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爱梦幻花婿》 第一章 六月的台湾,气候炎热得像只蒸笼。 台北市信义区热闹的街头,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的繁华景色在汽车钣金高热蒸腾下浮动。 车水马龙中,一辆炫目耀眼的宝蓝色bmw重型机车灵巧地穿梭着,轻轻松松就将行动笨重的房车一一抛在身后,而骑士高明的技术与帅气驰骋,毫不意外地为自己引来路人赞叹羡艳的目光。 在一个俐落漂亮的回旋疾煞后,机车骑士成功地在停车格一位难求的闹区街头为爱车抢下停放地点,此举气煞一旁开着名贵跑车,却硬生生迟了一步败阵下来的倒楣鬼,只能眼睁睁看着找了快半个钟头的车位被人给抢了去。 摘下绘有火焰纹饰的全罩安全帽,裴雁行甩了甩一头帅气削薄的短发,菱形唇瓣微勾起一抹冷傲弧度。 她的外表介于中性模糊地带靓中带俊,衬着一身英挺帅气的白色背心配军绿迷彩裤,上衣外搭了件挡风的同款迷彩短外套,一七五左右的高挑身形和自然健康的蜜色肌肤,让她整个人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都会时尚新贵的亮丽气质,魅力无限男女通杀,吸引不少路人惊艳的目光。 烦躁地抬手扇了扇,她瞪了眼热情高照的骄阳,没好气地咕哝,「虽说是为了工作,但选在这个时节回台湾,还真是自找苦吃!」 在美国研习多年,如今身为优秀特殊化妆与道具制作师的她,这回是为了自己刚成立一年多的「焰珩工作室」,特地自美返台,接下一部国片特殊造型设计的工作邀约,可才回来没几天,身为团队领头的她就率先后悔了。 在气候干爽的城市住习惯,面对台湾湿热的环境,一时半刻还真教人难以适应,更别提向来畏热的她。 懊恼在心底,她足蹬着双马汀大夫性格短靴,直抵今日目的地──一处张着地中海情调,蓝白色系遮阳伞的露天咖啡座。 经由甜美服务生的带领,她才踱到预订的座位旁,就见平素一刻也静不下来,活像过动儿大会串的几名工作伙伴,正寂静无声地在menu的遮遮掩掩下,目不转睛直盯着某处瞧。 搞什么,这些家伙? 「喂,回魂呐!」 不客气地一掌拍上前,震得满桌咖啡杯盘叮匡唧响,裴雁行这趋近于暴力集团讨债的气势,终于为自己博得一咪咪的关注。 「嘘嘘嘘──雁老大是你啊?!」 「搞什么?你们……呜呜呜!」造反啦?! 几名工作伙伴七手八脚地将她拉低身子、捂住嘴巴按在座位上,心虚的眼神还不忘朝刚才偷窥的方向觑了觑。 「雁老大你安静点,千万别惊动咱们的『猎物』!」一伙人煞有介事地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 「什么鬼猎物?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究竟在搞什么?」从善如流的,裴雁行虽没好气,依旧压低了声,闷闷地问道。 她靓帅容颜浮现危险的神情,明明白白昭示着如果答案没能令她满意,这几个胆敢忤逆老板的员工就死定了! 「雁老大,你往那儿瞧瞧,对对对,就是那个方向!」戳戳她的肩,穿着红黑横条纹上衣,头上戴了顶时下最流行牛仔帽的员工一号──怪胎美眉傅徕娣,正以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活似抽筋似直往某处比划。 「是啊是啊,雁老大你瞧见对桌那个帅哥了吗?噢,他简直是帅呆了,真是梦幻绝伦的顶极白马王子一枚,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光芒闪得我眼睛都花了!」紧接着身旁传来的是,男性低沉却嗲得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喟叹。 明明块头高壮得像头熊,却又很爱娇地以莲花指捏着menu、小心的挡在脸前频频偷窥的员工二号──情场不败同志男杰森,一双眼迸射出无数粉红色缤纷小心心满天乱飞,看得裴雁行胃部一阵抽搐。 她勉强忽略掉那些漫天飞舞的粉红色爱心,将视线移往众人关注的焦点。 「嗟,不就是个男人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翻了翻白眼,她没好气哼道。 对桌遮阳伞下,一名身着浅色休闲衫的男子意态闲适地坐在阴影处,支手温雅地端起咖啡杯就唇啜饮,脚边还趴着条毛色金灿健康的黄金猎犬,正无聊地频频以尾巴拍打主人的小腿。 相较于男人一身宁静详和的气息,坐在他身旁,一身春意盎然,粉嫩梦幻蕾丝小公主装扮的女子,则是絮絮不休地说着话,神情时而倾慕,时而哀愁,楚楚可怜的模样十足惹人心疼。 只见面对女子的叨絮,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淡笑回应,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情景任谁看了都会猜是情侣闹分手,痴情女子苦苦哀求冷血薄幸男回心转意,无奈一颗真心换绝情啊! 「那个梦幻绝伦的顶极白马王子从一个钟头前入座开始,咖啡都还来不及续杯就已经换了三个女伴,其中还不包括中途前来搭讪未果的美眉们,嗯,粗略统计下来,少说也有四、五个吧?果真实践了『白马王子,天下为公』的博爱精神!」一旁沉寂已久,存在感稀薄到几乎让裴雁行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焰珩工作室」第三名成员林贞梓,垂着一头遮去大半张苍白脸孔的乌黑长发,翔实报导着,末了,还加上一声令人背脊发凉,媲美女鬼出没的幽幽叹息。 「呃、谢谢你的说明啊!」觉得颈背一阵寒凉地抖了抖,裴雁行僵笑道。 被众人这么一说,她好奇的眸子再次朝「白马王子」觑了去。 啧,这情景怎么忒地眼熟?眯起一双明亮眼眸,她在心底纳闷地嘀咕。 阳伞的阴影遮去了男人的容貌,让她无法看得真切,可此情此景却诡异得让她感到莫名熟悉,好像、好像── 她认识这个男人?! 埋藏许久的记忆片段忽地窜过脑海,裴雁行心头猛然惊跳了下,旋即失笑地用力摇摇头。 哈哈,怎么可能?那家伙绝不可能会在这儿的。 都过了这么多年,世界这么大,那个才华洋溢,杰出到令人看了碍眼又火冒三丈的大忙人,怎么可能回到台湾这个小地方? 她实在想太多了…… 吓?! 正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多疑,裴雁行微微掀起的唇角却在视线对上一双黑湛瞳眸后,猛然僵在嘴边。 「不、不会吧?」她难以置信地低喊。 不知何时起身离开了阴影处,男子温文尔雅的容颜在拂上一层金灿阳光后,显得更加俊逸出尘,一时间不知迷煞多少春心漾动的女人,呃,也夹杂了一、两个断背男,例如裴雁行的员工杰森。 可那一张人人心动的俊帅容颜,非但没有引得裴雁行脸红心跳,反倒是让她原本健康蜜色的脸庞硬是惨白了几分。 她是太久没烧香拜佛,还是今年犯太岁? 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她的命中克星! 瞪着男人的视线缓缓对上她的,她心底一阵作贼心虚的悚然。 「噢,好帅!怎么办?他往这边看了、他往这边看了!」羞答答地捧着胡碴子未刮干净的黝黑脸庞,杰森兴奋得频频呼喊。 「不会的,他的视力烂得可以,这么远的距离,他看不见的!」身体僵硬地喃喃自语,裴雁行这番话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雁老大,你怎么知道他视力很烂?」怪胎美眉傅徕娣纳闷地发问。 「雁老大,你怎么知道他看不见?」同志男杰森同样好生疑惑。 而向来不语则已、一语惊人的女鬼……呃、不!是三号员工林贞梓,幽幽吐出口的则是肯定句。 「雁老大,你认识那男人。」她淡淡陈述事实。 「谁、谁说我认识那家伙了?!」发觉自己竟一时不察在大伙面前说溜嘴,她板起靓颜矢口否认,可那微微涨红的蜜色脸庞,却失败地泄露她说谎的事实。 「裴、雁、行!」 未待她更进一步撇清关系,对桌男人俊逸容颜怫然变色,紧拧着眉头缓缓启唇,一字一顿地低语。 他的嗓音既轻柔又醇厚,如音色优美的大提琴旋律悠然滑过众人的耳膜,却教裴雁行全身莫名窜过一阵战栗,这下她想赖也赖不掉了。 「我的老天!你们真的认识啊,雁老大?」众人一致把头转向她。 「要死了!这么远他怎么认得出我?」 裴雁行发出一声哀鸣,恰好让迈开大步,迅速朝她逼近的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哼哼,当年你竟敢那样待我,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还想跑?」 白马王子脸上依旧挂着俊美无俦的笑,但这虚假的表相映入裴雁行眼中,百分百肯定对方是笑中带煞不怀好意。她才不会傻得上当,任凭他宰割。 「呃、那个……雁老大,你是对那位先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人家才会像这样记仇家似地惦着你啊?」傅徕娣怯怯地问出大伙儿心中的疑惑。 老板该不会是垂涎帅哥美色,趁着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对方绑去「怎样怎样」了,人家才会露出这种明明是笑,却冷得教人背脊发毛的表情。 「-,少乱说话,我、我和那家伙一点瓜葛也没有!」涨红了脸心虚地抗辩,裴雁行当下很孬种地决定开溜。「我忽然想起还有很要紧的事,先走一步!」 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嗄?雁老大……」 众人一阵错愕,后方却响起男人隐忍着怒意的低喊。 「鬼丫头你往哪里跑?」 几个大步追上前,男人正想逮回心虚落跑的裴雁行,被他拴在遮阳伞架旁百无聊赖的黄金猎犬,却误会主人要陪它玩,猛然起身奋勇向前冲,劲道之大非但扯断了狗绳,还连带拉倒遮阳伞与桌椅杯盘,让原本悠闲雅致的露天咖啡座登时成了混乱的灾难现场,尖叫声此起彼落。 「汪汪、汪汪汪!」 「贝克汉,回来!」瞪着闯祸的爱犬,男人头疼命令。 却见向来不太搭理主人指令的黄金猎犬,今日依旧将主人的命令当耳边风,吐着舌头飞扬着耳朵,兴奋地朝最新目标物兼玩具方向狂奔而去。 「哇啊!你搞什么?!」 这男人明知她弱点,居然还放狗咬人?太狠毒了吧! 「贝克汉……你!别再跑了!」 紧追在爱犬之后,男人懊恼地喊道,梦幻白马王子的优雅形象宛如大江东去不复返,他却心焦得无暇顾及。 「开什么玩笑?我会蠢到乖乖站在那儿任狗咬吗?」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裴雁行没好气叫道。 被她挑衅的举动点燃心头一把火,男人俊美的脸庞却在下一刻瞧见她奔离的方向,倏地变了色。 「可恶!鬼丫头你给我站住,危险!」 男人气急败坏的高喊,伴随着汽车刺耳的煞车声,同时传入裴雁行耳朵,轮胎高速摩擦柏油路面产生的浓厚刺鼻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在那一瞬间,热闹纷扰的台北街头好似停格般寂静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令裴雁行无法反应,她只能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感觉自己遭到一记重重的撞击,双足在那一秒钟飞离地表,整个人旋即又狠狠摔落在一旁的柏油路面。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晕眩的疼,让她意识逐渐涣散。 天呐!这种活像在拍芭乐歌手mtv的死法会不会太丢人了?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命中克星,再次相遇绝对不会有好事! 十年前她侥幸没被他媲美老妈子的碎碎念功力咒杀,十年后街头狭路相逢,她果真还是没法逃出生天,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认识这个空有一张欺世俊颜的伪白马王子。 「……何、澄、南,你给我记着!」意识迷蒙中,她不忘咬牙切齿吐出那埋藏心中,封印多年的名字。 如果自己一条小命真的这么挂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话说回来,她当初是怎么和这男人结下难解孽缘的啊? 孽缘,起始于年少轻狂的久远时代。 打从裴雁行上国中开始,她叛逆不羁的性子总让出身书香门第,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爸妈和上头几名优秀出众的兄姊视为家族异类,最后,忍无可忍的双亲在世交友人的建议下,狠心将她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国,眼不见为净。 而她就是在这段青春叛逆的岁月,与众人眼中的梦幻白马王子何澄南,种下至今回忆起都令她后悔得想撞墙,或是心狠手辣点推对方去撞墙的难解孽缘。 初夏的法国巴黎,气候还不是那么炎热。 才刚过完十六岁生日,目前身份是一名小小学徒的裴雁行,随着美籍特殊化妆师多明尼先生来到欧洲见习。 虽说是为期一年的交流,每分每秒都该好好珍惜利用,可此刻她却一个人被丢在塞纳河畔露天咖啡座,身为资深指导的多明尼先生则不知又被哪个香辣美艳的法国妞儿勾了魂,一同玩乐去了。 「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那么爱泡妞,居然狠心丢下学生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话吗那个说好来接我的人又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和不负责任的老头一样,被哪个漂亮金发妞儿拐走了吧? 气呼呼地灌了口苦涩得令她皱眉的咖啡,在语言不通又百无聊赖的情况下,裴雁行只能用一双猫儿似的清湛眼瞳,安静观察起四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 而她,已经注意那个男人很久了! 对桌那名仪表出众的东方男子,在这短短半天的时间内,究竟换了多少个女伴?少说也有六、七个吧! 「真看不出来,人长得还算体面又正派,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萝卜!」 瞧!才没几分钟,那家伙又惹得一个甜美可爱如洋娃娃的女孩儿哭丧着娇颜。活似负心汉欺侮纯情少女的场景,让年轻气盛的裴雁行看得心头一把火,湛亮眼瞳因不满而紧缩了下。 男人都是些花心又自私的讨厌鬼! 早有切身之痛的她,被这幕景象勾起忿懑难平的回忆。 远在台湾的同龄男友早在她被爸妈丢出国后就移情别恋,当初信誓旦旦,就算要花上一辈子时间也会等她归国的诺言眨眼就忘,趁虚而入抢了自己男友的人,还是过去和她一同跷课找乐子的好姊妹,这口气要她怎么咽得下? 真恨不得立刻飞回台湾去给那对背叛她的男女一顿好打,只可惜事与愿违,现在的她只是个流落异乡街头的倒楣鬼。 最后,当那名金发女孩儿眼泪如珍珠般滴落,裴雁行忍无可忍了。她就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性同胞! 「先生,你这种玩弄女生感情的恶行未免太缺德了!」顾不得自己说得一口破法文,她奋勇上前,挺身为女性同胞争口气。 「嗯?」诧异地抬眸望向她,何澄南天生微扬带笑的唇角,为他增添一抹温文的书卷味。 那张太过俊逸的男性容颜,在近距离的俯视下,还真是危险得令人心跳不止。 裴雁行在心底怒斥自己的不专心,微瞥开眸,清了清嗓子又道:「我不允许你再欺负这个女孩!」 她一把握住身旁,显然已经呆掉的金发洋娃娃的柔荑,好有气势且恶霸地命令着,活像黑帮大姊头准备找人单挑干架。 而一旁被她攫住手的法国女孩,则是有些惊疑未定地呐呐开口,「呃,那个……」 可那声如小猫咪呜呜轻叫的话很快就被裴雁行给打断: 「别怕,你别担心,我会为你向这个负心汉讨回公道的。」回给对方一抹安抚的微笑,她以蹩脚的法文努力表达自己力挺到底的心意。 语毕,美眸再度杀气腾腾地瞪向罪魁祸首—— 那个笑得一脸温文无害的男人。 然她的正义宣言只换来何澄南好生疑惑的挑眉,旋即又像是豁然开朗,隐忍不住低笑出声。 「喂,你、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你快跟人家道歉!」沉下脸,她气呼呼地指着他鼻尖恼道。 他该不会是想赖帐不认错吧? 明明四处拈花惹草弄哭这么多女孩,还摆出一脸无辜的神情,未免太邪恶了! 「你是台湾人?」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一脸怒气冲冲指控着自己的女孩,何澄南好风度地问。 「你怎么知道?」裴雁行倏地一愣,直觉地以中文回道。 「因为你的法语带着特殊腔调,我就在想,你若不是来自台湾,就是中国留学生,真难得能在这里遇上同乡,你好,我姓何名澄南,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唇畔扬起一抹醉人的笑花,他改用中文与她对话。 要不,再继续听她那口坑坑巴巴的破烂法文,他很担心自己的听力会受损。 「呃,我、我叫裴雁行,是『雁字归来』的雁,不是『燕窝』的燕……」瞪着他俊逸优雅的笑,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雁子』是吗?原来真是你……」 听了她傻傻的自我介绍,他温雅的眸心闪过一丝光芒旋即隐没,薄唇喃喃反覆念着她的名。 只可惜,他的低语全都摒除在,被他俊俏容颜严重眩花眼的裴雁行耳朵外,随风黯然消逝。 「太危险了!这男人的存在跟本就是种罪过嘛!」她不满地嘀咕。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被美色给迷惑? 用力甩了甩头,她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争气懊恼。 吼!她明明是要来替那个可怜金发女孩出头的,现在居然被他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像什么话? 不行,她得振作起来! 「喂,你刚刚……」她板起俏颜才刚开口,他修长的食指好优雅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的年纪比你大,不介意你喊我一声何大哥或澄南哥。」言下之意,就是对她「喂」来「喂」去的叫法颇有微辞。 澄、南、哥?! 睁圆美眸直瞪向眼前的男人,裴雁行唇角微微抽搐。 这种老八股,活像在拍琼瑶阿姨连续剧的肉麻称谓,真亏他说得出口,还想跟自己攀亲带故要她这么唤他? 这男人想得美! 第二章 「那个……请问你们在讲什么?」呢呢哝哝的法语自身旁响起,打断了裴雁行心底不满的暗骂。 望了眼一头雾水的金发女孩,她猛然忆起自己出师的目的,就为了征讨眼前这个专以俊逸外表欺哄女性同胞的男人。 凡事该以大局为重,私人不满暂放一旁,她再接再厉地板起娇颜,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具威胁性的神情,以法语向那名循循诱哄她,肉麻喊他「澄南哥」的俊逸男人哼道:「别想岔开话题,你这花心男还不快跟女朋友道歉!」 「花心男?你是在说我吗?」 无辜地指了指自个儿鼻尖,何澄南看着她似小野猫喵喵发威的表情,心底莫名泛起一股笑意。 反倒是一旁的金发女孩在听见她的话后,再度哀怨绝美地轻泣。 「呜……我们、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 瞧那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惹人心疼呐! 「别难过,小姐,这种花心滥情的男人狠狠甩掉就算了,千万别为他伤心流泪,你若真不开心,等一下我们就去吃饭庆祝恢复自由之身,包你立刻忘了情伤!」不客气地瞪了眼罪魁祸首,裴雁行很讲义气地好言安慰。 「慢着,等等,我什么时候花心滥情了?」微抬起眉,何澄南疑惑问道。 「你还敢否认?从刚才到现在,你自己数数抛弃了多少个女朋友,有多少女人为你哭了?」 看你怎么抵赖,哼!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凭……」面对她的指控,他双手环胸,摇头叹息。 「胡说,我明明瞧得一清二楚。」她紧咬着不放,又转头向身旁哭得泪花翻飞的金发女孩鼓吹。 「快!快大声告诉这个花心男,说你要狠狠甩了他另觅春天,给他点颜色瞧瞧!」她好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替对方加油打气。 「呃,可是,我已经跟他说啦!」金发女孩却是一脸疑惑地回望着她。 「嗄?」她刚刚说了什么?! 一时间,裴雁行脑袋有些打结,无法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 「我刚刚就是在跟他提分手呀!呜呜呜……虽然澄就像是个白马王子一样的好男人,但、但是他实在是太优秀了,跟他在一起压力好大,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哀怨的美眸瞅向身旁的男人,金发女孩再度啜泣。 「澄,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你是个好人,但是……我真的不能再爱你,我已有新的情人,再会了!」话才说完,金发女孩转身就朝路旁停放的一辆闪亮跑车奔去。 此刻从车窗探出头来的,标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经典代表的酷样痞男,想必正是金发女孩口中的新欢。 嗄?这是怎样? 原本以为的受害者,竟成了正牌负心人? 那么现在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岂不是…… 「嗯哼,所以说,我才是可怜被甩的那个。」朝裴雁行尴尬的俏颜点点头,何澄南好心回答她写满脸上的疑问。 「那你今天一整天……」 不会都是担纲倒楣被甩的角色吧? 和他哭哭啼啼的女子可不止刚才一枚,之前还有好几个呢! 「在一天之内被六、七个主动告白,要求交往的女人连发好人卡,这感觉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 望着跑车绝尘远去,他幽幽叹息着,忧郁王子的眸心蕴藏了十万伏特电流,霎时电晕方圆十公尺内的女性同胞。 正格说起来,被玩弄感情的人应该是他吧? 一开始明明是那些女孩主动对他提出交往要求,他也基于「拒绝女性是件残忍的事」,而点头答应大家彼此先由朋友做起,未料不出三个月,她们就不约而同对他说出「你太优秀给我很大的压力」,或是「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适合」之类的话,接着就是哭哭啼啼的提出分手。 从头到尾都是女孩儿们一头热的自导自演感人爱情剧码,而他这个男主角还来不及入戏就被判出局,想想也挺教人心酸的。 「呃,那你……节哀顺变吧!」想不出该怎么安慰处境堪怜的他,裴雁行只能呐呐怔道。 她方才还把他误认成始乱终弃的花心大萝卜呢! 真是太对不起眼前这位「正港」受害人。她有些汗颜地干笑着。 「既然如此,为了帮助我治疗情伤,顺便庆祝恢复自由之身,你就赏光陪我去吃顿饭吧!别忘了,这是你方才自己提议的。」他微笑,不客气地向她提出她刚才对金发女孩说的话。 哪、哪有这样的? 她方才是见那个女孩可怜才这么说,哪知受害人竟然大翻盘,变成眼前这个俊逸出众的白马王子型帅哥,而她,向来对这类优秀到刺眼的人重感冒,更别提要陪他一起吃饭,庆祝个什么鬼。 「很抱歉!现在想想,我还在等人,不方便离开……」她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肯望向对方。 瞧这男人笑得一脸开怀无忧,哪像是失恋的人该有的神情? 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治疗情伤呢,谁信? 「我想,你等的人已经在眼前了。」微笑地指了指自己,何澄南望着她的眼神,俨然一副失物招领的模样。 「什么?!」 这男人……是在跟她搭讪吗? 生平头一回遇上够胆量的男性搭讪,对方还是个梦幻型帅哥,裴雁行错愕的心情还来不及平复,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回现实。 「刚才看你忙着『伸张正义』来不及提醒你,我就是你在巴黎未来一年的技术指导,多明尼先生特别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他的一番话,像颗炸弹震得她头昏眼花。 这男人居然是她未来的技术指导师?有没有搞错?! 「你、你才大我几岁呀?多明尼那个老头居然要你来教我?!再说既然今天是你负责接我,干么不早点出面,还让我在那边枯等这么久?」她气呼呼地指控。 「年龄与专业并非绝对,相信这点你应该能认同,而且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很忙啊!」耸耸肩,他倒是答得理直气壮。 「你很忙?」 忙着和女人打情骂俏,这种事也好拿出来当借口?! 「再说,多明尼先生在电话中,只跟我提到他新收的学徒『雁子』来自台湾,还是个顽野得令人头疼的家伙,短毛小小一只虽然瞧不出什么杀伤力,但破坏性十足……」 「停停停,你可以不用再解释下去了!」 急急忙忙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陈述,裴雁行气黑了脸,决定下回再见到多明尼那个专爱诽谤她声誉的老头,绝对要给他好看! 什么顽野得令人头疼? 什么短毛又小小一只来着? 那老头以为自己是在形容路旁的小狗、小猫吗?! 气闷地甩甩一头俏丽有型的削薄短发,她没好气地扮了个鬼脸,可才一抬眸,就发现自己的举动全落入一双黑湛明亮的带笑瞳眸中,害她一时间尴尬得微红了双颊。 「总之,他连你是男是女都没说清楚,我自然不好逢人便问『你是不是我等的人』,那样岂不像在随意搭讪,感觉很轻浮吗?」听他这么一说,裴雁行一时间也无言了。 「我知道你有点意外,虽然说身为指导师在辈份上大你一截,不过我年纪才虚长你几岁,你不必对我用敬语,叫一声『澄南哥』就可以了。」 他好大方、好体贴地建议,还一脸期待地等着听她出声唤人,显然对于方才诱拐未成很不死心。 「澄、南、哥……」瞪着他俊逸迷人的笑颜,她咬牙低道。 又来了,这男人又在拐她喊这种肉麻兮兮的称谓! 「乖,这样喊就对了。」 他满意地拍拍她的头,就像在奖励小猫、小狗似的,「放心,未来的一年我会好好指导你这个可爱的学生,包准你获益良多、不虚此行。」 「那还真是谢谢你喔!话说回来,我们可以闪人了吧?」瞥了眼一旁露天咖啡座内,不断朝两人投来的窥探眼神,她没好气地回应,才拎起脚边的背包却被他一手给接了过去。 瞪着何澄南自然流露出的绅士举动,裴雁行开始认真怀疑起眼前的男人要不是神经太大条,就是早已习惯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她却对那些金发尤物狠狠朝她杀来的视线感觉很毛耶! 这位万人迷先生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可不想被那些充满嫉妒的眼神给戳得千疮百孔! 「接下来,我们就去找间餐厅为你办个洗尘宴,顺道替我疗情伤,庆祝恢复自由之身吧!」一把揪过她妄想落跑的衣领,他温雅俊颜上漾着灿灿笑意,迳自说道。 「什么,你真想庆祝啊?」她唇角微抽地望向他。 「当然。」他则是回她一抹笃定的微笑。 这男人还真不死心-! 瞪了眼看似温柔好说话,实则行动鸭霸由不得人拒绝的何澄南,裴雁行忽地察觉他根本是个顽固难缠的家伙。 从开始到现在,就算她满心不情愿,可最后哪件事不是依着他心意进行的? 澄南哥这种肉麻兮兮的称谓她硬着头皮喊了。 失恋疗伤宴,此刻她也被人揪着衣领不得不去了。 瞪着身旁笑得如春花初绽般的何澄南,再扯了扯被紧紧揪住,丝毫不见松动的衣领,向来对明天懒得去烦恼的裴雁行,生平第一次担忧起自己未来一年的修业生涯。 「就是她吗?最近澄忙着指导的那个美国交换学生。」 「别提了,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小鬼,害澄都没时间陪我出去吃饭约会,每次一有机会她就出来搞破坏,好讨厌!」 「嘿,你有看过她的作品吗?前几天我经过瞥了一眼,差点没让我昏倒!那种丑陋又古怪的鬼娃娃半夜看到会吓死人,简直辱没了澄的苦心教导!凭她的手艺,就算是一流名师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我就说嘛,澄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力真是白白浪费了!」 女人们叽叽咕咕的对话不时在身后响起,裴雁行隐忍着怒气,埋头描绘手中的仿古瓷娃娃容颜,假装自己听不懂法语,不去和那些专爱道人是非的长舌妇计较。 来法国研习将近半年,她也被这群与何澄南师出同门的金发洋妞明里暗里闲话了半年。 她严重怀疑两人初识那天,他惨遭众女子抛弃的情景,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假象。 因为以何澄南那男人无远弗届的迷人魅力,只有他甩人,没有女人能狠得下心对他sayno吧? 有时候就连她一不小心都会被他迷蒙带电的温柔眼神煞到,想来真是太可耻了,她要检讨悔过! 「除了一张脸长得帅,真搞不懂那个姓何的男人究竟哪里好了?」 从鼻端轻哼了声气,她大笔一挥,在娃娃细致的陶瓷脸庞画上两道八字眉,嘴上也不忘以中文碎碎叨念起何澄南的种种罪状。 那群金发洋妞老爱欺负她法文不灵光,以法语在背后说她坏话,那就怨不得她用中文数落那名害自己无端成为众矢之的的男人,反正也没人听得懂,她讲来娱乐自己咩! 「说穿了,那男人根本就是只欺世伪善的笑面虎、双面人,个性糟糕又像老妈子一样-唆,老爱管东管西……」 裴雁行愈说愈气,画笔蘸了点栗色颜料,在娃娃白皙透亮的瓷颜上硬生生点了几粒雀斑。 「对了,还要加上龟毛强迫症这一项,『用完的东西记得一定要归位,所有工具按编号排列,千万别弄乱喔!』、『良好的习惯养成很重要,东西不可以随手丢、到处摆』……啧,自己喜欢有条不紊的生活,干么干预别人?我就偏爱乱中有序不行吗?管这么多!」 皱起鼻头,模仿何澄南平日说话指导她的调调,她瞪着手中的仿古瓷娃娃容颜,开始考虑该在哪儿加上一道疤痕。 正当她思考得出神,身后——的低语突然转变为高八度音的喧闹,一群女人像广场上的野鸽咕咕咕咕吵个不停,让裴雁行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就算不用回头,她也猜得出是哪位广受欢迎的人士大驾光临。 「澄,好久不见,最近好少有机会见到你喔!」 胡说,明明三天前才见过面的,这女人是不是患了失忆症?最好去给脑科医师检查看看! 偷偷瞄了眼外头的盛况,裴雁行不屑地撇了撇唇在心底啐骂。 「澄你还在忙着指导那个学艺不精的女孩啊?真是难为你了,这么辛苦教她,结果却……呃,你也知道的,像她那种不伦不类的作品……」 女人们扬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嘲笑,听得裴雁行火冒三丈,望着眉角多了道疤痕,即将绘制完成的娃娃容颜抿唇不语。 「什么不伦不类?一成不变的作品多无趣!」紧拧着眉头,她吐出一句低喃,声音轻到没有人能听见。 「其实,我挺欣赏她的创意。」出乎她意料的,何澄南竟开口替她说话,制止了那些女人的嘲笑。 「雁子的作品虽然不似传统古典娃娃的精致无瑕,但个人风格浓厚,而且她在技巧运用上并不输任何人,甚至能举一反三,这点让身为指导师的我感到骄傲,如果你们真觉得她作品不理想,那一定是我教得不够好了。」 语毕,白马王子自责地垂下了眸,一双忧郁、电力十足的眼神顿时令女人们疯狂摇首。 「不不不,我们没说她的作品不好啊!」 「不过是特别了点,其实仔细看看,也挺有趣的……」 「是啊是啊,她的娃娃很有创意,澄你就别自责了!」 只见一群女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个个称赞起她的作品,就怕伤了白马王子细腻易感的玻璃心。 待在工作间,竖起耳朵将外头对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的裴雁行,望了望手中满脸雀斑,与她无言相对的娃娃,菱唇不禁轻轻掀起,「真是一群没主见又好打发的女人,你说对吧,麻子娃娃?」 姓何的不过是拧个眉头装忧郁,朝她们放放电就把人迷得晕头转向,简直丢尽了女性同胞的脸。 不过,有人替自己发声抱不平这点,感觉还满不赖的! 再次抬首朝外头望去,她偷觑的举动立刻被何澄南给逮着。 「咦,你那群白马王子亲卫队呢?」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全都消失不见,她故意东张西望地问。 「我请她们回去了,一群人在这里说长道短会让你定不下心吧?」刻意忽视她的调侃,他瞥了眼她手中的雀斑脸娃娃轻道。 「怎么会?反正我法文烂,她们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佯装无所谓地耸耸肩,她有些心虚地把娃娃藏到身后,却被他温和却不失强硬地取了过去。 「是吗?如果真听不懂,怎么会又给娃娃眼角画了一道疤?」原本细致光滑的陶瓷脸就这么破坏了,他不免感到惋惜。 「那是因为我做的是西西里黑手党娃娃,混黑社会的不加道疤没气势嘛!」微红着脸一把抢过他手中端详的作品,她嘴硬道。 「黑手党娃娃?」听了她的说辞,何澄南禁不住失笑。 真亏这丫头掰得出来,不过的确是创意十足呐! 「怎么,不行吗?」恼羞成怒,裴雁行恶声恶气地质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有几个细节需要再做调整修饰,你过来看看……」 将娃娃制作过程中出现的瑕疵一一点出,并指导修正的方法,他虽拿她专爱制作诡异娃娃的反骨性子没辙,却她的天份与敏锐度暗自欣赏。 望着她专心听从自己指导的侧颜,此刻那少了些尖锐的芒刺,多了份执着与认真。撇开叛逆搞怪的个性不谈,这个满脑子鬼主意的丫头确实是个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新星,只是她自己还没有自觉,自信也需要再加强。 「如果以上这些都兼顾到了,相信下回做出来的成品一定更完美。」何澄南微笑鼓励,却见身旁的她皱着两道眉一句话也不说,模样有些古怪。 「为什么一定要完美才行?难道有点瑕疵就不行吗?」裴雁行突然这么开口问道,语气有些罕见的郁闷。 因她的提问微挑起眉,他缓缓开口,「顾客花钱就是希望买到完美理想的艺术品,没人希望自己得到的是件瑕疵货吧?再说,正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人们才希望追求美好的事物,这也没什么不好。」 美善的事物令人心旷神恰、排忧解劳,他一向乐于追求并创造完美。 「既然不完美,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缺陷呢?」 她眼底有着深深的疑惑与不平,触动了他心底某个角落,这才察觉她的困扰并非源自于娃娃,而是更深一层的不安与质疑。 「我想,接受缺陷与追求完美,两者可以同时并存、不相违悖。」抬手揉了揉她短短的发,他温柔说道,却被她倔强地挡开手, 「我讨厌做这种梦幻又不切实际的古典娃娃,要不是它们被制作得精美漂亮,有谁会喜欢?我讨厌这种空有外表却虚浮的东西。」抬手用力挥倒桌上的成品,她气忿不满的激动反应让何澄南心头一拧。 他忽然忆起几个月前,多明尼先生将她交给他指导时,曾私下透露过,她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孤孤单单远渡重洋至异国求学的缘由,和令她倍感压力的优秀家庭背景。 怜惜的感觉悄悄蔓延在胸臆间,面对眼前倔强赌气的裴雁行,何澄南有种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像兄长安抚哭泣的小妹妹般,可却被她冷漠回避的背影拒绝了。 捡起被她挥落在地的雀斑脸娃娃,他只能摇摇头,放软了语调温声开口,「你怎么这么对待自己的作品呢?就算有瑕疵,身为制作师的我,都会将每一尊娃娃当成是自己的珍宝,完美的作品让顾客收藏,有缺陷的若无遇上慧眼相识,就留在身边珍藏不也很好?」 「留在自己身边?」 「是啊,如果这世界没有其他人懂得欣赏,至少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好,能够好好珍惜它、爱它就足够了,不是吗?」唇畔勾起一抹淡然的笑,何澄南眼神坚定地凝望着她,令她怔然无言。 虽然仍有些懵懂,但……只要有一个人懂得它的好,留在自己身边珍藏呀! 仔细想想,这感觉的确不坏。 何澄南望着因他一席话而安静下来陷入沉思的裴雁行。她恍若幼猫般的困惑眼神令他心疼不舍,平日充满傲气倔强的脸庞更让他移不开眸光。 也许,再过些时日吧! 长年来累积的压力与心结无法在一夕间解开,因自我防卫而养成的叛逆性格更是难以抹去,他只希望她在法国的这段时间能快快乐乐的度过,重拾十六岁女孩该有的青春笑靥。 第三章 嘴巴上说讨厌制作娃娃,但裴雁行其实是个非常认真且优秀的学生。 不知是第几次了,他总在深夜来工作室内,找寻一开工就忘了吃饭睡觉的她回宿舍休息。 同期的研习生一到傍晚就成群结伴回去休息或玩乐,只有她常常一个人独自练习到深夜,从娃娃的设计草图到塑型、打模到成品的绘色、配件衣物全都一丝不苟,力求精进的付出与心血全都看在何澄南眼中。 走在夜深人静的学院内,他不意外看见位在长廊尽头的工作间,仍微微闪着幽暗的灯火。 「果然还在这儿!」 推开门,他放轻脚步踏入工作间,一眼就瞧见趴伏在桌上睡熟的人。 抬手轻推了下沉睡中的她却不见任何反应,他难掩唇畔的笑意。 「比起清醒时傲气十足的倔模样,睡着以后可爱多了。」捉弄地伸指戳戳她意外滑嫩的蜜色脸颊,他放柔了眼神低喃道。 明明就该是如春花般天真烂漫的年纪,这丫头偏偏个性坏得像只充满敌意的野猫,还是睡着以后清纯可爱得多,也安全得多。 戏弄的手指从一开始的轻戳,因为逐渐恋上那年轻女孩儿特有的软嫩触感,放大了胆子改为轻轻拧弄,却见熟睡的裴雁行只是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咕哝了声,转开头继续作她的好梦。 「该不会是累坏了吧?」有些诧异地瞪着还能睡的她,何澄南不禁失笑,随即又有些不舍地揉揉她短短的发。 「傻瓜,就算再努力,也该好好照顾身体呀!」 他不是不明白她比旁人付出更多心血努力学习,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情,只是再怎么拚命也该顾好身体,三天两头熬夜、忘了吃饭,对成长中的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正想唤醒熟睡的她回宿舍好好休息,他的眸光蓦地瞥见一旁她刚完成的新作品。 「鬼丫头,又做了什么新玩意儿?」 拿起桌上的娃娃凑近眼前,对于她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创意与鬼点子,他是十分欣赏的,因为相较于一系传承,追求精致细腻的古典娃娃,裴雁行颠覆传统的作品更多了份现代感与独特性,令人玩味。 微眯起眸,他就着幽暗的灯光检视这尊脸蛋描绘细致,却全身上下竖着尖刺的怪娃娃,唇角忍不住上扬。 这尊怪娃娃,无论是倔傲的神情,或是身上如小刺猬般高高竖起的尖锐防备,都与平日清醒时候的她如出一辙,简直就是本尊的缩小版! 何澄南带着温暖笑意的眸光,自手中娃娃缓缓转向伏在工作桌沉睡的裴雁行,视线蒙-中,他忽地瞥见一团黑压压似灰屑般的脏东西沾上她的手,下意识地就伸手想替她拨开。 「吓!这是什么?!」 伸出的手还来不及碰着那团黑压压的脏东西,不明物体已经自己动了起来,像颗弹簧球般突地跃至何澄南手上,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他狠狠被吓着。 一种刺刺毛毛的诡异触感自手背上传来,他猛地挥手甩去那团漆黑的不明生物,没时间多想那究竟是啥玩意儿,只急着唤醒工作桌旁,依旧安睡得不省人事的裴雁行。 「雁子,你别睡了,快起来!」一把摇醒犹昏昏沉沉的她,他急喊道。 「什么?怎么回事?」好梦教人无情打断,她揉着惺忪睡眼困惑地开口。 「别!别碰眼睛!你的手有没有怎样?会不会痛?」 心急地握着她纤细的皓腕,将她双手拉至眼前仔细检视,虽然心底很不愿去证实刚才那只不名生物究竟是啥,但他还是担心。那团黑压压的东西该不会是只大蜘蛛吧?! 一想起方才蒙-视线中模糊的八脚形体,和手背上又麻又痒的触感就让他毛骨悚然,他更忧心沉睡中的她有没被蜘蛛咬伤了?万一那蜘蛛有毒怎么办! 「喂,你在紧张什么呀?什么痛不痛……喂喂喂!你把脸凑这么近是想对我做什么?!」 迷迷糊糊被人摇醒的裴雁行,此刻就算脑筋再不清醒,也被眼前蓦地放大数倍的男性俊颜赶跑了瞌睡虫。 何澄南公认举世无双、俊雅出众的迷人脸庞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彼此贴近的距离让她能轻易感受到自他鼻端呼出的男性气息,浓重而急促,害她一颗心也像蒙了眼的小鹿在胸口狂奔乱跳,只差没扭伤脚。 帅哥人人爱看,当然她也不例外! 用力清了清喉咙,再三确认垂涎美色的口水没滴下来,她这才烧红着脸开口,「先生,你在干什么呀?」 如果不是此刻气氛太诡异,她真要怀疑这男人意图偷香了。 「雁子,你没哪里不舒服吧?」他捧着她的脸蛋,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呀,好得很。」除了心跳得像要蹦出胸口,其他一切正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就好,我真担心你被那蜘蛛咬了。」将她整个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他悬在心头的大石这才落地,放开她软软嫩嫩的脸颊,吁了好长一口气。 「蜘蛛?糟了,上哪儿去了?!」听了他的话,裴雁行怔愣了会儿,神色突然紧绷起来,四处张望。 以为她同样被骇着了,他忙不迭安抚,「别怕,我把它赶走了,你若是不放心,明天我再请人来处理。」 毕竟与一只毛茸茸的恐怖生物共处一室是有些让人心惊,天晓得那只蜘蛛还有多少徒子徒孙,明天还是一早就请工友或找驱虫公司的人来清理吧! 「不!不可以!」 何澄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引发她强烈的反弹。 「小乖是我的宠物啦!它一定是被你吓得躲起来了,可怜的小乖!」她边说边蹲在桌角找寻心爱宠物的身影。 「小乖?你的宠物?!」 俊逸脸庞闪过一抹青白与错愕,他只能呐呐重复着她的话,不可置信地瞪着正四处梭巡的人。 谁来告诉他,他没听错吧? 这个鬼丫头平时爱搞怪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毛茸茸的恶心黑蜘蛛当成哈姆太郎来饲养,不但给蜘蛛取小名,还怪他把那只怪东西给吓跑? 他没被那只蜘蛛咬上一口,算自己运气好耶! 「啊,找到了找到了!可怜的小乖你还好吧?一定被冒失鬼吓到了喔?来,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哟!」 小心翼翼自椅脚捧起那团黑压压、巴掌大的毛蜘蛛,裴雁行又是轻哄又是安慰的反常温柔举动看在何澄南眼里,简直要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了。 瞧她和同龄女孩一样天真烂漫地与宠物说话谈心事,本来他是应该感到欣慰的,可她说话的对象──那个按理该由可爱小猫小狗担纲的宠物角色──眼下竟然换成一只毛茸茸黑抹抹的大蜘蛛! 这要生命中执着追求梦幻美善的何澄南一时间怎么接受? 「喂,你刚刚看到的就是小乖吧?」 将手中的宝贝宠物凑到他眼前,她忽而开口,可这举动着实让他退了好大一段距离。 「你、你别拿那东西靠近我!」他没好气地低吼。 此时此刻,何澄南早顾不得平日精心营造出的白马王子优雅形象,双眼直瞪着那团恶心生物,警戒指数升级百分百。 「耶?你……该不会是怕蜘蛛吧?」 看着他频频退却的脚步,裴雁行的唇畔漾出一抹豁然领悟的狡笑,似是窥知了某件天大的秘密。 「怕?笑话,怎么可能!不过是只小小的蜘蛛,报纸卷卷就能送它上西天了,谁会害怕!」口头上逞强,但他明显后退闪躲的反应看在裴雁行眼底,真相已不言而喻。 嘿嘿嘿,没想到这个男人也会有不为人知的弱点,而且还被她逮着。莫名的得意自心头荡漾开来,让她顿时心情大好。 「既然不怕,那你要不要来和我的宠物小乖做朋友?」她一副施恩似的表情向他问道。 「谢谢,不必。」他有些僵硬地开口。 何澄南发誓,她脸上得意扬扬的表情百分之百是在嘲笑他,可他却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敢厉声反驳,就怕小姐她心情一个不爽,把手中那只危险又恐怖的节肢动物往他身上扔来。 「可你刚刚打了它,至少该说声抱歉吧?」她摆明了要找他碴,唇畔狡诈又坏心眼的笑容让他颇为不满地眯起双眸。 「那是因为我刚刚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楚才会碰它!」 如果当时看清那团脏东西是只毛蜘蛛,他发誓自己绝不会用手去摸。 现在回想起来,他仍觉得背脊一阵发毛,决定等会儿就去好好洗手,以防残留什么不干不净的细菌。 对于她诡异的嗜好与超级另类的宠物,他是彻彻底底的无言了! 「眼镜?你视力不好吗?」将小乖放回纸箱不再恶整他,裴雁行纳闷地开口。 平时也不见他戴眼镜,怎么会突然视线不清? 「是有点伤脑筋。」他很干脆地耸耸肩答道,教她诧异地抬眸。 不过话说回来,经他这么一提她才发现,他一双深邃的黑眸今夜显得特别迷蒙,眼波流转间蕴藏了无限魅力,电得人晕陶陶,可这一切唯美醉人的错觉,全是因为他是个大近视? 「不会吧?太幻灭了!」摇着头,她难以置信地喃喃低语。 这就是所谓美丽的错误吗? 被众家女子封为梦幻绝品白马王子的何澄南,一双忧郁、迷蒙、有气质的带电桃花眼,竟是因为严重近视而造成焦聚模糊、眉宇轻锁的假象,这话说出去怕是会打碎一地芳心,扼杀所有女性同胞如梦似幻的憧憬吧? 「平常白天还没什么大碍,到了晚上就比较麻烦了。」眨眨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他眼神带着迷离地笑望着她。 言下之意,就是深夜来揪她回房是突发状况喽? 有些心虚地回避他太过醉人的眼神,她垂下头,尴尬地轻抚自己无端发烫的脸颊,不明白心头为何传来一阵阵莫名的悸动。 「对不起嘛,我不知不觉忙忘了时间、趴在工作桌上就睡着了。」她难得主动开口道歉,这话听在何澄南耳中算是一大进步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努力,不过再忙也该顾好生活作息,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好了,快把东西收拾收拾,一起回宿舍去吧!」说时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顺手帮忙整理起散落满桌的塑刀与画笔。 望着他仔细将每一样工具举至眼前端详了会儿,再将脸凑近工具柜比对编号,好半晌才收好一支画笔,至于塑刀,几乎是以摸索的方式分出型号与类别,裴雁行这才怔然察觉,他的视力竟比想像中还糟糕! 而且他刚才的回答似乎也有些古怪。 「你的眼睛白天没大碍,晚上就比较麻烦,是什么意思?」 哪有人眼睛还看时间罢工的?觑了眼他迷离惑人的双眸,她疑惑地问。 「我这是先天色素性视网膜炎,就是俗称的『夜盲症』,平常白天只是两眼视差稍大,戴上矫正型隐形眼镜就没什么问题,但一到光线不足的地方就麻烦了,跟个半盲的人没两样,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边忙着收拾,边轻描淡写回道,却教裴雁行意外地瞪圆了眼。 「跟半盲的人没两样?这么严重你干么不早讲?还有,你说不知道能撑多久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难道是指,未来状况有可能会更糟? 身为一名设计师若双眼不管用了,那不就等于失去一切?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以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难道这个什么先天性夜盲症的病没办法根治吗?像是吃药、矫正或动手术什么的,总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吧?」她忍不住开口追问,心头因他的眼疾莫名感到郁闷。 「到目前为止,医学界对这病症都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不过如果好好保养也不一定会变得那么糟,与其担心那么久以后的事,不如把握现有的时间,好好善用它!」耸耸肩,何澄南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 他极积而乐观的态度,又令她一阵怔然。 「还是让我来吧!我弄乱的我自己收,养成物归原位的习惯很重要不是吗?」接过他手中的工具,她自动自发地整理起工作桌。 如果早点知晓他的情况,她一定会尽力配合改掉东西随手乱扔的坏习惯,忽然明了过去任性的自己为他带来多少麻烦,裴雁行的心情有些羞愧,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歉意。 「对了,这件事……」指了指自己眼睛,何澄南忽地朝她眨眨眼说道:「可以帮我保密吗?」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你不跟大家说?这样可以避免掉不少麻烦不是吗?」她纳闷地开口。 「我不想因为私人的问题造成大家的负担和困扰,只要不会影响工作就没必要特别说明,再说,我也成功克服了这项缺陷,除了你,应该没让别人发现吧?」面对她的困惑,他很有自信地说。 那,为什么只让她一个人知道? 裴雁行很想这么问,话到舌尖却硬生生止住。 因为,望着他绽出温雅笑容的脸庞,她好像有些懂了。 在每个人眼中,他一直扮演完美王子的角色,从来不让旁人察觉自己双眼的缺陷,为的不单是隐藏天生的遗憾,而是不想给任何人造成麻烦。 相较于自己不断以尖锐的态度去防卫、刺伤别人,甚至用最叛逆的方式去划分自己与优秀家族的界线,何澄南则是选择了温和而圆融的方法,了解自己的缺憾、接受它、克服它,让自己像个平凡人一样认真生活尽情发挥,却展现出他最独特而不凡的魅力。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来呀原来,无法坦然接受缺陷的不是别人,一直都是钻牛角尖的自己! 因为表现不如兄姊而自卑、而放弃、而叛逆,现在想想,她的行为真的很傻,伤了自己,也伤了很多人的心。 「很晚了,一起回去吧!」 在旁静静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庞,何澄南温声开口。 有些事,必须要先去了解才能学习成长,他能给予她的帮助,只有在适当的时机默默从旁扶持协助、拉她一把如此而已。 想要攀上生命的顶峰,除了自己付出心血和努力,旁人是无法代劳的,而他只希望在这一年间能看见她卸下防卫的武装,在他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情绪,这样就够了! 过去坏脾气,活像只小刺猬的裴雁行开始改变了! 虽然都只是微妙的变化,但也足以令何澄南欣慰。 独自一人在工作间内绘制着桌台上的娃娃容颜,他望了眼排列整齐的工具柜,视线再移向按编号分类清楚的颜料与绘笔,裴雁行嘴上虽然老爱叨叨念念嫌他的习惯龟毛又麻烦,但每回使用完工具仍会仔细收拾归位,比起初来乍到的前几个月进步许多,就连叛逆、易与人针锋相对的情形都改善了。 这全是你的功劳呀,澄! 那鬼丫头只听你的话,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管她。 多明尼先生感叹的话回荡在耳际,令他不自觉摇头失笑。 「大家都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他一边调配着颜料一边低语,顺手从一旁玻璃罐中捡了颗坚果丢入口中。 这满满一大罐,活像在喂松鼠的坚果零嘴,是前些日子裴雁行不知从哪儿张罗来的,说什么营养丰富对眼睛好,硬逼着他闲来无事就吃几颗。 关于他所罹患的先天色素性视网膜炎,虽然尚未出现有效的治疗方法,但是避免紫外线照射,以及平时注意摄取维他命a、c、e,如红萝卜、鱼、蔬菜、水果,以及坚果类食物,对于减缓视力退化的速度的确有帮助。 想来那丫头为了了解他的病症,还特地下了番工夫去研究,虽然她的关怀与爱心令他感动,不过…… 「再这么喂下去,我真要变成一只松鼠了。」瞥了眼内容物彷佛从来没少过的玻璃罐,他叹笑地摇摇头。 再怎么说裴雁行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虽然过去个性叛逆了点,但并非蛮不讲理的小魔女,瞧瞧她为了配合眼睛不便的他,努力改掉工具随手乱扔的坏毛病就已经让他甚感欣慰,而工作桌上这满满一大罐的坚果零嘴,更是她另类的关爱表现。 至少,在他的眼中,她一直都是个不懂掩饰,思路直线条而有趣的女孩,当然,更是个让他感到骄傲的聪颖学生。 「哈-,澄,你一个人吗?」 工作室门口传来女人热情洋溢的招呼声,一抬眸,何澄南就看见近日常往这儿跑的研习生露易丝。 有着一头红色鬈发,身材火辣性感的露易丝,是与裴雁行同期赴法交流的研习生之一,意大利人热情奔放的天性,加上十八岁女孩特有的青春活力,着实令男人难以招架。 而她,显然迷恋上众家女子公认风度翩翩、优雅迷人的何澄南。 「请问有什么事吗?」露出礼貌性的笑容,他暂缓手边的工作开口。 小心翼翼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看到裴雁行那个爱搞鬼的女孩,露易丝踩着雀跃的脚步来到他身旁,好不容易逮着白马王子落单的时刻,此刻她的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 「澄,一年的研习时间就快结束,我想请你当我结业晚会的舞伴,你愿意帮助我在法国最后的一段时光留下美好回忆吗?」热情而大胆地一把搂住他的臂膀,她暗示性地眨眨美眸期待他的回答。 邀约舞伴只是个含蓄的说法,如果当晚灯光美、气氛佳,两人的感情加速升温,她不介意和俊逸非凡的万人迷王子谱出一段唯美浪漫的异国恋曲。 「很抱歉,他没空。」不待他开口,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沉的否决。 「哇啊——鬼呀!」 一回首就见一张破碎丑陋,还沾着血水的脸呈现眼前,露易丝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双臂紧勾住身旁的他不放。 「喂喂喂,小姐你的手放哪里?少趁乱动手动脚的。」手中的扫帚一杆敲上她意图不轨的纤纤玉臂,裴雁行脸上戴着一张造形恐怖的面具啐道。 啧,这群女人怎么都一个样? 趁她不注意就跑来染指何澄南,垂涎美色又爱毛手毛脚,这年头母色狼还真不少,害她三天两头替他拿扫帚赶色狼。 「哎哟,很疼耶!你干么打断我和澄的对话?再说,装成这副模样是想吓死人啊?」又羞又气地瞪着她这只十万瓦烛光电灯泡,露易丝懊恼抗议,对于她脸上那只沾着黏稠血浆的恶心面具,更是无法忍受。 「澄,你管管她啦!没礼貌又老爱搞些怪花招出来吓人,好讨厌喔!哪有女生这样的啦!」揪着心仪王子的衣袖不满地哀诉,她瞪向裴雁行的眼神倒是战斗力十足,丝毫不马虎。 「露易丝小姐、雁子……」 头疼地望望紧攀着自己不放的女人,再看看一旁,微眯起眼不知在打些什么鬼主意的裴雁行,何澄南一时间无法应付。 天性博爱的他,对于这种两狮相争的场面向来没辙,很困扰的说。 「姓何的,你如果打算那天晚上跳舞跳到腿断,我也不反对。」见他一脸为难,裴雁行戴着狰狞面具的脸庞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缓缓开口。 「要不要我现在就帮你联络之前曾来邀舞的女人们,大家事先排好顺序,以免到时候抢人抢到大打出手就难看了!当天晚上每五分钟轮替应该就能公平和每一位女生共舞,你也不必这么挣扎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呃,这个……还是不要吧,谢谢你的好心。」额上冒出冷汗,何澄南好风度地微笑婉拒。 毕竟算一算这几日上门邀舞的人数惊人,这样折腾一个晚上,恐怕比跑马拉松还耗体力,他吃不消的,真的! 还是饶了他吧! 「喂,你该不会是偷偷暗恋着澄,所以才一天到晚缠在他身边当电灯泡,以为这样就可以逼退众人,要他当你的结业晚会舞伴吧?哼,也不看看自己根本是个没发育的小鬼,还敢来跟我抢!」挺了挺傲人的双峰,露易丝鄙视的眸光狠狠扫过裴雁行不起眼的身材。 「谁、谁暗恋他了?!结业晚会那种无聊场合谁会想去?再说,我才不会喜欢上老头子!」气呼呼地一手指向何澄南无辜的脸,裴雁行涨红了脸否认。 「呃,那个、雁子……我还很年轻的……」 什么老头子?她这样说很伤人耶! 虽说辈份上他是她的指导师,但年龄也才不过虚长她几岁,再说,他好歹也是颇受欢迎的万人迷,这鬼丫头口气怎地这般不屑? 无端引发风浪又遭受波及的何澄南呐呐开口,但温吞发言丝毫不被两个气焰高张的女人放在眼里。 「可是澄你那天晚上还是得选个舞伴才行吧?」露易丝不死心地开口。 「你这么说也没错。」点点头,这回他倒没有反驳。 「那不如就由我……」心情太好的露易丝自我推荐的话已经到了舌尖,却被他接下来惊人的宣言硬生生给截断。 「不然雁子你陪我出席吧!」他笑得一脸春晖灿烂提议,差点没让在场两个女人瞪凸了眼珠子。 「什么?为什么是她?!」 「什么?为什么是我?!」 显然,受冷落的露易丝和王子钦点的舞伴裴雁行都对这结果有强烈意见。 「澄,这女孩哪里好,你为什么要选她?」露易丝不服气地开口。 不该是这样的!千挑万选怎么也不应该轮到这鬼丫头啊! 「喂,你好好的干么拖我下水?我才不要出席那种无聊的晚会!」一旁的裴雁行也涨红了脸抗议,丝毫没有雀屏中选的喜悦。 「不行,这也是学习交流的一部份,身为指导师的我有责任要监督你,再说你也没有伴,为什么不能陪我出席?」何澄南一脸无辜地反问。 「这不是有没有伴的问题,而是我不要和你一起出席呀!」她毫不客气地大声嚷嚷,无视于男人的颜面。 开玩笑!她可不想成为众家女子怨毒目光的箭靶好吗? 「雁子,你这么说实在太伤我的心了。」幽幽垂下了眸,他哀戚怨怼的俊颜登时令一旁的露易丝为他跳出来抱不平。 「对呀,你怎么可以拒绝澄的邀约?他是澄耶!是澄南王子耶!」她瞪向裴雁行的眼神满是谴责,仿佛对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喂,有没有搞错呀? 她要是点头答应,会被众女人敌视的眼刀千杀万剐,现在却是连拒绝都被骂不识好歹,是怎样? 这男人实在太祸水了喔! 「你是我的学生,不算女伴,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像对待小狗小猫似地揉揉她的发,何澄南嗓音温醇地开口,对于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一切秉持着公平原则,这样一来,大家就不用争破头,他也可以保全双腿不致残废,多好! 只可惜,他眼中的完美安排对裴雁行来说,简直是乱来! 「什么没有问题?问题可大了!」她磨着利牙危险地低语。 他那句「是学生,不算女伴」的言论是什么意思?! 眯起猫儿似的眼眸,裴雁行撕下面具露出年轻俏丽的脸庞,阴沉度丝毫下输面具的恐怖。 这一刻她终于领悟—— 可恶!姓何的家伙老把她当小鬼、当成责任在看待,一点也没将她是女人这个事实放在眼底嘛! 这算什么?终极保母吗? 未免太小看她了! 第四章 俊颜祸水! 何澄南那男人一定是她人生的灾难、命中的克星! 时间流逝的速度往往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原本裴雁行以为会很难熬的进修期,咻的一声即将届满,回美国的日期和机票都已订下,她应该满心期待着今晚结业典礼的到来。 可是,自从不幸被何澄南那位伪白马王子钦点为结业晚会的舞伴后,她的人生简直臻于水深火热的境界。 这场结业舞会对她来说,简直是场接受众家女子眼光荼毒的酷刑,幸亏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主动上前向何澄南邀舞,引发一场抢人争夺战,觑着空隙,她赶忙趁乱开溜,很没义气地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娘子军团。 「活该,谁教你老是招蜂引蝶!」皱了皱鼻,她轻哼,大剌剌的脚步却因不小心踩着略长的裙摆差点狼狈跌倒,害她不满地翻了翻白眼。 「吼,这种小礼服果真是用来虐待人的。」 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摔断脖子呢! 何澄南那家伙送这种和她气质完全不搭调的甜美小礼服当结业礼物,是不是不安好心想暗算她呀? 走在寂静无人的学院长廊上,她不满的嘀咕一路未停,只见她颇为粗鲁地拎高缀满嫩黄色甜美荷叶边的裙摆,一点也没有女孩儿家的纤秀之气,白白糟蹋了何澄南的一片好意。 「亏我还特地做了礼物想答谢他。」 现在她却严重怀疑他邀她出席舞会,又送她这种会跌出人命的小礼服,压根儿不安好心嘛! 可当她来到平日练习创作的工作室,忽然发现虚掩的门内透出灯光,本该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隐隐传出人声。 「快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 「这回总算出了口气,谁要那丫头平日这么嚣张!」 女人们刻意压低的对话让她心一凛,大力推开门发出「砰」的一声,同时也吓坏了工作室里鬼鬼祟祟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瞪着眼前不算陌生的脸孔,裴雁行喝问。 这两个女人她有印象,都是王子亲卫队的成员之一,常常三不五时逮着机会就想约何澄南吃饭喝咖啡,可都被他以她当藉口婉拒了,想来是把帐记在她头上,趁着结业典礼来找碴? 如果她们想找她单挑,她二话不说绝对奉陪,可当眼神移向她们脚边一只身躯破碎的娃娃,她脸色变了。 「你们做了什么!」 这两个女人,竟敢破坏她的作品! 这是她特地熬夜赶工,要送给何澄南当谢礼的娃娃,她们竟然…… 「是、是你自己不好,我们不过想给你点教训,以后别妨碍别人。」发现事迹败露,两名女子索性壮起胆子大声回呛。 「再说,这种失败的作品还是快点丢掉的好,以免拿出去丢人现眼,若教人知道你是澄的学生,会坏了他名声的。」 「可恶!你们竟敢在暗地里使小手段!」冲上前去拾起身躯断裂的娃娃,裴雁行又是心疼又是气忿地瞪向她们。 「喂,你你你——你想做什么?」觑见她一脸阴沉地拎高裙摆挥动拳头,两名女人开始紧张了,脚步频频后退。 怎么回事?这丫头明明年纪比她们小,气势却硬生生强过她们一截,真教人不是滋味,却又莫名地心生畏惧。 「你们竟敢毁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要你们好看!」抡起拳头,她大怒道。 「哇啊!你居然动手?!」 「别、别扯我头发!野丫头!」 一时间,工作室内传来女人的尖喊叫骂好不热闹,也让好不容易从晚会中逃出,前来寻找落跑舞伴的何澄南看傻了眼。 「住手,雁子!你这是在干什么?!」一把逮住以一敌双还勇占上风的裴雁行,他头疼地喝止。 「放手,不要阻止我!」在他的双臂中扭动挣扎,她不满地开口。 今天她一定要给这两个胆敢暗地里使小手段,破坏作品惹毛她的女人一点教训! 「够了雁子,你没看见艾玛的脸都被你弄伤了吗?」歉然望向一旁挂彩啜泣的女子,他对着怀中犹不安份的她斥喝。 「这也是她自找的,谁教她……」 「不论你有什么理由,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快跟艾玛和米雪儿道歉!」难得沉下的俊颜透着坚持,他浓厚鼻息间浮动着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让她敏感地颤了下身子。 「明明是她们有错在先,我才不……」她委屈地抗议却不被受理,惨遭他霸道的漠视。 「够了!你这坏脾气的鬼丫头,跟我来!」 沉默了这么多日子,对她顽劣的行径,他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她实在太过份了,居然动手伤了人? 他非好好管管她不可! 「不要!何澄南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我再混蛋,也比不过你这糟糕透顶的顽劣性子。」火恼地哼了声,他紧握着她的手心,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喂,姓何的,你究竟想干么?」怎么也甩不掉手上热烫的箝制,裴雁行开始有些不安地问。 今夜的他,感觉怪怪的,是因为喝了酒吗? 「干什么?当然是教你好好改掉这恶劣的性子,免得以后再惹出事端,我可不希望未来在社会新闻头条,看到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因一时冲动闯下大祸!」 何澄南一扫平日优雅白马王子的形象,带着火气的不满低咒回荡在深夜的学院长廊上,教被遗忘的两名女人怔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看样子,今夜裴雁行真是彻彻底底的激怒他了! 被何澄南紧扣着往他的私人宿舍走去,一路上裴雁行因过长的裙摆而走得跌跌撞撞,到最后他索性拦腰抱起她,将她像沙包一般扛在肩头,也让她差点没气晕了脑袋。 什么嘛,这男人对所有女人都体贴温柔,唯独面对她时却一点都不绅士优雅,甚至还坏心眼尽出,算是哪门子的梦幻王子? 她讨厌他,最讨厌了! 「嗯哼,鬼丫头,反正我也不指望你会喜欢我。」他气闷地开口。 将她又气又恼的抱怨一字不漏听进耳朵,扛着人回到宿舍的何澄南,一把将她丢在柔软的长沙发椅上,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她摔得头昏眼花,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可恶,你手脚轻点不会呀?这么粗鲁做什么!」抚着摔晕了的脑袋,她红着脸骂道。 「我才想问你今晚是在做什么?平时性子倔,老爱与人发生争执也就算了,这回竟然动手打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紧扣住她纤巧的下巴,他凑近了俊颜没好气地质问。 他的神色中有着少见的阴鸷,带着酒意的气息轻洒在裴雁行脸庞,让她不自在地想别开脸,却被他更使劲地扳回。 好痛,他今晚真的不太对劲,八成是喝醉了! 睹着一口气与他大眼瞪小眼,裴雁行可不会被这小小阵仗吓着。 倒是素来冷静自持的何澄南忍不住脾气,紧揪着她再次沉声询问,「你自己说,今晚为什么出手伤人?」 「错不在我,你要问,去问那两个女人呀!」 要不是他太会招蜂引蝶,又老爱拿她这个「学生」当挡箭牌,她又怎么会被对方视作眼中钉? 最过份的是,她们居然破坏了她偷偷熬夜赶工,准备送给他的娃娃。 同样身为娃娃制作师,那两个女人应该懂得作品之于她的重要性,每一只精心制作的娃娃都是自己珍爱的宝贝,可她们却恶劣的触犯禁忌,暗地里使出这种手段,实在不可原谅! 「雁子,我现在是在问你话,你别推卸责任。」他冷着声开口,摆明不许她打马虎眼。 可他执意认定错在于她的态度,却让裴雁行感觉很受伤。 「推卸责任?明明是她们先动手弄坏我的娃娃……」抿着唇,她负气低语。 「弄坏你的娃娃?」因她的回答微怔了下,何澄南接着深深叹了口气。 「即使如此,你也不应该动粗啊!娃娃坏了可以再做,把艾玛打伤了,你要怎么赔?你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分辨事情的轻重。」 「所以说,在你的心里艾玛比较重要,我的娃娃不重要?」瞪着他好看的脸庞,此刻她只觉得心痛。 亏她像个笨蛋一样,连着数日半夜不睡觉,瞒着他偷偷摸摸赶工制作娃娃。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想做出一个,像他一样漂亮的王子娃娃,不是过去那种风格诡异的古怪作品,而是细心运用他指导过她的每一项技术,精心制作出的成果,想说在离开法国前送给他当纪念,可是…… 「算了,反正对你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用力推开他,裴雁行自沙发椅上一跃而起,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许久不曾像这样热烫了眼眶,她对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 没关系,反正她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信任、更不会有人期待!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反倒落得轻松自在。 日子,不过就是回复到像从前一样,她该习惯的,可是为什么眼泪却开始不听使唤地滑落脸颊?实在太丢人了! 以手背负气地抹着湿透的脸庞,她挺直了背脊站在房门前,举止粗鲁地转动着门锁,却懊恼发现这东西还真难开。 「雁子,你哭了?」伫立在她身后,察觉了她紊乱的气息,何澄南拧起眉心,犹豫地开口。 他从来没见过她哭泣…… 正确点来说,他从没想过性子倔强如她,竟也会在人前示弱流泪! 惊讶之余,强烈的内疚涌上他心头。再怎么说雁子也是个女孩子,就算个性再烈再倔,他也不该用这么严厉的态度对待她。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每每面对和她有关的事就失了分寸,连平常拿捏得宜的脾气也克制不了,还惹哭了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 「雁子……」懊恼地喟叹了声,他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忿忿地甩开。 「别碰我!」她嗓音微哑地开口,单薄的肩头因呼吸紊乱而微微颤抖,看在他眼里再度引发他一阵心疼自责。 「是我不好,雁子,你别哭了。」他再次抬手轻抚向她的肩,可却因她的闪身回避而落空了。 「你别管我,反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要回美国,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你大可以开心恢复自由之身,不必再当保母,想跟哪个女人出去吃饭约会就去,我也乐得没有人像督察似地跟在身边碎碎念,以后,最好一辈子都不见面!」负气地向他喊完话,她转身才想离去,手臂却猛地教他给扯住。 「好痛!你放——呜嗯?!」 男性的唇,炽烈而灼烫地夺去她的哭泣与发言。 抛开王子般温和优雅的表相,这一吻,何澄南吻得深切而掠夺,也让被他紧紧拥人怀中的裴雁行怔然、晕眩了。 「你……为什么吻我?」直到他突发而热切的一吻依依不舍地退去,她才无措地抚着发烫的唇,怔怔地开口。 「对不起!我今晚真的喝多了才会……这一切都是个错误,对不起!」 被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吓回些许理智,他一脸歉疚地回避她太过澄澈的眸光。 他究竟发了什么疯,竟会对自己的学生出手?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雁子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对于男女之事懵懂得很,可他却…… 困扰地抚着额低叹,何澄南已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对年轻的她产生异样的情愫。 而这个不该产生的心动,又为何偏偏挑在两人即将别离的今晚溃堤,搅乱了原本平静的心湖。 「错误?你随随便便吻了我,然后说声『对不起,这是个错误』就算了?」她又羞又恼地低问,为自己莫名的心悸感到丢人。 何澄南根本不曾将她当成异性,也从未把她放入眼底,她却为了一个错误的吻而心跳不止,这算什么? 羞愧又带着气愤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大了胆子,忍无可忍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可恶!既然如此,你就让我吻回来,这样就公平了!」她绯红了双颊大声说道。 「等、等等,雁子……唔!」怔然地,想要制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已经被她柔软的唇瓣截去发言权。 挑衅、试探,互不相让。 火辣、激烈,缠绵拥吻。 两人的互动就像一场战争,这样的发展并非何澄南本意,他却沉醉得无力遏止,只能任由理智随风飞逝,整个人被浓重的欲望主宰沉沦。 事情会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严格说起来,他也该负起一半责任。 当她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吻后,彼此间的情潮就像引爆的火苗熊熊燃着,将两人席卷进这场夹杂了敌意、争战与渴求的激狂洪流中,再也分不清是谁先动了心,谁先逾越那条不该跨过的感情界线。 第五章 裴雁行真心以为年少轻狂一夜缠绵后,心虚落跑一别就是永远,未料,相隔十年再次见面果然没好事! 坐在充满浓厚古典欧式风格的精美店铺内,接过身上挂有代理店长名牌的甜美女孩递来的茶水,裴雁行有些局促地打量起这间装潢梦幻典雅,专卖手工精致洋娃娃的「西洋古典娃娃坊」。 这种甜美梦幻的店铺,果真跟何澄南那个「外表」温文有礼、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很速配,害她置身其中只觉得浑身不对劲,感觉格格不入。 「-,我听澄南先生说了,都是贝克汉这条笨狗害你们出了意外,你的伤还好吗?要不要紧?」 望着裴雁行蜜色脸庞上一处明显结痂的擦伤,娃娃坊代理店长乔喜芝歉疚地说道,还不忘给拴在角落的肇事恶犬闪了记威胁的目光,让嚣张惯了的贝克汉呜呜咽咽地抱头反省中。 「还好,不碍事的。」裴雁行尴尬地回道。 回想起一个星期前出事那天她竟然很没用地昏过去,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病床上,最丢人的是,在经过一连串精密检查后,发现她全身上下除了脸颊擦伤、头部多了颗肿包,一切完好勇健活跳跳,倒是事发当时急着冲上前搭救她的何澄南可惨了。 因为倒地时力道太强造成右臂骨头裂伤、左手手掌严重擦伤,现在一只手打上石膏,另一只手缠上层层纱布,不但看起来触目惊心,也成了暂时性废人一枚,害她胸口弥漫着一股浓浓愧疚感。 「真的没事吗?澄南先生的手打了石膏又包得跟粽子一样,我听说你当时还被送进医院差点脑震荡,这么严重怎么能说不碍事?」揪着身上如洋娃娃般的莲蓬裙蕾丝制服,乔喜芝激动地表示。 可裴雁行却盯着她一身甜美花稍到炫人的娃娃装,在心底暗付,这九成九是应何澄南那男人的诡异嗜好设计出来的华丽制服。 啧,恶性不改,专爱以梦幻华丽的排场,以及虚假做作的表现诱拐年幼无知的女生,这些年来他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莫名地让她感到气闷。 「裴小姐?裴小姐……你还好吧?」抬手在她愈见狠厉的眸光前挥了挥,乔喜芝纳闷地开口,眼神透着担忧。 「咦?没事的,我不过是小擦伤,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倒是你家老板的手,呃,实在有点惨。」 望着甜美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裴雁行小心翼翼地开口,真担心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回答错误,对方会立刻忧心地掉下眼泪来。 这女孩该不会也是白马王子亲卫队的一员吧? 身为西洋古典娃娃坊店长的她,跟何澄南的关系也许更亲密也不一定!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微沉了下。 「贝克汉这只笨狗居然害女生脸上挂彩,还让澄南先生受伤,真是找死了!」愈说愈气,原本看似温柔甜美的乔喜芝顿时化身女煞星,忍不住当着客人的面教训自家不成材的造乱恶犬。 嗷呜——嗷嗷嗷! 黄金猎犬凄厉的哀嚎求救声不绝于耳,幸好现在时间已晚,店家准备打烊,不然,裴雁行真担心会有无辜的客人目击这活像发生凶杀案的现场。 看样子,这女孩真的很在乎姓何的那家伙呢! 「小芝,你又在虐待动物啊?」就在贝克汉哀哀叫了好一会儿,员工休息室内终于传来关切的问候。 只见一名蓄着青髭,外型粗犷的男人掀开隔着休息室的蕾丝门帘,大摇大摆走了出来,从米色民族风无袖上衣露出的强健手臂,有着经过阳光洗礼后的健康色泽,左上臂更性格地纹上一只造形紧复的刺青图腾。 这男人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浪荡不羁的随意气息,跟步在他身后,一派斯文优雅——即使手臂打上石膏还包得像粽子——的何澄南形成强烈对比。 可仔细比对两个男人的相貌,竟诡异得相似极了,这男人活脱脱就是何澄南的野性粗犷版嘛! 一时间看傻了眼,裴雁行微张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不过是帮裴小姐和澄南先生出口气,教训一下这条恶犬。」没人察觉她的异样,乔喜芝不顾甜美形象即将破灭,哼了声气火恼地说着,紧揪住贝克汉耳朵不放的纤纤玉手丝毫不见心软。 「女人伤了脸的确有些糟糕,阿澄你是怎么保护人的啊?不尽责的王子殿下!」支手抚着下髭调侃自家兄弟,何净东微倾着身,才想靠近裴随行看看她脸上的伤,就被何澄南不着痕迹挡了开来。 他的反常举动,让何净东诧异地挑了挑眉。 唔,阿澄这小子对眼前的靓丽女生……态度很不一样喔? 一向都是被动地让女人追着跑,何净东难得见他对女性显现出独占欲,甚至连碰都碰不得,简直太稀奇、太诡异了! 不用说,这其中一定有鬼! 嘿嘿嘿,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他若不懂得好好把握,反将这家伙一军,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谁要阿澄打小就爱抢他的女朋友,就连亲亲小芝当年都差点被那伪白马王子的形象给骗了去,害他当初追求小芝追得那么辛苦,这回不好好回敬他一番,自己还算是男人吗? 「等等、慢着!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好不容易从惊讶中回神,裴雁行指着两人开口问道。 她怎么从未听何澄南提起,他还有如此相像的兄弟? 「裴小姐真是好眼力,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主动握住她的手上下摇了摇,何净东刻意的热络果然让一旁的何澄南微微眯起黑瞳,视线胶着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的确,一般人很难把这个粗鲁野蛮的家伙和我联想在一起。」硬生生隔开棺人之间的距离,何澄南沉冷道。 「什么粗鲁野蛮,我这是有男子气概、很man好不好?!」大力地一拍胸膛,何净东不满抗议。 「就是啊,净东先生这样比较像个男子汉。」乔喜芝马上附和。 「对吧、对吧?!裴小姐也这么觉得吧?」 见裴雁行真的点头赞同,何澄南心头不满的指数节节高升,俊颜更沉了几分。 「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略显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何澄南微眯的瞳眸直瞪着兄弟瞧。 「是是是,别这样瞪我,我闪远点就是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回道,何净东不忘对一旁的裴雁行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裴小姐,很早就听闻你的大名和壮举,身为阿澄的兄弟,我不得不对你敬佩万分,接下来的日子,这家伙就要麻烦你了。」 早就听闻她的大名和壮举? 满腹疑惑地瞥向身旁故作无事样的何澄南,裴雁行心头一凛。这男人该不会把他们过去发生的事四处广播,告诉所有人了吧? 「对呀,没想到裴小姐是澄南先生留法时期的学生,相隔十年能在台湾巧遇,又接下同一出电影特效制作工程,真是有缘呢!」没察觉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氛,乔喜芝兴奋地开口,让裴雁行稍稍放下一颗心。 何澄南这家伙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把两人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告诉第三者吧!是她多虑了。 「好了,小芝,我们俩别打扰人家,不然会遭人怨恨的。」 一把揽过甜美小店长的腰,何净东拉着她贴着身退至店门口,亲昵的举动看在裴雁行眼里,隐约发觉自己方才误会了些什么。 话说回来,谁是何澄南的新欢、谁和他有暧昧干她什么事? 自己真是撞坏脑袋了,竟然为了这种无关己身的芝麻蒜皮小事烦闷半天,改天真该回医院重新检查一遍。 「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做兄弟的我就不吵你,快走、快走吧!需要我帮你叫计程车吗?」推开雕花店门,何净东望着兄弟负伤惨重的手问道,泯灭良久的同情心终于冒出芽。 只可惜,有人不领情。 「不必,雁子会送我回去。」回眸给了对方一记得意的眼神,何澄南悠悠哉哉说着,脸上的笑容莫名教裴雁行感到刺眼。 「我觉得你还是搭计程车比较好。」她说的是实话。 这男人双手负伤居然还想坐她的重型机车回家? 虽然她对自己骑车技术颇有自信,但他会不会太信任她了?当真不怕她一个报复心起将他摔下车,来个二度伤害吗? 「不,这么多年没见,我迫不及待想同你叙叙旧。」毫不考虑就否决了她的提议,何澄南微敛的眸心闪过一道深暗的幽芒。 已经……十年了! 当年那个倔傲难驯的女孩儿已经褪去青涩的气息,变成一个靓丽亮眼的成熟女性。 对现在的她来说,多年前那一夜失控的情潮与彻夜的缠绵温存,她是否后悔了?抑或是早已忘怀不复记忆? 沉下俊颜,何澄南对脑中的想法感到气闷,直勾勾凝视着裴雁行背影的眼神更为凌厉,仿佛要穿透她似的。 她可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将她挂记在心底?如何用尽方法找寻她,却总是迟了一步或被赏吃闭门羹? 这丫头像是千方百计想避开他,甚至还换了个名字,以英文的火焰——flame之名踏入特殊化妆这行,让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追寻她的名字,却总是扑了个空,没料到绕了地球一圈,两人终究要相逢的! 直到那天街头巧遇后他才知道,化名flame的她竟然与自己接下同一出电影特效工程的邀约,未来将有数个月的共事时光,何澄南不禁在心底揣想。这是否代表了老天爷也站在他这边? 她与他的邂逅是命中注定,逃得了一次,这丫头以为还躲得过第二次吗? 这回,他是决计不会放手了! 这个负心女等着瞧吧! 背对着他,走在前头的裴雁行因身后太过锐利的视线感到浑身不自在,只见她步伐凌乱差点被路旁小石子绊倒,随即用力甩甩头抛开那错乱的思绪。 这家伙刚刚说,想和她叙旧? 说穿了是清算总帐吧! 毕竟当年缠绵一夜后,没等天亮她就包袱款款心虚落跑,还留下了「纪念物」给他…… 想来这个爱记恨的男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啧,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度量这么小是怎样?惭不惭愧呀!」她没好气地咕哝,机车钥匙圈叮当叮当在她指间旋转摇晃,故作轻松的她却怎么也没勇气看向身后行动慢条斯理的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得好好相处了。 若非两人巧合接下同一部电影工作,导演兼她的同窗好友严-,在得知何澄南受伤后呼天抢地的哀痛模样害她很不好意思,她才会在情势迫不得已,加上这男人推波助澜的猛敲边鼓,咬牙扛下另一部份原本属于他的道具制作。 没办法,谁教她曾是他亲自指导的学生呢? 「所以说孽缘一旦结下,想摆脱可就难了。」末了,她只能认命地叹气。 「雁子,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身后,忽地飘来何澄南隐忍的问话。 他岂会猜不透这鬼丫头在想些什么。 九成九是抱怨、批评他的坏话吧! 他早已经习惯她的叛逆性子,甚至还挺怀念这样带点儿呛意辣味的相处模式。 十年前,他来不及紧紧抓牢年轻的她。 这回,他定会倾尽全力、用尽心机逮住这个不安份的女人,重新教会她负责任的态度,好补偿自己早在十年前就被她悄悄偷走的心。 「到了,这就是我的车,你确定真的要我载?」来到停车处,她侧身问道,言下之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当然,难得有机会乘这种车兜兜风也不赖。」朝她炫丽亮眼的重型机车吹了声口哨,他笃定地笑道。 何澄南居然也会吊儿郎当地吹口哨?!哪时候学坏的?不怕有损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梦幻王子形象吗? 「这种车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刺激了?」撇撇唇,她刻意挑衅。 「不试过怎么知道?」他则是微笑地接招。 「哼,那就上来吧!小心点,要是摔下车我可不负责!」 帅气地跨上车,替两人戴上安全帽,她催动咆哮的引擎,仿佛驾驭着不羁的野兽,映入何澄南眼底有种说不出的狂傲,让他忆起多年前那个炙热的夜晚,在他身上躁动狂进的难驯女孩。 「那,就请你手下留情了。」 跨上后座,他自动自发地以左臂环绕上她的腰,温热胸膛贴合上她的背,让前座的裴雁行身子蓦地一僵。 「喂,你……」微眯起眸,她正想开口警告,却教他抢先一步。 「抱歉,我的手不方便,只好请你配合一下伤患,应该不会影响到你吧?」他的唇靠在她的耳畔轻吐着气息。 紧搂住腰间的臂膀和太过贴近的男性胸膛,正在都让裴雁行感到后悔。 她不该答应这男人上她车的! 「怎么了,雁子,我这样坐,你不好骑吗?」他温醇嗓音融入晚风习习的夏夜,害裴雁行一张亲脸莫名发热发烫起来。 「闭嘴,乖乖坐好,要出发了!」 一把拉下安全帽遮罩,她努力忽略太过贴近自己的何澄南,只盼引擎一催奔驰上路能将他太过薰人的气息远远抛在身后。 也把那些莫名浮上脑海,害她脸红心跳的限制级回忆吹散在风中! 这男人根本是吃定她了! 每日忙完焰珩工作室的事务,还得赶来这里加班,裴雁行一边暗恼地进行手中仿古娃娃制作,一边偷觑着何澄南随性披了件颇有年代的宽大居家袍,他右手捆着绷带吊在身前,左手掌心包着厚厚纱布,脸上还戴副粗框眼镜外加单眼放大镜,侧着脸认真检视完成品的每一步细节。 这副严重损害梦幻白马王子飘逸形象的打扮,若教外头那些迷恋他的女人瞧见,肯定能狠狠替她们上堂震撼教育成长课程。 毕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幻灭是成长的开始,不是吗? 「嘿嘿嘿……」那画面想必很有可看性。 在心底幻想着不太可能发生的情景,裴雁行兀自得意地窃笑起来。这几日被何澄南这位伪白马王子压榨过头了,她需要一点想像来调剂心情。 专注的眸光自完成品移向一旁的裴雁行,瞄了眼她神色可疑的窃笑,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想什么好事,何澄南倒是心胸宽厚地没跟她多做计较。 「还不错嘛,隔了这么多年,你的手艺不但没生疏,还更精湛了,不枉我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指导你。」 对于眼前性子高傲的猫儿,他自有一套独门应付方法,赞美几句之余,更不忘捧捧自己。 「哼,我是天份高资质佳,这点小东西还难不倒我。」刻意省略掉他自捧的部份,她得意地扬起眉不客气回应。 谈起专业领域,裴雁行可是自信满满,虽说人型的制作并非她主攻项目,尤其是这种美不胜收的古典梦幻洋娃娃,但当年好歹也在这男人的魔鬼训练营下过一番苦功,成果自然不俗。 当然,如果模样能改成来自地狱的恐怖恶灵,或是支离破碎、血淋淋的尸块的话,她的专业表现绝对更出色! 觑了眼她阴森森的笑容,何澄南大致也猜出这个老爱搞鬼的女人心底在想些什么,很识相地默默别过头不多问。 对于她的「专业领域」,请原谅他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研究,一不小心看多了,还得担心半夜会睡不太安稳。 「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落后的进度已经赶上,你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休息了。」以包着纱布的手取下厚重眼镜,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都过了这么多年,你的眼睛……还是没办法治好吗?」瞥了眼他眉心微拧的模样,裴雁行直觉开口。 他因为患有先天性夜盲症,两眼视差严重,如今由于双手负伤,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他戴上老旧的粗框矫正型眼镜,白马王子飘逸形象幻灭不说,玻璃镜片厚重的份量也让他吃足了苦头,无形中加重了双眼的负担。 「还是老样子,这几年保养得宜,情况算不错了,只是太久没戴这副眼镜,有些不习惯……」虽然自己的眼疾尚未有足够的医疗技术来治愈,他却是不改一派乐观的天性,不甚在意地笑道。 俊逸脸庞上蒙胧迷离的眼神,和鼻梁被镜框压出的淡淡红痕,让人看了不忍之情疾速窜升,王子负伤的形象很能诱发女性的母爱光辉。 虽说裴雁行是个没什么慈爱心肠的冷血份子,「母爱光辉」这四个字对她来说太陌生又遥远,但见到他这副模样多少也有些心虚。 好歹人家也是为了救她,才会被车撞得双手负伤无法戴隐形眼镜,明明眼睛的负担就很大了,现在又只能屈就老旧沉重的眼镜,让情况更是雪上加霜,若太欺负他,未免说不过去。 「头痛的话,我倒是有办法让你好过一点。」扳扳手指,她突地说道。 「呃,你该不会是想一拳把我打晕吧?」瞪着她蒙胧的身影逐步逼近,他有些迟疑。 瞧她一副准备和人干架的模样,双手十指弄得喀啦喀啦作响,他不得不怀疑这女人是何居心。 「-,要把你打晕我早做了好吗!还会等到现在?」睨了眼他一脸迟疑防备的神情,裴雁行不屑地嗤了声,随即又道:「我是要帮你按摩舒缓头疼,如果你不要就算了。」 甩甩手,她很不满地哼着。真是好心被雷亲! 「别这样,我又没说不要。」闻言,俊雅唇畔绽出一抹春光灿灿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这梦幻级数百分百的俊美笑容,让一时间毫无防备的裴雁行心跳乱了拍,蜜色脸庞也浮起一抹淡淡红晕。 「要死了!这里又没有半个白马王子亲卫队队员,这男人可不可以收敛点他的迷人指数啊?」她转过头,没好气地咕哝,一边指示他到一旁的躺椅坐下。 视线模糊中,何澄南没错过她俏颜上微微浮现的玫瑰色调。 只见他微勾起唇挺享受捉弄人的乐趣,也很期待她难得主动的服务,姑且不论她的按摩技术如何。 可事实证明,裴雁行高明的手艺不单单只在专业领域上,就连按摩这项都可列为达人的等级。 「天!你是从哪里学到这种技巧的?」在经过一轮极致舒畅的头部按摩后,何澄南整个人放松地瘫在躺椅上,原本恼人的疼痛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连声满足的叹息。 「杰森教我的。」耸了耸肩,双颊泛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红晕。 想当年还是听说这种按摩可以为疲劳的人舒缓眼压,她才会缠着杰森硬要他倾囊相授,没想到多年后两人竟再次相遇,她这一手精湛的指压技术也派上用场。 「呃,他?!」 回想起那位颇富「特色」的高壮熊男,他愣了愣。 每每忆起杰森毫不避讳朝他热情放送的火辣电波,饶是万人迷的他都觉得背后冷汗直流,无力招架。 「是啊,你别看杰森一副粗莽的模样,其实心细手巧,瞧,感觉不赖吧?头还疼不疼?」望了眼他适才餍足的神情,裴雁行颇为满意。 「嗯,不得不承认,你还挺厉害的。」坐直了身子,他赞道。 「嘿嘿,那当然!试过的人都说好,就连阿-那个龟毛挑剔的家伙都赞不绝口,每回都死求活求拜托我按上半个钟头呢!」动了动灵巧的十指,她得意扬扬道,丝毫没察觉他闻言变色的俊颜。 「阿-?你定指导演严-?」 「就是他啊,你应该知道我和他在美国是同学吧?」 「这么说来,你们感情挺好的?」何澄南蓦地沉吟起来。 「是不赖啊,不然谁受得了那家伙拍片时龟毛的个性,这次回来参与制片可是为他两肋插刀,够朋友了。」她毫无戒心地笑着回应,太过灿烂的容颜竟让他觉得有些碍眼。 听了她的话,他澄亮的眸子微微敛下,原本带笑的薄唇也悄悄抿了起来,整个人看来颇为郁闷。 虽然明知堂堂男子汉计较这种小事很没度量,但一想到她高竿的手艺让这么多人试过了,他还不知名列第几位,他就莫名地觉得……啧,胸口真不好受。 「没想到严-那小子也不容小觑呢!」望着裴雁行忙着收拾的身影,他微抿着唇自顾自地喃道。 还以为严-只是个沉迷于电影的工作狂,不料现下却成了头号劲敌,看样子该想办法铲除这株不识相冒出芽的对手了! 「雁子。」心意已决,何澄南忽地开口唤道。 「干么?还有啥事?」回过头,她纳闷地望着他。 「伤脑筋,我想我迷恋上你的按摩手艺,真希望每天都能享受这款顶级服务……」他连声赞叹着,熠熠星眸缓缓凝望向她。 「你在打什么主意?」 瞪着他太过温柔的诡异眼神,她机警开口,觉得自己像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般动弹不得。 「我说雁子,你应该不会吝惜每天抽个二、三十分钟,慰劳一下劳苦功高的前任指导师吧?」他微笑着,很不客气地开口讨赏。 他脸上太过华丽的笑容和充满期待、直勾勾盯着她瞧的灿亮眼神,害裴雁行一时间炫花了眼,也迷晕了脑袋,差点忍不住点头答应。 幸好,她还是有点理智的! 「喂喂喂,你不要学严-那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喔!」双手叉腰赧红了俏颜,她没好气啐道。 一天到晚吵着要她服务,当她是按摩女郎吗? 「没关系,劳苦功高的大导演那边让正宗师傅杰森去就行,我只要你!」何澄南非常大方与世无争地说着,甜美如糖衣般的温雅笑容里暗藏祸心,万分歹毒地陷情敌严-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轻轻一句「我只要你」,威力却等同于十颗核子弹引爆的暧昧宣言,教她胸口蓦地一悸,心虚地别过眼,不敢直视他太过迷离诱人的瞳眸。 「不、不过就是按摩,有空我会帮你的啦!」 她故意大声回应以掩饰心中的动摇,对于他用尽心机使出的美男计显然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办? 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再次面对他梦幻白马王子般俊逸的脸庞,她竟还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般脸红心跳?! 不成不成,裴雁行你真是意志薄弱太没用了!用力甩甩发晕的脑袋,她又羞又恼地暗暗自责。 而在旁眯着双眸注意她一举一动的何澄南,优美唇瓣在无人注意的时刻,悄悄勾起一抹狐狸似的狡诈笑意。 第六章 是错觉吗? 还是自己太多心了? 眯起漂亮的瞳眸,裴雁行严重怀疑何澄南最近的行为是存心要赖她、耍她、奴役她! 一如此刻—— 「呼,工作好累,肩膀好酸,雁子……」 何澄南闪着期盼光辉的黝黑瞳眸定定凝望着她,看似深情款款的眸光害她一颗心很没原则地失速狂跳起来。 「你又想怎样?」她努力板起脸,恶声恶气地回应。 才刚忙完娃娃的定装工作,这男人又有新花招整她了吗? 「雁子,我肩膀酸,头好像也有点痛,八成是最近工作太劳累了,你来帮我按摩一下吧!」他唇畔漾着温朗笑花,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 「你工作劳累?你敢说自己会累?!这里一半以上的完成品都是我代劳的,哪里累到你了?」 指着柜上那一排梦幻美形的洋娃娃,裴雁行没好气地怪叫一声。 早知道当初野心大点,跟严-那小子把两项委托都包下,她也不用和这个命中克星狭路相逢了! 虽说焰珩工作室是以恐怖特效、道具与化妆技术闻名业界,但区区几尊仿古洋娃娃还难不倒她,毕竟只是拿来拍电影,而非摆在橱窗,一尊上万元的精工收藏品,瞧,眼下这一列成品不就证明了她的手艺,虽然不若何澄南制作的精致细腻,但用来撑撑场面也足够了。 而这男人居然有脸喊累?! 也不想想这些日子究竟是谁一人兼作两人用,白天处理着焰珩工作室的委托,晚上还得赶来他这儿加班,忙得分身乏术不说,还得伺候这位老爱仗着过去指导师身份欺压她的太少爷。 「双手受伤也不是我愿意的,若不是为了救某人……」被她这么一骂,何澄南头低垂,语气怨怼地说,活似受了多少委屈。 「行行行,是我错、是我不好,你可以不用再说了,安静喝你的果汁、吃你的零嘴去!」气恼地抬起一手制止他接下来没完没了的怨叹,裴雁行咬咬牙哼道,将刚榨好的新鲜胡萝卜汁和一盘杏仁坚果点心递到他眼前。 骂归骂,对于他的眼疾迟迟无法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真要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要不她也不会这么费心替他准备一堆有助于保养眼睛、补充维生素的食品。 「我的手受伤没办法吃,你喂我。」像皇帝老爷般斜倚在长沙发上,他微张着唇,眼神含笑等待佳人亲自服侍。 吼,这个得寸进尺的男人! 他为了救她而负伤,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也没必要三不五时拿出来说嘴兼提醒她吧? 他的白马王子亲卫队现在又不在,他跟她演什么苦情大戏? 「再说,我这也是在验收当年苦心栽培的成果啊!谁要当年某人在把我榨干掏空后,就一声不响的无情走人。」 他以一副「用心良苦呒人知」的神情,幽幽叹了口气,缓缓扫向她的眸心却隐藏了分凌厉。 瞪着他一语双关的慨叹,裴雁行蜜色脸庞倏地染上两朵红云,却也止不住额上青筋隐隐浮动。 什么叫她把他「榨干掏空」?! 就算她书读得没他多,也知道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我看你根本是对我记恨多年,想趁着这个机会报仇吧?大男人老爱计较这类芝麻蒜皮的小事,会不会太小心眼了?」她涨红着脸伸出纤细一指,没好气地扬声指控。 「芝麻蒜皮的小事?小心眼?」 重复着她的话,他盯着她瞧的眼神倏地黯了下来,害裴雁行觉得四周气温一时间降低十几度。 「原本还不想多做计较,不过既然你自己提起了,我也不介意咱们来把旧帐翻出来清算清算!」站起身迈开长腿,他沉着一张脸一步步逼进,也一句句逼问,「敢情你把一夜情当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嗯?白白睡了人就跑,还怪被抛弃的人太小心眼,嗯?」 被他难得一见的火恼容颜吓着,直到背抵上冷硬的墙面,裴雁行才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退。 「你……有话好说,干么火气这么大啊?」面对他突来的火气,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意直窜。 「有话好说?你知不知道当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只留下一群毛茸茸的蜘蛛在床上『托孤』是什么样的心情?那群恶心的鬼东西害我连续作了将近半年的恶梦你知不知道?你说我这样叫火气大,那是你还没真正见识过我发脾气!」紧绷着下颚,俊颜缓缓贴近她,他以没打石膏的左手勾起她秀巧的下巴,阴恻侧地说。 最今他火恼的是,她竟在两人彻夜缱绻后一声不响包袱款款跑人,原本他还乐观的认定她只是临时有急事,不久就会主动跟他联系,毕竟自己也算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可接下来十年的音讯全无,甚至刻意闪躲他的越洋寻人连线,就连频频接电话接到手软的多明尼先生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眼光,让原本心中笃定的他最终不得不咬牙承认—— 他被这个无情的女人抛弃了! 而且还是彻底吃干抹净后狠狠甩掉那种! 亏他还、亏他还情难自禁,对这个个性别扭,脾气又差,还老爱闯祸让他收拾善后的恼人丫头动心,没料到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他呕啊! 「呃,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害你心里阴影这么深嘛!再说我当时有用盒子装着它们……」 望着他铁青僵硬的脸,裴雁行嗫嚅地说道,针对「托孤」一事,她的确觉得理亏,却忽略对方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听着她避「重」就「轻」的道歉,何澄南心情压根不见好转。 可要他抛开男人自尊,承认自己在意的、挂怀的是她活似感情骗子睡了人就跑的恶劣行径? 对不起,打死他也做不到! 只能恨恨咬牙顺着她的话回应,「你用破了个洞的纸盒子装,它们当然会跑出来爬满床!」 说来说去,他还是怀疑这女人是存心恶整他。 「啊,是这样的吗?嘿、嘿嘿嘿,一定是我当时太心急了,一时不察才会……总之,对不起嘛!」尴尬地爬爬头发,她一脸干笑地回望向他那双犹似着了火,熠熠闪耀的黑瞳。 当时她的确是想恶作剧吓吓他,灭灭这男人的威风,再加上宠物蜘蛛又不能带回美国,才会在临走时把小乖它们留在他床边,没想到会搞得这么严重,可见他是真的很怕蜘蛛哦! 「好啦好啦,过去的事算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这种小事!你刚刚不是说肩膀酸、头痛吗?就让小的为您服务吧,大人!」 努力奉行「小女子能屈能伸」的箴言,裴雁行强撑起讨好的笑,搓着双手卑微提议。 「嗯哼,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将功赎过,动作快点,我肩膀很酸啊、头也有些疼……对了,在开始按摩前先喂我吃些零嘴吧!」 淡淡瞄了眼她忍辱负重的扭曲笑颜,何澄南暗笑在心坎,却仍是微拧起剑眉,状似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的服务,还很不客气地要求这儿指挥那儿,让裴雁行恨得牙痒痒,拳头也痒,但又不敢多吭半句。 可恶! 「得了便宜还卖乖」指的就是眼下这情况吧? 此时此刻她真的可以确定,这些日子来,他根本是在耍她、赖她、奴役她,充份享受把她当佣仆使唤的恶劣趣味。 天晓得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多久! 在心底碎碎念兼暗骂眼前笑得一脸温良无害的男人,裴雁行努力克制着自己捏上他颈背的手劲不要过大,真怕心情一个不爽,忍不住失手将这位伪白马王子就地正法当下勒毙,她光明似锦的大好前程恐怕也要毁于一旦! 「太好了,那个碍眼的石膏终于拿掉了!」 傍晚,才刚踏入何澄南的工作室,裴雁行就发现他原本吊在胸口的右手恢复了自由,此刻只剩一圈绷带缠在伤处。 「右手好得差不多了,左手呢?不是只有擦伤吗?」望了眼他像木乃伊般包着厚厚一层纱布的左掌,她皱起眉问。 「医师说有点发炎,为了避免感染,纱布最好别拆,还另外开了消炎药……」无奈地瞥了眼双手,他闷闷回道。 「又发炎?一开始医师不就开过消炎药了吗?都过这么久了伤口还没痊愈,那个蒙古大夫是喂你哪门子鬼药啊!这回加开的药呢?吃过了吗?」甩了甩俐落的短发,她一连串的问话让他心虚别开眼。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这这这——这么多药是怎么回事?」瞪着他默默递过来的一堆药包,她不禁傻眼。 不过是小小擦伤的消炎药,这药包的数量也太惊人了吧? 慢着,等等!这些药包上的日期…… 微眯起眸,裴雁行倏地脸色一沉。 「何、澄、南!别告诉我之前医师开的药你全都没吃?!」气呼呼的拎起其中一份药包,她指着上头有些久远的日期没好气地质问。 「……我讨厌吞药丸。」沉默了好半响,他才闷闷吐出一句好任性的话。 「这算哪门子理由,你就为了这个原因所以不吃药?」 瞪大了眼,裴雁行没想到他竟有脸说出这种辩解,低下头再从药包堆中抽出一份凑到他眼前。 「既然不喜欢吞药丸,这里也有药粉呐!瞧,护士小姐都好心帮你把药磨成粉了,为什么还是一包都没动?」她手持证物指证历历,像在审问罪刑重大的犯人。 「我有吃了一包。」微蹙起眉,他很不服气地哼了声。 「一包?一包哪够!药不持续服用根本发挥不了功效,你就是这样乱来,伤口才迟迟不会好!」她气昏头的骂道,开始动手替他拆起药包。 「可是药粉很苦……」瞪着她手上的动作,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 「你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吗?药不苦难不成还甜的啊?没听过什么叫良药苦口吗?」她没好气地啐道。 将药粉加水和匀,她一手拿着盛了药的调羹,一手端着水杯,脸上绽出一朵危险的笑花,像个恶巫婆似地朝抵赖不吃药的他步步逼近。 「喂,鬼丫头你别想乱来!」他凛着俊颜警告。 拒绝吃药的任性神情直可媲美幼幼班的难缠小鬼头,什么白马王子的翩翩风度此刻全都像天边流星,刹那间消逝无踪。 可这种等级的威胁对裴雁行来说,丝毫起不了作用。 开玩笑!这可是难得的报仇好时机,让她能一吐这些日子惨遭欺压、忍辱负重的鸟气,她怎么舍得放过! 「别想逃了,我动你还是趁早认命束手就擒吧!」嘿嘿嘿笑了声,她念着电影中摧花狂魔的必备台词。 「你、你别过来!不准再靠近我……不然、不然我要叫人了!」背贴着墙冷汗涔涔,何澄南完全没心情欣赏她的演技,悲情无助受害者的角色足以为他赢得一座金马奖。 「哼哼,你尽管叫啊,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挑挑眉,她显然心情很好的使坏上了瘾。 「喂,你……呜!」 好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 才想警告她别再靠近,别想威胁他乖乖就范,但他微启的唇猝不及防地就被人硬生生灌进一匙苦涩药汁。 水!给我水! 苦涩得泛起泪雾的俊眸,恨恨瞪向眼前笑得一脸痛快的恶女,何澄南薄唇就着她手中的水杯仰头饮进一口,旋即恼怒地俯下身,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地、狂猛地吻上她的唇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吻得既深重又狂肆,融化在两人唇齿间的滋味更是—— 唔?!好苦! 简直是恶心毙了! 这个小心眼的阴险男,居然暗算她! 嘴里尝到自何澄南唇舌渡来的苦涩药汁,裴雁行气恼地瞪大双眸,使劲推开吻她吻得又重又疼的男人。 只见她急切地仰头大口大口灌进开水,直到残留的药味渐渐冲淡,她才涨红了脸,用力擦着惨遭他偷袭凌虐的唇瓣。 「喂,你个性很糟糕耶!」她气恼地抗议着。 不过是逼他吃个药,居然这么对付她,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可恶,竟然做出强吻这种下流事,如果真的这么欲求不满,我建议你不妨翻开你的芳名录,随便钦点几个白马王子亲卫队成员,相信有不少女人会自告奋勇抢着献吻讨你欢心的,哼!」 到时候包准他被那群豺狼虎豹般的女人啃得尸骨无存,她会不计前嫌好心送上一幅挽联,上头就写「精尽人亡」四个大字供后世戒慎警惕。 她边说边再次抬手抹唇,想用力擦去那烙印在她唇瓣上,太过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即使相隔这么多年,一个吻也足以引燃潜藏的火苗,让她不由自主回忆起彼此都还年少的那个激狂之夜,这项事实令她感觉很不自在,只想用力甩掉那早该尘封遗忘的记忆。 「我可不想随便找个人充数。」面对她太过大方,努力将他向外推的提议,何澄南只是模模糊糊闷哼了声。 眼前女人不满轻讽的语气与抬手抹唇的嫌恶动作,在在令他心头微怏,低垂微敛的瞳眸幽合地紧缩了下。 「也对,这么丢人的事若传出去,白马王子的颜面要往哪儿放?」没注意到他微沉的神色,她忙着对他龇牙咧嘴扮鬼脸。 「我不过是想让你尝尝同甘苦、共患难的滋味。」 状似无辜地耸耸肩,他微微泛青的俊颜硬撑出一抹虚假的笑,面对她气恼的指控,显然毫无反省愧疚之意。 「你——可恶,谁要和你同甘共苦了!」 想起方才那狂猛,一点也不符合他优雅形象的狂野索吻,裴雁行的脸庞就飘红,只想一拳挥去他脸上太过虚伪、逞恶的笑花。 这男人心眼这么坏,除了生得一张欺世骗人的俊颜,真不知道外头那些女人是看上他哪点了? 「真可惜,我还觉得挺不赖的。」舔舔唇,他意有所指地笑了。 这种特别的喂药方式,哪怕是再苦,再难入口的药都甘之如饴呀! 「雁子,我不介意你以后都这么喂我吃药。」末了,他很认真地朝她微笑提议,仿佛自己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与让步。 「你想得美!」 瞪着他狐狸似狡诈的笑脸,她又羞又恼地骂道。 胆敢趁机占她便宜? 他活得不耐烦了! 「何、澄、南,让你赚到一吻嫌不够,居然还敢肖想再来个第二次、第三次?你找死了你!」微眯起眸,她喀啦喀啦扳着指关节,阴恻恻说道。 「你想怎样?」大退三步,他警戒地开口。 稍早偷香得逞的快意心情,早被她一番话给恐吓殆尽,毕竟这枚恶女前科累累,饶是他再自负也不敢轻-她的报复。 毕竟,当年一觉醒来面对满床黑压压的蜘蛛大军,恶梦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何澄南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瞪着眼前不怀好意的她。 「哼哼哼,从明天起,你就安心等着收我送上门的大礼吧,咱们走着瞧!」 撂下一句令人心惶惊恐的话,她唇畔诡异的笑弧让他背脊猛地窜起一阵寒意,全身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得罪了比小人更危险的恶女,看样子,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第七章 何澄南的恶梦果然成真! 打从裴雁行奉导演严-之命,每日傍晚前来协助手伤未愈的他赶工制作道具仿古娃娃,属于她的东西就开始一样一样悄悄进驻他的私人天地。 首先,是她多年来早已使用顺手的塑刀组与模型制作工具,再来则是印有恐怖骷髅头的马克杯和一些图案诡异的私人用品,以及据说具有磁场疗效令人放松心情,却让他看得全身发毛的银制蜘蛛底座水晶球。 以上这些,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勉强强忍受。 但这回—— 她实在太超过了! 「雁子,这是什么鬼东西?!」 瞪着宽大工作台上无端出现,大剌剌占据了三分之一空间的两只压克力箱,何澄南知道这是专门用来饲养像是小白鼠、金仓鼠这类小型宠物的透明箱,但理智上他又不得不面对,依这女人诡异的嗜好和前几天扬言报复撂下的狠话,那箱子里关的绝对不是什么可爱的哈姆太郎! 「别担心别担心,我知道你虽是个大男人,但很怕蜘蛛的……-,别瞪我,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心情好常保微笑不行喔?」 不太有诚意地敛了敛唇畔太过放肆的笑意,裴雁行慢吞吞说道:「我没把我心爱的宠物小乖二代带来,你放心啦!」 「那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远远指着那几只透明压克力箱,打死他都不想亲自过去确认。 「喔,它们几个也是我可爱的宝贝,来来来,小绿、小花快来见见妈咪的『恩师』啊!」自顾自开心地说着,她伸手进箱子里捞了捞,很快就从两个箱中各取出一只宠物凑到他眼前。 「拿、拿开!这是什么鬼?!」瞪大双眸,他一口气差点呛着。 「变色龙和蛇啊,你不会连这个都认不出来吧?」她表情好诧异,笑容更如夏日艳阳般灿烂。 「我当然知道它们是什么,但、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没好气地问着,他对她手中的生物退避三舍。 何澄南不敢置信自己竟在他祥和宁静的工作室中,看见这些平常只会在动物星球频道出没的冷血爬虫类动物。 「-,你紧张什么嘛!小绿小花性情温顺乖巧,不会咬人的,不信你摸……」 「走开,拿走!要那些东西离我远一点!」 他瞪着恶女笑嘻嘻递上前的恐怖生物。长相奇形怪状,一身绿油油动也不动,唯有眼睛不断骨碌碌乱转的变色龙他还可以忍受,但当那条缠绕在她手腕上,红黑白相间的花蛇频频在他眼前吐着蛇信时,白马王子终于忍不住气质尽失地低吼出声,正式进入暴走模式。 「把那条蛇给我拿开!不对,是把它给我关起来带走,现在、马上、立刻!」他又气又畏地吼道。 瞧瞧那条颜色花不溜丢,活像电视上最佳毒蛇代表的「小花」,何澄南温雅的脸庞就硬生生苍白了好几分,和小蛇一身光鲜斑烂形成明显对比。 「放心啦,小花它只是条拟珊瑚蛇,虽然外表长得像毒蛇,但其实很温顺也没有毒性,就算被咬到也不会怎么样啊!堂堂男子汉别吓得这么夸张好不好?」幸灾乐祸地瞄了眼他青菜难看的脸色,裴雁行止不住唇畔的窃笑。 谁要这男人胆敢偷袭她的唇,还食髓知味不知收敛,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她就不姓裴了。 算她狠! 瞪着眼前显然得意扬扬的恶女,他气极地眯起双眸。 「听你这么说,没事给狗咬上一口也无妨了?反正又没有毒!」他气恼地哼道,眼底闪过一抹诡诈光芒。 「你、你想干么?」警戒地瞪大眼,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贝克汉、贝克汉!」受难王子开始召唤守护兽。 「汪汪、汪汪汪!」 仿佛是在回覆他的呼喊,熟悉却又危险的狗吠,伴随着奔跑时爪子磨地的声响从远而近一路传来,令裴雁行背脊寒毛一一直竖。 「哇啊!你什么时候把那只恶犬带回来了?」原本占尽优势恶作剧的她登时脸色大变,哇啦哇啦喊道。 没办法,小时候去乡下玩被狗群追逐的恐怖经验,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裴雁行独独对狗这种生物退惧三分。 「手伤好得差不多,自然是早早接回来了,原本担心你怕狗,所以委屈贝克汉睡在阁楼,现在想想也该让你们多培养感情,毕竟你迟早得习惯……」何澄南意有所指地说着,却见她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 此刻,她全副心神都专注在突然闯进工作室中,不断哈哈吐着气,还兴奋得直盯着她瞧的那条黄金猎犬身上。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开心地猛摇着尾巴,好久没机会出场的恶犬贝克汉终于闪亮亮登台。 「姓何的,我警告你别让那家伙靠过来!」情势急转直下,原本恶作剧使坏的人现在反过来被威胁了。 「别担心,贝克汉虽然活泼好动不受控制了点,但个性乖巧温驯,同样也没有毒,就算被咬上一口也不会怎样。」何澄南将她先前的话,原封不动送还回去,害裴雁行气坏一张丽颜。 「可恶!你别让它过来啦!」瞪着那只频频吐气靠近的恶犬,她气恼叫道。 「再说,比起你手上那两只……呃,宠物,相信一般『正常人』更赞同狗才是人类最忠诚的好朋友。」掀起唇角,他佯笑道。 不理会她没好气的抗议,何澄南有些坏心地想给这个起头造乱的恶女一点颜色瞧瞧,让她尝尝心惊胆战的恐怖滋味。 可他却忘了,自家恶犬搞破坏的功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好久没机会出场嚣张的贝克汉,百分之百是条教养不足的过动儿,面对难能可贵的玩乐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自是一犬当先,先冲了再说! 「慢着,贝克汉!」他头疼地低喊。 恶犬行动快得让人猝不及防,手伤未愈的他更是难以制止它凸槌使坏的行径,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扬着一身长长金毛,扑向脸色惊恐的裴雁行。 「不、不要过来!呀啊啊啊啊啊——」 敏捷侧身堪堪躲过大狗飞扑之势,惊骇莫名的裴雁行捧着宝贝宠物朝狗主人的方向奔去,此举却让何澄南俊颜一僵。 「你不要过来,别拿着那鬼东西靠近我!」 他被逼得频频后退,此时此刻早顾不得翩翩白马王子的好风度,打死也不想和什么变色龙或蛇类来个亲密接触。 「那你快点叫那条狗别追了啊!」同样被恶犬吓白了脸,她急道。 「贝克汉你快给我乖乖坐下!」 「汪汪、汪汪汪汪汪!」 何澄南气急败坏的低吼仅换来贝克汉几声嚣张狂妄的吠叫,彻底实践目无尊长,藐视公权力之恶行。 「你这算哪门子的主人?它根本不屑理你嘛!」 望着依旧张狂的黄金猎犬,裴雁行没好气地指控,害他顿觉颜面无光,只能狠狠瞪了眼跑给主人追的贝克汉。 一时间,只见两人一犬在坪数不大的空间内你追我跑,绕着工作桌台团团转,何澄南一边忙着闪避她和冷血爬虫类接近自己,一边又急着逮回制造混乱的罪魁祸首,而被吓得面有菜色的裴雁行更是紧追在恶犬主人身后,一物克一物无限循环,形成一幅极为混乱可笑的画面。 「不行,我快断气了!」最终,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一声哀鸣。 人的体能终究敌不过黄金猎犬的精力旺盛,败阵下来的裴雁行生怕真被恶犬咬上一口,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身前男人的背影狠狠一抱,打定主意要拿他当人肉盾牌就对了。 孰料,她下意识的举动,却引爆连她都意想不到的灾难。 事后回想,她敢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背部,突然传来微热的体温和太过鲜明的柔软触感,被裴雁行自身后这么一抱,何澄南心旌微乱,还来不及好好享受女性独有的软玉温香,脉博加速血液发烫的颈侧忽地传来一阵冰凉骚痒,且有逐渐下滑的诡异趋势,就好像……好像…… 有某种生物在自己身上乱爬?! 「吓!你……你把什么弄进我衣服里?!」优雅唇畔蓦地爆出一声低吼。 「汪汪汪——呦呜!」 原本在工作室内追赶跑跳的人和犬,突然间全都静止停下动作。 裴雁行纳闷地看着被她从身后勒住颈项的何澄南,只见他以极缓慢、极缓慢的动作转头望向她,那张人人称赞,并足以荣登白马王子最佳典范的男性脸庞,此时正微微抽搐泛着青光,狠厉双眸更是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我哪有放什么东西进你衣服……啊!」 糟糕,她的宝贝宠物小绿、小花呢? 瞪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看王子殿下惊疑未定的脸色,裴雁行嘴角勉强撑起一抹尴尬的僵笑。 「对不起!我想……那个……」 它们目前所在位置,恐怕…… 「呦呜!呦呦呦——」 才在心中这么猜想,裴雁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旁,活像被定格似动也不敢动,还不时发出呜咽哀鸣的恶大贝克汉,头顶正站着只全身绿油油的变色龙。 只见那小小一只爬虫生物拖着长长的尾巴,步履悠闲地踩在恶犬金毛直竖的头顶上,一路逛至鼻端,教从未见过此等奇形怪状生物的贝克汉僵直身子,吓得全身皮皮锉,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原本嚣张得意的气势尽失。 「还好还好,你别紧张!瞧,小绿在这儿呢,至于小花……」 将工作室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搜巡过一遍,裴雁行脸上安抚讨好的笑容,渐渐僵硬到挂不住。 「奇怪,怎么不见了?究竟躲哪儿去了?」她心虚的眼神悄悄往一旁僵直背脊的男人身上移去。 「要死了!鬼丫头,我一定要宰了你!」没等她找着那条失踪的花蛇,何澄南在脸色一阵诡异变化后,猛地爆出一声忿忿低吼。 接着,他顾不得有旁人在场,急跳脚地在裴雁行面前上演一场极度养眼的帅哥狂野脱衣秀。 仿佛身上着火似地一把扯开衣扣褪下衬衫,然后又急急掀起背心露出底下劲瘦的光裸胸膛,何澄南白净匀称却又不失结实的肌理线条,让在场唯一的幸运观众裴雁行看得脸红心跳。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他的身材依旧是那么的……哗,令人垂涎三尺! 「真是罪过!」她抚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咕哝,随后才想起自己失踪的宝贝宠物小花还下落不明。 「不会真的钻进衣服里去了吧?」瞪着丢了一地的上衣,她忍不住咋舌。 虽然眼前半裸的何澄南养眼诱人、春光无限,不过裴雁行心底还是不断哔哔响起一阵警讯,尤其是她看见自己心爱的宠物蛇小花缓缓地、悠哉悠哉地从满地衣物堆中滑行而出,当下,她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嘿、嘿嘿嘿……白马王子的性感指数果真无限火辣,连冷血动物都抵挡不住你的魅力……」僵着靓脸尴尬傻笑,她捧着宝贝宠物开始撤退再撤退,尽其所能远离那个神情已从温雅王子化为阴邪魔王的男人。 「裴、雁、行!」 当何澄南的怒吼如平地一声雷在工作室内炸开来,闯下大祸、作贼心虚的裴雁行只能死命捂着隐隐泛疼的耳朵,待发怒的雄狮爆吼过后,赶忙一手一箱拎着她的另类宠物们开溜逃难去也! 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这回小小的恶作剧,竟会在两败俱伤的惨况中狼狈的草草收场。 不过这变调的发展,也让她意外见识了一场难得的帅哥狂野脱衣秀。 「嘿嘿,真是赚到了。」待安全离开地雷区,她不禁呵呵窃笑。 话说帅哥人人爱,虽然那位伪白马王子向来和她不对盘,但无损于她欣赏美好事物——一如他劲瘦体魄与诱人胸膛——的乐趣! 此时此刻,饶是夏夜微凉的晚风,也吹拂不去她脸庞上俏俏泛起的热烫红晕。 耗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电影前置作业已达预定进度,接下来一行人马就起程前往电影拍摄地点——日本,准备为片中的灵魂场景做最后布置。 而这也是为什么裴雁行和一票电影前置作业同仁,此刻会身陷大阪关西空港门外,被团团疯狂欢呼的日本女性包围,落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搞什么?是谁走漏消息引来这么一大票人?」瞪着外头黑压压的人群,一行人中最资深的艺术指导王赫昆不满的开口。 「可是男女主角并非在今天抵日拍摄,这些影迷应该是弄错时间了吧?」随行人员战战兢兢地回道,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对方。 「那这些女人在尖叫什么鬼?载运设备的货车被堵在外头开不进来,要我们怎么离开?你、你,还有你,去叫那些女人让路,别挡在那儿凝事!」火恼地咆哮了声,王赫昆不耐烦地指使工作人员上前开路。 硬着头皮上前的工作人员没三两下就寡不敌众败下阵来,一群人只能苦哈哈地对望无语。 这趟先遣行程是由四十出头的资深艺术指导王赫昆领军,业界多少都传闻了他要求严苛性格火爆的事迹,也因此没人敢轻易捋虎须和饭碗过不去。 「没办法了,谁的日语好去跟她们沟通一下,男女主角的行程根本不在今天,她们搞错日子啦!」工作人员苦丧着脸问道。 一旁,焰珩工作室的幽灵女林贞梓忽地语气缥缈地开了口,「她们恐怕不是为了男女主角来的。」 「我想也是……」微眯起眸,裴雁行也同意地点点头。 看着那群年龄从七岁横跨巨七十岁左右的娘子军,她就算听不懂那些日本女人口中在欢呼高喊啥,也绝对不会错认她们人手一张特制镶花圈海报、嵌金边刊版里的男人! 「何、澄、南,这是怎么回事?!」瞪着慢条斯理晃到身旁的人,裴雁行代替大伙儿问出心底的疑问。 「你问我,我也很疑惑啊!」 摇摇头,何澄南一脸满是无辜,「我又不是什么明星,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她们肯定是弄错了!」 状似困扰地支着下颚,却不忘给那些努力以生硬中文高喊他「澄南王子」、「澄南君」的日本娘子军,投以温柔迷人的笑容抚慰。 这一笑,立刻又引起女性同胞一阵骚动,有人还兴奋得差点晕过去,连被同伴搀扶到一旁扬风透气,都不忘继续拿着照相手机狂拍。 「弄错?这样子像是搞错对象吗?你在呼拢谁啊?」指着这夸张的一幕,裴雁行磨牙低问。 一行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也默默转向何澄南,男性同胞的眼神更是又羡又妒,心底五味杂陈呐。 「平平都是男人,怎么待遇差这么多?」有人发出自悲自怜的哀鸣,心灵受创到角落画圈圈去了。 「我想,可能是几个月前我的作品曾应邀来日本巡回展览,承蒙不弃,让这些热情的古典娃娃爱好者记忆犹新吧!」末了,他在裴雁行雷射般危险的眼神逼视下缓缓道出原由。 什么「热情的娃娃爱好者」?! 这些女人根本就是专程为他而来的吧! 瞧瞧那些写有「澄南王子样」的海报,上头一张张他笑得俊雅,魅力直逼巨星的迷人风范,她直觉得傻眼。 虽然明知白马王子的魅力无远弗届,但一路从法国席卷回台,现在居然还红到日本来,这男人会不会太过份了点? 好歹留条生路给其他男性同胞吧! 她正没好气地想要发难,却教人给抢先一步。 「嗤,不过是个半路出师的家伙,招摇什么?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万一延误了进度要谁来负责?!」王赫昆不客气的低沉嗓音,在一群女性欢呼尖叫声中显得特别突兀。 尤其出口的话更是直批今日意外受到热烈欢迎的男主角,让整个团队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却没人胆敢出面帮何澄南说话,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艺导,接下来日子就难熬了。 可一旁白马王子御用亲卫队就没这层顾忌,只见人群中不知是谁听得懂中文,立刻义愤填膺地将王子遭人欺悔之事翻译转述给旁人听,顿时引来娘子军一阵强烈挞伐。 「喂喂喂,这群女人在搞什么鬼?!」瞪着险险朝身上丢来的纸团垃圾,以及那群眼看就要失控的母狮团,王赫昆脸色难看地朝何澄南质问,「那些女人该不会是你招来的吧?」 「王先生这么说,实在太抬举我了。」淡淡地回应,何澄南岂会察觉不出王赫昆针对他而来的竞争敌意。 毕竟这部电影在一开始筹画时,导演严-就有透过关系找上门,希望能聘请曾在法国以玩票性质参与多部独立电影制作,并获得不少奖项肯定的何澄南来担纲艺术监制,但因为当时他正忙着日本巡回展分身乏术,仅同意接下片中灵魂道具仿古娃娃及部份场景的设计制作。 而艺术指导这职位,最后则由来自香港的资深电影人王赫昆担任,也难怪在面对辈份资历都远逊自己一筹的何澄南,心里会产生不满与疙瘩。 「总之,你快叫她们安静下来,这样要大家怎么工作?连离开这里都成了问题!」没好气地嗤了声,王赫昆摆明把一切问题丢给何澄南处理。 「不如这样,我和他把人引开,你们先走。」 眼看何澄南莫名其妙遭受刁难,随行的工作人员个个一脸同情与为难,却也没人敢多吭气,让裴雁行心头生疑,更忍不下这口气。 虽然那一海票粉丝是冲着何澄南而来,但没道理将问题全怪到他头上吧?这个姓王的家伙摆明是在欺负人! 「雁老大,你想干什么?」看着自家头儿拐了男人就想跑,引发日本娘子军的尖叫惊呼,焰珩工作室员工个个瞪圆了眼发问。 「是啊,雁子,你抓着我做什么?」望了眼自己被人紧紧揪住的臂膀,何澄南淡笑着温声问道。 「很简单!从现在起,你这块『上等腓力』要跟着我一起把那群饥饿的母狮诱开,好让工作人员能顺利离去。」任重道远地拍了拍他的肩,她唇畔蓦地露出一抹狡笑,让他倍感危机地眯起黑眸。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喂,你干什么?!」 还来不及向诡笑的裴雁行问个清楚,何澄南就觉手臂被毫不留情的猛力一扯,他不得不忍痛追上她的步伐。 「啊,糟糕!澄南王子被人掳走了!」众人的脚步开始随着目标物移动。 「那个男的是谁,怎么可以抢走我们的澄南君?看他们动作好暧昧,该不会、该不会是恋人吧?噢,难道澄南君喜欢的是男人?!」 「咦,不会吧?刚刚那是男人还是女人?虽然长得也很帅气不输澄南王子,但他……好像有胸部耶!」 「胸部?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明明是个俊俏的小帅哥……」 被航警人员阻拦在机场外头的娘子军团,只能眼巴巴望着白马王子被个身穿迷彩军装的俊美帅哥强行绑走,修长身影双双消失在玻璃门那头。 她们不舍的叹息低呼,即使相隔遥远依旧传入何澄南耳中。 「呵呵……」挑起眉隐忍不住地低笑出声,那些粉丝对于裴雁行身份的猜测,着实令他感到有趣。 俊俏的小帅哥吗? 瞄了眼裴雁行高瘦修长,罩着件宽大军绿迷彩装而被掩去的玲珑曲线,一头随风轻扬的削薄短发,眉宇间英气十足,加上行为举止大而化之,难怪一时间会教人错认。 「你在那边偷笑什么?」 听不懂日文,裴雁行自然将那票娘子军的惊呼臆测当成杂讯自动省略,眯起眸瞪着身旁他太过愉悦的笑颜,她没好气开口,「都是因为你,我们俩现在才会孤零零流落在机场,等会儿还得找车送我们去旅馆……喂,姓何的你还敢笑?好歹做做样子反省一下吧!」 「你在、我在,这样不算孤零零吧?」一个翻掌反握住她,他笑容不减的轻快开口。 「呃,什么?」话题又教他刻意扯远,她只能愣愣应声,皱着眉紧盯两人交握的掌心。 暗中施力甩了甩手,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他的掌握,她有些不悦。 这男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我想从明天开始就会很忙碌,难得有这个机会,现在时间又还早,不如我们俩一起去市区或名胜景点观光吧!」不理会她无言的抗争,他温声提议,笑容灿烂讨好。 对上他充满企盼光辉的双眸,裴雁行差点忍不住点头答应他,幸好乱飞的理智及时回神。 「先生,你是在说笑吧?」 这男人确定自己是来工作而非观光的吗? 「我很认真的,难得来一趟日本,难道你不想逛逛着名的古迹寺庙,或是热闹的市区吗?」他好悠哉地说道,极力说服她成为落跑游伴。 「难得?你不是几个月前才来参加展览?」她没好气反驳。 「别提了,那次行程安排得太紧凑,每天除了上展览馆、接受各家媒体访问拍照签名外,根本没有私人的时间,忙死了。」微拧起眉抿着唇,他英俊脸庞漾起一抹淡淡的不满。 「是是是,你人红行程多嘛!」听了他的话,她忍不住眯起眼咕哝。 吼,这男人究竟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啊? 什么忙得没有私人时间?这些话听起来还真有点给他刺耳。 「不过这回有你作伴,今天一定要把握时间玩个够。」一旁,再度传来何澄南温醇欣喜的嗓音。 瞪着他喜上眉梢地拉着她来到旅游服务台拿dm、找地图,还一脸认真地研究起观光客必看的名胜景点,裴雁行就感到一阵无言。 这种被人硬拖去奉陪的情景,怎么有点诡异地熟悉? 看样子不论再过多少年,面对他看似温和实则霸道的个性,她都无力招架,只能莫名其妙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八章 她在看一本杂志。 一本以跨页海报和奢侈篇幅介绍着某位再眼熟不过的男人的杂志。 蹲在电影拍摄场景的欧式占宅一隅,裴雁行瞪着手中的杂志已整整十来分钟,彷佛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地。 「雁老大,你什么时候学日文了,还看得这么津津有味?」见她手中紧握一本封面甜美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日本文少女杂志,双眼还目不转睛盯在上头好半晌,怪胎美眉傅徕娣忍不住好奇问道。 「哎哟,雁老大,原来是你把人家刚买的花漾甜心杂志拿走啦?快还我快还我,人家想看那个『优选十大梦幻花婿排行榜』已经好久了说,能被日本美眉票选为理想丈夫的男人,相信一定帅气又有看头。」掐着莲花指,闻风而来的杰森一脸哀怨地瞪着裴雁行手中的杂志。 「-?杰森,怎么连你也看得懂日文啦?」 傅徕娣疑惑地望向他。他们一行人到日本才不过几天,怎么大家一夜间全都成了语言天才,就她一个人没长进?没这么神吧! 「哼,欣赏梦幻级花婿人选,只要有图有照片就好,文字不是重点咩。」以一副「小孩子不会懂」的表情嗔了眼对方,迫不及待的杰森一把从裴雁行手中抽走杂志。 「好了好了,雁老大你也欣赏得够久,该换我看帅哥了。」 捏着心爱的少女杂志,杰森双目放光,乐不可支地翻翻翻,却在翻到某页时倏地停下动作,满脸狐疑地咕哝,「奇怪,这个甜心票选第三名的梦幻花婿——怎么感觉好眼熟啊?」 「觉得眼熟是正常,因为你天天见到他。」神出鬼没的幽灵员工林贞梓忽地出现在背后,语音飘忽令人背脊窜起一阵寒。 「对嘛,这男人不就是雁老大那匹白马王子吗?」好奇凑过来的傅徕娣也诧异地指出。 「什么我的白马王子?小傅你说话小心点!」瞪了眼乱说话的员工,裴雁行火恼纠正,健康蜜色双颊浮现一抹几不可见的晕红。 「哎哟,雁老大你干么这么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似的,被小傅说中心虚了-?」摆摆臀顶向她,杰森一脸暧昧的笑,看得裴雁行火从心中来。 「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是个女人!」 这家伙自己不检讨,居然还有胆嘲笑她?! 「再说,我和那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少乱牵拖……」 恨恨地将手朝身后一指,裴雁行极力撇清的言论还来不及发表完,伸出的食指却突地戳到某样温温热热的东西。 回眸一看,吓,说人人到! 被她一指神功戳着的,是男人结实平坦的胸膛。 「雁子,你口中的『那男人』指的该不会是我吧?」端着和颜悦色的笑,何澄南慢条斯理抬臂探出手,将她非礼袭上自己胸膛的邪佞小指头夹开,保持风度好言相问。 「你、你不去协助场景布置跑来这儿干么?」尴尬地酡红了双颊瞪着他,她刻意板起脸问。 可此话一出,大伙儿的目光又都移往她身上。 「你们这样看着我是做啥?」饶是神经再大条,她也感受得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诡异气氛。 「我的部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你们团队负责的范畴,刚才王艺导请人来找你,可是……」瞄了眼一旁心虚地左看看、右望望的焰珩工作室员工,他温醇嗓音停顿。 头儿闹失踪,就连自告奋勇出来找人的员工也接二连三的有去无回,所以才会劳驾他亲自出马揪人回去上工。 「啊哈哈哈……雁老大,所以人家刚就跟你说了,工作时间不要摸鱼看杂志咩。」 心虚地将手中杂志往旁一扔,杰森翘着小拇指掩嘴干笑,傅徕娣也跟着频频点头装无辜,而存在感本就薄弱的林贞梓则像个没事人似地,风凉站在角落当壁花。 你们明明也跑来抢杂志看的,还敢抵赖?! 瞪着说谎不脸红的员工,裴雁行以眼神狠狠谴责,只怪自己当初识人不清、用人不慎,才选到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进团队。 「咦,这杂志是……」 翻着杰森好巧不巧一把扔进他手中的杂志,何澄南挑了挑眉,唇畔旋即露出一朵迷人的笑花。 「雁子,你该不会是一直躲在角落看这个看到入神、忘了时间吧?」将印有自己俊逸身影的跨页海报大大摊在她眼前,他打趣地问道。 此时此刻他的神情看在裴雁行眼里,简直是一脸的沾沾自喜兼得意扬扬,嚣张得很欠扁! 「谁说我看入神了?倒是你,好好一个大男人去跟明星凑热闹,参加什么梦幻花婿选拔赛干么?很丢人现眼-!」指着杂志上醒目招摇的侧拍照片,她没好气地啐道。 「又不是我自己报名的,而是杂志社列出的人选,没想到还当选人气第三名,表现不错吧?」望着杂志报导无辜地耸耸肩,他一副不关己事的态度和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令裴雁行火冒三丈。 「话说回来,没想到这种少女杂志的内文写得挺好。瞧,这篇为我做的专题报导里还写了:来自福尔摩沙俊美优雅、才华洋溢的梦幻花婿——现代白马王子的华丽传说。啧啧啧,标题下得真精彩!」他一边摇头赞叹,一边愉快地充当翻译,完全不在乎她有没有意愿要听。 「雁子,有没有发觉我还满炙手可热的?捡到了真是算你好运!」末了,他迳自为她下了结论。 「啥?」捡到了算她好运?! 她有没有听错?这男人在自恋什么鬼! 若要说是前世修来的冤气、今世缔结孽缘,她还愿意相信几分。 正当她气得额上青筋隐隐浮现,准备开口抗议,剧组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怒气腾腾的爆吼。 「人呢?负责这区场景的工作人员是死到哪去,我要的死人头和血浆呢?!」王赫昆的怒吼远远传了过来,让焰珩工作室的成员全都悚然一惊。 这情景不免令何澄南感到好笑。 焰珩工作室这群怪胎成员,每天与成堆特效道具尸体妖怪、血浆黏液为伍都不觉害怕,偏偏一遇上脾气暴躁的王赫昆就个个噤若寒蝉,难道说区区一个男人会比那些恶心恐怖的「艺术品」来得可怕? 换作是他,宁可面对十个咆哮中的王赫昆,也不想和那些模型尸体、血红玉米糖浆共处一室。 「不过说到共处一室……」瞄了眼忙着向发飙男人赔不是的裴雁行,他微微敛下眸子。 他也不希望让对方有机会与雁子单独相处。 毕竟关于王赫昆的为人,除了脾气火爆这点外,这些日子他也从剧组那儿听闻不少风声,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相信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一如此刻—— 「傅美眉,原来这是你负责的吗?唉,早说嘛,我也不是故意吼你,关于这区的场景设计我一直觉得少了些感觉,也许晚点我们可以找个时间私下讨论讨论。」面对乖乖自首的傅徕娣,王赫昆原本满脸的怒容立时转变为法外施恩般的神色,还满口喊得亲热熟稔。 可他这番别有用心的提议,却让一旁身为焰珩工作室负责人的裴雁行,危险地眯起双眸。 开什么玩笑,居然当着她的面,企图诱拐年轻美眉? 就算明知自己不出面,这怪胎员工傅徕娣也有办法把对方整得半死,但她就是厌恶这种妄想藉由权势揩油的色胚行径。 「如果王艺导觉得设计有所欠缺,今晚我们焰珩团员就算不睡觉也要好好跟您讨论出个结果,务必达到尽善尽美的原则。」她嘴巴上说得谦和,却暗暗朝身旁的工作伙伴使了个眼色。 「是啊是啊,大家今晚准备熬夜工作,不能让王艺导对咱们失望啊!」 「偶尔来个暗夜聚会也不错……呵呵。」 一屁股将傅徕娣顶到身后,大块头杰森扭腰摆臀,冲着脸色微微泛青的王赫昆娇笑,沉寂许久的林贞梓,苍白双唇更是勾起一抹与其说是笑,更像是恐怖片中含恨女鬼复仇成功的扭曲弧度,差点没害王赫昆吓出心脏病。 「喂,何澄南,你也一起来参加吧!」瞄了眼无事一身轻的他,裴雁行双瞳狡黠地闪了闪,打定主意要把他一道拖下水。 没道理自己苦命地熬夜工作,这男人却可以闲闲没事在香软的被窝里睡大觉,想得美!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一口答应自己坏心眼的提议。 「没问题,反正长夜漫漫,正愁没地方打发。」无所谓地耸耸肩,何澄南淡淡瞥了眼她诧异的表情笑道。 「太好了,我们等你哟!」相较于裴雁行的怔愕,杰森和傅徕娣则是乐不可支地齐道。 天晓得他们对白马王子和自家雁老大之间扑朔迷离的暧昧关系有多好奇,恨不得能促成每一个机会,好让大伙有好戏可看! 这头,一伙人正兴奋地讨论今晚聚会该准备什么零食点心,活像校外教学时相约熬夜玩乐的小学生。 另一边,备受冷落的王赫昆则是臭着张脸。毕竟还有什么比勾搭美眉不成,反被人将了一罩硬是拖去彻夜开会来得呕呢? 哼,裴雁行这个不识相的女人,他们走着瞧! 今晚,结束了刁难重重的会议,何澄南与裴雁行并肩走在旅馆中庭安静无人的花径上,柔和晕黄的夜灯为两人照亮了石砌小道,她紧紧牵握着身旁的男人,充当超导盲犬的重责大任。 没办法,谁要这男人的视力一到夜里或光线不足的地方就糟得可以,未免再出什么状况,她只好忍辱负重当起护草使者送他回房去,反正两人的房间也不过在对门而已。 「雁子,你最好离王艺导远一点,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走着走着,他似是眼神专注地盯着路径,忽然沉声开口。 爱困的呵欠才打到一半,裴雁行半张着唇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毕竟以他表面温和不与人争,实则散漫讨厌麻烦的性子,会这么明显表达出对一个人的不满还真教她感到意外。 「-,你和那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私仇旧怨啊?」侧着头,她问。 唔,以这男人专爱记老鼠冤的心眼,可能性很高喔! 「总之,你别和他太亲近就是了。」不理会她眼中的调侃,他正色道。 「啧,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管得这么严。」她嘴上嘀嘀咕咕,就是不爽他老爱以师字辈欺压她,对她管东管西的。 拜托,好歹她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对人的基本判断也是有的好吗?还需要他三不五时跟在身后耳提面命? 「那个姓王的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在打什么鬼王意,你以为我没发现?」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她哼道。 瞧那家伙老是一脸色迷心窍地盯着她的员工流口水,这种人她在圈子里见多了,放诸四海色狼都是同样德行,让她每见一回,山头那把火就熊熊烧了起来,真恨不得赏对方一招子戳瞎那双色迷迷的眼。 「放心,我会好好保护我的员工,不劳你费心。」朝他大剌剌地挥了挥手,她道。 再说,她也很怀疑自家怪眙美眉真会那么简单就教人欺负了去,就怕傅徕娣沉不住气,case都还没结束就狠狠恶整王赫昆一顿! 身为焰珩工作室负责人,她可不想返国第一份工作就惨遭雇主临时解约。 「我担心的人是你。」 瞪着她太过轻率的敷衍,何澄南对她总是重视旁人,却轻忽自身安危的态度感到不满。 「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听了他的话,她反倒笑了。 人家王赫昆的目标摆明了就是青春亮眼的傅美眉,干她什么事?这男人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 「你也是女人。」何澄南难得沉下醇厚的嗓音闷道。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很可能碰上骚扰或麻烦,可他的忧心,她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拜托,你别老担心我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这么多年,就算没有你,我不也过得好好的?有缺手缺脚吗?」双手叉腰不服气地挡住他的去路,她执意与他在夜深人静的花径上对峙。 重重乌云掩去今夜的月,不远前方旅馆的灯火透过花架藤蔓错落在何澄南俊逸的脸庞,掩去平日的温雅,多了分沉郁的气息。 就算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很好是吗? 听见裴雁行这么轻易地否决自己存在的重要性,何澄南就觉心底一阵窒闷。 他恼的不仅仅是她的轻忽,更气懑自己在她心底竟如此无足轻重,连点依赖的价值都没有。 他幽黯凝视着她的双瞳,让裴雁行一时间感到有些发毛。 「喂,你干么一声不吭的杵在那儿呀?」缩了缩肩头,她不甚自在地开口。 「是你挡着我的路。」不愿在她面前屈居下风,他仰起头淡道。 「啊?不好意思……」这才发现是自己挡到对方的路,她微赧着脸像条斗败的狗自动退了开来。 搞什么,她干么这么听话呀? 才在心头暗啐自己可笑的行为,她的心思很快又被何澄南接下来的话打断。 「凭你这种冲动坏事的性子,若不是祖上积德、老天保佑,我真怀疑这些年你在美国是怎么平安度过的。」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他微眯着双眸轻哼,教她气得瞪大了眼。 这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呐? 居然这么眨损她,把她看得扁扁的,实在太嚣张了喔! 「哼,面对不识相的家伙,自然是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凑一双!」挥了挥拳头,她发表暴力宣言,当年的不良太妹果真不是白混的。 「不识相的家伙?指的是哪类?」挑挑眉,他故作不解地笑问。 「自然是意图不轨的色胚!像那种老爱用色迷迷眼光看人的、毛手毛脚不安份的,还有——就是专爱偷香乱吻人的!」 意有所指的目光扫向身旁的他,裴雁行突然掀起菱唇,极富威胁性地在他眼前张握着五指,活像随时准备痛下杀手。 「乱吻人?那真是糟糕的习性。像我就有原则多了,只吻『特定的』对象。」别有深意的目光缓缓对上了她,何澄南温醇的嗓音如音色优美的琴音滑过她的耳畔,更撩拨了她的心。 「你口中『特定的』对象,指的该不会是好捉弄的玩具吧?」强拉回有些飘远的心魂,她板着脸开口。「你如果敢说是的话,哼哼哼……」危险地扬起拳头,她笑得好虚伪。 「雁子,你的拳头只适合用来招呼色狼。」摇摇头,他不受威胁地笑了。「再说,当年我们俩所有能做的、该做的全都做尽了,你那时都没这般款待我,现在就更用不着了吧!」 抬手握住她张扬的拳头,他微微倾身附在她耳畔,轻吐热息说出暧昧至极的私语,教裴雁行双颊倏地染上红云,不可置信地瞪向竟敢如此大胆说出这番话的他。 「你你你你你——给我闭嘴啦!」 要不是双手都被人给制住,她真想让这不知羞的男人尝尝锁喉滋味。 「总之,你说的话我听就是了!姓王的那家伙要真瞎了眼敢来惹毛我,看我不把他扁成猪头才怪,这样一来你就放心了吧?」她没好气地哼着。 何澄南却教这番宣示拧紧了眉心,「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跟男人对上?更别说要反制住对方了。」 「喂喂喂,你可别太小看人喔!我可是有练过的。」 生性好动的她在美国学了不少搏击术,虽然称不上专业,但用来对付一些宵小色狼可是绰绰有余。 「你就是这样太过自信才让人担心!」他也有些恼了,箝制住她双手的劲道微微加重。 「喂,你做什么?」 蹙着眉感受腕间传来的不适,她困惑地瞪向他,却发现他幽黯瞳眸中盛满她无法理解的深沉与执着。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先天上就不平等,如果今天对方这样制住你,任你有再高超的搏击技巧都无法发挥,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仗着身形的优势将她困囿在自己与花架之间,何澄南有意无意撩抚过她颊畔的气息和咄咄逼人的问话,竟让裴雁行感到惶然失措。 久违了的沉郁气息自他周身悄悄辐射而出,笼罩在举止-昧的男女之间。 也许是因为夜色太浓、也许是彼此忙了一天都太疲惫…… 也许、也许……无数的也许在她脑海中飞掠而过,但当他带着灼烫气息的吻深深印上她的唇时,她的思绪心情,全都乱了。 她应该要推开他的! 应该狠狠赏他一记拳头,不准他再妄想偷袭她的唇。 可是呀可是…… 这样狂野的深吻、热烈的情焰竟让她感到熟悉与怀念,仿佛从十年前那一夜引爆燃烧后便不曾停止。 他火热的唇夹带与平时温雅形象回异的霸道气势执意深吮着她,柔软勾人的舌尖则时轻时重挑弄探索着她的芳泽,引发她背脊一阵轻栗。 直到缠绵的深吻几乎耗尽彼此的气息,两张胶着的唇瓣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却又距离极近极近,近到她的鼻端全是专属于他独特好闻的味道,薰染得她神智一阵晕然。 他的怀抱,还是一如过去那样温暖厚实。 被他宽厚的怀抱紧紧搂住,她半敛着眸子脑袋昏昏然地想着,止不住微微轻悸的心情却在下一瞬间教人打落谷底。 「现在,你知道自己敌不过男人的力气了吧?」调整了紊乱的气息,他勉强拉回心神漠然开口。 「什么?」 被他话中的冷淡惹恼,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瞪向他。 「知道自己处于弱势就该收起冲动的性子,不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刻意回避她恼怒的眼神,他又道。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阴森森地开口,稍早的浓情蜜意早被裴雁行一脚踢到外太空去。 在突然吻了她之后,他竟敢这么妄自下了结论? 这男人方才对她所做的一切,该不会就为了证明他是正确的?! 「何澄南,你这个混蛋!」 一个反手擒拿轻轻松松破解了男人的箝制,趁其不备,羞恼到极点的裴雁行屈起右膝,狠狠袭向他脆弱的小腹。 「呜!痛……」 何澄南吃痛的闷哼回荡在寂静的中庭,即便是个大男人也禁不住这般凌厉的攻击,只能很没面子地软软倒下身子。 「哼,知道自己的娇弱,下回就别做出色狼的举动,不然吃瘪的可是你自己。」用力抹了抹唇,想擦去他留在自己唇上的气息,裴雁行气息微乱地将他先前教训她的话狠狠奉还回去。 真是个爱记恨的鬼丫头,和他比起来简直不遑多让! 「雁子,你下手真狠!」颓倒在地,何澄南冷汗直流,狼狈地指控。 生在温室的白马王子哪堪暴力女的残酷虐待?只能抱着肚子虚弱闷哼,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吧,哼!」 冷眼瞥了他因痛苦而苍白的俊颜,裴雁行努力忽略心头隐约浮现的一丝丝同情,先前被袭吻的气闷总算获得纾解。 唔,心情一放松就好想睡觉,瞄了眼手腕上的帅气军用表,「啧,都这么晚啦!不行,我得早点去睡,明天一早还得应付姓王的那家伙。至于你,记得别在外头玩太晚,早点回房间休息啊!」 无情地朝他挥了挥手,她旋即跨着大步潇洒离去。 在外头玩太晚?被她这么狠心一踹,他不昏死在这儿就不错了! 「雁子……鬼丫头……」瞪着她翩然远去的身影,何澄南因疼痛而苍白的俊颜更加铁青了。 这女人,该不会真想丢下他这个重伤患虚弱地躺在这儿吧?再说,她舍得让他一个人在黑夜里跌跌撞撞摸索回房吗? 简直乱没良心的! 果真应验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呐! 第九章 只要鼻子还在的人,都嗅得出弥漫在片场空气中那股浓浓的火药味。 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觑得出这两个人之间劈咱作响、一触即发的火苗。 「-,雁老大今天脸色还是一样糟耶!」 「哎哟,是怎样啦!连白马王子都面无表情,他迷人的招牌笑容呢?这样太浪费那张俊俏脸蛋了啦!」 「依照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我推断这两个人肯定是吵架了。」 「吼,这不用你说我们也猜得到啦!」 这几日,焰珩工作室全体员工——算来算去也不过就小猫三只——全都很识相,也很爱惜生命的尽可能远离自家老板这颗不定时炸弹。 「雁子,有几个场景细节我想和你讨论……」远远地,何澄南手中捧着尊精致美丽的古典洋娃娃道具走来。 「杰森,帮我顶一下,我很忙的。」撇了撇唇,她大皱其眉。 「-,怎么这样?」端着张苦瓜脸,杰森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一把将自家员工推上前,裴雁行丝毫不理睬何澄南在面对自己的敷衍对待后,佯装笑容微微抽动的脸色。 「呃,那个……」不由分说被推派出来当挡箭牌,杰森有苦难言。 「算了,你就别为难了。」瞧他神色尴尬地杵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何澄南无奈地叹了口气。 「-,雁老大最近八成是因为小日本饲料吃太多,饮食失调上火了,你别放在心上、别放在心上。」杰森忍不住好言劝慰。 这些日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马王子努力在找话题想跟雁老大搭上线,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每每都被佳人……恶,这样形容自家老大,还真有些心虚,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总之,雁老大很不给面子地处处躲他、闪他、避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看在他们这群人微言轻的小小员工眼里,都开始为白马王子抱不平了。 「是我自己不好惹恼了她,会有这样的结果我自己心里有数。」垂下眸喃喃自责,何澄南郁郁寡欢的忧愁俊颜立时为他博得不少同情票。 「别难过别难过,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啦!」不忍见王子俊帅脸庞因忧郁蒙上阴影,就连在场其他工作人员都上前拍胸脯保证。 「是吗?那真要拜托各位了。」 唇畔漾出一抹俊美无俦、无限感激的笑花,白马王子再度展现梦幻般的优雅光彩,炫得人们眼前一片灿烂,莫不晕陶陶地跟着痴痴笑了起来。 「不麻烦,这点小事怎么会麻烦?是咱们该做的,应该帮的。」一群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工作人员直摆着手傻笑。 年轻导演严-远远走来,就看见这令他摇头失笑的一幕。 唉,早知道何澄南的魅力比担纲本片男主角的英俊小生还来得吸引人,当初自己真该极力说服他来演出。 「嘿,大伙儿上工啦!有谁看到工艺导记得交代他一声,就说我人在三号场景有事想跟他讨论,今天有日本当地及台湾记者专程来采访,我要确保一切都很完美ok?快!大家动作快!」 抚掌高喊,严-中气十足地指挥工作人员,顺口朝傅徕娣问道:「对了,你家雁老大上哪儿去了?」 「刚刚王艺导说三号场景的血浆不够,雁老大去仓库拿了……话说回来,她也去好一阵子了吧?」放下手中残缺不全的道具尸体,她纳闷地说道。 「王艺导也不见了。」跟在后头帮忙提道具人头的林贞梓,也幽幽吐出一声低语。 她的话,顿时令何澄南心中一凛。 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地丢下手中精致易碎的道具娃娃向外奔去。 「哇啊,我的灵魂道具,啊啊啊!」忙不迭抢救被人无情抛下的古典洋娃娃,严-捏把冷汗哀哀叫。 瞪着何澄南白马王子优雅形象尽失,头也不回匆忙离去的怪异行径,他疑惑地蹙紧眉头咕哝。 「他是在紧张些什么啊?」火烧眉毛了吗? 严-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倒是一旁焰珩工作室的成员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开始极有默契地悄悄向后退去,准备追随白马王于的脚步去探个究竟。 裴雁行知道用这种藉口落跑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但她就是无法面对何澄南暧昧的举动和太过炽热的眸光。 「结果,居然躲人躲到仓库来了。」她为自己的胆小叹息。 这样也未免太孬、太狼狈了吧? 明明论身手,她绝不输从小在温室里长大,只懂得奉行爱与和平的他,可自己总不能每回见面就给他吃上一招,硬生生打掉那张人见人爱俊的庞上,温柔到令她全身发毛的情意,这样实在太不文明了。 再说,她又是在抗拒什么呢? 「明明两个人该做的都做过了……」她气闷地咕哝。 一回想起年少无知的大胆行径,裴雁行脸庞忍不住泛起一片红潮,热烫得连自己都感到丢人。 「停停停!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用力甩甩头,试图摇去脸上极速上升的热度和脑海中的限制级画面,她勒令思绪回归正轨,把工作列为首要事项。 「血浆血浆血浆……再拿个一桶应该够了吧?」 抬手正要从货架上拿取染色的玉米血浆,她毫无防备的身子猛地自后方被人紧紧抱个满怀,陌生的气息自颈后吹拂在她耳畔,恶心不适的厌恶感一时间让她惊得掉了手上的血浆桶。 颇有份量的桶子先是砸中身后比她高大的男人脑袋,让对方爆出一声哀鸣痛呼渐松了手上劲道,这才匡当落地溅了她满身湿黏。 「混蛋!是谁?」 直觉反应狠狠赏了身后色狼一肘子,让对方痛松了手连退数步,裴雁行才转身就看见了并不让她太过意外的男人。 「痛啊!你、你竟然动粗……」被打得咳呛不已的人还有脸指控她。 「姓王的,果真是你!」咬牙切齿地,她瞪着抱着胸口猛喘气的王赫昆骂道。 她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对女性员工毛手毛脚、口头骚扰,她还能看在对方来头比自己大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限勉强忍受不踢爆他的鸟,可这男人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趁着四下无人意图非礼她?! 简直是嫌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 「你、你想怎么样?我可是导演倚重的资深艺术指导,得罪了我就让你焰珩工作室一票员工卷铺盖走路,全都回家吃自己!」偷香不成反尝到苦果的王赫昆恼羞成怒威胁道。 「仗势叹人的家伙,真以为我怕你不成?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趁着现在四下无人看我怎么教训你!」危险地哼笑了声,她今天铁了心要让对方见识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回想起刚才被这匹低级色狼自身后紧紧搂住的那种羞辱,裴雁行气红了双眼捏紧拳头,眼看就要狠狠赏对方一顿痛打。 「雁子,你在哪里?」 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阻止了她铲奸除恶的大业。 很快地,何澄南在货架间找着了她,却在看清她一身触目惊心的染血腥红时,俊颜悄然变色,就连顽长挺拔的身形都微微颤了起来。 「你受伤了?!快叫救护车……」 无视于一旁神情戒备,抱着胸口疼痛不已的王赫昆,他湛黑瞳眸一刻也不敢从她身上移开,紧绷着身子一步步朝她走近,也一句句微颤嗓音问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作势要求援。 此时此刻,看着裴雁行一身血淋淋的重伤模样,何澄南心底简直紧绷到了极点,脑中也一片紊乱。 「慢着慢着,我没事!这是道具血浆,不碍事的啦!」舔了舔手上的染色糖浆她赶忙阻止,以免他真的打电话叫救护车来就糗大了。 两个眼中只有彼此的男女,完全无视于一旁可能需要救护车的王赫昆。 「是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你……」紧紧地,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拥她入怀,何澄南微带哽咽的嗓音,与使劲环绕在她肩头却依旧止不住颤抖的双臂,在在显示出他有多么不安恐惧。 「我没事,真的没事!因为被那色胚从身后抱住吓了一跳,才失手把道具血浆溅满身,你别这么紧张,放松、放松!」 顾不得一身黏腻会弄脏他的素色西装,裴雁行难得温驯地回抱身前止不住全身战栗的他,柔声安抚。 一向沉稳,不轻易将情绪显露让外人窥探的他,竟然误以为她身受重伤而惊惶失措得像个孩子,这点教她怎能不悸动、不心软? 心底某个固执冰封的角落,渐渐融化、崩碎了,只为这个舍弃所有自尊与伪装,在她面前展现出真实灵魂的男人! 这一刻,他不是众人迷恋的白马王子、不是少女痴狂的梦幻花婿,只是一个单纯恋着、念苦她,为她担心受怕的男人。 也是为她所爱的男人! 「可恶!你们两个……」 气氛正唯美融洽,偏有不识相的苍蝇出言打扰,让何澄南与裴雁行不约而同皱起眉头,不满的目光犀利瞪向一旁杀风景的王赫昆。 这家伙怎么还没有自动消失啊? 「雁子,你刚刚说这家伙从身后抱住你?」不舍地放开怀中软玉温香,何澄南沉下嗓音问道。 「是啊,要不是这个色胚突然冒出来毛手毛脚,我也不会失手把道具血浆洒了一身。」眯起眸瞪向罪魁祸首,她哼道。 「我知道了,你们俩一定是想联手挤下我,取代艺术指导的位子是吧?」伸出手指气忿地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比着,王赫昆不满咆哮。 「姓王的,我都还没跟你算刚才的帐,你就恶人先告状?胆子不小嘛!」挽起衣袖挥了挥手臂,裴雁行杀气腾腾地啐了声。 「慢着,雁子。」 一手搭上她的肩,制止了她即将实施的铁腕暴行,何澄南回复以往温文尔雅的表相缓声开口。 「身为女性,你总该让男人有点表现的机会。」 言下之意,他这位梦幻白马王子终于要为爱出征了! 何澄南笑了,那笑容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可笑意映入裴雁行眼底,当真是说有多邪恶就有多邪恶呐! 啧啧啧,王赫昆这只猪头色胚死定了,虽然不清楚何澄南打算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她却是满心期待得紧。 她很难得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期待与好感说! 「你、你想怎样?使用暴力是违法的行为。」瞪着河澄南意态悠闲地缓缓褪下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衣袖,王赫昆怒声喝道。 「那性骚扰也是犯法的,怎么你就不当一回事?」气不过的裴雁行抢着开骂。 「我不过是想教教你吃这行饭的规矩,是你自己反应过度了!」 「我反应过度?混蛋!明明是你……」气得想抡拳揍人,裴雁行才要冲上前,却教身旁的人给拦了下来。 「等等,雁子。王先生说的对,暴力是不好的行为。」摇了摇头,像个耐心教导顽皮学生的师长,他温醇地开口。 「就是说啊!姓何的,算你识相!」扯起一抹笑,王赫昆忙不迭附和。 「何澄南,你要我放过他?」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她才不相信他会这般好心。 这男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跟她记仇记上十年了,哪懂得「宽大为怀」四个字怎么写? 「想教训一头畜生,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运用的。」 意思就是不一定得靠拳头才行喽! 他可是崇尚爱与和乎的何家人呢。 「不然你想怎么对付他?」 好嘛,她就是创意贫乏,只会靠一双拳头打天下,不然他想怎样? 扬起一抹高贵优雅的笑花,何澄南以一副「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缓缓又道:「既然王先生这么迫不及待想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不如就让在下来帮你一把吧!」 他可是很乐意出手助人,从背后狠狠推王赫昆一把,好让他体验由高处坠落深渊谷底的恶梦。 「可恶!姓何的你想干什么?」 王赫昆这一问,同时也问出裴雁行心中的疑惑,只不过两人的情绪一个紧张害怕、一个兴奋期待,完全是大相迳庭。 「没什么,反正这身衣服注定是毁了,就让它牺牲得更有价值些吧!啧,我还挺喜欢这套西装的呢!」有些依依不舍地说着,何澄南陡地使劲一把扯破衬衫衣扣,露出底下精瘦结实的胸膛。 飞弹而出的衬衫钮扣在地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一路滚至裴雁行脚尖,让她对这一幕有些傻眼- ……这男人是不是超人这类的英雄电影看太多了啊?用不着这么激烈吧! 还好他没在衬衫里头加件紧身衣,不然她会幻灭的,真的! 「哈哈哈,凭你也想跟我斗?」 同样对何澄南怪异的行径摸不着头绪,不过王赫昆倒很懂得先发制人之道,只见他快速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对方大大敞开的衣领。 哼,刚才是自己太大意才会着了那女人的道,这回他可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摆平,尤其对手是姓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娘腔! 「蠢货,你着道了。」 被他紧紧纠住衣领的何澄南不慌不忙地一个侧肩勾腿,身形优雅、动作凌厉,一出招就让王赫昆失去平衡。 「呜哇!」面对突然的重心不稳,王赫昆只能狼狈大叫。 「帅呀!干得好!」 在一旁观战的裴雁行不禁为何澄南优异的表现鼓掌叫好,可她还来不赞叹他什么时候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兴奋的情绪很快就被接下来出人意料的发展「滋」地一声浇熄了火花。 「哎哟喂呀——」王赫昆哀叫。 「噢唔!」何澄南闷哼道。 「嗄?」她,则是错愕地张大了嘴。 明明很顺利一脚拐倒猪头色胚,可这男人怎么会笨到让敌方住自己身上倒来,还反过来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啊? 这种三脚猫功夫是怎样?还敢自告奋勇拿出来献宝! 「早知道我就自己上了。」支手抚额无力地叹息,裴雁行不忍看见如此丢人现眼的情景。 「哈哈哈哈哈,你是怎么了?就凭你这块料也想跟我较量,简直自讨苦头吃!」 将身下的男人紧紧压制住,王赫昆一手扯着何澄南破碎的衣领,一手拳头高高抡起,眼看就要毫不留情地挥下。 「喂,你笑什么?」 瞪着他非但不惊慌,反而一脸从容诡异的笑,王赫昆心头说不出的发毛。 这男人,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知道,今天严导招待了很多媒体记者来参观宣传吗?」微勾起唇,何澄南忽地开口。 「什么?」高举的拳头在半空中停顿,王赫昆不明白此刻他问这个有何意义。 「听好了,姓王的,你,就要身败名裂了!我要让你从此在这圈子混不下去,就当作是胆敢出手动我『最重要的人』的惩罚吧!」 以旁人难以听见的低语缓慢轻喃,何澄南深沉算计的眸光黯了黯,趁对方怔愣之际深吸口气,旋即扯着嗓子放声高喊—— 「救命啊!强暴呐!非礼啊!啊——」 翩翩白马王子不顾形象、响彻云霄的高喊回荡在偌大仓库内,震得人耳朵隐隐生疼晕眩不已。 「呃,不会吧?」这男人是在开玩笑吧? 听了他的呼救,不只王赫昆错愕,就连裴雁行都跟着傻眼愣在当场。 「救命啊!强暴,呜呜呜呜——」 何澄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放声嘶吼,很快就被压制在他身上的王赫昆硬生生捂住,截断了不实的发言。 「闭嘴!你给我闭嘴!」涨红了脸,王赫昆又气又愤地吼道,不敢相信这男人竟会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 简直比他还要阴险! 正当王赫昆气急败坏地箝制住身下不停扭动挣扎的人,幽暗仓库内忽地闪起一阵喀嚓喀嚓的镁光灯,差点没炫花他的双眼。 「太好了,拍到很有价值的镜头了。」穿着一身飘飘白衣,留着长长黑发的焰珩工作室员工林贞梓,像缕怨灵似地出现在货架另一头,手中拿着部款式老旧的单眼相机幽幽开口。 「雁老大,你没事吧?」 「呃,我很好……应该吧……」点了点头,此刻裴雁行有种虚幻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何澄南丢脸到了一个极致的报复举动让她觉得不真实吧! 好想当成是梦一场,醒来后哈哈大笑几声就忘了。 确认了自家老板全身上下完好无恙,只是神情有些空茫,被欺压已久,早就想畅快吐一口鸟气的傅徕娣嘿嘿笑道:「强暴男人未遂,这条罪名恐怕会让王艺导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吧?」 「哎哟,指指点点还算是客气了,王艺导色欲薰心意图染指女性同胞拥护、死忠粉丝众多的澄南王子一事若传了出去,怕不被高跟鞋踩死才怪!」小指微翘捧着双颊,杰森则是为不久未来即将上演的屠狼惨案做预告。 「你!你们居然敢设计我?!」 气呼呼地想推开何澄南,王赫昆却发现自己双手教人紧紧扣着,怎么也脱下了身,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姿势暧昧地僵持在地板上,教人见了不误会也难。 「这也要你配合才行呐,王先生。」 躺在他身下的何澄南唇畔露出一抹狐狸似的狡笑,跟先前软弱呼救的胆小模样判若两人。 「你、你还想做什么?」这回,换王赫昆心惊胆战了。 「戏还没落幕呢,王先生!接下来,才是压轴……」 何澄南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仓库外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似是有大批人马朝这儿接近,八成是听见他刚才的呼救声闻风而来。 「快来、快来救人呐!王艺导兽性大想要强暴何先生呀!」 「太可怕啦!大家快来救人呀!」 唯恐天下不乱的焰珩工作室员工们,正以惊人的嗓门大肆造谣,气得王赫昆脸色发黑,想抽身却又被身下的「受害人」紧紧扣住,真个是想逃无路,欲哭无泪呐! 「王先生,快摆好姿势拿出你最上相的一面,千万别教那些远道而来的媒体记者失望了!」趁着记者媒体来前的空档,何澄南很坏心地落井下石提醒他。 「什么?!不——」 瞪大了眼,王赫昆一口气差点没呛着。 也许,就这么换不上气昏死过去也好,他已经不敢想像,明天新闻八卦版会用什么样的标题来报导这桩虚构捏造的乌龙强暴事件。 他真的是无辜的,是被奸人诬陷的啊! 可是,又有谁会相信一匹素行不良,人人喊打的色狼呢? 第十章 早晨金灿灿的曦光透过窗户洒落旅馆房间,可那夏日太过刺眼的阳光,丝毫无法影响床上蒙头大睡的裴雁行。 光线太强没关系,她可以蒙着被子继续睡。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没关系,她可以当没听到继续睡。 直到一大清早就忙着制造噪音干扰她,却迟迟不见恋人清醒的男人终于捺不住性子爬回床上和她抢被子时,她终于忍无可忍了! 「够了喔,何澄南!你到底想干么啦?」 一把扯回险些被人劫走的软被护在裸裎胸前,恰恰遮掩住一身令人无限遐思的明媚春光,裴雁行带着浓浓睡意没好气地抗议,随即翻了个身继续和周公对战。 也不想想是谁害她一个晚上没睡的,这男人居然还敢来打扰她的好眠?! 「真不公平!」她赖在床上裹着被子咕哝。 明明两个人都「忙」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他就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而自己却累得连睁眼都懒? 「时间不早了,雁子,该起床了。」占据了一半的床铺,何澄南微微透着笑意的嗓音在早晨听来格外低醇醉人。 「还是,你比较希望我陪你……」带着诱惑与勾引的暗示,被恋人毫不留情地一枕头打断。 「闭嘴,你想得美!」蜜色的身子因男人坏心的挑逗染上一片晕红,裴雁行又羞又恼地瞪向他,却教眼前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惹得心跳加速,差点忘了接下来想骂的话。 吼,这男人一早就暴露成这样,是想勾引她吗? 只见刚沐浴完的何澄南发梢微湿,身上随性披着饭店提供的日式浴衣,这种仅在腰间打个结充数,实际上根本遮掩不住诱人春光的布料,简直是罪恶的渊薮,诱人沉沦嘛! 瞧,此刻他结实匀称的胸膛微微带着水气,就这么若隐若现地半掩在浴衣下,昨夜激情留下的痕迹,仿佛在引诱着她伸出手染指那魅惑的温暖,害刚刚清醒的裴雁行一时间看得出神,好想飞身扑倒眼前散发出淡淡皂香味的男人。 「雁子,你对我的身体这么有兴趣,是我的荣幸,若不是碍于今早咱们还得赶搭飞机回台湾,我一定会舍命奉陪,任你予取予求的。」倾过身在她颊畔重重印下一个吻,何澄南一脸惋惜地喟叹,惹得她一阵心虚。 「谁、谁想要你了?我不过是还没睡醒,你少趁乱捉弄我!」一掌推开迷人的俊颜,她羞恼喊道。 昨夜她一定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再度和这男人…… 一想到这儿,裴雁行微微红了脸。事情是怎么又发展到床上,老实说她已记不太清楚。 感性点来说,就是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理智面来看,不外乎是荷尔蒙作祟引发的一连串生物本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她一时冲动昏了头啦! 昨夜热情缠绵的记忆片段一一浮现脑海,让裴雁行臊红了身子却又不得不承认,比起当年在冲动较劲之下意外擦枪走火的初体验,昨晚他和她在床上的契合程度……唔,还真是令人脸红的竖起大拇指! 「咳嗯,雁子你回神呐!」对上她紧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神,何澄南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他约略可以猜得出这女人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可再让她继续痴迷地盯着自己瞧,他只怕自己会失了定力,无法抗拒这太过惑人的眸光而再度诱拐她,让彼此好好利用早晨光阴,仔细复习一逼昨夜的旖旎美好。 「要是还没睡醒,这个对你一定有帮助。」将一本杂志朝她兜头盖上,遮去那双太过魅惑人心的水漾瞳眸,何澄南唇畔隐隐浮现的神秘笑意成功诱发了她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裸裎的手臂自被中探出,一把拿下罩在头顶的日文杂志,她疑惑地问。 就算她不谙日文,但这种封面印有当红偶像明星照,旁边还写满一串耸动红色字体外加问号、惊叹号的杂志,就算是傻瓜也猜得出它的内容、性质。 「你看了就知道。」何澄南回话的嗓音,意外地沙哑低沉。 「什么嘛,这么神秘干么?」 拨了下微乱的短发,她没好气地咕哝,放弃想睡的念头支肘撑起身,却在注意到他隐含欲念的双眸由上而下轻扫过她身子时,赶忙以被单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眼睛别乱瞟,吃你的早餐去啦!」随手拿起一颗枕头,她羞红着脸很不客气地朝他丢去。 「小气,看一下会怎样?我还不都大方让你看;再说,反正昨晚能看的早就都看光了……」碍于恶女势力,他还是乖乖撇开视线,嘴上却仍止不住碎碎念。 臊红了双颊装作没听见他的抱怨,裴雁行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住手中的杂志,别跟小心眼的男人计较。 可才翻没几页,她就傻眼了。 「嗄?这是?」她不可置信地低呼。 虽然杂志上密密麻麻蝌蚪似的日文她没一句看得懂,但里头的照片却很眼熟——照片中的主角根本就是眼前的男人! 而且不仅仅是他,就连她都被摄入镜头了。 八卦杂志内,三张像是连拍镜头的照片并列着,编辑人员很贴心地为读者标明了次序,每张照片旁还配有红色小体字做详尽解说,裴雁行就算不明白内容是在写些什么鬼,光靠图片也能自行揣测了。 照片呈现出的一片混乱她还历历在目,正是一周前,她与王赫昆那匹色狼在片场仓库内发生骚扰事件,何澄南及时赶来,并不顾形象使尽小手段很狠教训了对方一顿的情景。 只见那三张经过精挑细选,焦聚特别清晰的照片,第一张是何澄南衣衫凌乱,被身形粗壮的王赫昆强压在身下,捂住双唇制止呼救的画面。 第二张则是恶行东窗事发的王赫昆急着抬手制止记者拍照的狼狈模样,至于仍被他压在身下的何澄南则是一脸苍白,活像受了多少委屈羞辱似地,足以诱发全体女性的同情心与同仇敌慨的愤怒之情,只恨没能亲手阉掉胆敢染指众人眼中梦幻白马王子的下流色胚。 至于最后一张,原本僵持的画面硬生生闯入某人,狠狠赏了压在受难王子身上的色狼一记回旋踢,看那英气十足的身形和俐落的招式,像极了童话故事中守护公主的英勇骑士,只是这回公主变成王子,骑士则是位女人。 而这个女人,正是裴雁行! 「噢,我怎么会被拍到?!」她发出一声哀嚎。 丢人地捂着脸,裴雁行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因为一时冲动而狠狠教训了对方。 可是,谁教王赫昆那匹色狼居然堂而皇之把狼爪搭在何澄南赤裸的胸口,还摸了那么久都不放手,她看得心头冒火气不过嘛,才会一出脚就把对方给踹飞,不巧被媒体记者拍下施暴的证据。 「我个人认为拍得还不错,把你的英气武姿全都捕捉得很完美。」何澄南则是满意地笑着,看着照片啧啧赞叹。 他在便利商店架上看到时,忍不住就买了一本准备带回去收藏呢! 「再说,这可是我舍弃身为男性的自尊、牺牲色相守护某人的证据,当然要好好保存,以免某人日后翻脸不认帐。」宝贝地将八卦杂志收妥,他意有所指地说着,教裴雁行心虚地涨红了脸。 「什么嘛!如果你想当英雄,这世界有很多女人需要白马王子守护。」她从鼻端哼了声气。 爱慕、迷恋着他优雅王子般虚假表相的女人何其多? 而她,正好是笃信女人当自强的例外。 「但,我只想保护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执意对上她回避的眼神,他一个字、一个字再清晰不过地说。 「啊?」 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这个心眼小又老爱计较的男人,刚刚的意思难道是—— 对他来说,她是最重要的人? 「喂,你该不会想说,其实你早偷偷爱上我了吧?」 面对他太过坦然的宣言,裴雁行一时间有些怔愣,却让他觑着空档,再度吻向她微微轻启的柔软唇瓣。 有别于昨夜火辣激烈,温柔辗转得熨暖人心的一吻悄悄结束时,何澄南这才沙哑着嗓音开口。 「你认为呢?」他不答反问,笑意温柔而迷人。 「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耸耸肩,她一脸无所谓地开口,可粉色唇畔微微上勾的弧度,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这个不改狡诈习性的男人,真以为她会傻傻地被他套出话吗?想得美! 「无妨,你怎么认为就是怎么样。」伸手拨乱她一头俏丽短发,他放肆而宠溺地笑了,引来她一阵不满的抗议。 「话说回来,雁子,想我那天不惜英勇奋战、牺牲小我,达成了英雄救美的任务,你是否也该投桃报李回馈一下,好答谢我的恩情?」接过她挥来的两只拳头,何澄南忽地挑起眉说道。 「啥?」 要她感恩图报?! 这男人也不想想对付王赫昆那匹色狼她自己就绰绰有余了,偏偏冒出某位自告奋勇的家伙打断她的好事,再说他口中英雄救美的方法未免也太太太太太——丢人了!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发誓绝对不会再把王赫昆交给他料理! 「哼哼,都什么年代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以身相许吗?」她不太正经地开口说着,原本只是句玩笑话,却教何澄南沉默了。 「喂,你不会当真了吧?」觑了眼他微微敛下的神色,裴雁行不禁感到脸热了,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肩。 吼,这男人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喔! 居然被她一句戏言吓成这样,连平日总爱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消失无踪,不过是开开玩笑要以身相许,有没有这么恐怖啊? 亏他刚刚还向她告白了,虽然过程有些迂回。 「雁子。」他闪耀着迷人光辉的瞳眸对上了她,薄唇缓缓轻启。 「呃,干么?」她坐立难安地搔搔脸颊。 想拒绝她也不用这么迟疑吧?是怕被她拳头打吗? 「既然你都主动表示要以身相许了,我就咬牙牺牲一下勉勉强强接收下来,以免你未来去荼毒其他男人吧!」 听听他说得多么委曲求全,又不是为国捐躯呐! 何澄南一席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言论差点没让裴雁行气得生烟,冲动之下,话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才是为全天下女性福祉着想,未免你再欺骗世人,含泪接收下你这位伪白马王子、假扮的梦幻花婿呢,哼!」她气呼呼的抗议才刚说完,就见眼前的男人笑容灿烂直可媲美夏日骄阳,裴雁行这才惊觉自己为逞一时之快,竟对他做出羞人的承诺。 瞪着他一脸诡计得逞的狡笑,她涨红了脸羞窘辩驳,「我、我的意思是,为了防止你再用那双迷蒙桃花眼诓骗女人……啊!」 话才冲出口,她就后悔了。 毕竟双眼的病症不是他可以选择,夜盲症至今仍没有足以根治的医疗技术,而自己竟然少根筋地当着他的面提起,还藉此指控他。 她真是个白痴大笨蛋! 「雁子,你会因为我的眼睛而嫌弃我吗?」淡淡垂下眸,何澄南一反常态的低落神情,登时令裴雁行手足无措忙着想安抚。 「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嫌弃你?」 对于他眼睛的状况,她早在十年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改变对他的任何想法与看法。 「真的?就算有一天,我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你对我的心意,依旧不会改变?」额抵上她的,他嗓音低柔地问着。 「当然!」她不做多想地立即回道,让他轻扬起唇角。 「我只是担心你这双带电桃花眼老在无意间招蜂引蝶,天晓得未来还有多少不识相的女人胆敢跟我抢同一块骨头,啧,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不爽!」 听听她的形容,敢情自己成了块上好肉骨头了? 望着她微眯的双眸、困扰的神情,何澄南不由得失笑。 「那么,你只要狠狠赶走那些不识相的狂蜂浪蝶,将我绑住不就行了?我可是一心期待地伸长脖子,就等你将我牢牢拴住喔!」深情地在她耳畔轻呓,他亲昵而诱人的语调教裴雁行倏地绯红双颊。 「这、这可是你说的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未来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不甘示弱地一把揪住他衣襟,她脸儿爆红却仍坚定地一字一句轻喃道,迎向他的双眸闪耀着娇媚璀璨的光彩,教人一旦相对,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太好了!看样子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未来就这么不离不弃的继续恩恩爱爱下去吧!」悄悄地欺身上床往恋人所在的位置移去,他说得一脸惬意,眼底更是酿着浓浓的满足。 「嗄?!」直到这一秒,被男人重重压在身下的裴雁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是被他直可媲美好莱坞影星的精湛演技给拐骗了。 这男人一张笑得阳光灿烂的容颜,哪里像是心头受创的病患该有的表现? 此时此刻,什么电影拍摄工作,或是即将起飞的回航班机,对他来说,全都不重要、统统靠边闪去! 眼下他唯一渴望的、想做的,就是极尽魅惑之能事,色诱在薄薄被单下一丝不挂的可口恋人。 只见宽松的日式浴衣前襟在他刻意的动作下渐渐滑至肩头,露出底下线条优美、肌理匀称的男性臂膀与胸膛,看得裴雁行一阵心猿意马,心痒难耐,好想一口气翻过身,把眼前生香诱人的他压在下头吃干抹净! 「谁、谁想跟你恩恩爱爱了?」涎着嘴儿,她满脑子纷飞着打了马赛克与十八禁封条的限制级幻想,却仍不忘嘴硬道。 「那不然吵吵闹闹也无妨呀!」 沉笑出声,何澄南好脾气地客随主便,再扯了扯系在劲瘦腰间的衣带,隐隐流泄满室春光。 而这回,她没有再开口反驳。 因为,她早已忙得没时间说话了! 咭咭咭、嘿嘿嘿、呼哇哈哈哈哈…… 当一阵媲美恐怖电影杀人魔登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怪笑在房间内响起,只见凌乱床褥上火辣交缠的男女充耳不闻,继续进行着热烈的爱情仪式。 咭咭咭……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裴雁行轻轻啮吻着身上男人的肩头,在他的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烙印。 嘿嘿嘿…… 别理它别理它别理它。 何澄南深情地吻上情人泛起红霞的裸裎身子,每一处都细细舔舐描摩,像在疼惜最贵重的珍宝。 呼哇哈哈哈哈哈哈…… 「吼——真是够了!」饱受干扰的情人异口同声骂道。 当一阵阵怪笑不死心地重复响了二十多次后,床上热情如火的男女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原本熊熊燃烧的浓情蜜意都「滋」地一声熄灭了,再也忍受不下去双双翻身而起。 「雁子,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手机来电铃声?」欲望教人硬生生打断,何澄南不满足的抱怨闷闷自床上传来。 他的情人喜好诡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手机铃声一定得用这种会教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声吗?好歹换首轻音乐,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响起还能够增进情趣,而不是让人全身寒毛直竖,兴致全失吧! 「可恶,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居然在我正忙的时候打来?」翻身下床,在满地凌乱的衣物中寻找自己的手机,裴雁行边找边火恼地磨牙,显然「好事」教人中途打断同样令她非、常、不、满。 「啊,找到了!」 捡起被丢在床角依旧吵个不停的手机,她眯起眼瞪着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好一会儿,这才火大地按下通话键。 「杰、森!一大早就夺命连环叩啊?你最好有个好理由跟我解释……」不由分说对着电话那端的人劈头骂道,她蹲在地毯上一边侧首夹着手机,一边动手收拾昨夜散落一地的衣物。 可她才转身,就瞧见床上的何澄南已穿回浴衣,正以一副慵懒迷人的姿态,支手撑苦头侧躺在大床上。 男人微微敞开春光诱人的胸膛虽然今她心跳加速,但她也没忽略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火热、噬人,仿佛渴望着褪去她一身衣物,与她重回那张大床上火辣交缠。 呃,说到一身衣物…… 「啊!」回神的裴雁行忍不住低叫出声。 她这才发现此刻自己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也难怪他会用那样火烫的眼神毫不客气地吃冰淇淋了。 这个可恶的男人!不懂得什么叫君子吗? 又羞又恼地染红了双颊,她随手捡起一件衣物就狠狠朝他带着邪恶笑容的俊脸上丢去。 「雁老大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剧组人马都在大厅集合准备去机场了,独独不见你和澄南王子的人,你该不会是睡过头,忘了今天要搭机返台吧?」杰森急切的问话自电话那头响起,提醒了裴雁行。 「啊!完了,我真的忘光光了!」她哀嚎一声,果真把今日返台的行程忘得一干二净。 「吼,我就知道!你动作快点别再拖了,需不需要我们上去帮你收拾?」 仿佛可以看见电话那头杰森正无奈地翻白眼,她瞄了眼床上依旧悠闲惬意的男人,赶忙出言阻止。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等我一下马上ok。」 千万不能让剧组的人,尤其是那票唯恐天下不乱的焰珩工作室员工知道她和这男人睡在一起,还因此睡过头忘了时间! 阖上手机,她气呼呼地转头瞪向何澄南,「你早就知道今天要搭机回台湾吧?干么不提醒我?」 不但不提醒她收拾行李,还意图诱拐她上床玩亲亲,现在全剧组的人都发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迟到,这男人简直是罪加一等! 「我原本是想提醒你的,只是一被你诱惑就不小心忘了嘛!」他好无辜地开口,把过错全推给了她。 「我诱惑你?!」瞪大了眸,她差点没尖叫出声。 真亏这男人说得出口,明明是他主动的好不好?穿得那么暴露诱人犯罪,还敢怪到她头上,真是……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 无力地朝他挥挥手,被气晕的裴雁行决定不陪他浪费时间,匆匆忙忙套上衣物,就准备回自己房间收拾行囊。 「对了,记得等会儿分开下楼,知道吗?」临出门前,她不忘提醒。 「为什么?」听了她的话,他蹙眉反问。 「免得让人起疑啊!难道你想把昨夜的事昭告天下,让全剧组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昨晚是干了什么好事,才会睡过头忘了时间?」她没好气地说。 「有何不可?」他不满的闷声咕哝仍是教她听了进去。 她则是回给他一记「你敢就给我试试看」的威胁眼神,这才放心带上门离去,徒留何澄南一人在房内懊恼地沉下俊颜,忽然发觉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夫,这项认知还真令人倍感不悦。 「咦,雁老大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不是澄南王子的房间吗?你房间是在隔壁吧?」才刚踏出何澄南房间,裴雁行背后就传来杰森疑惑的问话。 死了!她在心底暗叫声糟,这才略显僵硬地转过身来,发现焰珩工作室的三名成员不知何时来到房门口,个个一脸暧昧地盯着她瞧。 「我、我刚听你在电话中说这家伙也迟了,所以好心来叫他起床。」她硬拗出别脚的谎言干笑道。 「是喔……」三个人异口同声狐疑道。 雁老大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再说,要叫人起床用电话就行了,有必要劳驾她亲自跑一趟吗? 疑问像跑马灯在焰珩工作室员工心底闪呀闪、转呀转,但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还是闭嘴不要多话才是。 「倒是你们干么全都上来了?」努力扯开话题、转移众人注意力,裴雁行开口问道。 「我们担心你行李整理不完,想说来帮忙。」傅徕娣嘿嘿笑着,只见一旁的杰森和林贞梓都跟着频频点头附和。 谅他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老实招认,其实他们对自家老大和白马王子的-昧互动早就心里有数,今日相约结伴来捉奸在床,只可惜好像迟了一步。 正当一伙员工正在心底默默感叹的时候,一旁的房门忽地开启了。 「雁子,你有东西忘了拿……」 穿着一身撩人日式浴衣,胸口在薄薄衣料下若隐若现的迷人王子何澄南自门后探出身来,低醇的嗓音微带笑意说道。 他修长好看的指尖,还拎着一件不容错认的女性私密小衣衣。 「耶?!」 众人瞪着那件不该出现在单身男人房中的女性贴身衣物,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的沉寂,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也在。」看似讶异地朝焰珩工作室几名成员点点头,他略带歉意地说道。 「不不不,你可以当我们不存在,就当我们不存在!」 急急朝僵持在廊上的两人摆手干笑,杰森一伙人再爱看热闹,也知此时此刻保命要紧、快闪为妙。 因为一旁的裴老大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到了一个临界点,他们好担心自己会被灭口客死异乡啊! 「呐,雁子,你的东西刚刚忘在我房里了。」无视于裴雁行背脊僵直,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何澄南好贴心地说道,把那件足以称为捉奸证物的女性私密小衣衣交到她中。 瞪着他一脸温良无害的无辜神情,裴雁行羞红了双颊以眼神指控,却见对方毫无歉疚,甚至是有些得意地朝她咧出一朵诡计得逞的笑花。 「这下子你不承认我这个爱人都不行了,始乱终弃可是不好的行为喔!」倾身在她耳畔低语,他心机重重的算计果真令她为之气结。 「何、澄、南!」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是故意的! 这男人百分之百、千真万确,绝对是故意的! 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危险、坏心眼又心机深沉的伪白马王子呀! 这段令裴雁行又羞又恼的孽缘,结识于十年前一场命定的相遇,终在十年后的今天,与眼前得意奸笑的俊美男人修成正果。 看样子,未来两人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 而这场甜蜜难解的欢喜缘份,将会化为红线紧紧系住彼此的手,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再不分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