,到了晚上又会烧起来,迷迷糊糊的不认人。 因知道他会夜里喊人,袁璐就经常睡在他房间里的榻上,听到他声音哑哑地喊着“娘”,半夜就起来给他喂点水,哄他睡觉。 一天天的下来,她自己倒是先瘦了一大圈。 花妈妈看在眼里,心疼得不得了。 后来连泓哥儿的奶娘都看不下去了,虽然见了夫人能这样把大少爷放在心上,她们都是打心底的高兴,但都知道夫人身体不好,再这么熬下去都要把她自己熬倒了…… 那头老太太从宫里回来后,还一直絮絮叨叨地跟孙嬷嬷骂小袁氏呢。 她道:“我在宫门口跪了一早上哟,她来了不说劝我起来,反而往我膝盖下赛垫子,你说一个垫子抵个什么用?呸,这小袁氏黑心哪!” 孙嬷嬷坐在老太太脚边的杌子上做绣活儿,她现在眼睛不好了,但府里哥儿姐儿的东西都要在手下过一遍才安心。 老太太看她这样,就踢了她一下:“我说话呢,你听没听?” 孙嬷嬷头也不抬,“哎”了一声,道:“老奴听着呢,您继续说。” 老太太喝了口茶,继续念叨:“回来的路上,我看她饿着肚子可怜,她说停下来吃东西我也随她。可你知道吗?她就让丫鬟买了自个儿吃的东西,馄饨都只该一碗!她拿了先不问我,自己就直接端着喝起来了……呸,坏心肠的丫头……” 老太太等了会儿,没听到孙嬷嬷附和自己,孙嬷嬷正在专心致志地看针脚呢。老太太就有点急,手着拐杖“笃笃”地拄着,“你听我刚才说什么了?” 孙嬷嬷道:“老奴听到您说夫人买了自个儿的馄饨,自己吃起来了……您都说了七八遍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 孙嬷嬷笑了下,将针线收进笸箩里,说:“那老奴大胆问一句,您最好吃到馄饨了吗?” 老太太得意洋洋地笑着说:“不止吃到了,一碗都是我的哩。小袁氏就喝了点儿汤……”说着说着老太太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补充道:“我不是贪那几个馄饨,我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我就是教教她凡事都要以长辈为先……” 老太太越说越没底气,孙嬷嬷也不拆穿,捧着她道:“您教的对。但是老奴瞧着夫人也不是个不知礼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顶着刚病愈的身子去陪您跪上几个时辰了。” 老太太道:“坏心肠的,这从宫里回来几日了,可曾来我屋里请过一回的安?” “那不是您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嘛。” “我免了她也可以来,难不成我还能将她打回去?” “老奴可听说夫人是日夜都守着大哥儿呢。” 老太太每日都会过问泓哥儿的病情,但毕竟她上了年纪,孙嬷嬷也敢让她多耗心力,这世上也没有年迈的祖母去伺候孙子的理儿。如今因为袁璐在那里,老太太也轻松了不少。 “照顾孩子就不能插空来请个安了?”说是这么说,但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勉强,话锋一转道:“你怎么的还帮她说话,莫不是她掌了几天家,许了你什么好处?” 孙嬷嬷和老太太是同乡。说起来老太太家里还是孙嬷嬷家的帮佣。但是后来孙嬷嬷的爹娘出意外死了,叔伯兄弟霸占了她家的田产,还要把孙嬷嬷许给一个上了年纪的鳏夫。 后来孙嬷嬷就自梳不嫁,自立了门户。 老太太也嫁给了那时候刚当了兵的老国公,老国公每个月才能从军队里回来一次。老太太就市场和孙嬷嬷走动。 没几年家乡爆发了瘟疫,老太太是军属,跟着老国公的军队迁居,就把孙嬷嬷也带着了。 老国公常年在军队里一年也见不到几回,老太太也心宽,就想着让孙嬷嬷进门做个平妻,姐妹两个也好有个伴儿。 可孙嬷嬷是个有骨气的,她一个人的日子本就过不下去了,平时也多靠老太太接济。这时又瘟疫肆虐,民不聊生,于是自愿当了老太太的奴婢。 但老太太当然不可能要孙嬷嬷立卖身契,所以理论上说孙嬷嬷还是个自由身。 老太太也就一时嘴快浑说,当然知道孙嬷嬷的为人。 孙嬷嬷也不当真,还顺着老太太说:“可不是么?夫人许了我天大的好处。” 老太太也乐了,“你说来我听听,许你什么了?” “夫人可答应我了,只要哄了您,就让我告老还乡哩。” “你想得倒美!”老太太道,“咱们乡下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你老了做不动了回去谁服侍你,谁给你送终?还告老还乡呢……” 孙嬷嬷笑而不语。 这天晚上,泓哥儿的病也终于见了起色。 袁璐起夜摸了摸他的额头的时候,终于不是烫手的滚热了。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尤其是在心里对比过现代的医疗技术以后,她是真怕这孩子在自己眼前没了。 他每晚边哭边哑声喊着“娘亲别走”的时候,袁璐的真是心疼得想陪着他掉眼泪。 好像对着高泓和高澈的时候,她浑身的母性就都被激发了出来似的。 如今知道他快好了,袁璐一颗吊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里。当夜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袁璐迷迷糊糊地就看见床头站了个小人。 再睁眼仔细一看,泓哥儿正站在床头盯着她瞧呢。 袁璐坐起身,很习惯地去摸他的额头:“你病才刚好,怎么就穿着中衣乱跑?” 泓哥儿侧身避开,向后退了一步道:“你怎么在我房里?” 袁璐的手尴尬地落了空,此时看到他眼中的戒备也来了气,“若不是你夜夜喊娘,我要来这里陪着?” 泓哥儿皱着眉,那神色仿佛在说“你才不是我娘”。 袁璐气的只觉得胸口堵了团棉花,站起身道:“既你好了,我也不多留。你今天对我的态度,我只当你在病中,神志不清。来日,可就不是能这样揭过的了。”说着人已绕到外间,喊人进来伺候她穿衣,连洗漱都不曾,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以后,袁璐就砸了一个彩瓷细口长颈花瓶。砸了一个还不过瘾,把桌子上一套江心白瓷的茶杯也都摔了。 此时屋子里就花妈妈、吕妈妈和青江绿水两个丫鬟在。几人都被吓到了,何曾想过平时温声细语的主子发作起来会是这样一个爆碳脾气?! 而且她们只知道袁璐刚在里头和大少爷说话,她们进去时就看到她绷着脸,并未有什么异样。 袁璐摔完趁手的东西,又指着泓哥儿的院子骂道:“反了,反了他!我衣不解带守他,夜不能寐,日不安食……这竖子就用这种态度对我?哼,这国公府养出来的好儿子!我就是养条狗……”花妈妈赶紧去把她的嘴捂住了。 花妈妈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姐儿再生气也要顾着分寸。” 袁璐又气呼呼地拂开花妈妈的手,在屋子里转圈地找着能摔的东西。没走两步呢,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两个丫鬟立即反应过来把她架到床上去了。花妈妈扑过去摸了摸她的气息,然后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掐她的人中。吕妈妈见状赶忙小跑着亲自去请医女了。 那医女是太子妃后来给袁璐配的,听了吕妈妈的话拿着医药箱也跟着跑去了。 好在袁璐只是急火攻心,医女给她施过针,再把脉就说无恙了。 袁璐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醒,醒来见自己床边站满了人,她现下身上也乏得很,听着医女开了方子让人下去煮药。 花妈妈一边喂她药一边劝她说:“往日里姐儿也不是经不住事儿,怎么这遭就生这么大气,自己的身子骨儿都不管了。” 袁璐咬着牙没说话,她心头的那团邪火现在可还没下去呢。 一碗安神降火的药吃完,袁璐就觉得眼睛睁不开似的,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老太太那里先听人禀报说泓哥儿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还高兴呢,正准备去看看孙子。院子们还没出呢,就听人禀报说小袁氏早上从泓哥儿的院子里回去后就砸了一通东西,还气的骂了一通,最后把自己给气晕了。 这叫什么事儿! ☆、第15章 朝食 第十五章 袁璐睡到半夜起来吃了点东西,花妈妈给她又喂了药,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子话,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光。 歇了一晚上,她没那么大火气了,被个四岁大的孩子气成那样,说来也有些丢人。 但这连日里,她殚精竭虑,东奔西走,从庆成郡王府一路忙到东宫,还想着法子给她爹递话想办法,到后来陪着老太太跪宫门,回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不都是因为她心疼泓哥儿么? 病中较弱可亲的小儿,醒来却用那双满是厌恶和疏离的眼睛盯着她。真是再叫人寒心不过。 她就算过去一直生着病,没有尽到继母的责任,但到底是他朝夕能见的亲姨母! 袁璐心头那团热火,一下子就被浇熄了。烟儿都不带冒的。 再气再心寒又能怎样呢?那是她亲外甥,名义上的长子,只能发作一通就了事呗。还能真给他传出个忤逆的名声毁了他? 老太太昨日已去看过了泓哥儿,也问了他为何把小袁氏给气倒了。泓哥儿说了当时的情况,老太太虽然觉得他做的失了分寸,却念在他大病初愈,没有说他。 花妈妈说老太太昨天派了人来问过她的身体,袁璐心道这老太太看来又是要做和事老。 她换了身衣裳就去了老太太院子请安。 老太太倒是难得地给了好脸,还让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她:“身体好些了?” 袁璐点头,笑道:“这几日事情多,前儿个从宫门外回来便有些不爽利,为了哥儿撑了几日,昨天才发了出来。” 见她绝口不提被泓哥儿气倒的事情,老太太便也觉着她识趣,又想到跪在宫门外的那半日,颇有些共过患难的感觉。 “你身子向来不好,也不用见天地往我这里走动,好好在院子里养着才是。今儿个起这么早,可用过朝食了?” 袁璐道:“未曾用过,还想讨婆母的一顿好东西吃。” 老太太转头对孙嬷嬷道:“去把哥儿姐儿都叫来,一家子一起吃朝食。” 孙嬷嬷点头称是,没多会儿就把高汐、高泓、高澈三个孩子带来了。 袁璐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汐姐儿,她眉眼跟两个哥儿看着不同,更像江南小女儿般的精致,穿了件鹅黄色四喜如意纹水田衣,也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只是这女孩似乎有些腼腆内向,请过安后也一直低着头,老太太问她的话,她回话的声音也低得跟小猫叫差不多。 这哪里是府中人传说的庄重?分明是胆儿小内向害羞的一个小女孩,连见了祖母都有些害怕。 给祖母请过安以后,他们三个又一一给袁璐行礼。 到了她眼前,汐姐儿更加缩手缩脚。泓哥儿面无表情,他见礼的时候,袁璐问他:“身子都好了?” 他迟疑了下,回答道:“都好了,谢母亲关怀。”虽态度并不十分亲热,已经不敢再用昨天那种忤逆的态度跟她说话了。 明明只四岁大孩子,看着也就比澈哥儿高小半个头,人也是生的白白胖胖的,却非要做出一番大人模样。袁璐懒得和他计较,只说:“既你好了,以后就只管好还在府里,切莫再出去惹事了,知道吗?” 泓哥儿拱手答“是”,退到了一旁。 澈哥儿见她娘亲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姐姐,适才又跟哥哥说了好一会话,心里便有些委屈,见过礼之后就站到了袁璐身边,嘟着嘴拉她的裙摆。 袁璐轻轻拍开了他的手,他更是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从外租家里回来这么多天了,娘亲都没来看过澈儿。” 袁璐看他真哭了,就拿着帕子给他拭眼泪,“前几天哥哥不是病了吗?娘亲一直在照顾他呀。” 想到同样是好多天没见到的哥哥,澈哥儿抽噎了下,问:“那哥哥现在好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还像在外祖家一样一起睡啊?” 袁璐哪里敢答应他,就哄他说:“你现在大了,怎么还能一直和娘亲睡呢?你哥哥姐姐听了都要笑话你了。” 澈哥儿就抬头去看哥哥姐姐,姐姐还是像平时一样不说话,他哥哥今天看着也怪怪的。 因有老太太在场,袁璐也就不逗他说话了。 老太太已经让人摆好了饭。袁璐伺候他们老太太坐下,接替了她身边大丫鬟绿意的位置给老太太布了几道菜。 这些礼仪都是她最近恶补的,现在做来虽有些生疏,但不至于失礼。 准备好了一切,袁璐才在老太太旁边坐下。 澈哥儿就挨着她坐。泓哥儿和汐姐儿坐在老太太另一边。 老太太这里上的就是普通的小米粥,搭配了松软的白面馒头,佐粥的是一大碟五香酱牛肉,一大碟梅菜扣肉,一碟酸辣黄瓜,一碟糖蒜。 袁璐上下两辈子也没吃过搭配得这么奇怪得早饭。要是只有小米粥和酱菜的,还能说是老太太节俭持家。这牛肉和扣肉怎么搭着粥喝? 袁璐就觉得有些难下筷子,只夹了眼前的黄瓜吃。可这黄瓜也切了好大一条,一口也吃不完,放到粥里就浸到了酸辣的汤汁。 再看老太太和几个孩子的吃法,黄瓜和糖蒜倒是都不碰,就只夹肉吃。 澈哥儿看见她娘没怎么动,还特别贴心地夹了一块扣肉到她碗里,还偷偷跟她眨巴了下眼睛。 对上澈哥儿充满期待的小眼神,袁璐只能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再跟他笑了笑。 扣肉浸到粥里,碗里就更多了一些油腻的汤汁儿。 没想到啊,这辈子吃的第一顿大肉是在这种情况,袁璐十分不习惯地觉得有些反胃。 用过朝食,袁璐便准备回自己院子了。她因为照顾泓哥儿,堆了些事情还没处理。这偌大的一个家,人都没捋顺呢。 澈哥儿看她要走便很有些舍不得,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一路送她到了门口。 十月的天已有些冷了,袁璐不想让他跟到院子里去,就在廊下牵着他说:“娘亲要去处理些事情,你呢就在祖母这里同哥哥姐姐一道玩,娘亲陪你一起用夕食。” 澈哥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那说好了,你申时就过来。” 袁璐在他额头亲了亲,把他给亲笑了才走。 回去了花妈妈还劝她说:“澈哥儿跟您可是真贴心的。” 袁璐叹了口气:“对啊,总不能要求个个孩子都像澈哥儿。” 袁璐朝食没怎么动,花妈妈忙端了碗官燕让她吃了。 绿水便在旁边嘟囔说:“老夫人那里吃的太油腻,咱们夫人怎么能吃得惯。” 别人可能没听见,在一旁的青江倒是听了个清楚,忙拉了她一下。绿水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袁璐吃过燕窝,想着下午就要见一见家里的管家和账房。 管家叫高大,账房叫高二,名字挺像,却不是兄弟,是老国公在战乱里捡回来的两个孩子。 老国公没念过两年书,况且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能不能养活,就这么随便起了两个名字。 没想到这高大、高二非但活了下来,还成了国公府里的能干人。 高大白胖无须,见着人还没说话就带着三分笑。高二高瘦面黑,沉默寡言,一手算盘倒是打的十分漂亮。 他们二人见到袁璐,高大先做了个揖,笑道:“小的请夫人安。夫人如今瞧着可是再康泰不过了。” 高二则是拿着账本和算盘,硬邦邦地行了个礼。 袁璐给他们都看了座,笑道:“在我这里也不拘虚礼,都坐着说话吧。” 高大道:“不敢不敢,小的们站着禀报就行。哪有在夫人面前托大的脸面。” 高二也跟着说了声“不敢不敢”。 袁璐见他们二人进退有度,并没有自持身份,也安心不少。 高大便将府里平时的进项和支出都说了下,高二给了袁璐账本子让她瞧,也怕她看不懂,自己又言简意赅地报了账。 袁璐已经从老太太那里拿过上个月得,高二这呈上的是当月的。她飞快地看了几眼,大数目上跟高二说的是一样的。 她之前还挺苦恼,如果这两人跟上辈子她爸手底下那些滑不溜丢的叔叔一样,她该怎么对付才好。 如今虽只简单地见了一面,却是已经能看出这两人选的都极好了,能做得事,也不畏缩,更没有抬出仗着多年老仆的身份压人。真是难能可贵了。 也难怪虽然老太太看着不是个精明强干的,国公府这么多年却能安安稳稳地走下来。 袁璐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他们倒是没再推辞,很大方地收下了。 待他们二人走后,袁璐就在心里算了算,公中账面是清清楚楚的,家里的下人也没有治不住的,老太太虽看着挺凶,但身边有个孙嬷嬷也是能劝着她的。如今只要再把两个哥儿、一个姐儿守到成国公下了战场,回头再谈和离,也就不算对不起人家了。 她这真盘算着好呢,花妈妈想了想,还是和她说:“家里的人既然都见过了,后头的三姑娘也要见一见才是。” 袁璐一头雾水,没听过这国公府里还有个三姑娘啊。不是说老国公常年征战,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儿子么? 花妈妈就解释道:“就是……就是庶出的三姑娘,您的小姑子。” ☆、第16章 三姑娘 第十六章 成国公府的庶姑娘是国公府唯一一个不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生她的姨娘是老国公的上峰送的。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只不过在打仗的时候破败了。 等到老国公把姨娘带回去,老太太是气的饭都吃不下了。 后来姨娘生了个聪明活泼的女儿,老太太就更看不得了。她自己也生了两个女儿,前两年都没了,这就把姨娘放到最偏最后面的院子了。 等到老国公没了,老太太就把院子的门给砌上了。 袁璐回忆了下家里的账面支出,好像并没有这房的供给。 难道说就是放任她们自生自灭了? 花妈妈说:“老太太给了她们几家铺子,之后就不管她们了。算起来三姑娘去年也及笄了。跟您差不多大。” “十六岁了?可定好时候出嫁了?” 花妈妈道:“三姑娘的姨娘三年前没了,她守了三年的孝就给耽搁了。但老国公在世时已经给她订了一门亲事。” “守孝?”袁璐挑了挑眉,没听说这里要个姨娘守三年的,这老太太虽让她们自生自灭了,但这下子肯定是更记恨这三姑娘了。 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对素未谋面的真性情的三姑娘生了些许好感。敢顶着老太太的强权,坚持给自己亲生母亲守孝三年的,这性子倒有些可敬。 “既她已除了服,就请进府里来和我说说话吧。” 花妈妈有些为难地道:“老太太已传过话,不许三姑娘进国公府的门。”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的事儿也说不清。 袁璐对这三姑娘真是十分好奇,用过饭歇了一会儿就带着人去了他们拿处院子。 那院子已经被分出去,如今过去倒要从外面绕过。 袁璐带了花妈妈和两个丫鬟,几个婆子去了。 那院子在另一头开了个门,从外头看就是个普通的人家。 婆子去交了门,没多久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仆人来开了门。 那婆子道:“老人家,我们国公府的夫人来看望三姑娘。” 过了好半天,那老仆人又问了遍:“国公府的啥?” 婆子怒斥了一声“放肆!”,袁璐挥挥手让她退下了,自己上前道:“老人家,主人家可在?” “哦,我们家姑娘啊,在,在。”老仆人一点一点挪动着,颤巍巍地来给她们开了门,“这位夫人是我们姑娘的朋友吧。” “你家姑娘在外的朋友很多吗?” “不多哩,”老仆人道,“以前来的都是凶神恶煞的讨债的,最近姑娘办了个针线作坊,来往的夫人娘子才多起来来咯。” 袁璐又挑了挑眉,“还有讨债的?还有人敢来国公府讨债?” 那老仆人又道:“夫人可切莫说什么国公府了。我们这里只是平头老百姓家,这话我们姑娘听了要不高兴的。” 待老仆人把他们都迎进去,他又一步一步往里面挪:“夫人慢些,待老奴先去禀报姑娘。” 袁璐看他路都走不快的样子,也有些可怜这老人家,便站在原地等他,并不催促。 而堂屋里,高三姑娘高斓已经知道了院子里的情况。 她随身服侍的只有一个十对多的小丫头,叫双吉。双吉人小,从老奴给他们开门前就在院子里知道了,听了一耳朵就跑进去禀报了高斓。 那老仆人还未挪进堂屋,高斓已经掀了帘子自己出来了。只见她身穿一件蜜柑色藤纹织锦上衣,胡桃色暗纹湘裙。头上只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却并没有什么贵重的钗环。 这一身衣裳确实是富贵人家才能得的光鲜衣服,但头上未免又有些寒酸。 高斓人也长得清秀漂亮,带着几分英气,见了袁璐就笑道:“夫人说好下午才来,怎么倒比说好的提前了一个时辰。” 绿水见她一副市井里生意人的做派,便斥道:“我们夫人可是……” 袁璐抬手让她闭了嘴,同高斓笑道:“她有事今日可能来不了,隧让我来给她看看。” 袁璐穿戴和谈吐相貌都是上等的,随行的下人也是训练有素,高斓也不疑有他,亲自给她打着帘子让她进了屋,又去唤双吉把布料都呈上来。 呈上来的是同高斓身上一样的织锦,用染好颜色的彩色经纬线,经提花、织造工艺织出图案的一种料子。 袁璐今天只穿了家常的衣服出来,和寻常人家的有钱妇人倒也无甚差别。不过她衣柜里,这些织锦的东西也不少。 高斓这里的虽然比不上她衣柜里的那些,但色调鲜妍,图案精致,已经称得上的佳品了。不过织锦卖的很贵,在袁璐知道的上辈子的历史里织锦极富盛名,价格在历史上一直居高不下。 方才听那老仆人说她弄了个作坊,难道竟然能卖的起这些了? 高斓见她摸着料子不说话,便热情地讲解道:“咱们这里的妆花缎样子好,价格也是最公道的,您就是问遍整个京城都不怕的。” 袁璐就尴尬了一下,这听着竟然不是织锦,合着是她认错了? “我先前看你穿着,还以为这料子是织锦呢。” 高斓心想着买家怎么连来看的料子都不说给下家呢?且眼前这妇人看着衣着光鲜的很,怎么一点儿生意人的眼力价儿都没有?这生意如何做的起来? “您太会说话了。这妆花缎可不敢跟那织锦比。普通的织锦也要上百两一匹,咱们这儿可只卖十两。” 袁璐见她未曾因为自己认错而生了欺侮蒙骗之心,继续问道:“这两者差别在何处?我往日在家里看着的和你这个也差不多。” 高斓道:“这妆花缎的花纹配色是用不同颜色的彩绒纬管,对织料上的图案花纹作一部分一部分的挖花妆彩,配色自由,色彩变化也丰富些。织锦花纹的配色情况就不同了。它是用不同颜色的彩梭、通梭织彩。由于受织造工艺条件的制约,每一段上的花纹最多只能配织四五个颜色。且这配色变换也十分讲究,必须在反复循环时,或织到一定的距离时才能陆续更换。但每一段上的用色,均不得超过也不能少于规定的用色数量。如规定为四场色,每一段上就必须用四个颜色了。” 高斓又把料子的背面翻到她眼前,“这背面因为挖花妆彩,配色复杂、彩纬多,织料厚重等原因,厚薄就不太均匀。夫人家里的织锦因是用彩梭通梭织彩,整个彩纬都被平均地织入织料中去,显花的部位,彩纬露于织料的正面;不显花的部位,彩纬被织进织料的背面。整个织料厚薄均匀,背面光平伏帖。这么跟您说吧,这妆花缎会些手上功夫的娘子都能织得,但那织锦,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功夫却是做不出好样子的。” 袁璐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也知道这三姑娘是真的会这些的,便有些佩服地道:“原来竟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高斓笑道:“夫人既然有心要做这方面的生意,自己也要多长点心眼子学一些,别被手下的人轻易蒙骗了去。” 袁璐看她为人爽利,便也不觉得被她说的有什么难堪。反倒是绿水在后头为她家夫人鸣不平,区区一个被国公府的庶出姑娘,也能对当家夫人这般说话? 袁璐和她说了一通话,也不多留,和她说自己还有事再说,生意下次再谈。 见生意没成,高斓也不说什么,仍笑着打帘子送她们走。 袁璐等人前脚刚到了院子里,就听得高斓身边的小丫鬟在后头嘟囔说:“也不知哪里来的草包,织锦和妆花缎都分不清,还敢上门来看料子。” 双吉说着说着就被高斓拧了一下,“哎哟”了一声后继续道:“姑娘你也是,看那人连料子都不认识还费那么多口舌。这种人真有那脑子做生意,不赔个精光才怪!” 袁璐本知道自己躺了这么久,见识上确实有所欠缺,也不想同这么个小丫鬟计较,绿水却听那丫鬟还要再说,已经冲进屋里把那个小丫鬟拽了出来,推到旁边的婆子手里。 “哪里来的丫头,敢在我们夫人面前这般说话!给我打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胡说!” 绿水是袁璐身边很的脸面的大丫鬟,她话音未落那婆子就啪啪两巴掌下去了。 双吉被打晕了,她前年才被高斓买进来,市井里头也没有一句话不对付就上手打她的人家。 袁璐“哎”了一声,那婆子才停下手来。她忍不住叹气,虽然当初是看着这些婆子手脚快才选的,但也不用眨眼间就把人都打了吧! 高斓已经追了出来,脸上隐隐有了怒气:“这位夫人,我家丫鬟虽出言不逊,但自有我这主人家处置,还不劳烦您动手。” 袁璐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颇为无奈地瞪了绿水一眼,又解释道:“我这丫鬟护我护得紧,冒犯了。”又看那丫鬟脸都被打肿了,却忍着眼泪不敢哭,十分可怜,就示意绿水亲自给了一个装了碎银子的荷包给她。 绿水本还有些不情愿,但看自己夫人已不高兴,也只得照做。 “姑娘留步。”袁璐也不做停留了,和高斓颔首示意后便走了。 双吉看着她们一行人出了门,才抽抽搭搭的哭出来,哭的时候还牵动了脸,疼的龇牙咧嘴的。 高斓帮着她看了下,见她只是外面被打肿了,嘴里倒是没打出血,便又是疼惜又是告诫地训她:“叫你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这下挨了打,老实了吧!” 双吉也有些委屈:“我不是为您鸣不平嘛,您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今天还特地换上了好衣裳……” “行了吧,被打了还不老实,少说话,我进屋里给你上药。” 双吉把刚得的荷包递给了她,高斓并不接,只道:“你拿着吧。” 待上完了药,双吉欢欢喜喜地回屋里去拆荷包。一拆就下了一跳,里面的碎银两加起来竟然有五两之多!赶紧又拿给她家姑娘看!五两啊,这么多钱,当初她的卖丨身价才四两呢! 高斓看到银子也是吃惊,她本当着是寻常帮着夫君打理生意的夫人,现在细想那些人的气度似乎的确不是普通的商贾人家。于是把这荷包单独收了起来,自己另外给了双吉一两银子。 双吉揣着银子回了屋,走的时候跟踩了棉花似的,这么多的银子啊,能买多少好东西啊!这下子也不觉得脸疼了。 袁璐回去了就先罚了绿水。她知道她护主,可没想到现在她脾气比自己还大。她自己生气的时候也就是摔摔东西骂骂人,她倒好……那么点大的小丫鬟,几巴掌下去脸可就烂了。 绿水也知道自己僭越了,跪着没敢求饶。 ☆、第17章 王氏 第十七章 绿水跪了一刻钟,袁璐也不忍心了,就让她起来,问她可知错了。 绿水低着头,闷声答:“知了。” 袁璐又问:“错哪儿了?” 绿水说:“不该打人。” “还有呢?” 绿水苦着脸说:“还有啊?” 袁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绿水嘟着嘴道:“夫人去看三姑娘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对您不敬,打两下怎么了,这要在咱们袁府,老夫人早就把她打出府里了。” 袁璐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青江和绿水情同姐妹,眼见她越说越偏了,赶紧给她描补:“夫人您知道的,绿水心眼子实,一心都是为了您。”又训绿水道,“夫人的意思是,主子不发话,何曾轮到我们做奴婢的发号施令了?今儿的事出在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身上,也能轻易抹了去。回头在咱们院子里,在国公府里,你再这样做,是把夫人的脸往哪儿放呢?老太太见了夫人身边有这样的奴婢,又会是怎么样的想法呢?” 绿水吓得又给跪下了。她真是这两天日子过好了,忘了老太太等着捉她家夫人的小辫子呢。身边出了一个僭越的奴婢却没有好好处理,往大了说可就是治下不严的罪。 袁璐也不说什么重话了,自己把她拉起来,“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你心是好的。但是性子还得多磨,以后可得跟着青江好好学学。” 绿水眼睛里已经有泪珠在打转,听了这话又哭又笑的,“知道了。我都听青江姐姐的。” 想到外头那个三姑娘,袁璐就有点羡慕。她一直想成为那样有担当的女强人。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前后两辈子,她也不是能吃苦的人。 现下家里是吕妈妈和史妈妈在协管,袁璐就把吕妈妈叫来问了问。 吕妈妈道:“老夫人确实给了三姑娘一些铺子,铺子也都是好的。但是那时候老国公爷还只是个都指挥佥事,家里的产业也有限,所以按现下府里的产业来看,那三四个小铺子确实不值当什么了。” “都是什么样的铺子,你给我说说。” “有一个卖米面的,一个卖粮油的,一个卖布的,一个卖杂货的。” 袁璐一听都忍不住乐,这老太太做的事看起来凶恶,怎么给的铺子就这么实在。 “我今儿听着,三姑娘的日子竟然是过不下去的。这是怎么的呢?能查到吗?” 吕妈妈继续道:“这事儿不用查,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一些。那几家的铺子都是被老姨娘给败了的,贴补了她娘家兄弟。后来老姨娘人没了,家里啊也就剩下一家小布庄,三姑娘接手经营以后才好了。” 袁璐点头道:“回头传个话给李德全,外头帮着照看一点。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姑娘,如今姨娘不在了,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容易。”想了想,又添了句,“只帮着照看着就行,咱们不用贴补什么。回头惹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就不好了。” 下午的时候袁璐收到了一张烫金的帖子。下帖子的人正是几天前还是庆成郡王妃,如今却只能称为镇国将军夫人的王氏。 袁璐拿到了帖子还挺奇怪,两家人的梁子是结下了,宫里的降等诏书都下了那么久了,现在再来是什么意思? 袁璐问了问史妈妈这镇国将军夫人的来头。原来这镇国将军夫人父亲是太子太保,和袁老爹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太子丨党中坚力量。但镇国将军夫人母亲早逝,来了个厉害的继母。她这婚事就是继母给看的。 这庆成郡王府过去看着也是花团锦簇的人家,但知道内里的都当个笑话呢,被当今不喜就算了,这庆成郡王自己就是个扶不起的,这正式王妃还没进门呢,家里的庶长子都快能跑了。这镇国将军夫人也是个可怜的,听史妈妈的意思说,这两年镇国将军夫人已经心灰意冷,自己搬到城外的庵堂里住了。 虽然不知道她来意,袁璐还是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见上一见吧,自己地盘上她也不见得怕什么。 隔天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就来了。她圆脸大眼睛,虽然论年纪比袁璐要大上六七岁,但那张脸竟显得和她差不多大。她衣着可比之前那个如夫人素净多了,身边也只带了两个贴身服饰的丫鬟。 一来王氏就亲热地拉着袁璐的手,“好妹妹,我远远地瞧着你就想起了你姐姐。你们长得可真像,都那么好看。” 袁璐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呢,镇国将军夫人都带出哭腔了,“玫儿都走了那么些年了,我这心里啊,还跟不肯相信似的。总觉得她还活着呢,今年桂花开的好的时候,我还想着要多摘些桂花存着,留着她做糕点吃。” 袁璐也记得她二姐姐最喜欢吃桂花糕,一到秋天她身上就有股桂花味道。她开始还以为是桂花的头油,后来听大姐姐调笑她,才知道二姐姐是拿桂花糕当饭吃,身上都带出味道来了。 当下便对这镇国将军夫人生出几分亲近来。 进了屋里,她又退后几步,给袁璐郑重地行了个万福礼。 “我府上的人伤了泓哥儿,我这礼赔地晚了。妹妹莫要埋怨姐姐。” “夫人免礼。”袁璐亲自把她扶了起来,两人相携着坐下。 王氏也并不说什么虚的,握着袁璐的手,“说来实在惭愧,我府上的乱子竟然弄到你们府里来了。幸亏泓哥儿没事,真要怎么了,我还怎么有脸下去见你姐姐。” 袁璐有些不习惯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这人也太热情了些。 王氏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大概还是第一次见我吧。其实我瞧过你好多回了,你或许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还常和你姐姐在你旁边念花本子给你听。” 袁璐还真就记得!她那个时候才穿来,心情还不能平复,真是心如死灰。但是那个时候冒着桂花香味儿的二姐姐会和另外一个姐姐一起给他念话本子,从《碾玉观音》一直念到《西厢记》,后来就被陈氏发现了,狠狠地把二姐姐教训了一顿,她就没有话本子听了。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二姐姐应该是只有在自己跟前,才有机会偷偷看那些东西吧。 “葙姐姐?”袁璐记得她还在自己跟前狠狠哭过一次,那次哭的可伤心了,她二姐姐也陪着一起哭,她在旁边听着都不忍心了。好像自从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了。 王氏应了一声,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道:“你记得我,记得我……” 袁璐就自己握上她的手,笑道:“妹妹之前没有认出姐姐,实在惭愧。” “哎,不要紧,不要紧。” “如今想来,当时如果能见姐姐一面,这件事也不会闹得这般大……” “该的!”王氏凑近她耳边,“他该的!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这就是报应!”吓得袁璐赶紧去捂她的嘴,“姐姐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王氏的眼泪都跟止不住似的,又哭了好一会儿。 等她哭完,袁璐命人端了水来,给她净了脸,重新上了粉,才又说起话来。 说起前几日的事,王氏又赔罪道:“我多时不在府里,竟然闹出这样的事儿来。那姨娘因仗着自己有几分宠爱,竟然打着如夫人的名头接见了你。我回去后便已经把打发送走了,至于打了泓哥儿的那个,如今也在我手下管着,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只是觉得对不住你们家,伤了泓哥儿不说,我还因此得了好。你要还有什么怨,现在尽管对着我来,随你打得骂得。” 袁璐见她这般坦诚,心里也一点怒气都没了,“你也有自己的苦楚,这事自然是谁做的算谁的。你既随我姐姐叫我一声妹妹,我就如二姐姐一般喊你一声‘葙姐姐’,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吧。” 王氏又“哎”了一声,两个人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王氏问起她的身体和家里的人,袁璐都一一回答了。 聊了一会儿,王氏屏退了自己的丫鬟,袁璐也明白过来,把人都给清场了。 王氏这才靠近她低声说:“今日上门是有件事情要给你提个醒。说来惭愧,这事儿还是我们家里那个弄出来的。他查到日前是你派人给袁大人传了话……我已经给劝下来了,但他是个耳朵软的,难保不改变主意。” 袁璐听了倒也没惊讶,她从宫里出来后就去找了李德全,又是李德全亲自去了袁府通风报信。有心人要查也不难。 不过最多也就给她传出个差名声来,反正如今皇帝都判了,道理和面子都在他们国公府。一点坏名声还不至于让她要死要活。 “劳姐姐挂心了。”袁璐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姨娘管教无方,好好的一个哥儿被教成了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也也不会及怪到姐姐头上,如今既然姐姐话里也没有责怪我把事闹大的意思,今后这事儿便就此揭过,再不提了可好?” 王氏点头道:“好好,不再提了。” 王氏在国公府里坐了一个下午,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拉着袁璐说:“我那里乌烟瘴气乱的很,我虽希望你有空多来陪我说说话,但你还是不要来了。有空我会多来看你,妹妹莫要嫌我烦。” 袁璐听的都想笑了,这个王姐姐,说话还真是直白。 ☆、第18章 同睡 第十八章 镇国将军夫人走后,袁璐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她一番情真意切都不是演出来的,那固然好。可若万一真是个会演戏的…… 那她的目的就叫人捉摸不透了,难道只是来警告警告自己,说镇国将军已经抓住把柄了?这也说不通,皇帝都判了,这把柄也没有实质性伤害。 她醒来虽不久,但她身边的人见到她这个小动作,就知道她在思考,是故也不扰她。 袁璐把刚才袁璐的言语、动作、生态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到半点让人怀疑的地方。 后来还是吕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屏退了其他人对她道:“夫人容老奴说一句,这镇国将军夫人打小就在咱们府里进出,尤其是从他们家老夫人故去以后,可以说在咱们家住的日子比在她自己家里都多。她如果真有那么多心眼,也不会陷入嫁入那样人家的境地。” 袁璐听完,颇有些尴尬,她真当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毕竟不知世事那么久,要学的东西果然还很多。吕妈妈跟着她娘亲那么久,这里面的事情就没有她不清楚的。 除她以外还有宫里出来的史妈妈,宗亲贵族也没有她不明白的。跟她打听也能知道那将军夫人的秉性不是。 放着她娘和大姐姐给的宝藏而不知道用,才是真的蠢! 她也不扭捏,想通以就开始跟着史妈妈背谱系。之后再学着分辨日常生活中可能接触到的布料,首饰,日常用具的好坏。 她底子不差,毕竟上辈子也算是个上流社会的人。 史妈妈教下来脸上是不动声色,心理却着实吃惊不小!这个国公夫人真的是什么都是教一遍就会…… 袁璐觉得这些也不难,最难的大概是分辨颜色。也不是她色盲。只是现代的时候,大家说的都很简单,拿红字做例子,一把人也就说个大红,深红,粉红的…… 如今在这里,光红色就分赤色,炎色,妃色,胭脂色,朱红,醋红,猩猩红…… 就算在她眼里一样的白色,在这里也分什么素白,藕白,珍珠白…… 还有那个色跟名字对不上号的,比如那月白色,明明是偏蓝的,跟叫水绿的差不多一个色,算什么白呢…… 简直要把她一个正常人逼成色盲色弱了。 一下午,她都在看各种布料。因她前头分辨珠玉材质学的极快,所以到了学分辨颜色的时候,史妈妈还是一股脑儿地都给她说了,然后再随机抽一块布料提问。 …… 总之,到了暮色四合之际,我们成国公夫人还在大红深红浅红粉红呢! 史妈妈困恼地都头疼,怎么这夫人就对这么简单的东西转不过弯来呢? 袁璐心里就更不用说了,都觉得丢脸死了。她这副身体也不是色弱,颜色都能分得清,可就是对不上名字! 袁璐被史妈妈拘了一下午,花妈妈看了都心疼死了。见天一黑就进去以蜡烛伤眼睛的名头,把袁璐拉了出来,再也不肯让她学了。 夕食是花妈妈亲手准备的,有红豆枸杞粥,清炒苦瓜,羊肝羹等,都是补眼力的。 袁璐刚坐下,就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说是问她吃过没有,没吃的话就过去一起吃。 这就想到了昨日。昨日她答应了澈哥儿一起用夕食。晚间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太也给脸地留了饭,期间还问了问第二天镇国将军夫人上门的事情。 老太太那里的夕食又是大鱼大肉,葱姜味儿还极冲。 澈哥儿想着她娘亲在外祖母那里不给吃肉,就不住地给她娘夹菜。 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袁璐也不敢做出吃不下的样子,愣是硬着头皮吃了好几块肥瘦相间的油肉。 回来就吐得不成样子了。 这老太太来喊,肯定还是要问镇国将军夫人的事。 袁璐就让丫鬟捧上自己桌上的菜,移到老太太屋里去吃了。 老太太那里也已经摆了饭。 袁璐给她行过礼,解释道:“您话传到的时候,我屋里菜都摆上了,就端过来一起用。” 老太太点点头,也没在这上面说什么。 老太太身边的三个孩子依次给她问安。澈哥儿还偷偷跟她眨了眨眼,惹得袁璐差点笑出声来。 袁璐从善如流地布好菜,澈哥儿又挤到她身边坐下,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娘亲下午都干嘛了呀?” “没干嘛,娘亲要忙府里的事呀。” 澈哥儿哦了一声,很失落的样子。娘亲自从回来以后不理他了,也不主动跟他说话,更别说抱抱他,亲亲他了。 袁璐知道考太太有话跟她说,就把澈哥儿从自己身上抱到了旁边的凳子上,也不再多说话。 果然不多久,老太太就问她说:“白日里镇国将军夫人来说什么了?” 袁璐放下筷子道“她来给我们家赔罪了。” 老太太冷哼出声,“真要有这份心意,早干嘛去了?” 袁璐便继续道:“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这两年已管家,自己还搬出去了。这事儿她事先并不知情。” “这样便把她自个儿摘干净了?”老太太又哼了一声,“亏她从前还跟你姐姐交好,反倒纵容庶子伤我们泓哥儿!” 泓哥儿就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袁璐并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谈论他们母亲,因此也不多说什么。 老太太又问:“还说什么了?可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袁璐也就明白过来。老太太这是问镇国将军夫人屏退众人以后,单独跟她说了什么。 “她说镇国将军知道了一些事,恐怕会传扬出去,给咱们抹点灰。” 老太太听了也不甚在意:“咱们行的正,坐的直,圣人都判了,还怕他?” 老太太一脸讥诮,大耀朝郡王以下可就是要降等承爵。就凭他一个不知道还能蹦哒几代的镇国将军,难道还能敢继续叫板他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成国公府不成? 用过夕食,被冷落的澈哥儿脸上是一脸的不高兴。 后来袁璐要走,他又哭又闹,非要吵着跟她回去。 老太太虽然对外性子强些,对身边三个孩子可说是有求必应的。尤其是最年幼的澈哥儿,老太太怜惜他从小对父母都没什么印象,格外疼惜他一些…… 且澈哥儿平时也乖巧得很,难得闹上一闹,老太太也没了脾气,就把她捞到怀里跟他说:“去住一晚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咱们可说好了,只一晚上,明天可不许接着闹。” 澈哥儿赶紧擦了眼泪,抽抽搭搭地道:“澈、澈儿知道了,多谢祖母成、成全。” 老太太也不忘叮嘱袁璐,“哥儿还小,晚间可千万当心他一些。别让他受凉冻着或是发什么噩梦。” “儿媳省得。”袁璐牵着澈哥儿离开,也并不多说什么。 直到回到自己院子了,她手边的小人儿还在哭呢。袁璐就把他抱到膝盖上,“怎么了?祖母都让你过来了,怎么还一个劲儿的哭咱们澈哥儿要变成小泪包了。” 澈哥儿攥着她的衣袖不松开,“澈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娘亲不喜欢我了吗?” 袁璐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怎么就不喜欢你了呢,娘亲最疼你了。” 澈哥儿破涕为笑,冒了好大一个鼻涕泡。 袁璐一边笑一边拿帕子给他擤鼻涕,“你老说自己要变成大人了,现在这样子哪里像了。等明年请了先生,你也这样哭?” 澈哥儿不好意思地接过她的帕子,自己擦起来,“那我不哭了,我是大人了。” 袁璐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心里感叹澈哥儿的敏感,“娘亲不是不喜欢你了,只是在你祖母面前,我们俩还是不能太过亲昵。” 澈哥儿不解。袁璐就继续解释道:“如果你养了一只十分喜欢的小狗或者小猫,养了好久好久,你特别喜欢它。但是有一天你发现它跟你哥哥或者你姐姐,都跟你亲近。你会不会伤心呢?” 澈哥儿捧着小脑袋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如果哥哥姐姐喜欢,我就把小猫儿小狗儿都送给他们。但是我心里,肯定是会伤心的。” “对呀,你看,猫儿狗儿都会让人伤心。别说你祖母把你养了这么大,倾注的心血可比你养猫养狗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对不对?祖母一看,她最喜欢的乖孙跟别人比跟她亲近,肯定要伤心死了。” 澈哥儿把头往她怀里一埋,含糊不清地道:“可是你是我娘嘛!而且祖母最喜欢的才不是我,是哥哥哩!” 袁璐笑着颠了颠他。 “唔,那好吧,我明白了。下次我就不这样了。但是娘亲也不能一直不理我,要常来看看我。” 袁璐应了他,又让丫鬟带他去洗脸,自己也换下了沾了他鼻涕眼泪的衣服。 洗漱完以后,澈哥儿被裹着小被子放到床上,两只白胖的小脚丫在床沿上一晃一晃的,等着她娘亲上来。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天已经凉了。袁璐就把他哄到被子里等。 澈哥儿在被子里拱成一个球,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袁璐一边让丫鬟给她擦头发,一边调笑他:“今晚上可不许再尿床了,再尿床来年我可要都告诉你先生。” 澈哥儿臊得满脸通红,“我早不尿床了。还有两个月我就四岁了。” 袁璐听得又是一阵想笑。 上床以后她侧卧着,澈哥儿和他面对面地躺着。她轻缓地拍着他的背,没一会儿就把他拍睡着了。 这小儿刚还说今晚上不睡了,要说一晚上话呢。袁璐笑笑,给他掖好被角,自己也跟着躺下。 ☆、第19章 传言 第十九章 镇国将军夫人来过没两日,整个京都都在传那成国公府刚醒过来的国公夫人是个最善挑拨,搬弄是非之辈。 这个名声对于妇人来说是极不好的,七出之条中就有一条叫“口多言”。 这事儿传的极快,传的是成国公夫人和镇国将军的姨娘一言不合,高到了当太子妃的自家姐姐那里,镇国将军一家才突遭变故。 这但凡跟皇家沾点关系的,都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这事儿传的还有鼻子有眼,牵涉人物众多,还真是不失为一桩有料的八卦。 袁璐听到这传闻的时候都笑了,这庆成郡王还真是个闹腾的。都被降等了还蹦跶着想找补呢。 起初中的“口多言”,被休弃的原因说到底是离亲,即离间家族和睦。她虽然利用了舆论的压力,可是这是用来对付外人的。而且说的也不是无中生有的。 她帮着成国公府的公子讨回了公道,难道老太太还能因为这个休了她? 既休不了,传个坏名声可动摇不了什么的。 可没两天,她娘亲陈氏就上门了。 陈氏一来就把袁璐骂了一通,“谁给你的胆子,回来了就敢要权掌家。你睁眼才多久?这世上的事情又知道多少?竟敢把一大家子揽到自己身上!” 袁璐一听就知道她娘是听到了外面的传闻,讨好地亲手斟茶奉上,“娘,你说了这么多,口渴不口渴?喝杯茶润润喉。” 陈氏的七分火气一下降到了三分,瞪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茶。 袁璐站到她身边给她捶肩膀,“外头人不知道内情才这么传。您怎么也这样说女儿?当初不是爹爹让女儿回来的么?” 陈氏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道:“你爹让你回来是让你担着国公夫人的名头回来过日子的,不是让你来做什么当家夫人的。我们自家人自是不信的,可外头的人怎么想,人家只会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让外人怎么看你?你这才几岁就担了这样一个名声,不说别的,只说你教养出来的孩子,人家会怎样想他们?尤其是你教养的姑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 袁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她娘可没用这种语气责备过她。 陈氏说完又把袁璐拉到自己跟前,叹气道:“娘不就指望你日子过的顺遂么,前面泓哥儿那件事,自有你爹、你哥哥操心,实在不行还有这家的老太君,再不济等女婿回来。你是为哪般呢?非要自个儿冲到前头去堵人家的嘴?他们不敢说你爹,说老太君,可不就拿你开头么?” 陈氏说着拿了帕子擦眼睛,“你爹日前还夸你聪明做得好,可他不知道这世道对女人来说是再艰难不过的了。如今这传闻愈演愈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可怎么办?” 袁璐一看她娘哭就没办法了,感觉坐到她身边低声劝着:“这事儿传出来也就几天,还不到那种程度。咱们再想想办法不成么?您别哭呀。”尾音都带出撒娇的腔了。 陈氏收了眼泪,点了她额头一下,“讨债鬼。我明儿就去进宫问问太子妃,总得想法子给你抹过去。” 袁璐知道她娘是心疼她才掉的眼泪,实际并不是那种柔弱好欺之辈。因此也并不很担心。 不过看她娘的重视程度,看来这传言的力量确实是很可怕的。可如今看着这国公府里却甚是太平,老太太跟眼瞎耳聋的昏聩老妪一般。 这两天老太太都是称病不出,也不让袁璐去侍疾,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不见她。 陈氏跟老太太虽然是儿女亲家,但是这袁玫和高斐的婚事是太丨祖爷定得,这两家人其实差着辈分呢。陈氏比老太太小了一轮半。 因此陈氏一来先去了她院子里,老太太一样是称病不见,让她直接来见袁璐了。 陈氏又道:“要是老太君传你去问话,你可得先请罪。你虽出于好意,但是到了现在这份上,确实是给国公府的名声抹了黑。万万不可端着架子不认错。” 袁璐应了一声:“女儿省得。” 陈氏在她这里坐了一会儿,又问起了泓哥儿的身子。 袁璐便把他生活上的一些事都说了,并传人去把泓哥儿喊来,还嘱咐了一句是她外祖母来看她。 陈氏玲珑心肝,一听就知道泓哥儿跟袁璐平日里不亲,便拉着她闺女的手低声道:“泓哥儿心性不比一般孩子,你平日里多担待些。只当还你二姐姐往日里对你的好。至于你想的那件事,娘和你爹舍得一身剐也会想办法成全你。” 袁璐对她笑笑,拍着她的手背道:“娘亲放心,女儿都知道的。” 泓哥儿来的也快,澈哥儿跟个小尾巴似的也跟来了。 泓哥儿见了陈氏,先是不慌不忙地行了礼。他个子高,又壮壮的,说是七八岁的小儿也有人信。这一番有模有样的见礼更是跟个小大人似的。 澈哥儿则是一双眼睛乱转,忙着跟他娘亲挤眉弄眼。 陈氏欢喜地不行,把他们两人拉到自己怀里,问他们:“这几日来可好?” 泓哥儿一板一眼地道:“劳外祖母挂心,泓儿身体都好了。” 澈哥儿就抱着陈氏的脖子,拧着身子撒娇:“不好不好,澈儿可想祖母了。” 陈氏就把澈哥儿抱到自己膝上,泓哥儿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两兄弟明明只差了一岁多,个子身形差了许多不止,心性更是迥然不同。 泓哥儿不爱说话,陈氏问一句他就说一句。态度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他们说话的时候澈哥儿就坐在陈氏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待他们说完,他就立刻说点什么,惹得陈氏发笑不已。 两个小儿陪着陈氏待到了晚饭前。 袁璐奔向留她娘一起用饭,但陈氏想着回去照料袁老爹。 袁璐便找人跟老太太说了一声,自己和两个孩子一起吃了。 泓哥儿虽然还是不冷不热,但是难得的没有推辞。 袁璐这里的夕食还是以清淡的东西为主,想到有两个孩子在,就加了一道琵琶大虾,一道酱汁鸭掌。 虾是泓哥儿爱吃的,鸭掌是澈哥儿爱吃的。 厨娘按照袁璐的吩咐剪了虾头,挑了虾线。鸭掌去了骨,也蒸透了,软而入味。 袁璐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家伺候,就自己净了手给他们剥虾。 澈哥儿是个小话唠,在她娘面前什么事都能拿来说道,连他养的大黄今天多脱了一把毛的小事都能拿来说道说道。 袁璐也不打断他,他说什么她都听,还给他出主意:“那大黄是不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你得找人查查,再不行还得找个兽医来看看。” 澈哥儿听完就皱着眉头郑重地点头:“我也想着要查查呢,可祖母说狗脱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让我别小题大做。” 袁璐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剥好的虾放到了他碗里。 澈哥儿看到剥好的虾冲她天天一笑,然后勾着头去看他哥哥的碗,看完就扁着嘴有点委屈:“怎么哥哥碗里那么多,我就只有这一个。” 袁璐心道那是因为你哥哥都没有动过,哪像你这么给面子,剥一个吃一个的。 “哥哥吃的慢呀,娘都是给你们一人剥一个的,你吃的太快了。” 澈哥儿就“哦”了一声,凑过去劝他哥哥说:“哥哥快点吃,晚了吃进肚子里凉凉的不舒服。 泓哥儿应了,便也慢条斯理开始吃起袁璐剥的虾。 袁璐给他们剥了大半盘子的虾,才开始吃起自己的饭。 她吃的少,两个小儿吃完的时候她也吃的差不多了。 袁璐便把饭菜撤了,一人让他们喝一碗灶上温着的清汤。 冷飕飕的天喝碗热汤,整个人也就跟着暖和了。 喝完,袁璐去摸他们两个人的手,确定他们身上都是暖的,才让他们披着披风回老夫人的院子。 澈哥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被奶娘牵走了。 泓哥儿走在后头,见了弟弟已经走出了院门,他停住了脚步,对着在后面送他们的袁璐做了个揖。 袁璐挑了挑眉,不知道他这又为哪般。 “祖母说您是为了我的事,才担上了不好的名声。母亲,我醒来时对您不敬,还请你不要见怪。” 袁璐笑了笑,伸手想去肉他的头发,但是想到上一次他偏头躲开的尴尬场景,便又把手放下了,“没事,你既喊我一声‘母亲’,这些都是应该的。” ☆、第20章 方便 第二十章 有一件事,袁璐谁都没告诉。 修缮湖心亭得事已经被提上来了好几天,她一直给按着没动。而且自从落水那件事后,也从来没再去过那个地方。 在其他人看来,她当日落水,身边的人只有泓哥儿和他身边的丫鬟、妈妈,混乱之际,不少人都看着泓哥儿去推她的摇椅。摇椅侧翻之后,她撞断了木质栏杆而掉入湖中。 泓哥儿长得高胖,身形并不是一般四岁多的孩子可比,人多手杂、互相推挤的时候,她的摇椅侧翻并不是不可能。 但最离奇的是,半人高的木质栏杆,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 等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她借着散步的机会又去了一次。 湖心亭三面环水,自出事以后老太太就不许人靠近这个地方了。此时木栏杆断裂的地方还是一个大窟窿。 但断口十分整齐,切面更是光滑。显然并不是撞击而成,而是被人事先用锯子锯断了。 对于这个结果,袁璐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这国公府里看着井井有条,但是到底是混进了不安好心的人。这人的目标或许并不是一直躺在床上的它,但到底是针对几个孩子还是针对老太太,这种不良的居心和手段都叫人心惊。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两年国公府在老太太的管理下,虽看着井井有条,但到底是规矩松散,疏于防范。晚上除了几个主子的院子有人值夜以外,像湖心亭这样主子们常去的地方,竟然从来没派人看守过。 当然这也怪不得老太太昏聩,成国公府根基尚浅,两年前又没了一个当家夫人,老太太再精明强干,也是小地方出来的,连字都不认识。也幸亏家里的大管家,账房,和她身边的孙嬷嬷都十分能来事儿,不然这府里不定得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 另外有一本府里人员调动的簿子,是由孙嬷嬷在管着。她这个职位就相当于企业里的人力资源总监。 袁璐十分想借来看看,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做贼心虚而自愿出府的。 不过贸贸然去借来看,老太太还得过问,这事儿现在又不能说。她这个掌家之权还是拿这事做筏子换来的。 再退一步讲,就算查到了最近出府的人,没有真凭实据,空口白牙地也定了不罪,反而会打草惊蛇。 所以这事儿她一直按着,也准备烂在肚子里。 她一回来就要掌家立威,是因为只有她这个当家夫人立起来,辖制住那些想作乱的小人,那么等成国公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她才能将他的老母稚子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上,以此来交换自由之身。 自她掌家以后,第一件做的是就把府内的巡夜制度改善。 晚上家丁要在府内巡逻,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三班制,大家轮流值夜班。当然夜班辛苦,所以轮到巡夜的俸钱都会多一些。 国公府从老国公时期就留下了不少家兵,加上成国公出征前特意暗中调来的私兵部曲,因此也没有人手不够一说。 另外巡夜的路线也经过重新规划,务必让府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遗漏。 而像正门,院墙,院门,二道门这些重要的关卡,像假山,水池那样容易藏匿的地方,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同时巡夜的侍卫身上都带有铜笛,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可呼引同伴。铜笛刻有每个人的名字,亦可作为身份象征。 而巡夜的首领,每夜都要制定不同的暗语,以防天黑之际有其他人混入。 因为工程浩大,袁璐也不敢托大。特地请了大管家高大来商量。 高大笑眯眯的,不论袁璐怎么说他都说“好,夫人说得对。” 袁璐就拿着国公府的建筑图纸,自己把府里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这样分配人手和设计路线的时候,她心中也有数。 高大见她这般认真,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整顿一番,于是便喊来了府里一名家将首领,名唤高三。 袁璐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乐,高大、高二、高三,很好,一听就都是老国公手下的。 这高三人高马大,年纪比管家和账房小一些,但眉头有一道刀疤,看着颇为吓人。 高三见到袁璐还有些紧张,手教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给她行过礼以后就低着头没话说了。 袁璐给他看座,他也跟前高大、高二一样并不肯坐,只站着答话。 “府里如今还有多少家丁护院?” “有三百人。” 袁璐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高三安静地听完,并不像高大那样一味地顺着她讲,只说:“夫人的想法固然好,但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咱们国公府养家兵养部曲,虽然是从老国公时就获许了的。但现在……” 他欲言又止,袁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现在皇帝大权在握,看到昔日开国重臣府里冒出来许多训练有素的家兵部曲,心里指不定什么想法呢。 高三虽然回了她的想法,袁璐却不觉得恼,毕竟兹事体大,他要还像大管家那样敷衍她,才真是教人恼。她都有些羡慕了,怎么国公府里的人看着都挺忠心的,她现在要用人,身边却觉得没有能拿出来的。 “那咱们府里能出面的有多少?” “不足百人。” 袁璐道:“这方面的事你比我懂得多,就劳你挂心。我只提出这么个想法,至于怎么做,怎么安排人手,你自己安排着就行。” 高三皱着眉,沉声道:“小的努力去办,如果有不妥的地方,夫人再给我指出来。” 袁璐点头,要赏他一些银子,他并不肯要。 前头的时候和后院不同。后院的事情她能着人看着,实在不行还能自己上。 但是前院的事都是男人在打理,如果都是敷衍或者不予理会,在成国公不在的情况下,就是老太太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但现在看高大等人的态度,袁璐已经十分惊喜,起码她吩咐下去的事他们都上了心。 另一头,老太太也知道了府里最近加强了守卫的事,又听说是那小袁氏的主意,就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前几日还在想着前头的高大和高二都是跟过老国公的,在整个国公府里都是数得着的人物,虽然不说会故意为难小袁氏,但是也不应该怎么听她的话才是。现在听着高大居然还把管私兵部曲的高三给推到小袁氏面前了。高二和高三都是那种闷声做事的实诚人,一旦答应了都会尽了全力去做。 老太太就纳了闷了,这小袁氏在后院里给丫鬟婆子立立威还好说,怎么前头的管事还能这么服帖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还是孙嬷嬷提了句,“日前二爷写回来的家书,给您有一封,给前头管事也有一封。” 老太太也就明白过来了,那封家书不就是那小袁氏回来前送到的么。她还纳罕小袁氏多么了得呢,原来是她儿子给人开了方便之门。 老太太有些生气地说高斐:“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她来斗我呢!”又想到时常念着袁璐的小孙子,老太太又是将她一通骂:“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连个孩子都被她迷住了。” 孙嬷嬷劝道:“二爷向来敬重您,想必是知道夫人会回府,让前头不要为难她罢了。您看高大,他是再会做人不过的了,夫人的事他虽然伤心,他却没有亲力亲为。可见二爷并没有要他真的把整个国公府交到夫人手上。说不定,他还让高大帮忙盯着夫人的错处呢。再说了,泓哥儿到底是您的亲孙子,他对夫人再亲热,可老奴看着夫人对他倒是淡淡的。这孩子的心能热乎几天呢?两个哥儿打小就养在您身边,怎么也不可能会有亲着别人越过您这亲祖母呀。” 想到儿子还是不放心那小袁氏,孙子还是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多,老太太心里也觉得舒坦多了,“她要管家便管着呗,真当能在咱们府里捞到什么好处么?银子铺子和田地可都在我们的手上,顶多给她两分脸面罢了。她想揽事儿,我还要谢谢她呢。现在这日子是真的清闲哟。” 孙嬷嬷心里虽然不觉得袁璐只是为了点脸面,这时候却也不多说,只顺着老太太的话说:“夫人的脸面还不都是您给的,只要她不越过了您去,您给她一点体面又如何呢?” 老太太又乐的颠颠的了。反正这国公府最大的还是她,不论谁当家,还不是都得看她的脸色? 想着前两日的事,冷也冷过了,老夫人其实心里也没觉得那小袁氏做的出格,反而觉得她有几分叫人不讨厌的利害。从前老国公参军的时候,家里的门户可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的,乡下日子可不好过,靠的不就是一股泼辣劲儿么。 老太太有些自得地想,这丫头跟自己比那还差得远呢!于是便吩咐丫鬟说:“去跟夫人说我这几日已歇好了,让她明日开始便和从前一样来请安吧。” ☆、第21章 亲事 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传过话之后,袁璐第二天就又恢复了晨昏定省。 老太太精神矍铄,看着绝不像刚从病中恢复的样子。 袁璐也只做不知。 老太太也没有故意为难她,就留她在屋里说了会儿话,问了她一些府里的事。对现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传言就跟不知道似的。 后来眼看到了吃朝食的点,袁璐怕老太太要留她一起吃,赶紧告退了。 下午袁璐正躺在窗边的榻上晒太阳,吕妈妈忽然疾步进了来,还屏退了其他人。 袁璐看她有重要的事要说,赶紧拢了拢衣服坐起来。 吕妈妈道:“夫人,今儿京城里都传遍了,兵部右侍郎家的公子跟翰林学士家的姑娘定亲了。” 袁璐挑了挑眉,现在的翰林学士是她娘亲陈氏的族亲,照理说他们家的姑娘跟她还是表姐妹。 “那我也随一份礼吧,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妈妈看着帮我挑就成。” 史妈妈又往前跨了一步,靠近她道:“这兵部右侍郎就是跟咱们府里三姑娘定亲的那家。他们家只可只有一位未婚配的公子。” 袁璐吃惊不小:“他们家怎么会做出这么叫人难堪的事?就不怕我们拿着聘书去告他们?” “府里三姑娘跟兵部右侍郎家的公子订亲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但自从三姑娘被隔在外面,她的事情府里就不许提了。” 袁璐赶紧喊绿水来给她梳头换衣服:“老太太不喜,不代表就容许外人借着三姑娘来踩国公府的脸,这事儿必须要尽快报到老太太面前。” 绿水利落地给她梳好发髻,袁璐换下家常衣服就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正在午睡。孙嬷嬷看她来的急,“夫人可是有要紧的事?” 袁璐敛下怒气,笑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府里有些麻烦事儿要问问婆母的意思。不急,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孙嬷嬷让人给她奉了茶,她就气定神闲地等了大半个时辰。 后来老太太醒了,孙嬷嬷进去服侍老太太起身。老太太听说小袁氏在外头候了许久,就把她喊进去了。 袁璐不慌不忙地见过礼,“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扰着婆母了。” 老太太对她的低姿态还是挺满意的,就说:“有事就说吧,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 “还请婆母屏退了人。” 老太太嘴里嘟囔着:“什么事儿还得避人说?”但还是把除了孙嬷嬷以外的人都喊下去了。 袁璐这才把兵部右侍郎和翰林学士家定亲的事儿给说了。 老太太听完“哦”了一声,其实也没反应过来这事儿跟国公府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个三品官家的小子要娶一个五品官家的姑娘的事儿。 孙嬷嬷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兵部右侍郎也姓高,早年跟咱们老国公爷一起上的战场。因他比咱们国公爷小上一轮,咱们国公爷就把他当自家子侄带在身边,早几年他没封官的时候经常咱们府里出入呢。” 老太太回忆了下,“哦,是他啊。我记得他是生了三个儿子是吧?怎么,这是大儿子还是二儿子死了媳妇要另娶啊?” 老太太说话是一点都不带婉转的,袁璐想笑,但是想到眼前的情况也笑不出了,继续说:“是他们府上的三公子定的亲。” 老太太一听就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问孙嬷嬷:“是我记错了还是怎么的?他们家的三小子不是许给咱们家了吗?” 孙嬷嬷摇了摇头,表示她没记错。 这还了得?!老太太当即拄着拐杖站起来往门边走去:“真当我们府里的人都死光了?我倒要去问问那家子是怎么个不要脸的说法!” 袁璐看她气冲冲地就要出门,赶紧拦着:“这事儿咱们在理,婆母不慌去问罪,先把聘书找不出来,实在不成我们递状子去告他们。” 老太太脚下一滞,问孙嬷嬷:“聘书收在哪儿了?给我找出来。” 孙嬷嬷为难地说:“您怕是忘了,咱们老国公爷和那侍郎大人都是不识字的,所以当时也没留下什么凭据,只交换了随身的玉佩。” 老太太又问:“玉佩何在?” “把三姑娘分出去时,已经给了她姨娘了。” 袁璐就把老太太扶回去坐下:“您也先别急,派人去让三姑娘带着玉佩回来再说,出了这样的事,把她一个姑娘放在外头也不合适。” 老太太哼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我成了那些坏心肠的嫡母不成,她不就在后院里住着么?怎么叫被放在头了?” 袁璐心道都叫人把墙砌起来多少年了,难道还是一家人不成?但嘴上仍告罪道:“是儿媳把话说偏了,三姑娘可不就在府里好好住着么。”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派人去传高斓了。 那厢高斓还不在家,正在布庄里盘货。 她家除了一个看门的老仆,就双吉一个丫鬟可用。 双吉自然被她带在身边,老太太派去的人就扑了个空,只听到那老仆人说他们家姑娘出门去做事了。 幸好这些人中也有跟了老太太许久的,知道老太太给的铺子的所在地,一行人又杀到了布庄。 高斓正在拿着账本算账,忽然见到有有婆子和丫鬟来了也是惊讶不小。又听说是老太太传她去,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来传她的婆子带到了老太太的话,还让她快回府找一块吉祥如意纹的羊脂白玉佩带上。 高斓虽然不明白老太太传她何事,却也不敢违抗,只是那婆子口中的玉佩,她确实是从来没在家里见过的。她姨娘走之前,已经把家里仅有的一些散碎银子和布庄的地契给她了。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加过,更别说什么玉佩了。 老太太等了一盏的功夫还没等到她,又生起起来,先后喊了两三拨人去喊。 等高斓进了二道门,来传她的人已经增加到二十来人。 她身边的小丫鬟双吉,已经被国公府的大阵仗吓呆了,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被一群丫鬟婆子挤到了最后。等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她更是被拦在了外头。 高斓进了屋子,先给老太太行了礼,“女儿见过母亲。” 老太太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她上前。 高斓抬头看到袁璐,心中虽惊讶不已,脸上的惊愕却是一闪而逝。 老太太都没正眼瞧她,只问她:“玉佩呢?” 高斓垂首答道:“女儿未曾见到过您说的玉佩,家里也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老太太最后的那点子耐心也磨没了,摔了茶盅指着她道:“我前头明明教在了你姨娘手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跟我说找不着了?!” 高斓直接就跪下了,“姨娘交在我手里的东西里确实没有玉佩这一样,母亲明察。” 老太太转头吩咐孙嬷嬷道:“着人去她院子里给我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搜出来。” 袁璐看老太太的脸色,觉得她已经动了真怒,隧闭了嘴安静地站在一边。 孙嬷嬷带人走之后,老太太又骂道:“你姨娘是个不靠谱的,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说没就没了,现在好了,人家要娶翰林学士家的姑娘了。你别说我当嫡母的苛待你,这么多年来你自己知道,你们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高斓在外行商虽算得上强势厉害,但在老太太面前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垂着头跪在下面并不答话。 孙嬷嬷在半个时辰后回来了,她亲自带着丫鬟婆子去抄检过了,把她们院子里都翻了个遍,确实没找到那块玉佩。 老太太气极反笑,拍着桌子站起来,“叫人去查!去查!东西还能平白无故没了不成?!” 袁璐和孙嬷嬷上前一人搀住她一边。 老太太甩开袁璐的手,靠在孙嬷嬷的身上对袁璐道:“去把东西给我找回来,找不会来你就别来见我了!” 袁璐口中称是,看了还跪在下头的高斓一眼,自己就领命告退了。 袁璐回到了自己院子,先把吕妈妈叫了进来。 既然玉佩老太太确实交到了老姨娘手里,那么肯定是老姨娘手里没的。好在那玉佩是当年太丨祖皇帝赏给他二人的,料子贵重,极易辨认。 袁璐让吕妈妈回袁府一趟,让她娘陈氏帮忙,又传话给外头的李德全,让她在自己的嫁妆铺子里都找些人手,势必要把这玉佩找出来。对外就只说是家里遭了贼,丢了些珠宝首饰。 袁璐的嫁妆里有是有一家当铺的。她娘亲陈氏虽然是翰林小姐,清贵出身,可袁璐的外祖母家里却是从商的。她娘陈氏手里握着不少铺子,人脉关系更不是她能比的。 一直到三天后才传来了消息,说那玉佩找着了,几年前曾在一家当铺出现过。至于再后来到了时限没人去赎,玉佩已经被人买走了。事情查到这里也就断了线。 袁璐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惊地差点话都说不出了,太丨祖爷御赐的,两家交换了作定亲信物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被拿去当了?听说还只当了五十两银子!这个老姨娘,真是个混不吝的! ☆、第22章 计策 第二十二章 袁璐得到消息后也不敢耽搁,直接去向老太太禀告了。 老太太心里已有几分数,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差点气晕过去。 高斓被老太太留在后罩房住了三天,这个时候老太太把她喊到跟前,指着她骂道:“亏你那个不成器的姨娘!你可得谢谢她!太丨祖御赐的东西就敢往当铺里送,如今东西也寻不回来了,真到了有心人手里……我们全家一起下去给你姨娘陪葬!” 高斓忙不住地磕头:“母亲息怒,母亲息怒。” 她姨娘有多拎不清,她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把日子过成那样了,可如今她姨娘没了,这些事当然由她这个做女儿的来承担,因此老太太骂得再难听,她也只能认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在屋子里乱转,孙嬷嬷给她捧了茶,让她坐下歇会儿。 老太太是真的急了,推开茶盏,说:“歇什么歇,等进了棺材有是时间歇着。”那玉佩看着不起眼,但是现在她儿子可在边关拼命呢,这档口被有心人拿住了,都没有能支撑门户的男丁。 袁璐想了半晌,现在这三姑娘的亲事,关乎国公府脸面的事已经不算什么了,弄丢了御赐之物而且还是拿去当了,反而更是隐患。 “婆母莫急,这事并不一定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有办法?”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袁璐道:“这东西是太丨祖爷早年没登上皇位的时候赏的,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应该没有记录在案。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早没多少人记着了。而且镇国将军的事在前,咱们府里现在也算是圣眷正浓。圣人未必会因为这样一块玉佩为难我们……如果到时候宫里来了申饬,最多也就是个治家不严的名头。可这高门大户里,哪家没有个把不上进的人呢?且老姨娘已经没了,圣人还能因为一个死了的姨娘来治我们一大家子活人的罪么?” 高斓虽然就跪在下头,但她姨娘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袁璐此时说话也没心思顾忌她了。 老太太听完,心里倒是没那么急了。起码身边现在有个出谋划策的人不是。 袁璐就上前扶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当然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圣人如何断。今日圣眷正浓,来日说不定就失去了圣心。所以玉佩必须得找回来。” “那这……” 袁璐接过孙嬷嬷重沏的茶放到老太太手里,“您也别急,咱们家玉佩可没丢。儿媳查过府里的簿子,当年太丨祖爷赏给公爹的是一块流云百福的玉佩,那吉祥如意纹的可不是赏给我们家的,丢就丢了吧。” 老太太愣了下,嘴巴微张地看着她。 袁璐狡黠一笑,“既然兵部右侍郎家已经另结姻亲,这信物自然也该归还。而且既然是他们不守信用在先,想来也没脸再把他们家的东西要回去。” 老太太跟着咧了嘴,笑了一半又止住笑意,“这……行不行得通?” 袁璐福了福身,“婆母若信得过儿媳,这事儿就交给儿媳来办。明日我就下帖子上门去要。” 老太太点点头,对高斓道:“这事交给你嫂子处理,风声没过去之前你都住在府里,不要再到后头去了。” 高斓虽然一心记挂着布庄里的生意,但这点事现在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提。 袁璐看她这不自在的样儿,也怕老太太每次看到她想到老姨娘而被气出个好歹来,就想让高斓住到自己院子里去。 老太太又看了她一眼,“就在我这里住着,怎么着,我让她在我跟前尽两天孝还不行了?” 袁璐也不说话了。 这时已经到了吃夕食的时辰,老太太让人备饭,把袁璐也留下了。 袁璐虽然不喜欢老太太这里的菜色,但是心里对几天未见到的澈哥儿却是十分挂怀,于是也没有推辞。 澈哥儿见到袁璐高兴坏了,但是想到他娘之前的嘱咐,只能用余光偷偷瞄她。他是觉得自己做的够隐蔽了,但是在大人看来就十分滑稽了。 袁璐都憋不住笑了,他请安的时候就拉到自己身边,问他这几日的情况。 “吃得好吗?” “吃的好。” “玩得好吗?” “玩的也好。” 袁璐拿帕子擦了擦他脑门上的汗,“吃得好玩得好,咱们撤哥儿日子过得可真不错。” 澈哥儿噘了噘嘴。这几天祖母不许他乱跑,娘也不来看他,这的是闷死了,怎么叫“过得真不错”呢。 袁璐看泓哥儿和汐姐儿一进来就不住地往高斓身上瞄,而老太太就跟看不见似的,只拉着孙嬷嬷咬耳朵,并不理他们,就跟他们介绍说:“这是你们姑姑,往日一直住在后头。今儿见了你们也该给姑姑见个礼。” 三个孩子纷纷给高斓行礼。 汐姐儿还是有些畏缩,泓哥儿规规矩矩,澈哥儿则是心不在焉。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个姑姑更像个陌生人。就算是过去两年一直病着的母亲伯母,也比这素未谋面的强些。 高斓也有些局促,虽然她一直知道有这么多侄子侄女,但是国公府开府的时候她就被挪到后面去了,从来没见过这几个孩子,现下也没有东西能拿出来当见面礼,一时之间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老太太肯定是不会管这三姑娘的,袁璐吩咐人去兵部右侍郎府递帖子的时候,也让人准备了一些装金锞子的小荷包,这时候就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孩子,又对他们说:“你们姑姑最厉害的就是秀活儿了,等哪天你们姑姑得空了,可得让她给你们绣一些小鱼儿小鸟的,你们喜欢什么样儿的要提前和她说。” 高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嫂子是如何知道她最擅长刺绣的? 但是其实袁璐哪里知道呢,不过是上次看她说纹样、料子说的头头是道,还带着一班娘子自己开作坊了,想来自己的功夫应该也不会太差罢了。 澈哥儿一听花样子还能自己选,立刻来了兴致,凑到她身前说:“我要一个绣大黄的。” 袁璐赶紧摇手:“我可不会,跟你姑姑说去。” 澈哥儿又仰着粉嫩的小脸对着高斓道:“姑姑,澈儿要一个绣大黄的。” 高斓心中欢喜的紧,就问他:“大黄是什么?” 澈哥儿手里比划着:“大黄就是这么大的一条狗,头圆圆的,毛是黄的,只有四个爪子是白的……恩,好像也不是,也有别的颜色。”眼见说不清楚了,他求救似的看向他哥哥。 泓哥儿帮着他继续描述:“背上和尾巴是棕的,爪子是白的,其他地方是黄的。” 澈哥儿忙不及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姑姑你绣两个,我和哥哥一人一个。”说完又想了想,“要三个,给娘亲也一个……唔,这样好像把祖母和姐姐落下了,干脆全家一人一个吧。” 袁璐和高斓两个人都乐了,连故作老成的泓哥儿都忍不住笑了。 高斓是捂着嘴偷笑,袁璐直接把那小子拉过来说:“谁要一家子出去人人带一个绣黄狗的荷包?还全家一人一个,亏你想得出来!你自己带就算了,还要算上你哥哥姐姐,连你祖母都不放过,这一家人腰间都挂个狗,走在一起可有趣了!” 澈哥儿被说得红了脸,也跟着嘿嘿笑。 老太太正假模假样地跟孙嬷嬷讲话,高汐端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听见那边几个人笑的起劲,不禁多看了两眼。 开始摆饭的时候,袁璐自觉地站到老太太身边,给她端饭盛汤的。看她开始吃了,自己在她手边坐下。而高斓虽然也没抢着坐下,站在旁边却觉得插不上手。她在出去太久了,早就把这些做派忘光了。 老太太当然都看在眼里,要不说这小袁氏会做人呢,该硬气的时候就绝对不会退让半分,可是该恭敬的时候又柔顺的没脾气。 夕食还是油腻的肉菜多,因为前头已经有过吃了回去就吐的经历,因此下的筷子也不多,桌上就有两盘子素菜,一道雪里蕻炒肉丝,一道油焖鲜蘑菇。 两道菜都做的很家常,让吃惯了精致小菜的袁璐胃口大好,就着这两样菜也吃了小半碗饭。 老太太并不是个特别重规矩的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一直在问跟几个孩子说话。 袁璐吃自己的,等老太太问道她,她在回一句。 而高斓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筷子就只往自己面前的两道菜上伸。一直等到桌上所有人都吃完,她才放下了筷子。 吃过夕食,老太太留几个孩子说话。 澈哥儿十分舍不得她娘走,袁璐偷偷给她递了好几个眼色才安抚住他。 袁璐和高斓一起退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路无言,当袁璐要出远门的时候,高斓对着她福身行了个全礼。 袁璐受了,也并未多说什么。 ☆、第23章 上门 第二十三章 袁璐第二天给老太太请过安,就回去换衣服,找人套了车准备出发。 老太太还怕她一个小姑娘镇不住场面,想让孙嬷嬷跟着一起去。但是袁璐觉得孙嬷嬷年纪大了,行动或有不便,就没带她,只带了自己身边的吕妈妈和史妈妈。 不过这次她想起了上次去镇国将军府那姨娘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态度,尤其是这次是上门讨说法的,也没再往素净里打扮,选了件胭脂色刺绣镶边如意圆领通袖薄衫,配如意纹马面裙,让绿水给梳了个飞天髻,又开了妆奁取了套翡翠的头面戴上。一番打扮下来,倒是把脸上的稚气压下去几分。 出发前袁璐在镜前满意地看了自己,让绿水给自己上了个浓妆,唇上的口脂染的鲜红,眉峰也被勾绘出来,一嗔一笑皆是气势凌人。 兵部右侍郎家当家的就是侍郎夫人高田氏。高田氏亲自到门口迎接了她,袁璐见她五十岁不到,容色虽然不复年轻,却平添了几分从容大气。她身后还有两个年轻妇人,俱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想来应是他们府上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夫人。 袁璐虽然在辈分上比她低了一辈,但她有一品诰命在身,因此那高田氏见到了她反而是要给她行礼。 都闹到这个份上了,袁璐也不指望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了,于是高田氏行礼的时候,她不慌不忙地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脸色不变地受过她的礼,才相携着往里走去。 “我家老太太还惦记着您呢,说早些年您和侍郎大人总往我们家去的。怎么这两年当了官,忙起来了,就不来往了。” 她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且是在路上说的,后头还跟着她两个儿媳和一干下人,高田氏脸色不愉,但还是按下了火气,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们家大人近来事忙,但老国公昔日提携之恩,我们府里上下俱是铭感五内。” 袁璐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等到一群人进了屋,高田氏让袁璐坐上座,袁璐也没推让什么,直接和她并排坐了。 高田氏的大儿媳高李氏亲自给她们捧了茶,袁璐也心安理得地受了。 “老夫人好福气,府里两位夫人都是一等一的孝顺。” 高李氏不卑不亢地道:“夫人谬赞。” 袁璐笑了下,继续道:“听闻府上三公子刚定下了一门好亲事,想来他日这三夫人进了门,肯定也是良顺恭敬之辈。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您家府上可占全了。” 高田氏哪里还坐得住,挥手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下了两个儿媳。 袁氏近身伺候的就带了史、吕两个妈妈,还有就是青江、绿水两个大丫鬟,所以也不用避人。 等人都下去了,高田氏气得不轻,她好歹也是三品大员的正式夫人,当家做主难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下过脸。她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才继续跟袁璐说起话来。 “夫人您这话到底是何意?” 袁璐看了她强忍怒气的样子,也觉得给国公府出了口气,“既然老夫人不明白,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们成国公府老国公爷在世时,曾经跟您家大人议了一门娃娃亲,不过如今您家公子已有良配,我家姑娘也到了该择婿的时候……不知道您还记得这趣事儿么?”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将定亲说成了议亲,又说是两家公子、姑娘都小的时候的趣事,且也不是她们家的姑娘单方面被退了亲,是两家都没那个意思呢。 因此高田氏便颇有些意外,这成国公夫人从进门开始就处处下她的脸,自己都做好下不来台的准备了……怎么到这时看她的态度又像是想把这事儿给揭过? 高田氏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石头一般,“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但夫人不知,我们府上也是有自己的难处,这门婚事是皇后娘娘保的媒,说的那家姑娘按辈分跟太子妃娘娘和您还是表姐妹呢。” “皇后娘娘?”袁璐哼笑了一下,“娘娘果然甚是体恤臣下,连咱们臣子家小儿子的婚事也记挂在心。” 这皇后娘娘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跟成国公府积怨甚深,当初阴了她不算,现在又来给他们添堵了。而且连这选的人也十分有心计,是成国公夫人娘家的亲戚,就看成国公夫人到底是偏向娘家还是偏向婆家吧。 而眼前这高田氏先把皇后抬出来,又把定亲的姑娘和她的关系点出来,不就是表明自家也不是故意要毁约的,但是呢皇后保媒拉纤在前,姑娘又是你娘家——袁府出来的好姑娘,跟太子妃是表姐妹,也就是跟太子有关系了……哪里还有理由来责怪我们呢? 可袁璐想的却是,如果这侍郎家做的妥帖些,跟皇后说两家已经定过亲,而且是拿的太丨祖爷赏的东西作为信物,就算没有文书,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敢再为难。退一万步,就算这兵部右侍郎胳膊弄不过皇后的大腿,事先跟成国公府打个招呼总无碍吧?至于那个就快出五服的族亲,袁璐还真没当自家亲戚看,瞒的那么紧,真要是个有心的,让她娘陈氏给带句话不难吧? 偏要等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闹得她们成国公府颜面无存。 袁璐也不想跟高田氏继续打太极了,“既然我们两家议的亲已经算不得数,那么还请夫人把我们家故去老国公爷的信物还来吧。”说着一只手已经伸到高田氏的眼前了。 高田氏觉得这只手伸的就跟打她脸似的,脸上当即就火辣辣的,从荷包里拿出了玉佩放在了袁璐手里。 袁璐拿到玉佩以后,交给了身旁的史妈妈,自己则拿起茶盏假模假样地品起茶来。 史妈妈早年追随先皇后,拿到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就辨认出了,轻轻点了点头。 袁璐看东西拿到了,放下茶盏对高田氏道:“既然东西已还了,我也不再多留了,我家老太太还等着我回去呢。”说着捋了捋衣服就站起身来,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高田氏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有些急促地喊道:“夫人,慢着,老国公爷的东西已经还了,那我们家大人的……” 袁璐自顾自地往前走,并不回头:“您家背信在前,怎么还想着要回东西呢?不过既然您想要,我也不妨告诉您,那玉佩被我们老国公爷带到地下去了,他老人家可没想过您家会做出这等事,到临去时还以为这事儿不会有变呢,怎么会想到会有要回去的一天?” 高田氏的两个儿媳已经拦住了她,袁璐长眉一挑,眸转犀利,叱道:“让开!” 那两人一愣,已经被青江和绿水一人一边给推开了。 袁璐踏出门口的时候还不忘揶揄那高田氏:“老夫人留步,不用送了。我们家老太太说既然您家不想同我们来往了,以后我们成国公府的大门就不对您家开了。” 屋外是袁璐带来的八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见她出来就上前围着她,直接簇拥着她出了这右侍郎的府邸。 袁璐上车以后,直接回了国公府,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她进去时还是出府的那身装扮,老太太看到她这样子一时还没认出来。 袁璐放柔了脸色,给她行过礼,把玉佩交到了孙嬷嬷手里。 孙嬷嬷把玉佩拿给老夫人,两人参详了一番,才确定这确实是老国公早年随身的东西。 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问她:“那老婆子就这么顺利把东西交出来了?” “我说既然他们家的三公子已经订了亲,那信物应该换给我们才是。那老夫人虽然这事做的不地道,但也没有为难什么。” 她把话说的轻飘飘的,其中的盘算布局绝口不提。其实她自从进侍郎府就开始布局,先是做出一副故意刁难、不好想与的样子,让高田氏觉得她今日就上门来清算的。然后话锋一转,突然只说要把这件事揭过,高田氏心里一轻,当然就顺着台阶下,同意把东西还回去了。等到那高田氏想把自家东西要回的时候,她就迅速离开,并且抬出了老国公爷来压着。 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她同高田氏也是打过交道的,那也不是糊涂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摆平。 “她就没往回要自己的东西?” 袁璐轻笑道:“要了,我说东西陪着公爹下葬了,她哪有胆子说要回去呢?且您放心,当时屋里除了我自己的人,他们家的就只有她和她两个儿媳在。他日就算这话传出去,我咬死了不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老太太高兴地笑起来,“好好好,气死她!”又对袁璐道,“你坐着说话吧。” 袁璐谢过老太太的赏。既然老太太爱听那高田氏吃瘪的事,就把今日的事情都详细说了。 老太太听完,十分解气地回头跟孙嬷嬷说:“看那个高田氏日后还敢跟我们横!该!自己家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难道还指望着继续攀附在我们家不成?!” 袁璐心道这兵部右侍郎如今已攀上了皇后,还跟太子结了门远亲,也不一定非得靠这成国公府了。只是这话当然不能说,所以只陪着老太太笑。 ☆、第24章 回归 第二十四章 这天老太太心情是极好的,对袁璐是格外的给脸,对她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 到了吃午饭的点还特意问了她想吃什么菜,让厨房去准备了。 午饭还是在老太太屋子里吃的,加上高斓,也算一大家子人了。 高斓在老太太面前就像是一只乖顺的猫,跟袁璐之前见的那种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判若两人。 老太太给袁璐额外添的两道菜就摆在了她面前,看她要了两样都是清淡的素菜,老太太是没觉出什么,孙嬷嬷到了上了心,看来这夫人是个不爱荤腥油腻的,往日里陪着老太太用饭可没看出她的不习惯来,倒也算是有心了。 澈哥儿十分开心,又粘到他娘亲身边坐下了。 袁璐爱怜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假装没看到他把凳子往她身边挪近了好多。 老太太心情好,话也多起来,问坐她最近的汐姐儿说:“今日都在房里干嘛了?” 汐姐儿就放下碗,小声地回答道:“早上听奶娘给我读了会儿《女戒》,后来又描了幅花样子。” 袁璐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开年才七岁,这会儿就开始读《女戒》了?老太太看着,也不像在这方面抓的这么紧的家长啊。 老太太也就是话家常的问问,转头又去问泓哥儿:“你上午都做什么了?” 泓哥儿一板一眼地说:“早上把《千字文》背诵了一段,写了两张大字。” 他和汐姐儿虽然都未开蒙,但是身边的奶娘都是识文断字的,因此会教他们认两个字倒也不难。 轮到澈哥儿,见祖母要问他了,就跪在凳子上,夹了一块肉伸着手臂要给他祖母:“祖母您快吃,菜都要凉了。” 可惜他身量不足,中间又隔着一个袁璐,他整个人都要趴在桌子上,还是离老太太老大一段距离。 袁璐笑的不行,就把老太太盛菜的小碟子移到他眼前。 老太太跟袁璐笑着骂他:“才多大点的人,就这样了,将来指不定得什么样子了。” “哥儿跟着您长大,性子当然是好的。且前头也有哥哥姐姐,他顽皮些也是有的。” 澈哥儿听到她娘这么说他,就立刻抢着反驳道:“澈儿才不顽皮呢,澈儿就是不像哥哥姐姐那样喜欢待在屋子里。” 袁璐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在老太太跟前,她又得拍他了,大人说话又插嘴。 老太太笑的褶子都出来了:“好好好,我们澈儿乖的很。” 想到几个孩子的开蒙的事,袁璐趁着老太太心情好就问道:“来年哥儿姐儿都要开蒙了吧?不知婆母可看好人选没有?” 这句话就问到了老太太的难处。现在成国公不在,老太太自己家也没人,只能托了老国公几个要好同僚的夫人帮着找找。本来想着开年实在找不到人,就让人使银子请先生进来教。 袁璐小心地揣度了会儿老太太的心思,才道:“过去我一直病着,未能尽到自己的职责。如果婆母信得过,这件事便交给儿媳来做如何?当然如果人选进来,老太太不满意也是不会留下的。” 袁璐前头两件事都办的十分合老太太心意,这时候听说她要揽去了,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澈哥儿一听她娘要给她选先生,就把她拉进,小声说:“娘亲,澈儿要一个会教我武功的。要能爬树爬墙头的。” 他以为自己说的很小声,但饭桌上的人就没有没听清楚的。 就连老太太就忍不住喷笑了,孙嬷嬷赶紧接过丫鬟手里的水给她喝着。 袁璐苦笑不得,佯装生气地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可给我省点心吧,昨天让你姑姑给我们全家绣个大黄狗荷包不算,今天还要让我给你找个能翻墙爬树的先生!” 澈哥儿看大家伙儿都笑他,整张脸红的跟煮透了似的。 本来就是小儿之言,袁璐也怕他恼哭了,就收了笑跟他说:“你想点正经的,娘亲都依着你。” 澈哥儿嘿嘿笑了下,挠了挠后脑勺:“娘亲选吧,澈儿相信娘亲的眼光。” 袁璐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顶。 他们这头说的开心,高斓心里可忐忑的紧。 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件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可她到底是怎么着呢?老太太会不会发落她?还是就这么把她关在府里?虽然这国公府高床暖枕,可她睡着还真没有自家小院子里舒服。 老太太吃得慢,她放下了筷子,这顿午食才算结束了。 老太太打了个呵欠,挥手对他们道:“我困了,斓姐儿留下伺候我午睡,你们就都回去吧。” 高斓被老太太留下,脸上是没什么表情,其实心跳的飞快。 老太太被丫鬟伺候着漱口净面,孙嬷嬷下去吃午食了,高斓就更紧张了,老太太脾气大,发起火来不管不顾的,但平时身边都有孙嬷嬷劝着…… 老太太喝了一盏茶,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了,“你和你姨娘往日里过的好么?” 高斓并不明白老太太为何这样问,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前两年的日子很好,后来因为姨娘家里出了事儿,她兄弟欠了一些钱……后来就不好过了。”当然这些事想瞒也瞒不住,本就人尽皆知。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瞧着眼前俏生生的高斓。如果她生的女儿还活着,现在肯定也是这个鲜妍的年纪……她不喜姨娘,但到底这是老国公的孩子,现在眉眼间还有几分他的影子呢。 “你以后的婚事怕是会很艰难,你明白吗?” 成国公府三姑娘和兵部右侍郎三公子的亲事,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虽然外人并不知道是侍郎家单方面毁约,但是两家退亲是板上钉钉的事。 高斓低着头没说话。 老太太到底并不是那种心狠之辈,又说:“到底你现在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后头也不合适。你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我已经让孙嬷嬷给你收拾了个院子,你今儿下午就挪过去吧。过些时候我让你嫂子给你物色个好人家。” 高斓虽然心中不是十分愿意,但是也不敢违逆嫡母。她小时候也是被悉心教养过的,只是后来她姨娘借着她做了几件不好的事,叫他父亲都厌弃了,才连带着她被赶到了后头去。 他们的日子刚开始过的也确实不错,几家商铺的进项都很不错,她姨娘银钱多了,心也大了,愈发目中无人,连老太太派人送去的月例也看不上了。所以后来她们出事,老太太也没说要帮衬什么。 不过好歹老太太保住了她们性命,不然就看她姨娘兄弟在外做的事,她们这种家里只有女流之辈的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高斓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了细软首饰,又让双吉去布庄带了话,就说她最近可能去不了铺子里,让掌柜帮忙看着点。 双吉脚程飞快,没多久就回来了。 高斓环顾了下这个小院子,这是她住了六年的地方。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来了。 小院里就留下了看门的老仆,高斓让他安心住着,以后每个月都会送银钱过来。 双吉听说以后都要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国公府里生活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过去几天她除了自家姑娘,都没敢看其他主子。现在人还认不全哩。不过想到以后的日子,她又忍不住咧开嘴笑。她爹娘兄弟要是知道她能有这样的福气,半夜里睡着都要笑醒了! 她脸上藏不住事,高斓当然看的分明,又拉着她叮嘱一番:“那里不必我这里,你说话做事都不能再那么鲁莽了,千万不能得罪人知道吗?”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把上次她骂的就是成国公府当家夫人这件事告诉她,省的吓破了这丫头的胆。 袁璐回去洗了脸换了衣服,美丨美的睡了个午觉。 这件悬在头顶的事情做完了,她身上觉得松快了不少,就想着先放松两天,过几日回趟娘家,问问她娘有没有合适的先生人选。 然后就看到史妈妈就拿着一堆颜色各异的料子进来了…… 袁璐觉得整个世界又灰暗了。tat 两世为人,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到现在还得被压着学这么多东西呢?! 史妈妈就跟看不见她哭丧的脸似的,例行公事的把料子分门别类地排开,拿着块银朱色的料子问她:“夫人,开始吧,您看看老奴手里是什么颜色的?” 袁璐如临大敌,一本正经地憋了半天才憋出来:“深……深红色!” ☆、第25章 先生 第二十五章 隔了几天,袁璐跟老太太说过以后就回袁府了。 她娘陈氏知道她今天回来,特意让人把想厢房都熏好了,也做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说来也有些心酸,她闺女病了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她到底爱吃什么,爱穿什么。 袁璐一来,就拉着她娘到里间说话了,“兵部右侍郎那家的婚事,跟咱们家没关系吧?” 陈氏点了点她额头,“当然没关系,娘要是早知道,还能不提前知会你?” 袁璐确认过也终于安心了。皇后真的是太损了! 陈氏又安抚她说:“翰林学士家跟我是族亲,但关系已经远了。你放心,太子妃娘娘心里也是有数的,当然不会真的那那家子当正经亲戚。” 袁璐不屑地道:“这样背信弃义的人家,亏得往日里还是老国公拉拔起来的呢。至于翰林学士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并非他们家本意,跟我们家还是亲戚呢,连句话都没捎来。” 陈氏心里也看不上她那家远亲,做事鬼头鬼脑的。那兵部右侍郎就更蠢了,以为娶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就想跟太子扯上关系了?想借着这层关系往上爬,也得看太子妃愿不愿意! 她们说话的时候,有丫鬟来报说是三姑娘袁玲来请安了,陈氏就让她进来了。 袁璐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个庶姐,她进来后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好几眼。 袁玲穿了件艾青色鸡心领绣梅花褙子,鹅蛋脸,丹凤眼,样貌随了钟姨娘。而袁璐她们三姐妹倒是随陈氏的多些,因此两人倒是长得没几分相像。 袁玲给陈氏行过礼,就站到了一边。 陈氏对袁璐道:“你好了以后还没见过你姐姐吧,我特意让她来跟你见见呢。” 袁璐就抿嘴笑道:“怎么着?娘亲是怕我在外头见了自家姐妹还不认得么?” 她本是一句无心戏谑,听在袁玲心里却是十分不是滋味。她身为庶出,平时出门交际的机会都很少。 陈氏佯装怒道:“没规矩的丫头,你这张嘴迟早惹出事儿来。” 袁璐就起身给袁玲福了福,“我说话逗娘开心呢,姐姐可不要恼我。” 袁玲也回了一礼,道:“不会的。” 袁璐身上也没准备什么东西,拉着袁玲的手,从手上捋下来一个白银缠丝双扣镯戴到了她腕上,“来的匆忙,也没想着给姐姐带什么好东西,送个镯子给姐姐玩。” 袁璐手上其实是有两个镯子的,一个就是这白银缠丝双扣镯,另一个是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送她银镯一是不那么贵重,对方也好回礼,另一方面则是她这玉镯是跟前两日戴出去那套头面配套的,是她嫁妆里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她私心里不想拆开来。 袁玲离她很近,也看的分明,心里想的却是这妹妹真是小气,身上的好东西都舍不得给一件。但面上也不显,仍然笑意盈盈地道:“我为妹妹绣了个荷包,你不要嫌弃。” 袁璐看袁玲给她绣的荷包针脚细密,图样精致,料子摸着也十分不错,当下就解了戴在了身上,“姐姐这女红十分了得,这荷包上的水鸟真是活灵活现。” 袁玲笑道:“我粗手粗脚的,妹妹不嫌弃就好。” 陈氏自然十分乐意看到她们这副姐妹融洽的场景,留着袁玲多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到袁玲走了,袁璐就跟她娘说:“三姐姐倒跟她姨娘不同,性子安静又得体。” 陈氏笑着骂她:“亏你还算喜欢人家呢,一个翡翠镯子都舍不得给。她若看见了心里怎么想?” “不会吧,一个镯子而已,难道三姐姐还会在乎这个?我就是觉得这跟嫁妆里的一套头面配套,不想拆了而已。”袁璐说着又嘟囔了句,“自家人哪用得着给这么重的礼啊。” 陈氏又好气又好笑,她是觉得没什么,可玲姐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心眼不是个大的,指不定怎么想呢,“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眼皮子浅的。” 袁璐拦下她娘的手抓在手里,“哎呀,我这不是东西少吗?我妆奁里就那么两套体面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陈氏还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了。过去因为她的璐姐儿戴不了那些个东西,因此也就放了几套东西压着,比起吃穿住行来说,还真是没花什么心思。 她心里也愧疚呢,谁家闺女没有个十来套头面呢。于是就喊了丫鬟搬了自己的妆奁来,让袁璐选。 袁璐平时打扮都十分清爽简单,戴头面的机会并不多,刚刚也不过是顺嘴撒个娇罢了。不过现在她娘连妆奁都搬出来了,她也就不客气地开了看着。 她娘妆奁里的东西出奇的多,有几件蓝宝和红宝的东西,更是千金难得。 袁璐东翻翻西翻翻,眼睛都要被闪花了。 陈氏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说什么,只唇边含笑地望着她。 袁璐翻看完一遍就坐回她娘的身边了。 陈氏看她额头都冒了汗,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看到喜欢的了吗?” 袁璐努了努嘴笑道:“都喜欢,我连盒子抬回去。” 陈氏抬手就捶了她一下,“没个正形的。” 袁璐笑着想躲:“娘亲的东西都好的不得了,我眼睛都挑花了。看着都好,这叫我怎么选?” 陈氏就自己去看了下,挑了两件样式时兴的蓝宝给她,“这蓝宝也不知道你压不压得住。娘这里的东西都有些旧了,等下个月我叫人重新做一批送到你那里去。” 袁璐摇手:“我嫁妆里就有首饰铺子,只是我平日里不爱摆弄这些罢了。我平时就在家里跟老太太和孩子们说说话,哪里戴的到这些。” 陈氏听了叮嘱道:“你日后还要出门交际,这些东西当然是越早备下越好。” “恩,我回去就着人去办。娘就不用担心我了。” “哪儿能不担心呢,哪有当娘的不担心儿女呢?” 陈氏的一儿三女,儿子就在跟前,三个女儿一个进了宫门她也够不着了,一个没了,最后剩下袁璐就更叫人担心了。 袁璐看着她娘的眼睛,认真地道:“娘,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我现在过的挺好的,老太太现在对我也好多了。” 陈氏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头发,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璐姐儿。 说了半天的话,袁璐又想到了小侄子。 陈氏就让人把霖哥儿抱来给她瞧,嫂子吴氏也一起来了。 她现在看见这小姑子也是一等一的亲热,拉着她的手问她的情况。 几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袁璐突然想到她把重要的事给忘了,就提起要给府里的孩子请先生的事情。 陈氏听了就说:“我早前给泓哥儿留意过,是你爹的门生后辈,现在已中了举人。本来已经是当官的,但近来朝廷无缺可补,要到明年八月考会试。但他年纪有些大了,这两年钻研得也少了,你爹说可能考不上贡生。” 袁璐便道:“举人出身,日后肯定还是能当官得,来给孩子开蒙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陈氏解释道:“他家里清苦,又有老母卧病在床。偏偏人又有傲骨,不肯接受馈赠,反而是自己在外打工。给我们这样的人家当先生也不算辱没了他。” 袁璐便点头道:“这个好,既然是爹娘选的,人肯定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这八个月会不会短了些。” 她是觉得老师再好,经常换肯定不好,最好是能长时间带着的,师生间彼此熟悉。 陈氏耐心地跟她解释说:“开蒙开的好,日后学起来就平顺了。且既然是你爹的意思,你就先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袁璐把她娘话里的意思过了一遍,大概是那个举人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入朝了? 说完这个,袁璐又想到澈哥儿昨天说的要找个能翻墙爬树的先生的话,说给她娘和嫂子听,把她俩笑的不行。 陈氏一边笑一边说:“两个哥儿既然是武将之子,学一些拳脚也是好的,别的不说,起码能强身健体。你们府里能人多,就用不到我推荐了。” 袁璐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两个哥儿既然定好了,我还想问问娘亲有没有女先生的人选?我们府里还有个小姑娘,才六岁大,就被拘着读《女戒》,性格也有些内向。” 陈氏身边这样的人是真没留意,三个女儿都是她亲自教养的。 吴氏听了便道:“我娘家还有个妹子琴棋书画都十分擅长,连诗词都会写,在乡里都是有名的才女。” 袁璐却不太想要,汐姐儿已经够内向了,再让她学作诗赋词学的多愁善感,这性子可就真拗不回来了。个性决定命运! “不用这样的,我只是想寻一个能给她讲讲规矩和人情世故的。才女用在这里才真是可惜了。” 吴氏只觉得这小姑子眼光还真是高,这都入不了她的眼了,那得什么样的大家才能教得了? 陈氏想了想,问:“你院子里不是有个史妈妈?她是宫里出来的,你问问她看,最好能找一个过去在宫里待过的,也不要只教她一个,你同姐儿一起学。” 袁璐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都这么大了,还和六岁的小女孩一起……” 陈氏横了她一眼:“你睁眼才几天?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袁璐就乖乖地闭了嘴。 ☆、第26章 姑姑 第二十六章 袁璐回去以后就想着要给两个哥儿选个武先生。 正好高三求见,袁璐便让他进了来。 原来高三说的是府里的守卫的已经按照她之前的想法都布置好了,前头他们在外面寻找老姨娘当掉的玉佩的时候,对外的借口就是家里遭了贼。现在加强一下戒备也是理所当然。 高三听他说完了一些改变和调动,就问她:“咱们府里有没有能教人功夫的先生?不用功夫特别高的,但要耐心,会教人。我想让两个哥儿跟着学学。” 高三想了想道:“府里都是会拳脚的人,但是能教两位小少爷的一时却想不起来。” 袁璐知道这人选必须仔细聊天,习武不比学文,那是会有损伤的,如果不找个妥当人,那就是拿两个孩子的身子开玩笑了。 因是两个少爷的事,高三也没有推辞什么,就说要回去跟管家高大商量个人选出来。 而至于要给汐姐儿选个女先生的事,袁璐问了史妈妈,史妈妈说确实有许多老宫女老嬷嬷被放了出来,她也认识有京城的。袁璐便让她着人传话去问问有没有愿意的。 没两天,陈氏给袁璐推荐的那个先生就来了。 袁璐直接让人把他引到老太太院子里,自己也跟着去了。 先生姓蒋,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京城人士,家住城郊,是同庆三年的举人。 老太太看蒋先生文质彬彬,又没有那些酸腐的文人气,之前也听小袁氏禀报过,说是袁首辅举荐的门生,当然是十分满意。 袁璐看他进退得宜,谈吐接物无不得体,当然也觉得很好。 老太太就把两个哥儿喊了来,让他们拜见先生。 古时人的先生跟现代很不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教你一天课那这辈子你都得敬着的。 泓哥儿带着弟弟规规矩矩的给蒋先生行过礼,问起了两个哥儿平日都学到哪里。 泓哥儿道:“《千字文》已经开了个头,能照着写几张大字。”说着还给蒋先生背上了一段。 蒋先生点点头,又去看澈哥儿。 澈哥儿满脸通红,一双小手紧张地抓着衣摆。他可什么都不会啊,这可怎么办?! 袁璐看在眼里,就上去帮他解围道:“澈哥儿年纪小些,还是贪玩的年纪。身子也不太好,所以还没碰书本呢。” 这话说的也不假,当年她二姐姐生澈哥儿的时候是突然发动的,生的异常艰难,她二姐姐就那么去了。澈哥儿因为是早产儿,身子比同龄孩子单薄不少。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故意在里面穿上好几层衣服,就为了同他哥哥一样显得壮壮的了。 蒋先生又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见过两个孩子,蒋先生跟老太太说定了开课的日子,就定在来年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的隔天。 而束脩方面,老太太显然是不清楚的。 袁璐感受到老太太在看她,就对蒋先生道:“束脩一年一个孩子给一百两,拢共两百两,您看可以么?” 这时候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六百元人民币。这一年就是十二万的工钱可不低了。而且这只是束脩,逢年过年还会有节礼。 蒋先生当然也没有不同意的理儿。这明面上的钱当然是越少越好,读书人没有不怕被阿堵物会了气节和名声的。 不过袁璐看他也不是那种目空一切、不切实际的人,想来也许是早年就在外谋生的原因,这先生倒是接地气的很。 蒋先生走后,趁着两个孩子都在,袁璐就把想让他们习武的事跟老太太提了提。 两个孩子听了这个,眼睛不约而同地都亮了。 老太太也觉得好,毕竟成国公府是武将起家的,但是想到两个那么丁点的孩子,老太太又觉得不放心,别回头摔着伤着了。 澈哥儿见祖母不同意,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眼泪汪汪地拉了拉他娘的裙摆。 袁璐看他这样,也心软了,“这武先生当然还从咱们府里选,选出来再给您过目。您要是再不放心,以后他们练的时候我就亲自过去看着。” 老太太又把她这细胳膊细腿地打量了一遍,“你身子也弱,能跟着他们一起闹?” 袁璐拍着胸脯保证:“这多走动走动,才能强身健体哩。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于是也没那么坚决了,就说先让她选出了人来看。 终于让老太太松了口,袁璐这心里反而更加沉重了。给汐姐儿找个女先生吧,把自个儿搭进去要跟着一起学不算,这两个哥儿要习武,她还得用这纸扎的身子陪着。 唉,这叫什么事儿。 史妈妈办事是个利落的,五六天的功夫就物色了好几个人。 袁璐让她就找进府里见过了。这些人里面太古板的,太严厉的,年纪太大的都没要。最后选了一个不足三十岁的老宫女。这个老宫女姓王,是二十五岁那年被放出来的。她心气高,不愿将就,一直没有婚配。 她在宫里年头虽不算长,却做到过司言,只是后来得罪了人,又被贬了。这司言看着不起眼,也在尚宫的领导下,没有什么实权,但凡令节外命妇朝贺中宫,司言是负责传旨的。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可窥一斑。 而且这位王姑姑出自书香世家,父亲也是考过举人的,不料后来忽然生了变故,爹娘横死,她不愿被叔伯左右自己的婚事才进宫到了宫女。 袁璐听了史妈妈的介绍,又亲自见过了人,见那个王姑姑清秀白净,知书识礼,话语间更是透露着一股自信,自强的劲儿,便也觉得很不错。 不过袁璐也挺意外的,王姑姑这样气度的人,倒真是不像看中了那点银子而上赶着的人。想来应该也有什么缘故。 王姑姑的月钱当然要比蒋先生低,袁璐就算给她一百两一年。 王姑姑对这些倒并不是很在意,只提个要求,希望搬到国公府里来住。她从宫里出来后,那些叔伯兄弟就上赶着给她选婿,实在让她不胜其烦。 袁璐当然也答应了。不过马上就要到腊月了,家家户户都要忙着过年就以为她要到年后才能来。但是王姑姑听她答应以后,就说自己第二天就搬过来。 袁璐心道这位还真是个急性子。她这还没跟老太太说呢,不过也没事,就算老太太不同意,就请她在自己跟前教一些宫中的事也值得。毕竟史妈妈要和吕妈妈协理后院,也不是每天都有功夫来督促着她学这学那。 说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见袁璐连汐姐儿的事都放在了心上,其实也是挺高兴的。她不喜欢死读书的孩子,比起汐姐儿这样的,她更喜欢澈哥儿那种顽皮的。 不过汐姐儿身边的奶娘是跟着她过世的娘亲的大丫鬟。大儿媳妇临终前还特地把这刚生产不久的丫鬟叫了回来,托孤似的把孩子交到了她手里。奶娘也是好的,家里的孩子都不管了,一心扑在了当时很是孱弱的汐姐儿身上。这么多年来总算把姐儿的身子调理过来了。 因此顾忌着已逝大儿媳的脸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孙女就养在自己跟前,胆子却越来越小,连跟自己多说两句话都不敢。老太太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但是现在袁璐请了个女先生来讲课,可以说又正好挠到了老太太的痒处。 老太太又听了袁璐把王姑姑的身世背景、人品学识讲了一遍,当即就同意了,让那王姑姑先搬进来,也不说要看什么了,明天开始直接上手教吧。 袁璐得了老太太的话,就又在府里找了个院子,让人打扫出来。且这个院子选的也有技巧,这院子就挨着高斓的院子。 这一来么,是让她二人平时可以做个伴。二来就是,高斓毕竟在外面待久了,又到了正值标梅,要学的东西也很多。如果不是怕触碰到老太太的逆鳞,袁璐也是想让她一起学的。 王姑姑回去收拾了下,把藏在墙角的金锞子、首饰、房产地契全都挖了出来,就说成国公府人邀请她去小住几日。家里的兄嫂自然也没胆子说什么。 她第二天一早就背着个小包袱,坐着成国公府派来的小马车就这么出门了。这下子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也不用日夜防贼似的防着家里人惦记自己带出宫的东西了,王姑姑想着就算这成国公府的姑娘再难教,她也非得赖下来不可了。 ☆、第27章 腊八 第二十七章 王姑姑来得早,成国公府的马车虽然天刚亮就派过去了,可谁也没想到王姑姑早饭也没吃就来了。 这个时候袁璐才刚到老太太那里请安,听丫鬟来报说王姑姑已经到了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听见了,就说:“把人喊进来让我看看吧。” 王姑姑就被带了进来,身上背着她自己的小包袱。 老太太其实容貌气度是很威严的,但是王姑姑在宫里见惯了贵人,到老太太跟前也不怵什么,有条不紊地行过礼:“见过老太君。” 老太太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问她:“家里可都料理好了?” “回老夫人的话,家里已没有长辈,叔伯兄弟当家,也都不用我操心什么。” 老太太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在我们府里安心住下吧。” 王姑姑称是。 老太太对这个王姑姑还是挺满意的,果然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她也不求别的,就只求汐姐儿也能像她那样从容不迫,不要再畏畏缩缩的。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姑娘,养的比普通人家的还不如。 老太太看过以后,袁璐就让人带着王姑姑去安顿了。 老太太留了袁璐吃朝食,饭桌上把这件事跟汐姐儿说了,“人是你婶婶给挑的,以前在宫里当过差。你以后早上在我这里请过安,就去跟着王姑姑学东西……恩,也不用以后了,就明白开始吧。” 汐姐儿声如蚊讷地“恩”了一声,也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袁璐用过朝食以后也开始忙起来,王姑姑来了,她总得给她选个伺候的人。来年两个哥儿开蒙,也得开始挑选书童了。 加上快到腊月,铺子里的账这个月底就要都交上来清算了,公中的账目和她嫁妆的账目都不是小数目。而且花妈妈已经提醒过她,她会打算盘会算术的本事现在还不能在人前显露出来,因此她想算个账还得避着人。 算完账还得清算盈亏,心里得对铺子的发展状况有数,下面的掌柜和管事也是该赏的要赏,该罚的也要罚。实在有一些心太大了的,还得寻个不那么难看的由头的打发出去。 腊月一过就是年关,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家里打老老小小过年穿的用的都得有新东西吧,府里的下人的新衣服得叫人裁起来了吧,用来赏人的金锞子银锞子也得熔铸起来了吧,府里建筑有破损陈旧的也该找人修葺了……还有给亲朋好友的节礼,就更不用说了,都得操办起来了。 袁璐一下子就忙的跟陀螺似的,脚不沾地,晚上更是沾了枕头就着。 到了腊八那天,袁璐的眼皮底下已经是一圈乌黑了。 这天宫里会赏一些粥出来的。皇后给成国公府赏了一份,太子妃又另外赏了一份。但就是添个意头,量也不多,况且那粥从宫里一路送到府里早就凉透了,御厨手艺再好也白搭。 袁璐前一天晚上就让人准备好了上好的花生、红枣、莲子等食材,该洗的都洗了,该泡着的也都泡着了,第二天更是天不亮就起来了,让人用大火熬了几大锅粥,熬好了就转了小火闷着。给老太太和几个孩子的另外用小砂锅慢慢地熬着。 袁璐听了妈妈说才知道,原来府里的下人虽然都比主子起得早,却不能再主子前头吃朝食,最多就着热茶吃两块隔夜的冷糕点、冷馒头。 平时倒也没什么,就是冬天早上不吃东西浑身发冷,实在难熬。 这天府里的下人一起床都吃上了一碗滚烫香糯的腊八粥,当然如果光喝粥不饱,包子烧饼也是管够。大家便觉着冬日里那刺骨的寒冷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做起事来都不缩手缩脚了,反而格外卖力。 老太太也是一起床就喝到了腊八粥,吃着味道实在不错,就对孙嬷嬷道:“这个吃着不错,你也去弄一碗来吃。” 孙嬷嬷笑道:“夫人体恤我们,特许府里的下人今日一起床就吃过了。”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她确实有心了。 孙嬷嬷补充道:“老奴可听说您和几个哥儿姐儿吃的,都是夫人亲自动的手。” 老太太呼着热气吃着粥,“难怪我说这味道比不上府里厨子的手艺呢。” 孙嬷嬷抿了抿嘴,偷偷笑了下,您刚还在夸呢。 因为是过节,袁璐这天就躲了懒,想名正言顺地歇一天。 身边的几个妈妈也都是心疼她,不过也没真的让她在床上睡大觉,把她赶到王姑姑那里去学礼仪规矩了。 王姑姑教的东西比较奇特,一般的女先生教的也就是琴棋书画、诗词女红之类,但是王姑姑教的是气度,就是从一个人走路的姿势,一嗔一笑的神态,说话的口气还是教起。 这是她这段日子见微知著观察而来,老太太和成国公夫人都没指望姑娘成多厉害的人物,就是想把她身上的畏缩扭捏之气给刮下去。 汐姐儿跟她学了半个多月,已经初显成效。起码现在她敢抬头跟人说话了。 袁璐跟她这段日子以来虽然也算朝夕相对,但别说还真没记住她的长相,主要是因为这小姑娘在人前总低着头。就算是长辈跟她说话,她也是半垂着头。 现在看来也是个十分清秀漂亮的女娃娃。眉眼跟那两个小子有三四分相像。 王姑姑训练她抬头挺胸地走路,训练她敢指示人的目光,训练她敢大声说话……但这些都是表面的,也是最容易提高的,难的是改变内在。 动作习惯好改,一个人的眼神、神情却骗不了人。当然这也非一日之功。 这方面袁璐倒是不需要的。她小时候是跟着她外婆的,她外婆可是民国时期剪齐耳短发,穿蓝布校服的女学生。最讲究小资情调不过了。加上她后来混迹的上流圈里子更是满地装逼犯。她也学会了一声端着装逼的好本事。 袁璐待了小半个时辰,觉得挺无趣的就出来了。 她有些想澈哥儿,但是澈哥儿在老太太跟前。想看他,必须先到老太太屋子里。老太太现在对她也是有好脸色的,但是她难得就想躲一天的懒,当然不会往老太太面前凑。 奈何当下的消遣玩意儿太少,她也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消磨时光,最后就回了自己院子,让人给找了针线,她准备缝点东西。 好像现在比较走心的东西,就是出自自己的手了。像袁玲就是送了她一个自己做的精致荷包,也不会有人觉得这礼物太轻。 袁璐摸了好久的下巴,也没想好要做什么,就问花妈妈:“妈妈,我想给老太太和孩子们做点东西,你说做什么好呢?” 花妈妈正坐在旁边绣帕子,就说:“这首选当然是荷包,只是复杂了些,也太费工夫了。不如就绣个帕子,像您的帕子都是老奴做的,您用起来也能想着我不是?” 袁璐点头道:“这个好,我就一人给他们绣一条帕子吧。” 帕子都是裁好的,锁个边,绣个东西就算完工了。 袁璐不会刺绣,就想着让人给在上面写了字,她用线照着缝就行。但是吧,这帕子已经偷工减料成这样了,你要再让别人来给你写字,就太没诚意了。 可她自己不会写繁体字啊,就算照着写了,她这拿关了硬笔的人拿毛笔也写不出什么好字啊…… 最后袁璐就给他们一人秀了一棵草,上面随便绣几个彩色的点,就算是小花。怎么看都是地摊上两文钱一条的水平。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跟图案相对的那个角落里,用银线绣上了大家的名字的首字母。 像泓哥儿的就是“h”,澈哥儿的是“c”,汐姐儿是的“x”,至于老太太,因为府中没人知道她的闺名,只知道她是跟孙嬷嬷同性,袁璐就给她绣了个“s”。 望着这四条丑的很有特色的手帕,袁璐真的是特别有成就感。连手指上被针出来的那些小伤口也物有所值了。 她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就折腾出来这四条手帕,自己看来当然是一等一的顺眼。当下也来劲儿了,让花妈妈给她拿了棉絮,她壮志熊熊地要要给老太太做一副护膝。 当然她也没指望自己刚学就能上手,就先给自己做了一个。就像小时候做沙包一样,先裁几块大小相同的正方形的布,然后在反面把三个边缝上,然后把里子翻进去,形成一个小口袋,在口袋里填充上棉花。 刚开始她缝的歪歪扭扭的,几次以后就缝的颇有样子了,只是布块大小选的不好,毕竟要绑在膝盖上,太大了吧妨碍走路,太小了又起不到挡风的作用。而且过年时,她们这些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还要入宫觐见……所以里面棉花的用量也十分讲究,少了跪着能磕到地砖,多了跪下去又又比旁人平白无故高了一截…… 一直折腾到了夕食的点儿,袁璐总算做出了一副迄今为止最让她满意的护膝。 ☆、第28章 节礼 第二十八章 袁璐晚上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就把做好的护膝和手帕带去了。 她让人把东西呈上来,那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只说:“今日过节,闲来无事,给大家都做了点小玩意儿。还望婆母不要嫌弃。” 老太太拿到风格奇特的帕子和一对造型奇怪的护膝,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微妙的。这要是夸吧,实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要是表现出不欢喜吧,好像又是不给小袁氏的脸。 袁璐脸上是看不出什么,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观察着老太太的脸色。 老太太为难了半晌,还是孙嬷嬷道:“夫人别具匠心,给您和哥儿姐儿一人设计了一个符号呢,您看这是给您绣了个鱼钩呢。” 老太太就赶紧顺坡下,“对呀,鱼钩好啊。我很喜欢。” 额……袁璐一头黑线地看着那个“s”,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好吧,也不能尽怪她,若不知就里,这东西光瞅着,的确有些像个鱼钩。 好在还有澈哥儿这个捧场王,拿着她娘给的帕子喜爱得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十分宝贝地这好了收进怀里。 泓哥儿和汐姐儿也看不出嫌弃还是喜欢,不咸不淡地谢过了她。 相比起来,还是老太太和澈哥儿有意思多了。 袁璐又对老太太说:“过两日咱们入宫,您身体不好,就把这个绑在膝盖上,就算是要跪也能抵挡一阵子。” 老太太又把那对护膝拿起来比划了下,知道了它的真正用处之後,这次倒是发自真心的夸赞了:“好好,你有心了。” 袁璐也笑道:“只是带着防患于未然,您这样的身份,就是中宫那位也不敢真让您跪久了呢。” 老太太是一品夫人,但她丈夫和大儿子都是为了今上没的……就是皇后,在正式场合也不敢故意为难她,不然那不是让其他臣子寒心么?只是明的不能为难,底下的抽冷子阴招可没少来。 老太太心情愉悦,留了她饭的同时又多问了她想吃什么,让她格外点了两个自己爱吃的菜。 袁璐还是要了两个蔬菜。 老太太就说她:“身板跟个纸片似的,还成天吃这些菜叶子。这过得倒跟我们过去打仗的时候似的。” 袁璐心想老太太肯定是过去兵荒马乱的时候饿怕了,现在才这么顿顿大鱼大肉的。只是对老人家来说毕竟是不好的。她想说了挺久了,但是想到老太太的性子,她有把话按住了,只道:“我身子已比过去好了许多了,但医女说吃食上还要注意些,受不住那些荤腥。” 老太太就奇了怪了:“这吃肉咋还对身体不好了?我们以前都是想吃还没的吃呢,倒是这些菜啊把人吃的一脸菜色,瘦的皮包骨头。” “凡事过犹不及,说个事儿您别笑话,前头几次在您这里贪了几口肉吃,我回了院子还拉了好几回肚子。” 老太太被逗笑了,“那你这肠胃可是连我这老婆子都不如。” “可不是么,您身体康健,是我们府上后辈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 老太太被捧的高兴,还跟孙嬷嬷说:“往后她在我们院子里用饭,你记得去提醒厨房多做两个素菜。” 孙嬷嬷应了一声,心想老太太到底还是太寂寞了,府里看着光鲜,但是平时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夫人对外那是手腕强硬,对内却是放软了处处哄着,慢慢地别说澈哥儿,可不就让老太太都对她另眼相看了么。 闲散地过了一天,袁璐在老太太那里用过了饭,又跟澈哥儿讲了会儿话,回去就想洗洗睡了。 然后吕妈妈和史妈妈就捧着账本送到了她眼前。 袁璐眼皮子直打架,但是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态度,还是强打起精神让人多点了两排蜡烛。 她一手翻着账本,一手打着算盘。满屋子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 公中的账已经盘算出了,高二确实是个难得的妥当人,账本的名目和数目都没有一点模糊的地方。 袁璐一通算下来,都觉得这高二老实耿直的应该去管国库了,她上辈子给她爸盘过多少账啊,一个分公司瞒个一两百万都算是清廉的了。 一年一共十二本账本,她算了一半就觉得没有必要再算下去了。 花妈妈给她热了粥,袁璐不想吃那些,就说想吃鸡汤面,再放点辣椒,吃着能暖暖身子。 时值深夜,厨子都已经歇下了,花妈妈就亲自去厨房和面揉面,给她做了一碗面出来。 袁璐发髻都拆好了,还没见点的鸡汤面端来,连花妈妈都没回来,就让青江过去看看。 青江去了以后回来说花妈妈正在亲自给她做面条呢。 袁璐也纳闷:“厨房里没有事先备好的吗?怎么还要自己做?” 青江道:“想来是老太太不爱吃这些,所以平时也没有备着。而且府里的两个厨子,都是擅长红案的。倒是老夫人给您配的厨子,红白案做的都不错。” 袁璐就了然地点了点头,这老太太真是偏食已经偏到一定境地了。 花妈妈亲自给她做了一碗面,鸡汤清凉,面条爽滑,微微放了些辣椒,配着小菜让人胃口大开。又因为是花妈妈亲手做的,袁璐十分赏脸地吃完了一整碗。 花妈妈怕她积食,吃完硬是看着他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才让她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袁璐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 今日要定出各家的节礼,吕妈妈拿了往年的礼品单子给她比对,史妈妈则把知道的一些各家的忌讳和喜好都给袁璐说了。 这些门道确实都是要注意的。比如齐国公这家,现在的齐国公跟成老国公是生死之交,这次北讨鞑靼的大军更是他为主帅,现在的成国公还在给他当副手呢。 那么今年给他们家的节礼就应该加重。 袁璐开了库房,找到了一对上好翠玉雕成的玉葫芦,巴掌大小,工艺上乘,造型美观,再让针线娘子做了几个平安扣,打成络子缀在玉葫芦上。寓意福禄平安。 而另外的,像今年从庆成郡王被贬成镇国将军那家,往年因为他们家夫人王氏和故去的袁玫交情不错,两家就没有断了往来,还照往年的样子送年礼。 还有兵部右侍郎家,他们家老爷跟老国公爷交情匪浅,两家还是未来的姻亲,因此比一般人还热络些。 今年由袁璐当家,她向来是以直报怨的个性,就是你害了我,我虽然不回去绞尽脑汁地害回去,但是你给我滚远点,至少得别碍着我眼吧。于是她把两家的礼物单子都让人放起来了,直接把这两家给抹下去了。 这节礼单子一对就是一上午,不但费时间,而且费神。往年这些事是老太太在管,她也不太懂这些,所以还是大差不差地按着过去的来。也就是袁璐她姐姐在世时订的那些,可这都三四年了,物是人非,这些东西早该与时俱进了。 袁璐把要改的都抽了出来,史妈妈叮嘱她的东西也都让青江在上头备注了。其他的时间就在库房里看东西来着。 库房的东西都清点过了,东西和册子上的记录都对的上,只是袁璐常识缺的太厉害,光听名字也分辨不出东西的价值大小。只有亲眼瞧着,才能大概知道一些。 她这动静闹得有点大,老太太那里都听说她一下午都泡在库房里,且私下里还问孙嬷嬷:“是不是我过去被瞒着,其实咱们的库房被用心不良的给掏空了?不然她怎么扎在里面出不来?” 孙嬷嬷就笑道:“您放心吧,且不说咱们府素来都有二爷看着,就算是只剩高大、高二,您还能不信他们?” 老太太砸吧砸吧了嘴,想到那高大高二小时候连口饭都想着省下来给她生的孩子吃,大了就更别说了,老国公那是想让他们自己出去立府当家的,是他俩不同意,硬是不肯走。后来老国公突然没了,他俩更坚定地在府里扎根了。 “您就放心吧,”孙嬷嬷道,“夫人已经传过话了,府里的账都是十分清楚的,东西都在呢。今天恐怕是在忙别的。” 老太太过去是就怕过年过节的,今年这个年才叫过的开心,什么都不用担心,抖着腿哼着小曲儿,每天听儿媳妇那边着人来报告就行。她就觉着,等儿子回来了,一家团聚,真是没有比这再舒心的日子了。 “让厨房给她送点宵夜吧,听说她夜夜要忙到亥时,也让人去传话让她早些歇着。” 孙嬷嬷应了一声,让人下去准备了。 老太太又自顾自地说:“我可不是心疼她,就是怕她累出病来,府中就没人来操持这些了。” 孙嬷嬷扭过脸,又是一阵偷笑。 ☆、第29章 除夕 府里的东西都点算完了,袁璐又开始忙着自己的嫁妆。但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东西都不是很清楚,她娘陈氏还是派了人来帮她。可以说这上面都是她娘在出力。 公中的银钱没有亏损,她和她姐姐的嫁妆盈利的也都划出来了,袁璐也要给下人制定福利标准了。 往年府里都是有脸面的赏点料子做身新衣服,还有赏银子的,但也是看运气,像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过年肯定能得几个银锞子。至于干粗活的那些,也就是一人发十几个钱。 在袁璐看来,这样的管理是很不科学的,很难调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的。虽然这下人们大部分都是有卖身契的,给不给钱的都是主子说了算,但是同一件事,心里不愿意地做和全力以赴做出来的效果肯定是不同的。 而且过年嘛,谁不想府里其乐融融,欢欢喜喜的。 反正事情也够多了,也不在乎添两件。袁璐把衣服分成了大中小三个码,再安排了人去登记,就像现代的工作服一样,每个人都报上了一个码,然后统计出数字,统一做了一大批衣服。 而且为了好区分,每个院子的衣服颜色都是不同的。老太太那里的人都是银朱色,汐姐儿那里是栀子色,泓哥儿那里是若竹色,澈哥儿那里是蔚蓝,至于袁璐自己院子里就选了最娇俏的牡丹色。 当然这是吕妈妈最后决定的,袁璐的原话是—— “老太太那里选庄重点的,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深红的就很不错。姐儿那儿给个粉嫩的颜色,像蛋黄的那种嫩嫩的黄的,两个哥儿就一个绿一个蓝,我院子里来个粉红的最好了。” 吕妈妈心领神会地去安排了。 当然袁璐这时候考虑的只是个人的喜好,但是没想到自己的院子里大部分都是粗使婆子。结果这个年后她院子里所有膀大腰圆的妈妈都变成了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梦幻风。 因为做的是粗使下人的衣服,所以样子就选的最简单的直筒身的棉袄。也不用讲究什么工艺,袁璐直接外包给高斓的针线作坊了。 而主子身边的体面丫鬟,袁璐还是照旧例,一人赏了两匹布。当然中间料子的好坏还得根据亲疏远近来分。 老太太那里有个孙嬷嬷,那必须是按最高标准给的。下面就是袁璐身边的三个妈妈。 好在史妈妈和吕妈妈都是得力的,袁璐动动嘴皮子,她们都能妥帖地安排好了。 既然下人都有了新衣服,他们几个主子身上就更别说了。 三个孩子是见天地长高,袁璐就想着给他们一人做一身大红色的新衣服。后来等做出来她一看,大红色的小袄子小裤子,上面是金线绣的各种纹样。又可爱又精致。 袁璐又给自己做了一身,这就跟亲子服似的。 后来她把衣服撑先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看完也挺喜欢的,袁璐随口就说了句:“咱们府里的针线娘子真是得力的很,我想着给自己也做一身,到时候过年三个人就穿成一样的。就算到了宫里,人家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一家。” 刚还带着笑的老太太忽然就脸上笑影了,放了小衣服道:“你当你还小呢?还跟孩子们一道。” 袁璐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也不接她的话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反正衣服已经送到了老太太那里,让不让孩子们穿就看老太太乐意不乐意了。 袁璐回到自己院子里还纳闷呢,“怎么刚还好好的,忽然就摆了脸色给我看。难不成是老太太不愿意我个几个孩子亲近?不过也不是,好像刚开始还挺欢喜的呀。” 青江就说:“老太太本来是欢喜的,只是您说了要给自己做,一大家子一起穿出去,老太太这才忽然变了脸。” “一起做件衣服怎么了?我还做不得一件衣服了?”袁璐继续摸下巴,“这前两天还叫我注意这样注意那样,就怕我累着的。怎么忽然又这样了?” 青江想了想,道:“哥儿姐儿都备了,您也有一样的,那老太太那里……” 袁璐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给她老人家也做着行么?你这就把纹样都送到老太太那里让她自己挑。挑好了赶紧做出来。” 请将依照吩咐去了,回来就说老太太脸色又变好了。 袁璐哭笑不得:“这老小孩老小孩,真是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终于要过年了。 除夕这天,每个人领到了两个月的俸钱红包。至于几个做事出色的,还会有额外的酒肉吃食赏下去。 因为大年初一要去宫里觐见,届时袁璐和老夫人都要穿诰命的服制,所以做的新衣服就放在了除夕里穿。连带着下人们的,这一天整个国公府都是焕然一新。 早上大家聚在老太太那里用朝食。这次朝食是袁璐安排的,一人一碗长寿面,都是早上花妈妈现揉的面,袁璐亲手下的。 一家子坐在一起讲话,除了高斓以外,他们几个人人都是一身大红色的新袄子。此时聚在一个屋里就像五个大红灯笼似的。 偏偏袁璐觉得还美得不行,这样子过年真的是太有意思了。这种浓郁的年味儿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两个孩子吃了面条,按这过年的老规矩,上前给老太太敬茶请安,老太太大大方方的接过了,孙嬷嬷便笑着把手里的红包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道:“这是老太太给的压岁钱,哥儿们拿着。” 泓哥儿拿了压岁钱,恭恭敬敬的又拜了一礼,起来站到了一旁。一边的澈哥儿也跟着起来,只是眼珠子时不时的往袁璐那头瞅了两眼,又怯生生的跟着泓哥儿退了两步到边上站着。 老太太正端着茶盏用茶,见了此情此景,搁了茶盏道:“泓哥儿,这府里过年的规矩没改。” 澈哥儿听了,提着袍子想要往前去,被泓哥儿一把抓住了膀子,澈哥儿的脸一下子刷的通红,毕竟年纪小,却不敢说,只看着袁璐红着眼睛。 倒是汐姐儿明白,听了老太太的话,有上前一步,向袁璐行了一个万福礼,小声道:“婶婶新年好。” 袁璐一时已经明白了是个什么缘故,瞧着澈哥儿莫名就一阵心酸,可这大过年的,又不能露在脸上,让下人看了去,不像话。 孙嬷嬷赶紧上前,从手中那了一个红包递出去,袁璐只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汐姐儿结果红包,大大方方的往退后退了两步。 接下去便是下人进来逐一给老太太拜年,老太太那边过年之前,也托拜了人打造了一批银锞子,专门用来过年赏人用的,各式的花样,不再贵重,而在于过年的喜庆。通常都是一些小元宝、小花生米、小铃铛之类。大户人家是不入眼的,小户家的孩子们喜欢的紧。 国公府虽然人丁简单,可下人们也不少,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就到了晌午。几个孩子一早就出去玩了,到最后老太太坐着也累了,就袁璐一个人在这里应个景。 到了下午,袁璐好意将一些家在京城的下人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去团圆,自己则带着孙嬷嬷去库房检查过几日要给各家各户送的礼。京城里的人情往来也是一门学问,多少钟鼎门阀的大户人家,毁就毁在这礼尚却不懂往来份上。这一点对袁璐这个外乡人还是有点难的,她平日里对那些古玩奇珍的价格,只有在鉴宝的栏目中见过,如今看着这一份份礼单,倒觉得有些犯难了。索性以前的账簿都在,她将这些礼物归了几个大类,交错区分,这样两家的礼物不在同一个品类,自然就不方便比较议价。 到了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袁璐想着过年得吃鱼,所以就亲自给厨房打了下手,做了一道红烧鱼出来。只是这道菜从上桌后,就没有人碰过。袁璐起初以为是自己厨艺不精,后来趁着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似乎曾听说过,有些地方过年,这鱼是不能动的,寓意着年年有余。袁璐心下暗笑,幸好是没去戳那一筷子,要是这种日子惹老太太不快,倒是没必要。 更何况,今儿一早,老太太还故意点了泓哥儿一句,那也等于是认了自己这身份。 吃完了晚饭,便是守岁的时候,经常的大户人家一早就喊了戏班子上门唱戏,老太太不喜喧闹,袁璐也曾问过要不要喊一台戏热闹热闹,最后她也推了。 下人们备好了茶果,又把客厅的火炉烧的旺旺的。袁璐特意让人给老太太备了软榻,几个孩子围着她坐着。忽然间墙外头传来嗤嗤的声音,大朵大朵的烟火在远处的天空中散开,像一片片五彩缤纷的花朵,缓缓的在夜空中坠落。 袁璐坐在那里看的出神,冷不丁觉得有人拽她的袖子,她抬起头来,看见澈哥儿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道:“娘亲能跟我放个烟火吗?”他说着说着,头已经埋的老低了。 袁璐伸手揉揉他的脑门,笑道:“那我们也出去放一把,好不好?” 澈哥儿毕竟还是孩子,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抵抗力,见袁璐领着泓哥儿出门,一双眼珠子就跟在后头没离开过。 袁璐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一眼。她正想开口,那边老太太先发话了:“你带着他们三个在院子里玩玩就好,别跑到后面花园,仔细烧了树顶。” 袁璐这才应了一声,喊上嬷嬷们跟着,又叫上几个小厮去库房搬东西烟火。 ☆、第30章 初一 第三十章 初一 放烟火的时候,澈哥儿又跳又笑的,弄出了一头汗。 袁璐怕他吹了风着凉,没多久就把他拉回去了。 他回去后还给他哥哥比划:“那么大的烟花,我一个人就敢点。炸出来可好看……” 袁璐赶紧让他打住,把他拉回来擦汗:“你可行了吧,第一次放的时候还躲到我身后了。下去换件衣裳,别着了凉。” 澈哥儿眨了眨眼睛,笑着跟奶娘下去了。 袁璐就问泓哥儿:“你要不要去看看呢?你弟弟特意给你留了个大的,说是留给你的。” 泓哥儿听了就转过去看他祖母。 老太太继续跟孙嬷嬷说话,跟没感觉似的。 泓哥儿就点了点头,像大人一般地道:“那我就去瞧瞧吧,也不辜负弟弟的心意。” 袁璐只当没看见他眼里晶亮晶亮的。 袁璐和泓哥儿到了外头,院子里安排的那些人还在。 袁璐就让人把澈哥儿特意留的大烟火放了。 烟火被放上天的时候,泓哥儿仰着头看得兴致致勃勃,肉嘟嘟的脸被映着五颜六色的光。 “今年是我陪你们过的第一个年。甚至不知道你和你弟弟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以后你都要告诉我。以后就算你们爹爹不在,咱们家过年还是会很热闹。” 泓哥儿愣了一小会儿,郑重地给她做了个揖:“儿子知道了。” 晚上大家都要在老太太院子里守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到宫里去。 几个孩子年纪小,说是要守岁,但其实玩了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让奶娘抱下去睡了。 袁璐就和老太太凑在熏笼前讲话。 老太太其实也挺能聊,尤其是讲到她小时候在乡下过年时的热闹景象,那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袁璐因为从来不知道那些有趣的乡土事儿,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老太太说什么,她都附和着。 一直说到了快子时,除夕快要过去,府里还要准备祭祖。 但因为老国公是战乱年代里无父无母的孤儿,祖上不显,因此祠堂里的牌位就只有老国公的一个。 府里成国公不在,袁璐和老太太是女人,并没有资格进去给祭祀。而是把两个哥儿喊起来,代表他们父亲进去上香跪拜。 老太太带着袁璐、汐姐儿在外头另外准备的三牲酒礼前跪拜烧纸。 祭拜完以后,也到了入宫的时辰,老太太和袁璐分别换上了服制,坐着马车进宫了。 因为是十分郑重的场合,袁璐这时妆也上的比平时浓一些。身上重重叠叠的大衣服不提,光头上的珠冠就不知道有几斤重了。 穿衣时她想到了给老太太做的护膝,但说实话那东西她还是没敢真往自己身上用,被发现了那就是大不敬的罪过。老太太那是开国元勋的遗孀,她这做晚辈的可不敢在那个净出昏招的皇后面前摆谱。 袁璐搭了老太太的马车,到了宫门她先下来,然后搀扶着老太太下来。 这时已经有许多宫女在等候着先后到达的外命妇,按照品级引着她们往里走。 因为人多,身边不能带太多人。老太太身边就只有一个大丫鬟,孙嬷嬷因为年纪也大了,老太太让她在家歇着了。而袁璐身边就带了个史妈妈。 史妈妈就在袁璐身侧,时不时提点她两句经过她身边的人都是谁。 除了兵部右侍郎家的高田氏外,其余人袁璐还是没能记得住。毕竟同品级的服制都是相同的,妆容装扮也都是千篇一律。像一、二品命妇穿的是簇金绣云霞翟纹霞帔,三、四品命妇则穿的是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 袁璐微微扬着下巴,当有其他夫人跟老太太请过安以后再来跟她说话的,她也颔首回以浅笑。 反正她现在在外的名声已经被镇国将军传的挺难听,她现在是宁愿让人觉得高傲也不愿热络地贴上去了。 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外面已经到了不少人。 按照品级,老太太和齐国公夫人是在最前头的。 齐国公夫人两鬓斑白,比老太太看着年纪小一些,但是那精神头瞧着还没有老太太好。 老太太和齐国公夫人是早些年的旧相识,见了面就相携着站到一起说话。 齐国公夫人笑道:“这就是你家的国公夫人吧,长得真好。你也是个有福的,现在有儿媳妇,有孙子孙女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袁璐听到了就给她福了福身行了个礼。 “好好好,你婆母年轻时就看着厉害,我那时候见着她还怕呢。后来深交了才知道她这人的心肠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我们家的事要你来说,我的儿媳妇难道还要你来教?” 齐国公夫人也不生气,还笑着跟袁璐打了个眼色。 跟老太太搭话的人络绎不绝,袁璐在一旁陪笑,时不时在人群中找一下她娘陈氏的声音。 只可惜两拨人的圈子的不同,像成国公府这些开国武将家眷是一拨,她娘陈氏在另外的清贵读书人的家眷一拨。而镇国公夫人王氏那样的,则是在勋贵的另外一拨人里。 皇后身穿翟衣,头戴凤冠,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出头,但是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看着就不太好相与。 外命妇们依次进殿给她行礼。皇后眼都都没抬。待到行礼的人跪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慢悠悠地抬了抬眼,说一声“起来吧”。 轮到老太太和齐国公夫人的时候,皇后就端起了茶盏,慢慢地品起茶来。 齐国公夫人和老太太都五六十的人,跪着的时候也都是把背脊挺得笔直。 这一跪就跪了半个一盏茶的功夫,皇后手里的茶都喝干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两位老夫人久候了,起来吧。” 袁璐赶紧就上前搀起了老太太。等两位老人退出去以后,就轮到他们这些辈分低一些的一品诰命。 袁璐上前给她行礼的时候,皇后倒是没有再故意端茶了,只是等着她行完礼,问她身边的嬷嬷道:“这位就是成国公夫人吧?往年都没见过。” 袁璐道:“往年因为重病在身,后来承蒙娘娘赐了门好亲事,仰仗皇家的福泽,这才慢慢将养好了。” 皇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仍然不卑不亢地跪着,抿了抿唇道:“恩,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听说最近你们府里倒是颇为不顺,你这刚好,满京城都传出了你口舌生非的闲话,累的你家姑娘都丢了一门亲事……” 袁璐恭敬地给她磕了个头。虽然殿内铺了厚重的地毯,但她这头还是磕出了一声闷响。 “娘娘教训的是,臣妇以后定然谨言慎行。只是府里姑娘的所谓亲事,是老公爷在世时和右侍郎大人的一句戏言罢了。不然右侍郎大人如今可就成了背信弃义之辈了,凭我们两家往昔的情谊,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呢?” 皇后冷笑了下,道:“倒的确是个口舌伶俐的。” 袁璐又“砰砰”地磕了两下,“臣妇还听说,右侍郎大人家的婚事是由娘娘您牵线保媒,您这般体恤下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毁人害人的事情呢?娘娘对我的训诫言犹在耳,这等口舌生非的事必要查出那挑拨之人。” 皇后收了笑,冷冷地看着她。 袁璐面无惧色,皇后不让她起身,她就继续跪着。 大概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后身边的嬷嬷提醒她说外头还有很多人候着。皇后这才让袁璐起身。 袁璐起身的时候,膝盖已经觉得有点僵硬,脚步不是很稳。坤宁宫里的地毯铺的实在太薄,简直像是特意布置的一样。 她慢慢地走出去,史妈妈等在门口,赶紧搀了她一把。 老太太看了她的腿一眼,问她:“怎么了?膝盖疼?” 袁璐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没大碍,娘娘多留我说了会子话。” 老太太就轻哼了一声。那个皇后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这种大日子也要在这些小事上找补。 等到其他外命妇都见过了皇后,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 袁璐这样年轻的还好些,像老太太这样的都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全靠身边的大丫鬟扶着。 皇后接受完外命妇的拜见以后,便吩咐人把众人带到偏殿去用朝食。 袁璐早已觉得饥肠辘辘,她们坐定以后就有陆续有宫女奉上菜点。样子看着都十分好,就是因为是早准备好的,一直在锅里扣碗温着的大碗菜,吃起来倒还不如家里加了辣子的鸡汤面。 袁璐只动了几筷子,胃里不那么难受以后就放下了。 老太太在家里是胃口好的,在宫里却不太吃得下,没碰几口菜就不动了,袁璐捧了热茶让她多喝些,好歹让身上暖和了。 ☆、第31章 失窃 第三十一章 外命妇们简单地用过朝食,正式的觐见也随之开始。 皇贵妃的幄次在宫门外靠近北的西面,公主的幄次在偏南的东面。而外命妇们则是在东西向的南面。皇后服身着祎衣,缓缓走出閤门。仪仗行动间,宫人开始奏乐。直到她升座,奏乐才停止。 这时有司宾来引导外命妇从东门入内道,分成两拨,于东西两班侍立。 袁璐隔着许多人偷偷看了眼皇帝,远远的只看见被簇拥在明黄色仪仗下的一个身影。 等她们都站定了,皇贵妃和其他妃嫔才从东门缓缓而来。人到齐以后,又开始奏乐,外命妇和妃嫔们一起向帝后所在的位置拜四次,奏乐停止,众人再齐齐跪下,皇贵妃致词曰:“妾赵氏等,遇兹履端之节,恭诣皇后殿下称贺。” 致词完毕以后,众人都要俯下身子。有宫人再次奏乐,众人要再拜四次。 贵妃从东面的台阶走下去以后,司宾引着公主们从东门进来了,公主们按长幼站定。 袁璐等外命妇这才被带到殿前的中道拜位上。他们这些外命妇中以威望最高的齐国公夫人为班首,齐国公夫人带着她们从西门入殿,由内赞接引到殿上的拜位,众人齐齐跪下。 齐国公夫人致词曰:“齐国公夫人邱李氏等称贺。” 恭贺结束后,齐国公夫人又带着外命妇们出去站到原来的位置。 不久,有司言从中门出来,站在露台的东面宣旨。命妇们又得跪下。 司言宣旨曰:“履端之庆,与夫人等共之。” 司言退下后,皇后出来,宫人奏乐,知道她进入了内閤门,奏乐才停止。 命妇诸人这才能退出去。 别说老太太了,就是袁璐自己,经过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衣服里面都出了不少汗。 而且此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出了汗被风一吹,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打寒战。 她也根本没心思看什么皇帝贵妃了,一心就想着赶快回马车上坐着。 老太太和齐国公夫人也是累的不轻,两个人虽然回去的时候还是在一起的,但是话却是说不出了。 一行人刚绕过一道小门,有两个宫女已等在那里。其中一个见到了袁璐等人便上前来,行礼道:“太子妃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娘娘给两位老太君和成国公夫人备了手炉。” 宫女奉上了三个手炉,入手温暖,倒是把一身寒意压下去不少。 齐国公夫人对老太太笑道:“我这倒是沾了你的光。”有对宫女道:“替老身谢过太子妃娘娘。” 那宫女又施过一礼。 她们三人继续往前走,袁璐看那两个宫女仍然站在那里没动。想来应该是她大姐姐还给陈氏准备了手炉,要等着给她。 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宫门,命妇门的马车集中在一起,丫鬟妈妈们见了她们出来都赶来搀扶他们。 老太太和齐国公夫人道过别以后,各自被人搀走了。 袁璐这才敢松懈下来,由青江和绿水一人架着一边扶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两人各是一盏热茶下肚。老太太累的不轻,已经靠着软垫闭上眼睛假寐。 袁璐就觉得身上冷,身上出过汗以后,里衣都贴在背上了。 老太太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就喊丫鬟进来帮她拆头上的珠冠。 袁璐无力地摇手拒绝了,“不多会儿就到家了,到家再好好松快松快。您快歇着,别管我了。” 回了国公府,丫鬟婆子们把她俩簇拥回各自的院子。 进了屋,屋里热气一熏,袁璐就觉得头晕目眩。 花妈妈拿了一碗滚烫的姜糖水让她喝,青江和绿水在一旁拆她的珠冠。那沉甸甸的珠冠摘了下来,袁璐的头上一轻,脖子已经是酸疼无比。而她额头碎发,也都被汗水湿了。 她命人更衣,把浸了汗的内衣除了下来以后,花妈妈拿热毛巾给她擦了一遍身子,这才重新换上了平时的衣服。 袁璐在榻上歪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头晕了,就把史妈妈和吕妈妈喊进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事情还多得很。外头已经开始燃放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天宫里发一些赏钱,都是些散碎的铜钱,派人去领的时候甚至要用麻袋装。 不过这些特制的铜钱也就是取个好意头,许多没落的人家虽然还真指着这个过活,不过像成国公府这样的却是只拿回来讨个意头。 这些铜钱拿回来后要进行清点,一部分放到公中的库里,其余的分到各个主子院里留着赏人。 那头三个孩子起床了,要先到老太太跟前拜年,磕完头拿到红包,再到袁璐院子里给她拜年。 另外每个主子身边自己的院子里的人也要都赏过一遍。 袁璐自己院子里的人不少,赏完一通,还要把府里平时总动的粗使婆子媳妇子都集中起来,发个红包训训话。前头那些小厮也要赏,不过是由管家高大的手赏出去,高大那里也时不时会派两个小厮来回话。 这头还没忙完,忽听人来报,说汐姐儿那里出了事,老太太喊她去呢。 袁璐忙的头晕眼花,这时是强打起精神,交代了两个妈妈一番就跟着去了。 原来是老太太看见了汐姐儿过年的时候头上戴的小玉簪成色太差,就想到自己给过她一个红翡滴珠的,就让人回去给她找来戴。 结果这一找,还真是找出了事情。那支红翡滴珠金步摇,它不见了! 汐姐儿垂髫之年,平时都是丱(guàn)发,就是在头上扎两个小包发型,很少戴首饰。偏偏今天老太太忽然想到了那东西。 找了一通没照着,老太太也是气上了,这大年初一出了这种事,真真触霉头。就把袁璐叫来了,让她来处理这件事。 袁璐找人开了汐姐儿的妆奁和箱笼,再让人清点造册的东西。 汐姐儿的奶娘就跪在老太太跟前,跪得笔直,倒像是心无愧疚的样子。 袁璐一通查下来,比较贵重的首饰就少了四五样,箱笼里一些好料子也少了。更别提那些没被记录下来的小东西了。 汐姐儿人小东西也不多,因此丢的这些东西已经是她贵重东西的一小半了。 盘查的时候汐姐儿就站在老太太旁边,低着头,双手捏着衣摆,看着比她院子里的下人还拘谨。 袁璐盘查完,把丢失的东西都用朱笔圈上,丢到奶娘的面前。 “东西丢了这么多,妈妈可有什么说法?” 奶娘识字,她把册子看完以后脸色也白了几分,愣了一会儿才道:“老奴对不起我家夫人的交托,还请老夫人发落!” 袁璐看她那视死如归、存了必死之心的样子,倒确实像个无辜的。 “大嫂故去前是让你好好照顾姐儿,如今丢了东西,你管理内院不力,自然该罚。只是我只问你一句,姐儿的东西可是你拿的?” 奶娘重重地磕了个头,“老奴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老太太又累又气,这时候正由孙嬷嬷帮着揉额角,她听了便睁开眼狠狠地瞪道:“姐儿养在我身边,平时我放两个人去她房里,你都是百般提防。因为你是她娘挑的,我给了你几分脸面,你就弄出这样一个局面来?”又对袁璐道,“这种人还留着做什么,就算不关她的事,也留不得了。给点钱让她回去养老吧。” 袁璐看这事是真的不能随便过去了,老太太对这奶娘不满已久,这次的事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 汐姐儿身边除了这个奶娘外,还有两个妈妈,四个大丫鬟。两个妈妈三十来岁,四个大丫鬟才十三四岁,垂着头跪成了一排。 袁璐便问汐姐儿:“你院子里是谁在管你的妆奁?又是谁在管你的箱笼?你可还有什么体己东西没记在账上的,说出来让你祖母一并查了。” 汐姐儿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有些哽咽地道:“都是奶娘在管的。我……我不知道。” 袁璐轻轻地皱了皱眉,这汐姐儿过年七岁,虽然在现代还是个才上小学的年纪,但是在古代,尤其是她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居然没被养出一分早慧来。 老太太就更别说了,真是不愿看她这猥琐胆小又糊涂的样子,之前还觉得她跟王姑姑学了几天,已经很有长进,现在再看真是…… 袁璐看了老太太不满得脸色,就把汐姐儿招到身边,轻声道:“你别哭,我和你祖母都没有怪你的意思。不是多大的事,就是丢了几样东西。” 汐姐儿止住了抽噎,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那……婶婶,能不能不赶奶娘走,奶娘待我最好了。”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汐姐儿那小身子就打了个抖儿。 袁璐又想叹气了,这小丫头真不会说话,奶娘待你最好,那你祖母又排哪里去了? 不过想着她打小就没了爹娘,也是个可怜的,袁璐继续温声道:“恩,查清楚了,由你祖母来定夺。如果奶娘做错了,也是要挨罚的对不对?” 汐姐儿哭的是真可怜,袁璐看过澈哥儿哭,那是哇哇的扮可怜撒娇式的,这小丫头是咬着嘴唇憋着哭,小脸都哭白了,硬忍着不发出声响。 袁璐拧了热帕子来给她擦了脸,也怕她抽抽搭搭哭坏了,给她喂了好几口热茶,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把哭嗝压下去了。 她哄小姑娘的时候,底下可还跪着一大批人呢。 老太太是气的闭上了眼,懒得管了,袁璐问奶娘道:“东西是怎么管的,你说。” 奶娘道:“姐儿的妆奁是赵妈妈和司琴、司棋在管,箱笼则是周妈妈和司书、司画看顾。姐儿的银钱都是我收着。每半个月我也都会检查一遍。” 袁璐挑眉:“这么说,你上次检查的东西可都在?” 奶娘伏地身子,沉声道:“不敢欺瞒夫人,老奴年前检查过,东西都在的。数目也一一清点过……” 袁璐挥手,让人把汐姐儿的东西都倒到桌上,再把册子交到她手里,“既然你说都在,那你找找看,朱笔圈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丢了?” 奶娘对着册子翻找,没多久就摆出了几样东西,道:“这……这数目……” 袁璐过去一看,都气笑了。比如丢的是一条孔雀绿翡翠珠链,奶娘翻出来的就是一条普通的绣着鸟样的玉链子……还丢了一根赤金点翠步摇,奶娘找出来的就是一根鎏金的。 袁璐又问:“这东西都是谁给你点的。” 奶娘擦了擦额头的汗,“老奴眼力不济,东西都是我看着她们几人在我眼前点过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两个妈妈和四个大丫鬟早就吓得委顿在地,瑟瑟发抖。 袁璐喊了婆子拿了笞杖,将那六人拖出去一顿打。原来那奶娘虽有点本事,却是个目不识丁的,那两个妈妈渐渐胆子大了就伙同四个丫鬟做起了这样的事。 更不为人知的是,那四个丫鬟竟然都是跟两个妈妈沾亲带故,托了关系进来的。两个妈妈因为跟过汐姐儿的娘,奶娘从来不曾有疑,说要选几个丫鬟进来竟然也都没去查她们的底细。 一顿打完,袁璐让人把这几人身上的首饰全摘干净了,就这么赶出了成国公府。 这已经算是给故去的汐姐儿亲娘留了脸面,这几人做出的事情就是打残了卖掉也不为过,只因为两个妈妈是跟着她娘的老人才只是赶了出去。 汐姐儿本来是想求情的,但是看着祖母很是难看的脸色,她几次张嘴都没说话。 奶娘因为失察之罪,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老太太气的很,但到底是顾忌了汐姐儿,并没有把奶娘赶出姐儿的屋里。 汐姐儿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像只受惊的小鹿。 袁璐看着不落忍,就先让她回去了。 她走后,老太太气的拍桌子:“我这亲祖母都比不上她身边一个奶娘了!” 袁璐知道老太太小孩儿脾气,哄她道:“她还小,刚才又吓着了,说错了话,您这当祖母的怎么还跟她一般见识?” 孙嬷嬷也在一旁帮腔:“姐儿打小跟在您身边,您心里怎么疼她她能不知道?” 老太太气道:“就是长在我身边都没能教她亲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时怎么苛待了她呢!” “您也别气了,左右不过是一点子东西,也就是下人的过错,如今也处置了。怎么您倒是生气起来了?” 老太太气没消下去,就连着她一起骂:“亏你还是个当家夫人,这家教你当成了什么样子!连孩子屋里都会出这样的事情,这次是偷点东西,下次可不知道是要做出怎么样犯上的事情来了!” “您说的对,都是我的错。”袁璐一点脾气也没有,看她就跟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似的。 老太太就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越发来劲地道:“我年纪大了,府里的事情不好的就都赖你!” 袁璐忍着笑,柔声道:“都赖我,您消消气。我这就为姐儿物色几个好的放在身边,您可得给我这将功折罪的机会。” 老太太挥着手赶她:“快走快走,别留在我眼前心烦。” 袁璐福了福身,带着人告退了。 ☆、第32章 玩闹 第三十二章 袁璐回去后想了想,心里就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她上辈子很早就没了妈,她爸天天忙生意。小时候就长在外婆身边,也是被养出了娇宠和硬气。这辈子虽然生了好久的病,但是陈氏处处安排地妥帖细致。光看身边的这些人,汐姐儿还是长在老太太身边的,只因为没人帮着辖制,就养出了这么一屋子下人。 “妈妈帮着看下,我们院子里有没有能放到姐儿身边的?”袁璐找了花妈妈来商量。现在史、吕两个妈妈协管中馈,她们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平时就都是花妈妈在管。 花妈妈想了想,道:“您身边的丫鬟本来就不多,再放两个出去就真的使不上人了。” 袁璐一想也对,青江和绿水不能离开,下面就四个二等丫鬟。小丫鬟虽然有,但是都是不知事,只知道跟着姐姐妈妈一道玩的。 “姐儿院子里应该也有丫鬟,她奶娘会看着提上来的,老太太虽然气上了,但是肯定也会从院子里放人进去的。我看着,不如我去问问王姑姑,看她愿不愿意去姐儿那里当妈妈。” 说着就喊人把王姑姑请来了。 王姑姑听说了这件事,还不等袁璐开口问,就自己给她福了福身道:“若是夫人信得过我,就把我放到姐儿院子里吧。” 王姑姑是良籍,下人都是贱籍。自然不能跟汐姐儿屋里的妈妈丫鬟相比,袁璐就想着聘她当个管教妈妈,一年再多加五十两银子。 “你可想好了?真要去了姐儿屋里,你可就没这么自由了。当女先生,可每个月都能有三天的休假回家。去了姐儿那里过年也只得放半天。” 王姑姑笑道:“不瞒夫人,我那家实在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不能回去才好哩,省的他们总肖想什么。”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袁璐就想着要把这事报给老太太,花妈妈道:“午时过半了,您也该先顾着自己的身子,把饭吃了。” 她这么一说,袁璐正还觉得饥肠辘辘。早上在宫里吃的那几口东西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因为是过年,她这顿午饭吃的也比平时丰盛些。因为是过年,平时不让她碰荤腥的花妈妈也是破例多给摆了两肉菜。 袁璐吃完了一碗饭,摸着有些发胀的肚子,问屋里几人:“你们都吃过了没?没吃的快趁着灶上还热着去吃点。这两道酥炸鲫鱼和鹿羧水鸭我都没怎么动,你们端下去加菜。” 花妈妈端了热茶给她喝,“您吃完了就歇一会儿,别管我们了。” 袁璐点头道:“恩,我睡一会儿。你们快去吃点东西,还有史妈妈呢,她跟我从宫里出来后歇过了没有?对了,还有府里的大夫给老太太看过没?怎么说?” “您就别操心了,史妈妈回来歇过一遭已经好了。老太太那里也已经派人问过,大夫把过了脉说是好的,老太太也用过饭睡下了。” 绿水帮袁璐拆了发髻,扶着她去床上。青江给她脚边塞了个汤婆子,把帐子也放了下来。 袁璐一躺下就有些米迷迷糊糊的:“今天过年,你们都去玩。随便是打牌还是喝酒,留个人看着就行。我醒了你们再来。” 外头花妈妈应了一声,“睡吧睡吧,不要操心我们。” 袁璐这一觉就睡了三个多时辰。要不是外头爆竹烟火放个不断,她兴许还能睡。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室内光线昏暗,她口干舌燥的,就想着喊人倒杯茶润口,“来人。”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异常地沙哑。 外头花妈妈守着她,听到这声音就帮她把帐子撩开,“姐儿醒了?可是要喝水?” 袁璐“恩”了一声,花妈妈就给她端了热茶来。她试着温度正好,浅浅喝了两口,“什么时辰了?” “刚到酉时。”花妈妈听着她声音还是不对劲,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触之觉得温度比平常高些,小声惊呼道:“烧着了!” 袁璐起身穿衣,“没事,我身上倒还好,不怎么觉得难受,把医女喊来吧。” 医女来看过以后,只说她是有些操劳,加上今天受了凉,所以起了一点烧,并没有大碍,吃两服药,再睡一觉应该就能好。 花妈妈就让人去取药煎药了。袁璐身子骨弱大家都知道,虽然说是小病,可却教人担心的很。 袁璐就问她:“妈妈下午不会都守在这里吧,可玩好了?” 花妈妈道:“我好青江绿水轮流守着您的,下午大伙在一起吃了会儿茶。” 袁璐想起汐姐儿的事,就对青江道:“去跟老太太说,我身上不太好,就不过去请安了。汐姐儿那儿我准备让王姑姑过去,也跟老太太提一提。” 青江应声去了。 没多久,袁璐正躺在窗边的榻上,隔着窗户,隐隐约约就看见外头多了好几个拿灯笼的人影。外头就有丫鬟进来通传,说是老太太亲自来了。 袁璐拢了拢年头发就起身了,老太太进了门,一边解身上的披风,一边四处打量:“你这屋里怎么这样冷?炭盆不多熏两个么?” 袁璐就丫鬟去搬炭盆了,“我嫌多烧了屋子里发闷,您从外面来身上带着寒气,我在里头倒是不觉得冷。” 老太太看见她从塌边上绕过来的,就说:“你既然病着,怎么不去床上躺着,倒在窗户边吹风。” 袁璐接过丫鬟的手里的茶奉给她。 老太太接过茶盏,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坐着,别忙活。” 袁璐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怎么上午还好好的,突然又病了?” “我这身子骨不能跟您比,我中午还派人去问大夫给您把过脉没,谁知道却是自己先不行了。” 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大过年的,什么叫‘不行了’,怎么就叫‘不行了’?!” 袁璐就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我这病糊涂了,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老太太轻哼了一声。 袁璐又想到了汐姐儿的事,“我已经跟王姑姑说好了,以后她回去姐儿的院子里。汐姐儿的奶娘是个好的,可是不通庶务,有王姑姑帮衬着教导着,应该也不出什么大差错了。姐儿身边应该还要二等丫鬟吧,先让奶娘看着提两个上来。您再给她一两个,身边的人也就齐全了。” 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是丫鬟绿意,这个自然不会给。老太太就想着把比绿意小一些的、另外一个叫疏影的放过去。 袁璐道:“这就行了,姐儿身边的下人贵精不贵多。再说有您身边的人过去,姐儿肯定得打心底感谢您呢。” 提到这个,老太太又有些来气:“感谢我什么呢,她今日不是说了么,她奶娘才是待她最好的。我这个当祖母的,连个下人都比不上……” “她才六七岁,小孩子的话怎么您反而放到心上记着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袁璐就劝她说:“说句您不爱听的,姐儿这性子可真是内向了些。我瞧着,那孩子还是有几分怕您的。” 老太太气呼呼地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她怕我什么。两个哥儿调皮的时候,我都是该骂的骂,该罚的罚。唯独到她这里了,不骂她不罚她,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就是这几年她越来越跟我生疏,我也没说要怪她。我可是打心底觉得她没爹没娘,可怜见的,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都上来了,袁璐赶紧递帕子给她,“这大过年的,您可千万别伤心。大年初一哭了,往后可是要哭一整年的。” 老太太拿了帕子掖了掖眼角,“她屋里的人倒是好解决,可她这性子可怎么办?开了年就七岁了,再养不好可就掰不会来了。” 袁璐沉吟,道:“您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姐儿放到我院子里来。” 这当然就是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如今汐姐儿怕了她,府里能帮着教养的可不是只有袁璐一个人了么。 袁璐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老太太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是越来越相信她了。她身上的担子已经不是护他们一个周全这么简单了。 她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话到嘴边,眼前浮现的却是汐姐儿忍着抽噎哭的煞白的小脸。 唉……老太太说的没错,确实可怜见的。 屋里多了两盆碳,烧了没多久就跟暖和了。 袁璐身上都出汗了,但是因为老太太在就没说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已经到了吃夕食的时辰,袁璐留老太太一道用,老太太没推辞。袁璐就派人把三个孩子都喊过来了。 老太太就说:“把三丫头也喊过来吧,大过年的一家人总要齐齐整整的。” 于是高斓也过来了,一家子在袁璐的院子里吃晚饭。 袁璐就赶紧让厨子多添了几道菜。 她的厨子是她娘陈氏特地选的,红白案的功夫都了得。桂花鱼条、罗汉大虾、葱爆牛柳、蚝油仔鸡几道大菜做的都很好。最好早就炖好的鸡汤下了碗面给大家当主食。 汐姐儿因为上午的事情,就还有些没缓过来,吃饭的时候都是垂着眼睛吃面,菜都不去夹了。 老太太今日心情也不好。这天饭桌上倒是难得的应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袁璐自己就比较喜欢吃面,总觉得饭干巴巴地咽不下去,而且等到饭吃完也冷得差不多了。因此冬天里几乎顿顿吃面。 老太太那里倒是吃饭多,但是除夕晚上吃了长寿面,今天再吃也觉得不错,主要是吃着暖和。而且鸡汤都撇了浮油,吃着爽口的很,不论是配热菜还是凉拌小菜,都很不错。 众人吃完鼻尖都冒了汗。袁璐漱完口又喝了一道热茶,身上暖洋洋的,已经不像刚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没力气了。 澈哥儿就腻歪到她身边说:“娘亲,澈儿想跟你一起睡。” 袁璐身上不舒服,当然不肯,于是就说:“明天就会有人来拜年了,要是被别家的哥儿知道你都这么大了还跟我一起睡,可不得笑你?” 澈哥儿撅了撅嘴,不太高兴。 袁璐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年可就算过了,还有十几天功夫,先生可就来了。你可得做出个大人样子来了。” 澈哥儿“哦”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撤了饭,袁璐让丫鬟拿了叶子牌和打陆、小沙包进来,再传几个小丫鬟进来,让她们在屋子里玩,也好让屋里热闹热闹。 老太太就很喜欢这些。脸上也重新带了笑。 袁璐就和高斓还有青江等人玩起了叶子牌。这叶子牌跟现代的扑克牌挺像,她虽然没玩过,但是被她们带着玩了几把也上手了,后来就玩起劲了。 这算是她这辈子玩过最有趣味的东西了。 老太太和孙嬷嬷说着话,听她们玩的兴起就也跟着一起笑。 泓哥儿跟澈哥儿两人玩丢沙包也是玩的挺好,后来玩的有点疯,要不是老太太不许,澈哥儿还要把大黄抱进来一起玩了。 唯独汐姐儿,小小的一个人,捏着帕子看着他们,也不参与,就光看。眼神哀哀戚戚的,怎么瞧都不是喜庆日子里该有的样子。 袁璐看了,怕她又惹老太太不高兴,就把她招到身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看她么玩叶子牌。 她玩的不好,丫鬟和高斓都让着她,她还觉得自己进步挺大的。汐姐儿在旁边能看到别人的牌,因此看的分明。 等袁璐赢了一把,有些得意地道:“亏你们还是玩过许久的,我这刚上手的都玩的比你们好了。” 高斓就笑道:“嫂子学得快,再学两日谁还比得上。” 汐姐儿听了就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偷笑。 袁璐就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额头:“小丫头,笑什么。”但心里也为她这有生气的样子而高兴。小孩子嘛,还是要活泼外向些才好。那些多愁善感的才女,可都是命不好的。 玩闹了一通,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就领着孩子们回去了。 他们走后,袁璐就吩咐人去把后罩房打扫出来,但因为天已晚了,所以就想着第二天再好好布置一番。 ☆、第33章 杂耍 第三十三章 袁璐睡前喝过药,身上有点发虚汗。花妈妈给她压了好几床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晚上睡着的时候就觉得热,等醒过来,那是连头发都全湿了。 大年初二开始就会有人来拜年,袁璐也不敢耽搁,赶紧起身洗澡洗头。洗完头让两个丫鬟用干布帮着擦头发。 花妈妈昨天也忙了一天,醒的晚了,一起床听说袁璐已经洗过澡了,就劝她说:“怎么又洗澡?天气这么冷,您身子也不好,就昨晚上还发着热呢。” 屋子里熏着炭,袁璐也不觉得冷,头发擦了半晌也快干了,“正是因为发热了出多了汗才洗的,今天有人家上门拜年,万一闻到我身上一股汗味那多不好。” 花妈妈自知道劝不动她,就上去帮着给她擦头发。 辰时刚至,袁璐就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发髻,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老太太也刚起来没多久,她昨天也是累得够呛,要不是今天要去应付来拜年的人,她都想就在床上躺上一天了。 “你起的这么早?”老太太看了看她的脸,:“脸色是好看多了,病好了?” 袁璐笑道:“好了,本来就没烧起来,现在热都退下去了。” 老太太就点头道:“那你今天就在屋子里待着,待会儿来了人说会儿话就赶她们回去吧。反正也不是多要紧的人家。” 袁璐称是。 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兵部右侍郎家也是送了帖子的,我虽然回了,那高田氏估计还是要来的,肯定还想着拿回自己家的玉佩。” 袁璐就跟着笑道:“来就来呗,往来的人家多了去了。她还能当着其他夫人撕破脸皮来要不成。” 说了一会儿话,高斓和三个孩子先后来给老太太请安,全家就都凑到老太太这里用朝食了。 过年前后,袁璐也不拘着人,像厨子这样的,就轮流回家过年休息,全家人倒是难得的经常能凑在一起吃饭。 因着过去几天吃饭都是袁璐在张罗,因此这天用朝食的时候她就去了老太太的小厨房看了下。当值的还是老太太这里那个擅长红案的厨子。 袁璐一看到肉菜就觉得没胃口,就吩咐人说:“去我院子里拿昨天准备好的面和汤圆来,还有拉黄瓜酸豆角什么的都拿上。”又对那厨子道:“你准备的分量少一些,太荤腥的东西也不要了。” 然后她到前头问他们:“有粥也有面条和汤圆,你们看要吃点什么?” 老太太虽然这些年也过惯了好日子,但是用餐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早上都是喝粥,搭着菜吃。如果成国公在,那早上也只是吃一碗干饭。因此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花样。 三个孩子都说要吃汤圆,高斓说要吃面,老太太想了想,就也跟着要了一碗汤圆。 袁璐道:“东西是我院子里备着的,您要是喜欢,我就让厨子多做一些。您和孩子早上要吃什么,就个子点自己想吃的。汤圆、馄饨、饺子、面条都有,就是胡饼也能做。” 汤圆是芝麻馅的,和了猪油,香甜软糯,又不费牙。大家都吃光了一碗,澈哥儿有些贪食,多吃了半碗,袁璐怕他消化不好,剩下的是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吃了。 用过朝食没多久,就先后有人上门拜年。来的大多是老成国公曾经麾下的小将和士兵,都没有什么职位在身,不过领了个八九品的闲差。 因为成国公不在,一屋子女眷十分不方便,因此来的便都是那些人的夫人。来人虽然都是衣着整洁的,面孔干净的妇人,但是因为日子过的并不很太舒服,看着也就比真实年纪要大些。 其中有一位赵氏,夫家是兵部会同馆的九品大使,喊老太太一声姐姐,看着却比老太太年迈很多。 其他年轻一辈的,有跟袁璐差不多大的,已经生过了孩子,丰腴圆润,和她坐在一起就像两代人。 这些人倒是比宫里那些寒暄的夫人们和气多了,说话也十分随意,讲的都是平日里生活上的一些事情。也是处处捧着老太太和袁璐。 带来的东西就更有趣了,都是家里自己腌的咸菜、豆角、白菜什么的,还有送卤猪耳朵、猪婆肉、草鸡蛋的。 里面许多人也认识,聚在一堂,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没多久,兵部右侍郎家的当家夫人高田氏也来了。那派头可就讲究多了,送的是茶叶、布料、砚台、狼毫笔之类的东西,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给,倒是都贴和了一家子的喜好。 只不过尽管她送的东西是上了心准备的,老太太却是真的把她厌到了极点,从他进门起就没正眼看过她。 她二人虽然份属同辈,但是老太太的诰命可比她大多了,且高田氏的老爷还是成国公拉拔起来的,第一次跟老太太见面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农妇,穿着粗布衣服,指甲里的泥还没洗干净呢。 因此高田氏尽管在家里那是说一不二,到了老太太面前却连大声说笑都没有底气了。 相比之下,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的夫人,老太太虽然之前说这些都是不打紧的人,但是袁璐看的出来,老太太对着她们可是真的高兴,和那些妇人说一些以前的事情,再交换一个各自的育儿经。一时是你来我往,好不开怀。 高田氏坐在一旁十分尴尬,老太太和袁璐都不搭理她,其余在妇人她也看不上。喝完了两盏茶,就起身告辞了。 而其他人就一直聊到午时将至,袁璐正想着叫人多准备一些饭菜,她们却很自觉地先后告辞了。 老太太也不留。等她们走后,老太太才说:“她们家里都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她们回去料理,就算把她们留下来用饭,她们心里也不安生。” 这一屋子人一下子走光了,家里反而又显得有些冷清。 ……也是,这府里到底是人丁单薄了些。老太太唯一的儿子还在战场上呢。 许是听多了妇人们家长里短的温馨小事,老太太便有些兴致缺缺。没动几下就放下了筷子。 袁璐看她不太高兴,就说:“不然找些人来表演,杂耍和唱戏都行,看您喜欢哪个。” 老太太喜欢听唱戏,但是又想着毕竟是过年,没有戏班子肯来。 袁璐道:“怎么会没有呢,我已经派人打听过,除了除夕和初一两天,其他日子戏班子可都是在唱的。只是许多人家都会请戏班去,我年前就找人去安排了,也只排到了初三到初五这三天。” 她本来是想着这三天里找一天回袁府去看看她爹娘,又怕老太太在家无聊,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府里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 但这时看到老太太没精打采的,袁璐就想着要找人给她逗乐子。 澈哥儿一听有杂耍,一双眼睛骨碌碌一转,就去拉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说:“要看杂耍,有猴子的。还有能喷火的,顶缸的……” 老太太这才笑起来,说他:“就你来劲,怎么不看你哥哥姐姐这样子?” 澈哥儿就揉了揉鼻子,嘿嘿笑着:“我最小嘛!我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老太太对袁璐道:“去请杂耍班子吧,要安全一些的,什么猴子啊喷火啊,太危险了,就不要了。” 袁璐就叫人去安排了,戏班子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抢着请,这时候倒是不好找,但是杂耍班子,规矩严一些的人家是不会请的。这边又是肯花银子的,下午晌就来了一个班子。里头都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女孩,表演的是一些跳丸、倒立、走索、顶竿、耍酒坛等。 三个孩子都看的津津有味,就是高斓,平日里也很少看见这些娱乐,因此也是目不转睛。老太太就更别说了,欢喜的紧,一路笑着看了下来……见那耍酒坛的小姑娘人过于瘦小,还十分不忍,想让丫鬟抓一把金瓜子给她。 袁璐拦道:“您这虽然是好心,可这孩子长在班子里,您这一把东西赏下去就不知道要给她树了多少敌人呢。您要是真欢喜,一会儿赏银子给班主的时候,就点名夸那小姑娘两句,班主回去肯定会好好待她的。” 老太太一听也是,杂耍班里的孩子都是被卖了或者拐了的,都是由班主养着。就算东西赏到她手里,回头还是会被班主收走。 等那小姑娘表演完,袁璐就把她招到跟前说话。 那小姑娘面黄肌瘦,衣服虽然旧了些但是看着也干净舒服。 袁璐就拿了帕子给她:“擦擦汗,我们老太太喜欢你呢,让你来跟她说说话。” 那小姑娘拿到帕子却不擦,用袖子往脸上囫囵地揉了一把,笑道:“我身上脏,就不往老太君面前凑了。” 她双颊泛红,浑身透着股勃勃生气,别说老太条,就是袁璐也看着高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人?” 她答:“我叫二丫,过了年就十二了,凤阳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二丫摇头:“家里爹娘就生了我一个,前两年乡里瘟疫,都死了。我有个远房叔叔带我到京城投靠亲戚,但是亲戚家已经搬走了。后来叔叔不愿带着我,就把我送到班主身边学杂耍。” 袁璐就问:“那你家就没亲戚来看你了?” 二丫垂了垂眼睑,很快又笑道:“我是个女孩儿,亲戚也都不太熟络。” 袁璐看她说话条理清晰,便觉得这丫头的父母肯定也是识文断字的。只是可惜了,流落到这幅田地,看那小身板估计连个饱饭都很难吃到。” 老太太坐的稍远一些,也听得很明白,看着二丫也觉得可怜。她年轻的时候家乡那也是发过瘟疫的,要不是老国公参了军,她跟着军队迁走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袁璐赏了二丫一块糕点,就让她回去了。 老太太就叹息道:“是个可怜的,找班主问问,有没有卖身契,赎到我们家来吧。总让她吃顿饱饭。” 袁璐心道老太太也是心软,这杂耍班子里哪个不是可怜的呢?好人家的孩子睡会来学这些?很多很高难度的表演,那可是会死人的。不过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点心愿,也不是很费事。她把班主招来一问,班主说这丫头没有立契,只是她叔叔不愿意养她了,所以把她放到杂耍班里来的。论起来,二丫还是良籍。 袁璐说要让二丫进府,班主虽然肉疼,这几年功夫才养出来个好苗子,多练两年那是满京城的杂耍艺人都比不上了,可嘴上那是一句不愿意也不敢说。 袁璐也不想做那仗势欺人的人,就给了班主五十两银子。 班主这才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夸老太太和夫人都是菩萨心肠,活佛在世。 ☆、第34章 赐名 第三十四章 班主的吉祥话说了一大筐,袁璐也没有真在意,只是看这班主倒不像那种虐待人的狠心人,而这个班子里连带着班主自己都是饿的面黄肌瘦的,可见生活过的并不富裕。五十两肯定是给多了,但是也就是接济他们一下。 二丫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一点也不扭捏,听说府里买下了她,立刻就到老太太和袁璐面前磕了三个头。 袁璐让她起来,道:“我们老太太看你聪明伶俐,喜欢你,以后就在我们家学着做些事情。到了年纪肯定还放你出去,不会拘你一辈子的,你别怕。” 二丫吸了吸鼻子说:“老太君和夫人都是心善的,二丫不怕,二丫开心还来不及。” 袁璐交代青江说:“去跟班主说说,看她还有没有要收拾的东西,找人送她回去收拾下。回来后就送到老太太院子里。” 这时杂耍已经进行到后半段了,袁璐因还有事情要料理,就先告退了。 老太太听说她要走,说:“我已经跟汐姐儿说了,让她今晚上就住到你那里去。” 袁璐应下了,干脆也把汐姐儿招到身边,“我这会儿正要回去给你布置房间,你是跟我一道去,还是留在这里看杂耍,把你喜欢的告诉我,我去给你弄。” 汐姐儿刚开始看杂耍时也是目不转睛的,只是没多久就有些心不在焉。此时听她这么问,就答道:“我跟婶婶一同去。” 一大一小两人就跟老太太说了声,先走了。 袁璐院子里的后罩房已经被打扫好了,一些简单的东西也都放上了。 袁璐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图样的,都告诉我,床帐床单被罩都还没套呢。梳妆台是要黄花梨的还是金丝楠木的?还有这床边要放什么花?你只管说。” 汐姐儿还没从来没有过被问到这些,她的房间都是祖母找人布置好的。平时用的东西也是奶娘给安排妥帖的。一时就有些无从下手。 殊不知袁璐这是故意的,小姑娘性子太软,一点主见也没有,既然老太太放到她身边来了,她就得把她拧过来。先就从小事上下手。 汐姐儿绞着帕子不说话,袁璐就并不催促她,只温声道:“不急,慢慢想。” 过了半晌,汐姐儿才怯生生地开口:“被罩床单我喜欢素净一点的颜色,图案不要花团锦簇的,看着眼晕。梳妆台用我还想用以前的金丝楠木的。屋里的花……在院子里剪两枝梅花,找个长颈细口的瓶子插着就行。” 袁璐便吩咐了人照着她的要求去布置了。另外也开了库,拿了一些摆设出来让姐儿自己挑。 汐姐儿的奶娘因为前几天的事情惹了老太太不快,这天就没跟着她,她身边只跟着两个大丫鬟。一个是老太太给的疏影,另外一个是从二等丫鬟提上来的,还叫司琴。 汐姐儿挑选东西的功夫,袁璐就对她们二人道:“你们去姐儿院子里收拾下,把要紧的东西都搬过来。至于人手,就你们两个还有奶娘过来就行,其他的还留在老太太那里。” 两个丫鬟齐声应下,自去不提。 一屋子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袁璐还给她布置了一个多宝阁,硬是放了许多好东西,把两个红木博古架都放的满满当当的。 汐姐儿便道:“我屋子里用不着这么多东西的。” “怎么用不到?”袁璐笑,“女儿家就是要娇养,这点儿东西算什么。再说往后你的手帕交来府里玩,进你屋里一看,这里空空荡荡的,可不好看。” 说来也奇怪,汐姐儿到底是国公府的正经主子,怎么给两样东西就这么受宠若惊的。袁璐心里奇怪,也没有多说什么。不久两个丫鬟带着人搬东西过来了,汐姐儿的东西一一搬过来,屋子里也终于有点生气了。 袁璐道:“东西缺了少了,你都要跟我说。往后咱们住在一起,饭都合并到一起用。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也要让人去知会厨子一声。千万别憋在心里。” 汐姐儿点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布置屋子忙了一下午,眼见太阳快落山,前头杂耍也差不多收尾了。 袁璐又去了前头,让人把银子算给了班主,再安排人把场地重新打扫了。 班主接了钱,那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二丫已经收拾妥当,还换了一身小丫鬟的衣服。衣服是袁璐过年时候命人新制的那批,穿着倒是显得人精神多了。 晚上全家还是在老太太屋子里用夕食。 老太太问起汐姐儿屋子里可布置好了,袁璐就一一都说了。 老太太听了也没说什么,只对汐姐儿道:“去了你婶婶那里,可得听她的话。你也大了,该分清什么人的话该听,什么人的话不该听了。” 汐姐儿一听,眼睛里立马含了泪,垂下头答了一声“是”。 澈哥儿一听她姐姐要住到娘亲的院子里,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凑到老太太跟前道:“我也要跟姐姐一样,住到娘亲那里去。我保证听娘亲的话!” 老太太就搁了筷子,“怎么?祖母这里住不好?还是祖母对你不好了?” 老太太刚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问这话的就板下了脸,澈哥儿被吓得有点蒙,动了动嘴皮嗫喏道:“可、可是……姐姐她……” 老太太又拍着桌子道:“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 澈哥儿眼眶都红了,扁着嘴没敢哭出声音来。 袁璐赶紧把他拉过来,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哄他道:“你自己想想,祖母说的对不对?姐姐是女孩儿,跟我住在一起,是让我教她一些女孩子的事情。可你是男孩子,当然要跟你哥哥住在一起了。这样你和哥哥才能保护祖母呀。” 澈哥儿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到了他娘亲的颈窝里。 袁璐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是谁说自己是大人的。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哥哥姐姐都看你呢。” 澈哥儿被说的有点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袁璐就点了点他的鼻子:“又哭又笑,不害臊。去,还不跟祖母赔不是。” 澈哥儿绞着手指蹭到老太太身边,“祖母,澈儿错了。祖母对我最好了,跟祖母住可开心了。就是……就是澈儿看到姐姐有新屋子,十分羡慕哩。” 澈哥儿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老太太哪里还会真的生他气。之前不过是因为前几天汐姐儿亲奶娘胜过自己,余怒未消。 老太太把澈哥儿拉到怀里,“祖母的小乖孙。祖母回头就让你娘亲也给你布置一间屋子。你什么时候想去住就行。” 澈哥儿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又道:“那哥哥也布置一间,我们找一天一起过去住。” “好好,都听你的。” 泓哥儿听到这话,只是抬手看了一眼。 平时他的话也不多,也只有跟他弟弟一道玩的时候才会显露一些孩童的心性。 吃完夕食,众人聚在老太太这里喝了一会儿热茶。 老太太把二丫喊进来,把家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她。 二丫不慌不忙地逐一行礼。 袁璐心里忍不住诧异地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本来她以为老太太想把二丫招进府里来,不过是看着小丫头合眼缘,身世又可怜,让她进来当丫鬟的。怎么现下瞧着还不是这回事?谁家也没有把主子介绍给下人的理儿啊。 三个孩子就更是好奇了,澈哥儿毫不掩饰,一双眼睛直往二丫的脸上打量。 介绍完以后,老太太又问二丫:“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二丫十分乖巧地道:“本来是有个名字得,不过很久不用也记不太清了。还请老太君赐名。” 老太太想了会儿,道:“那就给你一个淑字,你看怎么样?” 二丫当即就跪下磕头谢恩了。 袁璐挑了挑眉,道:“婆母起的这名字甚好,只是不知道这淑字是女字边‘静女其姝’的‘姝’,还是三点水的‘淑’。”然后不待老太太回答,又自说自话地道:“想来也是我糊涂了,咱家哥儿姐儿可都是三点水得排字,这孩子应该是女字旁的姝才对。” 老太太听了,看了她两眼,最终也只是说:“恩,就女字旁的姝吧。” 袁璐便对二丫道:“往后你就叫姝儿了,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时候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勿要做错什么,惹得老太太不悦。老太太宽厚,虽然不会责罚什么,但是你存了不好的心,我肯定不会容你,可明白了?” 改了名的姝儿就又福身道:“姝儿记住了。” 等袁璐带着汐姐儿回去了,两个哥儿也回了各自的屋里。 老太太就跟孙嬷嬷说:“你说这小袁氏,我不过给了那孩子赐了个名字,她就急巴巴地跳出来了。” 老太太说这话得时候是带笑得,孙嬷嬷知道她这不是生气的样子,便也笑道:“夫人那是怕了您真把新来的丫头当成孙女儿来养呢。” 想到姝儿那张脸,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她长得跟我的大妮可真像啊。我们那时候也穷啊,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白面。她就也是这样小脸黄黄的,下巴尖尖的。一张脸上就一对大眼睛看的黑白分明。” 孙嬷嬷看到老太太开始回忆往昔,也怕她伤感过头,“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妮二妮早就去了极乐了。您可别想太多,眼前的丫头可不是……”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也和那小袁氏一样,以为我糊涂到这个地步了?起名字的时候我那是没多想。我肚子里有几个字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嬷嬷笑道:“是是是,您最精明强干,谁要说您糊涂,那可才是真糊涂。” 老太太摸了个蜜饯果子,含在嘴里砸吧砸吧道:“她这是怕我对汐姐儿失望透顶,会疼爱姝儿越过汐姐儿呢。倒真是个护短的。” “可不就是夫人的一片苦心么。”孙嬷嬷给她换了盏安神茶。 老太太撇撇嘴,乡音都带出来了:“苦心啥啊。真有苦心就帮我把汐姐儿带好了。” 当天回去的时候,袁璐就觉得汐姐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平素里虽然她也安静的很,但是但凡有大人跟她说话,那也是有问必答,十分乖巧的。 但路上袁璐跟她说话,她都是垂着头“嗯”“哦”这样随口说的。 回到自己院子里,袁璐把她带到自己屋里一看,小姑娘已经是满脸泪痕了。 袁璐赶紧让人去打热水,又拿了帕子给她擦:“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又去摸她身上的披风,见披风厚厚实实的,也不像是会冻着人,又去碰了碰她的手,小手也是温热的。 汐姐儿就哭的更厉害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咬着嘴唇不出声。 袁璐也有些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像她这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反而最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她哄着汐姐儿说了好一会儿话,汐姐儿也不回话,就还是掉眼泪。 袁璐小时候也是这样,刚从外婆家搬到她爸那里去的时候,半夜想外婆,就躲在床上咬着被子流眼泪。因为敏感又胆小,害怕哭了会惹得大人烦,所以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她被汐姐儿带的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眼眶也红了,无奈地道:“你再这样,我可要陪你哭了。” 汐姐儿这才止住了,哽咽着道:“我、我不哭了……婶、婶婶别恼我。” 袁璐就让丫鬟拧了热帕子,亲自给她擦了脸,喂她喝了两口热水。 汐姐儿情绪平复以后,两个人靠在一起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身子不好了。” 汐姐儿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祖、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让我搬出来……还说要给那个丫头起名字。” 汐姐儿十分敏感,袁璐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而且小孩子的判断比成年人来的更主观,她当时的想法就是祖母烦了她,厌了她,不肯要她了,还找了个小姑娘来代替她…… ☆、第35章 意愿 第三十五章 汐姐儿这话一问出来,袁璐的心尖就像猛然被掐了一把似的,当下就把她揽进怀里,宽慰她道:“你这傻孩子,想什么呢。你是你祖母的亲孙女,这可是谁都替代不了的。且你放心,今天这名字我都不会让她和你们一样,更别说身份了……” 汐姐儿平复了抽噎,从她怀里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个万福:“谢谢婶婶。” 袁璐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孩子爹娘没了已经是命苦无比了,偏偏还是个敏感心细的林妹妹。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疼又无奈。 汐姐儿停了哭,袁璐就让她早点回屋子休息了。 袁璐把史、吕两个妈妈喊进来,问了些今天府上的事。又说了一会儿话,月之中天,时辰不早。她就准备休息了,刚拆了头发换好衣服,突然就想起了睡在后罩房里的汐姐儿,也不知道那孩子刚搬过来睡不睡的惯。于是披了件衣服过去看她。 后罩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丫鬟疏影在守夜。 袁璐进去看了看汐姐儿,见她已经睡着,又伸手去摸枕巾,只觉得枕巾湿湿的。看来睡前又是哭过了一通。 她把疏影喊出去问话。疏影道:“姑娘从您那里回来后就睡下了,是奴婢伺候的她梳洗和更衣。姑娘脸上不带笑,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袁璐点点头:“我知了,明早姐儿起了你就去厨房端一碗酪浆先让她喝了。若她精神不好,就让她在屋里多睡会儿,不必到老太太和我那里去了。” 疏影轻声应是。 袁璐身子刚好,白天也是好一阵忙活。此时也是困得紧,交代完她以后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袁璐起床的时候还有些困倦,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喊人进来。 袁璐对花妈妈道:“妈妈怎么不来喊我,我今儿格外贪觉,误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 “姐儿身子刚好,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花妈妈正指挥丫鬟搬炭盆,“且我想着今天初三,府上也没什么事儿了。老太太和您都该歇一歇。” 袁璐梳好头,换好衣服,吩咐青江道:“去看看汐姐儿醒了没,醒了让她到我这里来。” 青江领命去了,没多久汐姐儿就过来了。 袁璐看她也不像刚起,就说她:“怎么起的这样早?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说着又看向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我看她身上的衣服薄了些,一会儿要去老太太那里,去取件大氅来。” 汐姐儿道:“我身上都好,早上吃过婶婶吩咐的酪浆,现在也不冷。” 袁璐抓了她的手一把,发现是温热的才没多说什么。 袁璐早上都要吃一盅官燕,就让人给汐姐儿也盛了一小碗,两个人吃完了,才去老太太院子里。 老太太这天也起得晚,前头忙活了两三天她自己也没缓过来呢。 袁璐和汐姐儿来请安的时候,两个哥儿都已经在了,老太太就说袁璐:“请个安,几步路你都能来迟了,莫不是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袁璐笑道:“婆母哪里的话,不过是有些累着,起的迟了。您要怪,就怪我惫懒,可别说我是心存怠慢了。” 老太太也并不是真的见怪,不过一句闲话,见她好声好气的,也就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问汐姐儿:”在你婶婶那里住的惯不惯?早上吃的惯不惯?” 汐姐儿还是有些怕她,只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袁璐就出来打圆场道:“我那里自然比不得您这里,你这么担心我亏待了她,可得提前给她称称斤两,别回头说我把她饿瘦了。” 老太太就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敢亏待我们汐姐儿,仔细了你的皮。” 袁璐故作惊慌地拍了拍胸口,道:“婆母可别吓我,我打小就胆小,经不得吓。可别把我吓出个好歹来。“ 她这样一番作态,把老太太和汐姐儿都惹笑了。只有澈哥儿不明就里,巴巴地跑到她跟前,挺着小胸脯说:“娘亲不怕,我保护你!” 袁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轻戳着他的脸颊道:“小祖宗,怎么哪儿都有你!” 澈哥儿这才知道她娘亲是说笑的,颇为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两声,抓了抓后脑勺,腻歪到她娘亲怀里去了。 用朝食的时候,袁璐点了碗酒酿元宵,这东西是她昨天吩咐厨房准备的。因为放了酒,所以也没就没让孩子们吃,只她和老太太、高斓一人一碗。孩子们还是吃普通的芝麻馅儿的。 澈哥儿看她们吃的很是眼馋,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直转。 袁璐看着好笑,就跟他说:“小孩子不能吃这个,等你大了,想吃再多娘亲都给你做。” 澈哥儿就做了一副苦瓜脸:“可是天天吃芝麻的也怪无趣的。” “你这吃东西怎么还跟有没有趣搭上关系了?”袁璐一边说他一边却是帮着出主意,“不然这样吧,我今天让厨房给你们多做几个口味的,花生的,豆沙的,蜜枣的,都来一些,好不好?” 澈哥儿点头如捣蒜,“这个好,要很多很多不同馅儿的。” “快吃吧。你看你哥哥都快吃完了。” 澈哥儿飞快地看了他哥哥一眼,果然哥哥不声不响地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赶紧也把脸埋进了碗里。 “慢点儿。”袁璐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去看汐姐儿,见她目不斜视,正在小口小口地吃汤圆。 吃过朝食,袁璐问起了姝儿。 老太太道:“让她先跟着嬷嬷学规矩呢,等学好了再放到前头来。” “她虽个子看着小,可也有十二岁了。您心善,也不是要拘她一辈子。照我看规矩学一些平常就够了,反正过两年肯定还得放出去的。” 老太太心里直哼哼,这小袁氏又在做好人了。面上却是老神在在:“她长得小,两三年后也不见得就能嫁人了。这寻常人家的闺女,留到十七八岁的也是有的。规矩自然是要学一学的,往后她在我院子里行走,也是要待上好几年的。” 袁璐放了茶盏,拿帕子掖了掖嘴角:“您喜欢她,留在身边自然是好。只是这留几年,到底她还是良籍,我们不便强人所难,合该听听这丫头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便把姝儿喊了来。 姝儿今日已经梳上了双丫髻,穿了条脸色的襦裙,却是显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姝儿给众人依次见过了礼,才站到一边等着问话。 袁璐道:“也不是什么事,就是传你来问问。在咱们府里可有什么打算?若是你一心想归乡或是过两年想许个人家,只管大胆说出来。我们老太太心善,当然不会强迫你什么。” 姝儿毫不迟疑地跪下了:“夫人明鉴,奴婢父母早亡,家乡已没有牵挂。至于嫁人,奴婢从来没想过。奴婢只想伺候老太君和夫人一辈子。” 袁璐眉头跳了跳:“你可是有什么担心?你是良籍,将来婚配嫁出去,怎么着也是个平头百姓家的当家娘子。总比待在府里当一辈子丫鬟好。” 姝儿却仍是不卑不亢地道:“奴婢就想一辈子留在府里,不愿意出去当什么当家娘子。” 袁璐便继续劝说道:“你往后若是都待在府里,那可就是配个管事小厮了……” 姝儿当即就跪下,给她磕起头来:“夫人不用再说,奴婢不想出府。” 事已至此,袁璐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让她起了身。 老太太便说:“既然她不愿意出去,就留在我身边,往后的事且等她大了再说吧。”又对姝儿道:“你下去跟嬷嬷好好学规矩,可得用心学了,以后就安心住下。” 姝儿应声下去了。 袁璐轻轻叹了口气。她心里隐约是知道老太太的想法的,老太太肯定是知道汐姐儿敏感多疑,也许之前买下姝儿只是动了善念,但现在非要留在身边倒好像是为了敲打汐姐儿。这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汐姐儿有了个竞争对手,当然也会动力。但是就怕小姑娘因此和她祖母离了心,日渐疏远,那可就很难挽回了。 初三这日,约定好的戏班子已经要上门表演。 用完午饭,一家子以老太太为中心坐着听戏。 袁璐抓了把瓜子在手里慢慢嗑,心里在盘算着怎么开口跟老太太说要带孩子们回袁府拜年。泓哥儿和澈哥儿肯定是要去的,现在汐姐儿也在她身边,小姑娘像只受惊了的小鹿似的整日没个笑脸,就也想着带她一起去玩玩。 只是老太太这里,她老人家肯定是怕冷清的,如果一下子走了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就只剩下老太太和高斓大眼瞪小眼了…… 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太太就坐在她旁边,又不瞎,当然看在眼里,最后还是老太太先开了口:“趁天还早,你就带着孩子们去你娘家玩一趟。看着点时辰,别太晚回来。” 得了老太太这句话,袁璐的眼睛立刻亮了,“儿媳谢过婆母。我就带这孩子们去坐一会儿,喝杯茶的功夫就回来。” 澈哥儿一听能去外祖家玩,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拉上了她娘亲的手。 年礼是早就准备的好的,袁璐让人套了车,把礼物都搬上去,跟老太太说了声就带着孩子们出门了。 澈哥儿在马车上就十分不老实,扒着窗探出个小脑袋往外看。 袁璐怕他栽出去,就坐在他旁边搂着她的腰。 汐姐儿有些不安,她很少出门,更别说去拜访没见过面的亲戚了。 袁璐道:“你就随你兄弟一样,也喊外祖。不要怕,你外祖家都是和善的,我们就是去说说话玩一玩,他们瞧见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澈哥儿听到了就收回了身子,跟她姐姐说:“外祖父外祖母可喜欢我了,舅舅也很好,会把我扛到肩上去采果子。姐姐不要怕,我让舅舅也扛你。” 袁璐赶紧让他打住:“可行了吧你!你姐姐是女孩子,还能被你舅舅扛着去爬树?一会儿你也老老实实的,不许顽皮,要先给外祖母外祖母拜年,说吉利话,知不知道?” 澈哥儿挥挥手,又要去扒窗子:“知道啦,知道啦,每年哥哥都会叮嘱我的。” 泓哥儿自上车以来就很安静,靠在垫子上闭着双眼。 袁璐先前当他是起得早犯困,现在看他还是这样就有些担心地问:“泓哥儿,你是要睡觉还是不舒服?” 澈哥儿就凑到她娘亲耳边小声说:“哥哥每次坐马车都不舒服,会想吐。” 袁璐就把澈哥儿拉进来,不许他往外面凑了,然后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泓哥儿身边。给他按着中指处的中冲穴和手腕处的内关穴。 泓哥儿气出还有些抗拒,袁璐是不由分说,一边轻轻给他揉按,一边颇为强硬地道:“不许乱动,这两个穴位按着就不晕了。” 泓哥儿拗不过她,就被她按了一路。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用,一路上泓哥儿也没觉得像往常一样呼吸不畅、头晕想吐了。 ☆、第36章 金像 第三十六章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袁府。 刚一停稳,澈哥儿就窜出去撩开了帘子,踩着车辕要往下跳。 还是车夫见了立刻先下了车,一把把他抱了下去。 急的袁璐在后头直喊他。 一落地,澈哥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往里跑。 袁璐被丫鬟扶着下了车,在后头大喊:“慢点,慢点!”然后又去吩咐后头车上澈哥儿的奶娘和丫鬟:“都快跟着二少爷,仔细别让他摔着。” 奶娘和两个丫鬟齐声应了声是,赶着过去了。 他们来之前已经派人通报过,陈氏和袁老爹、大哥袁珏、大嫂吴氏都在家里候着。 袁珏先迎出来,澈哥儿见了他大叫一声“舅舅”就扑过去了。 袁珏一把把小侄子抄起来,十分顺手地往半空抛了抛,乐的澈哥儿咯咯直笑。 袁璐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远远的看到了自己大哥哥才慢下了脚步。 袁珏把澈哥儿放到了肩膀上,带着他溜到了袁璐身边。 袁璐就埋怨澈哥儿道:“你一个人跑什么,追你的人都要跑断腿了。”说着又去说她哥:“大哥也是,一来就把他驾肩膀上,难怪他这么疯。” 袁珏笑了两声,伸手要把澈哥儿抱下来。澈哥儿抱着他舅舅的头不撒手,撒娇道:“好娘亲,我就跟舅舅玩一会儿,一会儿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我就下来了。” 袁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澈哥儿吐了吐舌头,央求道:“好舅舅,快带我去院子里看看。” 袁珏大笑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去院子里。”说着一大一小就颠着走了。 袁璐也不去管他们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泓哥儿和汐姐儿上来了,才一左一右牵着他们往里面去。 到了内院,袁老爹和陈氏一见他们就笑的合不拢嘴。 泓哥儿和汐姐儿不用大人说,已经有模有样地开始给众人行礼。 两个孩子童声稚嫩的“外祖父”叫的袁老爹十分开怀,捻着胡须直夸:“好好好,都是知礼的好孩子。”然后就把泓哥儿喊上前,问他最近读了什么书。 陈氏对汐姐儿更为亲热一些,把她拉到跟前上下自己瞧了瞧:“汐姐儿啊,早想让你来我们家玩,现在看了原来生的这样好。一定是你祖母怕你出来就被我们强留下,不放回去了,所以才不让你出来哩。” 汐姐儿也跟着抿嘴笑,被夸得脸颊红红的,一点不显骄傲,倒是让人看着心里就喜欢。 陈氏便吩咐身边的妈妈道:“去把我给哥儿姐儿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说着看一圈,没有见到澈哥儿便问起来。 袁璐道:“那皮猴儿,一进门遇上了哥哥就让他带着满院子去玩了。” 陈氏忍不住笑道:“这两个哥儿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袁璐坐在一旁喝茶,捶着腿道:“可不是嘛,刚可把我一顿好追。这孩子跑的飞快,那两条小短腿迈得那叫一个快。” 陈氏笑得不行。 袁璐对吴氏道:“嫂嫂,怎么不见霖哥儿?许久不见,我对他也是想念的紧。” 吴氏道:“哥儿年根上犯了百日咳,吹不得风呢。” 袁璐看她果然是脸色憔悴,眼底一片青影,想来这几天也是操碎了心。 同为人母,袁璐便说了几句话宽慰她。 说话的功夫,陈氏身边的丫鬟已经把东西呈上来了。 陈氏准备的是小金佛金观音挂件,做工精致,用红绳穿着。一共有四件,三个观音。 陈氏道:“是我几个月就让人去智化寺求的。外面是金箔是佛像和观音像上脱落下来的,找工匠重新镶上的。又受了许久的香火,到昨日才请回来。为的就是给孩子们求个平安。” 男戴观音女戴佛。那个小金佛自然是为汐姐儿准备的。成国公府就她一个小姑娘,陈氏往年也会给她准备一份东西,都由两个哥儿转交。今年倒是能亲自给她了。 袁璐让汐姐儿先拿,汐姐儿拿了上前又给陈氏端正地行了一礼,陈氏便帮她把小金佛系到了脖颈上,虽小,成色却很足,看着精巧又矜贵。 红绳映衬在小女孩粉嫩的皮肤上,别提多好看,袁璐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汐姐儿戴好了就轮到泓哥儿。正好澈哥儿自己扯开布搭子自己跑进来。一看外祖母正给哥哥戴什么东西就直接跑上前去,突然脚下一绊就跟他哥哥撞作一团……泓哥儿往旁边踉跄了几步,撞翻了桌上的托盘。自己滚到了地上,那其余的金像就都掉到了地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吴氏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且她冲上去不是拉两个孩子起来,却是去捡那地上的小金像。 她捡起金像一边擦拭一边对着两个哥儿怒道:“我们霖哥儿等着这圣物保佑好转,你们两个这是怎么的?这么不小心!”说着那声音可就拔高了,又尖又刺耳。 两个哥儿可从来没被人这么训斥过,一时都有些发蒙。 屋里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却是被袁璐一声冷笑打破了。 泓哥儿已经被丫鬟拉了起来,面对眼前脸色十分不善的舅母心里还有些忐忑,再听闻这声冷笑,便犹豫着要不要陪个不是,免得让弟弟一起和自己挨骂。 袁璐满屋子一打量,她爹爹端了茶盏装模作样的开始喝茶,倒想对刚才发生的事完全不知道似的,她娘拿了帕子按了按额角,不动声色。 而她那大嫂,还在把小金像翻来覆去地看。 “你们两个,还不给我过来?”袁璐挑眉道。 两个哥儿低着头站到她身边,她把两人从头到尾看了遍,问他们:“摔疼了没?” 泓哥儿愣了下,澈哥儿已经抢着回答:“是我撞的哥哥,怪我不怪他。” 袁璐点了点他的鼻子:“当然怪你。皮猴儿似的。” 澈哥儿努了努嘴,做了个丑样。 袁璐又有些担心地看泓哥儿:“刚看到你撞到桌子上了,疼不疼?”说话得时候还要去掀他的袍子了。 泓哥儿有些害羞地躲开了,“不、不疼,我就是碰翻了东西,没有实打实地撞上。” 袁璐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撞上就好,可吓死我了。” 陈氏听了也才放下心来,伸手拍了拍胸口。 袁璐拍了他后背一下,“去你外祖母那里,你哥哥戴好了,轮到你了。” 澈哥儿蹭到外祖母身边,见外祖母还是笑着的,才大着胆子扑到她膝头,十分夸张地喊道:“外祖母,澈儿好想你啊!” 陈氏就揽着他笑道:“外祖母也是想你的紧呢,年前就想去看你们,想着你娘亲忙的很,就没去。” 倒是站在一旁的吴氏,这时走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其余人就好像故意把她忽视了似的。 陈氏哄着澈哥儿讲了几句话,给他戴好了小金像,才对杵在一边的吴氏道:“孩子顽皮,本也不是故意的,东西再金贵,那也是东西。求神拜佛,讲的是心。心诚则灵,你可明白?” 吴氏知道这是婆母在敲打她,心下也有几分不忿,她家霖哥儿咳嗽一直不见好,这请出来的小金像都掉到地上了,她说两句怎么了? 陈氏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没把她捋顺,但因为还有几个小辈在,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可回忆起刚才她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却真真是嫌恶。 经过这么一件事后,几个大人都没有再闲话的兴致了。便端茶的端茶,想心事的想心事。 袁珏到了帘子进来,发现屋子里安安静静地还十分稀奇:“这是怎么了?咱家来了三个孩子却每个动静?” 澈哥儿就跑过去抱着他的腿,仰着脸压低声音说:“嘘——舅舅,不要说话。刚才澈儿做错了事,正在挨骂呢。” 他这声音虽然是故意压低了,却是满屋子人都能听见的。 袁珏便觉得十分有趣,带着他坐到一边:“那你告诉舅舅,你做什么坏事了?” 澈哥儿左脚踢着右脚尖,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是太心急跑进来,把外祖母要给大家的小金像给撞掉在地上了。” 袁珏哈哈大笑,“本来还以为你犯了什么样的大错了,原来是这样的小事。怎么了,你娘亲就这么小心眼?这样的小事还骂你?”说着便故意拿眼睛去瞧袁璐。 袁璐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澈哥儿感觉摇手道:“不是娘亲哩!是、是舅母骂的。” 袁珏便蹙了蹙眉,回想起刚才的气氛,心下便了然了,对吴氏道:“你也是的,孩子玩闹,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吴氏绞着帕子,到底气不过:“我也就是说两句,怎么你们都怪我来了?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想让霖哥儿早些好了么?大夫都瞧过了,只说是普通的咳嗽,可眼见哥儿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我这心里苦啊……好不容易婆母给了个小金佛,还没轮到我手里就被掉到了地上。家里的晦气已经这么重了,今天又……”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本也没人真听她得话。可这话说到后面可就有点别的意思了,什么叫‘家里的晦气已经这么重’?!合着哥儿是被什么妖魔邪祟给害的了?! 袁璐又是一阵冷笑,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说起来,咱们府里这晦气最重的就该是我了吧。横竖躺在家里这么些年也没死,谁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东西呢?呵,嫂子这担心也不无道理。” 吴氏也惊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陈氏疾言厉色地开口道,“哥儿有病就看大夫吃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丁点儿乱七八糟的说法,你就别往我院子里来了!” 她这话一说,吴氏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忍着眼泪闭了嘴。 袁璐心里也气,这好好地带孩子回娘家来玩一趟,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嫂子跟自己还真是不对盘。这就还是二老在的时候,等两位老人不管事了,嫂子一人当家,怕是更让人心烦。 一时想着也无甚心情再说话了,勉强做了一盏茶的功夫,跟她娘说:“出来也一个多时辰了,老太太一个人在府里我也有些担心,这就回去了。” 陈氏便点头:“年礼也都备好了,你就一起带回去。” 袁璐说着已经站起来了。刚才还默不作声的袁老爹就有些急了,这闺女刚回来他连句话还没说上,怎么就要走了呢。于是轻咳一声,道:“时辰还早,再坐一会儿,我……我还有话没说呢。”一边说一边给陈氏打眼色。 袁璐直接给他爹去了个白眼,刚还装不存在呢,现在这就有话说了? 袁老爹也无奈啊,这哪有公爹说儿媳的?他这不是也没办法么。 陈氏便打圆场,“不急不急,这年礼还得装上好一会儿呢,你们先坐着说说话。”说着便走过去把袁璐牵到袁老爹身边,“你没回来时你爹就念着你呢。” 袁璐便坐到了她爹身边的杌子上。陈氏还拉着三个孩子说话。 袁老爹看闺女面色不虞,便有些讨好地把桌上的果盘拿到她眼前:“吃两个,甜甜嘴。” 袁璐看她爹还把她当小孩哄,这下是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37章 圣旨 袁璐一笑,袁老爹也跟着放松下来,跟着她瞎乐。 袁璐便问起话来:“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你和娘身体好不好?” “没什么大事,我和你娘身子都好的很。倒是你自己,你娘给送去的官燕有没有每天吃?医女的脉案也要给我们送回来一份,我们才好安心……” 袁璐和她爹说着话,那头陈氏已经给了三个孩子压岁钱。三个孩子又去给袁珏拜年。 一声声“舅舅”也是把袁珏喊得从里到外跟熨烫过一样舒坦。 压岁钱都是由女人准备的,袁珏看向吴氏。 吴氏可尴尬死了,这事情眼看着要揭过了,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可没准备汐姐儿的压岁钱啊!给两个哥儿是一人准备了一个精致荷包的,里面放了小金元宝,一人还有一块袁珏挑选的好玉。 吴氏勉强地笑了笑,“汐姐儿来的突然,我倒是没准备上什么好东西。” 袁珏皱眉道:“难道你往年都没准备给汐姐儿的东西?” 吴氏那脸上是再也挂不住笑了。这汐姐儿跟袁府又没有血缘关系,往年都是婆母往成国公府送东西,顺带上自己的名字……谁知道这人今年就直接上门了呢? 吴氏的为难落在袁珏的眼里,那就十分不得体了。成国公府人丁单薄,孩子拢共就三个,他两个妹妹先后嫁过去,就凭这样的关系,吴氏就不应该在礼数上这么不周到。 袁珏解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到汐姐儿手里,“舅舅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东西跟了我许多年,你拿着玩吧。” 汐姐儿连连推辞,抽回手不想接。 袁珏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躲,汐姐儿抽不回手,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求救似的去看袁璐。 袁璐就起身走过去了,“哥哥这东西,看着就是古物,也不是寻常孩子能压得住的。” 袁珏看着手里这块汉白玉,也确实犯了难。 “这样吧,”袁璐把汐姐儿牵到自己身边,“汐姐儿礼我帮你给了,你回头可得补给我。” 袁珏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帮我给了,怎么又要还?” 袁璐便故作严肃地道:“偌大一个家可都是你的,难不成还要我动私房贴补你?” 袁珏忍不住笑起来:“行行行,你替我给了,我回头一定补给你。” 袁璐便对汐姐儿道:“我妆奁里有个红珊瑚手串,在你手上绕两圈肯定正好。你皮肤又白,带着肯定好看。” 汐姐儿抿嘴偷笑:“那谢谢婶婶。” “不谢不谢,回头你舅舅补过来了好东西我还给你。那时候再谢不迟。” 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连汐姐儿都在想,原来这婶婶讲俏皮话的时候竟然是这样有趣。 袁璐在袁府坐到了日头偏西,这才真正坐上了马车回去。 澈哥儿依依不舍的,走之前跟他舅舅约定好了,出了正月要再来玩的。 袁璐就在旁边打岔:“元宵节以后,先生就要来家里了。你哪里还有时间出来玩。” 澈哥儿的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憋了好久才道:“那、那我休沐的时候再来。”又对着他舅舅十分郑重地道:“有好玩的,好吃的,舅舅可都要给我留着,别忘了我。”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袁珏赶紧道:“好好,都给你留着,不会忘了的。你在家里好好读书,舅舅得了空去看你。” 澈哥儿点点头,对着袁府一大家子叮嘱道:“那我走了啊,外祖父、外祖母都在家里好好的,不要太想我。” 陈氏就“哎”了一声,“好好,你也要乖乖的。听你祖母和娘亲的话,不要调皮。” 袁璐让他赶紧上车,这再磨蹭下去天都要暗了。 澈哥儿上了车,又扒着窗子多他们摇了好一会儿的手,直到看不见了才坐回去。 因为下午多说了话,几个孩子上车没多久就昏昏欲睡。袁璐充当人肉垫子,揽了他们一起睡。 半个时辰后,他们刚到国公府门口,正好看到正有下人在套车。高大也正站在那里看着,见到袁璐他们的车,就上前道:“夫人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正准备派人去请你们呢。” 这时已到了酉时,太阳落山,天光已暗。 三个孩子都睡眼迷糊的,袁璐怕他们摔着,就喊了他们各自的奶娘把他们抱上,一行人直接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老太太还没用夕食,见到袁璐进来便哼道:“怎么?你娘家就这么好?倒教你们都乐的找不着北了?” 袁璐动了动酸疼的脖颈,“婆母哪儿的话,来去的路上就一个多时辰了,拢共就坐了不到两个时辰。” 老太太看她没什么精神,讲话的时候还呵欠连天的。在看其他三个孩子,也俱是睡眼惺忪,遂歇了打嘴仗的心思,命人摆了饭。 袁璐便让人把袁府带回来的年礼单子给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只粗粗一看,转头就给了孙嬷嬷,只招呼他们用饭:“快来吃点东西,都回去睡吧。看你们一个两个没精神的样子,我就心烦的很。” 袁璐笑了笑,也不把老太太嫌弃的语气当回事。 这顿饭吃的那是相当安静,倒是真的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用过饭,两个哥儿已经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澈哥儿开始给他祖母讲他在舅舅书房里看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会讲话的鹦鹉,会发光的石头之类。 老太太也被他逗笑了,“你舅舅就没说要送给你?” 澈哥儿挠了挠后脑勺:“说了啊,可是舅舅的东西都是独一份。给了我就没有哥哥的了,那我就说宁愿不要了。” 泓哥儿就笑着说:“我不要,你拿着就行。” 澈哥儿拒绝地也快:“那不行,你是哥哥嘛。” 老太太逗他:“是哥哥怎么了?” “是哥哥就、就……”澈哥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哥哥没有的,我也不要。” 老太太十分开怀地把他搂进怀里:“祖母小乖孙哟,真是好孩子!” 袁璐喝了盏花茶,已然觉得精神了不少。看他们祖孙三人笑闹在一起也是跟着乐。 汐姐儿是挨着袁璐坐的,见了这番情景也只是笑,也不掺进去说话。 袁璐便问她:“还困不困?” 汐姐儿点点头:“有一些,但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嗯,那我们再坐一会儿就回去。”袁璐说完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汐姐儿被他感染,也跟着打了一个,两人十分好笑地对视了一眼。 老太太便道:“行了,你们就早点回去睡吧。这眼泪呵欠不断的,倒像是个抽大烟的。” 袁璐笑道:“那儿媳谢过婆母体恤了。”也不多留,便带着汐姐儿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袁璐便命人开了妆奁,去了那珊瑚手串来。那手串色泽十分漂亮,她本来就十分喜欢,只是做的尺寸有些大,因此一直没有戴过。 此时给了汐姐儿,正好放到最大,绕了两圈戴在手腕上。小女孩的皮肤白皙透亮,趁着那抹火红,就别提多好看了。 袁璐由衷地夸赞道:“你皮肤白,戴这艳色的东西真是好看极了。今天看你戴小金像的时候,我就寻思着我还有这么一样东西,正好拿出来衬你。” 汐姐儿把手腕上的手串拨弄了几下,也是爱不释手,十分喜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因为都没什么精神,袁璐就让她早些回去睡觉了。 晚上她让人熏热了屋子,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因为想早些上丨床,就没有洗头。 就这样,花妈妈还说她这澡实在洗的太勤快了,哪有人这么冷的天三不五时的洗澡的。 袁璐是觉得熏炭熏热乎一点,屋子里跟空调间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洗澡不冷就是了。 洗完澡,袁璐喝了一盅温热的安神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明天初四,这年就可过的差不多了。要不说这亲戚少些,过年轻松的。这成国公府就跟光杆司令似的。倒没有什么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袁璐躺在床上和花妈妈闲话家常,就随口提了提。 花妈妈道:“老国公孤苦出生,老太太倒是有姐妹兄弟的。不过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孩子不容易养活,老太太家乡又闹过瘟疫,活下来的就只有一对嫁到邻镇的姐妹。” “那怎么过年的时候没见她们上门来?往年府里的礼品单子上似乎也没有这一项,莫不是我漏了?” 花妈妈叹道:“没有哩,早不来往了。听说是老太太嫁给老国公后,有段日子过的十分艰难,家里又没个男人支撑门户。那时候求到她们门上,却被赶了出来……哎,好像就是这么个事。这还是老夫人打听出来,说给我听的。” 袁璐摸着下巴,她娘倒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都打听清楚了。亏她还以为当了几天的家,已经对成国公府有了了解,原来竟还有这等秘辛。 看袁璐来了兴致,花妈妈就给她拉了拉被子:“您早些睡吧,今儿也坐了小半天的车。有话以后您在慢慢问。” 不说还好,一说袁璐就又犯困了,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吩咐了几句,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醒得早。想着昨天把老太太一人留在家里半天,十分过意不去。也不赖床了,利落地洗漱梳洗。 汐姐儿也起的早,袁璐喊人去请的时候,她已经早早的准备好了。 袁璐便有些无奈地道:“你总起这么早,倒显得我越发惫懒了。” 汐姐儿昨天跟着她出去玩了一趟,心境倒是开阔不少,“婶婶身子不好,又素日操劳,多歇一歇也是应该的。” 袁璐便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小嘴真甜,一会儿赏你果子吃。” 两人坐在一起喝了一盏官燕,便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 老太太刚起不久,见了她们这般早便道:“总算是有良心,还知道早些来。” 袁璐道:“可不是,再误了时辰,不用您说,我都得罚自己了。” 老太太说她贫嘴,又让汐姐儿上前:“昨晚回来见你精神不太好,歇了一晚上好些了没?” 汐姐儿笑道:“睡一觉就都好了。” “昨儿个还没问你,去玩的好不好?” 汐姐儿点头:“都好,外祖家都十分和气,我还收了礼。”说着便把脖子上的小金像给她祖母看。 老太太昨天已注意到了两个哥儿脖子上的东西,怕汐姐儿被单独漏了,特地招她来问一问。 袁璐自然看的明白,心道这老太太,又说孙女伤她心,让自己来管,又唯恐自己哪里疏忽了姐儿。这么想着,脸上也不自觉地带出了三分笑意。 不久,一家人凑齐了,正准备一起用朝食。忽然有管事来禀报,说是前头有公公来宣读圣旨了。 这忽如其来的,谁也没个准备。倒是袁璐先镇定下来,喊人去找史妈妈,让她去前头先陪公公说会儿话。她和老太太各自回房更衣。 史妈妈去了前院,照例先给了孝敬,那公公满脸堆笑地掂了掂荷包,面不改色地收下了。 那头袁璐和老太太也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那公公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传皇上口谕,宣成国公长子高泓觐见。” 皇帝的口谕就一句话,袁璐和老太太便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那公公拱手笑道:“老太君大喜呀。” 袁璐打了个眼色,史妈妈又是一个红包塞过去。 他便继续道:“皇上今儿个想起八阿哥过完年就要去文化殿念书了,想着给他寻一个年纪相仿的一同进学。皇后娘娘便说起府上大公子机敏聪慧,皇上这是召大公子也就是为了这事……这要是成了,大公子来日可就要在宫里行走了。” 他说的十分热切,屋里的气氛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别说是老太太,就是袁璐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谁家愿意把这么点大的孩子往宫里送?!又不是靠这个来博前程的人家……何况这还有个皇后在里头呢!她能存什么好心! ☆、第38章 嘲弄 老太太脚步一个虚晃,差点就要往旁边倒去。还好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袁璐上前两步也扶上了她。两人眼神一对视,彼此的眼里都是满满的担忧。 传口谕的公公这是要等着带泓哥儿回去的,袁璐沉吟道:“我陪泓哥儿去,有事我担着。” 老太太疲惫地闭了闭眼,继而斩钉截铁地道:“不,我去。” 两人身份相较,自然是老太太更有分量。 袁璐却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自从初一那天进宫后,老太太这几天还没缓过来。 老太太用力握了握袁璐的手:“我带着他去,也带他回来。” 袁璐只得点头,郑重地道:“好,儿媳等你们回来。” 老太太便带着泓哥儿随着那公公入了宫。 袁璐在家那是坐立不安的,既怕泓哥儿真的要进宫,也怕老太太出点什么事。心里那是把那个没事找事的皇后骂了千百遍……皇帝也是个没良心的,当初老国公为了给他打江山赔上了他自己和大儿子两条命,现在江山坐稳了,就由着老婆来寻衅生事!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她脸上还是没露出一分的,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年头上府里的开支增加了不少,袁璐拿了账册来看,一手翻账本,一手打算盘,可不论怎么算,这天上午的账目是怎么都算不平。 晌午的时候,花妈妈看不下去了,跟她说:“您心里有事,用了饭歇一会儿。等您醒了,老太君也就带着大少爷回来了。” 袁璐有些丧气地合上了账册:“我就该跟着一起去得,在家里我也什么都干不了。” 花妈妈道:“府里有您坐镇,老太君才安心呢。” 袁璐摸了摸下巴,这皇后三番四次为难成国公府,已经不是下点脸那么简单的事了,如今估计已经触到了老太太的逆鳞,“给我喊史妈妈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袁璐屏退了屋子里的人,让青江和绿水在屋子外看着,史妈妈便开始讲关于皇后的事了。 皇后是当今还是王爷时候的原配,娘家不显,却因为生下了十分得今上宠爱的嫡长子而站稳了脚跟。嫡长子没了以后,她就抱养了八皇子。八皇子的生母只不过是个寻常宫女,到死也不过是个才人。 “八皇子的生母是怎么没的?” 史妈妈思忖道:“听说是生八皇子的时候伤了元气,本已止住了血,却不料半夜忽然血崩。等太医到的时候……” 袁璐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皇后等于是白捡了个大儿子。 八皇子到底还小,跟太子那年纪差了快二十岁,对皇位显然是没有威胁的。皇后把他抱到身边养,难道真的是为了弥补自己早年的丧子之痛? 两人在屋子里关着门聊了许多,史妈妈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璐还留了她一起用了饭。 下午日头偏西,终于有人来通报说:“老太君带着大少爷回来了。” 袁璐也不停留,直接迎出去了。在前门往老太太院子的半路上,遇到了老太太和泓哥儿。 她小心地打量了他们得脸色,老太太得脸色肃穆看不出什么,泓哥儿小脸煞白,倒像是经过了什么打击一般。 “这是怎么了?”她扶上了老太太。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没事,回去说。” 一行人回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对泓哥儿和颜悦色地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一会儿到祖母这里来用夕食。” 泓哥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泓哥儿一走,老太太立刻就板下了脸。 孙嬷嬷没有跟着进宫,这时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先搀着老太太进内室换衣服。 袁璐在外头等着,简直像有猫爪在挠心肝。 老太太换了衣服就出来了,那脸色凝重的跟什么似的。 袁璐也跟着一阵紧张。 老太太坐到上首,袁璐好整以暇地等着。 老太太却沉吟半晌,迟迟没有开口。 正当袁璐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询问时,只听老太太猛然地拍了下桌子,连桌上得茶盏都震倒了。 袁璐心下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挥手让人都下去了,才咬牙切齿道:“皇后那妖妇!皇上本是说要让泓哥儿陪着八阿哥进文华殿读书,宫里下千两前就能回府。皇后偏偏不让,要让咱们泓哥儿住到宫里头,说什么两个孩子培养出一些感情总是好的。我说咱们府里就两个哥儿,皇后如果要留下泓哥儿,就是要我的命。皇上念及旧情,到底是说只每日陪读半日,就在文华殿,不入后宫。皇后见状,便要求泓哥儿上前给她瞧瞧……” 说到这处,老太太已然是气的发抖,孙嬷嬷给她捋着后背顺气,她才继续道:“泓哥儿上前后,皇后便哂笑道,‘这就是成国公府上的大公子啊,原我当老国公骁勇善战,他的孙子也该不是泛泛之辈才是……如今见着,竟是个蠢笨如彘的。’她说着便笑起来,那八皇子不明所以,便也跟着笑……”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我可怜的泓哥儿啊!就被放到人这么嘲笑!老国公去的早啊……” 袁璐眯了眯眼,“那最终怎么说?咱们泓哥儿要不要去宫里?” 老太太叹息道:“还去什么呢,皇后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皇上训斥过她两句以后,便让我们回来了。倒是赏了一些物件,却没再提进宫侍读的事了。” 袁璐好歹松了口气,不要进宫了,好歹是保住了泓哥儿。可这御前被皇后评价为“蠢笨如彘”的事,不日就会传满京城,成为又一个笑话! 泓哥儿身形本就比一般孩子大些,也的确是有些胖了。他本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却因为他白胖的脸像一只发了面的白馒头,那双丹凤眼就像面团上的两条缝似的。 老太太真的是气极了,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说身为长孙的泓哥儿,皇后是真的越来越没把成国公府放在眼睛里了。孙嬷嬷便在一旁不住地劝她,唯恐她气出个好歹来。 袁璐想到泓哥儿回来时的脸色,也觉得他心里定然不好受。泓哥儿岁满打满算才五岁,但是却是早慧、心思重的,忽然被这样嘲弄了一番…… 袁璐跟老太太说了一声,便去了泓哥儿的屋子。 泓哥儿屋里的奶娘和两个丫鬟都被赶在外头,袁璐去了便问起来,奶娘道:“大少爷回来后就说困了乏了,想睡觉。且不愿我们伺候,让我们在门口守着,谁不许踏入一步。” 袁璐点点头,吩咐自己身边的人也在外等着,自己独自进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泓哥儿在被子里,背朝外弓着身子,拱成一个小团儿。 袁璐走到床前坐下,泓哥儿虽然察觉到有人来,却没有回过神来。 袁璐问:“你在难过?” 泓哥儿并未回答。 袁璐便继续道:“今日如果宣的是你弟弟,你说皇后会不会这么说他?” 泓哥儿还是不做声。 袁璐叹息道:“便是有人说他胖的像猪,你说有人信么?你弟弟那小身板,小豆芽似的,就算是被人这么说,也没人会笑,只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无事生非罢了。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泓哥儿沉默良久,他其实是自责的。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喊他上前,他心里十分惧怕,一时不查就绊了一跤,直接就扑到他们眼前。皇后这么说的时候,甚至皇上刚开始也是跟着笑的……满殿的人,除了祖母,其实都是在笑的…… 他缓缓才道:“原因在我身上,是不是?” 袁璐听他鼻音很重,知道他刚哭过,也不点破。她已经发现,这两兄弟脾气迥然不同。澈哥儿还是个小孩子,虽然聪明但是也要大人哄着顺着。而泓哥儿,若是一味地把他当小孩,反而会适得其反引得他不快。 事到如今,皇后的矛头已经指向了他,以后更指不定还会出多少阴招来害他这成国公府嫡长孙。没有父亲在前头挡着,她和老太太一介女流,又能护他到几时?便只能让泓哥儿迅速成长起来了。 袁璐道:“你知道的吧。你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将出身,你身为长孙要继承衣钵,就不能是现在这个模样,那是不行的。便是你想从文官之路,身言书判,这头一条就是身。”她复又叹口气,“你还小,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泓哥儿猛地坐起身来,转过来直视她道:“我不小了!我都懂。” 袁璐心里那是感叹起来了,这古人的早慧果然不是现代人可比的。这才五岁啊!五岁在现代还在读幼儿园中班,应该是流鼻涕玩奥特曼的年纪! “你懂就好。”她敛住面上的惊讶,“你祖母年纪大了,你父亲常年不在府里。你不喜我这继母,以后却是我当家。你若是想从此一蹶不振,我自不管你,只好好地教养你弟弟……你自己思量着办吧。”说完她也不管泓哥儿是如何反应,径自走了。 夕食还是一家子聚在老太太这里用的。 澈哥儿对他哥哥白日里入宫的事十分好奇,拉着他问:“宫里好不好玩?有没有收到什么东西?” 他只当皇宫同袁府一样,他哥哥进去是拜年的,还能收到好东西当礼物。那话里隐隐还透着羡慕。 袁璐便把澈哥儿拉到自己身旁,“食不言寝不语,今日饭桌上不许讲话。” 澈哥儿扁了扁嘴,看向他哥哥,见他哥哥也只是闷头吃饭,兵不理他这才偃旗息鼓,乖乖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顿饭吃的是无比安静,老太太心情不佳,就是偶尔给孙子孙女夹个菜,那脸上的神情都没软和下来。 用过饭以后,老太太精神不佳,众人也没有多留,纷纷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璐刚刚却注意到了,泓哥儿这天是只吃了一碗饭。府里的碗巴掌大小,但是挺深的,袁璐自己吃吃大半碗就饱了。澈哥儿一般是半碗,汐姐儿是小半碗,泓哥儿素日里却是能吃上个两碗饭的。 而且这段时间,只要她在老太太这里吃饭,桌上肯定会摆两道精细的素菜,因为吃惯了荤腥油腻,汐姐儿和澈哥儿对素菜都十分喜欢,胃口也会好上一些,只有泓哥儿,像极了老太太,那筷子是从来不会往这里面伸的。今天却是半菜办肉搭配着吃了一碗饭。 袁璐便也觉着轻松了一些,回去没多久就睡下了。 到了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觉得有人在喊她。仔细一分辨,却是花妈妈站在床头说话。 “您快去看看吧,说是老太太病上了。” 袁璐立刻清醒了几分,赶紧起床更衣。 她往老太太院子里去的时候,花妈妈在旁边给她打着灯笼,一边说着刚才丫鬟来报的事:“说是入睡前就觉得头晕心悸,手脚发麻,睡到半夜喊口干,让孙嬷嬷给倒茶。孙嬷嬷倒好了茶,却喊不醒老太太了。” 袁璐眉头紧蹙,进了老太太院子,随手解了披风就进去了。 屋里大夫已经来了,正在给老太太施针。 袁璐便和孙嬷嬷在屏风外等着,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夫才擦着汗出来了。 “老太太如何了?” 大夫道:“老太君这是中风之兆,但所幸发现的早,我已经施针,暂缓了病情,再开两幅药服下,明日便能醒来。” 袁璐这一天心境几番起伏,此时一口气松开,自己都差点晕过去。 孙嬷嬷将她扶着坐下。 那大夫又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老太君身子骨硬朗,若是平时注意些,也不至于会像今天这般。往后只要定期服药,并且注意饮食清淡,心境开阔,不气不燥,应是无虞的。” 袁璐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要什么药你尽管去开。” 大夫开了药方,袁璐让人誊抄一份,然后命人去抓药。 人都退下后,她对孙嬷嬷道:“嬷嬷应我一事可好?” 孙嬷嬷不解,袁璐便继续道:“婆母身子差,若是她这番醒了,我们便和她说,大夫说了,以后必不可大鱼大肉可好?” 大夫虽然没强制要求,但是袁璐一想到老太太那无肉不欢的劲儿就无比头疼。不这样说估计可制不住她。 孙嬷嬷也是这想法,两人便就此说定。 不久药就煎好了,孙嬷嬷捧着药要喂给老太太。 可是任凭她外头怎么喂,那一勺药最多只能有十之二三流进老太太的嘴里。 这可真是急死人。要不是老太太身份尊贵,且年纪大了,孙嬷嬷都想捏着鼻子给她灌下去。这不吃药病可怎么好! 袁璐便想着让人去寻一小段竹管。 吩咐下去以后,下面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幸亏前几日澈哥儿想做竹哨子,府里屯了一些大小粗细不一的细竹竿。这才寻到了能用的。 袁璐让人削了四五寸长的竹管,然后让人重新煎了药,自己把竹管当吸管用,每次吸上一点,喂进老太太的嘴里。就这样,一碗药从滚烫喂到了温热才喂完。 袁璐自己也是心神俱疲,一直忙到天光渐亮,才交代完事情,回去睡了。 ☆、第39章 饮食 翌日卯时刚过,袁璐就醒了。她醒来便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身上还有些发冷,就先让花妈妈给她煮碗姜糖水喝。 花妈妈嫌她睡的太少,让她在床上多躺一会儿,等姜糖水熬好了再起。 袁璐就在床上靠了一会儿,然后找青江问了问老太太的情况。 青江道:“老太太早上已经醒过一次,孙嬷嬷喂了一些米汤,现在已经睡过去了。姐儿早上醒了听了这事儿,就去看老太太了。” 袁璐“嗯”了一声,“一会儿派人去把哥儿姐儿都喊到我院子里来用朝食。”袁璐又吩咐了几句,花妈妈已经将姜糖水端到了她面前。 姜糖水还有些烫口,袁璐一口气喝完了,肚子里也暖洋洋的,身上没那么冷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更衣洗漱以后,还是把医女喊来诊脉。 医女说她这两天操劳过度,多有思虑,给她开了一些宁神固本的药。 花妈妈拿了药方就去抓药煎药了。 汐姐儿带着他两个弟弟从老太太院子里过来的时候,袁璐正在喝药。 满屋子的中药味可不好闻。 袁璐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你们先去暖阁里坐会儿,我这里药味重。别熏臭了你们的衣裳。” 汐姐儿跟她相处了几天,已经不太怕她,而且两人差了十多岁,寻常人家的姐妹也有这样的。她走到她身边,“婶婶,身上不舒服?” 袁璐看她捏着帕子,满脸担忧的样子,怕她要多想,就解释说:“只是些补药,你们刚从祖母那里过来,她现在病着了。家里就我一个大人,我可得好好的是不是?” 澈哥儿扭捏蹭到她身边,有些想往他娘身上挨,又怕妨碍到她喝药。 袁璐就挥手赶他们:“走走走,杵在这里我药都喝不安生。尤其是汐姐儿,小姑娘身上就该香香的,别再我这里沾上药味。” 三个孩子被她赶到暖阁以后,袁璐很快地喝完了药。然后让人开了窗透气,再熏上一些清淡的香料掩盖。都弄完以后才一边让人摆朝食,一边让丫鬟把他们喊回来。 三个孩子在暖阁里已经吃过了一些糕点,垫吧了肚子,坐到饭桌上的时候也并不是很饿。 袁璐给她们准备的是清粥小菜,虽然都是精细的东西,但是跟平时大鱼大肉的是截然不同的。 “你们祖母生了病,都知道了吧。”袁璐语重心长地道,“大夫都说了,餐餐吃肉是不好的。从今儿起,咱们府上的朝食就以清淡为主。” 三个孩子都没提出异议,汐姐儿和澈哥儿本来就对荤腥没什么特别的好感,袁璐就去瞧泓哥儿。 泓哥儿也是面不改色的,好像朝食吃什么东西跟他无关似的。 袁璐这里的碗比老太太那里的还小一些,她允许他们一人喝上两碗粥,再吃一个栗糕。 当然这个标准主要还是为泓哥儿定的,汐姐儿和澈哥儿能喝完一碗粥就不错了。 用朝食期间,澈哥儿一直在拿余光偷偷地看她娘。 袁璐是想忽视都难,只得无奈地放下筷子,“又怎么啦?东西不合口味?” 澈哥儿撅撅嘴,摇着小脑袋,十分认真地问:“娘亲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他早上看到祖母躺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他上前去看祖母的时候,在她耳朵边喊了她好几声,祖母都没理他。以前明明只要他一过去,祖母就会笑着招手让他进去的……他就很害怕,害怕他娘也跟着病了,变回以前那个样子…… 袁璐心底柔软一片,摸了摸他的头,故意凶他:“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快吃,吃完咱们还要去看祖母。” 澈哥儿就嘿嘿笑起来,又被他娘瞪了一眼,才继续喝粥。 泓哥儿吃完了两碗粥就停了。 袁璐怕他一会儿要饿,还把点心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他却没再动。 用过朝食,一行人便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袁璐让人把大夫也喊来了。 成国公府的大夫是府里常驻的,用起来倒也方便。他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老太太院子里待命,天快亮的时候才找了间屋子歇下。 大夫给还在昏睡中的老太太把过脉,说是脉象已经趋于平和,现在迟迟不醒,是因为药效还没过。大夫又重新开了方子,让老太太醒来后用。袁璐还是先把方子留个底,才让人去准备药。 和大夫说完话,袁璐又把泓哥儿的奶娘喊到身边说话。 泓哥儿的奶娘是袁璐的二姐袁玫选的,过去的这段日子也把袁璐是如何对待泓哥儿的看在眼里,因此对待她是十分恭敬的。 袁璐说:“哥儿在我那里朝食用的少了,一会儿肯定要饿,你准备一些瓜果给她吃,但是糕点和肉食什么的就不许他碰了。”说到这里,她也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冬日里,能吃的瓜果都是储藏在地窖里的,本来就不多,平时的蔬菜也多是培育在暖房里的洞子货。 她想了想,又问奶娘:“哥儿爱吃喝豆浆之类的东西么?” 奶娘道:“哥儿对甜食都挺爱的,酪浆也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喝的。” 袁璐便道:“一会儿去喊厨房给哥儿准备一些豆腐,他要是饿了,你就给他拌个豆腐脑吃,随他爱吃甜的还是咸的,吃上一两碗都没事。” 昨天泓哥儿从宫里回来奶娘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这时再听袁璐的吩咐,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遂也不多问,只应下了。 这也是说起来,袁璐才觉得自己对泓哥儿那是毫无了解的。于是便问了奶娘一些生活上的事,连泓哥儿几日出一次大恭都问过了。 袁璐问的细致,其实是想给泓哥儿制定一个减肥计划。不过泓哥儿并不是现代那种以瘦为美、减肥减到病态的女孩子,因此只是要改变他饮食习惯,让他合理、健康饮食罢了。 很快药就熬好了,孙嬷嬷用昨天袁璐让人做出来的竹管给老太太喂了下去。 袁璐和三个孩子做了大半个时辰,见老太太还没醒就交代他们各自回屋了,她自己也回院子了。毕竟现在当家的就她一个,年关上府里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泓哥儿在他祖母屋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肚饿,回了自己的屋子又忍着肚饿开始写大字。 一张大字还没写完,他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还好声音不是很大,奶娘和丫鬟都没有听到。 泓哥儿就倒回了榻上,想挨到午饭。隐约间他好像闻到了奶香气,头一抬,就看到他弟弟正站在一旁举着一块白色的糕点,笑嘻嘻地看着她。 “娘亲给的奶糕真好吃。”澈哥儿一边吃着手里的糕点,一边也坐到了榻上,两只腿离了地,晃啊晃的。 泓哥儿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块奶糕吸引,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澈哥儿环顾了一下桌子,歪着头问他哥哥,“哥哥,你的呢?都吃光啦?” 泓哥儿便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了。 对啊,继母向来喜欢弟弟…… 泓哥儿奶娘听到两个哥儿的对话,就进来问:“大少爷肚子饿不饿?夫人让人给您准备了豆腐脑,本来是想让厨子做的。但是家里也没泡上黄豆,是夫人又让人出府去从街市上现买的。” 泓哥儿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亮。 澈哥儿一听有豆腐脑,把手上的半块糕点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道:“好妈妈,给我也带一碗。” 奶娘便问他们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澈哥儿刚吃过奶糕,觉得嘴里有些腻,就要了咸的。 泓哥儿本来是想要甜的,但是又隐约觉得继母没给自己送甜甜的奶糕是为了自己好。因此也要了咸的。 滑嫩的豆腐脑里还放了虾皮、小酱菜、紫菜和小葱,拌着芝麻油和豉油别听多香了。 两个哥儿一人吃了一碗。 澈哥儿吃了糕点又吃了豆腐花,已经是十分饱了。 泓哥儿意犹未尽,却又不敢多吃。 奶娘便道:“夫人说这东西好克化的很,您要是喜欢,多吃上一碗可是可以的。” 泓哥儿便又让人添了一碗,吃了个干净。 而那头,袁璐是因为想着早上孩子们看了病着的祖母,可能会有些被吓到,才吩咐了人给澈哥儿和汐姐儿一人送去了一盘奶糕。 奶糕也是她这两天自己想着做的。不过好在厨子聪明手巧,她也就是动动嘴。 做出来的奶糕香气浓郁,加了糖更是香糯可口,用来哄小孩真的是再好不过。 有丫鬟来报说泓哥儿已经用过了豆腐脑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给泓哥儿制定减肥计划。 健康饮食,讲究的是调整饮食结构,少食多餐。作为一个现代的女孩子,大概没有谁没经历过减肥。 袁璐尽量照着健康的来。三餐让泓哥儿吃个八分饱,当然三餐里也不能光吃肉了,要荤素搭配。三餐中间饿了就吃些煮玉米、豆腐脑之类的东西。零嘴是不许吃了,甜食只能在吃早饭的时候吃。而且根据奶娘说的话,泓哥儿还有些便秘。她就想着寻一些蜂蜜来,让他每天起床后喝上一小杯。 她生病的时候,因为体内不畅,陈氏也会时不时喂一些蜂蜜水给她喝。不过这个时候蜂蜜叫岩蜜,大多数时候是用来入药的。且因为养蜂技术还没有普及,岩蜜的价格也是颇高的。 她说一样,青江就在纸上写一样。她说的十分口语化,青江读书不多,记录下来便失了章法。 袁璐嫌她写的慢,而且明明不是多少东西,她这洋洋洒洒写了三四页。 青江知道她不是真的发怒,便道:“夫人总该自己学写字认字的,奴婢才疏学浅,总有不足的地方。”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袁璐,堂堂内阁首辅的女儿哎!难道真要当一辈子不会写字的半文盲不成? 青江又给她整理了一遍,重新誊抄在一张纸上。 袁璐拿着纸看了会儿,绿水见了便问她:“夫人,你在认字呀?” 绿水也学过两年认字,但是她这方面蠢笨的很,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 袁璐摸着下巴,她以前算账都是躲着人,花妈妈很隐晦地提过,这已经十分骇人。要是被人家知道,她醒过来连字都认全了……且有的闹呢。 袁璐都头疼死了,真要再找先生学一遍认字得浪费多少时间,还得不能被看出来自己早就都会了!她眼神往那张写了减肥计划的纸上一瞟,终于有了主意。 恰好这时有丫鬟来报,说是老太太醒了。 袁璐把那张纸往荷包里一揣,就跟着过去了。 老太太醒了就让孙嬷嬷扶着她半坐起来。说起来她这病来的急,她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依稀只借的半夜里忽然难受的紧,半边身子发麻,口里发干,喊过要喝水以后就没知觉了…… 孙嬷嬷红着眼睛伺候她喝了热茶,“您已睡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了,这都快午时了。” 老太太看孙嬷嬷是真的急了眼,还故意玩笑道:“也不是很急,不就比平时都睡了会儿懒觉。” 孙嬷嬷的眼泪就下来了,“府上的人都急死了。半夜里夫人就喊了唐大夫来看你,唐大夫看完了我再让人去熬药煎药,药还喂不进去,还是夫人想了办法……一通忙完天都快亮了,今早哥儿姐儿都来看过你,跟你说了会儿子话。” 老太太当然知道自己是晕过去的,“好了好了,你哭了我也想跟着哭。” 孙嬷嬷这才止住了眼泪,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没多久,袁璐就来了。 袁璐一来,还是先让人把大夫找来。 大夫从昨夜忙到现在,现在眼睛下面都是乌青一片的。 袁璐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大夫看着也有四十来岁了,等她把完脉,说老太太无碍以后,她便让人给他塞了一个荷包。 大夫还不肯接,他本姓唐,早年在京城开了家医官,因为没把一家权贵的孩子救回来,被打断了一条腿,医官也因此被查封了。 可是天知道那孩子是被鸩杀的,他到的时候孩子手脚都凉了。他就是医术再高超,那也没有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的本事啊! 后来也是因为有了那时候还名不见经传的老国公庇护,这才有了个栖身之所。再后来老国公带着一身伤从战场上下来,唐大夫就自发进了国公府照料老国公。 遗憾的是,老国公伤势太重,年纪也大了,最终还能没能养好。可就是这样,老国公去之前还交代过老太太,说自己的伤病是神仙难救,并不怪他,也让老太太不要迁怒。 从那以后,唐大夫这么多年就扎根在了成国公府。平素里好酒好菜供着,丫鬟小厮伺候着,还有俸钱可领,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见他不肯接,袁璐也并没有强求,给他福了福身写过。 唐大夫侧着身子避开了,又对她还了一礼才离开。 送走大夫后,袁璐瞧着老太太精神还不错,就让人去厨房里取了豆腐脑来。她想着老太太是北方人,吃豆腐脑肯定是咸口的,也就没再询问老太太。 只不过当豆腐脑端到老太太面前时,她却有些嫌弃地说:“我饿了一夜,你就让人准备着东西给我吃?” 袁璐和孙嬷嬷便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劝说起老太太,说这种清淡得东西对她才是好的。 老太太却坚持不肯让步,拔高声音嚷道:“我都活了大半辈子,半只脚都踩在棺材里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们现在是看我病着,便要反了不成?这个府里何时我吃写东西都要问过你们了?!” 眼看老太太真要犯起浑来,袁璐便耐下性子,问她想吃什么,老太太砸吧砸吧了嘴,觉得嘴里淡的很,便道:“让厨子做上一碗梅菜扣肉,扣肉要肥瘦相宜的。” 袁璐都要气笑了,当即就把要去厨房传话的丫鬟拦住了,“您当自己是为什么病的?不就是因为吃多了油腻荤腥?大夫可说了,这次是发现的早,再有下次可很难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中风您知道的吧?就是半个身子不能动,嘴歪到一边,话都讲不清,严重的就直接没了!您要是不怕,就接着吃!” 老太太便显然被她这危言耸听的言论吓到了,半晌才讷讷地道:“没、没有那么严重吧。” 袁璐叹气道:“那一点肉值什么了?我犯得着为这点东西来骗您?您要不信,去找人问问大夫,或者您问问孙嬷嬷,当时大夫说话的时候她可是在旁边的。” 老太太又可怜兮兮地去看孙嬷嬷。 孙嬷嬷道:“唐大夫确实说了,要饮食清淡。” 虽然大夫说的宜饮食清淡,现在到她们的嘴里变成了强制要求,袁璐也没觉得哪里说了假话,隧继续好声好气地劝道:“孙嬷嬷跟您什么感情,还能骗您不成?性命重要还是吃两口肉重要?” 老太太就丧气地倚回了床栏上,“知道了,我吃豆腐脑还不行么。” ☆、第40章 平淡 老太太好不容易松了口,袁璐赶紧端着豆腐脑让老太太吃上几口。 老太太虽然之前嫌弃豆腐脑的很,但是热乎乎的豆腐脑入口即化,又十分开胃。一个没注意,她就把一碗都吃完了。 袁璐和孙嬷嬷在旁边看老太太吃得欢,也跟着开心。老太太要是真的强硬起来,她们谁都得让着不是。 老太太吃完豆腐花,孙嬷嬷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老太太放了碗,砸吧了下:“味道还不错,就是豆腐没什么味道,不好吃。” ……这还叫不好吃?那好吃了是要连碗都吃下去不成?! 袁璐忍着笑,道:“是,儿媳下回一定准备又美味又清淡的食物给您。” 说话的时候,有丫鬟来报说哥儿姐儿都得了信,说要来探望他们祖母。 老太太挥挥手:“别让他们进来,我一会儿还得吃药。哥儿姐儿都还小,别过了病气。”又对袁璐道,“你去和他们说说,说我都好了,别担心。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我卧病在床的这几天,他们就都去你院子里住着吧。” 老太太是中风,并不会传染,但时人都觉得病人是不详的,老年人和小孩是更是最容易过了病气的。 老太太吩咐完以后,袁璐还想交代丫鬟几句。 老太太便皱着眉赶她:“我都好了,这些还用你来说?你这真当我老糊涂、不中用了不成?” 她都这么说了,袁璐便也没多说什么,去看三个孩子了。 孩子们还站在院子里,虽然祖母的话已经被丫鬟传过来了,但是他们还是不死心,想再等等,再让丫鬟去问问,或许祖母就松口了呢? 汐姐儿和泓哥儿都是早慧的孩子,两个人凑在一起讲话,轻声细语,有商有量的。 澈哥儿个子低,且因为他还是个十足的孩子,他哥哥姐姐说事情的时候便没有带着他。他就踮着脚,拼命地想把耳朵凑过去听。后来因为踮脚会站不稳,他干脆趴到了他哥哥的背上,拽着他的衣服保持平衡。 泓哥儿比他高壮许多,被他靠着也没觉得多重,便也不去管他。 袁璐一出屋子便看到了这样衣服情景:两个半大的孩子神色凝重的商量着什么,另一个小的,整个人都挂到了他哥哥身上…… 她忍着笑上前去和他们说:“你们祖母一会儿吃了药就得睡下了,你们就别在这里瞎添乱了。知道你们的心是好的、孝顺的,可是你们进去了,你们祖母反而得心里不安不是?” 她这么一说,三个孩子便也不再想着一定要进去见见祖母了,只跟她问起他们祖母的情况。 袁璐道:“也别站着了,去我那里用饭吧。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说着就带着他们往自己院子里过去,路上他们问的问题,她也都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好笑的是汐姐儿和泓哥儿问的都是祖母的大夫怎么说的、祖母起来还有没有什么不适……澈哥儿问的是,“祖母还会认识我吗?上次去我看祖母,喊了她她没理我呢。”说着还挺伤心。 袁璐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傻孩子,祖母那是睡着了。睡得太深了,现在她醒了,心里最挂念的可就是你们了。” 澈哥儿听了,便也有了笑脸,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那我一定乖乖的,不让祖母担心了!” 袁璐一手拉着汐姐儿,一手拉着澈哥儿。泓哥儿站的远一些,便有些像被孤立的了。 澈哥儿十分乖巧地松开了他娘的手,转而抓上了她宽大的袖子。 袁璐把手伸了过去,泓哥儿本来想拒绝,他弟弟却凑过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祖母生病了哦,哥哥也要乖乖哒。” 泓哥儿便“乖乖哒”牵上了袁璐的手。 继母的手,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舒服,还热热的,很像祖母的手,但是又不像祖母的手那么粗糙…… 袁璐牵着孩子们往回去。有前两天接二连三的事作对比,此时坏的事都揭过去了,泓哥儿不会陷到皇宫里去,老太太也转危为安,此时方才觉得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最令人心安的。 她心情好,便想着逗弄他们。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 她唱左手的时候就摇了摇左手边的汐姐儿,唱右手就摇了摇泓哥儿,唱胖娃娃就用手背去撞了撞澈哥儿…… 连泓哥儿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三个人一路笑一路闹地去了她的院子,那笑声也感染了途经的一众下人,一扫前两天萦绕在成国公府里的愁云惨雾。 用饭前,袁璐特地把泓哥儿叫到身旁,把青江整理好的那张计划单给了他。 泓哥儿虽然读了一些千字文,也能写几个字。但是这样的一整张单子,却是有一大半是不认识的。 袁璐道:“这是我为你想的减……恩,强身计划,你回去拿给你奶娘看看。要是觉得还行的话可以试试。” 澈哥儿看着这张写满小字的单子,虽然这上面的方法尚不知道可不可行,可能有这份心便已然让他觉得十分难得。 袁璐又说:“也不是白给你的。” 泓哥儿疑惑地看着她,继母难道还要问自己要钱不成? “元宵节以后,你和澈哥儿就该正式跟着先生读书了,你呢,每天回来把先生教你的跟我说一遍,让我也跟着学学。”袁璐道,“也不会占用你许多时间的,你每天回来便在我屋子里做功课,时不时跟我说上一句就行。” 当然她这办法一来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展示自己认字、并能慢慢开始写字的契机,二来也是为了能让泓哥儿在她眼皮底下。几个月前湖心亭上那几段锯断的栏杆她可是记忆犹新,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派人做的,可这国公府里就这么几口人,肯定是外人做的。再联想联想往日皇后做的那些事…… 总之如今老太太病了,她肯定是要把几个孩子都放到眼皮底下才安心的。 汐姐儿没主见,现在奶娘在她身边没了地位,姐儿遇事肯定是找她商量。澈哥儿跟她亲热就不提了,现在她担心的便是这阖府上下最宝贝的嫡长孙了。 泓哥儿心里也纳闷呢,你说你想学字,跟着先生一起学不就行了?怎么还要这么麻烦。 袁璐解释道:“我的时间可宝贝着呢,府里的事可有的我忙了。你便当是帮帮我,行不行?” 她好声好气地说,泓哥儿当然没有拒绝的理儿。两个人便这么说好了。 用过午饭,袁璐便让人去把东西两间厢房收拾出来,又让两个哥儿跟着她去开库房选自己的摆设装饰和家具。 澈哥儿听了便道:“娘亲,不用麻烦了,我跟哥哥住一间。” “不行。”袁璐想也没想,“马上你们都要有先生了,每天回来还要写功课,住到一处,你肯定要烦你哥哥的。” 澈哥儿便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好娘亲,我保证不烦哥哥,你就让我们住一起吧?” 袁璐这次却不吃这一套了,至始至终都没松口。澈哥儿什么脾性她太清楚了,那就是个闲不住的。两兄弟一动一静,互有不足,又都是精力旺盛爱玩闹的年纪,放在一起晚上就别睡了。就是在老太太那里,也只是偶尔肯让他们睡在一起罢了。 澈哥儿见这次撒娇不管用了,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那我不在这里住了。祖母说我们有了先生,就要去前面住的。” 他可是期待了好久没有管束、能天天和哥哥一道玩的日子。 袁璐便哄着他:“你们爹爹不在家,去了前头谁照顾你们?好了,一会儿你要什么娘亲都依你,回去了给你做好吃的,上次的奶糕你不是喜欢么?我再让厨子给你做一盘。” 澈哥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也不觉得难过了,光想着香喷喷的奶糕了。 袁璐开了库,让他们自己选。也是为了让他们清楚家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或许在别人家看来,许多好东西给小孩子用那是糟践了,但是她却觉得,人生苦短,一个人又能用多少、吃多少呢?更别说成国公府人丁单薄,就该这么小猫三两只了。 两个哥儿都没汐姐儿那么受宠若惊。澈哥儿挑的眼花缭乱,看见什么都想要。泓哥儿更是镇定自若的,他祖母时常在他耳边念叨,以后整个国公府都是他和弟弟的,这点东西也不算什么。 两人各自选好了东西,袁璐看过单子,有些不配套的就帮着换了换。又让人把东西搬到屋子里,再让两个哥儿的奶娘和一个丫鬟带着东西搬了过来。 如今她院子里的东西厢房和后罩房可都住满了。 房间布置好以后,袁璐带着三个孩子参观。泓哥儿选的东西都比较雅致,但也失了趣味,看着倒不像个小男孩的住所。而到了澈哥儿这里,尽管袁璐已经给他把过关,那还是一屋子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好在澈哥儿自己喜欢的很,本人住着舒心,旁人也就用不着瞎操心了。 忙活完以后,袁璐便又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中午吃完了东西,没多久又喝了药,一觉就睡了半下午。这个时候刚准备用夕食。 袁璐进去了便先瞄了下桌上的碗碟,眼见都是清汤寡水的东西才安心。 老太太看她便道:“这个时辰你到我这里来作甚?还不回去照料孩子们用夕食?” 袁璐便到她身旁帮着摆饭了,“孩子们下午都吃了点心。汐姐儿和澈哥儿一人吃了一盘子奶糕,泓哥儿吃了一个马奶煮的玉米,都吃的饱饱的,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哦”了一声,又问:“那他们下午都干嘛了?” “下午给两个哥儿布置了屋子。我开了库房让他们自己选东西,您听了可别笑,按澈哥儿那意思可是要个半人高的石雕鱼缸回屋。我一看这哪里行,这么高的东西要是放上半缸水,澈哥儿那小个子都没水高,看着也太危险,太吓人了。您猜澈哥儿说什么?他说这东西好呀,冬天可以当浴桶,夏天可以在里头游水,水抽干了还能在里头睡觉……哎呦,可笑死我了……” 她连说带比划,说的眉飞色舞,老太太更是听得欢喜。她一天没见到三个孩子了,心里肯定是想的,此时袁璐讲的虽然都是很琐碎的事,她却听的无比开怀。 袁璐知道老太太怕孤独,安排妥善以后道:“您先吃着,我去看看孩子们。等他们都吃好了,歇着了,我再来看您。” 老太太连连摆手,满脸嫌弃:“可别来了,烦死我了。你话太多,就在自己屋里好好待着吧,别扰我清静。” 袁璐抿嘴笑了笑,给她福了福身就回去了。 她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饭,三个孩子都在等她。也并未上桌。 袁璐回去了就招呼她们说:“我屋里规矩没那么多,你们在别处不忘就行。以后我事儿忙的时候,你们就自己吃。” 汐姐儿道:“婶婶都在为府里的事情忙碌,我们等上一等也是应该。” 袁璐便牵着她往饭桌边走去,“咱们汐姐儿真是越大越懂事了。且还长得漂亮,又会说话,以后还不知道哪家的小子好福气呢。”她觉得汐姐儿有些自卑内向,于是这两日时不时便夸夸她,说些俏皮话逗逗她,汐姐儿都快习惯她婶婶这些不着调的话了。 汐姐儿轻轻跺脚,“婶婶你说什么呢。” “好好好,不说了,咱们先吃饭。”袁璐摸了摸桌上的碗碟,有些已经不太热,便又重新让人端进厨房回下锅。 饭桌上话最多的便是澈哥儿,刚开始他哥哥姐姐问过祖母的情况后,便只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连袁璐都头疼道:“以前在你祖母那里尚不知道你这样能说,像只小麻雀,吵得人都头疼。” 澈哥儿像被夸奖一般得意,“祖母说如果我说太多话,她会吃不下饭,所以我才尽量少说。现在祖母不跟我们一起吃,我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袁璐便接话道:“你且可怜可怜我和你哥哥姐姐,让我们吃个安生饭吧!” 澈哥儿这才安安稳稳地吃起饭来。 泓哥儿面前摆着一道翡翠虾球,一道清炒扁豆。 他爱吃虾,此时却不碰,筷子只往扁豆里伸去。 袁璐给他夹了一个虾球倒他碗里,“特意为你做的。对身体好,你多吃些也不妨。” 泓哥儿这才吃了几个。 用过夕食,三个孩子围在她身边说了一会儿话。 澈哥儿本来话多,但因为下午玩的太疯,没过多久就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袁璐看着好笑,便让奶娘把他抱下去睡了。 他一走,泓哥儿和汐姐儿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袁璐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老太太还没睡下,见到她来了还说她:“跟你说了不用来,怎么还往我这里跑?莫不是这几日府上的事情太少了,你成天闲的没处去?” 袁璐这哪里是事太少,分明是事太多了。这几日她都围着老太太和孩子转,府里有一些事已堆上了。最大项的是京郊的一个大庄子,税都没银钱交,还是问国公府里要了去周转的。这可真有趣了,京城可没有天灾人祸的,偌大一个庄子,赋税都交不起,管事得黑心成什么样啊? 袁璐一直压着,没派人过去看。老太太这一提,她倒想起了这一遭,便把这事向老太太禀了。 老太太听了却是叹息道:“这庄子里的管事是咱们府里家将的儿子,他爹因为你公爹没的。你公爹看他们家孤儿寡母不容易,就让他们去管庄子。那小子去庄子上的时候才十三岁,看着十分机灵讨喜。以前交完赋税还是有盈余的,可这两年,唉……也不是没派人去说,前脚去了人,后脚那小子就背着他哭瞎了眼的娘在路上嚎啕大哭,说咱们成国公府害死了他爹,现在又要断他们的活路。” 袁璐听了却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十三岁的孩子又没定性,放到那样的地方去指不定就变了呢。且老话说得好,升米成恩,斗米成仇,听着老太太话里的意思,那家人已然是觉得那个庄子就该送给他们家了。 老太太又叹息道:“如今家里也没个男人,咱们女人家出门也不方便。那庄子他要便要了吧,田契地契都在我们手里,等斐儿回来了再说不迟。” 袁璐道:“无妨,一点小事,我来处理就好。”其实心里已有了主意,正是因为现在成国公不在,那些人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吧。就她知道的来看,这样因为人情而被分出去当管事的人并不少,年关一过,这个庄子的事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其他庄子的管事会如何? 老太太听了也没多问,本来就一个庄子,她也没看在眼里。 ☆、第41章 初衷 袁璐和老太太说了一会话,见她精神逐渐不济,也没多留。 孙嬷嬷一路送她出院子。 袁璐向来对孙嬷嬷敬重有加,那是把她当成长辈看,并不是当成普通的下人。 孙嬷嬷刚开始对这位夫人也不见得多热络,现在经历了几件事,倒是比老太太看得更开一点,已经对她卸下了心防。 “老太太生病的时候,府里的哥儿姐儿就劳烦夫人了。” 袁璐道:“嬷嬷哪里的话,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孙嬷嬷叹息道:“从前您病着的时候,老太太并未照拂一二。如今府里接二连三的事情,却是多亏了您。” 袁璐只跟她笑了笑,并未答话,只说:“嬷嬷留步,外头更深露重,我自己回去就行。”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她自己的儿子被塞了个重症卧床的老婆,她也得憋上一口气。且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在这成国公府待一辈子。既然打定主意不会成为彼此一生中重要的家人,有些东西反而就不必要计较了。 她想得很简单,成国公不在的时候,自己替他把家里老老小小都照顾好,等他回来了,念在自己这几年的功劳苦劳上,想必也不会太为难她。到时候两家达成协议,袁老爹和成国公一起去御前说一说,求一求,皇帝本来就对这桩婚事的内情一清二楚,到时候应该也会同意。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时,泓哥儿住着的东厢房已暗了,澈哥儿的西厢房里还亮着。 袁璐进去看了看,他正在玩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麻雀。 小麻雀小小的,叫声微弱,一边翅膀受了伤,羽毛上沾了斑驳的血迹。 “你哪里打来的小鸟?” 澈哥儿看得认真,连他娘进来了都浑然不觉,这时才看见她,“不是我打的,是晚上雪地里捡的。” 袁璐就捏了他的腮帮子一把,“好呀,天黑了还去雪地里玩是不是。是谁带你去的,你看我罚不罚他。” 澈哥儿腻到她怀里耍无赖,“是我自己要去的,没有谁带我去。娘,你看这只小鸟好可怜,我们治好它好不好?” 袁璐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实在不觉得能救活,“你试试吧,拿个小布条给他包扎一下,再喂它一点东西吃。” 听到娘亲并没有让自己扔掉麻雀,澈哥儿十分高兴:“好,我现在就给它包扎。” 说着就找来了一块碎布,袁璐拿了一杯白水给小麻雀的翅膀冲洗了下,然后用澈哥儿屋里伤药的粉末给她上了点,澈哥儿就自己拿着碎布给它包上了。 他有些笨手笨脚的,粗短的手指不太听话,把小麻雀包成了一个小粽子。 袁璐也没说他,有这份爱心就很不错了,现代的孩子能有几个捡了麻雀回去养着的?这孩子又是府里的小儿子,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才好。 上完药以后,澈哥儿在他娘的指导下,捏碎了糕点给小麻雀吃。 小麻雀“啾啾”地叫唤了两声,还真吃起来了。 澈哥儿就十分欢喜,“等他好了,我要给它做一个很好看的笼子,天天带它出去玩。” 袁璐让人端了热水来,她给澈哥儿洗手擦脸,“那它娘亲该着急了,你看它这么小。” 澈哥儿想了想,虽然非常不舍,还是说:“那就留它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等它想家了,我就让它回去。” 不知道是不因为是刚刚又回想了一遍来成国公府的初衷,袁璐突然心头一软,“那我以后要是想你了,你会不会也像小麻雀一样来看我呢?” 澈哥儿听了就“咯咯”笑起来,“娘亲你就住在隔壁嘛!你要想我,就让青江姐姐来喊我嘛。” 袁璐轻轻叹息,把他洗干净的小脸捧着亲了又亲。 说了一会儿话,澈哥儿就想让袁璐在这里陪他一起睡。 袁璐低声哄他,“娘亲早上有事做,起得早。你自己睡可以多睡一会儿。等娘亲准备好了早饭,就来喊你起床。” 澈哥儿撅起了嘴,“那我少睡一会儿也可以的嘛。我今天刚搬到这里睡,晚上会怕、会做噩梦嘛。” 他这么说,袁璐也就没办法了。她便让人把小麻雀拿到暖阁里安置了,又派人去跟花妈妈知会了一声,自己和澈哥儿各自梳洗了一下,挤到了一张床上。 澈哥儿许久没有和她一起睡过,这天就特别兴奋,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袁璐以前是装睡骗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累,伴着他那把稚嫩软糯的童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卯时,青江刚推门进来,袁璐就醒了。这两天她心里记挂着事,总也睡不多。 她对青江比划了一下,让她别出声,自己轻手轻脚掀了被子起床了。 澈哥儿还睡的十分香甜,袁璐摸了摸他屁股下,没有摸到湿的,便给他掖了掖被角。 青江给她拿了件大氅,她便直接穿着中衣,罩了大氅回了自己屋里。 外头天还没亮,寂静无声,她屋里已经灯火通明。花妈妈一看到她大氅下只穿了中衣,又是把她一顿说。 袁璐换衣服洗漱,花妈妈就拿着几张拜帖给她看,“是昨日天黑后送来的。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和兵部右侍郎家的高田氏,还有几位官家夫人都说要来探病。” 府上老太太病倒的事情袁璐并未隐瞒,传出去也是必然。袁璐之前就跟花妈妈说好,如果有人递了帖子来要来探病,就定个时间把这些个夫人集中到一起。 几张拜帖的时间一合,袁璐就把时间定到了第二天下午。 花妈妈便着人去回禀了。 袁璐起得早,便先想着去看看老太太,谁知道屋子还没出呢,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绿意就来了。 绿意道:“老太君让奴婢来跟夫人说,她现在病着,您还要料理府上所以大小事,也不必天天往她那里跑,且老太君还说夫人的身子也该好好养养,别过了病气。” 老太太既然不让她去,袁璐便也不凑过去了。让人把高三个喊了来。 府里的下人都比主子起得早,且高三还是练武之人。被通传的时候,他刚穿着中衣打完一套拳,出了一头汗,还冒着特气。 高三一听是夫人找他,袖子撸了一把脸,穿上了袄子就去了。 袁璐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便道:“你是刚打完拳?坐吧,吃一盏茶歇一歇,我们再说话。” 高三却只对她做了个揖,“有什么事夫人吩咐就是,我打拳打惯了,不用歇。” 他心直口快,袁璐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是问起她年前说的找武先生的事。 其实本来也不用这么急,只是现在老太太病着,家里就她一个能管事的,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教养两个哥儿,倒不如先把武先生找到了,让两个哥儿有事做。 高三拱了拱手,“不瞒夫人,府里的会些拳脚的我都看过了。有些路数不明,有些底子太差,还有一些刚来每两年,也不是能安心交托的人。” 袁璐为难,“这可怎么办?府里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合适的?” 高三搔了搔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夫人要是不嫌弃,就先让我教吧。我虽然功夫粗浅,但是教一些简单的,让两位少爷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只是我事儿忙,每天最多只能教上两个时辰。” 高三掌管整个国公府的私兵部曲,人又耿直憨厚,袁璐最先属意的就是他。只是他平日的事情已非常多,所以才让他另外寻个妥当人。 此时听他这么讲,袁璐自然是再乐意不过,“既然是愿意教,那自然是最好。每个月多加你十两俸钱,你看行么?” 高三连连摆手,“这、这不行!” 莫不是嫌少?袁璐这般想着,文人傲骨,她是怕给武先生束脩给多了,回头那个举人先生该不乐意了。便想着不如也给上一年二百两,两头一样,谁也不用羡慕谁。 却听高三憋了半天,才憋出来:“我这命都是府里给的,哪里还有脸收银子。只是教小少爷打两套拳,不、不是为了银钱的。” 他是怕被当成那种为了银钱,故意说寻不到合适的人,而把差事留给自己的奸诈之徒。 袁璐看他真要急上了,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就不要,你急什么。不要我就给你先存着,等哪天你娶媳妇了,我拿出来给你当聘礼。” 她已经打听过,府里三个管事,高大高二都有家室,只有高三还是个光棍。 高三听了这话,老脸一红,愣在了原地。 “好了,你下去把。一会儿两个哥儿吃了朝食,我就让他们寻你去。” 高三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临走时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夫人以后传话喊个小子来,别喊丫鬟来了。”他平时大拳都是光着上身打的,今早有风,才穿着中衣没脱。 袁璐没弄明白,看向了去传话的绿水,“怎么了?你对他无礼了?” 绿水直喊冤枉,“我去时三管家在打拳,见我去了便停了。我拢共和他说了两句话,哪里得罪他了。” 见绿水也不像撒谎的样子,袁璐也没明白其中的缘由,只觉得是高三害羞了。想想也是,要是不害羞,怎么能这么大了还讨不到媳妇? 没多久,三个孩子都到了袁璐这里。 两个哥儿听说马上就能去学拳脚功夫,都十分开心。澈哥儿在饭桌上那是埋头苦吃,话多不说了,就想着赶快吃完,好去练功夫呢。 袁璐是不懂他们这些男孩子的心思,只是叮嘱他们一会儿一定得小心,要注意安全,如果他们俩其中一个谁弄伤了,就不许再学了。 泓哥儿吃的少,袁璐便让他多吃了一块奶糕才走,“一会儿要出去,你多吃点,不然身上凉了你手脚都伸不开。” 然后又吩咐了两个哥儿的奶娘,让她们带着他们去换衣服,里面可以穿两件轻便的,外头罩的袄子要厚一些,这样一会儿身上热了,就能把罩袄脱掉……等打完了,若是觉得冷,再把袄子罩上就行。 两个哥儿欢天喜地的走了,便只剩下了汐姐儿和袁璐。 府里的事情反正也积压上了,袁璐便也不急在一时全处理完,而是拉着汐姐儿说上了体己话。 汐姐儿的奶娘因为之前那事,许多事上已然不敢自己拿主意,总是问她这样好不好,那样行不行的。起先她也觉得不习惯,仿佛突然每天多出了许多事要做一般。但只过了几天,她在婶婶这里看到的,却让她觉得原来日子是可以这样过的。是可以你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在屋子里看到什么都由自己来决定的。 袁璐便问她:“你觉得是现在这样好些,还是以前那样好些?” 汐姐儿垂着眼睛想了想,“以前满屋子都是人,现在屋子里就一个奶娘,一个丫鬟。我却觉得日子过的更舒坦了。” 袁璐给她拢了拢碎头发,“现在是刚出事不久,你身边的人被吓住了。个个都是乖的。且你身边只有两个人,是谁做的不好一目了然,奶娘和丫鬟都不敢懈怠。可等过一段时间,你到底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候众人都忘了那件事,还是会冒出来胆子大的,互相推诿的,做事懈怠的……” 汐姐儿道:“我不愿再那样了,婶婶帮帮我可好?” “我能帮你的,其实都告诉了你。你在我这里的时候,我管教人从来不避你。就像是青江、绿水、花妈妈这些跟了我许多年的人,若是哪里做的不好,我也会说。只是给她们在外人面前留些脸面就好,像绿水,她性子做跳脱,也经常做错事。我在屋子里经常罚她,但出了这个屋子,她还是我身边的体面人,谁敢给她脸子看?” 汐姐儿听得一知半解,袁璐便揉碎了教她,“这管人,你先观察下她们的品性。品性坏的自然不能留,若是好的,你得赏罚分明,先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然后让她觉得跟着你是好的,是有前程的。” 汐姐儿更是不懂,“祖母说了,给了我的人就是我的。卖身契都是握在我们手上的,给我们办事当然是应该的。” 袁璐摇头,“这话不错,却也不全对。同一个人做一件事,那是会有很多种方法的。比如你这头出了急事,想叫人去通知我活着你祖母,一段平时走半个时辰的路,下人用小半个时辰帮你传到了话,那你也不能说他错了不是?可你想想,若是他肯为了你拼了命地跑着去,奔着去,只用上一刻钟呢?” 汐姐儿听了便沉思起来。袁璐拉着她的手,慢慢说,“你还小,但是你要自己立起来。也不用怕,做错了,出了事,前头有你祖母和我。谁都不会怪你。若是你因为辖制不住下人,而遭了欺负,不说家里人该多伤心——我们都舍不得说你一句重话,你却让你自己被下人欺负了,就是你自己的身份,当得起成国公府大姑娘吗?” 汐姐儿也没回答,袁璐也不催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良久,汐姐儿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婶婶,我从前是不是让祖母操心了?” “傻孩子。”袁璐拿着帕子给她擦,“当长辈的,哪有不日夜为儿孙操心的。就是你叔叔,现在在战场上,你祖母也是多少天都睡不好觉。” 汐姐儿擦了擦眼泪,“叔叔在战场上,两个弟弟又都小。我以后一定不让你们伤心了。” 说了些惹了姐儿哭的话,袁璐便换了话题,“你屋子里四个大丫鬟都被赶出去了,现在我见过的有疏影和司琴,你看看小丫头里有没有合适的,你想提谁到身边就说出来,让你自己选。也不用急,慢慢选也成,若是都觉得不满意,过两日我找人再换一批进来。” 汐姐儿便把自己屋子里的人细细回想起来,可别说,过去除了自己屋里的那四个丫头和两个妈妈,其他的小丫鬟她连名字都记不住。甚至她屋里一共有多少人,也是不知道的。 这种事并非一蹴而就,袁璐见她想开了且下决心要改,自然是乐见其成,于是便想到了件事问她,“你身边现在有奶娘和王姑姑,王姑姑见识广,奶娘对你恩情重。若是她二人意见相左,你该听谁的?” 汐姐儿沉吟半晌,道:“我看谁说的更对一些。若是二人都有道理,便听王姑姑的。一来,王姑姑曾在宫中供职,性格谨慎,若是她没把握的事便并不会说。二来,奶娘同我多年来一直亲厚,就算我不听她的,回头撒个娇,同她说两句亲热话,她必不会恼我。” 这种题目见仁见智,本没有正确答案,袁璐不过是看她的临场反应,此时见她说话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也终于安心了。 ☆、第42章 丫鬟 袁璐同汐姐儿说了一会儿话,便和她一起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老太太前两日睡多了,今天精神稍好些了,说什么也不肯待在屋里,让人把她抬到院子里晒太阳。 袁璐一来就看到了躺在花树旁摇椅上的老太太,一旁伺候的正是那姝儿。 姝儿正在给老太太捶腿,见了她们利落地给她们行了个礼,道一声:“见过夫人和姑娘。”看着和前几日那个乡下丫头判若两人。 汐姐儿刚被袁璐夸奖了几番,本有些志得意满,此时见了她,气势便又落了下来。 袁璐见了,便对姝儿说:“院子里风这样大,你去给老太太拿条毯子来。” 老太太出来时便说了不要毯子,就是说要多晒太阳,姝儿为难地看了看老太太,看到老太太点头,这才进屋去拿。 袁璐对老太太道:“您不让孩子们来看您,他们可时时都记挂着。我先带了汐姐儿来给您瞧瞧,想必您也想她得紧。” 老太太心情也挺不错,乐呵呵地对汐姐儿招了招手,“到祖母这里来。” 袁璐也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汐姐儿便走到她祖母身边,道:“祖母卧病在床,我和弟弟们都关心得紧。不瞒您说,您把我们挡回去的那日,我和大弟弟连昏招都想好了,就为了看看您呢。” 汐姐儿往日说话从来没有这样落落大方又带着俏皮,老太太一时也惊讶到了,只问她:“和祖母说说,你们是想的什么办法。” 汐姐儿腼腆一笑,继续道:“我和泓哥儿想到了一处,祖母这里的妈妈和丫鬟也不多,又心疼我们,到时候我装摔一跤,等妈妈和丫鬟们上来看,大弟弟就能趁机进跑进去。那时候二弟弟也在,他见着大弟弟跑,肯定也跟着。两个弟弟,总有一个能见着您的……” “你这叫什么办法,”老太太笑道,“且为什么是你摔,不是让你弟弟们摔?” 汐姐儿道:“祖母常说女孩儿娇贵些,因此往日我和弟弟们磕了碰了,您都是先紧着我。倒是弟弟们,您说是男孩儿,耐打耐摔得很。想来祖母身边的人,定然也是这么个想法。” 她这番话一说,老太太的心跟甜化了似的,之前的那点不快早不知忘到了哪里,只说:“亏你还有良心,知道祖母素日疼你!” 前有奶娘昏聩,年头上出了失窃这样的糟心事,后有祖母忽然抱养,卧病在床。这段时间汐姐儿的成长是迅速的,就像整日混混沌沌的一个人,突然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不过刚那段话,却是来之前袁璐点拨过的。此时她见汐姐儿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便觉得宽慰不已。 姝儿拿来披风的同时,屋子里的丫鬟也给袁璐和汐姐儿搬来了交椅。 袁璐和汐姐儿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身边,汐姐儿变得话多了起来,和老太太聊得十分不错,每当有些冷场的时候,袁璐便说些俏皮话接上。三个人倒是聊得颇为起劲。 聊着聊着,老太太便问起了两个哥儿,袁璐便解释说:“您还记得前段时间说让两个哥儿习武的事吗?今日我寻了高三来问,高三说人虽没有寻到妥当的,却是毛遂自荐,愿意自己亲自来教。” 老太太便点头道:“他愿意教,自然是好的。我放心不下谁,那也不会不放心他。” “说好了每日教上两个时辰。我说给他提一提俸钱,他却不肯要。” “他的俸钱从前开府时说好了,后来我想给他加他也是不愿的,”老太太想了想,“他倒也不缺什么,只是年纪大了,你年后帮着相看相看,给他配个丫鬟罢。” 这事儿倒也跟袁璐想的差不多,便应了下来。 说话的功夫,两个哥儿已经从前头回来了。回了院子,听说袁璐和汐姐儿来了老太太这里,两人连衣服也顾不得换,直接奔着来看祖母了。 两个哥儿俱是出了一头的汗,外罩的袄子被奶娘拿在了手里,内里皆是短打。 老太太看到他们那是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袁璐让丫鬟去拧了帕子来。 他们俩给老太太见过礼,便挨上了老太太。 泓哥儿问:“祖母身体可好了?几日不见,我们都担忧得很。” 老太太便一手一个搂上了他们,“好好,都好了。就是不好,现在看到你们,也好了。” 澈哥儿咯咯笑着,“我本来只能吃一碗饭,现在看到祖母,我也能吃上两碗哩。” 他这古灵精怪的一番话逗笑了所有人。 丫鬟拧了帕子来,袁璐让丫鬟把他们的手脸和背心都擦过一遍,再把袄子给穿上。 澈哥儿撒娇不肯穿,“娘亲我热,我一会儿穿。” 袁璐拒绝地也快,“不行,出了汗风一吹容易着凉。你还想不想明日继续学打拳了?” 她这么一说,澈哥儿也只得乖乖穿上了衣服。 快到午时,日正中天。袁璐便去了厨房张罗午饭,让她们祖孙三人自个儿待着, 老太太前两天都是喝粥,今早大夫说可以适当地吃一些饭菜了。除了一些常吃的洞子货,孙嬷嬷给老太太准备的是绣球乾贝,奶汁鱼片和干连福海参等。都是营养价值高,又不油腻的东西。她又想着给加了一道粉蒸肉,一道萝卜排骨汤。 可是等到饭菜摆上桌,老太太光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撇了撇嘴。但是到底也并没多说什么,对味道重一些的粉蒸肉也是赏了脸,动了好几筷子。只是后来还想碰,袁璐眼疾手快地把剩下的全夹给了几个孩子。 老太太就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用完午饭,袁璐把三个孩子都带了回去。老太太吃过饭还要吃药、午睡,有他们在肯定是会妨碍她休息的。 三个孩子平时跟祖母朝夕相对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不能常常见到了,反倒觉得见面相处的时光十分珍贵。 澈哥儿更是眼泪都含在了眼眶里,走前拉着他祖母说,“祖母,你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我和哥哥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老太太牵着他的手,澈哥儿依依不舍地走开,才渐渐撒了手。 袁璐又去跟孙嬷嬷说:“老太太听您的,您多劝劝她。凡事顾虑一下几个小的,像今日身上还没好利索,就去了院子里吹风这样,还是少有的好。” 孙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想哥儿姐儿了,一个人憋在屋里没事做。夫人放心,我以后肯定多劝着点。” 两人说了几句,眼看老太太也要掉眼泪了,袁璐赶紧拉上三个孩子走了。 两个哥儿上午打了拳,吃了饭就犯起困来。往回走的时候暖洋洋的日光往身上一照,那更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袁璐让奶娘把他们抱上,先带回去睡了。她自己带着汐姐儿去了待客的花厅。 成国公府有东西两个花厅,东面的建在跨院之中,西面的建在花园里。因第二天来的都是探病之人,袁璐就准备把她们安置在东花厅里。她上午已经派了人来打扫布置过,这时不过是来检查一下。 她让汐姐儿跟着,是想着姐儿若要立起来,光在家里看着妈妈和丫鬟转悠那是不行的,必须拓宽视野,跟外面的人多些接触。 汐姐儿虽然长在老太太身边,却从没在交际方面得过教导。此时听婶婶的意思,明日自己也是要出来会客的,不自觉地便紧张起来。 袁璐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有什么事不是有我呢嘛。明日来的,有两家人是前段时间跟我们牵连颇深的。一位是镇国将军夫人,想你也记得,她家的庶长子打了你大弟弟,后来闹到了宫里。咱们家已经跟他们撕破了脸。不过,她跟你两个弟弟的生母却是手帕交,对这件事是也登门道歉过。另一位,是兵部右侍郎夫人。他们家大人跟你祖母皆是行伍出身,交情颇深。他们家做了什么事,怎样踩我们家的脸,想你也是知道的。” 她说一句,汐姐儿便绷着脸点一次头。 袁璐就笑道,“真不用紧张。不瞒你说,你祖母不爱交际,咱们府上鲜少有人来,我也是过年时才见了一些人。明日来的倒有一大半我不认识呢,咱们一起摸索着就是。” 汐姐儿却是没放松下来,心里的担忧更大了,连婶婶都不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怎么不叫人担心呢?不过她又很羡慕,什么时候她才能也像婶婶一样,不论要面对什么都不惧怕呢? 袁璐和她说了会儿话,便让她回去准备明日会客要的穿戴。她自己准备去看看高斓。 高斓的院子比他们的都偏一些,平时她除了给老太太请安以外,并不太外出。也因此,她虽然搬了回来,存在感却不太强。 高斓身边的丫鬟还是只有双喜一个,袁璐后来给她拨了几个小丫鬟和婆子过来,院子里倒也不是太冷清。 双喜本来正在廊下和小丫鬟说话,见了袁璐进来,脖子一缩,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她进府这段时间,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主子。被卖到寻常人家,就算做错了事最多也就是打一顿,少一顿饭吃。而且打也不会打重了,毕竟是银子买的,谁会轻易把个能做事的打坏了?可这里不同啊,这里是主子一句话就能让人没活路的地方。 廊下丫鬟才几岁大,见了袁璐喊了声“夫人好”就跑开了。而双喜还是愣在那里,也没说上来请安,更别说伺候着打帘子让她进去了。 绿水见了便走过去几步,对她道:“夫人来了你是看不见还是怎么的?” 双喜看到绿水那是更惧怕了,想到上次被婆子拎在手里打耳刮子,她腿都开始发抖了。 见她怕成这个样子,袁璐也没和她多说话,直接让人打了帘子进去了。 高斓正靠在榻上做针线,看她来了便急忙起来穿鞋,“嫂子来了。丫鬟怎么没通报一声。我这样子……” 袁璐摆摆手,也坐到了她榻上,“你不忙起,我来就是和你说几句话。至于你的丫鬟,倒还是上次那个,看着我来就怕的不成样子。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并不主张高斓继续把双喜留在身边。从前高斓住在外面,身边的人也没得选。而且上次的事,她倒觉得这个小丫头还是个心直口快的,长两年,厉害些,也能护主。可现在高斓搬了回来,不说以后去了婆家,就说明天自己想带她出去会客,这样一个容易在人前露怯的丫鬟,就十分不合适。 高斓听了,道:“她也还小,跟在我身边也久了。用着倒也习惯了,只是冲撞了您,我代她给您赔不是。” 袁璐挑了挑眉,就是立不起来的汐姐儿,也从来没说要代丫鬟来赔不是的,这哪有丫鬟做错了事,要主子来赔礼道歉的。若是换了自己,想必是已经把双喜喊进来发落了。她之前还想也不用罚的太重,罚上一个月的俸钱警示一下就行。可看高斓的意思,就是要拦下了。 不得不说,袁璐从前还是个局外人的时候,还会觉得高斓的脾性有几分硬气,可敬可佩。尤其在这个时代尤为可贵,可如今当她想把高斓拉进交际圈,却忽然有些担忧了。 高斓见她半晌没说话,以为她是恼了,便先打破了僵局,问她:“嫂子平时忙的很,今儿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袁璐道:“老太太这不是病这么,许多夫人都说要送来了拜帖。我约了他们明日来聚一聚,便想着喊你一起。” 高斓知道这是嫂子在拉拔自己,心里却不太想参加这样的聚会。 袁璐又补充道:“兵部右侍郎夫人也来,你就不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来,不仅要来,且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没了这门亲事,咱们家根本没在乎过。倒是他们家,没了个好媳妇,就等着以后后悔吧。” 高斓蹙起眉想了半晌,“好,我去。多谢您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袁璐道,“一会儿我派人送些明日用得上的东西来,你好好打扮打扮。” 交代完,袁璐走的时候就没在院子里看到双喜。 回去了,绿水就帮她抱不平,“您是好心想拉拔人家。可我看人家是未必领情。” 园路不以为意,“我做了我该做的,能做的。她能做好,别人也不会因为被退亲的事,小看了她。她若自己都不想好,那也是没办法。”又看绿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袁璐又觉得好笑,“不就一个小丫鬟嘛,至于你这样气。” 绿水道,“可不就是一个小丫鬟嘛,她竟然为了个小丫鬟下您的脸。若是搁我们这里,若是我们礼数不周到,您肯定就把我们押到人前罚上了。” 袁璐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合着是觉得我平日里太严厉了?” 绿水赶紧摇手,“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您这样才好,我们从来不用担心会犯大错,因为做错了您都会指点我们,下次我们知道了,就不会了。” 袁璐也不逗她了,“行了行了,逗你玩还急上了。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 绿水临下去了,还嘟囔呢:“您还管着家的,整个后院都是您的。” 天黑前,双喜去府里的厨房领膳。平时厨房里只有她家姑娘在用。像老太太和夫人都是有自己小厨房的。因此也不用排队等候,拿了就走,十分方便。 可今日她到了厨房一看,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一摸灶台,灶台都是冷的。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都没见着人,就想出去寻个人问问。 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还经常跟她攀谈的丫鬟婆子现在就跟看不见她似的,径直从她身边过了。 好不容易她找了个肯跟她说话的婆子一问,说是厨子都歇着呢,一会儿等做下人们吃食的时候才来。 下人都比主子吃的晚,主子们一到酉时就开饭,下人们却是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到了戌时才能上桌。 这时听说厨子们要到那时候才来,双喜完全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头苍蝇似的绕了几圈,空着手就回去了。 高斓听了她的回禀,脸色虽不太好,却没说什么。 双喜嘟囔道:“一定是夫人恼了我们,让人对付我们哩。” 高斓道:“她若真想对付我们,就不是这样简单的方法了。府中下人惯会拜高踩低,今日院子里的事必定是传出去了。你下去吧,晚一些再去领膳。” 双喜闷闷地下去了。到了戌时又去了趟厨房,这次倒是领到了饭菜。只是平时四菜一汤的菜色,今日分量却是少了一半。且平时总是排骨、鸡汤之类的汤水,今天变成了只有蘑菇的蘑菇汤。也没有殷勤的婆子忙前跑后,说要帮她提了,好在双喜还是做惯了粗活的,自己提着也就回去了。 ☆、第43章 会客 双吉拎着食盒回到了院子里,她平时一来一回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这次却花上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已经没冒多少热气了。 双吉搓着双手,为难地对高斓道:“不然我给您放到炉子上温一温?” 高斓道:“算了,拿点热水来吧。” 双吉就去炉子上提了热水来,高斓让她把热水浇到饭上,把饭变成了泡饭,就着菜吃了一碗。 双吉收拾碗筷的时候,心里已经十分不安了,今天夫人还没说什么呢,她们就被欺负成这样了,过两天要是真吩咐人做什么,她们可怎么活啊。 正好这时候有两个丫鬟捧了些衣服和首饰来。正是从袁璐那里来的。首饰是袁璐妆奁里选出来的,衣服是她前头给全家人做的时候给高斓做得,只是怕拿出来会让老太太不高兴,故一直留着。这时候拿出来倒是正好。 来送东西的丫鬟一个是袁璐身边最得力的青江,另一个却是不太在人前走动的、名唤碧溪的丫鬟。她是袁璐陪嫁的二等丫鬟,也是陈氏精心挑选的,只是没有青江、绿水那么用着放心,故而一直没能被提到袁璐身边去。 两个丫鬟把东西放下以后,青江道:“夫人说明日府中事多,姑娘身边又只有一个丫鬟,特地送了碧溪过来伺候。” 碧溪屈膝行礼,不慌不忙地道:“奴婢碧溪见过姑娘。夫人让奴婢明日侍奉在姑娘左右,奴婢资质驽钝,还请姑娘指点。”她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妍丽。虽然说话处事还不如青江那么老道,但已然是出挑的。 高斓让她起来了,自己看了看托盘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尤其是衣服,料子和做工都是上好的,竟然不是仓促下制好的。 东西送到,话也带到了,青江也不多留。 高斓让双吉送送她,并且使了个眼色给她让她递个荷包。 双吉一路送到院门外,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要递到青江的手里,口里道:“姐姐辛苦了,我家姑娘请你吃茶。” 青江伸手挡回去,“为夫人办事,不敢讨姑娘的赏。你留步吧。”说着就自顾自走了。 双吉看了看手里绣工精致的荷包,不说里面的银锞子,就是光这荷包,在外面也是能卖上几钱银子的。她这心里也犯嘀咕呢,怎么这夫人的人眼睛就这么高,连这些东西都不看在眼里了? 青江回去后,把高斓的反应和双吉要给她塞荷包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 袁璐听了,笑道:“她要给你,你就拿着呗。怎么还把赏钱推回去?” 青江笑了笑,也没再说。她性子稳重,不像绿水那样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过绿水今天说的话却是跟她想的差不多。 袁璐让人奉了茶,跟她说:“你在我这里坐一坐,喝会儿茶再回去。我看这夜里风也大了,你暖和会儿再回去。“ 青江道:“这两日风大夜凉,绿水半夜老是踢被子。奴婢要是不回去,她能把自己冻出病来。” 她们两人住一个屋子,年纪虽差得不多,平时却都是青江照拂绿水。 袁璐听了便道:“那你早些回去吧,注意保暖。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病倒。” “夫人放心,奴婢可不敢多懒。”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袁璐就让青江去了。她今天下午和晚上一直都在忙明日会客的事,因是头一遭没有经验,事无巨细都得在手下过一遍,从奉什么茶到插什么花都要一一研究过,晚上又找了吕妈妈来,给她讲讲这些夫人家里的关系。 明日要来的夫人一共有五家,除了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还有刑部左侍郎夫人、左都御史夫人和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郑氏。 侍郎是正三品,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镇国将军是爵位,待遇相当于正二品到从二品之间,而世子夫人郑氏,虽然说起来还算不上是大家夫人,可她家齐国公府却是本朝开国第一大功臣。走到哪里,也不会有人敢把她小瞧了去。 五个人里,袁璐完全不知道的是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御史夫人。 史妈妈道:“刑部左侍郎和左佥都御史是国公爷的旧友,国公爷掌都督府事,三人多有打交道的时候。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您大病刚愈那会儿,这两位夫人也是送了几次拜帖要来府上的,只是那时您说府上事儿忙,便给推去了。” 袁璐没料到史妈妈连这些都知道,史妈妈便解释道,“来之前,太子妃娘娘特地多打听了一些事让老奴仔细记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夫人能用上。” “劳娘娘挂心了。”袁璐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家人,心里总是互相牵挂着的。 翌日下午,下过拜帖的几位夫人如期而至。几位夫人地位虽然差不多,辈分却是差着的。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年纪只比老太太小上一点,却因为丈夫的品级并没有高出多少,也不能在几位官夫人中托大。 也因为这样,虽然知道是约了其他几位夫人的,心里却是不太高兴,想着早知道是跟这些个年轻的夫人一道,还不如只让自己的儿媳来。却也不想想以她现在和成国公府的关系,能被这样请进来已经十分不容易。 袁璐一品诰命在身,也没有必要在门口候客,便派了青江在门口迎接众人,五位夫人先后到达,被丫鬟一路带着去了花厅。 袁璐已经让人准备了热茶,自己也坐在花厅里候着。 先到的两位夫人相携而来,两人俱是二十五六岁模样,看起来颇为熟稔。袁璐便猜想这二人应该是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只是这二人具体哪个是哪家的,就实在猜不到了。 好在这两位夫人并不刻意为难,其中一位穿茜素青色衣裳的便对袁璐道,“我家大人刑部左侍郎,我身旁这位是左佥都御史御史夫人。说起来,咱们三人的夫君还是多年的旧友了。” 袁璐让丫鬟奉茶,对她二人笑道:“我多年卧病在床,眼拙得很,竟认不出两位姐姐。让你们笑话了,这里以茶代酒赔罪。” 两位夫人对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本以为几次要来拜访都被打回去了,这位常年不路面的成国公府人肯定是个性子冷、难相与的,此时看着倒是温和的很。 袁璐又道:“今儿的茶也就是普通的雀舌,泡茶的水却是我附庸风雅,让人收集的院中梅花上的雪水。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还望两位姐姐莫要嫌弃。” 两位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未尝出茶味,就已经是满口的清香。再看花厅里的布置,亦是典雅大方,不落俗套。 这里刚说了没几句,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和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郑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也都在门口遇上了,一同进来了。 几位年轻的夫人见了面先是见过礼,又是姐姐妹妹地亲亲热热喊过一遍,这才纷纷落座。 只有高田氏最是尴尬,这些夫人当她女儿都嫌小,却因为丈夫官位差不多,也只能按平辈坐到一处。 几位夫人品过雪水泡的茶都说不错,其中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却十分纳罕,“我在家时也用过这法子来泡茶,可是泡出的香味竟没有你这里的一半。” 袁璐便有些赧然地道,“说来几位姐姐定要说我焚琴煮鹤了。我这梅花雪水收集了几次,一共六七罐子,我自己尝过一罐子,却觉得味道太淡,于是便在雪水里放了些洗干净的梅花花瓣,泡上几天, ,煮茶前再把这放了花瓣的雪水一起煮过一遍,味道却是浓上了许多。”说着她又轻笑了下,“想来这外头的文人雅士喝的便是其中的趣致风雅,到了我这儿就……” 这番话一说,几位年轻的夫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镇国将军夫人王氏算是跟她最为熟稔的,便笑道:“文人是借了梅花的香气来入茶,那是大雅!到了你这儿,是直接把梅花都折了放到了茶里,那就是大俗了。” 袁璐便作害羞状,“姐姐可别说了,我这都要臊死了。” 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道,“昨儿你回帖是说府上老太君大好,我家婆母还在担心呢,如今看来有妹妹这样的妙人,老太君就是每日笑一笑,那也是立时能好的。” 袁璐道:“劳诸位挂心了,老太太日前醒过来,大夫看过一切都好。如今虽然卧床养着,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说到这里她复又叹息一声,“老太太身子素来康健,若不是前几日进宫了一遭,也不至于突然发了这样的病。” 老太太进宫后回来就病倒,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其中的内里纠葛,却是大家不知道并且十分关心的。这也正是袁璐把几位夫人一同请过来的主要原因。 她这话一说,众人便立刻问起来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璐便一脸悲戚地把那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老太太和我都想着本是好事,她老人家还特地陪着入宫一趟,就是怕哥儿御前失仪。可谁知道她进去了见到的却是那番场景呢,我们府上你们也是知道的,老国公爷去得早,老太太就只有一个儿子现在也在前线无法分丨身,家里孤儿寡母的,竟也没个主持公道的……”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片刻后又勉强笑道,“好在现在老太太身子并无大碍,哥儿也没冲撞了圣人。事儿总算过了。老太太劳各位夫人挂怀,特地请了诸位来,说与你们听一听,也好教你们安心。” 几位夫人眉一挑,眼珠子一转,心里虽也有帮着十分不值,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仍凑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喝过一盏茶,袁璐道:“说起来我们府里还有个姑娘,也是我这做嫂子的不好。府里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往日自己身子又不好,深居简出,竟也累得她未有出门交际。”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便道:“你府上的姑娘,我们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不仅要见,以后咱们聚着,你可不许把她藏起来。” 袁璐便让人把高斓请了出来。 高斓身穿一件莹白色彩绣菱锦对襟鸡缎子袍,逶迤拖地水绿色弹墨万字不断头纹襦裙。云髻峩峩,插着镶丝喜上眉梢白银步摇,腰间系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行动间那香袋随着她身姿摇曳,那绣着的蝴蝶竟逼真地像在飞舞一般。 几位夫人虽然都知道国公府有个不得宠的庶女,却没想过她会是这副模样,光看衣着打扮,就是权贵家的嫡女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高斓和她们见过礼,坐到了袁璐身侧。 袁璐便恼了似的道:“这丫头昨日还说自己柜子里的衣服都旧了,没有好衣服出来会客,央我给她做两身新衣服。我说这临时做也来不及,就让她随便穿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来,这可倒好,她这衣服一穿,倒显得我身上这条石榴红的裙子再艳俗不过了。” 她这话带着玩笑,众人也并不当真,只是心下却想,这庶姑娘身上的衣服竟只算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难道从前她不得宠的传闻有误? 袁璐又对高斓道:“这可不行,你必须要给我绣个香囊。”说着又对其他几位夫人道,“她身上的香囊,几位姐姐都见过了吧。那图案是再逼真不过了,她自己绣的,我第一次见就十分欢喜,可这丫头爱拿乔,说什么也不肯多送几个给我。这下好了,几位姐姐给我作证,可不许她赖了去。” 刑部左侍郎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不就一个香囊,竟教你这样了?” 话是这么说,几位夫人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往高斓腰间望去。高斓曾经给澈哥儿绣过一个大黄的香囊,还别说,真的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昨日袁璐让碧溪过去之前,就交待过她让高斓拿出一个最得意的香囊,今日挂在腰间戴出来。 袁璐便笑道,“好东西难得哩。” 高斓出来前已然后堂等候了一会儿,本有些不适应,此时几位夫人都开始聊起了绣工之类的话题,她反而觉得也不是那么插不上话,遂也跟着说上了几句。 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就等于是完全被晾在一边。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这成国公夫人找她们来只是为了倒倒苦水,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了,不管她请其他几位夫人是为了什么,请自己来就是为了来打自己的脸的。再想到那日这成国公夫人上门讨要玉佩时的高傲蛮横,一时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告辞道,“既然老太君已经无恙,我便也安心了,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袁璐眼睛都没抬,一扫之前同其他几位夫人攀谈时的热情模样,只神色淡淡地道,“青江,送兵部右侍郎夫人出府。” 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眼神一对上,十分默契地朝对方眨了眨眼,意思是这里头还有戏嘿! ☆、第44章 热脸 那高田氏被袁璐的态度一激,心中更是气愤难平,虎着脸拂袖而去。 袁璐歉意地对其余几位夫人笑了笑,“兵部右侍郎家同我们府上素有渊源,两家大人私交甚笃,恨不得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什么订娃娃亲的玩笑话都往外说过。只是如今么,呵,有些个人家做了那些个破落户的事儿,却还腆着脸上赶着来我们府上。只怕到时候真的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讨好。” 高田氏刚走到廊下,正好把这段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可一来,确实是他们家有错在先,二来,成老国公对他们家恩重如山,来之前她家大人还叮嘱她千万不能和成国公府闹僵。尤其是当今太子的小姨子,现在的成国公夫人,那是万万不能开罪的。是以,高田氏便只有生忍下了这口气。 袁璐有道:“倒教几位姐姐看笑话了。” 兵部右侍郎三公子和翰林小姐的婚事,满京城都传遍了。这其中的原委,就更是流言蜚语,难辨真假。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叹息道,“竟不知道府上还有这样的事。如今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人心竟已变得这么坏。” “姐姐们心善,自然便觉着天下间都是好人家了。算了,本是个难得相聚的好日子,提那些糟心事作甚。”袁璐又笑了笑,“不知几位姐姐平时爱吃什么,我这厨房里准备也一些糕点,说来都是府里姐儿爱吃的。你们尝尝,也好指点指点我。” 齐国公世子夫人环顾了一周,才笑着问道:“说起来,我也来过府上几次,还没见过汐姐儿。” 袁璐便拿了帕子掩嘴笑道,“喊了晚辈来,姐姐们可是要出见面礼的。” 几位夫人当然不会小气,都说要见见小姑娘。 袁璐便让人把汐姐儿喊了过来。 汐姐儿穿了件蜜柑色花纹繁复的水田衣,戴着袁璐给的红珊瑚手串。头上梳了个花顶型的发髻,倒是无甚装饰物。她见了许多生人,也是有些害怕,袁璐在一旁对她示意,让她莫慌,然后牵着他的手一一给他介绍。 她喊过人,行过礼。几位夫人也是真心觉得眼前得小姑娘玉雪可爱。便一人摘下了几样首饰当做见面礼。 见过人以后,点心也被端了上来。 袁璐的点心也是精心准备的,有用梅花入味的、且做成梅花样子的梅花糕,有外头裹了面炸过的、里头是软糯芋头的芋头糕,还有哥儿姐儿都十分喜欢的奶糕。 梅花糕上缀了花瓣,胜在其形。芋头糕工艺复杂,胜在其味。奶糕就是匠心独运,胜在创意了。都是袁璐花了心思命人做的。 几位夫人尝过以后都是赞不绝口,将她夸了又夸,还玩笑说就算只为了这么碟点心她们日后也是要常来成国公府叨扰的。 妇人们聚在一起也就是说说衣服首饰,谈谈各家八卦,喝喝茶吃吃点心,本也没有许多事。前头八卦她们都已听到了,自然也有想往外说的。其中左佥都御史夫人就像说笑话似的,说了那么一件事: “忠勇伯的大姑娘想嫁给荣国公府最小的公子,还派媒人上门说合,被他们家老太太举着拐杖撵了出来。” 这女方托人去男方家里说媒已经够惊世骇族了,却是个被人撵出来的下场,就更可乐了。 左佥都御史夫人又笑道,“听说那姑娘出来拜佛的时候遇上了那家公子陪着祖母去进香,因缘巧合之下见了一面,竟从此难忘。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忠勇伯家里这二姑娘心高气傲的很,一直没看的上眼的婆家,过了年就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可那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可才十五岁。” 这个八卦可谓是精彩非常,不过也只有御史家的夫人什么都敢说。 在场一群人都是想笑却忍着,这忠勇伯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那大姑娘可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的娘家不显,父母兄弟的官都不大,也就是运气好,当今起事的时候跟着干了一票,捞了一个爵位。 而这荣国公府,虽然是开朝的国公之一。却是已经不知道排到了哪里的人家。而且现在的荣国公没有实权,他死去的老爹以前更是太孙党,还跟当今打了好几场硬仗。也就是有了个眼神好、会站队的好儿子,在后头给擦屁股,一家人才没在当今登基的时候给一锅端了,还得了个国公的封号。 坊间传闻,荣国公他爹可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当今赐下的一杯鸩酒给毒死的。也因为这样,荣国公府的老太太虽也有诰命在身,这么多年却从未进过宫。 一通八卦说完,日头西移动,几位夫人也纷纷告辞。 袁璐便亲自送她们出去,又是说说笑笑了一路,宾主尽欢。 送走她们以后,袁璐才跟着放松下来,揉了揉脸上笑的有些僵硬的面皮,便让高斓和汐姐儿都回去休息了。她自己仍回了花厅,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回想了一遍。 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一看便知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两人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默契。且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夫君和成国公是好友,这两位夫人对自己也是颇为亲热的。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就更不用说,那是最给面子的,每次自己把话递出去,她会主动接下话头。 只有一直说话不多的齐国公府世子夫人,倒不像齐国公夫人那般平易近人,神色虽然温和带笑,却是透着一股疏离。 再想自己今日所说的话,应该是没有错处的。她们回去肯定是要说道的,你一言我一句的这事儿也就传开了,反正迟早也瞒不住,倒不如自己掌握了先机,让京里的人都知道,那是皇后故意踩成国公府的脸,而并不是成国公府真的哪里做错了。 同样瞒不住的也有高斓被退亲的事,当年两家定亲,老国公还在军中,那同僚里知道这事儿的人就不少。如今只饭后闲谈似的说出来,也不争论谁对谁错,只以高傲的姿态让人都看看灰溜溜被赶出去的人是谁…… 花妈妈看她想事情想得入神,就出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先去一趟老太太那里。” 袁璐便收了心神,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一整日都躺在床上,也是无聊的紧,白日里哥儿姐儿都来瞧过她,她却都给挡了回去,让他们每隔三日过来一次。孙嬷嬷更是不许她去院子里了,差点把她闷出病来。 袁璐一进屋,就听到老太太对她身边的丫鬟绿意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这还病着你怎么穿这样的艳色衣裳?可是觉得我这老婆子倒了,是件十分可喜的事情。” 绿意那真是冤枉死了,她上午穿了件荼白的小袄,老太太见了便对她冷哼道,“我这还没死呢,你就披麻戴孝似的,可是见不得我好?”这下午才换了件胭脂色的,谁知道老太太喝完药,睡了午觉起来,又是这一通说。 袁璐一看绿意那有苦说不出的样儿,就知道这又是老太太找事呢,于是道:“今儿瞧着您的精神倒是比前两日好上了许多,我也就放心了。” 老太太便放过了绿意,把矛头指向了袁璐,“一天没见着你,你倒是约几位夫人喝茶聊天的,过的惬意嘛!也不想着你婆母我还躺在床上呢!” 袁璐便只能苦笑起来,“您这又是哪儿的话,您自个儿让我早上不要过来。今日下午来的都是来关心您病情的夫人,我也就是陪着寒暄片刻。哪里来的说法是不顾着您,只顾着自己惬意呢?” 老太太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嘴巴厉害,我不同你说话。” 袁璐这下是真没了办法,求救地看向孙嬷嬷,孙嬷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老太太这脾气是闲的发闷,闷出来的,发出来也就好了。 袁璐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屋子里安静下来,老太太等了片刻也没人接自己的话,便又叹息道:“我知道自己是个讨人嫌的老婆子哦!老国公你去的早啊!现在连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都没了……” 袁璐便赶紧道:“这不是怕说错话惹您生气嘛,儿媳可是最乐意同您攀谈的。” 老太太撇撇嘴,“好吧,那你就跟我说说,今天那些个夫人都同你说什么了。” 还别说,这天下午袁璐听到的事情可真不少。但此时细细想来,记忆最深刻的也就是忠勇伯家里的那桩事儿了。不过这应该也就是老太太最想听的事。 果然讲完这件,老太太听得那已经是笑的直拍大腿,“该!姑娘家就该娴静知趣,这么厚着脸皮想倒贴的我老婆子生平还是第一次见!荣国公府的那个老婆子我年轻时就见过,那叫一个泼辣,他丈夫那时想纳个妾,她在家里找了把菜刀上去就砍……一直追到了街上,不知被多少人瞧了去……” 那老夫人竟也是个妙人,老太太说起这些陈年旧事那也是起了兴致,一直拉着袁璐说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眼见了天色不早,老太太这才道:“你回去陪着哥儿姐儿用夕食吧,我就不留你了。” 袁璐给她行过礼,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去就跟碧溪打了个照面,袁璐看到她也是挺惊讶的,当即就把她招到了屋里,“你怎么回来了?” 碧溪跪下道:“今日三姑娘从花厅回来以后,赏了奴婢一个荷包,就让奴婢回来了,许是奴婢没有伺候好,还请夫人责罚。” 袁璐不相信高斓不懂自己的意思,就算她是真的不喜欢碧溪,可总要看自己几分面子,留碧溪在身边的待上一段时间。袁璐也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让碧溪过去帮着约数一下她身边的下人,立一立院子里的规矩。不能因为高斓身边的双吉是个不会来事的,下面的人就都被带歪了带坏了。 袁璐沉吟半晌,道:“不怪你,起来吧。今天待客的那些糕点,我留了一份给大家分,你快回屋去,被教她们几个都吃了。” 碧溪便笑了笑,屈了屈身,“奴婢谢夫人赏。”说着就退出去了。 袁璐一手轻敲着桌子,一手摸着下巴,仔细回味起高斓的态度来。她自己的想法是,把高斓拉进交际圈来,起码让人家知道成国公府有这么一位体面的姑娘,并不是因为什么有什么短处被人退了婚,又借机端足了架子,狠踩了高田氏一把……她这做法归根到底是把高斓往上抬,把兵部右侍郎家往下踩。她做这些总不是为了自己!可对方也似乎并不领情。 老太太虽没有明说,可眼见着这个家的胆子是越来越往自己身上斜了。亏她还想着,姑娘家的婚事耽误不得,成国公不知几时回来,不如就趁自己在的时候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怎么说她还是内阁首辅的闺女、当今太子妃的亲妹妹,保媒拉纤也是足够分量了。 可现在对方不领情,得,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袁璐有些无奈地想,不领情便算了吧,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她也没来得及为这件事浪费太多时间,澈哥儿听说她回来了,已经兴冲冲地赶到了她屋里。 袁璐瞧他这急吼吼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谁知道澈哥儿却是袖子一卷,袍子一撩,煞有介事地要给她表演一下这两天学到得拳法。 屋子里已经开人摆饭,袁璐早有些饿了,眼神不住地往饭桌的方向瞄。 澈哥儿见了就撅起了嘴巴。袁璐看他情绪不对劲,感觉催促他道:“不是说打拳给我看?怎么还不开始?娘亲可是非常想看的,这心里是急的一刻都不能等了。” 澈哥儿这才笑起来,跟她抱了抱拳,开始比划起来。 袁璐十分努力地憋着笑,尽管知道澈哥儿是很认真地在打拳,可那伸胳膊抬腿的姿势也太好笑了。偏偏她还不能笑出来,等澈哥儿打完,还得一边夸赞一边鼓起掌来。 得了夸赞的澈哥儿还有些害羞,腻歪到他娘亲怀里,道:“其实哥哥比我打的好。” 袁璐搂着他摇了摇,“怎么学了两日就学了这么几招?不是每日都去上半个时辰吗?” 澈哥儿就说:“三管家说拳脚功夫得把基本功练好,每日就让我们先蹲一刻钟的马步,每天增加,以后是要蹲上一个时辰的。我和哥哥现在蹲完马步就没力气了,要歇上好一会儿才能继续打拳……娘亲,等我能蹲上一个时辰的马步,我是不是就长大了?” 袁璐拿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可不是嘛,一眨眼,咱们澈哥儿都要变成大人了。到时候你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可不要忘记我。” 澈哥儿笑着说:“娘亲你又胡说,祖母说要哥哥先娶了媳妇,才轮到我呢。再说我有了媳妇也不会忘记娘亲的,咱们还要住一起嘛!我还要天天打拳给你看。” 袁璐故意瞪大了眼睛,“好你个小子!你这才几岁就惦记媳妇了!” 澈哥儿从她身上跳下来,跺了跺脚,“不说了,娘亲又逗我!”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袁璐一边笑,一边在后头喊:“饭菜都准备好了,快喊了你哥哥姐姐一起过来。” 澈哥儿应了一声,一溜烟就没影了。 没多久,三个孩子都过来一起用夕食。 澈哥儿问她娘和姐姐下午去了哪里。 袁璐便解释说家里来了客人,自己带着他姐姐去见客人了。 澈哥儿听了便眼巴巴地看着他姐姐,问她:“姐姐,外面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啊?凶不凶?” 汐姐儿摇摇头,“一点都不凶。她们都很和气,不止夸我,拉着我说话,还送了我簪子和香囊。” 澈哥儿那就更羡慕了,转而可怜兮兮地看向她娘。他长这么大,除了外祖家,就没出过门,更别说见过生人了。 袁璐戳了他小脑壳一下,“快吃饭。今天来的都是些夫人女眷,你姐姐见见才好。你去了,人家拿什么给你当见面礼?香囊首饰的你要么?” 澈哥儿鼓了鼓嘴,“我又不是为了见面礼。而且拿回来我不要,娘亲你拿着也好嘛。” 袁璐就忍不住笑道,“哎呦,看不出,你还是个孝顺的。行了,下次我记着带你行了吧?你看你哥哥都没出声,你年纪最小怎么就按捺不住了?” “哥哥以前还老去街上玩呢,祖母也偏心,只肯让哥哥出去……” 他这一念叨起来,袁璐就头疼起来了,这小祖宗,又话唠附体了! 而相比之下,高斓院子里的氛围就更为沉重了。 她今日在花厅的表现可圈可点,也是跟几位夫人热络地聊了一会儿。可她总是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你得再谨慎些,再庄重些,再像个大家小姐一些! 说起来,她是十分羡慕袁璐那样的人的。当一个人处于足够高的高度时,她已经不用担心被人会如何看她。她自嘲焚琴煮鹤,附庸风雅,将梅花煮雪的事娓娓道来,博众人一笑。众人也只会觉得她有趣亲和,平易近人。 可若是换一个人呢?若是换成自己……怕是只会被当成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辈了吧?当然,她也更没有这样侃侃而谈的自信了。 更多的,她开始怀念被隔在成国公府外的那个小院子。那才是属于她的地方,每天要担心的不过是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 ☆、第45章 指婚(一更) 几位夫人来过成国公府没过半月,京城里的八卦圈就更热闹了。 且事情居然大好几件都是跟当今皇后娘娘有关,她娘家侄女倒贴上门的事就不用说了,还有年头上把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喊到宫里,嘲笑人家像猪。拆了人家府上庶出姑娘的婚事,还给说媒到成国公夫人娘家族亲门上…… 又没多久,忠勇伯大姑娘去宫里求了她姑母。皇后娘娘当着众人的面说:“也不过一道懿旨的事情,哭什么呢?放心吧,姑母定教你称心如意的。”这就是要把她指给她心上人了。 帝后虽然都有给人指婚的权力,但是皇帝呢,叫赐婚。也会考虑时政,且因为太丨祖爷和当今都是颇有眼光和远见的,从不在这方面胡闹。赐婚前也会试探一下对方的意见。 皇后娘娘就不同了。太子不是她亲生儿子,她也用不着帮着谁谋划。反正只要不出格,她将来那也是稳居慈宁宫的皇太后。 她这指婚就没章法了,当初给内阁首辅袁家和成国公府指的婚事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七出之条,有一条是“有恶疾”,是指妻子患了严重的疾病,不能一起参与祭祀等重要活动。那是可以休妻的。呵呵,皇后这婚指的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这得幸亏皇帝在后面擦屁股,这两家人都是简在帝心的,皇帝赶紧许给了他们各种好处和方便,才让他们把这桩糟心的婚事,捏着鼻子给咽下去了。不然御史台可又要蹦跶了。 你说这皇后,得闲成什么样啊,就爱给人指婚。 且现在这桩婚事跟前头的又不同了。袁璐的婚事胡闹归胡闹,但是两家人都知道这婚事就是她从一个地方住到另一个地方而已。等几年一过,那是必然无所出且疾病又恶疾病缠身,那就可以休妻,让袁府再把人抬回去了。 现在这婚事,忠勇伯大姑娘虽然没有残疾,但是那个脾气,据说是看谁不过眼上手就打的。家里下人就没有没被她打过的。眼看着就是要祸害荣国公府的小公子一辈子。且有的闹呢。 后来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又来过成国公府,闲谈的时候袁璐才了解到,荣国公府虽然已经有了世子,但是世子就是个承了爵,乖乖做人的那种老实人,瞧着并不像会有大出息。可那小公子,那才是全家人的心头肉!不仅生的十分好,还是个文武全才。荣国公府输在有了个没战对队伍的老大人,就等着这小公子将来翻盘呢。 皇后跟太子不对付大家都知道,荣国公府还什么都没干,一桩婚事就能把他们给划成皇后一派。他们家虽然没说一定要娶个高门媳妇来稳固关系网,但也肯定不想这前途无量的小公子给直接带沟里啊。 荣国公还没死呢,风声刚传出来他就进宫跪到皇帝面前了。 皇帝也愁啊,前一宿觉都睡不着了。这事第一次还好说,这接二连三的谁受得了。 荣国公一边磕头一边涕泗横流地道:“老父早年起于微末,曾受一家农户的恩惠,两家人便订了亲,后来起了乱,那家人搬出了原籍,一直未寻到。虽说我们府上承蒙圣眷,得了爵位,却从不敢忘本。家母昨夜听见这事,连说对不起那户人家,对不起老父生前意愿,但这却是皇上您的意思,您对我们家那是恩同再造,又是万万不敢隐瞒违逆的。自古忠义难两全,她老人家……一夜思虑,今早已经起不得身了。还请皇上成全!” 荣国公的意思就是我们家已经订过一门亲,就是个普通人家,皇家要用黄泉来压迫我们另取那也没办法。实在不行了,他老娘也准备好就这么去了的准备……等他们家戴了重孝,三年后那老姑娘也二十一了,您要好意思就继续指婚吧。 他也实在有说这话的底气,他跟着皇帝抢皇位的时候,出的力气可不比齐、成两位国公小。不过是因为他爹是太孙党,当年也参与了应天的事,不小心坑死了皇后娘娘的亲儿子,所以这么多年一直缩着。他爹的命已经赔进去了还不够,还得他儿子也赔进去? 荣国公真是能担当地起“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了,这时候已经隐隐带出一股鱼死网破的决绝。身上要没股狠劲儿,当年能跟着皇帝到处蹿?押错了宝那就是谋逆! 皇帝的眉头都皱成麻花了,各种可能导致的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这皇位也没坐几年,朝中派系纠葛千丝万缕,谁能说没一两个得罪过皇后的亲戚。成国公府在前,荣国公府在后,以后岂不是人人自危? 一两桩儿女亲事是小,带来的后果可能却是非常严重的。 皇帝沉吟半晌,终于还是说:“既是如此,你先退下吧。你家小公子既已有婚约在身,便赶紧择日完婚吧。” 荣国公当即“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完,谢了恩,也不多留,回家报喜了。 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古稀之年,脸上却没有老年人的慈祥,而是一种谁都不敢亵渎的庄重肃穆。她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是她夫君的遗物。儿子进宫后,她就换了诰命的服制在家等着。若是一会儿的消息是不好的,她就递了牌子进宫,在皇后面前自戕。 好在荣国公带回了好消息,老太君的身子当即就软了下来,昏过去前还拉着荣国公的手说:“去把那家人找到!” 总之,这事儿总算尘埃落定。 忠勇伯的大姑娘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姑母是当今皇后又怎么样,以往好瞧不上去提亲的人家,现在倒是遇到了愿意嫁的。可人家荣国公府宁愿去娶个农户家的女儿,也不愿攀你忠勇伯家这门亲事! 袁璐把这件事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在屋子里闷了许久,脾气越来越差了,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却是合不拢嘴,笑道:“该她的!心肠坏,报应!当初怎么对我们家来着,指婚还指上瘾了不成……” 话说一半,老太太就觉出味来,赶紧补充道:“我可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她三番两次为难我们家的事。” 袁璐点点头,“儿媳知道的。” 老太太道:“那位可真的是疯了,因为将来接管朝堂的不是自己亲儿子么,三餐两次作践了我们家,这会子又要去祸害荣国公府了。呵,且看着吧,再过小半年斐儿回来,让她也瞧瞧咱们府上的厉害!” 袁璐心里十分吃惊,这高斐竟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老太太和他通着家书,应当不会错。 老太太心情好,看她没说话,还劝慰她道:“家书虽是寄给我的,却是问了我们一大家子的事儿。你不要多想,你若是想看,下回来了我给你看。” 家书一个月一封,年底后就没来过了。所以算起来,从袁璐苏醒过来,家书只来过两次。 袁璐心里虽然对这家书并不在意,但是仍然谢过了老太太。 元宵节以后,两个哥儿都开了蒙。天不亮就起来打拳,打完拳就到书房去,学到中午也不会来吃饭了,而是厨房做了送到前头去。兄弟两吃了饭,就睡一个时辰的午觉,下午还是要去跟着先生学的。 一直到天黑,两个哥儿才回到后院,全家人聚在一起用夕食。 袁璐白天处理一些家里的事,其他时间就是带着汐姐儿去陪着老太太说话。这正月也确实够闲的,只是她心里还惦记着京郊那件事。她想去庄子上看看。 跟老太太提了以后,老太太皱着眉头嘟囔:“那么点小事,还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乡野之地,你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露面,多不好。” 袁璐说:“这种事一旦开了先河,后面就拦不住了,我就是先去看看。家里现在除了您,也就是我能出分力了。至于男女之别,我出门多带些人,戴着帷帽就是。” 老太太听到这话也是叹息,家里现在中用的可不就只有这儿媳妇么。 泓哥儿听了,却是难得的开了口,“母亲,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别说老太太,袁璐也是不太肯,她这出门是办事,又不是出去郊游。五岁大的孩子,带到乡下,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泓哥儿见她不说话,就去求他祖母,说是自己过两日正好有一天休沐,带他去看看。省得他真成了个五谷不分、不辨菽麦的。 老太太其实倒也没什么不放心,京郊那庄子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上午去了,下午就能回来。府上多出一些人就是了。而且她对男孩儿一向放的宽,男孩子嘛野一点才好养活。真要养娇气了,那就是小姑娘了。当初泓哥儿还经常能带着小厮上街玩,澈哥儿也曾经带了几个人就去袁府找他娘了。 现在泓哥儿难得开口,求了又求,终于老太太和袁璐都松了口。 ☆、第46章 庄子(二更) 袁璐和老太太这一答应,可就坏菜了。澈哥儿知道了,哭着闹着也要去。 袁璐是真没自信能带着两个哥儿不出岔子,而且澈哥儿性子跳脱得很,到了外头指不定会怎么样。 老太太也是不许,“你娘带着你哥哥两个人去大半天就回来了,你跟着做什么呢?” 澈哥儿眼泪汪汪的,“上次来了客人,娘亲就是带着姐姐出去的。姐姐还收到好多礼物了,这次又只带哥哥了。我不依,这次我也要去。” 老太太又看向袁璐,袁璐道:“两个哥儿都带到外头去,实在有些不稳妥。” 老太太也跟着点头,两人都是不再松口了。 澈哥儿真急上了,凭什么都不带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澈哥儿以往乖巧可爱,十分懂事,突然耍起赖来还真叫人措手不及。 袁璐赶紧让奶娘把他抱起来。 澈哥儿不肯起来,在地上拧着身子大哭,奶娘把他拦腰抱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踢腿。 老太太跟袁璐就在旁边劝,他也不听。 澈哥儿哭了一刻钟,他娘亲和祖母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就听到他的哭声。他抽抽搭搭地安静下来。 袁璐跟奶娘招招手,让她把澈哥儿放进自己怀里。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你怎么这样能哭?往日还不知道你是个小泪包。“ 娘亲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哭闹而生气。澈哥儿哽咽着不说话。 袁璐拿了热茶慢慢地喂了他几口,总算让他把气喘平顺了。 这时候澈哥儿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祖母、他娘亲还有哥哥姐姐,都在看着他。 他臊红了脸,嘟囔道:“为什么不带我去,我又不会乱跑。” 袁璐抱着他摇了摇,“娘亲也是第一次去那里,而且是去处理事情的,万一到时候出了不好的事,娘亲可顾不过来你们两个。” “那哥哥也是小孩啊,他也会危险的。” 老太太接过话道:“哥哥不同啊,哥哥将来要保护家里,所以他应该早点面对这些事。” 澈哥儿就“哦”了一声,揪着他娘亲的袖子玩。 两个哥儿休沐的那日,袁璐和泓哥儿早早起来用过朝食,给老太太请过安,就上了马车。 他们这趟,说好听点是去视察的。说难听点,那就是去要债的。 袁璐带了青江和吕妈妈,身边孔武有力的婆子也都带上了。另外高三也带了三十私兵跟着。 高三骑马在最前头,袁璐和泓哥儿坐同一辆马车在中间,青江和吕妈妈坐在车辕上,婆子和私兵在后头跟着。 这样一群人没出城之前是非常显眼的,因此高三就让婆子和私兵分成两拨,一拨跟着他们,一波缀在最后,一行人就这样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以后,一行人才重新聚集起来,继续前行。 城郊的景色就十分不错,虽然是郊外,但一下子少了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后,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可惜的是,时值初春,虽雪已融了,树枝上却还是光秃秃的。 袁璐掀开帘子往外看,风拂在脸上还是冷冷的。她的心情也却很欢快。 因为顾忌着车厢内还有泓哥儿,袁璐也没敢放太多冷风进来,只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帘子。 泓哥儿晕车,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养神。袁璐给他按手上的穴位,他这次倒也没推辞。 走了一个多时辰,袁璐自己都昏昏欲睡了,马车终于停下了。 青江先下了车,然后扶着袁璐和泓哥儿下来。 庄子的管事也已经等在一旁,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穿了身棉布袄子,看打扮倒不是十分体面。见他们下来,管事就上前行礼道:“小的见过夫人,见过大少爷。” 袁璐扶了扶帷帽,点头道:“是管事吧。” 管事笑道,“是小的。夫人和大少爷里面请。”说着就要把他们带到屋里。 袁璐道,“不急,我昨日已派人通知过你,我们此行只是为了看看庄子上的农田,你也不用多说什么,只带我们去看就行。” 管事道:“现下天气还冷,天地里一片荒芜。夫人就是去看,也看不见什么的。” 袁璐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们去哪里,看什么,难不成还要给你解释一番?” 管事立刻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但是其实心里那是一点惊慌都没有。京城里出来的大家夫人,对农事上懂什么呢。再说了看这光秃秃的田垄能看出什么来? 管事招了个腿脚利索的小子在前头带路,他自己笼着袖子,似笑非笑地跟在后头。 田间地头上,确实如他所言,都是光溜溜一片。人影更是半个都看不到。 袁璐走了一段,见田间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杂草。可见就算是不耕种的时候,还是有人悉心照料的。 她慢慢地停下脚步,把管事招到自己跟前,“带我去见见耕种的农户。” 上百亩良田,庄子上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都是付银钱,让附近村上男丁多的人家来帮着种的。当然也有家生子,俗称的黑户,就把田地承包给他们一家,每年交一些抽头。 说起来这片田地还是皇帝当年众多赏赐之一,只是相比其他的非常不显眼,容易让人忽略罢了。 说到要见农户,管事就不十分愿意了。地里刨食儿的人都老实,几句话一问能把祖宗几代都交代清楚了。不过他早已备下了后招,因此也是不慌不忙地把袁璐他们往东边带。 谁知道走到一条岔路口,袁璐却停下了脚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管事在心里直骂娘,追过去劝道:“夫人,这里小路崎岖,恐不好走。小的带您去好一些的村子。” 袁璐冷笑道:“村子是好是坏我自会看,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管事还想再说,高三握着腰间的刀站到了他面前。他肩膀一缩,不敢再说什么了。 有一句话,管事确实没说错。这条路着实崎岖的很,且必须步行。马车根本驶不进去,也正是因为这样,管事选了隔壁的大村子,那里路好走,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一切可都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行人走了快半个时辰还没看到有房屋,袁璐四体不勤,已然觉得腿脚酸软。她就问身旁的泓哥儿,“你累不累?我让人背你一段?” 泓哥儿生得胖,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却是摇摇头,仍咬牙坚持着。 好在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村庄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子,从村头到村尾可能就三十来户人家。住村头的人家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还以为是来寻事的,赶紧跑村长家高密去了。 村长是个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听说有人带了一大堆人来,拿了扁担就出门了。报信的跟在村长后头,那是抄了条板凳。路过的每家人都会问上一声,报信的就给说了事情。总之等到村长走到村头,身后已经跟着二十来个孔武有力、手抄家伙的庄稼汉。再后面就是一大群看热闹的女人,老少皆有。 袁璐等人还没入村,就看到一群人在气势汹汹地瞪着。 高三命人把袁璐和泓哥儿围在中间,他按着腰间的刀跨到前头,扬声道:“成国公夫人携大少爷视察至此,闲杂人等避开!” 村长听了这话有点蒙,再看被围在中间的是个身形娉婷的女人,虽然看不出年纪样貌,但看穿着打扮却是十分贵气。她手里还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稚子,衣着也是非凡。而平时对他们趾高气昂的管事,正缩着肩膀站在一边不说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村长赶紧扔了手里的扁担。 后头的人见村长都这样了,也纷纷扔下手里的家伙。 村长一边不停地向袁璐作揖,一边道:“误会误会,夫人莫怪,夫人莫怪。” 袁璐挥挥手,让人把他扶起来。这老人家年纪看着比老太太还大,那揖作的恨不得低到地上去了,她看着也不落忍,只道:“误会一场,散了吧。” 男人们纷纷走开了,只有后面的那群女人,却像是看到了更让她们感兴趣的事,偷偷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村长被扶起以后,就把他们带回了自己家。一边走还把村里的情况都介绍了一番,把村里多少口人,多少个男丁,每家分到多少地都一一说了。 袁璐听过也只是过了一耳朵,她此行来是讨债的,问些情况不过是为了拿捏管事。如果管事知情识趣,往吃进去的吐出来也就算了。若是不,呵呵,高三选私兵的时候还问过她,她说要有真本事的。他便带了上过战场的三十人来。好戏在后头呢。 ☆、第47章 管事 村长家里就他媳妇,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小孙子。 袁璐等人被她带到家里,村长媳妇出来一看这么大阵仗,心里也直打鼓。 村长赶紧对自己媳妇说:“你瞅啥,国公府的夫人和少爷来了。还不给倒水。” 乡下人家里是不喝茶的,村长媳妇从灶上上井关里舀了两碗热水,碗里还放了糖。 袁璐在堂屋里坐定,环视了下村长家,堂屋里就一张方桌,几条板凳。墙和地都是黑乎乎的。连村长家里都是家徒四壁的,村子里其他人家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村长媳妇放下碗就赶紧躲到里面了。 村长还要张罗着翻点瓜子花生的来招待他们,袁璐道:“老人家不忙,我就是来看看,问你一些事。” 村长“哎”了一声,站到了一旁。袁璐让他坐,他也不肯,于是也不再强求。 桌上了放了两碗水,袁璐也不好辜负人家的心意,端起来喝了一口。泓哥儿见她动了,便也喝了一口,他平时虽然爱吃甜的,但是这糖水儿显然不好喝,他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袁璐问他:“你们村上是有多少户人家在我们庄子里帮忙?” 村长道:“我们村一共有二十三户人家,其中有十五户,是家里有两个男丁以上的,这十五户人家里有十户都去了人,只不是有的去的人多,有的去的人少。” “那,一人可以拿到多少钱?”袁璐问的时候就眼睛就盯向了管事,管事抬了头见夫人正看着他,就又把头低下了。 村长倒是没出他俩的不对劲,只道:“一个月也有几百大钱哩,每年三四月和九十月去帮忙,加起来也能有五百个大钱。” 袁璐点点头,五百大钱,加上家里还有地种,还有养鸡养鸭,自给自足的,且每年其他时候也是歇在家里的,也能去找些短工做做。这寻常人家倒也能过的宽裕些了。 村长说完又犹犹豫豫地,憋了半天,才道:“夫人,亲请恕小老儿斗胆,就是每年交的税钱多了些?克克扣扣下来,到手也就三百个大钱了。” 袁璐冷笑两声,斜了管事一些。管事早已料到瞒不住了,低头不语。 袁璐摸了摸桌上那个土碗,沉吟半晌。 她不说话,村长就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一时心里也急起来。他们这村地势不好,村里人家的田地也不肥沃,出产不高。真的只够自家人吃喝而已。也就是因为离国公府的庄子近,他们村的人才多了个活计。这要是把眼前的夫人给得罪了,以后全村的人都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忙活了! 袁璐又微微笑了下,对他说:“税钱的事,确实是多了些,这样吧,以后税钱由我们东家出,不在你们这些帮工的人身上出。” 村长大喜过望,虽然他家就一个儿子,没有男丁去帮工挣钱,可这夫人一张嘴,就给他们村好多人加了两百个大钱,实在太大方了。 村长媳妇和他儿子儿媳站在厨房听着。他儿子听到这话也是喜上眉梢,五百个大钱啊!要不是他们家那点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可荒废,他也得上赶着去抢这样的好事了。 袁璐似乎听到了屋里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走之前让青江摸了个小荷包递给村长,“给小孩子的一点心意。” 村长不肯接,村长媳妇见了就从里头快步走出来,双手使劲地在衣服上擦了擦,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荷包。 那不过是袁璐平时在府里赏人玩的,由针线娘子统一成批绣了,里面塞点小银锞子。但是在村长媳妇眼里,这一个荷包里的银钱可能就够他们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而且这荷包的料子她见都没见过,摸到手里又软又滑,看着也不便宜。 一行人从村长那里出来后,又沿原路返回。 村长家里没有男丁去庄子上帮手,自然没必要对自己撒谎。所以应该是管事确实有在经营这个庄子,然后找了人来帮着种,克扣了一部分银钱。然后交税的时候,却又说庄子收成不好。等于说这管事是把庄子上的粮都据为已有的同时,犄角旮旯里还在想着法子钻营。 庄子上还有一些果树,一棵上好的果苗也能卖上百个大钱。袁璐让高三上前,自己低声跟他商量了一下。 高三带了五个人离开,袁璐就和管事回了庄子上。 庄子上除了管事一家人外,还有一些年迈的婆子。人也不多,毕竟老国公发达也没多少年。 袁璐等人一来,那些婆子就都出来给她见礼了,见了泓哥儿也在,有两个婆子眼泪都出来了,直说:“大少爷真像老国公啊!” 这些婆子是以前在内院里烧饭洗衣服的,如今也都六七十岁了,也没有家人,老太太不忍心让她们这个年纪还伺候人,就让她们在庄子上颐养天年。 这管事在外头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可在庄子里,这些婆子从没给过她好脸。说起来,他爹是家将,娘也不过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这些婆子跟过老国公、老太太很多年,知根知底的,他也没办法把人家怎么着。此时见这些婆子又是行礼,又是文案的,管事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袁璐和婆子们聊了一会儿天,没多久高三就带人回来了,到袁璐跟前回报说:“庄子上所有的田地确实是悉心照料的,可那后头的果园里却是光秃秃的。” 袁璐点点头,朝管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管事也早就准备好了,见高三往自己这边走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往前膝行两步,假哭道:“夫人恕罪,小的管理不善,还请夫人饶命。” 高三并不跟他废话,招手让人拿了身子,一下子就把他捆了个结实。 袁璐冷笑道:“想来你心里盘算的好得很,我来若是好糊弄,你便随手糊弄过去。若是真要追究,你便主动承认,反正你父亲也算有功劳,我们最多也就是将你赶出去。你带着你母亲,带着钱,出去了倒成了自由身,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不是吗?” 管事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小的就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算计夫人。” 袁璐道:“你心中作何想法,你且留着吧,我并不想听。”又让婆子去把管事的娘给请了出来。 管事他娘四十出头,出来见儿子被绑了,就开始哭天捶地的,又叫道:“老天没眼啊,我夫君为了老国公送了命,现在又来索她儿子的命啊!死鬼啊你走的早啊,你看我们的儿子现在也没活路了啊。” 袁璐气定神闲地抿了两口热茶。 管事他娘嚎了一会儿人就没力气了,抱着儿子有一声没一声的。 袁璐便问身边的泓哥儿,“这事若是让你定夺,你怎么看?” 泓哥儿想了想,说:“他欺上瞒下,中间不知盘剥了多少。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我们庄子里了。可是他爹跟随出祖母,给我们家出过力……” 袁璐看他为难上了,便道:“自古守夜更比创业难。创业时众人有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到了守业时,人心浮动,却反而没了当初那股真诚了。这事儿,若是做的太绝,别人会觉得我们家对有功的后人如此无情,会跟着寒心。若是不作为,人家又会觉得我们家软弱可欺,不知道又要冒出多少人来做这样的事情了。” 泓哥儿便皱起眉来,想了一会儿才说:“先把他做的错事昭告所有人,然后再给他宽大一点的处理。这样人家就不会是咱们家做的不对了。” 袁璐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让人去搜管事和他娘的屋子。 很快搜查的人就回来,却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早就被移走了。 袁璐也没那多功夫跟他耗,让人把他捆了送官。管事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他早知道成国公府要来人,却没有做太多的准备,虽然在村子里安排了一些人手想蒙混过关,可那点功夫看着也就是敷衍敷衍。他就是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好像就恨不得袁璐将他赶出去似的。 一个人犯了错,连遮掩都嫌麻烦了,得是多有恃无恐呢!偏偏袁璐还就是看不惯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 管事他娘看这夫人不像是玩笑的样子,也真的是急了眼,不再干嚎假哭,疯了似的扑到自己儿子身上。 几个婆子就把她扒下来,她嘴里开始不清不楚地叫骂起来,就被婆子拿帕子塞了嘴。 袁璐留了两个婆子在庄子上,让她们看好管事的娘,不许她出门,也要看好,防着她自尽。 管事被五花大绑,到底年岁还小,一时也慌了手脚。 袁璐却不急着回去,而是让高三带人压着他在附近逛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让人高喊:“管事克扣工钱,谈了银钱,送官查办!” 不久就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沿途指指点点的。 ☆、第48章 包围 管家被推搡间头发散乱,眼神呆滞,他觉得事情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啊样啊。他之前打听的消息,府里老太太刚得了一场重病不能理事,还有个夫人,也是年前才从床上醒过来的。虽然现在掌着家,但是年纪小,又没有阅历,应该是好拿捏的很……其实他真的是准备了许多手段的,就算掌握了一些微末的证据又怎样,不论是当面对质,还是账面清查,他都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查不出来,最多也只能把他赶出去啊! 他漫天胡想的时候,身后的人就已经重重推了他一把,将他又拉回到现实。 高三见附近已经绕的差不多了,就又把他赶回大路上,直接带他回城,准备将他送官查办了。 袁璐和泓哥儿并没有立刻就走。 泓哥儿见了,仍心存疑惑,“母亲,为什么不听听他如何辩驳?” 袁璐便笑道:“我又不是官府衙门里的大人,他怎么辩驳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他欺上瞒下,不敬主子是事实。你且记着,上位者虽然不可刚愎自用,但有时杀伐决断却也不能犹豫。管事那副样子,不就是觉得一时间我们拿他没办法,才如此有恃无恐么?可他却不想想,遇到一个肯听他解释辩驳的主子那是福气,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得。” 泓哥儿又垂下眼睛,慢慢地想着。他本就晕车,又走了大半天的路,袁璐怕他胃里难受,就让婆子在庄子上随便找点东西,做了两个小菜,煮了点粥。两个人很随意地用过了午饭。 午饭时有人有婆子来禀报说管事他娘翻墙逃走了。 乡下庄子的土墙并不高,但也不是一个普通妇人能徒手翻过去的。 袁璐听了也只得苦笑道:“倒是个手脚利落的。不必管她。” 午饭后,众人人驱车回家。 刚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周围隐隐有嘈杂的声音,马车也越走越慢。 袁璐撩开帘子一看,马车周围正在渐渐涌过来一些村民。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是跟过来的,而像是早就等在这里的。 高三不在,袁璐身边一共有私兵二十五人,婆子八个。轻易倒也不怕什么。 马车又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钟,突然马一声长嘶,不肯再往前动了。任车夫如何鞭打驱赶也不肯再往前走。 袁璐便让人停了马车,派人去看,那人去看了回报说前头地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刚过去就闻着十分刺鼻。人都这样了,更别说马了。那匹马已经打着响鼻,十分不耐烦地用蹄子刨着地。 他们刚出了庄子,还没转到官道上。就这一条大路,旁边就是农户的田垄了。 这事情看起来就不简单了,袁璐带着泓哥儿下了马车。弃了马,她让私兵背靠背围成圈,中间八个婆子再围成小圈,她自己和泓哥儿、青江和吕妈妈站在最里面。 而他们下车以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村民靠近他们,并且都是年轻有力的男子,手里拿着刀具弓箭之流,隐隐已成包围之势。 来者不善,如果是只有她一人也就算了,此时泓哥儿还在她身边,她牵着泓哥儿的小手,不自觉地就开始冒冷汗。 泓哥儿显然也没遇到过这阵仗,他年纪又小,脸已经吓得煞白。 袁璐对他笑了笑,安抚道:“别怕。” 泓哥儿也看的出她这笑容十分勉强,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袁璐又轻声吩咐道,“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护着大少爷走。往前十里就是官道,上了官道用身上的东西换一匹马。先去找京畿卫,再回国公府。” 青江和吕妈妈听她这话,竟是做了最坏打算的,刚要劝说,却听袁璐一声高喝:“往前走!看谁敢拦我成国公夫人!” 众人便簇拥着她和泓哥儿继续往前。 袁璐面不改色、处之泰然,但其实已心如擂鼓。背上和手心都是冷汗。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那些本离他们十几步开外的人突然一股脑地往他们冲过来。 那些保护在外得私兵也不是吃素的,立时提上手中的刀抵挡,他们出手都不留情面,被打的那些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都是伤筋带骨带了血。 袁璐在这种时刻几乎已经丧失判断能力,她分不清到底周围有多少人了。她身边能打的,也就二十五个人。可这二十五人也会累会受伤,那些被他们打伤的退下去了,又上来了第二波、第三波……竟然像是不要命的,她只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人正在冲撞挤压着他们。只要外面的私兵一是不察,就会有人伸着刀子进来。有两个婆子悲伤就被砍伤了。 不久,除了他们最里面的四人,其余人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 袁璐心一横,一把把泓哥儿拉倒怀里,将他的眼睛捂上,寒声下令:“格杀勿论!” 这一声令下后,那二十五私兵也不再留情,一刀一个,直戳要害。 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甚至空气中都带上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袁璐一把把泓哥儿抱起,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低声反复道:“不要怕,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也分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泓哥儿说的。 照理说,村民遇上上过战场的士兵那是绝讨不了好的。袁璐本想着杀鸡儆猴,可谁知道她那一声令下后,真的有人见了血后,那些人却更加疯狂了。稍远一些的人甚至已经不顾自己人开始放箭。 袁璐身边又有两个婆子肩膀上都中了箭。 这时围在最外面的私兵也顾不得什么,一人抓了一个村民党到自己面前。可那些放箭的人也并不会顾忌什么,还是照样放箭,没多久那些被抓了的村民身上也都插满了箭。 那些人已然杀红了眼,或许从最初就没打算回去! 私兵们边退边打,一刻钟后,袁璐身边的就只有十八人了。混乱中甚至也走丢了几个婆子。 袁璐抱着泓哥儿走了许久,手臂已经麻木了,但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让青江和吕妈妈拆了身上所有的荷包,一人抓了一把银锞子就往外撒,那些村民见到银子倒是知道弯下身捡。 这个空档的功夫,袁璐把泓哥儿往一人身上一放,只道:“带十个人,护送大少爷走!” 得了命令,那人并不犹豫,跟身边几人十分默契地分成了两拨。 泓哥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这是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他一只手抓上了她的衣服。他以为自己很用力了,但其实他还小,手里根本没力气。 她只笑,“别闹,娘亲的衣服都被抓皱了。”说着就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泓哥儿如鲠在喉,眼睛立刻就模糊了。 袁璐已收了脸上的笑,对那十人喝道:“快走!” 他们身上有功夫,就算有一人身上挂着个孩子也不妨碍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走出去很远。 袁璐苦笑下,对身边的人道:“委屈你们了,是我连累你们。” 青江和史妈妈都哭了,一左一右把她护在中间。 银子很快就撒完了,袁璐等人身上的首饰也都扔了出去,但因为女眷过多并没有走出去很远。 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其实不少,银子加首饰,少说也值个上千两了。尤其是她身上的珠钗手镯玉佩的,随便捡一两件也够普通人一辈子嚼用了。 而那些人捡了东西,反而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一时间局面又僵持上了。 袁璐便朗声道:“把领头的喊来,我们来谈谈,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大汉出来。 那大汉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官话道:“我们不图钱,你就把管事放回来我们就让你走。” 袁璐抿了抿唇,道:“他犯了错,已送了官。要放人也得去趟衙门。” 那大汉道:“那我们不管,什么时候人放回来了,什么时候我们就放你走。” 袁璐道:“我们都被你困在这里,也没有人去报信。且我们府上见我们迟迟没回去,怕是已经派了人来寻。到时候来了人,并不知道你们只是要放人,只把你们当山泽土匪一般打杀了。” 那大汉就皱了眉,说:“那你跟我们走,其他人回去报信,等人放回来我们就放你……” 他话没说完,史妈妈已喝道:“你放肆!我们夫人一品诰命在身,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 袁璐把花妈妈拦下了,她并没有高尚到留自己一个人下来,而让其他人都走。刚那些村民杀红了眼的样子可仍在眼前,那种闭着眼睛往刀子上的狠劲儿让她现在想到还会不由自主地打颤。 而眼前,却还得好好谈谈,就算谈不成什么,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 ☆、第49章 脱困 袁璐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淡定,“我今天听这里的村民说,管事对下面人的工钱也是克扣盘剥,雁过拔毛。这样的人就值得你们这么拼命?” “他不是好人我们都知道!但现下我们都没了活路了,这条命也不值钱,干脆拼一把!” 他这话一说完,人群里立刻附和起来。 “对!拼一把!把管事放回来!” “放人!不然大家一起死!” 这就很奇怪了,这些人既然不是管事的属下,那就是有利益关系了。又是什么样的利害关系,能让这些人豁出性命去救一个他这样的人? 袁璐沉吟半晌,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难事?或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管事手里?不如和我说说,看我有没有办法帮你们。” 她说话时神情严肃,目光真挚,那大汉便有些纠结,挠了挠脑袋,犹豫了起来。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在喊:“别相信她的话,他们这种权贵最不可信了!” 有人附和道:“对!不能相信!我们刚刚都杀了人!她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那大汉听了那些话也不再犹豫,只是说:“我们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顾忌到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就一句话,放回管事,我们放你走!” 这谈判也就无法进行了。泓哥儿已经被护送走了,也不知道按他们的脚程要走多久能回来。眼见着那些人又开始向自己逼近。袁璐身边的青江和吕妈妈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在她们看来,于这些人中受辱,跟死已无异。 袁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仍然跟那大汉搭话:“你们到底所为什么?为了钱?还是因为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他一个小小管事能做到的事,我堂堂成国公夫人,就不能做到了?” “我们什么都不为!我们就是想活命!”那大汉大喝一声,“大伙儿一起冲!把那个妇人捆了,咱们就能活!” 群情激奋之际,忽然一声马的嘶叫声传来。 袁璐等人已经被赶到了一个田垄低洼,此时听到这声音变如同遇到救兵一般,身边几人皆是面色一喜。 片刻功夫,几人纵马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三管家高三! 他身边大概有十来人,正是之前带着泓哥儿突围的那些。原来是他将管事送回城以后,仍不放心,便带着那五人回头来寻,结果半路遇上了突围出去的泓哥儿等人。 那些村民并没有一直跟着追捕,泓哥儿等人倒是没有损伤。高三听了简单的叙述,便让跟在自己身边的五人护送泓哥儿回去并找帮手。他自己则带着那认路的十个人,沿原路寻来。 村民们见有人过来本是心生惧怕,许多人都想着退缩了,但定睛一看,来人也不过这点,便又放下心来。 高三面色黝黑,脸上一道赤红色疤痕此时显得尤为醒目。他从马上跃下,拔出腰间的长刀,也不多说,上去就是一刀一个。 那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的气势,如黑云压城一般,教人透不过气来。那才是一个真正在战场生死间摸爬滚打过的将领的气魄。 围在外面的村民节节败退,甚至到后来这些人已经自动让开一条路。 高三一路到了袁璐身边,“夫人,没事吧?” 袁璐摇摇头,一颗心也渐渐放下来,“没事,三管家来的正及时。” 高三也不多话,让人把袁璐等人围住,冷哼道:“一群男人,竟无耻这个地步,连妇孺都不放过。” 言罢,两群人便动起手来。 且说高三出手凶狠,刀刀致命,一柄大刀耍的滴水不漏,却是一刀就能砍断人的胳膊。 袁璐已经被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折磨的眼前发黑,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嗅觉,让她忍不住想吐。 那群村民剑剑地已不敢上前了,高三拎着刀与他们对峙,一边吩咐身边的人慢慢往官道上挪动。 天色渐渐暗了,再僵持下去,等到天一黑,袁璐等人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袁璐心中焦急万分,真的是度秒如年,不知过了多久,马蹄的的声不绝于耳,那是一大批人赶来才会有的动静。 远远的,虽然看不见人,但是他们都知道,希望来了! 那些村民有的已经跑到路口去望,不久就喊道:“不好,官府来人了!大家快跑!” 喊话时已经来不及,那来的一群人已经分作几波,纷纷追上了四散逃开的村民。 袁璐整个人都瘫软下来,青江和史妈妈一人一边将她扶稳。 来人都是顺天府的,领头的正是顺天府府尹。府尹看到他们都安然无事,那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刻命人将那些村民捉拿归案。 不多时,已有人将马车牵了过来。 袁璐对府尹行过半礼,道了谢,才由青江扶着上了马车。 坐到马车里,袁璐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她连杀鸡都没看过,更别说杀人。生死攸关之际,她可能还没注意过。可刚才顺天府尹带人来了,那些村民四散逃开,她才知道自己所站之地,居然有好几具还睁着眼睛的尸体! 青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两人进了马车后都是各自放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三在外头道:“夫人,都好了。咱们回府吧。” 袁璐低低地答了一声,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掀开帘子看一眼的勇气。 马车又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袁璐仰倒在软垫里,不住地打颤。 青江见了,以为她是身上冷,便拿了毯子给她盖上。 “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袁璐的声音低沉嘶哑。青江应了一声,她便睡了过去。 等到车马都到了成国公府外,青江轻声喊她:“夫人,到了。” 见她不动,便想着她是睡熟了,轻轻拍了拍她。 可是这拍也没把人拍醒。青江又大着胆子摇了她两下,袁璐仍是双目紧闭,呼吸绵长。 清江赶紧打了帘子,对外喊道:“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 吕妈妈进去看了看她,便让几个婆子把她扶了下来。让其中一个婆子把她背了进去。 泓哥儿早就回到了成国公府,老太太一听这事吓得差点昏过去,也是立刻加派了人手去支援。此时听说人回来了,一老一小拉着手就往外走。 孙嬷嬷让人抬了软娇,伺候着老太太出了门。 老太太这还没到大门口,前头的人又说了,夫人不省人事,已经背回去了。 老太太一边让人去喊唐大夫来,一边让轿子调头去袁璐的院子。 袁璐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眼皮重的很,她其实听到了青江在喊她,只是眼皮就跟睁不开似的。 吕妈妈让人把她背了回去,花妈妈和绿水等人听说了这事儿都吓丢了魂,此时看见袁璐是被背回来的,就以为她受了伤,一时都慌了手脚。 吕妈妈一直跟着袁璐,到了现在反而镇定了,便指挥着丫鬟把袁璐放到床上。 花妈妈在旁边看着,心疼的不得了,这才走了大半天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再看她家璐姐儿,发髻散乱,煞白的一张脸被埋在五黑的发里。真是瞧着就让人心疼。 不久大夫就来了,花妈妈把帷幔放了下来,只把袁璐一只手放到外面。 大夫把过脉以后,说:“夫人这是惊悸过度,晕了过去。开两个安神的方子,立刻喝了。半个时辰后我再把一次脉。” 花妈妈感觉让人按着房子去煎药,又让人打了热水,给袁璐换衣服擦脸……人荒马乱之际,老太太带着泓哥儿来了。 泓哥儿木愣愣的,眼神还有些呆滞,被他祖母牵着,一双眼睛毫无焦点。 老太太进来就到了大夫身边,“怎么样了?严不严重?是受了伤还是怎么的?” 老太太也是前不久差点中风的人,大夫也怕她着急上了,就说:“不严重,夫人是受了惊吓,晕了过去,喝了药睡一觉就好。” 其实受惊这种事可大可小,过去也不是没有被活活吓死或者吓出了心病,郁郁而终的例子,只是他现在不能说罢了。 老太太眉头紧皱,“你好好在这里看着。”然后又拄着拐杖“笃笃笃”地出去了。 顺天府府尹还在他们家没走呢,老太太还得出面招呼。她本想拉着泓哥儿走,泓哥儿却杵在原地不肯动,老太太便只得轻叹一声,让他身边的奶娘和丫鬟都看紧了,随他去了。 ☆、第50章 真相 老太太到了前头,顺天府尹已经被请了进来。家里主子和下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没人招待,他也没觉得是被怠慢了。别说这成国公府了,就是他听到来人说成国公府在京郊被一群暴民劫持的消息,他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天子脚下,暴民动乱那可是能让他丢了官位的大事儿!这成国公夫人还是当今太子的小姨子,万一弄个什么损伤,就是今上不怪罪,难保将来太子不给他小鞋穿。 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顺天府尹忙站起身来。 老太太脸色十分不快,不过见眼前的顺天府尹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此时衣衫褶皱,头发散乱,一身形容也是颇为狼狈,便缓和了脸色,让丫鬟奉了茶,又让他坐下说话。 老太太客气道:“能顺利救回家人,劳烦了大人了。” 顺天府尹拱手道:“不敢不敢,下官监管不力,才让这些暴民蛰伏在天子脚下这么许久。” 老太太沉吟半晌,道:“不知道大人这次捉拿了多少人?” “活捉了八十余人,另在附近寻到了二十多具尸体。” 那可就是一百多人了。寻常村子有个五六十人就是个非常大的村子了,这一百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太太当然猜到了这些人跟成国公府脱不了干系,心里直打鼓。 顺天府尹心里也在琢磨,这伙人冲着成国公府来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往上报呢? 两人俱是沉默不语,良久,老太太才说:“这些人来历如何,就劳烦大人审问了,只是我们府上着实无辜的很,也请大人明鉴。” 老太太姿态放得低,意思就是他们成国公府是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的,你看着办吧。 顺天府尹掌管京城治安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现在犯人还没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他也不敢贸然答应,只道:“下官一定竭尽所能,还请老太君宽心。” 两人说了一通客套话,顺天府尹还忙着回去审犯人,老太太也没有多留,让人送他出府了。 这件事在京城十分轰动,顺天府尹带着几百人亲自出马,又捆了一大批人进城。这是如何都瞒不住的。 就是皇帝知道了,也是眉头一跳,这天子脚下,几家大户人家里没有几个庄子田产的,这要是人人府里都来来这么一遭。那后果是相当惊人的。便赶紧让人把抓来的那些人关到刑部大牢里,但也只给了刑部尚书三天时间。三天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就移交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刑部受理全国刑事案件,主管刑罚及监狱等政令。但若是遇到重大案件,还须与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核。可以说刑部是负责查案的,然后大理寺有权驳回。 可见皇帝对这件事也是非常重视的。 顺天府尹刚抓到犯人就连夜审问,这些人原来是河间府一代的乡民,因为家乡遭了灾,上京城来讨生活。路过那庄子的时候,被骗着签了卖身契。那管事又以银钱诱骗,让他们带更多的同乡来。 一来二去,就这么过了四五年,竟已增加到上百人。这些人被管事放到村子里,侍弄农田,作息和普通村民无异。但管事只管他们吃喝,从来不给他们银钱,把自己过得像是个蓄奴养婢的大地主。 说来也巧,为了掩人耳目,管事都是把这些人分散到各个村庄里。但之前袁璐去视察,他就聚集了一些人在村子里,套了好话来应对她。 管事他娘从庄子上逃出去之后,直接就去了那个村子里,去了她就说主家发现了管事收了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被送去衙门,他们这些人也就更加没有好日子过了。她又擅长夸大其词,只说马上就有官府要来捉拿他们,丢了命是小,可能还要株连子息。 这些乡民在这里住了四五年,互相也有嫁娶的,很多人都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前听说管事被绑着在乡间示众,他们已经害怕了。这一听马上自己也要被抓了,还可能祸延儿女,立刻就不干了,很多人当下就要跑。 管事他娘又说你们跑也没用,卖身契都在他儿子手里,只有他儿子回来了,他们拿到了卖身契才有生机。不然把那些卖身契往上一交,大家就一起死吧。 这不跑吧,等着被抓是思路一条。这要跑吧,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他们身上又没银钱,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更别提逃奴被抓是要处以极刑的。反正都是死,管事他娘就撺掇他们拼一拼!好歹把人救回来,拿回了卖身契,她允诺事后分银钱给大家做路费,让他们都能顺利回乡。 从前管事在外横行多是仗着成国公府的名声,这些乡民被骗来做苦役,长年累月,本就对主家心怀怨恨,此时便一股脑地发作起来,纷纷拿上砍刀弓箭之类。管事他娘还怕他们太过莽撞,让他们埋伏到了回城的必经之路。 这种手法并不少见,很多人家就是在用庄子作掩护,用这种方法来豢养私兵部曲的。 这管事却胆大包天,用这种方法来中饱私囊。 可这事儿往上报,上面也要查了,这小小的管事,书都没念过,是如何学会这种瞒天过海的方法的?他死去的爹又是成国公府的家将,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成国公府传出来的。如今养了这区区百人乡民倒是不足为患,可成国公府庄子上百,要是每个庄子下藏上几百部曲……而且管事身为家生子,是没有权利蓄养奴仆的,这些人要论起来,归根结底还是成国公府的人! 犯人已经不归自己管,顺天府尹倒是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夜将消息送去了成国公府,卖了一个人情。 老太太听到这消息气的就摔了一个茶盅。 还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这事可大可小,现下连宫里都惊动了,谁知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呢?! 陈氏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成国公府,她家璐姐儿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是一宿都没睡着。要不是怕当天晚上成国公府正在忙乱,她当天就要赶过来了。 两家人虽然是亲家,但若要论起年岁,她是差了老太太一辈的。因此陈氏进了府,先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老太太前两日刚从病中恢复,身上还不爽利,此时出了这样的变故,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两人坐在一处说话,老太太也是觉得自己家坑了小袁氏,连带着对着陈氏,说话也少了分底气。 陈氏却觉得老太太客气了很多,往年她家玫姐儿嫁过来后,刚开始两家人也是常走动的。只是老太太态度倨傲的很,也不喜外人叨扰,渐渐的她也就不来了。这会子瞧着,老太太那软和的跟从前真是判若两人。 老太太跟陈氏讲了大致的经过,略去了管事蓄奴的事,只说是管事收买了人心,不明就里为难上主人家,袁璐受了惊吓正歇着。陈氏听了,倒觉得这事儿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她从外头听到的,也只是京郊有村民聚众发难,顺天府出动了人马整治。 老太太说话又很有技巧,说带去的人都安然回来了,就算有几个受伤的,也没有危及性命。 身边的人都无事,陈氏便觉得她家璐姐儿应该也安然无恙。 两人说了会儿话,陈氏还安慰了老太太几句,才去了袁璐的院子。 袁璐昏迷了一整夜,此时还没醒来。汤药已经喝了两碗了,唐大夫看过也说脉象平缓,没有大碍,迟迟不醒也的确有些奇怪。 陈氏来了,见屋里服侍的人只有花妈妈和绿水,问了起来,花妈妈道:“吕妈妈和青江昨日时跟着姐儿出去的,都受了惊吓,如今也在屋子里躺着。” 青江和吕妈妈一介女流,说起胆量还不如袁璐,昨日也都是一直强撑着。过了一夜,今早竟都是发起了烧,起不来身了。而袁璐身边的那几个婆子,也都没好到哪里去,有被砍伤的,有中箭的,还有和袁璐等人走散的,后来被送回来时已经疯疯癫癫的。 带出去这么多人,竟然一个好的都没了!陈氏就是再蠢,也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陈氏便去了那几个婆子的屋里。这些人里杨婆子受的伤最重,身上好几处都包上了。 陈氏对她印象最深,平日连马都能放平的一个人,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杨婆子受宠若惊,挣扎着起来要下床行礼。 陈氏让人按住了她,只问她昨天的事。 杨婆子道:“老奴几个跟着夫人去了庄子上,那管事十分油滑,夫人便让人把他捆了。后来夫人和大少爷吃过了午饭回城,半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夫人身边虽然也有二三十人,可来的却有上百人,手里还都拿着武器……” 杨婆子不带夸张的一番叙述,听的陈氏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哪里是老太太口中“下面的人不服管,遇上了麻烦”?!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这要是高三或者顺天府尹去晚了一步,她家璐姐儿保不齐就没了! 陈氏听完这些连站都站不稳了,身子摇摇欲坠。身边的丫鬟和妈妈赶紧把她扶着坐下。 陈氏思绪万千,闭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回璐姐儿那里去,我要守着她。” ☆、第51章 招魂 陈氏回了袁璐的院子,迎头遇上了泓哥儿的奶娘,一问才知道泓哥儿也不大好。 出事以后,老太太已经哥儿姐儿都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澈哥儿和汐姐儿都蒙在鼓里,只有泓哥儿是自己经历过的,他昨天跟着祖母来了以后就不肯走了。晚上也睡在了这里的厢房。 他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院子里的人都忙着照顾袁璐和她身边带了伤回来的那些人。倒没人注意他。还是奶娘今天看他起晚了去喊他起床,发现喊不醒了,这才知道出事儿了。 陈氏听了以后一面让人去禀报老太太,一面让人去请还守在袁璐屋里的唐大夫。 唐大夫一夜未睡,两只眼睛下面熬的乌青。此时一听大少爷也病上了,又赶紧去了东厢房。把过脉以后,他就更是犯了难,哥儿的脉象和夫人一样,都十分平缓,不像生了病的样子,但仔细把过以后,会发现他二人的脉搏比常人慢了许多。常人脉搏有快有慢,激动时或运动后自然会快一点,他们二人这样的,就跟普通人睡着了一般。 唐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开了差不多的方子,让人去煎药。 可到了天黑的时候,袁璐和泓哥儿却都不见醒。 唐大夫这是真的没办法了,只能告罪。 老太太和陈氏都看在这院子里,此时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想起了办法。 陈氏道:“我厚着脸皮,去想太子妃娘娘讨一回恩典,求个御医来看看吧。” 此时成国公府处于风口浪尖,老太太真是恨不得众人都忘了他们家才好,可想到躺在床上连眼睛睁不开的儿媳跟孙儿,老太太是心里泛酸,是真没办法,只得道:“递我的牌子去吧,去求求皇后。兹事体大,就别让太子妃娘娘牵连进来了。” 这件事闹大了就是成国公府蓄养私奴,若是牵扯上了东宫,就更是麻烦了。 派人递了牌子,老太太和陈氏都坐立不安。好在不到一个时辰,宫里真的来个御医。 御医姓王,年纪已不小了,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他问过袁璐和泓哥儿的症状以后,把过两人的脉,又翻了他们的眼皮看看,拿出了银针施针,忙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床上的两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最终王御医才道:“夫人和公子都是受惊离魂之兆,非药石所能救。” 陈氏见这位王御医本有些眼熟,此时听一听“离魂”二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终于想起眼前的御医是谁了!袁老爹位极人臣,嫡长女又做了太子妃,皇帝就曾经派了眼前的这位御医看过璐姐儿。当时也说的是离魂之症。 可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这几个月来她的璐姐儿明明已经好了,难道又要从此躺上许多年?! 花妈妈眼尖,将陈氏扶住了。陈氏的身子抖如筛糠,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御医又道:“夫人早年也是老臣医治的,听说她苏醒,老臣也是颇为惊喜。只是如今这症状,和从前又有些不同。” 陈氏擦了擦眼泪,强撑着站起来:“是如何的不同?” 太医院入流的有院史一人,院判二人,御医十人。王御医不敢说自己医术事这十三人中最高超的,可若要论起疑难杂症,他却敢自夸一句个中翘楚。 “夫人从前的脉象比常人稍缓和一些,但总的来说却是无异的。一直不能醒来,就像是魂魄跟身子不契合,让她不能自由支配身体。而刚刚老成翻看他们的眼皮,甚至用针刺过穴位,他二人却丝毫反应也没有……就像是只有个身体,魂魄都离体了一般。” 陈氏这下真的是眼前头脑发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眼泪不住地流。 老太太听了也是红了眼睛。 “老臣医治不了,还请两位夫人另请高明。老臣这就回宫复命了。”王御医拱手告辞。 老太太挥了挥手,让人送了他。 王御医出门前,却说了一句:“镇国寺的主持道净大师,老太君若是能请到他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镇国寺就在京城里,老太太听了赶紧让高大带人亲自去请。 王御医说了药石无灵,让她们改而去求神佛,众人便都觉得这是王御医在给他们找安慰。且道净主持德高望重,就是今上也对他礼让三分。这般深夜冒昧去请,本也不抱什么期望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道净主持竟不曾推辞,跟着高大就这么回了成国公府。 外人皆传,镇国寺主持是个面目慈善的老僧,此时一见,慈善是慈善,却是个年轻人,但仔细看来,却辨不出年纪。 老太太和陈氏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道净双手合十,口念佛号,看过二人症状后,只问:“两位施主是否日前受了急惊,乍看无事,却是一觉不醒?” 老太太和陈氏忙连声道是。 道净又道:“两位施主应是在某地受了惊吓后,三魂七魄丢了一魄。入睡以后,魂魄渐渐散了,和那一魄汇合去了。这位小施主,年纪小,受不住也是常有的。这位女施主,却是魂魄不稳,见了血光,才遭此一劫。” 他语速颇慢,不缓不急,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老太太和陈氏不由就放下心来,只恳请他出手来救。 道净合十双手,“不急不急,还请府上寻一些两位施主日常随身的东西,再告知昨日出事的具体方位,贫僧要为他们招魂。” 袁璐觉得自己一直在路上走,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往前,往前。 四周漆黑一片,她似乎还闻到了泥土的气息。这环境既熟悉,又陌生。 要到哪里去?她这又从哪里来?她不是已经坐上了回成国公府的马车吗? 带着一肚子疑问,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孩子在哭。 那声音有些熟悉,她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泓哥儿。 泓哥儿缩成小小的一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袁璐就过去碰了碰他,“怎么哭起来了?” 泓哥儿泪眼迷蒙的,看见是她还抽噎了下。 袁璐就陪着他坐下来,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家去了嘛?” 泓哥儿的眼泪止不住似的,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袁璐就将他揽到怀里,一边柔声哄他,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两人也不知道在黑暗里坐了多久,突然眼前霞光一闪,袁璐似乎看见了一个闪着佛光的人影…… 再睁眼,她就回到了自己床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娘亲就惊呼一声,将她抱住了。 袁璐撑起身子,倒是没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只是着实奇怪的很,明明刚刚她还和泓哥儿在外头,怎么一眨眼就躺回了床上?这不对啊! 泓哥儿和袁璐被放在一张床上,她醒过来后,泓哥儿也揉着眼睛爬起来了。 道净正在一旁盘腿打坐入定,过了片刻才缓缓睁看眼睛,“也是两位施主造化大,离了的魂魄不曾乱走,就在今日的出事之地。 “阿弥托福,谢谢佛祖保佑。”陈氏搂着闺女就不撒手了。 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千恩万谢,差点对着道净跪下去。 道净稳稳地扶住了她,并不肯多待,就此告辞。 老太太也不强留,只说日后定当亲自入寺拜谢,派人送了他回去。 泓哥儿醒来后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刚刚好像在外面,又好像不是,到底发了什么,却是想不起来了。 他挺奇怪的看了看泪水涟涟的外祖母,完全不明就里。 陈氏把闺女和外孙都揽到怀里,力气大的吓人。 老太太还是清醒的,赶紧吧唐大夫喊来了。大夫把过脉以后,说脉象已经无碍,好好调养就是。 陈氏自始至终都在哭。 袁璐便出声劝慰道:“您快别哭了,我和哥儿这不是都好好的么?” 陈氏道:“你这么大了,怎么就是让人不省心呢?” “对对对,都怪我。”袁璐赶紧接话,“您要是气的很,就打我两下,可别自己哭坏了身子。” 陈氏哪里舍得真的打她,倒是被她模样逗笑了。 袁璐又问道:“这都是怎么了?我之前明明是坐马车回来了,刚刚好像又是在外面,怎么又回床上了?刚刚那个小和尚又是谁?” 陈氏道:“可别瞎说,刚刚那位是镇国公住持道净大师,多亏了他召回了你二人的魂魄,你们才能安然无事地醒来。” 袁璐本不信鬼神之说,只是三番两次得经历却让她此时不得不信。见她娘又要哭上了,袁璐便打岔道:“醒了便觉得肚中饥饿难耐,您去给我弄点东西吃。” 陈氏问她想吃什么,她就说什么都好,只要是娘做的她都吃。 陈氏就破涕为笑,去了厨房。 陈氏走后,袁璐便让人搀自己下了床,坐到了老太太边上问起情况。 老太太早想有个人商量,见泓哥儿在,便想让奶娘先把哥儿带下去。 泓哥儿不愿意走,袁璐道:“哥儿如今也大了,且事情也是他自己经历过来的。该叫他明白,到底是什么险些害了他。” 老太太便把从顺天府尹那里知道的是事情都跟她说了。 袁璐听完也是眉头紧锁,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治家不严,出了小人,但并没有危害到别人,也就是家事。往大了说,就是于天子脚下豢养私兵,意图不轨!这种板上钉钉、只看上头人如何评判的事,真是再棘手不过了。 成国公府和袁府好歹都称得上是简在帝心,圣眷正浓,但回想前几遭皇后为难、皇帝视若无睹的事,这所谓的圣眷又让人觉得惶恐。 袁璐摸着下巴说:“如今是刑部审理此案,左侍郎和国公爷交好,应当不会为难我们,相反会向尚书进言,为我们求情。皇上允了刑部三日为限,我们便在这三日积极配合。将庄子上的和附近村子里的人都送到刑部去作证。我和泓哥儿受困于人的事也要在这几日里宣扬出去,不要再顾忌什么里子面子了,务必让人觉得我们成国公府是再无辜可怜不过的了。如此,便希望皇上能顾念着往日的勤奋,可怜我们一二。”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老太太也想不出什么招。袁璐确实话锋一转,道:“管事他娘呢?现在人在何处?” 老太太冷哼道:“说是刑部已下发了文书去批捕她,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呢。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年迈的妇人都抓不住!” 说到管事他娘,袁璐就觉得哪里不对。他这娘亲未免也太有用了吧!前头说每次派人去庄子上,他娘哭丧喊灵张口就来,好像罚了她儿子就是天理难容一般。等到袁璐把管事绑了,他娘还能在被看守的情况下,翻墙逃走。且逃走后还能去煽动乡民,发起暴动。如今又逃了个没影儿。 桩桩件件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连在一起却未免叫人心惊。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这人到底是何来头?” 老太太其实也已记不清,便让孙嬷嬷拿了记录的册子来看。 册子上写着管事他娘姓田,京城人士,宣文十八年进的府。那一年老国公调任京城,太祖爷给他们一批武将都赏了侍女。 别人家的侍女最后都抬成了姨娘,只有他们成国公府,这侍女就一直是侍女,后来年纪大了,就被老太太配了老国公身边的一个家将。 袁璐对着册子摸了半天下巴,忽然笑了下,呵,这事儿好解决了。 ☆、第52章 田氏 老太太刚想问袁璐到底想出了什么法子,陈氏已经进了屋,她见袁璐下了床,便有些责怪地道:“你这才刚醒,怎么就下来了?快回床上去躺着。” 袁璐在成国公府素来说一不二,就是老太太也多有仰仗她的时候,但面对自己娘亲,她就完全没有底气了。只得乖乖躺回去了。 老太太因为之前跟陈氏说话没交底,现在见了她也有些底气不足,便也不追着问了,而是把泓哥儿拉倒身边问起他的情况下。 陈氏做了两份山药瑶柱猪红粥。袁璐和泓哥儿一人得了一碗。 猪红就是猪血,陈氏本是好意,想想给他们俩补补气血。 但袁璐看着猪血那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猩红猩红的,看着就让她想到那天的事情。但是碍着她娘的一片好心,她也是强忍着恶心吃了几口。 全府上下都是忙了大半宿,袁璐和泓哥儿喝完粥已经快天亮了。 老太太年纪大,身子又刚好,袁璐就劝她回去睡下了。 老太太就把泓哥儿带回了自己院子。 泓哥儿虽然也醒了,但是还是有点木讷,眼神还有些呆滞。 老太太心疼孙儿,亲自把他送回了屋子里,看他上了床才离开。 奶娘动作轻缓地给泓哥儿盖好了被子,看他闭上了眼,就又轻手轻脚地放下帷幔出去了。 人都走后,泓哥儿才睁开眼睛,他盯着帐顶看了半天,看到眼睛都发酸、发疼了,他还是没想明白。他还记得那天她一点一点掰开自己的手,眼神温柔而坚定。 祖母以前明明说过的,继母是见不得自己的好的。可是那个见不得自己好的人,却在生死关头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自己。而且这段时间家里人都变得很奇怪,弟弟喜欢她,姐姐喜欢她,连祖母的态度都渐渐变了……天快亮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自己也要变得跟其余人一样奇怪了呢? 袁璐让人熏热了屋子,烧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洗澡洗头。 陈氏拿着干布给她擦头发,口中还在絮叨:“身子还没有大好,一天到晚想着沐浴。回头伤风发热,又要再床上躺许久。” 袁璐耍赖:“平日里花妈妈就老爱念我,您来了又多了一个。我这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我昨日在外头染了一身脏,回来后一直躺着,不洗洗实在不舒服。” 说到这件事,陈氏的一颗心又被吊了起来,“你说你胆子怎么就这般大,你这要是出点事……” 袁璐一看她娘眼睛里又冒水汽了,感觉插话道:“寻常人家的当家夫人去巡视个庄子也是常有的事儿,我这次的确是大意了,想着路途近,身边又带了二三十人,便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都是我的错我都承认了,您别生气了行吗?” 陈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柔地瞪了她一眼。她这哪里是生气,她这是担心死了,于是便叹息道:“你从小就不让我省心,娘现在什么都不求,就想你好好的。你活得好比什么都强。”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你上次说的和离,娘也想过了。成国公在边关打仗,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回来的。与其让你在成国公府后院虚耗光阴,不如就让你父亲和你姐姐去御前求上一求。” 袁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脑海冒出无数想法,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她娘亲做事稳妥,若是没有把握之事肯定事不会宣之于口的。 陈氏见她不说话,又宽慰道:“从前是爹娘顾虑的东西太多,让你受委屈了。这次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真的,娘都惊讶了。咱们璐姐儿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样有用了。娘也自责啊,从前老和你说要多照拂两个哥儿,好歹他们是你二姐姐留下的孩子。可是娘不是让你为了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啊!” 袁璐枕着她娘的膝盖,说:“我哪儿有您说的那么好,只是我若真是那种为了自己活命,枉顾泓哥儿死活的人,您会不会觉得寒心呢?其实说真的,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泓哥儿是国公府嫡长子干系重大,我本就要拨人出去求援,便趁机将他送回来。” 陈氏摸着她柔顺的发,轻叹了口气,“你和泓哥儿都是娘的心头肉,没了哪个都能让我活不下去。璐儿啊,不要为了我,也不要为了这国公府里的任何人,娘只希望你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而活。” 陈氏的深情低缓轻柔,袁璐就被哄着睡着了。 翌日一早,陈氏去了老太太院子里一趟,就告辞了。 那时候袁璐还在床上睡大觉,因着前两日的事,倒也没人去把她喊醒。她一觉睡到了辰时,天已大亮,便喊人来给自己更衣洗漱。这才知道她娘早就走了。心里一下就有点失落。 怎么说走就走了?好歹等她醒了,两人再亲亲热热地说通话再回去嘛! 花妈妈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的想法了,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他们家姐儿啊,也只有在老夫人跟前会像个小孩子一般。这平时看着可是个历练老成、雷厉风行的人物。 袁璐舒舒服服地用过了朝食,想到昨夜醒来就没见到得吕妈妈和青江。 花妈妈道:“她二人都没受伤,只是也着实收了惊吓,晚上睡不安稳,白日里才能合一会儿眼睛。” 花妈妈说无事,袁璐也放下心来,自嘲道:“人没事就好。只是吕妈妈和青江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些,这都躺了两日了还未好。倒不如我了。” 花妈妈心道可得了吧,跟您比,您这昨儿半夜可还躺床上醒不过来呢。花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怎么就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子呢,好像什么事儿都能给轻易办了,却又是个一不留神就能惹祸上身的。 袁璐当然不知道花妈妈心中的想法,她其实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常人遇到这些事儿惊着了也是常有的,可到她这儿了,中间虽然昏迷了一整天,可醒过来后却是难得的神清气爽、心境平和,连带着那天眼前的血腥景象,都恍如隔世。 袁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前,去了青江和吕妈妈的屋子,没让丫鬟通传,就自己扒着门缝偷偷往里瞧了两眼。见二人确实是熟睡了,便也没做声响,又悄悄地走了。 相比之下,老太太这一夜就过得很不安稳了。一晚上起夜了好几次,毫无睡意。 袁璐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已经在窗边的榻上打瞌睡了。 她刚想悄悄地退出去,老太太却是感应到了一般动了一下,见是她来了,就揉了揉眼睛让她上前来。 袁璐看老太太睡眼惺忪的,便先让丫鬟给自己上了盅热茶。丫鬟便把老太太面前的茶也给换了。 袁璐环顾了下,问起:“今儿怎么没见着孙嬷嬷?” 老太太抿了口热茶润了润喉,“她前两日也是日夜颠倒的忙前忙后,昨儿半夜你们都醒了,我就让她去歇着了。” 袁璐点了点头,也捧起茶盅喝了两口热茶。 老太太屏退了人,终于把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疑问问出了口:“你昨晚上说的有办法了,到底是什么办法?” 袁璐道:“我本还奇怪,为何一个十几岁才从我们府里出去的管事在庄子上待了几年,居然变得这么有本事?豢养奴仆这种事我们听来法子确实简单,可其中对人心的操控力,对时势的掌控力,却着实叫人心惊。可如今我们不是都查出来了吗?他娘田氏,那可是太丨祖爷赏的,是太丨祖也从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她教养出来的儿子,如今险些害死了咱们成国公府的正经主子。” 老太太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种能将整个成国公府摘干净的办法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袁璐顿了顿,又继续说:“且太丨祖爷还不止给咱们一家赏了人,真要论起来,跟老国公同期的那一批老将军府里,可都是有从宫里出来的人的。这事儿若是宣扬出去,满京城的功臣将领不知又该做如何感想了。” 老太太说:“那咱们就先把这田氏的身份宣扬出去?” 袁璐摇头道:“不,相反,我们要保住这个秘密,只能告诉皇上。皇上身为人子,就是为了太丨祖爷的名声,也会顾忌一二。”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便也觉得这事儿也不是那么棘手了。 袁璐便安排了人手去把庄子上接过来的干系人等都送到了刑部当认证。老太太也递了牌子,手书一封,送到了御前。 当然手书其实也就是袁璐和老太太商量好了怎么说,让青江来写的。她是个半文盲,老太太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字都不大认得。 皇帝给的三日期限很快就到了。 刑部尚书真是愁白了头发,这上头也没说到底该往那哪个方向审理啊。这案子可大可小,他一个弄不好,违逆了圣心或是得罪了成国公府,那可都够他喝一壶的。 到了第三天,本是大理寺来提人的日子,宫里却突然来人传了皇上口谕。说是奴仆伤主,让刑部尚书自己量刑处理。也就根本没有三司会审那事儿了。 刑部左侍郎得了信儿,当即就让人去成国公府报信了。 成国公府这头,袁璐虽然对这法子成竹在胸,但是一日没看到结果,那一日也不敢掉以轻心。只两三天的功夫,人都更加清减了。 终于刑部传来了消息,皇上把这事儿给轻轻揭过去了。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是笑逐颜开,袁璐心情好,一人给封了一封赏钱。像是那些天跟着她去庄子上的,赏钱就加倍。 老太太总算是能睡个囫囵觉了,心一落定,人就犯起困来,直接爬上床睡觉了。 袁璐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庄子上的事还没处理完,管事他娘没抓到,那里头还是一个烂摊子。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她娘给她找的李德全。 李德全以前在袁府也算是个三把手,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是不知道多少人捧着。可自从被袁璐要了出来,住在了外头,就是一个普通的管事了,平常只负责帮她看着嫁妆铺子。换做旁人,这样的心理落差肯定会让人觉得心里不平衡,心生怨怼。 可袁璐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李德全却是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的,将她吩咐的每一件事都完成的妥帖细致。且也没有因为不在主子眼皮底下,就敢越矩托大。 袁璐对他是很放心的,如今便想着把他放到庄子里去。 但人也到底是袁府出来忠心耿耿的,京郊那个庄子已经不是棘手可以形容了,简直是一趟浑的不能再浑的浑水了。 这么想着,她便把李德全喊了进来,想当面问问他的想法。 李德全听了这事儿,却是拱手道:“承蒙夫人看得起,小的愿尽绵薄之力,为夫人分忧解难。” 袁璐就给她打预防针:“这事儿非比寻常,刚刚府里出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个庄子下面,现在知道的就是一百多号人了。我也曾掉以轻心过,吃了大亏。你回去好好想想,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给我答复。” 袁璐这样一番话可以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李德全不慌不忙地道:“夫人若是信任小的,便让小的去吧。小的竭尽所能,定然不让夫人失望。” 袁璐见她这般有信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让他明天收拾收拾就去庄子上,他媳妇孩子是还住在外头的宅子里,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也由他自己决定。 李德全走后,袁璐又把高三传来,让他从府上拨出一些人,让李德全带到庄子上去。 高三下去就立即点了三十人出来,让这些人当天晚上就先到庄子上安顿下来。 袁璐处理好这事儿,又想起了还潜逃在外的田氏。 刑部已经发了缉捕文书,附近每个地方都设置了关卡。可这田氏就像是会飞天遁地一般,还就是没个人影。 袁璐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得从管事身上下手。他私吞了那么多银钱,却没有再庄子里搜到,肯定是放到外头去了。田氏若要在外面安身立命,肯定是要需要这笔钱的。 袁璐派人去了一趟刑部左侍郎的府邸送了个信儿。这左侍郎大人接了信儿就赶紧去牢房里提了管事来拷问。几番刑具伺候,管事终于交代出来。他在城里长租了一个屋子,银子就埋在这间屋子的堂屋里。 因为他非自由身,不能去官府买卖房屋过契,而这租赁却是不需要去官府的。这几天刑部上下都在苦恼着怎么处理着这些人,却没有人去想到寻管事的私产。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管事私吞的那点银钱也确实不够看。 刑部左侍郎审问出来后,马不停蹄地安排了人手埋伏到了那间屋子周围。结果不出两天,就把田氏抓捕归案。 要说起来,这田氏也是聪明机警的。她儿子被抓走后,她就去煽动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乡民去找袁璐等人的麻烦。她自己那时候就已经先回了城。 后来东窗事发,众人都以为她往外头逃了。各个城门都设置了关卡,出城入城都要经过层层盘查。却不知道她早就进了城,还堂而皇之地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可客栈的开销大,她身上又没有带很多的银钱。没过几天就捉襟见肘,等到外头都在传皇上只是把这件事当成成国公府的家事来处理了。田氏的心也就安了,又按捺着性子等了两天,就想趁着月黑风高之际却那个屋子里挖些银子来用。 刑部左侍郎审讯完之后都惊呆了,刚才的抓捕就很不顺利,这田氏身上还带着功夫,差点就让她跑了。而且还有这样的心思城府,却仅仅是成国公府上一个小管事的老娘! 而且这田氏年岁也四十好几了,却保养得宜,平时在庄子上以黄土覆面,显得苍老又丑陋,跟普通农妇一般无二。可她进城后为了掩人耳目,换了干净衣衫,洗去了面上的遮掩,居然看着就是个三十来岁的清秀少妇。 虽然皇上是把事情按下了,但兹事体大,刑部左侍郎也不敢瞒报,便又连夜写了折子,将犯人的口供送到宫里去了。 皇帝看到口供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 他老爹真是下了一盘挺大的棋的。这样厉害的人往人家内院一放就是二十年! 成老国公从军中起就是他的部下,后来一路升迁,太丨祖爷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田氏这样的人别说了,一看就知道特意培养出来的,放人家内院里肯定不光是为了坑成国公府,是等着坑他呢! 也幸亏现在的老太太当年也是吃干醋的一把好手,老国公别说和这田氏亲近,多看两眼都能让老太太气的砸东西。 他老爹算计的也是真好,不送姨娘,送侍女,送姨娘臣子肯定会起防范之心。送侍女就不同了,那叫体恤,叫恩典! 但也就是因为他想的太好了,以为是男人都躲不开这个,却让妻管严的老太太给破去了。这皇帝管天管地,还能去管臣子睡不睡他送的侍女? 当年夺嫡的险况还历历在目,稍有不慎,那就是跌落万丈深渊,死无全尸。皇帝也后怕呢,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主要就是靠齐、成、荣三位国公,这真要是被钻了空子……呵呵,皇帝冷笑两声,写了密旨让人去刑部牢里把田氏和她儿子都提出来砍了。又另外写了一份封赏的,让身边的大太监天一亮就去成国公府宣读了。 ☆、第53章 赏赐 天刚亮,袁璐还在跟周公下棋,花妈妈就来喊她赶紧起床,说前头宫里来人了。 外头的天被屋里的灯火衬得黑漆漆的,袁璐还以为是深夜,暗叫不妙,这电视剧和小说里,皇帝要抄某个官员的家可不都是挑半夜动手么。 有了这么个想法,袁璐也是一个激灵,赶紧命人更衣洗漱。 她动作快,老太太那头也不慢。两人前后脚到的。三个孩子还都睡眼惺忪的,站都站不稳,都是靠在各自的奶娘身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来的那个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三有太监,很得体面得一个人,不知道比年头上来得那个高多少级别,只是态度却更加谦和有礼。 看到老太太和袁璐出来,他就拱手赔罪:“扰了老太君和夫人的清梦,还望赎罪。” 老太太也是认得他,说起话来也客气了三分:“辛苦了公公才是。不知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三有太监道:“奴才是来传旨的。”说着便挥手让身后的小太监呈上了圣旨。 老太太和袁璐赶紧领着众人跪下接旨。 三有太监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国公夫人袁氏一代巾帼,有勇有谋,长子高泓年少有为,有胆有识。此番二人平乱有功,特赐袁氏东海夜明珠一对,九龙宝剑一把。封高泓为成国公世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三有太监读完圣旨,就亲自扶着老太太起了身 老太太还处在震惊之中,有些发愣。 三有太监就笑道:“府上夫人和大公子立功,皇上今早还在夸呢,说是老太君教得好,府上都是有用的。” 老太太干笑两声,和他寒暄了两句。 送走三有太监后,袁璐让人把上次的东西都搬到了老太太屋里,一家子人围在一起说话。 老太太也是纳闷啊,怎么前脚他们还在担心皇上会不会降罪,后脚就来了赏赐呢?儿媳妇赏的那点东西倒还好,泓哥儿的世子之位却是十分重要的。日后说起来,泓哥儿的世子之位还不是自己家递折子请封的,而是得了皇上的亲眼,五岁就被封赏的。 老太太不明白,袁璐也是不懂。三个孩子见她俩都是沉着脸想事情,便也识趣地没有插话,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座位上。 好在没多久,刑部左侍郎派人来送信了。 天不亮刑部大牢里的田氏和那个小管事就都被御前的人提走了,又听说成国公府下了封赏,还是皇上身边的三有太监亲自去宣的旨,便想着昨夜问出来的事儿应该是可以告诉他们的。 得了信儿,袁璐茅塞顿开。这田氏果然不简单! 之前她看到了关于田氏的来历,便想着把这件事推到太丨祖爷身上,反正嘛,他选出来送人的,能让皇帝顾忌就好。现在看着田氏的本事和审讯完录下的口供,这田氏十有八丨九还真是按照探子来培养的,就是太丨祖爷放在老国公身边的一步暗棋。 只不过阴差阳错被老太太给摆平了,没起到真正的用处。 现在的同庆帝实在当时要即位的太孙暴毙后,才加入了夺嫡。估计在太孙还活着的时候,太丨祖爷就已经帮着他孙子去防范同庆帝了。 他们之前本来只是想法子把自己摘出来,却歪打正着,真的牵出了一件陈年旧事。这还是成国公府,袁璐估摸着,下头皇帝就该彻查是其他开国元勋的内院了。 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袁璐便将心咽回了肚子里,让人取了夜明珠和宝剑来看。 那对夜明珠有袁璐手掌那么大,通体晶莹,若是在黑暗中,则更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袁璐看着挺好,能当个小夜灯用,肯定比刺眼睛的纱灯好。 皇帝赏了两颗,袁璐准备将一颗放在床头,另一颗她问老太太要不要。 老太太一听袁璐要把御赐的东西给自己,就说:“皇上赏给你的,你怎么能乱送人?” 袁璐就笑道:“哪里是乱送了?既然这是给我的,成国公府是我家,我乐意放您房间不成吗?这珠子的光比蜡烛纱灯可柔和多了,您晚上点一个,起夜也看得见,也不怕明火晃眼睛。” 老太太有些心疼:“这么好的东西你应该让人收紧库房,妥帖安放,悉心保存,怎么能这么用?有就话怎么说来着?暴、暴啥来着?” 孙嬷嬷就接过话道:“暴殄天物。” 老太太就“哎”了一声,“对,就是这个。咱们家可不是这么奢侈的人家” 袁璐道:“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价值千金,但是放在库房里,明珠蒙尘,就是好去向了?东西再好,也要用得到,才算是真的好。”说着也不跟老太太多话了,而是跟孙嬷嬷说:“麻烦嬷嬷去寻个大小合适的灯盏,能把那珠子稳稳放上去的。” 孙嬷嬷也感动于她的孝心,便真的去库房里找灯盏了。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对琉璃的,大小刚好,放在一起也十分好看。 老太太这时候也不说不要了,还指挥人去库房里找相衬的花几木架,一边捧着那珠子跟孙嬷嬷一起观赏。 泓哥儿和澈哥儿两个男孩儿,就一直盯着那柄龙纹栩栩如生的九龙宝剑看。 袁璐道:“这剑挂我屋里我看着都害怕。你们俩谁要,拿去……恩,反正你们谁要?”她本想说“拿去玩”的,但是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哪有说皇帝赏赐的东西让孩子拿去玩的。 泓哥儿十分喜欢,眼睛离不开似的,但是还是没说什么。 澈哥儿眼睛一阵发光,就说要挂到自己屋里。 袁璐将两个哥儿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就说:“你哥哥也喜欢,给他吧。” 澈哥儿的脸就挂下来了,明明娘亲是问谁要啊,自己开了口,哥哥又没说话,怎么就要给哥哥了?! 泓哥儿看他弟弟要哭不哭的样子,就开了口:“弟弟喜欢就给他吧,我不碍的。” 袁璐却是把澈哥儿拉到身边,“哥哥让着你,可你也要敬着哥哥是不是?长幼有序,这次给了他,下次就轮到你了。你这样动不动就哭,我可不喜欢了。” 澈哥儿吸了吸鼻涕,扭头看了看他哥,止住了眼泪。 袁璐又对泓哥儿说:“你也是,自己家里的。怎么说话还跟来客人似的客客气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又不是衙门的捕快,还能次次都揣摩到你的心意?” 泓哥儿被她说了一通,心里却没有不痛快,相反却是像喝了一通热水一般熨帖,对他弟弟说:“那先放在我那里,你什么时候想看就过来。咱们一起赏玩。” 澈哥儿挠了挠头,凑到他哥哥身边说悄悄话:“那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 泓哥儿点点头,轻声说了声:“好。” 汐姐儿坐在一旁看他们说话,袁璐不愿冷落她,便问她:“家里都得了赏赐,已经分完了,你想要什么?” 汐姐儿被问得一愣,东西本就是赏给婶婶的,拢共三样,她都给大方地分了。怎么分完还来问自己想要什么? 老太太听了一耳朵,就放下珠子,来问她:“你还有什么可分的?” 袁璐扁扁嘴:“都分了啊。只是咱们都得了好,总不能漏了汐姐儿。我只好贴私房了。” 汐姐儿赶紧摇手,“我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平白无故要婶婶的东西?” 袁璐道:“不用你做什么,送你东西还要理由了?”说着就喊青江去自己梳妆台上拿首饰盒子。 那盒子里是她嫁妆铺子里送进来的好东西,她娘陈氏之前就在说她东西太少,压不住场面。这批首饰就是年后特制的。 青江很快就将首饰盒拿来了。 袁璐开了给汐姐儿看,“都是刚送来的好东西,还没有放进我的妆奁,你看着选,看到合心意的就拿走。” 汐姐儿不想要,但这时候若是为了一两件小东西扭捏起来,未免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便选了一支缠枝钗。 那盒子里的好东西不少,有镶嵌着拇指大小的珍珠的珠钗,还有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钗等。偏偏汐姐儿挑的是最不起眼那支。工艺虽也不错,摆在其他东西中间却不出彩。 袁璐便佯装生气地瞪她一眼,“我当你老实呢,却是家里最坏的!一盒子的好东西,偏偏选最差的。知道我心疼你,肯定会补其他的给你。坏丫头!真是没办法,谁让我让我落了你的下怀,真是舍不得你呢,东西都归你,你连盒子拿回去罢。” 汐姐儿一听就睁大了眼睛,连连退却。 袁璐就笑道:“可别再推了,难道还要我把整个妆奁都给你搬来?” 最终汐姐儿还是没说过她,收下了那一盒首饰。 这事儿就算是真正的过去了,笼罩在成国公府的愁云惨雾终于散去。 之前袁璐和老太太都有心事,便有些忽略三个孩子。汐姐儿是知道家里有事,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是再敏感不过的人,看祖母都让他们搬回去了还多派了人在他们身边,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却因为大人们闭口不谈,她也没有多问。 泓哥儿是这两天才回了神,老太太让孙嬷嬷用乡下的法子给他收惊,半夜里还时常派人去看他。所幸当时袁璐把他送走的早,之前的一路也都捂着他的眼睛,泓哥儿并未看见多血腥残忍的场面,只是被那天的慌乱吓到了。过了两天也就好了。 再说澈哥儿,他前段时间捡到的那只小麻雀,因为不肯吃东西,伤口一直没好,最后就死了。 澈哥儿伤心了好久,让人在院子里挖了个小坑把小麻雀给埋了,天天有事没事地就待在那个坑旁边自言自语地说话。 如今总算翻篇了,袁璐想着要补偿他们。便问他们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可以让他们的朋友都请到家里来一起玩耍。 因为老太太不爱交际,三个孩子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这就十分不好了,两个哥儿还好说,好歹有个伴儿。汐姐儿却连个手帕交都没有。 袁璐便让人写了拜帖,送到刑部左侍郎、左佥都御史、齐国公世子夫人处,请她们过几日闲暇时光来他们府里坐坐,还特地让他们把家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带来。 这三家人自然愿意跟成国公府成就通家之好,都答应了下来。 让人把花园内的花厅布置起来,也跟三个孩子讲过了,过两天府里要来客人,让他们提前想好要穿戴什么。 澈哥儿倒不太关心穿戴,只是拉着她问:“来的是谁啊?是大人还是小孩?” 袁璐就说:“有大人也有小孩,到时候你可得跟人家交朋友,带着别的孩子一起玩。” 澈哥儿就点头道:“那我肯定带着他一起玩,我大了,会让着他的。” 袁璐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好笑,却也没有说他什么,不经意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泓哥儿,便叮嘱他说:“看着你弟弟,他嘴上是再巧不过,人却皮得很。你可得看紧他,别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来就好。” 澈哥儿就做了个鬼脸,惹得泓哥儿忍不住发笑。 相比两个男孩,汐姐儿担心的问题就多了。女孩子相处又跟男孩子不同,男孩子嘻嘻哈哈哈的很容易玩到一处,小女孩却都是有小心思的。汐姐儿从来没有跟同龄人来往过,便有些紧张。 袁璐说:“不紧张,到时候你还和我们坐一处,随便聊聊就是。” 澈哥儿听了就插丨进来问:“那我能不能带他们去我屋里玩?” 袁璐同意了,“也可以的,但是身边的人都得跟着,不许乱跑,也不许爬高。” 澈哥儿都乖乖地答应下来,满心都是将要到来的新朋友。 想到是三个孩子第一见到外客,袁璐便给他们张罗起来,从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配饰,说什么开场白都跟他们讨论过。四个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定下了最初的计划。 老太太见他们都高兴,也乐得放他们玩。她自己不爱跟那些世家小姐打交道,府里几口人也显得冷清,如今能多一些能走动的,倒也热闹许多。 袁璐安排妥当了,又想到了高斓,只是也不愿意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只是让碧溪去问过一遭。 碧溪回来说:“三姑娘前两日没睡好,便说不出来扰了夫人的雅兴。” 袁璐倒也不奇怪,她愿意在小院子里待着就待着吧,自己也不用费心思为她筹谋什么了。左右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大不了成国公府不断吃喝的养她一辈子就是。 ☆、第54章 情谊 两天后三位夫人就上门做客了。 刑部左侍郎夫人带了两个女儿,一个八岁,叫刘杏,一个六岁,叫刘楹。大一点的是她家里的庶女,小一些的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嫡亲女儿。 左佥都御史夫人带了自己一对双胞胎哥儿来,两个孩子七岁,大的叫李煜,小的叫李灼。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一个性子沉稳,一个性子跳脱,看神情就很好辨认。不过左佥都御史夫人也是继室,这对双胞胎是前头那位夫人生的。她入门多年只生了一个姐儿,却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一年四季都出不了房门一次。 齐国公世子夫人却是带了一个府上的姑娘来。袁璐听到她介绍说她带的是府上的庶姑娘,眉毛一挑,心里就纳闷了。都知道齐国公夫人虽性子和善,却精明强干,难道这世子夫人是个拎不清的?就算自己没有年纪相仿的孩子,也不用带个庶姑娘来啊。且这姑娘十三四岁了,今日这里办的又不是什么名媛淑女的大聚会,只是好友闲聊、日常走动,带这么个不熟络的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大家族里多少都有些隐情,复杂得很。这也是袁璐没请镇国将军夫人王氏来的原因。王氏的府上庶子庶女一大堆,自己肚子里却只爬出来一个。听说前两天他们府里的庶长子又闹腾起来,镇国将军偏帮,又把她气到城外的庵堂里去了。 几个人肚子里有在嘀咕,就听齐国公世子夫人不咸不淡地道:“我家哥儿姐儿都大了,不愿跟着我出来玩。还好府上还有绣儿。时常走动说话。” 世子夫人这话就有趣了,袁璐记得她家里哥儿姐儿十一二岁,确实是该定性的年纪了。但这绣姑娘明显年纪更大,怎么就能跟着她乱跑呢? 只是世子夫人言尽于此,她们也不便多问。 邱绣样貌清丽,还未说话就带了三分笑意。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袁璐等人,却也不怕生,言笑晏晏地地给众人见过礼。 成国公府的三个孩子早早地就都准备好了,三个人都是十分紧张激动。 汐姐儿倒还好些,上次见过这几位夫人,知道他们是和善的人。两个哥儿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就签上了手,手心都是汗。 几位夫人都坐定以后,袁璐也交代妈妈把哥儿姐儿都喊出来。 汐姐儿走在最前头,泓哥儿和澈哥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澈哥儿紧张的都有点同手同脚了。 他们三个站到袁璐身边,袁璐将年纪最小也最紧张的澈哥儿拉到身边,跟几位夫人说:“家里三个孩子有些怕生,几位姐姐可别笑话。” 几位夫人当然是给面子的,当下就把三个孩子夸了又夸,却是都不约而同地多看了泓哥儿两眼。上次成国公夫人就委屈地跟她们说过,皇后连带着老国公的面子来踩孩子。可现在一见,泓哥儿确实有些胖。但也没有胖到有碍观瞻的地步,一双眼睛也是极为精神,与其说胖,不如说是壮实。便都是越发不齿皇后拿孩子做筏子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次众人都提前知道要见到孩子,因此都是备了礼物的。袁璐也给他们带来的孩子准备了礼物。 刑部左侍郎夫人带来的两个女孩,袁璐一人给了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这两支钗上的红珊瑚成色极好,鲜红如火,衬得小姑娘的脸庞都娇艳三分。且样式和造型都匠心独运,十分别致,是可以放在妆奁里戴到长大都不会跌价的好东西。 这是袁璐特地找人准备的,红珊瑚本来是年后陈氏送来给她自己戴的,自从刑部左侍郎几番报信,袁璐便想着要答谢一番。但明面上送东西银钱又太扎眼了,因此才让人将红珊瑚连夜加工赶制成了两支钗子。 只是她没想到,左侍郎夫人之前说要带两个姐儿来,其中一个却不是她生的。这档口袁璐也不好再把好东西换下来,只命人将盒子送到左侍郎夫人手里,看她自己如何分配。 刑部左侍郎夫人见到这一对钗也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成国公府上的谢礼。当然最重要的是个心意,表示他们成国公府是承了刑部左侍郎这份情谊的。她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就把钗放到两个姐儿面前,让她们自己挑选。 刘杏看到这东西就不敢要,她亲娘是刑部左侍郎的通房丫头,到现在还没个名分。嫡母宽厚肯提携她,多半跟她们娘俩知情识趣的性情有关,看到东西这么好,她就说:“母亲日前给我做的头面我还没来得及戴上,妹妹头上的珠钗却是年前才做的。两支都给妹妹吧。” 刘楹当然十分欢喜,刚想谢过姐姐。左侍郎夫人就发话了,“这是成国公夫人给你们姐妹俩的,一人一支多好。且两支钗的用料和样式都差不度,你妹妹拿两支也没有必要。”说着就拿起了一支给插丨到刘杏头上了。 左佥都御史夫人那里袁璐送的一对和田玉的玉貔貅挂件和玉弹弓。因为价值上不如送给左侍郎夫人的红珊瑚珍贵,袁璐才想着用在数量和心意上补上。 貔貅上头缀了五福络子,尺寸大小都比成人用的小些,他们俩戴在腰间刚好。玉弹弓跟那貔貅是同一块玉料做的,寻常人家是舍不得用好东西给孩子做玩具的。袁璐倒觉得没什么,她还是那个想法,东西再好,你放着不用就是浪费。 相比之下,泓哥儿和澈哥儿收到的东西就十分普通,就是成色上等的玉佩之类。两个哥儿也没放在心上,也是一边道谢一边接过。袁璐做弹弓的时候也没落下他们,他们一人也有一个玩。 齐国公世子夫人没带孩子出来,带的是跟她同辈的姑娘,也就没有收到东西,给泓哥儿澈哥儿两人的东西也是精心挑选的两袋子珠子。这些珠子都是有玛瑙、猫眼石、血玉、金丝玉等,都磨成了一样的大小,浑圆饱满,光泽动人。虽看着是闲散的一袋子东西,若是串起来却能串个三五串手链了。 澈哥儿捧着袋子十分欢喜,当即就问她娘:“娘亲,我能不能用这个打弹弓。” 袁璐没忍住,当即就笑了出来,敲了他一下:“你姨母送的好东西,你却要用来打弹弓,我要是她可气的摔茶盏了。” 他们几位夫人算是要好,姐姐妹妹的浑喊,一声姨母倒也恰当。 世子夫人倒也没见怪,反而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说:“没事儿,你打着玩,回头姨母还给你送。” 邱绣就像是个透明人似的,虽也是多次附和着众人说话,却也没人真的跟她搭话。他们又不傻,还真看不出世子夫人的态度么?只是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送完东西,众人又拉着孩子一通说。 袁璐看泓哥儿和澈哥儿跟左佥都御史夫人家的那对双胞胎已经熟络起来,便也不拘着他们,让他们出去自己玩了。只是吩咐奶娘和丫鬟都跟着,不许让哥儿脱离自己的视线。 四个孩子撒欢似的跑出去了。 几个大人既无奈又好笑。 天还没暖和,这天又正好没太阳,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澈哥儿就说让李家兄弟到自己屋子里玩。当然屋子是袁璐院子里的那间,他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里面的每件东西都是自己选的,每件东西都特别合心意,反而让他觉得住着舒服的很。 李家兄弟进来了就看的眼花缭乱,他们二人虽然年纪小,但是家里也是好东西供着长大的,进到澈哥儿的房间就惊呆了。东西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里面太乱了!不像走进了人家的屋子,倒像是进了哪家的库房。那博古下的东西都满的不能再满了,摆饰都挤在一起,反而让人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澈哥儿十分自豪,拍着自己胸脯说:“我房间好看吧?都是我自己布置的。” 李灼听了这话就惊讶道:“你母亲不给你布置屋子?” 澈哥儿就解释说:“不是,是娘亲开了库房让我和哥哥自己去选东西,然后再让人给搬到屋子里放着。” 她一开口,光称谓上就不同了。李家兄弟虽然对左佥都御史夫人也说的上恭敬,可一声规规矩矩的“母亲”就把距离给拉远了。现在看到境遇差不多的澈哥儿跟成国公夫人关系亲近,他们二人心里是既羡慕又酸涩。 澈哥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去桌子上拿了几个小袋子分给他们,“这是跟弹弓配套的弹珠。同一块玉料里磨出来的,我娘说家里还有好多。怕你们家大人不给你们玩,让我偷偷给你们送一些。但是你们也要小心,不能打伤人,也不能自己咽下去。”后头的话是昨夜袁璐叮嘱他们俩的,他倒是记了下来,此时像个小大人一样来说给新朋友听了。 李家兄弟看到弹珠当然都十分欢喜,李煜虽然沉稳一些,但到底还正是贪玩的年纪,摸着一袋子弹珠也是爱不释手。 几个人在澈哥儿屋里东看看西瞧瞧的,倒也说的上话。李煜跟泓哥儿性子相近,两个人就聊得多些。李灼和澈哥儿就是闲不住,话也多,很快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李灼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他们:“我听说前儿个皇上给你们家赐了好东西,你们都看过没?” 澈哥儿就点头道:“看过了呀,夜明珠一颗在娘亲那里,一颗在祖母那里。还有一把刻着龙纹的宝剑。”他又比划了下,“有这么长,立起来比我还高。” 说到宝剑,男孩子就没有不向往的。听到他这么描述,李家兄弟都是眼里冒光。 泓哥儿就说:“你们想看吗?要不要去我屋子里看看?” 李煜就惊讶道:“那宝剑就在你屋里?!” 李灼也是瞪大了眼睛,“那可是御赐的,听说全皇宫就这么一把的宝剑!” 泓哥儿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自豪,挺直了腰板道:“母……我娘说她挂在屋子里会害怕,见我们喜欢,就说放在我们这里了。” 四个人又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泓哥儿的屋里。 泓哥儿的屋子也是按照他的意愿布置的,李家兄弟进去了就感受出来了。 那把御赐的九龙宝剑就在墙上挂着。 李灼上去摸了摸,一边感叹一边想让泓哥儿拿下来给自己看看。李煜听到就拉了他弟弟一把。 泓哥儿就说:“不是我小气。只是刀剑无眼,我娘都不许我们碰。说是她每天都会派人来看,若是发现被动过了,就把宝剑放到库房去,不在我这里放了。” 澈哥儿就跟着点头道:“真的,我都没有看过宝剑拔出来的样子。娘亲说要等我们拳脚功夫都学好了,才给我们看宝剑。现在只会伤着自己。” “你们还学拳脚?”李灼的眼睛又瞪大了,“打拳好玩不?”他自己也十分喜欢武艺,但是他爹是文官,非拘着他跟他哥一样学文。 澈哥儿就掰着指头数着:“太极拳已经学完了,马上要开始学形意拳。但是三管家说一年只教三套,以后就是每天把三套打一遍。一年后再学别的。” 李灼十分感兴趣,“学打拳辛不辛苦啊?” 澈哥儿想了想,还是点头:“挺苦的。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要先扎马步还要跑步,刚开始的时候晚上腿都打不了弯。” 泓哥儿身胖,这大半个月控制了饮食并且开始打拳,已经瘦了一圈。身上的肉紧实了,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了,便补充道:“确实挺辛苦的,中午特别犯困,如果不睡上一会儿,下午在先生那里还会打瞌睡。被发现了还要被打手心。” 李家兄弟也都开了蒙,请了先生来家里教,他们学不学得好两说。他们的爹忙的很,经常忙起来就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他们的继母对他们也算好,但是也不敢说重了,怕两个孩子怨恨上了。因此先生也不太管他们。李灼顽皮,自己不听就算了,还会带着他哥哥一道玩。 两人听到他们被打手心,还挺奇怪的。 李煜就问:“先生打你,你们母亲和祖母不说话吗?” 澈哥儿就噘嘴道:“怎么不说。祖母向来觉得男孩子不能太娇弱,姐姐摔了一跤她都要喊大夫看看。我和哥哥被夫子打,而且只打红了手心,祖母也觉得没什么,让奶娘给我们上了药就就完了。还有娘亲……”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仿佛想到了什么丢脸的事,脸都臊红了。 “你娘怎么说?”李灼被吊了胃口,追着他问。 泓哥儿就接过话茬说:“弟弟见祖母不给自己讨公道,就去求娘亲。谁知道娘亲问清了始末却是说怎么他上课睡觉就只打了他三下,连个印子都没留下。还让人另外送了一把戒尺给先生。” 澈哥儿就苦着脸说:“这下我是再也不敢趴在桌上睡觉了。” 其余几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澈哥儿挠了挠后脑勺,也红着脸笑了。 别说这几个孩子,另外坐在花厅里闲聊的几位夫人,也是提起了御赐的东西,说要讨来看看。 袁璐就让人把自己屋里那颗取了来。 夜明珠十分稀有,价值连城,几位夫人听她说起这珠子用在夜间照面最合适不过,还都以为她在说笑。等到真知道了她还给了一颗老太太,也是晚上放在床头照着起夜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鸽子蛋了。 你说这人手缝得宽成什么样儿,眼界又得高到什么地步,才能把这种东西都不看在眼里。 刑部左侍郎夫人却是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成国公夫人送的东西太贵重,虽然是谢礼却让她觉得颇感压力,此时看她却是真的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也就不用想着回头还的礼太轻了,惹她厌烦。 有孩子在,众人的话题多多少少也是围绕几个小的展开,刘杏话不多,低眉顺眼的,笑起来的时候还要几分羞涩。刘楹相对活泼一些,有时候还会腻在她娘身边撒娇。 汐姐儿也不喜欢插话,袁璐说话的时候她就侧着脸安静地听着。袁璐怕落下她,也时不时把话题牵到她身上。 聊着聊着,邱绣忽然问起:“早前挺嫂嫂说过府上三姑娘女工聊得,绣儿今日本来想讨教一二的,怎么不曾见到?” 袁璐便道:“她日前身子不舒服,现在还在屋子里修养呢。” 邱绣颇为遗憾地说:“我还特地绣了块帕子,想让三姑娘指点一二。今日却不能见面,实在可惜了。” 那神情落寞的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大事一般。 未曾谋面的两个人自然是说不上什么感情,袁璐就纳了闷了,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自己都说高斓生病了不能见人,难道这种情况还要去探病不成?还是要把帕子留下让自己转交给高斓?不过也不对啊,她无缘无故地上赶着高斓做什么? “下回吧,下回遇上,我一定让她给你看看帕子。”袁璐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 邱绣听了却十分高兴,笑道:“夫人您答应了可不许反悔,下回我跟嫂嫂过来,您可还得一定得让三姑娘指点指点我。” ……下回? 原来是打这个算盘么。袁璐也摸不清这姑娘怎么对他们成国公府报上了这么大的热情。她和世子夫人对视了一眼,世子夫人也挺无奈,跟她歉意地笑了笑。 一直到她们走,邱绣虽然被冷落着却是一直热情高涨,很努力地想融入他们。有几次就弄的场面颇为尴尬,袁璐作为主人家就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当天晚上袁璐和几位妈妈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在奇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齐国公世子夫人明显自己都不爱搭理她,还把她带出来。这姑娘也是,自来熟,话赶话的。也不知道为了个什么。” 吕妈妈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这个绣姑娘听说也是颇得齐国公宠爱的,虽然是姨娘生的,却跟他们家嫡女一般的娇养长大。” 虽说事情不大,袁璐还是吩咐了声:“让人查一查吧,看齐国公夫人出了什么事儿。我看世子夫人那个样子,指不定有多少苦水想吐呢。” ☆、第55章 胜仗 袁璐让人去查,没想到第二天齐国公世子夫人自己就送信来了。主要就是对那天的事致歉。 齐国公现在正在边关打仗,家里是齐国公夫人当家。邱绣的娘据说是十分受宠爱的一位姨娘,虽然现在年纪大了,齐国公却也会经常去她屋里坐坐。 再说来赴会的当天,世子夫人那天已经正准备出门了,邱绣却忽然把她拦住了,亲亲热热地挽上了她的胳膊。 世子夫人可真是为难上了,她虽心里不愿意,却也不能当着下人的面把邱绣从自己身上摘下去。 这信笺上末了还添了一句,说老姨娘从宣文十八年进府以来一直是陪伴在齐国公左右,因此邱绣也是从小娇养长大的,还让袁璐不要介意。 看着是赔罪的一句话,却让袁璐陷入沉思。怎么又是宣文十八年!未免也太巧。 袁璐让史妈妈想办法给东宫递个信儿,想办法让他大姐姐给查一下,这邱绣的娘跟田氏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多久,东宫里就传出信来了。 好死不死的,这邱绣的亲娘就是跟田氏同一批被太丨祖爷赏下来的。皇帝因为这件事已然动了真怒,太子对这件事也上了心。太子妃在信中还叮嘱袁璐千万不要掺和。 如果说这位姨娘什么都不知道,袁璐是不信的。若是真的无辜,怎么会刚出事就让自己女儿来贴成国公府了?恐怕是她知道马上自己身上也要出事了,看成国公府非但没被降罪过,反而受了封赏,便想让自己女儿跟成国公府攀关系。 成国公跟着她老爹去打仗,说来邱绣也算是上峰的女儿。真要是在成国公府蹦跶欢了,过几个月成国公回来了,她进来做个姨娘也无不可。不过这娘俩打的算盘也太好,真当齐国公夫人和她袁璐是死的么。 也真是个按捺不住的,袁璐心道,现在皇帝肯定还是观望态度,毕竟牵涉的官员众多,一时之间也拿不定注意从哪里突破。齐国公府这可好,府里的姨娘已经先有了动作了。齐国公夫人都不是昏聩的,麻烦的是齐国公不在家,她也不好妄然动手。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袁璐也是听了就算。 过了年,府上都是添了一岁的年纪。 人家家里的庶女是蹦跶地过了头,自己家的却是闷得过了头。 过了年高斓就十七岁了。十七岁的庶女,被退过婚,样貌品性都是好的,就是跟这个圈子里的大家小姐有些格格不入。 往高了嫁肯定是不行的,袁璐可不想把高斓送到人家那里当姨娘。但是往低了嫁……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呢。 袁璐在老太太那里那里随口提了句。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急什么,再有四五个月斐儿就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了让他给看看,我们这些女人家的也不好到处去打听。” 袁璐心道也不就是成国公要回来了,她才急的不得了了么。她这人挺奇怪的,就是自觉这段时间对成国公府都是尽了全力了,马上要走了,便不想留什么遗憾。 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嘴上挺能的,做不出来什么狠事儿。要不要也不会高斓一被人退婚,她就赶紧让她回来了。 袁璐没见过高斐,也不知道他的性子。万一是个大大咧咧的,没看出来老太太真正的意思,真把高斓给耽误了。 老太太看她发愣,也不管她,自己偷偷摸着肉脯吃。 这肉脯是袁璐让自己那里的小厨房准备的,这个时代只有干硬的肉干,大多是行军打仗时候士兵吃的。她就参照现代的那些肉脯描述了下,厨子倒腾了几天终于做出来了,巴掌大小薄薄一片,味道带一点甘甜。这东西不能放久了,厨房做的也不多,就是让老太太解解馋用的。 且袁璐怕老太太吃多了,每次都是让厨房做了送到自己那里去。她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带一小小碟子过去。 这东西放到几个月前,老太太还得嫌这薄薄的一片东西不够塞牙缝。现在可倒好,每天也没别的盼头了,就等着袁璐送肉脯来了。 三个孩子也都喜欢吃,泓哥儿因为要减肥,不敢多吃,跟他祖母一样每天只准是五片。 澈哥儿跟汐姐儿倒是吃的比他俩都多。 后来袁璐就发现不对了,澈哥儿吃东西喜欢抓在手里到处蹦跶,有时候去了他祖母屋子里。老太太就会骗他的东西吃,说什么“给祖母吃一口好不好呀?”。 澈哥儿本就大方,何况他房里一直都有,当然也没有什么不肯的。 袁璐听到孙嬷嬷跟自己私下里说这事儿的时候,那可真是哭笑不得。天地良心,她可真没虐待老太太啊!家里吃饭可是顿顿有鱼有肉,就是贵一些的洞子货也是尽吃的。 可这老太太不爱吃这些,她要吃那种烧的油油的,什么红烧肉,梅菜扣肉之类的。在她眼里那些什么肉丝,肉粒那可都是不算荤腥的。 老太太那场病有多凶险,府里上下都知道。家里的大小厨房都捏在了袁璐手里,就是怕老太太出昏招偷吃。她也是怕矫枉过正,才想着法子做些肉脯来给她解解馋。 老太太这把年纪,没个口福也确实挺可怜的。 袁璐跟孙嬷嬷商量了过后,把唐大夫找来再三确认了老太太的健康情况,就把小厨房的红案厨子给喊到了眼前,吩咐他每五天可以给老太太做一顿大肉吃。她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但是也不能太过分的,油炸的坚决不能碰。也不要给她吃五花肉,多用精瘦的腱子肉。 老太太听说袁璐允许她开小灶了,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袁璐便跟着笑道:“那可说好了,以后每五天开一次荤,您平时也是要忌口的,可不许耍赖。” 老太太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你在嘛,你看着我,我不耍赖。” 袁璐的笑容就添了一丝苦涩。说句矫情的,她上辈子整个人生里加起来得到的亲情,没有这辈子的十分之一。袁府的爹娘和哥哥姐姐就不说了,成国公府里,澈哥儿跟她投缘,汐姐儿和泓哥儿现在也在她身边多时,就连看着厉害些的老太太,过了小半年也是有感情了。 “身子是您自己的,我们看着您是一方面,您自己心里也得想着长命百岁不是?泓哥儿七岁了,再过个十年总能让你抱孙子了,您就不想看看重孙?” 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你这说的我好像马上就不行了似的。我知道了,你这年纪还不大,怎么一天天的比我这老婆子还唠叨?” 袁璐跟孙嬷嬷都忍不住笑起来。 老太太话里话外老师嫌她这样那样的,但其实呢,现在两个哥儿都在前头习武学字,后院里少了他们俩突然就安静了。老太太也就指望袁璐来跟她说说话。 汐姐儿天天跟在袁璐身边,性格也是多受她影响,养了两三个月,也是开朗了不少,时不时地也能说两句俏皮话惹得老太太哈哈大笑。 入春后,两个哥儿长得飞快,尤其是泓哥儿,身板本就比同龄人壮实,又拔高了一些,已经不是那个拖着一身松垮肥肉的小胖子了。 袁璐忙着给他们裁新衣,想着他们现在就长的这样快,怕过两个月现在的衣裳又都不合适了。便针线娘子给他们没人都多做了两声大一些的,留着边不锁,等到要穿的时候再比对当时的身形再锁边。这样长短也好控制。 这年三月,边关前线传来消息,征虏大将军总兵官齐国公邱弗大破鞑靼大军,打下了三年内最大的一场胜仗。同庆帝龙颜大悦,下旨表彰,并亲笔手书“毋失机,毋轻战,一举未捷俟再举”,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邱弗手上。 一时间齐国公府和成国公府都被送到了众人眼前。这要是再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把鞑靼大军送回老家,这两府可就更就是烈火烹油了。 老太太看着家书是乐得合不拢嘴,满府上下都是面带喜色。 老太太把两个哥儿揽到膝盖上,让孙嬷嬷把家书读了一遍又一遍。 澈哥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问:“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老太太搂着他不说话了,本来是说两军交战,多次未分胜负,处于胶着状态,高斐这才预估了一个归期。可现在同庆帝显然是要乘胜追击的,那归期可就不好说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挂下来了。 袁璐就劝她说:“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国公爷能像公爹一样保家卫国,您可该自豪才是。”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跟老国公聚少离多,没想到年纪大了,跟自己儿子也是天各一方。想到这多年来的苦楚,立刻就老泪纵横的,“从前他爹就说给家挣什么荣光,给我挣诰命。可现在我这诰命都是超品了,咱们成国公府也是顶荣华富贵的了。我还求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要,就想他好好地回来。别像他爹当年那样,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袁璐自觉说错话,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哄下来。 皇帝要赏赐两家人,拟了半天也没想好赏什么。都是荣华富贵顶了天的人家,什么都不缺。可这时候也是该有点表示。 全京城最见不得成国公府好的,皇后排第二,没人排第一。 成国公府前头因为田氏被封赏的事,她捏着鼻子没吱声,本想着是拿捏住成国公长子的短处,继而让那个小胖子坐不上世子的位置,就算动摇不了,恶心恶心这家人也好。可皇帝一道圣旨,就把世子之位稳稳地送到人家手里了。 这次她可不能再装死了,再不做点什么简直要逼死她。当然皇后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真的直接在额头上刻着“我是坏人”四个字去皇帝面前说成国公府的坏话。 她从前就掌管后院,后来统领六宫。真要说她没有半点心计,也没人相信。 且她长相也只是中上,跟其他妃嫔比起来就毫无特色。但是有一点,却是同庆帝身边其他女人都无法比拟的,那就是皇后把这个男人的脾气摸得门清。什么时候该打苦情牌,什么时候该出手,她都算的稳稳当当的。而且她也有分寸,十恶不赦的事儿她也不做,就是在同庆帝的容忍范围内耍些小手段。 再看她从前做的那件事,除了把袁璐指给成国公府这件事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地道。其他的就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就是拿到皇帝面前说道,也不过挨一顿说, 且皇后自从给指了那门糟心的婚事后,也是一边哭一边保证,自己只是为了出口气,以后绝不为难成国公府的,以后成国公和袁府嫡三姑娘的的事儿也不掺和了。 皇帝未免相信她的眼泪,只是却也没因为这件事真的冷落她。 太丨祖爷在自己心腹身边安插眼线这件事,同庆帝并没有瞒着发妻。毕竟这时候能跟自己同仇敌忾,帮着骂骂的,也就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陪着一路走来的皇后了。 皇后这时候就凑到御前进言了,说的也简单,就是齐国公身边那位姨娘肯定是不能留了,但是姨娘生的孩子无辜啊,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那姑娘配个好人家,也算是给齐国公一个恩典。 皇帝一听,也确实,听说齐国公儿子有几个,就这一个闺女,还挺疼爱的。当然皇帝多疑,已派人查过那个名叫邱绣的小姑娘,自小长在齐国公夫人身边,由齐国公夫人亲自教养,和她姨娘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现在也没什么能赏赐的了,就拿这个卖个人情吧。可这姑娘身份也特殊,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他问起皇后,皇后这时候就闭嘴了,只说自己也不是很了解,过几日邀几位外命妇来问问。 齐国公的赏想好了,成国公那里也犯难啊。这家人刚受了恩典,再送东西未免就太扎眼了。 又过了几日,皇后就言辞恳切地对皇帝说:“臣妾听闻成国公府的老太君身子不爽利,成国公夫人又是个羸弱的,刚刚也是大病一场,请了镇国寺道净大师才把人救回。他们府上人虽多,却没有堪用的。您看是不是宫里放两个伶俐的过去?” 皇后说到这里就特别有技巧地停顿了下,让皇帝自己想了。 过了片刻,皇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前段时间您不是刚使了王御医去了他们府上吗?依臣妾看,就把王御医赐给成国公府。” 而皇帝却已经在那片刻时间里想好了人选。 ☆、第56章 上香 老太太心情不好,连饭都吃不香了,正好之前成国公府还欠了镇国寺一个天大的人情,袁璐便想着带老太太去一趟寺庙,也算是外出散散心。三个孩子听说要去庙里,也都是心心念念地盼望着。 镇国寺坐落在城外,却一点也不冷清,来往的既有达官贵人,也有平头百姓。 袁璐有了前车之鉴,此番并不敢掉以轻心,让高三先调度了五十人去镇国寺周围候着,他们随行为的另外还有二十人。加上婆子丫鬟的,一行人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镇国寺建在山上,山下的路还算好走,但是马车是根本上不了山的。袁璐本想让高三准备软轿,到时候两人一抬,上去也不费力。 可老太太偏偏觉得心诚才灵,便不肯坐轿子,执意要自己走。袁璐便不好偷懒了,只让人把哥儿姐儿都背上,她跟着老太太一样靠步行。 还真别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体力却比袁璐好很多。爬个小山根本不在话下,手里那根拐杖也就平时的装饰,现在用来爬山还正好了。袁璐就不行了,刚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脸色煞白,气喘如牛,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 老太太便笑她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就能扛着锄头下地耕田了。你莫逞强吧,别回头在这山上还得让人去请大夫照顾你。”说着就让人把轿子抬过来,把她塞进去了。 来接待他们的是个穿普通僧袍的小沙弥,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 小沙弥在寺外将他们从另一扇相对隐秘的门接引进去。一路上倒也甚是幽静。 镇国寺内一殿是天王殿,二殿是大雄宝殿。 道净法师讲大雄宝殿清理了出来,让老太太等人参拜。 老太太心系战场上的儿子,便想着要在佛前求个护身符。哥儿姐儿也都没进过寺庙,此时见到庄严佛像,也是规规矩矩地跪在了蒲团上。 袁璐跪了半晌,总算歇了过来,便让人看顾好他们,自己去求见道净法师。 道净法师起先并不肯见她,只是隔着门与她说话。 袁璐表明来意,道净法师只说:“举手之劳,施主勿要放在心上。” 袁璐道:“大师的举手之劳,却是救了我们一大一小的两条性命。只是有一件事,还请大师解惑。” “施主请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知道在大师眼中我和这看门洒扫的僧人有何差别?” 袁璐说完,道净却迟迟没有开口。片刻的沉默后,她就觉得自己在佛学大家面前卖弄佛偈实在是班门弄斧,便想着自己告辞算了。 “施主进来吧。”道净法师却已经把门打开。 袁璐有些臊,道净法师虽然没有嘲笑他,神情依旧祥和,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道净法师在用看孩童一般无奈的眼光看着自己。 她曾经问过府里的人关于道净法师的事情,却连最年迈的嬷嬷都说她小时候道净法师就已经是现在这模样,粗算起来,道净法师已经最少有七十高龄了。 她让青江和绿水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进了屋子。里头的摆设很简单,正中间摆着一张矮几和两个蒲团。 袁璐对道净福了福身,两人就一人在一个蒲团上地面对面坐下了。 矮几上摆着一盘残局,袁璐并不会下围棋,因此也只是看着而已。 道净法师让人奉了茶,自己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也没有招呼她,仍旧自己跟自己下棋。 若是换做平时,不论是上下两辈子何时的袁璐,都会觉得眼前的人是故意怠慢自己。可在这寺院之中,在这晨钟暮鼓的氛围中,在一脸祥和的道净法师面前,她却没有丝毫的不耐。 她自诩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此时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道净法师一边自己跟自己下着棋,一边问她:“不知道施主所为何事?” 袁璐本来是想道净法师收下他们的心意,不论是修葺佛像金身,还是捐一些香油钱,能让他们聊表心意就好。可真到了现在这时候,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就好像说什么都会打破此时的宁静一般。 她不说话,道净法师也不催促。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袁璐才开口:“不知道大师可收俗家弟子?” 道净执棋的手就顿了一顿。 袁璐却像顿悟了一般,这样多好,他日她若得偿所愿从成国公府出来了,回袁府肯定也是给爹娘招麻烦。不如就寻个僻静的地方,和道净法师这样的人毗邻而居。闲暇时分还能向他请教佛偈。想想便觉得是一桩美事。 她陷入在自己对未来的展望中,道净法师自己下自己的棋,两人沉默着对坐了好一会儿。 袁璐正想起身告辞之际,忽然却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依稀是之前阻拦过她的看守僧人又在挡着谁了。 道净法师将手里的棋子落下,不急不慢地开口问道:“何事喧哗?” 外头的僧人道:“启禀主持,外头有一位女施主执意要见您。” 又有一个女声插丨进来道:“听说成国公夫人此时就在大师房内,怎么她进得我就进不得?” 这声音袁璐从未听过,却听出了说话之人的傲慢。 袁璐站起身来福了一福,道:“给大师添麻烦了,叨扰了。” 道净法师对她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 外头站了一个身穿彩绣繁花圆领偏襟绸衫的少女,头上戴了一朵十分夺目的嵌珊瑚鹿鹤同春头花。人长得也算是娇艳,但一身繁琐的打扮下来,倒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袁璐扶了扶发髻,瞥了她一眼,就带着青江绿水往回走了。 “哎,你站住!”少女似乎没想过袁璐会忽视她直接走掉,愣了片刻才喊出声。 袁璐本不想理她,可这少女身边带了七八个丫鬟婆子,立时就有三四人上前来将她们拦住了。 她心有懊悔,留了太多人在老太太身边,面上也是不动声色,撇过头斜睨着她道:“你既知道我是成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在身,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拦我?” 两人年纪相仿,可袁璐的气势却绝非这少女可比。她见袁璐这般样子,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是忠勇伯家的大姑娘,给成国公夫人请安。”说罢僵硬的福了福身。 眼前的就是皇后的那位上门逼婚的娘家侄女了?袁璐轻笑一声,估计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却也只是微微颔首。 她给袁璐行完礼,却仍是不死心地追问道:“我已求见道净大师多次,他却屡屡推拒。求夫人赐教……” “凡事不可强求,讲求的是个缘分。”袁璐一本正经地道,全然忘了自己用佛偈来劝道净见自己一面的事。而后冷冷看了一眼眼前拦住她的婆子丫鬟,“让开吧?别让我唤人动手。” 青江和绿水已经一人一边,毫不客气地将挡路之人推开了。 远离了那些人,袁璐仍然面色不愉,果然心境的片刻平和都万分珍贵。 绿水也犯嘀咕道:“怎么来上个香都能遇到这些人?” 袁璐自己也纳闷,忠勇伯的大姑娘不是要死要活的闹着要嫁给荣国公府的小公子么?跑到寺庙里来纠缠道净法师作甚? 青江却说:“奴婢听闻荣国公府的老太太一心向佛,尤其尊敬道净法师。” 袁璐挑了挑眉,看来这姑娘也不是太没脑子。合着是想从道净法师这里下手。 三人走到大雄宝殿附近,却发现殿外似乎多了一些其他人。 高三正在殿外守候,见她来了就大步上前道:“小的见过夫人。” 袁璐点头,“何人在此?” 高三道:“齐国公府的绣姑娘也正好来此上香,此时正和老太君在里面说话。” 青江和绿水听了,便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袁璐不禁冷笑,看来想到这种法子的,可不止那位大姑娘一个人。她理了理衣襟,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澈哥儿本有些待不住,见他娘亲来了便嗒嗒嗒地跑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问:“娘亲去哪里了?澈儿都找不到你。” 袁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去哪儿,去和道进法师说了会子话。” “说什么了呀?” “就是感谢道净法师救了娘和你哥哥的命呀。” 澈哥儿小大人一般点了点头,“那确实应该感谢的。” 两人说着话,袁璐已经牵着她迈过了门槛。 邱绣果然在大殿里头,身旁跟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此时正跟老太太坐在一起说话。汐姐儿和泓哥儿乖乖地站在一边。 袁璐招招手,把另外两个孩子招到身边,“你们怎么就站那儿,累不累?” 汐姐儿和泓哥儿都摇摇头。 袁璐就跟他们三个说:“让三管家带你们出去转转,一会儿咱们就该回去了。” 听到能去转转,三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 袁璐又叮嘱泓哥儿说:“看着你姐姐和弟弟。尤其是你弟弟,别让他玩疯了,就在周围看一看,一会儿就让管家带你们回来吃饭。” 泓哥儿掩不住笑意地应下了。 三个人就这么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袁璐这才过去给老太太福了福身行礼。殿内只有一副简易的桌椅,看着并不像里头本来就有的东西。 邱绣见她来了便十分亲热地起身道:“姐姐坐我这里吧,上次去府上就觉得跟姐姐十分投缘,如今瞧着可真是十分有缘,在这里竟也能遇到。” 袁璐笑道:“绣姑娘这姐姐妹妹的可把我叫浑了,还是和上次一样叫我夫人吧。” 邱绣对她这种反应似乎并不意外,颇为哀怨地道:“是我对夫人有了孺慕之情,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袁璐可不想跟她讲什么场面话,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老太太,问她:“儿媳听说这里的素斋十分有名,不知道您现在要不要用?” 老太太起了个大早,爬山坐车的折腾了好久,刚又在佛前跪了许久,此是当然是肚中饥饿,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念叨:“又吃素啊,在家里也吃素,出来还吃素。这一天天的我活着都没个盼头了。” 袁璐上前扶她起来,“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子。” 邱绣十分讨好地去老太太另外一边扶住了她。老太太自己是没觉得什么,这姑娘第一次见就挺自来熟的,也没有往常见的那些贵女那么傲气,就是话多了点,这都说了小半个时辰把她给说困了。 眼看着袁璐就要把老太太搀走了,邱绣道:“听夫人说起茹素,我也常听人说起这里的素斋,您要是不介意……” 袁璐已经打断她道:“我介意的,绣姑娘留步吧。” 邱绣慢了片刻,袁璐已经让丫鬟上前搀上了老太太,就这么直接把邱绣甩下了。 ☆、第57章 对峙 袁璐搀着老太太到了素斋堂,寺院里也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斋菜。虽然比不上国公府里的精致,却都别有一番风味。吃惯了精致的东西,换换口味吃些家常的,别说还真挺不错。 反正袁璐看着就挺有胃口的。她一边派人出去把三个孩子喊回来,一边服侍着老太太在饭桌旁坐下。 老太太看着碟子里那绿油油的东西就不太高兴了。 袁璐就劝她说:“都是好东西呢,这里的大师们自己种的,在外面还吃不上。” 老太太撇撇嘴:“再好吃还不是菜叶子菜梆子的,还能吃出肉味儿来?” 袁璐又好笑又无奈,“您不是说佛前讲究心诚则灵吗?这现下咱们还在寺院里头,难道您就要开荤了?” 老太太就被说的紧张起来,双手合十地念叨了几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丫鬟摆碗碟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被带回来了。三张小脸上都挂着笑,泓哥儿和澈哥儿更是大喘气,两颊上泛着红。 袁璐嗔怪道:“让你们好好出去逛逛,又跑了吧?泓哥儿也是,让你看着你弟弟,两个人一起玩疯了?” 泓哥儿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他是看着弟弟的。可是弟弟跑来跑去的,他想把他抓住,一来二去地就玩上了。 袁璐抖了抖帕子,“两个人愣那干嘛呢?过来擦擦汗。” 两个哥儿就乖乖地走到了她身边,袁璐一边给他们擦汗一边说:“你们也傻,祖母在里头坐着,你们三个就在那里站着?我要不过去,你们站到什么时候?” 澈哥儿委屈地说:“我本来是想出去找娘亲的,可三管家说娘亲交代过不许我们乱跑。里头也没有坐的地方呀,那个桌子椅子都是别人带来的,本来祖母还要一直跪着呢。” 袁璐就偏过头去抱怨老太太:“您也是,怎么不顾忌着三个孩子,他们还小,我进去的时候您自个儿坐那儿喝茶,他们三个小的就干看着,我都心疼死了。” 老太太就分辩说:“我哪儿能诚心晾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是那位邱姑娘拉着我说话。她爹是齐国公,我能不给几分脸面?”然后又小声嘀咕道:“自己出去闲逛了,还怪我了。” 丫鬟端来了热水,三个孩子先后净了手,坐到老太太一块准备用饭。 “我哪儿敢怪您哪?”袁璐好笑地道,“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府上和齐国公府多年交好,齐国公夫人跟您也是亲近热络,时常通信,可曾把这位姑娘摆上台面?” 老太太一寻思好像是不太对劲,齐国公夫人治家颇严,从来也没把这个庶女带出来过,素未谋面的,怎么今儿见着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口一个老太太叫的十分亲热。 用过午饭,袁璐便让人准备回城的事宜。 老太太在寺院里求了几个平安符,说是要全家人一人一个带着。临走前问起道净法师的事情,袁璐说:“道净法师化外之人,想来也也不会在乎这些才是。不瞒您说,我在他面前都开不了口。只多捐一些香油钱吧,聊表心意。” 老太太是知道道净法师超脱世外的名声的,就是皇帝想见他也未必能见到。 袁璐就从帐中支了一千两银票,让人直接放到了功德箱里。 上山更比下山难,一家子老弱病残,都坐上了软轿。 澈哥儿跟袁璐一顶轿子,老太太和汐姐儿一顶,泓哥儿因为体型,就一个人坐了一顶。 下山的路拢共只有一条,一行人走到半山腰上就碰到了邱绣。 相较于成国公府的阵仗,邱绣身边就带了一个丫鬟,两个妈妈,两个轿夫,四个护卫,算得上是轻车简行了。 邱绣的轿子往那儿横着一方,成国公府这边的轿子还真过不去了。 澈哥儿已经睡着了,袁璐将他轻轻放倒,自己撩帘子出去了。 邱绣的轿子不是普通人上山的轻便的软轿,而是那种方方正正的大轿子。 那顶轿子旁边没有守卫,只有丫鬟和妈妈在靠着轿子在说话,几人浑然忘我的好像看不见成国公府这大队人马似的。 高三也犯了难,这要是大老爷们拦路,他们也就直接给大发了。可眼前这些都是女流之辈,那轿子奢华庄重之余,四角缀有五彩丝络,看着就知道是女眷用的东西。他们反而不好意思去碰了。 见袁璐下了轿子,高三如蒙大赦,快步走到她身边,就等着看她如何发落。 那三人才像突然看见了他们似的,那丫鬟上前福了福身,“奴婢梅香见过夫人。我们姑娘的轿子断了一根轿杆,这不就横在这里了。这就让人挪开,您看这从山上也走了半日了,是不是去凉亭里歇会儿喝口水?” 轿杆断了?袁璐看了高三一眼,高三就心领神会地去查看了。 “喝水也不用了,我们等回府再好好歇息,谢过你家姑娘美意了。” 说话的功夫,高三已经检查完,跟袁璐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是坏了。 这就十分讨厌了,山路本就狭窄,旁边就有个小凉亭,邱绣这大轿子不论怎么摆,后头他们的小轿子都是过不去的。 小心思还挺多,袁璐冷笑一声,跟高三耳语几句。 高三倒也没有迟疑,直接喊了两个人上前,那丫鬟婆子还没反应过来,高三等人就已经把轿子推下山了。 她们还没反应过来,那轿子已经沿着山路一路滑下去了。 袁璐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反正你们姑娘的轿子也是坏了,抬不走。我们这里还有备用的软轿,给你们留一顶。跟你们姑娘说,这人啊,就该审时度势,看清自己的位置。比如说今日这样的情况,这样大的轿子就不应该带到山上来。其他事情,也是一样,不适合的东西放到不适合的地儿,就只有自取灭亡的份儿。” 她说这话的时下颚微抬,脸上要笑不笑的,眼神却很是冰冷,梅香连分辩的胆子也没有了。 袁璐一边往自己的软轿走,一边吩咐人说:“去,支一点银子给绣姑娘赔顶好轿子。”她的重音念在了“好”字上,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饱含了讥诮。 那些丫鬟婆子也不敢拦着了,退到一旁,眼睁睁地看他们走了。梅香已经跑到邱绣身边报信了。 邱绣在凉亭里摆了整整一套茶叶,茶叶也是早春的好茶叶,就是石桌石椅她也扑了丝绒垫子。 可成国公府的人没等来,却听梅香说人已经都走了,还把她的那顶轿子给推下山了。甚至没有派个人来知会她一声。 邱绣气的当即摔了一个茶杯,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那可是她偷偷从府中借来的大轿子,齐国公夫人才用的上的规制。本是弄断一根轿杆,将成国公府人和老太太拦上一拦。到时候顺理成章地将人邀过来喝喝茶,聊聊天,一来二去不就熟络了么。 梅香见她动怒,早吓的躲到一边。 邱绣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没用的东西。” 梅香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她用帕子捂着伤口,默默地忍着眼泪。 邱绣气的呼吸不畅,将石桌上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不够,又在梅香的胳膊上拧了好几下。 但是想到她姨娘前两天郑重交代的,只有傍上成国公府,她们娘俩才能有好日过。她虽然不明白,可她姨娘那种面如死灰的模样却是骗不了人的。如今她爹立了大功,皇帝肯定要嘉赏齐国公府的,她便也觉得有希望了。成国公府人再强干又如何?齐国公夫人不也一样精明的很,还不是照样争不过她姨娘?! 前后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才从凉亭中出来,脸上已不见方才的怒气,还是平日里那个和和气气爱笑的邱绣。 澈哥儿一路都睡得很香。等回到了齐国公府,袁璐让奶娘把他抱回屋,也没见他醒过来。 泓哥儿和汐姐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眼皮直打架地头直点。 袁璐就让他们都赶快回屋补觉去了。 老太太也是有些累着,看着精神不大好。袁璐想跟她说邱绣的事情,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开口了。 回到了自己院子,袁璐就把史妈妈喊到跟前,屏退了人想听她分析这件事。 之前田氏的事情,史妈妈也知道,现在前后一合计,史妈妈道:“齐国公府的那位姨娘,可能是觉得自己反正也逃不开了,便想着给女儿寻个后路?” “京中的好人家多了去了,怎么还就偏要凑到成国公府?且成国公也不在,邱绣这上蹿下跳的就能进来了?” “京中的好人家虽多,在御前有脸面的却不多。更为重要的是,前几日成国公府因为田氏闹出了事却没受罚,而是受了封赏……便是因为这个,那位才非让自家女儿往上凑吧。而这绣姑娘也未必是要进府给成国公做小,若是讨得老太太欢心,当个干女儿也算是攀上了高枝儿。” “干亲到底是走个过场,邱绣只要还待在齐国公府,就有可能给他们家招来祸患。只要出了门,嫁出去的女儿,跟娘家才能没有瓜葛。” 史妈妈说的这番话跟袁璐心中的想法八丨九不离十,只是此时被她说了出来,就印证了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袁璐沉吟半晌,问史妈妈:“你觉得齐国公夫人是怎样一个人?” 史妈妈只说了八个字:“精明强干,杀伐决断。” “那就对了,齐国公夫人这样的人,若是偶尔一次将这么一个庶女漏了出来,倒也是可能的。可这三番两次的‘巧合’下,我看她就未必不知道了。” “再观望一二吧。”史妈妈道。 “对啊,”袁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再观望两天,看齐国公夫人会不会像世子夫人那样来个信儿。” 这一观望,就是十天。 这十天里,齐国公府是一点信儿都没有。 袁璐就肯定了,这齐国公夫人也是想促成这件事的,她可能是猜出了那位姨娘可能会给府中带来祸端,便由着她们折腾了,能折腾出个结果最好,就算折腾不出什么于她而言也没有损害。当然再狠心点,等皇帝发落前,齐国公夫人在齐国公回来前,就能将那对母女无声无息地发落了。 袁璐这下也不犹豫了,当下就把这事儿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听完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说啥?齐国公夫人想把他们家的庶女送到我们家来?” 袁璐点点头。 老太太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偏过头去看孙嬷嬷。 孙嬷嬷当然也是不知情的,她前后两次都没遇到过邱绣,老太太也没刻意提起过,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袁璐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她理了一遍。 说完老太太还有些懵,问她:“你是说邱绣的姨娘是太丨祖爷放在齐国公身边的眼线?”然后不等袁璐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那我们家这刚除了一个田氏,怎么齐国公夫人还想着把人往我们这里塞,太不地道了!” “咱们家是唯一可能能护住这件事的人家了,齐国公夫人倒也没有算计错。”袁璐便又把其中的玄机解释了一遍,说话的时候就在看老太太的神情。 老太太听到这件事不会危及成国公府,倒也没那么紧张了。慢慢地又想到往年两家的情分了:两家的男人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一直在军中关系本就不错。以前年轻的时候她和齐国公夫人还经常走动。后来她儿子能顺利去军中掌权,齐国公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老太太气归气,也不敢真的闹僵开来,自个儿子还在人家手下当副将呢。 袁璐也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 老太太琢磨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这可怎么办?咱们也不嗯呢刚得罪齐国公府,不然……不然我称病吧,称病不出,他们家还能硬把我们成国公府的大门撞开不成?” 硬碰硬的办法有千百种,如今瞧着老太太是不愿跟对方撕破脸,不过想想也对,两家人的确是瓜葛甚深,袁璐便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想想还是十分来气,虽然她还没见过成国公,可这人还没回来,就有人削尖了脑袋要上门倒贴做妾。她又只能对自己说,反正不是要跟成国公过一辈子,在一时守一时吧。 老太太前头差点中风,刚从城外的镇国寺回来又病倒了,传出去可信度颇高。相熟的几家夫人都写了信来问候。 隔了两天,东宫那边却忽然递了信过来。信上只有太子妃写的三个字:紫微,绣。 因为前几天的事,袁璐一看到那个绣字就想到了邱绣。这紫微……她不甚名了,只能求教于身边的妈妈。 史妈妈道:“紫微星居于北天中央,又称中宫。” 袁璐差点就把那张信笺给揉碎了,又是皇后!哪儿都有她,简直就是块甩不脱的牛皮糖! 有了太子妃的提点,袁璐再让人去查也就简单了。 原是几日前齐国公夫人带着邱绣进了宫,皇后见她十分讨喜,便说讨进宫里做个干女儿。皇后的干女儿往大了封赏指不定能封个公主。最后就是邱绣被皇后留在了宫里。 袁璐虽不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可只要想到她正笼络着邱绣这样一个人,对着成国公府虎视眈眈的,她就觉得如芒刺在背! 大概是第一次,袁璐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觉得有些累,对外要对抗皇后、齐国公夫人、邱绣等,对内,老太太对她算是信任,却始终不曾真正地跟她站成同一阵线。 今天看到老太太那吞吞吐吐、犹疑不决的样子,袁璐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就这么答应了,答应让邱绣进府做小,卖齐国公府一个人情,也能给成国公铺顺了路……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她不相信老太太,也不自信。在这个婚姻跟家族利益挂钩,家族利益放到第一位的时代,她又算得上什么呢? 甚至律法都没许她一个吃醋的权利,“妒”又是犯了七出之条了。 她每天把自己武装地像个斗鸡似的,又是为了谁?随他去吧,等成国公回来她总要走的,她想。 ☆、第58章 称病 老太太说称病,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正琢磨着这两天放出风去,却听孙嬷嬷所下面人来报,那小袁氏病倒了。 袁璐素来身体不好,就算是醒过来的这小半年,也是大病小病不断。 老太太听说了就让人去让唐大夫过去看。唐大夫去了院子外,人都没见到就被挡回去了。 袁璐说的是自己身边有宫里出来的医女,唐大夫一个外男到底不方便。 老太太听了回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就生个病嘛,小袁氏那个纸糊的身子以前不也动不动就不舒服。 可事情并不像老太太想的那样,第二天,汐姐儿也被挪回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泓哥儿和澈哥儿白天都在前院学东西,下了学回自个儿屋里的时候,就被青江给拦下了,青江道:“夫人身体不适,恐两位少爷过了病气,请两位少爷先回老太君那里。” 两个哥儿之前就是因为老太太身子不好,被放到了袁璐这里。后来老太太的病好了,两个哥儿却觉得袁璐住着更舒服,时不时地住上两日。 澈哥儿听说他娘生病了,吵着要去看她,也是被袁璐身边的人给挡回去了,只说她需要静养。 澈哥儿没见到人不肯走,闹将起来,最后还是被泓哥儿拉走的。 袁璐这病,倒不是假的,来的太突然,谁都没有防备。 回去睡了一觉,半夜里就出起虚汗,整个人跟水里捞起来似的。 医女给她诊过脉,还是说思虑过度,且伤了元气,要好好调理。 不过想想也是,从她醒过来,除了回袁府的那几日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其他时候都忙的像个陀螺。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担忧那个的。每次病着,还没缓过来就要强打精神去解决下一个问题了。 喝过药后,花妈妈打了热水给她擦拭身子,看她病恹恹的样子心疼的紧,背过身去就红了眼眶。 袁璐解开了衣服让她擦拭,自己这个小身板说是十七八,看起来跟十四五岁似的,多年的沉疴宿疾,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养回来的。她的信期也不准,每次来虽然不疼,但是量特别少,来个一两天就没了。 花妈妈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身子,入眼处皆是瘦骨嶙峋的,摸着都硌手,擦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摔了毛巾跑出去了。 青江上前拿着毛巾继续给袁璐擦,她自己也是眼里含泪,“姑娘,奴婢们都知道你委屈。上回老夫人说的,您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就能离开这里了。” 她喊第一声“姑娘”的时候,袁璐的眼泪就下来了。她确实觉得委屈,她要委屈死了,她在这里待了半年,就是上辈子去给她爸带个分公司,带上半年,下属同事无不对她赞誉有加。在这里她付出的心血不知道是那时候的多少倍。 她喜欢澈哥儿,喜欢汐姐儿,甚至跟她不亲近的泓哥儿她都着怜爱之心。一部分是因为血缘关系,一部分确实是看这三个孩子可怜。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跟外婆两个人相依为命,眼巴巴地羡慕别人有父母在身边。对于老太太,那是三个孩子的祖母。她也想将她视作长辈去照看。 可从那时她跪在老太太眼前发誓至今,一步步走来,她自问是尽心尽力,到了却未必是落一个好。 青江把她身上的虚汗都擦干净了,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花妈妈已经在外头哭过好大一通回来了。 袁璐对她笑笑,拍了拍床沿让她坐下。 “妈妈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她刚哭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撒起娇来更是惹人怜爱。 花妈妈摸了摸她的发,给她掖好被背角,“姐儿睡吧,老奴在这里守着。” 袁璐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还在说:“明儿妈妈查一查,前几日出去上香的事肯定是有人泄露出去的。如果是咱们自己院子里的,就喊人牙子来卖了吧。若不是咱们这里的,就别管了。嗯,以后也别管了……” 医女开的药里有安神入眠的药,没多久她就睡过去了。 花妈妈又在床沿边上守了一会儿,见她睡熟了,才放下帷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耳房里,吕妈妈早就暖好了茶,青江和绿水也都在,等到花妈妈一过来,她们把门一关,一人一杯茶捧着坐在一起说话。 花妈妈平素最和蔼不过的一个人,此时脸上是半点笑影儿都没有,“这件事我看多半要成。齐国公夫人已然是个精明会打算的,老太太耳根子软,做不得大主意,如今宫里那位又插了手,愈发难办了。” 女子为母则强,袁璐虽然不是花妈妈生的,却也是她的心头肉。以前她卧病不起之时,院子里这些人都是以花妈妈马首是瞻。只不过后来袁璐立起来了,花妈妈才退居二线,倒显不出她的手段来了。 吕妈妈沉吟片刻说:“姑娘如今是怎么个想法,刚可跟你透底儿了?” 花妈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只说先把咱们院子里的内鬼给揪出来,外头的先不要管。” 两位妈妈都一起叹起了气,绿水气呼呼地道:“老太太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们姑娘。真当这成国公府多了不得?等过两年,太子登了基,这谁靠谁还不一定呢!” 虽然外头都安排妥当人看着,绿水这声音也压得很低,青江还是打了她一下,让她不要瞎说。 花妈妈倒是没有责怪她,只说:“上次老夫人来已经隐晦地提过,迟早是要让姐儿归家的。如今我瞧着,倒像是姐儿自己犯了倔。” “您能劝还是劝着点吧。”青江道,“以往姑娘沐浴总不让我们近身伺候,今日瞧着这身子……我看着都心疼。” 说到袁璐的身子,花妈妈又是鼻头发酸,“没有这样糟践人的。我这就让人送信给老夫人,总不能让姐儿在这里耗坏了。” 几个人合计到了天明,中间花妈妈去看过几次袁璐,见她一直都睡得很安稳,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因为这样,唐大夫和两个哥儿都没见着袁璐的面,就都被挡回去了。 老太太还是什么该吃吃该睡睡,两个哥儿白天都在前院,后院待的日子也少。汐姐儿跟着王姑姑学规矩和女红,闲暇时就去陪她祖母说说话。 这日子好像跟往日里过的也没什么不同,可这一天,两天,三天,连着十几天……袁璐称病不出,外头的人进不去,她院子里的人也不出来。除了第二天她院子里的两个人被提脚卖了,就一点儿响动都没了。 府里库房的钥匙和对牌也都被送到了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看到东西的时候,还挺奇怪地问孙嬷嬷:“我上回跟她没说错吧,我记着我说的是我称病,不是让她称病啊。” 孙嬷嬷已经看出了什么,但也只是摇了摇头。 老太太又转过头对来送东西的青江说:“跟你主子说,这些东西不用还给我。过两天等她好了再来管就是。” 青江不紧不慢地答道:“回老太君的话,夫人底子差,这段时间又操劳过度伤了元气,医女说要好好歇上一阵才能调养回来。恐怕今后就不能理事了。” 老太太惊讶道:“这是生了大病?” 青江也不正面回答,只说:“夫人不让我们多提,免得让您挂怀,伤了心神。” 老太太见在青江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摆摆手就让她退下了。 交过对牌后的那一个月,袁璐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她身边有医女,有厨子,也有银子,门一关,自己也能过。 至于外头成国公府如何,她是暂时管不上了。这动不动就病倒的,她自己也害怕,别回头一不小心真把自己给折腾进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花妈妈每天督促着小厨房给她做补品,怎么对身体好怎么来。平时也不让她下床,恨不得就让她扎根在床上,喝药吃饭都是用喂的。 袁璐这个病,往小了说就是累着了,缓两天也就好了。往大了说,也是要命的,多少人就是这么给累死的。她身边的人俨然将她当成重症病人来对待了。 将养了小半个月,她就觉得自己胖了一圈,脸上一捏就是薄薄的一层肉。 看在花妈妈的眼里不知多开心,这能养回来总算是好呀。 这下子就更加不许她乱动了,平时也就太阳正好的时候允许她在院子里走两圈,晒晒太阳,吹吹风。 换成平时,袁璐肯定要觉得她们小题大做,但这时的她缺觉得这样未必不好,起码花妈妈等人是完全在为自己着想的,光是这份心意就十分珍贵难得。 她这里小日子是过的舒服了,成国公府已经忙得要翻天了。 老太太看着成堆的册子犯了难,一些是年头上袁璐做的铺子里的人员调动,现在掌柜们把个人资料都交上来审核了。京郊庄子上现在是李德全在看顾,她是袁璐从袁府带出来的,现在袁璐不管事,他有许多不敢自己做主的事情就只能往老太太这里报。其他府上杂七杂八的事儿就更不用提了。 你说这日子吧,要是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的就算了,一旦被人管好了,过的舒服畅快了,再回到以前那种乱糟糟的样子,还真教人不习惯。 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从前她理事的那几年多里,府上大小事也都要经她的手,只是那时候也不觉得,反正就自己拿主意,做好了做坏了都不是大事儿,就算弄的不好,那不是还有个能干的儿子帮着看嘛。 可现在,老太太那是习惯了,每天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听戏的快活日子了,再让她跟从前似的,一天到晚只忙活着主持中馈。她还真做不到。 老太太苦着脸对孙嬷嬷抱怨:“往日里她也不是这么娇气,怎么说病就病倒了。连个面都不露。”她已经好几次都派人过去问,可每次去了,别说见到那小袁氏,就是院子们都进不去。 孙嬷嬷联想之前的事儿,想了片刻,问道:“齐国公府那位姑娘,您怎么看?” 老太太还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又说到那件事上了?我能怎么看?斐儿都没回来,那姑娘上赶着就能进咱们府了?” “这倒不关国公爷的事儿,”孙嬷嬷道,“只看您的态度。” 老太太犯嘀咕:“跟你说小袁氏的事儿,你扯到这里就算了,怎么还牵扯到我……”说到这儿,老太太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她这是因为这事儿气上了?” 孙嬷嬷叹了口气,“咱们府上自从前头那位夫人去了,就有些冷清了。好不容易前段日子瞧着是恢复过来了。现在的夫人您看着她厉害,却也该想想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算算年纪,她也才十八。这前头她刚为了庄子上的事儿差点丢了性命,转脸您就想着要给添个妾室……” 老夫人打断道:“不是我想的,明明是齐国公夫人使的坏。” 孙嬷嬷就不说话了。 老太太自个儿说着也有些心虚,“那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她是正室,她要不乐意我还能逼着她点头不成?我又不是那种为了恶心媳妇,光往儿子房里塞人的恶婆婆。就算将来没办法让人进来了,那也是人向她磕头敬茶的份儿。” 孙嬷嬷说:“您真觉得现在的夫人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她娘家如何就不用说了,只看她自己平素做事的手段,就知道她是不怕事的。既然不是怕,那就是伤心了。” 老太太被她一说,心里还真有点慌,这日子刚过出一点儿滋味来。她也怕就这么作没了。想想也确实不地道,当时她心里想的还真是,如果真的是皇后和齐国公夫人都要促成这件事,也就府里多个姨娘的事儿,她手一松放进来就行。往后不想见就扔偏院里就是。 她这就是过的太舒坦了,把小袁氏对自己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了。 老太太也苦恼啊,自己这个年纪了,难道还拉下脸去跟小袁氏赔不是?况且想赔也得见着人啊,小袁氏的那院子跟铁打的似的,水都泼不进。 老太太都察觉到不便了,三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澈哥儿是老早就闹着要去看他娘,要不是老太太跟她说他娘生了病,静养才能好。他早就哭闹这不依了。 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只是总是觉得哪儿都不对。这饭桌上的菜在没有换着花样更替了,也没有人贫嘴逗乐了,两哥儿下学了也没人去逗弄他们,让他们把今天学的都说一遍了。 老太太吃着厨房送来的肉脯也觉得滋味不如从前好。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孩子们还都有东西学,白天都有的忙活,她倒好,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就连平时形影不离的孙嬷嬷,这时候都因为忙着府里的事儿不能在跟前伺候了。 这日子真不好过啊! 这年五月,边关大捷。齐国公邱弗、成国公高斐二败鞑大军,只余几千兵马逃窜,不成气候。龙颜大悦,下旨嘉奖,将两位国公先后召回。 成国公高斐奉旨回京,先行上路。齐国公邱弗自请常驻边关,势要扫清鞑靼余孽。 ☆、第59章 回避 高斐将要回京的消息传来,整个成国公府都是喜气洋洋的。甚至不用老太太讲,府里的下人都是手脚越发麻利了。 袁璐的小院子倒是没有感受外头的氛围,这院子本就不是主院,还是以前她病中住的那个。后来她住的习惯也懒得给自己换,到了现在,反而能让她偏安一隅。 花妈妈跟她说高斐月底就能回来的时候,她正在修剪一盆荷包牡丹。她听完这消息,拿着剪子的手倒是依旧稳稳当当,只是一不小心,就将顶端开的最好的那朵给剪了。 袁璐便放了剪子,青江递过帕子让她擦了手。 “回来了,”她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回来了好呀。” 花妈妈让人把花搬了下去,袁璐就问她:“这两天澈哥儿还有过来吗?” 花妈妈道:“哥儿下了学总要过来看看的。” “这两天天渐渐热了,让丫鬟多看着一些。别让他热着了。”说到澈哥儿,袁璐也是一阵心软。在这个家里,澈哥儿可以说是她最大的软肋,正是因为太在意了,她就更不能去见他了,就怕再见一次就放不下,舍不得离开了。 想到这两日突然热起来的天气,袁璐让自己身边的人也都给三个孩子做了薄衫,想到过年时老太太那吃味的样子,当然也没落下老太太的。 只是如今衣裳都做好了送到眼前,袁璐摸着自己选的清一水的若草色料子,跟她自己身上现在穿的是一样的。她却送不出去了。 花妈妈看她对着料子发呆,便开口道:“您午休时,老夫人派人传了口信说过两日她就来瞧您。” 袁璐便收了心神,笑道:“我娘说要来?这可好,我这天天闷在屋子里,也每个人说话的,都快闷死了。” 见她脸上有了笑影儿,一旁的青江也跟着说:“老夫人来了,见您养的这样好,肯定要高兴坏了。” 袁璐摸了摸自己日渐变圆的脸盘子,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烦,本以为这身子是不好的,所以这小半年来一直大小病不断,可现在闲下来一养,还真是给养的丰腴了。这哪里是养不好,是过去那段日子都不曾真正的好好将养过罢了。 “高兴什么呀,”袁璐捏了捏脸上和腰上的肉,“再胖下去,这往年衣裳的尺寸都要改了。”她现在的衣裳还是按照以前的尺寸做的,以前穿在身上还有些空,现在就是正好了,腰身那里卡的正好,再胖下去可就真的不能穿了。 花妈妈看在眼里可是真的高兴,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她家姐儿总算有点肉了,人也看着更水灵了。 他们说笑的时候,绿水正好拿着一壶酸梅汤进来,袁璐刚跟花妈妈和青江抱怨完自己发胖了,绿水就把那一壶放到了袁璐面前,言简意赅地说:“夫人,喝!” 她前几日贪凉喝多了酸梅汤,牙痛发作起来,左半边脸肿了一圈,这两日就一改往日叽叽喳喳的形象,连笑也少了。 袁璐看了看她的脸,“你这脸怎么还不见好?医女给你开的药你吃过没?” 绿水点点头,“吃!” 袁璐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转过头去跟青江说:“我受不了了,绿水变成这样我是真不习惯。你早晚可有盯着她吃药?” 青江也跟着笑,“盯着呢。可她怕苦,吃过药还要吃两个蜜饯。被我看见几次了,说也不管用。” “那就是你不对了,你有虫牙,开了止痛清火的方子,你怎么还吃甜食?”袁璐让绿水走到眼前,“我看你真是为了口吃的,脸都不要了。小心一直不消肿,就这么烂了。” 听到脸会烂,绿水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牵动了肿起来的半边脸,整个人就龇牙咧嘴的。 袁璐看她真急了,就说:“回去记得好好吃药,我一会儿就让小丫鬟去你屋里把吃的都搜刮出来,省的你这馋鬼这副样子了还要偷嘴。” 绿水苦着脸低着头不说话了。 说起来,袁璐都不算了解身边这些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比如绿水特别贪吃,最喜欢吃甜食和嗑瓜子,用青江话说,给她一袋瓜子、一袋糖,她能几天不吃饭。过年的时候她就因为磕了五斤瓜子,嘴里起了一圈火泡。 青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喜欢听戏。她自己屋里就有很多戏折子,都是袁璐以前给老太太选戏之后剩下的,被她收了起来。 花妈妈和吕妈妈两个人没事就爱吃点小酒。史妈妈喜欢收集墨锭,她屋子里有个小架子都摆满了。 这些人名义上算是生死都捏在袁璐手里的下人,却都是多年来一路陪她走过来的。 袁璐这段时间都有些恹恹的,青江和花妈妈就逗着她说话,几个人说说笑笑到了黄昏。 外头碧溪进来禀报说:“二少爷来了。” 日头虽然已经西斜,外头的余热还是没散,澈哥儿从前院走到后院,虽然一路都是走的廊下,贴身的里衣却已经都湿透了。 等他在院子外站定,鼻尖都冒着小汗珠。 奶娘拿着团扇给他扇着风,“哥儿不如早点回去吧?老太君给你备了冰镇的绿豆沙,回去就能吃了。” 澈哥儿吸了吸鼻子,“我看过娘亲就回去吃。” 奶娘见天地劝他不要来,也没说动他,也就不多说了,只给他扇着风。 碧溪进去通传没多久就出来了,澈哥儿的眼睛就跟着亮了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渐渐走近。 碧溪福了福身,道:“二少爷,夫人让奴婢来给你送些酸梅汤,并让奴婢捎两句话给您。夫人说这两日天热,您不许贪凉,早晚还是要多穿一些。凉物也不能吃太多。” 澈哥儿听着听着就耷拉了小脑袋。 碧溪也觉得他怪可怜的,又补充道:“夫人还说您在功课和拳脚上可都得下功夫,等她好了可是要检查的。您要是学的不用心,她可是要生气的。” 澈哥儿拍着小胸脯说:“你去跟娘亲说,我学的可好了。今天先生还说我背书好呢。你也跟娘亲说,她也要好好养身子,养的白白胖胖的。要是她身子没好,我也是要生气的。” 这小大人般的一番话,听得碧溪都心里发酸。 和碧溪说完话,澈哥儿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院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奶娘带走了。 碧溪轻轻叹了口气,进去回话了。 袁璐就站在门边,正探着头偷偷往外瞧。 碧溪道:“二少爷已经走了,暑气重,夫人还是回屋里吧。” 袁璐心里酸酸的,不自觉地就有点哽咽,“我刚看到他好像长高了。”她往大腿根比了比,“好像有这么高了吧?” “夫人看的真准。二少爷确实有这么高了。” 袁璐就自言自语道:“长得真快啊。” 碧溪实在看不下去,劝道:“夫人想着二少爷,二少爷也想着您。奴婢看二少爷天天来,您……您怎么忍心……” 她这话问出来就后悔了,袁璐对人向来亲厚,但她一个丫鬟说这些确实是僭越了。 袁璐却没有怪她,只是眼睛里一下子就升起了水雾。 青江上前斥责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嘛?!” 碧溪当即就跪下请罪。 袁璐挥挥手让她起来,脚步匆匆地进屋了。 青江见了就叹息道:“我们见了都不落忍,更别说夫人了。她这心里不知道怎么难过呢,你还去戳她的痛处。” 碧溪也十分懊悔:“青江姐姐,我知道了,下回不会了。” 花妈妈一看袁璐眼眶红红的,就知道她是又因为澈哥儿伤心了。 袁璐在屋子里呆坐了半天。澈哥儿是她的亲外甥,血缘让她们天生就亲近。加上澈哥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当成了亲娘,她进成国公府这两年多,澈哥儿就等于是在她身边一天天长大的。谁的心不是肉做的呢?这里头的感情就说不清。 花妈妈坐到她身旁的杌子上:“您要是真想二少爷,去见一见他。往后就算出去了,也能来看他的。” “怎么看呢?往后恐怕就真的是见不到了。”袁璐木然地想了半晌,才继续说:“这样也好。总是要断的,干脆利落一点也好。澈哥儿年纪还小,几年后或许就不记得我了。” 花妈妈道:“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您对他真的是比亲生的也不过如此。要不然哥儿也不会天天往这里跑了。” 袁璐又有些心软。 花妈妈又道:“您为了这个家,几番病倒,和这个斗和那个斗,可也得想想自己的身子。人呐,总得为自己打算的。” 袁璐轻叹一声,“妈妈别说了,我都明白的。就是没有前头这事儿,也到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澈哥儿从他娘那边回来后就去了他祖母那里。 老太太正在跟孙嬷嬷说话,见他满头大汗地进来了,就让丫鬟去打水给他擦脸,一边问他:“你娘见你了?” 澈哥儿摇了摇头。 虽然在意料之中,老太太还是挺失望的,便对孙嬷嬷道:“这小袁氏真是心狠,澈哥儿见天地往她那里跑,她就能忍心不见孩子。” 孙嬷嬷还没答话,澈哥儿就已经插丨进来道:“娘亲这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会跟从前一样来看我写字打拳了。” 老太太看他要急,就顺着他说:“对对,是祖母说错了。你先去洗脸,祖母给你准备了绿豆沙,一会儿过来吃。” 澈哥儿被带下去以后,老太太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认死理。他哥哥姐姐都知道小袁氏这是故意的了,偏偏他就认准了。天天往那里跑,我这听着他连院门都进不去,可心疼呐。” 孙嬷嬷道:“哥儿是真的将夫人当亲娘的。夫人好的这半年多,对哥儿也是嘘寒问暖的。这母子感情渐深,也属正常。” 老太太又想起了什么,问她:“泓哥儿和汐姐儿呢?这两天都怎么样了?” “看着都挺好的,”孙嬷嬷回想着,“只是听奶娘们说,泓哥儿晚上还是会多写两张大字。汐姐儿的话也少了。” 袁璐之前给泓哥儿定制减肥计划的时候,作为交换,让泓哥儿每天交她习字。泓哥儿每天做完功课以后,还会陪着她多写两张大字。 老太太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你说澈哥儿小、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泓哥儿、汐姐儿也这样,难不成这小袁氏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 孙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心想这也就是说别人,也不想想自己,一天八百遍地往门口看。以前夫人总往这里来的时候,嘴里还嫌人家烦。现在不来了,成天的就在屋里瞎转悠。 最终孙嬷嬷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再说。 就在成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几乎每天都在唉声叹气的时候,高斐快马加鞭,轻车简行,比预计的归期提前了一旬回来了。 那天老太太还在屋里闲磨牙,丫鬟急匆匆地进来了。 “没规矩的丫头!”老太太一声骂,通报的丫鬟就已经跪下请罪了,“老太君赎罪,前头门房来报,说咱们国公爷回来了。” 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又问了遍:“谁、谁回来了?” 孙嬷嬷已经在旁边给她拿过了拐杖,“是咱们国公爷回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孙嬷嬷自然是了解老太太的,老太太听到儿子回来了哪里还坐得住,拄着拐杖就往外走。 ☆、第60章 归来 老太太还没出院子门,高斐已经迎面过来了。 远远的,老太太都快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从前的高斐虽也是个宽肩长腿的,却没有现在这么强壮,这猿臂蜂腰的一身短打,看着不像个国公,倒像个普通练武的练家子。 等他走近了再一看,这脸孔上的变化就更大了。从前高斐皮肤白净,剑眉星目,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美男子,现在一看就是个黑炭。这黑漆漆的,五官都快看不清了。哪里还有什么美,什么俊。 高斐从远走近,老太太的眼睛就没眨过,实在是眼前这人跟她儿子过去的样子太不相同了。 高斐到了老太太跟前,庄重地跪下了行了个大礼,“儿子见过母亲。” 老太太身形不稳,被孙嬷嬷扶住了才站直,脸上的表情又像笑又像哭:“好好,你起来吧。快起来,在外头跪着像什么样子。” 高斐站起身,替了孙嬷嬷的位置,扶着老太太往里走。 老太太被自个儿子扶着,心里就别提都畅快了,“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回来了?不是说月底才到吗?” “儿子挂念着家里,归心似箭。”高斐一路将她娘扶进了屋里。 老太太赶紧让人断了水来给他擦脸。 高斐擦了满头的汗,将袖口的榜呆松了松,“儿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可好?” 老太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好,都好。”说到这儿才想起来让人去把三个孩子喊来。 没多久三个孩子就到了老太太这里,打头的是汐姐儿。她一进屋,就见到一个男子大马金刀地坐着,虽知道那人是自己的叔叔,却还是不禁惧怕,往后缩了缩。泓哥儿的反应和她差不多,也是一进来就盯着他爹瞧,看了两眼又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便垂着眼睛站到了一边。 澈哥儿跟他们的反应却都是不同,他先跑到了老太太那里,牵着她的手问:“祖母祖母,这是我爹爹不?” 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可不就是你爹嘛!乖孩子,快叫人。” 澈哥儿撒欢似的又跑到他爹身边,绕着他爹跑了好几圈。 高斐笑了笑,身上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也正是这股气势震慑住了汐姐儿和泓哥儿不敢靠近。 澈哥儿在他爹身边跑了好几圈,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说:“爹爹,澈儿五岁了,今天已经开了蒙,千字文也学了好多,还跟三管家学了两套拳。每天功课都有乖乖地写,两位先生都夸我呢。” 见小儿子一脸“快来夸我”的自豪表情,高斐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好样的,不错。” 澈哥儿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低落了,明明他以前只要这样跟娘亲一讲,娘亲就会抱着他又亲又笑的,夸她的话都能说一箩筐。可这个“新来的”爹爹,一点都没有他娘可亲。 汐姐儿和泓哥儿对高斐的印象虽然都淡了,但是好歹小时候都是朝夕相对的,此时看他和澈哥儿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熟悉起来,也不那么怕他了。 高斐对他俩招招手。他俩就乖乖上前了。 高斐先看了看汐姐儿,放柔了口吻道:“姐儿这两年来长大了不少。” 汐姐儿福了福身,“汐儿见过叔叔。问叔叔安。” 高斐又轻声细语地问了她两句,汐姐儿也都一一答了。 轮到泓哥儿,高斐脸上就没有之前的和善了,以寻常的口吻问他:“在家里有帮着照看你祖母和姐姐、弟弟吗?” 泓哥儿就规规矩矩地道:“斐儿有的。” 高斐就“恩”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和老太太说话:“家里劳您操心了。我从边关带了一些药材回来,您看着吃上一些,也好调理调理身子。” 一听到有药材,刚还耷拉着脑袋的澈哥儿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一本正经地对着他爹说:“爹爹,家里娘亲也生病了,你也给她一些吧。她都病了好久了。” 往日高斐和家里一直有通信,老太太这里出一封回信,高大另外写一封一起寄给他。因此高斐对家里的事情还是算清楚,听泓哥儿这么一提,想到自己回来这么久还没看到小袁氏,心里也挺疑惑的。 老太太就接话说:“对,给她送一些。让她早点出来吧。”虽然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症结所在,但是要自己当婆母的去给儿媳赔不是,又落不下那个脸,便想着借这件事去讨个好。 高斐这见到自己老娘是这个态度就更奇怪了,自己的娘自己知道,老太太是个怎么样的浑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从前的那个袁氏,她跟人家也是不冷不热的。怎么现在到了小袁氏这里,还变成老太太上赶着要对她好了? 那头袁璐也听说成国公回来了。 花妈妈就张罗着让人给她更衣梳头,袁璐却说:“妈妈不急,我对外就是称病不出的,也没必要因为他而破例。” 花妈妈有些犹豫地问:“这般会不会不太好?” 袁璐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上回娘亲来,不是已经都说好了吗?左右马上就要走了,多见一面少见一面的,也不用在乎。”只要不是关乎孩子的事儿,她还是十分清醒的。 这天袁璐院子里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她自己,反倒是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该干嘛干嘛。最多也就是黄昏十分让人去看看澈哥儿来没来。 但这天,澈哥儿确实没来。 袁璐也说不清心理是什么感觉,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这天摆晚膳的时候,花妈妈见她还是性质不高,就说:“姐儿是不是没有胃口?不如您看想吃什么,我着人去准备。” 袁璐摆摆手:“妈妈不忙活,我只是这两日歇得太懒了,没什么精神,也不觉着饿。” 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碧溪急急忙忙地进来了,“夫人,国公爷带着两位少爷过来了。” 袁璐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什么过来了?到哪里了?” 碧溪道:“奴婢瞧见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进院子了。” 既然都来了,再换衣服准备也来不及了,袁璐索性只是快步走到镜前理了理发髻,就到门口迎他们了。 泓哥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爹,澈哥儿则欢喜地多,一蹦一跳的颠儿着了。 高斐亲自来,自然没人敢拦他。三个人进了院子,刚到廊下,袁璐已经迎出来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高斐身穿一件墨色玉锦夹衫,腰间绑着一根雅青色荔枝纹金缕带,一双眼睛如古潭一般波澜不惊,体型虽魁梧,却不显蛮壮。 袁璐穿了件蜜柑色印花团云纹圆领褙子,逶迤拖地牡丹色底滚边折枝牡丹马面裙,头上只插了一支缠枝银钗。漂亮是漂亮,可看着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两人眼神不期而遇,然后又很自然地分开。 袁璐给她福了福身,见过礼。倒也没有尴尬之态。 澈哥儿见了她就迈着小短腿撒欢地跑过去了,“娘亲,你身子好了?什么时候好的?怎么不让人去喊我来?” 袁璐心道总不能说早上才好的吧,就摸着他的头说:“现在不是见到了嘛?这两日乖不乖?” 澈哥儿把脸埋进她的怀里,闷闷地说:“什么这两日?我都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了。哥哥说你病着,我要是吵闹了,你就不会好了。” 袁璐顺着说:“对呀,你哥哥说的对。”说着看了泓哥儿一眼。 泓哥儿在他爹身边本事拘谨的很,也不知为什么,被她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不用她招手,自己就上前行了一礼,“问母亲安,这几日没来看您,您可还好?” 袁璐就不禁好笑起来,这好不容易把泓哥儿养的不那么文绉绉的老成了,怎么一个月不见,又变成这样了。 澈哥儿已经乖乖地牵上了她娘亲的一只手,袁璐带着他往里走,另一手往后一伸,泓哥儿就十分自然地牵上了。 澈哥儿欢喜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三个人你牵着我,我牵着你,慢腾腾地进了屋。 高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好像把他给忘了。 ☆、第61章 衣裳 外头暑气未消,袁璐的屋子虽然只在角落里放了冰盆,但地上都洒了冰水,倒也十分凉爽。 袁璐拉着两个孩子走到了屋里,看青江和绿水等人都屏气凝神地在屋里站着,这才想起来她把成国公给忘了。 高手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倒也没有什么不愉之色,正跟在他们屁股后头。 袁璐尴尬了一下,然后吩咐人奉茶,不过他们这里的人也不知道高斐喜欢喝什么,也就泡了屋里的六安瓜片。 这个时辰她院子里正准备夕食,桌上已经上了两道小菜。 澈哥儿坐下后眼睛就盯着菜不动了,要不是他那个不苟言笑的爹爹在旁边,他就要下手拈着吃了。他可真是饿坏了,一下午都在他祖母那里,听他爹和祖母说话。明明祖母平时最疼他了,隔上一会儿就要问他饿不饿,渴不渴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光顾着和他爹说话了。 泓哥儿虽然克制许多,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比他弟弟更容易饿,而且他过去这段时间一直是少食多餐,这一下午平时他都能吃上两顿了。 袁璐一看两个哥儿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肚子饿了,便想着开口让高斐随身留下来用饭。可这到开口,又觉得很别扭,她连高斐长什么模样都没记住,这一开口就得叫夫君……也太别扭了! 她犹豫再三,硬着头皮道:“这个时辰了,您和孩子都饿了吧?只是不知道您爱吃什么。” 高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只说:“随意吧。” 他惜字如金,坐在那儿慢慢地喝着茶。袁璐就问两个哥儿,“你们想吃什么?” 澈哥儿都快忘了这能点菜的日子了,“娘亲这里今天吃什么?” “这两日天热,娘亲胃口不是很好,就让人准备了梅子炒饭,也不知道你们俩爱不爱吃。”说着又看向泓哥儿,“我知你爱吃甜的,不爱吃酸,想吃什么自己说。” 澈哥儿摇了摇她娘亲的衣袖,让她转过头去看他,“我就跟娘亲一起吃炒饭。再要一个素味莲藕,荷花彩卷。” 泓哥儿顾忌着他爹在旁边,也不敢说。 袁璐就说:“那让厨房给你拌一个冷淘吃,再做一个杏汁豆腐。” 泓哥儿点点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因为吃的简单,一桌子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桌上虽然都是家常的菜肴,但是做工和食材却都是精细的。 冷淘,相当于现在的凉面,是由小厨房的厨子从发面开始都一路亲手做过来的。而且袁璐时不时冒点新鲜点子,厨子更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这天的凉面就是用鸡蛋面做的。 老太太是北方人,自己就爱吃这东西。只是京城地域偏南,厨子也是地道的南方人,做起这种北方粗狂的食物就不是很好。反倒是袁璐的小厨房,厨子是陈氏给精挑细选的,没有特别擅长的菜系,却每个地方的做的都不错。 高斐从战场上下来的,虽然是副将,却也是一路干粮吃过来的。现在对着这些家常吃食,倒比那些精致的东西更有胃口。 袁璐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就让厨子上了一大碟冷淘,一大碟炒饭。然后冷淘的碟子里放着一双尺寸比平时用的大一些的公筷,炒饭的碟子里放了一个大勺子。每人面前放一个小碟子,想吃什么就能自己选。 刚一端上来,澈哥儿就对着金黄色的炒饭咽口水。但还是忍着没敢动,等看到他爹给自己叉了一筷子冷淘,这才迫不及待地把碟子塞到她娘手里了。 老太太和高斐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伺候,袁璐就更是这样了,平时需要做的事本就极少,这要是吃个饭还得借别人的手,真把自己给过废了。澈哥儿的盘子刚递过来,他就给他装了一碟子冒尖的炒饭。然后又把泓哥儿面前的碟子也给装满了冷淘。 炒饭里打着妹子的酸甜,十分开胃,澈哥儿埋着脸吃的很是认真,泓哥儿也是饿极了,吃的动作虽然不大,但是速度很快。 袁璐给他俩都夹了几筷子小菜,一人碰了他们一下,“吃点菜,慢慢吃。”接着让青江上了井水里冰过的乌梅汁儿,就怕他们吃太快给噎着了。 料理完他们,袁璐才开始给自己盛饭。 这看在高斐的眼里,他就在想,这小袁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听他娘话里的意思是,这小袁氏是称病躲起来不理事的,可他娘非但没有怪罪的意思,这话里话外的还故意赶着他带两个孩子过来。而眼前小袁氏对两个孩子的关心又不像是假的。 高斐不动如山,澈哥儿吃了半碟子炒饭,想跟他娘说说话又不敢。 袁璐一看他这憋屈样,就笑道:“快吃饭,不许啰嗦。吃完了再好好说话。” 泓哥儿努努嘴,小声嘀咕道:“我哪有啰嗦,我又不是老人家。” 泓哥儿吃完了冷淘,把袁璐给夹的豆腐小菜也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 袁璐说:“不许吃了,冷食对胃不好。吃多了拉肚子。”说着就让人把冷淘给撤下去了。 高斐:…… 他虽然放了筷子,但刚刚光顾着想事情还没吃饱! 用过夕食,饭菜被撤走了。几个人坐在一处讲话。 袁璐和两个哥儿一人喷着一大杯乌梅汁喝,只是她的杯子比两个孩子大了一倍。三个人一人捧着一个,动作十分一致,连餍足享受的深情都如出一辙。 高斐看了有些想笑,不自觉地牵了牵嘴角。 三个人舒服地喝完了手里的乌梅汁,袁璐说:“给你们还有你们姐姐都做了新衣裳,按着我想的大小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一会儿拿回去试试,不合适了还得让人再改。” 澈哥儿就睁大了眼睛说:“新衣裳?澈儿现在就要穿。”然后怕他娘还要赶他们走,赶紧给他哥哥打信号。 泓哥儿十分配合,说:“这两日正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就让我和弟弟现在试吧。” 高斐牵动的拿点微不可查地嘴角就放下来了,怎么他两个儿子眼皮子都这样浅了?这一件半间的衣裳至于吗?瞧这两小子乐呵的样子,就差根尾巴在后面摇了。 袁璐倒没觉得有什么,就让青江去把衣裳拿出来了,“一人做了两身,你姐姐穿鹅黄色杏色都好看,你俩都是水绿色的,就是一个深一点,一个浅一点,我看着应该都还好。” 两个哥儿都十分乖巧地点着头,等衣服拿上来了,就跟着过去试穿了。 高斐对两个小儿这屁颠屁颠的样子实在有些头疼,又想到第二天一早要进宫面圣,许多事情还没处理完,就去书房了。 他这一走,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澈哥儿古灵精怪地拍着胸脯说:“还好爹爹走了,我都不敢说话了。” 袁璐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你爹爹又不吃人,你怎么这样怕他?” 澈哥儿吸了吸鼻子,“不止我咧。姐姐和哥哥都怕他的,姐姐今天本来想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只是 爹爹在,她不好意说。” “你姐姐都没说,你怎么知道?”袁璐故意逗他。 澈哥儿挺了挺小胸脯,“我当然知道。姐姐和哥哥站在旁边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但是我们来的时候姐姐看着我们的时候可羡慕了。” “那你怎么不把她一起喊来?” 澈哥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也怕嘛。” 袁璐不禁笑起来,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两口。 澈哥儿还要再说,袁璐已经赶他去试衣服了。 她让泓哥儿走近,拉着他问:“这段时间你祖母好吗?你们三个还不好?” 泓哥儿点点头,“都好的。祖母现在每天吃的也很清淡,姐姐现在也能经常说俏皮话逗她笑了。我和弟弟还跟以往一样,早上跟着三管家打拳,吃完早饭就去书房学认字。” 袁璐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看着你好像瘦了点?”说着就想伸手去捏一捏他的小肩膀,但想到之前泓哥儿躲开的那次,手就没伸出去。 反倒是泓哥儿主动往前凑了凑,说:“您摸摸看,我这手臂上的肉都结实了。” 袁璐就隔着薄薄的衣裳捏了捏,发现确实不是松松垮垮的肥肉了,而是变得有些硬了,“哇,这都硬邦邦的了。你才练了多久就有肌肉了?” 泓哥儿说:“什么鸡肉?我听您的话,很少吃肉了。” 袁璐道:“我这是夸你精壮呀。肉也可以吃一些的,只是少油少盐,对身体也好。” 泓哥儿就挺自豪的拍了拍肚子:“我现在肚子山肉也少了。” 袁璐顺手要去摸她的肚子,他脸一臊给躲开了,“还是有点肉的,练好了再给您摸。” 袁璐“噗嗤”一声,把他的脸笑的更红了。 高斐回了书房,先将三位管家叫到跟前,将府里的大小事都问了一遍。 三位管家对小袁氏的风评居然都很不错,就连总是笑脸迎人、却心思缜密的高大,都对小袁氏赞誉有加。而听到这半年来府里的几番风波,也是心绪几度起伏。 但他不知道的是,袁璐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她了解到三位管家都十分尽忠职守后,都没有想办法去分他们手里的权,依旧让他们管着本来的领域。 问完了家里的事儿,高斐在书房了又忙活了一阵,到了亥时末才忙完。 睡前,他想到管家说的老太太从宫里出来后病势凶险,就去了老太太那里再看一看。 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觉少,这天醒醒睡睡的,听到外头有响动,就让人扶着坐起来了。 高斐就进来跟她娘说话。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让丫鬟给她喂水。 高斐直接就跪下了:“儿子竟不知道母亲差点中风,不能在跟前尽孝,实在惭愧。” 老太太道:“起来吧,原也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这源头在谁身上,想来你也知道。如今你回来了,好了,咱们这家子总算熬到头了。” 高斐道:“您放心,以后的事都交给儿子来办。” 老太太问:“两个哥儿呢?留在小袁氏那里了?” 听到两个孩子没回老太太这里,高斐道:“用过夕食,两个孩子在那里说话来着,只是不晓得怎么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老太太倒没觉得奇怪,“两个哥儿在那里都有屋子,应该是天晚了就睡下了。” 高斐皱了皱眉,“这小袁氏怎么没让人来禀报一声,让您牵挂着。” 老太太摆摆手,为她解释道:“家里就这么些人。不在我这里就在她那里的,我以前嫌她规矩多,让她用不着禀报的。你呢,也别太苛待小袁氏,府里上下就靠她操持,功劳苦劳大家都看在眼里。” 高斐苦笑,他这可还没做什么呢。不过一句闲话,怎么就成了苛待了? 两人说了一通话,老太太精神也好了些。 高斐说:“不在家许久,回来了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儿子今日看到小袁氏给三个孩子都裁了新衣服,就想到了往日在家里,您待儿子也是这般……”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注意力完全不在高斐那一片游子之心上,“你说什么?新衣裳?我的呢?” 高斐有些惊讶,没反应过来,讷讷地道:“小袁氏就说给孩子们做了,两个孩子竟不知怎么被养的眼皮子浅了,我走时还在十分欢喜地试衣裳……” 老太太“哼”了一声,“绿意,拿我的拐杖来!我要去问问小袁氏,怎么全家人做衣服独独漏了我?!”说话间还要扶着床栏下床了。 绿意上前劝道:“今儿时辰都晚了,夫人怕是睡下了。” 老太太就气呼呼地坐回去,“哼,且饶她一个晚上,看我明天怎么收拾她!” 高斐:…… ☆、第62章 送食 老太太没说多久话又眼皮子打架泛起困来,高斐一直留到她睡下才离开。 走时他见丫鬟将屋里的纱灯蜡烛都熄灭了,屋子里却没有陷入黑暗,老太太床前的桃木架子上放了一个灯盏,里头一颗成人巴掌大小的夜明珠正幽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珠子一看就非凡品,高斐对库房里的东西还算清楚,知道这并不是原来就有的东西,再想到高大信里曾经提过的宫里给小袁氏的赏赐,估摸着眼前这颗珠子就是那时赏下来的了。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泓哥儿的世子之位上,也就没有关注这什么赏赐。 现在想想这小袁氏居然把这等东西随便就给了老太太,这人还真是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这夜入睡前,高斐还在想,也不知道这小袁氏以后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这夜没睡好的,其实还要属袁璐。 原因无他,澈哥儿尿床了。 袁璐半夜习惯性地伸到旁边去摸澈哥儿的屁股底下,就摸到床单褥子上湿了一片,知道是他尿了,就起身让人把澈哥儿先抱到塌上睡,再把床上的东西都给换了。 结果睡到天快亮的时候,澈哥儿又尿了一床。 袁璐又让人给换了,再躺下就睡不着了。 澈哥儿在旁边是睡得真香,呼哧呼哧的,还有轻微的鼾声。 袁璐侧卧着看着他白嫩的笑脸,心里软乎的不行。这小人儿昨夜知道能留下来一起睡,太开心了,睡前还拉着她的袖子直说话。 袁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母性泛滥的一个人,可到了澈哥儿这里,真是什么母性都激发出来了。且不止是对他一个人,对他哥哥姐姐,那都是觉得亲近的。 这不知道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更爱的不行。袁璐心里想着,不禁莞尔。不过随即又收了笑,她以后不论是不是会有孩子,都不会是跟现在的成国公罢了。 姐姐殁了,高斐就是她的姐夫。小姨子和姐夫,实在是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 天刚亮,到了要去打拳的时辰,澈哥儿就自己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他娘也正看着她,一下子就笑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她说:“娘亲,你不睡觉,盯着我看干嘛?”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和慵懒,袁璐就逗她说:“你还好意思问我,快起来看看你做的好事吧。” 澈哥儿从前喜欢赖床,起个床没有一刻钟那不能够。现在因为要去打拳,已经改了,听了这话一个鲤鱼打挺就要爬起来。 袁璐把他按下了,“先等等,我让人把你的衣服熏热了你再起来。”说着她就喊丫鬟进来伺候,她自己先起身了。 澈哥儿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出一章圆滚滚的白嫩小脸。 袁璐就想起来,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澈哥儿去袁府寻自己,也是这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洗漱。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过了大半年。 “娘亲,你说祖母生辰的时候我送什么好呀?哥哥说让我学好一套拳给祖母看。可是马上姐姐又要过生辰了,我总不能再打一次拳吧。”澈哥儿抱着头很是苦恼的样子。 袁璐这才想起来六月底是老太太的生辰,她之前躲在这院子里,已许久不知事。颇有一种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澈哥儿还在掰着手指数:“六月祖母生日,七月姐姐生日。八月哥哥生日,九月就是我生日。哎呀,真的要准备好多礼物啊。我都想不过来了。” 袁璐这下也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挤在一起过生日了呀?” 澈哥儿咧嘴笑了笑,“其实祖母说我本来是要跟爹爹一样在腊月生日的,但是她说我急着出来,就在九月里出来了。” 袁璐这才想到澈哥儿是早产的,先天不足,一直身子不好。她二姐姐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的没了。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澈哥儿歪着头想了想,“唔,娘亲给我下碗面吃吧。要亲手做的,早上端到我床前来,一睁眼就能吃。” 袁璐就笑他,“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是什么,怎么鬼点子这么多。” 澈哥儿努努嘴,“上次李灼跟我说的,他说他们以前生日的时候,他们娘亲就这么给她做的。不过现在他们的娘不给他们做了。” 澈哥儿嘴里说的是左佥都御史家的孩子,左佥都御史夫人也是继室。袁璐就答应下来,“好,给你做。到时候娘亲喂你吃。” 澈哥儿咯咯地笑起来,在床上打着滚。 说话的功夫,澈哥儿的衣服已经熏好了,奶娘拿着衣服去给他穿上了。 这时已经算晚了,泓哥儿已经洗漱好了,到了袁璐这里来等他弟弟。 袁璐就让人先张罗他吃朝食,然后还在里头吩咐人:“让厨房不许上生冷的,东西都要热的。酪浆也要看着他吃一碗。” 澈哥儿一听他哥哥来了,也不要奶娘帮着穿了,自己抢过衣服就穿起来。 袁璐先到了外头看泓哥儿吃早饭。果然泓哥儿早上不想吃热的东西,就捡了温温的奶香馒头吃。她见了就逼着他喝了半碗热乎乎的酪浆,“你不许贪凉,早上吃点热乎的发了汗也没关系。” 泓哥儿快吃完了,澈哥儿才洗漱好从里头出来。他刚吃了没两口,他哥哥就已经放下了筷子了。 澈哥儿见了就也不肯吃了,要跳下凳子来跟着他哥哥一起出门。 袁璐眼疾手快地把他捞了回来,“不急不急,我跟你哥哥说了,让他先去跟管家说一声,你晚一刻钟过去。” 澈哥儿在她怀里挣扎,“我不,三管家以前说了,不许迟的。迟了要罚跑步,那就少学好一会儿呢。” 他扭着扭着就从他娘的怀里滑了出去。急的袁璐在后头喊:“你揣几个小馒头走,路上还能吃两个。” 澈哥儿已经迈着小短腿去追他哥哥了,袁璐一路追到院子门口,都没追到他。 澈哥儿的奶娘和丫鬟倒是比她习惯澈哥儿爱跳爱跑的性子,一路倒是没落下他多少,都跟过去护着她了。 袁璐叉着腰在门口大喘气,就看到那个小短腿已经跑的没影了。 青江和绿水也都跟着赶过来。 袁璐一边喘气,一边道:“这小崽子,一大早就来这么一出。”接着又吩咐绿水说:“装一些小菜和粥端到前头去。看着他吃完再回来。”但想着澈哥儿或许不好意思在三管家那里吃朝食,又补充道:“把高三的那份也准备了,分量足一些。” 绿水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装食盒了。 袁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太久不运动简直要了卿命了。 绿水让小丫鬟帮着装满了两层食盒,自己亲自提着送到前头去了。 前院里,高斐也已经起了身。 虽有些迟了,但这天不用早朝,皇帝起得晚,他若动作快一些也是能赶上的。他刚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个穿桃粉色的丫鬟提着食盒从二道门过来了。 且这丫鬟看着还挺眼熟,依稀是他昨天在小袁氏那里见过的。再看那丫鬟手里提着食盒,高斐抬头看了看日头,心道总算小袁氏有心,虽时辰不早了,但也不好再下人面前下她的脸,便收下夸赞两句,也算是给她在府里长长脸面。 绿水本就走的急,刚拐过来,远远的看见了黑着脸的成国公。这下子也不敢小跑了,特意放慢了速度,莲步轻移,就想等他走了她再过去。可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站在原地不走了! 绿水硬着头皮到了他跟前,规规矩矩地半蹲行礼。 高斐点点头,让她起来了。 绿水咽了咽口水,扯了个勉强的笑,“奴婢见过国公爷。” 高斐问:“你家夫人让你过来的?” 绿水忍着打抖,低着头小声答道:“对,是夫人让奴婢来的,还怕误了时辰,让奴婢小跑着过来的。这眼看着东西就凉了,还请国公爷……” 高斐“恩”了一声,“回去跟夫人说,她一片心意我都知晓了。你且按着她的吩咐做吧。” 绿水如蒙大赦一般,又是行了一礼,“那奴婢就去给二少爷送朝食了。奴婢告退。” 说完转身就跑了,那是真的跑,裙摆都提起来了。一套动作是做的行云流水,高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绿水已经过了垂花门。 高斐:…… 表错情的成国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小丫鬟这么害怕作甚?!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书童二和,“我就这么吓人?” 二和是从小跟着高斐的,但中间高斐上战场的两年,二和是一直留在成国公府照看书房的。 二和跟他主子十分熟稔,从前在主子跟前也十分活络那么一个人,这次高斐回来他却不敢造次了。此时被他主子突如其来地一问,见他眉头紧蹙,薄唇微抿,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高斐就更纳闷了。 二和还强撑着,哆嗦着着嘴唇道:“您是再宽厚不过的,是那个小丫鬟不懂事罢了。” 高斐心道你这想安慰人,好歹你两条腿别瞎颤啊! ☆、第63章 重任 二和又蹭蹭往后退了三步。 高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肚子在这时很配合地叫了两声。 二和跟随他多年,当然知道他主子刚才是表错情了,于是便讨好地道:“主子饿了?小的给您张罗一些糕点,让您路上带着吃。” 高斐点头,“恩,随便拿一些吧。别耽误了时辰。” 二和在心里还是挺佩服他主子的,这事儿要是换到自己身上,自己可就得尴尬地闹个红脸了。 高斐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心想其实晒黑点也不错,臊不臊的也看不出。 这趟进宫,沿途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分外地恭敬,连行礼都格外标准。 高斐牵了牵嘴角,果然这皇宫才是最看人下菜碟的地方。他从前虽也是获封的国公,但都知道那是承了父荫,他本人并无建树。如今立了战功,起码让人不敢小瞧了去。 高斐来述职,皇帝特地空了半天的功夫给他。两人就边关与鞑靼的战事讨论了许久,就是连皇帝都不得不对高斐刮目相看了。太丨祖从马背上得天下,他又是从数位兄弟中夺得皇位的那个,骑射兵法自不在话下。 今日这一谈之下,皇帝才发现这高斐居然真的是个将帅之才。许多见解和看法都颇为老辣。皇帝还问了许多实战上的细节,高斐都能娓娓道来,且说得可圈可点,可见高斐并不是不懂实战、只会纸上谈兵之辈。 高斐的见解观点颇为保守,他主张战,但并非乘胜追击、势要扫平关外异族的好战派,而是将异族都挡在关外,谁要敢来就打的他元气大伤,打到他怕。 这就和征虏总兵官齐国公邱弗所主张的“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很不同。 而且按照普遍的现象来看,应该是年纪小一些的将领主战,年纪大一些的将领应该主和。皇帝心里也挺纳闷的,怎么到了这里就反过来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高斐虽然年少,小时候却经历过几场战事,他们家又是从微末起来的,也算是过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而且他爹也是在动乱中受了重伤而没了的。他打心底是向往和平的,加上他自己对大耀现在国库和兵力的了解,这些在过去那些动荡的岁月里都消耗得太大了,朝廷现在看着繁荣,却离真正的兴旺仍有一段距离,急需休养生息。 而齐国公,他当年跟着太丨祖征战沙场,后来又跟着当今出生入死,战功彪炳。可以说齐国公戎马一生,未尝败果。如今年纪大了不曾胆怯,反而变得恋战起来。 这一聊,就聊了一个上午。 皇帝本想留高斐在宫里用个午膳,高斐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跪下磕了两个头,道:“臣不在家中这段时间,承蒙皇恩,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臣家中孤儿寡母,多有恩泽。” 他这是感谢皇帝赏了个世子之位。皇帝当然是知道的,可不知怎么,听他这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感谢,却似乎听出了别的味道。再想想这大半年他那不省心的皇后做的那些事,皇帝老脸一红,轻咳两声带过了尴尬。 高斐现任中军都督府佥事,是个正二品的官。大耀设有左、右、中、前、后五军都督府,是统领全国军队的最高军事机构。五军都督府又以中军为首。 五都督府,每府设有两个正一品的左、右都督。下面是从一品都督的都督同知。再往下,就是正二品的佥事。 高斐能在中军都督府领一个二品的实差,看着是风光无比的,但该职位,恩功寄禄,无定员。也就是说,这个职位主要是看你家里是不是有恩荫,你要有,拿着个二品佥事那是很容易就能进去的。 像高斐所在的中军都督府,光佥事就有三个。 这还是最难进的中军都督府,其余四府加起来少说得有十五六个。只不过其他几军的都督府不设立在京城,这些人一年到头也碰不着罢了。 皇帝也没有急着升他的官,毕竟齐国公还自请了留在边关没回来,他已经派人送了手谕去,至多两个月应该就该回京了。因此只是夸奖了他几句,让他在家休整半个月,再去上值。 皇帝算是顾念旧情的,以往对高斐都是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和蔼是和蔼,就是让人缺了点什么。 古今高斐算是知道了,缺的是一个君王对臣子的赏识。 高斐心情不错地回去了,一回家就想着去跟他娘说说宫里的事,也好教他娘跟着一起欢喜欢喜。 谁知道这一去就扑了个空,丫鬟说老太太一早就去了夫人那里。 老太太说要去收拾袁璐,那并不是口头说说。 早上她也是起了个大早,利索地洗漱穿衣,吃完了早饭就拄着拐杖去了。 她到的时候,袁璐还站在门口大喘气没歇过来呢。 老太太就拿拐杖戳了戳地,道:“好歹你算有心,知道要在这里迎我!昨日的事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袁璐一头雾水,虽不知道老太太到底在说什么,却也顺坡下,行礼道:“儿媳问婆母安。” 老太太点点头,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红润,倒比之前好看了许多,心想着这小袁氏说的要修养倒也不算诓骗于她了。 袁璐将老太太迎了进去,一边让人准备茶水。茶水是刚泡好的六安瓜片,兑了一半之前泡好的已经放凉的同种茶水,既能让人喝到温热的差,也不会因为加了凉水而淡了茶味。 老太太也是走的口渴,喝完了一盏茶才开始跟她说话:“你这在院子里待了也有一个半月了,身子可都好了?” 袁璐又福了福身,“承蒙婆母体恤,让儿媳将养了这些日子。总算把身上养得好了一些。” 老太太将她上下一打量,确实见她丰腴了些,倒也放下心来,“既然好了,以后家里还要多仰仗你才是。我年纪大了,家里的大事小事还不都指望你?如今斐儿也回来了,正是一家人团聚和美的时候,你好好管家,自然亏待不了你。” 袁璐将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怎么推辞,只道:“过去儿媳临危受命,也是将许多事不明就里地扛上了身,差点将自己和泓哥儿都赔进去了。如今也看明白了,儿媳身子弱,心智、手腕也都不强,并不能担此重任。” 老太太就搁了茶盏,急赤白脸地道:“怎么就不能了?旧时家里处境只有比现在难的,现下眼看着要越过越好了,你怎么反往后缩?” 袁璐心想这“修身齐家”中的“齐家”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齐”,它指的是人心要齐。过去老太太也知道府中无人,她独木难撑,这时候袁璐站出来,老太太只有相信她,试一试,搏一搏。可渐渐那些隐患都被扫平了,老太太也不用靠她什么了。 从之前邱绣那件事就能看出来,那时候泓哥儿的世子之位封赏了下来,只要泓哥儿不出大岔子,谁都撼动不了成国公府的传承。而且眼看着他儿子打了胜仗就要回来,皇帝也不会由着皇后为难成国公府,老太太就不愿意跟袁璐一条心了。 再看眼前,成国公高斐一回来,局面就更难控制了。虽只匆匆见了一面,袁璐已经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观之言行,更是有大男子主义的硬派作风。 她最终的目的又是功成身退,得一个两厢便宜的放妻书,又不是要真掌这家的权柄。这时候再不往后缩,就是真真的不明智了。 袁璐膝盖软了软,心想老太太有时候也是认死理的,若是真的讲不通,她不然就装晕算了。 可老太太居然一反常态,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闭了闭眼平复了情绪,道:“你坐着说话,动不动站起来行礼作甚?” 袁璐乖乖地坐下了,又听她问:“昨夜两个哥儿都歇在你这里了?” “给他们一人做了一身衣裳,本是想让他们试完了就回您那儿去的。只是澈哥儿话多,您也知道的,他那小话匣子一打开,还真是没人能关上。” 说到古灵精怪的小孙子,老太太的脸上很自然地就带着三分笑,“他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我和他祖父、爹娘都没有一个这么能说的。真要论起来,倒是像你多一些。” 老太太这话却是没说假了,袁璐做事虽颇有手段,在下人面前也立得起来,在亲近之人面前却是个碎嘴的,还爱耍嘴皮子卖乖逗贫,澈哥儿这点上还真是跟她如出一辙。 袁璐也是抿嘴笑,想起了什么,就让丫鬟把新衣裳都呈了上来,“这是给您和汐姐儿做的,我也有一身。颜色虽不尽相同,料子、花纹和剪裁却都是相同的。咱们几个穿一样的。”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亏你还没忘了我。今遭且饶过你吧。” 袁璐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之前说的是这衣裳的事,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第64章 别扭 你要说老太太心里在意不在意袁璐给做的衣裳,那肯定是在意的。但是要说能在意到上赶着来兴师问罪,那不能够。 老太太也不傻啊,这现成的由头,多好的借口啊!她这不是就能瞅准了机会找了个台阶让自己顺坡下么! 袁璐也算配合,老太太牵个话头,她就跟着一起说。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高斐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都把喝了两盏茶,都没见他娘回来,就回到前头书房做最忌的事情了。 老太太坐到用午饭的时候,也没再跟袁璐提让她重新主持中馈的事情。婆媳间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三个孩子,倒也很有的聊。 都到了时辰,袁璐也不可能赶老太太走,就张罗起了午饭,老太太让人把汐姐儿带了过来,顺带着还特地去前头把高斐给请过来了。两个哥儿中午吃完了睡个午觉还得接着上课,就没让人喊他们。 多了个高斐,袁璐也不知道这位国公爷爱吃什么,想必应该是跟老太太差不多的,就让小厨房给做了一个香油鳝糊,一道油焖肘子。两道菜都做的十分好入口,当然是为了照顾老太太的垭口。也是怕她看着眼馋却嚼不动。 高斐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了,老太太坐在桌前,十分没出息地对着两盘子肉菜咽口水。 从前袁璐在的时候,虽然管的也严,但是好歹袁璐是那个拿主意的,老太太扮的可怜一些,袁璐一个心软,偶尔对她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给放行了。可后来袁璐不管事了,下面的人顾忌着老太太的身子,也不敢把风险往自己身上担,反而在饮食上看得更紧了。 袁璐亲自去了厨房,高斐见了桌上那两盘看着就软乎乎的菜,觉得不甚对胃口,便对一旁的丫鬟道:“让厨房准备两道有嚼头的东西来,再做一个串炸鲜贝。” 这被吩咐的丫鬟,好死不死的,那又是绿水。 绿水本就胆儿不大,被高斐这一看就膝盖一软,十分老实地道:“奴婢这就去问问夫人。” 高斐挑了挑眉,一两道菜你说还要去问问夫人? 这一瞧,就也把这丫鬟给认出来了。可就是今早见了自己,提着裙摆跑得飞快的那个嘛? 青江在一旁见了,恨铁不成钢地把半蹲着行礼的绿水给拉了起来,打圆场道:“国公爷和老太君先用着,奴婢这就将您的话转告给夫人。”然后就把知道了说错话、脸色惨白的绿水给拉走了。 高斐想吃的串炸鲜贝,最终还是没能吃到。 这第一,夏天食材不好保存,鲜贝这种东西,就是讲究的人家也准备的少。这第二,袁璐管家的时候,就觉得一些食材很没有准备的必要。老太太和她八百年都指不定想起来吃一回,那些好东西不就是进了别人的肚子?加上后来老太太险险中风,府里这些需要忌口的东西就是能省则省了。 总之一句话,不是不给你做,家里没有。 高斐微蹙着眉头看向她娘,心想着小袁氏就是这样管的家?在吃食上都攥地这么紧,自己老娘又是个贪嘴的,这要没好东西吃,日子能过的舒坦? 老太太本来没功夫搭理他,但是被儿子看的久了,还是给面子地回应了下,给了他一个“你刚来的,你不懂”的高深眼神。接着就眼巴巴地看菜去了。 袁璐在旁边先伺候着老太太,给她布菜,将她眼前的两个小碟子一个装鳝糊,一个装肘子地都装满了。 老太太眉开眼笑的,恨不能笑成一朵花。 袁璐这才坐到自己位置上,也是先动手给汐姐儿的碟子布了一些菜。毕竟汐姐儿年纪还小,手也短,又是女孩家脸皮薄,怕她不好意思在他叔叔面前多夹菜。 汐姐儿跟她笑了笑,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婶婶。” 袁璐心情也好,说:“快吃吧,吃完和你祖母一起试衣服。咱们五个还穿一样的。” 汐姐儿点点头,一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两人说完话,袁璐才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开始用午饭。 高斐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两个小碟子…… 老太太吃的那叫一个美,吃完嘴上油花花的还舍不得擦,自己给舔了。 不过说起来也不能怪她,你就说一个普通人,连续一个月不能吃上一顿荤腥,那见了肉也是两眼放光。更别提她这样嘴馋,又习惯了吃肉的人了。 老太太吃完看着桌上还那两盘肉菜还没下去一半,心痒难耐,吃了两口小菜以后就继续往外伸筷子。 这第一次,袁璐当没看见。 这第二次,袁璐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这第三次,老太太要去夹肘子上最油腻的肥皮吃了,袁璐突然放了筷子轻咳一声,她一下子就把筷子缩回去了。 汐姐儿见了,便忍着笑,埋着脸吃起自己的饭来了。 袁璐给老太太夹了一筷子的葫芦,“您吃些这个,清火的。” 老太太不情不愿地把她夹的都给吃了。 高斐觉得有点郁闷,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成国公府是他的家,眼前都是他的家人,照道理说他还不容易从环境艰苦的边关军营回来,现下应该是再自在不过的了。 可天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就是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筷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下了。 用过午饭,众人坐在一起喝茶。 袁璐还是喝乌梅汁,她和汐姐儿一人一份捧着喝。 老太太问她喝的什么,袁璐说了是乌梅,老太太一听下意识地就酸出了口水。也不说要喝,就眼巴巴地看着袁璐手里的问:“好不好喝呀?” 袁璐从善如流地把自己还没动过的乌梅汁,端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就这她的手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觉得比茶好喝。袁璐就把自己手里的给了她,自己去让丫鬟再端了一份来。 歇了一会儿,老太太和汐姐儿去试了新衣裳。祖孙俩穿的一样儿一样的出来了,老太太身上的是栀子色,汐姐儿身上的是鹅黄色,但样式和布料都是一样的。 袁璐身上是一件蟹壳青的,三个人站到一处,一看就是一家人。 老太太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你穿的倒是个暗色的,这栀子黄的我穿着会不会太艳了些?” 袁璐道:“你穿暗色才显得年纪大呢,穿亮一点儿显得十分精神。您肤色白,穿这个可年轻了。” “真的?”老太太说着就看向了唯一的看客高斐。 高斐顿了顿,只点点头说:“挺好的。” 老太太也不去问他了,继续转过头跟袁璐说话:“这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呀。” 袁璐说:“您这才几岁,怎么就还嫌自己显得年轻了?齐国公夫人看着可比您年长,不也爱一些鲜妍的颜色吗?” 汐姐儿也很有颜色地道:“婶婶说得对,祖母穿这样的可真是好看。”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去照镜子了。 高斐终于知道是哪里别扭了。 他别扭在觉得自己像外人! 也不是说家里人刻意忽视他,冷落他,相反很多时候还很迁就他。可这种需要迁就的原因是,他太久没回来了,府里上下甚至是家里人的生活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已经步入了他不了解的轨道。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节奏,换句话话说,他就是跟不上这种节奏,跟整个成国公府格格不入。 高斐觉得自己是应该感谢小袁氏的,感谢她在这段时间内,将国公府打理得这样井井有条,也将家里的老小都照顾的这样好,好到他们甚至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这种感觉有些糟糕,自己又不是后宅妇人,何时这样敏感多愁了?! 高斐坐了没多久就去了前院书房。 老太太和汐姐儿留着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到了犯困的时候,她就先回去了。 汐姐儿多留了一会儿,也是话多起来,和袁璐说着这样那样的小事。 这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样。 袁璐之前看两个哥儿就这么觉得了,再看汐姐儿,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汐姐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论是神情,还是作态,都落落大方的。眼神更是带着生气和笑意,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已经丝毫不见曾经的畏缩模样了。 只要再教养几年,肯定是能长成个厉害的好姑娘,再也不用担心她会被人欺了去。袁璐心里这么想着,看她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汐姐儿也没多留,她下午晌还要继续跟着王姑姑学东西,到了时辰便回去了。 汐姐儿走后没多久,老太太身边的绿意就来了。绿意也是个伶俐人,在老太太面前很的脸面,就是管家也得让她三分。更别提普通的小丫鬟了。 绿意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头盖了一层红布。她笑盈盈的来了,院子里的丫鬟自然不敢怠慢。 二等丫鬟中以碧溪为首。碧溪也带着笑上前迎她:“绿意姐姐来了,奴婢这就通传夫人。” 绿意一把将她拉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老太太给的一点小玩意儿,妹妹帮我转呈上去就是。”说着将东西交到了碧溪手上。 碧溪还想再问,绿意已经转身走了,她在后头喊了好几声都没用。 东西呈上来,袁璐打开一看,里头可不就是府里的对牌和钥匙么。她这是又好气又好笑,老太太这也太耍赖了。 绿水见了就跟碧溪嘀咕说:“你怎么没将人拦下来?就让她放了东西走了?” 碧溪道:“怎么没拦?可绿意姐姐放下东西交代一声,转身就走,我手里拿着东西也不能去追赶,叫了她许多声,她连头都没回。” 袁璐就摆摆手,道:“你说碧溪作甚?绿意是如何的你难道不知道?且不说碧溪,就是青江在也不一定能强过她。” 绿水挺不服气地撇撇嘴。 袁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和绿意名字里都有一个‘绿’字,怎么就差了这样多?她在老太太身边是如何的伶俐,你呢?我刚听青江说,你今天差点在国公爷面前失了分寸。” 绿意就垂下头等着挨训。 袁璐又让青江把之前的事重新说了一遍。绿水那天去送朝食遇上高斐的事,她自己并没有隐瞒,绿水这时便连着这件事一起说了。越说,绿水的头就越低。 袁璐道:“这以后还得时不时打照面,你这一次两次便罢了,若是次次这般上不得台面,我便不让你在跟前伺候了。” 绿水听了猛地抬起了头,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璐叹了口气,这也就是绿水,若是换做旁人,她肯定是以为是少女怀春,想着法子引起成国公注意了。但是绿水,她缺知道不是那等背主爬床、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鬟,因此也只是说了她两句。 而至于老太太送来的东西,这倒真成了烫手山芋。 这接吧,她总要走的,以后可怎么歇下这份责任。这不接吧,就好像昭告自己有什么异心似的。 袁璐也在等,等一个时机跟成国公开诚布公的谈谈。她暂时将时间定为他的军工封赏下来后。毕竟也不能再人家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就提,好歹看他把官升了,顺风顺水的时候,到时候说不定自己不用提,人成国公自己就提出来和离了。他俩的这桩婚事,终究是皇后故意用来恶心成国公府的筏子,她就不信成国公自己不恶心。 ☆、第65章 推跤 有一件事,袁璐是真的没有聊错。成国公高斐是真的对这桩婚事恶心得不行。 皇后越过了他岳家的意愿,把自己故去原配的嫡亲妹妹许给自己,且还是个十多年都不能动弹的病着的。这两件事单一件,都能让人心里不舒坦,更别提皇后这种故意捣乱下绊子的了。 高斐并不是一个不念旧情的人,照理说小袁氏在这段时间里帮他照顾一家老小,他回来了,就应该想着拉进两人的关系,留在她的房里,给她这位有名无实的国公夫人涨涨脸面。 可是他这都回来了两天,他也没有再去小袁氏的院子里坐坐,更别提夜宿了。倒也不是真的针对她,只是他见着她就觉得像是皇后在打自己的脸似的。 好在两人相安无事,小袁氏也知情识趣地没往他面前凑。 不用去上值,高斐在家里也挺闲,他这趟又是提前回来的,他京城里的朋友还没得到信儿,也没安排好时间来找他叙旧。 高斐就想着要多关心一下自己的两个儿子。 两个哥儿早上打完拳,就是跟着先生上课。 千字文已经学完了,现在在学三字经。 高斐走到他们的小书房,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蒋先生坐在上首,听着两个小儿的读书,先让他们将某段读上几遍,再给他们讲解其中的意思。然后便让他们提问,提问之后就是给他们一些时间背诵,最后进行抽背。 这套教学方法是袁璐和他商量出来的,她以前上学时听说旧时一些先生眼界高,只爱收些有慧根的学生,上课内容就是让你跟着读,跟着背,自己能懂的就懂了,自己不懂的、显得蠢笨的,先生便不爱教了。 两个哥儿的天分现在还没展现出来,她可不愿冒这样的风险,便客客气气地和蒋先生提了一下。 蒋先生倒也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酸儒,相反,因为家境贫困且有老母需要照顾,他很小便在人堆里讨生活,很懂得处世之道。 因此袁璐也爱时不时地来问问先生,两个哥儿的学习情况。蒋先生这方面却是不会作假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像澈哥儿刚开始经常在课堂上走神睡觉的事,其实袁璐早就知道。 也因此后来澈哥儿说先生打她手心,袁璐丝毫不意外,还命人送了戒尺过去,好让澈哥儿涨些记性。 泓哥儿记性好,很多东西读两遍就能成诵了。 澈哥儿确实个最机灵不过的,一点就透,举一反三,都算得上是念书的好料子。 不过澈哥儿爱耍懒,布置下去的课业经常完不成,要交上去的大字还好一些,若是布置的是口头上的背诵作业,那十有八九他是要偷懒的。 这日蒋先生就先让他们将昨天教过的朗读一遍,然后进行抽背。 澈哥儿背的磕磕巴巴的,一看就是没用心。这两天他都跟着他娘亲睡了,晚上兴奋得觉都不睡了,更别说背书。 蒋先生倒也没表现出生气,只是从自己桌上拿了戒尺走到他身边,说:“手伸出来。” 澈哥儿哭丧着脸,老老实实地伸出了左手。 蒋先生手里的戒尺毫不留情地“啪啪啪”打了三下,声音听着可清脆了,打的他眼泪都出来了,却也没躲开。 蒋先生说:“好了,晚上回去继续背,再背不出来,明日就打六下。” 澈哥儿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坐下了。 连着两天没睡够,挨过打的澈哥儿没多久就昏昏欲睡。自己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其实整个身子都跟着小脑袋瞎晃悠。 泓哥儿见了,偷偷拐了他好几下。 澈哥儿被他哥哥一推,就猛然抬头清醒一下,下一刻又迷迷糊糊地垂下了脑袋。 蒋先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回去了书不背,上课了在这儿睡觉。又不是刚开始上课那阵会不习惯,摆到这时候就是态度的问题。 泓哥儿看着先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不管了,用了力把他弟弟一推,谁知道力道没控制好,他弟弟的脚又正勾在椅子腿上,一下子就把他弟弟从椅子上推了下去。腿还挂在椅子上,上半身扑在地上。 泓哥儿一下子就慌了,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过去看他弟弟,他身形又壮实,趔趄一下,自己额头也磕桌角上了。 这可就不得了了,蒋先生赶紧站起来要上前查看,高斐已经推了门进去,一手一个夹起了两个哥儿。就这么把他们带走了。 蒋先生虽然没见过高斐,但也料想此人就是刚回来不久的成国公。 自己眼前出了这样的事,蒋先生赶紧使了个人去后院了一声。 袁璐听说两个哥儿都摔着了,一个头朝下,一个磕了桌角,那还了得,赶紧带着人去了前院。 这是她第一次去高斐的书房,外头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得。 守门的是个白净的圆脸年轻人,他见了袁璐,便十分客气地拱手道:“小的二和,见过夫人。” 袁璐点点头,有些焦急地往里张望,“你去禀报一声,说我来看看两个哥儿的伤势。” 二和就进去了,没多久就将袁璐请了进去。 唐大夫来的比她更快一些,她进去的时候,唐大夫正在用白布给泓哥儿包扎。 袁璐一看拿圈白布都快包住泓哥儿的小半张脸了,也是急上了,给高斐福了福身,就上前去问情况。 唐大夫一边手下不停,一边说:“大少爷磕破了头,但好在没有伤到要紧的地方。现下已经上了药,这两日多注意一些,不得沾水。” 袁璐就坐到了泓哥儿身边,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那白布条,见没有血印出来才放下心来。 “二少爷呢?” 唐大夫一边收用具一边道:“二少爷装晕过去了,脸上擦伤了,现下正睡着。” “你说这好好的,你们在书房跟着上课,怎么就一个两个的,都带着伤了?” 泓哥儿说:“是我,我看弟弟要睡着了,先生要生气,我想把他推醒了……是我下手没轻重,把弟弟弄伤了。” 泓哥儿头上包扎着,小脸煞白的,袁璐又气又心疼地说:“你把你弟弟弄伤了先不说,你自己呢?又是怎么了?” 泓哥儿半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自己磕的。” 袁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还有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高斐坐在一旁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袁璐到他跟前福了一福:“我去看看澈哥儿。” 高斐点头,“恩,去吧。” 袁璐进了内间,澈哥儿正躺在床上。脸上是有很明显的几处擦伤,已经上过药,可小孩儿皮肤嫩,那伤口瞧着就触目惊心的。 且大夫还说了,这澈哥儿是直接给摔晕了,还得等醒过来再看。 袁璐小心翼翼地翻了翻她的头发,没有看见有血迹才安下心来。 她在澈哥儿的身边坐了坐,青江忽然从外头快步进来了,她道:“夫人快去看看,国公爷要请家法打大少爷。” 袁璐一惊,当即站起身来,刚走了两步就顿住,“你先不要慌张,去后院给老太太报个信。” 青江定了定心神,脚步不徐不疾地出去了。 袁璐出去一看,高斐还坐在原来的地方,泓哥儿却已经跪在了屋子中央。 袁璐便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哥儿又做了什么错事?” 高斐蹙着眉,“他这做的错事还少?我回来前就问他,可曾照看弟弟,他当时是如何我说的?可现在她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他平时本就不怒自威,更别说如今沈着脸的样子,连袁璐看着都有些怕。 泓哥儿跪在那里连争辩都不敢,一副垂着头认罚的样子。 “今儿这是凑巧了,平日里泓哥儿是最乖巧不过的。且今日的事就是小孩玩闹失了分寸,您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动怒?” “小事吗?”高斐道,“我成国公世子身上没有什么是小事。”说罢也不再听袁璐的争辩,让人呈上了藤条。 那藤条有成人拇指粗细,袁璐想到那东西要打在泓哥儿身上就觉得心惊。这成国公简直就是个疯子! 高斐拿到藤条,看着泓哥儿道:“这是我第一次打你,希望你记着。你是哥哥,是世子,是整个成国公府的未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要记一辈子。” ☆、第66章 兄弟 眼看着藤条就要落下来了,袁璐又插丨话道:“泓哥儿也是受了伤,身子怕是吃不消的。就算是真犯了错,不若先记着,等他好了再罚。” 高斐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当然知道她这是缓兵之计。可这小袁氏也委实奇怪,自己管教儿子关她什么事。 “一点儿小伤,有什么吃不消的。”高斐看了她一眼,用命令的口吻道:“你站到一旁去。” 他不听劝,袁璐也无计可施,只能焦急地看着门口,就期盼着老太太能快点来。 泓哥儿道:“母亲别说了,泓儿该罚的。不如您先回去吧。” 袁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帮着他说话,怎么还赶起她走了?就算高斐不听她的,但是她总能拖延一些时间不是。 这说话的功夫,老太太总算被人搀着出现了。 高斐见了便斜了袁璐一眼,不用说,肯定是她干的好事。 老太太虽然也主张男孩儿不能娇养,但是也不代表她能见着孙子被藤条抽。 “你这是做什么?一回来就让要打孩子?” 袁璐赶紧迎上去,将老太太扶到位子上坐下。 老太太看着跪在那里的小可怜似的孙儿,跟他招招手:“还不过来?在那儿跪着干嘛?” 泓哥儿抬起头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他爹。 高斐沉着脸道:“娘,我这管教孩子,您别插手。”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都是我生的,你的儿子我还不能管了?” 高斐也就没话说了。 老太太将泓哥儿喊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这可怜见的,伤口大不大?会不会留疤?” 泓哥儿摇摇头,轻声道:“不碍事的,就是额角磕破了一点儿。唐大夫说就算留了疤痕,看看着不明显的。” 老太太又问:“你弟弟呢?” 袁璐道:“澈哥儿在里头躺着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老太太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泓哥儿,去了内室。在里头见了还在晕着的澈哥儿,老太太也是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大夫说澈哥儿不宜搬动,老太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带着泓哥儿回后院。袁璐趁机也跟着走了。 老太太护着,高斐也不能说什么,只是那张脸黑的吓人。 回去后袁璐还跟屋子里的人说:“不怪绿水怕他,连我瞧着都觉得怪瘆人的。那样子就好像要吃人似的。” 花妈妈道:“您现在也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事,在人前就违逆他,平白让国公爷记恨您。” “你不知道,”袁璐说,“泓哥儿自己也头上还包着伤,他居然拿着藤条说要打孩子。” “国公爷自然有他的打算,他还能真把大少爷打出个好歹来?说不定是有用心的。” 袁璐道:“管他呢。我只是见不得罢了,后来还是老太太来了才管用的,我说的话他是一点都不听的。”说着,她已经在心里给他戳上了一个大男子主义的标签。 花妈妈仍然劝她以后莫要多管这些事,就怕她真的和成国公闹翻脸。 袁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去前院守着,如果澈哥儿醒了,就来通知她一声。 一直到当天晚上,袁璐才得着信儿,说澈哥儿醒了,便去了前头看他。 老太太跟她前后脚,两人一起进的书房。 唐大夫正在给澈哥儿把脉,说是脉象上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澈哥儿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好像被退了一跤,然后就不记得了,怎么醒过来就在床上了。而且他祖母,他爹爹,还有他娘亲,都守在他跟前了。且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澈哥儿就想做起来,被老太太给按住了,“你乖,先别动,先好好躺着。” 澈哥儿就说:“澈儿已经躺了就够久了,想起来跟祖母说话。” 老太太就让人把他给扶了起来。 澈哥儿坐起来,看到他娘亲正站的远远地看着自己,就对她招了招手,拍着自己床头说:“娘亲坐这边。” 袁璐就走过去挨着他,坐在了床头。澈哥儿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袁璐问他:“你晕不晕?” 他摇摇头,“不晕,就像睡了一觉。”话说多了,就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下意思地要用手去抓,被袁璐给按住了。 “脸上有伤口,不能抓,以后就不好看了。” 澈哥儿“哦”了一声,放下了手。 老太太看着小孙儿木着脸,也不笑,十分心疼,就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转头吩咐人将澈哥儿移到后院去。 澈哥儿顺势撒娇,说想去他娘那里住。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就依了他。她自己也跟着澈哥儿去了袁璐那里。 回了后院,躺到床上的澈哥儿,往人群里张望了下,这才眼珠子骨碌一转,露出了个笑脸儿。 老太太看到他笑,心情也跟着好些,逗他说:“你这孩子傻笑什么?摔傻了?” 澈哥儿就压低了声音说:“祖母,爹爹好吓人啊。” 合着他刚才那木着脸的样子不是被摔傻了,是被他爹给吓到了。 袁璐说:“你还笑呢,你哥哥差点被你爹打了。” 澈哥儿一听就要急,抓着他娘的衣服追问起来。 老太太就说她:“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袁璐道:“咱们撤哥儿这么机灵,肯定知道的对不对?当时哥哥为什么推你?” 澈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上课犯困,先生看了我好几次,我都知道的。可就是眼皮子往下掉,我怕自己摔下去,就把腿缠在椅子腿儿上。后来哥哥推了我好几次,我还是要睡着。哥哥一用力,我就扑下去了。”又忙着替它哥哥解释:“哥哥真的不是成心的,他是看我早上刚给先生罚过,眼看着又要被打手心了,这才推了我。他肯定不是成心的。” 老太太拍了拍他,“不急不急,有祖母在,你怕什么呢?你哥哥把自己也撞上了,现在也在屋里养着呢?我一会儿让他来看你。” 澈哥儿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袁璐给他擦了擦,“你说你,自己摔了不哭,听你哥哥要被打了,就眼泪都出来了。” 澈哥儿拿过帕子擦起来,“那我摔了不疼嘛,哥哥要是被爹爹打了,肯定很疼的。” 袁璐和老太太在澈哥儿这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奶娘给他喂了吃的东西,又重新换药。两个人看的心惊胆颤的,这孩子的脸吹弹可破,那伤口就红的特别显眼。 澈哥儿看她们这个样子,还安慰她们说:“祖母,娘亲,澈儿一点都不疼,真的。这药抹上去凉凉的,可舒服了。”下一刻,奶娘的手重了一些,他就“哎呦”叫了一声。 袁璐真是恨不得自己给他受了,就更别提老太太了。 换好了药没多久,泓哥儿就过来了。 哥俩看着都挺惨的,泓哥儿是包上了头,澈哥儿是脸上用小布片贴了好几个地方。 泓哥儿还怕弟弟记恨自己,澈哥儿见了他来却是甜甜的咧嘴一笑,然后牵动了脸上的伤,“嘶嘶”地吸着气。 泓哥儿就问他:“疼的厉害吗?” 澈哥儿摇摇头,“一点都不疼。哥哥,你疼吗?” 泓哥儿就也说不疼。 哥俩在里头说着话,老太太将袁璐拉到前头说别的。 老太太道:“我这儿子从小又跟着他爹长在军营里。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军营里的那些士兵操练,做不好也是被他爹罚。有时候性子扭的很,今儿这事,我看泓哥儿是躲不了罚的。” 袁璐揣摩着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儿媳是真的觉得,两哥儿这个年纪,推了一跤也并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至于闹这么大。” 老太太又叹息一声,“从前斌儿在的时候,老国公就是这么要求他的。从小不论斌儿和斐儿出了什么事,老国公都是教训他这个当哥哥的,说他不让着弟弟。这让啊让啊,一直让到后来宣文三十二年的那场风波里,斌儿将生机让给了自己的弟弟……我刚刚看着两个哥儿,可不就跟从前他们两兄弟一样。” 说着陈年的旧事,老太太触景生情地也伤感起来,眼睛里泛起了水雾。 袁璐递了帕子让她擦,劝道:“往事都过去了,现在咱们府上的日子正是一天好过一天呢。”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说:“我就是怕斐儿心里一直记挂着那件事。便更加严格地要求泓哥儿,其实他小时候不这样的,爱笑爱闹,在军营里也敢捣蛋,经常被他爹揍的满地跑。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没个正形儿。你要问起来,他就说,反正家里有哥哥,他这当弟弟的,只要活得自在就好。” 袁璐轻叹,心道这哪里只是成国公自己心里迈步过去呢?其实老太太也未尝放下那件事罢。 ☆、第67章 成全 老太太和袁璐说了一会儿话,因为想到了一些旧事,兴致就不是很高。两人说了会儿话就进去了看两个孩子。 泓哥儿还跟澈哥儿坐在一起讲话,见着她二人进来了就站起身来让到一边。 老太太跟孙儿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带着泓哥儿回自己那里去。 泓哥儿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弟弟,最终还是被他祖母给牵走了。 袁璐倒是不介意让泓哥儿住在自己这里,只是澈哥儿若是留在自己这里,万一高斐过来又说要打他,袁璐自认拦不住。 澈哥儿虽然带着伤,倒也不胡乱闹腾,只是有些不自觉地回去抓脸,得让人时时看着。 袁璐这天晚上也有些睡得不安稳,她之前还嘲笑绿水胆子小,可今天自己被高斐一瞪,那也是后背发凉。这人也不是长得多吓人,丑就更谈不上了,可就是眉一蹙,唇一抿,一股肃杀一气,让人不禁就觉得害怕。也不知道到底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在战场上待久了,身上的杀气太重的原因。 这天守夜的是绿水,屋子里有些闷热,她就守在窗边吹风。 袁璐半夜起来了一次,见她用手撑着自己不肿的那半边脸打瞌睡。她就给她拍醒了,让她回房去睡。 绿水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今晚奴婢当值,再有半个时辰青江姐姐就来交接了。” 袁璐忍笑道:“快去睡吧,你这牙疼一发作就是好几日,脸上的肿还没消就早些休息。别弄个丑样在我眼前晃悠。 绿水见她一边说话一边拿了搭在屏风上的披风穿上,就走过去帮她整理衣摆,“这么晚了,您这是上哪儿去?” 袁璐只在中衣外系好了披风,“我去看看澈哥儿,也不知道他晚上睡的怎么样。” 绿水已经将蜡烛点了起来。烛光一照,袁璐就看她半边脸肿的比白日里大了一倍,就像被人打了似的,便虎下脸道:“你这脸又是怎么了?你晚上吃什么了?” 绿水也不敢撒谎,老实地道:“吃晚饭的时候闷热的很,喝了半杯酸梅汁。” 袁璐就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什么好,你这样子你那牙得什么时候好。” 绿水也不争辩什么,讨好地笑了两下,点了灯笼准备跟她出门。 袁璐将灯笼拿到自己手里,“去睡吧,就两步路。你这脸看着怪吓人的,不知道还当我半夜打出来的呢。”说着就将绿水赶了下去。 澈哥儿睡在西厢房,走过去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月光清朗,路上不用照明也能看的清楚。 袁璐刚走到澈哥儿房门外,就看见窗外外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似乎正扒着窗户缝往里看。 她当即惊呼一声,当即后退两步。 那人转身,从窗下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一身玄色劲装,剑眉星目,赫然正是高斐。 两人互相看清以后,高斐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跟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身形一闪,又转到黑暗之中。 屋里的下人听到声响,都迎出来看。 袁璐道:“见了一只野猫,吓了一跳。” 澈哥儿屋里的奶娘道:“夫人深夜出来,怎么身边也不带着个人,这受了惊吓可如何是好。” 袁璐摆摆手,只说不碍的,又问起澈哥儿的情况。 奶娘道:“哥儿喝了些安神的茶汤,睡得安稳。老奴和两个丫鬟轮流守着,看着他不让他抓伤口。” 袁璐就点了点头,“恩,我就是来看看。你带着人都回去吧。” “用不用老奴派两个人送夫人回去?” “几步路的功夫,都回去吧。”袁璐这么说,奶娘也不再坚持,就带着人回了屋。 待人都走了,袁璐走到廊下的阴影处福了福身,“见过国公爷。” 高斐“恩”了一声,“你来澈哥儿?” 袁璐轻轻应了一声“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色太好,高斐看起来倒没有白日里那么可怕。 他说:“我们往外走一走吧,我有话同你说。” 想到高斐可能要提及的事情,袁璐心口一阵狂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高斐负着双手走到前头,袁璐捏着灯笼走在后头。 他人高马大的,他跨一步,袁璐要连迈三四步。走了没多久,高斐就发现身后的袁璐落下了好远。 于是只能停下来等她,袁璐见他停下来了,就小跑两步跟上。 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一路到了花园里的湖边。 湖面波光粼粼,周围绿树苍翠,微风徐徐,倒也不失为一番美景。这是这亭子也被荒废许久,此时再看就有种破败的感觉。 一路的相对无言颇为尴尬,袁璐开口打破了沉默,“您去看澈哥儿,直接过去便是,为何这般?刚若是真被人瞧了去,反倒失仪。” 高斐顿了顿脚步,“澈哥儿见了我有些害怕,且时辰晚了,我不过看一眼就走。” “泓哥儿呢,您可看过了?” 高斐轻轻“嗯”了一声,“他睡得不像澈哥儿那么好,往常也这样吗?” “从前并不这样,京郊庄子上那件事以后,泓哥儿便会经常被梦魇住。这两日可能这孩子心里有事,便睡得不安生了。” 提到京郊庄子的那件事,那就是悬在成国公府上、差点掉下来的一把大刀,高斐已经听人禀报过,此时倒也没多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湖心亭里。高斐直接走了进去,站到早前袁璐摔下去的那个地方。那里的断裂的栏杆还没有修葺,他蹲下丨身,抓住了一根栏杆一用力,直接掰了一半下来。 袁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直到高斐将栏杆的断口放到他面前,她才缓过神来。 高斐将东西拿给她看,“当初的事并非偶然,你知道吗?” 袁璐点头,面不改色,“恩,我知道。” 高斐挑了挑眉,心里倒是对她这镇定的样子有些刮目相看,“你既然知道,为何既选择留在成国公府,又不设法将人找出来?” 话题跳跃的太快,袁璐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稍缓了缓才道:“你这话说的,倒好像不希望我留下来似的。留下来,是希望能照看这一大家子。至于找人,”她轻笑一下,“您未免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动手的人未必就是主事的人,抓一两个虾兵蟹将,也不堪大用。只将内宅管理好了,不给人可乘之机,才是防微杜渐的长久之法。” 高斐见她侃侃而谈,成竹在胸的样子,问她:“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掌这府里的权?” 他说的这么直白,袁璐也不跟他兜圈子了,当即给他深深地福了福身,“还望国公爷成全,还我一个自由之身。” 高斐也是一惊,这女子自请和离,真的是再大胆不过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两人这也算是想到了一处。他之前还在犹豫,老太太和家里的孩子都喜欢着小袁氏,袁府又是自己的岳家,若是他真的休妻,恐怕真的两头都落不着好。他原先的想法是冷一冷这小袁氏,若是她也能接受,两人不温不火地过下去倒也无妨。 可如今这小袁氏却自己先提出来了,真真是让人预料不到。 高斐沉吟半晌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岳父的意思?” 如果是这小袁氏的意思那还能理解,若是内阁首辅的意思,高斐就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岳家生了厌。 “并非我爹的主意,是我早前提过。也已经跟家里说过了,爹娘虽怪我主意大,可到底怜惜我过去过的太苦,便只求您答应,一些便都解决了。” 高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袁璐,她眉眼跟故去的袁玫有五六分相似,身形单薄,可说话的气度和脸上的深情却截然不同。袁玫是温顺的,可眼前的这个,低眉顺眼的神情下却投资个股骄傲劲儿。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后,高斐说:“再有一月便是齐国公归来之时,届时皇上必有封赏。那时再提此事,你看如何?” 袁璐又是一福身,衷心地谢道:“谢您成全。” ☆、第68章 清扫 如此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之后,尽管对方仍然是个不辨喜怒、教她摸不透心思的人,袁璐也是安下心来了。一个月,再有一个月就能离开这里。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计划着以后的生活。如果是回到袁府,爹娘哥哥自然都是疼爱她的,只是大嫂吴氏可能不容她,毕竟她已经很难再嫁,保不齐就是要在家养一辈子的。 爹娘和哥哥当然会帮着自己,可以后爹娘去了,府里嫂子掌家,肯定多有龃龉。日子并不会过的顺畅。 不如就不要回去,去城外镇国寺旁建个小宅子,有道进法师在旁,应也不会有人来指指点点。 袁璐开了自己的银箱子,仔细清点了里面的银子和银票,银子不多,就二百多两,银票倒是有四万多两。都是她自己的嫁妆私房,可以随便动用的那种。 只是不知道这在城外圈地要不要交钱,而且还是在镇国寺那样的地方。 花妈妈看她一手摸着银票,一手摸下巴,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便也笑着问她:“可是出了什么好事儿?教您这样欢喜。” 袁璐道:“可不是好事儿,我居然有这样多的银子。” “您嫁出府前,老夫人就给您添了三万两的私房,另外的一万多两,是这两年多来的进项。只是您往日虽看账本,却没有自己清点银票,因此才不知道。” 袁璐就略微失望地“哦”了一声,她还以为这四万多两都是自己两年来的进项,合着她娘给的才是大头。 花妈妈继续道:“老夫人给您的庄子都是来钱慢,但是可以做长久的。光西市大街上那家酒楼,就是在京里开了十来年,有口皆碑。守着她您将来也不愁。” 袁璐对饭庄酒楼的倒不甚感兴趣,摸着下巴问花妈妈说:“不如我去开个钱庄,也不大做,就做一些小额借贷,日后倒也能找点事情做。” 花妈妈并不懂她说的什么“小额信贷”,只听到钱庄,便说:“钱庄生意是再艰险不过的了,您要开也得借着国公府或是袁府的名头,且利钱也不能收太高。就算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挡不住外人的嘴。” 袁璐摆摆手笑道:“妈妈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就是说开个钱庄,又不是说要在外头放印子钱。” 不过这虽然是她的一时兴起,却也不失为一条谋生的财路。以后若是和离了,自己手中握了太多铺子反倒是不方便,她住在外头也照看不了。不如就还给她娘,自己留下一两家能赚钱、且不用主人家时时盯着、抛头露面的就好。 花妈妈虽然能管的内事,对经商之道却不算精通。也因为多年都在内宅里头,对外头的行情也知道的不多。 两个人虽也没聊出什么眉目,但袁璐只要光是设想了一下,心里已经是止不住地开心,便想着回头要让人带个信儿,去问问庄子上的李德全。 只是李德全现在接手了京郊的那个烫手山芋,这段时间来的信儿虽然都是好的,却也知道他是费了不好心力的。 袁璐就没想着用以后的事来烦他。 可过了没几天,李德全却到她跟前求见了。 袁璐听到他来还十分惊讶,以为又是出了什么棘手的大事,连忙让他进来了。 李德全来了先给她拱手行了礼。 袁璐道:“不忙行礼,怎么现在来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李德全却说:“是国公爷派人去庄子上把小的接回来的,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来跟您交代一声。” 袁璐虽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么一茬,不过想想也是,凭高斐的能力,处理这么个庄子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才是。 李德全便把庄子上的一些情况都跟她细细地禀报了,他一共找到了私仆一百二十名,日前还在庄子里的地窖里挖出了几千两银子。都是几天前就已经让人报上来的。 袁璐却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知情,算起来,京郊庄子上的讯息从高斐回来的那天就已经断了,平时她对这个庄子还算看重,最少两天要问起一次。这两天因为心里记挂着别的事,就没怎么注意。 现在想来,那些讯息应该是全都被高斐劫下来了。 他要料理自己家的事儿也无可厚非,只是不跟她打招呼就把她的人手给打法回来了,做的就很不周到了。 这天傍晚高斐很难得的来了袁璐这里。 袁璐当他是来看澈哥儿的,他却在她屋子里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了。她心中虽有些惊讶,但也没表现出来,只让人奉了茶,都退了出去。 “京郊田氏和管事那件事,我已经接手了。” 袁璐“哦”了一声,还有些不太适应高斐居然这么给脸,还特地跑来跟自己说一声。 高斐又道:“这事儿凶险万分,稍有差池,整个成国公府可能都被拖下水。老太太给宫里递的那些东西,应是你的主意吧。” 老太太往宫里递的是田氏进府的那年,他们府里的记载。清楚地写明了年限和太丨祖爷当时的圣旨内容。 高斐自然之道他老娘没有那份用心,那肯定就是这小袁氏的主意了。回来没几天,他自己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对她另眼相看了,这倒真是个有勇有谋还胆子大的,生成个男子都不缺什么了。 袁璐就笑了笑,“宫里的秘辛向来多,也不差这么一桩。也是运道好,真的牵出了一些事。” 高斐点点头,谢道:“庄子上的尾巴我都清理干净了,这件事我们府里多承你的情了。” 袁璐的心思却不在他的道谢上,而是问到:“什么叫‘尾巴都清理干净了’?” 高斐的手指摸了摸茶盏,片刻后才说:“成国公府不能再因为这件捅篓子,往后就没有那个庄子了。” 他脸上波澜无惊,就好像在说家里少了一只猫、一只狗似的。 袁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知怎么就是有些害怕眼前这人,李德全说还查出了一百多人,他报上来以后,成国公府出动了上百人去庄子上帮忙,将那些人都捆在了庄子里,以待发落。如今听他的意思,就是都已经清理掉了…… 高斐也只是来知会她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并未跟她细说,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他走没多久,袁璐还坐在那儿有些发愣。怎么说呢,她是知道这件事凶险万分,也对曾经袭击过自己的那批人咬牙切齿,可刚抓的那些人是无辜的,都是被骗来的。那可是百多条人命啊,他怎么就能那么不当一回事。 到底是真的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身上的煞气重的让人不寒而栗。 澈哥儿探头探脑地进来了,袁璐见了他这鬼灵精的样子才回过神来。 澈哥儿将屋子里都看遍了,才走进来。 袁璐就笑话他:“在自己家里还跟做贼似的,跟我说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澈哥儿道:“哪儿有啊,我看看爹爹走了没嘛。” “你想见你爹爹?那该早来一会儿才是。”袁璐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揽着他挨着坐下。 澈哥儿就凑到他娘耳边小声说:“我就是怕爹爹在嘛。我都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的。” 袁璐看着她脸上贴着白布的可怜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以前天天念着你爹,怎么现在他刚回来几天你就怕成这样了?” 澈哥儿撅了撅嘴,“不是光我怕他啊,府里的人都怕他。现在祖母那里的人都换走了好多,我今天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都发现人都不认识了。祖母说都是爹爹换的,马上还要换姐姐和哥哥身边的,最后就轮到我了。”说到这儿,他还挺委屈地拉着他娘的袖子哀求道,“娘亲,我挺喜欢身边的奶娘和丫鬟的,能不能不换啊?” 袁璐也没办法,只能说:“你爹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不然你去求求祖母,让你祖母跟你爹说说。” 澈哥儿苦大仇深地道:“可是祖母自己身边的人都被爹爹换了,应该她也做不了主吧。娘亲,你帮我去说说嘛!” 他摇着袁璐的衣袖撒娇,袁璐却也不能一口答应下来,只说:“下次我跟你爹提一提,可怎么办,还得看你爹的。回头没办成,你可不许赖我。” 澈哥儿的眼睛亮了亮,站在凳子上要去亲她。 袁璐怕他又弄疼了自己的脸,就故作嫌弃地推开他:“一股子臭药味儿,别往我脸上蹭。” 澈哥儿就嘟着嘴,哼道:“等我好了,天天带药味儿亲你。”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倒是让袁璐放松了不少,她心里也寻思着呢,老太太虽然上赶着把主持中馈的权利交到自己手上,可看高斐这样子,那完全是不容其他人插手的架势!也怪不得老太太空有个厉害的架子却无甚手段,有这样一个里外一把抓的儿子在,她也的确不需要精明强干。 ☆、第69章 产业 高斐回来的第七天,成国公里上下的人手已经全部换过。凡是这两年趁着他不在府里,便托大怠慢、中饱私囊的,都被提脚卖了。还有一些虽然没有明确的犯过错,却有些不清不楚地勾当的,也都赶了出去。 他赶人是很顺手,可很快国公府里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像老太太和三个孩子身边,人本就多,突然都卖走了,还真是不方便。 澈哥儿之前就求着她给说情,袁璐去试探了一下高斐的口风,高斐并不多说,只说走了的都是该走的,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也不好再提。 高斐也有忙许多事情,他两年多没在京城,光是人际关系这一块就有的他忙。 袁璐也来的正是时候,高斐将从孙嬷嬷那儿拿来的人员名册往她面前一摊,“老太太和哥儿姐儿那里人都不够,尤其是汐姐儿,身边只有老太太给的那个疏影是得用的。人我都已经打发了,位置也都空出来了,你看着给安排些个人吧。” 袁璐随手翻了翻那本名册,有些犹豫地道:“如此恐有不妥,府中的人我多半不熟悉,且日后也没有留着观察的时候了,这要是选到不合适的。” 高斐就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说,要的就是你这样呢?” 袁璐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如果换成别人来安排人,或许还会有些私心,在可她就不同了,一在国公府没有什么自己的势力,就不说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了,二来她也是快要走的,也用不着在这上面使什么坏? 而且这成国公也不是什么心软之辈,到时候等他腾出手来,看到府里哪里安排的不好,再自己动手给清理了就是。 看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袁璐就给拿了册子坐到旁边翻看起来。这上头的东西还是挺复杂的,尤其是家生子之间还有嫁娶的情况。 高斐坐在书桌前给过去的一些同僚写拜帖。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就听到纸张的翻动声。 “对了,听说你去城外看过地了?”高斐写完一张拜帖,正搁下笔,将帖子摊开晾干。 袁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高斐又道:“镇国寺那里确实是难得的好地方,只是那里的地都是皇上圈出来特地留给道净法师的。契也都在官府手里,怕是不好动。” 袁璐其实后来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想在镇国寺旁边盖个房子挺异想天开的,此时便道:“只是去看了看,还并未决定哩。” 换个人来问,她肯定不会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意思。可这高斐却是个直来直往的,倒也省得兜圈子了。 “你再挑挑吧,除了镇国寺方圆三十里,好地方多的是。” 袁璐“恩”了一声,“那我再想想吧。” 高斐之前知道这小袁氏命人出去看地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可能是猜错了。她到底是内阁首付的嫡女,是他岳父岳母的眼珠子,就算和离归家,也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这世道有几个女人敢想着自立门户的? 可看眼下的情况,倒又是他低看了她。这小女子还真是动了这个心思。 高斐从抽屉里摸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册子,上面都是用奇怪的符号记录着东西,倒是也不用担心被人看了去。 照着他近期的挤在,府里还有上千部曲,到时候给她个一两百,应也够了。只希望这小袁氏能选个繁华的地段,这样这些人也能在她周围安家落户。 他这正想的时候,袁璐已将人事记录看的七七八八。她将册子一合,站起身福了福身,“看的差不多了,我这两天就安排一下吧。” 高斐点了点头,说:“你看着办吧。” 袁璐将那本册子放回他的书桌上,他又说:“你拿着看吧。回头记得将新的调动也都记上。” 袁璐一脸无语地拿着册子走了,这早说能带走啊!她犯得着在他书房里坐半下午么! 等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袁璐屏退了其他人,就留着她们几个说体己话。 花妈妈一听她又揽了事儿,就说她:“您是嫌事儿少还是怎么的?” 袁璐说:“您还真别说,我前头一个月天天在屋子里待得真是要发霉了,这事儿也不大,提几个人上去的事情。且他已将不好的都剔出去了,剩下的就是选选能干些的。” 花妈妈恨特不成钢,“您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不是困难和简单的事儿,老奴就是觉得,您为这家做了那么多,到了也捞不着好。” 袁璐就笑,“怎么就捞不着好了?我看澈哥儿可就是念我的好呢。再说老太太和泓哥儿、汐姐儿,我相信就算我将来出了府,他们也不会数落我前头做的事。” 不过说到这选人的事,袁璐也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如果是将来她准备住在外面,身边丫头也用不着带这么多。除了清江绿水外,她想着再带一个碧溪就行,还有就是身边的妈妈。花妈妈还是要陪着的,她还准备给花妈妈养老送终呢。吕妈妈是她娘身边得力的,就还给她娘。史妈妈从宫里出来的,在自己身边就埋没了,还是放回她大姐姐那里。 到时候她门一关自己过日子,有钱又有人伺候,日子还能过的不舒坦? 就是名声不太好听,她这是自己当户主,那就是一门女户了。如果以后一直没找着伴,那就是绝户。 不过她现在地还没看好,八字还没一撇,现在想这些也太早了。袁璐便想着让李德全在外面加紧看看,毕竟这盖房子也要好长一段时间。 最好是先有个小房子住着,等新房子建好了再搬。袁璐就是觉得只要一回袁府,她爹娘肯定不给她放出来了。 第二天,袁璐就去了老太太那里,将哥儿姐儿都喊到一处,说起要为他们挑选新的下人的事情。 老太太倒还好些,只要亲近的那一两个没换,其他的倒也不甚在意。三个孩子那里就不行了。 汐姐儿的那个会读书却不通庶务的奶娘,就被送回了乡下。本来一般的哥儿姐儿到了断奶的年纪,并不一定还留着自己的奶娘。但是成国公府人丁单薄,都是爹娘不在身边的,就一人配了一个奶娘形影不离地跟着。 汐姐儿有有些恹恹的,袁璐说让她自己来选人,她也并不是很有兴致。 袁璐虽然早也知道她那个奶娘当不得大用,特地让王姑姑过去接管了,但好歹顾念着奶娘和汐姐儿的情谊,并没有将奶娘调走。 高斐那里,可不会顾念着你什么情谊。如今只是将奶娘从她屋子里调到外头去了,没彻底赶走,已经算是他对侄女儿的温柔之举了。 泓哥儿身边的小厮里,还有曾经带着他上街被镇国将军的庶长子抽鞭子的,这都不用想,直接是一家子都被赶出去了。 澈哥儿也是跟她姐姐一样的问题,她奶年被赶到外头去了。只是他还好些,听说只是不在即跟前伺候了,还笑嘻嘻地叮嘱她奶娘说去了别处也要吃好睡好,常来看他。 袁璐本以为这事不难,但有些琐碎,想要做到每个人都满意,肯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可现在看这一老三小的意思,那就都是“你看着办,我没意见”的样子了。 她这正跟着老太太说着话,突然有人通报说,前头书房来了人,高斐要找她。 人带上来一看,是高斐身边的二和。 他先给座上的都行了礼,道:“主子让我来请夫人去一趟前头的书房。” 老太太“哦”了一声,跟袁璐说:“斐儿找你有事呢,你去吧,一会儿来一起用夕食。” 袁璐就跟着二和去了前头,心里还挺奇怪,这种派人特地来请的阵仗还真没遇到过,难不成又有什么事儿要塞给她?” 到了书房门口,二和恭敬地请她进去,他自己留在了门外。 袁璐走进去一看,高斐在圆桌前正襟危坐。再看他脸色……恩,因为皮肤黑,也看不出什么脸色。 高斐见她来了,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坐下说话。” 袁璐也没客气,一屁股就坐过去了。 桌上有一张摊开的图纸,看着工程还挺浩大,一时也教人看不出什么。 高斐将图纸往她面前挪了挪,指着其中一块问她:“这里你看如何?是从前一个王爷的别院,虽有些荒废,但稍作打理,还是能住的。” 袁璐这才细细看来,桌上这份竟然是整个京城的住宅分布。格局分明,画的也细致。连临着哪条街都写的十分清楚。 高斐继续道:“虽然还在城里,但出城也就一刻钟的事情。且地段尤其难得,闹中取静。长住短住都得得宜,就算将来搬走了,放一些人进去看顾着,倒也能成一处产业。” 袁璐的指尖在画纸上划了划,半晌才说:“是挺好的。” 高斐就将画纸卷了起来,“过两日就将地契屋契都拿来与你。” 袁璐有些受宠若惊,那个别院看规模只比成国公府小了一些,她一个人住也太浪费了些。而且看地段,看格局,没个十万八万两也拿不下来。离个婚还带送房的,这成国公还挺大方! 高斐是不知道她心里那些小九九,收了图纸就坐回书桌后了。 袁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我先走了。”她迟疑地道。 高斐“恩”了一声,眼睛也没抬。 刚要迈出门,袁璐才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跟他说:“换下人的事儿,老太太和两个哥儿那里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汐姐儿,她心思重一些,也敏感,她虽不说什么,却是真的舍不得她奶娘。您以后好歹多看顾她一些,府里就她一个小女孩。” 高斐这才抬头看了她,微微蹙眉道:“汐姐儿的心思我确实不太摸得透,你这两日都跟她说说。把奶娘调走自然是为了她好。”语气倒是难得的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袁璐应了一声,也没多留,就回老太太那里去了。 ☆、第70章 选拔 老太太见袁璐回来的这么快,就问她:“斐儿喊你去做什么了?”袁璐拢了拢鬓发,“也没什么,国公爷就是问问我给您和三个孩子都选好人没有,还特地嘱咐我,一定得多选两个伶俐的,能来事儿的。”老太太就说:“也不一定要太伶俐的。这聪明人,总是不好掌握的。” “也不尽然,”袁璐道:“咱们这样的府里,还是要找些伶俐的,办起事儿才稳妥。老实人虽可贵,却也是能坏事。当然了,不管伶不伶俐、老不老实,最不能留的就那些关系复杂的。将来等哥儿姐儿长大了,这些没本事、不识抬举的老奴就可能仗着自己那两分功劳和情谊,欺负到他们小主子头上。” 她这话其实也是说给汐姐儿听的。成国公府不在乎养那么几个闲人,却不能容忍将这些人放到主子身边。汐姐儿的奶娘爱揽权,却是个没本事的。澈哥儿的奶娘是个经不住事情的,遇到事儿就容易慌乱。 要不是因为奶娘对自己带大的哥儿姐儿都是真心的好,两个孩子跟她们也有感情,袁璐是早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她反正要走了,也不能日日看着了,高斐再厉害,到底是个心思粗犷的男人,还能天天盯着这些内宅的小事不成。不如现在就一次料理好了。 可麻烦也麻烦在她就要走了,若是她在,就算两个孩子不习惯,她也能帮着宽宽她们的心。 老太太也没什么看法,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院子里的那个姝儿,问她说:“那小丫头也被打发走了吗?看着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斐儿有没有让人多给几两银子。” 姝儿就是过年时老太太从杂耍班子里买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袁璐回忆了下,印象中没在赶出府的名单里看到她的名字,便说:“我记得是没有出府的。具体是分到大厨房还是洗衣房就不知道了,反正咱们府里的活儿也不重,总比外头她讨生活好的。” 老太太就“哦”了一声,其实也就这么一问。 既然当事人都说没意见,袁璐施展开来就容易了,当下就先后将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提上来看。 老太太的二等丫鬟倒是都没动,还是四个。且看着都是进退得宜的伶俐人。老太太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伺候,以前就是孙嬷嬷和绿意在的时间长,像疏影那样的都没挨着边,就更别说这几个二等丫鬟了。 袁璐就选了一个最年长的叫秋心的丫鬟,提成了一等。 泓哥儿的奶娘和丫鬟都还在他身边,他只是没了小厮。 袁璐就让人将家里半大的小子都集中起来选选,本来是想安排在自己那里的。只是老太太说:“你都已经在我这里了,一会儿到时辰就该用朝食了,就不用来回折腾了。就在我这里吧,让我也给看看。” 没一会儿,府里的小子都被带到了眼前。因为都是家生子,所以规矩还都是有的。来了都规规矩矩地给众人行礼,就是有一些胆子大一些的,也只敢行完礼的那一瞬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 既然是放到泓哥儿身边的,袁璐就想着给他选两个稳重一些的。当然稳重也不体现在年纪上,主要还看谈吐和气度。尤其是泓哥儿已经是成国公府世子,跟在他身边的人就更需要足够的优秀。 袁璐板下脸,让那些人一一上前。问话时,她更是一直带着讥诮的笑容,不够察言观色的不要,太会看脸色逗趣的那也不要,最后只留下了两个。一个十二岁,叫吴沙。另一个十三岁,叫程雨。 选完以后,袁璐又问泓哥儿:“这两个你看着可还行?” 用的是商量的口吻,泓哥儿就想了想,说:“挺好的。” 袁璐就对那两人道:“以后就跟着大少爷吧,只是你们也大了,内院尽量少进。就在前头,可知道了?” 两人齐声称“是”。 这两拨人就选了个把时辰,一个个问话、观察也十分费精神。 袁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澈哥儿就跑到他身边,踮着脚尖说:“娘亲,澈儿给你揉揉。” 他那小个子还没椅背高,袁璐就歪下头,真的让他给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还很夸张地说:“哎呀,真舒服。咱们撤哥儿的手可真是太会按了。” 澈哥儿挺了挺小胸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呀,祖母也说澈儿按的可舒服了!” 袁璐就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相视而笑。 老太太也说她:“反正我们身边都不缺伺候的人,也不急着这一两天的。你慢慢来也行呀。” 袁璐就笑了笑,“早安排好,我也安心。” 老太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也不早了,你歇一会儿,我叫人安排夕食。” 袁璐就在老太太这里喝了一会儿茶,就等着吃饭。 摆饭前,老太太又让人去前头喊高斐。高斐没过来,说还有事,去传话的丫鬟还说他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 老太太就嘀咕说:“这见天儿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袁璐就帮着劝:“国公爷刚回来,又是已经离开了两年。这京城里一日三变的,可有的忙。” 老太太当然知道他儿子回来后一直没去小袁氏屋里,这心里还担心呢,别是两人实在处不来吧?可今天看着,他儿子还特地让贴身的书童来请小袁氏去了书房。现在小袁氏还帮着他儿子说话……这就有戏了。夫妻嘛,多相处相处就处出情分了。 袁璐可不知道老太太心里的算盘,看着她乐呵呵地没继续抱怨,也就张罗着摆饭了。 用过夕食,老太太也没多留她,说她忙活了半下午,早点回去躺着吧。 澈哥儿跟着她回了院子,缠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十分乖巧地回了自己屋里。 花妈妈给她炖了补品,见她回来了就端给她喝。 袁璐是真喝不下,刚吃过晚饭的,谁还有那个肚子。花妈妈非说是安神养气的,压着她喝了半碗。 吃多了也不能立即睡,袁璐就把高斐要给她房子的事儿跟众人说了。还跟她们畅想了一下在新府邸里的美好生活。 花妈妈和吕妈妈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吕妈妈才开口道:“您这是不打算回袁府的意思?” 袁璐这才想起来自己事先没给她们说过自己的打算,就算是叫李德全去外头看地皮、看房子,也只是吩咐了这么一个事儿,具体的用途是一点没提。 她暗骂自己是吃的太安逸了,血都流到胃里了,犯傻呀! 袁璐勉强地笑了笑,“这不就是一个打算吗?他说要给我买个别院,我想想自己做的是也不是受不住。收了便收了吧。这收下了当然也不能荒废,总要去住上一住的。” 青江却道:“您刚才说的好像是说在这别院里挖个大湖,最好能夏日泛舟的,这也是难得去住上一住才想的?” 袁璐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吧,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是不会回袁府的,再有一月,齐国公回来之日,朝廷封赏下来之时,我跟成国公和离后就会搬到那别院住。你们要乐意跟着我呢,就还跟着,要是不乐意,也没事,袁府的大门肯定还为你们敞开。” 她们几人又是互相看了好几眼,吕妈妈又道:“您这意思是要自立门户了?如今这世道,您一介女流,如何的安身立命?再说这外头的名声,您还要不要了?” 如果说之前袁璐对自己的隐瞒还有些理亏,这时却不得不反驳了,“现在这世道再难,我有爹娘、有哥哥,又不是真的一个人活下去了。且我之前也打听过了,这满京城的望门寡妇也不少,多的是搬出去一个人住的。怎么人家能活,我就不能活了?我要真是那样柔弱的人,这半年来就不可能将日子给过下来!” 吕妈妈又劝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您现在这样说话,都是想得好,等到时候遇了难处,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袁璐也知道吕妈妈是为了自己的好,却还是觉得这忠言太逆耳了些。她自问不是软弱可欺的那等人,手上有钱,还能背靠朝中的爹和哥哥,就算是成国公,肯定也会念着这件时间的情分,帮衬一二。她所求的也不多,不过是求个安稳自在,怎么就不能了? 吕妈妈见她脸色没了笑,就没继续说。袁璐虽待她们和善没架子,也不是那种能让人爬到头上的主子。花妈妈就打圆场道:“我们这也是为了您好,怕您以后在外头过的艰难了。” 三观不和,袁璐既没办法说服她们,也做不到硬把自己拗成跟她们一样的性子,就摆了摆手说:“恩,我还是那句话,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回袁府。只一句,谁要是敢把我今日的话传出去,我定不轻饶。”她就是怕她们又用自己的好心,去干预她的人生。 吕妈妈等人便齐声应了“是”,依次退了出去。 ☆、第71章 提议 隔天一大早,袁璐又开始为澈哥儿和汐姐儿屋子里下人的事忙活。 这天恰逢要早朝的日子,辰时刚过,就有个高斐的贴身小厮从宫里提前回来报信了,说是前线又传来捷报,齐国公大破敌军,虏获大量战马,正从边关运回来。 皇帝在早朝上就对齐国公下了封赏,升他做了后军左都督。连带着成国公高斐,也被擢升为中军都督同知。当然这个分到哪个军也是有说法的,齐国公一心想把鞑靼打回老家,后军就是掌管北部国防的。高斐是要留在京城的,中军的位置则是刚好。 大耀历来武将都很难升迁,尤其是三品以上。很多武将一辈子都没能捞到一个一二品大员当当。皇帝是宁愿将职位空缺,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都不愿意轻易将军权分出去。也因为这样,齐、成两位国公的同时升迁,算的上本朝一件大事了。 对成国公府来说,这就更是一件大事了。 高斐人还没出宫,就先递了信儿,让身边的小厮先回来报喜了。 袁璐正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跟着听了一耳朵,也是跟着止不住地高兴,封赏下来了,多好呀!当时她和高斐约定的不就是他加官进爵之后么。 老太太乐呵地让人给来报信的小厮封了十两银子的喜钱。 袁璐就说:“国公爷眼看着一会儿就该下朝了,我这就去备饭,等他回来了,咱们一起吃着说。” 老太太见她这么积极,就也说:“好,好,你去准备准备,我去给你公爹上柱香,再让人封赏钱,今天咱们阖府上下都有赏。” 两人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可一直等到午时,都没见高斐回来,袁璐都要以为是皇帝在宫里赏了饭了。 老太太看三个孩子等的也辛苦,就说先吃吧,让厨房准备着他的就好。 就在吃饭才都上桌,碗筷都摆好了的档口,高斐回来了。 老太太一脸喜色,嘴都笑的合不拢了,见着儿子回来了就要拉着他问。 高斐虽然素日也是不苟言笑的,今天回来也是板着脸,可不知怎么,袁璐就觉得他似乎情绪有哪里不对。 高斐也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坐到饭桌前,道:“先吃饭吧。”说着就一手托碗,一手拿筷子,自顾自地开始吃起饭来。 他吃的很快,但是不显粗鲁。更像是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只不过他这几天都是不紧不慢的,忽然这样子,倒是有点反常了。 一顿午饭吃的是寂静无声,连三个孩子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都只是埋着头吃自己的饭,连最爱逗趣的澈哥儿,都是老老实实、一言不发。 用过了午饭,下人们撤下了饭菜。 高斐坐在老太太身旁,慢悠悠地喝着茶。 老太太心领神会地让三个孩子都下去了,又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他们三个。 等人都走完了,老太太才开口问起来:“可是今早上朝出了什么事?” 高斐这才放下茶盏,开口道:“今日圣人在朝上封赏齐国公与我之后,下朝又将我留下说了一些话,听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有意为我安排一门亲事。” “亲事?”老太太近惊呼一声,同时又偷偷拿眼睛去瞧袁璐的脸色。 袁璐也不明白为何这成国公为何这般苦大仇深的,他们二人本已经说好和离了,现在皇帝要给他指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不是应该皆大欢喜么。 高斐不说话,老太太又瞧着自己,袁璐只得出声:“具体是如何的?您给我们讲讲。这说一半藏一半的,可真叫人怪难猜的。” 高斐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圣上的意思,是让我娶齐国公家的庶女。两家交好,也算成就一桩美事。” 老太太想说皇帝都让你娶了,娶就娶呗,不然抗旨是很严重的。但是又想到小袁氏因为这事儿闹了个把月才出来,又没敢开口。 老太太不懂,袁璐却已经听出点门道来了,他转述的是皇帝让她“娶”了邱绣,也就是说不是随便收一房小妾那么简单的,最起码也是个贵妾,说不定还要抬了作平妻。 等他日袁璐跟他和离了,邱绣那个齐国公庶女的身份、又是皇上赐婚,抬了做正室也是名正言顺。 这高斐可真够憋屈的,第一个老婆是赐的婚,虽然个性温顺,但身子羸弱,在小儿子早产的时候没了。第二个老婆就来的更让人生气了,是皇后特地拿来踩他们两家的。这第三个……呵呵,皇帝又来插一脚了! 他就纳了闷了,你一个当皇帝的,日理万机,操心什么国家大事不行,非盯着他的婚事!还非得一婚二婚三婚都给一手包办了! 袁璐站在高斐的角度上想了想,这皇帝还真跟街道办事处主任似的。 老太太琢磨了半天,犹豫着开口了:“那圣旨可下了?你是怎么个想法?” 高斐道:“今日圣上只是口头提了提,应是想探探我的口风。我当时也没说准话,您且让我再想想吧。” 虽说婚姻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太太不经事,以前听老国公的,后来就听儿子的,因此现在高斐说要自己想想,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只让他自己决定了。 袁璐和高斐一前一后出的老太太的院子。 高斐走在前头,到了拐角故意停了停脚步。 袁璐一绕过去,就看到他负手站在那里,渊渟岳峙的,叫人不敢靠近。只不过想也知道那是在等自己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高斐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说:“你跟我到前头来一趟。”然后就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了。 袁璐亦步亦趋地跟上,隐隐知道他要跟她说这次赐婚的事儿,却也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又是个什么意思。 到了书房,高斐进去了就让下人都回去了。二和出门的时候还很体贴地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高斐指了指座位让袁璐在圆桌旁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 高斐拿着桌上的茶盘里的茶壶倒了两杯淡茶,分别放到各自的眼前。 这人突然这么客气,袁璐不习惯地心都跟着跳了,这不是要算计什么吧! 倒完了茶,高斐才开了口:“前头你让管事在外头看房子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只是不知你日后到底是作何打算?” 有两套说辞在她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套是打太极兜圈子的,另一套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 只不过他们二人一无感情牵扯,二无往来利益,三来以后也不在一处生活。袁璐想了想,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就说:“我之前就在看房子,您知道的。我就是想搬到外头一个人住着,我虽身为女子,却也不是没有自信不能靠自己生活的。虽日后可能会落个难听的名声,一来我不介意人言,二来我不强求再嫁。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她的口气已经没了人前的恭敬,高斐倒也不甚在意,反而对她开诚布公的话还挺顺耳。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从一个暗格内取了一份东西出来,“房契和地契我都给你备好了,说起来到底是我们成国公府亏欠了你……” 袁璐笑了笑,“这也说不上,我们俩自个儿都觉得跟对方过不下去,也不在于谁亏欠谁的情况。我也不是那等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女子。” 高斐将房契和地契都放到桌上,推给了她,“你先收着。” 袁璐也没假惺惺地推让,就将东西笼到袖子里了,“您让我跟着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也不尽然,”高斐顿了顿,“今日宫里的那件事,很麻烦。对此,我有个提议……当然,你若不同意,我也自不会勉强。” 袁璐道:“但说无妨。” 高斐又说:“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要在外自立门户,并不依附岳家。到时候去官府上报户主立契,若是岳父有意从中阻挠,你这女户是当不成的。” 袁璐挑了挑眉,这倒是她之前没想过的,如果他爹和哥哥硬是在这上头看着她,她也确实没办法。 “所谓女户,是指家无男丁由妇女为户主之民户,凡无夫无子则为女户。但我大耀律法中,和离或被休弃的女子是该归娘家的,只要岳家不同意你分家,你就是袁家的姑娘。袁家有岳父和你哥哥在,无论如何不可能算是没有男丁的。” 袁璐就一时有些慌,本来打算好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推翻了,这搁谁身上都要从头想过了。 高斐停了一会儿,让她想了想才继续说:“齐国公这门亲事我不想应下,我父亲虽同他是生死之交,我和他的在战事上看法却是南辕北辙,毫无相投之处。他是我的上峰,日后若是又成为我的岳家,掣肘之处必然多不胜数。就算撇开这些不说,若是以后邱氏产子,府里有那样一个强硬后台的孩子,对泓哥儿的世子之位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将利害关系说得这样直白,袁璐也有些诧异,他们二人的交情八辈子也到不了推心置腹的境地。现在说这些,其用意就很不简单了。 果然高斐又接着说:“你若愿意,便留下来管一管这事。齐国公的庶女若是真的进了门,便由你出面,随你是将她调丨教的服帖,还是其他样子……”他眼中精光一闪,“都是该的。” 袁璐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高斐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拒绝不了这门婚事,让邱绣进了门。而邱绣又是个不老实的,就让自己驯服她。就算是用上极端的手法也在所不惜。 “当然,”他道,“你若愿意帮这个忙,事成之后,成国公府上下感激不尽,他日需要援手之时,我便在所不辞。你若不愿,便等上几日,再过个十天半月,我拟好了文书。你下个月月初就可以搬出去。且你那宅子附近,我也安排了百十号人手,日后也不用担心门庭凋敝,被人欺侮。” 袁璐垂着眼睛沉思,安静了片刻后,“我再想想吧,明天给你答复。” 高斐“恩”了一声,“这事儿你想好了再说不迟。” 袁璐从高斐那里回去以后就有些神不守舍,花妈妈跟她说话说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就更别说听清花妈妈跟她说的是什么了。 花妈妈关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袁璐摇摇头,“我有些事要想,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的众人就依次退了下去。 袁璐一只手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另一只手从茶杯里沾了些水,在桌上随便划着。 她先写了一个邱字,又写了一个高字,然后是自己的姓氏袁。 脑子里也从之前的乱糟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对在这个时代,以和离过的身份再找个如意郎君那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且她从前在床上不生不死地躺了那么多年,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可以有一天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对那些身外之物,什么情啊爱的,压根就没有期望。因此可以说她压根没准备再嫁。 她也不想回袁府,就想过自己的自在日子。 跟成国公和离的想法,从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了。是因为那个时候老太太看着十分厉害,她在高府也没什么牵挂。那要守着过一辈子才是傻。 自从有了和离的念头后,她就一直将之视为自己的短期目标而为之努力。 可现在回头想想,老太太对她不错,三个孩子、尤其是澈哥儿,跟她感情就更深了。若是高斐娶了别人还好,可若是娶了邱绣……来一个几次三番被自己下过脸面的主母,能允许她见三个孩子?她能忍受一辈子见不着孩子们几次? 到底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真的是离开成国公府吗?还是就是过得舒坦?那如果高斐能许她一个舒坦的未来,她在后宅里为他做一些事作为交换,是不是也是可行的呢? 邱绣她只见过几面,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成国公再厉害,能日日看着后宅?且不说她会不会兴风作浪,只一条,她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怎么对待泓哥儿和澈哥儿呢? 别看高斐现在对这桩婚事咬牙切齿的,可男人最是靠不住。如果以后他跟邱绣有了感情,有了小儿子以后,会不会就将他们母子看的比两个哥儿更重? …… …… 她的思路由混乱到清晰,又从清晰变成了一团乱麻。只是不得不说,这成国公真是个会拿捏对方心思的高手,先馈赠东西,再打破对方的期望,然后一个甜枣一个巴掌的,就把自己的意图以一种对方能接受的方式说了出来。 估摸着,连着那点同仇敌忾的话,都是算计好了才说的。 只是这人也挺看得起她的,怎么就觉着这事儿交到她手上错不了呢? …… …… 这事真是教她头痛无比,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了。 袁璐枯坐了一下午,天色渐黑的时候,泓哥儿和澈哥儿一前一后撒欢式地在外头又跑又笑的,她听到了响动,才回过神来。 碧溪进来通传说:“两位少爷请您去老太君的院子里用夕食,现下正在外头等着。” 这说话的功夫,泓哥儿和澈哥儿都已经扒上了支开的窗户。 泓哥儿高一些,扒着窗户踮着脚,能露大半张脸,她说:”母亲,祖母说让你去一起用饭,我和弟弟刚在前头打了拳,身上一股汗味儿,怕熏着您,就不进去了。” 澈哥儿个子矮,踮了半天脚,上蹿下跳的也就最多能露出一个额头,急的他抓耳挠腮的,就在窗户底下一跳一跳的,一边跳一边喊:“娘亲快出来啦,天都要黑了。” 他脸上本就肉肉的,这一蹦一蹦的两颊上的嫩肉就一抖一抖的,喊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一顿一顿的。别提多逗了。 袁璐的心当下就软成了一汪水,笑道:“好,去用饭。” ☆、第72章 用意 同庆帝留下高斐说了那些话后,没几天齐国公的八百里加急奏章就送到了龙案上。 齐国公的奏章里对这门亲事是十二万分的不同意,痛陈武将联姻的弊端。 皇帝摸着这份奏章,一个心终于落回了心里。 如果说在权利顶峰的人还怕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功高震主了。 他当王爷的时候,礼贤下士,察纳雅言,算得上是太丨祖爷那些儿子中十分杰出的一个。非要说有什么不足,大概就是他的身份——一个宫女产下的皇子。 且早年运道也不好,他母妃故去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了十八岁,不再是会被位高权重的妃子笼络到膝下的年纪。 后来趁着东风,得了天下,那是信心满满地要当一个明君的。 可他不惑之年才坐上了龙椅,眼瞅着也坐了六七年了,他年近五十。这满朝文武,却也只有以前跟着他的老人还算是一条心。不过那些人里出谋划策的文士,因为知道太多秘辛,也是都被杀干净了,也就剩了一些直肠子的武将。 他有时候坐在龙椅上往下看的时候也在想,这些人当着面俯首帖耳的,背地里谁知道是什么想法呢。大概他那个死去的皇帝老爹,当年也是这种想法,因此晚年的时候将他们这些长成的儿子打压的打压,圈禁的圈禁。 真到了自己身上,也不能怪他爹了。他自己不也这么想着么。 可更为讽刺的是,文人那是必须笼络的,武将却是要防备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手握兵权的武将,起了反心就能吞掉半壁江山。 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跟着自己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这些人,最不放心的却也是他们。 齐、成两家居功至伟,如今一个握着北军,留在边关不肯回来。一个已经在形势下巩固了中军的核心地位。 皇帝是晚上觉都不睡安生了。 齐国公那个庶女,倒是一直留在宫里。皇帝一直没给安排,他就想着反正放在眼睛下面看着总不会错的,齐国公立了战功,也不能在这个档口弄死人家的女儿,只抹去那个姨娘就算了。 他跟成国公说,想将邱绣赐婚与他。众人看见的是一个闲得发慌的混账皇帝,乱点鸳鸯谱。 可就算别人都不懂,跟着他这么些年的齐国公要是这真不懂,那就是真的白活了一把年纪了。齐国公在边关肯定是早就得了家里的信儿,迟迟不肯收兵回京,不就是想把功劳做大,让皇帝不好意思下手弄他们家吗。 齐国公也不傻,皇帝这一出,不就是个试探么。也许这桩婚事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但要的就是他和成国公一个态度。 ……哦,让你们结亲你们就结了?满朝也就五军,你两家一联合就占了俩,你说你们是不是要造反! 齐国公:噫吁嚱,伴君如伴虎也! ……妈个鸡,皇帝真他妈不是东西啊! 袁璐想要回袁府一趟。 从昨天前头回来以后,她就心乱如麻,半夜就惊醒好几次。她想回去问问她娘的意见。 老太太现在倒也算纵容她,只说了一声就许她回娘家了。 袁璐也没有事先让人去袁府通传,就让人套车过去了。 陈氏看到袁璐来的时候还挺奇怪地问她:“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袁璐就笑说:“怎么,娘亲这是不欢迎我?那我这就走?” 陈氏就嗔怪地瞪着她道:“你敢走,看我不打你。” 袁璐就腻到她娘身边撒娇了。 陈氏一边说她:“这么大了,还没过正形。”一边拉上了她的手,“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其实她早就挂心了,毕竟成国公刚回来了,她也是日夜想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篓子再好。 袁璐摇摇头,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陈氏也不催她,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袁璐就有些想哭,“娘,我好委屈。特别委屈。”说着就真的抽泣起来。 陈氏心疼得都要揪着了,感觉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你先别哭,先跟娘说说怎么回事。” 袁璐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顺带着还抽噎上了。 陈氏急的不得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就想哄着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档口,突然有个丫鬟进来禀报说:“三姑娘在外求见。” 陈氏疾言厉色地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那丫鬟连忙赔罪,一边说着“夫人息怒”,一边迅速地磕了两个头退出去了。 袁璐这一哭,就哭了一刻钟。哭完还听不好意思的,拿着她娘的帕子擦了好一会儿。 陈氏说:“你倒是赶紧说啊,我都要被你急死了。” 袁璐想了想,说:“齐国公家有个妾,是太丨祖爷赏的。和前些日子,成国公府里出的那个幺蛾子是一脉路数。那个妾生了个女儿,齐国公府和宫里都想着法子要把那人塞到成国公身边。老太太的意思,就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成国公和我说他不想应承下来,但也可能为情势所逼,不得不答应。” 她只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并未提高斐日前跟她说的那桩事。 陈氏蹙着眉想了半晌,道:“你跟他提了和离的事没有?” 袁璐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陈氏又说:“既然都要和离了,成国公府的那些事便不用你操心了。管他以后要娶谁家的姑娘呢?他们自己的家事,你还都能替他们做了不成?” “您不知道,这个邱绣绝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之前已经几次三番往上凑了,也被我下了几次脸。如果以后是她嫁进了成国公府,恐怕一年也不会允许澈哥儿见我一次面。” “这也不用太担心,澈哥儿是我们袁府的亲外孙,这是谁的都改变不了的。岂是她说不让见就不让见的?你真要想他,一个月见上一回总不是难事。” 袁璐心道,的确,澈哥儿来袁府是合情合理的,可如果她想在外自立门户,澈哥儿却没有理由经常去看一个脱离了袁家的姨母。 如果他年纪大一些还好,做的秘密点,也不会被人发现。可是他还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怎么拗都不可能拗过邱绣那等人。 “也不光是为了见澈哥儿的事,那府里的三个孩子都是我舍不得的。以后如果真的是都交到了邱绣的手上,两个哥儿没人帮着筹谋,前途堪忧啊。” “泓哥儿的封世子的圣旨都下来了,只要将来不是私德有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这个世子位子是十拿九稳的。他们府里虽然人丁并不兴旺,却也有个老太太,有他们的爹,你也不用将事情想的太坏。” 瞧着闺女愁眉不展的,陈氏也猜到她这是还没把全部的事和盘托出,便继续劝道:“两个哥儿都是我的亲外孙,我难道就不疼他们,不为他们设想了?只是,璐儿,人不能将事事都扛上身的,娘是不忍心见你过的太苦。你说委屈,娘也心疼,老太太和成国公对你不好,你可不就该回来,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袁璐泪眼汪汪地看了她娘一眼,眼看着就又要哭起来。 突然外头就有喧哗起来,似乎又是有人要求见。只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因为之前被陈氏呵斥过,并不再敢进来通传,只在外阻拦。 来人又不肯被挡下来的,一来二去的,就闹将开来。 袁璐掖了掖眼角,“先让人进来吧,外面都闹做一团了。” 陈氏也有些恼了,她治家这些年,鲜少有这样几次三番来闹腾的时候。当下就将院子里的人喊进来了。 来人是三姑娘袁玲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如意。 陈氏板下脸,不怒自威。 如意本就慌张,此时见了便吓得立刻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哭道:“老夫人,救救我家姑娘吧。她快要被夫人打死了?” 陈氏诧异地扬了扬眉,说:“怎么回事?她们俩这又是怎么了?你家姑娘不是刚刚还在我这里吗?” 如意抽抽搭搭地说:“姑娘被夫人克扣了月例,心中气愤不过,想找您主持公道……刚才没见到您的面,她就去了夫人那里理论。后来说了一些话惹怒了夫人,奴婢出来的时候,姑娘被夫人打了两巴掌。” 陈氏一拍桌子,站起身骂道:“这一个两个的都像什么样子!”说着就要去吴氏的院子,袁璐虽然也挺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心,但她现在是嫁出去的女儿,说起来是外家人,且她自己还烦不过来,也不愿去看袁铃和吴氏的糟心事,就让她娘去看看,她只留在屋里等着。 ☆、第73章 帝心 陈氏交代了身边的人给袁璐准备了茶和电信,就带这人去了吴氏的院子。 袁玲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要被打死了,陈氏进去的时候看到她正坐在地上哭,旁边围了几个吴氏的大丫鬟不停地劝着她。可她就是不动,光坐在那里哭。 吴氏人在内间,听到丫鬟说陈氏来了,才赶紧迎了出来。她也是眼睛红红,刚哭过的样子。 陈氏进去了就先在上首坐定,挥了挥手手就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吴氏手无足措地站在一旁,坐在地上的袁玲连滚带爬地到了陈氏身边,哭道:“母亲为我做主,嫂嫂克扣我的月例不说,今日还对我动上了手。” 吴氏刚想开口辩解,就听陈氏冷冷地呵斥道:“起来说话,你这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脸面了?” 袁玲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这一通哭,早将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脂粉黏在一起,颇为狼狈。 陈氏又问吴氏:“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你当真扣了她的月例?”袁玲的阅历是一个月五两银子,如果吴氏连这点小钱都不放过,那这个家她真的是当到头了。 吴氏道:“三姑娘前几个月说月例减半,但是想要一味紫河车入药,儿媳想着紫河车这种药材家里也有一些,就给她了。可到了这个月,家里的紫河车都给她了,儿媳让人到街上采买,居然要一两银子一钱。这哪里给的起呢,之前三姑娘可都是半斤半斤的拿着,儿媳就说这个月开始还是全都给银子吧,三姑娘不依,刚刚就闹到了我面前,推搡间我丫鬟的手碰到了她的脸上,三姑娘就说是儿媳故意让人打她的脸……” 陈氏波澜不惊地看了吴氏一眼,知道她这儿媳说的是实话,只是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说要你就给了?家里看着不常用的东西你就当不值钱?你身边的妈妈和丫鬟都是死的?你就不会寻一个问问?”接着又转头去说袁玲,“还有你,你嫂子不知道那东西金贵,你自己不知道?前头占了便宜就当是理所当然的了,依我看,还是平时银子给多了,让你心思越来越活泛!” 袁玲又哭的梨花带雨了,“母亲明鉴,女儿就是想用药补补身子,以前看嫂嫂答应了,以为她这是特体可怜我身子弱,贴补我的,何来什么占便宜呢?” 吴氏赶紧说:“婆母,儿媳先前是真的不知道这药材贵重。” 这当然是不知道的,从前她一直没有生养的时候,听了偏方说紫河车对女子是大补,就跟陈氏说想要买一些补身子。陈氏虽然觉得那等东西颇为恶心,但也没为难她,就让人买了一些回来。 这药就一直这么供着,整整吃了两年。吴氏自己以前时常吃,便觉得这些东西应是不值什么钱的。 而之前给袁玲的那些,就是她之前没吃完吃剩下的。 陈氏蹙眉,本想再敲打两句就这么算了。念头在脑子里一转,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当下就把府里的坐诊大夫给传过来了。 在等待大夫过来的那会儿功夫里,陈氏也留意了下身旁二人的神色。吴氏一脸茫然,袁玲却开始有些拘束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陈氏问:“你跟我说说紫河车是什么功效。” 大夫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喊来了,还是恭敬地回禀道:“胎盘性味甘、咸、温,入肺、心、肾经,有补肾益精,益气养血之功,对女子乃是大补。” “我们府里都是你把的脉,三姑娘可有这气血亏损的脉象?” “我每月为府中主子请一次脉,三姑娘的脉象一直很正常。且这紫河车一般是到了孕龄的女子服用,三姑娘尚未出阁,就算气血有亏,做大夫的也不会建议她用那等血腥之物。” 陈氏的面上就泛起了寒霜,冷笑着让大夫退下了。 大夫走后,陈氏冷冷地看了眼袁玲,道:“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去你屋子里搜一搜,看东西去哪儿了?” 吴氏在旁看着,也不觉得委屈了,而是端着看好戏的架子,劝道:“三姑娘这又是何必呢?家里也不曾短了你的吃喝,你要那等贵重的药材作甚?这都惹母亲生气了,你就从实招来吧,是不是卖出府去,从中盈利了?” 别说袁玲听了这样的话一脸震惊,就是陈氏,听到她又把事情绕到银子上去,也是又气上了。 袁玲反应过来后就直挺挺地跪下了,膝行到陈氏身边:“母亲明鉴,女儿绝对不敢有那等心思。” 陈氏当然袁玲没有这样大胆,这未出阁的姑娘若是真做出了这样蝇营狗苟的事,那就真真是个不要脸面的了。且她又是庶出的,婚事还捏在嫡母手里,就为了这点银子毁了自己的后半生不成? 袁玲是小眼薄皮不假,可也没蠢到那份上。 陈氏看了吴氏一眼,“要么就闭嘴听着,要么给我站出去等着。” 要是真的从自己的屋里被赶出去,吴氏的脸面可真是一点都没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地闭了嘴。 陈氏看着袁玲,生生把她给看怕了。 袁玲肩膀瑟缩着,低着头也不敢出声。 陈氏道:“说吧,紫河车都给谁了。说了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袁玲迟疑着,沉默着,跪在那里微微发着颤。 陈氏也不催她,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盏茶,才继续道:“你要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罢了。只是你记着,今日是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的,他日你想说我也未必想听了。来人,带三姑娘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屋子一步!” 袁玲这才醒悟过来,从强行扶起她的丫鬟手中挣脱出来,又给陈氏跪下道:“母亲饶恕我,是我做错了。那紫河车,我是给了姨娘!姨娘说她身子不舒服,想要这点药来补身子,怕……怕嫂嫂不肯,这才让我出面来要的。” 怕吴氏不肯?恐怕是怕自己不肯吧。陈氏冷笑了一下,挥手撤走了拉扯袁玲的丫鬟。 “今儿的事我也不追究了。罚你思过一个月,抄写女四书。”又对吴氏道,“你治家不严,贵贱不分,就算三儿来找你说话时激动了些,你手下的人就能打到主子身上了?这是谁家的主子惯出来的?我也不管你怎么处置那打人的丫鬟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只当是你的过错!你将家里的对牌和钥匙交出来,什么时候学好了,再从我这里拿回去。” 这可就真的叫吴氏心惊了,本想着是三姑娘闹出来的,她最多跟着受挂落,被说上几句也就算了。怎么好端端的竟然要撤她的权? 吴氏在原地忸捏着,欲言又止,陈氏也没有耐心再等什么了,让屋外候着的人都进了来,吩咐自己贴身的两个妈妈道:“跟着夫人去取对牌和钥匙。” 那两个妈妈也善察言观色,一看情形就知道是陈氏要治这个儿媳妇了,也不多说,就到了吴氏的身边,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到内室去了。 吴氏还想争辩,可陈氏已然不想再听。这一次两次的,每每想着忍过就算。府里就袁珏一个男丁,其他三个姐儿,都是嫁了人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折腾就折腾吧,反正等他们两个老的没了,这个家还是他们的。 可现在,陈氏忽然没了那份等着吴氏吃一堑长一智的耐心了。再说她家璐儿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么个烂摊子不能留到她回来后再收拾。 吴氏期期艾艾地将东西都交了出来。 陈氏扫了一眼,就带着人回去了。 袁璐这边已经开始摆上了夕食,虽说陈氏这当长辈的不在,可满院子的也没人敢饿着她的眼珠子不是。 陈氏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开饭了。 陈氏就放缓了脸色,说:“你先吃着,别等我。” 袁璐看她娘的脸色就不对劲,就坐到她身边去,“这是怎么了?嫂子和三姐做什么了?” 陈氏重重地叹了口气,“枉我自认为算个能干的,这家里都叫什么事儿。你三姐为了点药材去骗吴氏,吴氏后来发现那药材贵了,就不肯再给她。两个人闹开来,你三姐说话难听,被吴氏的丫鬟给误伤了。这两个人如果有一个是聪明的,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你三姐要药材给她姨娘,觉得我不会给,就做了这样的浑事。吴氏眼皮子浅,发现那药材一两银子一钱,说什么也不肯吃那几两银子的亏。” 袁璐就问:“什么药材啊,闹出这么许多事儿来?” 陈氏道:“紫河车,许多人家的女眷都爱用这个补身子。我嫌血腥气太重,近身的人都没用。” 袁璐想了想,说:“怎么姨娘早不要,晚不要,这个年纪开始用这种东西了?爹爹呢,怎么我回来大半日都没见到。” 说到袁老爹,陈氏的脸色就更不自然了,“你爹朝中事务繁忙,下了值就在前头书房。” 袁璐握住她娘的手摇了摇,“您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不要想这么多,家里有娘在,乱不了。” 其他的也不愿再多说了。 天色也不早了,袁璐跟她娘用过夕食就回去了。一路上还在寻思这件事。紫河车,就是人的胞衣,现代人说的胎盘,现代一些地方的人也都说这个大补,会去医院买来吃。但是也都是一次两次的,像她娘说的,姨娘一个月吃半斤这种东西,且藏着掖着的,不像有病,倒像心里有鬼! 她娘肯定是心里有数的,只是不愿意跟他说罢了。 而且她爹是怎么了?这么多年来都相敬如宾的两个人,怎么会忽然冷淡起来? 前朝局势不明,后宅不宁,难道又是跟皇帝有关系?皇帝为了给成国公赐婚,或许还牵扯到了她爹? ☆、第74章 为难 袁璐一路想着袁府里的事情,连马车到了成国公府都不知道。 忽然马车一停,她刚想问,车帘已经被人撩开。 高斐正站在车边,看着她说:“回来了?下来吧。” 袁璐“恩”了一声,从马车里钻出来,高斐递出手给她,她愣了下,扶着他的手下去了。 “您怎么在这里?” 高斐说:“我正好从外头回来,瞧见了你的马车,就等了一等。”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地样子,换成别人做这样的事,估计就该让人觉得心头一暖了。偏偏他这么一板一眼的,什么暖不暖都不可能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往府里走去,袁璐有些心不在焉的,高斐跟她说了两句话她都没听清,也不想多问,就随意地应了两声。 等到两个人一起过了二道门,袁璐才睁大了眼睛问她:“这么晚了,您是去后头看老太太。” 高斐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我刚刚说去你屋里坐坐,你说好。” 袁璐干笑两声,转过去去看青江,青江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确实是这样。 袁璐就福了福身,说:“刚才走神了。您还喝茶吗?我让人先去准备着。” 高斐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袁璐就吩咐青江先回去准备了。 青江一路快步赶了回去。院子里点着灯,十分明亮,门都大开着,花妈妈等人正在等着袁璐回去。 此时只有青江一个人脚步匆匆地回去了,吕妈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拉着她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夫人呢?” 青江抚着跳的飞快的心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说:“夫人快回来了,国公爷也说要来着坐坐。夫人让我先来安排下。” 吕妈妈就赶紧让人去准备茶水,冰盆,还有擦脸的毛巾等。 绿水一听说高斐要来,特别殷勤地说:“青江姐姐歇一歇,让我来忙。”说着就飞快地钻出去了。 花妈妈等人也没有功夫去说她,这个时候也都是心乱得很。那次袁璐从前头回来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众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心事重重。 高斐负着手走在前头,袁璐慢腾腾地跟在后头。 沿途还遇到一些府里的下人给他们行礼问好,不知怎么,袁璐就是觉得这些人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不过想来也不怪他们,这个时辰两人一起玩自己院子里走过去,真是想让人不多想都难。 等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袁璐真是觉得自己背后都要被下人们的眼神看的发烫了。 游廊里的灯笼点的更亮了。灯火重重的,这黑面神看着倒也不可怕了。 高斐脚步缓了缓,等了等她才一起往里走 这头袁璐刚跨进门槛,一个矮矮的小黑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袁璐惊呼一声,高斐一手把她拉住,一手就擒住了那坨黑影。 澈哥儿可怜兮兮地被他爹捏着后劲的衣衫,双手还往前伸直着,明显是本来埋伏在旁边就等着偷袭扑向她娘亲的怀里的。 袁璐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又是无奈又是埋怨地说他:“你这是要吓死我。” 澈哥儿委屈地嘟了嘟嘴,“那你下午都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说着就扭动了身体,想从他爹怀里挣脱出来。 高斐不松手,澈哥儿的后领子就越勒越紧。 袁璐看着心惊,也顾不上怪他了,就跟高斐求情说:“孩子就是跟我撒个娇。您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高斐看了她一眼,道:“他平时也这般没规矩?” 袁璐回答地略慢了一些,他已经提着澈哥儿往里去了,记得她在后头直跳脚,“您有话慢慢说,哥儿脖子都勒着了,您先放下他来慢慢教。” 澈哥儿小脸都憋红了,在半空里张牙舞爪的。 袁璐跟在后头一路小跑,就想把澈哥儿抢下来,可高斐也不知道怎么走的,看着不徐不疾的脚步,可就是死活都追不上。 高斐一直走到了屋里,才将澈哥儿放了下来。 澈哥儿一落地就捂着脖子猛咳嗽,袁璐跟在后头小跑进了屋子,进去了先蹲下丨身拉近澈哥儿问:“怎么了?岔气了?脖子疼不疼?” 澈哥儿委屈死了,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袁璐扯开他的衣领一看,见他脖子上白嫩的皮肤上一圈扎眼的红痕,真的是瞬间火气就上到了脑子上。 高斐正稳稳地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着茶,还呵斥道:“男孩子家,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袁璐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站起身,一手将澈哥儿拢到身后,一手按住了高斐倒茶的手。 高斐颇为惊讶地看着她按住自己的手。 袁璐冷笑一声,道:“哪个不长眼的,给国公爷准备这样的冷茶。真想叫人喝成冷心冷肺的不成?人呢?都死光了?还不来换了!” 院子里的人早就听到了响动,此时听得袁璐带着怒气的呵斥,赶紧进来将之前特别兑好的冷茶换了下去,转眼就给换了炉子上刚烧好的一壶滚烫的。 澈哥儿也不敢哭出来,一哽一哽地拉着她娘亲的袖子。 袁璐并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安抚着。 茶端上来后,袁璐皮下肉不笑地给高斐沏了一杯茶,“您喝点热的,将心啊肺啊都暖一暖。” 高斐面不改色,心里其实是不可置信的,这小袁氏现在是在干嘛?! 这茶拿在手里都觉得烫,就更别说喝下肚里了。 高斐端了差在唇边吹了好几次,还是没能下的去嘴,只能在搁回桌上。 袁璐就说:“您这么快喝完茶就要走了?时辰也不早了,您明日也要上值,早些安歇才是。” 话音未落,她身边的人都进了来,垂手站在一旁。 高斐颇为尴尬地握拳到唇边轻咳了一声,说:“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歇着吧。” 一直走到院门口,他都没反应过来刚刚那小袁氏是抽什么风?突然发飙赶自己走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一副什么都无所谓、死气沉沉的样子么? 这么突然一发火……倒好像终于活过来了一般。 想是这么想,心里还是一样的堵。他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赶过,以前的袁氏哪敢这样,自己要是去她屋子里坐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心了。 高斐黑着脸走到院门外,来时还灯火通明的一个院子,此时真可称得上漆黑一片。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院子的奴才好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会啊,他小时候调皮了,他爹都是拿着棍子满院子追着打,不把他打的哭嚎求饶不罢手。 澈哥儿是他的小儿子,不比他哥哥是世子,他一直自觉自己对他还算亲厚宽和来着。 而且就因为这么芝麻大的一件事儿,这小袁氏就一改常态开始为难自己了?真是奇怪!荒天下之大缪!亏他之前还想着把她当可以互助合作之人来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届心软的女流之辈……不过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她心疼的、拼命护着的是他的儿子…… 他在原地站了站,往里面看了看—— 忽然看见了一个小黑影又拍吧爬吧地跑出来了。 高斐扬了扬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血浓于水,虽然年纪小,但总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澈哥儿跑到了院门口,看见他爹远远地站在门外看着。因为隔得远且天色黑,看不真切,倒也不教他害怕。 澈哥儿觉得检验自己这半年来学的拳脚的时候到了,他跑到门边上用力一扳,将院门的一边……合上了。然后到另外一边再一扳……整个大门都关上了。 高斐:…… 澈哥儿关上了大门,满意地拍了拍手,又啪嗒啪嗒跑回去了。 袁璐已经让人准备了药膏,此时赶紧把她拉到身边,“你这又跑到哪里去了?脖子上的伤给我看看。” 澈哥儿就乖乖地走到了她娘亲的身边,歪着脖子给她看。 袁璐用手蘸了药膏给她抹上,一边给他吹着气。 澈哥儿脖子上的红痕当时看着严重,这时倒是已经消下去不少。他也不觉得疼了,抹药的时候还笑嘻嘻的。 袁璐瞪了他一眼,“还有脸笑。不疼了?” 澈哥儿摇摇头,“不疼了,娘亲呼呼我就疼了。” 袁璐给他抹好药,拉好了衣领。 澈哥儿忸捏着,扯着她的袖子,憋了半天才说:“娘亲,我不喜欢他。我不要跟他一起。” 袁璐正在用帕子擦手,“什么他?不喜欢哪个他?” 澈哥儿嗯哼了半天,“就是那个他呗。” 袁璐点了点他的脑门,“那是你爹爹。小心被听到了,叶也要打你的板子!” 他就争辩说:“他上次还要打哥哥的板子呢!这次还揪我!” “别人家的孩子也要被打呢,你下次问问你李家两兄弟,看他们犯错的时候他们的爹会不会教训他们?你怎么还记仇了?” 澈哥儿把脸埋进她怀里撒娇,“也不光是这样。祖母说,爹爹还要娶别人呢。” 袁璐摸了摸他的小后脑勺,“你才几岁啊,就懂什么娶不娶了?” 澈哥儿闷闷地说:“祖母说就是会再来一个人,跟娘亲一样,天天跟我们见面,还要一起吃饭。娘,我不喜欢别人,我就跟你在一起。” “傻孩子,”袁璐拍了拍他,“你说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 ☆、第75章 怀孕 澈哥儿本在她娘亲那里腻歪了半晚上,后来被她祖母派人给喊过去了。 想来老太太应该也是听到了这事儿放不下心,特意将哥儿跟到自己身边去的。 袁璐送走了澈哥儿,心里还有些恼。 花妈妈欲言又止,袁璐道:“妈妈您别劝我,旁的我便不说了。可他怎么对澈哥儿的?往日里他不在的时候,澈哥儿就眼巴巴地盼着他爹回来。可如今回来了,我瞧着还不如他不在的时候,起码哥儿心里还有个念想。” 花妈妈叹了口气,“国公爷对孩子是严厉些,您也没必要又因为这个跟他对着干。” “他之前要打泓哥儿那次,因为泓哥儿是世子,关系着成国公府的未来。对他严格过了头就算情有可原吧,可澈哥儿不同,他没有爵可承,若是能出息了也好,若是不愿去跟人勾心斗角,一辈子做个闲散的公子哥儿也不是大事。今日在我这里就将孩子吊起来了,那其他我见不到的时候呢?” 花妈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心道这道理是一套一套的,可说到底,不也就是因为她疼爱澈哥儿跟眼珠子似的么。 袁璐当晚就失眠了,本来就因为袁府的事情心烦意乱,如今加上这高斐管教孩子的事就更头痛了。 这什么人啊,孩子才四五岁就开始棍棒式教育了!要是孩子已经懂事了,真犯了错,罚着也就算了。可这四五岁的都懂什么啊! 这两个哥儿,一个是早熟懂事,一个是乖巧贴心,都是惹人疼爱的好孩子,怎么到了他那儿就那么不受待见呢?! 气着气着,袁璐还有些自嘲地想,这女人啊,要是当了母亲,也别管是不是自己生的,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 笑了两下,她突然笑不出了,便喊了守夜的碧溪来问:“吕妈妈呢?可睡下了?” 碧溪答说:“吕妈妈见您屋子里的灯一直没熄,刚还来问过。” 袁璐点了点头,“将吕妈妈喊过来。” 碧溪自去不提。 没多久吕妈妈就过来了,一进屋就看见袁璐的脸色很不好看。 袁璐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过来坐。” 吕妈妈也不多话,竟自坐下,“您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袁璐蹙着眉沉思了片刻,“钟姨娘坏了孩子?” 吕妈妈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捂着嘴,愣了一下才说:“您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袁璐手指轻敲着桌子,“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生,家里要出事。天一亮你回去看看,娘跟你亲近,就算有心相瞒,我相信你也能看出来。” 吕妈妈见她如此郑重的样子,也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着,天亮就回去。您早些睡,不必担心,老奴一得了准信儿就回来告诉您。” 袁璐“恩”了一声,“你带着礼物回去。就说是我前头准备的,上次回去忘记带过去了。开了我库房看看,不拘着是什么料子还是药材,别叫我娘怀疑就成。” 吕妈妈也应下了,这就下去准备了。 这一夜,袁璐辗转发侧,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睁眼,可就是快午时了。 袁璐一醒就下床喊了人来问:“吕妈妈呢?可回来了?” 青江听到响动就进来了,此时不慌不忙地道:“吕妈妈一刻钟前回来的,您先更衣,我去给她传话。” 袁璐就赶紧让人服侍着洗漱穿衣。 吕妈妈到的时候,她的发髻才梳了一半。 她也不顾了,将吕妈妈喊到身前,问她到底如何了。 吕妈妈道:“卯时正老奴就回到了袁府,到了老夫人跟前,也只说是夫人昨日忘记将东西给她了。老夫人笑道:‘这姐儿怎么还如此冒失,昨日也不曾提。’我便陪着老夫人说了半晌的话。可这越说就越不对劲了,本来这个时辰,老夫人往日里应刚起身才对。怎么会老奴到了她都已经穿戴整齐了呢?且她跟我说话时虽也言笑晏晏,却有些开心过了头,昨日出了那样的事,照理说老夫人的心情应也不会太好才是。老奴又观察了一番,老夫人的穿戴虽与昨日不同,发髻钗环却是一样的,想来……应是一夜未眠,早上听闻夫人派了老奴来,便更衣来见了。” 绿水正为袁璐盘发,虽此时也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是看着袁璐和吕妈妈愈发凝重的脸色,一颗心也是跟着七上八下的。这胡思乱想之际,她的手就没了轻重,一根玉簪插到了袁璐的头皮。 袁璐疼的“嘶”了一声,绿水赶紧福身道:“奴婢笨手笨脚的,夫人赎罪。” 袁璐接过她手里的玉簪,随意地往头上一插,面无表情地道:“下去吧。将青江和花妈妈喊来。” 绿水一看这就是要议事了,但自己却是第一次被剔除了,一时心下也有些委屈,行动间便故意磨蹭起来。 袁璐一看就怒火中烧,往日里惯得她,这档口还在这里使小性儿!当下也不要她去传话了,只将她喊住,另外喊了碧溪来跑腿。 绿水一时手足无措,只低头绞着帕子。 袁璐冷哼道:“我竟不知道,平日里惯得你这样的脾气?一句也说不得,碰不得了,倒比所有人都金贵了。我也不敢叫你服侍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省的我怠慢了你。” 绿水吓得一下子就跪下了,又是哭又是赔罪。 袁璐这时候也不想跟她纠缠,只让屋外的二等丫鬟将她拉出去了。 吕妈妈本有心为绿水说些好话,但想到兹事体大,绿水确实也不该在这时候犯毛病,也就没多说什么。 袁璐身边的二等丫鬟虽然不能入室,却是守在门边的,刚已把她的话听清了,真的是自从她们主子醒过来就没见她对下人发过这样大的火。又听她说要将碧水拉出去,顺理成章地,一行三人直接将绿水拉出了成国公府大门。路上怕她吵闹,便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袁璐屋子里向来和气,府里的下人远远地看见了,也不过是当她们闹着玩。 一直到了门口,门房看见了夫人身边的四个丫鬟还挺吃惊。尤其是中间还是在夫人面前颇得脸面的那个,忙扬着笑脸迎上了。 这些二等丫鬟也并不多解释,只让门房开了小门,将青江往外一推。 其中最年长的、名叫墨漪的丫鬟道:“夫人的吩咐,你自己慢慢想着吧。” 说着就让门房将门关上了。 门房听说是夫人的吩咐,也不敢多问,只按话做了。 绿水在外哭叫,用手拍着门,可里头一个答话的都没有……她也不记得拍了多久,只是后来手掌都没知觉了,嗓子都喊哑了,可终究没人去应她。 再说袁璐这头,碧溪不多时便将花妈妈和青江都喊了来。几人碰了面,袁璐命人将门一关,就这么商量起来。 花妈妈和青江听了这件事起先也都是不可置信,但等吕妈妈将今早的事简要复述过后。几个人的眉头都是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袁璐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了。若是早几年,我娘或许并不会介意。反正只要哥哥嫡长子的地位不可撼动,袁府里多个庶出的公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可现在你们也瞧见了,她那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就是要瞒着我。那想也是知道是受了委屈的!我也不做其他猜想了,只是想到她那样自视颇高的人,这个年纪却忽然见了一个多少年都不受宠的姨娘怀了孕,又该是如何自处呢?”她想到往日陈氏对自己的疼爱,眼前就模糊了,哽咽道:“她那天说爹爹许久不去她那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我……只要想到他们可能为了我的事而生了嫌隙,这才让姨娘有机可乘,我这心口就揪着疼。” 花妈妈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事情未必真的如此糟糕。您也不必做最坏打算,老爷是怎样的人,您难道还不知道?若是真有心宠幸那钟姨娘,也不会等上这一二十年。再说他对您的疼爱,可不比夫人少。且也不说别的,那钟姨娘怀了孩子这样的大事,却还偷偷摸摸养胎,倒是十分蹊跷。” 袁璐吸了吸鼻子,“想也知道那是她趁着爹娘争吵冷战的时候,耍了手段怀上的孩子,怕我娘不能容她。这才做了这些鬼祟事儿。” 其实花妈妈等人的想法也都跟她不谋而合,此时也就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好在袁璐只哭了一会儿,便收了眼泪,让人端了水来重新净面。 都是女人为母则强,她娘陈氏为了她强了那么多年。她也要为她变强一次!这时候绝不是她一味伤心哭泣的时候。 她洗漱的时候,吕妈妈便开口道:“适才绿水被您赶出去的时候哭的十分可怜,她有错您就打她罚她,可千万别赶她走。她从小就跟在您身边,您若不是她了,她恐怕也活不了。” 袁璐打起了精神笑了笑,“妈妈哪里的话,刚也是我火气大了些。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一会儿赏她一匣子冰糕吃,就当时我做的不对。”说着就让人把绿水喊进来。 碧溪适才去给青江和花妈妈传话,并不知道绿水的事,此时进来回话的是二等丫鬟墨漪。 她往常也就在院子跑跑腿,袁璐看她也十分眼熟,可真要说起来,可能连名字都喊不出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身地伺候主子。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一进屋就战战兢兢地给跪下了。 袁璐便问:“这是怎么了?绿水不肯进来?” 墨漪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们听了夫人的吩咐,已将绿水拉到国公府门外去了。” 袁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脂粉也来不及重新敷了,赶紧喊了人到成国公府大门外去寻绿水了。 ☆、第76章 绿水 青江带着人到了成国公府大门口,可一行人到了门口,哪里还看得见绿水的影子。她们又将成国公府门口翻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 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可真算不得是小事,而且又是个姑娘,力气比不得男人,往街上被人一拐,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 袁璐听到消息后,当下就心急如焚地赶紧加派了人手,让他们去国公府外的几条街去找绿水。 她衣着打扮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华丽,本应十分好找。可人都派出去了三波,周围的三条长街都找遍了却还是没看到人影。 这找了一个上午连着一个下午,眼见着就要天黑了还没找到,袁璐是急的团团转,虽说绿水只是她的丫鬟,可是两人一处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这次绿水又是因为她才被拉出去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她可真是难辞其咎,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儿。 府里派人都要经过高三,这事儿当然也瞒不住高斐。 高斐就让二和来问了一声需不需要他帮忙。 袁璐知道她这漫无目的的寻找,甚至比不过掌管京城驻军的成国公一句话,事关人命。因此想了想就说愿意承他的这分情。 高斐很快就让人去顺天府打了招呼,也找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去问消息。 天快黑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在城外找到了绿水,府里这就派人去接了。 袁璐听到绿水身在城外,心都凉了半颗,虽说京城乃天子脚下,治安良好,但城外却是管辖之外乞丐无赖的聚集之地。绿水一个足不出户的姑娘家的,涉世未深,又怎么会有胆量出了城去?!难道是被谁给骗出去或是挟持出去的?……一时各种不好的设想都飞快地冒出来了,她也不敢想了,只是已然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一直到了戌时,高三带着一群人回了府。袁璐早早的得了消息,已经到了前头候着。人一进来,她就伸长了脖子看着。 绿水被两个婆子簇拥着进来了,袁璐赶紧上去看了看。她身上披着披风,脸色倒还好,就是一直止不住地在淌眼泪。 高三跟袁璐一抱拳,“回禀夫人,人已经给您带回来了。” 袁璐给他行了个半礼,“有劳三管家了。” 高三侧身避过,“小的不敢当夫人的谢,都是主子的吩咐照做而已。小的这就去跟主子回话了,您早些歇着吧。” 袁璐也不多言,让人拿了一些银钱分给了这日出去奔走的那些人,就带着绿水回了自己院子。 青江和吕妈妈、花妈妈也都是心急如焚地等着,他们一回来就拥上去,从婆子丫鬟手里接过了绿水。 等到进了屋,花妈妈赶紧就问:“怎么了?可是伤着了?”想去揭她的披风看,又怕看到什么受不住的,就又收回了不由打着哆嗦的手。 绿水就呜呜地捂着脸哭起来。一屋子的人都想着她在外头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就也跟着红了眼睛。 袁璐叹了口气,说:“哭什么?如今都回来了,就算有了……有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以后咱们都好好的。” 绿水哭了好一会儿,和才委屈地跪到袁璐身边说:“奴婢以为夫人不要奴婢了,就再也见不着您了。” 袁璐单手将她扶到杌子上坐下,“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不过脾气上来了说了两句重话。也怪我话也没说清楚,只是想让你去外头反省着……正好外头碧溪不在,墨漪又是个拎不清的……你若要怪我……” 绿水一边摇头一边给打断了她的话,“是奴婢恃宠生娇,没了规矩。” 袁璐也被她带出了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让人去准备了热水,“不管发生了什么,回来了就好,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咱们屋里的还和从前一样待你。” 绿水期期艾艾地说:“别的倒也无所谓,就是您前头赏的首饰都被乞丐抢没了。还有您放奴婢身上留着赏人的小玩意儿,今日也被我换东西吃了。” 袁璐乍听还有些懵,赶忙问她:“你说什么首饰?你在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绿水她问的也是一愣,半晌才怯生生地说:“奴婢在外头等了好久,门房一直不肯开门。后来也有些肚子饿,就想去附近找些东西吃,等您不那么生气了就继续回来求您。可是奴婢没出过门,也不认识路,走走停停地不知怎么就到了城门附近……有几个小乞丐推搡着抢了我的首饰,我就跟着追出了城,跑了一二里地就累得不行了。正好一旁就家农户,就用身上的东西换了身衣裳,吃了些东西睡下了。” 袁璐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她的额头骂:“你倒好,在外又吃又睡的,累的我们白操心。”骂是这么骂,心里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傻人有傻福,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恶人!一个姑娘家的,真要遭受了什么,在这个时代可真是比死还难过。 青江和两个妈妈本来都是在旁听着,此时听到了这些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了,一拥而上解开了绿水的披风。只见她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不堪入目、衣衫破烂的狼狈相,而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穿着一身普通农女的粗布衣裳。 连好脾气的花妈妈都忍不住说她:“平白无故教我们操碎了心。自你被拉出去,到府里派人去寻你,前后也就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你就这样嘴馋!无故牵出这么多事来!” 绿水被说了一通,眼看着又要掉眼泪。 袁璐挥挥手,让花妈妈别再说了,然后就让绿水先去沐浴更衣。 花妈妈合十双手,向天念道:“总算菩萨保佑,没有真的出事。” 袁璐也叹息道:“总算她运道好。如今多事之秋,我这身边要再出点什么事,可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青江就问道:“墨漪她们还在等着领罚,您看是怎么罚她们?” 袁璐思忖道:“她们虽非故意陷害,但这样没眼力的人放我身边我也是不敢用了。暂时就先不处置了,等我娘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就把她们都放回去吧。” 吕妈妈想起了什么,同她商量道:“绿水的事,承了国公爷的情,您看这如今人已经回来了,咱们院里要不要派个人去道谢?” 袁璐摇摇头,“今儿已经晚了,明日我亲自去。这情既已欠下了,就去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吧。” 绿水很快就整理好了,几个人做到一处说话。绿水又是一通请罪不提。 袁璐白天为她操碎了心,此时松懈下来倒也有了困倦,没说多久就呵欠连连。 她们眼看着她犯困,也不多打扰,就服侍她睡下了。 袁璐睡后,花妈妈让碧溪守着她,她自己带着青江绿水和吕妈妈去了耳房说话。 吕妈妈过去跟着陈氏,青江和绿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此时就说绿水:“虽说夫人没有责怪你,但是你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早上不论你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可就在那个档口你能给夫人找不痛快就是你的不是。这次你没有受到惩罚,但如果有下次我也不会容许你待在夫人身边了。” 绿水红着眼睛点点头,“再有下次,不用妈妈说,我也没脸再留了。” 论完这事,几人有说起了袁府里的那位钟姨娘。 但也讨论不出结果来,袁璐就是再有本事,她一个出嫁的姑娘能做什么呢?何况她以后背着个和离的事,就算回去了也不能在人前拿主意了。 袁璐这晚上倒是起了睡意,躺上了床就迷迷糊糊的了。 成国公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觑,偌大的一个京城,说找人就找到了。那袁府的事呢?他是不是也能帮得上忙?袁璐还是觉得袁老爹在朝堂上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没人知会,她一个后宅女子肯定是不得而知的。 高斐见了她就说:“也不是多大的事,举手之劳。” 袁璐还是给他行了一个礼,“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 高斐“恩”了一声,见她欲言又止地,便问她:“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袁璐道:“前头刚回了袁府,似乎听说父亲在朝堂上最近出了什么事。” 高斐回忆了下,似乎没听说他岳父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之前上朝的时候还听皇帝夸他呢。 袁璐沉吟半晌,又说了别的:“袁府里出了一件事有些棘手,我虽有心,却无力解决。也不知道您是否能帮我这个忙。” 高斐听了,便点头道:“你说一说,看我是否帮得上。” “府里有个姨娘,可能是有孕了,我娘不愿对我多提,似是有什么隐情。我派去的人她虽肯见,却也不愿多说什么。也不怕您笑话,昨日闹出了乱子,也是因为这件事让我起了心火。” 高斐蹙了蹙眉,这长辈屋里的事,照说晚辈就是不应该插手的。更别说出嫁的女儿去管父亲的小妾了。而且连他岳母陈氏都没说什么,她这是怎么就自己急起来了。只是这指责的话他亦不想轻易说出囗,袁璐又向来是个妥当的,当中想必有什么隐情。 袁璐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我娘在我身上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我好不容易好了,当然也见不得她受委屈。只是求您帮我这样一个忙。” 高斐只问她:“若是真的,你当如何?是要想办法除了这个孩子么?” 袁璐道:“这一层还未想过,只是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十分不安。现下也只想着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才好想应对的法子。” 其实这事确实不大,袁璐也觉得凭她娘陈氏的手段也不是不能应付,可照前两天的种种迹象来看,事情却好像并不那么简单。 她也是学精了学乖了,这看事情,表面越简单的,越不能轻易略过了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多费神,也总比事後悔恨好得多。 高斐便应承下来,“我且试试,只是你知道你家家风严正,下人口风也紧,并不一定能探出什么。” 袁璐便给出主意,“我大嫂吴氏身边最好下手,您可以从她那里试试。” 高斐便让二和进来了,袁璐看他真的这就是吩咐人要去给办了,也就不再多留。 只是这成国公还真的两次三番帮自己的忙,却也没提之前他让她考虑的那件事来挟制,倒也算得上磊落了。 ☆、第77章 苦水 袁璐刚想告辞,那头高斐已经三言两语吩咐完了,她也不好意思刚拜托人家做事就拍拍屁股走人。只是此时已经说完了正事,便也无话再说。尤其是日前他俩还因为澈哥儿的事红过脸,此时倒也尴尬起来。 高斐平日话不多,这时却主动开口问道:“你那丫鬟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还用不用在外头清理一圈?” 袁璐就微笑道:“算那丫头命好,只是被几个小乞丐抢了东西,也没有吃什么大亏。” 高斐道:“她的首饰有没有打过私印?” 袁璐这才想起来,如果是她自己用的东西都是会打上印记的。绿水又是她身边颇得脸面的丫鬟,平时她手也漏,经常赏她一些好东西。这有私印的东西流落在外总是不好。 高斐看她沉思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便又喊人进来,吩咐了去寻绿水丢失的东西。 袁璐看在眼里,无论高斐是出于什么目的帮了她,都是让她欠了他一份情。 袁璐坐了一会儿,还是跟他说:“您不在的时候,澈哥儿就时常问他爹是什么样的人,这时不时地就念叨着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太被他问的都心疼他。您也回来一段时间了,不说跟哥儿好好培养感情,只想着当位严父,就不怕从此跟哥儿生份了吗?” 高斐也没想到袁璐会跟她说澈哥儿的管教问题,当日虽然被这小袁氏那里丢了脸,他回头想了想倒也没真的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只是当时澈哥儿特地追过来关门的样子,他倒是给记住了。这孩子还真是不喜欢他呢。 高斐斟酌了一下,就说:“往日我不在的时候多亏了你教导几个孩子,我也看得出他们都跟你亲厚。只是这男孩还是不能太娇惯,总不能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养着。该打还是得打,该罚还是得罚。” 袁璐便也不劝他,只说:“这也看您的想法,哪家的父母不是想着自家的孩子好,可也没听说家家户户都打孩子的。只说我家,我听我娘说我大哥哥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人嫌狗厌的,可我爹是从来没动过手的,最多也就拘着他多读两日书,如今不也是个知书识礼的翩翩公子?” 袁珏的确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风度公子,高斐却不太看得上,他的儿子又不是要做文弱书生的,比起出口成章,他更愿意看到他儿子拳脚生风。 眼见着也说不动眼前这武夫了,袁璐便索性住了嘴,告了礼就回去了。 从书房回来后,袁璐就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老太太看她来了,就把她喊到身边问她:“昨天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闹了一天?” 袁璐从前头过来已经出了一身汗,现下正用老太太这里的冷水帕子擦脸,“我身边的绿水昨天犯了错,我顺嘴说了句‘拉出去’,下头有眼力价儿的正好都不在,她居然就被赶出去了。等我发现她不见了再去寻,这丫头居然就不见了……也多亏了国公爷帮了忙,晚上终于在城外给找到了。” 老太太听了还挺纳闷,“不就是一个丫头嘛,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袁璐就笑了,“您这样说话我可不爱听,绿水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人还没桌子高就在我跟前端茶递水了。虽有时候不中用些,可情分到底非比寻常。就好比您身边的孙嬷嬷。孙嬷嬷现下年纪也大了,难不成您也嫌弃她不成?” 老太太就赶紧说:“这怎么一样?!她跟了我多年哩,是要跟我一起老的人。就算将来我不在了,你和斐儿也要照顾她到终老,将她当半个长辈看呢!” 袁璐说:“这不就得了,绿水和我的情谊虽比不上您和孙嬷嬷的,可将心比心,我怎么能不在意她呢?” 老太太就哼道,“对被人有上心在意,就唯独对我这老太太不在乎。你自己想想,这几日你在我这里的日子加起来能有一个时辰不?” “您这就真冤枉我了,别的不说,前两日家里换下人的时候,我可都是在您屋里选的。那可就待了四五个时辰了。” 她说的倒也对,老太太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气呼呼地道:“就是你嫌弃了我这老婆子,不肯同我亲近说话了。” 都说孩子是最敏感的,老人未尝不是也有一颗敏感的内心。袁璐这段日子确实是有心避开老太太,她心里也挺矛盾的,看的出来老太太是还算喜欢她的,可这喜欢,也并不妨碍老太太接受另外一个人来取代她的位置。 袁璐低头不语,老太太见了便有些急:“你还是怪我?怪我同意让斐儿娶邱氏?” 袁璐就说:“也不说怪不怪的了,您多心了。” “你可别想骗我,”老太太撇了撇嘴,“可不就是出了那件事后你就不爱来我这里了么。今儿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咱们就在这儿把话说开了。” 袁璐就叹了一口长气,“您这是要我说什么呢?” 老太太说:“你不愿意就跟直接说出来呗。家里虽说我辈分最高,但我也做不出那等动不动就给儿子屋里塞人的恶性事。邱氏这事还是你前头你说给我听的,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也应该比我懂得多。要我来说,让她进门也不是多大的事。就她进了来,还能越过你去、越过我去不成?别说这事儿今日是出在你们身上,就是出在你公爹身上,我也只能捏鼻子咽下这口气。” 袁璐听了就不可置信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跟她对视了一下,继续道:“你当你公爹的那个小妾是怎么来的?不还是官场上的那些交易里附带的么。我虽千百个不愿意,到头来不还是要委屈着容她一辈子。平白无故地倒给自己招来一个‘妒妇’的名头。可你也看看,妾到底是妾,那不能是妻,我过去能拿捏老姨娘一辈子,以后也就能拿捏那小姨娘。”说到这儿老太太脸上还带了笑,“且不说你比我当年还厉害百倍,也不是那等能让人爬到你头上的窝囊人。” 袁璐听了这话也笑起来,“您这话说的我像母夜叉似的,合着在您眼里我就这样凶?” 老太太斜她一眼,“你还不凶?哼,咱们府里谁不怕你,可就你最凶了!” 袁璐直呼冤枉,“您倒是说说,我对谁凶了?” 老太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袁璐就继续逗乐:“我还不许您吃肉,难不成您还盼着我来管束您?还是您茹素久了,已经变得不爱荤腥了?” 老太太也说不过她,就把话绕到原处:“这事算我对不住你。情势所逼,你且忍一忍。我说了不会让你吃亏受气,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老太太肯这样同自己说话,袁璐心里还挺感动。这老太太这样重脸面的人,能让她这样说两句软乎话还真是比登天还难了。 袁璐在老太太那里和几个孩子一起用了朝食。这五个人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偶尔一起吃有着高斐在,饭桌上的气氛都是沉闷异常。连平时都爱逗趣的澈哥儿都话少了很多。 可现在就不同了,高斐不在,没人阴沉着脸绷着,一群人都乐呵呵的。 汐姐儿还十分乖巧地跟袁璐说:“婶婶许久不来看我们了,前些日子您给我们裁纸的新衣都十分合适,汐儿一直想着要穿给您看呢。” 袁璐不由地神色都放柔了几分,“我脑子里给你做的时候就是想着你做的,脑子里早就设想过千百遍你们穿新衣的样子,怎么会看不见呢?” 澈哥儿噘嘴说:“姐姐你说不过娘亲的,她每次都有道理。” 汐姐儿就问他:“为什么咱们就一定说不过了,婶婶还能每次都占着理儿了?” 澈哥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大概大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吧,等我们长大了就也能次次都占理儿了。” 袁璐就伸手点了汐姐儿额头一下,“你倒还编排起我来了?还说我嘴巴厉害呢,我看你这人小鬼大的,也厉害的紧。” 汐姐儿就抿嘴笑道:“那还不是婶婶教得好。” 几人都被逗乐了,泓哥儿说:“母亲别怪姐姐和弟弟,他们都是想你想的紧了才这么说话的。” 袁璐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你弟弟每天都要到我院子里拐一拐,你和你姐姐倒是都不来看看我。” 泓哥儿一脸为难,说:“父亲交代我每天要多练五张打字,每天要写到晚上才能写完。” 汐姐儿也跟着说:“可不止他呢,我现在每天除了学习女工,还要学下棋。叔叔还说,女子的德言工容缺一不可。琴棋书画更是需要涉猎,往后还要再请专门的女先生来教。真不是有心不去看您,实在是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 袁璐这前后一联系,也就猜到又是高斐做的怪,便也不问了,只说:“你们现在合起火来告状,就不怕……就不怕你们祖母反过来告你们了?” 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我这儿可不也心疼坏了!” 澈哥儿也上赶着帮腔,“是呀,祖母可心疼我了。前天爹爹要打我,祖母知道了就让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呢,后来爹爹来看祖母,祖母还让我躲起来了。” 他眼珠子乱转地这活灵活现地一描述,倒是又把众人都逗笑一回。不过歇了笑,却又都心事重重的。和想想也是,过去一个二个都过惯了闲散日子,这成国公忽然回来将他们管犯人似的管了起来,换谁都该受不了了。 袁璐垂着眼帘想了想,问老太太说:“孩子们都过得不习惯,也不知道您这里过得好不好?” 老太太有苦说不出,这时候就赶紧倒苦水:“自从斐儿知道我前头差点生了大病,我这厨房里的饭菜是一日比一日的寡淡,被说荤腥了啊媳妇,就是油都没有多几滴的。” 澈哥儿又抢白道:“真的,娘亲,祖母可不好了,还要早晚喝很苦很苦的补药,屋子里的味道我闻着都特别苦,她早晚都要喝两大碗的。” 袁璐就一边说他“哪儿都有你”,一边将他揽到了怀里。 老太太还不嫌乱地跟着点头,“澈哥儿说的可是真的,我现在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全是让那补药给害的。一碗两碗地这么灌下去,我就快连甜的咸的都尝不出了。” …… 这话匣子一旦打开也就收不住了,这日早上便由此展开变为成国公高斐的“罪行”批斗大会。 袁璐就跟个大家长似的,又好气又好笑地听着他们诉说自己的各种不开心。可现下听着的确是啼笑皆非,这日子过的可就冷暖自知了。老太太和孩子们这些话必不是空穴来风,袁璐就想着且再等等,有机会总要将那成国公的臭毛病收拾一二的! ☆、第78章 内情 高斐说要帮袁璐打听消息,并不是骗她。而是真的实打实地下功夫去打听了,只是有一句话他还真的没说错,袁府家风清正,想套话还真是一点都套不出。那就是个外出买菜的下人,嘴上都跟套了锁似的。 袁璐说从吴氏身边下手,那并不是没有原因。吴氏这个人自己就是个小家碧玉,管束下人的手段就完全不能跟陈氏同日而语。 然而有一点是她所不知道的,陈氏已经将吴氏掌家的权利收了回去。吴氏现在是夹紧了尾巴做人,唯恐行差踏错,连带着她身边的下人,那也是谨小慎微。 高斐盘桓了几日,实在不得法。刚开始可能也就是想着帮那小袁氏一个小忙,可真遇到了水泼不进的袁府,他要套不出点什么反倒像是没本事。 这日下朝,高斐就将袁老爹请到酒楼吃饭。 女婿做东,老丈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袁老爹面白蓄须,颇有些文人雅士的风范。只是这日看着却比从前苍老了几分。 高斐只做没看见,仍和他和从前一般说话。 出宫不远,就有一酒楼。二人上楼,选了个安静的包间。小二列上酒肴,高斐举杯相劝。先说了些朝堂上的大事,又引入内宅家人之事。推杯换盏,酒酣耳热,高斐给二和打了个眼色,二和就去厨下将那黄酒换成了陈酿。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袁老爹就面红耳赤,头重脚轻,呈醉酒之态了。 高斐也不比他好过,他之前也不知道他这岳丈的酒量竟这般好,两人喝了近十斤酒才将他灌醉。且他岳丈从前喝酒都是点到即止,这次却像是毫无顾忌故意喝醉一般。 袁老爹喝醉以后,高斐并不把他送回袁府,而是将她抬回了自家成国公府。 袁璐听说自己老爹来了成国公府,赶紧就想着换衣服梳妆打扮去见他。 来报的丫鬟却说:“夫人不忙装扮,亲家老爷和国公爷都喝醉了,现下都在前头等着您去看呢。” 这下袁璐也不换什么华丽衣裳了,只穿了件家常的褙子,一边念叨着“怎么两个人还一起喝醉了”,一边就跟着丫鬟去了前头。 袁老爹被安置在榻上。高斐坐在桌前。 袁璐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酒气,她一边用帕子捂着口鼻,一边命人开窗散味。 醒酒茶这时也煮好了呈上来了,袁璐给高斐行了礼,高斐闭着眼睛身体笔直地端坐着,她来了也并不说话,袁璐就让人将醒酒汤喂给她,然后自己端着另一碗去给榻上昏睡着的袁老爹了。 她轻轻拍了拍她爹,袁老爹就迷迷糊糊地支吾了两声。 袁璐吹着热气给她爹喂了半碗下去,袁老爹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坐在窗前一手端碗,一手拿调羹的闺女,他立刻就老泪纵横了。 袁老爹红着眼睛握住了她闺女的手。袁璐一看他这样子就觉得自己老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他爹年轻时芝兰玉树,人到中年依旧温润如玉,翩翩君子,就应该是从容淡定、洞悉世事的模样,怎么就这么狼狈了? 她让丫鬟收了碗,拍了拍她爹的手,“您这是怎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 袁老爹摇摇头,刚喊了声“闺女啊……”,话音未落,一声作呕,扒着床沿吐了起来。 袁璐就赶紧让人上前收拾,一边还让人倒热茶给袁老爹漱口。 手忙脚乱之际,她去外间看了看高斐,高斐还端坐在那里,面前一碗没动过的醒酒汤。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闭眼坐着,下人也不敢贸然喊他。二和轻轻地喊过他一次,见他没反应,也不敢再喊。 袁璐倒是没那么多顾忌,上去规规矩矩地轻声讲了两句话,见他没反应,就捶了他肩膀一下。 差点没把满屋子下人的下巴给惊掉了。 袁璐捶了两下高斐还是不动如山,她也没那么斯文了,一手抄起汤碗,一手捏着高斐的下颚,直接就准备给他灌了。 二和看不过眼,就上前说:“夫人这样,主子可是要发怒的。” 袁璐将手中的汤碗往他面前一送,似笑非笑地道:“不然你来?” 二和连忙一边摆手一边退后。 袁璐这也是没办法,这见过喝醉装疯卖傻的,倒下死睡的,特别话多的,就是没见过喝醉了跟活死人似的呆坐着的,当下真的就一碗汤给灌下去了。 一直灌下去了大半碗,高斐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都涨红了,袁璐这才停下手,拿着帕子将他下巴和脖颈间的汤水都抹干净了。 高斐比袁老爹还强一些,醒酒汤喝下去没多久就睁开了眼。 袁璐见他醒了,就问:“怎么好端端的一起喝起了酒?还两人一起喝醉了。” 高斐先是茫然了一阵,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眼神仍然愣愣的,“不是你让我去探听你家的事么,这就是最后的办法了。” 他醉酒后的语气倒没那么冷冰冰了,听起来跟唠家常差不多。 袁璐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哪里是去套话探听消息的?我看你比我爹也好不了多少。” 高斐蹙着眉板下脸,义正言辞地呵斥她:“你这妇人,着实不知好歹!且这点小酒,又算的了什么!”说罢直接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那走的叫一个健步如飞,步履稳健!……结果门槛绊了一下,他就一头栽下去了。 二和赶紧去扶,高斐已经轻轻打起了鼾。 袁璐:…… 高斐被二和掺下去以后,袁璐又去看她爹。 袁老爹吐过以后人已经清醒大半,这是屋内的秽物也被清理了,下人们正在用熏香熏屋子。他被伺候着漱口净面,也换上了客用的干净衣衫。 袁璐就跟着他爹一起到外头说话。 袁老爹抿了口热茶,目光沉静如水,和之前酒后失态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气定神闲地捋了捋胡子,“我那女婿呢?” 袁璐哭笑不得地道:“他那才是真的醉酒了,适才被我灌了半碗醒酒汤醒了一会儿,现在已经睡下了。” 袁老爹笑了笑,说:“爹早就想着要来看看你,只是近日公事繁忙,一直脱不开身……” “前些日子让吕妈妈送了些东西回去贺喜,也不知道爹爹见着没有?” 袁老爹的面色就有些尴尬了,过了片刻才说:“事情你娘都和你说了吧?钟姨娘的这个孩子来的突然……” 袁璐又打断道:“我娘什么都没同我说呢,爹。” 袁老爹的脸色颇为复杂,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璐跟她爹笑了笑,不缓不急地给他倒了杯茶,“今日时辰尚早,您在这里用了晚饭再走。咱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把话说清楚。” 袁老爹斟酌了半天,一把胡须都要捻断了。 袁璐不紧不慢地屏退了人,中间还让人换了几次茶,终于等到她爹开口—— “你们府里的事我已经在御前禀明了,圣上已经默许你和成国公的和离。你们和离后,圣上会给成国公赐婚齐国公府的姑娘。你娘为了这件事跟我争执了许久,怪我没有为两个哥儿争取……钟姨娘的事,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个孩子,是万万不可留下的。” “这是为何?”袁璐惊讶,“虽说姨娘这种手段可耻了些,可到底是您的骨血。还是说是我娘……”其实说来也奇怪,如果袁老爹对这孩子视若珍宝,她为了她娘,很可能就会动念头抹杀了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可如今他老爹这般狠绝,反倒教她心惊了。 袁老爹到门边和窗外确认没人,才走近袁璐轻声道:“这个孩子……他不是我的。” 袁璐理解瞪大了眼睛,差点就叫出声来。 袁老爹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那日在我书房小憩的,正是当今。” 袁璐下意识地就打了个抖。 “这事儿只有我和你哥哥知道。你娘那里我还瞒着,且让她以为我是因为先前的争吵厌了她,因为钟姨娘的孩子而疏远她。免得她又得为这事担惊受怕。” 袁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勉强地笑了笑,心里也不知道是该悲还该喜,“这样的事儿,您何必同我说。就不怕我担惊受怕了?” 袁老爹就瞪了她一眼,“你这爆碳脾气,我今日若不给你个明白话,你能善罢甘休?你能说这成国公邀我饮酒不是因为你?还有前几日你身边的人几次来府里,还有成国公身边来过几波打探消息的,不都是为了这事儿?亏我还以为这么多天你早就知道了什么……” 袁璐有些懊悔地道:“我真是情愿什么都不知道,我都后悔死了!”这知道自家姨娘怀了当今的龙种,和想着姨娘争宠怀了她爹的老来子是一个等级的事儿嘛!何况挺他爹的意思,皇帝是在他爹书房小憩,钟姨娘怎么爬上去的恐怕还只有她自己知道! 袁老爹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行了,前头的事儿有爹呢。你和成国公的和离且再等等,等这事儿过了再说。” 袁璐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这脑子里简直要跟炸了似的。 ☆、第79章 商量 送走袁老爹以后,袁璐就去看了高斐。 她再能耐,出了内宅那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何况这种朝堂大事的利害关系,她就更拎不清了。 就算拎得清,她也不能随意说出囗,说错了,让对方轻视事小,他要真信了她,误了大事,后果不堪设想。就是让她这现代人忽然开窍化身孔明,说得头头是道,可就算高斐再能耐,心再宽,看她的目光都会不一般,而且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那么多想法?会管家是好,管到国上那就是手太长嫌活得舒坦了。 这个孩子肯定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皇帝睡了大臣的妾,还是个年纪颇大有生养的妾,这事若是传出去,百姓听了也就是一乐,但对袁,高两家来说是确实牵连甚大的事! 皇帝会不会觉得被算计,治她爹一个欺君之罪,这并不好说。 就算没有这么严重,光说这种宫廷丑闻,就足矣让读圣贤书入仕的内阁首辅再无立足之地!她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人商量…… 她心里过了九弯十八拐,可惜高斐这醉猫,一醉醉到天黑还没醒过来,彷佛无知无觉,心宽得很。 袁璐看了他几回,这货都在呼呼大睡。 高斐身边的二和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还想呢这夫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底到底还记挂着他们国公爷呢。瞧这一趟一趟来看的,心里可想也是有着情意。 袁璐心里也急呢,她爹虽然给她露了准信儿,但是见她对此事并不知道多少,详细的情况就不愿意多说了。这话说一半,真是要把她急死了,知道越想越乱,但又忍不住去想,她向来是个理智的,就把事情往最坏的发展可能揣测。 她这边着急,他倒好,睡得香甜得紧。 这高斐也是,不能喝你就别喝呗!还练武之人呢,还没有她爹一个文弱书生的酒量好。她爹醉态虽然难看了些,但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醉过以后醒的也快。这高斐倒是个好样的,醉态是看不出,一睡下去就跟昏迷了似的。 若是别的事还说些,偏偏她刚刚听她爹说了那样一件大事,不论她和高斐会不会和离,袁、高两家早就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里虽已有了主意,此时也正急着和高斐商量这件事,此时对着一睡得不省人事的大男人,她有万般想法,也不能问个明白。 她连着瞧了几趟还不放心,还跟二和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高斐一醒过来就通知她。 这一直到了晚上,袁璐正在老太太那里用夕食,突然前头来人禀报说高斐醒了,袁璐筷子一放就站起身来。 老太太还在后头喊:“用着饭呢,你急什么,吃过了饭也不急。” 袁璐道:“您和孩子们先用着,我去前头看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太又是诧异,又是高兴,这儿媳跟儿子看着多亲厚呀!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高斐醒了后就被服侍着更衣洗漱,二和捧了热茶给他醒酒。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回到成国公府之后的事情也都想不起了。 二和见他揉着眉心,就上前问道:“主子也是头疼?用不用小的去请唐大夫过来?” 高斐就蹙着眉问他:“你这换的是什么酒,怎么后劲这样的大?” 二和就苦着脸说:“不是您让我换的陈酿嘛,小的就从咱们府里的酒窖里找了两坛子去的。” “咱们酒窖里的?你倒真是会糟蹋好东西。”高斐没好气地瞪了二和一眼,府里酒窖里的酒虽然说不上好,但是都是他爹年轻时酿的,别的不说,酒劲肯定是比外头卖的足上好多,他这么一喝,倒是给糟蹋了,也没尝真个中滋味来。 二和这下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他主子这是下朝的时候才跟他说准备一些能醉人的陈酿,仓促间他也只想到了国公府里的酒窖。他从宫里一溜小跑出了宫,回府里取了酒,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酒楼。他家主子和岳家老爷是慢腾腾地走去的,他可是赶路赶的恨不得多长两只脚。 这主仆俩说话的功夫,袁璐已经从后院赶过来了。 高斐见她进来刚要说话,袁璐已经对着二和一挥手:“都下去,我有话和国公爷说。” 二和偷偷看了他主子一眼,高斐轻轻点了点头,他就和屋子里的人一起出去了。 高斐的头还有些隐隐地疼,此时正用手捏着眉心,於是一张脸瞧上去又凶狠了几分。 袁璐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说:“您不用娶邱氏,这个成国公夫人还是我当。” 高斐愣了一下,手也放下来了,“你想好了?” 袁璐直接将他面前为动过的一杯茶拿起来了喝了,“我家有难,您可不能袖手旁观,至于成国公府后院的事,我也当尽心尽力。” 她这话一说,高斐就问:“岳父大人今日和你说了些什么?” 袁璐并不敢把这件事冒然说出口,也是绕到窗下和门边都看过一遍,这才俯身到他耳边道:“我们府里那位姨娘的孩子,是宫里的。” 她的呼吸软绵绵地喷在了高斐的耳廓上,女子香软气息若有似无,高斐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等听清楚了她说什么,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一把就将她拉到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袁璐就将之前钟姨娘通过袁玲来弄到紫河车偷偷养胎,到她娘陈氏已经发现了什么却坚持不肯说全都给他说了一遍。 高斐听了,沉思半晌,“这位钟姨娘若是知道自己怀的是龙胎,应不会这般夹着尾巴做人了吧。而且若是她不知道对方是当今圣上,怀了不是岳父大人的孩子,怎么又会不把孩子打掉?” 袁璐也想了想,犹疑着问:“她用紫河车,难道是胎像不稳,或是她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孕?” 高斐用手摩挲着茶杯,过了半晌才一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边道:“如此便可一了百了。” 袁璐将他的手按了下来,“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若是被宫里知道我们这般处理龙裔,那可是抄家连坐的大罪。我爹也没跟我透底,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却是已经想好了主意。” 高斐也想到了他岳父那憔悴了不少的模样,“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和岳父大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件事关系到两家人的生死,总得从长计议。” 袁璐就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老爹估计还不太看的上眼前的这位成国公,不然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爹两个女儿都嫁给他了,两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早就该找他商量商量了。也不至于事到如今才漏出些风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高斐又问道:“你说邱绣那件事……” 袁璐应了一声,“我爹也跟我提了,当今也跟他提过这件事,怕是已成定局了。” 高斐道:“圣上若是再和我说起这件事,我也还是不会应的。只怕圣意已决,难以更改。” “这事儿若是能安然度过,我为您安定内宅,您当我为寻一个好去处。” 高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当你的当家夫人,后院内宅你说了算,我们相敬如宾地处着,天下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袁璐并不明白他这笑意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时她的心思又被勾回到钟姨娘那件事上。只是此时她也不觉得眼前这人高马大的黑面神吓人了,刚才那一头栽下去睡着了的熊样可是让她记忆犹新。 ? 两人说着话,忽然老太太身边的绿意带着饭菜过来了。 绿意进来了先给高斐和袁璐见过礼,道:“老太太怕国公爷误了夕食的时辰,特意让奴婢送了些饭菜来。” 袁璐就对高斐说:“您先用饭吧,我回了,刚说的事儿咱们晚些再说。” 高斐还没开口,绿意就接话道:“老太太说夫人的饭也只用了一半,让您在这里一起和国公爷用些。” 袁璐也就不好意思走了,看着绿水带着丫鬟将饭菜都摆上了桌。 饭菜和老太太院子里之前吃的那些差不多,清淡相宜,少有荤腥。还有一道夏日特别背着的清脂开胃山楂汤。 对于这种饭菜高斐早有微词,此时只有两人在,才有机会对袁璐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娘她年纪大身子弱,吃些好克化的也得宜。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还有我,全府上下陪着她用这些,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袁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您说这些难不成是怨恨我苛待了孩子们?可过去泓哥儿痴肥,澈哥儿体弱,如今吃了这些清淡的东西,两个哥儿的身子都比平日好了些。” 高斐道:“这哪里是吃食的功劳,明明是两个哥儿开始习武了。习武有多辛苦,你们这些妇人又如何知道……” 袁璐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很有些心火,此时火性上来了,便拍了筷子扬声道:“来人,让厨子割五斤牛肉端上来!” 说着站起身来跟高斐福了福身,“您吃好喝好,我去后头看看被我‘苛待’的孩子们。” 高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小袁氏扬长而去,夹菜的筷子还停在半空,这妇人,真是大胆!他念着她素日有功,又有急智,便敬她一二!怎么一日一日的,性子就越发刁钻无礼起来了?!可非得好好给她长长记性才是!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大坨卤牛肉被送到了桌上,二和憋笑憋的脖子都红了。 高斐:……!!! 这些下人真是跟着她一起疯了!谁才是这里的主子你们真的知道嘛!!! ☆、第80章 下人 高斐的火气无处可发,这一拳下去就跟打在棉花上似的。且说到底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兴师动众地去收拾那个小袁氏。 袁璐也不傻,高斐的脾气她也摸的差不多了。这人大男子主义,自大的很,但是相对的,他也就不太会计较一些非原则性的小事。她多番试探过了,几次都没见他发火,一来二去地也就不怕他了。 袁璐回了自己院子,屋子里的许多摆设都被收起来了,乍看还有些空落落的。都是她之前让人打包起来放进了箱笼里,随时走随时就能抬走。现在已然决定要再留一留,也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花妈妈等人一看她指挥人将箱笼里的东西重新摆出来,都是吃惊不已,几人对视一眼,都没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的东西终于都被摆回了原位。等博古架上的东西都摆的满满当当了,袁璐在屋子里看了看,见没有可以收拾过的痕迹了,就让其他人都下去了。只留下了花妈妈等人。 “你们也别都站着了,坐下吧。”她指了指身边的位子。 花妈妈等人并不肯坐,她们平时也就坐在袁璐身边的杌子上了,此时也就不跟她平坐。 袁璐也不勉强,由着她们找了几个杌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阵沉默之后,花妈妈先耐不住了,问她说:“您今日这是怎么没来由地又让人把东西都拿出来了?” 袁璐笑了笑,“以后这里总有人来的,看到堂堂成国公夫人的屋子还比不上大户人家一个得脸面的丫鬟,让人看了笑话去。” 花妈妈也有些急了,“您可别跟我们兜圈子,老夫人可不都和您说好了?下个月初就该是咱们回府的日子。您怎么忽然又变了卦?” 袁璐也不生气,而是腆着笑脸有些撒娇地道:“妈妈慢些说,这一连串的发问倒把我问的无从答起了。只是我从前想和离不瞒着你们了,如今不想和离,也会同你们讲一讲。” 吕妈妈又问:“这样大的事,岂能说变就变的?您现在和我们漫说也不妨,只是老夫人那里,您可和她说过了?” 说到陈氏,袁璐也是一阵头疼,“我娘那里自然还有她要头疼的事,府里的那一桩不解决了,她恐怕是连个整觉都睡不了。” 花妈妈等人还以为袁璐说的袁府的事就是钟姨娘怀孕的事,因此便都十分默契地以为袁璐是想借助成国公来巩固自己娘亲的地位,这才不愿和离了。 花妈妈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原是老奴问的急了些,差点忽视了您这一片孝心。只是您也该想想,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愿意您为了她的事而委屈了自己吗?” 钟姨娘的那个孩子,肯定就是袁家的一场大祸。既然她爹严把口风,袁璐也就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人。而跟高斐和离的事,早从那日高斐在书房问她肯不肯帮他那个忙,把这个家关起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在纠结,在摇摆不定……而眼下出的这件事,就像是上天帮她做了决定一般。 因而她只是说:“这件事牵连甚广,远不像如今瞧着的这么简单。我这留下的念头,也不是这两日才决定的。只是如今保持这样,对几方都好罢了。” 她不愿细讲,花妈妈等人也不会深究,见她已经拿定了注意,也就没有多问。 重新摆好了东西又说了一会儿话,时辰不早,袁璐洗洗也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朝食也没留下用,而是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简单地吃了一些,就让吕妈妈和史妈妈一个拿着钥匙去开库房,一个去问高二要账簿。 账簿很快就到了手里,袁璐对着这几日往来的账目清点了库房里的东西,见数目和东西都对的上,才一一作了标记,又给封了起来。 她不理事的那个月里,府里的东西就由高大、高二和孙嬷嬷一起协理着,后来成国公回来了,就由他接手了。倒也是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府里的礼单也在前头成国公手里,袁璐就准备派人去拿过来。 绿水一听是去前头,第一个就想往外躲。 袁璐一见就让外头的人感觉把她截住了。偏偏也巧,截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将她赶出去的墨漪。 两人这一打照面可就不得了了。 墨漪在前头不依不饶地挡着她,绿水脾气上来了也犯倔,伸手就去推搡她。 袁璐本来只是想把绿水那个胆小的给拦回来,没想到外头就吵闹起来了,又让青江出来将人分开,只把绿水带进来。 绿水在外头对着墨漪是露怯,进来了见着袁璐就委屈起来了,眼眶里一下子就有了眼泪。 “你这是哭什么,我可还没说你。”袁璐有些好笑,“自己拿帕子擦擦,别我还没说你什么,外人瞧着当你是我骂哭了。” 绿水背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只是和那墨漪有些不对付,您要骂要罚,都是奴婢应该的。” 袁璐摆摆手,“上次那件事也是闹了笑话,墨漪是个拎不清的,在我这里也待不久,你也不用天天同她针尖对麦芒的,隔几日她就会被调走的。” 话说到这里,袁璐就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是这时也不便多说,只继续对绿水道:“去前头拿这两日的礼单来,不许再没了规矩,再被我听到你在前头如何失了分寸,就按规矩罚你。” 绿水福了福身,苦着脸应了声“是”。 绿水去了以后,袁璐就让其他人先下去了,只留下了吕妈妈说话。 吕妈妈以为她是要问今日府中了解到的情况,正准备跟她好好说说,袁璐却问起了别的—— “咱们院子里现下这些二等丫鬟都是不能留的,亏我还算自认是个能管事儿的,竟也出了这样的乱子。” 吕妈妈就道:“您过往身子不好,院子里的那些也未曾近身伺候,便不曾在事上显露出秉性来。说起来,也怪老奴监管不力,让这等不通透的人留到了现在。” “妈妈这又说到哪里去了,你也说了以往我身子不好,光这一点就够你们四个忙活的了。咱们院子里这么久都没出大纰漏,都该归功于你们才是。哪里来的怪罪。” 吕妈妈想了想,道:“您可是在烦恼如何处置她们?如今老夫人那头也有自己的烦心事,照理说咱们并不该让这等小事扰着她。可墨漪等人说到底还是当年在老夫人的精挑细选下给放到您身边的,她们也没出大错,若是赶出去或是发卖了,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不如就还让她们回袁府,做一些简单清闲的事情便是。” 袁璐点了点头,“妈妈这是和我想到一处了。我虽觉得这几个人也是轻不得重不得的有些难办,却也不是我留你说话的原因。” 吕妈妈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袁璐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咱们院子里精明强干的妈妈不少,却也出了拎不清的丫鬟。不知道妈妈往年可知道,咱们袁府里可还有那些糊涂的,却也轻不得重不得的下人?” 吕妈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却还是仔细回忆道:“老夫人治家的手段那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老太太身边那一屋子的人,却都是没分寸的。直到老太太去了才逐渐地被调丨教出来。老夫人也知道这些人不是真的忠心,用起来也不顺手,不过是卖了老太太的面子,才把那一屋子人一直都留着。除开这些,咱们袁府上下的人真的是再和顺不过了。” 说到这一屋子人,袁璐的脑海里已经隐隐有了计划。只是这些人老且刁,想收到手下那是必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就是如何利用了。 她们也就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绿水就拿着礼单回来了。 袁璐接过礼单看了看,一边问绿水说:“跟你说的规矩可没忘了吧?” 绿水福了福身,“您的吩咐我哪儿敢不从。我先去了书房请国公爷身边的二和通传,然后等了片刻,二和让我进去我才进去的。在国公爷面前也是一句旁的没说,只把来意都交代明白了,拿到了东西行过礼回来的。” 袁璐就笑着“恩”了一声,“往后要往前头跑的差事就都落在你身上了。你这胆子总要练练的。” 绿水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其实她刚才去前头真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就是进了书房,成国公跟他说话也算是温和的,可她就是觉得那位黑面神国公爷身上的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她从头到尾头都没敢抬,说话的时候像背书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才好不容易熬过了……想到以后还都要在这么煎熬下去,绿水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81章 做寿 袁璐看了看礼单,这段时间和成国公府来往最多的就是刑部左侍郎和左佥都御史。不过这两家的大人跟成国公是多年的好友,成国公刚回京又升了官,几家人经常送一些场面的上的东西倒也说得过去。 这往下数可就是齐国公府了,这一家的东西送的比那两家加起来还勤快,只是送的东西都不太贵重,这才被排到了下头。 齐国公夫人袁璐虽然只跟她打过两次照面,但之前对这位和善的老妇人的印象一直不错。但后来关于邱绣这件事,这位夫人却做的着实不地道。再看礼单上这段时间两府之间的来往送礼,齐国公夫人送进来的已经不是场面上的那些东西了,里面有一些是让孩子们的小玩意儿和给高斐的做衣服的料子,瞧着就像是自家人才会送的东西。 两府的老大人虽然素有来往,两位老夫人也是有些交情,却也没到这么个不用避嫌的份上。 能代表一府上下送东西出来的,自然只有当家掌权之人。这齐国公夫人是打定了两家要联姻的主意了? 袁璐看完心头一阵冷笑,当下就让人去把齐国公府送过来的那些东西给找出来。好在那些东西高斐都没动,也没给孩子们碰,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库房里。 袁璐对着单子,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就对吕妈妈说:“眼瞅着六月里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你去府里的大库房拾掇拾掇,看看还有没有一些放着用不上的东西,一起找了出来。咱们找个好日子,送给穷苦人家福泽大众去。” 吕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喊了两个得力的婆子就去大库房了找东西了。 袁璐虽然一个多月没理事,但老太太都高看她一眼,更别说府里的其他下人的,现在重新发号施令也没有敢不从的。 吕妈妈畅通无阻地到了大库房里,从角落里挖了好些陈年的东西来。有些木制品因为往年保存的不恰当还起了霉点。当下又让人重新清理起来。 说到老太太的寿辰,那就是近在眼前的日子了。只是老太太跟京城里那些贵女、贵妇都合不来,又不喜奢靡,每年的寿辰都很简单,也就是做几桌席面吃一吃。 这老人家没有不喜欢热闹的,若是换成了别家的老太太,就算家里再穷,一家儿孙都是要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饭。可这成国公府就这么几号人,全坐在一起都坐不满一桌子。 袁璐就让人去把孙嬷嬷请过来了。 孙嬷嬷在成国公府的地位不低,就是高斓这样的庶小姐,在她面前也是一点架子都不敢端的。她很袁璐的关系还算融洽,袁璐每次见了她也都是当成家里的长辈一般带着敬意。 孙嬷嬷听说是袁璐喊她去,看老太太这头也没什么事了,就叮嘱了绿意和秋心两句,她就去了袁璐那里。 袁璐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茶点,听丫鬟说孙嬷嬷过来了,她还亲自站到了院子里的等着。 孙嬷嬷见了她要行礼,袁璐还是侧身避过,上前握着孙嬷嬷的手往里走。 孙嬷嬷就笑道:“夫人真是折煞老奴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便是。” 袁璐道:“妈妈里面说,外头暑气重,别热着了。” 两人进了屋之后,袁璐就让丫鬟准备了将有些受热的茶水换了一遭,两个人坐到一处喝茶。 袁璐让人把茶点放到孙嬷嬷面前,孙嬷嬷笑着应下,问道:“不知道夫人这是有什么事?” “这不是看着六月就到了老太太的寿辰了,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为老太太庆寿,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还得让嬷嬷来看看。” 孙嬷嬷听说袁璐找她来是为了老太太做寿,心里也有了几分好感,脸上的笑越发和善,“您一片孝心,老太太知道了那也是只有开心高兴的。以往府里也就是吃吃饭,听听戏的,不知道夫人今年是怎么想的?” 袁璐就说:“府里这两年也有些冷清,几个孩子都年幼,我就想着咱们开一开库房,施舍一些东西给城里头的穷苦人家。再去城外的镇国寺添一点香油,就算是咱们为老太太积攒的功德。” 孙嬷嬷道:“夫人这片心意,老奴先代老夫人谢过了。”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袁璐将她拦住了,“嬷嬷在我处可别这样多礼,回头让老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怪罪我呢。原这些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值得嬷嬷亲自跑一趟,只是我想着咱们府里就这么几口人,虽然现在国公爷也回来了,可到底还是冷清些。我以前听说老太太家里还有姐妹,就想问问嬷嬷,老太太这两年可想见见家人?” 老太太家里确实有亲姐妹,只是早年有过龃龉,多年不曾往来了。现在老太太年纪渐渐大了,时不时地也提起一些陈年旧事,隐隐透出了对家人的思念之情。这些事袁璐并不知道,她是怕老太太仍然对以前的事心存芥蒂,自己冒然去问反而落不着好,因此才想着把孙嬷嬷请来问一问。 孙嬷嬷想了想,就说:“我挺老太太的意思,应也是有这么个想法的。只是当年她性子烈,现在就是想见见她们也不好主动提出来。” 袁璐大概也对老太太那怕下不来台的性子知道一些,“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让人回乡间去问问,看看那嫁出去的两位姨母身体是否康健,若都是好的,就接到咱们府里来住一段时间。也宽宽老太太的心。我这两日就着手安排了,嬷嬷回去后可得帮着我再谈谈口风。 孙嬷嬷自然应下。两人说说笑笑地吃了一会儿冷茶,袁璐才将她送了回去。 孙嬷嬷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午睡醒了。刚醒来的时候没见着她人,还让人去找了。此时见了她回来,老太太就不太高兴地说:“我就眯了会儿的功夫,你还跑出去玩了?这样热的天,你也不怕在外头热坏了。” 这两天天热,老太太的火气也渐有些大了,孙嬷嬷就笑着说:“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去哪里玩。这不是夫人喊我去说了会儿话,也才一会儿的功夫,还是特地趁着您午睡的时候去的。” 老太太听说是袁璐喊她去的,又问她:“你俩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偷说什么悄悄话了?” “哪有什么悄悄话,夫人就是问了些您起居的事情,可不就是怕您过的不舒坦么。” 听到那小袁氏是为了自己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了,“她晓得问你怎么就不晓得自己过来多在我这里坐坐?这来去匆匆的,早上请完安连句整话都没说就走了。真有那份心意,怎么就不在我跟前多尽孝心。” 孙嬷嬷就帮着袁璐道:“夫人今日都在忙府里的事情,就是今儿个没在您跟前,这才特地喊我过去问的。您说这样的话,她听了可得伤心了。” “忙府里的事?”老太太一乐,“她这是肯重新管家了?” “我今儿早上就听说夫人让人去开库房了,想来应该是的。” 老太太一拍大腿,“哎!这就好。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这日子过的才有滋味不是。” 说话的功夫,老太太也让丫鬟多端了一盏冷茶上来,还让人绞了帕子给孙嬷嬷擦脸,就怕她在外头染了暑气。 老太太当然是记得自己的寿辰的,只是万年家里也没有个能操持的,尤其到了这两年更是冷清了,渐渐地她自己都对这事儿不怎么上心了。 孙嬷嬷试探着问她:“六月您寿辰?可想好怎么过了?” 老太太撇撇嘴,“还能怎么过,不就那两样,吃吃饭听听戏。今天比往年还格外热些,我看着听戏也可免了,就阖府吃顿饭就行。” 孙嬷嬷就道:“这也是,这一眨眼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想当年年轻的时候,这要过个生辰,那可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老太太就被勾着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喃喃地道:“可不是吧,我们三个姊妹的生辰都差不多,小时候到了四月里,我娘就开始准备了,一人都要给做一身新衣裳,买一根新簪子。到了生辰那天,眼睛一睁,我娘就下好了面条端到床上让我们吃。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是清汤里头搁点猪油,撒点葱花,再卧个蛋,再切一块叉烧,搁以前那真是再好吃不过的了。这给我们几个馋的,从前一天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您现在可是什么山珍海错都吃过了,哪儿还能在乎一碗面条呢?心里记挂的不还是家人见的感情嘛。” 老太太点头,叹息道:“可不就是想嘛,我那姐姐妹妹的也都这两个月过寿辰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俩过的好不好?到了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想多久了……”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孙嬷嬷就知道自己没估算错,这老太太有时候嘴硬,可随着年纪渐长,她那对过去家人间的回忆可只剩下好的了。 ☆、第82章 库房 袁璐这边的人大张旗鼓地在调度库房里的东西,高斐那边听说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后来听到下面的人禀报说她准备将前些日子齐国公府送过来的东西,合上府里一些陈年的东西拿出去接济穷人, 高斐就吩咐身边的人去库房里把自己还用得上的都拿出来,别回头让那个小袁氏当不要的给送走了。 高斐这个人有一个嗜好,就是搜集玉料。他的私库装的都是贵重的东西,他少年时搜集的那些东西就全都放在大库房了。 二和很快就去把他主子的东西给领回来了,回去了他还跟高斐说:“还好小的手脚快,这要是再晚些,夫人身边的吕妈妈就将东西都划拉走了。” 高斐搜集的玉料并不十分珍贵,有一些只能说的上的是一般的品相,只是因为老国公看不上他这个纨绔子弟式的爱好,他在过去的许多年都不的不偷偷进行,所以那些东西对他意义非凡罢了。 高斐对自己搜罗的那些的东西其实也记不太清了,早年也没造册,东西拿回来了他也就随便划拉两下看了看。 这一看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堆东西里少了一块和田玉料! 如果少了其他的,高斐多半也不会发现。可巧合的是,这块和田玉料是他一次跟着他爹出去练兵的时候得的,下头的人投他的心头好给送到了面前。当时军中有军衔的将士都在场,他爹也在,他觉得尴尬又难堪。 可他爹却让他收下了,回头就跟他说上位者是不能露出喜恶的,不然下面的人就会揣摩他们的心意来阿谀奉承。这就是一个很小的教训。 高斐将那件事给记下了并引以为鉴,再也没在人前提起跟玉料有关的话,连早些年费心搜集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给放到了大库房里。 可现在这块东西就是不见了! 高斐当即就沉下脸来,好好的东西放在库房里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于是又让二和去大库房里翻找。 二和看到自家主子的脸上不对,也猜到是丢了东西。他办事一向稳妥细致,此时却恨不得之前是自己粗心马虎了一回漏看了,而不是府里真的遭贼了,于是就又折回去翻找了一通。 可没了的东西再找那也是不可能找到的,二和空着手回来了。 高斐的脸黑的能跟包公媲美,一只手在桌上敲了敲,继而吩咐道:“让高大高二高三带着库房的册子,都过来见我。” 没多久三位管事就都到了书房。高三最后一个赶来,进来了对着高斐就抱拳道:“小的见过国公爷。” 高斐点点头,指了指桌上摊着的东西问他们说:“咱们府里的东西少了,你们可都知道?” 他们三人立刻就把手头的记录册子翻阅起来,等翻完以后,他们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册子上没有记录,难道这府里出了贼?! 高斐就继续道:“东西不是很贵重,你们都仔细回忆下,是不是老太太或者夫人雕了玉佩用?” 三人各自想了一会儿,高大才回禀道:“大库房里的东西都是有些年头的了,老太君不曾派过人来,就更别说用过大库房里的东西了。夫人醒来更是没多久,掌家以后也都在忙别的。且若是自家主子身边添了东西,那都是要造册的。现下吕妈妈正在大库房里倒腾东西,小的这就去问她要夫人身边的记录的册子看看?” 府里的东西如果被用了那都有记录,当然如果是老太太或者袁璐给用了,也就不在记录之列。她们自己院子里会有人改记到私册上。如果真要是被她俩用了,事情倒也不大。高斐点了点头,高大就亲自去了大库房一趟。 正如他所料,吕妈妈确实还在那里忙活着。 两人打过招呼,高大扯了些别的话,有意无意地就问道:“刚才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找到了几块上好的玉料,国公爷还说要给老太太和夫人都雕块像样的玉佩,只是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玉料、什么样式的?” 吕妈妈就说:“夫人身上的玉都是出嫁时老夫人给的,夫人自个儿倒不是很爱玉,总说玉质地阴寒,她戴着便有些不适。这半年多来我们那院子就一直没进新玉。不过若是国公爷送的,夫人当然都是欢喜的。” 高大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立刻就去书房回话了。 这东西公中的册子上没记录,老太太没派过人进大库房,小袁氏身边的人说她不戴玉。高斐冷哼道:“你们带些人,把府里下人的屋子都彻查一遍。” 他这方法粗暴又简单,也不说从源头查起,看看是谁有嫌疑,更别说什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被盗的。直接就从府里下人开始搜查。 高三领命而去,很快就点了二十个人,先从看管库房的这些人开始搜起来了。 他们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袁璐就是想装不知道都不可能。她这厢正想找人去前头问问,吕妈妈正好从前头回来了。 “刚才大管家说国公爷收拾出了几块玉料,说是要给您和老太太雕玉佩,还问您要什么样的呢。老奴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国公爷什么时候连这些小事都要来过问了。且这种事情他应该派个贴身的人来问您才是,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让大管家这样身份的人来大库房问。老奴想着这半年来咱们院子里确实没进过成国公府的玉料,您也不爱戴玉,就给否过去了。想着应该是出在这头上。” 袁璐听了就点点头,“原是他清点库房发现丢了东西么。也不知道是丢了多好的东西,这般兴师动众的。” 两人也就说了这么几句闲话就各忙各的了。 吕妈妈搬出来好些陈年的东西,都是过去那么些年送来的人情。东西都不是特别好,但是拿到外头也是能卖好些银子的。 袁璐让人去禀报了老太太,意思是让她派个身边的人来看看,可还有要紧的、不能丢的东西。没成想老太太拄着拐杖亲自过来了。 那琳琅满目的东西堆满了袁璐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老太太拄着拐杖在里头东摸摸西瞧瞧的,跟逛大观园似的不亦乐乎。 摸完看完,她老人家砸吧砸吧了嘴:“孙嬷嬷和我说了,这些都是要送出去的吧?我看着有些东西都挺好,送出去也怪可惜的。” 袁璐就笑着劝她说:“东西再好,都是咱们府里不会用的。这些个东西若是摆到其他人家里也算是能用上几代的东西,放到咱们府里就有些不伦不类了。您没瞧见许多摆设家具都起了霉点么?瞧着再好有什么用呢,不合适的也用不上。” 老太太想想也是,这些东西都是她以前觉得还不错才留下的,可这一留就留了一二十年,从来也每个用到的时候,于是就说:“那行吧,一会儿让三个孩子过来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要是有喜欢的就留在身边把玩。剩下的就随你处置吧。” 袁璐就让人去喊三个孩子,再请老太太坐到正屋里去喝茶。 老太太到了她这里就不太愿意喝茶,而是想和乌梅汁、酸梅汤之类的东西。 袁璐也由她,就让人从厨房拿了冰好的乌梅汁。但并不直接让老太太喝,端上来后还放了一会儿,摸着不那么冰了才端到老太太手里。 就这样老太太还念叨呢,“你这放的都热了,喝着可一点好滋味都没了。” 袁璐就说:“那您还我,我还让人给您上冷茶。”说着就要去接那茶盏。 老太太哪里肯还,当即就捧着大口喝起来。 袁璐也不敢逗她了,赶紧让她慢些。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泓哥儿和澈哥儿两个先跑过来了。 两人俱是跑的满头大汗,小脸蛋红扑扑的。 袁璐一看就一阵头疼,赶紧让人绞帕子,上热茶,“外头多热的天,你们就这样跑?” 泓哥儿把额头上的汗一抹,“母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们不热!” 澈哥儿跟在后头帮腔:“对,不热!” 袁璐就没好气地一人瞪了一眼。 两个哥儿被奶娘拿着冷帕子擦脸,热茶也被端到了面前。澈哥儿不肯喝,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祖母手里的酸梅汁。 袁璐就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先喝点热的,你俩这刚跑完可不许贪凉。” 她以前看过夏天喝热饮能迅速挥发热量的新闻,也孩子们年纪小受不住寒凉,因此没回他们在她这里闹得出了汗,都要被逼着喝过一道热茶。 泓哥儿是早就乖乖喝完了,澈哥儿眼看着撒娇没用,就也只能闷着头喝了几口。 喝了茶袁璐去摸了摸他俩的背心,汗把里衣给湿透了,就让人从院子里的厢房里找了衣衫来给他们换。 澈哥儿是听说有好玩的事才一路拉着他哥哥赶过来的,此时眼睛晶晶亮,抓着她娘的手问:“娘亲,祖母说让我们选的东西呢?” 袁璐嫌弃地把他的手扒拉开,“去去去,换衣服去,两个人身上黏哒哒的脏死了。” 澈哥儿小胸脯一拍,眼睛一斜:“这叫男人味!” 袁璐站起来要去拧他的嘴,他怪叫着跑进内室去了。 ☆、第83章 拿乔 两个哥儿进去换衣裳的功夫,汐姐儿也过来了。 她一进来也是先给老太太和袁璐行礼,袁璐就把她拉到身边,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外头这日头多毒啊,我当只是你两个弟弟耐不住性呢,你怎么也这个时候来了?” 汐姐儿笑了笑,“挺说是您这里让我们来选东西的,我可不得早点来,不然回头好东西就都让弟弟们先挑走了。” 他们这家子这段时间聚在一起乐呵的时候真的是少之又少,三个孩子听说是袁璐这里传的话,当然是争先恐后的过来。老太太和袁璐都被逗笑了,拉着汐姐儿说俏皮话。 很快两个哥儿衣服也都换好了,脸上的红热也褪下去了。 澈哥儿也是个闲不住的,一出来就拉着他娘说要去看库房里的东西,袁璐让吕妈妈带他们去,他还不肯,非要拉着她亲自跟着。 袁璐笑骂了他两声,也只得跟过去了。 大库房里清理出来的确实都是好东西,陈设摆设,字画雕塑应有尽有,也难怪老太太不舍得送出去。单拎一件都能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澈哥儿先前自个儿布置的屋子里就放了好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现在看到一些小玩意儿就又是不肯放手了。这东摸摸西挑挑的,各个都说好。 袁璐当然也不能都听他的,就准他拿个一两样。 最后澈哥儿要了一个玉质兔子形的镇纸说写大字的时候能用到,选了一盒子五彩的琉璃珠子说用来打弹弓。 泓哥儿挑了一个青白瓷的笔洗。洗姐儿拿了一个府绸的小屏风。这两个一看就是没有看的上眼的,为了顾及长辈的面子才一人挑了那么一样。 他们回来以后,老太太看他们手里就那么两样东西,还怪可惜地念叨:“怎么不多选两样,我看看东西都挺好的。” 汐姐儿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东西的用处,就劝着她祖母说:“婶婶这是给您积攒福德,当然就得送好东西出去。我们几个在府里用着的都是更好的,这些放着不用才是真可惜。” 老太太听了孙女的话,点了点头,“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然后又对袁璐说“晚些再让三丫头过来看看,她那个小院子的东西还是以前的,那些大件的你问问她要不要。” 袁璐就应下了,让碧溪去传了话。 去高斓那里的人也很快回来了,只是相较于三个孩子的热切,她的态度就过于冷淡了,碧溪说:“三姑娘说她那里什么都不缺,谢谢老太君和夫人记挂。” 袁璐也怕老太太生气,就又问碧溪:“你可把话都说清楚了,别是三姑娘没听清。” 碧溪就又解释道:“奴婢都说清楚了,夫人帮着老太太清理大库房,让家里的主子们都去挑一些得用的。” 她这话的意思就已经带到了,这不是袁璐请她,是她的嫡母——老太太喊她来呢。 老太太听了就很不高兴,手里的拐杖“笃笃”地杵了两下,“她这是端架子给谁看呢?这哥儿姐儿听到是我喊他们,都是立马就过来了。她倒好,人都不肯过来了,难不成是拿乔拿到我面前了?” 这屋里也没有高斓关系好的,当然也就没人帮着她说话。换做从前,袁璐还能愿意帮着她打个圆场,可前头几次三番的对方都不领情,她也就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老太太有些生气,又指了她身边的秋心去,“你去把人给我喊过来,我还不信了,这府里还有我请不动的大佛是不是?!” 老太太发货,秋心也不敢耽搁,福身应了声是,就快步走出去了。 袁璐还帮着活跃气氛,跟老太太说笑道:“我这里的人那当然是不能跟您跟前的比。虽说长幼有序,可这三姑娘说起来和我还是同辈,不卖我这面子也没什么。您的人出马,她是肯定不敢怠慢的。” 袁璐这是估计着按高斓那个个性,虽然有些不合群,对老太太这个嫡母却十分敬重,如果知道了是老太太要喊她来,也没有不应的道理。这才帮着说两句好话让老太太有个台阶下。 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说:“亏你还是个当家掌权的,一个没出门的庶姑娘都拿捏不住。” 袁璐仍然顺着她说:“那可不是,我这当儿戏的难道还能跟您这婆母比不是?” 老太太这才被哄的笑起来。 秋心也知道老太太是生气了,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而被牵连,这出了院子就是一路小跑,一直到了高斓的院子门前才放慢脚步。 秋心是个脸生的,虽然跟了老太太有些年头,从前却不太在府里走动。总有那么两个没眼力价儿的没认出她来。 比如高斓身边的双吉,就是那么一个。 前头袁璐已经派过人来了,高斓就让双吉在外留意着,看那边还有没有再派人过来。 时近黄昏,可暑气未消,随便动一动也是一身的汗。她们姑娘也不是府里能说的上话的主子,这屋子里的冰就总是不够用。尤其到了这将要天黑的时候,屋里的冰可都化的差不多了。 双吉在屋里就已经出了汗,这一出来,热风一吹,脑袋都快热懵了。 秋心过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双吉。 双吉虽然不认识她,可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普通的丫鬟,就料想她是袁璐身边有脸面的丫鬟。 “姐姐好。”双吉亲亲热热地喊了她一声。她以前就在规矩上吃过亏,虽然前头的她家姑娘把罪责给扛下来了,但是私下里也是把这茬儿跟她说了好几次。 秋心也笑着回应,“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就站在外头熏暑气?走,去屋里,我这正带了话给三姑娘。” 她家姑娘都说不去了,现在这夫人再派人来请,那也不能硬闯啊。这么想着,双吉就想把秋心给拽住了。她年纪虽小,可到底在外头做惯了粗活,那手劲也不是国公府里这些身娇肉贵的上等丫鬟能比的。 秋心光顾着往前走,冷不丁地被人拽了个衣袖,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这院子里的人虽不多,可廊下还站着好几个小丫鬟看着,秋心便有些不高兴,当即就冷了脸说:“你好好的说话就是,拽我作甚?!” 双吉有些犯怯,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秋心捋了捋自己被抓皱了的衣袖,也不再亲热了,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老太君派我来传话的,你进去通传一声吧。” 老太君什么身份,阖府最大的那位。双吉一听赶紧跑屋里跟她家姑娘禀报去了。 高斓一听是老太太那边来的人,也是不敢怠慢,立刻就将秋心喊进去了。 秋心虽在外头不痛快,进了屋却也没给摆脸色,仍笑着道:“夫人前脚刚派人来请姑娘,姑娘给回了。老太太担心顾湘是不是身子不爽利,特地让奴婢前来瞧瞧。” 高斓也有些为难,她推却那嫂嫂的好意,是不想再掺和到府里的事情,现下老太太这边派人过来询问,她便仍然说:“我这里的东西虽旧,但用着都挺顺手。麻烦你回去代我写过母亲和嫂嫂的好意。” 秋心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小院子的东西还是以前那位老姨娘在的时候用过的,本来就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更别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早就破败不堪了。这看着啊,别说孙嬷嬷那样辈分高的人了,就是连她和绿意的屋子都比不上。这三姑娘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秋心道:“老太太和夫人都等着您回话呢。这三番两次地派人来请来问,您就是想谢也得当面谢才是。” 高斓便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话了,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身上也有些不爽快,便不去前头碍眼了,母亲和嫂嫂大人大量,断然不会同我一般计较的。” 秋心就行礼告辞。双吉紧跟在后头送她出院子,路上还给她家姑娘描补说:“这入了夏,我们院子里的冰便有些接不上,姑娘到了晚间总是恹恹的。是真的身上不好才不过去的。” 秋心听了也不答话,一路自顾自走自己的。等出了院子,双吉没再跟着了,她才回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人!老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别说这里住着的本身还不是凤凰呢!这一个庶出的姑娘还敢下两个正经主子的脸面了! 主子是个拎不清的,下人就更别说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顶没眼力价儿的两个。 再说她从前头的大院子跑到她们这偏院来,别说打赏了,连口水都没喝上!哼,且瞧着吧,看一会儿老太太怎么收拾你们! 而袁璐这头,澈哥儿正跟她祖母摆弄自己寻的那两样东西。尤其是那一盒子五彩斑斓的琉璃珠子。 珠子里搀着杂质并不透着,但因为里面又镶嵌了别的颜色,看起来就十分特别。在外头一颗也能卖上二三十文钱。 这东西估计也就袁璐肯这样给孩子当弹珠打了。 老太太也不太懂,就是觉得怪好看的,他孙儿要就拿着玩吧,反正就跟小袁氏说的,都放了那么些年头了,能用上的话早就用到了。 澈哥儿的玉弹弓是不离身的。他腰间挂了两个小荷包,一个就用来放弹弓,另一个用来放弹珠。上次齐国公世子夫人给他送了一袋子好珠子,他一直没舍得打,后来听身边的人说那家人要对他娘亲不好,他虽也不太懂,但那袋子东西是早就扔了。正愁着没弹珠能打了,现在就得到个新的,可不高兴坏了么。 老太太看着小孙子笑的那么欢,脸上便也带出了几分笑意。刚才那阵邪火也被压下去了。 袁璐就也不提那茬了,谁不愿意和乐着过日子呢。可偏偏时不凑巧,老太太这头刚要把那件事给忘了,秋心正好回来回话了。 老太太见了她进来,就问她说:“三丫头人呢?可是在外头?” 秋心福身行礼,道:“三姑娘并没有跟奴婢一起回来。她说身子不爽,故而就不过来了。” 老太太隐忍着怒气,耐着性子继续问:“你瞧着可是真的有不好?” 秋心回话道:“奴婢去的时候三姑娘屋子里还用着冰盆,舒服的很,三姑娘和我说话的神情语气也不像是不好的。后来她贴身的丫鬟送我出去,还同我说是因为她们院子分到的冰少了,她家姑娘才那么‘不舒服’的。” 老太太的怒火这下子是再也忍不了了,当即就又板下脸来,手下拄着拐杖一用力,站起身来道:“少分了一点子冰就这样在我跟前摆架子么!我倒要看看她这是多大的架子,多大的脸面!连我的人派去请了都这么托大!” 袁璐看她是动了真火,急忙上去拦住,赔笑道:“横竖这么芝麻大点事,哪里值当您出马?您是好心才让三姑娘来选些东西,她不愿意就承这份情就算了,就当是她没福气吧。” “她可不是个没福气的嘛!”老太太重重地一拄拐杖,“平日里咱们也没短她的吃喝,怎么现在就这样怕的龟缩在自己院子里了?难不成你我还是吃人的猛虎野兽,让她来见一面都不敢?!” 老太太越说越气,眼瞅着连气息不稳了,她前头又有过中风的征兆,最是受不得气的,一屋子的人都是跟着劝。可老人家也认死理,怎么也不肯退让。 袁璐连忙让奶娘带着哥儿姐儿都下去,又去劝老太太道:“府里如今是我掌家,怎么也用不着您出马。且让我压着三姑娘到您跟前赔不是,你吃一碗冷茶我就回来了。”说着就让人上了茶,她带着清江绿水,又点了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去了高斓那里。 高斓这正和双吉说话。 双吉将秋心的言行都学给她看,连中间自己差点拽了她一跤的事都没敢隐瞒。 高斓听了也有些担心,这下子那个大丫鬟肯定是不会替自己说话了。只希望嫡母别真的发火才好,就是让个管事嬷嬷来责骂一顿,罚上几个月月例她也认了。她也有心想派人去那里帮着自己说说好话、赔赔罪,可无奈身边最亲近的双吉也是个拿不出手的。更别说院子里那些半大点的小丫鬟了。 她先前也是忽然遇了事有些慌乱,就光想着避开,也没说注意个方法态度,现在再想补救也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身边一时也没有可用的人,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当初嫂嫂要放在她这里的碧溪。如果当时应下了,现在应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吧。 可这管事嬷嬷没等来,等来的却是袁璐。 袁璐进了院子也不多说,直接就吩咐身边的婆子进去拿人。老太太跟高斓,自然是亲疏有别。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高斓惹老太太不痛快。且她的确是有错在先,别说是这是在长幼尊卑有序的时代,就是在现代,长辈喊你去,你还这样拿乔也是要挨说的。这高斓就是自己关着门日子过的太快活了,真当这成国公府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家了。 那几个婆子得了她的吩咐自然也用不着顾忌什么,直接就奔着正屋去了。廊下虽然还站了几个小丫鬟,可一看是府里的夫人带人来的,这些婆子又是一脸凶相,她们也就不敢阻拦,只跟在后头一起进去了。 高斓正跟双吉说着话,忽然帘子一动,几个人已经闯了进来。她刚要出声责问,那为首的杨婆子已经十分不客气地上前拿住了双吉,对高斓道:“老太君请姑娘走一趟。” 这不容置喙的语气一听就知道这是出事了,高斓木着脸,一时也是心惊。 双吉被杨婆子一路拖拽出去,也不敢哭喊,只是吓得簌簌发抖。 她们这一行人出了屋子。袁璐正在院门口等着。 高斓见了她便也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脸上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两分喜色,急切地走到袁璐面前说:“见过嫂嫂,先前是我无礼了,您听我说……” 袁璐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并不怪罪什么。你有话也不必和我说,留着和老太太解释吧。” 高斓一下子就泄了气,垂下了肩膀跟在她后头。 老太太这被气的不轻,从高斓的姨娘开始骂起,整整骂了快一刻钟。 还好袁璐走时已经让人去把孙嬷嬷接过来了。孙嬷嬷好声好气地劝着,又让老太太喝了茶顺过气,总算没让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很快袁璐也带着人回来了。 老太太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摔,往跟在袁璐身后的高斓身上一指,“你给我跪下!” 高斓垂着头,立刻跪到了屋子的中央。 这屋里还有刚压人回来的几个粗使婆子在呢,老太太这就是不顾及她的脸面了,连屋子里的下人都没屏退,就要当众罚她了。 袁璐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连青江绿水都没留下,一屋子的人很快就走干净了。 老太太指着高斓怒道:“你跟我说说,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这老婆子还从来不知道,这成国公府阖府上下,居然真的有敢这样不把我当回事的?!” 高斓赶忙请罪,“女儿不敢,还请母亲勿要动怒伤了身子。” 老太太喘着粗气道:“好个不敢!你倒是同我说说,你这几番的请不动是为何?!” 老太太这一声高过一声的,眼瞅着就控制不住了。袁璐趁着这档口就走到门口,吩咐守在门边的青江去把府里的唐大夫给请过来。 高斓被问的无话,只跪在那里给老太太磕头,“还请母亲责罚!” 可她这不解释的态度就仿佛默认是故意不给老太太面子似的,就更惹老太太生气了。 老太太怒容满面地道:“从前你姨娘就是个不省心的,当年干过些什么混账事你也清楚!本想着你是个好的,在外一个人也不容易,就还让你回来住着。可你倒好,倒养出了这样混账的脾性。就是咱们府里当家的国公——你的二哥,任我骂得打得,也没有故意甩脸子给我看的时候。你一个姑娘家,我素来不让人动你分毫,倒养的你这脾气比他们这些爷们儿还大!” 袁璐就上前给老太太捋了捋后背顺气,温声劝道:“人也压过来了,您骂也骂了,可只一点,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上回您晕了一整夜的事咱们都还没忘呢。今天的事我瞧着怕也是误会,三姑娘跪在下面这一个一个头磕的都砰砰作响,瞧着就是对您恭敬的。哪儿故意跟您作对呢?怕是其中就有什么误会,您消消气喝口茶,咱们听听她这是怎么说。” 老太太喘了好几口气,深深地呼吸了两下,接过袁璐递来的茶抿了两口。 袁璐又去劝高斓:“你还不快跟老太太解释解释。” 她这意思也就是老太太虽然火气大,但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高斓肯低个头认个错,好话一说,也就给圆过去了。 可是高斓也不知道那根线搭错了,她这打圆场打的都快下不来台了,这当事人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 ☆、第84章 实话 僵持了足有一刻钟,高斓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只是僵着身子跪在那里。 别说老太太又上了火,连袁璐都下不来台。 袁璐想着这高斓第一次见着的时候不是这个模样啊,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去上门去做生意的商人,还就料子的差异跟她侃侃而谈,丝毫不见窘态。跟面前这人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高斓呢,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放到外头,她的口才和为人处世就没有可挑剔的。可偏偏到了国公府,面对嫡母,她就再也施展不出那份圆滑了。就像是她小时候,她姨娘就老跟她说,千万不能在这嫡母面前说错话、办错事,不然就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多年的耳濡目染下,她早就对嫡母存了深深的敬畏之心。 老太太把茶盏一放,吩咐道:“来人哪,给我打。”说着右手往前一指。指的却不是高斓,而是高斓身边的双吉。 门外守候的几个婆子听了吩咐就进来了。一个拉住双吉的双手,一个就准备打她的嘴巴子。 双吉才十一二岁的人,半大点的丫头片子,听说要挨打,那婆子的手还没落下,她的眼泪就先留出来了。当下就哭喊着:“老太君饶命,老太君饶命……” 老太太又是气,这还没要她的命呢就鬼哭狼嚎的一里地外都听见了。也是被她吵得头疼,就让婆子用帕子将她的嘴给堵住了。 双吉被堵着嘴,鼻涕眼泪糊了一眼,只能“呜呜”地叫着。 老太太都下了命令,婆子们自然也不会手软。 双吉挣脱不得半分,就挨了两个响亮的嘴巴子。她这哭喊和挣扎就越发激烈了。 老太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都养的什么下人,在主子面前也敢这样撒泼无赖!”然后就吩咐人将双吉带下去打,省得在眼前看着心烦。 高斓眼看老太太是要不留后手地惩治双吉了,这丫头虽然跟了她才一两年,年纪小也没什么本事,可心眼子实诚,对她也忠心,便忍不住求情道:“事情都因我而起,母亲若是要责罚便罚我一人吧!” 老太太一听可就不得了了,你这什么意思,我前头问你话的时候你跟哑巴似的闭着嘴,现在不过是教训你身边的丫鬟几下,你就急巴巴地开口求情了!怎么着,合着我的话的还不如个丫鬟是吧?!她手往前一伸,指着高斓怒道:“合着今儿你是跟我杠上了是吧?!行,你想被责罚是吧,那就给我跪着吧!也别在我跟前碍眼,跪到院子里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再进来。” 这罚的就有些重了。未出阁的姑娘跪到院子里,来往多少下人都能看见,这府里一传,不到明天全府上下几百人就都能知道三姑娘犯了大错,遭了老太太厌弃了。 这老太太也是前头还说让她帮着留意高斓的婚事,自己倒先把高斓的坏名声往外捅了。 她便又把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的高斓给拉住了,一边让人赶紧把哭傻了的双吉给带下去,一边低声劝她说:“有什么话赶紧跟老太太说,你这往外一跪,以后的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高斓这才小声道:“是我不敬在线,母亲罚我也是应该。” 你觉得自己是认罚,可别人看来就是宁愿罚跪,也不愿意跟老太太解释的态度,那是跟老太太杠上了啊!袁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时候犯倔,说两句好话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你再这么倔下去可就真的要触霉头了!” 老太太看她俩那窃窃私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就又把高斓喊住:“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别鬼鬼祟祟的咬耳朵!” 袁璐就陪着笑对老太太道:“三姑娘这正跟我说呢,她这身上确实不爽快,有些犯懒,想着您和我都不是外人,便躲了一次懒。没成想真让您生气了,她说自己有错在先,也没那个脸来求情,因此才一声不吭地想着就领这一次罚,下次是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听了倒是消下去一些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她是自己没有嘴怎么的?这点子事还用到你来说。” 袁璐便只能笑了笑,退到一边,不再为高斓说什么了。 “说吧,你到底是几个意思。”老太太继续诘问道,“你连罚跪都认得,就不敢在我面前说两句话?” 高斓就又在老太太面前估下,规规矩矩地道:“是女儿的不是,不敢分辨什么,还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袁璐以为她是怒气又要发作。可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却是隐忍着怒气道,“不过是三两句软话的事情,你就是犟着不肯说。你这肚子里倒是藏着掖着什么呢?” 高斓深吸两口气,“咚咚咚”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您问我的心里话,我便不瞒什么了。女儿自觉不配住在这府里,还求母亲放我出府,给我一条生路。” 老太太猛地站起身,冲到她面前问:“什么叫不配住在这府里,你生来就姓高,生来就是我们成国公府的人!又什么叫放你一条生路,难道我们在这府里就是死路一条不成?!” 袁璐被问的脸色煞白,强撑着道:“女儿习惯外头的生活,回了府里也只会给您和哥哥嫂嫂添麻烦,还求母亲成全,放我出府!” 老太太怒目圆睁,指着她道:“好,好,你好大的胆子!”说着就举起拐杖要往她身上打。 高斓不躲不避,就是准备硬生生地挨着了。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袁璐也不能袖手旁观。她和孙嬷嬷连忙上前拦下了老太太的拐杖,一边一个把老太太半拖半扶地扶回了座位上。 老太太是真气着了,这哪儿有当长辈的没死,小辈提出要出府的,就算不是分家,那也是大不孝的事了。 高斓想的却是自己之前和姨娘已经在外头住过一段时间,和成国公府也一直相安无事,只要老太太点点头,她就又能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了。 她们这里的动静也不小,正好高三正奉命抄检下人房,眼看着连唐大夫都请过去待命了,就让人把这事儿去前头给高斐说了。 高斐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正气的说不出话来。袁璐和孙嬷嬷在旁边又是劝说又是顺气的,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 高斐一来看着情况不对,也不多说,当下就把在门口当门神的丫鬟喊进来问事情的经过。问道的又恰好是绿水。绿水怕他,也不敢说虚的,把事情不加修饰地从头到尾一讲。 高斐的脸就更黑了。他问高斓说:“你自愿出府?” 高斓挺直了腰板,“是。” “可不后悔?” “不后悔!” “行吧。”他回答的异常爽快。 屋内众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又听他说:“成国公府将你养到这么大,也算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既只想着出去过舒坦日子,也由得你,只是日后莫要再拿府里的一针一线,在外也莫要借成国公府的名声,净身而去吧。” 高斓闻言便方方正正地又给老太太、高斐和袁璐一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袁璐吃惊不已,“您这真的赶她走?!” 连刚才还气呼呼的老太太都觉得不妥:“就放她一个女儿家出去,怕是不好吧。” 高斐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我都交代好了,不碍的。” 袁璐和老太太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倒是十分默契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高斓出去后,跟在高斐身边的二和也跟上去了。 二和先将高斓喊住,然后让婆子放开了双吉。双吉哭哭啼啼、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她身边。二和又将她们主仆二人一路送到成国公府大门外,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和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国公爷交代小的给姑娘的。国公爷还说了,府里后头的那间屋子是不能让姑娘住了。但从前给的几间小铺子并不会收回。姑娘可以先拿着银子去客栈投宿,以后好好经营铺子自寻生路吧。” 高斓退却银子不肯收,二和又继续道:“都是国公爷吩咐的,您就收下吧,别为难小的了。” 从前给姨娘的铺子后来也只剩下一家小布庄,多年的经营,高斓早就把它当自己的产业了。可眼下听二和一提醒,她才想起这铺子还是老太太给的。什么自己的呢,她这从头到脚哪里有一样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二和干脆就将银子塞到了双吉手里,然后也不陪着她们耗了,拱一拱手就回去复命了。 高斐还坐在袁璐屋里说话。 老太太本来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刚才就给自己儿子的一番话给弄傻眼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二和回去了也没进去,只在门口站了一站。 高斐看见了,便知道他已经把事办妥当了。 屋子里沉默地挺尴尬,袁璐就让人去把厢房的三个孩子给喊过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祖母似乎生了很大的气,然后就让他们回避了。 澈哥儿是个最机灵的。三个人过来了行过礼,汐姐儿和泓哥儿都老老实实地站着,偏他就腻到他祖母身边撒娇说:“祖母别生气,澈哥儿给你打弹弓看。” 小孙子要逗自己,老太太怎么不知道,便顺着他的话故作好奇地问:“咱们撤哥儿还能用弹弓表演了?你给祖母表演什么呢?” 澈哥儿就为难起来了,他不打小鸟的,以前打弹弓都是随便找东西当靶子……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表演。 袁璐就问他:“不让娘亲放个苹果在桌上,你打苹果?” 澈哥儿就笑着拍了拍胸脯:“行!就打苹果!三管家说等再过两年就教我们开弓拉箭,我现在就在用弹弓练准头,可厉害了!” 袁璐看着泓哥儿站在旁边拘谨的很,就也去问他:“你来比比,别净让你弟弟吹牛皮出风头了。” 泓哥儿也知道这是为了给生气的祖母逗趣,也不推脱,开始解随身的荷包取弹弓出来。 澈哥儿献宝似的把那盒子珠子拿出来跟他哥哥共享,两个人还在里头挑挑拣拣的,先挑不那么好看的打。 高斐自始至终都没说上几句话,他觉得自己又成为摆设了。不过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还不得不承认居然还有点习惯了。 可是等到泓哥儿和澈哥儿的弹弓一亮出来,高斐就不淡定了。好嘛!这不就是他之前在找的那块和田玉上弄下来的嘛!那玉白得泛着点青,又带着点红丝,根本逃不过他这个玉料爱好者的眼睛。 泓哥儿和澈哥儿跃跃欲试,等着展露身手的时候,高斐忽然出声了—— “慢着!” 两哥儿同时僵住停了手。 高斐就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手里的弹弓,越发肯定就是自己苦寻半天无果的那块和田玉料。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澈哥儿撇过头看了看他哥哥。正好泓哥儿也在偷偷拿眼睛瞧他。两人十分默契地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恩?”高斐挑了挑眉,“问你们话呢?说话啊。” 这眼看着高斓和老太太的情况就要发生在这父子三人说身上,袁璐就立刻回道:“是我给两哥儿打着玩的。虽然用玉雕成弹弓有些浪费,但这玉料没用顶好的,也就是在府里随便寻来的一块和……和田玉。”这下子知道哪里不对了!恐怕眼前的这两个弹弓就是他大费周章在找的东西。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袁璐也就顺理成章地继续装傻了。 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能逃过高斐眼睛,高斐就继续问她说:“大库房里的和田玉可不止只够做两把弹弓的,做剩下的呢?” 袁璐还没想好怎么说,澈哥儿已经开口帮着她娘解释了:“不是只做了两把,做了四把呢。还有两把送给李家兄弟了。” 泓哥儿帮着补充道:“就是左佥都御史家的李煜李灼两兄弟。” 高斐便索性也不去看那一肚子鬼主意的小袁氏了,转头问两个哥儿说:“四把弹弓就把一大块玉料全用光了?” 澈哥儿十分天真烂漫地道:“不是呀,娘亲说做完弹弓还剩好多,全给我们磨成弹珠了。我们两个打不完,还分给李家兄弟一大半呢。” 袁璐:儿砸!做人不能太实诚! 高斐气的头疼,一边揉按穴位,一边说:“拿我的玉料做弹弓就算了,还把剩下的都给糟践了!我这前头闹那么大的动静,你就不想着派人来问问到底是丢了什么?”他越说越来气。合着他兴师动众地在府里找了半天,就为了找这么两把弹弓! 他这说话一带点火气,就跟要生吞人似的。两个哥儿下意识地就往袁璐身边靠了靠。 袁璐倒也不怕,将他们拉到身边,跟高斐赔笑道:“原是您的东西。是我眼拙,瞧着料子一般,放到那里也落了灰,有些年头的样子,就给用了。不然回头我找一块差不多的给您?” 高斐一听就知道她这话里憋着坏呢,他这是为了一块玉料生气嘛! 老太太还在一旁帮着袁璐道:“多大点事儿呀,不就一坏玉,我看着也不是多好的东西,也能就让哥儿们做做弹弓。” 高斐无奈:“娘……” 老太太挥了挥手手说:“行了,就到这儿吧,我有些乏了。小袁氏,你搀我回去休息吧。” 袁璐欢快地“哎”了一声,亲亲热热地搀上老太太。 汐姐儿也跟着她祖母和婶婶走了。泓哥儿和澈哥儿还留在原地没动。 高斐看了就有些心软了,跟他们说:“跟着你们祖母回去吧,明天爹到前头考校你们的功课。” 两哥儿齐声应是,但是脚下依旧没动。 澈哥儿就眼巴巴地看着他爹手里的弹弓。 高斐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责问小袁氏的时候顺手把弹弓拿手里了。这弹弓做都做了,他也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便又还给了他们。 弹弓一到手,泓哥儿先说:“那我们就跟祖母去了。”然后澈哥儿就又重复了他哥哥的话,两个人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高斐:…… 看来前头小袁氏说他不会带孩子,反而把孩子弄得生分了,还真是说对了。 有了这玉料的事情一打岔,老太太差点把高斓的事给忘了。 这会子回去的路上还在跟袁璐说:“府里都是个犟头犟脑的,这犯起倔来几匹马都拉不回。都是随了你公爹的脾气。现在三丫头自请出府,斐儿眼看着就是任她自生自灭了。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他俩怎么说也是亲兄妹,怎么就闹到这份上了。” 袁璐心道这还说别人倔呢,您前头发起脾气来也不要太吓人,但还是劝道:“您也宽宽心,三姑娘是自个儿心不在咱们府里头。是她自己求着想着要出去,怎么着也怪不到您身上。” 老太太撇了撇嘴,“我还怕谁怪我呀,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难道还怕别人说我闲话嘛?!我不就是担心人家说斐儿堂堂一个国公,连个庶妹都容不下。” 袁璐想了想,事情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这知道的是高斓自己想着出去,不知道的得觉得这成国公小心眼成什么样啊。 “事情都这样了,您也宽宽心。咱们国公爷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他这样说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说这话,老太太的院子也到了。既然袁璐都过来了,老太太就留了她的饭。婆媳二人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用了夕食,老太太因为白日里情绪几番波动,吃饱了以后就很困倦,眼皮子都打架了。 袁璐也没多待,稍稍坐了会儿就回自己那里了。高斐当然已经走了,袁璐让青江带着人去国公府后头的小院子瞧瞧高斓。 没多久青江就回来了,说是院子里空着,只剩下上次那个看门的老家人。 袁璐觉着高斐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到连对自己的庶妹都赶尽杀绝的人,思前想后的,便也猜到是他都安排好了。就让人传话给外头看庄子的李德全,让他留意一下高斓那个小布庄的动向。 吩咐完这一通事情,夜色渐浓。青江和绿水服侍着她更衣洗漱。说到白天的事,绿水还心有余悸,“幸亏有老太太在呢,不然奴婢瞧着国公爷是要跟您对质呢。唉,要奴婢说,就一块石头,多大点事啊。” 袁璐是早就不指望绿水这张嘴能说出什么顺耳的好话了,便瞪了她一眼说:“行了吧你,现在话倒是多了。人前怎么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畏缩,有本事把这番话拿到国公爷面前再说道说道。” 绿水嘻嘻笑了两声,讨好地道:“那不是您对奴婢好,奴婢才敢在您跟前说真心话嘛!” 袁璐也不跟她贫嘴,直接上去拧了她腰侧的痒痒肉,弄的绿水一边笑一边求扰着躲开。 闹玩了一通,袁璐临睡前又让花妈妈和吕妈妈仔细比对这大半年来自己院子里的进项和出礼,别回头又闹像今天这样的乌龙。再多来两次,成国公那个炸药桶就该爆炸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炸药桶,还真是让人头疼…… 那头高斐也没睡呢,正让手下的人加班加点地清点府里的东西,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被那别人捡便宜捞走的。其实件把件东西他还真没看在眼里,就是那个那个小袁氏狡黠得太过分了,滑不留手的无处拿捏,偏偏还有个不省事的老太太在里头瞎掺和,就更别说那三个小毛头,平时在他眼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只要牵扯到那个小袁氏,也是个顶个地跟打了鸡血似的。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第85章 生计 再说高斓这头,高斐让她出了成国公府,等于就是偿她所求。 可事情发生的太快,她中间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双吉脸上的眼泪都干了,她拿着钱袋跟着高斓往布庄的方向走,时不时还回头往成国公府的方向张望。她也是傻眼了,一会儿工夫之前还说要处置她们主仆,怎么忽然说放就给放了? 时至申时,换做平时就是等着吃夕食用的时候了。眼看着一会热天就要黑,高斓也不敢耽搁,带着双吉先回了布庄。 布庄里就一个掌柜,两个伙计,看她突然来了都是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东家”。 到了这里,高斓才敢拆开二和给的荷包。荷包里是沉甸甸的几十两银子和几张面额百两的银票。 这大概是高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这么多银子就是闭着眼睛不干活,也够她嚼用半辈子的。如果换成她以前在外头做生意的时候,这些银子足够将她的想法一一实现。可事到如今,不知怎么的,她却高兴不起来了。 双吉看着她主子发呆,就提醒说:“姑娘,外头天不早了。咱们今晚去哪里歇脚?” 高斓将荷包里的银票都藏在了身上,然后拿出了两锭银子,其他的就锁到柜台里,“咱们先去附近的客栈落脚,明日去找宅子。”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店里的人,掌柜和伙计听到她说要另寻住处,虽然心生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高斓还很客气地对掌柜道:“您阅历比我多些,咱们附近哪里租房子的最好?” 掌柜五十来岁,挺老实可靠的一个人,就跟她说:“咱们的铺子在城东,这里市口好,人也多。但是在住的都是家境殷实的本地人,鲜少有房子空着的。价格颇高且不说,就算要找,一时间也很难找到。放眼城西,就是狗耳巷附近就都是往外租的。只是那里到咱们布庄,一来一回要一个时辰,还鱼龙混杂,东家一个姑娘家住着也不方便。” 高斓听了就点头道:“恩,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去找中人问问。” 说着话看天色不早,高斓就去找了附近的客栈投宿了。 虽然身上的银钱富余,高斓也并没有选最好的房间。只是选了一个普通的房间,和双吉两个人住着。另外多付了几文钱,让小二多找了一床被褥来。 双吉晚上就在屋子里打了个地铺。高斓也早早的洗漱过后就上了床。 主仆俩睡下的都挺早,只是谁也没有睡意。两个人睁着眼发呆。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高斓在床上翻烙饼,双吉怯生生地开口:“姑娘,你睡不着吗?” 高斓“恩”了一声。 双吉又问:“那用不用奴婢把灯给点着了?” “不用了,早点睡吧。” “哦。”双吉应下,然后终于在黑夜中大着胆子问起:“姑娘,咱们是不回成国公府了吗?” 高斓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双吉都快睡着了才听她说:“恩,不回去了。往后你也比也别再提成国公府了。不早了,睡吧。” 双吉也就不敢多问,乖乖地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袁璐身边的李德全已经安排了人在那小布庄附近探听消息。布庄里就本就客人进进出出的,他们倒也不显眼。 后来高斓来了,李德全就自己避了一避开,让其他人继续盯着。 高斓说话没有刻意避开人,且铺子里就那么三两个人手,伙计因为要照顾客人,就等于只有掌柜的一个人在看柜台。 就这么打听了两三天,李德全也就知道这位离经叛道的三姑娘是在自己找中人租房子。 可城里的那些中人都最是油滑不过,看她一个小姑娘,就敢闭着眼睛漫天要价。 这高斓也挺实诚的,说不跟成国公府牵扯上关系就真的不报成国公府的大名,因此来回折腾了数日,也没找到一间像样的屋子。但是好在听说这位姑娘身上还有些银钱,现下住在附近的客栈里,又有这么一个小布庄营生,倒也不愁生计。 一时间租房子这事没着落,高斓便开始转向布庄的生意。隔天就从库房里点了一些积压的老旧但并没有质量问题的布料出来,写了张红字贴到门口,写着只要购买店内任意一匹布料,就能用原价的一半价格拿走这些料子。 那些料子虽然花纹已经不时兴了,也多是卖剩的东西。但料子还都是不错的,买回家做个中衣水田衣什么的还是很不错。一时间这小小布庄是客似云来,每日从早到晚都是站满了人。 李德全回去就把来龙去脉都禀报给了袁璐,甚至连高斓入住的客栈都打听好了。 袁璐听了也只是点点头,意思自己知道了,就让李德全下去了。 李德全本来还以为他家主子还这么关心那位三姑娘,是有心想要帮她,可他已经说清了高斓的窘况,主子要是想帮她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但现在她什么都没说,虽然心存疑窦,李德全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下去了。 袁璐心中当然自有另外一番计较。当日高斓是被她带人押到老太太面前的,一时间也不会想到在身上放什么贵重东西,但那天高斐却是直接让二和把她送出去的。那现在李德全说高斓似乎并不穷困,也没有去拿着首饰典当什么的,这听着还搞起促销手段来了。看来也不像是在为后路发愁的样子。袁璐就猜到很可能是高斐给了她一笔银子。 这就很奇怪了,她之前还以为高斐只是让高斓出去体验一把没有成国公府庇护的苦日子,等着她时外头吃够了苦头回来求饶。她昨天也是这么跟老太太的。可现在看着高斐那是还给了一笔银子,难道就真的把这么个庶妹给赶出去了? 这件事还有待观察,袁璐这心里还放着另外一件事。 想了几天后,她又去找高斐。 高斐看她上赶着往前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得了便宜卖乖不算,这两三天前的事儿还没过,还到他面前逞威风?! 袁璐当然解读不出那黑面神面瘫下的微妙神情,主要是她也并没有觉得几次得到老太太和孩子们的拥护是多么威风的事情。 可她看不出,跟了高斐十几年的二和能看不出么?二和看到自家鼻口翕动,一只眼微微眯着,就知道他主子是真的不爽了!这夫人也是,这前脚老太君帮着她说主子的事儿全府都知道了。府里私下里还笑话国公爷闹了个大乌龙、大笑话呢。他家主子没去逮她,她还巴巴地上赶着来凑热闹。 想是这么想,但是二和也是个厚道人。夫人看着就是不知道他家主子动了气,他这看的明白的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就十分殷勤地去短了茶,亲自给他们份上。然后在书房里帮着他主子整理书架上的书和书桌上的文房四宝。 二和能知道高斐的心思,高斐就猜不出他的意思了?这小子屁股抬一抬,尾巴翘一翘,他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拉什么屎。 二和就顶着他主子能杀人的目光,硬是在书房里磨蹭了一炷香的功夫。 后来高斐还没开口让他滚,袁璐先说了:“你先下去吧,我和国公爷有话说。” 二和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用“我已经尽力了,你保重”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这真是枉做小人啊! 二和走后,书房里就剩高斐和袁璐两个人。 高斐坐在那里不出声,袁璐还挺奇怪,照理说自己不常来他的书房,也就是最近府里有事的时候过来跟他商量一番。每次来高斐也都是还算客气。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货一个人坐那里扮高冷。 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道:“三姑娘的事,您准备怎么样?” 高斐随便从桌上拿了本兵书翻看起来,头也不抬地说:“不怎么样,随她去吧,” 袁璐再接再厉,“听说您给她银子了?” 高斐很随意地“恩”了一声:“给了近五百两银子,够她这两年花销了。” “您这是真的丢她出去不管了?”袁璐着实惊了一把,“老太太昨儿个还问我了,这三姑娘出了外头一个人可怎么过活。我还说您不会是真的放任她不管的,现在无非就是让她吃些苦头,知道回来……” 高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有手有脚,还我给的五百两银子和一家布庄,怎么就不能过活了?她姨娘从前那么糊涂,将东西都败的差不多了,她也有办法保留个小布庄来生活,生意也做的不错。怎么如今就做不成了?” 袁璐道:“从前哪里一样,从前她是成国公府的三姑娘,虽也要在外操持。可住在这府里后头的小院子,出入都是安全的。有那么个身份在,外人也不敢随意欺侮她。可如今就不同了,她在外也不能用她这身份了,这不便之处也就多了。我这听说她这几日在找房子落脚,却因为中人看轻她一个小姑娘而在里头偷奸耍滑,那房子到现在还没个影呢。” 高斐就说她:“我看你也是清闲,府上的事情太少了,你就成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爱瞎操心,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这要出府是高斓自己选的,又没有人逼迫她。府上没收回她的铺子,还给了她银子,仁至义尽。有钱还租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房子,那就说明是她自己没本事。你现在一口一个她多艰难,你呢?你从前不也想着出去自成门户?现在不正好,有她在外给你做先例,也让你好好瞧瞧,一个人女人支撑门庭是怎样的艰辛。行了,你要是来说她的事,我言尽于此,旁的你也别说了。说到底也是她铁了心要出去,我回来后也询问过府中的下人,早知道她有这么心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要是得空,就料理料理孩子们的吃喝,别成天在不需要你瞎操心的地方瞎起劲。这澈哥儿还知道不让他的大黄你抓耗子呢,你就恨不得这府里事事都然你一手包办。” 袁璐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倒不是因为他说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生气,而是惊讶于这高冷的成国公原来是能说上完整的一长段话的。瞧瞧这段话的分量,得比他平时一天说的都多了吧! 袁璐处在一种极度的震惊中,以至于盯着高斐发愣了好一阵。 高斐便开始反思,难道是自己话说太重了?也的确,骂一个妇人是狗确实是难听了些,他虽然也就那么一比喻,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她就当真了呢。他从前和大袁氏相敬如宾,别说骂她,两人都没红过脸。不过那大袁氏可识趣多了,过府那两年都来过前头一趟,只在后院专心料理内宅。他那时候建功心切,忙于公务,说起来两个人连话都很少说。得,人姐姐都不在了,现在他这么骂人家妹妹总是不好。这多大点事儿啊。 “好了,我话说的重……”高斐刚想解释,袁璐也同时开口了,“您说的太对了!您以后也这么跟我说话吧!” 高斐傻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璐又继续笑道:“您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改。只是希望您以后多多指正,我也好明辨是非,改过自新。” 开玩笑,这知道高斐能是这样一副活人状态,谁愿意天天对这个冷冰冰的死人脸啊。 这回就轮到高斐惊讶了,这妇人搞什么鬼?!被这样重重的说了居然一线羞耻之心都没有!还在这里跟他笑,难道他刚刚说的不是太重,而是太轻,让她以为自己是在跟她开玩笑? “我是在说你的不是,你可知道?” 袁璐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知道的,您继续说。” 可高斐是一点儿说教的兴致都没有了,平时就是他身边跟着的二和之辈,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他要是这样说他们,都能让门羞到抬不起头来了。可这小袁氏……到现在还带着笑到底怎么回事!!! 高斐又沉默了,袁璐这才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想着回袁府里小住两日。府里的大小事就劳您看顾了,若是老太太和孩子们问起,就说我是回去看我娘了。再有若是澈哥儿想去寻我,您可千万得帮我拦着,别让他去给我添乱。” 说到袁府那个烂摊子,他们眼前这点芝麻大点事就能抛开不提了。高斐就问她说:“你要回去?可想好了应对方法?” 袁璐把玩着茶杯,轻轻地笑了笑,“姑且试试吧,并不十分有把握。但我总要回去瞧瞧的,我是真的不放心我娘。她比我好强,吃了亏受了苦也不会往外说。我就怕她打落牙齿和血吞,死也不让我知道她的苦处。现在我知道了实情,回去了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就是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也好。” 这件事肯定是要处理妥当的,不然对袁、高两家人来说都是后患无穷。高斐那是有心想处理这件事,无奈他岳父看不上他,不让他插手。现在能去探清事实真相的,也只有袁璐了。高斐当然也不会阻拦她,两人就此说定。 袁璐身边的墨漪这样的,她是肯定不想留的。这次就特地想着要把她们都带回去,也就是交还给她娘亲,不再带回成国公府的意思。 青江和绿水都跟她形影不离,她这次回去肯定也是要带着的。院子里忽然少了这么多人也着实叫人不放心。袁璐就让花妈妈留下来看顾,她只带着史妈妈回去。 这次不同往日,她还特地提前了一天去通知了一声,说清楚了她大概哪天哪个时辰回去。就是怕她娘又像上次见吕妈妈似的,仓促间还要想方法来瞒她。 到了定好的日子,袁璐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想着和老太太请过安就让人套车回去。 老太太听她说要回娘家,还埋怨她没有早些说,她也没有准备礼物让她能带回去。 前几次袁璐回去都是事先和她报备的,这次因为有高斓的事情在前,袁璐匆忙间就给忘了。好在老太太也不生气,只叮嘱她早去早回。 袁璐就趁着澈哥儿还没起身的时候,争分夺秒地让车夫套车走了。 这次陈氏得了消息,早就在等着她回去。 陈氏的脸色很好,头发和衣饰都是恰到好处,纹丝不乱。袁璐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车上的礼物都卸了让人拿进去,自己和她娘手挽着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 陈氏看她随行的人颇多,连墨漪那些常年不露连的二等丫鬟都带出来了,就问她说:“可是那几个用得不顺手?没事,娘回头再给你挑好的。” 袁璐撒娇似的摇了摇她娘的手,“那不行,我现在怎么说也是能主持中馈的夫人,怎么身边一两个丫鬟还要娘来选?这传出去非让人笑掉了大牙不可!” 陈氏就被她逗的笑起来,但转念一想,又是哪里不对,拉着她低声说:“你给我好好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不想和成国公和离了?” 袁璐讨饶,“好娘亲,我这坐了半天的车,你先让我进去喝口茶缓一缓,咱们坐着好好说。” 陈氏这就拿她没办法了,只得听她的进了屋再慢慢问她。 袁璐又说起别的,撒娇耍憨故意逗趣,两人说笑了一路。 到了陈氏这里,她让人奉了茶,接着就让下人们一个不留地都下去了。 袁璐捧起茶盏大口大口地喝了两口,陈氏就在旁边捏着帕子喊她:“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呛着!” 袁璐喝完,拿帕子一抹嘴,道:“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娘亲还担心我这个。” 陈氏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袁璐就故意环顾了一下,说:“怪冷清的,霖哥儿呢?不在娘亲这里吗?我也想念他的紧。” 陈氏就拍了她一下,“说你自己的事儿,别再这里跟我打岔。” 袁璐笑着摸了摸鼻子,“原是我想的太好,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一和离,对爹爹和成国公的官声势必都有不小的影响,这往后两家的闲言碎语肯定都少不了……” 陈氏就打断道:“你也不必为了你爹和成国公委屈自己。他们一个当朝内阁首辅,一个手握兵权的重臣,哪里用到你来操心?!你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你爹那里也都在为你盘算,不会出什么大叉子的。” “娘,”袁璐喊了她一声,“你也说日子是我在过,现在我就是不想和离了。难道您还要逼着女儿合理不成?” 陈氏沉吟片刻才问道:“难不成……你是和成国公有了感情?” 袁璐哭笑不得,“娘亲说的哪里的话!我当他是姐夫,是两个哥儿的爹,什么感情啊,不对掐就不错了。” “那你还……”陈氏仍在怀疑,“难不成是担心家里容不下你?你也别担心这个,家里现在说到底也是我主事,别的不敢说,接你回来这件事谁也不敢违逆。就是你以后回来了,吴氏也不敢给你脸色看。你哥哥自然也是站在你这里,若是吴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看不过眼也会教训她。” 这点还让她娘给说重了,袁璐确实是担心家里,只是她担心的却不是嫂子吴氏,而是那过去十几年都没掀起风浪,这把年纪却忽生事端的钟姨娘。只是她娘有心要把那件事给瞒了,她也不好开诚布公地说什么了。 陈氏见她不说话,也开始急了,捶了她一下,“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是想急死你娘不成?!” 袁璐急中生智,干脆就顺着她娘的话说:“可不就是担心家里嘛,上次回来看到嫂嫂和三姐为了那点子紫河车撕破脸闹成那个样子,我就想着万一以后我回来了,爹爹和您都偏疼我,还指不定她们怎么闹呢。我在成国公府,虽说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可现在老太太对我那也是千依百顺,成国公对我也是客客气气,我还是个管家掌权的当家夫人,这日子过的是说不出的舒心。可回来了,就免不了跟她二人生嫌隙,整日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利蝇营狗苟,。” ☆、第86章 探究 陈氏挺袁璐这样讲,一时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的确,就算她的璐儿和离了回来,有她和她爹护着,可吴氏和钟姨娘、袁玲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偏偏这三个也不是家里什么不想干的人,也不能随意打发。真的是癞蛤蟆趴脚背上——不要人净恶心人了。 “可你在成国公府的日子真的就如同你说的那么好?” 袁璐又挨到她身边撒娇,“娘亲,我我还能骗你不成?老太太脾气是直了点,可她也护短,前头她还跟我说就算府里进了人,我自己不动手料理,她也不会让人爬到我头上来。” 说到这个,陈氏也想起了什么,态度变得坚决起来:“齐国公府还想着把庶女嫁给成国公,这家子也是不省心的。” “这也没关系嘛,您也知道我和成国公没有感情,这才好哩。我管他身边是谁,又宠爱哪个呢,反正我当我的当家夫人,那些个贵妾什么还不都得看我脸色。只要不膈应到我,随他们怎么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再说了,成国公这先前对我也有些爱答不理,不就是因为我是被强塞给他的。现在我还要感谢将由这么个人呢,好教他把注意力都放到邱绣身上。且让那位邱姑娘当他的眼中钉吧。” 陈氏还有些犹疑,袁璐又凑过去道:“都说知女莫若母,我又不傻,明知道会吃苦头还留下。再说了,有您和爹爹在,就算我一时想岔了,成国公府上下还敢把我怎么样吗?” 陈氏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叹息道:“随你随你,娘也只想你过的好。” 袁璐就站到她娘生活给她揉按头顶的穴位。 “今日回来瞧着娘亲似乎脸色有些不好。” 陈氏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今日明明上了比平时厚上一倍的粉,应是看不出才对。 袁璐一看她那个动作就知道她娘今天还是在强撑。她今天也是特地选了她爹休沐的日子回来的,便问道:“今日爹爹应是在家的吧?怎么我来了,他也不来见见我。” “他是长辈,怎么还要他来特地等着见你?该是你去见他才是。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说话还这么没规矩。” 袁璐就爱听她娘这样柔声说她,听了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心底暖暖的。 陈氏看闺女没出声,就按住了她还在给他按摩的手,“行了,你难得回来,歇歇吧。回头让丫鬟来按。你爹在前头书房,他……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你要是真的想见他,就着人去前头问问。” 袁璐就笑说:“上次爹爹和国公爷一起喝醉了,还是我料理他喝了醒酒汤。这事儿还没过呢,我看他会不会不见我。” 陈氏惊讶道:“你爹还和成国公喝酒了?他酒量向来好,怎么会轻易的喝醉?” 袁璐便知道她爹娘真的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不然怎么她娘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却也不点破,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定是娘亲管得严,爹爹这才偷偷去喝酒了。回来也怕挨你的骂,这才不肯说呢。” 陈氏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袁璐便让人将礼物都拿进屋子来,她一边给她将如数家珍地讲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明明也不是多珍贵罕见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点心吃食、衣料首饰,却也把陈氏哄的眉开眼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陈氏开始张罗午饭。 袁璐就带着从成国公府带来的礼物,去前头的书房找她爹。 说起来,她在自己家里走动的时间并不多,像前院她爹那里,就更是大姑娘上交头一遭。 袁老爹的书房外也是有好些人站岗,这些人没见过袁璐,她经过的时候他们便目不斜视。 袁璐到了书房门口,跟门口的守卫说:“通传一声吧,我要见我爹。” 守卫当然知道袁府现在只有一个姑娘——庶出的三小姐,偏偏袁璐今天为了回来跟陈氏卖乖逗趣,输了个俏皮的垂髫分梢髻,这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才梳的,便将眼前这容貌秀丽的袁璐当成了袁玲,前头老爷别的没说,只说是不想见偏房的人。 “老爷吩咐不见任何人,姑娘请回吧。” 袁璐便蹙了蹙眉,“你去问一问,看他见不见。” 谁知那守卫却是纹丝不动,仍然冷着脸道:“老爷谁也不见,姑娘还是请回吧。这里就是夫人在也不得硬闯的。” 说到陈氏,袁璐怒火丛生。她娘刚刚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的样子实在太过扎眼,这人还敢她面前提她 娘,难不成这府里的下人都敢欺负到她娘头上了吗? 她冷笑了下,“我今儿脾气有些不好,你也别惹我,就是我爹面前的人我这脾气上来也不顾忌什么。我也不要旁的,就是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 那守卫一抱拳:“姑娘莫要为难小的,请回吧。” 袁璐就转头吩咐捧着东西的丫鬟说:“把盒子都打开。” 那些人便依次将手上的盒子打开,清一色都是瓷器。袁老爹就好收集瓷器。 守卫还惊讶于这庶出的三姑娘出手大方,难不成是想贿赂自己? 就听她一声吩咐:“一个个的,从前往后开始给我砸!” 青江和绿水站在最前头,她俩的手里是空着的,因此便由他们开始,将那六和盒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往地上砸。这两人也是个心眼活络的,眼看着自己主子被欺侮了,那也不是好相与的,故意就往那侍卫的脚边砸。 这瓷器掉落的声音可够清脆的。前头袁璐说话声只是正常音量,她也做不出扯着嗓子大呼小叫这种跌份的事儿,便只有让这声音传进去。 好在砸到倒数第二个瓷器的时候,袁老爹开了门。 “何事喧哗?”他开门一看是袁璐还挺吃惊,“你怎么来了?”再看着一地的碎瓷器,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好端端地在这里摔东西玩。” 袁璐便斜了那守卫一眼,“我也想进去,可爹爹这里的守卫好威风,连通传一声都使唤不动。” 袁老爹便看了那守卫一眼,“下去领罚吧。” 那守卫一抱拳,应了一声“是”。 袁璐就跟着她爹进了书房,袁老爹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往她身后看了看,“这都摔的什么啊。” 袁璐从青江手上揭过那仅存的斗彩天球瓶往他爹手里一塞,“带来给你赏玩的,就剩这一个了。” 袁老爹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又去了门边,敢在清扫的下人之前捡了一两碎片到手里看了看,心疼地“哎呀呀”直叫。 袁璐就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东西可都送到你这里了,回头入库前可得记上。六个都是好东西,前朝的那个什么国画大师画的就有三个,还有一些珍稀的釉料,我也不知很懂,只让史妈妈看过,我听了一耳朵。” 袁老爹心疼的直拍大腿,“你懂个啥!这多好的东西,就让你在我门前摔咯!” 袁老爹哀叹完门口的残骸,又来看那硕果仅存的那个。那真是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仔细翻看,那轻拿轻放的样子,袁璐看着都想笑。 袁老爹就放了东西,说她:“别偷笑了,跟爹说说,都是哪儿来的。” 袁璐拿帕子掩了嘴笑够了才说:“前两日帮着老太太整理大库房,清扫出好些陈年不要的东西。这几样就是我偷偷留下的,一看就知道您喜欢。史妈妈看过了,都说是连宫里都不常见的好东西,只是国公府里没有个会欣赏的,反倒爱那些本朝时兴的花瓶瓷器,就一直没将这些放出来用。这么多年了,真是明珠蒙尘。” 袁老爹听了就说:“可不是嘛,这样的好东西放在我手里,那真是赏玩个几天几夜都不够。唉,现在偏教你砸的只剩一个。” 袁璐就笑说:“爹,可不是物以稀为贵嘛。现在这剩下的倒弥足珍贵了。” 袁老爹恨恨的“哼”了一声,又拿起那天球瓶爱不释手地看了起来。 袁璐便故作委屈地说:“女儿难得回来,爹爹都不瞧我,反倒只盯着一个花瓶看。难不成女儿还不如一个花瓶珍贵吗?” 袁老爹就也用刚才她闺女的口吻说:“可不是物以稀为贵嘛,这花瓶本来有六个,现在只剩一个了,弥足珍贵。可你上头可是有三个姐姐的,咱们家女儿多,不稀也就不贵了!” 袁璐被她爹逗的乐的不行,掩着嘴直笑。 袁老爹便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一直等她笑够了,才问她说:“来吧,跟爹说说,什么风把你刮到我这儿来了?” 袁璐就止了笑,道:“娘亲给我的下人不顶用,前儿个差点在我身边闹出了事。这些人因为是我娘给的,轻不得重不得,倒也不能怎么样。好在呢,爹娘都在,就是我对这几个下人不满,也有个说道的地方。” 袁老爹一听,这也就是平时的闲聊话家常而已。可再看她闺女的神情,却忽然凝重起来。他脑子一转,大概知道她是在说钟姨娘这件事。这件事说大不大,也就是落一个孩子、处置一个姨娘的事情,可说小也不小,事关龙嗣,国之根本,皇帝现在是还没把这茬给想起来。万一哪儿忽然哪根筋搭错了,又想起这么个姨娘来,再一打听是怀过孩后落了胎,不明不白给弄死了,那袁家可就得遭罪了。开玩笑,皇帝身边的羽焰郎可不是吃素的,那是连臣子在家说了什么话都能探听出来的暗卫。 最好就是这姨娘自己把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掉,他和陈氏都能置身事外,皇帝总不能睡了他的小老婆还来怪罪他没顾虑到一个未成形的皇子。 于是一件看似简单的事便需要周密安排了。 这段时间钟姨娘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派身边的人接近他的书房,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打探那日上门的贵客的真实身份。她还留着那个孩子,不就是以为凭着孩子能母凭子贵么。 这人袁老爹是一眼都不想看,本就是他娘在世时硬塞给她的。刚成婚的那几年他夹在中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后来虽然她娘没了,他想着钟姨娘这么多年也算服侍他娘有功,就算素日里张狂些,倒也没惹出真的乱子来。他虽看着不喜,却没有在发落她。 可现在好看了,皇帝微服私访到他家歇了一个午觉,钟姨娘就给爬到龙床山去了。照理说皇帝身边暗卫成群,普通人也不可能那么好接近。后来他私下里派人一查才知道,这位钟姨娘是看他最近和陈氏不亲近,处心积虑要爬他的床,就在他的书房里藏了一天…… 当今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反而爱寻刺激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拉到床上去。袁老爹颇有些大逆不道地想,就还好这次是房里藏了个姨娘,下回藏了个刺客就该改朝换代了。 当然皇帝事先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不得而知了。 袁璐看他爹已经知道她是意有所指,所幸开诚布公地道:“我听说咱们府里还有祖母在世时身边服侍的人,现在倒是仗着往年的功劳在府里张狂的很。这些人若是就这么放出去了,说不定就会变本加厉,败坏我们袁府的名声。可这若是下了重手处置,说起来也是不好,有违孝道。眼看着钟姨娘那里也是十多年没添新人手了,我那刚带回来的几个,也都是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的,只是放我那里不合适罢了。便两拨人里各挑几个,一并送过去伺候钟姨娘吧。” 袁老爹听了一揣度,此招确实可以一试。再看她闺女,正如无其事地自己从茶壶里倒了茶,端在手里慢慢喝。 “这……是你娘想出来的?” 提到陈氏,袁璐便把茶杯放了下来,“我挺我娘说,您许久没有同她在一起好好说话了。刚我要见您,门口的守卫还拦着我,难不成爹爹现在是看不上我们母女了?”说着帕子一抖,捂着眼睛就要哭起来了。 她这说哭就哭的,袁老爹看了也吓了一跳,赶紧跟她解释:“我真的是怕你娘为这事担心,这才没跟她说实话。况且原也不是我不愿见她,是娘不愿见我哩。”跟闺女说这些,袁老爹也有些臊得慌,“你娘从你嫂子那里收回了执掌中馈的权利后,便整日在府里忙的不见人影。我几次去她那儿,一坐几个时辰的,她都不见得回来。后来我也是知道了,她这是铁了心要避开我呢。我也怕她为了避我在外头等着,这天儿也热,你娘身子弱也熬不住,慢慢地我便也不过去了。每日着人去问问她好不好,听个信儿便也安心了。” 袁老爹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袁璐也知道她爹没必要对她撒谎,于是便把帕子从脸上揭了下来,也不假哭了,只叹息道:“唉,这事总要告一段落的。我娘的状况,哪儿是下人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她好强爱面子您也知道,那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一个人,从前她被祖母欺负成那样,可有曾在您面前抱怨半句?” 袁老爹对闺女说哭就哭、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叹为观止,但说到那去世的老娘,她也是对妻子心存愧疚,“那你跟我说说,你娘现在好吗?” 袁璐便摇了摇头,又叹气:“好什么呢,今儿一见我就发现她妆上的重了。后来再仔细一瞧,她眼下一片青影,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睡好觉了。且我帮她揉按穴位的时候,还发现她鬓边的白发比从前多了许多。” 袁老爹听完也是连连叹息。 两人沉默了一阵,袁璐将桌子一拍,站起身道:“这唉声叹气也不是个事儿。走,您跟我去后院,有我在,娘她肯定不会避而不见。” 袁老爹将信将疑:“真的?你有把握?” 袁璐倒是胸有成竹,“可不是,她连钟姨娘怀孕的事都瞒着我,就更别说和您不和这种事了。有我在,您放心吧。” 袁老爹就想着跟闺女去后头试一试。 这出了书房的大门,袁璐微抬下巴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对她爹道:“回头您可得跟这些人说说,下回我再来求见。好歹能赏个脸面,为我通传一声。” 袁老爹便转头对那些守卫喝道:“都听清楚了!下回四姑娘再来我书房,万不可无礼怠慢!谁要是再像今天这般,再不会轻易放过,当家法处置!” 守卫们齐声应道:“小的明白。” 他们也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他们家大人嫡亲的小女儿,当朝成国公夫人。不过也是,瞧刚刚那一阵脾气,不是这样的身份谁能这样有恃无恐呢。 而后院里,陈氏已经准好了饭菜,就等着袁璐回去用夕食了。 吴氏因为前头犯了错,被禁了足,便不和大家一起用饭了。袁珏多半在外应酬,陈氏不想见袁老爹,这一小段时间便都是自己一个人用饭。这天闺女回来了,就想着总算能开开心心地吃顿饭。 袁璐走在前头,陈氏看了她就不自觉地笑起来。可当看到跟在她身后一起过来的袁老爹,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袁老爹也有些局促,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进来都不知道搁哪儿站着。 袁璐就十分贴心地结果传菜丫鬟的位置,对她爹娘道:“女儿还未曾服侍过爹娘用饭,今儿个正赶上好是好,爹娘快坐吧,让我也尽尽孝心。” 陈氏跟她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就坐到了一边。 袁老爹也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饭桌另一边。 袁璐摆菜和布菜的手法十分娴熟,陈氏见了便问她说:“瞧你这样子,倒想是做惯了这些。怎么,你在成国公府时常要服侍人?” 袁璐就挨着陈氏坐下了,“哪儿呢,我无非就是给老太太布菜,也不多累,就是聊表孝心。” 袁老爹就插话进来道:“可不是嘛,咱们璐儿对长辈尽了孝心,大家都会看在眼里,念着她的好。” 陈氏就冷笑了下,“念着她的好又如何?人心易变,谁知道多年后会变成怎样一番光景呢?” 袁老爹被她含沙射影地一说,有心解释,却无从下口。 “爹娘,快用饭吧。”袁璐道,然后就笑眯眯地给他俩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这一顿饭,吃的很是沉默。全靠袁璐一个人在活跃气氛。她跟她娘说话的时候,她爹千方百计地想找出话来,可只要他一开口,她娘就默不作声了。等她跟她爹说话的时候,她娘就更沉默了,恨不得将脸埋进饭碗里。 袁璐觉得自己这智商得多低,才能看不出这二位在冷战呢。 用过饭,三个人喝了着茶,说了一会子话。 袁璐觉得这食儿也消的差不多了,就说自己犯困想午休。 陈氏就让她到自己床上躺着。 袁璐便道:“我出来前已经说了,要在家里小住几日的,娘亲总要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的。” 陈氏听了也觉得高兴,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哎,娘知道了。你先去床上睡,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弄。”说着就让人去收拾厢房,她自己还亲自去厢房看了。自始至终都没看袁老爹一眼。 陈氏走后,袁老爹也有些泄气。 袁璐想了想,跟他爹说:“娘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过去的几十年她都跟您一起走过了,有什么风浪没见过呢。虽说现在这件事棘手了些,可女儿觉得,比起这件事的危险性,更教娘亲忧愁的,是您的心意。这世间哪有比相守几十年的良人忽然变心更教人难过的呢?” 当儿女的说这些本有些越矩,袁老爹倒也没怪罪她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站起身,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袁璐一身轻松地笑了笑,爹娘这样应该就是没事了吧。她便喊了绿水来给她拆发髻,然后就真的脱了外衫,爬到她娘的床上睡午觉了。 ☆、第87章 和好 袁璐这一个午觉睡醒,日头已经西斜。眼看着就到了该回成国公府的时辰,她便感觉让人伺候她更衣洗漱,同时有些埋怨地对花妈妈道:“妈妈怎的不喊我,平白误了时辰,一会儿天黑了,马车回去该不好走了。” 花妈妈一边让人给她拿外衫,一边笑着说:“姐儿睡糊涂了,您忘了咱们这是要回来住上几日的?” 袁璐拥着薄毯坐在床上恍了半天神,这才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也挺好笑,说起来袁府才是她的家,怎么刚醒过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往成国公府赶。 “就是不回去,您也不能让我睡道长这么晚呀。”袁璐努了努嘴,“这时辰都该用夕食了。” 花妈妈就说:“是夫人不让老奴喊您的,说您一个上午忙个不停,这难得回来,下午就让你歇个够。” 在成国公府的时候,袁璐的身边的下人都是喊她“夫人”,为了好区分,就尊称陈氏为“老夫人”,平白无故把陈氏叫老了好几岁。但是其实看她的模样,也就是一个保养得宜的三十七八岁的风韵妇人。 袁璐起来穿衣洗漱完,陈氏也过来看她了。 袁璐的眼睛往她娘脸上一溜,见她眉梢带笑,就知道她爹娘十有八九是合好了。 陈氏进来见她醒了,正着人将屋里的灯都点亮。 “是我让花妈妈别喊你的,下午我喊了你,你迷迷糊糊的,我看你是累的厉害了,就让其他人都不许吵你。” 袁璐努了努嘴,“白天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陈氏道:“睡不着也没事,晚上娘陪你说话。咱们娘俩啊,真是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袁璐促狭一笑,“我跟您睡的话,那我爹睡哪儿?您是又要赶他去前头书房睡吗?” 陈氏佯装要打她的嘴,“牙尖嘴利的,不知哪里学来泼皮性子,连你爹你娘都敢调笑,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袁璐一边往外跑一边笑道:“我就知道您是说这话骗我的,现在瞧瞧,天还没黑透呢就要打我了。可不就是想赶我走吗,行行行,我这就让人套车回成国公府。” 陈氏追她追的气喘吁吁,到底也是多年的素养,出了内室也就不会不顾形象地跑动了。 袁璐捂着嘴咯咯直笑,陈氏捂着胸口骂她:“真是个泼皮辣子,你是个女儿家!如今还是国公夫人呢,没个正形儿,教人看了笑话去。” 袁璐就扬了扬眉,“可不是生了个女儿家吗,不然封侯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她正跟她娘逗趣,正好袁老爹也过来了。听了这话,前后一寻思也是颇觉遗憾,如果他们璐儿是个男孩,又没有那多病多灾的十几年,说不定真的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袁璐看他爹也来了,就更加确定她爹娘是和好了。 时辰不早,陈氏就传了饭,三个人一起用夕食。饭桌上袁老爹一直在偷偷看陈氏,陈氏察觉到了也不回看她,只偶尔给闺女夹菜,然后就是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饭碗。只是那眼神真叫含羞带怯,我见犹怜。 袁璐都快被她爹娘的互动给肉麻出鸡皮疙瘩了。等用过夕食,她就很识相地说要去厢房泡澡,溜之大吉了。留下她爹娘在单独在一起说话了。 回了厢房,袁璐拆了发髻,洗头洗澡。 这一天在外也是一阵一阵的出汗,虽然马车和室内都有冰盆子,可这时候的人穿的多,房屋建筑的密封性也差,外头的热气一阵一阵往里头冒,让人一整天都觉得身上黏黏的。 洗过澡,外头月亮高挂,凉风阵阵,袁璐穿了件轻薄的外衫就准备去外头散步。 花妈妈便对她说:“您早些回来,夫人说她一会儿就过来呢。别让她久候了。” 袁璐轻笑道:“我看我娘今晚上是不会来的,妈妈也跟我在外头跑了一天,也去早些洗个澡换身衣裳松快松快。听说府里还有一些特供的青梅汁来,今天我和过来的都吃上一些消消暑。” 交代完以后她就带着绿水出去散步了。 绿水苦着脸跟着她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 袁璐看着好笑,只当不知道她的嘴馋。 首辅府的规制虽然比不得成国公府,却也是湖光山色,花园假山,应有尽有,一概不缺。 袁璐在花园里的湖边上吹了会儿风,然后就坐到了凉亭里。 绿水道:“水边蚊虫多,您往远处走走。” 袁璐就指了指身上的荷包:“没事,我戴了驱虫的香包。” 这吃饱了晚饭洗个澡,再出来散个步的生活实在太美好,太悠闲,悠闲的袁璐都有些不习惯了。如果是在成国公府,这时辰老太太还在拉着她说话呢,再过一会儿从老太太那里回去,澈哥儿还要缠上她一会儿……想到澈哥儿,袁璐一天不见他也怪想他的。 这夜月色好,湖边又是波光粼粼的,袁璐倒也觉得舒服,就让绿水把灯笼吹灭了。 这没成想,就看到湖边似乎鬼鬼祟祟地过来一个人。 绿水也是发现了,刚要惊呼,被袁璐一把捂住了嘴。 湖边那人看身形是个女子,到了湖边就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就从怀里拿了个什么的东西出来,再看她动作,似乎是用帕子包着什么,先是将帕子解开了,再将里头的东西都往湖里抖了抖。都抖干净了才将帕子往怀里一塞,又急匆匆地走了。 等那人已经绕过假山不见了,袁璐才适才那人站的地方去了。 湖边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绿水点了灯笼,两个人湖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捡到一些碎渣子。 袁璐将那东西凑到鼻前闻了闻,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黑灯瞎火的跑到河边来扔药渣,且这药渣是干的,不是煮过的剩下的那种,是药材在下水煎之前就捣碎了的。 袁璐也没有继续闲逛吹风的兴致了,将捡到的药渣装进了帕子里包好,就带着绿水回去了。再一问花妈妈,她娘确实没来过。 是什么样的人,要大老远赶到湖边来扔这药渣子。她心头大概已经猜到一些,但既然此时爹娘刚和好,她也就不拿糟心事到他们面前添堵了。 一夜无眠,翌日清晨,她到陈氏那里请安。 陈氏见她去得早,还拉近她仔细看她的脸色,“怎么起的这样早?我听下面的人说,你昨晚屋里的灯可是天快亮了才熄的。昨儿个白日里就不该让你睡那么多,这晚上不睡觉可哪里熬得住。 袁璐昨夜的确睡得晚,却也不是因为白天睡多了,那是心里放着事闹得失眠了。只是这件事也不能现在就说,她昨天虽然劝说她爹开诚布公地跟她娘说实话,可到底两个人是怎么和好的,她也不清楚,现在也不敢贸贸然跟她娘说这些。犹豫再三,她只是问说:“您和爹爹,到底怎么了?我这么大了,您可别想着说瞎话骗我。” 陈氏也知道瞒不住她,昨儿个他们夫妻和好,不还是靠闺女从中斡旋么。 “家里的钟姨娘怀孕了,我当是你爹的。当年你祖母过世后,他曾答应我,再也不去钟姨娘的房里……可昨日他说,孩子并非他的,而是一个来府中做客的贵人的。那人身份贵不可言,干系重大,因而才一直将我蒙在鼓里。” 袁璐听完,倒也并不奇怪。 陈氏看她并不吃惊的脸色,就惊讶道:“原是你早知道。” 袁璐便也不瞒她,点头道:“之前让吕妈妈回来那次便是我已经猜到了一些。前头很您说爹爹和成国公喝酒的那次,就是我让成国公去探听消息的。最后虽然他醉的比爹爹还凶,倒让我去问出了实情。娘,事到如今,咱们就该好好合计合计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铲除后患。” 陈氏道:“你这样说,可是已经想好了什么办法?” “昨儿个我已经和爹爹说了,将我带回来的人和从前祖母留下的人,都添置到钟姨娘的屋里。祖母留下的人脾气大心气高,我身边这些个是听风就是雨的拎不清,加上钟姨娘那大惊小怪的性子,一屋子人凑在一起有的热闹可看了。且我这里还有一样,”袁璐从怀里掏出包着药渣的帕子,“昨夜我去湖边吹风,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往湖里倒这个。虽没看清那人模样,我却觉得甚像钟姨娘。娘亲不妨着人问问,看钟姨娘昨夜夕食前后是否独自出了院子。” 陈氏便找了花园附近守垂花门的人来问,还叫人去传了府里的大夫过来。 后经守门人证实,昨晚夕食前后确实见过钟姨娘孤身一人往湖边去了。这也就证实了袁璐的猜想。 没多久大夫也过来了,对一小包药渣仔细辨别过后,那大夫说这些药材是女人用来补身子好受孕的,还参杂着府里月例里他开出来的、由陈氏赏下去的各房都有的补药。 其他人都下去以后,陈氏道:“这钟姨娘真是不识好歹,我前头以为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爹的,虽然心里不愿意却也没想着害他,那药材都是我想着为她补气安胎才给她的。她竟然好心当成驴肝肺,就这么都给倒了。” 袁璐冷笑了下,“娘,这才好呢。说明她谁都信不过,就是自己院子里那些个人,她都信不过。我看她这不一定是防您,可能也是防着身边的人给她煎药的时候下手。不然她这些药怎么熬都不熬,直接扔了,还不扔到院子附近,大老远赶到湖边来?” 陈氏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从她身边下手?” 袁璐点点头,“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她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往他屋子里塞那些人,隔三差五地给那些人下点清肠胃的药,让钟姨娘以为我们在他们整个院子里的吃食上动手脚。我就不信,一个连饭都吃不安生的人,还能安安稳稳地将胎养大。” 这招虽然有损阴鸷,却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保护袁府上下的唯一办法。 陈氏思虑再三,对袁璐道:“今儿个下午你就回去吧,这件事莫要再插手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昨日说的不和离的事我也同意了,你去当你的成国公府人,莫要再在这里汤浑水了。” 这就是要把袁璐彻底摘出去的意思了。 袁璐当然不肯,握着她娘亲的手说:“我始终姓袁,袁府的事情便真的和我没有干系了?” 陈氏却已经打定主意铁了心,“出嫁了,你就是高袁氏,‘高’在‘袁’之前。成国公府对今上有恩,地位稳固,有他们家庇护,你必安然无恙。” 袁璐是不想要这样的安然无恙的,可陈氏是真的不想让她汤这趟浑水。任凭袁璐从早上一直说到傍晚,她都没有动摇。日头西斜前她就让人套了车,让袁璐回去了。 袁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的那层担忧更甚。她爹娘的感情那么好,好不容易现在合好了,前头的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如果袁老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娘亲那么烈性的一个人,肯定也不会苟活。想到最坏的结果,袁璐就是一阵心酸,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在马车里,身旁无人,她也不用顾忌什么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哭个痛快。 马车到了成国公府,袁璐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 她心情本就不悦,这时马车被堵了过不去,就更是恼火了,当下就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由青江扶着下了马车。 成国公府门口是一群别府下人,身上穿着家丁的衣服极好辨认,那料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给得起的。 “都吵什么?!”青江一声喝骂,将门口那些推搡的人都喊的停下了。 门房一看是她回来了,赶紧从那些人里挤出来,小跑到他面前拱手道:“小的见过夫人。” 袁璐“恩”了一声,“那些都是什么人?” 门房道:“是齐国公府来送礼的。小的说里头又吩咐不让收,这些人就闹着说要见国公爷。国公爷出了门,他们这些人就不肯走了。” 袁璐将那些人视作无物,仍然往大门口走去。所到之处,便都有人自觉让开。待走到台阶上,她就开始高声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国公府养你们作甚,几个不相干的东西都赶不走?!里头的人呢,都死光了?让高三点二十个人拿着棍棒过来,看看还有谁敢在我们成国公府门口撒野?!” 齐国公府的那群人中以一位妈妈为首,此时她便陪着笑脸上来,道:“这都是我们齐国公夫人的一片心意,还望府上收下。” 袁璐冷笑连连,“两家既非通家之好,又非秦晋之交。这般来往热切,所图为何?且两府的大人都是手握兵权之人,府上如此做派,私相授受,难不成是想陷于我们国公爷于义?” 这妈妈虽然在看的出在齐国公府地位不低,也算是个伶俐人,却也没读过几天书,也不是很懂这些大道理,仍笑道:“夫人哪里的话,都是一些不值当的小东西,是我们府上的一点心意。再说两家的关系,往后只有更亲密的份哪!” 她意有所指,说的当然是邱绣那件事。袁璐看着那张笑脸就更是恶心的不行。 那妈妈见她冷下脸来,自觉说错了话,又描补道:“老奴的娘是齐国公古人的奶娘,国公夫人不嫌弃老奴出身低微,当我自家姐妹一般照顾。贵府老太君和我们国公夫人又是情同姐妹,说起来我也该叫老太君一生‘老姐姐’才是……” 袁璐就哼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来人,给我按住她掌她的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货,敢在我们国公府门前公然侮辱老太太。给我狠狠的打!” 说到打人,再也没有比袁璐身边的婆子跟起劲的了。当下就上去了三个人,在那妈妈还没来得及辩解之际,两个一人一边按住了她,剩下的那个就已经抡圆了胳膊抽在了她的脸上。 而这时紧闭着的成国公府大门也打开了,高三带着人过来了。敌弱悬殊,一下子就把那些人给制住了。 场面控制住以后,高三对袁璐一拱手:“还请夫人发落。” 袁璐看那妈妈被打了三四个嘴巴子也够教训了,便让婆子停了手,让高三将这些人都捆了,嘴巴塞上帕子,系到了国公府没钱的石狮子上。 “派人去给齐国公夫人报个信,问她这些无礼的下人她还要不要,要的就让人来领回去。不要的话就给送官了,告他们私闯民宅。” 至于齐国公府那些人带来的东西,袁璐一件没留,全扔他们脚边了。 只是有些东西在之前推搡时已经落在了地上,袁璐便也不管了,直接让车夫拉着马车过过去了。 车轮碾过,地上一片狼藉。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一走,其余人也就跟着散了。 而成国公府大门外不远处,另一群人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为首的便是成国公高斐,刑部左侍郎李品和左佥都御史刘规。 这三人那都是将刚才的事从头看到尾的。 高斐跟袁璐是前后脚回来,他们是骑马而来,到了门前自然要勒紧缰绳,放慢速度。高斐刚下了马想过去,就看到那小袁氏已经气势汹汹地上去了。 李品和刘规的心里那真是惊涛骇浪,连绵不绝,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看到那紫衣少女,他们还以为是成国公府的什么姑娘,那后来看那态度和气势就知道是猜错了。亏他们这几日还老调笑高斐是有了小娇妻才经常耗在家里不乐意出门的……这哪里是小娇妻,明明是母老虎啊! 女人的话果然不可信哪,他们的夫人回去还说现在的成国公府人是多么温和有趣的一个人……这连齐国公府的面子不卖了,那得是多凶残啊! 高斐握了个空拳到嘴前轻咳一声,“两位兄长不是说要过府一叙吗?怎么到了门前反而驻足不前?” 李品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改日再讨饶。”然后一个翻身上马,毫不犹豫地骑马走了。 高斐又去看刘规,刘规拱手道:“李兄走的不凑巧,只剩你我二人,宴不成宴,改日再续!”然后也是走的干净利落。 高斐:…… 高斐背着双手往府里走,身后跟着牵马的二和。经过齐国公府那些人的时候,他也是当做没看见。不可否认,齐国公府最近的动作太频密了,这些送礼的跟苍蝇似的围着他打转。真教他心烦不已。现下还真是出了口恶气! 回了府,高斐就直奔袁璐的院子。 袁璐才刚刚换上了家常的衣服,正坐在屋里喝茶。刚哭了好一会儿,刚在门前有一阵闹过。她的嗓子也确实干得很。 高斐来了,就想着好好数落数落她。这教训人就教训人吧,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脑开来,不要到明天,她这凶恶的名头就该传遍京城了。 袁璐给他见过礼,让人上了茶,两人面对面坐着喝茶。 高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可刚一抬头,两人一个对视,就看到一双红通通小兔子一样的眼睛,明显就是刚哭过。他心头一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干坐了一刻钟之后,高斐喝光了一盏茶,叹道:“罢了罢了。”然后就起身走了。 袁璐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成国公干嘛,欲言又止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是有病没吃药还是吃错了药? ☆、第88章 筹备 袁府的事情,陈氏不让袁璐插手。袁璐虽然回来后也是日夜都忧心忡忡,却也无济于事。但好在她爹娘如今误会解除,冰释前嫌,两个人能合力处置这件事,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眼瞅着老太太的寿辰就近在眼前,袁璐也开始忙活起来了。到时候就算不大摆筵席,各府送来的东西肯定不少。别的不说,这库房得打扫出来吧,这回礼的寿桃寿包得备好吧。还府里下人们也该凑这个时候加点月钱,做点新衣裳。当然老太太的新衣裳新头面就更要费心准备了。 袁璐感觉着又回到了过年前的状态,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忙活。小事情不断,但晚上细细一回想,似乎也什么都没干。 终于到了老太太寿辰前夕,府里该忙的都忙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到了全府人乐乐呵呵地热闹一下了。皇帝一道口谕,最终还是将邱绣塞了进来。虽说没有给她具体的名分,可听邱绣前段日子在宫里将皇后哄的服服帖帖,说是要收她作义女。这贵妾的身份就跑不了了。 袁璐听到的时候还是子啊剪花,咔嚓一剪刀又剪了枝头最美的那一朵。 “妈妈下次可别再我剪花的时候说这些了,这好好地又糟蹋了一盆花。 花妈妈看她还有心情说笑,就说:“消息应该是真的,只是圣旨这会儿还没到国公府,您看是先去老太君那里还是怎么?” 袁璐接过青江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不用特意准备,就这样吧。该来的总要来。” 这事儿该知道的人都早就知道了,都心知肚明的。等了这么久,这事儿就在悬在众人的一把刀。现在刀终于落下了。 “您怎么也不急?”绿水道,“眼下应该就该想些办法,治一治那个邱绣。” 袁璐就斜眼看了她一下,绿水自觉失言就低下了头。 圣旨迟迟未到,这件事没两天却已经满京城地传开了。还有人说这旨意迟迟未下,是因为当今要给那位齐国公府的姑娘一个体面的身份,现在正筹划着呢。 成国公已有正妻,其余的人最体面的身份就是平妻了。若齐国公府那位姑娘真如传闻所言,深得皇后的宠爱和欢喜,这平妻或许还能压那正妻一头还说不定。 袁璐倒不是很担心,平妻也就是那么一个好听的说法,其实律法上还是个妾。生出来的孩子那也是庶出。得皇后喜欢又怎么了?这成国公府上下都和中宫那位不对付,难不成这内院还要看她脸色不成? 她是想的豁达,外头的传闻却将她传闻的越开越不堪。说她沉疴在身,貌比无盐,前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惩治了齐国公府的下人,是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 袁璐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都听乐了,她上辈子的样子就长得不错,那些娱记就老八卦说她是整容的。她这辈子的这张脸,虽然稚气未脱,五官轮廓却是美的。刚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脸色苍白的吓人,现在也将养过来了。可那外头的传闻偏偏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跟亲眼见过她似的。 府里都在操办老太太的寿辰,且当日还要在城外举行一场慈善拍卖,将筹得善款回馈京城里的穷苦人家。袁璐是真心没空理会这些留言。 这天早晨,天刚亮她就醒了。夏日里也在床上待不住,她正想着传人进来伺候洗漱。 青江疾步走了进来。 袁璐立刻就坐了起来,“怎么?出了何事?” 青江道:“孙嬷嬷说老太君不见了。” 袁璐麻利地从床上爬下来,喊了人进来伺候,一边用青盐刷牙一边问青江:“可着人在附近找过了?” “孙嬷嬷说都找过了,附近都没有人才来禀告的。” 袁璐平时不喜欢别人贴身照顾,此时为了赶时间也顾不上了,把碧溪和花妈妈也喊了进来,由她们四个一起帮忙迅速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发髻。 青江手下不停,一边将孙嬷嬷的话转述:“孙嬷嬷说前两天老太君听说了那平妻的传闻就不大高兴,昨儿晚上听说了关于您的那些,沉着脸就没说话。可能是又往宫门外去了。” “恩,”袁璐问:“国公爷人呢?” 青江说:“孙嬷嬷说也让人去通传了,只是国公爷昨儿个在外头喝醉了才回来的,现下还睡的沉呢。” “那不管了,咱们先去宫门口看看。”说话的功夫,袁璐就带着清江绿水,外加两个婆子出了门。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双手背在身后,正等车夫牵马车过来的高斐。高斐昨儿个喝醉了回来的,常用的马车里吐了个一塌糊涂。这才过了没几个时辰,味道还大的不能用。现下正临时让人准备一辆。 高斐面色不愉,也不知道宿醉未醒,还是因为老太太的擅自离家。 袁璐上前给他行礼,道:“您也不用担心,孙嬷嬷都说老太太应该是去了宫门,那就错不了。” 高斐就看着她说:“后院的事情你在时我都不插手了,可这下人的嘴你也该把把关。别什么样的传言都让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袁璐就觉得有些冤枉,她已经派人在府里禁止传留言了,毕竟这流言的对象是她自己,她又不傻,还能让身边的人说自己的是非?天知道老太太从哪里知道的那么详细。 ……而且不对啊!这受害者说到底还是她啊!这成国公说她干嘛?! 袁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那头她的车夫套着她马车到了门前,她又跟高斐福了福身,然后直接带着人走了。 高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小袁氏已经带着人渐渐走远……这妇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当真不可理喻! 袁璐上了马车就让车夫驾车走了。 这成国公就在门口站着吧,且慢慢等吧。府里的东西都是她在管,以前确实有几辆备用马车,可之前就她和老太太两个大人,还都不爱出门,马几辆常年放着不用也是糟蹋,她就都给精简了。这临时再准备一辆出来,还是去宫门外要配得上成国公的身份,且有的等呢。 车轮骨碌碌地转折,差点把袁璐给晃睡着了。 到了宫门外,青江才把迷迷糊糊地她给摇醒了。 袁璐一下车,往宫门口一看,宫门口没人,就两排守卫站那儿守门。她便让车夫上前问了问,确实是没有像老太太这样的人来过。 难不成是孙嬷嬷和她都想岔了?老太太并不是想来跪宫门的? 袁璐被青江又扶上了车,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去哪里找老太太。 马车里也是闷热,她让青江撩开帘子吹吹风,正好就瞧见远远的从另一边过来了一辆马车,她看着还特别熟悉,正是成国公府里老太太用的那辆。 老太太也是被马车颠地要睡着了,到了宫门口才被秋心给扶下来。秋心虽然不必绿意贴心,可她一心讨好老太太,什么都顺着她的意,这种时候带着她就再好不过。 袁璐往老太太身边的秋心一打量,就在想会不会这个丫头把话传给老太太听的。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想太多,老太太已经拄着拐杖走过去了。 袁璐赶紧下车,快步过去将她给拦住。 老太太看到她还挺吃惊,然后说:“你也来了?哦,是来和我一起讨公道的吧?咱们一起去跪。” 袁璐哭笑不得,“您这说什么呢,跪什么呀。我知道您都听说了什么,那就是外头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并不可信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这就差上门打我们国公府的脸了!什么平妻,什么压过正室,这样的流言都能传遍全京城。我要让皇上听听,他的好皇后,就是这样踩我们的这些老人的脸面。” 眼看着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袁璐就忙不迭地劝道:“您千万别生气,这档子事不值得。您好歹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平日里在府里你也是个有脾气的,怎么到了外头就这般怕事?!” 袁璐十分顺从地道:“在府里是因为您大人大量纵着我,在外头可没有像您这样的人了。我可不得谨言慎行,以防被人拿了错处。现下国公爷刚升了官位,正是要紧的时候,您也要为他考虑一些。” 想到儿子的官位,老太太也慢慢冷静下来,确实,以前她来跪宫门是没办法的办法,可现在他儿子都回来了,如果她再闹这么一出。满朝文武该怎么看她儿子呢? “好了,咱们回去吧。孙嬷嬷都急坏了。流言止于智者,我都不上心的事您又何必当真?” 老太太听了就撇撇嘴,“你这人最是小气不过。上次我没有表态,你躲在你那院子里个把月,我这回不做点什么,难保你再出什么幺蛾子。” 袁璐只得保证道:“这回我肯定不会生气,您可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养了结果越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老太太还恋恋不舍地往宫门口张望着:“这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不做点啥不是白来了。你放心,我膝盖上还带着你过年时给我做的护膝呢。” “我放心什么啊我放心,”袁璐上前替过了秋心的位置搀着她,“我那东西可不是做给您这时候用的。齐国公府这件事关系前朝,我们这些后院里的也都看不明白,所以这事儿还得交给国公爷处理。您自己的儿子,难不成你还不信?” 提到高斐,老太太还是挺放心的,“那行吧,我们回去吧。” 老太太的身子骨确实不如从前,宫门前不可停靠马车,两人的马车都停的远,老太太便有些走不动。那气喘的就像上不来似的。 袁璐心里挺过意不去,老太太这还是特地为了她出来的,就说:“不然我背您回去?” 老太太一听就乐了,把她那小身板上下一打量:“就你还背我?别回头既把我摔了,又把自己折进去了。” 袁璐就抿着嘴笑,喊来身边的婆子将老太太背上,“我不就是想尽一份孝心嘛,您为了我才过来的,总不能瞧见您不舒服还置之不理……” 老太太老不乐意了,急忙抢白道:“才不是为了你!我是怕你这小肚鸡肠的记恨上了,不肯再担府里的事情,也怕外人将你传的太不堪,让人把我们整个国公府都看不起……对,我就是为了国公府的体面来的。” “哎,知道了。”袁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回头就抿着嘴偷笑起来。 他们这刚准备上马车,成国公骑马过来了。他宿醉未醒,现在眼前都是模糊的,这马背上有颠簸,这可谓是煎熬了。 高斐是看到那小袁氏就来气,那妇人当真是针眼大的心眼,他不过随口说了她一句,她就甩脸子走人了。他就不信小袁氏不知道他是在等马车,他站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让二和去车夫那里看了看,原来府里能用的马车加上昨天被他吐脏了的一共就三辆,现在临时要用还得再装起来。 他也就不再等了,当即有起码过来了。 老太太心情不错,看到儿子还笑眯眯地问他:“来了啊?还没吃吧,我刚在路口吃了碗馄饨,很不错的。不然你也去吃一碗?” ……合着刚刚老太太比袁璐还来得晚,是去吃馄饨了。 高斐的脸就黑的更彻底了,“您怎么说走就走?您这般年纪怎么还如此儿戏?便是泓哥儿、澈哥儿都做不出这样任性妄为的事情,府里上下都快找疯了!下次可千万莫再这样。“ 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转过头跟袁璐道:“他不吃我带你去吃,走。”然后往马车里一钻,帘子一放,不去管他那楞在原地的儿子了。 袁璐就看了成国公一眼,眼带笑意地挑了挑眉,然后就跟老太太同坐一辆马车走了。 高斐又是头疼又是生气,身上又实在不舒服,最后就坐了袁璐来时的那辆马车回去了。 马车里,老太太还跟她抱怨说:“真没劲,一过来就黑张脸训人,就跟他爹当年一模一样。任你做了什么事,都说的跟杀人放火一样严重。” 袁璐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直笑,笑完才道:“您这样可着实误会国公爷了。他昨晚上出去喝酒了,喝醉了才回来的。一个囫囵觉都没睡完整就起来找您了,话虽不中听些,却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您呢。” 老太太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儿子的不好,可听袁璐夸赞自己的儿子却也是开心,说:“亏你还帮她说话呢,他可没为你着想过。 袁璐想高斐也确实没必要为她着想,他们二人的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根本就没互相上心的两个人,着想什么啊。 “他有他的打算,这件事就算不为了我,只说为了咱们成国公府的以后,国公爷自然也是不愿意的。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天意难违,事与愿违。” 老太太哼笑道:“什么天意,无非就是宫里那个毒妇见不得我们家好!” 老太太这说话的声儿可不小,况且还是在马车里,袁璐就赶紧岔开道:“这事儿咱们回去再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太太也就撇撇嘴,没再说下去了。 马车行驶到了老太太之前吃的那家馄饨摊。 袁璐看着就觉得似乎正是她上次来找老太太的时候,回程路上吃的那家。 老太太十分大方地表示要请客,让秋心下去连着碗和勺子买了三碗。一碗给袁璐,其他的两碗带回去给三个孩子分分。要说老太太也是小孩子脾气,刚刚高斐惹她不高兴了,这会子买东西就唯独漏了他一个。袁璐当然也没主动提起来。 馄饨端到手里热腾腾的。老太太还特别殷勤地招呼她,“吃吧吃吧,多吃点。不够还有。”她是想着自己上回不声不响地把她的给吃完了,这回要给她补上一碗。 袁璐是早把那件事给忘了,端着馄饨就吃了起来。 虽说大夏天吃热乎的东西难免出身汗,可这大清早的空腹坐马车是真不舒服。馄饨下去了半碗,整个人才舒坦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回了国公府,高斐自然回来的比他们早。此时正在门口等着她们。 老太太和袁璐坐的马车还没停稳,老远的高斐就闻到一阵香味。肚子还很没出息的咕咕叫了两声。不过这也不怪他,昨儿个吐了好几回,造就把胃里吐空了。今早上还什么都没下肚呢。 袁璐和老太太走近的时候,他那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老太太听见了就一点气都没有了,一边笑一边让秋心把盖碗扣好的两碗馄饨都端给了高斐。 高斐让二和结果,放缓了态度对老太太道:“儿子谢过母亲关怀。” 老太太点点头,转过头又跟袁璐道:“走走走,去我院子看看。昨儿个送来了几身衣裳首饰,不知该穿戴什么好,你来给我参谋参谋。” 袁璐就应了一声,扶着老太太跟高斐擦身而过。 高斐都无语凝噎了,真是不知道这小袁氏给他娘吃什么迷药了! 袁璐去了老太太那里,给她看着选了衣服和首饰,就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先走了,晚些再来看她。 老太太也知道府里这段时间事多,也没留她。 袁璐就去书房找高斐。 守在门口的依旧是二和。二和见着袁璐还有些为难,他家主子虽然之前说夫人是可以进出书房的。可是现在他主子熬夜一夜没怎么睡,早上又折腾了一番去寻老太君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这才刚吃过东西睡下了,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这时候吵他啊。 袁璐听说高斐又睡下了,也没有为难二和,只说回头等高斐醒了,让二和给传个话,说她来过,有事情要找高斐商量。 二和应下了,恭敬地送走了袁璐。 要说对这位夫人,二和心里也犯嘀咕呢。夫人对府里下人历来不错,且也没有因为谁的主子不同而另眼相看。以前因为他家主子巴结他的人不要太多,就是以前那位老姨娘,都是对他毕恭毕敬的。 可他主子上了战场以后,他的地位虽说没有一落千丈,却身边也没有那么多人上赶着贴她了。这夫人刚醒过来的时候,还集合过府里的人训话,他也在其中,当时他还觉着这夫人看着就不好说话,他可得小心熬着,熬到他家主子回来。 可没想到这夫人还是个面狠心善的,府里治虽严,却也有温暖的一面。从前府里的下人病着就病着了,除非主子赏了恩典,没见得谁那么有脸面去请大夫的。可期间有一次他病了,下来不床了都,那时候老太太身体也不好,府里的唐大夫也在看顾她。他是实在没办法让人给上禀了,没多久夫人身边的医女就过来了。 或许她是完全不记得这种小事了,甚至根本从来不知道她派出去的医女具体是救了府里的哪一个下人,可他到底将这份恩情给记下了。 ☆、第90章 争执 高斐这觉睡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天色渐黑才慢慢醒过来,一醒过来,二和已经捧着洗漱的东西到了他面前。 高斐问:“什么时辰了?” 二喝道:“已经快到用夕食的时辰了,不久前老太太刚传话过来说让您醒了去后院一起用饭呢。可是小的见您睡得香就没有吵您。” 高斐嗯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头疼,就用手捏了捏眉心。 二和想了想还是将袁路的来过的事情转达了。 高斐撇了撇嘴,没说话。 二和就当看不见他主子黑包公似的脸色,又继续说:“小的本是要叫醒您的,可夫人说您从昨晚到今早都来回折腾没能安生,一定是累着了,该多休息才是。在这儿等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给袁璐刷好感度呢。 那小袁氏会有这样好心?高斐自然不太相信。不过想着既然她过来应该也是有事,索性过去听听她怎么说。 袁璐那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因为白日里忙活一天,天又热的很,她也确实没有胃口,饭菜就准备的简单的些。况且一会儿吃完了还要赶紧去老太太那里坐坐,不然一天没见,澈哥儿又该闹腾了。 小厨房里听了她的吩咐,就只弄了一道苦瓜瘦肉粥,一份香酥鱼干,然后就是普通的几样小菜了。 这几样刚上桌,高斐就过来了。 看到桌上这顿称得上是朴素的晚饭,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袁璐见他来了就让丫鬟小不忙着布菜,而是先上了茶,两个人坐下说话。 高斐来见她只是来为了听她有什么话讲,并不是一点气都没了,心里其实还记恨着她早上故意让他在门口干等。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高斐才开口道:“听二和说你早上来找过我,所为何事?” 袁璐就笑道:“老太太的寿辰近在眼前,我想府里就我们几个人总是不够热闹。听闻老太太以前还有姐妹,我也派人问过,都还身子康健,我就想把他们接到府里来小住几日。不知您怎么看?” 高斐想了想说:“老太太以前和她们都没有来往,看着就是心里放不下,你这样自作主张难保不会给她过寿的时候添堵。” 袁璐说:“您不在家的时候太多了,老太太一个人寂寞的很,我事先已经询问过孙嬷嬷,孙嬷嬷说了老太太虽然口上没说,但提起往昔的事情都是心怀伤感,肯定是年纪大了记挂着家里的亲人呢。况且我的意思是并不在老太太的寿辰上把人接过来,而是等寿辰过了,再把她们接过来跟他待上一段时间,也让老太太平时多个说话的人。这样即使有了不愉快,早些让她们回去便是。” 高斐看她说的是一套一套的,就说:“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袁璐只是跟他报备一声,此时话已说完,就想着等他回去了,她也就可以开始吃饭了,她还赶着去看澈哥儿呢。 可高斐却像察觉出她的意思似的,仍然坐在那里,看着丫鬟一盘子一盘子的上小菜。 袁露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他是不走了,也不好意思开口主动赶他,就让丫鬟多天这一副碗筷。不过心里也是存着坏呢,她明知道他是准备留下来吃晚饭,却没让人多添菜,还是之前的那几样。这成国公也是个爱吃肉的,他愿留下就留下吧,遭罪的还不是他自己。 清粥小菜本就不好下咽,高斐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早就打起了鼓,现在吃这些就更觉索然无味,可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若是开口了就落了下风似的,就也是不说加菜的事情。 饭桌上沉默的可怕,两个人就这么你一晚你一口我一口各自喝着自己的粥,并不说话,一会儿就吃好了。 吃好以后,袁璐就像她这会儿子总该走了吧。 可高斐又是坐了好一会儿,人不动,袁璐就有些着急,眼睛不住地往门口看。 高斐看她这坐如针毡的样子也不管她,这小袁氏前头都不知给他添了多少堵?现在这会也该他扳回一局了吧,这添堵的事情谁不会做呢。 后来袁璐实在没办法,就跟他福了福身,道:“我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您要是有事不如就先回前头忙着吧,不必在我这耽搁。” 高斐就也跟着他站起来说:“老太太本来刚还找我呢,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袁璐便只能把这个黑面神领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那头澈哥儿本来就等得有些急了,他娘这两天虽然忙,但是晚上总会早一些过来,跟他们一起说说话。可今天外头天都快黑了,他娘还没过来,他便有些坐不住。 老太太也等的有些心焦,就就吩咐着身边的秋心去袁璐的院子里看了看。 秋心还没出大门,袁璐和高斐已经一起过来了。 她没有避让而是迎上去,给二人行了礼道:“老太太正在惦念着,主子们来得正是时候。” 袁路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早上的事情还没有跟他算账,这会儿知道往眼前凑了,而且穿得是花枝招展的,知道这事是她在老太太跟前的脸面了,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已经体开的脸做姨娘呢!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自始至终高斐都美誉看她一眼,后来更直接越过他就走进去了。 袁露在外停了停说:“你在老太太身边的日子并不长,现在瞧着倒是你最得力了。早晨老太太去宫门外头也是带的你吧。” 秋心又福了福身:“多亏了夫人来提携。奴婢愚笨,有错处的地方还望夫人指明白,好叫奴婢改过自新。下次不能再犯。” 袁璐就轻轻笑了笑,说:“你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随便夸了你一句。怎么扯到错处上了?难不成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虚了?” 秋心低着头没说话,垂手退到一边。 袁璐对着她冷哼一声,进了屋去。 老太太看着儿子儿媳前后脚过来,心里是说不出的高斐兴。早上的跟儿子闹过矛盾事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招呼他们坐下,又让人赶紧给他们上茶。高斐身上热气重,老太太还体贴地让人往他身旁移了移冰盆。 刚才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他娘亲的澈哥儿此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站在说在他祖母身边不说话了。 袁璐知道他是怕他爹,便将招了招手将他招到身前,搂着他说话。 老太太跟儿子说着话,袁璐就跟澈哥儿说话,泓哥儿和汐姐儿站在一旁,都是眼观鼻鼻关心的不做声。平时本就话不多的两个孩子,在高斐面前就更沉默了。 袁璐问澈哥儿白日里都做了什么,玩了什么? 澈哥儿一一说了,可兴致还是有些不高。 袁璐当他是怕他爹,拍这他的背安慰道:“娘亲在这里呢,你有话就说。娘亲白天可想你了,你再不说话我可就生气了。” 澈哥儿抿了抿嘴,苦大仇深地想了想,然后神秘兮兮的凑到他娘耳边说:“娘亲不伤心,外面的传闻澈哥儿都不相信,娘亲是最好的娘亲。” 袁璐挑了挑眉,心下也有了火气。今早上的事,就是因为有人将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现在倒好,连澈哥儿都听了这些东西,真是什么腌攒的东西都敢往主子面前倒!这样的人可就留不得了! 不过此时她也什么都没说,反而还夸奖澈哥儿道:“外面的话自然都不可信,咱们澈哥儿正聪明,是个明辨是非的,哪里会被这些东西蒙蔽呢,娘亲就知道你是个顶好的。” 说着还亲了亲他的脸蛋,澈哥儿就咯咯直笑,然后又小声说:“娘亲不用担心,哥哥姐姐跟我说了他们也都是不信的。” 这就是说连另外泓哥儿和汐姐儿也都听说过了。 袁璐眯了眯眼,第一次觉得或许高斐的话是正确的,成国公府现在确实是太松散了,她虽然早前已经立过威,但也就是那一时的手段,以求最快的速度来威慑众人。后来真正的掌了权,就都是想着以德服人。对下人也都是温和的时候多。估计现在又有人觉得成国公回来了,她的话不顶用了。 三个孩子都有功课,本就不能多待,加上这天高斐也在,他们便早早的躲了,很有默契地说要回房做功课,老太太也没有留她们就让她们先走了。 孩子们走后,袁璐就扯下脸上的笑,问老太太说:“早上幸亏您说了我才知道原来外头对我们府上有不好的传闻,不知是什么样的伶俐人这样消息灵通,您也该提出来奖赏一下才是。” 她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说话的口吻也跟刚才闲话家常时无甚差别。 老太太也没有察觉,笑道:”还不是秋心那个小丫头机灵,从外面听到了这些话来告诉我,不然啊,咱们可都得蒙在蒙在鼓里了。” 老太太是没有看出来,高斐可看出来了,这小袁氏平日说话都带着笑,什么时候脸上不见了笑影儿,那多半就是动了真火了。 袁璐皮笑肉不笑的,转头就附耳到青江耳边说了几句话,青江点了点头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带着两个婆子将秋心押了进来。秋心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押着她的两个老婆子一人往他膝上踢了一脚,她脚上脚下一软,立刻就跪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也是吃惊,还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袁璐冷然道:“我竟不知道,提了你这样一个聪明人到老太太身边,什么好的不好的都往主子面前说道、自己竟然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知道的是你自己犯了浑拎不清,不知道的还当我利用你给老太太传话呢。” 秋心一边给她磕了头,一边又赔罪道:“奴婢真的不是有心挑唆,只是想着这些事情若是老太太不知道,等过几日她寿辰知道了,想必是更要伤心的。”说着便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老太太看她可怜,想着到底是自己追问才把他的嘴给撬开了,便求情道:“她本来也是不愿对我说的,说我自己连着追问,威胁她说若是不从便要责罚她她才告诉了我。你要怪就连我一起怪。” 袁璐当然不跟老太太一般见识,只说:“您知道刚才澈哥儿跟我说什么?他说那些传闻他和他哥哥姐姐都不会相信,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他们都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岂是能让孩子们知道的,难不成这也是您想要的结果?” 说到孩子们老太太就没脾气了。 袁璐又转头问秋心:“这可也是你告诉三个孩子们的?” 秋心连忙磕头道:“奴婢只是将这些事情禀明老太君,并不敢让这些东西污了少爷姑娘的耳朵。” 这可就奇怪了,难道这嚼舌根的不止一个,还另有其人?然后脑子一转,就将三个孩子身边的奶娘都喊到跟前来,询问他们今日三个孩子都做了些什么,可有一起出去过。 奶娘们细细回想了下,最终澈哥儿的奶娘才说:“下午晌的时候,二少爷说要去住院吃点心,拉着大少爷和大姑娘往厨房去了,只有这一会子离开了老奴们的视线。” 这奶娘竟然还让三个孩子单独出去,袁璐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马上等老太太寿辰一过,邱绣眼看着就要进府了。府里的下人如今都这么懒散,总是要收拾一把的,她就想借着此事,再给他们紧紧骨头。 厨房人多眼杂到也是好问,袁璐就传了两个婆子来问:“下午晌天热,厨房里又不通风,厨子们都歇在自己的屋里,但厨下的灶火是不能熄的。只让两个小丫头在里头看着。” 再一问是哪两个丫头,说来也巧,不是别人,就是以前老太太从杂戏班里买下来的那个姝儿。 姝儿没多久就被踢到老太太面前。身子倒也张开了一些,可身上的衣服就不如在老太太身边时体面,粗布的衣裳穿在身上有些显大,就更衬出她的瘦弱。 袁璐就问她说:“我们家自问待你不薄,把你外头买进来,一没有打骂你,二没有短你吃喝。难不成还叫你记恨上我们了?竟然在少爷和姑娘面前搬动是非,你好大的胆子!” 姝儿从前觉得夫人和老太君就是再和气不过的了,后来虽然被从老太太身边赶到了厨房。可也没将她俩当成恶人,现在看面对着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的袁璐,不知怎么就打起了哆嗦,冷汗连连,脸色煞白。 老太太看了还是觉得可怜,就问她:“可有什么误会?真是你说的?” 姝儿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奴婢只是在妈妈们闲聊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主子们来的时候奴婢正跟别的小丫鬟说着。二少爷看奴婢眼熟,就问奴婢是不是从前跟着老太太的。主子说问了话奴婢便答了,然后他就问奴婢刚才跟小丫还说了什么。奴婢本不想回答,可二少爷一再追问还说要将我提到老太太面前治罪,奴婢心生惧怕,这才说漏了嘴。” 老太太看着于心不忍,就对袁璐道:“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又在外头吃惯了苦头,进来的时间也短。规矩不知道也是有的。瞧她现在见着我们这害怕的样子,对着澈哥儿的时候恐怕也是因为惊慌才没了章法。不如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袁璐稚气未脱的脸,本来是想将她赶出去,可想想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在外无亲无故的,也不比那些本地的老油条,就算赶出府去,还有个亲戚可投靠。她这样的赶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况且到底传流言的人也不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的内位还端坐在中宫呢。便也狠不下心来了,只说:“下去领罚吧,罚俸两个月,以后也不要在厨房了,去浣衣房,从今往后都不许在少爷姑娘的面前出现。再有下次,便将你赶到外头,随你以后怎么着了。” 姝儿忍着泪连声道谢,给袁璐和老夫人老太君都磕了头,就退下了。 处置完了她,秋心也跑不了,袁璐本想将他从老太太身边赶走,再想着她之前往高斐眼前凑的样子,连内院都不想让他待了。只是因为她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了许多年,也不好罚的太重,就想着调出去做些粗活。 但是老太太竟然意外地又为她说了话,一边说一边还打量着袁璐的脸色,就怕她不高兴了。 到底过两日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也不好让老人家不开心,此事便只能作罢。 袁璐叹了叹气,就也是罚了秋心两个月俸钱,小惩大诫。 处置完这些,高斐在他娘那边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走时还跟袁露打眼。 袁璐也不好真的不给他面子,便也前去前后脚地跟他去了。 到了院子外,高斐果然正负手站在廊下等她。 袁璐走了他就皱着眉道:“瞧瞧你这都干的什么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马上是什么时候难道你不知道?最是干干净净的时候,你怎么能因为心软留这个聊=留那个的?那个姝儿来路就不正,杂戏班子这样的地方也能带人进来,放到了老太太跟前。你也是个好样的,心大的!再说现在那个秋心,也是不久前我让你整顿内院的时候提上来的吧,又是一个不省心的。你可真是管的一个好家!” 这已经是这一天里高斐飞几次三番的说她了,此时更像个连珠炮似的发难,袁璐也有些不耐烦,她自问自己每件事都是考虑到老太太和孩子们的心情的。 便不耐烦的道:“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您这么能耐怎么不事事亲力亲为呢。说我不会办事,刚刚处置那两人的时候您可是都在的,怎么不在老太太面前说这些?反倒是喊我出来,来挑我的错处,真是雷公打豆腐鸭啄柿子专挑软的。 高斐本就有些许火气,此时袁璐更是公然跟他杠上了,他声音不由得也高斐了起来,“你这泼妇,我不过说了你这两句,你便如此刁钻的回嘴!早上也是,把我抛在后面自己先走了。人说三纲五常,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可有一点顺从的样子?” 袁璐哼笑道:“顺从?难不成您是想让我在后院里当个金丝雀?您可别忘了,您想让我原因可不就是因为我有着副硬脾气能来事儿吗?这倒好,现在又嫌我不够顺从了。我若时时温顺,今儿个也轮不到我站在您跟前!您这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两人你来我往不依不饶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虽然他们说话前已经让人站到远处。可这声音越来越大,真是让人想不听到都难。附近来往的下人更是不由地避开,就怕这两位主子的怒气给波及到。 高斐飞到底是个男子,也不会逞口舌之利,最后冷哼道,“都随你吧!”说着便拂袖而去。 袁璐也是火大,对他的背影道:“随我便随我吧,谢国公爷放权!您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也能将后院治理的稳稳当当,没有道理您回来了反倒不能管事儿了,如今这出了乱子,到底错出在谁身上明眼人一看便知。” 两人就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91章 贺寿 袁璐和高斐这一架,吵得是阖府皆知。 又因为这两个人是在老太太院子前吵的,连老太太都瞒不住了。 老太太也发愁呢,晚上睡前还拉着孙嬷嬷说话:“刚不好好的嘛,同进同出的,怎么转眼就当众吵嘴了?” 孙嬷嬷耳聪目明,自然也打听到了他们二人是为了老太太的事,此时也不能对老太太点破,只安慰老太太说:“这过日子哪有不吵嘴的。这小夫妻过日子嘛,床头打架床位和。” 说到这个,倒是又提起了老太太另外一桩心结,“照理说斐儿都回来了大半个月了,听着最多只在小袁氏的屋子里吃过几次饭,都没留下来过夜。这床都没上去,还床头床尾呢。” 孙嬷嬷就说:“依老奴看,国公爷倒不像是对夫人无情的。他什么样的脾气您能不知道?若是真的不喜欢,怕是连一起吃几顿饭都不会有的。更别说现在还让夫人管这家,连前院都让她去得。”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种事本不是我该掺和的,府里现在两个哥儿也都好,不缺子嗣。可他们这样子,夫妻不和的,就怕以后会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孙嬷嬷就知道老太太这是在说马上要进门的那位姨娘了,“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夫人什么样的脾气手段咱们都是见过的,就是比男人也不输什么。” 提到小袁氏的性子,老太太就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么,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性子好强的跟男子似的。”然后又哀愁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点,斐儿才一直没留在她那里。毕竟当女子的太好强,在男人眼中总不是好事。” “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从前府里是聚少离多的,现在日子可不是一天天地好过了嘛。”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老太太就眼皮耷拉下来睡着了。 孙嬷嬷给她掖了掖被子就退下了。这老太太啊,也是变得爱操心了。从前的那位夫人和国公爷的关系也不甚好,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面,那时候也不见她老人家这么长吁短叹的。 很快就到了老太太寿辰那日,袁璐早早的起床和面。抻面,做了一碗长寿面端到老太条前面,上头卧了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还洒了一些葱花。 老太太一端到碗,看见手里跟童年记忆中颇为相似的长寿面,就眉开笑颜地说孙嬷嬷:“就是你这老丫头报的信!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 袁璐就赶紧说:“您快尝尝好不好吃,我本不会做菜,这都是前两天现学的。” 老太太就端着面碗吃起来。说起来这碗面,在吃过不少山珍海错的老太太看来,还真不好吃,可能是因为袁璐力道不够,那面就活的不够筋道,那抻出来的面就更不用说了,粗细一点都不均匀,粗的地方跟面疙瘩似的。 可也就这样,老太太吃的是有滋有味的,一碗面都给吃干净了。 她吃面的时候,袁璐就和孙嬷嬷在熏老太太的新衣裳。新衣裳是按着袁璐的意思做的,铅丹色的料子上滚了银边,样式也是现在京城里流行的样子。 前儿个老太太还说她“选这样的颜色,不知道的还当小姑娘过十八岁寿辰呢”,可到底回过头还是让人将衣服备好了让她寿辰当天穿。 老太太坐在床上看着她们忙活,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等她吃完,袁璐和绿意一起伺候老太太洗漱。等老太太换好衣服出来,三个孩子已经等在外头了。 老太太赶紧让孙子孙女都进了来,三个孩子身上跟袁璐一样,穿了个同色系的亲自装,只是他们年纪小,也就没有锁银边,只在袖口绣了如意纹。 汐姐儿穿这样色当然是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但眼下连两个哥儿都衬托的面色红润,可爱的像年画上的小童子。 袁璐就笑着跟老太太说:“两个哥儿现在都年纪大了,前儿个看到送过去的衣裳是这样的颜色还不肯穿哩,我说是给祖母贺寿的,祖母看到咱们穿的喜气洋洋的,心里高兴。这心里高兴就能越发长寿了,这两个小子扭捏了半天才同意呢。”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等三个孩子依次给她磕过头说了吉利话拜寿,她就一手一个将泓哥儿和澈哥儿拉到怀里说:“让祖母好好看看,这是谁家的小童子这样好看。快来让我亲香亲香。” 澈哥儿咯咯直笑,捧着他祖母的脸就亲了一下。 老太太乐的不行,就让人去传朝食让他们吃。 袁璐道:“不忙,我昨晚上已经跟他们都说过了,他们是吃过朝食过来的。” 老太太就“哦”了一声,“那么咱们早上做啥呀?”这朝食都吃过了,起个大早也确实怪无聊的。 “您移步湖心亭吧,我给您安排了表演。”袁璐就让人去湖边准备东西了。 说是有安排,老太太就带着孩子兴冲冲地赶到湖边去了。往年都是搭戏台子听戏,说起来也挺没劲的。这听戏放过年,嗑着瓜子喝着热茶那确实是一项消遣。可老太太的收成在酷夏,戏台上的角儿就是妆容画的再好再精细,唱个一刻钟准成花面老虎。汗水糊着脂粉,真是让人没有一点兴致。 这天的表演,是袁璐让人出去找了精通水性的渔家女,挑了些齐头整脸的,打扮好了。然后让人在湖中安排了几条精致的小船,湖边安排了乐队,这些渔家女就在湖上跳舞,唱一些渔家的歌谣小调。 这些舞蹈当然不能和专业的舞姬相比,却因为是设在湖中,别有一番美妙。且唱歌跳舞应接不暇,节目单子上的节目能从早上一直表演到中午。 湖面上水风阵阵,亭子里也放了冰盆子,比起屋里是清凉许多。 亭子也是前不久修葺了,尤其是那些不知道被谁动过手脚的栏杆,一根不剩全拆干净了。连主子上的漆画都找工匠重新描绘了。石桌石凳被换成了竹制的,整体看起来都焕然一新,雅致不少。 他们这在是快活了,前头高斐起了身就去给她娘请安了。 老太太那时候已经欢欢喜喜地穿着新衣服坐到了湖边。且因为当日是老太太的寿辰,袁璐给府里的下人恩典,除了当值的,其他都跟到湖边去看表演了。 老太太院子里除了看门的婆子和三等丫鬟,那是一个人都没有。 高斐在里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只能拉下脸来问下人。这才知道是那小袁氏早有安排,只是没有通知他而已。 他的脸又黑了两分,被问话的下人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差点就吓得跪下请罪了。 高斐就又转到湖边去。 成国公府里的湖本来还算是大的,可现在除了亭子那里是井然有序的,沿岸都是成群结队的看热闹的下人。那叫一个热闹。 那亭子又建在湖中心,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只余三四个成人并排通过的长廊可通,那长廊亦是站满了人。且地方本就不大,下人们是摩肩接踵,好不拥挤。 成国公黑着脸穿行在下人中间,有些看入了迷的,还不知道他们国公爷正在旁边默默经过,只一味地拍手叫好了。 等高斐终于走到了亭子边,那已经是出了一头的汗。 其实袁璐早就看到她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灵光了,她可是都灵光的很,看到长廊那头开始有下人纷纷避让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是他来了。不过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等高斐过来,袁璐还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嘴:“您怎么这番模样,难道外头热得很?” 老太太成真看表演看的入神,此时就挥了挥手让丫鬟给高斐搬了凳子,招呼他说:“坐下凉快凉快,你媳妇今天安排的表演可稀奇的很。” 高斐谢过他母亲,然后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袁璐忍着笑让人给他上了茶,可眼底的笑意到底还是藏不住。 高斐要是真看不出来这是小袁氏故意耍弄他,那就是个真蠢的了。只是因为日子特殊,府里的人又都在,此时不好发作罢了。 桌子上摆了一些点心,做成了可爱精致的小动物模样,大部分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然后就是老太太爱吃的各种肉脯,装了几盘子,单放在她面前的。 高斐没吃朝食就过来的,此时也觉得饿了,就捏了两块点心就着茶水吃了。 点心甜腻,还带着花香,他当然是吃不惯的。没吃两块就觉得没了胃口。 自然又是拿小袁氏做的好事! 高斐深吸一口气,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与女子一般见识。可往她那里一瞧,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那带着笑意的狡猾眼神,就跟示威似的。 偷看他吃瘪被抓了个正着,袁璐倒也没惊慌,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去嗑瓜子,看表演了。 高斐只得将二和叫到身边,让他去厨房拿东西来吃。 二和领命而去,一来一回挤过人潮,去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来。 高斐吃了府里普通的那些点心,喝了两盏茶,总算有几分饱了。 袁璐也早不去管他了,她怕澈哥儿坐不住,正拉着他靠在一起亲亲热热热说话。 巳时过半,暑期渐重。 袁璐就劝老太太回屋,事先在亭子旁的家丁已经出去通知看热闹的下人了。 听说主子要回去了,他们也都很快就散了。 老太太这天心情也好,没让袁璐怎么费口舌,就乖乖地听话回屋里了。 也到了快午膳的时候,袁璐也让厨房开始备饭。 这时候门房却进来通报说,外头有人求见。 等问清了来人是谁,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你说来的是谁?” 门房就又说了一遍,“是齐国公夫人带着她家的姑娘,说是来给您贺寿的。” 老太太就不太高兴的嘟囔说:“我未曾给外头的人下过拜帖,她怎么自己就上门了?” “人都来了,也没有不见的道理。”袁璐就让门房将人放进来,又让自己身边的青江去将人接过来。 老太太撇撇嘴,“这个时辰来,该不是还要再咱们府里用过饭再走吧?” 袁璐就忍不住笑说:“难不成咱们府里还缺这一顿饭不成?来了都是客,用就用吧。” 老太太心里也犯嘀咕呢,齐国公夫人以前不也是个挺好的吗,她还“老姐姐”地喊了这许多年。怎么到了年纪大了,却不识趣了。 她不清楚,袁璐可大概猜到了。这是齐国公夫人带着邱绣来刷好感度了,同时也是要来灭灭她的威风。上次他们派人送贺礼就让袁璐赶出去了,还把人绑到门口的石狮子上,等着他们家的人来领。 这件事传扬出去,虽然满京城的人都是在议论她跋扈刁蛮的恶名。可也是让满京城的人都会死看了齐国公府的笑话。 听到她们要来,高斐就很识相地避到了屏风后头。 很快,青江就领着齐国公夫人和邱绣进来了。 邱绣规规矩矩地跟在他嫡母身后,乖巧的就像只猫咪。 可袁璐还对她那次在城外的路上,用轿子拦住她们去路的事记忆犹新,真正乖顺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嘛? 老太太虽然心里不太乐意被打扰,对着齐国公夫人还是有笑脸的。 齐国公夫人一进来就让人把礼物放出来,对老太太道:“早前就让人准备了贺礼送来的。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没有哪年不给你送的。偏偏今年说是送不进来了,连送礼的那些人都被打出来了。我这里心头不安生呀,昨晚上都没睡好觉,这不,起个早就过来了。”说着就去看袁璐,好像在控诉她的错处一般。 “没送进来?”老太太转过头去看袁璐。 袁璐就笑说:“不是没送进来,是齐国公夫人太客气了。光这个月,国公爷回来后,他们府上就送了四五次东西来。到了您生辰前头,也是送过一次了。前几日再来,我就跟门房说了,不许再收人家的东西了,省的让京里的人以为咱们府上已经落拓地要靠人接济了呢。前儿个门房就转达了我的话,可齐国公府上的人不肯走,还在咱们府外闹了起来。正好我回来,本想说道说道就算了。唉……”她欲言又止,一声叹息。 老太太就问:“后来怎么了?” 袁璐道:“也是我莽撞了,只是当时真是有气。想来齐国公夫人也是一片好心,可也不知哪里挑出来的一个口无遮拦的老婆子,说什么她在她们府里也是有身份的,按年级和辈分跟您差不多,该叫您一声老姐姐呢。” ……你这派人来送礼的下人还敢说这样的话了,老太太听着也很不爽舒服。 又听袁璐继续道:“再说了,她若是跟下人们显摆玩笑说这些话便也罢了,横竖不是咱们府里的,回头告了齐国公夫人,由着她们家处置罢了。可还偏偏到我跟前说道了,您是什么人?是我们府里最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她这话说的,难不成还把自己当成我的长辈了?当时便气不过,让身边婆子打了几下那老妇的嘴,再让高三将那些在府前闹得无状的人都绑了,等着齐国公府派人来领。” “这也就是别人府上的,若是咱们府里的,”她冷哼一声,“尊卑不分,打死都不为过。” 老太太就赞同地点点头,这成国公府谁要是敢说跟她是姐姐妹妹的,除了孙嬷嬷,看她不叫人拖出去打到出不了声。现在只是打了两下嘴,绑了让人来领,还算是轻罚了。 老太太就转过头去跟齐国公夫人说:“府上除了这样的人,是该整治整治才是。我这儿媳别的倒也不成,就是管家上颇有手段,这样的人在我们府里就不会出现。” 这一唱一和的,差点气的齐国公夫人说不出话,当下脸上也铁青起来。 成国公嘴角动了动,没人看出他在偷笑。这小袁氏这张嘴真是神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以后真是宁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她那张嘴。 老太太本就是个不善交际的,此时齐国公夫人青着脸不说话,她也有些局促,就转头去看袁璐,袁璐对她轻轻笑了笑,摇摇头,意思是没事的。 这时候邱绣就站出来,对老太太行过礼,“今日是您寿辰,绣儿贺您大喜。这几日为您准备了贺礼,希望您能喜欢。”说着就让她身边的梅香将一盒小匣子奉上了前。 匣子一打开,里面是一大块绢布。绢布角落里绣着荷叶莲花的精致刺绣,当然这又不是稀奇的。稀奇的是绢布中间是用细线绣的《法华经》,且没有事先在上面描画写字,而是直接用线绣上去的。这样一大块绢布,一字不错,且字迹娟丽,布局的当,用的还是双面绣的对称技艺。一看就知道是花费了大心思的。 看到这样一份匠心独运的礼物,袁璐差点仰天大笑三生哈哈哈了。 老太太她不识字啊! 显然邱绣是不知道的,齐国公夫人或许不知道,或许是知道没跟邱绣提过,或许是压根不知道邱绣会送这样一份礼。反正此时她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齐国公夫人当然不高兴,不说别的,就说她寿辰的时候,也没见邱绣这么用心地给她送过东西。果然进过宫就是不一样,心野了,做事也不用经过她这个嫡母了。 老太太将那绢布拿在手里仔细看着,还正反面翻着研究了好久。 喜的邱绣还以为是老太太特别喜欢她这份礼物,也不枉费她差点熬坏了眼睛。 后来老太太就把袁璐招到身前,让她附耳到自己嘴边,“这绣的是什么东西啊?那个是正面哪个是反面啊。” 袁璐忍着笑,将老太太手里的东西翻了个儿,“这面朝上。” 老太太就“哦”了一声,对邱绣道:“你有心了,我很欢喜。”然后就让绿意给收起来了。 ……这就完全跟邱绣预期的结果又很大落差了。照理说她这送的东西,废了那么多心思,就算不是很喜欢,总要夸赞两句吧。哪有有这么一带而过让人收起来的道理。 她哪里知道老太太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一窍不通呢,真要她夸,她还不知道从哪儿夸起呢。 她本来还要再说两句吉利话,齐国公夫人已经开课道:“送完了贺礼还不回来?杵在那里作什么?” 邱绣就只能坐回她嫡母身旁。 齐国公夫人也是没讨着好,本来想着是来跟老太太抖落那小袁氏的错处,好叫老太太心里能有个底儿。况且老太太的脾气她也知道一些,真的急起来是谁的面子都不卖的。 他们家的下人进不来,她这位当家夫人可能进来了吧!没成想,进来是进来了,还被怪起不会约束下人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齐国公夫人强撑着笑脸跟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也干巴巴地陪着说了会儿。说来说去也就是一些场面上的话。 “今日你寿辰,怎么没见着成国公?” 老太太就说:“你们要来,他避到一旁去了。” 齐国公夫人就笑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我们国公爷也是拿他当自家子侄一般疼爱。如今我们两家又是这样的关系……” 袁璐就忽然插起话来,“不知夫人说的‘这样的关系’是怎样的关系?您别嫌弃我愚笨,跟我说道说道?” ☆、第92章 进府 齐国公夫人面色一僵,“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璐笑道:“就是没听明白,这才问您的,还请您解惑哩。” 齐国公夫人面色变得古怪起来,过了片刻,才说:“我们绣儿早晚是要进你们府里的,以后两家就是一家人了。” 袁璐就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惹得齐国公夫人、老太太和邱绣都看着她。笑了一会儿,袁璐才拍着胸脯说:“夫人这话说的真是有意思,府上的绣姑娘确实要进我们府里的,但也没听说哪家府上把妾室的娘家当一家人的。这说起来满京城的大小官员,哪个家里没有几房妾室的,难不成还都多出了一家岳家了?” 齐国公夫人面色铁青,像是极力地隐忍怒气一般。 老太太见了就有些不知所措,转头望着袁璐。 袁璐倒是不见惊慌,端着茶抿了两口。 气氛尴尬的可以,齐国公夫人被这样不给面子的踩过,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脸留下,就这么带着邱绣回去了。 她这一走,老太太倒是松了口气。她跟齐国公夫人虽然是多年有来往的朋友,却也只是场面上的那些日常寒暄。上一次见面还是大年初一进宫的那次。 “咱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老太太还有些担心。 袁璐道:“不妨的。如今是她们求着要把女儿嫁到我们家,不是我们家硬要求她们家的女儿。咱们国公爷虽然曾经是齐国公的部下,但两府地位相当,如今又是一个位处中军,一个位处后军。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职位。且齐国公这次被放到了北军都督这样的职位,虽瞧着好,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家的势力重心都要跟着移过去了。咱们国公爷的官阶虽然比齐国公低了半品,可日后他们府上若是想在京城行走,还得仰仗咱们不是?” 老太太虽然不太懂官阶品级,听得也有些绕,反正听着小袁氏的意思是成国公府不用再怕他们齐国公府就是,也就安下心来。 高斐本来想借着这件事好好告诫小袁氏对外处事不要这般张狂,可眼下听她一个一个“咱们国公爷”的,一时倒也没了脾气。 送走了不速之客,也到了该用午饭的时辰。 三个孩子刚刚也都让奶娘带回屋里,袁璐让人去喊,再到厨房去看看了菜,倒也忙活起来了。 高斐和她娘坐在一起闲聊。 老太太就想起什么似的,鬼鬼祟祟地往门口瞟了瞟,然后低声问她儿子说:“刚才来的那个姑娘你可看见了?” 高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老太太又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看着模样是个好的,就是不知道脾性。上次去城外的护国寺烧香,正好遇上了,她还上前跟我说话来着。是个爱笑的,估计脾气应该也好。” 高斐也猜不透她娘到底想说什么,就听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一会儿。 老太太将邱绣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忽然话锋一转,“这当妾的貌美温柔是好事,可当妻子的,则当端方稳重。这两者可不能弄混了……” ……合着她娘拐了大弯还是为了提醒他,邱绣或许是长得漂亮,人也温柔。袁璐则脾气硬点,但是呢,你也不能就因为这样光冷落了嫡妻,让妾室越到前头。 高斐听了也挺无奈的,难道在她娘心里,他会是那种宠妾灭妻的人么? 老太太看儿子不说话,又想着他们前两日吵了嘴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样子,倒是也犯起了愁。要是家里就他们夫妻俩,老太太也就不着急了,可眼看着那个娇滴滴软和和的齐国公府的姑娘可就来进门了。 没多久饭菜就上桌了,袁璐从厨房回来的时候那是满头大汗。 这厨房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灶火一起能比外头高个五六度。 她是出了一声的汗,好在出来时已经让人往老太太的院子里送了能换的衣裳,这时候就去澈哥儿屋子里换衣服。 澈哥儿还待在屋里没到老太太屋里去,袁璐进去了就问她说:“怎么还不过去,刚我不是让青江来喊你们了?” 澈哥儿左右张望了下,然后小声说道:“我等娘亲一起过去。” 袁璐是对他这样见怪不怪了,就说:“那行,我换个衣裳,咱们一块儿过去,澈哥儿就点点头,小尾巴似的跟着袁璐打转。” 要去内室的时候他被青江给拦在了外头,“夫人换衣服呢,少爷在外头等等。” 澈哥儿就“哦”了一声,坐到外头等了。 袁璐没多久就换好了衣裳,在去老太太那儿之前,她还拉着澈哥儿说:“你这样总是不好。他到底是你爹爹,家里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样怕他倒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澈哥儿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他好凶,每次见到他我就害怕。” ……这也不能怪孩子,想想确实是高斐的管教方针有错,抓的太严就让孩子们存了畏戒之心,也就跟他不亲。如果是别家的孩子,严父慈母倒也正常。可府里这几个,已经两三年没见着他了,冒然回来就这样,感情还没培养起来呢,就让他们退避三舍了。 袁璐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叹一声,一边带着他往老太太那里去,一边说:“往后咱们家可不止我们这些人,你也总不能这样避着你爹。” 澈哥儿就歪了歪头疑惑地说:“咱们家不就我们几个吗?还有谁来?” 袁璐摸着他的小脑袋:“就是今天来做客的人。” 澈哥儿只知道刚刚又有客人来,但并没有见到具体是睡。只是联想前后的事情就说,“我不喜欢别人来,我就愿我们一家子。”然后又左右四顾了一下,小声说:”其实爹爹不回来也挺好,我和娘亲、祖母还有哥哥姐姐在一起才最快活。” 那边老太太那里饭菜已经都上好了,几道大菜有银针炒翅、八宝野鸭、炒梅花北鹿丝和清炸鹌鹑。已经算是府里难得一见的丰盛菜肴。平时一顿饭能有两个荤菜上桌就不错了。 老太太看着欢喜,人一到齐就拿起了筷子。 难得的寿辰,自然也没人拘着她,老太太就这肉菜吃了一碗半饭,直到真的吃不下才放了筷子。 泓哥儿在这半年多来已经养成了少食多餐的习惯,个头参的越来越快,人却越来越时瘦了。现在是一点都瞧不出从前那胖小子的样子了。 他也是爱吃肉,但不太敢动,袁璐给他夹了好几次,他这才把碗里的都吃了。 用过了夕食,三个孩子就该回去睡午觉了。他们早上没去上课,下午就不能耽误了,说了会儿就个子回屋了。 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不济了,跟袁璐和高斐说着话就差点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后来就被绿意和秋心搀下去睡了。 袁璐之前本来是安排的杂耍班子进来给老太太表演,因为这次没有搭戏台子,就选了两个会口技的,还找了人准备让他们来给老太太和孩子们演皮影戏。城外还有他们委屈了将东西拍卖的,袁璐还想着若是老太太下午精神好,全家一起出趟门,去看看拍卖的场景也是不错。 可之前高斐因为姝儿和秋心的事,正怪她将府里的人弄的太杂,这事便也作罢。 下午没有安排,孩子们和老太太都不在,袁璐活动互动了自己的脖子,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高斐坐在那儿尊佛似的不动如山,见她站起身就也跟着起来了。 袁璐以为他有话要跟自己说,就脚下一慢站住了。 可高斐并没有走向她,而是直接往门口去了。 袁璐不明所以,跟着出去。 高斐就一直走在她前头,可那分明是去她院子的方向。 袁璐心中也大呼奇怪,这成国公脑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呢? 高斐领着袁璐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的下人看到她二人前后脚进来,都不明所以地以为他们这是和好了。还有没眼力价儿的,殷勤地上前请安。 袁璐很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些言行举止间露出欢喜的丫鬟和婆子,这些人还真挺搞不清状况的。 进了屋,袁璐让人上了茶。两人坐在圆桌前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袁璐手边的一杯乌梅汁都喝光了,就忍无可仍地问她说:“您是有什么想和我说?” 高斐道:“并没有。” 袁璐又问:“那您往我这里来是……?” “这里是我成国公府,我是成国公。府中一切地方都是我的,我愿意在这里坐着。” 袁璐觉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这黑面神说话的时候居然还笑起来了……太可怕了! “哦,”她站起身,“您愿意做就做吧。我早上起得早,眼下也有些乏了。您爱坐便坐吧,我先去睡了。” 这话音未落,高斐就也跟着站起来,“说的确实,我也有些乏了,便也在你这里歇上一歇了。” ……差点没把袁璐给吓跪了。 这都什么啊,还也在这里歇一歇,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 她这头思想斗争正激烈地时候,高斐已经抬脚往内室走去,一边往里去一边还道:“说来我还没来过你这里,还没看过你里头的布置。” 袁璐泄气地坐回原位,“还是我陪您坐坐吧。” 高斐就收了脚步,也跟着坐回来。 她自己觉得自己挺聪明,可眼前这人也不蠢。 袁璐苦着脸道:“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高斐扬了扬眉,过了半晌才开口:“你这是不跟我闹了?” 袁璐就差点掀桌子了,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似的?! 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再吵下去了,齐国公夫人都带着邱绣上门了,她要再揪着那么点口舌之争给高斐摆脸色,就是个真蠢得了。 袁璐不吭声,高斐就当她默认了,“今天来的那位就是邱绣?” 提到邱绣,袁璐也来了精神,点头道:“就是她。给老太太的贺礼也是废了好大功夫,又是绣经文又在刺绣功夫上下了功夫,要不是老太太不识货,那可真得对她高看一眼。” 说到自家肚子里墨水没有半点的娘亲,高斐就想到她饭前拐着弯劝自己和这小袁氏和好的事,不禁就觉得好笑。那说辞一听就知道是孙嬷嬷事先帮着想好的,也不知道练了多久才能说的那么溜。按着她娘平素的说话,也不可能那么一套一套的。 “我倒是觉得这样甚好,有所图的人总是容易掌握些。”高斐不动生死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水,“估计到月底,旨意也就该下来了。圣上的意思是当个平妻……” 他顿了顿,说着就去看袁璐的脸色。 袁璐面不改色,对平妻这事倒也不甚在乎,“平妻就平妻,不过一个虚名。” 高斐扬了扬唇,“没有那么严重,一番讨价还价后,也不过是一个贵妾。也不用在意,估摸着圣上是想借平妻的事,将齐国公召回。府里唯一的女儿的出嫁,齐国公总没有不会来的道理。” 袁璐吃惊不已,眼睛也跟着瞪大,压低声音道:“齐国公抗旨不回?” “具体的还不知道,只是我的估算。” 袁璐讷讷地道:“不会吧,前头圣上不是才将两家都封赏了嘛?若是真的存了戒备之心,哪儿会让齐国公升任后军左都督。” 高斐微微摇头,“此事你不知道。五军都督府共掌五十万大军,整个后军都督府也不过十万的兵力。可我和齐国公远征鞑靼,从京里带了五万人,后军都督府的那些也可随意调任,总共就是十五万的兵力。我奉诏回京后,那十五万兵力就在齐国公一人之手。手握实权,后军左都督的职位才是个真正的虚名。” 高斐肯把这些机密的事说给自己听,袁璐当然要把握机会,当下就顺杆往上爬,“齐国公一家都在京里,难不成他能不顾全家人的性命造反不成?” “造反倒不至于,只是圣上登基后就整理过朝中的官员。甚至许多有功之臣都没能逃脱。齐国公这些老臣,虽看着是备受皇恩,却也是日夜担惊受怕。刚刚京城又出了田氏的事情,圣上明显就是放过了我们成国公府……那保不准就能借着这件事除掉别的什么人。如今满朝上下最显眼的,可不就是开国元勋齐国公么。古来功高震主,就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齐国公这才故意握着兵权,待在边关不过来,就是想让圣上投鼠忌器?” 高斐轻叹一声,“圣上老了,或许等两年就没力气来动齐国公府了。只要能撑过这一时危急,便可保一世荣华。” 袁璐被这些弯弯绕绕的弄的有些迷糊,都说内宅腌臜事情多,可看看前头朝堂,那才是步步危机。 不过这些说到底也只是猜测,君心难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袁璐也有些怕危急成国公府,就问高斐说:“若是您不应承,会不会让圣上也连带着恼了?” 高斐倒是不担心,“中宫那位对不起咱们家的事情多了去,圣上倒也不会因为这个再来降嘴了。” “真要有心弥补,也不会纵容那位了。”袁璐撇撇嘴,不敢苟同。 “谁知道呢,或许正是圣上的默许,中宫才会肆无忌惮。保不准,这也是圣上在试探成国公府的底。” 袁璐被绕的更糊涂了,也弄不清到底皇帝促成这桩婚事是为了什么了,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道:“我明白了,邱绣进来了必然不会掉以轻心。” 高斐点点头,“恩,眼下只要人不死,其余的都随你。” ……这人,还真是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这月月底,没有圣旨,没有聘礼,甚至没有嫁妆,邱绣被一顶金顶软轿抬进了成国公府的偏门。 袁璐帮她安排了两个丫鬟,都是成国公府的家生子,一个脸圆圆的,有些口吃嘴笨的叫雪雁。另一个长脸桃花眼,生的倒是挺好看,可惜一条腿不太灵光,走起来左右摇晃的,叫雪梅。因为跟邱绣身边的梅香撞了一个字,就给改了叫雪兰。 老太太前头听说邱绣要进来了,还很袁璐说吧邱绣安排在跨院里,这样平时人就在眼睛底下,也不怕她刷花园。若是有了错处,也能提到眼前伺候,磋磨磋磨她的小性儿。 袁璐当然不愿意,这人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这再安排到自己身边,还不用等邱绣出招,她自己就连个安稳觉都睡不着了。 再说三个孩子都时常往她这边过来,袁璐是千百个不愿意让邱绣接触他们。 前儿个澈哥儿还拉着她又问过一遭,说为什么别的府上的人要住到家里来。 还真是把袁璐给问住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最后邱绣得了自己的一个小院子。只是地段不太好,从那个院子往老太太那里或者她这里,都要走上大半柱香的时间。袁璐也没有去看过,只是让身边的吕妈妈着人去布置了一番。 吕妈妈让人将内外都打扫过,家具物什都换了新的。然后在屋内贴了两个喜字,放了一对红烛和若干果然,再把床上的被褥床单都换成粉色,一间姨娘住的院子也就打扫出来了。 袁璐后来也随口问了问,听说还挺雅致的。邱绣带着几个丫鬟和婆子住着那是绝对够的。 邱绣进门的那天,成国公府没有任何庆祝活动。连饭桌上都没有添上一道菜。 等到了时辰,邱绣被抬着进了府。下面的人进来通报一声,袁璐和高斐正陪着老太太用午饭,当时他也就“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当下众人还是该吃饭吃饭,该喝汤喝汤。 用过午饭,高斐也没说立刻去看看自己的美娇娘。而是陪着她娘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说有公务在身去了前头书房。 老太太怕袁璐心里不好受,还拉着她的手说:“你不用担心,该你的还是你的,有我在呢,定不会让你受欺负。” 虽然前头老太太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可再听到这种话,袁璐的心里还是觉得挺熨帖,“您不用担心才是,往后这府里多了个能让我指使磋磨的人,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肯说玩笑话,老太太也知道她是真的没上心,便也跟着放下心来。 ☆、第93章 过夜 下午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袁璐将内宅的大小事问过一遍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更别说高斐回来后,和其他官员的交往越来越密切,她还还积压着许多的礼单要看。倒也没有人去管邱绣了。 到了晚上,花妈妈对袁璐说:“今儿个好歹是她过门的第一天过们。国公爷肯定是要问在那里过夜的,您还是早做安排的好。” 袁璐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安排,还傻愣愣地问妈妈说,“他爱去就去呗,我还要做什么安排?” 花妈妈道:“自然是避子汤。” 袁璐就“哦”了一声,“那妈妈就让人备着吧,这东西我也不是很懂,是要当场服用还是隔天服?” 花妈妈说:“这些您就不用担心了,老奴会让人去看着的。” 袁璐也就心安理得地撂挑子了。 到了傍晚,袁璐还是在老太太那里和孩子们一起用晚饭。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袁璐几次和她讲话,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袁璐也不点破,只是吃自己的饭。饭后她和三个孩子在一起说了会话,澈哥儿歪缠她,闹着要去她这里睡。 一个月里他总有几天要跟她一起睡,袁璐也习惯了,就让人去准备了。只是两人说好了,现在天气热,两个人挤在一个屋不舒坦,就只让澈哥儿晚上过去了两个人玩一会儿,睡还是要去厢房自己睡的。 澈哥儿乖乖地答应了,乐的颠儿颠儿的。 临走时老太太拉着她说:“你总是我们府里的当家夫人,内宅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 袁璐笑了笑,带着澈哥儿回了自己院子了。 再说高斐那头,下午一直在书房处理事情,然后就收到了两个好友的贺礼。 那两个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的祝贺,还是就等着看热闹,反正他是一点子高兴不起来,只是命人另外包了一份礼物还回去。一直在书房里忙到入夜,才去了邱绣哪里。 邱绣的院子果然够雅致也够偏僻,高斐过去的时候想的却是这看着就像是小袁氏的手笔,不给人难堪,但是绝对说不上妥帖细致。 邱绣还坐在绣床上蒙着盖头,坐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她也有些熬不住,就背靠着床栏想事情。她这心中也是忐忑地很,万一成国公这一夜都没有过来,她这脸真可谓是丢尽了。但转念一想也是不对,她进府好歹是皇帝促成的,成国公要是第一夜就不过来,那不就是跟皇帝作对,明摆着对这安排的不满意? 好在高斐还是过来了,屋子里一共就梅香一个人。梅香见了他进来,行了一礼,就退到了一边。 高斐大步走到桌前,按着秤杆挑起了盖头,随手就扔到了床榻上。然后就坐回了桌子边上。 这是邱绣一次见到高斐。 高飞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虽板着脸不爱笑,但一点都不像一介武夫,跟京中的那些翩翩佳公子一般无二,与人的第一印象却是极好的。 邱绣心头一喜,她也怕自己就真的嫁人了个五大三粗的莽夫。就急忙让梅香从随身的包裹里拿了茶叶出来泡茶。梅香利落地去炉子上拿了热水热水泡了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高斐前头。但自始至终头也不敢抬,就唯恐自己多看了两眼回头她家姑娘要收拾他。 邱绣看着高斐端起茶盏,一边拿着团扇一边给高斐煽风,一边跟他温声细语地说话:“妾身第一次侍奉国公爷,也不知您爱喝什么茶。这些都是从家里带来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您尝尝,若是爱喝,下次您来我边海早些让人给您泡着。” 那殷勤的,好像就跟看不见高斐对她的冷落似的。 高斐对邱绣这样邀宠的话不置可否,扬了扬嘴角品了一口,一喝就知道这绝对不像她说的那么谦虚,而是宫里头赏下来的好东西,每家每户就那么一点。放眼他们整个成国公府,老太太喝不惯那么味重的茶,他对这个也不是很在乎。赏下来的那点东西就全到了那小袁氏的兜里,可就这样,他每次去,小袁氏最多也就泡一两瓜片给他喝。还不是最好的,是街上能买到的一钱银子一两的那种。 高斐点了点头,赞道:“甚是不错。” 邱绣略带羞怯地笑了笑,这传闻中不苟言笑的成国公倒不是那么难以靠近,果然她姨娘的话是不错的。越是有本事的男人就越爱看女人伏低做小,只要她把姿态放低一些,人也软和着,难不成还敌不过那母老虎似的袁氏? 两人到底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讲。高斐话不多,邱绣也摸不清他的脾气,就也不敢贸然挑起话头。 两人不冷不热寒暄了好一会儿,月至中天时辰不早,邱绣一个姑娘家,也逐渐地害羞了起来。 高斐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来府里这半日可又去夫人的院子请过安了?” 邱绣一时为难起来。那袁氏在府里一点也没有为她操持,轿夫将她抬进来后府里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了半天,连个婆子丫鬟派来传话的都没有。就跟不把她看在眼里似的。她也光顾着对袁璐的安排生闷气了。 邱绣面露难色,高斐便有些不愿的放下了茶盏,“夫人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尊卑有别,你第一天进没了规矩,实在不该。” 邱绣就委屈起来,眼睛里蓄起了泪水,梨花带雨地道:“国公爷息怒,妾身第一日离家,心中忐忑无比,一时失了章法,进了府更是心中惶恐,唯恐自己的愚笨招了您和夫人的不欢喜。明日一早,妾身就去给夫人请安,他若不肯原谅妾身便跪着请罪。妾身一回再也不敢了……” 说着就捏着帕子擦起了眼泪。 她这样子,高斐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只是站起身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晚上早些睡,明日去给夫人请罪。” 然后还不待邱绣说话,他脚一抬就给走了。 袁璐这里,她已经拆了发髻,换了寝衣,正跟花妈妈等人说着体己话。 忽然碧溪在外头禀报说高斐来了。 袁璐一时头大,发髻是来不及梳头了,就忙着换身家常衣裳,一边跟花妈妈小声抱怨说:“他不是去邱绣那里吗?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平白无故地让人不安生。” 花妈妈道:“您赶紧换衣裳,可别在国公爷面前说这样的话。” 外头有轻微的说话声,依稀是碧溪在拦着成国公。 袁璐衣服换到一半,就往屏风后缩了去。 高斐走进屋内,倒也没往里去,只是在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果然还是最便宜的那种瓜片! 不过喝着倒也比邱绣那里的贡茶顺口多了。 袁璐换了件轻薄的家常衣服出来,看高斐正怡然自得地在那里喝茶,倒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她问,看脸色还有些不太高兴。 换了旁人,定要当这是妻子对新纳妾的丈夫拈酸吃醋了,可到了她这里,高斐是无比肯定,那就还是真的对他不欢迎。 “没事,到你这里过一夜。” 袁璐“哦”了一声,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茶喝到一半就反应过来,放下茶杯问他:“您说什么?” 高斐轻咳一声,又重复一遍:“我说,在你这里过一夜。” 袁璐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问:“您开玩笑?” 高斐看她这样子倒是觉得有些有趣,平素这小袁氏就爱端着架子装大人,明明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眼前这解了发髻瞪着双眼的小子,倒着实让他想笑。 “不开玩笑。”他站起身来就往内室走去。 袁璐这吓得赶紧跟上,“我屋里头乱的很,不如我放人把哥儿睡得厢房收拾一下,您去那里安歇?” 高斐也不理她,往床边的榻上一躺,眼睛一闭,“行了,你忙吧,我睡了。” ……什么叫你忙我睡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不是他疯了就是她要疯了啊! 袁璐又对着高斐劝了两句,可高斐就真的闭着眼睡自己的觉,不理她了。 袁璐无奈,出去找花妈妈商量。 高斐就跟闭着眼还能看东西似的,忽然轻声说了句:“你要是敢躲出去,我日后天天过来。” 这把袁璐吓得不轻。 花妈妈和吕妈妈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就说:“您安心睡着,晚上有老奴们守夜。” 袁璐就认命地洗漱更衣,爬上了自己的拔步床,吕妈妈和花妈妈两个门神似的守在她的床前。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清晨,袁璐起的很早。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高斐在她的屋子里,穿着轻薄的寝衣赤着脚就往外走。到了榻边冷不丁地看见了一个大活人,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差点没叫出声来。 高斐睡得很轻,那小袁氏打着呵欠从床上下来的时候他就醒了,更别说她晃悠到他跟前,猛地一顿,然后咚咚咚地往回跑了。他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倒也没动。 袁璐在屏风后头换好了衣裳,绿水动作麻利地给她梳好了发髻。她就带这人绕到了外头。 她也不知道一般高斐睡到什么时辰,更不想大清早地跟他打嘴账,因此也没有叫醒她。只是留了人准备着伺候他洗漱,临走时想着一会子日头热了,屋里就该闷热,便让人去拿了冰盆进去。 等人都走了,屋子里也放了冰盆凉爽起来,高斐闭着眼从旁边摸了薄炭往身上一盖,倒是真的睡着了。他本就是个警觉性高的,觉浅着呢,就是外头多两个人走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昨夜一整晚,小袁氏身边的那两个妈妈拿他当贼看,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了他一宿。天快亮的时候他想着两个妈妈该撑不住了,结果换了两个丫鬟进来,又开始瞪他…… 袁璐去了老太太院子,老太太居然已经起了。不止起了,还换了衣裳坐在屋里笑眯眯地等着她。 她一来,老太太还特别亲切地问她:“来了啊?朝食用过没?肚子饿不饿?” 这给袁璐吓得,跟见了鬼似的。平日里两人虽然关系不错,可老太太可没用过这种嘘寒问暖的架势跟她说过话。不跟她拌嘴就不错了。 老太太就让绿意去准备朝食了,一边还招呼她说:“快过来坐,傻站着干嘛。” 袁璐受宠若惊,一边盯着老太太看,一边磨蹭着到她身边坐下。 老太太上去就拉上了她的手,“朝食想吃什么呀,尽管说,我让人都给你备着。” 袁璐哭丧着脸说:“我哪儿做的不好您明说,要打要罚都任您,可千万别再这样吓我。” 老太太就甩了她的手,“对你好还不行,不识趣的东西!” 袁璐拍了拍胸脯,“您平日对我也挺好的,就这么说话就成。” 老太太嘟囔了她两句,又有了笑脸,笑眯眯地问她说:“昨晚上睡得可好?” 袁璐把话在脑子里一转,呵,原来老太太说的是这个! 老太太说完就等着她回话呢,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话,就继续道:“跟我你还害羞呢,哎呦。”接着就自顾自笑起来。 天知道她昨儿个半夜起夜,孙嬷嬷跟她把这事一说,这给她乐的,半宿没睡着觉!天一亮起床洗漱更衣,搁屋里等着袁璐过来呢。 看着老太太那欢天喜地的劲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岔开话题道:“今日哥儿姐儿休假,我昨儿个都嘱咐他们睡晚些过来,我们就不等了先用饭吧。” 老太太就别有用心地看了她一眼,暧昧地笑道:“你若是累了,也可不比过来的。” 袁璐:…… ☆、第94章 委屈 清粥小菜端上来以后,原路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吃早饭。老太太那笑的那叫一个渗人,她实在承受不来。 一顿早饭还没吃完,丫鬟进来说新姨娘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拿不定主意,就去看袁璐,袁璐点点头。她才“嗯”了一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邱绣这天穿了天青色缠枝纹窄袖长衫,梳了个凌虚髻,发髻只斜插了一对洒银珠花赤银华胜和细簪。脸色又略有些苍白,端的是弱风扶柳,我见犹怜。 “妾身见过老太太,见过夫人。”这略带沙哑的嗓音一说话那楚楚可怜的味道就更重了。就好像谁给她委屈受了,让她哭了一宿似的。 老太太随意地应了一声,“起来吧,站着说话。” 邱绣从善如流地站到老太太身边,“妾身来的晚了,耽误了伺候老太太用朝食地时辰。”说着就接替了秋心的位置,要给老太太布菜。 老太太怪不习惯的,这脸都没认熟就来近身伺候,就是个丫鬟也挺不自在的。更别说这位还是齐国公府出来的姑娘。 “你不忙伺候我,”老太太道,“我年纪大了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你去伺候夫人。” 邱绣不卑不亢地应了声“是”,又站至袁璐身旁。 “昨儿个可休息好了?”袁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 邱绣气的早把这袁氏在心里骂了千百遍,昨夜成国公明明是在她屋里歇下的,现在却反而来问她这个!欺人太甚! 心中是这么想,脸上却微微一笑,“承蒙夫人关怀,院子里住的好吃的好,妾身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又想到成国公昨日那番话,便继续赔笑道“妾身昨日失了规矩,也曾想到来给老太太和夫人请安…” 袁璐摆摆手,“无妨,昨儿个是你第一天入府,也不方便出来走动。以后短了什么,需要什么,就差人过来跟我提一声。” 邱绣道过了谢,袁璐也不想多很她废话,也就随意寒暄了这么两句。 她这厢早饭还没吃完,高斐和澈哥儿一前一后地过来了。这父子俩居然一起过来,倒挺奇怪的。 袁璐让人摆了碗筷,就将澈哥儿喊到身旁相偎坐着。 邱绣见了高斐来,便上前行礼,道了万福。 高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让她起来了。 澈哥儿噘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袁璐便觉得又是他爹说了他什么,哄着他说:“怎么起的这么早?昨儿个我不是和你说了可以晚些过来吗?这天天的不够觉睡,怕你长不高哩。” 澈哥儿撇撇嘴,“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头看她娘,声音里还隐隐带着哭腔。 袁璐摸了摸他的头,“到底怎么了?跟娘亲说说,谁欺负你了?还是你爹又说你了?咱们不理他好不好?” 连老太太看着小孙儿大早上就闹别扭也怪心疼的,埋怨高斐道:“大清早的就训儿子,你也真是做的过分。” 高斐直呼冤枉,“我可没有说他,大概是从别处受了什么委屈,你们可别冤枉我。” 袁璐揽着澈哥儿摇了摇,“好啦,跟娘亲说说,是谁招惹咱们二少爷了?” 澈哥儿就从他怀里挣出来,眼泪汪汪地说:“昨天为什么不肯让我跟你一起睡?” “哎呦,这昨天咱们不都说好了。天气热,晚上两人挤一个屋里多热啊……” 澈哥儿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你骗人,你明明跟爹爹一起睡哒!” 袁璐的脸迅速升温,最终闹了个大红脸,连耳根都红透了。 高斐也是面露尴尬,一手握了个空拳到唇边干咳了两声。 别说这两位当事人了,屋里面其他伺候的下人,都使劲憋着笑呢。 老太太一边笑得不行,一边将澈哥儿招到自己跟前,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好乖乖,这话可不能在外头乱说。” 澈哥儿吸了吸鼻子,还挺委屈的,“祖母,我没有乱说啊。昨天晚上娘亲说屋里会热,就让我回厢房睡。可早上起来,我要去找娘亲,奶娘说爹爹昨晚在那里过夜的,让我不要去打扰。我还不信,跑过去看,爹爹刚起床,正洗脸呢……祖母,娘亲骗我,她说两个人在一起会热,可我是小孩儿啊,我身上总没有爹爹热的!” 老太太就在澈哥儿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你乖一些不许闹,你爹和你娘这是给在准备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呢。” 澈哥儿听了就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她祖母,“爹娘一起睡了就能生弟弟妹妹了吗?” 老太太说:“可不是嘛,生了弟弟妹妹就像你跟你哥哥一样,到时候是他们跟在你身后喊你‘哥哥’了,你们还能作伴一起玩。” 澈哥儿苦着脸想了想,“可是我已经有哥哥了啊,再来弟弟妹妹我也没空陪他们玩。”然后转过去看他娘,“娘,我不要弟弟妹妹,你给我生个小黄吧。” 老太太还奇怪呢,问他:“小黄是什么?” 澈哥儿解释道:“我现在已经有了个大黄了,大黄没有伴啊,娘亲生一个小黄出来,正好跟大黄作伴一起玩。” 老太太哈哈大笑,袁璐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混小子!你娘就是再有本事,也生不出一条狗啊! 袁璐只能求饶似的将澈哥儿拉到跟前,“祖宗哎,快吃东西!娘亲错了,今晚咱们一起睡好不好?” 澈哥儿这才破涕为笑,“乖乖地坐回了凳子上。” “你这孩子,这般跟你母亲说话。”高斐眼看着又要开始训他,恰好丫鬟呈上碗筷,袁璐正在给他们布菜。这时就拿了筷子往他手里一塞,“您也快吃吧,别啰嗦了!” 高斐:……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行了吧你,罪魁祸首! ☆、第95章 争斗 高斐被袁璐瞪得没脾气了,这小袁氏每次凶起来就跟老虎似的张牙舞爪。 老太太那个高兴啊,也不觉地儿子儿媳在自己眼前眉来眼去的没规矩,反而觉得这妾还真是纳对了。一定是小袁氏也知道进来了别的人,知道自己抓紧哩。 袁璐好不容易哄好了澈哥儿,几人坐在一起安安分分地吃早饭。 不久泓哥儿和汐姐儿也过来了,一家子就齐整了。 邱绣冷眼旁观,心下不齿,这袁氏好歹是书香门第出身,怎么教养的几个哥儿姐儿都这般没规矩。或早或晚地来给祖母请安不说,饭桌上也是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这话。就是平常的商贾富户家,都不会这般随意。这个家若是由她来当,那才能真正担得起成国公府这样的盛名。 用过朝食以后,邱绣帮着丫鬟给老太太和高斐倒茶。 接过茶盏的时候,高斐这才抬眼看了看她。 邱绣对他粲然一笑,高斐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对着袁璐的方向微微抬了下巴。 邱绣脸上的笑就有些尴尬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又去给袁璐奉茶了。 澈哥儿坐在她祖母怀里,歪着脑袋看了看忙前忙后的邱绣,然后转头问他祖母说:“这个姐姐是谁?是祖母身边新来的丫鬟吗?” 正在端茶的邱绣身子一僵,再也不能自然地笑了。 老太太摸了摸澈哥儿的小脑袋,说:“你可不能乱喊人,这是府里新进来的姨娘。你们三个都来见见这位新进府的姨娘。” 澈哥儿还是不明白,“姨娘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就解释说:“姨娘就是服侍你爹、你娘的。” 澈哥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那就跟我和哥哥姐姐身边的奶娘差不多嘛。” 老太太笑了笑,没解释。 邱绣笑容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老太太说的是,以后哥儿姐儿若是有什么用得到妾身的,尽管开口。” “他们爹娘都在,也用不到你说什么。”老太太道,“我们朝食也用完了,没什么事了,你就回去吧。” 邱绣道:“妾身在家时,母亲就教导我说要孝顺您,还求您赏个恩典,让我在您跟前伺候。” 老太太烦不胜烦,她就不爱跟人文绉绉地绕圈子,都让你回去了还不回去,烦得很。 袁璐看老太太蹙眉便知道她不喜,便吩咐邱绣说:“你下去吧,用不到你。” 邱绣这才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邱绣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气的咬牙切齿,奈何又发作不得。从前她在齐国公府虽说也不算得宠,可府里就她一个姑娘,她姨娘又是在父亲面前很的脸面的,倒也没人敢惹她。虽说吃穿上或许比不上正经主子,可也没人这么当面下她的脸。 但是邱绣也知道现在不是负气的时候,成国公昨夜能因为她没去袁氏那里请安而恼了她,眼下她就更不能上赶着去触霉头。 为今之计,唯“忍”一字耳。 府中的下人本是都没见过她,可他们国公爷昨晚上在哪里过夜的事情可都传开了,一些还在观望中的下人们也就摸清了形势,越发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梅香去大厨房提朝食,厨房里厨子已经做好了东西,两个厨娘正一人拿着一把瓜子站在门边,磕着闲聊。 梅香进去后,她们斜眼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自己的话。 梅香便是上前拿了两个荷包,一人一个塞给了她们一个荷包,笑着说:“两位姐姐有礼,我是新姨娘身边的丫鬟,现在来给我们姨娘提朝食的。” 两个姨娘对视一眼,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收进了袖子里。其中一个就说:“也别什么新姨娘旧姨娘的,咱们成国公府就这一位姨娘。谁不知道呢。”说着就捂嘴笑了起来。 另外一个个字高些的厨娘就轻轻推了她一下,“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就不怕人家丫鬟回去告诉了,回头来整治你。” 那先说话的姨娘瓜子壳一吐,道:“我怕什么,我在府里靠手艺吃饭,又不求人家什么。前两天老太太还说我做的萝卜糕好吃,夫人还因为这一句话赏了我一两银子呢。” 那个高的厨娘就玩灶上一指,“都在那里温着呢,你提回去吧。” 梅香道了一句谢,去早上解开锅盖一看,那温着的是一小锅皮蛋瘦肉粥。一旁的桌上放了几个巴掌大小的碟子,里头是酱黄瓜、酱菜、醋大蒜之类的小菜。 梅香就为难起来,她家姑娘最是爱精细的东西,这点东西跟从前齐国公府的下人吃得差不多。她若是就这么拿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两位好姐姐,厨房里可还有别的东西?我们姨娘不爱吃粥。”梅香又陪着笑去问那两个厨娘。 那两个厨娘也是老大不乐意,之前说话难听的那个干脆就白了一眼不理她了,另一个好说话些的也说:“咱们府里的主子都吃得这个,就是老太君来了也是清粥小菜。怎么主子们都吃得,你们姨娘就吃不得了?呵,你们姨娘若是不满意,就让她禀了国公爷,让国公爷给她单拎个小厨房给她单做。” 接着就喊了个小丫鬟进来看着灶火,她们二人就走了。 梅香也是没办法,只能拿大盖碗盛了一大碗粥,然后再拿了几碟子小菜。亏她还是拿了个三层的大食盒过来的,可眼下这些东西,一层都装不满。 梅香回到偏院的时候,邱绣已经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了。 院子里的其他下人都去用朝食了,整个院子就只剩下邱绣一个人。 一见了她,邱绣就指着她问:“你这贱蹄子跑到哪里去了?让你提个早饭磨蹭到这个时候!” 梅香也不敢分辨,只是默默地打开食盒,将东西都一一摆到桌面。 等一个盖碗和几个小碟子都拜了出来,邱绣脸一沉,“这就是你拿回来的东西?” 梅香赶紧跪下请罪,“奴婢去厨房看看的时候,厨娘说就只得这些了。还说……还说其他主子也都是吃的这些。” 邱绣当即就摔了一个杯子。她刚才就是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的,他们吃的什么她能不知道?的确也是粥和小菜,那粥一看就是精心烹制的,色泽鲜亮,配料吩咐,而不是这种烂糟糟炖成一锅的东西。 邱绣眯了眯眼,看来这小袁氏还是打定主意要让整个成国公府为难她了。 梅香跪在一边没说话,一直院子里渐渐有了人走动的声音,下人们吃完朝食回来了。邱绣这才让她起来,然后她自己面不改色地把梅香刚才拿回来的东西吃起来。 袁璐在老太太这里说了一会儿的话,两个哥儿说要去湖边玩,因是难得的放假,袁璐就多喊了两个丫鬟跟着,由得他们去了。汐姐儿也说回屋里去做些刺绣什么的。 屋里只剩下高斐和袁璐,老太太眉开眼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最后袁璐实在受不了了,就说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先回去了。 她这前脚还没踏出院门,高斐后脚就跟过来了。 袁璐警觉地“蹬蹬蹬”连退三步,“什么事?” 高斐看她一脸戒备的,就说:“没事啊。” “没事你跟着我干嘛?” “出来的路就这一条。” 袁璐往旁边退了退,“您先走吧,我不急。” 高斐轻哼一声,长腿一抬就这么走了。 袁璐眼见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屋子。 屋子里的下人见她回来了,都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看了看,就怕后头还跟了个黑着脸的国公爷。国公爷在他们这里待了一宿,他们这屋里的气氛就压抑了一宿。早上他们夫人出去了以后,满院子的下人都恨不得自己是数猫的,走路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袁璐坐下来活动活动自己的脖子,对花妈妈抱怨:“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到这里将就一夜。” 花妈妈道:“这可不是坏事,说到底还是为您长脸,好让府里知道,就算那位齐国公府出身,当今圣上做媒,依旧不能跟您相比。” 袁璐撇撇嘴,这哪里是长脸,这明明是给她拉仇恨的。这下子邱绣也不用打别的主意了,只要跟她这假想敌斗就行了。 “蠢女人才跟女人斗,聪明女人跟男人斗。”袁璐说,“就希望她是个聪明的吧。” ☆、第96章 邀宠 “夫人,厨房说这是新姨娘第三次要东西了。”碧溪道。 袁璐应了声,“我知道了,让厨下机灵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还有今儿个就不用来回报了。” “是。”碧溪欲言又止,“这姨娘身边的雪雁和雪兰也都来了几次了,就为了跟奴婢们套近乎。” 袁璐头也没抬,继续修剪花枝,“来就来吧,你们也热络点,她们想问什么,你们掂量掂量,能说的就都说了。” 碧溪应声退下。 袁璐将手里的芍药摆弄了好几次,各个地方都修过了,可看着还是有些别扭。她算是为什么上辈子那么多所谓名媛贵妇去学园艺插花了,的确是能休养生息的。心境只要稍稍不平和,剪出来的东西就不能看了。要是换上名贵的花种,那就事半功倍。 绿水看着怪心疼的,这盆大红赤金芍药听说是以前宫里赏下来的,袁府也有,可品相看着也没有成国公的这么好。也就是这头的老太太不爱这些,才由着她们夫人随便侍弄。可这怪稀罕的东西,被她主子东一剪子西一剪子的,怪叫人心疼的。 袁璐将花看了看,觉得再也修剪不出什么了,就对绿水说:“把这个放回花房吧,再给我找一盆别的。上次看到那株冰清芍药不错,就拿那个来吧。” 绿水嘟囔道:“您要练手也找些平常的东西来,这好东西糟蹋了……” 袁璐扬手作势要捶她:“说你家主子糟蹋东西,你这小丫头真是欠打!” 绿水赶紧捧着花交底抹油跑了。 青江递了帕子给她擦手,袁璐说:“前头的人怎么说?” 青江道:“邱姨娘今日已经是送了两回汤水了。” 袁璐挑了挑眉,“这倒不错。她是个聪明的。” “可国公爷一次都没见她呢。”青江又补充道。 “今儿个不是他休沐在家吗?怎么不见见邱姨娘?”袁璐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来她入府也五天了,成国公也就那天晚上去坐了会儿,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沉得住气’?” 袁璐轻笑一声,“美娇娥在侧,却坐怀不乱。不是沉得住气是什么?” 青江的脸上浮出一抹羞色,“夫人,这样的话您怎么好说得?” 袁璐也就不跟她这么个大姑娘说这些了。 邱绣那头,她之前从妆奁里拿出了一些小面额的银票放在了几个小荷包里。然后让梅香拿着这些荷包去厨房拿东西。 要不是她们自己这个院子里没布置个小厨房,她也不用假借人手。凭她的手艺,府里的这些厨娘还不够看呢。 果然梅香再去厨房,事情就办的顺利多了。 她要了三次东西,其中两次是给成国公准备的解暑的汤水。第一次是让梅香送过去的,梅香没能进书房。她就想着或许是成国公觉得她不够诚意,下午就自己亲自去了一趟。可也被门口的人给拦下了,说国公爷正在考校少爷们的功课。她就只能回来了。 邱绣也觉得有些摸不清高斐的意思了,这要是真的厌烦她,可那天晚上明明他还是温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可说喜欢吧,这就更谈不上了,她这都来府上多少天了,成国公竟然一次都没来过。难道还在为她失礼于小袁氏的的事而生气? 邱绣觉得要重新审视这位国公夫人了。外头传说袁氏是无盐女、母夜叉,当然名不副实。可她看着这位夫人,端方稳重,样子生的好有什么用?一看就是个无趣的人。 天将黑的时候,邱绣又让梅香送东西往前头去,只是这次去的不是成国公的大书房,而是哥儿们学功课的小书房。 梅香犹豫道:“这时候奴婢去了说什么呢?” 邱绣瞪了她一样,“说什么还用我教?你是死的么?随便就说我不舒服什么的,看国公爷怎么说。” “这不太好吧,”梅香道,“府里就有大夫,万一一会国公爷派了个过来,把个脉就穿帮了。再说今儿个咱们这里也去了前头好多趟了……” 邱绣恨恨的拧了她一把,“让你去就去,废话什么?” 梅香疼得倒抽了口冷气,抖了下身子就出去了。 前头小书房,两个哥儿下了学,跟着他们的爹一起出来。 高斐这日休沐,中午吃过饭就到了他们这里。一方面确实是关心两个哥儿的学业,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躲邱绣。你说这女人是哪根筋搭错了,直往他面前凑,这时候不是应该想着斗斗那个小袁氏吗?他还等着看袁氏气急败坏、急的跳脚的样子呢。这也太教人失望了! 澈哥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爹的脸色,这脸黑的,跟他祖母的乌木拐杖似的。他都担惊受怕一天了,就怕被挑出了错处,又是挨一顿说,要是运气差些,说不定还要挨削。 泓哥儿拉了拉他弟弟的袖子,意思是让他好好走路,别盯着爹的脸一直瞧,那就是头猪,也能感受到这一眨不眨的目光啊……额,圣人恕罪! 然后“那头猪”就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好好走路!” 泓哥儿和澈哥儿立马分开,昂首挺胸地走起来了。 半路上他们就遇上了梅香,高斐看到她就一个头两个大。这邱绣还真是毅力惊人,为了邀宠连脸面都不要了。 ☆、第97章 心肝 梅香握了握手里的食盒,这甜汤还是下午的那份,她家姨娘没送出去,回去后就继续放在冰盆里放着,但是提出来已经开始滴水了。 “奴婢见过国公爷,见过两位少爷。”她上前道。 高斐看了她一眼,“怎么又是你?你家姨娘让你来的?” 梅香道:“姨娘说怕您和两位少爷在前头热着,让奴婢在半路上备着冰镇的甜汤。” 高斐刚想让她回去,澈哥儿已经咽了口口水,问他爹说:“爹爹,我能喝一口吗?就一小口。” 他和哥哥平时在课堂上都是吃点心和乌梅汁的,他娘跟先生说好了,每过半个时辰就让他们休息一刻钟。可今天他们的爹一直都在,他们也就不敢歇了。刚在里头还不觉得,往后院走了没多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的。 泓哥儿又拉了拉他这不开窍的弟弟,“一会儿回去了去祖母那里喝,祖母说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 澈哥儿就甩开他哥哥的手,“哥哥别来扯我,新衣裳都让你扯坏了。祖母那里还要走好一会儿呢,我现在就渴得慌。再说祖母前几天刚说过,邱姨娘是来伺候爹娘的,不是别的,我为什么不能喝的东西?” 泓哥儿被问得说不出话,高斐看小儿子脸蛋上都热的红扑扑的了,也确实是渴的样子,就对梅香说:“拿一小碗给二少爷吧。” 梅香乖巧地应了一声,打开了食盒,拿出了一小碗甜汤。 澈哥儿喷着甜汤咕嘟嘟地喝了半碗,刚喝下去还好,可喝多了也觉得怪腻的,非但没有解渴,反而嗓子眼更干了。而且味道还不怎么好,还是她娘亲那里的东西最好吃。不过她娘亲也说了,就算是府里的下人,人家对你好也不是应该的,他抹了抹嘴,把手里的半碗甜汤还给梅香:“喏,我喝好了,挺好喝的。” 梅香对他福了福身,“谢二少爷的夸奖。”然后就收起了碗退到一边。 高斐道:“以后让你们姨娘没事别往前头跑,前头到底是人多眼杂,让她好好待在后院。要是实在无聊就去陪夫人说说话……” 梅香道:“奴婢知道了。” 他们这说话的功夫,绿水正好从二道门过来了。见了高斐等人,她快步上前福身道:“夫人让奴婢来瞧瞧主子们怎么还没回去,她跟老太太正等着你们用夕食呢。” 澈哥儿一听她娘亲在等他们,小手把袍子一拎,嗒嗒嗒地往后跑。反正他娘在后头等着呢,他也不怕他爹了。 “弟弟别跑啊。”泓哥儿看似紧张地喊着,然后跟他爹说,“我去看看弟弟,怕他摔着。” 高斐无语地看着两个儿子跑的飞快的背影,这两个混小子! 梅香正想把她家姨娘不舒服的话给成国公说说,成国公已经抬脚走了。让她再喊,她也不敢了。 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过夕食以后,澈哥儿跟着她娘回去了。 晚上两个人洗过澡靠在一起说话,澈哥儿散着头发,白胖的脚丫在塌边一晃一晃的,他正噘着嘴跟她娘亲吐苦水。 袁璐忙了一天,腰酸背疼的,正让青江帮她揉着肩膀,一边就看着澈哥儿眉飞色舞地讲着他爹今天是用多凶狠的脸对着他们。她也听得好笑,问她说:“照你这么说,你爹既没说你们也没打你们,只是去看了你们大半天的。怎么就让你说的这般难受?” 澈哥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就是他在我和哥哥都不敢松快,今天一天都没怎么休息。后来还是先生讲不动了喝水的空当,我们才去了趟茅房。” 袁璐听了就更乐不可支了,“你们还憋尿啊,别回头尿裤子了就是真的闹笑话了。” 澈哥儿也有些害臊,“没呢,要是再玩一会儿也说不定了。不过后来我们就觉得渴了,下了学往祖母那里去的时候一出来就更热了。还好邱姨娘让丫鬟站在路上拿着甜汤等我们了……不过那甜汤也不是很好喝,怪腻的,也不够冰。一点也没有娘亲这里的好。” 袁璐拍了拍青江的手让她停了,她坐到澈哥儿身旁问:“邱姨娘给你们送吃的喝的了?” 澈哥儿就点了点头。 袁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下次要是邱姨娘再给你们送东西,你别吃,回来告诉娘亲。要是真的馋得慌,就让人回来说一声,娘亲让人给你做。” 澈哥儿皱着眉头想了想,“那我下次就不吃了。是先前祖母说邱姨娘是服侍你和爹爹的,我还当她和青江绿水两位姐姐一样呢。” 青江听到澈哥儿喊自己一声“姐姐”,那软糯糯的声音甜到心坎里似的,忙说:“二少爷可千万别这样喊,奴婢当不起。” 袁璐就揉了揉他的小包子脸,对青江道:“你随他去,这孩子嘴甜的吓死人。这一声‘姐姐’叫出去,不知道迷坏了多少丫鬟。这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家的小姑娘呢。” 澈哥儿嘿嘿一笑,一翻身滚到她娘亲怀里。 袁璐拿起塌边的团扇给他扇风,又叮嘱他道:“下回不许吃人家的东西,可记住了?” 澈哥儿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说:“记住了。” 袁璐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小胸脯,“睡吧,娘亲陪着你。” 澈哥儿轻声“嗯”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把澈哥儿哄睡着以后,袁璐带着青江去了外头。 “吩咐下去,以后二道门的看守严一些。邱姨娘那里的人,如果是往大书房去的,不必拦着。如果是冲着孩子们去的,就多留个心眼,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青江应了一声,去了外头吩咐。正好花妈妈进来,正好听见了这话,问道:“二少爷睡了?” 袁璐“恩”了一声。 花妈妈又问:“那位姨娘才来了几天就这么蹦跶,您不说按着点,反而纵着她。就不怕纵得她心野了?” 袁璐轻哼道:“没事,不过是为了在成国公面前露个脸。想露就露吧,明儿个她院子里的雪雁和雪兰再过来,就让碧溪传话去,说我昨儿个因为澈哥儿喝了她的甜汤不高兴了。她要是识相,就该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 翌日清晨,邱绣照例又将雪兰和雪雁派到了袁氏那里请安。本来她是自己过去的,可那袁氏说府里规矩没那么重,且她也事情多没空陪着。邱绣就让丫鬟去了,她也乐得清闲。 不过这丫鬟去也有丫鬟去的好处,雪兰和雪雁都是国公府里土生土长的家生子的,虽然因为有些缺陷而一直不得用。可到底是比她和梅香这样的外来人吃得开,她给了她们几个放了碎银子的荷包,让她们在袁氏这里见人就送。 第一日去的时候,两个丫鬟还说送不出去呢,说那些人都不肯收。她第二日就将荷包换的重了些,这就没有送不出去的了。这人嘛,哪有不爱钱的。不肯收不过是因为觉得少了。 没出两天,两个丫鬟已经能将袁氏那里的事情传过来了。 这天两个丫鬟回来的也快,只说是夫人心情不好,没让她们进去。她们找人一问,才说是夫人因为昨日二少爷吃了梅香送的甜汤,不高兴了。 邱绣这就纳闷了,自己进门这几天,袁氏一直无作为,就是她往成国公身边跑,也没见她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怎么昨儿个为了那哥儿喝了一点甜汤就动了肝火? 腿脚不灵光的雪雁就说:“从前国公爷没回来的时候,夫人和二少爷形影不离。就是别人家的亲生母子都比不上的。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夫人才生的气。” 这倒真是奇了怪了,还有人在乎别人的儿子比在乎自己丈夫多的?虽说前头死的那位和她是亲姐妹,可澈哥儿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想着抓住男人,眼睛只盯着小孩子有什么用?!邱绣不屑地撇撇嘴,“不让就不让吧,我也不稀罕讨她宝贝心肝儿的喜欢。”然后眼珠一转,“明日国公爷上值,梅香,准备好点心,我亲自送国公爷出府。” 梅香为难地道:“可是国公爷今日说,让咱们少出后院……” 邱绣白了她一眼,她便不敢说下去了。之前她家姨娘让她说的话她就没传好,现在要是再不合她心意,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98章 打拳 第二天一早,高斐从武场打完拳,正准备换身衣服就出门上值。 结果从武场回书房的时候,又看到了邱绣正在门口等着。 “妾身见过国公爷。”邱绣福身行礼,却忽然身形不稳,被梅香扶了一把才站稳。她赶紧赔礼道,“还望国公爷见谅。” 高斐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梅香已经抢白道:“国公爷明鉴,我们姨娘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又起了早在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脚麻站不稳也是常有的。” 邱绣又羞又怯地跺了跺脚,轻斥她:“你这丫头,说这些作甚。”接着又接过梅香手里的食盒,对高斐道,“妾身只是怕您来不及吃早点就出府了。您好歹吃一些,垫垫肚子。” 高斐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是接过了食盒,“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是昨天那句话,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没事便往前头跑。” 邱绣乖顺地应了一声,“妾身知道了。妾身今日就是特地起了早,这时候好歹清静些。” 高斐被她顺的也发不出火来,就让她回去了,他自己提着食盒进了屋。 邱绣仿佛并不觉得他不让她进去很过分似的,对着成国公甜甜一笑,行了个周全的万福礼才带着梅香渐渐走远。 而邱绣往袁璐院子里塞的那些荷包,最后一份不落地全呈到了袁璐面前。 袁璐扒拉着桌上十来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心想着邱绣也怪富裕的,出手这么大方,也不知道手里握着多少私房。 碧溪道:“都是这些了,奴婢们按您的吩咐都收下了。” “恩,没事。拿下去分吧。” 碧溪并不敢要,“里头的银两不在少数,抵得上奴婢们几个月的月钱,奴婢们都不敢要。” 袁璐就转头对青江说:“你把这银子记一记,算她们几个外头的二等丫鬟的东西,以后等她们嫁人或者出府的时候一并给了。” 青江就提醒她说:“夫人,外头二等丫鬟就只有碧溪和黛渊了。就是三等丫鬟也只剩一个了,其余的就剩小丫鬟了。墨漪她们不是都放回去了吗?” 袁璐这才想起来,她院子里的人手一直还没添置。只是因为她屋子里往常都是青江和绿水两个大丫鬟服侍,二等丫鬟也就碧溪常到跟前来。而且这段时间虽说人手少了,可她院子里也没出现忙乱的时候。 袁璐又仔细瞧了瞧碧溪,碧溪在她跟前也大半年了,性子也显露出来,是个沉稳靠得住的。 “你觉得黛渊如何?”袁璐问她。 碧溪道:“黛渊年纪小些,经验稍不足,但脾气极好,学东西也特别快。” “行,我相信你的眼光。”袁璐转头吩咐青江道,“提碧溪和黛渊作一等丫鬟,月钱跟你和绿水一样。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也不用从外面挑了,反正还有七八个小丫鬟,就从这里面选吧。你们四个帮着看看,轮流带一带。” 这人嘛,还是自小养起来的用着放心些。青江和绿水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为了私心再留个一年半载已是极限,总要培养些小的出来了。 青江应下,碧溪连着黛渊的份儿一起谢了恩典。 没一会儿,黛渊就来求见了,说要来亲自给袁璐磕头谢恩。 这是袁璐第一次仔细看她,虽说黛渊也是常在眼前晃,但从没近过身,袁璐别说她的名字,就是样子也没什么印象。 黛渊一来,话不多说,大声道:“奴婢谢夫人恩典。”一边说一遍跪下了,“梆梆梆”给袁璐磕了三个响动。 这响动大的跟锤子砸钉子似的,袁璐都觉得桌上茶杯里的水都快晃悠了。这头砸的,她都帮这小丫头疼了。 黛渊十四岁,是二等丫鬟里年纪最小的。苹果脸,杏仁眼,长得居然出奇的好看。只是看着有些憨。 袁璐问她:“你碧溪姐姐都跟你说了?” 黛渊言简意赅:“都说了。” 袁璐又问:“之前呈上来的那些荷包里,有多少是你的你可记得住?回头我让人都登记了,等你们以后出去的时候还给你们。” 换旁人早就换着花样地谢恩或者推辞了,黛渊却只是应了一声,说:“奴婢知道了。” 还真是个实诚的孩子,袁璐就让她退下了。 再说邱绣这头,本来听说袁氏恼了还有些担心。但隔了两天见袁氏也没什么动静,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还听说她提拔了两个丫鬟进了屋,邱绣再找雪兰雪雁一确定,那两个丫鬟还都是收了自己银子的。就更加不把袁氏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都敢往屋里放,可见也不过是个糊涂蛋! 书房那里看来是行不通了,书房的那些守卫,现在看到是她或者是梅香,都不进去通传了,只说国公爷公务繁忙,没空接见。 此路不通,她便换一换。 成国公在府里不是在书房就是在武场,书房不行她去武场候着总行了吧。 而且武场平时只是成国公一个人的地方,听说最多也就是清晨会多两个哥儿过去打拳。 这天正好高斐考校两个哥儿的拳法。 两个哥儿还都自觉练得不错,可到了他们的爹眼里,那就是一文不值、花拳绣腿了。 不过也不能怪高三教的不好,高斐的拳脚是他爹和哥哥亲自教的,他老爹绝对算的上一个严父。反正只要人不死、不会残废,就各种法子操练他。而到了两个哥儿这里,高三就是再能耐,也没胆子对两个小的这么教。 高斐还听说两个哥儿每天还就练一个半时辰的拳,后来小袁氏说这几个月天太热,还让他们缩减了一半的时间。这简直就是妇人之仁,误人子弟! 高斐看了看天,日头才刚刚升起,照在身上也并不热,便让两个哥儿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中间不许休息。 泓哥儿的奶娘是个机灵的,她也是心疼他们,怕他们冒然这样会受不住,便悄悄让人给袁璐传了话。 袁璐一听这还得了,这让四五岁的孩子扎一个小时的马步!这成国公一定是又犯病了! 青江和绿水都有事忙,碧溪正在给小丫鬟们说提等的事情。袁璐便让黛渊去了,黛渊去之前,她还再三叮嘱,“就说我说的让哥儿们早些回来吃朝食,他们祖母还等着。你认得去武场的路吗?” 黛渊说:“奴婢知道了。夫人别担心,您说了好几遍了,奴婢已经记住了。” 袁璐看了看她,心想能不担心么,一会儿还是等青江得空了,还是得让她去一趟。 黛渊到武场的时候,澈哥儿跟泓哥儿两个人都站的打摆子了。 高三看着也过意不去,就劝高斐道:“两位少爷底子差,贸贸然这样操练恐怕会伤了身体。且一会儿他们还要去小书房上课……” 高斐抿唇想了想,他爹是按照武将的路子培养他的,现在以他们成国公府的地位,两个哥儿便是不走这条路也行得通,便说:“那行吧,我给你们打一小段拳,你们看仔细了,明日我来检查。谁练得不好,就还罚扎马步。” 不得不承认,高斐的身手是真的不错。招式看着简单,要紧处却忽快忽慢,拳路诡谲。 两个哥儿现在学的那些,说好听点要入门拳,说难听点就像袁璐形容的那样,跟青少年广播体操似的。两个哥儿便都看呆了,木愣愣地看着他爹打完了一段,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终于等到他们的爹走了,澈哥儿拉着他哥哥问:“哥哥,你记得多少?” 泓哥儿摇摇头,“一小半吧,我也不确定。” 两人说着去看高三,高三连忙摆手道:“小的可不敢违抗国公爷的意思,两位少爷自己参详吧。”说着便也跟着离开了。 泓哥儿和澈哥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从何开始了。 “两位少爷,”黛渊道,“夫人让我来传话说早些回去用朝食,她和老夫人还等着呢。” 泓哥儿和澈哥儿一般都是打完拳,吃了朝食就上课了。现在听到袁璐特意让丫鬟来传话,澈哥儿就老大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我也想回后头跟祖母还有娘亲一起吃,但是爹说要把刚才那套拳学会了才行。可是我们都记不全……” 黛渊就说:“奴婢倒是记得一些。” 泓哥儿道:“你赶紧将你看到的练给我看看。” 黛渊就将高斐的那一段拳法重新练了一遍,虽说她没有功夫底子,一段拳打的是绵软无力。可动作行云流水的,却跟高斐打的一模一样。 两个哥儿又呆了一次,赶紧跟着她练了起来。 黛渊前后打了五遍,泓哥儿已经记得大半,这才让她停了下来。 澈哥儿开心的很,十分亲热地拉上了黛渊的手,“姐姐,多谢你。” 黛渊道:“不用谢,奴婢应该的。” 三个人说着就准备一起往后院去。 ☆、第99章 枪口 三个人正往后院走,迎面就遇上了邱绣。 澈哥儿看了她嘻嘻一笑,甜甜地喊了声:“姨娘好。” 邱绣听着欢喜,就也笑着回应道:“哥儿好,这是刚打完拳?” 澈哥儿点点头,说:“是呀,我正准备回去用朝食。姨娘用过了吗?” “用过了。”邱绣的眼睛四处一打量,“国公爷呢?她不在嘛?” 澈哥儿就手臂一抬,小手一指,“爹爹往那边去了,好像是回书房了。” 武场和书房有小路捷径,一般府里的人还并不知道。甚至通往书房的小门还是落了锁的,看到是主子过来那头才会有人放行。 邱绣就往那边去了,澈哥儿怕她不会过去,还想着要过去带路。他这步子刚迈开,黛渊就扯住了她。 澈哥儿歪歪头,“黛渊姐姐做什么?姨娘怕是不认识路,我去给她带路。” 黛渊笨嘴笨舌的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攥紧了澈哥儿的手,压低声音说:“二少爷不能过去,她不是好人。” “啊?”澈哥儿没闹明白,黛渊就又说:“奴婢听别人说的,她就跟夫人作对的。碧溪姐姐还说让我们都不要主动和她们打交道。” 澈哥儿就问,“祖母说她是服侍爹娘的,怎么会跟娘亲作对呢?” 黛渊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听院子里的人说,有她在的话,国公爷就不会到夫人这里来了。” 泓哥儿无奈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自说自话,真是一个憨一个傻。他刚要让他们在外面少说两句,澈哥儿就长长地“哦”了一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就让爹爹去姨娘那里吧。”说着他还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给邱绣带路。 丫鬟没敢动,澈哥儿无奈地扯着他弟弟走了。 澈哥儿被拉的还不高兴,他现在也长个子了,但是跟他哥哥还是差了半个头,现在被他哥哥一拉就跟个破布口袋似的,他老不乐意了,嘴噘的都能挂油瓶。 袁璐已经在老太太那里等他们了,老太太听说两个孙子被儿子抓去操练,也是担心的不得了。眼看着黛渊都过去好一会儿了,袁璐还在想着要不要再让青江过去看看。但是又怕人派的太多,惹得高斐反感,变本加厉地体罚孩子。 两个哥儿一回来,澈哥儿脸上那不高兴的小样子就更明显了。 袁璐以为他是被他爹罚了,就将他招到跟前问:“这又是怎么了?又是谁招惹我们二少爷了?” 澈哥儿看了眼他哥哥,然后也没有告状,说:“没有谁招惹我,我就自己不高兴。” 他这点事情全写在脸上了,自然瞒不住大人。 袁璐有些好笑,让奶娘先带澈哥儿去换衣裳,又问泓哥儿说:“你弟弟怎么了?两个人闹别扭了?” 泓哥儿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儿。” “你爹让你干什么了?”老太太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 泓哥儿说:“也没干什么,就是说我和弟弟练得不扎实,让我们扎马步来着。后来三管家帮我们说了话,爹就打了一段拳让我们学。说明天还要来检查的。” “就打了一遍?那你们都记住没?”袁璐问,要是两个孩子没记住,她还得想办法再去找高三套套话。 泓哥儿老老实实地交代道:“刚开始是没记住的,后来母亲身边的丫鬟来了,她也跟着看了一遍,就都学会了,还教了我们好几遍。” 袁璐挺吃惊的看了黛渊一眼,本来她还有些纳闷,黛渊怎么看都不像是伶俐的,可碧溪怎么就夸她学东西快呢?原来是记忆力超群的那类人。 老太太又问了泓哥儿两句,就也让他赶紧去更衣了。 两个孩子都走后,袁璐就问黛渊说:“刚大少爷的话你也听了,可还有什么漏着没讲的?” 黛渊想了想,道:“后来邱姨娘过来了,跟二少爷说话来着。” 换别人早赶紧把话给复述了,偏黛渊只是说到这里又不继续往下了。 “你倒是说啊!”袁璐还真是被她断句断的有些急。 黛渊便又继续道:“奴婢也说不好哪里不对。我将话学给您听吧。”说着还真将邱绣过来后,她跟澈哥儿的对话,还有她自己跟澈哥儿说的话一并学给了袁璐听。且跟常人那种言简意赅的复述也不同,她是一字不落的转述,而且不同的人说话的语气也模仿的很像,甚至连声音都模仿了几分味道。 袁璐听着吃惊不已,倒不是为了邱绣那点小心思,而是看黛渊这人肉复读机,这能力也太神奇了! 老太太也是听得目瞪口呆的。 她说完以后,袁璐还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恩,我知道了。你以后也不用在二少爷面前说这样的话,但是你阻止二少爷跟过去的做法是对的。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下去吧。” 黛渊应声退下。 老太太就开口道:“你这丫鬟还真是了不得。”接着话锋一转,“说起来也是我那日话说的不对,澈哥儿还真觉得邱姨娘是一家人了。这可怪叫人担心的。” 袁璐说:“可不是嘛,偏澈哥儿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了谁都要攀谈两句。我也不愿给他多说,孩子这性子是好的,古道热肠的,就怕说多了,把他给教歪了。” 谁不愿自家的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呢?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给澈哥儿讲什么人心险恶。 老太太的话题又岔到了别处,“你们娘俩也真是。一个两个的都把斐儿往外推。我说你可得想清楚了,他们俩可是两父子。那就是现在再不好,到底也是亲父子,你可不能跟澈哥儿一样不懂事……” 老太太打开了话匣子,袁璐就赶紧说:“哎,我知道了。国公爷这几日不是忙吗,改天等他忙完了这阵我也端着甜品茶水地往前头去还不行吗?”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她是糊弄自己,就斩钉截铁地道:“不用改天了,就今儿个吧。一会儿咱们朝食吃完了,你就往前头去。他就是事情再多,吃点东西喝口水、跟你说会儿话的功夫还能没有了?” 袁璐听老太太这样说了也只能答应下来,说一会儿就去前头书房。 很快两个哥儿就换好了衣裳。几人坐在一起用朝食。 泓哥儿和澈哥儿还怕误了上课的时辰,吃的还特别快。 袁璐和老太太两人才吃了一半,他俩已经碗一放,嘴巴一擦,就说要去前头了。 袁璐就放了碗筷叮嘱他们说,“就算今日你们爹去了小书房,你们俩也不许憋尿知道吗?饿了渴了,也该吃吃该喝喝,不许硬忍着知道吗?” 两个哥儿齐声应是,笑嘻嘻地快步走出去了。 老太太心情也不错,将桌上的几碟子小菜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也快点吃。早点过去!” 袁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老太太笑的那叫一个鸡贼,跟捡了银子似的。 袁璐吃好以后,让黛渊拿食盒装了点东西跟自己过去了。也怕人多扎眼,就没带绿水。主要是黛渊的技能太酷炫了,袁璐还想看看这丫头到底多大本事呢。 前头书房依旧静悄悄的,守卫森严,人但凡走到这里都会不禁地放轻脚步。 二和依旧守在门口,看到袁璐就笑着上前请安。 袁璐就问高斐在不在。 二和说在的。 袁璐便直接想进去了,二和欲言又止。 袁璐前后一联想,便问他说:“是邱姨娘在里头,不方便?” 二和说:“夫人哪里的话,邱姨娘确实前头来过。可也没多待,东西放了就走了。现在……”他压低声音道,“现在国公爷在发脾气呢。小的是怕您进去给撞上了。” 袁璐倒是无所谓,高斐这枪口她也不是撞了一天两天了,这一回生两回熟的,她都能花式撞枪口了。 二和就让她进去了。 书房里静悄悄的,成国公黑着脸坐在书桌前,旁边有一人正跟他低声说话。那人看起来年过半年,鬓边花白,但是身形和气质一看就是练家子。这人看着还怪眼熟的,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两拨人虽然离得不远,袁璐是一点儿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袁璐走近给高斐请安,高斐就转头对身旁的那人道:“定叔先下去歇着吧,这事儿咱们回头再继续说。” 定叔对他抱一抱拳就退下了,到了袁璐身边又对她行了个礼。 袁璐侧身避过,高斐都对着挺恭敬的老人,她也不敢受人家的全礼。 定叔走后,高斐看怪物似的将袁璐一打量,没好气地问“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袁璐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让黛渊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道:“老太太让我给你送的东西,怕您在前头忙事情不顾自己身子。” 她提到了老太太,高斐的脸色也总算缓了缓,摆手道:“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袁璐“嗯”了一声,“邱姨娘呢?怎么没见着人?” 说到邱绣,高斐又是烦的不得了,“她这怎么见天地往我这里跑?你就不好好管管?” 袁璐翻了个白眼,“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她是您的妾室,往您这里跑不是才正常吗?我管?我管什么,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她不应该对夫君好?” “你、你……”高斐指着袁璐“你”了个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袁璐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再说美人在怀,您心里有数不就行了。我看着邱绣也是个知情识趣儿的。就算不能做个贴心人,留在身边红袖添香也是美事一桩啊。” 高斐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走,滚回去,谁要听你说这些。” 袁璐白眼一翻,轻哼一声,还真就转身“滚”了。 高斐在后头说她:“你再翻个白眼试试。” 袁璐就照着他刚才的口吻道:“我这就‘走走走,滚回去’,谁要给你翻白眼。” 把高斐给气的啊,摸了样手边的东西要砸她,拿了砚台那太重,一不小心就能砸出个好歹来。换了书本公文那太轻……最后抄袭了架在砚台上的一只狼毫笔,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已经走到门边的袁璐的裙摆上。毛笔滚落下来,连带着一路都是黑色的墨渍。 袁璐看着自己黑了一片的裙摆也是恼,她这回去还要走好久,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当即又转头冲着高斐的方向重重的“哼”了一声,接着就带着黛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和在一旁缩着脖子看的目瞪口呆的,妈呀,国公爷这是要跟夫人打架啊!不是国公爷单方面动粗那种,看夫人刚刚那咬牙切齿的架势,要不是外头好多人看着,估计能回头找他们国公爷拼命去…… ☆、第100章 秘密 袁璐就拖着一大团墨渍的裙摆回了自己院子。 且当下正是朝食刚过,府里下人忙出忙进的人,一路上也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瞧见了。 袁璐越想越气,这高斐也真是个刁钻的,你说如果换个别的东西砸过来,就算是会砸疼人的,好歹一下就过去了。现在这毛笔摔身上倒是不疼,但妈蛋的他那支狼毫笔有常人两根手指那么粗,又洗足了墨,墨渍一层层还层层地往里透着。偏她今天还穿了条荼白的马面裙,府里下人但凡长眼睛的,都是想不看到都难。 袁璐黑着脸回了院子,径直去了内室换衣裳。 青江看到她换下来的裙子脏污了一大片,就低声问黛渊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黛渊抬头看了看内室的方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国公爷砸的。夫人可生气了。” 青江说:“这又是为什么了?” 黛渊摇摇头,“我没听明白,反正国公爷让夫人滚回后院,夫人学着说了一遍,国公爷就恼了。” 青江来来不及细问,袁璐已经换好衣裳出来了。 青江看她面色不佳,便笑道:“奴婢这就让人把裙子拿下去洗,应该是能洗去大半的。” 袁璐摆摆手:“扔了扔了,还洗什么。”然后转念一想,又说:“扔了也难看,让小丫鬟拿出去烧了。” 青江也没多说什么,拿上了脏裙子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袁璐和黛渊、绿水,绿水因为前头她主子没带她去前头而是选了黛渊的事情,还有些小小的吃醋,不过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不是使小性儿的时候,便也上前卖乖道:“您穿荼白的颜色本就不太好,您皮肤白再穿个这颜色的衬得就显苍白了。倒是前几天做的那两件菖蒲色的,衬得您脸色十分好看。” 袁璐当然知道这是绿水特意哄自己高兴,就说:“你把那两条新的找出来吧,我记得相配的褙子稍稍长了些,你拿去针线娘子那里锁两道边。颜色你看着就行,不要太花哨的。” 绿水“哎”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去了。 青江绿水都走后,屋里就剩黛渊。 袁璐的气还没消,一下一下不耐的敲着桌子。 黛渊也想劝劝她,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犹豫了半天,终于嗫喏道:“夫人别生气了,国公爷也是遇到了烦心事,想来不是故意给您难堪的。” 袁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他遇到了烦心事?”忽然转念一想,“可是你跟我进书房时,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她自己是一句半句都没听到,便想着或许是小丫头耳聪目明知道了什么。 黛渊老实地摇头道:“奴婢没听到。” “那你浑说什么,你这丫头。”袁璐说着便想让她下去。 黛渊又道:“但是奴婢看到那位老者的嘴了,奴婢就知道了。” “你会读唇语?” 黛渊有摇头说:“唇语?奴婢不会。奴婢只是把他的嘴型都记下来了,回头自己照着动一边,就能把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袁璐惊喜地“哎呦”一声,赶紧把她拉到跟前,“快跟我说说,那孙……那国公爷遇到什么事儿了?” 黛渊道:“那老人说‘老奴已经派人在鞑靼、哇喇等地寻找多时,并未找到解药。但前些日子听说鞑靼可汗身边出了一个逃妾,或许这会是机会。主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此毒虽然让您不能有子嗣,对您的身体却无甚危害,只要他日寻得解药……’” 黛渊的语速飞快,显然就是模仿那个老人的说话语气。袁璐听完有些懵。 黛渊看了看她,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就说:“奴婢也是瞎猜的,不一定准的。” 袁璐问:“哪里不一定准?” 黛渊说:“‘鞑靼’和‘哇喇’是我自己想的,不知道或许还有差不多名字的地方?” 袁璐对她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黛渊一走,袁璐差点跳起来掀桌子。 ……卧槽什么鬼!成国公中毒是个x无能了嘛! 这种惊天大八卦、那个老头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讲出来了?! 不过再回想一下,那人离他们很近,却能一点声音都没透出来,想必是用了什么法门?而且他语速又快,乍看过去嘴唇就只是一开一合地迅速动着…… 但是不管了,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袁璐觉得很有必要一个人消化一下,怪不得刚刚她提邱绣,高斐就发了那么大的火! 哈哈!袁璐觉得如果现在面前有一部手机,她绝对要发微博,然后艾特他,接着买榜上热搜,最后举国上下“恍恍惚惚何厚铧”。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笑了一阵以后,袁璐也觉得这高斐出去打个仗还摊这么个毒回来,真是怪可怜的。唉,也难怪他那么暴躁,这事儿搁哪个男的身上都是受不了吧。邱绣也是白费心机了,还想对他用美人计呢……再前后将高斐对邱绣坐怀不乱的事一联系,袁璐就更肯定了。 青江和绿水办完了手里的事一回来,就看见自家主子正搁那儿发呆呢,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想事情,更疯魔了似的。 两人一对眼,都心想还好还好,总算不是像要吃人的样儿了。 袁璐在桌前想了好一会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就好像前一分钟还想将人扒皮吃肉,结果后一分钟知道那人遭遇不幸了就于心不忍的圣母似的……唉,好在府里已经有两个哥儿,就算他以后没有别的孩子,成国公府也不至于没落。 后来青江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夫人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好歹跟奴婢们说说,看奴婢们能不能为您排忧解难。您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可担心死奴婢们了。” 袁璐就笑道:“没事儿了,让吕妈妈和史妈妈过来吧。马上七月是汐姐儿的生辰,虽然不能大肆操办。总也要给孩子准备一些东西。”七月十四盂兰节,因此在这个时代里,这个月份里生的孩子便不能大肆庆祝生辰。 绿水道:“您也是七月底生的,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珠宝首饰想来您也不缺,您就随便想些新奇的,平时想吃的也好,想玩的也好,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给您办成。” 袁璐就看了她一眼,“知道了,就你嘴甜。去吧。” 绿水笑嘻嘻地去喊两位妈妈了。 再说高斐这头,他下了值,想着早上的事就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做的过分了些,那小袁氏虽然性子强硬,可也是个在下人面前端方有度的,这带着一身墨回去,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让二和去打听一下,看那小袁氏回去后有没有真的恼着了。 二和一溜烟地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来。 高斐就骂他说:“几步路的功夫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溜达到别的地方偷懒了?” 二和急忙辩解道:“小的哪儿敢呢,您一吩咐小的就去夫人院子了。但今儿个……今儿个院子里的小丫鬟见了我都爱理不理的,更别说让碧溪进去传话了。小的赔了好些笑脸,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总算有干粗活的婆子跟小的透露,夫人回去后就把那裙子烧了,相比是恼了。但下午晌已经开始忙起了大姑娘生辰的事情,似乎又已经消气了。” 高斐道:“消气了就好,不过一条裙子,你让人开了库房看看,我记得前两年宫里还赏了好些料子出来,选几匹好的送过去。” 二和苦着脸说:“府中都是夫人掌权,库房她可是也有的。库房里的东西她更是心中有数,您拿库房里的东西送人是不是也太……” 高斐瞪他,“太什么?” 二和低下头嘟囔,“也太寒酸了。” 高斐一脚踹他屁股上了。 不过想想也是,那小袁氏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库房里的东西教她前些日子趁着老太太的寿辰,送出去一小半了。而他自己的私库,显然是不会存放女子的布料的。 “那就出去买吧。”高斐想了片刻,“去京城最大的那个布庄。早去早回,买多少你看着办,买好了就直接送到她那里去。”说着就从安格里拿了沉手的一个钱袋扔给了二和。 二和接了钱袋,“小的这就去。”说着屁颠颠地小跑出去了。 结果天黑前袁璐的院子里就被送进了三十来匹布。花纹颜色各异。一张圆桌都没堆下。 二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拱手道:“小的见过夫人,这是国公爷让小的买来送您的。说是上午他弄脏了您的裙子,这都是赔给您的,让您做新衣裳穿。” 袁璐摸了摸那些布料,还都是上好的,颜色也特别正,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一条裙子怎么送这样多的来?”她问。 二和便大着胆子自作主张了一回,“主子说了,早上是他的下手没个轻重,这是给您赔不是呢。” 袁璐笑了笑,让青江给二和赏钱。 二和不肯要,袁璐说:“拿着吧,以后娶媳妇用的着。” 二和就老脸一红,收下了。然后又在袁璐那里被赐了一盏茶,喝完了才回去。 二和回到高斐身边的时候,天都黑了。 高斐看了看天色,就说他:“手脚越发慢了,一天天的你说你能干多少事?” 二和憨憨的笑了笑,也没辩解。 高斐又问:“买好了送过去了?” 二和说:“都送过去了,夫人还特别喜欢呢,说早上的事不打紧。” 高斐扬了扬唇角,“恩。办的好,下去领赏。” 二和欢喜地“哎”了一声,刚要转身走,又听他主子问:“找下来的银两呢?” 二和就傻眼了,“什么银两?” “买布料剩下的银子啊,我早上给你的钱袋里是五十两银子和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怎么,你还敢私吞了?” “额……” 高斐摔了手里的公文,“跟你说话呢。木愣愣地做什么?” 二和咽了咽口水,“都花完了。” 这回轮到高斐傻眼了,“二百五十两你都花完了?你买的金线缝的料子?” 二和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金线缝的……就是布庄里的料子。买了三、三十二匹……” 气的高斐又抡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 二和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开玩笑!他家主子这回扔的是七八斤重的端砚! ☆、第101章 态度 高斐觉得这样太不妥了! 二和这没眼力价的,给的布料太多了!那赔一匹两匹的,那是和解。那一口气给三十几匹,那就是讨好求饶、赔礼道歉了! 就小袁氏那给三分颜色就要开全京城最大染坊的性子,尾巴要不得翘到天上去?! 可是你让他去把东西要回来吧,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想想就来气,高斐又开始满院子找二和了。 偏偏二和还就跟故意躲起来似的,高斐让人找了一圈,都没能把这小子拎出来。 就在高斐犹豫扭捏的时候,袁璐已经把汐姐儿喊到自己屋里挑料子了。 汐姐儿看到这多花纹颜色各异的布料,也是惊讶不已。 袁璐就说:“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是穿个新头,这些应该是最近京城里时兴的,你个小姑娘也不用拘泥什么颜色,多挑一些回去做新衣裳。” 汐姐儿就选了两匹,多的不肯要了。 袁璐道:“真么多呢,够咱们全家人都换几身新的了。只是这东西你颜色也看见了,都是女儿家合用的,府里也就我们两个,你要不穿难道我还能一个人全穿身上?再说马上你生辰了,总要多做两身新衣服的,可是看着觉得不合心意,我让人再开了库房给你找找?” 听到还要兴师动众地开库房,汐姐儿就赶紧说:“那我再选选吧,婶婶不忙,我看着都挺好的。花样还有我没见过的呢。” 袁璐就高兴地说:“喜欢就选一半走,我看着好几个颜色都特别衬你,你要再不动,我就强塞了。” 汐姐儿就拉着袁璐的手,两人一起开始围着这许多的布料打转。 最终汐姐儿还是被袁璐塞了十多匹料子走。 她选完以后,袁璐才挑拣了几匹自己喜欢的,让人拿去裁衣裳了。 花妈妈怕她还在恼着,便劝她说:“国公爷这便是向您示好呢。早上的事老奴虽不在场,却也没必要闹得太僵。您和国公爷往后总有交集的日子……” 袁璐便点头道:“妈妈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的。” 她其实也没什么气了,也并不是因为高斐那里讨好地送来了布匹,而是因为……他x无能嘛!暴躁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她也应该大度一点,和一个身有隐疾的斤斤计较呢? 不过高斐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两人才这么闹过,估摸着也得冷战几天,等过几天,她在主动示好一下,应该也就相安无事了。 结果这天晚上,高斐又跑到她屋里来了。 袁璐听到碧溪通传说他来了,还挺奇怪的,还做了不好的猜想,以为他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高斐进来的时候脸色却是挺不好的。 他虽然黑,但是袁璐现在也能分辨他的脸色了,如果就是平时看到的那张死人脸,那说明没什么大事发生。如果眉头微微皱起,那就是心情不好。至于他高兴的样子……她还真没见过。 高斐其实也觉得挺尴尬的,他也是迫于无奈过来的。他晚上在园子里闲逛的时候,“巧遇”了一身纱衣的邱绣,正对着月色弹琵琶呢。 这冷不丁瞧见了,给他给吓得,还当哪里出来的女鬼呢。 不过邱绣这人也确实难办,油盐不进,你说重话她也不反驳,只是羸弱地掉眼泪,那眼珠在眼眶里转啊转的,看着别提多可怜。他都快觉得自己欺压民女的恶霸了。 而且之前他跟小袁氏的计划不是这样啊,说好了她帮他搞定后院啊,他一个大男人是真不方便出手收拾。这怎么人进来了,小袁氏撂挑子不干了?! 袁璐让丫鬟招呼他喝茶,高斐摆摆手,“不忙喝茶,我有事跟你说。” 她便让人都到屋外候着了。 高斐道:“邱绣那儿你就撒手不管了?任她见天地往我书房里头钻,今晚上还更好,还来个园林偶遇了。” 袁璐憋着笑说:“当初您可是将她以后可能会做的恶事跟我都分析过了,什么生下孩子争夺世子之位啊,什么在后院兴风作浪啊,什么利用她娘家的权势干预咱们成国公府的未来……可眼下,她这些事儿哪桩都没沾啊。我为什么要去治她啊。” 高斐咬牙切齿地说:“她见缝插针地到往我身边凑,这就不算事了?” 袁璐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算。” 高斐差点又黑着脸甩袖子走人了。 袁璐看他是真为了这事上火,想着他可能是因为看的着吃不着而恼怒呢,也怪可怜的,就又说:“您先别急,我管还不成吗?我那不是之前不知道您的态度嘛,还以为您把这个当乐趣呢。现在知道您不乐意了,我肯定得把这事儿解决了。” 高斐这才又气哼哼地坐下,“那我今晚要在这里睡。” 袁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就一口答应道:“行啊,您爱睡就睡。我这就让人把塌上好好收拾收拾。”说着便喊了人进来,去开箱笼找薄毯薄被之类的东西了。 高斐大吃一惊,小袁氏和态度也匪夷所思了!半天不见这就转了性了?!他前后一寻思,难道真是因为二和送过来的那些布料?以前听说女人都对珠宝首饰和新衣裳没有抵抗力,他还不信,现在看她这前后差别明显的态度,真是古人诚不欺我啊! 邱绣吃了瘪又是一肚子气,早上不是府里还在传袁氏从成国公高斐书房出来气呼呼的,裙子上还染了一摊墨水嘛?下人们都知道他们二人闹矛盾了,她还想着能趁机钻个空子呢。 结果成国公怎么还是不领她的情,转头又去那袁氏的屋里了?真不知道那女人会使什么妖法,把成国公这样冷脸冷情的人迷的五迷三道的。 邱绣想了大半夜,觉得还是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现在袁氏还没对自己动手,不代表以后就不会。而且如果她一直不能抓住成国公的心,对嫡母也不好交代。她出嫁前嫡母的那些告诫可还都言犹在耳。若是没了齐国公府的支持,她一个庶出的姨娘就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第102章 负气 七月的天气更加热了,澈哥儿身上出了不少痱子,早上还得跟他哥哥一起打拳。本来她娘亲就说这样太辛苦,让他们再缩短一些练武的时间。 可是后来他爹知道了就不乐意了,说什么甜酱辣酱死人的(天降将大任于斯人也),非得让他们还和平时一样练。还说他自己会每天亲自过来监督他们。 然后他以前很喜欢的打拳练武,就变得特别不好玩了。 他跟他娘亲、祖母撒娇,说自己不想练了,祖母还没开口,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地娘亲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他本来身子就不好,大病小病的不断,现在打了半年多的拳,伤风发热一次都没有了。他哥哥也是这么说的,说爹爹这样也是为了他好。 全家人都不管他!都怪那个坏爹爹!他气呼呼地从祖母院子里跑出去了,奶娘都没追上。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人小腿短,一会儿她们就该追上了。因此他拐了个弯就躲进了草丛里,等到奶娘和丫鬟们脚步匆匆地追过来了,他才从草丛里钻出来,然后走了和她们相反的路。 日头毒辣,外头的人也不多。澈哥儿走走停停,听到有说话声就在草丛假山旁边躲一躲。后来越走越偏,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澈哥儿观望了下,门口都没有婆子看门,看着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他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确定没人进出以后他才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但是还算干净,澈哥儿东张西望地走着,结果一不留神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澈哥儿“哎呦”一声,往后一倒,跌坐在地。梅香则是被他撞得连退了好几步。 “二少爷?”梅香惊讶地道。她刚才是被她家姨娘打了赶出屋里,这才走路有些心不在焉的。本以为撞的是个小丫鬟。可这一看居然是二少爷,她吓了一跳,赶紧就起床要扶他。 澈哥儿被扶起来,看清了眼前的人,就说:“哦,是你,你叫……恩……” “奴婢叫梅香。”她俯下身给澈哥儿拍了拍灰,“二少爷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 澈哥儿避开没答话,只是说:“我口渴的紧,想喝水。” 梅香也不敢怠慢他,就把他带进邱绣屋里。 邱绣听见响动,就骂道:“让你滚出去了,还进来做什么?” 梅香轻声道:“姨娘,二少爷来了。” 邱绣一听,忙收了脸上的怒容,起身一看,果然看到了梅香身边的梅香。 邱绣就笑道:“哥儿怎么来了?” 澈哥儿说:“姨娘我口渴。” 邱绣就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拉着他坐下,“快喝水。” 澈哥儿咕咚咚地喝了一杯,“还要。” 邱绣就又给他倒了一杯。 澈哥儿一连喝了三杯水才停下。 邱绣拿了帕子给他擦嘴,“慢些喝,可怜见的,怎么渴成这个样子?” 澈哥儿这被一问,眼睛就出来了,当下就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问:“姨娘,你能不把我送回去吗?我想在你这里待一会儿,现在回去了我娘要说我的。” 一听这事儿跟袁氏有关系,邱绣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给澈哥儿擦眼泪,一边说:“哥儿不哭,姨娘答应你。” 澈哥儿抽抽搭搭地说:“娘亲和祖母都不帮我说话,他们都欺负我。她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有爹爹……他一会儿肯定也要来找我了。” 等听到成国公一会儿也会过来,邱绣心里的算盘就开始打起来了。不如就留这孩子在自己跟前待上一会儿,等他们那里发现人不见了,自然会找到她这里。到时候只要她将澈哥儿哄好了,再说自己并不知道他是溜出来的……能见到成国公是一方面,最好也让他恼了袁氏,觉得她不会教养孩子。 她也不追问什么事了,只是柔声道:“哥儿饿不饿?姨娘让人给你准备点心?”她也不追问什么事了,只是柔声道。 澈哥儿点点头,扭着头打量着他从没来过的屋子。这屋子看着可真小,别说她祖母、娘亲的,就是比他自己的还不如呢。 邱绣就拉着梅香到门口说话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 梅香沉默着点了点头。 邱绣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给他,“去厨房拿写点心,千万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还有雪兰雪雁她们,就说我不舒服,不要她们服侍,让她们别过来。” 梅香收了荷包,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袁璐那头,听跟出去的奶娘说把澈哥儿跟丢了。 “你说什么?”她站起身追问道。 那回来传话的丫鬟吓得瑟缩了下身子,“奴婢和妈妈追了一路,一直没看到二少爷。后来到了路口,妈妈让奴婢们分头寻找……可附近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妈妈就让奴婢先回来禀报了。” 老太太气的一拍桌子,“这么多人,一个孩子都找不到。都是吃什么用的?!” 袁璐便吩咐青江多带了些人去,难不成还能在自己府里把人弄丢了不成? 老太太正跟绿意说:“派人去把高三喊过来……” 袁璐道:“这先不忙,去前头通知了三管家,大张旗鼓地找人,国公爷若是知道了,哥儿这就免不了一顿罚。他刚刚不就是因为他爹太严格了,咱们没帮着他才生的气吗?这也肯定不会往前头去,要是国公爷问清了原因,日后就更得下重手了。” 老太太听了也觉得对,当年老国公管儿子就跟训练士兵没两样,他在旁边看的那叫一个心疼啊。可老国公做事也没她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地方。现在到了她儿子这里,跟他爹的手法那叫一个像,孙子是在自己跟前看着长大的,她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忍心看他们吃那个苦吗? “你说的对,”老太太道,“绿意,让咱们院子也出一些人,分头找二少爷。但切忌声张,知道了吧?” 绿意应了一声,也跟着青江一起出去了。 本想着澈哥儿也就是一时使小性躲起来了,国公府地方虽大,可孩子年纪小啊,而且府里哪个下人看见他落单敢不往上报的? 可这一找,找到天快黑的时候都没见人影。 袁璐也坐不住了,派了人去前头跟高斐说了。 高斐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带着人来了后头,一见了袁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拦不住?” 老太太一听就不干了,虎着脸说:“是从我这里跑丢的,要怪你来怪我。” 高斐无奈的道:“娘,你这是干嘛……”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拐杖笃笃的拄着地,“还不都怪你,要不是平素对哥儿太凶了,他今天能负气跑出去?他在我这里长大的,院子里的人谁看了他会拦着他?现在孩子不见了,你不说先去把人找到,反倒在这里怪罪别人?” 高斐被她娘说的一个头两个大,赶忙道:“儿子这就让人去找还行吗?娘,您别生气,当心自己的身子。”然后转头恶狠狠地看了袁璐一眼。 袁璐也恶狠狠地瞪回去。两人互不相让地瞪了片刻。 瞪的袁璐眼睛都发酸,高斐才“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出去组织人找澈哥儿了。 老太太也要跟着去,但是眼瞅着就天黑了,袁璐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就说:“我跟去吧,您在这里等着,一定将哥儿平安带回来。” 老太太就“哎”了一声,“你去你去,千万找到了。还有看着他爹,别让他又说什么把孩子吓着了。” 袁璐答应下来,脚步匆匆地跟着高斐出去了。 高斐问过了那回来报信的小丫鬟她们追出去的路线,然后让高三带着几人沿着那条路反着去找。澈哥儿人小腿短,当然不可能跑到丫鬟和妈妈的前头去,她们找了一路都没找到,那就说明是找错了方向。 高三点了几对人去了。高斐也正跟着过去,忽然身边就多了个人。 “你来做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我跟您一起找。”她说,然后觉得高斐好像是嫌她碍事,又补充说:“是老太太让我来的。” 高斐这才没赶她走,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跟着我走。” 说完就跨着大步走了。没几步人就离了好远了。 袁璐都怀疑他是故意使坏想甩开她了,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就赶忙拎着裙摆跟上去了。 ☆、第103章 坏心 高斐蹭蹭蹭迈着大步往前走,那速度简直就跟开了外挂似的。 袁璐那提溜着裙子一通跑啊,差点没把半条命跑丢了。她好几次实在跑不动了,想开口让高斐等等她,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这说出来就跟认输求饶似的。 澈哥儿可能去的地方都先去搜了,尤其是庭院湖边假山这些天黑后会比较危险的地方,都派了格外多的人手。 袁璐倒觉得他不会往那里去,多机灵的一个孩子啊,还能知道哪里危险不该去么。可也是跟着去找过,没找到也算心安。 终于一路摸到了邱绣的小院子,那地方偏僻的很,除非是冲着她那里去的,否则常人根本不会经过。 高斐对身边的二和扬了扬下巴,二和立即会意,带了两队人先进去了。 邱绣在屋里就听到响动了,也猜想这应该是成国公找过来了。 澈哥儿已经被哄着睡着了,邱绣给他把薄毯盖好了,拢了拢头发就往外走。一出去就吓了一跳,这院子里好歹站了三十个男人。这人脸在火把下一映,看着还都怪狰狞的。 高斐正站在院中央,见她出来,直接就问她:“澈哥儿可在你这里?” 邱绣也看到了站在他生活的袁璐,这下也笑不出来了,就僵着笑脸给她们行礼道:“妾身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哥儿确实在我这里,现在已经睡下了……” 高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头对袁璐扬了扬下巴。 袁璐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进屋去看澈哥儿了。果然澈哥儿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她刚把他抱起来他就醒了,小脑袋耷拉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喊了她一声“娘亲”。 袁璐应了一声,调整好姿势就把他给抱出去了。 高斐见了就说:“你抱着他做什么?他这么大个人还不能自己下地走了?” 袁璐就抱着澈哥儿往后退了退,“孩子睡着了,你小声点。” “慈母多败儿。”高斐嘟囔了一句,袁璐也没理他,反正只要护着澈哥儿就对了,别让这黑面神发起火来又把孩子吓着。 邱绣见缝插针地往前走了走,轻声道:“哥儿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半夜也许还会饿,之前哥儿说妾身这里的饴糖好吃,妾身这就让人包一些给他带回去。” “不用了。”袁璐将澈哥儿交到奶娘手里,看着她说:“你倒是个好的!我这都快将整个成国公府翻遍了,澈哥儿既然在你这里,我就问你,为何不让人去我那里通传一声?就一句话的功夫,让我和老太太安心,就这么难吗?” 邱绣愣了愣,很快眼角就泛起了泪光,她拿帕子拭了拭,“哥儿说她不愿意回去,妾身说让人去跟您说一声,他就又哭又闹的。妾身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哥儿这样不落忍……” 袁璐冷笑了下,“‘不落忍’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吗?邱、姨、娘!” 邱绣听了眼泪掉的就更厉害了。 “你废话真多。”高斐突然出声。 邱绣跟遇到了救星似的,立刻抬头望着他道:“妾身真不是故意的,国公爷明鉴。” 高斐也不去回应她那满含期盼的眼神,只是朗声吩咐道:“将院子里的下人都拉出来跪成一排,一人杖打二十。主子糊涂他们也是死的,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的语气比他的脸还冷,邱绣不由就打了个抖。 “等一等。”袁璐说。 高斐看了他一眼,心想难不成这小袁氏还要帮着这邱绣讲话?真是见了鬼了。 袁璐当然没那么蠢,她只是说:“这院子里有个老妈妈,今日让人和我说了生了病,我派医女来看过了,确实是不大好,毕竟是上了年纪又带着病下不了床,就饶了她吧。” 高斐“恩”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很快雪兰、雪雁、梅香被押着跪成了一排。 雪兰和雪雁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猛然看到院子里多了这么多人,国公爷和夫人还都在,吓得腿都软了。 高斐看了她们一眼,继续道:“少爷在你们这里你们都不知道去夫人那里通报一声吗?你们吃着成国公府的饭,难道还不知道到底应该听谁的话?哼,都是被惯得忘了自己的本分!”说着一声令下,就让手下的人开打了。 袁璐这才注意到,高斐带来的这些人手里都带着棍棒,显然是有备而来。 三个丫鬟也不敢争辩哭叫,院子里就听到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高斐手下的人都有功夫底子,她们挨了没几下就跪不住了,身子往下软着,眼看就要晕过去。然后旁边就有人去把她们架起来。一直到打满了二十下,才把她们放开。 邱绣的脸色煞白,虽然这棍子没打在她身上,可这大庭广众下这么打她身边的三个丫鬟,不就是打她的脸么?! 高斐看着趴倒在地的三人,再冷冰冰地瞥一眼邱绣,只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邱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木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高斐走到看好戏的袁璐身边,没好气地说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 刚看了他那说一不二的样子,袁璐也有些犯怂,感觉拉着奶娘往回走了。 老太太还在等着,夕食都没吃呢。一直到看到奶娘抱着的澈哥儿,她亲自上前将澈哥儿看了一通,吊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太太坐回椅子,问袁璐说:“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袁璐就说:“从邱姨娘那里。” 老太太一拍桌子,“哼,又是她!看着就是个不省心的,没想到这才几门就已经糊涂成了这样!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 当然老太太这样的话也只是气头上说说而已,邱绣进府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您也别生气了,国公爷刚已经罚过她院子里的人了。” “这才罚了几个下人顶什么用?今儿个的事情就是她摆明了在找事!我看哪,不找机会把她熏得服帖了咱们府里往后还多的是事。齐国公府出来的女儿,竟然这么上不得台面,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的……” 老太太骂够了以后,就打量了下高斐的脸色,然后话锋一转说:“找到了就好,澈哥儿还睡着就先让奶娘抱下去吧。你们俩还都饿着肚子吧?就在我这里吃吧。” 这就是为了防止高斐将怒火延及到澈哥儿身上,高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娘。 老太太看儿子不说话,就挺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扭过头就给袁璐打眼色了。 袁璐能怎么办呢,高斐现在心里最恼的,估计邱绣排第一的话,她就得排第二了。哦不,或许他还会觉得是因为她没有看顾好澈哥儿才让他跑了出去,她得排第一才对! 沉默了半晌,高斐说:“澈哥儿我带走,夕食就不在这里用了。” 老太太一听他要把澈哥儿带走,马上就急了眼,“你怎么还要把孩子带走?这人都找到了,也没出什么大事。况且他都睡下了,有什么事等他明天醒了再说不行吗?” 高斐仍坚持道:“今天的事就能看出这孩子太过骄纵,性子都是你们惯出来的,从今往后澈哥儿就跟我同吃同住!” “怎么就是骄纵了?”袁璐争辩道,“往日您不在府里,哥儿是再伶俐不过的了。也不知道给老太太添了多少欢乐。怎么您如今这样说,倒好像我们害了他似的?” 高斐瞥了她一眼,“她这性子难不成还对他有益?你也说了,往日是我不在府里,现在我回来多时了,还不能让我这当爹的亲近亲近自己儿子了?” 袁璐被他问的没话说了,澈哥儿确实不喜欢他爹,但也轮不到她来决定孩子该跟谁亲近。 老太太十分担忧:“斐儿啊,澈哥儿还小啊。” “娘,你放心,儿子心里有数。”高斐也不想跟她们多说,直接就去奶娘手里抱澈哥儿。 澈哥儿其实早醒了。他娘亲抱他出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一半,等到了院子里听到了他爹的声音,他那另一半睡意也早被吓没了。 但因为怕他爹骂他,他也就一直闭着眼睛装睡来着。 现在听说她爹要把他带回去,他都吓懵了。 高斐的手刚接过澈哥儿,澈哥儿就“哇”地一嗓子哭起来了。连高斐都吓了一跳。 澈哥儿扒着奶娘不肯松手,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喊着:“娘亲救我,祖母救我,我不跟他走!” 她这凄厉的哭叫声真是把老太太和袁璐的心都哭的揪起来了,高斐可就没那么形心软了,硬是将他从奶娘身上拽了下来。 澈哥儿一边哭喊一边扭动自己的身子,高斐都差点抱不住他。 老太太看着心疼坏了,就对高斐说:“你悠着点,当心摔着他。”接着又轻声细语地哄着澈哥儿,“哥儿乖啊,祖母在呢。别动别动,当心摔着!” 袁璐也是着急,上前道:“您别和孩子计较,他小呢,不懂事。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恐怕是吓着了。您有话好好说,先把他放下来……” 澈哥儿挥舞着手要从他爹的手臂里挣脱,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高斐被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 这声音太清脆响亮,澈哥儿都愣了。老太太和袁璐都呆住了,屋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高斐黑着脸把澈哥儿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 老太太和袁璐这才缓过神来,一前一后地追出去。 高斐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老太太拄着拐杖大喘气,“怎么这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哎呦,这都什么事儿!” 袁璐也是担心,这高斐被撤哥儿当着众人这么一闹,脸上无光,这把澈哥儿带走了,如果澈哥儿又跟他犟上了,可真难保会出什么事。 想来想去还都怪那个邱绣,想争宠就自己想法子往高斐面前凑就是,拿孩子做什么筏子?!她虽然没讨着好,可也就脸上无光,本人又没挨着罚! 看来还是对她太宽容了些,让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没牙的纸老虎,前头她都让人跟她透过口风,她这里什么都忍得,唯独这算盘打到孩子们头上就忍不得了! 老太太和袁璐商量了一晚上,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 反正第二天一早澈哥儿还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只能到时候再看。 袁璐一回了自己院子,就吩咐青江说:“去厨房知会一声,邱姨娘那里不必特意照顾。另外从咱们院子出几个婆子轮班去她那里看着。雪兰雪雁也叫回来,她们老实是老实,有时候却不会变通,反而纵了那人。你从府里随便找两个十多岁的小丫鬟,明天一早就给邱姨娘送过去。再打点一下府里上下,让她们都把照子放亮些。” 青江一一记下了,又问道:“您这是要自己出头了?” “出,可不得出么。”袁璐有意无意地冷笑了下,“要不她真当着后院是她的天下了,今天是还好没出事。若是真的受了谁的指使,对澈哥儿做了什么,那可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还有后院的人也太过松散,从前我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插进的有那些家将家丁之流,只要主子跟前有人可用,便也不用强把人拘在外头候着。明儿个开始也得改了,你和几位妈妈商量一下,该是几人就是几人,这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青江答了声是,立刻就出去张罗了。 袁璐喝了两口茶,摸索着杯盖忽然笑了笑,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第104章 担心 梅香和雪兰雪雁被打以后,因为男女有别,且她们是被主子打的,唐大夫不方便给她们看。袁璐就派了自己身边的医女过去。 梅香等人都是受宠若惊,本想着这回是把府里大小主子都得罪光了,又挨了重打,能不能熬过去还两说呢。这忽然派了人过来给她们医治…… 医女看过她们的伤势以后,开了药让人去抓药就走了。自始至终都说去邱姨娘那里请安。宫里出来的人,还是被太子妃挑出来的,连个风向都不会判断早死几百回了。 雪兰和雪雁上完药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人抬走了,来抬人的是袁璐身边的碧溪。 碧溪带着三五个婆子,进了院门就直奔她们丫鬟的屋子。 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碧溪拿帕子捂了捂鼻子,进去看清了趴在床上的三个人,就让身边的婆子去将雪兰和雪雁给抬起来了。 梅香强撑着问说:“姐姐这是做什么?她们也是挨了打,身上正痛着,万万不能移动的。” 碧溪道:“夫人发话,让她们回原来的地方,你们姨娘这里稍后还会有旁人过来。” 雪兰和雪雁一听这能从邱姨娘身边调开去,也顾不上喊疼了,自己挣扎着就要下床。 邱绣在自己屋里听到响动,感觉就出来看。那时候碧溪已经将人抬到院门口了,余光虽也能瞥见那姨娘出来了,却也只是当没看见一般径直带人走了。 邱绣看到两个人被抬走,一时也弄不清状况,只能就去下人房里看。 梅香还趴在床上,见了她家主子来,还没被问话就缩起了脖子。 邱绣说:“怎么回事?那两个丫头呢?” “刚被夫人身边的碧溪带走了,说是派回原处。还说日后会让别的人过来。” 邱绣听完这话心头就是一跳,往日里府里的人对自己都还算恭敬,可看刚才医女和碧溪的态度,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难道那袁氏真的要出手了? 邱绣愤恨地瞪了一眼梅香,“没用的东西!” 袁璐很早就起了身,去了老太太那里,为的当然不是用朝食,而是等着看澈哥儿了。 老太太也是忧心忡忡,昨儿个一整夜都没睡好。 两个人对看了一下,都看到了对方眼下的青影。 老太太唉声叹气地说:“我这一晚上哪,心就没放下来过。就担心他们两父子闹来闹去闹成仇。澈哥儿打小就是我疼大的,又没吃过苦,唉,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袁璐心中虽也是满满的担心,此时却也只能劝着老太太说:“您也仔细自己的身子,这虎毒还不食子,国公爷再狠,还能害自己儿子?” “我就怕澈哥儿吃不消啊,唉,这孩子昨晚上哭成那样,我这心就跟被人伸进去揪了一把似的疼呢……” 袁璐当然又是一通宽慰。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由丫鬟请安的声音,依稀就是泓哥儿跟澈哥儿过来了。 老太太感觉喊人去将他们迎接进来,秋心快步走了出去,可带回来的却是泓哥儿一个人。 老太太当时就泄了气了。 泓哥儿给老太太和袁璐见过礼,看她们神情面色十分不对劲,便问她祖母说:” 袁璐就叹息了一声说:“你弟弟惹你爹生气了,昨晚上被带到前头睡了。我和你祖母都担心的很。” 泓哥儿想了想,说:“那一会儿我去前头看看弟弟吧。” 袁璐就将他揽到身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都懂得吧?你爹昨天生了好大的气,这时候你可千万别再惹火他。” 其实要不是她最近老是和成国公针锋相对,袁璐真想就自己去算了。 泓哥儿点点头,“儿子知道的。祖母和母亲都放心。” 老太太让丫鬟先上了点心,给泓哥儿垫吧垫吧肚子。他也不是很有胃口,心里记挂着弟弟,没吃几口就去前头了。 那时候已经过了请安的时辰,老太太和袁璐都知道这是高斐不放他回来了。 这个时辰本来是要打拳的,泓哥儿也没去练武场,而是直接去了他爹的大书房。 高斐这日要上值,这时候已经起了身,正在洗漱。昨晚上他也是一宿没睡好,澈哥儿闹得厉害,他把他扛回来以后,他反倒不怎么敢哭了。 那时候到底已经时值深夜,他仔细地问了问澈哥儿到底是怎么跑到邱姨娘的院子里的。 澈哥儿忍着泪,抽抽搭搭地回了话。 高斐看他是真的害怕了,就把他放到他旁边的跨院去睡了。 这闹了一晚上,毕竟是家丑不能外扬,他还得吩咐高三,这天府里大张旗鼓找孩子的事不能宣扬。府里的人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一耗,就耗到了子时,他也就洗洗睡下了。 可到了半夜里,有小厮来报说澈哥儿躲在被窝里呜咽地哭,任凭他们怎么哄怎么劝,澈哥儿还是止不住哭。 高斐听了就不是很高兴,这不过是换个地方睡,就这样难受了?他六七岁的时候可就是在军营里跟那些十多岁的小兵一起混了。澈哥儿这样倒像个姑娘家一样娇贵了。 可到了跨院一看,听到那蒙在被窝里闷闷的哭声,他心头也是泛起了柔软。 “这是怎么了?”他问伺候的小厮说。 小厮还没说话,被窝里的澈哥儿就忽然止住了哭,开始一个一个往外蹦哭嗝。 小厮就轻声道:“小的是刚进来想给二少爷盖被子的时候听到他在哭,小的想先开被子看看,可二少爷死死拽着。小的劝他,他也不答话,只是哭。眼看着都哭了快一刻钟了,实在没办法才让人把您请过来了。” 高斐走到床边坐下,澈哥儿就像个蚕蛹似的裹着被子艰难地往里床移动。 高斐一只手就把他按住了。 澈哥儿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他爹刚刚才因为他的事收拾了三个丫鬟,他也怕被那样打,那么粗的棍子,挨一下肯定也疼死了。刚刚回来没打他,会不会是因为天晚了,那明天起来会不会就要轮到他了呢?他娘和祖母也肯定不会帮着他,真是越想越害怕,这才忍不住哭起来了。 高斐明显地感受到了被窝下那个小身子正在轻微的发抖。 “睡觉。”他尽量放缓了语气。 被窝里的澈哥儿就真的移动都不敢动了,屏气凝神地开始睡觉。 高斐在他床前守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确定他不会再哭闹了,这才回了书房。 泓哥儿进了书房,先是恭敬地给他爹请安。 高斐知道他这个时辰过来是为了什么,应过一声以后就想看他怎么说。 泓哥儿道:“儿子听说弟弟昨夜在您这里睡得,从小我们就是形影不离的,心中有些记挂,便先来看看他。也等等他,一会儿还要一起打拳。” 泓哥儿对他爹也是存了几分敬畏的,可此时开门见山的一番话也是说的坦坦荡荡。 两兄弟虽然只差了一岁多,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好歹大儿子是个懂事的,高斐也是老怀宽慰。因此脸色也柔和了几分,“你弟弟昨晚上睡得晚,我刚让人去喊了。你在我这里等一等,一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去武场。” 泓哥儿答应了一声,就坐到他爹身边。 高斐忽然想到,自从他回来以后,似乎还确实没怎么跟儿子单独相处过。最多也就是一起打打拳,或者是去看着他们上课。这些过程中也不太会跟她们说话,就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挨近坐着说话了。 “你吃过东西了?” “吃过了,在祖母那里用了些点心。” “恩,练武确实饱腹,且人做事也讲究个度。尤其是‘贪’这个字,不论是吃穿还是为人上,都万万要不得。” 泓哥儿就有些庆幸,他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身肥肉、走三五步路就累得直喘气的自己了,也不是会跌到匍匐在人脚下,被人嘲笑是“彘”的那个自己了。 不然的话,现在他爹现在主要管教的,应该是他吧。 想到这里,泓哥儿便道:“祖母年纪大了,对我们就宠溺几分。母亲虽然从不打骂我们,却也教我们分辨是非善恶,我和弟弟都十分感激她们的养育之恩。若是我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自己没能听从她们的教导。父亲可千外别因为我们的过错,而怪罪她们。” 高斐当然不会真恼了自己亲娘,他这也就还是帮那小袁氏说话。已经屡次三番见识过小袁氏迷魂汤威力的高斐,还真是见怪不怪了。 ☆、第105章 高斐也并没有把泓哥儿当个小孩子一般糊弄过去,他成国公府的世子,当然不该是只知道浑玩的普通孩童。 “你祖母和母亲可能心是好的,都是疼爱你们兄弟。但这时间所有的东西都是过犹不及。澈哥儿虽然不是世子,不用承袭家业。可现在府里就你们两兄弟,日后府里的基业也需要他从旁协助。你们如今才这个年纪,性子就已经差别这样大,再过个十年,你们还能携手并进吗?” 泓哥儿垂着眼睛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弟弟年纪是小,可他也没比弟弟大多少。是因为他这样了,才衬托出了弟弟的不懂事吧。 高斐顿了顿,继续道:“我来告诉你,再过十年,你会成为成国公府最能拿得出手的那个,就算你不是,我也会下重手把你训练成那样。而你弟弟,可能就会变成京城里最有名的纨绔子弟。等到京里都在拿你们做对比,你们的兄弟的情谊也去了大半了。” 泓哥儿丝毫不怀疑他爹的那句“下重手”,其实相较而言,他爹对弟弟真的已经比对他宽容多了。他做的比弟弟好,是应该的。做的稍不好些,他爹不怒自威的目光就扫过来了。 “儿子知道了。”泓哥儿拱手,“儿子这就先去练武场了。” 高斐唇角弯了弯,算是难得的给了他一个笑脸,“去吧,做哥哥的,就是应该走在前头。” 泓哥儿说了声“是”就出去了。 高斐不经意地摸了摸腰间的一块玉佩,那是他大哥高斌的遗物。当初他大哥骤然离势,他爹虽然活着回来了,却因为旧伤难愈,也没有撑过多久。他忽然从一个闲散的公子哥被推上了成国公的位子,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就是怕他爹和大哥用命博来的东西葬送在自己手里。而现在,他不会再让这种事再发生在他两个儿子身上。 澈哥儿被小厮服侍着起了床,磨蹭着去了他爹那里。 高斐已经坐在桌子旁喝起了茶,澈哥儿进来的时候他眼睛都没抬一下。 “澈儿见过爹爹。”他一边行礼,一边偷偷观察他爹的脸色。 高斐不动声色地就这么被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盏,“过来说话。” 澈哥儿就乖乖站到了他身旁。 “我听说,你是因为不想练拳了负气的?” 澈哥儿耷拉着脑袋“恩”了一声。 高斐又问,“你不喜欢打拳?那从今往后便不用练了。” 澈哥儿感觉摇手:“不是不喜欢,我喜欢的。我就是……就是觉得天太热了……” 高斐说:“那就还是不够喜欢。如果你喜欢一件事,那是会克服各种困难的。我也喜欢舞刀弄棒,从五岁开始到现在,没有一天丢下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好了把结果告诉我,到底是以后接着练,还是就这么算了。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来跟我说。” 澈哥儿闷闷地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刚迈出一条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爹爹,我能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吗?” 高斐就说:“去吧,半个时辰内回来。以后你都得在我这里住着,该说什么你自己想想吧。我听说你祖母和母亲都是一夜没睡好觉。” 澈哥儿也不敢讨价还价,赶紧加快步伐往后院去了。 也幸亏他去的还算早,不然老太太就已经准备拄着拐杖往前头去了。 澈哥儿看着没有平素活泼,老太太把他拉到身前一通检查,好在身上没有伤痕。老太太激动过了头,坐回座位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跌坐在地上。 还好身旁的绿意和秋心一边一边给搀住了。 澈哥儿见了祖母和娘亲鼻头发酸,此时看到祖母差点倒下去,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老太太还对他笑了笑,“哭什么,傻孩子,祖母这就是没坐稳。” 袁璐也不敢大意,当下就传人去请唐大夫。 老太太就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多大的事,还这样兴师动众的。” 袁璐道:“您自己不在意,我们这些当小辈的看眼在里可就是心急死了。府里养了大夫,不就是为了能时刻图个安心嘛?您千万可得好好的,自己身子最重要!” 澈哥儿就也跟着她娘亲说:“祖母别担心,澈儿没事哩。昨晚上一个人睡有些害怕,后来就不知不觉天亮了。爹爹今天早上也没有骂我,只说让我自己想想到底还想不想学打拳。”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孩子,到祖母这里来,昨晚上一个人吓坏了吧?” 澈哥儿憋回了泪水,笑嘻嘻地说:“才没有呢,我可是男子汉!屋子里还有个一直来给我盖被子的小厮,可烦了,再过两天我就能完全一个人睡了!” 老太太听他这话,心疼地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哎,不怕,我们澈儿最勇敢了。祖母知道你什么都不怕。” 袁璐偏了偏脸偷偷地拭了拭眼泪,她和老太太都知道,高斐铁了心要管教澈哥儿了。老太太不是贾老太君,澈哥儿也不能是贾宝玉。与其让孩子真的走上跟他爹势不两立的道路,她们是应该帮着安抚两边的情绪的。如今看澈哥儿已经不是特别抵触了,就希望高斐好歹能心疼心疼这孩子,别下重手吓坏了他。 澈哥儿陪着他祖母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有好几次差点就哭出来了。可他捏着手心忍住了,他回来的时候他爹就说了祖母和母亲的状况,他刚刚也都看到了,祖母和母亲都是担心的一直掉眼泪,他是男孩子,不该让他们这样的女人哭的。 “哎呀,好晚了哦。”他歪头看了看外面,然后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我要回去啦。还要去练武场呢,晚了就要被三管家说了。” 老太太在后头直喊:“路上小心些!别跑,当心脚下。在前面缺了什么就派人来跟祖母说,知道了嘛?” “知道啦!”澈哥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他哭的一脸都是泪,便不敢回头了。 ☆、第106章 澈哥儿回到了前院,他爹已经出府去上值了。他就没事做了,他爹让他想想到底要不要继续学,想好了再跟他说,也就是不让他再去练武了。然后他想去书房,小厮就说他爹交代了,让他也不用去小书房了,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高斐这天特地没带二和去,让他在前头安排澈哥儿的饮食起居。 前头的伺候的人没有后院多,吃食用具就更没有她们那么精细了。而且高斐也没有养丫鬟的习惯,身边伺候的人就是以二和为首的一群小厮。 二和带了人将跨院的那间屋子拾掇了下,好歹放了些花草和装饰进去,看着也算是有人住的样子了。 收拾完以后,二和便问澈哥儿满不满意。 澈哥儿在屋子里东摸摸西摸摸的,屋子里除了二和外还有两个小厮,都是听他一个人吩咐的。现在身边也没有大人在,二和也说都听他的意思,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致来。 平时这个时辰,他已经跟哥哥在课堂上了吧。 前几日先生说带着他们回顾千字文,又要重新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什么的,他可不耐烦了。现在他忽然有点想摸摸书本了。 二和看他闷闷不乐的,就问他说:“二少爷可是无聊了?小的这就把大黄给您抱来。” 澈哥儿扁着嘴,闷闷地点了点头。 二和没一会儿就把大黄给抱过来了。 大黄甫下地,就甩着尾巴绕着澈哥儿打转。 澈哥儿摸了摸他毛茸茸地脑袋,对着它笑了笑。然后接过小厮手里小绣球之类的东西,开始逗弄起大黄。 高斐下值的时候,澈哥儿正坐抱着大黄坐在大书房前的台阶上。 日头西斜,暑气未消,澈哥儿的小脑门上是一头的汗。 高斐见他这样就皱了皱眉,“怎么坐在屋外面?” 澈哥儿放下大黄,站起身跟在他爹身后往里走。他爹步子迈的大,她就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着跟过去。 “爹爹,我能去见见哥哥吗?我想他了。”追到书房门口,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 高斐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去吧,跟你哥哥回后头用夕食。用完就回来。” 澈哥儿咧了个笑脸,欢快地“恩”了一声,然后扭头就往小书房方向跑了。 二和赶紧招呼那两个还愣在原地的小厮,“还不过去?等什么呢。” 那两人这才小跑着跟过去了。 高斐进了书房,喝过一道冷茶,问起二和今天下午澈哥儿白日在府里都干了什么。 二和说:“二少爷上午和大黄玩了会儿,用过午饭歇了个午觉。午睡起来又去园子里逛了一遭。” 高斐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你继续看着。” 二和硬着头皮说:“夫人从前给二少爷身边配了两个小厮,都是稳重又伶俐的。现在咱们这里的,是临时选出来的,总有些不足的地方。不如将那两人调到前头来?” 高斐道:“不用,还用我们这里的,也要磋磨磋磨他娇生惯养的性子。男孩子哪有被那样事事顺心的娇养长大的?现如今的两个呆笨些也好,也能教他知道,想要日子过的舒坦,还得自己想办法。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只要不闹出乱子,也不必掺和了。” 澈哥儿去了小书房,泓哥儿也正好放学了。 澈哥儿扒着窗户往踮着脚尖往里看,他哥哥正在收拾笔墨。先生已经不在了。 澈哥儿探了个脑袋进去,泓哥儿见了就招了招手,把他招到身前。 澈哥儿就往他哥哥面前的书本上凑,“哥哥,今天先生都讲什么了啊?” 泓哥儿就说:“今天把《千字文》温习了一遍,先生还问起你呢。” 澈哥儿就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泓哥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说:“没事的,千字文你也学过的。就误了一天的学,明天就能补回来了。” 澈哥儿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砸在他手背上,泓哥儿就赶紧放了手里的东西,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哭起来了?身上哪里不舒服吗?他打你了?” 澈哥儿也不答话,只一味的摇头。一边眼泪还在往下掉。 泓哥儿手足无措,一时没有办法,就只知道给他擦眼泪。 澈哥儿安安静静地哭了一会儿,自己就把小脸给擦干净了,回后院前,他还瓮声瓮气地跟他哥哥说:“回去后不能跟祖母和娘亲说我哭了哦,她们会伤心的。” 泓哥儿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袁璐这一天几乎什么都没干,府里的事情交给妈妈们打理,她一直陪着老太太说话。 也不知道澈哥儿回了前头怎么样了,那孩子是没事得过了头,她们当然能察觉到不对劲。可派去前面的人也问了,早上说他在和狗玩,中午说他歇下了。好像一整天都过得悠闲自在。 这就更不对劲了! 老太太急得直杵“拐杖”,“哥儿到底是怎么样了?有没有准信?” 袁璐也发难,往日她的人往前头去那就是如入无人之境,现在可谓是寸步难行。派去的人都被拦下了,你要问事情,那也跟你说,可具体的详细的那就是一句话都没有了。 这成国公的身边居然真的跟铁桶似的。 幸好傍晚两个哥儿一起回来了。 泓哥儿面色如常,澈哥儿虽然有些无精打采,好歹也没有哭鼻子。 老太太把他们招到身前,“饿不饿?祖母这就让人准备饭菜。” 澈哥儿吸了吸鼻子,“饿着呢,今天玩了一天,现在就想吃祖母这里的好吃的。” 一句话就把老太太给逗笑了。 “诶,吃,想吃什么跟祖母说,祖母都给你做。” 澈哥儿对着老太太笑了笑,很熟稔地去桌上拈了快点心吃。 ☆、第107章 饭菜很快就准备端了上来,老太太和袁璐都是一直照顾着澈哥儿的情绪。 澈哥儿跟平时也没什么差别,就是话少了些,可该吃吃,该笑笑,倒也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用过夕食以后,澈哥儿就说白天玩累了,现在自己犯困了,要回前头睡觉。 老太太和袁璐也都没拦着他,泓哥儿就站起身子说要跟他一起过去。 澈哥儿说:“爹爹只让我一个人住到前头呢,哥哥跟着我去干嘛?去了他要当我胆子小,拉着你来陪我呢。” 泓哥儿为难地看了看他弟弟,“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吗?我去求求他,我们一起搬到前头去,就算不住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澈哥儿摇摇头,“不用呢,前头去练武场还有小书房都远呢,住到前头去哥哥每天都要早起一会儿呢。你就还住在祖母这里呀,过不了几天我就回来了。” 他这么坚持,泓哥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袁璐说要送送他,就牵着他往前院走。 澈哥儿被他娘亲牵着,心里这才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到了二道门那里,袁璐就不送过去了,蹲下身扳着澈哥儿的肩膀说:“有伤心难过的事不要忍着,要是不愿意让祖母操心,就跟娘亲说。你爹爹是为了你好,家里人都不会害你。现在你既然是一定要跟他相处下去的,你也胆子大一些,不要怕他,就把他当成你爹好了。他就是那张脸看着凶了些,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澈哥儿乖巧地点点头,捧着他娘亲的脸颊亲了一口,“澈儿都知道的。娘亲也不担心。” 袁璐对他笑笑,摸了摸他的发顶,“去吧,娘亲看着你过去。” 澈哥儿依依不舍地撒开他娘亲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往前去了。 “二少爷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澈哥儿走后,青江如是感叹道。 袁璐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们兄弟俩性子截然不同,可内心却都纤细敏感。男孩子有这样一副胸怀,确实不好。” 当然造成他们这种性格原因的也不是别的,就是他们打小就没了娘,爹又不在身边。祖母再好,到底是隔了一代,不能跟爹娘相比。 二道门在身后落山了锁,澈哥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扇门。脸上的笑也绷不住了。他伸手搓了搓脸颊上的肉,觉得自己的脸都笑酸了。 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样呢?现在回去跟祖母和娘亲吃一顿饭,他都觉得好累哦。 真希望祖母和娘亲今天看到他笑了这么多次,晚上能睡个好觉。 二和正在垂花门边等着,见他过来了,就打着灯笼上前道:“二少爷,国公爷正在书房等您呢,您快去吧。” “哦,”澈哥儿跟在他身后过去,走了一小段路,四下无人,他小心翼翼地问二和说:“二和,你觉得我爹是一个怎样的人?” 二和道:”小的不敢评论主子。您怎么忽然这样问?“ ”没什么啊,我随便问问。娘亲说爹爹虽然看着凶,但是其实不用怕他。” 二和一听这话还确实像夫人说的,“夫人这么说当然有她的道理。小的跟随国公爷这么些年,别的不敢说,他是个有胸怀的人。只要您不犯大错,他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澈哥儿抿着嘴想了想,也没再说话,就跟着二和去了他爹的书房。 高斐已经将公务都处理完了,正坐在桌前捏着发痛的眉心。 澈哥儿进了书房,给他见了礼,道一声安,就站在那里没说话了。 高斐正有些头疼,多年的老毛病了,本来准备随便吃点东西早些睡。找澈哥儿来就是为了问他有没有想好。 澈哥儿点点头,说:“澈儿想好了,澈儿想跟哥哥一起打拳、上课。” 高斐便又问他说:“你是想和你哥哥一起,还是真的想学东西?” 澈哥儿被问得有些答不上来,他之前本来就是跟哥哥一起学东西的呀。他就是想回到以前那种日子罢了,怎么还要分的这么清楚? 高斐看他一张小脸又皱到了一起,就道:“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你再好好想想。我五天后再问你。”说着又蹙着眉按了按太阳穴。 门口的二和见了,便上前道:“您可是头疼又犯了?用不用小的去请唐大夫?” 高斐摆摆手,“算了,一点小事。请了大夫来,老太太知道了又得担心。我一会儿喝点酒睡上一觉便好了。”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疲惫。 澈哥儿看了看他爹,突然发现他爹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会累会生病,也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可怕。恩,就跟他娘亲说的那样,不用怕嘛。 高斐跟二和说过话,有对澈哥儿道:“你回去也没事做,我这里有一些画本,是些好玩的东西,你拿回去看吧。”说着就让小厮拿上来了一匣子东西。 澈哥儿看了看那个漆木的匣子,身上进去拿了一本看,好像是讲一个斩蛟龙的英雄为民除害的故事。看起来十分有趣的样子,他翻了两页就入了迷,眼睛就粘在上面离不开了。 高斐就让他都带回去慢慢看了。 澈哥儿走后,二和是真弄不懂他家主子想想干嘛了。 高斐一转脸就撞上了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当下就哼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做这个鬼样子给谁看?” 二和就问:“您怎么还拿那些话本子给二少爷看。外头因为迷上这些故事而荒废学业的小公子多了去了,哪家不是各种防着孩子接触到熬这些。怎么您偏偏还主动搜集那么些,送到了二少爷面前?您这不是害他嘛?!” 高斐冷冰冰地斜了他一眼,本来还要一肚子话要说的二和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高斐这么做当然有自己的用意,他正色道:“这就跟治水一个道理,疏而不堵,才是上策。” 二和就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高斐没好气地对着他屁股又是一脚,“不懂装懂,出去给我看门去。” 二和就摸着屁股去站岗了。好吧,他是真的没听懂! 澈哥儿的画本一连看了五天,才只看完了一半。 每天他睡个舒服的懒觉,起床就随便要东西吃,一边吃一边看画本子。反正身边也没有大人在,谁也不会说他。 等到他哥哥下了学,他就跟他一起去后院子祖母那里用夕食。 晚上回了前院,就让人多点一排蜡烛接着看。 他身边两个小厮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叫什么,只是两个人都有些木讷,话不多,但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倒是听话的很。 澈哥儿渐渐地也习惯了这种日子。就算一个人睡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第五天晚上,高斐将他叫到跟前,问他这几天住的还习惯。 澈哥儿被问了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这几日他确实睡得不够,刚入夜的时候最困,眼皮都睁不开。可到了半夜又生龙活虎地睡不着。 “都挺好的。”掩着嘴打过呵欠以后,澈哥儿回答道。 “画本可都看完了?” “没有,还有一多半。” “恩,知道了。你回屋去吧。” 澈哥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屋去了。 他跨院的屋里已经点好了明晃晃的一排蜡烛,小厮见她回来了,就赶紧从匣子里挑了几本画本放到桌上。 澈哥儿呵欠连连,觉得口干得很,端起茶杯一看,里头居然是空的。再动了动桌上的茶壶,竟然也没有水。 他就转头跟小厮说渴了,小厮这才出去给他找水。 澈哥儿也着实困得很,趴在桌上没看下两幅画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他身上被盖了件单衣,但是屋里那两排蜡烛还在烧着,烤的他嗓子都哑了。他摸了摸桌上重新端上来的茶壶,里头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第108章 高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袁璐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现在也是经常吃闭门羹。 邱绣这几天一直往她院子里跑,为的当然是探探她的态度。她吃了高斐的闭门羹,就给邱绣吃她的。 三个人就跟绕圈似的互相见不着。 袁璐是不急,高斐能躲她一天两天,还能一直这么躲下去? 邱绣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日子好不好过,谁过谁知道。 她身边的雪兰和雪雁被调走后,确实很快就补上了新的人,那都是什么人啊,大一点的是十一二岁的,之前在厨房烧火的。小一点的才八岁,人跟桌子差不多高。 其他下人的态度就更别说了,以前虽然院子偏远些,但派人去要点东西都不难。现在梅香去了,人家就跟看不见她似的。什么热水、点心就别想了,连着几天饭都没吃上热的。菜色就更不用讲了,都是炖的稀巴烂没放盐的东西。 国公府里也有浣衣房,除了正经主子那里是有专门洗衣服的丫鬟,其他人的衣服都是送到那里去。 邱绣之前送了几件衣服过去,等了好几天不见人送过来,让梅香过去一问,连衣服的影儿都找不到了。 邱绣的衣服都是自己带过来的,穿一件少一件。虽然她刚进门时,袁璐也让人给她准备了两身。那用料和款式也当然不能跟她在齐国公府当姑娘时穿的相比。 没办法,以后的脏衣服还是只能让自己院子里的人洗。 梅香这头刚找人要了些皂荚,把衣服泡上,那头她家姨娘就在屋里骂骂咧咧了。 她赶紧把衣服搁下,一溜跑着进了屋。 邱绣见了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什么难听腌臜的话都往外蹦了,丝毫不顾忌会不会被人听见了。 梅香一言不发地听她骂完。 邱绣拿着团扇给自己用力地扇了几下,她们院子现在分到的冰越来越少了,别说到日夜时候,能用到下午晌就不错了。 “你是死人?就不知道给我倒杯茶?!”邱绣将团扇往桌上一拍,眼看就要上手掐她。 梅香赶紧倒了杯茶递到了她手里。 邱绣喝完了茶,说:“衣服让那两个小丫鬟洗,尤其是那个大的,也十一二岁了吧?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想在我这里吃干饭?” 梅香应了一声,就去下人房里找到了那两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里那个大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调去烧火的那个姝儿。之前有妈妈来选人去伺候邱姨娘,灶下的人虽然也看不懂什么形势,可都知道这位新姨娘既不得国公爷的喜欢,刚又惹了祸事,但凡有点眼色的便都不愿来。 再说什么时候挑近身侍奉的人会挑到他们这种地方了?一看便知道是故意给那个秋姨娘难堪呢。国公爷不喜,国公夫人也开始下手整治了,那位姨娘以后的日子会多难过也可窥一斑了。 那个七八岁的叫翠儿,是那里年纪最小最懵懂的,就被拉来凑数了。而姝儿却是自动请命的,她上次给二少爷传了闲话挨了罚,在厨房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了,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来搏一搏。 梅香过来的时候,翠儿正不知道盯着窗户上什么东西发呆。姝儿坐在床榻边做些女工。她们过来也有四五天了,可自从来的那天去拜见了姨娘,就被那位姨娘说不许乱跑,让她们再屋里待着,便再也没什么机会出去了。 梅香看着她们也是可怜,就收了脸上紧绷的神色,对她们说:“姨娘的衣服等着洗,你们俩也没什么事,就去洗了吧。我已经泡在井边了。” 姝儿“哎”了一声,放下了针线拉着翠儿就出去了。 翠儿不止是年纪小,人也有些呆楞,被拉出去了还不知道要干嘛。 姝儿帮她把袖子卷了,做了一个搓洗衣服的动作让她跟着做。 翠儿就跟着她的动作做起来。 梅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倒是觉得这个姝儿是个不错的。不过她也没准备在她家主子面前说这些,比起在她姨娘面前露脸,还不如就这么安分安分地待着。说不定等过段时间,也能像雪兰雪雁一样被调到别的地方去。 她多看了翠儿两眼,越发觉得这个圆脸大眼睛胖胖的小姑娘跟自己小时候很像…… 那时候她也是这个年纪被调到她家姨娘身边的,齐国公府夫人当时或许就是觉得她有些木讷,老实可靠,就让她去伺候还没长成的庶女了。 她从被指过的那天开始,到今天也有六个年头了。她一直以为所有的丫鬟都是这样,做得好是应该的,做的不好就要挨打挨罚。 可是到了这成国公府,她见过了袁氏身边沉稳安静的青江,机灵顽皮的绿水,甚至她还听其他下人说过,他们国公夫人还提了个木讷呆楞的丫鬟进屋做一等丫鬟,瞧着是个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的呢。 有时候在成国公府的其他地方还会遇上老太君身边的绿意,那是府里谁见了都要给个笑脸的人。衣着打扮和谈吐气质就更别说了,说句僭越的,比她家姨娘还像主子。 说真的,她也很想成为那样的丫鬟,过那样的日子。 袁璐这边,没几天高斐就把她喊到前面去了。 她还以为是这黑面神终于沉不住气了,结果高斐见了她,只是冷冰冰地说:“老太太的姐妹不日就要动身过来,算算日子就在汐姐儿生辰前后,你也花些时间安排起来。” 袁璐也知道这么个事,只是不知道高斐派去的人效率这么高,这才过了几天啊就把人弄回来了。她还以为按古代车马的速度,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呢。 “是两位姨母都来吗?” 高斐用挺别扭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连我都不喊她们姨母,到时候你就称呼她们老夫人就行了。” 看起来高斐对老太太的姐妹还挺有抵触情绪,袁璐因为想问澈哥儿的事情,也就没再这件事上纠结,就说:“我知道了,这两天就让人安排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高斐的脸色,“澈哥儿在您这里可都好?” 高斐扬了扬眉,“他天天都回后院跟你们一起吃饭,怎么样你不知道?” 他口气挺冲的,换平时袁璐的声音早就高八度上去跟他干上了,此时却也只能陪着笑道:“他这孩子乖巧伶俐,不舍得让我们担心。天天回来都说是好的,可我昨天听他咳嗽了两声,可是夜间没睡好?” 高斐只说:“前头当然跟后院相比。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有两个小厮照顾日常起居。至于你说的咳嗽,他没在我面前咳过,晚一些找大夫来看看吧。” 他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话题,然后就拿起了公文看起来,这明显就是赶人的意思了。合着让她来还就是当面跟她说一声准备房间的事情。 源流深呼吸两口,尽量压住想冲过去那他脸扣在桌上的一堆捶的冲动,扯了个笑脸说:“澈哥儿现在是住哪里?我还没看过,您看方不方便让我去瞧瞧。” 高斐头也没抬,“二和,带夫人去二少爷那里。” 袁璐趁机连番了几个白眼,然后福了福身,跟着二和出去了。 ☆、第109章 袁璐跟着二和去了跨院。 二和指着正屋说:“二少爷就在里头,您进去吧,我在外头等您。” 袁璐也挺奇怪地看了二和一眼,心说就这几步路这二和不跟着进去,真是懒到一个份上了。 二和低着头没回应他的目光,倒也不是他真的敢怠慢夫人,而是怕夫人看到二少爷现在这个样子太气愤,就拿自己出气啊。他这两天屁股都要被他们国公爷踹肿了,这再被夫人挠出一脸血檩子,这可就更精彩了。 袁璐进了屋一看,屋里静悄悄的,确实有两个小厮,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圆桌旁伺候。只是一看就知道是木讷不中用的,连她进来多时都未曾发现。 澈哥儿正侧对着门,专心致志地趴在桌上看着什么。 袁璐就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看他面前摊放的东西,结果一看,就发现是那种志怪小说的画本了。 澈哥儿忽然察觉到身旁有人,再一抬头发现是她娘亲,就立刻把画本合上了。 袁璐微微皱眉,问澈哥儿说:“你看什么呢?让我瞧瞧。” 澈哥儿就把那画本压在了袖子下面,“没、没什么,娘亲怎么来了?” 袁璐当然看到了他心虚古怪的神情,也不追问他到底手里拿着什么了,“这个时辰你怎么在屋子里?今日书房不上课?” 澈哥儿就将桌上的画本递给了小厮,让他收了起来,但她娘亲问的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袁璐看他犹犹豫豫的,就说:“问你话呢,你这几日都没去上课?” 澈哥儿就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去,爹爹在我在屋子里好好待着。” 袁璐秀眉一挑,“是他让你待在屋子里的?” 澈哥儿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小手在一旁绞着衣摆,颇为紧张的样子。 袁璐摸了摸他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和你祖母说?还是说天天在屋里玩,不跟着先生上课学东西,就是你想要的日子了?” 澈哥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刚开始的两天确实挺没劲的,他也一心期盼着他爹能把他从屋子里放出来。可这几天,睡懒觉、看画本,有的吃有的喝,也没人管,日子又确实过的惬意的很。之前如果是他不想让娘亲和祖母担心,后来就变成怕她们责怪而不敢说实话了。 袁璐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是有些说不出的失望,更有难以严明的自责。听说别人府上聪明一些的孩子,七八岁就能作赋了。澈哥儿平日看着确实机灵乖巧,惹人喜爱,可就是孩子太讨人喜欢,她和老太太都顺着他,倒让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应该做的。再回想之前澈哥儿负气跑到邱绣院子里的那次,这孩子也是因为她和老太太没帮着就真的上了心。虽说也许只是一时之气,但也能看出这孩子被人顺着顺惯了,稍不如意就让他忍受不了了。 是她之前想的太好,想着府里既然有条件,他哥哥也早慧懂事,不如就让他安稳快乐地长大。却忽略了可能把他养的太过娇惯的事实。再说谁的人生能一帆风顺呢?这是个十四五岁就能当家做主的时代,不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就只能平庸一生。 脑海中思绪万千,袁璐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两人沉默了半晌,她又问起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澈哥儿一一回答了,也总算缓和了气氛。 从澈哥儿那里出来,袁璐出了门脸就挂下来了。 这成国公简直胡闹!这就是他所谓的法子?放任自流? 二和把头垂的更低了,他觉得夫人那刀子似的目光都要在他头顶上开两个洞了。 “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她问。 二和说:“国公爷说这是治水的法子,‘疏而不堵’。” 袁璐蹙眉沉吟,似乎知道了一些但也不确切,“具体的呢?” 二和连忙告饶,“小的是真不知道,国公爷嫌小的愚笨,便不愿跟小的多费口舌。您若是真想知道,不如趁着现在时辰尚早,您亲自去问问国公爷本人?”他这祸水东引的招虽然不光彩了些,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啊,他之前还在他家国公爷跟前劝过来着。 袁璐眯了眯眼,怒火丛生,冷笑两声就往高斐书房走去。 二和不在,高斐的书房门口是个伶俐的小书童守着。 这小书童也不是别人,是二和的亲弟弟三善。 三善年纪小,才十三岁,但是人比他哥哥还机灵。这远远的看着夫人气势汹汹过来,他哥正垮着肩膀缩着脖子跟在后头,那一看是挨了骂的样子。 他眼珠子一转,一个转身就进书房禀报了。 高斐听到袁璐要过来跟自己算账,这也不想又跟她吵起来。好不容易她肯出手整治邱绣了,别回头又把她惹毛了,撂挑子不干。而且更不巧的时候,他这几日头疼病发作的频繁,大声地说两句话都会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着。 “快快快,赶紧关门。”他对三善道。 三善就招呼了门边的守卫,一左一右直接把门给带上了。 袁璐走到台阶下,眼睁睁地看着书房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了。 三善忙拱手行礼,笑道:“小的见过夫人,夫人今日正式容光四射,神采飞扬。” 他虽然虚岁已有十三,但身量不高,人也瘦弱,因此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模样,说这番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轻佻。反而因为他清秀的面庞,憨厚的笑容,让人觉得看着就舒服。 袁璐这会子也没空跟他纠缠,下巴往前扬了扬,“开门。” 三善便苦着脸道:“国公爷说他有些不舒服,这就睡下了,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小的实在没这个胆子……” 袁璐冷哼道:“你没这个胆子扰着他,便有胆子挡我?好大的狗胆!” 三善一个瑟缩,两行眼泪说掉就掉,“小的不敢得罪两位主子,横竖都是挨罚,小的这就给夫人叫门去。”说着一边捂着脸小声的哭泣,一边去敲门了,一边敲还一边带着哭腔喊道:“国公爷您开开门,小的给夫人叫门来了。您看是要把小的打成残废还是卖小的出府吧,只求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家里还有老父老母,横竖将小的卖的近一些,千万莫让小的一辈子都见不着亲人……” 这哭的叫一个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知道的是在叫门,不知道的还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白事呢。就跟突然转到苦情戏似的。袁璐以前看电视剧就泪点低,现在被这孩子一说,鼻头都泛酸了。 “你……算了。”她说。 三善哭喊的话便忽然停止,他擦了擦眼泪,道:“小的谢过夫人。” ☆、第110章 袁璐看三善哭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看着也是可怜,就说:“好了别哭了,我不为难你。” 三善一边哽咽一边对着她做了个手都快能碰到地上的大揖,“小的送夫人。” 袁璐虽然没想走,但是想想也算了,一码归一码,为了这事儿为难个半大的孩子确实说不过去。高斐对她是不会怎么样,对身边的下人却是能下重手处罚的。 这么想着,袁璐就真的转身往回走了。 三善见她走了,拿袖子将脸一抹,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二和偷偷地给他弟弟竖起了大拇指。 三善挑挑眉,对着他哥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而已经走到书房前天井的袁璐,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让人递话,虽说现在见不到高斐,这一会儿等他有空了,总得让他知道她来过吧。 这好死不死地一回头,就看见那两兄弟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当下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啊,这两个小子!合着是骗她呢!真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袁璐越想越气,从旁边的花坛里抠了个大土块,回头就给砸过去了。 三善还当跟他哥的小动作隐秘的很呢,忽然眼前就一个黑影,被一个土块砸中了脑门。 这土块松软,砸人也不疼,就是砸脑袋上就散了人一身,颇是狼狈。就是二和都被溅了一身子。 别说那被砸的两兄弟蒙逼了,就是袁璐身边的丫鬟和妈妈都没想到她们主子能在大庭广众下扣泥块砸人的。 袁璐心道这还是轻的呢,她连泼妇骂街的心都有了。高斐这厮真不要脸,自己做的事不地道就算了,还派个小娃娃糊弄她。眼下是被她看出了端倪,这要是没看出来,指不定府里的人怎么嘲笑她呢! 青江赶紧把她给蜡拉住了,小声劝道:“夫人,算了吧。这好多人看着呢……” 袁璐气呼呼地哼了两声,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恶狠狠地瞪了那两兄弟一眼才转身离开。 三善看她走了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把身上的泥土都掸下来。 “哥,你咋不说夫人还打人呢?”他一边掸一边嘟囔着,“我这新衣服是娘看我到国公爷面前当差了才给我做的,没穿两天呢就给弄脏了。回去娘又要说我了。” 他正说的反倒像是他哥哥连累了他似的。 弟弟虽然比自己小几岁,但那个机灵劲儿就别提了,二和都习惯事事被他倒打一耙了,其实他才冤枉呢,之前被指过去带路就挨了一顿夹枪带棍的骂,这过来了一句话没说,净看他弟弟表演了……这也溅了他一身泥。 他们两兄正说这话呢,门吱嘎一声开了,高斐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人走了?” 三善忙笑道:“刚走,您看夫人砸我们的泥还没干呢。”这听着是形容袁璐走的时间短,实际还在说您看我为了您办事还挨砸了呢! 高斐往地上的瞟了一眼,说:“我知道了,你们一会儿去领赏。” 三善立刻眉开眼笑地拱手道:“小的谢主子赏。” 袁璐回到自己院子气还没消呢。 花妈妈没跟过去,只看她回来那脸色就不好,身上还沾了泥,忙让丫鬟去给她打水洗手。 袁璐先进去换了身家常衣裳,出来后咕咚咚地喝了一盏茶。 屋里的丫鬟都有点被她的气势吓到,尤其是之前跟她出去的青江,还处在看着她家主子蹲花坛边抠泥巴砸人的震惊中。 袁璐刚喘过气,老太太身边的秋心就过来了,说是老太太让她去问话呢。 这一听就知道是要问澈哥儿的事,老太太当然也不放心孙子。只是儿子久未归家,他要管教儿子也在情理之中,老太太也怕自己横加阻挠会伤了他们父子二人的和气。但这一听说小袁氏去过前头,她可是也坐不住了。 袁璐深吸几口气,总算将脸上的怒容压了下去,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见了她就问:“前面可还好?澈哥儿吃的用的可都习惯?” 袁璐便轻轻笑了笑,“您放心,我去看过了。屋子都收拾的好呢,虽说比不上您这里,可也是干净整洁,还被说,看着更像是个男孩的房间。哥儿身边也有两个小厮,人虽少些,可供她一个人差使也是够了。” 老太太听了便也安心了些,“斐儿自己对这些就是不上心的,我就怕他在这上头委屈了哥儿。哥儿自小跟着我,方方面面都是给最好的,可经不起他这大老爷们儿的磋磨。” “您也还多心,哪有当爹的故意为难自己孩子呢。”她拿帕子掖了掖唇角。心道可不就有这么个混不吝的么,儿子还没坑爹呢,他倒是先坑起儿子来了。住的不好就算了,身边还给了两个木桩子……还有那些使坏般地纵着澈哥儿看画本,就更是可气了! 老太太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听到的也都是好消息,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袁璐也想到了高斐让她安排的那件事,虽说志气啊可以瞒着老太太,可这人都准备来了,总不能等人到大门口再跟当事人说吧。 她想了想措辞,过了片刻说:“我要跟您说件事,您可不许埋怨我。” 老太太看她一本正经的,还以为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自己被瞒着呢,就赶紧道:“你说你说,只要别瞒着我。我不怪你。” “从您做寿的那天起我就在准备了,也问过了国公爷,这事也是得了她的首肯。这过了半个多月,也有了眉目……”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老太太看,老太太神色不变,只是眼巴巴地等着她说完。 袁璐便继续道:“就是儿媳擅自做主,将您的娘家姐妹给接过来了。” 老太太愣着问:“啥?” 袁璐顿了顿,又将刚才那番话给复述了一遍。 老太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了好一会儿,才问说:“你是说,你把我娘家那两个姊妹接到成国公府来了?” 袁璐说:“是啊,可这路上还要走一段时间……”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蹭”地站起身来,“谁让你这么做的!” 袁璐也分不清她这是激动还是生气呢,便也跟着站起来说:“您要是不欢喜,我这就让人传信,再让她们回去?” 老太太拄着拐杖子啊屋里绕了两个圈,最后才说:“算了算了,来都来了,不过咱们可得说清楚了,不是我要让她们过来的。是你胆大妄为,自作主张,我可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袁璐就“哎”了一声,“是呢,都是我私底下做的,跟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老太太便对她摆摆手,“你也事儿忙,先回去吧。” 看老太太也要消化一阵子,袁璐福了福身就告退了。这刚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丫鬟给打的帘子才落下,就听到屋里老太太招呼着孙嬷嬷说:“你快过来看看,你说我穿哪件衣裳好?我身上这个不行吧,深色的显老……哎,你说我是不是现在都老的不像样了?……” 袁璐这才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一天里,也总算有个让人舒心的事不是。 汐姐儿生辰,府里便没怎么庆祝。只是给下人们发了一点赏钱,然后照着她的口味做了一桌子菜,全家人凑才一起吃了顿饭。 汐姐儿倒也满足,袁璐却觉得亏了她什么,又开始扒拉自己的私房,想给她弄点什么东西出来。可这首饰和布料都送过了,再送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了。况且汐姐儿年纪也小,许多东西都不见得用得上。倒是前几日邱绣那里送来了她给汐姐儿做的量身衣裳很不错,虽然料子不稀奇,但是上头的花纹都是邱绣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那线好像也不是普通的银线,在眼光下一照还闪闪发亮的。那裙摆一层一层的,都是锁了荷叶边,走动的时候更显得人摇曳身姿。 这衣服穿在小姑娘身上是娇俏可爱,若是换个人穿……那可就是明艳动人了。袁璐看着衣服就想到,果然这邱绣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现在是高斐没对她上心,这但凡要给她机会钻点空子,估计这男人啊还真翻不出她的手心。 后来也想不出什么了,袁璐就在自己的假装里找到了一个挺猎奇的东西,一个由拇指肚大小的浑圆的白珍珠穿成的帘子。有个成语叫“人老珠黄”,珍珠过不了几年就容易发黄,做成这样一副珠链耗费珍珠上百颗,却也不过能用个几年,当之无愧的一件奢侈品。 她就让人把那副东西拾掇拾掇擦干净了,汐姐儿生辰那天就送了她。 汐姐儿看到这东西,当然是嫌贵重不肯收。 袁璐便说:“放我那里也是浪费,你拿去用着吧。” 汐姐儿继续推辞道:“婶婶的礼实在贵重,这好东西就是给了我,我也不敢往外挂啊。” 袁璐道:“女儿家教养些也是应该,大人用是露财显富的上不得台面,你们这小孩儿用着正好,人家见了也知道你在家里的地位,没人敢怠慢你去。再说了,长着赐不可辞,你再推辞我可生气。” 汐姐儿也知道她婶婶眼里这也不算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不是故意用财物拉拢她,而只是觉得东西看着漂亮会讨她欢喜,到底小女儿家对这些东西也是欢喜,便道着谢收下了。 澈哥儿看她俩推来推去,就凑到她姐姐身边小声说:“姐姐若是真的不想要,回去了就送我吧,我拿着打弹弓。”又惹了全家人发笑。 这一天过的欢笑不断,也总算是一扫前段时间的愁云惨雾。 结果呢,这串稀罕的珠链,别说用几年,还不到一个月呢,汐姐儿挂在闺房里的珍珠帘子就被扣掉了一颗。那断了一根线以后,下面半边的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始作俑者呆愣在原地,一时都吓傻了。 汐姐儿都反应过来呢,这抠珍珠的不是别人,是她祖母的亲姐姐的孙女,若论辈分,汐姐儿还该喊一声表姐。 这是老太太的姊妹到的第一日,她们也不止自己来了,还各带了家眷。老太太的姐姐姜氏带了一个孙女和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老太太的妹妹姚氏带了一个孙子和一个守寡回家的女儿。 老太太头一天夜里觉都没睡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还破天荒地让丫鬟给她上了些粉,又换了件崭新的新衣裳,梳了个一丝不乱的发髻,插了一套碧绿通透的老翡翠头面。那看着就年轻了好几岁,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等到下午,下人通传姜氏和姚氏到了大门外。 老太太激动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袁璐以为她是要出门亲自去迎接,便在一旁扶着她。可老太太走了没两步就停了脚步,又往回走。 袁璐便问:“那我代您去迎一迎?” 老太太说:“不,你也不许去。就让下人带她们进来!” ☆、第111章老太太接见姐妹 老太太说不许去迎,袁璐便没有出去,只让身边的花妈妈和吕妈妈去了。 姜程氏和姚程氏两个年轻时脾气也是一等一的泼辣要强,后来虽然嫁到了一个地方,平时见面也多是攀比龃龉。可等年纪大了,就发现这离得近的好处了。当今等位前,兵荒马乱的那半年,她们俩都死了丈夫,操持家业之际还总算有个说话的人。 姜程氏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只活了儿子和最小的女儿。可她家媳妇的肚子不争气,进门几年也就生了个孙女。孙女虽比不上孙子,却也是她的心尖尖。家里一说要上京城来找成国公府的那门亲戚,儿媳妇就撺掇女儿跟她祖母来。 姜程氏本来只是想带着未出阁的十六岁的小女儿来想看一门好婚事的,后来被孙女吵得头疼,也到底是喜欢那孩子,就把她一起带过来了。 姚程氏生的少,就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好在两个孩子都健康长大了。她本来还就想带着守寡回家的女儿来的,也没敢指望女儿能在京城寻到人家。但回去后说出去好歹是进过国公府做客的,这再嫁应也会顺利不少。 不过临出发前,姚程氏也多了个心眼,提前去打听了下她那老姐姐准备带什么人去,这听说她还要带孙女去,姚程氏就也把自己大孙子也给带着了。反正不能吃亏就是。 她们俩年纪也大了,也知道去京城要走上十天半个月,也都做好了吃点苦头的准备。像姜程氏的儿媳就给她准备了一些松饼,用布包着贴身放好,让她再路上饿了吃。 可是她俩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看着就比寻常人家用的大一些的马车,里头居然是金灿灿的。就是个普通的靠枕,好像都是用金线绣的。 姜程氏和姚程氏还没上马车呢,就都对着里头的东西偷偷咽了咽口水。 派去接他们的是高斐的人,身上有功夫,赶车也都稳当的很。这些人也会看形势,出门前他们的主子对这两位姨母都表现的淡淡的,又是几十年都没有来往的,便也没把她们当正经主子。 也就没说什么天黑就找驿站歇歇,而是快把加鞭、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姜程氏和姚程氏也都是庄稼地里养大的,一直到这几年家里才稍稍富余些不用做活了,因此也都是能吃苦的人,靠着三四层的软垫子,尽管马车颠簸,她们却也是能睡得着的。 两个孩子也都还好,正是好奇心强的年纪,沿途掀着马车帘子跟看不够似的。等看累了,笑累了,眼睛一闭,沾了枕头就着。 就是可怜了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这些天一个好觉都没睡好,清减了几分不说,连脸色都苍白起来了。 等到了国公府门口,赶车的去染病个门房通报了。 两位老人就坐在马车里就手无措起来了。她们跟现在的成国公府老太君的梁子,那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老太太早年有过两个女儿,但都没活下来。第一个女儿没的时候才六岁,那时候百日咳一直不见好,晚上还会发低热,但是第二天白天又会降下去,反反复复地吃了好多药也无济于事。 她手上虽然有老国公寄回来的钱,可那都是成锭的,她一个女人家不敢冒然用这样大的银子,怕给家里招来祸事。而且她们乡下地方的郎中也没有几分真本事,孩子的咳嗽就是一直他在看,却也不见好。 她就把孩子托付给孙嬷嬷照看,她孤身一人出去了,想着去镇上找好一些的大夫,她自己先去打听了一圈,人家给指了地方。说是他们这里镇上的大夫也不见得多好,好大夫在隔壁那个某某镇呢。不过那位大夫性子古怪,你一个外地人去请,人家恐怕不愿意,现在这世道,多得是人诓了大夫去不给钱的,所以还要有本镇的人给做个担保。 老太太一听,可不就是她姐姐和妹妹嫁过去的地方么,于是又往那里去。 老太太走了一天的路,到了姜程氏家门口敲门。 正好那天姚程氏也在,她们正坐在一处讲话。等开门一看,就看到了蓬头垢面的老太太,老太太还没开口,姚程氏就冷嘲热讽地说:“哟,这可不是咱们家里心气最高的那位吗?放了说好的亲事不要,硬要嫁给个臭当兵的。还以为有命做官太太呢,现在怎么就成了叫化婆了?” 老太太脾气也差,当场就差点想动手,但想到家里病怏怏的女儿,她给忍住了,没去管那姚程氏,而是去求姜程氏让她帮自己去请大夫,诊金等代付上门了她自己给。 姜程氏说:“担保我能帮你做,但是这位大夫出诊就要先交二两银子的押金。” 老太太出来当然也不可能带那么多的钱,就说让姜程氏让她先给了,她回头一定还。 姜程氏就犹豫上了,最后耐不住老太太苦苦相求,才勉强答应,只是当日天色已晚,也请不动人家这个时辰出诊。两人就说好第二天一早,姜程氏去给请大夫。 老太太这才安心回了家。却不知道她这一走,姚程氏就说:“你看她穿的那样寒酸,难不成还出得起诊金。那位大夫你也是知道的,开的药那可都不便宜,看一次病没个三五两的下不去。你就不怕她出不起那么多的银子,便吞了你的押金。到那个时候,难不成你还能为了那二两银子天天往乡下赶?” 姜程氏想想也对,就说:“那且再等等,等她过几日再来问,咱们便说这几日是大夫没有时间,不出诊。那时候她再来身上总该带银子了吧,我再跟她去给她作担保。” 姐妹俩一合计,就想好了对策。 老太太回到家里已经月至种田,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她在田埂上就摔了两个跟头,但是想到明天大夫就来了,她心情好啊。因此栽了跟头回到家,那脸上也是带着笑。 可这等啊等啊,第二天大夫没来,第三天大夫没来,第四天晚上那孩子发起了高热都开始说起胡话了,老太太一看要坏,先抱她到了常看的那家大夫家,那大夫说不会看,你给抱到镇上去吧。 镇上的大夫敲了两家的门,也都说看不好,你抱到隔壁镇上那谁谁那里试试。 当然这说的还是老太太白天求姜程氏去做担保的那位名医。 等到了隔壁镇,天都泛鱼肚白了。名医看过后说这小儿发热初看是小病,久病却能要人命,现在全都发出来了,只能勉强试试……结果孩子挣扎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撑过去,在老太太的怀里没了。 老太太那叫一个恨啊,恨自己蠢,当时来这里没直接把孩子带过来,却相信那姜程氏,等到第二天大夫没来还没死心,又蠢得多等了两天……她是抱着孩子哭的眼睛都干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跟那两个姐妹来往。 丫鬟撩了帘子以后,姜程氏和姚程氏就下了马车。 两人下了车就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看了看,见没有主人家出来,只站了两个中年衣着光鲜的妈妈。再一瞧成国公府巍峨的大门,门口站成两排垂手而立的下人,那腿肚子就是止不住地发抖。 两位妈妈上前给她们行礼,她们两人就木愣愣地受了,也没说客套一句。 花妈妈道:“两位老夫人一路风尘仆仆,想来都是累了。老太君和夫人都备好了茶,特派老奴来迎您几位的。” 这两位老太太都被吓住了,就更别说带来的女儿和孙子孙女了,一个个都缩在了她们后头。 花妈妈说完话,见她们都没动,就又笑着说:“两位老夫人可还走得动?用不用老奴准备软轿?” 姜程氏就赶紧说:“走得动,走得动。”然后一拉身旁还在左顾右盼的姚程氏,将她拉回了神,两人这才想携着进去了。 这一路的繁华自不必提,她们都快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姜程氏和姚程氏因为年纪大了,便觉得不能像小辈那么,便也没怎么多看,仍然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却不知道她们那僵直着背板,一脸肃穆往前走的模样,才是最反常。 等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跟在她们身旁的丫鬟就自觉地止了步。 刚还在跟她们说话的花妈妈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放轻了脚步。 姜程氏和姚程氏相握着的双手一抖,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第112章 她们刚到院门口,秋心已经迎上来给她们行礼,“二位老夫人可算来了,我们老太君正在里面等着呢。” 姜程氏和姚程氏干笑两声,就跟着她往里走。 老太太听到外头的响动,就理了理衣襟,问袁璐说:“我这样穿可好?” 其实她从上午等到下午,这句话问来问去问了不下十遍,袁璐便还是点头道:“好,很庄重却也不过过于隆重,很适合您呢。” 老太太就安下心来,按捺住勾着头往门边张望的冲动,让丫鬟上了茶。 姜程氏走在前头,进门的时候连该迈哪条腿都不知道了。这姿势是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老太太见了她,其实已经认不出她了。她这位姐姐其实比她大不了两岁,长得还比她水灵些,但现在老太太见到的就是一个满头银发、满脸沟壑的老妪,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也是崭新的,但也就是最普通的细布衣裳。 老太太有些不敢认,然后往她身后瞧,就看到了同样苍老的姚程氏。那可是小她三岁的妹妹啊,现在瞧着比她可老好些了! 她恨着的那两个人,在她当官太太的这些年,已经被生活磨砺的不成样子。那一瞬间,真的是什么恨意都消散了。 老太太神色激动,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袁璐已经先站了起来给她们福了福身,“两位老夫人路上辛苦,我们老太太也是惦记,快坐下喝口茶,歇一歇。” 说着便让人给她们看座。 姜程氏和姚程氏都有些手足无措,丫鬟搬了椅子来,她们看了看椅子,却是站在原地没敢坐。 她们在老太太的眼里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太太在她们眼里又何尝不是呢? 以前记忆里的土丫头,现在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公府老太君,别说那衣着打扮是她们见所未见的,就是一脸威严之气,也不敢让人在她面前放肆。 老太太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招呼她们说:“都坐吧,一路上累着了吧?快坐下。” 姜程氏和姚程氏这在敢坐下了。 老太太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两位拘谨得只顾喝茶,显然也不是敢挑话头的。 袁璐便对她们道:“两位老夫人这是带了家里的谁来?也介绍给我们听一听。我瞧着后头还有两个哥儿姐儿都可爱讨喜的很,来,到前头来,让我们老太太好好看看。” 姜程氏的孙女八岁,名唤姜燕。姚程氏的孙子七岁,名唤姚江。 两个孩子都是缩在他们姑姑身边,只露出半边脸来。 场面着实有些尴尬,老太太便轻咳一声,道:“多年不见,阿姐、阿妹过的可还好?” 一句话,倒是勾起了几人心中的许多往事。 三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俱是一声叹息。 老太太眼角湿润,拿着帕子擦了擦,说:“你们也不用拘束什么,权当是寻常走亲戚。多年没有来往,小辈们怕我心有挂怀,便想着让我死前与你们见一见。” 袁璐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您身子骨硬朗得很,还要等着喝府里哥儿的孙媳妇茶呢,现在说这些不吉利的也不怕招晦气。” 老太太便笑了笑,“好,那我不说。” 袁璐也看出她眼中的欢喜,就转头吩咐青江拿出了两个小盒子。那是给那两个孩子的见面礼,照理说他们也要喊袁璐一声表婶。 人家的见面礼都拿了出来,孩子再不上前就说不过去了,姜程氏和姚程氏就喊了自家孩子到身旁,这时候也才算是想起了一些场面上的规矩,让他们给老太太和袁璐行礼。 姜燕和姚江的动作虽有些笨拙,却也能看出是用心学的。 老太太也让绿意拿出了她准备的东西,是两块成色上好的小玉环,这个年纪的孩子串了红绳挂在脖间最是合用。 袁璐就送的比较实用,盒子里就是金子做的小鱼儿、小元宝、小花生什么的,孩子的小手也能抓好几个。意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日后可以折成银子。早听说这两位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眼下看着确实只是普通百姓,这东西倒也没准备错。 两个孩子收了玉佩,却更是金子做的小玩意儿更上心,捧着盒子看的不眨眼,但是也知道这东西贵重,没敢伸手去拿起来玩。 见她们和善,姜程氏也总算放开了一些,让自己的女儿姜秀珠上前拜见老太太。 姜秀珠胆子有些小,磨蹭了半天才到老太太面前半屈了身子,声如蚊讷地道:“秀珠见过老太君。” 老太太笑着说好,让绿意给她递了一个精致的荷包。 姚程氏的女儿姚小溪就洒脱多了,姜秀珠刚退下,她就走上前笑着道:“小溪给姨母请安。在家时就听母亲说,姨母是再和善不过的人了,现在一看果不其然,还当是见了庙里的菩萨呢。” 叫的也不是“老太君”,而是“姨母”。 这声“姨母”这时候也是喊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挂念了许久的亲人终于见了面,却也彼此生疏,这孩子倒是透出一股子亲热劲儿来,让她心头暖暖的。 “哎,好孩子。”老太太笑的眼睛都弯了。 袁璐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姚小溪,见她双十年纪,皮肤白净,貌不惊人,看看清秀。但一双桃花眼却极具风情,叫人看过难忘。胸前也是鼓鼓囊囊的,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就是穿了最普通的细布衣裳都掩不住那种诱惑力。 她回想了下早前听到的消息,这位听说还是个寡妇?这容貌个性加上身段,还真是让人不得不防。 ———————————————— 姚小溪眼波流转,和袁璐的视线就对上了,她弯了弯嘴角对袁璐笑了笑,偏过身子对她也福了福身,“小溪见过表嫂。” 袁璐朝她轻轻颔了颔首,也不说话。 而姚小溪就像没察觉到她的疏远似的,仍然又跟她福福了福身,才慢慢往后退开。 这时候丫鬟来通传说高斐来了。 老太太就说:“快让他进来。” 姜程氏和姚程氏也都是往门口看着。 袁璐再往姚小溪脸上一瞧,只见她脸颊酡红,眼角带笑,望着门口的眼睛一眨不眨。 高斐倒是没有万众瞩目的觉悟,负着手大步进了来。 见了老太太才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头看了看姜程氏和姚程氏,对着她们点了点头。 相对他从容镇定的态度,姜程氏和姚程氏拘谨地差点就给站起来了。 高斐也没多看她们,倒是眼睛一斜,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 袁璐拿帕子挡在脸前,假装擦了擦汗,实际上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高斐翻了个特别明显的大白眼。 高斐气的牙痒痒的,这小袁氏在他书房前的事情如今都在前头传遍了,他这脸都快被丢没了。要不是他嘱咐了人不许往外说,估计现在整个成国公府都知道这悍妇的英雄事迹了。从前还觉得她知进退呢,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俩自以为眼神的交流别人看不见,可落在这满屋子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老太太倒不觉的他们小夫妻这样没什么,他俩这亲热劲她看着还高兴呢。 姜程氏和姚程氏两个人的心里想法倒是统一的很,就是觉得这当官的咋这么没羞没臊的,这么多人呢小夫妻就开始眉来眼去了。就是在他们乡下,也没有这样的啊。 屋里安静的过了头,袁璐也不去管高斐了,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盏。 高斐反正脸黑,也没人看出他生气,老太太还当他心情不错呢,主动把姜程氏和姚程氏一一介绍给他,甚至还把她们带来的那些人都指了一遍。 高斐挺敷衍的跟她们打过招呼,但并没有喊“姨母”,仍然称呼她们为“老夫人”。 姜程氏和姚程氏好不容易大起来一些胆子,这时候也被他这黑口黑面的模样给吓没了。 老太太介绍到最后的姚小溪的时候,姚小溪也是上前两步,就像跟老太太和袁璐请安的模样一般无二地给他行礼,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羞涩。 “小溪见过表格。” 高斐看了看她,依稀觉得她跟他娘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像,便不觉多看了两眼。 袁璐将高斐的脸色看在眼里,默默地骂了句“下流胚子”,前儿个还装着一副正人君子柳下惠样子,对贴上来的邱绣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刚来个娇娇怯怯的表妹,他那眼睛就跟粘在人家身上一样了!合着是好这口啊!呸,伪君子! ☆、第113章 老太太就坐在袁璐和高斐的中间,那可是后将二人神色一眼尽收眼底的好位置。这时候就扭过脸假装咳嗽了两声,实际上是正捂着嘴偷笑呢。这小夫妻刚还眉目传情,这会子儿子多看了那小寡妇一眼,小袁氏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就这样府里还有下人在传他们小两口感情不好呢?! 姚小溪请完安就退下了,只是脸上的羞涩就更明显了。 袁璐不去看高斐了,就吩咐人把三个孩子给喊过来。 三个孩子早前听说家里要有客人来,已是按讷不住地兴奋。 听说能出来了,澈哥儿就迈着小短腿出来跑出来当小先锋了。 袁璐看他那兴冲冲地样子,就说:“你慢点跑,没规矩!” 澈哥儿一直跑到他祖母身边才站定,看着屋子里那或站或坐的人,居然有一大半是自己不认识的,真是他没见过的场面。 袁璐看他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也怕他太兴奋失了礼仪,就将他拉到了自己身旁。 很快泓哥儿和汐姐儿也过来了,他们虽然也是挺好奇的,但还是先给老太太和高斐、袁璐行过礼,然后在到袁璐的身侧站定。 “哥儿姐儿都来齐了,”袁璐道,“还不见过两位老夫人?这两位是你们祖母的姐妹,可是你们的长辈,从今儿起要在我们家住些时日,你们可不许在她们面前顽皮,可知道?” 泓哥儿和汐姐儿齐声应“是”。澈哥儿就小声问她娘说:“祖母的姐妹我们该喊什么呀?” 袁璐摸了摸他的头,“喊老夫人就行了。” 澈哥儿点点头,对姜程氏和姚程氏天天一笑,“老夫人们好!” 这一声喊得袁璐没笑出声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府里还从没来过亲戚,澈哥儿有些激动也是理所应当。 姜秀珠和姚小溪都给三个孩子准备了见面礼。姜燕是自己绣的帕子,姚小溪送的是她自己打的五色络子。都是含了心意的东西。 三个孩子都是见过好东西的,虽也知道这些不值钱,却也是很真诚地谢过她们。 姜程氏和姚程氏这些大人就拘束,就更别说他们带来的孩子了。 姜秀和姚江都缩到他们姑姑身后去了,哥儿姐儿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探了头出来看了看。 袁璐一看澈哥儿的勾着脑袋瞧那姚江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跟刚来的表哥一道玩。 “两位老夫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儿个便也不忙着叙旧,我这边吩咐人去带你们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再一道用夕食。至于孩子们,倒是看不出累的,一个个机灵可爱的着实讨人欢喜,便让他们一道玩去吧,也好叫他们亲近亲近。” 说着,袁璐就让花妈妈和吕妈妈带她们去休息了。 姜程氏和姚程氏便将自己的孙女、孙子叫到跟前,再三叮嘱了不许顽皮,然后就跟着两位妈妈去了。 他们家里人走后,姜燕和姚江朝着门口张望了下,就更加手足无措了。 袁璐就放柔了语气道:“就当自己家里,不必拘束。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大,在我们跟前也拘束,一起去玩儿吧。” 澈哥儿就上前拉了姚江一把。姚江被拉的动了一下,然后又扭头看了看袁璐和老太太,见她们笑的都挺和善,就跟着澈哥儿一起出去了。 袁璐推了推泓哥儿,“你也去,跟你弟弟还有表哥一起。” 男孩儿们都走后,姜燕就跟怯了。 汐姐儿虽然也不是外向的个性,却也知道要招待客人,便主动邀请她到自己屋里去了。 老太太笑的一脸慈祥,高斐还是跟尊大佛似的,不动也不笑。 袁璐便觑准了时机对老太太道:“来的两个孩子我看着,眉眼跟您还有几分相似呢。” 老太太听了就笑骂她:“刚不过打了个照面,你还能看出这个?” “怎么看不出,您年轻的时候肯定好看,刚刚看姜家的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我说看着分外眼熟呢,仔细一想,原是随了您的。” 老太太爱听这个,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孩子来了府上,我们也不能耽误了人家进学,便让他们跟着哥儿姐儿一起学东西,让她们这些小辈待在一处,还能增进情谊,府里就这三个孩子,看着也确实孤单了些……您看可好?” 老太太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高斐眼神一动,这小袁氏这是四两拨千金?想让澈哥儿从前头回来?不过他娘也是许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他们这正说话的功夫,碧溪进来小声跟袁璐耳语几声,说是姜家的小姑娘把汐姐儿屋里的那串珠链给抠坏了。 袁璐听完挑了挑眉,也没有再正高兴的老太太面前多说什么,只是让碧溪去带人收拾了。 一直到屋子里的丫鬟把那些四散的珍珠都捡起来,收拾到一处,姜燕的脑袋还是懵的。她刚刚不过是看这东西好看,很像她娘很宝贝的一直钗子上的珍珠。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她娘说着东西很值钱的,就是大户人家都舍不得浪费的。她那支钗子还是她跟姜燕她爹成亲的时候买的,可买了也没舍得戴几回。眼前的这个虽然看着像,不过肯定不会有人家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用才是,她便觉得是自己认错了。 她看着那光泽动人的珠帘,伸手摸了摸,心想这国公府的挂门上的珠子也这么好看,比她娘头上那颗大多了,不如就拿一颗回家给她娘戴……这儿有这么多呢,少一颗肯定也不会有人发现的……然后她用指甲试着一抠…… 她是懵的,汐姐儿却替她臊得慌。她那表姐手里可还明晃晃地拿着一颗呢。 汐姐儿便说:“表姐真是淘气,我这东西看着虽牢靠,可禁不住你这样玩的,你这把玩的力气可着实大了些,下回我可得让丫鬟换粗一些的绳子串起。”这就是把她贪小便宜的行为说成了把玩时候的不注意。 姜燕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可是被抓了个现形,当即就把手里的珠子递给了汐姐儿的丫鬟,“我一时手快,表妹莫要怪我。” 汐姐儿摇摇头,“没事没事,我屋里好玩的东西还有,我们去玩些别的。” 然后就让丫鬟开了自己的妆奁给她看。 姜燕看到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多好东西,绝大部分是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只是觉得样样都精致,样样都好看。 汐姐儿拿了发簪在她头上试了试,连试了好几样,都说十分适合她,便说要送给她。 姜燕先前是以为人家挂门上的东西不值钱才敢大着胆子下手,现在这一看就贵重的东西,她就不敢收了。 汐姐儿已然让丫鬟将自己选好的东西给她包了起来,“表姐第一次来家里,我也没有好东西送你,就是平时攒下的一些小玩意儿,你要不收,我可生气。” 姜燕把东西收下。 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子话,都是汐姐儿在问,姜燕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给她听,也算相谈甚欢。 送走姜燕还好,汐姐儿的奶娘对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样的破落户,就是来府上打秋风呢,姐儿何必对她这样客气。光她进门时的举动,一状告到老太君面前,就能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往您跟前凑。” 奶娘是不久前,袁璐看汐姐儿越来越有数、已经不会扔人摆布了,这才把她给调回来的。 汐姐儿跟奶娘感情身后,当然也是高兴的。可此时听她说了这样的话,就沉了脸道:“表姐跟祖母是血亲,如今又住到府里做客,告她的状是简单,可这也会让祖母伤心难过。难不成还为了这点小事,让一家子人都下不来台?刚刚那番话,我便当没听过,再有下次,便继续去外头吧。” 奶娘看她真的生了气,跟以前那个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判若两人,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袁璐在老太太那里坐了会儿,回去前还去了汐姐儿的屋子里一趟。 汐姐儿屋里的丫鬟正忙着串珍珠,这东西可是她们姑娘刚刚寿辰的时候收到的礼物,还是夫人挑选了嫁妆里的好东西送的,这刚拿到手里就给坏了,传出去确实不像话。 但是珠链里头的线特别细,还不容易打结定型,珍珠上的孔也打的特别小,串起来也特别费时间。后来索性一屋子人都下手帮忙了。 袁璐进去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低着头忙活,便问:“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汐姐儿一看是她,便放了手里的东西迎上去,“婶婶来了,外头的通报的丫鬟都让我给叫进来串珍珠了,您可千万别怪我。” 袁璐牵着她的手笑了笑,“怪你什么?一点子东西而已,何况也不是你弄坏的。也不用让人忙了,实在不行就都拆了,全给你弟弟打弹弓去,他可要高兴坏了。” 汐姐儿听她这样说便也知道她是一点没在意,便让丫鬟都下去了。 袁璐在她那里坐了一会儿,也感觉到汐姐儿如今的通透明理,没有多待,就回自己院子处理事情了。那两位老夫人刚来,府里等着她操办的事情可多得很呢。 ☆、第114章 姜程氏和姚程氏被安排两个相邻的小院子里。 地方虽然不大,一个小院子里就两间厢房,一间下人房,但是位置都是很好的,四通八达,去府里哪处都不用走很远。 她们倒也是够住了,除了她们自己和带来的儿孙,还有就是一个老妈妈。这老妈妈也跟成国公府里那种有卖身契的和家生子不同,而是雇到家里帮忙的。因此本质上说还是自由身。 每个人都分到了像这样的里间外间隔开的屋子,在她们自个儿家里当然是不能想的。而且袁璐看她们自己没带伺候的人,就给她们每个人配了一个丫鬟。 姚程氏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就姚小溪去隔壁姜程氏的院子看看,听到姚小溪回来说两边的院子差不多大,这才安了心。 到了用夕食的时候,众人就聚到了老太太那里用饭。 饭菜是袁璐安排的,因为不知道她们爱吃什么,就让厨子们做了老太太家乡一带的菜色。也多加了几道荤菜。 然后这饭桌的座次也是要讲究的。 按辈分说,姜程氏和姚程氏是老太太那辈分上的人,她们三个就该挨着坐。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看高斐那对这她们的生疏劲儿,如果真按辈分排,袁璐觉得这顿晚饭肯定得对着一章黑成锅底的脸吃了。 于是便老太太做上座,姜程氏和姚程氏等人就往她的右手边按辈分一次坐开。高斐就坐在老太太的左手边,再往下就是袁璐和三个孩子们。 老太太屋里这日也换上了一张长方形的黄花梨大木桌。一顿饭也总算吃出了一些热闹的感觉。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姜程氏和姚程氏的总算不那么拘谨了,老太太也主动挑一些陈年旧事讲,渐渐的几个人就都打开了话匣子。光顾着说话不吃饭了。饭桌上就听到三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的。 成国公府的规矩虽然不严,平时也没有这种时候。 澈哥儿看他祖母聊得那么欢,就有样学样地问他哥哥说:“哥哥这两天学什么呢?” 泓哥儿低声说:“前几天和你说了啊,在学百家姓,还有好多没学过呢。” 澈哥儿“哦”了一声,又隔着桌子喊姚江:“表哥表格,百家姓你学过吗?” 姚江只在村里的私塾上过几天课,就摇摇头说:“没学过,我们先生还在讲千字文呢。” 澈哥儿还想再说话,高斐已经侧过头开始看他了。 澈哥儿被看的缩了缩脖子,还觉得怪委屈的,祖母还在说呢,怎么就管他呢。 袁璐身子往前倾了倾,挡住了高斐的视线。 高斐瞪了她一眼,她跟感觉不到似的,只是给澈哥儿的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轻声和他道:“吃饭呢,不许顽皮。你祖母多年没见亲人一时忘情,你可不许趁机捣蛋。” 澈哥儿跟他娘笑了笑,继续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饭。 袁璐和澈哥儿说完话,高斐还在看她。 她若无其事地跟他笑了笑,“您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菜?” 换做平时,就算是在老太太面前,高斐也不会让她这样挤兑不发作,但这天的日子到底不同,老太太难得开怀,高斐还真就忍了。 袁璐得意地弯了弯嘴角,一偏头就察觉到姚小溪也正往他们这里瞧。两人视线相会,姚小溪不急不忙地对她笑了笑。最是平常的一个表情,在她脸上却自由一股风流。 用过夕食,老太太和两个姐妹说话。 几个孩子也是凑在嘀嘀咕咕的。 袁璐时不时地和老太太搭搭话,时不时的去听听孩子们说的俏皮话,也算自在。 姜秀珠和姚小溪话也不多,也是老太太和她们娘提到她们的时候才回答一两句。 高斐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在旁边也就是个摆设似的干坐。于是便跟老太太交代了一声说回前头。经过袁璐身旁的时候,他对她扬了扬下巴,“你跟我来。” 袁璐摇摇头说:“我不去,我跟老太太一起说话。” 高斐深加重了呼吸,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跟我来。” 袁璐仗着他挡在自己身前,其他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还跟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遍嘴里还再说:“您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行吗?难得府里这么热闹,我也跟着多说活儿话。咱们府里平时也怪冷清的,您就容我这一回吧。”那委屈的口吻简直就像在说高斐要是把他拉走,就特别不人道似的。 高斐恨得都快开始磨后槽牙了。 他们僵持的这一会儿工夫,屋里人的目光也都汇集到他们这里了。 澈哥儿一看他爹欺负他娘,立刻就要冲过去……结果没跑两步,就被他哥哥拎了后劲的衣裳,挣了两下都没挣脱。 泓哥儿知道他弟弟眼下正被他们的爹盯得紧,这时候要是再出什么错,以后的日子估计就更不好过了,因此任凭澈哥儿怎么扭,他就是不松手。 老太太就隔着高斐对袁璐说:“他喊你去便去吧,我这不用你陪着。”末了还加了句,“两夫妻都多大了?还在人前闹脾气,也不怕人看了笑话。”立刻就把他们这僵持对峙说成夫妻间玩闹的乐趣了。 袁璐老脸一红,也是尴尬的很,只觉得姜程氏和姚程氏看自己的眼神都暧昧了。 她这愣神的功夫,高斐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提了起来。袁璐被拉的一个踉跄,只觉得他另一只手在自己腰间虚扶了一把,整个人站稳之后就又被拉着走了。她这时也没脸看老太太等人的脸色和眼神了,就亦步亦趋地跟上了高斐的脚步。 高斐脚步不停,跟牵儿子似的把袁璐一路拉了出去。 等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袁璐忍无可忍,沉声道:“所有人给我退开二十步!” 第一个跳开的就是三善。二和紧跟其后…… 人都退开之后,袁璐甩了甩手腕,“您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高斐松了手,轻轻地哼了声。 袁璐揉了揉被捏的发痛的手腕,“您有话就说,何必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动手?刚是人多我顾忌着国公府的面子,不愿让人看了笑话……真要让人知道您这样一个卫国杀敌的将军回了家就只会用蛮力打老婆……” 高斐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袁璐就伸出手腕给他看,她皮肤白,那被抓过的一圈红痕就特别扎眼。 她那手腕伸的都快砸高斐脸上了,高斐只觉得眼前一段欺霜赛雪的白,再想到那滑腻如脂的手感,就不自然地撇过头去,“知道了,下次不碰你就是了。” 那不自然的样子看在袁璐眼里就是心虚了,她趁机道:“那我就先告退了,您也回书房早些歇息吧。” 高斐一个“慢”字还没出口,她已经提着裙摆小跑开了。就跟有人在后头追似的。 高斐看了看之前抓她手腕的那只手,捻了捻指尖,那触感依稀还在。 青江是看到自家主子跑了,才从提着灯笼跟上去的。 袁璐跑了一小段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青江在后头追的也够呛,好不容易赶上了就一边抚着胸口喘气一边问:“您这跑什么啊,黑灯瞎火的,您也不怕摔着。” 袁璐也也是一阵大喘气,“谁说我不怕、我就是怕载个大跟头才等你跟上来的。” “那您到底跑什么呀?” 袁璐回头张望了下,确定高斐没跟上来,才继续说:“我怕他打我啊,我这身子骨可挨不了两下的。” 青江就说:“国公爷虽然有武艺在身,可从来没对府里人用过粗呀。” 袁璐又把手腕伸给她看,“真打是不会,但就他这手劲,随便碰一碰也是够呛。” 青江提近灯笼照了照,看到红痕也是心疼不已,“他怎么对您下这样重的手?明日怕是还要肿起来了。奴婢回去了就找消痕的药给您擦。” 袁璐将袖子往下拉了拉,“不擦药,肿了才好,让他知道自己做的好事才好。” 青江就劝她家主子说:“您也不要老这样和国公爷针锋相对的,他平时不计较,可您老这样……万一他真恼了呢?” 袁璐撇撇嘴,“他不让我管澈哥儿,还不许我给他添点堵了?恼了便恼了,我还恼他呢。大男子主义,独断专行!” 青江虽然也不太懂她说的那个什么主义,却也明白她主子的意思,眼看着也劝不了什么,就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从以前的吵嘴,到互相下绊子、扔东西……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些事儿怎么看也不像国公爷和他家主子会做的事,倒像两个闹矛盾的孩子似的! ☆、第115章 高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书房去了。 二和等人也不知道这两位祖宗又闹什么别扭,不过这时候也已经学乖了,主子不开口说,他也不会主动贴上去问。不然又给自己揽个得罪人的差事,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而且他家主子也是个坏的,前些日子招完了夫人自己就躲开了,他跟他弟弟被砸过泥巴不算,后来夹枪带棒的冷言冷语也受过不少。 不过二和也大概能明白他家主子这是为二少爷好了,二少爷把那些画本看了几天后,就渐渐地没兴趣了,他家主子却还是找了别的让他看,就这么看啊看的,看到府里大姑娘生辰前,二少爷是宁愿偷跑到书房去看大少爷上课,也不愿意再在房间待了。 不过二少爷也胆子小,在主子面前几次想说读书的事都没敢张嘴。今天夫人趁着表少爷来了,就说让三个孩子一起上课增进感情,应该也算是给了二少爷一个台阶下。 只是不知道二少爷和夫人能不能体会到他家主子的用心了。 “二和,滚进来。”书房里突然传出了高斐的声音,二和脖子一缩立刻进去了,“主子您找我?” 高斐“恩”了一声,微微皱着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二和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才又听他问:”你说怎么会有这种女人?一点妇德都没有。” 二和当然知道他家主子这是在说夫人,可就是送他两个胆他也不敢说夫人的不是啊。 “这就是您不懂了,这女人哪有软乎的时候,可也有不能惹的时候。” 高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连媳妇都没娶,你能知道这个?” 二和说:“我没媳妇可我有娘啊,这是我娘跟我说的。反正她每个月都有脾气不好的时候,那几天连三善都不敢惹她。全家人都拿她当菩萨供着呢。” 高斐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那这小袁氏比你娘可厉害多了,这看着每个月脾气好的只有那么几天吧。” “那不然我回去问问我娘?” 高斐撇撇嘴,“不用,多大点事。” 二和心说您就嘴硬吧,回头两个人真掐上了就真有戏看了。 忙活了一天,袁璐回去洗完澡就睡了。 睡着的时候头发还没干,花妈妈就坐在床头给她擦头发。擦完头发,给她盖薄毯的时候,就看到她手腕那一溜圈的红印。 花妈妈就出去让人找消肿的药膏,青江见了就跟她说:“夫人说不擦药膏呢,让国公爷看见了以后就不敢对她这样了。” 花妈妈叹了口气,“她这两天是闹别扭呢,你也跟着糊涂?这手上带着伤像什么样子?过几日就是她生辰了,哪有人带着伤过的?说起来这还是咱们夫人好了以后第一个生辰,到时候说不定老夫人也过过来的。看见她这样还不得心疼死。” 青江也跟着叹气,“我们这些伺候的,看着都奇怪呢。咱们夫人多精明能干的,别说是过去身子那样的,就是那些个身子一直康健的,也没见过几个能比的上的,怎么这段时间越来越跟国公爷针锋相对呢?” 花妈妈就往内室看了一眼,“咱们夫人聪明着呢,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她可是分的清楚的很。这段日子大概是跟国公爷接触多了,不觉得对着他害怕了,也摸清楚他的脾性了,这才没有忌惮了。” 青江说:“妈妈可得找机会好好劝劝。别说夫人和国公爷是这样相敬如宾的夫妻,就是别人府里感情甚笃的夫妻也有因为争吵不断而日渐离心的。” 袁璐是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被二和归类为“经期综合症”,更不知道她自己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在玩火。 她只是觉得反正那个黑面神平时就是个面瘫,做的事情也可气,反正他大男子主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会同她一个小女子计较。那她就要看看,这尊高高在上的黑面佛会不会也有被气的跳脚的时候。让他也知道知道,事事有人作对的滋味! 翌日清晨,袁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本以为自己去的够早,却看见姜程氏和姚程氏都带着自家的人坐在里头了。 袁璐惊讶之余就转头问了问孙嬷嬷,“她们是什么时辰来的?” 孙嬷嬷道:“比您还来早半个时辰呢。” “那不是天刚亮就起了?”这大夏天的五点多可就天凉了。 “可不是么,丫鬟说她们来的时候,别说老太太,就是我还没醒呢。” 袁璐看孙嬷嬷脸色不太好,就说:“这儿有我呢,嬷嬷不然再回屋去歇会儿?” “都这时辰了,满院子都起了,一会儿国公爷和姐儿都要过来请安呢。” 袁璐也就没多劝什么,虽说以孙嬷嬷在老太太屋里的地位,这大事小事的已经不用她做什么,老太太一天也未必想的起来能喊她做些什么,可只要孙嬷嬷一会子功夫不在,老太太准得问起她来。 她俩说话的时候,姜程氏和姚程氏等人也小声地说这话。 姜程氏就有些埋怨,“我们这些人昨天一路坐车来都早早的起了,你说二丫……你说这老太君怎么还不起身?” 姚程氏撇撇嘴,“不就为了跟我们摆谱嘛,要让我们知道她可不是从前那个任我们欺负的二丫了。” 这两个老姐妹,从上京城的时候就一直战战兢兢的,昨儿个进了成国公府也是手足无措、颇为拘谨,可后来老太太跟她们聊起了陈年旧事,距离确实是拉近了,她们也就觉得这成国公府的老太君不就还是以前那个跟她们一起长大的乡下丫头嘛! 后来晚上高斐和袁璐都走了,姜程氏和姚程氏的胆子也大了些,两人对了对眼,姚程氏眼睛一抹就开始哭道,“二姐啊,当年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记恨大姐。当年大姐本来确实是要拿了银子去给你家大姑娘请大夫的,可没成想大姐夫突然回来了,看到了问起来,更听说要挪用家里二两银子,那可是千百个不同意。后来两夫妻起了口角,大姐夫更是动起了手,二姐你也知道大姐夫家是几代的屠户,就那手劲和力气……幸好我那时候还在大姐没走,要不然哪咱们大姐当时可就被得打废了……” 姜程氏也跟着掉眼泪,埋怨她说:“你说这个做什么,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我不对,是我没能想到百日咳也能闹出这样的大事来,枉害了一个孩子的性命……倒是苦了你,因为我的事也跟你二姐闹僵了!当年你男人死了,你才多大,也跟我似的多年守寡支撑门户,要是没有我拖累,你来投靠你二姐,哪能过那么多年的苦日子?” 说着姜程氏又转过脸对老太太哭道:“咱们村里那里正的傻儿子你还记得吧?当年三妹夫去了才两年,他们就硬要把三丫头拉去给她儿子当媳妇,要不是她拿了把菜刀站到院门口,谁进来就砍谁,就那么站了一天一夜,把人都吓回去了,她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嘛?是我害了她啊……” 两人你帮我说、我帮你说的,越说越激动,越说就越哭的凄凉。 老太太也是跟着止不住地擦眼泪,“都那么多年的事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平时虽然厉害些,却也没心肠坏道到能见死不救的地步……我就是过不去自己那关啊!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多少年活头?过去那些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吧……” 姚小溪就拿了帕子给她娘和姨母擦眼泪。递帕子的时候,她轻轻地和她们点了点头。 老太太说的没错,姜程氏和姚程氏厉害归厉害,可也不是真正心狠的人。多年来也是心怀愧疚,因此多年来虽然处境艰难,却也没脸去投稿自家这位发达的姐妹。 但她们也同样是不会想到这种开脱法子的人,这还是来之前,姚小溪说动了她们俩。她说成国公府派人来接她们,肯定是老太太对她们还有姐妹之情。可早年那件事,不论有意无意,那肯定就是老太太的心头的一根刺。她可不提,她们却必须借着对方的嘴把事情给解释清楚。虽说有夸大不实的地方,可这事过去那么些年,也已经无从考究,再说她们这趟可不是光为了自己,都是带了女儿和孙辈过来的…… 姜程氏和姚程氏被她说动了,出发前便敲定了说法。 后来姜程氏和姚程氏更七分真三分假的说起多年来的苦难,老太太听得心酸不已,就说:“以后就在这里放心住着,什么时候住厌了再回去。要是实在想家里人,也一并接过来。就是不在我们府里住,我也让人给你们置办宅子。” 姜程氏和姚程氏回去后凑在一个屋里说话。 姚程氏说:“这还一个国公府的老太君呢,小溪给我准备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答应了。” 姜程氏点点头,“早知道就不背那么些了,这在路上天天偷着背,念得我不知道头疼了多少天。” 姚小溪给她们换下沾了洋葱汁的帕子,扔到了水盆里,“依我看这老太君这是多年在府里,人人都捧着,没人敢在她跟前说假话,渐渐地便不那么能分辨真假了。再说她也是了解你们,知道你们也编不出这样的话来。可我也看出来了,这国公爷和夫人可都不是好惹的,姨母、娘,你们在他们面前可千万当心些。” 姜程氏听完点点头,心想着三丫头家里的姑娘是真通透,当年也是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嫁了个白面秀才呢,就是运道差了些,刚过门就死了丈夫成了寡妇。那穷秀才家里又是一穷二白,她也只能回来投靠娘家。 姚程氏就不以为意了,反正有闺女出谋划策她也不怕什么。她儿子和儿媳精明有什么用,只要能哄好了她那个老姐姐,她这最宝贝的闺女的将来也就有着落了。 ☆、第116章 老太太前个儿晚上是真的激动了些,又说了很久的话,精神头也不能跟姜程氏和姚程氏这些做惯了活儿的比,因此第二天就有些不太起得来。 一直到了辰时,汐姐儿也已经过来了坐了好一会儿,两个哥儿过来等了会儿见他们祖母没起,就去前头打拳了。眼看着再不起确实在姜程氏和姚程氏这些客人面前有些说不过去,袁璐就进去叫起。 老太太睡得也浅,袁璐刚进去她就醒了。一看外头的天色,老太太就自己要爬起来,嘴里还念叨着:“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没人喊我起来?你还在,那别的来请安的应该也在吧。” 袁璐让丫鬟给老太太准备了洗漱用具,一边说:“您慢些,哥儿们去打拳了,我们也都没什么事,就在外头坐着说说话。反正都是家里人,您也不用见外。” “家里人也没有这么让人在外头等我的道理,你也是,丫鬟们不知道喊我,你也不知道?怎么都这样不懂事。” 袁璐就腆着脸笑说:“好,都赖我,是我没有眼力价儿误了您的事。” 老太太一看她这笑脸就推了她一把,“去外头去,屋子里这么多人,还用你这国公夫人服侍?” 袁璐便去了外头,刚到外间,就听到姜程氏说:“坐了怪久的,这茶都喝淡了,给我们换些新的吧。” 袁璐再看过去,姜程氏吩咐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一旁的孙嬷嬷。秋心和绿意这时候都在里头伺候老太太穿衣洗漱,屋里向来规矩也严,外头的二等丫鬟也不能随便进屋。这伺候的可不就是只有孙嬷嬷一个。 袁璐心下也有些好笑,她也在外坐了好一会儿了,那时候老太太没起,服侍的人也多,怎么那时候没说要添茶倒水的,反而是眼下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就开始使唤人了? 姜程氏没有姚程氏那么爱挑事,但是她跟孙嬷嬷还有些恩怨。 老太太家是孙嬷嬷家的佃户,她们三姐妹也就经常在孙嬷嬷家里帮工。 姜程氏跟孙嬷嬷的年纪最接近,也就在孙嬷嬷身边服侍最得用的,脏活累活也属她做的最多。一直到姜程氏说亲的那年,她还是孙嬷嬷身边的洗脚的丫头。 刚来的时候姜程氏还没认出孙嬷嬷,后来回去问了问身边的丫鬟,才知道老太太身边的那位老嬷嬷就是她小时候服侍了好几年的姑娘。这前后一联系,姜程氏就更肯定她那二妹妹特地把曾经服侍的主子放到身边当嬷嬷,这肯定也就为了把当年吃过的亏找补回来。 孙嬷嬷听了姜程氏的话,便跟她福了福身,出去吩咐人去换茶。 袁璐在屏风后站了片刻才出来,见孙嬷嬷还站在门口等丫鬟端茶,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问她说:“嬷嬷怎么站在哪里?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正问起你呢。虽说这屋里也不用嬷嬷做什么,可老太太你也是知道的,就是要见了你才安心呢。” 孙嬷嬷当然知道这是在帮她解围,便顺着说道:“那老奴这就去侍奉老太太。” 袁璐坐回位置,淡淡地扫了一眼姜程氏等人,接着就拿起自己茶,慢悠悠地用茶盖拨了拨茶沫,然后又放了下来。 姜程氏当然也察觉到袁璐的不悦,有些局促地看向姚程氏,姚程氏又转头去看姚小溪。 姚小溪垂着头看继续理手里的彩线,全然感觉不到她们的目光似的。 很快二等丫鬟将茶奉了进来,袁璐就看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躬身道:“奴婢香玉。” 袁璐就轻笑了声,道:“你们跟在这里也许多年了吧,虽然老太太不习惯让你们近身服侍,可今儿个屋子里人多,还有客人在,你们就不知道多放两个人进来伺候?怎么着,你们还有胆子还想劳孙嬷嬷来做这些事?” 香玉立即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 袁璐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寒声道:“下去领罚。再有下次,外头的人就全换了。” 香玉应了一声“是”,然后弓着身子退下了。 袁璐倒也不是真心要给丫鬟难堪,但是她要是不跟姜程氏表表态,还真让她们以为孙嬷嬷是可以随便欺负的。老太太或许粗心大意感觉不到,她却觉得眼前这几个人都是各有各的小九九,不得不防。 恰好老太太跟孙嬷嬷一起出来了,老太太就问她说:“一来就听到你训人,大早上的又是我屋里的哪个惹你了?” 袁璐就故意说:“还不是您?赶了我出来,让我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就只能拿下人出气了?” 老太太就指着她笑骂道:“你要真是这种找人出气的人,这么上不得台面,我还留你在府里管什么家?这就把你赶出去!” “那我这就让人去收拾细软……”袁璐一边跟老太太凑趣,同时也是在敲打那两位,别仗着自己的那点身份妄想在成国公府作威作福,如今这当家掌权的可是她! 老太太被她逗得乐的不行,“你快行了,大早上的在这里耍嘴皮子。”然后看了看在一旁用帕子捂着嘴直笑的汐姐儿,“咱们汐姐儿等久了吧,倒耽误你课业了。” 汐姐儿就站到她祖母身旁,“我回屋去也是跟着王姑姑学课,还不如在祖母这里躲懒呢。” “对了,”老太太又问袁璐说,“这一屋子的人,都用过朝食没有?” 袁璐就点了点桌上的点心,“已经吃过东西垫过了肚子,现在等您一起吃可正好。” 老太太就搂着汐姐儿说:“姐儿是不是饿坏了?就怪你婶婶,对你不好,这么早让你在这里坐这么久还不让你用朝食。” 汐姐儿就跟着她祖母道:“恩,就怪婶婶!您一会儿罚她多喝两碗粥。” 袁璐就拿着帕子假装拭泪,“唉,这倒好,我成猪八戒里外不是人了。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吧。”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俏皮话,好不热闹。 姜程氏和姚程氏对视一眼,这位成国公夫人年纪看着不大,派头倒是做足了。刚刚处置丫鬟的时候虽也没说发什么火气,可就是让那丫鬟一句争辩的都没敢说。可见她就是在这屋里也是颇有威信,而且听她那说的话,竟然是可以更换这屋里的人呢。 而他们的姐妹、如今的成国公府老太君,也就是刚坐下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明显就是没有想真的过问的样子……这当儿媳妇的能随意动婆母屋里的人的,还真是少见哩! 而且这人刚还冷着脸训人,对她们也是不冷不热的,转头就对着她婆母喜笑颜开的,这脸变得也太夸张了!真是个让人看不清的! 由于前一天要招待远道而来的姜程氏和姚程氏,府里的饭菜就难得的油腻了一回,什么大肘子五花肉都有,老太太虽然一心在和姐妹们叙旧,可荤腥的东西也没少吃。 因此这天的朝食就格外的清淡,就是茶食刀切、杏仁佛手、芝麻凤凰卷三样糕点,搭配着荷叶莲子膳粥,再有就是一些佐粥的爽口小菜。 老太太和汐姐儿就早就想习惯了吃的清淡,昨天下了一肚子油,今早对着这些清爽的朝食反而胃口大开。且这粥里的荷叶和莲子就是府里自家产的,最是新鲜不过,吃的时候老太太还连着夸了袁璐几句有心思。 姜程氏和姚程氏就苦了,还以为这里会有什么好东西等着吃,早上出门前就没吃东西,想着留着肚子一起吃。结果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辰不说,端上来的东西还都是寡淡的尝不出味道。她们在家里的时候都是要帮着做活的,早上也多是吃干饭油饼什么的,眼前这些东西虽然精细,可糕点都做的只有常人小半个巴掌大小,松软可口之余,一块咬上两口就没了。 可一桌子人围着吃饭,她们也不好吃的太多,又要努力细嚼慢咽、不被人看笑话,因此当老太太放了筷子,袁璐和汐姐儿也跟着停下的时候,她们就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用过朝食,汐姐儿回去上课。袁璐也要去处理府里的事情,就留下姜程氏和姚程氏、姜秀珠、姚小溪、姜燕陪老太太聊天解闷。 孙嬷嬷就一路将袁璐送出去,袁璐笑道:“外面日头都热了,嬷嬷就在别送了。让小丫鬟送我出去就行,省的你一来一回出一身汗难受。” 孙嬷嬷脚下不停,口中道:“昨夜两位老夫人和老太太秉烛夜谈,口中所言俱是将往日之事归为无心。也说了一些多年的苦楚,挑起了老太太的恻隐之心。眼下瞧着,怕是要在府中长住下去了。” 袁璐轻轻颔首道:“我知道,谢嬷嬷提醒。” 孙嬷嬷见她一点就透,便不再多言。两人相对一笑,倒有了几分默契。 ☆、第117章 孙嬷嬷这两句话虽然看着简单,但是能让她特地送自己出来说这些,那就不太简单了。 趁着这时候姜程氏和姚程氏还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她们去的时候也没有把人带在身边的习惯,就还让丫鬟留在了院子里。袁璐就让人去把她们院子里的丫鬟给叫过来了。 这些丫鬟里以一个叫蕊初的十六七岁的丫鬟为首。 袁璐只是问说:“昨儿个是她们第一日来府里,你们可有服侍周到?” 蕊初说:“老夫人和表姑娘们并不让我们贴身伺候,只让我们站在外头,有事的时候才会喊我们进去。昨夜她们从老太君院子里出来,秀珠姑娘带着燕姑娘就直接回去睡了。小溪姑娘和两位老夫人聊了许久,一直到半夜才散了。” 袁璐一边摩挲着茶盖,一边问她:“可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蕊初就上前了两步,轻声道:“后来姚老夫人让奴婢进去伺候她梳洗,奴婢倒水的时候发现面盆里有条帕子,自己一闻那水,味道更是刺眼睛,让人几欲落泪。” 袁璐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心道这几位倒是把哄老太太真当个大事来部署了,“做得很好,一会儿回去前领了赏钱分给大家。寻常也警醒些,虽说老夫人她们都是来府里做客的,可你们也要跟服侍府里主子一样,打起十二分精神,可明白?” 蕊初福了福身,道:“奴婢们都明白的。” 袁璐想了想,最后又交代道:“偏院里那位姨娘,要是往你们那里去了,也盯着点。” ……这真不怪她多想,一个狗皮膏药似的邱绣已经难对付了,现在还有个来者不善的“表姑娘”。这两人要是凑到一处去,可有好戏看了。 料理完手头的一些事,袁璐也有些担心第一天回去上课的澈哥儿,也不知道孩子少了几天课还跟不跟得上,当然最担心的还是澈哥儿被他爹放任自流的那么些天,估计前头培养的什么学习习惯早就付之一炬了。 想到这儿袁璐就牙痒痒,她想的教育方法是怀柔政策,循循善诱,高斐的方法和她的明显有所不同。不论他是有怎样的把握,这种可能影响孩子未来的决策难道不该先和她商量商量嘛?! 绿水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就问她:“夫人是担心少爷?要不要去前头看看……”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青江拉了一把。 绿水不明所以,青江就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了她一眼。夫人最近跟国公爷针锋相对的还少?眼下府里还有客人,这火药桶似的两个人就应该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才是! 花妈妈也是这样的想法,就对袁璐道:“少爷在前头也是上着课呢,您现在这时候去,怕也只是让他分心。不如等到傍晚他们下了课,您再好好问问。若是真觉得没事做,就去榻上闭着眼歇一歇,前几日为了二少爷的事您就睡得少,后来张罗着老太君家的那两位老夫人的吃穿,您也是费了不少心力……” 花妈妈这么说也是心疼她,四五月那会子袁璐歇了一个月,总算养出了一些肉,人丰腴些,看着也精神不少。可这两个月,她又是操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不得闲,下巴又一天天地尖起来了。 看着连花妈妈都这么说了,绿水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却也知道乖乖闭上嘴。 袁璐想着也对,她要是过去看,澈哥儿肯定分心,现在还有个姚江在那里和他们一起第一天上课,她要特地跑过去倒也会让那个孩子不安稳…… 她心中有事,做起事来就容易分心,好几次看账本的时候都看漏了账目。 到了未时末,申时初,这吃点心的时候,袁璐实在坐不住了,还是决定要去前头看看,于是就让小厨房准备了几碟子点心,想借着送点心的名目去看看。 本来一般这种小事就是绿水跟着,不过临出门的时候,青江放心不下,把她给替下来了。 从后院往前头去的时候,要经过二道门。这门常年落锁,由门房看守,只能从前头打开,就是从前的大袁氏也不能经常往前头跑。 倒是到了小袁氏这里,他们国公爷特地放了话,让她要往前头去也别拦着,放行了就是。 因此这两位主子虽说经常闹闹矛盾,可府里的下人还都觉得他们俩感情不错。 袁璐过二道门的时候,门房就提了句:“国公爷正在书房会客。” 这就是提醒袁璐现在前头有外男在,让她小心避让些。 袁璐让青江给了赏钱,心说高斐要忙这倒正好,她这去小书房就不会遇上那个黑脸瘟神了。 到了小书房前,袁璐就放轻了步子,远远的就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听着还是在读《千字文》。 袁璐记得《千字文》好像是最开始学的,之前听泓哥儿说复习过了一遭,如今听着竟又是在学这个。 至于是蒋先生特地顾着几天没上课的澈哥儿又倒回去了,还是顾念着新来的姚江,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会子袁璐也想到件事儿,就在廊下站了站,问青江说:“昨儿个蒋先生怎么说的?” 昨天下午就决定了要让姚江跟两个哥儿一起上课,袁璐就让人去跟蒋先生说了声,多教了一个学生,束脩肯定也要增加。 青江说:“蒋先生说现在的束脩已经够多了,现在多一个表少爷也无妨,因此您让奴婢带去的银子,蒋先生分文不要,后来又让小厮给退回来了。” 袁璐前一天也是忙昏了头,多了几口人处处都要安排,此时听青江这么说,就蹙眉道:“昨儿个你怎么没有回话给我。” “昨儿个是奴婢看蒋先生坚持不肯要,就放在了他小厮那里,跟他说好了等我走后,先生心情不错时再拿出来。后来见银子一直没还回来,奴婢便以为是蒋先生私底下收下了。一直到了晚上,您都歇下了,那小厮一边哭一边跑来还的。” 袁璐依稀记得蒋先生的小厮是府里一个好几岁的家生子小童,蒋先生没有人在外头没有人服侍,身边猛然多个大活人便觉得十分不习惯,因此特地要求了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 袁璐点了点头,“银子不收便罢了,蒋先生的娘卧病在床,一会儿让人去唐大夫那里领一些药材送过去。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府里给先生的节礼。” 青江应下,两人说着话,袁璐又重新屏气凝神地往小书房靠近。 谁知道脚刚抬起来,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响,先不说吓得她差点跳起来,那力气还真不小,袁璐半边身子一矮,差点就给拍地上了。 她背后是青江,青江当然不可能说拍她的肩膀。或者说整个成国公府都没人敢这么对她。她绝对是全大耀唯一一个会被被拍到地上的国公夫人! 袁璐咬牙切齿地瞪回去,果然看到了抱着双臂也在看着她的高斐。那货脸上半笑不笑的,一副“爷就故意的”的欠揍表情。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片刻。 青江只是觉得的心疼她家主子挨的那一下,就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虚扶着袁璐。 二和是早在他主子无声无息地往夫人身边走去的时候,就识相地躲到一边了。这自古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上次被砸了一身泥就够倒霉了,他弟弟年纪小倒还好,他可是主子身边最得脸的那个,以后还要在府里行走,这再来两回,他还有什么脸面管教别人。 一旁就是传来朗朗读书声的书房,袁璐也不好大声,只要压低了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你、干、嘛?” 高斐耸耸肩,“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上前看看你在作甚。” 袁璐深吸一口气,忍下怒气,“竟不知道国公爷看东西居然是用手的,难不成眉毛底下那两个窟窿是出气用的?” 高斐被她损了倒也不变脸,反而顺着她的话点头道:“习武之人,本就是用身体代替五感。我不止手能看,腿脚也能看……”说着还往前伸了伸脚。 袁璐自诩能言善道,眼下却差点被他这句话激的吐血。 青江眼看着她家主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都气的打抖了,就赶紧轻声劝道:“这里人多眼杂,又是哥儿们上课的地方,夫人就是生气也千万注意些。” 说着青江也改用两只手扶着袁璐,食盒就被挂到手肘处,正也正靠在袁璐身旁。 袁璐伸手就开了食盒,也不管摸到什么东西,顺手就往高斐脸上砸了。 高斐对她这反应始料不及,当然功夫在身,也不会被她真的砸到,伸手一挡,袖子一挥,那糕点就被甩开了。 只是袁璐扔的是食盒里的白糖糕,上头还沾了一层白色的糖霜。糕点是被甩飞了,那白色的糖霜也沾了高斐一袖子。 袁璐一把抓了好多个,高斐这日一身玄衣,袖子上可就精彩了。 她也不想跟他多做纠缠,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就带着青江往回走。也不知道真的是跟花妈妈说的那样多日不曾休息好,还是被那混蛋气懵了,袁璐便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走了没两步,后脑一疼,她整个人就给带倒了。脸朝下就直直地栽了下去。 所幸青江在一旁离得近,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家主子,她自己给垫到了袁璐身下。 青江半边手臂擦到地上,手肘也磕着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连忙要去看袁璐。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扔糕点砸袁璐的高斐还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会啊,他没用什么力气啊! 二和急的不得了,他家主子这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用什么战场上百步穿杨的绝技啊!况且人还在在地上躺着呢,他家主子跟二傻子似的愣在原地! 高斐也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跑到袁璐身旁。见她双目紧闭,下意识地就先摸了摸她的鼻息和脉搏。 看的青江和二和都差点吐血。 青江心里如何埋怨就不说了,就是二和心头都在咆哮:主子啊!好歹把睡在地上的夫人弄起来啊! 高斐探过她的鼻息和脉搏都正常,也放下心来,一手抄起她的腿弯,一手抄在她脖颈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青江也感情从地上爬起来,唯恐这成国公又做什么出格的事,一步不离地跟上去了。 这路上遇到了许多下人,见国公爷抱着夫人,都心照不宣了。有些跟二和相熟的,还跟他挤眉弄眼的。 二和欲哭无泪,你们这都什么眼神!瞎啊! 高斐没把袁璐抱回自己院子,而是把她抱到了唐大夫那里。 唐大夫一看国公爷抱着双目紧闭的国公夫人,连忙放下手里碾到一半的药材。 “夫人这是怎么了?”唐大夫一边问一边将榻上的被子枕头推到一边,好让高斐将袁璐放平。 二和张口就说:“夫人这是被砸……”话没说说完,高斐回手就把他推开了。 这一下可没手下留情,二和虽说不是弱质女流,可也是个未曾习武的弱质书生,直接被推了个屁股墩儿。尾巴骨磕到了地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高斐言简意赅,对唐大夫道:“人在路上晕了,你给看看。” 袁璐向来是屋里的医女诊治,唐大夫给没给她把过脉。此时就用帕子盖在她手腕处,隔着帕子替她把脉。 大夫把脉的时候,青江守着袁璐一步不离,只是衣服擦破了,到底有碍观瞻,高斐就让大夫身边的药童去给她包扎。青江虽不愿离开,却也知道衣不蔽体实在羞人,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药童去了。 片刻后,他道:“夫人是多思多虑又劳累过度,加上底子也虚,眼下肝火郁结,开两帖药安神降火,再多休息几日就好。”说着就走到外头的桌边去开药方。 “问题不大就好。”高斐转脸朝还坐在地上的二和扬了扬下巴,“还傻愣着干嘛?跟过去拿药啊。” 二和委屈地应了一声,揉着屁股跟过去了。 ……他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参透了,本来在书房正跟左侍郎大人好好地说着话,忽然来个人禀报说夫人往小书房去了,他就坐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就出来了。见了夫人也不好好地打招呼,做贼似的跟在后头,上去就是一下拍……最后惹的夫人生气了,他还捞了糕点在手上砸回去。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二和绝对不相信他们家老成持重的主子一届国公会做这样的事! 高斐呢,换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做这样的事。现在想想跟鬼迷了心窍似的,反正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每次看这小袁氏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猫、倒竖着毛跳脚的时候就觉得心情愉悦。 而且平心而论,他自觉两次下手都不重,只用了两三分力道。这小袁氏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他在榻边站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正好瞥见她袖子上也是脏了一大块,就用手帮她把碎石子和碎草屑捋下来。 袖口轻晃,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腕上一圈淡去的红痕,依旧十分扎眼。 高斐当然也想起这正是之前被他抓过的那只手。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留着印子。 此时再瞧这小袁氏,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样子,看着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非要说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五官秀丽,面容白净,长得比旁人好看娇嫩一些。 这乖顺安静的样子,才是女子该有的样子嘛。 高斐轻轻笑了笑,又轻轻地将她的袖子放了下来。 二和拿着唐大夫的药方,上头有几味药是这药庐里没有的,要去国公府的大药房领。想到主子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他决定还是再进去说一声,别回头主子要用他却找不到他,又要给他脸色看。 谁知道刚转过屏风,二和就看到他家主子正一脸笑意地给还晕着的夫人卷袖子! 这什么情况!!!!! 二和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猫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找唐大夫,一边把自己的手伸给唐大夫,一边哭道:“大夫快帮我瞧瞧,我可能刚才摔得狠了,竟出现了幻觉!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您可千万要救救我……” ☆、第118章 袁璐没晕多久就醒了,青江正在榻边守着。 见她醒了,青江就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夫人醒了?可好些了?” 袁璐打量了一下这陌生的屋子,说:“这是哪儿呢……嘶……”边说话,她边用手揉了揉额头,然后就感觉的到额头有些火辣辣的疼。 青江说:“这是唐大夫的药庐,您路上晕过去了,国公爷给您抱过来的。奴婢已经让人回去传医女过来了,这会子应该也快到了。” 袁璐也就想起来刚刚的事了,她上辈子偶尔也会贫血晕倒。其实这本身是件小事,但是倒下去磕了碰了倒是真的麻烦。以前就经常醒过来发现一身伤。 不过现在倒还好,也就额头撞了个包。 袁璐就大概也猜到是青江扶住了她,问她说有没有损伤。 青江当然说没有,袁璐也不信,自己动手卷起她的袖子看。果然看见她手臂上被包扎了。 青江就行把袖子放下来,跟她笑了笑:“不碍的,就是一点擦伤。看着包扎的可怕,但其实伤的不重。您先不忙这些,奴婢这就出去看看医女来了没。” 袁璐蹙着眉“恩”了一声,本来她只是想去看看澈哥儿,天知道怎么遇上了黑面神发神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现在虽然已经不疼了,可当时那劲儿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简直就是一头大蛮牛! 袁璐在垫子上歪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已经恢复过来了,就想喊青江一起回去。 毕竟这事传出去也太丢脸了,他们两个人居然在外头差点打起来了。虽说她去之前已经屏退了小书房附近的下人,可到底是人多眼杂的地方,保不齐就被谁给看见了呢。而且她觉得自己身上可能也有磕了碰了的地方,这在外头也不方便脱衣服检查。 恰好这时候医女也赶到了,给她把过脉,也确认没有大碍,袁璐就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后刚进了院门走到庭院,花妈妈已经迎上了上来。 “我听人来传医女心里就不踏实,您是伤到了哪里?” 袁璐跟她摇摇手,“我不打紧,倒是青江身上估计有几处晚上。妈妈不忙问,我们里头说。” 花妈妈就让丫鬟去准备热水了。 青江的小臂处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但是再晚上,手肘和肩胛也是撞到了。只因在外面不方便,就一直没有处理。 袁璐就让医女在自己屋里给青江看伤,这时候也每个x光什么的,有没有伤筋动骨全靠大夫用手去摸。幸好医女给青江验完伤,说并不严重,就是右手撞得狠了些,这几天不能做体力活。 花妈妈看青江手臂都包上了,就拉着袁璐问:“您可有伤到?” 袁璐把自己脑门上的包指给花妈妈看,“我就这一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 花妈妈伸手轻轻碰了碰,袁璐就吸着冷气抖了下身子。 撞这么大一个包,花妈妈都要心疼死了,又问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袁璐就把之前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隐去了她晕过一段时间的部分,只说是摔了一跤,青江上去给她垫着了。可就这么说完,她看到花妈妈瞪大了眼睛愣在一边,一脸的不可置信。 绿水在旁嘀咕道:“您平日还说我耐不住事儿,您现在不也……” 花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绿水就吐了吐舌头躲到一边去了。 花妈妈说:“不是老奴爱念叨,可今儿个的事闹得确实过分了。您和国公爷青天白日的在外头这样无状,若是被人看了去,可就真的闹笑话了!况且素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您和青江却都是带着伤回来的……” 袁璐自知理亏,就放软了声音拉着花妈妈袖子轻轻摇了摇,“妈妈别念我了,我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就是你不说,我回想起来都羞死了。可这事说到底也不能全赖我,是他先动的手,我一时气不过,这才随手摸了东西扔过去了。可我就了这么一次手,他后来还给砸回来了。再往前说,往人身上砸东西的头也是他先开的,您忘了我那条被墨染黑了一大块的裙子么?” 花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您主意大,口舌也伶俐,老奴说不过您,只是您自己千万仔细些,斗气归斗气,可千万不能再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来。” “知道了,知道了。”袁璐讨好地对她笑了笑,故意把话题岔开道,“我不在的这会儿可有什么事?” 花妈妈想了想,道:“蕊初刚刚来过一趟,说是偏院的那位往她们那里去了。她让看门的丫头不许她进去,那位就不依不饶地非要进。后来是姚家的那个小溪姑娘,出来和她说了会儿话,陪着笑脸把人给送走了。” 袁璐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怎么想都觉得那个姚小溪不是善茬,这一套一套的做法滴水不漏的,对人对事不卑不亢,左右逢源,也不知道到底想如何。不过她看向高斐那羞怯的眼神却骗不了人,难不成又是个想上赶着来当姨娘的? 眼前浮现出那黑面神的脸,袁璐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也不知道那货有什么好,惹得这么多姑娘一个两个上赶着,虽说他身份高,可京城里身份高的世家公子多了去了,怎么就不想着去挑个知情识趣的?真是见了鬼了! 那头书房,刑部左侍郎刘规足足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把高斐给等回来。 高斐也知道让好友等候这么长时间理亏,回去后就还特地跟他拱手致歉。 ……吓得没把刘规给吓尿了! 乖乖!两个人认识也快十年了吧,他就没见过这位少年得志的国公爷这么笑过,怪瘆人的不说,还这么客气,简直就是惊悚了! 刘规感觉摆手道:“贤弟有话好说,如此这般真是折煞愚兄了。” 高斐自己习武多过学文,他算是个武夫,但刘规和李品确实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出身,尤其是刘规,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子。虽说他父亲以前也曾在朝为官,但等他入仕之时,其父也已经退下去了。 高斐敬重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成国公的身份而摆谱,相反还放低身段,主动跟他们结交,一口一个“兄长”的喊着。 但像今天这样,因为这么一点事,笑成这样主动给赔礼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 “贤弟刚从哪里来?”刘规也有些好奇。 高斐挑了挑眉,“刚去探望哥儿们读书,正好遇到内子,说了会儿话,因此耽搁了些功夫。” 刘规了然地点点头,眼睛一扫就发现高斐的胸襟处有些不自然的褶皱。凭他多年的犯案……啊不,办案经验,这种轻微的褶皱应该来自于他跟其他人或物的大面积接触! 虽说眼下日薄西山,没一会儿就要天黑,可这白日宣淫还是要不得啊!刘规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小年轻,精力旺盛啊! 高斐也不知道他这位兄长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蹙眉沉思一会儿暗暗发笑是中了什么邪,他下意识地又捋了捋自己的衣袖,之前被那小袁氏一把糕点砸在手臂上,也是留下了不少糖霜。虽说刚进门前都掸去了,却也怕会有没清理干净地方让了笑话。 高斐让二和重新上茶,也吩咐他让厨房去准备酒菜。 闲话说完,两人重新引入正题。 高斐日前得到了消息,今日边关捷报不断的背后,似乎是齐国公强弩之末地硬撑,或许战局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明朗。他能从部下那里听到风声,保不齐皇帝就能听到。因此他才请了刘规过府一叙。如果皇帝要动齐国公府,第一个听到风声的肯定就是刑部官员。 刘规其实还真听到了那么一点风,前几天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奉旨连夜进了宫。也不知道皇帝跟他说了什么,反正回来后就愁眉不展的。 刘规算是刑部尚书的得意门生,想为恩师排忧解难,就主动问了问到底什么事。 刑部尚书思虑良久,问了他一个典故——杯酒释兵权。 两人知道的消息这么一对,同庆帝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刘规倒还好些,他想着皇帝虽然属意让刑部参办此事,但他上头还有刑部尚书顶着,怎么也轮不到他这副手。倒是眼前的这位成国公有些可怜,好不容易跟着齐国公打了胜仗,得了封赏,眼下若是齐国公府被一锅端了,他这个齐国公昔日的部下还纳了人家的一个女儿当妾,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就说不清了。 高斐反而是松了些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齐国公府就是风头太盛,惹的龙心不悦了。现在他能敢在皇帝动手前知道这事就不算晚。 只要他鞍前马后地帮皇帝一把,就算秋后算账,最多也就是把他的实权给收回去,还让他顶个国公的虚衔。皇帝把邱绣送进来的那天起,打的就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主意。他能躲得过这次,也保不齐能躲得过下次。索性就把他想要的东西都拱手送回去。 只要成国公府不倒,等到当今驾鹤西归,太子登基为帝,难道他还不能东山再起? ☆、 第119章 袁璐下午听说了邱绣去找姜程氏和姚程氏她们之后,就派了个婆子去邱绣那里。 邱绣听说小袁氏那里来了人,自然也猜到了是因为下午的事情,不过这小袁氏平日里也不太管她,从前头调走了雪兰雪雁之后,她也是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结果也没见她有什么大动静,只是不痛不痒地限制了她的自由活动的范围。 邱绣觉得自己还真高看了袁氏。看着挺凶的,可两次三番都没见她拿出什么雷霆手段,也不过是个纸老虎。 但是这次袁氏派来的不是她身边的青江,而就是她院子里普通的一个粗使婆子。看着就五大三粗的,连个官话都说不利索。 婆子进门后还挺张狂,见了邱绣也是虚福了福身,口中随意道了一句万福,然后便说:“老奴奉了夫人的命,前来给姨娘捎两句话。‘姨娘现在也是为人妇了,自该知道妇德。别成天闲的没事到处听壁脚嚼舌根,真要觉得日子那么闲,就去找些经书抄抄,给府里的老太太和国公爷求求平安。’” 她这番话说的盛气凌人,连带着看邱绣的眼神都是挺不在意。 邱绣就是已经知道袁氏派来的人不会说好话,真的听到了那也是脸上发烫,臊得满脸通红。 婆子说完又扫了一眼邱绣身边的梅香,说:“夫人还说了,当奴婢的也该劝着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看着是个伶俐的,却不知道为何挨过打还不知进退。你家姨娘派你去前头几次,去打听什么,做了什么,夫人都是知道的。虽说主子的错不该让奴婢担着,可你也没有尽到本分,若是还想再成国公府待着,就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梅香就对着婆子行了礼,垂着头道了一声,“奴婢谢夫人教诲。” 婆子说完也不去看邱绣那又红又怒的脸,随意地行了一个礼,“夫人让老奴以后就在姨娘院子里照看着些。老奴现在回去复命,一会儿就搬东西住过来。” 这把邱绣给气的呀,袁氏欺人太甚!大白天地让一个粗使婆子到她这里颐气指使,甚至以后还要让她在着这里扎根,不用等到明天一早,整个国公府都得知道这件事了。 这段时间袁氏虽说没有磋磨她,可这成国公府里的世态炎凉倒是让她看尽了,什么热水吃食都不指望了,就是想吃顿普通的,也都得花大银子陪着笑脸才能讨到。现在好了,院里还有一个明摆着放来监视她、膈应她的婆子! 眼下她的脸面真的是被踩到了脚底,邱绣几乎可以预见到未来的处境将是如何更上一层楼的艰难了! 她气哼哼地摔了两个杯子,梅香缩在一旁没说话。 可这天夜里,这小小的偏院里却来了一位惊喜之客。 邱绣听到姝儿说国公爷来的时候,她已经散了头发,换上了家常的衣裳。 姝儿看她愣在原处,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便把话又重说了一遍。 邱绣大喜过望,连忙起来换衣裳收拾头发。 梅香上前搭了把手,给她披了件中衣,然后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邱绣略施粉黛,身形清瘦,看着倒有了几分清丽脱俗。 高斐在外头候的有些久,已然等的不耐烦,换做平时怕是早就直接进去或者转身走人了,可这次他却是在外足足等了快一刻钟,等到邱绣打扮好了出来迎他,他才进了屋。 邱绣让梅香备茶,一边忙不迭地赔礼道歉:“妾身不知道您会这个时辰过来,有怠慢的地方您可千万莫要生妾身的气。” 高斐脸上也没有不耐之色,只是点头道:“正好想起你就过来看看。” 梅香沏好了茶端上来,邱绣在他一盘伺候着结果茶盏奉上。 高斐端起抿了一口,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茶叶还是好茶叶,可是这水不够烫,没冲开,茶叶都浮在了上头。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说起来你进府也有一小段时日了,我忙于公务还没跟你好好说过话。” 邱绣就挨着他旁边坐下,咬着嘴唇羞涩一笑:“您要问什么,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斐也难得的露了个浅笑,“你入府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挂念家里人?” 邱绣道:“妾身入了府多亏了您和夫人的照料,因此并没有不习惯的。只是说到家里。”她顿了顿,忽然有些哽咽,“从前在家里天天都能见到母亲和姨娘,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段日子忽然不能见了,心里确实空落落的。” 高斐见她将将要哭起来的样子,就放柔了语气,揽着她的肩膀道:“我本是关心你,怎么倒惹你哭起来了?” 邱绣就顺势倚到了他的肩膀上,“不怪您,是我自己突然想到了在家是她们待我的好,一时忍不住。”说着便肩膀轻轻耸动,小声地啜泣起来,当真是我见犹怜。 高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若是真的思念家里,就多通信,我去前头打个招呼,以后每隔几日为你和家里传信。” 邱绣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妾身谢过国公爷。”说着就要起来给她行礼。 高斐将她揽进怀里,“就我们两个人,怎么还这般见外。” 温香软玉在怀,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邱绣虽然害羞却也没躲闪,反而主动贴了上去。 正当二人要亲热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二和的喊声—— “主子,天色不早了,夫人叫您回去呢。” 高斐不悦地皱了皱眉,骂了声“母老虎”。 邱绣心里当然不甘心,可面上却是十分体贴温柔地道:“夫人让您回去呢,妾身不愿让您为难。”说话的时候眼眶便又红了。 高斐捉了她为自己整理衣襟的手摩挲,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不管她,她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在哪里过夜?” 邱绣就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 门口的响动这时就更大了,二和已经上来拍门了,“爷,您可快点吧!回去晚了夫人要生气的!她恼了可就为难小的们了。” 高斐被吵的没办法,黑着脸起来开了门,在门口就训斥道:“到底谁是你的主子?一口一个‘夫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二和就求饶道:“主子,您就饶了小的吧。出来前就说好了就在姨娘这里坐一小会儿的,这都已经误了时辰,夫人出门前可是再三嘱咐小的要看着您呢……” 高斐便更是大神地骂了他两句。最后邱绣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高斐给送走了。 那时候的袁璐也已经换了寝衣准备入睡。 只是因为齐腰的长发未干,正让绿水帮自己擦头发。 冷不丁地背后就来了句“头发这么长,不梳头还真挺吓人”。 袁璐回头一看,高斐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一旁。 她也不管他,而是先问:“外头是谁当值,是死的么?来了人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高斐就歪了歪嘴,笑道:“是我让人不出声的,难不成你这里的丫鬟还能不听我的吩咐了?” 袁璐瞪了他一眼,让绿水给她拿衣服。 她素面朝天,穿了件轻薄的纱制寝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依稀可见里头的茶白色绫罗肚兜。乌发如墨,散开来便如黑云一般。 高斐看了那么两眼,就不自然地转过了脸。 绿水给她拿了件披衣,她随意地一裹,就坐在了高斐对面。 可她刚坐下,高斐就站起身来,直接越过她躺到榻上去了。 袁璐对他这一系列动作目瞪口呆的,刚要问他到底来干嘛的,高斐已经闭了眼睛,呼吸均匀地入睡了。 袁璐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恨不你能用眼神活剐了他。但最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多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到自己床前守着。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高斐一大早就走了。 袁璐起来的时候,他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绿水给她梳妆的时候,袁璐呵欠连连,昨天两人刚闹了不愉快,晚上高斐跑到她这里睡,她恨得在床上用被子磨牙。后来天亮前高斐起身,动作虽轻,她却也跟着醒了。 花妈妈见了就劝她说:“您身上还有伤呢,要是真的没睡够,不如就让人去老太太那里说一声晚些过去,再回去躺一会儿,闭着眼睛养养神也好。” 袁璐摇摇头,“不睡了,老太太那里还要那些人在呢。今天我也得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到底是做客似的留个十天半月,还是真的要长住下去。估摸着还有的磨呢。” 正说话的功夫,她派去邱绣院里的那个婆子回来了。 袁璐让她进了来,道:“有消息你就让个小丫鬟来传话就行,天怪热的,也不用你两头跑。” 这婆子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倨傲神色了,只是热忱地笑道:“老奴皮糙肉厚,这点子事也算不得什么。夫人让老奴办这差事,那是信得过老奴。而且这件事,老奴若不亲自来,怕是也不好说。” 袁璐就给让丫鬟搬了杌子给她看坐。 那婆子坐下后,就将昨夜高斐去了邱绣屋里待了近半个时辰,然后二和在门口大声喊他的事情给说了。 袁璐听完诧异地没缓过神来,“你说,二和叫门的时候说是我让他这么干的?” 婆子点点头,“他喊了好几次,嗓门也大,邱姨娘的院子也不大,所有下人都听见了。确实说的是您。可老奴想着去之前,您说过那里的事您不出面,日后就让老奴跟您管着。若真是您的意思,应该是派了人来让老奴转达才是……” 袁璐“啪”地一声拍了桌子,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嘛!高斐身边那个二和除了他本人,还有谁能使唤得动!还搬出她的名头来了,真是不知所谓!自己不行就直说啊,这还变着法地给她找事! 花妈妈就赶紧抓了她的手看,“您有怒气也别糟蹋自己身子啊。”看了袁璐发红的手心,她也是心疼起来。 袁璐指了指窗户边上的软榻,恶狠狠地道:“让人给我搬出去劈了当柴烧!” ☆、第120章 袁璐屋里的那张黄花梨木的软榻,最终还是没有真的被劈了当柴烧。 因为屋里的家具是是成套的,都是她娘陈氏给她的陪嫁,劈了这一件,屋子里的东西都凑不成套了。单一件拎出去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毁了这一套就是袁璐都得心疼半天。 她气话实在这么说,但是花妈妈也在旁边劝着她说:“现在府里还有外人在,昨儿个国公爷刚在这里歇了,今儿您就把屋里的床榻劈了,这样大的动静怕是谁都能知道。这不就是成心让人看笑话吗?况且下次若是咱们老夫人过来了,看到您这样对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怕也是伤心……” 袁璐就只能咬着后槽牙给忍下来了。 梳妆过后,袁璐去了老太太那里。 前一天姜程氏和姚程氏去的太早,空着肚子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因此这天袁璐就让人在她们院子里准备了朝食,也趁着这个时候她去问问老太太的想法。 她去的早,老太太正在屋里头洗漱,听说她来了,就让人先端了点心给她吃。 袁璐吃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双色马蹄糕就吃不下了,天越来越热,她也很久没休息好了,人总是恹恹的,胃口就更别说了。 老太太这里的马蹄糕又是照着孩子们的胃口做的,甜腻的很,一块糕点下肚子,她就觉得喉间很不舒服,喝了一杯茶才强压下去那份恶心。 老太太出来后看只有她一个人在,就问袁璐说:“是你来的早了,还是她们来得晚?” 袁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昨儿个一屋子人候着,我瞧着她们怕是还不习惯府里的作息,就让人在院子里准备了吃食,等两边都用过了朝食,她们再来陪您说话。” 老太太就点头道:“亏你想的周到,我也觉着昨儿个让一屋子的人等的过意不去。今早一醒就赶紧起身了。” 袁璐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说:“您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昨夜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老太太就“嘿嘿”笑了两声,“昨儿个晚上我们老姐妹说话说晚了些。” 老太太年纪大了,连着两天没谁够,精神头就有些跟不上。 袁璐就劝她说:“两位老夫人都歇在咱们府里,您想跟她们说话随时都行,也不能连着两夜都这样熬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被她念了也没有不高兴,只说:“知道了,知道了,一大早的就在我耳边念叨,比我这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还啰嗦。”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汐姐儿和泓哥儿已经过来请安了。两个孩子进来了先看屋里只有老太太和袁璐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要像昨天那样满满当当一屋子都是不认识的人,可真是教他们不自在。 朝食也摆上了桌,澈哥儿却迟迟没有出现,袁璐就让丫鬟去喊。 泓哥儿替他弟弟解释说:“他昨天说功课落下了好多,就让姚江表哥跟他住在一个屋里,说要晚上一起用功呢。” 袁璐就笑着摇了摇头,对老太太说:“澈哥儿要真要能熬夜看书,看到早上误了时辰起身,我还真是睡着了都要笑醒了。” 老太太也跟她一起笑,“那个鬼灵精,好话是一套一套地说。其实肚子里那些个小主意多着呢。也就能哄哄泓哥儿。” 泓哥儿继续替他弟弟争辩道:“祖母、母亲,不是这样的,弟弟这两天回来上课以后真的比从前认真了许多。姚江表哥也是觉得自己跟不上蒋先生教的东西,才同意跟弟弟一起的。” 这时候澈哥儿和姚江和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澈哥儿进门的时候还在捂着嘴打呵欠,一脸困倦的样子。姚江没比他好多少,眼睛底下也是一片青黑。 袁璐见了就问他们说:“昨夜你们什么时辰睡得?怎么都是这样一副样子?” 澈哥儿揉了揉眼睛,老老实实地道:“子时睡的。屋里的两排蜡烛都烧没了,我们就睡下了。” 袁璐就说他们:“就算是为了学业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这样胡来?今早就这么困倦了,一会儿上课怎么办?” 澈哥儿努努嘴,“上课前还要打拳呢,打完就精神了。” 袁璐点了点他的小脑门,“就你话多,说什么你都要辩上一辩。” 澈哥儿就摸着脑门,对他娘撒娇式的笑笑。 袁璐将他揽到怀里,又对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姚江说:“一心上进那是好的,可你也不能听你表弟的馊主意,这要把身子熬坏了,再好的学问都是没用。” 姚江对她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道:“江儿受教了。” 他面庞跟高斐有几分相似,但看着可白净多了,此时虽手脚还是有些拘谨,身上的书卷气却是跟姚程氏和姚小溪那对母女身上的市井气完全不同,倒是让人看着也觉得喜欢。 袁璐就多问了他两句课业跟不跟得上,要不要让先生给他单独讲课。 姚江垂着眼睛一一作答:“现在确实有些跟不上,但是现在先生讲的千字文,我在私塾里也学过一些。一些不认识的字跟着澈表弟一起自己学一遍,白天上课也就不怕了,并不用先生单独为我耗费光阴。” 他话说的一板一眼,既不生分,却也说不上亲近。 袁璐听完也就不劝他什么,只说让他进学的时候也注意身子。 一通话说完,饭桌上的朝食也都摆好了。 澈哥儿昨天上课的时候听到姚江的肚子叫,知道他没吃饱,就打听了下他在家里一般早上吃什么,知道了他在家都要吃肉包子油饼什么的,回来后就特地跟他祖母说了。因此这天大的饭桌上就多了这两样东西。 老太太当然是不能吃油饼的,袁璐就给她夹了个肉包。 三个男孩子都是吃起肉包油饼,袁璐想了想也觉得以后府里的伙食确实要改善下,一味迁就老太太吃的清淡,她自己是没问题。可是三个孩子,尤其是泓哥儿和澈哥儿都是又要学武又要习文的,大早上不吃点油水进肚子确实不扛饿。 澈哥儿自己捧个大包子吃着,看盘子里的包子被他们分完了,就把自己咬了两口刚把肉馅要出来的凑到她娘面前,意思是让她也吃。 那肉味一凑到袁璐面前,她就用帕子捂着嘴把澈哥儿的手给推开了。 澈哥儿不解地看着她:“娘亲,你怎么了?” 袁璐强压下恶心,摇了摇头,对他说:“娘亲也是没睡好呀,所以今天闻到味道重一些的东西就恶心。” 老太太看了看她的脸色说:“你这样子还是回去歇着吧,别操心完我们自己就累倒了。” 袁璐点点头,说:“不瞒您说,我身上也乏得很。你们先吃着,我回去躺一会儿。”她本来是想跟老太太说说姜程氏和姚程氏的事情的,不过这时候胸口确实闷的难过,也只能就此作罢,容后再议。 老太太听她说身上乏,就回头看孙嬷嬷。 孙嬷嬷也正好看她,两人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心领神会了。 老太太就忍不住笑起来,对袁璐道:“你快歇着吧,能不能走?不能走我让人抬软轿来?” 袁璐摆摆手,“没这么娇贵,您带着孩子们吃着,别管我了。”然后起身行了礼就带着人走了。 澈哥儿看她娘走的这样快,还挺不舍的,手上的油还来不及擦就要跟过去。 老太太笑眯眯地把她给叫住了,“这时候你可不许去捣乱。” 澈哥儿看着门口,说:“我不捣乱,我就去看看娘亲。” 孙嬷嬷怕他犯起倔来,就上前拉了他的小手,“哥儿乖,听你祖母的话。” 澈哥儿有些急,眼看着他娘亲就走远了,拧着身子要从孙嬷嬷手里挣脱开来。 老太太就让绿意把他给抱道自己跟前,“你乖一些,祖母跟你说件事。” 澈哥儿就安静下来,点了点头,“我乖,祖母说。” 老太太就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澈哥儿听完就瞪大了眼睛,“祖母的意思是,娘亲肚子里有小弟弟了?” 老太太和孙嬷嬷都是笑呵呵的,心里都是这么想。 不过还没下定论,老太太就叮嘱澈哥儿说:“这是祖母猜的,你可不许出去乱说。” 澈哥儿还处在他娘坏了小宝宝的震惊之中,听了他祖母的话也只是讷讷地点点头。 而一旁的泓哥儿和汐姐儿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是诧异的不得了。就只有姚江事不关己,仍然吃自己的包子。 到了这天傍晚,成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夫人怀了身孕。 这事当然归功于澈哥儿,跟他自己的丫鬟奶娘说还不算,连下了课休息的时候还跟蒋先生喜滋滋地说:“先生,我娘亲要有小弟弟了,咱们以后上课您就要更多教一个学生了。” 蒋先生算是府里的请来的,但是东家有喜,他也是要准备些贺礼的。因此听了澈哥儿的话他就让小厮给他往家里捎话准备红鸡蛋什么的。 他小厮也是贪玩的年纪,听了这话就先跟玩的好的小丫鬟说了自己要出门办事,当然连带着要办的事也说了个清楚。 就这么传来传去,傍晚高斐下了值,刚回到书房里喝上口茶,就看到三善站在门口探头探到的,于是就喊他进来了。 三善进了门先是给高斐作揖,“小的贺主子大喜。” 高斐眼睛都没抬,“你这小子又说什么浑话?” 三善就笑着说:“主子刚从外头回来,怕是还不知道,咱们夫人有喜了,老太君和少爷们都高兴坏了。” 高斐当场一口茶就喷了出来。然后就一阵剧烈的咳嗽。 二和赶紧上去给他主子拍着后背,一边用眼神提醒自己那个听风就是雨、上赶着来卖好的弟弟。 三善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高斐咳出了呛的茶水,就指着三善问:“你从哪里听到的闲话?” 三善说:“是二少爷亲口说的,现在府里都传遍了。小的是怕您还不知道,特地等着给您报喜的……”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本来是头一个报喜好领个赏钱的,可是现在看主子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啊! 高斐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衣袍一撩,就跟二和说:“跟我去一烫后院。” 二和忙不迭跟上,走之前还不往回头恶狠狠地瞪他弟弟一眼。 袁璐早上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后在床上躺了会儿也没睡着,到用了午饭才真有了倦意,一觉睡到黄昏,猛然睡得太多,头有些昏昏涨涨的疼。 刚起来没多久就听碧溪说高斐又来了,立刻就说:“不见,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碧溪出去传了话,高斐也不管什么阻拦了,直接就进去了。 袁璐见他进来就拉下了脸。 高斐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她:“我听说你有了身孕?” 袁璐一下子都被问懵了,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高斐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这又是一桩乌龙,不过也不点破,坐到她身边说:“真怀了?” 袁璐斜了他一眼,“您这话说的好笑,我怀睡得去?我这成天见面最多的男子就是您跟二和……” 话音未落,二和“扑通”一声当场就给跪了—— “主子,小的冤枉啊!”他一边大叫一边膝行到了高斐脚边。 ☆、第121章 二和突然一打岔,袁璐都忘了自己后面想说什么了,只是手指着他说:“你、你你……你给我起开!” 二和也不听她的,抱上了高斐的腿半真半假地哭号道:“主子,小的对您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高斐再也绷不住脸了,忍着笑把二和给踢开了,“你外头去,被再这里添乱。” 二和“哎”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袁璐被他们主仆俩气的胸闷,正一下一下抚着胸口,同时瞪着一脸幸灾乐祸的高斐。 高斐耸耸肩,“我下值后才听人提起的,说是府里都传遍了。听说还是澈哥儿口言之凿凿地到处跟说的,下人们还都等着来贺你大喜呢。” 袁璐深呼吸了两次,才开口说:“今日我有些不舒服,早上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屋里。因此对府里现在的传闻并不知道,不过怀孕这事确实子虚乌有,之前您把我打晕那次……”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唐大夫给我把过脉,若是喜脉他会不跟您说嘛?” 袁璐轻笑一声,又继续说:“况且,您的身子您自己知道,我怎么可能有孕呢?” 刚才还饶有趣味听着她解释的高斐忽然就变了脸,袁璐也只当看不见,慢悠悠的抚摸着手边的茶盖。 沉默片刻后,高斐问:“你怎么知道?” 袁璐也无辜地耸耸肩,“上次您和那位老者说话的时候可没避人,我也在屋里,听到也没什么奇怪吧。” 这当然很奇怪!那天在书房内,定叔说话确实没避着她,可那是因为定书练了多年的传音入密的功夫,就算是练家子也未必能听到一句半句。可看眼前这小袁氏的样子,似乎是全然知道的?她给他的惊喜太多了,这时候却是惊多于喜了。 反将了一军的袁璐气定神闲地喝完了一盏茶,看高斐仍旧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就说:“国公爷不是刚下值?想必还有许多公务未曾处理,我也就不留您用夕食了。” 高斐也收起了玩味的神色,道:“这个‘身孕’,你怀的很是时候。” 袁璐挑了挑眉,对他这话十分不解。 高斐继续道:“朝中的一些事情你或许还不知道,齐国公府岌岌可危,成国公府能不能躲开也是两说。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在上头动手前,你先把邱氏这颗软钉子给我拔了。” 袁璐也听出他的用意,“怎么这样急?是您提前做好了打算一直未同我说吗?” 高斐摇摇头,“我也刚知道不久,昨夜去邱氏那里,本是想哄她多跟齐国公府通信,一来二去的总算也能透过她知道一些齐国公府的事情。现在看来,也不用这样麻烦,就由你出面名正言顺地把她给除了,保管谁都说不出二话。” 袁璐摸着下巴想了想,把高斐昨夜一反常态地去了邱绣的事给串了起来,她琢磨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不过提到身孕,她便问起了另一桩,“我爹那里……” 高斐点了点头,“已经都处理干净了。钟姨娘月钱已经被送到了庄子上,再过不久就会‘病逝’。” 袁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前陈氏将她赶回来后就不再露任何风声给她了。尤其是他爹娘和好之后,统一了口供,两人站在同一阵线,说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她。 “对了,”高斐也想起了一件事,“岳父岳母日前让人送信来问,说问你今年的生辰准备怎么过。” 她的生辰不来问她本人,而是写了信去给高斐,袁璐当然也就明白这是她爹娘怕成国公府亏待他,故意这样来给她撑腰呢。 袁璐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就这样过吧。” 高斐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手下移,不过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停留了一刻就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在你生辰上动手,会不会不吉利了些?” 袁璐眯了眯眼,“生辰那天阖府上下都会聚在一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才能叫她无法辩驳。” 两人一来二去地商量了起来,时辰很快就晚了。袁璐是想不留她的饭都不可能了。 袁璐让人摆了饭,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用饭。 高斐忽然开口说:“我一会儿回书房处理些事情,晚一些再过来。” 袁璐也明白他这是要留宿的意思,若是真的要制造出她怀孕的假象,高斐对陪在她身边也属正常。 见她没吭声,高斐继续道:“外头的事由我来安排,你不必操心。我知道你屋里的人都牢靠,但你也要小心些,别走漏风声。这段时间就在屋里安心静养。”说着他抬眼打量了她一下,“你这身子三不五时就不舒服,也趁着这几天多养养吧。府里的事情我会找人替你应付的。” 听到能名正言顺地偷懒,袁璐心头一喜,虽说她生辰也就十几天后的事情,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大夏天的能在屋里靠着冰盆不用动,想想就舒坦! 袁璐自以为自己没表现出高兴,可在高斐看来,那脸上满足的神情跟被顺了毛的猫似的明显,眉梢眼底都是笑意的,不过是他随后安排了下,就让她这么欢喜了?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 用过夕食,高斐回了前头,第一件事就是把唐大夫给喊了过来。 唐大夫这天当然也听到了府里的传言,虽然他确定这是谣传,可在主子没有说话前,他一句也没多说。 高斐这个时辰喊他去,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他在成国公府多年,以后就肯定是要在这里养老送终的。高斐自然信得过他,不过也没有点明,只是说眼下夫人怀了身孕,让他多开两幅安胎药,平日也多照看着。 唐大夫也没多问,一一应下了。 唐大夫走后,二和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跟他弟弟傍晚的时候一个德性。 高斐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就让他滚进来说话。 二和进门后细致地把门窗都关了,高斐抱着手臂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有话就说,这么鬼鬼祟祟的干嘛?我书房重地难不成还会隔墙有耳?” 二和讨好地笑道:“主子,夫人难不成真的怀孕了?” 高斐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脑袋问道:“你这里是人头猪脑?” 二和就被绕的有点懵,他家主子从前做事从来没瞒过他。之前他主子准备跟夫人和离,还是让他出去物色的房子呢。再说孩子……上次他主子头疼发作的太厉害,他急的不得了一定要去找大夫。他家主子就把中毒的事情跟他说了。 高斐看他欲言又止的憋屈样就心烦,直接给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行了,去吧。记着这件事也是谁都不许说,就是你老子娘问起来,也是多透露半个字。” 如何点头入捣蒜,“小的知道,您放心。” 高斐在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回了后院。一进屋就看到屋内正中间多了张软榻,恰好正对着门口。 高斐扬了扬眉,大步走进内室,只见袁璐正穿着家常的衣裳倚在榻上,对着灯火看书。 “这外头的软榻是怎么回事?” 袁璐将书合上,对她笑了笑,“给您歇息啊。我这里头的床榻小了些,怕您睡得不舒服,外头那张是我让人特地找来的,合您的身形,也省的让您睡得不舒服。” 高斐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不必娇小玲珑,自然不合睡。我看你现在就很好,就在这里歇着吧。” 说着就往袁璐的拔步床走去。 袁璐赶紧扔了手里的书追过去,“我的床也是简陋,怕您也睡得不舒坦。” 高斐也不管她,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床边就势一躺,眼睛一闭,衣服也不脱就开始睡觉。 袁璐气的很,但也不能真的扑上去拉他起来。几次高斐在她这里耍无赖,最后都以她的失败告终。早知道就不耍小聪明了! 她愤恨地跺了跺脚,让人去给她在榻上铺床铺了。 高斐听到她从床边走了,就扬了扬嘴角偷偷笑了笑。 很快床铺就铺好了,袁璐气鼓鼓地爬了上去。 花妈妈上前给她按了按垫着的褥子,“用不用给您再加一床?” 袁璐睡着也觉得有些硌,但还是摇头道:“算了,太厚了晚上热的慌。” 花妈妈也是心疼她,附到她耳旁轻声道:“您忍一忍,明儿白天里再补觉。” 袁璐点点头,又狠狠地往拔步床那里瞪了一眼。 绿水在外头看那张软榻用不上了,就跑进来问她怎么处置。 袁璐想也不想就说:“还能怎么处置?劈了当柴烧!” 绿水不太摸的准她的意思,就转头去看花妈妈。 花妈妈给她打眼色,朝着外头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她先喊人把那软榻搬出去。 绿水会意地点了点头,一溜小跑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一堆安胎药都被送到了袁璐这里。 高斐先起的身,出门前还交代丫鬟熬好了端给袁璐喝,还要喝热的。 绿水等人以为是普通的补药,也就真的听他的话去做了。 药一熬好,袁璐就被熏醒了。味道太大,跟煤气泄漏似的。 “什么药啊,这么臭。”袁璐一边擤鼻子,一边问。 花妈妈说:“是国公爷早上出去前特地让人给您熬的,还嘱咐您趁热喝了。” 袁璐摆摆手,“不喝不喝,我还没睡够。等我睡醒了再说。”说着就摇摇晃晃地起身往自己的床走去。 花妈妈怕她摔着,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爬上了熟悉的床,袁璐一沾枕头就睡了。 花妈妈本来还想让人把枕头和被子给换了,此刻看她都睡下了就没说。 袁璐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枕头上味道挺不一样的,以前都是她用的桂花头油的味道,现在却是檀香的那种。不过好在并不难闻,她舒服地往枕头上蹭了蹭,很快就睡得天昏地暗了。 ☆、第122章 袁璐一觉睡到了辰时,已然误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 青江一边伺候她起身,一边道:“老太太已经让人传过话来,让您没事就不要走动了,还送来了许多补品都堆在桌上了。” 袁璐随意地“恩”了一声,青江欲言又止,袁璐见了就说:“把人都喊进来,我有话交代。” 很快青江绿水还有两位妈妈就先后进了屋。 袁璐看人齐了,就让绿水把门给关上了。 桌上摆满了老太太送来的补药,袁璐随便拿了几样闻了闻,然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府里的传言想必你们都听到了。我这肚子里,确实是坏了孩子。” 绿水瞪大了双眼,直接就问道:“您怎么会有孩……”被青江用力拉了一把,她才把话给收住。 袁璐看了她一眼,“另外我的生辰也是时候操办起来了,我身子不便,这段时间就由两位妈妈代我安排。月底前我要在府里设宴,虽不用延请外人,但该有的礼数也要周全。” 花妈妈当然知道袁璐是不可能怀孕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昨夜袁璐和高斐闭门谈了很久的话,因此这是她也就带头道:“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一切。” 袁璐点点头,跟她笑了笑,“那有劳妈妈了。” 花妈妈也回她一个笑,“都是老奴应该的。” 简单交代完以后,袁璐就让她们都下去了,至于她跟高斐的商量的计划她并不打算让她们知道。第一是她还没计划好到底怎么动手,第二是她身边的人虽然信得过,但若是事先知道到时候恐怕就演的不逼真了。尤其是青江绿水这样常在她身边走动,却年纪轻经不住事的。 老太太的补药先不说,高斐早上留下的药却是千叮万嘱她一定要喝的。 不过那药的味道实在太恐怖,袁璐就先简单地用了朝食后再让人把药热了热,然后强忍着恶心把一碗黑咕隆咚的东西给喝了。喝完之后大概半个时辰就不得了了,她开始觉得身上燥热,头疼犯恶心了。 她朝食用了一碗膳粥,很快就给吐了个干净。 花妈妈等人都被吓坏了,赶紧就让人去请医女。 医女过来的时候,袁璐已经吐空了胃,正脸色惨白病恹恹地靠在床上。 医女把了她的脉,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这竟然就是是初初怀孕害喜的脉象。 可日前她刚给他把过平安脉,虽说喜脉也是在某个时间段才会明朗,但是这样一天之内忽然清晰起来的脉象也着实奇怪。 袁璐看医女在床边蹙眉想了许久都没说一句话,就说:“我这脉象怎么了?你如实说。” 医女道:“夫人这脉象……似是有喜。” 袁璐有些意外,倒也没有她那么吃惊,想来肯定是高斐给的药有问题。不过这也太夸张了,之前听说他中了毒不能那个就够玄乎的了,现在这药就更神奇了。 不过高斐做事还是没有事先和她打招呼,这药喝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袁璐心里又狠狠把他骂了一通,然后让人去二道门那里传信,让高斐下了值就过来。 午饭前,老太太亲自过来看她,身后跟着三个孩子当小尾巴。 袁璐一看这个时辰就不对,汐姐儿倒还好,平时是由身边的王姑姑授课,就在自己屋里。因此时间上自由些也正常,可是两个哥儿那是请了先生在前头书房上课的,而且现在他们的爹也回来了,照理说更不可能这么随便就歇课才对。 袁璐要起来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干净让人把她给按住了,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 袁璐就也不多礼了,让人给他们看茶。 老太太就劝她说:“这茶水你以后也要少喝。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可是睡得不舒服?” 袁璐摇摇头,“今早起来吐了一回,到现在人也没精神。” 老太太点点头,“这是常有的,想当年我怀斐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害喜比谁都严重。不过熬过了最初那个把月,到后头又是能吃能睡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中满是温柔和憧憬,袁璐就有些于心不忍了。虽然她一早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跟高斐说好了要不择一切手段将齐国公府的障碍的扫除,可眼前老太太是不知情的,她一心期盼着将要到来的孙辈,欺骗她实在让人难过。 沉默了片刻,袁璐就转而看向了澈哥儿和泓哥儿,“好端端的,你俩怎么不去前头上课?” 澈哥儿抢先开口道:“是祖母说的在,让我们这几天多在娘亲身边,说我们是童子哩……” 老太太就跟她解释说:“这是我们乡间的土办法。斐儿已经派人和我说了,你这胎像刚现,但身体底子不好,脉象不稳。我们乡下的土办法就是让小童子多陪着怀了身孕的人,这样就能安胎哩。” 袁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心里也明白高斐这是在给老太太打预防针,让老人家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她这蹙眉沉思的样子落在老太太眼里,就是坐实了胎像不稳之说,老太太就反过来安慰她说:“你们年纪还轻,以后的路还唱长着,就算这个孩子……以后也总有机会的。” 袁璐就听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还让您反过来安慰我了?我别的也不怕,只是怕让您失望。” 老太太撇撇嘴,道:“我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还用得着你?我老婆子现在身边有儿子儿媳,有孙女孙女,还有两个老姐妹能陪我唠唠家常,真是再没有更逍遥的日子了。”末了她顿了顿,又磕磕巴巴地补充道:“锦上添花固然好,但命里有时终于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袁璐一听就忍不住笑道:“这最后的话一听就知道不是您想出来的。” 老太太就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孙嬷嬷,让我说这个来宽你的心。亏我念叨了一上午才记住,你还笑!”说着扬手要打她。但也只是比划一下,手都没往她身边去。 她们俩光顾着说话,澈哥儿就有些被冷落。 她磨蹭着上前蹭到了袁璐的身边,然后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袁璐见了就要把他揽到怀里坐,他在她手下挣扎着不肯,嘴里念叨着:“祖母交代我一早上了,这段时间不能让娘亲抱我的!”说着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没松,一脸想被抱的表情。 袁璐看着好笑,故意夸张地夸奖他说:“我们澈哥儿真棒!” 澈哥儿就挺了挺小胸脯,“我以后也是哥哥了!我已经长大了。” 袁璐又被他逗得一阵笑。 老太太就说:“你这段时间也不宜过悲过喜,澈哥儿也要注意,不许让你娘亲这样大笑的。” 澈哥儿搔了搔头,嘟囔说:“怎么这样麻烦?这个小弟弟麻烦的哟!” 袁璐忍不住捧着他的小脸香了一口,他嘻嘻一笑,又把另外一边凑上来,“娘亲,这里也要。” 老太太带着三个孩子在她这里留到用过午饭,到了午睡的时辰才回去。 三个孩子下午也都要学课,也就跟着走了。 临走前泓哥儿和汐姐儿故意留了一留,泓哥儿拿了一个草编的蚱蜢送给袁璐,轻声道:“母亲,这是我昨夜自己编的,给小弟弟以后留着玩。” 汐姐儿也掏出了一块绣了一群蝴蝶的帕子,道:“婶婶,这是我昨夜绣的,不太好,但是也是心意,若是婶婶得了女孩,这就给她拿着玩。” 袁璐一左一右地牵着他们说话:“就算是送礼,你们也不能不睡觉。我往日说过多少次,不论什么事都要顾及自己的身子,你们怎么就没往心里去?尤其是汐姐儿,这帕子上的蝴蝶用了彩线,你晚上这样熬,眼睛不要了?” 泓哥儿就笑了笑,说:“母亲别说我们了,我们也是心里高兴,这样的大事也不常有,我们平日还是听您的话的。” 汐姐儿也道:“帕子本来是我新学了双面绣,想给您绣的。知道您爱素净,本来就只绣了几只。但是昨夜听说这事儿,就换了颜色鲜妍的彩线,多绣了几只上去,并没有费太多功夫。” 袁璐刚才将帕子拿在手里未曾细看,此时听她这么说,才发现帕子的背面也是一样的图案。正还要叮嘱他们两句,泓哥儿又道:“这是我们自己准备的,弟弟这两天课业学的辛苦,还未曾想到这层,因此我们偷偷送了,您也别说,更别觉得他不懂事。他昨天听了祖母说您有了孩子,可是乐的一天都跟人说自己要当哥哥了。” 袁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还用得着你说?多大的人,操这么多心。” 他们这里说着话,跟着老太太先出去的澈哥儿就等的不耐烦了,嗒嗒嗒跑回来对着他们招手道:“哥哥姐姐快些,外头热呢。我们回去吃冰糕。” 泓哥儿和汐姐儿各自应了一声,对袁璐行了礼,脚步轻快地跟上去了。袁璐心头一片柔软,忽然就想到以前听过一句话,爱上一个人,就同时有了软肋和铠甲。 ☆、第123章 高斐下了值就听下人说小袁氏派人传话,让他回府后就过去一趟。 想到早上的那副药,他就忍不住想笑。这还是唐大夫说他知道个药方可以掩人耳目,就算是其他有经验的大夫来把脉一时也看不出端倪。高斐本来想着反正只要骗过这半个月,且有他和唐大夫保驾护航,这么短的时间内掩人耳目绝对不成问题。 谁知道唐大夫听他这么说以后,顺嘴就说:“这药不用也好,毕竟其中放了蝉蜕、蟾蜍等物,味道腥臭非常。虽对身子无碍……” 高斐就立刻变卦,让他开了药方去抓药了。 二和在旁边听得真真的,心里也挺同情夫人的,就劝他说:“唐大夫都说那药恶心了,您怎么还非让夫人吃?” 高斐斜了了他一眼,让他把还想再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下值后听说小袁氏这么眼巴巴地等着他去,心情就莫名地好,脚步轻快,嘴角含笑,就差一边走一边哼小曲了。 袁璐是连用夕食的胃口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高斐给的到底是什么药,不吃东西的时候就没事,也就是身上热一些,可只要一吃东西就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什么胸闷气短都来了。 点心的时候用了一碗燕窝,又是吐了个天昏地暗。 高斐颠着去了她的院子,没在屋里看到人,问了丫鬟说小袁氏一天都躺在里头。他眉毛一挑,掀了帘子进去。 袁璐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珠帘碰撞的声音才掀了眼皮,见来人是他,二话不说,拿起手边的书就砸过去。 一本书轻飘飘的,她手上也没力气,高斐稍微侧了侧身就避过了。 “平白无故的,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 袁璐也不看他,先让青江绿水等人下去了。 等丫鬟都走了,她才开口道:“你早上给我留的什么药?” 高斐也坐到榻上,调整了姿势也歪了靠在另一边,“还能什么药,当然是让你能有喜脉的药,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说到这儿,她轻轻笑了笑,“是不是味道太好?你这娇生惯养的喝不下?” 袁璐被他这幸灾乐祸的口吻气的不轻,胸中气闷,又是一阵恶心,又是干呕两声。 高斐看她这样了才坐直了身子,喊了人进来服侍。 青江绿水两人一个拿着漱口水,一个拿着银制小痰盂,很久就到了袁璐身边。 袁璐干呕了很久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高斐这头也喊了二和把唐大夫给请过来了。 唐大夫来后,高斐屏退了人问他道:“这药性怎么如此霸道?” 唐大夫上前对袁璐拱手道:“还让小的为夫人诊脉。” 大概过了一刻钟,唐大夫才收了手,蹙眉道:“照理说这药性确实是会让夫人有恶心、体热的反应,但按道理不应该到这种程度才是。想来应是夫人体质偏弱,才成了如今这样。” 高斐问:“那可有药解?” 唐大夫摇摇头,“这药本是一天一剂,明日开始停了药,应该就能缓解。” 袁璐刚折腾了一遭,有气无力地瞪高斐,“您拿这种药同我开玩笑,可是嫌我命太长?” 虽说在外人面前被这么埋怨,高斐觉得颇失颜面,但看她钗横鬓乱,脸色惨白,一时便又说不出责怪的话。 唐大夫走后,袁璐让青江上了热茶。她喝了茶总算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 高斐心有愧疚,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谁料到还会出这样的岔子。 袁璐喝完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问他说:“老太太那里,您可想好怎么交代?她身子也弱,受不得刺激,莫要最后也惹得她伤心落了病。” 高斐正色道:“这事既然要做,便要将其他人都瞒住。倒也不是不相信老太太,只是如今姜程氏和姚程氏多在她屋里走动,万万不可被这些人知道些什么。至于老太太的身子……”他顿了顿,“她性情疏阔,如今日子又过的和顺,我已同她说了你胎像不稳……” 袁璐也懒得和他说了,两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她是怕捏造一个子虚乌有的孩子让老太太伤心,而高斐却觉得反正事先已经跟她娘说了会保不住,所以到时候就算没了也是情理之中。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懂老人对孙辈的疼爱之心呢。昨天听他说凡事交给他,还以为会有什么完全之策…… 天色渐晚,袁璐不想和他说话就让人进来准备夕食。本已做好又是两个人一起用饭的准备,高斐确实衣袍一抖站起身来,道:“我去邱氏那里用,你自己歇着吧。” 袁璐随口应了一声,有意无意地往他下半身瞥了一瞥。 高斐没看见他促狭的眼神,直接转身走了。 那头邱绣听说了袁氏怀孕的消息,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得见成国公的机会本就少,如今那袁氏又有了孩子,往后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再想到那夜两人差点成其好事,又是被那小袁氏给搅和了,她就更是恨得牙痒痒。 还好那夜成国公答应了她可以和家里通信,虽说她也不敢在信里提许多成国公府的事情,但字里行间提一提成国公公务繁忙,袁氏管家有方之类的,也好让嫡母知道知道她如今的处境。 她这日也刚刚收到了齐国公府的回信,嫡母让她在成国公府里孝敬长辈,礼让恭谦,早日为高家延续香火等。一封回信里竟然什么法子都没有为她想! 邱绣的视线在“延续香火”四个字上顿了顿,看来嫡母的意思还是让她早日有孕。可她都没敢说到现在还没有跟成国公没有夫妻之实,就怕嫡母知道了真将她弃若敝履。 可就在灰心失望之际,邱绣万万没想到成国公居然又来了她这小院。 不同于上次的措手不及,这次他来之前就已经派人来通知了。 邱绣赶紧照了镜子,又上了一层脂粉,点了绛唇。 没过多久,高斐就沉着脸进了屋。 邱绣行礼时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的神色,然后结果梅香手里的茶亲自奉,同时轻声细语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 高斐接了茶重重地哼了一声,“还能是谁?还不是那小袁氏,平素就目中无人,如今仗着怀孕就更变本加厉!我本想在她那里过夜,她却用身子不便的理由将我赶了出来!” 邱绣听完心头一喜,但脸上却是也跟着他蹙眉道:“您也不必动气,夫人这是小心谨慎,一心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这才会一时怠慢了您。” 高斐随手一拉就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你竟还帮着她说话?难不成在你心中,夫人比我还重要?” 两人近在咫尺,他说话的时候,邱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火辣辣地喷在脸颊上,这时便羞涩一笑,半低了低头,“妾身哪儿敢,妾身心里当然是您最重要。” 高斐就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玩笑话,惹得她面红耳赤,娇丨喘连连。 不过没多久,高斐就把邱绣放了开来,笑道:“传饭吧,我这在外头一天,如今可肚子饿的很。” 邱绣抿嘴一笑,转头吩咐梅香道:“你去厨房传话,说国公爷今日在我处,让他们做一些国公爷爱吃的菜送过来。” 梅香应声而去,很快就由两个提着食盒的厨娘一同回来了。 邱绣更是觉得精神一振,往日里这些下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听说成国公在她这里,还不是巴巴的伺候着。经过这事儿,她就不信还有别的下人敢爬到她头上去! 高斐假装没看到邱绣在那两个妈妈身上停留的视线,等菜色摆上了,看故作惊诧地对邱绣说:“怎么都是我爱吃的?你也让厨房做一些你想吃的。” 邱绣便推辞道:“不必麻烦,妾身跟您用一样的。” “麻烦什么,不过几道菜。”高斐吩咐厨娘说,“带着邱姨娘的丫鬟去,看见有什么好的就都拿过来。” 厨娘没多说一句,就脚步匆匆地去了。邱绣顿觉扬眉吐气,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这顿夕食,算是邱绣进成国公府用的最好的一顿了。 当然这点饭菜也算不上什么,更重要的是看到那些拜高踩低的人殷勤侍奉的样子,让她心里顿觉满足。 美中不足的是,夕食过后,高斐依依不舍地捉了她的手说:“我前头还有许多公务未曾处理,不能在你这里歇。你在这里好好的,用什么需要的就来前头书房找我。” 邱绣又只能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了。 晚上邱绣又拿出了针线活来做,梅香看她心情好就大着胆子问道:“姨娘这两日不是说上火头疼吗?怎么还做这样费精神的事?” 邱绣弯弯嘴角笑了笑,“绣一个小肚兜给袁氏送去。也要谢谢她将国公爷推到我这里不是?” ☆、第124章 邱绣连夜绣出来的肚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了袁璐的面前。 袁璐拿着那个绣着两条锦鲤的白色锦缎小肚兜,手指抚过那细密的针脚。一旁的青江从她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前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家主子还没表态,外头邱姨娘还站在庭院里等着呢。 袁璐站起身从针线笸箩里拿了剪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小肚兜给剪烂了。 “拿出去给邱姨娘,就说她送的白肚兜看着就晦气!让她给我在院子里跪上半个时辰好好反省!” 青江看她也不像要发火的样子,但也没多问,应声而去。 邱绣在用朝食前就来了袁璐这里,熬夜一夜她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和衣眯了半个时辰,来之前脸上虽然抹了脂粉遮了倦容,可一双眼睛依旧熬的通红。 而到袁璐这里她还没有起身,丫鬟甚至连门都没让她进,而是让她在廊下候着,说是一会儿等她们主子醒了再给她通传。 清晨日头没有起来,她站在那里还未曾觉得有什么。等到日头起了,且愈发毒辣起来,她就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的了,若是身旁还有别的人,她早就晕下了。只是眼下在袁氏的院子里,她也只能咬牙忍下。 可她却没有想到,袁氏见到她精心赶制的肚兜却是这般的反应,虽说孕期的女子容易脾气暴躁,可这样无缘无故的发怒,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她还把给她未来孩子的衣物给剪烂了,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邱绣咬着牙在袁璐的院子里跪足了时辰,被梅香搀着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冷汗,脸色煞白。 梅香看着吓坏了,赶紧就要去求夫人请大夫。却被躺在床上的邱绣给拦住了,她道:“她前脚发了我,你后脚就去求医。按那袁氏的性子,肯定觉得是我故意下她的脸。我这就是累的,歇一会儿应也差不多了。” 梅香对她家主子突然决定忍气吞声的行为十分不解,可也没胆多问,照着她说的去准备了衣物让她换上,也叫姝儿去上了热茶。 邱绣换好衣裳,喝了一盅滚烫的热茶,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天色渐暗,梅香进屋禀报说成国公已经下了值,过来看她了。 邱绣这才干净起身更衣洗漱。 到了晚间,高斐下了值,就听说了后院那件事。 邱绣身边的人本已经近不得他的身,自从他之前去了她那里几次,下头的人也自发自觉地开始为她传话递信儿。 听到这消息,高斐不自觉地牵了牵嘴角,但随即便隐下了笑意,转而黑了脸,负着双手去了小袁氏的院子。 可到了她那里,外间的碧溪连进去禀报都省了,说是她们主子身子不舒坦,刚找医女看过,吃过宁神安胎的药睡下了。 这成国公府敢给成国公吃闭门羹的,这小袁氏算是独一份了! 碧溪传话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等她这话说完,廊下是一片寂静。众人大气不敢出,就怕国公爷的怒气撒到他们身上。 不过好在成国公只是带着怒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头就头也不回地去了邱姨娘那里。 廊下的丫鬟们都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口气,碧溪也不敢耽搁,赶紧进去进去禀报了。 袁璐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依旧修建手里的盆栽。府里的花匠在她糟蹋了那么多次好东西以后,终于婉转表达了他们心里的想法:府里的花卉有限,许多花花期短,他们来不及培育,倒是盆栽多得很,大小都有,十分方便练手。 袁璐倒也不是真的爱剪花,反正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于是就变成开始修建盆栽。 盆栽经过修建就能成为盆景,好的盆景那也是层次分明,千变万化。袁璐反而觉得这梗适合她这种“印象派”的发挥。 袁璐这身孕说有就有了,她本人是挺清闲,可从花妈妈往下,她这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有事操办。也因为摸不准她的心思,众人也都是格外地小心注意。 不过此刻见她似乎没有被成国公去邱姨娘那里的事影响到,花妈妈等人便也没多说什么。 高斐到邱绣那里的时候,邱绣刚从下床没多久,脸色依旧是惨败的。她上妆的时候也没有用胭脂和口脂,只是上了粉,因此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病恹恹的。 高斐来了以后,她在一旁亲自奉茶侍候。他便拉着她到身边坐下,半是责怪半是埋怨地道:“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身子不好就多歇着,怎么斟茶倒水这样的小事还要你来做?难不成是你屋里伺候的人不行?”说着眼睛已经扫向了梅香,梅香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身子。 邱绣覆上他的手,轻声道:“奴家只是看您脸色不好,想在您身边陪着说说话。” 说到这里,高斐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如果小袁氏能像你这般知情识趣,这府里的日子就该好过多了!” 邱绣便趁机喊着眼泪将肚兜的事情跟他说了。 高斐将她揽到怀里,轻声道:“现在她是有身子的人,你也不要同她一般见识。等到将来……”他顿了顿,“咱们的时日还长。” 在他温言软语的劝慰下,邱绣当然是喜不自胜。一时也是思绪万千,小袁氏再厉害又如何?有了身孕又如何?只要她这段日子能让他们二人离了心,就算她顺利生下了孩子又如何?只要攥紧了成国公,还怕以后不能在成国公府站稳脚跟? 这夜高斐自然也没有在她这里留宿。刚到用夕食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秋心就过来传话说老太太让他过去用膳。 邱绣再不情愿,也没胆子违逆老太太。 当然老太太这头当然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儿媳妇怀孕之后,她也对府里的大小事上了心,这头听说儿子又往姨娘那里去了,也是怕姨娘趁机耍手段,就让儿子儿媳妇都喊到了一起。 这是袁璐“怀孕”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正式亮相,本是想着干脆在自己院子里干脆窝到月底,不过老太太特地让绿意来请,她也就过去了。 姜程氏和姚程氏本就在老太太屋里,三个人老太太凑在一起本就有说不完的话,又恰逢小袁氏怀孕,这三个人就聊得更起劲了。 听说老太太要撮合儿子儿媳,姜程氏和姚程氏也是起劲,于是连带着他们两家人也一起用夕食。 这是除了姜程氏和姚程氏入府那日,第一次整个府里的人都到的这么齐。 袁璐一进去就觉得似乎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尤其是老太太见她来了,就赶紧站起身,招呼她坐到自己身旁去。甚至还让她自己的丫鬟去把袁璐给搀着。 袁璐受宠若惊地坐定,姜程氏见了就笑道:“老太太也是紧张过了头,夫人这还没显怀呢。” 袁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不去接她的话,而是对着老太太道:“虽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用饭,可您该戒口的还是得注意呢。” 老太太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张嘴怎么就说不得好听的,说的就好像我是为了吃好的才把你们都喊来的。” 袁璐就跟着她一起笑。 姚程氏就开口道:“老太太这也是关心夫人和国公爷,虽说您身份高贵,可老妇人也过了半辈子,看尽了人事,这夫妻之间讲究的是同心,您就算怀了孩子也该想着维系好夫妻间的默契……” 袁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这话若是从老太太嘴里说,她听着倒觉得是关切,可从一个不过见过几面,说话不超过十句的人嘴里,怎么听怎么像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不明就里地瞎操心。 袁璐是真不想理那对老姐妹,但也不能再老太太面前下她们的面子,此时便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道:“不知怎么,刚用过点心就饿了。” “这也是有的,怎么说你肚子里也有一个等着吃呢。”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就让丫鬟上饭菜了。 高斐动作也快,不过依旧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人都已经落了座。 他甫一进门,袁璐十分默契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不过两人刚在外人面前“闹过矛盾”,因此便都迅速地移开了眼睛,再也不看彼此了。 高斐给老太太请过安,老太太说了他两句,就让他做到袁璐身边去了。 饭桌上还算融洽,老太太心情好话也多,一直在跟袁璐讲孕期的注意事项。姜程氏和姚程氏也时不时地附和两声。 不过老太太说的越开心,袁璐心里就越沉重。不禁就期盼着生辰能早日到来,来个了结。 高斐也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轻咳两声。 ……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他。而且不止是她,是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看向他!那小袁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他老娘也和老姐妹聊孩子聊得起劲,至于其他人像泓哥儿和姚小溪等人就更没有插话的道理了。 高斐觉得自己完全在状况外,于是就又咳了两声……又两声……两声又两声…… 屡次被打断的老太太忍无可忍,看向他道:“斐儿啊,你要真不舒服就早些吃完回去睡吧。” 高斐还没来的及回答,老太太就转过头继续聊育儿经了。 高斐:好歹那是我的种!!! ☆、第125章 没有人理高斐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一顿饭的结束。 袁璐全程放空,老太太叮嘱她的时候她就机械性地微笑和点头。 用过夕食,老太太倒是没有在强留高斐和袁璐,只是对袁璐说:“你身子本就弱,吃了东西在园子里散散步,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接着就催促高斐道:“还不跟去紧着你媳妇的身子。” 很快就把他们二人给“赶”出去了。 快到入夜的时候,凉风习习,树叶飒飒,倒也宜人。 袁璐在前头走了一刻多钟,高斐负着手在后头跟着,两人一直没说话。一直走到袁璐几乎忘了身后还有个大活人,脚步顿了顿,在分心想着公事的高斐就没刹住车,直接把她装了个踉跄。高斐顺势是就拉住了她,那动作看着就跟他从背后将她抱住似的。 两个人这种乌龙也不知道闹多少回了,袁璐是连发脾气的心都没有了,因此也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高斐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这上了,想不到这小袁氏看着瘦,抱起来还挺软乎的。也不知怎么的,之前那娇滴滴的邱绣几次三番的投怀送抱都没能让他动容,此时在这凉风夜色下,他却有些心猿意马了。 而一路随行的青江等人更是十分知趣地避让开了,溜的最快的依旧是动作最迅速的二和。 袁璐扭着身子挣扎了下,没挣脱开高斐的手。 “别动。”他说,“跟你说说你生辰的事情。” 说到这事,确实还有许多细节有待商榷,而且有些话也确实不能给外人听见,袁璐也就不再纠结这过于亲近的站姿了。 两人在园子里站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来是蚊虫实在太多,身上驱虫的香包都不顶用了,这才回去了。 高斐自然是跟着袁璐回去的,袁璐回去了就先让人准备了热水洗澡。 高斐也不客气,也就跟着去另外一件房洗漱了。 袁璐散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高斐已经在屋里坐的身上的水汽都散开了,正半靠在榻随手翻看着袁璐平时看的一些书。 说起来,这也是袁璐第一次见到高斐这么松懈的样子。甚至他半散着头发眯着眼睛的时候,看着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不再像平时煞气那么重了。 高斐见她洗好了,也只是抬了抬下巴道:“你擦干头发我们再说话。” 袁璐对他这种主人翁的态度都见怪不怪了,也就不管他了,自己去擦头发抹面脂了。女人的事情本来就多,更别说她这样故意放慢了动作,等全部弄完以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 高斐也不催她,一页一页翻着书看的津津有味的。 眼看着时辰也磨蹭地差不多,袁璐让花妈妈等人先下去了。 “明日岳母会过来。”高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立刻吸引了袁璐的注意力。 “你说什么?” 他挪了挪脚空出了一点位置,袁璐想听他说下去,也只好硬着头皮在他身边坐下了。 高斐把书一合,说:“说是明日下午过来,你准备一下。”说着还转了个身不去看他了。 袁璐气的牙痒痒,在他背后连着挥了好几次拳头。 第二天袁璐就有点坐立不安的。虽说如果把这件事跟陈氏摊开来说,陈氏肯定是会体谅她和理解她的,可仔细想想,她娘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肯定是欣喜的,也肯定要埋怨她用子嗣这种事情来做筏子。 果然陈氏下午来的时候面带喜色,身边的丫鬟更是捧了一大堆东西来。一看就知道是各类补品。 陈氏进了屋没先坐下,而是先把屋里屋外都看了一遍,又把花花妈妈和吕妈妈都叫到身边叮嘱了许多孕妇应该注意的生活事项,还让丫鬟把屋里可能会让人磕着碰着的摆设都换了一通。 袁璐也坐立不安的,几次三番要打断陈氏的话,不过都被陈氏压着回去休息了。 一直到陈氏把要交代的都交代完,母女二人才坐在一起说话。 袁璐屏退了人,就一点一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陈氏讲了。 陈氏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这么说,当初你留在成国公府也是为了对付邱绣?” 袁璐干笑两声:“不全是啊,也是为了孩子们……” 陈氏直接就拿手指戳她的额头一通骂:“你这胆子真是比天大!家里给你想的好好的后路你不走,偏偏要在这里蹚浑水……” 不过袁璐也真的不怕她娘这样疾言厉色的,各种讨饶地话也是不要钱地往外蹦,好说歹说把陈氏给劝消停了。 陈氏虽然也是真的心疼闺女,可听闺女说的话,那已经是他们夫妻计划好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好横加干涉。何况不久前袁府也是因为钟姨娘的事过的如履薄冰,那时候她还很清庆幸,起码她最命苦的小女儿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陈氏前脚刚走,高斐后脚就来了。 不用说,肯定是他安排了人把风,看到陈氏走了就立刻过来了。 袁璐就横了他一眼:“国公爷今日可真是有闲工夫,只是来的晚了些,不然还能过来见见你我娘。她可是还心心挂念着你这个‘好女婿’呢。” 高斐被她说的面上一热,他这天休沐,在府里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当下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于是这天他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出去了。 事情按照计划好的进行。 袁璐“怀孕”后脾气越来越恶劣,屡次在众人面前下高斐的面子。 高斐也就从每天到她院子里去,慢慢变成几天一次,甚至只是几天派人去一次。其余时候就都在邱绣那里,虽然没有留宿,但是却也让成国公府的众人着实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紧张的关系捏了一把冷汗。 而袁璐的怒火也逐渐累积,几次找了邱绣的麻烦。邱绣人前可怜,人后却有高斐各种温柔劝慰。 到了袁璐生辰这天,整成国公府是格外的热闹。一方面是袁璐和高斐故意为之,另一方面是老太太看她有了身孕高兴,因此也想着趁机操办一下。 不过好在袁璐自己是不用操心的,生辰之前就养在房里,生辰当天也是梳洗打扮好了在门口稍微站了会儿,然后就坐着等收礼了。来的一些夫人中像佥都御史和刑部左侍郎这样相熟的,袁璐就多和她们多寒暄了两句。 中午的时候就留这些夫人在府里用了午饭,这些夫人也都是人精,几句话一听就知道这位年轻的成国公夫人是有了身子。便都把话题往这上头引,贺喜的好话不知道说了多少。 袁璐还特地将邱姨娘放到身边伺候,代替了青江的位置给她端茶递水。 这样明显的做法,众人心里也都清楚是为何。 佥都御史夫人便称赞道:“妹妹府里的姨娘也是这样的水灵,规矩也学的好,倒是把我们家里的都比下去了。” 袁璐就轻笑了一声,“这姨娘和府里的茶几、书柜没什么两样,不过一个物件,有什么好比较的。规矩也不是我教的,想是在齐国公府的时候,齐国公夫人已经教了许多当姨娘的规矩。” 齐国公夫人作为长辈当然没有出现在这样的聚会上,来的是齐国公世子夫人,场面一时尴尬无比,齐国公夫人顿觉脸上无光,之后没说几句话就寻了由头早早离场。 等到齐国公世子夫人一直走,这些夫人们就更没有顾忌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更难听了。 不过就是她们府里也是有这种好好的平头正脸娘子不当,偏要攀高枝当姨娘的。 虽说没有对邱绣指名道姓,可这种夹枪带棍的话也着实让她在人前难堪了一把。 袁璐就跟看不见她煞白的脸色似的,足足让她在身边伺候了一下午。 傍晚送走了客人,晚间成国公府就是全府人聚在一起用饭的时辰。 老太太也是迁就袁璐,不想让她多走动,吃饭的地方就在她自己院子里。这天收到的东西实在多,下午又有客人在,因此到天黑前这些礼物还没清点完放进库房。 高斐第一个过去,他到袁璐院子里的时候,花妈妈等人正对着礼品单子一样一样地对比着。 饶是高斐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也不禁为袁璐这生辰贺礼吃惊。 袁璐倒也看得开,对他说:“这些足金打造的金像、半人高的珊瑚什么的,看着就知道不是送给我的。想来是要托您什么事,一会儿我让人先把贺礼单子送到您书房去,您看了再做定夺。” 高斐点了点头,对她这知趣的表现很满意,“也不用送哪儿去了,晚上我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吃完晚饭看吧。” 袁璐就“哦”了一声。 高斐又问她:“东西都准备好了?” 袁璐点点头,“恩,您放心吧。就是一会儿您得先紧着老太太,千万别惊着她老人家。” ☆、第126章 两个人坐了没多久,老太太等人就过来了。 袁璐刚想站起来迎她,老太太大老远地已经招呼她说:“去屋里待着去,我用不着你伺候。” 袁璐也知道老太太这是心疼她,便嗔道:“您说的我好像七老八十似的!这才几步路,难不成还能走出什么风险来?” 因为是给袁璐庆祝生辰,因此这天成国公府的人到的就特别齐。除了下午晌三个孩子“恰巧”有些中暑,不能过来,其他人是一个不落。不仅是姜程氏和姚程氏等人在列,就连邱绣也被喊过来了。 不过高斐故意使了坏,让人晚了一刻钟的功夫去通知邱绣。 邱绣白日里伺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回了自己的院子当然要松快一下。因此传话的人来的时候,她刚沐浴更衣,躺在榻上休息。 等她再急急忙忙地起身更衣上妆,早就不知道迟了多少时候。 老太太看她进门的时候就摆下了脸,正妻的生辰家宴,让个姨娘上桌就够没礼数的了,何况还这样姗姗来迟的摆架子,前几日就听说她儿子净往姨娘那里去了,因是他自己屋里的私事,她这当娘的也不方便多说,几次提点,却收效甚微。现在小袁氏的肚子里那还怀着一个呢,要是为她这动了气…… 因此当下老太太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主子面前容你这般无礼?” 邱绣当下就下跪赔罪道:“妾身知罪了,只是本以为家宴是容不得妾身这样的人的,故而没有提前准备。只是今日是夫人的大好日子,还请老太君容后责罚。” 高斐也帮着邱绣道:“娘,是儿子忘记和她说这事儿了,她下午又在那些夫人面前伺候了许多时候,想来也是累着了……” 高斐这态度,倒是又把老太太挑起了三分火性。只是届时府中众人都聚在一起,老太太就是再不满意儿子偏袒的态度,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高斐一眼,接着就不说话了。 高斐就赶紧对邱绣道:“都说你没规矩了,就不要在惹老太太生气了,还不站到一边伺候?” 他递了个台阶,邱绣也就顺势而下,轻应一声就乖巧地站到了高斐身后。 袁璐一直没出声,这时候也轻笑一声,斜眼道:“也怪不得老太太说你没规矩!老太太和我可都在,竟需要你站到爷们的身后?你这还是贵妾的样子?众目睽睽下就贴身站着,当真是难看的紧!” 邱绣之前是被老太太一通斥责弄的没了章法,高斐替她解了围就没多想过去了。现在听她这么说,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又是一通告罪。 袁璐蹙着眉,一脸的不耐神色,对她摆手道:“去旁边跟丫鬟们站着,别碍眼。” 那态度跟驱赶烦人的蚊蝇一般无二。 邱绣这日几次在众人面前受辱,心头早就气氛不已,此时却也只能隐忍怒气退到一边。 老太太和邱绣先后发了一通怒,屋里的气氛便有些压抑。 姜程氏和姚程氏也是几次想打圆场,说了好些话才哄的老太太有了笑脸。 袁璐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从那以后就开始冷这个脸,也就是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才和气些,其他任是谁跟她搭话那都是爱答不理的。就连高斐几次讨好地为她夹菜,她都以各种理由给挑了出来。弄的高斐好是下不来台。 一顿饭总算是磕磕绊绊的吃完了。丫鬟们收拾餐桌的时候,主子们就坐在一处喝茶闲聊。 袁璐摆着身边的青江绿水不用,偏偏要让邱绣给她端茶递水,捏肩捶背的。 邱绣有怒不敢言,只能硬着头皮在一大家子面前充当丫鬟的角色。不过她自己本就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这一天下来也着实吃不消,这时候就不免手软脚软的。 她端茶的时候,袁璐朝青江看了一眼,青江微微前倾了半边身子,邱绣急忙要躲,袁璐又故意伸手去接茶盏,一下子就泼湿了袁璐一个衣袖。 袁璐当即冷哼出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绣百口莫辩,这时候又是高斐出面替她开解道:“邱氏还不快服侍夫人更衣赔罪?” 袁璐又转而面色不忿地看向高斐,张了张嘴似要辩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邱绣一边赔不是,一边上前搀着袁璐往内室走去。 老太太虽然知道小袁氏故意为难邱绣,到底人心偏长,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何况现在她还怀着孩子,她老人家自然是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袁璐脾气也是越发的大了,邱绣这样在人前伏低做小也没有顺她的心意,进内室的时候嘴里也不忘夹枪带棒地教训她。 老太太就对高斐说:“你媳妇怀了身子,难免有些脾气,你多体谅些。” 高斐脸上也露出不耐烦地神色:“娘,你是不知道,小袁氏这脾气哪是‘有些’而已?平日里就是个不好惹的,现在更是一点就着……” 刚说了没几句话的功夫,里头袁璐的声音忽然就没了,接着就是一声尖叫和什么东西倒下的闷响声。 众人都是一惊,高斐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接着就看到邱绣一脸仓皇地跑了出来。 众人也都跟着高斐往里去,入眼的便是倒在地上的袁璐,裙摆下一片血污。 老太太腿脚慢,这时候走在后面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高斐这时就上前去将袁璐打横抱起来,一边吩咐人去大夫和医女。 老太太跟在后头就更急了,直在后头喊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高斐道:“她摔了,娘,里头血气重,您去外头等。”说着就让人将老太太搀出去。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进去帮不上什么忙,外头倒是有人在等着她处置。 邱绣也是吓坏了,正缩在地上不知所措。刚才她扶袁璐进去的时候正在挨训,故而也没有仔细瞧,一直到袁氏忽然身子一扭栽了下去,她才发现内室根本无人!她真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老太太当下就让人一左一右地将邱绣架起来,怒斥道:“主母不过训斥你两句,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来?!眼里还有没有我们成国公府了!” 邱绣吓得满头冷汗,当下就大叫着:“妾身冤枉,老太君明鉴!国公爷明鉴!” 老太太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高斐已经沉着脸走了出来。 邱绣看到了救星,如蒙大赦,更加大声地哭号起来。 高斐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堵上了邱绣的嘴,“将邱姨娘带回去,找人看管着。” 高斐这样的态度,和一刻钟以前判若两人,众人也就都明白了看来袁璐的情况是真的不好。 医女和唐大夫先后来了,出来了俱是摇头叹息。 见到血红的人不在少数,心里也都明白这孩子是十有八九保不住了。只是心里也都觉得挺可惜,都知道这位后来的夫人多灾多难,身子羸弱,这滑胎的事情也是可大可小,弄不好还得搭进去半条命。 老太太也是放心不下袁璐,不过高斐坚持不让她娘进去,老太太最后也只是在外头干看着一堆丫鬟捧着热水和带血的纱布走来走去。最后被高斐劝着回去休息了。 一场生辰宴就这么草草收尾。 袁璐坐在床榻上,看着身边的人忙碌。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老太太肯定特别失望,甚至三个孩子知道了没有小弟弟、小妹妹,也是忍不住要伤心的。 高斐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只穿着中衣发呆,脸色和嘴唇都是煞白。 “你这是敷了粉?”她走到她身边都没见她有反应,就用手碰了碰她的脸。 袁璐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高斐碰到了她的脸,才发现她的脸是冰凉的,便蹙眉说她:“也不是真的要让你熬坏了身子,怎么身上这样冰?” 袁璐这才往被子里缩了缩,垂着眼睛低着头,只露出一段洁白纤细的脖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轻声道:“我只是有些紧张。” 她难得的示了弱,高斐就也放柔了语气,将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你安心歇着,外头的事情有我。往后的一个月你只要避着不见人就行。也趁机将养将养你这单薄的身子。” 袁璐轻轻地“恩”了一声,靠在床栏上闭上了眼。这段时间都在为这件事而筹谋,真到了她亲自上阵的时候,她的手按向腰间绑好的血袋的时候都在哆嗦。 高斐这天当然是陪在“滑胎”的袁璐这里。 第二天一早,高斐让人去告了假,他自己去了邱绣的院子。 邱绣哭了一整夜,衣衫不整,钗斜鬓乱,一下子就憔悴了不少。 高斐屏退了人跟邱绣问话,这一问就是半个时辰。 没有下人知道到底问了什么,他们只要知道国公爷出来的时候脸黑的吓人,就能大概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国公府在高斐升迁后本就备受瞩目,这成国公夫人被齐国公府出来的姨娘害的滑胎的消息,不出三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些那天去赴宴的夫人们中,也有跟自家男人闲聊说:“那齐国公府出来的姨娘看着就不是个好对付的,成国公夫人也是初初有孕,掉以轻心,这才着了人的道。不过这怀孕初期哪个不是谨小慎微的,也就那位心宽,这时候将姨娘摆到身边磋磨。”再把那天的所见所闻细细一说,跟前几天听说的成国公专宠姨娘的八卦一相佐,整件事是越发的顺理成章了。 连同庆帝下朝的时候都特地留了高斐说话,多是劝慰之词,让他宽心。 高斐先是对自己的宠妾过头的行为深深检讨,然后表达了对正妻和未出世的孩子的惭愧自责。说的皇帝都不忍心了。最后高斐再一磕头,说是希望将邱绣送回齐国公府。 皇帝本就在为这件事伤身,若是个寻常的姨娘,犯了这种事那肯定是没有活路的,可这偏偏是齐国公的闺女,他这当皇帝的保的媒……不过好在高斐是个明事理的,送回去就送回去吧。 ☆、第127章 高斐说让袁璐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她就真的没再管。 自假装滑胎以后,袁璐就一直在自己屋里修养。老太太来看过她几次,因为怕露出马脚,袁璐便也不太敢多跟老太太接触,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她也确实心里忐忑的很。因此后来就跟高斐通了气,以她刚流产身子弱为由,将她给隔开了。 老太太虽然也是伤心,但是一来早就知道她这孩子可能保不住,本就做好最坏打算,二来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来感伤,毕竟还有邱绣这个烫手山芋要处理。 邱绣的事情在高斐和皇帝交涉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忙活上了。世上没有透风的墙,更别说是这样的大事。齐国公府早就有了行动,就是齐国公夫人也亲自来过两回。不过都被老太太称病给挡回去了。 齐国公夫人大事上还是很清楚的,邱绣这个庶女是平衡朝中关系的重要棋子,如今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对他们齐国公府真的百害而无一利。回想前几日邱绣的来信,那丫头也是被突然得了宠就昏了头,虽说是受了正室的百般磋磨,但当妾的有几个不受磋磨的,要是个个都像她这样来这么一出,那可就真乱了套了,这可是她绝不愿意看见的。 因此这事情一出,邱绣的娘家——齐国公府也是认定了这件事。毕竟嘛,一个是身出名门、得了婆母和丈夫疼爱的成国公夫人,一个是硬塞给成国公的没得几天宠爱的妾室,两者地位之悬殊,根本不会有人怀疑那高高在上的人会赔上自己的孩子来陷害低位者。 也就这种理所当然的思路,成了袁璐的保护色,无人怀疑她。 齐国公夫人的办法层出不穷,就是想着讨好老太太来揭过这件事。倒也不说是真的担心邱绣,只为了不坏了两府的交情。 好在高斐的手脚也快,在皇帝面前演戏演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自皇帝松口后的几日,他倒也没有再继续提这件事。只是人却越发的憔悴起来,后来还是皇帝忍不住又问起这件事,这才知道原来那位惹事的姨娘还没有送走,且因为齐国公夫人使了浑身解数,让整个成国公府疲于应付。 皇帝一看这样确实不行,现在还只是掉了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折进去一个姨娘,这事儿说到底还真是不大,可若是再这么放任自流下去,这两家人说不定还要恼了他这个媒人。因此皇帝又关上门跟高斐好好说道说道了一番,高斐从宫里回去就让婆子把偏院里的邱绣绑了送回了齐国公府。邱绣在屋里关了许多天,每日也只有基本的食物供应,别说梳妆打扮,就是洗漱也没有。这时候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本多精致的人儿,也没多少色相剩下了,看到有人进到屋里的时候,还以为是成国公终于肯见她一面,听她说话了。一时间就差点喜极而泣了…… 可惜事与愿违,高斐派去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婆子,只顾着把主子交托的事办好,也不跟她多废话什么,一人一边直接把她一路架到了马车旁塞了进去。然后就是让其他人把她屋子里的东西细软随意收拾了下,打了两个小包袱一起上了马车。 邱绣反应过来开始又哭又闹,她们就用丝巾把她手脚捆住,嘴也堵住,再不去理她了,任她咬着丝巾呜呜流泪。 高斐让袁璐不要再管这件事,她就真的没有再管。 等过了大半个月,听到外头突然闹出了响动,袁璐倒是从床上起来去窗户边瞧了瞧。 虽然她庭院里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猜出了大概是高斐终于动手处置了邱绣。 会是什么样的处置呢?高斐从来没有和她说过。 是送到郊外的庄子上让她过完这一生,还是和齐国公府打个招呼,将这姑娘送回去? 袁璐站在窗边出神,一时思绪万千。 人在知道发生了事,却又不能真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很容易乱想,思维发散之下,更可能自己吓自己,而且事关自己的去留,更难处之泰然,纵使是袁璐,也不禁往坏处想……她思潮渐远。 当初留下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邱绣这个安全隐患吗?如今邱绣这可钉子已经被拔掉了,她确实是习惯了成国公府的日子,也愿意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待下去,看着几个孩子慢慢长大。 可这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许在高斐看来,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处理完邱绣,下一个或许就要对付她了。不过说来也奇怪,看到高斐对邱绣那样心狠,袁璐倒也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感触,似乎总觉得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但是这种‘不同’,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那就连她自己都不敢肯定了,或许连高斐,都说不出个所以来,就算他心里清楚,这会子大抵也不会跟她说个明白。 在窗边发了会儿呆,袁璐再抬头就看到泓哥儿和澈哥儿两个手拉手进了庭院。 这两人平时也是皮的没个正形,只有高斐在的时候他们才会稍微控制一些。 因此今天这两人规规矩矩的样子,真是十分少见的。 泓哥儿拉着澈哥儿的手一路往里走,同时也在他耳边重复叮嘱着:“祖母说母亲身子不好,你千瓦不能淘气,也不能说让母亲担心的话,就说我们一切都好,也不能提邱姨娘的事,你知道吗?” 澈哥儿煞有介事地皱着眉,点点头,“我懂的哩,出来前祖母就都说过了。哥哥你真啰嗦。”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就进了屋。 袁璐也确实好几日没见到他们,心里也是怪想的,这时也不用丫鬟通报了,她自己站到门边去迎两个小子,一大一小的手拉手,一看就教人心中一软。 泓哥儿见了她就立刻拉下了一张脸说:“您怎么站在这里?祖母说您生病了,不能操劳的。”说着就上去扶住了她。 这样的待遇还是第一次有,袁璐心里也挺高兴同他亲近,就靠着他矮矮的身子往里走去。 澈哥儿跟在身后抓耳挠腮的,他是真不知道他娘亲都病的不应该下床了。 袁璐躺到了榻上,就看到澈哥儿挤眉弄眼的奇怪样儿,就把他招到身前问他说:“这又是怎么了?告诉娘亲,谁招惹我们二少爷了?” 澈哥儿连忙摆手摇头,但眼睛却不自觉地往他娘亲的肚子上瞄去。祖母说他娘亲的身体不好,就没有小弟弟小妹妹了。他问祖母以后会不会有,祖母也只是叹气。这可真是太可惜了,他都准备好了小弹弓和小铃铛做礼物,想好了不管是小弟弟、小妹妹,他都要一样带他/她玩的,而且到时候,他就是哥哥了。 袁璐看他这有话憋着不说的样子也是可怜,那粉团子一般的脸上,两道眉毛都快凑到一起了,就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澈哥儿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坐下,只虚靠着她。 袁璐又让泓哥儿也挨着坐下,一把就把两个哥儿揽实在了,拍着他的后背说:“小孩子家家,怎么心思这样重?娘亲就是身体不太舒服,休息两天就好了。” 泓哥儿怕压着她,半个身子都坐的悬空了,澈哥儿就没有顾虑那么多,靠在他娘的怀里腻歪了白天,奶声奶气地说着大人才会说的那些宽慰她的话。 三个人抱在一起也不嫌热,就这样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一直到两个哥儿跟老太太说好的回去的时辰,他俩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一步三回头的。 屋子里冷清下来,袁璐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只要想到高斐可能在盘算着赶自己走,她就更有些坐立不安了,最舍不得的,大抵就是那俩个孩子了。 当天晚上,高斐精神抖擞地来了。送走了邱绣,也算了解了一桩心事。 两人坐到一处说话时,袁璐看他满面喜色的,就试探着问道:“可是邱绣的事情处理好了?” 高斐便摸着茶杯微微颔首:“恩,今日已让人送回去了。且是宫里那位开的口,再怎么也说不到我们头上。” 谁能想到会有像他们这样比起夫妻更像合作伙伴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串通起来只为了对付区区一个姨娘呢? 袁璐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想问问高斐接下来想怎么处置二人的关系。但话未问出口,就听高斐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日前边关又起战火……齐国公怕是真的要回来了。” 袁璐虽然对战事格局并不知道许多,但看高斐这样,或许他说的事情真的是关系到整个成国公府安危的大事。因此她也就把肚子里的话给咽下去了。 高斐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这年八月中,边关发生了一件大事,震荡朝野。 ☆、第128章 大耀和鞑靼战情胶着,胜负总在七三之数。这年夏天,鞑靼大军有一次于关外挑衅。齐国公邱弗立功心切,不听副将意见,冒险轻进,一不小心就中了鞑靼埋伏。 两军在克鲁伦河北岸激战三日,大耀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逃回。而齐国公邱弗,就在这场轻敌的败仗中战至身死。 同庆帝闻讯后十分恼怒,在此前他已经几次下旨让邱弗班师回朝,邱弗皆以战事吃紧为借口几番拖延。如今他闯下这样大祸,更是让同庆帝厌弃,于是追夺了邱弗的世袭爵位,将家属全部流配到海南。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同庆帝的愤怒虽然尚且没有到这个地步,但朝野中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恐这君王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这件事发生在邱绣被送回去不足一月的时候,甚至前两天齐国公夫人还让心腹上门传话来给邱绣求情,还想着让老太太和袁璐能网开一面,能让邱绣重新回到成国公府。 这件事在京中的八卦圈也算是广为流传的一件事,任谁听了就得说一声齐国公府的不是。 齐国公夫人未见得是多么真心的为邱绣这庶女考虑,更多的当然是为了齐国公府的声誉。 不过成国公府这边还没松口,边关的军情就已经传了回来。齐国公府在眨眼间就被同庆帝一锅端了。 袁璐听着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心里居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帝对齐国公府的不满看来是由来已久。听闻当年袁老爹起复前,朝中的老臣子就被他洗牌洗掉了大半。现在连多年来最受恩宠的齐国公府都给移没了,那成国公府…… 当天高斐回来,袁璐让人去请他过来。派去的人还没出远门,高斐就已经来了。 袁璐见他忧心忡忡,心里那不好的预感就更强烈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片刻,屋里的下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一时间更是安静地可怕。 “齐国公府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高斐开口问道。 袁璐轻轻点头,“知道的。” 高斐抿了抿唇,说:“事到如今,风向虽说不明朗,但成国公府恐怕也是要挨上那么一下的。你要是想回袁府,今晚我就让人去拟定和离的文书,明日一早……” “你喝茶吗?”袁璐突然打断道,然后把之前就给他凉好的冷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凉了半天了,天热快点喝,一会儿该有味儿了。” 这是袁璐第一次对他说“你”,言辞间少了两分尊敬,却也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高斐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茶杯,脸上是个浅浅的笑容,于是他后面的话就也没有必要往下说了。 而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谁也没料到,皇帝下一个对付的,居然是他重用多年的内阁首辅袁靖! 甚至前一天袁老爹还在朝堂上跟皇帝一唱一和的,把他哄得怒气又回去了几分。但孰料不用上朝的第二天,袁老爹刚准备去文渊阁上值,一道调职的圣旨下来了,袁老爹成了应天府府尹。 府尹是个什么官的,其实跟知府的性质是一样的,只不过在京都和陪都两个地方的知府,那叫府尹。 其实职责是一样的,就是地方父母官,不过是因为所在的地方特殊些,官阶也到了三品,比知府的高一些。 但堂堂内阁首辅,突然从内阁被摘了出去,甚至连京城都没留住,去了陪都。这无疑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炸的朝廷这水都要沸腾了。 袁老爹倒算是心里有数,皇帝处置完齐国公的事情,肯定是也趁机派了耳目,清查了一些官员的底细,就看他们这些肱骨重臣有没有和齐国公有牵连的,或许就是这样,他们府里钟姨娘的事情瞒不住了。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了,一时间袁老爹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袁璐一听说这消息是坐不住了,让人去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她让人套了车就准备回去。 高斐也特地告假回府,两人在大门口遇上了,就一起去了袁府。 袁府的低气压当然不用说,下人们是恨不得连走路都不发出声响。 袁璐和高斐二人被直接带到了袁老爹的书房。 袁老爹正坐在书桌前喝茶,脸上倒也看不出太多情绪。陈氏在旁边给她打扇子,眉头微蹙,显出几分愁容。 他们二人进了屋,陈氏让下人奉了茶,就让人都到门外候着了。 高斐是个沉得住气的,进了门喊过“岳父”“岳母”后就不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璐看着她娘问道。 陈氏摇摇头,略带责怪地看了袁老爹一眼,“你爹不肯说呢。” 袁老爹放下茶杯笑了笑,“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官职调动。你爹都这把年纪了,也差不多该退下来了。” 袁老爹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袁璐也不想听这些虚的,只问道:“可是宫里知道了钟姨娘的事情?” 两人的猜想不谋而合,袁老爹不出声了。 陈氏的眉头蹙的更紧,袁璐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道:“不然进宫去求求大姐姐?” 袁老爹叹息一声,道:“你爹走了不要紧,还有你哥哥,你姐姐,还有你,咱们袁家不会倒。如今我已失了帝心,万不可再牵连你们。今日的圣旨里让我十日内动身,我已让下人去准备了……” “怎么竟这样急?”袁璐差点跳起来,被高斐给按住了。她也稍稍镇定下来,说到底这是他爹的仕途,她这当晚辈的上蹿下跳也确实不好看。“怎么这样急?” 袁老爹苦笑一下,“看来是真的惹恼了那位了……” 不过任凭袁璐怎样问,袁老爹也不准备和这出嫁的女儿多说什么了。没多久就让她们母女回屋说话去了,他单独把高斐留了下来。 陈氏带着袁璐回了屋,就听下人说吴氏要见她。想到袁老爹接旨后就开始哭丧似的哭了大半天的吴氏,陈氏是真的不想见。就用要跟女儿说体己话的名义给挡了回去。 人都下去后,陈氏就也撑不住了,红着眼睛握着袁璐的手说:“本来是想着你处理了那个邱姨娘,就让你回爹娘身边的。可眼下你爹现在被贬了,成国公府跟两边都有牵连,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袁璐听她娘没有章法的话就知道她是真的心急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你别担心,爹是被贬了,可陪都府尹也是要紧的职位。说不定哪天圣上想起了,就把爹给召回来了。何况这里还有大姐姐和哥哥。说句大不敬的,等到太子登基,咱们还愁没有好日子?” 说着说着倒是把她自己给她提醒了,皇帝对袁老爹手下留情,或许未必是真的对袁家还有情谊,而只是给太子一个台阶。毕竟袁家也是太子的正经岳家。那以后会怎么样的?会不会连她大姐姐太子妃的位置都保不住? 尽管思绪万千,袁璐却也不敢在陈氏面前表现一分,只是说些安慰妥帖的话让她安定心神。 两人一直待到入夜,袁璐和高斐打道回府。 袁璐在马车上就追问起他们下午在书房里说了什么。 高斐却是难得的三缄其口,任她好说歹说,就是不露一点口风。急的袁璐直接拿眼刀子刮他。 高斐也确实是忧心如焚,回了府就一头钻进书房去了。 朝廷局势动荡,边关战情却是千钧一发。 齐国公没了,总得有人站出来。皇帝这次也不去想那些伐功矜能、目中无人的老将了,而是把主意打到了年轻一代上。 成国公高斐自然是他考虑的第一人选,但皇帝也不是不纠结,这高斐的身份挺尴尬,跟齐国公府和那位偷偷弄掉龙子的前首辅还都沾亲带故……但个人感情放到一边,想到已故的成老国公,皇帝还是准备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所以他万万没想到,高斐会在朝堂上说那样的话。 早朝时,皇帝将高斐喊上前,身边的三有太监刚要宣纸,高斐已经“噗通”一声跪下,掷地有声地道:“微臣最近旧伤发作,实在不敢欺瞒圣上。因此斗胆圣前卸去都督同知之职!” 气的皇帝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他这头的圣旨还没读,人已经想着卸职了!好!好得很! 皇帝直接将太监手里的卷轴抢过来砸了过去,高斐不敢躲,额头狠狠地挨了那玉石制成的轴头一下。 皇帝站起身,连喊三声“好”,道:“既不想为国效力,就回你老家待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高斐又是“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道:“臣谢主隆恩!” ☆、第129章 高斐的这个决定,没有和成国公府的任何人商量。这个想法来自于前一天下午,他跟袁老爹在书房的谈话。 他那岳父的意思是如今局势不明朗,为了他日太子的大业,他们这些幕僚正该急流勇退。 他仔细想了想,也确实,皇帝垂垂老矣,这两年的想法是越来越教人看不明白了,齐国公跟他爹同样是开国元勋,如今落了这样一个下场,总叫他们这些后人唏嘘的。而且他还要一个感觉,总觉得这才是一个开端,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 这个决定是艰难的,可皇帝震怒之下将他赶回原籍的惩罚却比他预想下轻的太多。 起码这不是保存了他成国公的爵位。 不过说来也正好,他们府里还有老太太那一家子亲戚在这里,东西收拾收拾再跟着她们回去倒也方便。 只是成国公府的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乐观积极的心态了。高斐一回去就去了老太太那里,又让人将袁璐给请了过来。 老太太和袁璐都还都摸不着头脑,这几日按朝中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但她们这些处在内宅的,到底也不清楚外头是如何的风高浪急。 高斐也不多说虚化,言简意赅把自己请辞,被发回原籍的事情给说了。 袁璐听完还有些木愣愣的,老太太已经在目瞪口呆地拍着身边的袁璐说:“斐儿刚刚说什么……我、我这耳朵是不是不灵光了?” 袁璐握了握老太太的手,又转头问高斐道:“您这是早就想好的?” 高斐当然也不说这是昨天才下的决定,只是笃定地点头道:“在外头的局势下,如今这般最好。” 袁璐自知就算高斐透露一些真实想法,她听了也多半只是一知半解。于是便也不再纠缠,反而安慰老太太道:“国公爷做事总有他的道理,婆母不用担心,只要咱们家的根基还在,以后总还有回到京城的一天。您不前两天还跟两位老妇人说想回去看看吗?权当这就是回乡住一段时日……” 老太太是连连叹息:“我如今老了,儿子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跟我商量了!” 高斐上前跪下,“娘,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儿子心里只有敬重您的,何曾不将您放在眼里……” 老太太却不愿听他多说,对他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静一静。” 高斐也就退了出去。 袁璐在屋里劝说了老太太一阵,想到如果真是要迁回乡里,还有数不尽的事情要操办,就告了罪回去了。 可刚出了院子,就看到高斐正负着手在外头站着。看样子是之前就没走开,一直在这候着。 “老太太怎么样了?” 袁璐摇摇头,说话的时候不免就带着些嗔怪:“你做事之前也不想着跟老太太商量,眼下这又是关乎到整个国公府这样的大事,也难怪她老人家生气。” 高斐的脸也绷不住了,心想他还真是纵着这小袁氏了,眼下和他说话连尊称都不用了。不过还别说,这听起来居然还怪顺耳的。 袁璐说完话,等了半晌也没见高斐有回应,又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的,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她翻个白眼,一跺脚,“我去找人收拾东西。” 高斐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先别急,我看最多明早就有圣旨下来,皇上被我下了面子,怎么可能让我衣锦还乡,这国公府里的东西怕是多半带不走。你今天就先将府里的遣散,且看明日的形势。” 袁璐就将信将疑地回去让吕妈妈将下人都集中了起来。 下人们还都不知情,听说要被遣散,都被吓蒙了。 这时候袁璐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说高斐要回乡卸职,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也不说将这些下人让牙婆领了去卖了,而是给了他们卖身契和一小笔银子,让他们凭着各自的本事出去自谋出路了。 其中的口舌和功夫自不必提,光这件事就用了半下午的时间,且这些都是府里日常走动和粗使的下人,主子身边的还都没动呢。 袁璐连口水也来不及多喝,让人把老太太身边和三个孩子身边的都喊到身边,也没说当即就让他们离开,只是将府里的事情大概说了,也许诺他们可以自由去留。 这些人好歹是伺候主子的,听闻巨变就比之前的镇定很多。可饶是这样,气氛也是压抑到极致了。 再送走了这些人,袁璐就叮嘱花妈妈和吕妈妈,万一明天情势不对,就让她们回袁府去。虽说袁老爹也遭贬谪,可到底是陪都府尹,总比成国公府这样被赶回乡下的人家体面。 花妈妈和吕妈妈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花妈妈道:“如今这局势混乱,您何必还在这里蹚浑水?咱们回……” 袁璐打断道:“妈妈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放到平时我还有心思同妈妈辩上衣辩,可眼下局势虽然凶险,我却也做不出这样雪上加霜的事情。” 花吕袁璐疲惫地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不必说了。你们去吧我们屋里和府里的账册拿来,我要看看有多少可以挪动的银钱。” 两位妈妈看她已然下了决定,叹息一声,应声而去。 这一夜,袁璐清算账目,点算财物,一夜未眠。 但整个成国公府,能安然入睡的,除了三个孩子,还有几人呢? 翌日清晨,皇帝身边最的脸面的三有太监带了圣旨登门。 圣旨里话也不多,概括来说,就是让高斐带着老母和妻儿回乡下去,成国公府的府邸、田产、资财都给你原封不动地留着,但是想带着钱和乡下人回乡下享福?没门! 皇帝还给了一个三天的期限,让他们麻溜地滚蛋! 当然皇帝也清楚,毕竟不是抄家削爵,这高斐也不是傻得,想他们真的不夹带一分钱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他要的不过是警告高斐,就算你真的有钱有本事又怎么样?就算你家财万贯,可有这圣旨在前,你敢在人前山珍海错、绫罗绸缎吗?乖乖回去当布衣百姓, 跟着三有太监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御林军。他们将成国公府团团围住,就等着他们走前再将他们身上的包袱衣箱都再搜查一遍。 三天后,高斐等人如期离开。随行的只有一个花妈妈和一个高三,其余下人都被御林军扣在了成国公府。 而他们的细软也被一一搜查,别说珠宝首饰,就是华丽些的衣裳都被拿走了。 袁璐倒也不跟他们生气,和花妈妈两人将东西重新捆好,塞进了马车。 而一同被驱赶的姜程氏和姚程氏等人,此时早就分别上了两辆马车,连帘子都没撩开一下。 三个孩子里只有澈哥儿还不明真相,上了马车还拉着她娘问:“娘亲,咱们这趟回乡下住多久啊?怎么青江姐姐和绿水姐姐都没跟来呀?” 袁璐摸了摸她的脑袋,哄着他说:“就是人少才好呀,这样咱们走的才快,半个月就能回去了呢。” 澈哥儿躺在他娘怀里,絮絮叨叨说着对乡下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倒是把马车里凝重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他们的马车倒还是成国公府的马车。高三和花妈妈坐在车辕上赶车,高斐和袁璐、老太太三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在车里,虽不说宽裕,却也不至于拥挤。 一路上也说不上颠簸,只是每个人的心境都说不上开阔,也没心情欣赏沿途风景。 至于姜程氏和姚程氏,他们也没有可以去管,那两位前两天还亲热地上赶着的老太太的好姊妹,出了京城就跟觉得后头有人在咬他们的屁股似的,马不停蹄地只管赶路了。 高斐也没有跟他们同行的意思,让高三还按正常速度赶路,因离京城不远,他们也不敢确定是否有皇帝的耳目,沿途连条件好些的客栈都没敢入住,更多的是在赶路的途中打个盹。最多也就是找个小客栈休息一夜。 三个孩子娇贵,可都也懂事,也没有哭闹不休的。即便有个不习惯的,袁璐哄上两句也就好了。 就这么走走停停地过了半个月,易县到了。 易县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因为出了老成国公而全国闻名。此时高斐带着一家老小回来,当地的知县当然早有耳闻。虽说这位国公爷是个拂了圣意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不齐哪天又得了圣心呢。 可这知县带着人在城门口等啊等,等到老太太那两位老姊妹都归家半月有余了,他们还是没等到成国公一家。 当然他们是等不到的,因为高斐和袁璐等人甚至没进城,而是在郊外的一家农户里住下了。 过去兵荒马乱那么多年,老国公和老太太的祖屋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甚至老太太压根没想着还有回来的一天,因此也就没有落叶归根之说了。加上高斐也懒得应酬这里的官员乡绅,住在郊外就清静不少。 小地方的土地屋舍也格外便宜,高斐花了十两银子就在村里买下了一间农舍。 ☆、第130章 穷乡僻壤突然来了这样一户人家,各个又都是气度不凡,那可真是扎眼的很。 不过高斐等人显然没有和村里的人打交道的念头。随行的虽然只有高三一人,可事先却已经有高斐的部下来部署了。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看好了几家农舍,等高斐到了才做的决策。 高斐选的这家农舍在一个山坡上,虽然离最近的人家也要走上一刻钟的功夫,可地方够宽敞,地势也好,只让几人藏在上山和下山两条路上监视着,任是谁都不能无声无息靠近。 农舍里家具和用具都是早就备好了的,虽然不能跟在国公府华美精致的那些相比,可好歹也是干净简洁。 袁璐上下两辈子也没住过这种地方,这农舍虽然也有好几间屋子,但地是土地,墙是泥墙,连上头盖的都是茅草。 好在人手还是够用的,很快就把屋子都清扫出来了。 老太太还在生高斐的气,从出事那天起就没再好好地跟这儿子说话了。 袁璐看着这破败的屋子也是免不了叹息,老太太绷着脸坐在堂屋里,就是澈哥儿缠着她说话也不应声。 泓哥儿和汐姐儿都隐隐知道一家家里的事,沿路都是要多安静就有多安静。到了易县两个人就更沉默了。澈哥儿是看什么都新鲜,这土做的房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进了屋就东摸摸西碰碰的,新奇的不得了。 高斐跟吩咐了高三一些事情后,进了屋就看见妻儿和老娘都坐在那里不出声呢。 “都别不高兴了,这现在只是暂时的。晚些时候就会有丫鬟来伺候了。” 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高斐就把袁璐喊到外头单独说话了。 袁璐心里也有气,却也知道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家里以后还要靠你,我同一些旧部联系了,过两天就该动身了。” 袁璐挑眉:“这样急?可会打草青蛇?” 高斐抿了抿嘴,“这半个月朝中发生了许多事……今上认为诸将无一能任,已决定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这消息绝对说得上是震撼了,袁璐愣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高斐也放柔了语气:“算起来再有半个月就该出发了,届时若是太子监国,我们的日子也能松动些。” 袁璐就不禁由衷地赞叹道:“您竟连今上御驾亲征都聊到了!” 高斐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这当然不在她的计划内,他本来真的是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回来的,可他们刚出京城没几日,暗卫就传来了这样的好消息。 “您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她又说。 这种时候,袁璐肯同他一起出京城,高斐心里不是不感激的,此时听她说这些,心里也难免泛起了不知名的情愫。 两人谈过以后,袁璐也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回去了就让花妈妈烧了水,她用暗卫在市面上买的茶叶老太太沏了杯茶,放到井水里凉了片刻,亲自端到了她面前。 老太太坐了半天的车也早就觉得喉间干渴,此时就捧着温吞的茶喝了个痛快。 袁璐就在旁边说:“您慢些喝,小心呛着。” 老太太解了渴,就放下茶杯,拉着袁璐到身边的长凳上坐下,“只是苦了你了,要同我们过日子了。” 袁璐轻笑道:“我尚且对国公爷有信心,您怎么就不相信他呢?他方才还同我说,如今只是过渡时期,等过些时候,咱们的日子就能好些了。” 老太太撇嘴道:“这地方能有什么好日子?!” 她们正说着好,澈哥儿已经合拢着双手跑进来了。 “祖母、娘亲快看,这是我在后院抓的蚱蜢。”他激动地炫耀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袁璐就故作惊喜地夸奖他道:“咱们澈哥儿真是厉害!我看着这蚱蜢跟咱们在京城的看到也不大一样,你哥哥姐姐还没见着呢,你还不去拿给他们瞧瞧?” 澈哥儿也知道他哥哥姐姐这两天兴致不高,又献宝似的凑到他们身边去了。 袁璐看着孩子气的澈哥儿,自己也眉眼弯弯地跟老太太说:“您看咱们还不如澈哥儿会苦中作乐呢。” 老太太的脸色也总算缓和两分,“他懂什么呀,一个孩子。” “国公爷可不是孩子,您总该相信他才是。他这么多年,哪件事不是为了成国公府考虑,此次事情突然,想来他总有打算的……说句不敬的,您同我就在后院里过着日子的,朝堂上的风浪哪里懂呢?” 这已经不是袁璐第一次说好话劝她了。明明是自己儿子做了不靠谱的事,儿媳不埋怨不说,还要反过来宽慰自己这个当娘的体谅儿子,老太太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暖和,总算没那么拧巴了。 环境艰苦归艰苦,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 高斐的人手脚麻利归麻利,天黑前就把整间屋子都收拾好了。可到底是军伍出身,又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做事也就没那么细致,何况这屋子就那么破,再怎么收拾也不会变成成国公府那样的大屋。 晚饭是花妈妈做的,菜是都买好了,但是他们一家子不说,还有另外帮着忙活的二十来个暗卫。花妈妈一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袁璐袖子一挽就跟着进了厨房。 花妈妈正在刷锅,一看她来了就赶忙说:“您进来做什么?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袁璐被她这大惊小怪的语气给逗乐了,“妈妈别忙着赶我走,都到了这时候了,哪有什么该不该的,多个人帮忙也能快些,只是妈妈别怪我愚笨添乱就好。” 说着还就真的就在水缸舀了水帮着洗漱刀具和砧板了。 花妈妈心疼得不得了,也知道劝不动她了,红着眼眶刷完了锅。 花妈妈这么多年亲力亲为照顾袁璐,也就没丢了一身厨艺。袁璐一直是个会吃的,可却是个惯会动嘴,没亲自动过手的。也就帮着洗洗菜,切切菜,打打下手。 因为吃饭的人多,花妈妈就炒了一大锅青菜,炖了一大锅咸肉萝卜汤,再做了一锅红油赤酱的红烧肉。这是给暗卫吃的。 等做到主人家的饭,花妈妈反而犯了难,普通的食材都有,但想做出精细的东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袁璐就说:“也不用再麻烦什么,青菜和萝卜汤都很好,再添两个清爽的小菜吧。” 花妈妈就凉拌了一个黄瓜,清炒了个苦瓜肉片。 不过这些东西还挺考验刀工,袁璐这只会切块的刀工就派不上用场了,还得花妈妈亲自动手。 袁璐就趁着这功夫,把炒好的菜先端到院子里已经支好的桌子上。 高斐在屋里给心腹开完小会,一出来就看到袁璐正端着一大盆子菜往桌上放。别说他身后的高三和暗卫差点眼珠子掉到地上,就是高斐自己都愣在了原地。 袁璐没看到她们,防好了菜又从厨房端出了一个洗脸盆大小的汤盆。这汤盆分量真是不轻,她又是个四体不勤的,捧着刚出了厨房就觉得有些端不住。要不是地上实在太脏,她差点就先搁到地上放着了。 她这正跟汤盆搏斗,忽然手上一轻,高斐已经在他跟前接了过去。 看到他身后还跟着旁人,袁璐立刻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高斐也不说别的,只是转头吩咐高三道:“明日一早就去城里买两个小丫鬟来。” 高三应了声“是”就让人去厨房帮忙了,立刻一众暗卫都争先恐后地去了。 开玩笑,让国公夫人伺候他们吃饭,这得多大脸啊!他们可受不住! 老太太等人坐一桌,摆在堂屋里。花妈妈本来要躲在厨房吃的,后来耐不住袁璐的磨,就跟着她上了主桌,坐在下座。 其他暗卫就坐在院子里摆了几桌,袁璐看高三一路上奔波也是辛苦,有心让他也上主桌,高三溜得快,一下子就窜出去跟暗卫们挤在一起了。 米饭蒸了五大锅,虽然没有粳米那么好克化,闻着却特别香。袁璐怕老太太吃了不舒服,就单独熬了一小锅粥给她。 老太太也是怀念家乡的味道,光粥就喝了两碗,饭桌上话也多了,跟他们说这小时候她们姊妹找野菜回去拌着吃,还具体描述了样子给他们听。 袁璐和高斐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老太太嘴馋了,他们可不得想办法给弄来嘛! ☆、第131章 袁璐怕三个孩子吃不惯,还想着要是他们吃的不多,她一会儿再让花妈妈变着法子做一些出来。 可孩子都是格外的给面子,各个都把面前的东西吃完了。泓哥儿跟汐姐儿是为了不让大人们操心,澈哥儿就是一门心思都在这新奇的环境中,对吃食反而还没那么在乎了。 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娇养着长大的孩子,从京城出来到现在各个都是乖巧懂事的。袁璐看着心里就别提多自豪了,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呢。 吃过晚饭,暗卫们各司其职地散开了,袁璐帮着花妈妈收拾碗筷,花妈妈又不愿让她帮忙,但都是拧不过她。 高斐起先也没注意到,用过饭就和高三还有几个领队的进了屋议事。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他再出来,看到袁璐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个木盆,正把暗卫们用过的公鸡碗几个一垒地收进去。 他突然就觉得很扎眼。 高三跟在后头一看,也是被吓出了一个激灵,赶紧和人跑过去抢下了脏碗筷。 袁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有人抢着干活她当然高兴,回头对着高斐轻轻笑了笑,转头就进去帮着花妈妈收拾厨房了。 那头高三就偷偷瞄了高斐一眼,见他主子站那儿若有所思地蹙眉,他赶紧移开了视线。明天天不亮他就得去买两个小丫鬟回来,再让国公夫人做这种事,国公爷就是不说,他都要无地自容了。 乡下天黑的早,蚊虫又多。 高斐手下的人已经用药草熏过了屋子,众人用井水冲了凉都早早地回了屋。 家里缺人手,袁璐就让花妈妈去服侍老太太了,她跟三个孩子睡在一个屋。 乡下睡炕,三个孩子都躺下了还很宽裕。 袁璐让她们脚朝里,头朝外地睡,她自己则坐在炕头给她们打扇子。 炕上就铺了一层草席,别说让孩子们说睡,就是她自己坐着都觉得有些硌。 她一边轻轻给他们扇风,一边问他们:“睡着可是不舒服?不然我找两条褥子铺在席子下头去?” 澈哥儿睡在挨她最近的地方,听到这话刚想点头,就被他哥哥拉了一下,泓哥儿抢在前头说:“母亲不忙,这都天黑了,明日再说吧。且今夜有些闷热,垫了褥子反而睡不安稳。” 汐姐儿也帮着道:“弟弟说得对,天热呢,席子铺在炕上睡凉快得很。” 袁璐就忍不住笑了笑,说:“好,都睡吧。” 虽说对环境是百般的不习惯,但三个孩子一路上也没睡上几个安稳觉,月色柔和,凉风习习,说了没多久的话就一个个地声音低了下去…… 汐姐儿是最后一个睡着的,迷蒙中就看到婶婶在床头伸着手臂给他们三个轮流扇风。 “婶婶早些睡吧。”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 袁璐轻轻“嗯”了一声,“你快些睡。” 话音刚落,汐姐儿就已经睡过去了。 三个孩子都睡着以后,袁璐起身把窗户阖上了一些,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到炕边上,差点就吓得惊叫起来。 那人影上前两步,靠近窗边映着月色她才看清来人是高斐,当下松了一口气一边捋着胸口一边略带埋怨地道:“深更半夜的,怎么忽然出来吓人?!” 高斐挑了挑眉,带着笑意解释道:“我眼下就要出去一趟,两三日后回来。家里就有高三照料着,明日下头的人会领几个小丫鬟回来,你看着挑几个先用着。” 袁璐知道他是出去忙正事,便点头正色道:“您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月色清亮,四周静谧,只听得外头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高斐望着立在床边那个纤细身影,心头忽然软了软。 袁璐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问道:“您可是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高斐略显尴尬地扭过头,清了清嗓子只说:“家里有我,你勿需担忧,照顾老太太和孩子们时也别疏忽自己。” 袁璐柔柔一笑,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地小站了一会儿,高斐这才推门出去了。 第二天起床,她现如今身边没有服侍的人,自己简单地用银簪挽了个发髻,然后就去喊三个孩子起床。 泓哥儿和汐姐儿都是能自己穿衣服的,澈哥儿自己也学会了,但是还在成国公府的时候,大多会跟奶娘撒娇,让奶娘给自己穿,这天倒也乖巧懂事,一声不吭地换上了袁璐给他们放在床头的衣裳。 花妈妈也伺候了老太太洗漱穿衣,几个人聚到堂屋用朝食。 老太太没见到儿子,便问起来,袁璐给解释了。老太太不禁又是一声叹息,现在儿子主意大了,什么都不跟她说了。 袁璐便说:“看国公爷的样子是昨天晚上才下的决定,想来是事发突然,来不及跟您说呢。” 当然其实高斐跟她娘说一声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照着前几天老太太多思多虑的样子,若是他半夜去跟她说了要出远门的事,怕是她一夜都不能安寝了。 老太太只是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用过朝食,花妈妈陪着老太太回屋歇着。 澈哥儿是饭碗一放就想出去玩,袁璐也知道现在这日子是苦了孩子,便也不拘着他,跟他说好了不能往远了跑,也不能去水边玩,再拍了四个暗卫跟着他,就由他去了。 汐姐儿和泓哥儿就跟在袁璐后头,话也不多说,就别提多乖巧了。 澈哥儿小孩儿心思,有玩的就满足了,袁璐倒是觉得好处理,反而像这两个默默陪在她身边的孩子,那早熟的心思真是让她格外的心疼。 袁璐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清点了带出来的财物——一共一百多两的银两还有五六千两的银票。 银两是每个人身上东藏一点西藏一点带出来的,银票则是缝在贴身衣物里夹带出来的。她虽然不知道高斐这趟出去是干什么,但想来应该也是去弄些银钱来周转和探探风声。好在皇帝多疑,除了根基不稳的年轻的成国公外再也不相信其他将领,准备御驾亲征,等他人一走,他们一家子也就能喘息了。 泓哥儿和汐姐儿在旁看的清楚,虽然对银钱没有大概的意识,但是从前身边随便拿出来一样东西也都知道值个百八十两,此时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然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袁璐是趁机给两个孩子讲讲庶务,便说:“这些银子你们看着是不是觉得家里生活的很困难了?” 两个孩子都没出声,那担忧紧张的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傻孩子,”她继续道,“普通人家一家三口的嚼用一年也就十两银子,这些银钱你们看来或许不多,但是放到外头,那都是够普通人家活一辈子的了。再说,你们是不相信自己的爹、叔叔吗?人还不大倒是爱操心这些了。” 汐姐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担心呢,话都叫婶婶说了。” 袁璐佯装生气地斜她一眼,“那是我爱操心成了吧,你们俩一路都板着脸,倒让我没来由地跟着瞎紧张。我说我默默银钱袋子还挺鼓囊的,你这两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多心事?真是不知道你们愁什么呢。” 泓哥儿就跟着他姐姐一起笑起来。 袁璐又对他道:“你也别想这些了,等过两天你爹回来,还是要让你上学的。也就这两天让你跟你弟弟松快松快。” 听说要上学,泓哥儿的心情也明朗了些。 说了会子话,两个孩子脸上总算有了笑影,袁璐就一人一边半搂着他们说:“别担心了,出了事都有我们大人呢。你们一个两个的过几天都给我上学去。” 下午高三就带着人牙子过来了。 易县就这么大点地方,自然不能跟京城相比。高三已经先挑过了,所以带来的人还算齐头整脸。 但是这些丫鬟和婆子一看就是穷苦出身,进门前还有心思四处打量,进来一看里头的这些暗卫和神色淡然坐在一旁的袁璐。她们就赶紧低下了头。 袁璐也不太敢放太多陌生丫鬟在家里,最后也只选了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和一个会做饭的婆子。丫鬟里有一个最伶俐的是专门伺候老太太的,另两个则显得老实过了头,反而有些愣头愣脑的,她是准备放在自己身边,跟着她照顾整个家的。 买下这些人,拢共才花了十几两银子。交割银钱和卖身契的时候,她也没有避开汐姐儿和泓哥儿,其实也是在变相地让他们安心。 到了第三天,高斐果然回来了。显而易见他心情甚好,用饭的时候都嘴角上扬。 袁璐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 饭后高斐去了老太太屋里说了会儿话,袁璐则带着孩子们歇晌。 她打着扇子自己也是昏昏欲睡,忽然听到窗户被人轻轻敲了几下,就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果然高斐正站在树荫下等她呢。 ☆、第132章 算起来,一家子都奔波了大半个月,尤其是在路上的时候,袁璐和老太太、孩子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马车里。倒是高斐和高三一路上都在张罗一家子的衣食住行。 那几天老太太的脾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几次吃食上不满意就干脆不用了,任袁璐在旁好说歹说,老太太就是不肯多吃两口。后来还是高斐顶着毒辣的日头骑马去附近的集市买。 之前日日在一起倒还没觉得,刚不见了几天,乍看之下,袁璐觉得高斐是晒得更黑了,再想起从前因为他老是板着脸,绿水几次被他吓到,背后偷偷喊他“黑面神”,就再也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高斐听到响动回声,就看到袁璐正用团扇遮着下半边脸,看着他笑地眉眼弯弯。 他的嘴角也不由地跟着上扬,“什么这么好笑呢,过来跟我说说。” 袁璐当然不能如实说,只是道:“您这样高兴,想必这几日得的必定是好消息。” 两个人说着就进了抱厦里。 这时的条件屋里也没有什么冰盆了,只是用一个大木盆装一些井水,人进了屋就先用井水在屋里的地上洒一遍。 高斐先进的屋,还不待袁璐动手,高斐就已经拿起了水瓢。 还别说,离了成国公府,大家身份上的观念反而单薄了许多,他们俩也终于能像朋友那样相处了。 “今上已拟定下月十六启程出征。”他一边洒水一边说。 袁璐在桌前倒了杯冷茶递给他,“那朝中……” 高斐接过水,“太子监国。” 四个字就让袁璐露了个笑脸,只要皇帝还对太子有心,他们家和成国公府的这些困难又算得上什么呢! 高斐抿了口茶水,又继续道:“岳父和岳母在我们动身后没两天就去往了陪都,我这两天打听了下,他们这两天也该到了。” 说到父母,袁璐的眼神不禁黯了黯,家里出了大事,她连正式地饯别都没做到。 高斐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转变,想了想,说:“最快年底,最慢明年初夏,咱们就能回京城了,届时是你便可以去探望他们二老。” 看他说的这么笃定,袁璐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对他还是相信的,便道:“说不定还是我爹娘先能回京城呢。” 说到底两家如今都是身陷困境,袁璐便也不太愿意说这些,于是岔开话题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同您商量,家里虽然不能过上在京城的日子,但是泓哥儿和澈哥儿的学业却是不能耽误的……” 高斐点点头,“我已让人去打听附近好一些的族学了。” 袁璐本来想的是私塾,但是私塾的先生肯定不能跟人家族学里那些精挑细选的比。不过族学一般都是接纳自己族中的孩子,老太太和老国公虽然算是地道的易县人,但时过境迁,他们想来也没什么故人在这里了。 “过两天安排好了就让他们兄弟去吧。” “那汐姐儿……?” 高斐有些为难地说:“我也问过了,只是附近这里女子请先生的本就少,更别说把汐姐儿这么大的女孩子放到别人家里学东西了,就是别人肯,我也觉得不放心。” 说到日常生活的事情,两人可聊的事情也多了。 高斐大概交代了自己的行程,反正意思就是他会经常不在家,家里有高三带人守着,不用担心安全,如果需要银钱或是其他东西,可以等他回来,也可以让高三给他传书。 袁璐的心思也渐渐动了别的地方,这个月皇帝或许还会有心思来管管这个惹他生气的成国公,等下个月出征在即,肯定是忙的分丨身乏术,到时候他们就能换个像样点的农庄住住。等再松动一点,找人将屋里装饰一番,也不会比从前府里的别院差到哪里去。 说来也巧,如今这日子倒是真的跟她曾经有过的想法——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偏僻之地半隐居地生活,不谋而合。 这年八月,泓哥儿在易县过了他的五岁生辰。 因为不能大操大办,泓哥儿只得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袁璐还照着当地的习俗准备了一百个红鸡蛋,让高三带着到镇上去发了。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易县还有花灯可看,连带着晚上关城门的宵禁时间都晚了两个时辰。 为了让孩子们高兴,袁璐就主动跟高斐提了让他带着三个孩子去县城玩。 泓哥儿这样平时老成的孩子听完眼睛都亮了亮,更别提澈哥儿这种小皮猴了。只是两人都有些怕他们的爹,就眼巴巴地盯着袁璐看。 汐姐儿看弟弟们兴致高,怕叔叔不同意,就赶紧说:“叔叔带着弟弟们去吧,我留在家里陪祖母。” 高斐还没说话,老太太就抢着开口道:“都不用陪我,我就跟花妈妈两个人在院子里乘风凉唠唠嗑,你们谁也别在家烦我。”然后又转头对袁璐道,“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你也跟着去玩玩。省的几个小的在外头无法无天的。” 高斐听他们这一套套说话,又是无奈又是想笑,这都什么啊,他可没说不答应啊!怎么话里都觉得他那么不通人情似的。 这天用过夕食,除了老太太不愿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外,一家子都去了县城看花灯。 易县地方不大,人倒是挺多。尤其是一年到头也就没几样消遣,这天大街上多的是一家大小一定出来玩的。 泓哥儿和汐姐儿一人站在袁璐的一边,虽然也对县城里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但最多也就是四处张望下,并不会乱走,再看澈哥儿就跟个活泥鳅似的,在各个摊位里钻来钻去。 袁璐刚开始也是跟着他担惊受怕,就怕人多把他给挤散了,后来听高斐说四周跟了七八个暗卫,这才放下心来。 街上路人摩肩接踵,袁璐已经连着几次被人擦着手臂过去了。 尤其是越接近河边放花灯的地方,就更是拥挤起来。要不是为了孩子们她咬着牙往里挤,她早就被挤到人潮背后去了。后来还是高斐实在看不过眼,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他张开手臂将她和孩子拥在里头,用手臂去格挡其他人了。 花灯和河灯都不过尔尔,但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才能看上一眼,周围又都是兴致盎然的路人,别说三个孩子,就是袁璐都看的津津有味。 只是苦了高斐,手臂抬了半个多时辰,中间背上腰上就别提挨了多少下了。堂堂成国公,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跟这么多百姓挤在一起。但低头便能看到袁璐带着盈盈笑意的侧脸和感受到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兴奋,他便又都觉得一切都值当了。 看过花灯和河灯以后,渐渐地街上的人也变少了。 高斐等人便往城外走去,孩子们玩的兴起,袁璐也心情好,一路上跟他说说笑笑的,还没觉得呢,就回到了农舍。 一直到这天入睡前,袁璐洗完澡和三个孩子躺到一张炕上,澈哥儿还在高兴地喋喋不休。泓哥儿和汐姐儿也会时不时地插上两句。 屋里时不时就传来笑声,高斐再外头站了会儿,便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同庆七年八月十六,同庆帝举行祭天之后,带领三十万大军前往边关。十一月,同庆帝率军北进至斡难河。斡难河为成吉思汗的发迹之地,是蒙古人心目中的圣地。两军于斡难河激战数日,明军击溃鞑靼中军主力。同庆帝大悦,乘胜追击,誓要活捉鞑靼可汗。鞑靼可汗只带着几名贴身侍卫,仓皇西逃。 那时候袁璐这里已经筹备着换了新的农舍,外头看着再普通不过,里头布置也简单,但用的东西却都是耐用又舒适的,也总算让人有了家的感觉。 泓哥儿和澈哥儿去了易县一个赵姓家族的族学上课,听闻这家在太丨祖爷时也算北方大族,只是当年战乱的时候,嫡系都没能活下来,老一辈的人就带着旁支迁走了。 在这期间,高斐经常外出,从最早的十天出去三四天,到后来变成一个月回来待几天。 袁璐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又是在忙什么,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 时至腊月,边关苦寒,大耀军队中多有不耐寒得病的。鞑靼可汗趁机纠结旧部,来了一次鱼死网破的反扑。敌寡我众之际,大耀虽有人数优势,却士气低落,几次被偷袭后更是上了元气,就连同庆帝都被感染风寒,养了多时也不见好。 高斐越发忙碌,连他腊月里的生辰都没能回来和家里人一起过。 而就在年根底下,同庆帝下了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恢复了高斐征北副将的职位,让他连夜再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 ☆、第133章 圣旨是一路下到了易县,来的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孙德。 孙德是太子的心腹,当然门清太子妃娘娘和成国公夫人的关系。宫里那么多人,太子就让他来了,可见对他的委重和信任。 孙德连车都没乘,出了京城就一路快马加鞭,路上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在第八天到了易县。 知县之前就听说京城要有人来,已经早早地候在城门口。 两人下车拱手见礼,各自寒暄几句,知县就想请他去县衙坐坐。 孙德扬了扬手里明黄色的卷轴,“小的公务在身,不知成国公现在何处?” 知县却并不知道他的来意,此时听他问成国公,一时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成国公回到易县也有好几个月了,他也摸清了他根本没进城的事实,几次三餐亲自登门,却都没挡了回来。此时孙德让他带路,他就能过去看看这成国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这二人一路到了郊外的农庄,孙德一路上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知县给他指了一个破农庄。 当然,这农庄若是放到易县附近,那是方圆百里都不见得有比这更好更大的了。 可孙德眼里的那都是京城那些深宅大院,想想堂堂一国国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差点惊掉他的下巴。 随从进去通报以后,没多久就有人来开了门。 其实早在他们出城的时候,高斐就已经收到了风声,早早地把身边的暗卫都支开了,就留了两个贴身跟着伺候的。 此时门刚敲了两下,在门内等候多时的高三就把门开了。 孙德朝他拱手笑道:“圣上有旨,还请大哥通传一声。” 高斐拱手还礼,足下一点就进了屋。脚下功夫漂亮地让人想喝彩。 没一会儿高斐就出来了,后头跟着搀着老太太的袁璐。两个哥儿上学去了,家里就汐姐儿一个,还有就是几个丫鬟婆子。 一家子人实在太少,身上衣服虽然都看着暖和,却也不是多好的料子,孙德脸上没显,心里是真的觉得这成国公如今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一通寒暄之后,孙德就把边关前线传来的圣旨给颁了。 高斐不动声色地接了旨,袁璐错身上前,往孙德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孙德真是觉得这荷包再烫手不过了,瞧瞧这家子现在这样,他也不好意思拿,就推拒起来。 袁璐笑道:“公公一路风尘仆仆也是辛苦,这就是请大伙儿喝顿茶。公公不收,可就是看不起我们这家子了。” 孙德忙道“不敢”,这才把东西收下。 圣旨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太子看了连夜盖的玉玺。 孙德也不敢耽搁,连口茶都没顾得上进门喝,就说在外等着高斐。 当然也不会说的真的就让人干等着,袁璐还是让他和知县都进了门,让人给他们上了茶,这才进屋去帮着高斐收拾行装。 高斐的东西其实早就收拾妥当,北边有他的人,皇帝的八百里加急一出来,就有人给他报了信。加上这圣旨又绕圈子地进京城给加盖了玉玺,他可以说是早就心中有数。 几天前高斐就给袁璐透了口信,说要出远门,短则数月,多则一年。 袁璐虽然吃惊,却也不至于失措,心里也猜到若是此番成行,大概高斐是要随军出征。 若是搁从前还在成国公府的时候,袁璐能变着花样地让人准备东西给高斐。可放眼现在,她想法有余,动手能力却不足,家里的人手后来虽然还添置了几个,但平时干些粗活还好,精细的活计却是做不来的。于是她想了又想,最后只是给他纳了一双鞋。 边关苦寒,最要重保暖。此时大部分的穿的就是棉鞋棉靴,而高斐这样的练武之人,却是不会穿这些笨重的鞋履的。 袁璐想给他做双牛皮的,但是古代牛是耕田的最主要劳动力,家家户户都看重的很,谁也不会没事杀牛。说来也是运气好,正好澈哥儿回来说他同学家里病死了一头牛,他们一家子都特别伤心,可能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袁璐就让人去按着市价把死牛买了。乡下人厚道,病死的牛也不能吃,他们就只收了一小半的钱。这才有了一整张牛皮。 时间紧任务重,袁璐和花妈妈两个人熬了两夜,眼睛都熬红了,才做出了两双牛皮靴。 主要还是花妈妈做的,她就负责绘样子和缝制牛皮。只是这种皮靴是按照了现代袁璐看过的那种新军靴的样子来做的,没人做过,她俩前头也是一边摸索一边硬着头皮往下做,也不知道废了多少料子。 她将皮靴从箱笼里拿出来给高斐的时候,高斐正坐在桌旁气定神闲地喝着热茶,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他掀了眼皮看了看,复又垂下了眼。 袁璐顿时就来了气,她又是买牛皮又是画样子打下手、几个晚上没睡安稳,这人看到就这反应?! 她气鼓鼓地把皮靴往他包裹上一扔,扭头就走。 高斐也知道她是真的是来气了,也不逗她了,当即放下茶盏拉住了她,“我知道是你熬夜做的。是你的心血,我怎能不看在眼里,其实心里感动着呢。” 袁璐心里又羞又恼,恼的是他故意逗她,羞的是挺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到他嘴里就变了味儿了?!且他还抓着她的手腕,手心滚烫,烫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高斐见她羞红了脸,粉面娇颜,十分好看,终于忍不住将她拉到怀里。 袁璐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挣扎,却高斐在她头顶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我马上就要走了。” 边关前线,刀剑无眼,说到底还是拿命博前程的事。袁璐便也没有推开他,放松了身子任他抱了会儿。 娇妻软玉温香,高斐从没像这一刻一般惧战。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功夫,片刻之后,他就提了包袱和她做好的皮靴,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这是他的家,却也是他的国。 高斐走的迅速,孙德来的时候是日薄西山之时,走是天还没黑透。 老太太拄着拐杖送他到门口,叮嘱的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高斐端端正正地给她磕了三个头,这才上马走了。 寒风萧瑟,高斐在马上绷直了身子,双腿一夹马,手抓辔头,那白马便随着他扭过了半边身子。他深深地回看了她们一眼,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马鞭一扬便转身纵马而去。 袁璐陪着老太太一直站到再也看不见高斐的身影,这才把她劝进了屋。 晚上泓哥儿和澈哥儿高高兴兴地下了学回来,袁璐将他们招到身前说了这件事。 泓哥儿低下了眼睛没说什么,澈哥儿是转头就嗒嗒嗒跑到马棚里去了,看到他爹骑的那匹马不在,他才又跑回了屋。 “娘,爹说我这次考好了就给我养个小马驹的。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澈哥儿特别委屈地问。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要停课大半个月,先生说这两天就要考试了呢。 袁璐被他问地不禁眼睛酸了酸,她拢着两个孩子摇了摇,轻声道:“等春天到了,你们爹就回来了呢。” 这是在安抚孩子,还是说给自己听,她也不清楚了,打仗的事谁说得准,然而在俩孩子面前,她是万万不能露出半点愁色的,在这个时候,她反而坚强了起来。 也是,都经历过多少事了,何况,不坚强又能如何,生死有命,总不能反过来让孩子担心自己。 听到娘亲的话,澈哥儿松了囗气,泓哥儿却是抿紧了嘴,小脸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刚毅之色。 因为高斐临危受命、领兵出征这件事,家里这个年就过的格外冷清。 好在乡下年味也更重,他们这家子在这里住了没多久,却也有几家来往的人家。都是平时袁璐跟他们采买东西或雇过他们干过活的,年节前便都拿了些鸡蛋腊肉什么的送来了。 袁璐收了礼,却不知道该回什么。这些礼还真是比从前那些金器珠宝什么的更让人为难。最后也只是回了些她让人在县城里买的糕点,虽不算失礼,却也没有那些来送礼的的人那么有心意。 不过乡下人心眼实在,也没人计较那么多,何况见过袁璐的人都知道,她模样好看的跟从画里出来似的,一看那做派和气度就知道不是凡人,能跟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走动已经是给他们长了面子的。 人口简单后,张罗的事情也没那么多了。袁璐就一人给裁了一身新衣裳,饭桌上多摆了几道鸡鸭鱼肉,再有就是她和三个孩子一起贴了春联,放了鞭炮,这年一下子就给过完了。 元宵节前,高斐的第一封家书送达,信里报了平安,总算让人安心了点。 泓哥儿和澈哥儿从搬到乡下后就开始疯狂地窜个子,尤其是澈哥儿,从前脸上虽然肉嘟嘟的,身上却是个骨架子,眼下却已经长了一身的软肉,摸起来就跟个肉包子似的。 泓哥儿则是出去早上和他弟弟一起跟着高三打拳,晚上有时还会自己多练上一会儿。身上是再也不见半点软肉了,看着就是个习武的小大人。这可把袁璐心疼得不行,虽说过完年就六岁了,可说起来才五岁半呢。哪有小孩子这么严苛地对待自己的。 汐姐儿没有学上,每天就跟着袁璐学庶务。袁璐刚开始还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想着还是得想办法给她找找个女先生。不过汐姐儿自己是觉得跟着这婶婶比上课有趣多了,学的东西虽然散,却也是日后能用到的。将来她肯定也是要像婶婶这样掌管中馈的,若是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她在不通庶务,可真真让人蒙了眼,这是袁璐万万不愿意看到的,於是便遂了她的意愿。 袁璐其实也是半做半学,家里买房子买地都是高三出面,但其中的门道她却也得自己慢慢摸索。从前身边都是她娘给她挑选的得用之人,她只要动动嘴,多的是能把事情办好的人。现在事事需要她亲力亲为了,她才觉出其中的不易来。 袁老爹和陈氏一在陪都落好脚,就让人给袁璐捎了信。此后更是每隔五日就来一封。 袁璐看着信中的点点滴滴,知道爹娘初到异地虽也有遭到朝中旧敌的为难,但他们伉俪情深,互相扶持,最终还是将府尹的位子给稳稳地坐下了。 知道亲人都好,她便也觉得有了盼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俱是眨眼之间。光阴荏苒,一年的时间不过白驹过隙。 时至三月,大地暮春,枝头的花都恨不得将最美的颜色留在这最后的春景里。 这天泓哥儿和澈哥儿在族学里有一场小考,午饭时便能提早回来了。 袁璐为了犒劳这两个熬了好几个夜的小子,亲自去厨房给他们拌冷淘去了。 这冷淘是早上刚开集的时候,高三去县城里买的,浇上鸡汤勾兑的鲜甜酱汁,拌着黄瓜丝和豆芽菜吃是再爽口不过的了。 想到孩子们欢喜的脸,袁璐便不自觉地带了笑。 正弄到一半呢,似乎就听到外头有响动,还没等她擦完手出去看,澈哥儿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慢点跑。”她连忙道。 澈哥儿顾不上喘气,拍着胸脯说:“爹、爹回来了!我刚看到他往这边来了!” 袁璐解了围裙拉着他就往外走。 高斐一身银色铠甲,跨丨下白马轻快地跺着步,暮春美景中,一人一马踏青而来。 袁璐紧了紧拉着澈哥儿的手,看着看着,忽然就眼眶一热。 终于,回来了。 (正文完) ☆、番外:春水 同庆八年,高斐大败敌军,生擒鞑靼可汗。一夕之间,威名传遍整个大耀。 同庆帝缠绵病榻已久,听闻这个好消息也是精神一振,将他升为他为从一品中军左都督。 打了胜仗又升了官,袁璐等人也就不可能继续留在乡下了。 澈哥儿知道要搬家后还挺不高兴的,噘着嘴说:“我答应虎子说过几天要跟他一起放风筝呢。还有 二娃娘喊我去吃她烙的饼呢,我都答应了的。” 任袁璐在一旁哄了好久,都没能把他翘的能挂油瓶的小嘴给哄平了。 不过澈哥儿也就敢在袁璐面前这样,对上他爹,他连眼都不敢抬。 说来也不怪孩子,高斐这趟回来身上的杀伐之气就更重了,孩子又多是敏感,因此对他又多了些畏惧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袁璐对着他灼热的视线也有不自然的时候。 这一趟的凶险程度,只有高斐自己知道。 虽说他和小袁氏刚成亲那会,他以副将之名随军出征过。但那时齐国公邱弗执掌军印,两人许多见解看法又是南辕北辙,齐国公将他当成来边关镀金的世家子弟,他能一展所长的机会可谓是少之又少。 可这次就不同了,皇帝病种,他临危受命,既要收服军中将领士兵,又要对外去除强敌。真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半点也错不得。 也正因为这样,每当夜深人静之际,高斐都格外想念那间小小的农舍,想念家里在等着他的人。 几经生死之后,他更是思家心切,每每觉得熬不住的时候就写一封报喜不报忧的家书。 此番回来后,他升为中军左都督,公务日渐繁忙,却就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家人身上。 除了早朝的时候,平时是必然和孩子们一起打拳的。 晚上下了值,除去必要的应酬也是就回府了,先去老太太那里坐一会儿,然后就去袁璐那里歇下了。 袁璐早就习惯了跟高斐共处一室,两人夜间话也不多,经常就是一人一边歪在榻上看书。 高斐看他的兵书,袁璐看她的话本。谁也不打扰谁,却也不会觉得对方多余。 袁璐睡觉本就不喜有人在旁盯着,从前是为了防高斐,可两人如今也算共过患难,几经风雨,兼又知道他不能人道,夜间屋里的人便都在外头伺候了。 岁月安稳,袁璐有时也会问自己,就真的这样过完下半辈子嘛? 她自己说不好,但想到抽身离开,心中却是万般的不舍。 高斐立了国之大功,皇帝身子越发不行,现在朝中仍由太子监国,听说袁老爹也要被重新擢进内阁。 成国公府的日子真称得上是花团锦簇,烈火喷油。 袁璐也不想步齐国公府的后尘,便越发地低调起来,昔日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些官夫人们的聚会,她也甚少参加。渐渐地,外头便又穿出了她目中无人、不好相处的传闻,连早年间的那些旧事都被翻出来一说再说。 袁璐不理那些,可日子却是真的越来越无聊了。 成国公府经历过前年的变故后,一些有异心的人都早被遣散了,如今留下的都是她看着好的,又都经过历练,越发能担事儿了。她这当家夫人处了四五月那会儿忙了一阵,后来就着呢的可以说是混吃等死了。 澈哥儿现在大了,到了人嫌狗憎的年纪,袁璐都不爱搭理他,要是多跟他闹一会儿,他能把屋顶拆了。有几次他在在狗尾巴上绑了一串鞭炮,一路赶着进了他娘亲的院子里,一路上又是狗叫又是鞭炮响又是丫鬟的惊叫声,他就跟在后头拍手大笑。 气的袁璐差点拿鸡毛掸子打他的屁股。 不过后来他自己看到大黄光秃秃的尾巴,袁璐这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懊恼地红了眼眶,抱着大黄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好像那条狗能听懂他说话似的。 袁璐是又好气又好笑,当真是拿他半点办法也无。 好在一物降一物,澈哥儿怕他爹。用过晚饭只要高斐歇在他屋里,他就乖乖回房,不出一步了。 但是只要高斐有事晚归或者是歇在前头书房,澈哥儿就肯定是粘着他娘亲的。 没办法,现在府里人人都不爱跟他玩,别说哥哥姐姐见了他绕道走,就是祖母都紧着抚着额头直喊头痛。就他娘亲,还好说话些。 因此袁璐真的是伸长了脖子等着高斐来呢,有时候高斐在前头书房看书误了时辰,袁璐就让青江端着羹汤送去了。 府里谁不道国公爷和夫人危难中相濡以沫,回来后相敬如宾,好不恩爱的。 高斐听二和绘声绘色地讲了下人们嘴里的传言,脸上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二和看主子高兴,就谄笑着道:“夫人这是变着法地向您示好呢,看可您也不能每次都让夫人主动啊……” 高斐难得的觉得二和的建议中听了一次。这天晚上,他早早地去了袁璐那里。不用她提醒,就先去沐浴更衣了。洗完就散着头发横到榻上去了。 袁璐反正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还觉得他能提前沐浴还真是挺好的,不然离得近了总能问道淡淡的汗味,虽说不难闻,可总也不是让人愉悦。 高斐的心思完全不在兵书上,余光总是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扫。 袁璐是浑然不觉,毕竟高斐不能人事的事她早已知晓,两人相处久了,她慢慢地也就不对高斐设防了。总算把高斐盼来了,澈哥儿那个小魔星没再纠缠自己,她也总算是能做些自己的事情,能睡个安稳觉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这么待了一会儿,袁璐就放下书就去洗漱了。 洗漱过后,花妈妈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浑然不觉得跟花妈妈说说笑笑的,等头发干了就爬上床去了。 这夜高斐真的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半夜袁璐口渴,也是懒得再喊人进来点灯伺候,自己赤着脚踩着地毯下了床。 高斐正在榻上“翻烙饼”呢,忽然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就感觉到小袁氏从榻边走过,鼻间是她身上熟悉的淡淡花香味。想到那些花瓣都是她沐浴时放在浴桶里的,忍耐了一整夜的高斐便也有些受不住了。 远离看到高斐翻身坐起还吓了一跳,用带着睡意的软糯嗓音问道:“我吵着你了?” 高斐不发一语,仍在榻上坐着。 袁璐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惹他不快了,就又多倒了杯水递给他跟前问:“口渴吗?” 夜色朦胧,两人离得近了些,她身上的香味越发清晰。 高斐伸手捏住她手腕往前一拉,袁璐就一下子栽进了他怀里,手里那杯水就浇在两人各自胸前的衣襟上。寝衣本就单薄,一杯水浇下去就更是贴上了身。 高斐喷在她耳边的气息是滚烫的,袁璐一时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袁璐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你做什么?” 那声音问出来都打着抖呢。 高斐只觉得怀中人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体香萦绕,沁人心鼻。心神荡漾间,手就在她腰间移动。 袁璐一个激灵,身子都跟着颤栗。 高斐闭了闭眼,定了定心神,这才收回了手,哑着嗓子道:“没事,睡吧。”说着就自己又躺下了,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袁璐脚步不稳地三步并成两步,忙也回了自己床上。 这下子这两人是都睡不着了,睁着眼到了天亮。 天一亮,高斐就起身穿衣洗漱,跟躲什么似的,略显慌忙地去了前头,连声招呼都没跟她打。 袁璐也是毫无睡意,勉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了。 梳妆时花妈妈看她有些恹恹的,以为她是昨夜头发没擦干着了凉,问她要不要找医女看。 袁璐虽说活了两辈子,这事儿上却实在没涉猎过,平时也是挺有主意的一个人,这时候被花妈妈几句一问就觉得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陈氏不在京城,她身边只有花妈妈,两人的感情如今又更是非比从前,有些话似乎只能对花妈妈说。 她话还没出口,花妈妈看她那百般纠结的脸色就隐约猜到了什么,让青江绿水等人都下去了,她自己寻了个杌子做到她身边说话。 “姐儿做事从来不用我们操心,只是若是心里有事,也不妨说出来,多个排忧解难的人也是好。” 袁璐已经许久没有听花妈妈这么称呼自己,回想从前花妈妈对自己的百般呵护,也是感概顿生,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声叹息。 花妈妈看她这样就更着急了,“可是昨夜和国公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话就问的袁璐红了脸。 花妈妈本以为是他俩又掐上了,但此时见到袁璐在这番小女儿作态,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劝说道:“当时国公爷被多了官位,贬回乡下时,老奴和吕妈妈曾大胆劝您离开。您当时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眼看着这一晃又是两年了,府里的哥儿姐儿都日渐长大,老奴看得出您对这府里的每个人都有了感情……”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怕是走不了了。” 袁璐绞着帕子没说话,她的确是愿意留在这里的,不说孩子们和老太太,现在就是高斐,她看着都觉得顺眼妥帖的很。从前要担心的事情太多,还要牵挂着在战场上随时会有危险的高斐……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和顺了,她当然是千百个愿意就这么过下去。 可昨夜高斐那反应,真是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当时她是紧张的,是受惊的,却也不觉得厌恶,或许是因为知道高斐并不能对自己实质性地做些什么,或许是旁的什么…… 一池春水,就这样生生搅乱了。 袁璐心乱,高斐心就更乱了。天知道他为什么跟个大姑娘似的害了臊,早上起身连见她一面都不敢就慌张落跑。说出去他还是击退异族大军的前线将领呢,叫人知道了还不笑掉了大牙。 这天上值的时候他便有些心不在焉,一晃眼的时间居然就该回府了。 高斐在外头磨了又磨,也没找到能消磨时间的好去处——同袍好友都知道他最近不爱在外耽搁,聚会饮酒便不叫上他了。 最终高斐还是回了国公府,好说是自己家,他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小袁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嫁进成国公府都第四个年头了,他就是真的对她做些什么,那也不算什么! 对,不算什么! 越想越觉得有理,高斐就昂首挺胸地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结果就遇上了用过夕食还没离开的袁璐。两人一个刚打了个照面,就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 老太太也以为他们是又闹了什么矛盾,也不怪他们一个二个地想到别处,实在是从前这两人时不时就要掐上一回。 袁璐本是坐会儿就要走的,老太太这天精神却挺好,硬是和她多说了两刻钟的话。说完茶杯一捧,道:“不知不觉天都这么晚了,你们俩也别在我这里耗着了,一起回去休息吧。” 最后一句话中那“一起”二字还念得格外重。 老太太这样说,那自然是猜到了什么,袁璐不能驳她老人家的面子,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高斐也跟他娘说了声就追了出去,追上却也不上前,就这么远远地像根尾巴似的缀着,一路跟回了她的院子。 ☆、番外:春水2 袁璐懒得搭理高斐,高斐却跟没事人似的,还跟往常似的赖在了她屋里。 这人要脸,书要皮,电线杆子还要水泥呢。她都要觉得尴尬死了,对方却什么事都没有。真是气人! 袁璐却不知道她这头是别扭,那厢高斐也是在咬牙死撑。理智上他告诉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俩这有名无实的夫妻当了那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就应该关起门来过自己和和美丨美的小日子了! 可想是这么想,心底却还是觉得对着小袁氏没甚底气。 两人从最初的疏离到后来时常拌嘴掐架,却始终互相扶持一路走来,有小袁氏在后院,他很安心。或许最初真的只是单纯的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前的关系就越来越微妙了。 耗了半晚上,袁璐扔了书去沐浴了。 高斐也放下捧了一晚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兵书,盯着灯火发愣。 二和在外是急红了眼,这一晚上的主子和夫人咋就一个字都不说呢!他家主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到这紧要关头就怂了呢?! 二和咬咬牙就进去了,还在愣神的高斐甚至没发现他进来。 “主子,您这不行啊!” 二和话音刚落,高斐就沉着脸瞪过去了!这天下间有哪个男人乐意被人说“不行”的?! 二和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口水艰难地继续说:“夫人那样的品性,咱们下人虽然没有品评的资格,心里却都都真心地敬重她。您说这么好的夫人,您怎么就不想着更进一步呢?老太君回来后私下里还找过唐大夫问了子嗣的事儿,想来心里是对从前夫人那‘流掉的孩子’耿耿于怀呢?您就不能宽宽她老人家的心?” 高斐啐他一口,“就你话多!” 但不得不说二和这次话还是说到了点上,高斐一寻思对啊,他不为了自己还得为了他娘啊!老太太年纪打了,不趁着现在让她身体还算康健的时候让她多乐呵乐呵,等到以后那可就来不及了!那点子面子又算什么,百善孝为先哪! 成国公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趁袁璐还没回来,他也去更衣沐浴了。 袁璐故意在浴房里磨蹭了一会儿才回了屋。 高斐已经洗好挺久的了,身上的水汽都散光了,正散着头发,半敞着衣襟斜在哪里看书。 这天夜间伺候袁璐的是青江和绿水,花妈妈年纪大了,从乡下回来后精神头就不如从前了,因此袁璐每隔几天才让她在晚上伺候一回。眼下这种状况青江和绿水哪里经历过,进了屋就都臊红了脸,埋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了。 这样两个丫头忠心耿耿跟了她这么多年,袁璐还要给她们配好人家呢,当下就让她们站到外头了。 高斐浑然不觉地将手里的书页又翻过一页,偷偷弯了弯嘴角。 袁璐坐到美人榻的另一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你这是有话和我说?其实断然不必这样的,青江和绿水都是跟随我多年再忠心不过的,就是听到了什么也不会说说出去……” 高斐心道可不就是太忠心护主么。再说这让他当着下人的面说接下来要说的话那真是打死他都做不到的。 他合上兵书,握了空拳到唇边轻咳一声,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袁璐:…… 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听过最蠢的问题了! 高斐紧张地等了半晌,见对方迟迟没有回答,他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就对我一点看法都无?” 袁璐琢磨了会子,似乎觉得琢磨出点味儿来了,但是想想不对啊,高斐这种硬邦邦的臭石头能动这种心思? 她抬头奇怪地看他,两人的视线甫一交集,高斐就很不自然地撇过脸。 这下子就还是真是验证了袁璐的想法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高斐破罐子破摔地开门见山道:“我们成亲四年有余,起初或许是个意外,但都过了这么久……总之我是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成国公府的。” 袁璐脸颊发烫,慌乱地站起身道:“天、天色不早了,我困了,有话明日再说。” 高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还让她逃开,伸手抓住她手腕,“你这是又往哪儿逃?” 袁璐就往后一仰,跌进了他怀里。她动了动试着挣扎,却被他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不过好在她是背对着他的,起码他没看到她脸上羞愤欲死的神情。 高斐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吁了一口气。 袁璐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要是高斐再收紧手臂,两人可就实打实地贴到一起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人谁都没说话。 一直到高斐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了句:“天晚了,你早些睡吧。” 气息喷在她耳畔,滚烫得差点烧起来。 他一放开手,袁璐就头也不回地小跑回自己床上了。 高斐尝到了甜头,心里得意,第二天早起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连在衙门里对着下属都温和了许多,把那些人给吓得,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要被秋后算账了,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天。 有句话叫一回生,两回熟。 高斐经过这件事后,没事的时候就爱往袁璐周围蹭了。就算偶尔有些公文看不完,晚上就带到她这里来一起看了。 袁璐起先有些矛盾,纠结了一段时间就慢慢能接受了,反正他也不能那什么,她既然决定要留在成国公府了,两个人肯定要相对一辈子,举止亲昵一些应该也无妨。 当然更多的时候,袁璐连自己的心思都摸不清了。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高斐觉得自己的忍耐力真的是快要濒临崩溃了。这天袁璐洗完头,没让两个丫鬟跟进去伺候,自己拿着干布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高斐身旁,随手捞了他的公文翻看。 她身上水汽重,沐浴过后的香味自然散的快,高斐的注意力渐渐地就不在公文上了。 袁璐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干嘛呀?” 高斐就接过她手里的干布,往她身边靠了靠,侧了侧身子给她擦头发。 袁璐的头发养的很好,黑亮柔顺,高斐本来只是嫌她动作慢,想帮她快些擦干,只是擦着擦着就变了味道,湿发上的水珠沾在她寝衣上就让她肩上的肌肤若隐若现…… 高斐咽了咽口水,把干布一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往一旁的拔步床走去。 袁璐惊叫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他放到了床上。 外间的青江听见了响动,隔着屏风问道:“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高斐还半压在自己身上,袁璐便赶紧道:“没事,不用过来。”说着就去推高斐。 高斐压住她乱动的手脚,却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将头闷在她肩膀上猛吸几口气,最后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两人身子相贴,但高斐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此时又泄了气一般没动作了。 袁璐也从最初的惊慌失措里反应过来,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懂的。” 高斐一头雾水:“你懂什么啊?” 袁璐眨了眨眼:“就那个啊,你中毒那个。” 高斐蹙眉:“什么啊?” 袁璐就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中毒不能人道的事啊,我早知道了。你放心,我会乱说的,我身边也就还有一个丫鬟知道,且我早就叮嘱过了……这毒也不是无药可解对不对?” 高斐的脸越来越黑,袁璐没有察觉,还在往下说。她每多说一个字,高斐的脸就黑一分。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就捉了她安慰式的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他身丨下一按。 袁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江和绿水听到她的尖叫声就冲进屋……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两人又捂着眼睛跑了出去。 袁璐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 高斐邪邪一笑,凑近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似的袁璐,用哑得不能再哑的嗓音道:“看来夫人对为夫的误解很大。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让为夫亲自给你解释解释。” 袁璐慌慌张张地想解释,刚张开嘴话还没出口呢,就被高斐欺身上来堵了个正着,长驱直入,撬开贝齿,唇齿交缠之际,高斐的手就挑开了她的衣襟,亲力亲为给她“解释”了一夜…… ☆、如意 同庆十二年,高斐才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三个孩子。 虽然这孩子来的有些晚,却着实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他之前中了关外奇毒,遍访名医不得其解,但他中毒不深,虽有碍子嗣,却伤不及根本,久而久之便没有像最初时那样不遗余力地寻找解药了。 后来同庆九年打了胜仗,鞑靼单于都被他捏在了手里,解药自然不成问题。 不过那时那毒性已经在他身上存了五六年,即便解开,也恐有残留。 因此当袁璐连着小半月食欲不振的时候,他也没往那方便想,连袁璐自己都当时入夏后天热造成的。倒是老太太听了这事儿,乐呵呵地让唐大夫过去给把脉了。 这脉一把,就把出了一个孩子。 高斐高兴的同时又满怀担忧,担忧那毒性会延到孩子身上,可每次看到她娘和小袁氏提到孩子时那带着温柔笑意的脸,那到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私下里也问过了许多大夫,但答案都是未可知,毕竟身上的毒看不见摸不着,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微末的毒性。 小袁氏的身子本就不易受孕,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或许以后便再也没有了。看她将府里的三个孩子都疼爱得视如己出,就能知道她对这个孩子抱着多大的期待。 甚至高斐都是没有自信,若是真的因为他,让小袁氏承受丧子之痛,她还会不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夫妻七载,一直到三年前才有了肌肤之亲。而在之前的四年时间里,她是都不愿意顶着成国公府人的头衔的。 煎熬了近九个月,袁璐于次年暮春生下了一个哭声嘹亮的女孩。 高斐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之后,甚至来不及看她的眉眼,就先让唐大夫给她把脉。 幸运的是,那是一个十分健康的孩子。 这惊心动魄之感,堪比生死! 高斐搂着女儿,久久不能言语。 女儿的名字是老太太起的,因为生在春天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所以取名高沁。 高斐心疼女儿,就另外给起了个小名,叫如意。 如意生的粉雕玉琢,堪称是集父母长相的精华。眉眼像她娘一样精致,鼻梁却像她爹一样挺直。 老太太爱着小孙女就不必说了,就是高汐、高泓、高澈姐弟几个都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 那时候连最小的澈哥儿都十岁了,会像个小大人似的照顾妹妹了。 高斐就更不必说了,从前面孔多冷的人,看着小女儿的时候眼里温柔得都能滴水了。 有时候他在看公文,如意就趴在他的书桌上爬来爬去,随手抓了毛笔往他脸上砸,他也只是歪头避过,轻斥她一声“淘气”罢了。 要说阖府上下还有能管教如意的,大概只有袁璐本人了。 说来也怪,小时候澈哥儿对着她是再乖巧不过的了,她也是发自真心的喜欢澈哥儿,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愿意教导他。 可如意就不同了,她被府里的每个人都宠着,要什么给什么,却在她娘亲面前总落不着好,这个不能玩那个不能多吃的,就是她开始哭闹,她娘也能硬着心肠不理她。 小孩子虽然不懂事,却是最敏感的。 因此如意平时白天见了家里的谁都要,还喜欢朝着门伸手,意思是要往外跑。在外头一玩就是一整天,晚上玩累了,回去了倒头就睡。 到了如意三四岁的年纪,长得是越发玉雪可爱。 老太太每隔几天就给她做两身新衣裳,说是小孩子长得快。 但谁家孩子也没有几天就长个头的呀。 老太太的面子她这当儿媳的不好驳,就想着跟高斐提一提,让他去跟他娘说不能这么宠孩子。 孰料高斐听了并没有当回事,反而说:“反正家里有,让孩子多两件新衣裳也没什么。你这样反而有些小题大做了。” 把袁璐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从前教养泓哥儿澈哥儿他们的时候,虽说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却也没有像现在这么不顺利过。这如意还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她这当娘的还能害她不成?! 再说她也不是心疼那点料子的人,只是这往日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老太太和高斐把如意宠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经常她淘气了,她这当娘的说了还没两句呢,她闺女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又哭又喊地跑到老太太院子里避难去了。 就算袁璐偶尔跟陈氏抱怨,陈氏那么精明强干的人,在如意的问题上也是完全倒戈,“女孩子该娇养,你小时候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可比你对如意多的多……”把袁璐说的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高斐看她眼睛红了,也立刻放了手里的事坐到她身旁去。 她这几年是越发的爱哭了,尤其是有了如意以后,那眼睛就跟水库似的,说来就来。有时候闺女犯了错,她一边训一边自己就先开始掉眼泪。 袁璐生气地不让他碰,高斐就厚着脸皮硬把她揽进怀里,任她踢打推拒也不松手。 袁璐一边哭就一边推搡他:“你来哄我做什么?反正有如意就够了,你去哄她去!” 高斐差点就被她这吃闺女醋的样子给逗笑了,赶紧告饶赔不是,又是保证又是说好话,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了。可到第二天,一对上如意湿漉漉的大眼睛,高斐又是个闺女要什么都给的糊涂蛋了。 正好那时候也是汐姐儿该议亲的时候了。 袁璐正帮着帮她相看和挑选,倒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管教如意。 汐姐儿的身份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虽然父母双亡,却到底也是出生成国公府,又有个疼爱她的婶婶,跟亲娘似的帮她操办。 因此最后也得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礼部尚书的小儿子。 汐姐儿也是袁璐一点一点看大的,到了出嫁前真是千万个舍不得。汐姐儿也跟她亲,每每提到婚期都要落泪。袁璐那时便经常睡在她屋里,两人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说些体己话。 这下子倒是冷落了高斐和如意。 高斐毕竟是大人,就算觉得妻子冷的过了头,也不好意思同侄女计较。 但如意就不同了,开始的几天她是乐的没人管她,成天府里瞎晃,什么上树掏鸟窝下池塘摸鱼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逍遥日子过了几天,她就觉得没劲了,府里再也没人管她了,可每次回去她娘都不在,屋里冷冷清清的,她就觉得缺了什么。 然后她就挤到了她姐姐的屋里去,一直到她姐姐穿着大红色衣服的那天,她才跟她娘亲回了自己屋里睡。 后来就是每回高汐归宁,她这毛丫头都要死皮赖脸地跟在她们后头,就算他们说的话她一点都听不懂,她都能随便找了什么东西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玩一下午。 从那以后,如意再做错事,袁璐教训她的时候,她就不跑了,就绞着手指乖乖听她娘亲骂完,然后 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 同庆这个年号最后只停留在了十九年。同庆帝病逝,太子即位,号为扬熙。 也在这一年,成国公府的声势达到顶峰。 袁璐开始时常带着如意往返宫廷,她的大姐——当今的袁皇后已经生了两个小子,对她家如意简直爱的不行。 如意虽爱调皮捣蛋,但撒娇卖乖那是自有一套。但凡见了她,鲜有不爱的。更别说袁皇后这样本就对妹妹心存怜惜、爱屋及乌的,早被她一口一个“好姨母”的给叫晕了头。 后来长年累月的在宫里行走,连扬熙帝都喜爱她,经常在袁皇后宫里逗着她玩。 如意六岁的时候,扬熙帝还给了她一个如沁县主的封号。本来还是有封底食邑的,但是无功不受禄,袁璐不想把女儿推到风口浪尖,终于给还了回去。 这年年底,成国公府发生了件大事。 高泓已经十七岁了,婚事还迟迟没有敲定。袁璐就想着趁着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忙年节,寺庙人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带他去一趟镇国寺,不管有用没用,起码求个心安。 可就在镇国寺的水池旁,有个女孩忽然落了水,袁璐没来得及拉住高泓,他便已经跳了下去。 这一救,高泓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对方还不是别人,是当朝的昭月公主。 这宫里的公主没有二十,也有十八,非要说这位公主有什么非凡之处,大概就是她小时候曾被养在太后身边。 现在的太后,不就是过去那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爱瞎操心人家婚姻大事的皇后么!袁璐跟她的梁子大了去了! 赐婚的懿旨下来的时候,袁璐躲在屋子里哭了一下午。 虽说大耀并没有尚了公主就不能担实差的相关律法,也就是说,高泓的仕途不会被影响。可京城里谁不夸他们成国公府一门两公子,俱是风流倜傥,能文能武的全才。可她含辛茹苦培育了这么多年的好白菜,还是被太后的养的猪给拱了!这事搁谁身上谁过得去啊! 从前皇后给她下绊子的时候,她心里觉得气愤,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委屈。 高斐来劝她哄她,就被她指着鼻子骂“没出息”“没本事”“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最后还被迁怒地赶出了房门。 后来还是高泓亲自到了她跟前,说:“这事儿是我愿意的,母亲不必觉得伤心。” 袁璐擦了擦眼泪,骂他道:“你怎么就这样蠢,这么浅显的圈套都看不出?还是色令智昏,美色在前,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骂得高泓苦笑不已,不过想想也是,连父亲都被骂得捏着鼻子没声音,到他这里就更没好话了。 “母亲别急,不瞒您说,前头已经有几位公主轮番在我面前转悠了,看得出是背后有人授意,儿子也做了调查,那几位公主中这位昭月公主脾气最直,最是好拿捏……” “你这傻孩子!”袁璐打断道,“府里有你爹在,还用的着你委屈自己的终身大事?!” “母亲,儿子婚事一波三折,已经拖了好几年,背后是谁捣的鬼,咱们不都心知肚明嘛?儿子长大了,又是世子,有些事情总要自己承担的。” 袁璐被他问的没了话。 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有着成人的体魄和睿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硬要装成大人的小胖子了。袁璐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不管怎样,昭月公主还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嫁进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旁的一块地被圈成了公主府,但因为高泓的坚持,那公主府最后建成了却也没有真正的用上,昭月公主还是陪着他住在了成国公府。 自从知道这位公主进门,袁璐深觉对生活的无力感,人也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昭月公主能嫁给高泓,那可是羡煞了不知多少京中贵女。不说别人,光是她的亲姐妹就有三个之多。其实早在太后下令之前,她就已经阴差阳错地和高泓有过一面之缘,芳心暗许。而幸好上天垂怜,最终真的是她拔了头筹! 出嫁前,太后将她留在身边,说了好多关于成国公夫人的事,说她如何的厉害,如何的心狠,如何的杀伐决断、行事诡谲。听得她毛发尽竖,竦肩缩颈。 不过嫁进成国公府后,昭月也只是觉得这位婆母对自己冷淡了些,却丝毫没有厉害的感觉,且她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比自己还大不了多少,没过两天就把太后的叮嘱忘了个干净。 袁璐长吁短叹,多思多虑,身子竟大不如前,从高泓成亲后就大病小病不断,脸上也多是愁容。 这可急坏了成国公府上下,就连老太太都亲自拄着拐杖去看过几回。 高斐都是准点下值,把公事都带回府处理,就为了能守着她。 高泓、高澈就更别说了,那也是变着法地彩衣娱亲,什么献丑卖乖的事都做了个遍。即便是向来谨遵礼法,规规矩矩的汐姐儿,都从婆家不知往回跑了多少趟,没回来一待就待到天黑,等到她夫君来接人了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袁璐心里也知道这样兴师动众不好,可她自己就是迈不过那个坎,凭什么她那么努力想把日子经营好,总有什么不知名的拦路小丑跳出来捣乱呢?还偏偏随随便便翻点花样出来,就真就轻轻松松改变别人的一生。 她的根基早就伤了,生如意的时候靠坐月子才养好了许多。 此番居然又隐隐有控制不住之势,宫里的御医都来瞧过了,还是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家里变化最大的,当属如意。 年前她爹给她做了根绞了金丝银线的软鞭,她高兴坏了,整天挥着小鞭子,威风得不得了。袁璐几次想没收这东西,都被她给耍赖苦恼地给躲过了。 后来她娘亲生病了,她就不玩那个惹她生气的小鞭子了。每天早上起了床去给祖母请过安,她就乖乖守着她娘亲。之前娘亲说要给她请先生,她还不愿意,惹的娘亲掉了眼泪,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某天如意歪在榻上睡着了,高斐进来见了,就把她抱回了她自己屋里。 恰好高泓也来探望袁璐,高斐就顺手把如意递给他,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说起袁璐的病,两人都只是叹息,高泓也是后悔道:“早知道母亲会耿耿于怀至此,儿子就是终身不娶也不会将昭月公主迎进门。” 高斐叹息一声,“你母亲一直把你们视如己出,儿女可能觉得受了委屈不值一提,她这当母亲的却是真的疼到了心坎里。” 如意迷迷糊糊得虽然没听懂,可也听明白了,她娘亲的这个病就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嫂嫂! 这天昭月公主刚刚午休完还未起身,就听门口砰地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头踢开了。 踢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意。 如意拿着小鞭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屋,昭月公主身边的婢女见了是她,就笑着上前拦住她:“如沁县主,我们公主在里头休息呢。” 如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让开,我有事同嫂嫂说。” 那婢女还真被她这七岁稚童身上散发的气势给唬了去,嗫喏了两句退到一边。 屋里还有一个老嬷嬷,是太后指给昭月公主的。本来趁着昭月公主午休的时候,她也顺便在椅子上坐一会儿闭闭眼,此时被闹了起来就已经不太开心,见来的不过是个孩子,越发不把她放在心上,整个人往如意面前一挡,不咸不淡地道:“县主还是请回把,耽误了公主的休息,那不是您能担待的起的。” 如意眯了眯眼,执着软鞭又指着她问了一遍,“你让是不让?” 那老嬷嬷并不答话,倒是觉得这么点大孩子强冲大人着实滑稽,便语带讥诮地指挥一旁的婢女道:“还不把县主给送回去?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 话音刚落,如意手里的软鞭已经抖了开来,照着那老嬷嬷的头脸就是一顿抽。 老嬷嬷一边闪躲一边尖叫,“你们都是死的啊!还不拦着县主?!” 一旁有婢女想去拉开如意的,她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们,“谁来帮忙的,我一起抽!” 一屋子的婢女都噤若寒蝉。 直到里间的昭月公主都被闹了起来,亲自站了出来,如意才停了手里的鞭子。 而那满屋子乱窜的老嬷嬷早就被抽的一脸红痕,这时便论滚带爬地跪到昭月公主的脚边,尖声喊着:“公主救命!” 如意收起鞭子,在屋里环视一周,指着她们冷哼道:“你们有欺负我娘的,都给我等着!” 那样子就跟发了狠的小狼崽子似的。 虽然她没有明确指着人说,但昭月公主还是不自觉地背后一寒。 闹了这样大的事,袁璐是想不知道都难。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身子舒服不舒服了,连忙从床上起来,更衣上妆,给闺女擦屁股去了。 昭月公主屋里乱糟糟的,袁璐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哭诉,听的人耳膜十分不舒服。 袁璐进去后,昭月公主给她行了半礼,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直接就给坐下了。 而那跪在昭月公主脚边的嬷嬷,不起身避开不说,反而还往她跟前凑了凑。 婢女给上了茶,袁璐端在手里用盖子拨了拨茶叶,“刚才的事我已知了,是如意的不对……” “夫人给老奴做主啊!老奴是太后娘娘指派来服侍公主的,如今不明不白地被县这般对待,您可千万得给老奴一个交代啊!”那老嬷嬷插话道。 袁璐当即冷笑着摔下了手里的茶盏,“给你交代?你是什么东西,当得我一声交代?!” 屋里这些人谁都没见过她这番威严的模样,一时便都不敢出声。 袁璐对着那老嬷嬷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对昭月公主道:“我来是和你说,如意在你面前唐突无状,等她爹和哥哥回来,就让她来给你道歉赔礼。不过,公主也该给身边的人立立规矩,即便是这太后身边奴才,说到底还是奴才,你可明白?” 昭月公主愣愣地点了点头。 袁璐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她还得抓如意呢。 如意在昭月公主这里打了人,当时虽然是为了给她娘亲争一口气,可到底年纪尚小,事后就心虚害怕地躲回了她祖母那里。 袁璐让人在府里逛了一圈没找到她,就直奔老太太那里去了。 如意见她娘过来,先是一喜,刚要迎上去,忽然就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又缩回了她祖母身后。 袁璐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老太太的下巴都惊掉了,忙拉着如意问:“你怎么到公主屋里去打人了?你自己伤到没有?” 如意摇摇头,“没伤到,我会耍鞭子的。” 袁璐气得不行,“可不是会嘛!你才几岁就这般好勇斗狠,将来可怎么办!都是你爹惯得你无法无天,你要再这样,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如意就一下子慌了,跑过去抱着她的腿一边哭一边说:“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听大哥哥说都是公主害你生病!我就想让她给你道个歉……娘,你别生气啊,我再也不敢了!” 袁璐听了就也跟着掉眼泪,喉间哽得话都说不出,只是抱着如意一起哭。娘俩哭的老太太都跟着鼻酸落泪。 高斐和高泓、高澈这日下值回府,看到的就是祖孙三代抱头痛哭的场景,一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上前要问个究竟。 如意见了她爹就哭的更凶了,从她娘的膝头跳下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撞进他爹怀里,一边哭一边认错,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给说了。 高斐听了这事也没多在意,搂着闺女一通哄:“不过是个奴才,打了就打了,如意不哭啊……乖……” 袁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就埋怨道:“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嘛?!” 最后那个嬷嬷被绑了送回了太后身边,罪名是“以下犯上,失礼县主”。彼时脸上的红痕尚未消除,还被五花大绑送了回来,着实讽刺。 而更为讽刺的是,太后想法设法促成婚事的昭月公主,这时居然倒戈相向,跟成国公府口供一致。气的太后在坤宁宫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为母则强,经过这件事后,袁璐便收了悲春伤秋的心思,振作起来。府里还有那么多个孩子等着她照顾,尤其是还有如意这不省心的小魔星,若是没了她的管教,还不知道得长歪成什么样呢。 高泓成亲后,本就该轮到年纪相仿的高澈了。 不过有了他哥哥的事在前头,袁璐便越发地不想委屈孩子,想问他到底是何想法。 高澈志不在庙堂,如今不过是蒙了祖荫担个闲职。他志在名邑大川,江河湖海。 但他虽然不比像他哥哥那样承担起整个成国公府的重任,却也不能将责任都推到哥哥一人身上。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袁璐和高斐商量后,给了高澈两年的期限,许他在外过两年逍遥日子,但两年后则必须收心回来成为他哥哥的左膀右臂。 高澈喜不自胜,半月后便规划好行程,拜别了长辈出门远游去了。 就这样又磕磕绊绊过了几年,如意十二岁,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她那样貌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出挑,满京城的贵女里也难找出一个比她好看的。可偏偏在婚事上却无人问及。原因不过是因为她那厉害泼辣的名声早就传遍了。 好在孩子的心性还是好的,只是个性急躁,又兼学了拳脚,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是常有。 这样凶悍的姑娘,长得就是再漂亮也没人敢要。 有一次老太太和袁璐出门参加宴会,如意因为犯了错被罚在家,百无聊赖之际,就听说有个什么姓姚的、他爹的表妹找上了门。 她从小就招人疼,府里上下哪儿都去得。下人们嚼舌根子的时候她也会听上一耳朵。这位姚表姑的出现频率可绝对不低,当年她娘好心把祖母的姐妹接来小住,其中这位姚表姑也在其中。结果来了对他爹就动起了心思,那作态就真跟当别人都是瞎子似的。后来他们家出了事,造了贬,这家人就人家蒸发了,缩回了自己龟壳里当起了缩头乌龟。听说那时候娘和祖母还在乡下住了一年多,跟她们离得可近了,可就这样,那两家人愣是半个上门关心的人也无。 姚小溪前几年仗着成国公府远房亲戚的身份,嫁了个大家族的旁支庶子。 日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他夫君考了两次科举都没中,族中的人都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心力了,眼看着就要被逼从商,她一狠心一咬牙,就撺掇着他一起上京城来投靠成国公府了。 他们夫妻二人在大门旁等了近半个时辰,都没见有人来开门。姚小溪不死心,又拿了硬锞子塞给门房。 大门这时却忽然打开了—— 一个身着红衣、梳着双螺发髻的少女负着双手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是七八丫鬟婆子。 来人自然正是如意。 姚小溪刚要上前攀谈,如意已经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你便是当年意图勾引我爹爹的姚表姑?” 姚小溪面色一白,尴尬地笑了两声,“你是表哥表嫂的小女儿沁姐儿是吧?表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只是家中一直繁忙的很,你表姑夫又一心向学,实在分身乏术。” 如意嗤笑一声,“我尊称你一声表姑,你也该称我为县主才是。沁姐儿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叫的。” 姚小溪感受到她的敌意,讪讪地闭了嘴。 如意让门房把他们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表姑还是请回吧,我爹娘感情好的很,不想看到什么刺眼的人在眼前晃。不论你是求什么的,我们府上都不会应。” 姚小溪挣扎道:“还请县主让我能见老太君一面,家母思亲心切,让我给老太君带了话……” “哦?”如意歪了歪头,“我祖母早就说过家里没有什么背信弃义、见风使舵的亲戚,表姑的那些话还是带回去吧,省的脏了老人家的耳朵。”说着也不再听她分手,让人把他们给哄了出去。 姚小溪和他夫君在推搡间都被推的一屁股跌在地上。如意在门内看的眉眼弯弯。 等天黑前袁璐回了府听说了这事,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她和老太太在外头为了她的亲事奔走想看,瞧瞧她待在家里都干的什么事儿! 姚小溪再不是东西,说起来还是她的长辈,这件事再传了出去,她再担个忤逆的名声还真是嫁不出去了! 老太太一看她要发作,就赶紧劝道:“咱们家本来就没有那种亲戚!如意这事做得对呢!只要咱们家下人不乱说,也没人知道这些。”姚小溪那种身份的人除非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否则哪敢在背后传他们如意的闲话? 她这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呢,老太太就帮着如意了。袁璐除了叹气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晚上袁璐和高斐坐在床上说话,想到如意就禁不住叹气:“她这样是越来越没正形了,又是个姑娘家,以后可如何是好。 高斐将她揽到怀里拍了拍,“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给她起了这个小名,就是希望她事事如意。” 袁璐无奈地摇摇头。不求子女出人头地,但求他们健康长大,事事如意,大抵便是每个父母的心愿吧。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