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千年》作者:玉流苏 【内容概要】 当你幸福/我不在 当我幸福/是因为/你仍在 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眼里只有爱人的喜悲..只为他的大小事物而操心.. 不管他在哪里...都一如既往地守望...哪怕美丽的背后是苍凉... 不过值得我们如此守望的...唯有爱情吧... 7月11日,晴。 我走在拥挤的街头,觉得有阵阵的晕眩,可能是今天休息不够吧,我想。甩了甩脑袋,继续迈向我的目的地——天陇大厦。 搭电梯永远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名副其实的前胸贴后背,是你的前胸贴别人的后背。中国大概没有比这里人口密度更大的地方了!我闭着眼睛,任汗水流了又流,听着那门开了又关,终于,我亲手按下的那个按钮灯光熄灭了。走出那狭窄的空间,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有种死而复活的感觉,一点也不夸张。 迅速地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我扬起练习了很久的微笑,走进了我将要工作的地方。也许我的青春年华就将在这里埋葬了呢,不对不对,第一天上班不应有这么沮丧的想法。清空乱糟糟的思绪,我一步一步踏进宽阔的办公大厅。 原本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张张亲切的笑脸,可是—— “没人告诉你今天七点开会吗?”一把冰冷的声音响起,冻结了所有我对新生活的憧憬。 “没……没有啊……”我的声音颤抖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竭力地抑制住恐惧,我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没有!” “这不是借口!”说话的人这时才转过身来,如果在平时,我一定会HC一下这张称得上是精美的脸庞,可惜,此时此刻我只有一种感觉,就是“谁来救救我啊”。 “为什么全公司只有你一个人迟到?难道会有人故意不告诉你吗?如果真的是,也只能证明你人缘差!”够了吧,不过迟个到而已,你就看出我人际关系如何了?之前的恐惧感完全转变成了愤怒,可别以为我好欺负啊。 “不好意思,首先,我为我的迟到而道歉,但注意哦,我道歉是因为我有礼貌,并不代表我错了。作为一个第一天来这间公司的员工,我认为这个时间来已经足够拿勤工奖了。至于我人缘好不好时间久了自会有分晓,就不劳您费心猜测了。”一席话毕,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除了听到我是第一天来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之外,他几乎没什么表情,我心里更加认定了他是冷血的事实。 “如果换了别人,这样跟我说话,你已经不能站在这里了,你知道吗?”想炒我吗?哼,谁怕谁!“不过念在你是新来的,下不为例。”我发现老板MS都喜欢拿“下不为例”来下台阶,不过我也乐得接受,毕竟我还不想没了这份工。 冷血男见我没什么反应,回身跟旁边的人交待了几句之后便进了一间office。 他一走,办公厅里瞬间热闹了起来,人们好像刑满出狱般的欣喜。 “你真是大胆呢!”一个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凑过来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总经理说话呢,更难得的是他居然没有为难你。你是不知道啊,我们总经理有多难伺候,身边的秘书总是待不到一个月就自动辞职了,最短记录只有2天哦,当初看那个小女生柔柔弱弱的样子,我就知道……” “好了好了,大家去做事吧。”一个看似管事的人发话了,这才阻止了这场貌似永无止境的讨论。 “你,跟我来。”“管事”大人指了指我。看来是要给我安排座位了吧,我屁颠屁颠地跟去了,一路上乐此不疲地和新同事们打着招呼。 可是,我怎么看到大家的眼里流露出同情的光呢? “喏,你就坐这里,以后的工作刘组长会给你安排。”“管事”大人走开之后便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跟我介绍情况,包括我的工作——冷血男的秘书!我终于明白大家的同情所指为何了,唉,我当他这么好心放过我呢,原来是想慢慢折磨我来着。行,那就看看谁的道行高吧! 刚一坐下,凳子都还没暖,就看见刚刚跟我讲话的女的走了过来。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熟悉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倒霉呢?看来你这份工作做不长咯,不是我要打击你,咱们总经理那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都是轻的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吓?这转折也太快了吧,我正打算闭起一只耳朵来听她的长篇大论呢。 “苏茗儿,嗯,品茗的茗。”怕她不知道是哪个字,我找了张纸,正准备写,听到她“哦”了一声,“你就说草头加名字的名不就好了,呵呵!” “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吧。”我已经习惯了对于我名字的各式见解,不再固执地认为名字的含义和人格一样重要,人是会在岁月中被磨平了棱角的呵。 “我叫冯依依,你就叫我依依吧,茗儿!”她又继续了早上的话题,自顾自地谈论着冷血男历届秘书的悲惨生活。 在无聊的接电话和看文件中,我结束了工作第一天的上午。整整一个上午,除了拿文件给他,我几乎没见到他几面,他也甚少走出办公室。真是十足的工作狂!我边胡思乱想边吃着午餐,耳边不断充斥着依依的声音。 “呃……依依,你没听说过食不言吗?这样对胃不好的。”我尽量说得婉转,不让她认为我是嫌她烦。可是下一秒我就后悔刚才没把话说绝,依依又逮住了话题开始下一轮的滔滔不绝,“下一句我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嘛!嘿嘿,每次吃饭的时候我妈都要说这句话呢,听得我耳朵都快烂掉了,妈妈都有个共同的属性就是罗嗦,对吧?” “你也挺有做妈妈的潜力哦。”我淡淡地说道。 “嗯?你是说我烦咯?”她终于明白了我的话外之音,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我,看得我乱内疚的。 于是我只好说:“不是,我是说你,嗯,健谈。” “呵呵,还好啦。不要夸我,我会骄傲的哦。”唉,我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咳……咳……”正喝着汤的依依似乎呛着了,我边吃边伸了只手过去拍她的背。 “夸你一句不用开心成这样吧?”我打趣道。 “不,不是啦……咳……总经理好!”她满眼泪水的指了指我后面。 然后我也很不幸地把饭喷了出来,而冷血男仍旧一脸冰霜地看着我和依依,还流露出一点嫌恶的神色。拽什么拽啊?要不是你没事站在人家后面,我们会出糗吗?我愤愤地想。 “擦干净嘴,来我办公室。”丢下这句话后,他利落地离开了食堂。 干什么嘛!现在可是lunch time,他有什么资格剥夺我吃饭的自由啊?面色极端不好的我还是站在了他面前。哼!你不给我休息,我就不给你好脸色看。(汗~这逻辑真是~) “下班之前整理好这份文件交给我。”真是惜字如金,怕话说多了闪了舌头啊?我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惨了惨了,忘记面前坐着的是冷血男耶。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还好没有要发飙的意思。 可就在我要开门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我自怨自艾了一阵,转身又走回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骂我就骂我啊,还要知道我名字了骂得比较有灵感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 “嗯,茗……”他微微蹙眉,像是在想些什么。 “就是,呃,草头加上名字的名。”我放弃了原先的讲法,还是直接点好。 “观数点茗浮花,一缕香萦炷。”我愣住了,他是在解释我名字的出处么?自小我就特别喜欢带有茗字的诗词,这一首我自然熟悉,而且还特别喜欢,没想到此时从他嘴里读出,反而有股特殊的韵味,我的脸不自觉红了一下。 “怎么,我念错了吗?”他被我望的有点不自在。 “没有啦,呵呵,想不到你还挺懂诗词啊。”我想借开玩笑来缓和我内心的悸动,什么嘛,人家不过一句话你就对他改观啦?我暗骂自己不应该。 “懂倒谈不上,只是曾经的兴趣而已。”是啊,他现在简直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哦,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少许的怜悯。工作狂也不容易当吧?看他不过27、8的样子,就要担起整间公司的责任,一定很累吧。此刻作为女人的我忍不住母性泛滥起来。 “苏茗儿?你可以出去了。”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遐想。回到座位,我甚至觉得刚刚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他还是他啊,那个冷血男!不是念了两句我喜欢的词,他就可以变成我心中美貌与智慧的化身的啊!清醒吧,清醒吧,我甩掉那该死的幻想,将自己拉回现实。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堆等待处理的文件。 伸了个懒腰,我看见时钟指着八点整,不知不觉这么晚啦?都怪那个尚天洛,叫我一个人做这么多,当我是铁打的啊?今天依依告诉我他名字的时候我还说,干脆他的花名就叫“上天堂”好了。可不是我黑心哦,像他这样工作法,很有可能将来就死于心脏病什么的咧! 果然,他的办公室还透着灯光,看来依依说他每天加班到12点不是谣言咯。 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有他这样高薪厚职还常常虐待自己的人,也有我这样不求上进,只求轻松的人。不过无所谓,开心就好一向是我的座右铭。 哼着杰伦的歌,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瞥了一眼冷血男的办公室,昏黄的灯光给人以神秘的感觉,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一张美好的脸,上帝大概是下了很大功夫才能造就的吧。 正自晃神中,我听到了杯子落地的声音,尖锐的声响在沉谧的夜里特别刺耳。发生什么事了?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相信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咦?人呢?空荡荡的椅子还在摇晃,往下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体躺在地上,那不是冷血男吗!不是死了吧?难道真被我说中了是心脏病发? 我忙跑过去扶起他,试了试还有呼吸。我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些画面,电视里有人晕倒好像应该掐人中来着吧。深吸一口气,我用力朝他鼻子下方摁了下去。没反应?再摁,还是没反应?折腾了大半天,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冒了出来:“你在练习点穴吗?” “啊~妈呀!你想吓死人啊?没事躺在地上装什么死尸啊?”我抚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刚刚觉得有点晕而已,一会儿就醒了,然后觉得躺着还挺舒服,就多躺了一下下。倒是你,在我鼻子上弄来弄去干什么,痒死了。”他还作势抓了下鼻子表示自己没骗我。 “好吧,就算我的急救方法没起到什么作用,人家毕竟是好心啊,早知道就不要管你,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气呼呼地站起来,顺便踢了他一脚。 “哎哟,你还真踢啊?会痛的!” “废话,不痛我干嘛踢你啊?”教你知道得罪女人是什么后果,“喂!干嘛不说话,又装深沉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冷酷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吧,为了掩饰你狡猾的一面,看你刚才那么会损我就知道了。” 那死家伙一声不吭地抱着膝,我说了这么多也不给点反应。 于是我开始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重新蹲下,看见尚天洛的额头上全是汗水,眉头打结,嘴唇紧闭,脸色挺苍白的,瞧他这副模样我也没心情开玩笑了,忙问他哪里不舒服。 “胃……胃痛!”他吃力地挤出这句话。 “啊?胃痛得这么厉害啊,不会是得了胃癌吧?”我说出了我的担忧。 他白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不理我,继续痛他的。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我送你去医院吧!你们男人就是好面子,明明都痛得晕了,还要扮没事,什么地上舒服多躺了一下……”看到他好像要翻脸的样子我连忙闭嘴,动手扶他起来。 扶了他坐好之后我便要去叫救护车,谁知他死活不让,说是已经好多了。这叫作讳疾忌医吗?我无语。原来外表强悍的人往往内心都是脆弱的,谁能想像他这样的人会怕去医院呢。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决定不计前嫌,伟大地帮他——买药! 当我抱着一堆止痛药胃药回来时,尚天洛居然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吸平稳,看来真的是好多了,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百无聊赖又不能丢下他走掉的我,于是开始观察他的睡相。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是帅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残留的汗水,不时微微颤动,像是刚刚哭过的小孩在妈妈的怀里熟睡,那样安心,那样平静。我甚至不愿发出一丝声响,怕扰了他的好梦。 不知在他的梦里,还是否需要日以继夜地工作,是否还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呢? 我醒来时已是半夜,这才发现我躺在了公司休息室里的沙发上,如果不是我自己梦游走来的话,那一定是他了,他居然不经我允许就……我可还没交男朋友呢,被人知道我还怎么拍拖啊?(你还真保守~) 我飞快地冲出休息室,又冲进尚天洛的办公室,看到他竟然在看文件!可恶,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我跑过去扯掉他手上的文件,用力地摔在桌子上,对上他错愕的眼神。 “你还要不要命啦?刚好就看文件,你不想活就早点说,浪费我的时间去救你。”原本冲进来的目的早被我忘到太平洋去了,我只知道他在糟蹋他自己的身体,本来这与我无关的,可是偏偏我昨晚才救了他,所以我想我应该有发言权吧。 “我刚刚睡醒,又吃了药,已经没事了。”他对我的态度柔和了许多,让我有些不习惯。 “不行就是不行啦,睡不着可以听听音乐啊,不然找我聊天也可以嘛,不要做这么伤神的事了。”我的声音在他温和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句竟让我错觉这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为对方设想的温馨嘱咐。 不过他当然不知道我在乱想些什么,被他知道那脸就丢大了。我语气一转,继续我的质问:“唔,那个……那个……你早点休息。”唉,看来我就是一善良的命啊。想问他我是怎样到休息室的,话到嘴边还是讲不出口。 算了,我悻悻地转过身,想去睡个回笼觉先。 “你是不是想问我抱你去休息室的事啊?”虽然我没看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很欠扁,因为我听出了他话里促狭的意味。 “你……”我突然觉得耳根发热,什么发飙的话也讲不出口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我匆匆奔回了休息室,心脏还在做不规律运动。 结果,一直到天亮我都没有再睡着,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我抱你去休息室”,他怎么可以那么随便地讲出来?唉,这种事吃亏的永远都是女人啊! “什么?他抱了你?” “你小声点啦,怕别人听不到吗?”我捂住依依的嘴巴,怕她的高分贝声音扩散得更远。 “然后呢然后呢?”依依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啦。” “吓?就这样?唉,我还以为……”依依一脸遗憾。 “你呀!听到我们没有什么这么失望啊?你这个小坏蛋。”说完便去挠她胳肢窝,直到她大叫救命才作罢。 今天一直都没见到尚天洛,听刘组长说他去了谈生意,心里不禁闷闷的,不知是因为没见到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然后又担心他忘记吃饭,又胃痛的话有没有带胃药什么的。我是怎么了呢?我早该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吧,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滋味不太好受。 最后,我决定不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找了一堆资料出来做成电子档案,又整理了这几个月的会议记录,还顺带着帮同事们影印文件,总算是没有再想着他。 到了傍晚时分,由于临近放工,大家都懒懒的不太想动,只等着指针指向正点的那一刻,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一闲下来我的脑袋便会不受自己控制,郁闷的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 “总经理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也都跟着一齐喊。他回来了?我心如鹿撞,也硬着头皮喊了声,却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我感觉到一个阴影挡在了面前,“你进来一下。”依然是命令的语气,强硬的口吻,今天听来却没了刺耳的感觉,反而十分窝心。谁能想到我和他在一天之间能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直到他坐下,我都一言不发。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讲什么,怎样才能掩饰我内心的改变,要不我直接跟他说,因为昨天观察你的睡相而对你有了好感,也觉得你的人没以前那么讨厌了?唉,鬼才信咧!搞不好他还以为我在耍它或者报复他,还是以静制动吧,先看他的反应。 谁知一抬头就撞上了他含笑的眸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在我一连说了三个没什么之后他笑意更深了,奇怪,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爱笑嘞?不过转念一想我认识他也才两天而已,其实并不了解他啊。 “我叫你进来是有话想跟你说的,嗯,其实我想跟你谈一下昨天的事情。” “怎么,你想跟我道歉啊?”我想也不想地说。 “不是。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看你一个人缩在地上很可怜便把你抱去了休息室,这样也有错吗?”他突然站起来,走到了我面前。“我不喜欢隔着桌子和你说话。” 我笑了笑,“谁喜欢呢?隔着桌子,一人坐,一人站,两个似乎面对面的人物却生活在两个世界。”天堂地狱都只有一线之隔,何况是人?距离何止千年呵……我忽然觉得很悲哀,对和自己不同世界的人有感觉,不会有好结果吧。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吗?而王子和灰姑娘是只有在童话世界里才有的美好啊。 “你很喜欢走神哦。”尚天洛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似乎是韩剧里才有的属于情侣间溺爱的手势啊,我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躲避,忽然间我想要任性地被潜意识操控,享受这片刻的欢愉,我发现,我对他不止好感而已。 他仿佛也很喜欢这种气氛,久久没有出声。我很想让时间从我们的指间流走,而画面能永远定格,在这个静谧的黄昏。 “你不是说过我的冷都是装出来的吗?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隐藏真实的自己?”他突然出声打破这沉静。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因为……你不快乐?”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低头不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我在15岁之前都是个单纯的孩子,整天跟在父母身边,有他们帮我解决所有的问题。我甚至没有想过,离开了他们,我要怎么过。”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我却感觉得到他心里的起伏,直觉告诉我一定有非常不好的事曾发生在他身上。另一方面他肯告诉我他的过去,是不是代表他对我也有感觉呢?手心有微微的出汗,说实话我非常紧张,我害怕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会令我不知所措,更害怕他的难过我无力安抚。 “那一天是我妈的生日,我们全家一起郊游,玩得很开心。我却还嫌不够,硬要他们陪我去划船,结果我因为太兴奋而落水,她不会游泳啊,竟然想也不想地跳下来救我!”他停住了,我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于是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想给他些许支持。“落水的她还不停地要爸救我,救我,不要理她,爸救了我之后急忙又跳下水去,可是妈已经不见了……我和爸的呼喊她全都听不见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爸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他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灼伤了我。 “不,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神,不可能预知意外的发生。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不会去划船,如果你会游泳,你一定能救你的母亲,可这些都只是如果啊!你父亲选择救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母亲宁愿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把希望留给你,他尊重她的选择。但同时也是因为他爱你啊,所以他会原谅你的,相信我!等他明白自己有多爱你,等他知道你的生命等于是你母亲的延续,他会回来的。”我恨不得用尽所有的词藻所有的话语,只要能让他不再怪自己,只要他能没有包袱地生活下去。 终于,他迷蒙地抬起了双眼,“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大家都怪我,怪我太任性,怪我害死了妈,特别是爸,那天起,他不跟我说一句话,一天到晚把自己锁在房间,不吃不喝。直到我发现他昏倒在房间,叫了救护车。从医院回到家他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一句话也没留下。他……真的会回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好像很怕从我这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我轻轻拉过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要他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你相信他会回来,他就一定能回来。如果你不相信,我说一千次也是没用。”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会回来……也相信你。” 我心底泛起一阵浓浓的感动,一句相信你,其实比我爱你更能打动人心。 轻轻靠进他怀里,我说:“我也相信,你所相信的一切。” 玉龙瑶 短短两天,我和尚天洛的关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难怪依依听到之后觉得不可置信加匪夷所思! “天啊,你们认识才两天耶!进展这么大?天啊……” “拜托~你不要再天啊天啊地叫个不停了,天没有要塌下来好不好!”我没好气地看着她,“你应该要为我开心吧,这是一个好朋友该有的态度吗?” “呵呵,我当然为你开心啦,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太突然了,所以我才……那我祝你们白头到老,唔,永浴爱河。”依依说得一本正经。 “等一下,我和他又不是要结婚,你说得这是哪儿跟哪儿嘛?”实在是佩服她的表达能力。 言谈间,一个男同事走了过来,吞吞吐吐道:“那个……苏茗儿,请问你今晚有空吗?” “不好意思,她没空啦,她要跟总经理去约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依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还来不及阻止,我和尚天洛的关系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曝了光。 以至于一整天我都被周遭或妒嫉或羡慕的目光包围着,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受欢迎呢?当初大概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作祟吧,如今葡萄落进了别人嘴里,难免又不胜惋惜。唉,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成为公众人物的痛苦。有人大献殷勤,也有人语含讽刺,但我知道不管是哪一类,都不是真心对我的人,可怜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就是依依了。 至于尚天洛那家伙,心情可是好得很,见人就笑,弄到大家一头雾水,胆小点的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在努力适应人家女朋友的这个身份。说不开心是假的啦,毕竟这么大个人还没谈过恋爱呢。倒不是我长得太对不起观众,相反追我的人还不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不对,也许我骨子里是个相信缘分的人吧。幸运的是,我在变成老处女之前遇到了我的缘分,我的爱情。 快乐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们也像一般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我偶尔发发小脾气,他都只是笑笑地接受。有时我在想,这样平凡的幸福真的能持续到永远吗?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厌倦了牵手和拥抱,不再愿意容忍彼此的缺点,包容对方无意犯下的错。有人说过,当你爱上一个人,你会觉得他什么都很好,而这些仅仅是因为你爱他的缘故。 都说女生多愁善感果然是没错啊,交往才没多久啊我就开始想这些问题了?难道是我对他不够有信心吗?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也清楚他对我的感情,可还缺了些什么吗? 对了,是缺一次真正的表白!不管我有多明白也好,他不说,始终是不能安心的吧。 于是我问了几乎每一个女生都会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地点是在一家黑乎乎的电影院里。 正在吃着爆米花的他听到后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吃他的爆米花。 本来很紧张等着答案的我见状不禁十分泄气,他连敷衍我都不愿意吗?我没有再问他,只是郁郁寡欢地盯着电影屏幕,却根本没听清主角在讲些什么。 “唉~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他低沉的嗓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到达我的鼓膜,有种不真实感,“还记得大概在6年前吧,正上大学的我在宠物店做兼职。每天大约5点你都会经过店门口,然后停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一只小狗看,神情那样专注,好像任何事情都打扰不了你。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单纯的喜爱,似乎那只小东西便是你眼里的全部。有时你还会跟它说话,唠唠叨叨个没完,让我想起了我妈,她以前也养过一只狗,也经常对着狗啰啰嗦嗦一大堆。她还说,喜欢小动物的人一定不是坏人。”他说完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时笑了笑,温柔得让我有想哭的冲动。 “这样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啦?”他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伸手抱住我,“那接下来的事会不会让你晕倒啊?”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在漆黑的环境中反而更能显现出它的美丽,淡淡的蓝色光芒笼罩,它本身却是红色,像是琉璃,却比琉璃剔透,像是红宝石,红宝石却不如它晶莹,更神奇的是它中间隐隐藏着七处颜色稍淡的点,连起来竟似北斗之形。我看得呆了,直到天洛将它挂上了我的脖子,一阵舒适的冰凉感袭来,我才回过神,疑惑地望着他。 “这是我奶奶在我父母结婚时交给我妈的,听说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是我妈最喜欢的东西。” “是你母亲的遗物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我呢?弄丢了可怎么办!”我伸手便要取下还他。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嘛。”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不行啦,你送别的给我好了,我真的不能要。” “哎呀,你怎么这么固执?我……其实这个东西是交给我们尚家媳妇的信物,你懂了吧!”他很不好意思,说完后便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哦……”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出声,心想还好这里够黑,要不然我的脸红成这样多难为情啊。 “哦的意思是……你答应吗?” “吓?答应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就是……作尚家媳妇嘛!” “哦……好啊。”话说出口连我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怎么好像别人找你借一块钱,然后你说好啊的感觉呢?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我再说一遍吗?我说好!我愿意。”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变得无比轻松,突发奇想地想要耍一下他,“不过——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唔,三顺曾经说过,拍拖一定要做的十件浪漫的事。我就不要求你都做啦,只要一件就好了。那就是……在电影院里接吻。”虽然很黑,我还是看到他的脸刷一下红了,就知道他不敢的啦,平时人多一点连我的手都不敢拖,更何况在后面人的注视下吻我?呵呵,真是纯情的小男生啊,不过还真可爱。(我完全忘记他比我大的事实~) “三顺是谁啊?我们为什么要……”我飞快地吻了他一下,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天啊,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呢! 他愣了几秒钟之后迅速往下缩了几寸——因为怕后面的人看到!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自然地引起了后面一片“嘘” 声。 一直到出了电影院走在路上,我的唇边还是忍不住扬起笑意。 “有这么好笑吗?”他有点郁闷地看着我。 “好啦好啦,我尽量吧。”费了好大的劲我才把嘴合拢。 其实我嘴上虽然在开他玩笑,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求婚让我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幸福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摊在了面前,散发出阵阵馨香,引领着我走向他。 突然间,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摸了摸,只有天洛送给我的那块坠子——玉龙瑶,不知这名字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传说,是不是有着一段哀婉缠绵的故事呢?只见它光华一闪,竟像有灵性一样,似在回答我的疑问。 我看得有趣,自顾自的和它对起话来,“玉龙瑶啊玉龙瑶,以后我就叫你小瑶吧。你乖乖的,我回去给你洗澡哦。”小瑶真的又闪了闪,这次我确定我不是眼花! “天洛!你看到没看到没?”我回头正好他也在看我,我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两个字:神奇。 谁知小瑶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越闪越厉害,不一会儿竟聚成了一束蓝光,直冲天际,我认得那是北斗七星的位置! 我开始害怕了,难道是外星人?要把我和天洛抓去做实验? 恍惚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手心的温度缓缓传来,让我安心不少,我转头望向他,他眼底的坚定凝成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 …… 茗儿不要怕……有我在…… …… 是谁在呼唤我,我要死了吗? …… “天洛!”我骤然惊醒,满头都是汗水,但感觉自己尚在人间,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当我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我轻松不起来了。 我躺在一张木质的雕花大床上,整间房都充满着古典的气息,难道这是某部古装剧的拍摄现场?正自想着,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想必是我刚才的尖叫惊动了旁人。正好,可以问一下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满怀期待地盯着门口,门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男的一脸威严,女的则慈眉善目,还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等等……他们穿的居然是古装! 呃,大概是戏服吧,我自我安慰着。 “墨儿!” “轩儿!” 两人好像是看见我醒了,高兴得双双扑了上来,一个摸着我的脸喜极而泣,另一个大概是内敛一点的则站在床边,但眼眶也是湿湿的。他们是在叫我吗?我更加迷惑了,只得任他们激动,想着等他们冷静点再说。 “轩儿,你好点了吗?可担心死娘亲了。”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问我。 什么?我吃惊得差点咬到舌头!我是她的女儿?那旁边这位是我爹吗?我迅速想到了一种可能,大概或者也许……我回到了古代! 为了弄清楚此事,只有问道:“请问,我是你们两个的女儿吗?你们确定没认错人?” 我“娘”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很担忧的表情,回头对我“爹”说:“不是说醒来就没事了吗?怎么会这样?这孩子好像不认得我们了!” 我“爹”摇了摇头,示意她让开,俯身过来盯着我打量了半天,问道:“墨儿,你真的不认识爹娘了吗?莫要开玩笑。” “谁是墨儿,谁是轩儿,我到底叫什么啊?”这对父母也真奇怪,居然叫自己的女儿不同的名字。 “呜……老爷……轩儿真的不认得我们了……这可怎么好啊?我可怜的孩子……”我娘的泪水像断了线似的,哭得真是凄惨啊,弄到我乱有罪恶感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快叫人去请胡太医过来看看!”嗯,还是我“爹”遇事镇定,看来凡是娘亲都是那种哭闹型的,跟古装剧里演的一样。 不过既然弄清楚了状况,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照我爹娘的打扮以及房间的摆设来看,我家应该挺有钱的,而且一开口就是请御医,搞不好还是皇亲国戚呢,挖卡卡~人运气好了还真是没办法!第一次穿越时空就摊到了这么一户好人家,真不是盖的耶!(汗~你以为是旅游啊?) 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天洛呢?他有和我一起回来吗?或是他还在不知多少年后呢?我会不会永远都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着急了起来。 少年游 “嗯,令千金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便不会留下病根。”胡太医顿了顿又说,“至于为何会对从前的事一无所知,可能是因为伤在头部导致记忆力受损,老夫且开一剂固本培元的药给小姐服用,这种失忆可能只是暂时的,请丞相大人和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我伸手给太医把脉,心里却在想着我的天洛,唉,他到底在哪里呢? 我娘大概是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过来抓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可是她仍然不放心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忧伤和爱怜。我心里一动,想起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妈妈都会在我身边,也会用这样温柔的眼神望着我,喂我吃药,现在来到了这里,她一定伤心死了。眼眶不禁红了,娘亲见我这样,急忙把我搂在怀里,不住地抚慰。 不能让这个世界再多一个伤心的母亲呵,既然上天安排我来到这里,做了她的女儿,我就该尽到女儿的义务吧。咬了咬牙,忍住了快要决堤的泪水,轻轻地唤了声:“娘!” 我感觉到搂着我的双手一阵颤动,轻轻抱了抱她,“没事了,娘。我很好。” “轩儿……没事就好……不管你记不记得娘亲,你永远都是娘亲的女儿。”我看见爹站在一边也正悄悄拭泪,心下感动不已,其实上天也算对我不错了,给了一双这么疼爱我的父母,虽然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怨天尤人也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定明天醒来我又回去了呢?毕竟活着就有希望啊! “墨儿,你好好休息,一切等你身体复原之后再慢慢说。”爹爹拉着依依不舍的娘亲出去,留下我一个人休息。是啊,我还真是需要静下来好好理清思绪呢,到底为什么我会来到了这里呢? 我记得那天,跟天洛看完电影走在路上,然后……对了!是小瑶,天洛送给我做定情信物的那块坠子!我摸了摸脖子,它还在。取下来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好作罢。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久了,躺在床上数了半天绵羊还是精神奕奕,于是下床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忽然瞥见房间一角有面一人高的铜镜,便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天啊!!!望着镜子中那张精致的脸孔,我惊呆了,这是我吗?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竟有如此倾城之貌。除了略带病容使脸色稍显苍白之外,简直挑不出一点瑕疵,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就连我是个女人见了都惊艳至此,更不消说男人了。唉,只可惜红颜薄命啊,白白被我捡了个大便宜,呵呵。虽说我以前的样子还算不错,可在她面前根本就是相形见绌。 对着镜子欣赏了好大一会儿,把所有可以做的表情统统做了一遍,哎,真是怎样都漂亮啊!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我总算见识到了诗词里描写的那种境界。直到天微微亮我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娘亲从被窝里叫了起来,说是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唉,好歹我也是个病人不是,休息不够也不好啊。可听到娘柔柔的声音,我便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了,看来我这种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用过早膳,我想反正也起来了,索性到院子里走走吧,她又说院子里风大,只好继续窝在房间里发呆。 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打开门进了房来,是个小姑娘,长得还挺可爱。见我兴致勃勃地望着她,她也不出声,反而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我。 “小妹妹,你认得我吗?”我用逗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问道。 “小姐,你真的连小豆子都不认得啦?夫人告诉我你不认得我了,叫我暂时不要来打扰你,我还不相信呢,原来是真的!呜……你得了什么病啊?是不是治不好的病?去年花伯也是生了病,连人都认不得,后来没多久就去世了……小姐……你是不是要死了?呜……小豆子不要小姐死……”这小姑娘真是说哭就哭,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咧,哎,我最怕小孩子哭了,真是有够头疼。 “不是啦,我只是失忆,不会死的。”我怕他不信,站起身来转了一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总算停止了哭泣,泪汪汪地问:“真的吗?小姐不会死?” “是啊,小姐有骗过小豆子吗?” “呵呵,小姐从来不骗人的,以前小豆子打破了小姐的玉镯,吓得不敢承认,小姐还教小豆子说勇于认错才是好孩子,才能讨人喜欢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哄两下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了。 “那小豆子可不可以告诉我多一点府里的事情啊?”反正也出不去,多了解一下我家也是好的。 原来我叫凌墨轩,我爹凌厉是当朝丞相,光听名字就知是个厉害角色,没有点手段怎能坐稳这百官之首的位子?不过别看他官场上呼风唤雨,在家里可是标准的二十四孝老爸,什么人都不怕的他唯独对我这个掌上明珠千依百顺,恨不得天天留在家里对着我,简直是有女万事足! 至于我娘,就太容易看透了,连我才跟她相处了一天都知道她的个性,概括一下就是贤妻良母。他们两人还有一个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凌越。他大我四岁,爱好是舞刀弄剑,爹爹曾为此很是郁闷,便将全副心思投注在我身上,从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务求把我训练成一个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并且文采出众的奇女子。可惜啊,她的优良传统丝毫没有传递给我,还好他们相信我是失忆,要不然哪天兴致一来,要我作首诗听听或者演奏一曲的话,那可就惨了。 等我把家里上上下下的脉络摸清楚,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唉,古代的人还真是可怜,没有电视电脑什么的,我可怎么活下去啊?无都无聊死了。 到了下午,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待在屋子里发霉的日子,开始策划如何溜出家去,看电视里面的千金小姐不都是这样女扮男装溜出去玩,然后邂逅男主角,演绎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倒不指望遇到什么帅哥了,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天洛也是好的嘛。 “小姐,我们真的要出去吗?被老爷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我现在在养病期间,没事不会有人进我房间的,只要我们在晚饭前回来就好了。” “可是……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呢。” “我没好就是因为在屋里闷的啦,出去以后保管百病全消。” “那我们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去哪都好啦。” “那……” “小豆子!你再啰嗦我就不带你咯。” “……” 于是,京城的大街上便多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和一个傻傻的小书童。 啊~古代的空气真是新鲜呐!万事万物在我眼中都是新奇而可爱的,不一会儿小豆子的手中就多了一大堆的小玩意,要不是看她拿不了太重的东西,我真想把整条街都搬回去。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纨绔子弟的感受了,当你身上有很多钱而喜欢的东西又琳琅满目的时候,不买真是会很难受。 来到一家写着春风得意楼的建筑面前,我想应该是饭馆吧,肚子这时也有点饿了,干脆先祭一下五脏庙吧。 谁知一进门,里面的情景着实吓了我一跳。只见各式各样的女子穿风拂柳般游走于无数男人之间,嬉笑打骂声不绝于耳,不是吧?这里竟是妓院?!怎么妓院门口不是都有女人在那里叫着“公子进来吧”之类的么? 我急急转身欲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我心道不好!不是那么老土的桥段吧? “公子,怎么不进来呢,第一次来吧?不要害羞嘛。”果然……我被一股神力扯了进去。 算了,就当多一种人生经历吧,反正我是女的,也不怕被女人给那个什么了。 我和小豆子刚刚坐定,老鸨就带着三四个女的走了进来,长得还真是有几分姿色,当然跟我是没得比了,不过勾引一下普通的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几个吧,全部留下来。”我示意鸨母出去,并赏了她一个银锭子,在这个时代大概是十两吧,我也还不甚清楚。刚才买了那一大堆的东西才用了我一两,想来这个小费也应该够了吧。果然她接过之后笑呵呵地走了,临出门口还送了个飞吻给我,吓得我差点没把喝进去的茶给吐出来。 “公子,您长得可真是俊俏啊,奴家还是头一次见呢。”说话间她的手不时意图摸向我的胸前,但被我及时地阻止了,真是的,青楼的女人怎么都急成这个鬼样?看来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啊,见也见识过了,也该走了。 刚想叫买单,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老鸨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不耐烦地看着她。 “呃,不好意思这位公子,这三位姑娘还不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我给您换几个怎么样?”当我三岁小孩啊?这样的话亏她讲的出口,估计是来了什么达官贵人指名要这几个人吧。 老鸨见我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忙露出乞求的神色,“这位公子啊,您就委屈一下,换几个姑娘伺候吧,朝廷的人咱们小门小户可得罪不起。”原来是来了大官,有我爹大吗?除非是皇帝!哼,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架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狗官是什么样子呢。 “你怕得罪别人,就不怕得罪我吗?你何以见得我就是平民百姓,不是你所谓朝廷的人呢?”我故意放慢语速,以达到威吓的效果。 果然,她也是聪明人,知道我很可能也有后台,而且分分钟大过她那位。微一迟疑,她还是出去了,应该是去找那位大人打商量了吧。 “小……少爷,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以前你很温柔很温柔,从不这么说话的。”小豆子似乎被我吓到了。 “哦?我以前是这样的吗?那么小豆子觉得是现在的我好,还是以前的好呢?” “唔……”她很认真地想着,“我觉得都好,现在又似乎更好一些,老爷以前常说你太柔弱了,总是不敢在外人面前表达主见。看刚才那人那么害怕的样子,我其实还觉得挺好玩的呢。” “我还以为小豆子怪我对人太凶,不喜欢我了呢。”我对她笑了笑。 “不会的,小豆子永远喜欢小姐的。”小姐两个字她还特地附到我耳边才说。看着她眼睛里那种纯粹的信任,我心里不禁暖暖的,来到这里看来也不太坏呵。 突然,门被人很大力地踹了开来,小豆子吓得躲到了我身后。 “我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呢,敢跟本大爷争女人,你这个小白脸活得不耐烦了吗?”进来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满口粗俗不堪的言语,真不敢想像他居然能跟我爹同朝为官。敢骂本小姐是小白脸?你才活得不耐烦了!我对他的厌恶指数急剧飙升。 我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直接当他透明,仍自顾自地吃着饭。 那个恶心男竟然走过来想动手,呵呵,真是不自量力,就凭他那身形,要知道我大学的时候可是空手道冠军呢。果然,不出三两下就被我料理干净了。躺在地上,他还在骂脏话,真是侮辱了我的耳朵啊。 正想过去甩他两巴掌,门口传来了一声低喝,“住口!” 我抬头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着紫衫的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可逾越的气势。说实话,他是我来到古代之后见过的最帅的男人,虽然我也没见几个男人啦。要不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天洛,说不定会对他有点兴趣。 看来我这趟青楼没白来嘛,起码能养养眼啊。 他对我微一拱手,说道:“在下驭下无方,多多得罪了。” 风波恶 “公子,您是什么身份啊,干嘛对他这么客气。”躺在地上的恶心男看到紫衫男子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一边。 “同这位公子道歉!”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却透着一股摄人的气魄。那恶心男听到后也没再狡辩,对着我极不情愿地讲了声对不起。 算了,我也懒得跟这种人计较,看外面天色渐暗,被爹娘发现就大件事了!我朝那男子微微一笑,便带同小豆子离开了。 走出青楼,我深深吐了口气,里面真不是人待的,满屋的酒味和脂粉味,熏死我了。 “小姐,我们回家吗?”小豆子讲完这句话忽然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一看,原来是刚才的恶心男。怎么,想报仇啊?不知刚刚那位帅哥知不知情呢?依我看多半是他阳奉阴违。 这时已经有一帮人上来围住了我们,说不害怕是假的啦,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小豆子。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难为我的书童。”我一手把小豆子护在身后,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在簌簌发抖。 “哟,在我面前扮演有情有义啊?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你们两个一个都别想走!”他说完示意身后的人捉住我们。 哇~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踢翻两个拦在前面的人,拖着小豆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窜去。我们穿街过巷,简直“无孔不入”,可就是摆脱不了那群该死的打手。 你们用不用这么尽职啊?我边跑边想。这样下去岂不是死定了?可怜的我,古代的第一次出游就遇到这么倒霉的事,如此美丽的身体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哎,都什么时候了,我在想什么啊? 一拐过弯我便把小豆子放下,快速说道:“小豆子,你躲在这里别出声,我去引开他们!” “不要……小姐……这样太危险了!小豆子要跟着小姐,就算不能保护小姐也要跟小姐一起死。”她拼命拉着我的袖子。 “傻瓜,谁说我们会死的,小豆子会找人来救我的,不是吗?”我扯过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另一条横巷,果然那群人跟了上来,没有发现我手上少了个人。我还是头一次做这么伟大的事呢,心里乱紧张的,可是一想小豆子还那么小,换了任何人大概也会拼命保护她的吧。况且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怕的,死了说不定还可以回去呢? 跑着跑着突然撞上了一堵墙,不,是一个人。咦,这些人还不算太笨,懂得前后夹击了。我数了数他们有十几个人,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 于是,我被他们绑到了恶心男的面前,还是刚才那家青楼。 “你这个小白脸,长得唇红齿白的,一看就讨厌!”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 毫无反抗之力的我只有在心里诅咒了他一百万遍,哼,你将来最好不要落在本小姐手里,否则我一定会双倍奉还! “啧啧,想不到你皮肤还挺滑,像个娘们一样。”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亮,我心道不好!果然,他忽地伸手扯开了我的辫子,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我这才开始慌了,“你,你敢对我无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唯有把我爹搬出来吓一吓他。 “你?你即将成为大爷我的人咯。”他发出一阵淫荡的笑声。 “你不知道我是谁不要紧,我爹你总该认识吧,他便是当朝丞相,凌厉!”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这样听起来比较有说服力。 “你爹是丞相?我爹还是皇上呢!哈哈哈……丞相千金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啊?”他果然还是不信,“好啊,就让本大爷来尝尝你这个丞相千金的滋味如何……” 他如恶狼般扑了过来,开始撕扯我的衣服!双手被缚的我根本无法挣脱。 “救命啊……”我望向他那群手下,他们早已退出了门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只有大声地呼救,希望会有人听见来救我。 我感觉到那双恶心的手在我身上游走,肥胖的身体整个压在我身上,令我动弹不得。难道我的人生就这么被摧毁了吗?在古代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怎么见人!我悲哀地想着,不禁越哭越凄惨。 忽然外面一阵骚动,门开了,我泪眼朦胧地望去,只见一个紫色的影子冲了过来,提起那个肥大的身躯丢在了地上,我这才看清楚是刚才那个穿紫衣的男人,他一脸怒气地对随后进来的人说:“拖出去斩了!” 吓?斩了?虽然我恨死这个人,可骤然听到这样随随便便地杀人,不禁眉头微蹙,“公子,不是理应将他交给官府处置吗?这样私下行刑似乎不太好。”我边说边整理好零乱的衣衫。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能这么快平复心情,并且还劝他别杀那人,用一种像是赞许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交给京城衙门,要他们依律审判,不可徇私。”那些人得令之后迅速退了出去,只留下我跟他两个人。 “多谢公子相救!还请公子告知姓名,以便小女子他日报答。”看得多古装剧,对于这些一套一套的说辞我可是熟得很。 “在下姓君,至于报答就不必了。说到底那人也是我的下属,我毕竟有管教不严之罪。好在尚未铸成大错,否则再下岂不万死莫赎。”我见他说得诚恳,不禁对他好感大增,天下到底还是好人多啊! “我叫凌墨轩,爹爹便是当朝丞相。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出身名门吧?” “原来是丞相大人的千金,怪不得如此气质出众,在下与丞相大人相比官位低微,不值一提了。”我当然不相信,能够随便拉人出去处斩,又有权令官府不得徇私的——难道是皇帝?!可他自称姓君,如果是皇上的化名那也太明显了吧。可惜我对这个朝代一无所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否需要再下送凌小姐回府?” 我还没回答他,小豆子就从门口冲了进来,跟着的还有府里的管家和护院。 “小姐!”小豆子一头扎进我怀里哇哇大哭,任我怎么劝也停不下来,只好由她。 “禀告小姐,老爷去了兵部尚书崔大人家做客,已派人去请了,夫人本来也要跟来,被少爷拦住不让这才作罢,此刻正在家等着消息,请小姐速速回府以免夫人担心吧。”管家大叔说话真是条理分明,寥寥几句就把事情交代得颇为清楚。 “是啊,娘肯定在家哭呢。”我这才注意到管家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听他讲话好像就是我的哥哥。嗯,长得也不错啊,不愧是爹娘的遗传。 不知以前他们俩兄妹关系如何呢?我踌躇着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是亲昵还是礼貌而生疏呢?哎,管它的呢,反正失忆最大嘛。我走过去,眼泪汪汪地叫了声“哥哥”。 他大为动容,怜惜地握住我的肩,“小妹受委屈了……”我又抽泣了几下来烘托这种煽情的场景,果然在场的人都唏嘘不已。 要走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君公子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大概是看我们正上演劫后重逢的戏码,自己离场了吧。 回到家又被爹娘折腾了半天,才躺回我那张舒适的大床。我将天洛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想从这里面寻找些许支持的力量,来助我面对那不可知的未来。 即使前路凶险,只要彼岸有你在等待,我不害怕。 天洛,我梦到你了,梦中你回到了我的身边……你知道吗……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我除了在房里“养病”之外,哪儿也不准去。其实也不能怪我爹,怪只怪上次我太倒霉,搞的爹娘成了惊弓之鸟,派了几个侍卫日夜跟着我,想溜出去真是难比登天啊。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了!就算出去会遇到比上次更危险的情况,我也不要在房里无聊而死,我决定去求爹爹。 走到书房门口,却听到娘亲的声音:“什么?要咱们家轩儿进宫?是太后的意思吗?” 不是吧!我急忙继续听下去。 “好像是太后的旨意,其实你早该有心理准备的啊。墨儿自小就深受太后喜爱,一早说了等她十六岁就正式进宫为妃。现今她已经十七了,太后是怕你舍不得才拖到了现在啊,看来此次是势在必行了。你找个时间跟墨儿好好说一下,以前的她肯定是不会反对,可是现在……”看来爹也察觉出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爹也知道女儿会反对吗?”我推开房门,直接跟他说。 “轩儿,你都知道啦。”娘担心地看着我。 “唉,爹也知道你不会愿意进宫,被锁于深墙之内。可是皇命难违啊,爹也有爹的难处。”这几句话令我深深体会到,他是真的很疼这个女儿啊,换了是她一定会答应吧?而我,如果不曾有过前生的那段记忆,不曾爱上天洛,或许我会愿意为了凌家而进宫。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决不能就此葬送我的一生。 大不了就逃走,就算是要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心甘情愿。 “爹,你不能跟太后表达一下我的意愿吗?”我最后问这一句。 “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何必呢?”好吧,那爹爹就请恕女儿不孝了。 回到房间,我默默打量了一下住了半个月的地方,想了想娘亲和爹爹对我的好。如果我走了,他们会怎样,会因此而受到连累吗?用力摇了摇头,我努力说服自己,他们其实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就让他们当我这个女儿死了吧。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我便着手策划起我的逃走大计。 第二天,我开始扮失眠,要大夫开了剂安神的药给我,大概就是古代的安眠药了吧。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把药下进了给侍卫喝的茶里,等啊等,终于看到他们由昏昏欲睡变成了呼呼大睡。 拎着包裹,我向后门的方向溜去,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一抬头,我竟看到了娘亲!她眼眶里含满了泪水,走过来抱住我说:“轩儿,娘知道你不会轻易屈服的,只是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了。”原来,她早知我有逃走之心,心里不禁多了份愧疚感。 “娘,女儿不孝……” “不,轩儿。你永远是娘的乖女儿……”记得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她也曾说过,不论我记不记得她,都永远是她的女儿。我的泪水此刻才落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咳,你们是要把全府的人都吵醒吗?”是爹爹! “这里有些银票,门外还有辆马车,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墨儿……外面的世界可不像家里,人人都宠着你,世途险恶啊,万事都要多留个心眼。”爹说完便转过身去,我知道他不想我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爹娘,女儿走了,你们的恩情如果今生无法还清,来世我也会报答你们的!”我郑重给他们磕了个头,转身离开了。 站在丞相府的红墙之外,我轻轻叹了口气,天大地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呢? 春意深 上了马车,我开始犯难了,这个爹爹,怎么连车夫也不给我准备一个咧?但转念一想,丞相府千金逃跑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这个马车我能不能驶出城去还真是个大问题。 “马儿啊马儿,你乖乖地拉车,姐姐等一下给你买糖吃哦。”我轻轻拍了拍它的屁股,它连眼角都不瞄一下我,自顾自玩着自己的蹄子。于是,我只有拿起马鞭,一鞭子扔它身上。 它一声长嘶,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我由于惯性作用被甩进了车厢,边痛边想,我刚才出手也不怎么重啊,用不用这么激动啊? 连忙爬起身,扶着车厢壁探出头去,妈呀~它这是往哪儿跑呐?可别冲进河里去了。我拼命伸手想去扯那条绑在它身上的绳子,可总好像隔了一段距离,怎么也够不着! 正着急呢,前面猛地闪出来一道人影,我忙叫道:“快让开啊!这匹马疯了!” 可那人像没听见一样,眼看着就要撞上了,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这下要出人命了,没想到来了古代竟然要成为肇事司机。唉,早知道乖乖进宫就好了。 忽然间,我感觉马车似乎遇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竟硬生生停了下来。而我……又一次印证了惯性定理,身体朝前方做了抛物线运动,整条街道都响彻着我的尖叫声! 直到,我落进了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中。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一张含着笑意的面孔,那笑容灿烂得就像午后的阳光。谁知他放我下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姐半夜三更的在遛马吗?”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瞥见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是那天救了我的那位公子!我展开笑容,礼貌地回了个礼。 “想不到公子又一次救了我,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料想刚刚那男的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喂~好歹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的你,意思意思也要说声谢谢吧?” “谢谢。”我看都不看他,继续和姓君的聊天。 “你你你,真是好心没好报呀!世风日下,道德沦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停停停!”我没好气地打断他,再这样给他讲下去,天知道我会变成什么罪大恶极之徒了,“算我怕了你了。真是难以想象,你家少爷这么优秀,怎么会有你这么没气质的人做跟班呢?” “嘿嘿,我没气质?那堂堂相府千金在这深夜无人之时独自驾车上街,不知又叫什么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实在是很欠扁!我咬了咬牙,忍住了想K他的冲动。 “那个,我……”难不成说我为了逃避进宫而离家出走吗?真是的,怎么偏偏给我这个时候撞上他们两个,“呃,我出门探亲。至于为什么这么晚呢,纯属个人爱好,我喜欢趁着夜色出门,比较有感觉,呵呵。” 他一脸不信的样子,可是我不说你也奈何不了我嘛。 “丞相大人怎么放心凌小姐一个人上路呢?”君公子开口了。 “没什么啦,我女扮男装就好了,况且我那个亲戚家还挺近的,不会有事的。”我冲他笑了笑,多谢他的关心咯。 “如果小姐不介意,在下可送你一程,你孤身上路毕竟还是有危险的。”他仍不放心。 我犹豫着,送我?唉,你送我去哪咧?算了,看你这么好心,就告诉你吧。 “其实,我不是去亲戚家,我是……离家出走啦。”他笑了笑,似乎早已知道,“那个,原因我就不能说了,因为……说出来恐怕你们都会有杀身之祸呢!”我小声地凑在他耳边说道。 “听说,太后要给皇上立妃,人选已定,半月后便要接近宫去。不知小姐是否为此事烦恼呢?”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他看穿了我的疑问,若无其事地说:“这后宫选妃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之事,各大朝廷官员哪个不想自己的女儿能进得宫去,巩固在朝中的地位,眼线自然是少不得的。”这倒也合情合理。 “难不成令尊也想将公子的妹妹送入宫去?” “在下确实有一个姐姐,只不过已嫁为人妇,又何来进宫一说呢?”他讲话总是淡淡的,不紧不慢,似乎发生什么事也影响不了他。这种神态令我想起了天洛,每次谈生意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有种天生的威慑力,让人望而生畏。 他见我不语,以为我害怕他揭穿这件事,便承诺道:“在下绝非多嘴之人,宫廷的事也没有兴趣插上一脚,小姐大可放心。只是我不明白,这可是多数人梦寐以求的恩宠,你为何还要逃?” “恩宠?”我不以为然,“后宫之内向来都是女人的战场,靠着皇上的点滴眷顾生存,这种生活我不稀罕,自由才是我心中所向往的。”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此种见解,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啊。” “呵呵,不要再小姐小姐地叫了,多别扭啊。不过我爹叫我墨儿,娘亲叫我轩儿,你就叫我墨轩吧。” “哈哈,你爹娘真有趣!”旁边久未出声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了,“墨轩妹妹,我叫殷梓晏,你可以叫我殷大哥啦,梓晏哥哥啦,我都不介意的哦。” “你看一下地上。”我示意。 “什么?地上没有东西啊。”他还真的低头。 “没看到吗?满地都是我的鸡皮疙瘩啊。”哈哈,看来这小子也挺单纯。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我还好女不跟男争呢!”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跟他们二人走到了一起。原来他们是出门游山玩水的,倒也挺合我心意,心想有个帅哥做伴也还不赖,呃,还外加一个保镖。 自从那天起,殷梓晏那家伙就开始叫我丫头,小妹妹之类的称呼,真是肉麻当有趣。数次反对无效之后,我也只得接受,只是为了公平起见也叫回他死小子。而君公子,始终不肯说出真名,我干脆直接叫大哥,因为叫君大哥实在是奇怪的很,总让我有“军大哥”此类的联想。 今天阳光明媚,我们三个来到郊外骑马。他们二人均牵着一匹看上去就气质不凡的好马,而我,则拉着那天晚上发疯差点摔死我的马,颇为闷闷不乐。 “马儿啊马儿,你今天再不听话可不要怪我哦,送你去人道毁灭。”我挤眉弄眼地威胁着那匹马,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 “你在嘀咕些什么啊?什么人什么灭的啊?女孩子家家的要温柔一点,做的那是什么鬼脸啊!想吓死人家马儿吗?小心等一下摔死你哦,这次我可是不会去救你了。”一听就是死小子的声音,真是讨厌。 我故意扭开脸不理他,继续跟我的马对话,“呐,乖的马儿呢才讨人喜欢哦,我以后就是你的主人咯。有个这么貌美如花,温柔可爱的主人你应该偷笑了不是?唔,你以后就叫棒棒糖。怎么样,很可爱吧?”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一道震惊的目光射向了我。 “丫头,所以说真是什么样的人取什么样的名字,看看我的宝贝,叫作横云,我家少爷的呢,就叫作踏月。这才是名字嘛!你的那什么棒棒糖是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一听就毫无气势。”他一脸不屑。 “哼,有没有气势又不是你说了算的,要跑跑看才知道。”我转身上了马,挥鞭便要出去。 “墨……墨轩,你会骑马吗?”大哥紧张地问我。 “呃,会一点点吧,以前跟同学一起去马场参观学习过一下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心想。 “一下子?”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还是下来吧,万一摔着了怎么办?”作势便要过来扯我。我当然不肯,在他过来之前飞快地策马冲了出去。 哇,感觉真好啊!就像腾云驾雾一样,只听得到风声呼呼地掠过双耳,似将人世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了,天地任我驰骋。 棒棒糖也好像很高兴,撒开蹄子飞奔,并没有对我的驾驭作出反抗。就这样我们一人一马在草地上愉快地奔驰,简直乐而忘返。 停下来我才发现,他们两个竟被棒棒糖甩掉了很远,心里不禁得意万分,原来我的棒棒糖才是真马不露相啊!我开心地抚着它的背部,恨不得一口亲上去,只是想到似乎不太卫生,唯有拿出一块白糖糕来慰劳它。它吧嗒吧嗒地吃了,还意犹未尽地望着我,真是有够贪吃! 我深深以为驯马之道跟教小孩子是一样的,那就是——不能要什么就给什么!于是,我语重心长地对它说:“糖吃多了会蛀牙的哦,一天只能吃一块,知道吗?” 这时,大哥和死小子也赶了上来。看到我没事,很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马还跑得挺快的,我的踏月已经是万中无一的良驹了,也叫它给比了去。”大哥对棒棒糖赞叹不已,听得我美滋滋的。 各自放了马去饮水,我们找了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来,晒晒太阳。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大哥好像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跟之前有什么不同。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满怀心事,偶尔还流露出一丝忧伤。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隐隐泛起涟漪。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小瑶还稳稳地躺在那里,我喜欢将它紧贴着肌肤,让那冰凉的触感时时提醒我,天洛还在等我。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我也要找到他。 想着想着,一滴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带着我的思念,跌进泥土里。我甚至傻傻地幻想,这滴泪会不会蒸发成为空气,然后在某日被他吸进身体,融入血液了呢。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极其轻柔地为我拭去泪水,我转过头,是大哥。他充满怜惜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件珍贵的宝贝,那种神情我记得也曾出现在天洛的脸上,难道……他喜欢上我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虽然他很好,可是我的心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啊。 我迅速坐了起来,借口要去洗个脸,急急逃离了他的视线。 见走得足够远了,我才停下来,思索着要怎样跟他保持距离而又不会伤害到他。唉,还真是个头痛的问题,我最不会解决这种事情了。 正在烦恼着,却听到树林里有人讲话的声音。好奇心驱使之下,我悄悄靠近声源。照剧情发展的常理来说,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一般都很有问题。 找了棵足够粗的树藏身,我开始偷听里面人的谈话。 “报告统领,去查探的弟兄回报,那人的身边除了姓殷的之外,还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我一凛,他们说的不是我们三个吧?紧张之下更是凝神细听。 “女人?哼,那人还真是风流,死到临头了还在沉醉在温柔乡里。”那个被称作“统领”的人说道。 “可是,那个姓殷的武功高强,硬拼恐怕……”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原来是有人要刺杀我们!不,他们的目标是大哥。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竟要置他于死地。我悄悄地退后,生怕踩到什么枯树枝之类的东西。 正庆幸没被他们发现时,我看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一个着黑衣的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忘记了,古代是有内功这回事的。 凤求凰 “你们想带我去哪里啊!”我拼命挣扎着,绳子绑这么紧,想勒死我啊! “统领大人,小的想到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抓到那人的办法。”不会是拿我当人质吧?亏你想得出。 “你们如果想用我来威胁那个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我跟他才认识不过几天,谁会这么蠢来自投罗网啊?”我好心提醒他们。 “这倒也是啊……”那个统领好像也有所怀疑。 “小的却不这么想,那些人一向自命清高,不会放着这个美人的生死不管的。”他色眯眯地望了我一眼,“只要他肯来救人,咱们就布下天罗地网,好叫他插翅难飞。” “嗯……是个好办法!即使他不来我们也没损失。事成之后,这个美人就赐给弟兄们享用了。哈哈哈……”什么?!不是吧,关我什么事啊!看来长得好看还真是麻烦,难怪古时人常说红颜祸水。万一他不来,我也要想个办法自保才是。 “去去去,从那女的身上取个东西作信物。” “干什么啊,我警告你们别乱摸哦。”想趁机占便宜啊?想都别想!我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美人不要紧张嘛,只是拿样东西而已。” 挣扎中小瑶从我衣服中蹦了出来,他劈手便扯了去,“就这个吧,看上去挺值钱的。” “不要啊!”那可是我唯一可以思念天洛的东西,“他们并没有见过此物,你拿去他不会信的。” “看你这么紧张,这东西一定很重要,说不定是你们的什么定情信物什么的,就是它了。”统领一开口,那人立刻得令去了。 哎,是定情信物没错,可不是我跟他啊!真是被他们气死了。 过了一会,那个小喽罗回来禀报说东西已经送去了。我心想,这下完了,那两个小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救我。我们的关系还没铁到这个份上吧,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呢。 谁知一刻钟后—— “统领大人,那人来了,只有一个人!”吓?真的假的,我对他有这么重要吗?真不知是应该开心好还是难过好。等等,他一个人来,那死小子呢?是不是躲在哪里伺机相救呢,我连忙四处观望,什么大树上啦,石头后面啦,怎么看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咧? “茗儿……”我一震,不是我耳花吧?虽然声音很小,可我分明听到了有人在唤我。是天洛!他来救我了? 我一抬头,望见了大哥担忧的眼神,而他手里握着的,是小瑶。难道天洛竟附在了他身上?我竟没有发现,跟我朝夕相处的人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泪水不自觉湿了脸颊,我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却觉得无比安定。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好好地活着。 “咳……那个你们两个望够了没啊?你们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眉目传情。”那个统领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们相视一笑,虽然情况恶劣,但有什么比得过重逢的喜悦呢? “你们要我来,我也已经来了,还不放了这位姑娘?”天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放了她也可以,只是麻烦公子乖乖地给我们绑一下,等我们送公子上路之后自然不会为难她。”统领笑得一脸奸诈。 “不要!你不要管我!”我看着他说,我决不能让他为了我而丧命。 他只是笑笑,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来任他们捆绑,急得我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身上一松,原来抓住我的两人被人打晕了。天洛见我已得救,再没了顾忌,伸手便将要去绑他的人掀翻在地,跟统领打在一起。 “快解开我的绳子啦!”我瞪了眼死小子,动作这么慢想死啊?“还不快去帮你家少爷!” “少爷交待,要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他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跑。 “你怎么能这么贪生怕死,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我奋力反抗,突然看见了一幅奇景,天洛居然功夫十分了得!难道是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或者遇到退隐江湖的高手将全身武功传授于他?我胡思乱想着,可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啦,少爷不会有事的,援兵马上就到。” “那你也不能这么安心地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啊,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我气得不想理他。 “要不是你我家少爷会冒这个险?他还不是不想你留在危险之地,才命我先带你走的,你以为我想啊。”死小子似乎也生气了,其实他说得没错,我根本没资格怪他。 正想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却看见爹和哥哥带着一帮人赶了过来,纳闷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其实,是爹不放心小妹,派了人暗中跟着你。爹清楚如果被你知道一定会不高兴,只教他们远远保护,有什么事便回报。”哥哥生怕我露出一丝不悦的表情,紧张地盯着我。 其实我还一直不明白,爹怎么会这么放心他的宝贝女儿独自流浪在外,这下可一清二楚了,于是朝他们笑了笑说:“爹爹也只是担心女儿,女儿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我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离家的事情太后可曾知道?” “唉,太后三番几次要召你进宫去给她看看,都被你娘以你身体不舒服为由婉拒了。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爹皱着眉说道。 “丫头,我家少爷有话要跟你说。”这时死小子走过来,鬼鬼祟祟地在我耳边道。 我疑惑地跟他来到了林子里,看见天洛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注视着我,忽然觉得那神情那气度让我有些陌生。虽然他的灵魂属于天洛,可毕竟还是另一个人的样貌,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可转念一想,我自己不也是变了副模样,难道这样他就不再爱我了吗?如果他都可以不在意我的外貌,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缓缓走向他,想着要怎样开口讲第一句话。还没想好,他也走了过来,我的心跳顿时开始加速。 谁知他第一句话竟是:“你,跟你爹回去吧。”我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要我回去?你知道我回去意味着什么吗?我将被皇上立为妃子,今生今世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顾不上还有别人在场,我用尽力气朝他吼去,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呢?”他用袖子拭去我的眼泪,低声说了句让我听不懂的话。 “你相信我吗?”他眼里的温柔一点一滴渗入我的心里,一如往昔。让我想起了那个我们彼此依靠的黄昏,他曾坚定地说了相信我,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疑虑,愿意与他两手相牵,两心相系。如今,在这个我无法掌控的年代,我想我愿意用我的人生下注,并且义无反顾。 “我相信。”扬起嘴角,我决定把自己交到他的手中,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绝对不会害我。 回到丞相府,所有的人都一团喜气,笼罩已久的阴云终于消散。爹娘嘴上说委屈我了,心里毕竟也是开心的吧,进宫或许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但却是一条离荣华富贵最近的路。他们也想我能得到皇上的欢心,光耀门楣呵。 只是我整日郁郁寡欢,猜测着我日后生活的一万种可能。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天洛根本就是皇帝!这个想法蹦出来,也吓了我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最糟糕的就是,如果他是皇上,我岂不成了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他以后将不再属于我一人。就算他只爱我,我也不可能得到一世专宠,其他妃子答应,太后也不会答应。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跑去问爹爹:“皇上叫什么名字?” 几经推却,他才勉强肯告诉我皇上的姓氏。果然,他姓君! 回到房里,我的心简直乱成了一团,上天到底在搞什么啊?竟然让我爱的人做了当今天子。而我,还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的爱情吗?在那个万人臣服的高位上,他能够永远不被左右,守住我们的诺言吗?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是娘。 “轩儿啊,今天你爹从朝中回来,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皇上,皇上他居然要立你为后!”娘亲抓住我的手,万分激动。 我也不禁受到她的感染,心情起伏。是他吗?他是想要我知道,我不会屈居于众妃子之中,他要我一进宫就地位尊崇,成为六宫之主。 其实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这已经是他能为我做到的极限了!扪心自问,我真的舍得离开他么?想跟他在一起,或许这已是唯一的办法啊。 好吧!既然事实无法改变,我只有和他一起面对,和命运抗争。 “太后能答应吗?立后可是件大事……”我担心道。 “是啊,本朝规定本是不能如此僭越的。理应先立为妃,接着可升贵妃,有了身孕之后才好名正言顺地册立为后。太后也是这么劝皇上来着,但皇上说了,宫里已经有了郦贵妃和数位妃嫔,而皇后之位人人觊觎。立你为后方可治理后宫,协调众人关系。皇上还说,如若太后不许,他以后都不再立后!”她停下来看了看我,“轩儿,你实话告诉娘,你跟皇上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否则他怎会如此坚持,要素未谋面的你做他的皇后?” “呃,是这样的。我这次离家……不小心遇到了皇上!当然我当时并不知情,还跟皇上以兄妹相称呢,可能皇上因此觉得我与众不同,所以……”我说的也算是实话,果然娘深信不疑,直说这是我的福气。 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平静了,来家里拜候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我即将成为皇上的老婆,自然是不能见那些闲杂人等,只是忙坏了我的爹娘,一天也见不到他们几面,只有和小豆子待在房里聊天。我打算到时把小豆子也带进宫去,反正身边也需要人服侍和解解闷。 婚期日近,宫里也来了人,说是来教授我一些皇宫的礼仪。烦是烦了点,可是也不能不学,毕竟日后要在后宫生存,礼仪是不可或缺的。还好由于我身份特殊,派来的人都对我十分恭敬,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我,将来日子不好过。 很快,就到了我进宫的前一天,娘早早就已收拾好了我的随身物品,一想到以后就不能常常见面,不免伤心一番。 夜晚,我辗转难眠,心里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恐惧。那是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唯一值得牵挂的就是那个我爱的男人,他在等着我做他的新娘。本该是开心的人生大事,我的心情却像是要去受刑一般难挨。 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那个普通公司里的小职员,不曾来过这里,也不用面对那未知的命运。 可是,天始终会亮,当那一线曙光升上地平线,我便要走向另一个人生。 惜芳菲 在天下人眼里,今天是皇上大婚,理应普天同庆。而在我眼里,今天是我和天洛的婚礼,我需要的只是一眼深情的对望,一句永世不渝的承诺。 一切繁文缛节过后,我坐在新房里,等待着我的新郎。 见外面很久都没动静,我掀开红头巾,走到镜子面前,端看里面的人儿,凤冠上耀目的宝石并不能将我的风采夺去丝毫,精心描画的妆容更衬托出娇美无伦的容颜。我隐隐担忧,不知他看到会怎样呢?会否和世人一样为此倾倒?我居然第一次厌恶起这副面孔来,宁愿被我附身的人姿色平庸些,甚至貌比无盐,那么起码我可以看出,他对我的真心究竟有几分。 “在想什么?”一把磁性的嗓音在背后突兀地响起,吓得我连红头巾都掉在了地上。他俯身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听说这红头巾应该由我来揭开才对吧?怎么,这么心急想见我?” “我……谁想见你啊!”别过头去不看他。 “好吧,是我想见你行了吧。这么久没见,你就打算一直用背影来对着我?”他用手转过我的身子,凝视我的双眼,轻声说道:“茗儿……我好想你……” 这一声呼唤像是隔了几千个世纪,穿越千山万水而来,在我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击垮了我的心防。投入他的怀中,我终于安心,不需要任何语言,有时信任只在一个瞬间,只有用心才能体会。 “好了好了,今天好歹也是我们洞房花烛之夜,不如入乡随俗,我们来个合卺交杯,怎么样?”天洛轻轻扶起我,拿过酒杯递到我手中。晶莹剔透的杯身在烛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里面盛的是一种淡黄色的液体,闻上去清香扑鼻,我好奇道:“这是什么酒?好像有股花的香味。”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所以叫人选了这度数很低的一种,酿制的时候加入了杏花的花瓣,故而有此香味。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叫杏花寒。” “杏花寒?好好听哦,只是好像略带忧伤,不太适合今天吧。”我疑惑地看他。 “呃,这个名字是我当初起的,那时我刚来到这里,又不见了你,所以……”他有点不好意思,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便接着道:“所以,你心情低落,就给这酒起了个哀怨的名字,借以抒发对我的思念,对吗?”他还是那么好逗,讲两句脸就红了。 “好啦,不逗你了。唔,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话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新婚之夜,老公和老婆之间,还能干什么咧?这样一来弄得好像我很着急似的,换我脸红得跟番茄一样了。 看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小声地道:“那个,当我刚才没问过可不可以?”唉,我发现我的智商越来越低了,这么白痴的话也说得出。果然,他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直到那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一个炙热缠绵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天旋地转。 突然,我却想起一件事情,按住了他在我身上探索的双手,道:“我……我不许你碰别的女人。”他愣住了,道:“什么……别的女人啊?”我指了指自己道:“她啊,她算不算别的女人?”他哭笑不得,道:“照你这么说,我对你来说也算别的男人咯?”我点了点头。 “茗儿啊……我真想看看你的脑袋是什么构造!”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难住了,郁闷地坐起来,撑着头作苦恼状。 “你不要生气嘛,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人家想不通嘛。”我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回过头来,认真地说道:“茗儿,我们来到了这里,很有可能以后的几十年都要在这里过了,对吧?”我点头。他又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会一样爱我,对吧?”我又点头。 “我也是一样!就算你变成了个老太太,或者是个男人,甚至不是人,我都一样喜欢你!你相信吗?”我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他做得到。 “那么,你还在担心什么呢?”是啊,之前我不过是担心他会爱上这幅躯体,现在看来,我的担忧真是有点可笑呵。难道我要一辈子都跟他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么? 见我又展露笑容,他才松了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道:“你呀,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古灵精怪的想法给吓死!”我呵呵一笑,道:“偶尔被吓一吓,可是有利于维持心脏的功能哦。” 他忽然打横抱起我,走向我们的大床,似乎一秒也不想再耽搁,怕我又蹦出什么惊人之语。 我们的洞房花烛,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天洛早已不在。大概是去上早朝了吧?当皇帝还要起早贪黑的,真是可怜哦!这个皇后就轻松多了,呵呵,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反正也没事做,再睡一下吧。正准备又躺下去,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我懒懒地应道,心想是谁这么大胆敢打扰我睡觉啊。门外的声音说道:“回皇后,奴婢是皇上派来服侍皇后娘娘的,奴婢叫蝶纾。” “进来吧。”我只好复又坐起,想必她不会无缘无故来扰我清梦。 门开了,进来三个宫女,其中一个看上去品阶似是高些,应该就是刚才回我话的那个蝶纾。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颇讨人喜欢。她们一过来便跪下向我行礼,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忙令她们起身,道:“以后免了跪礼吧,站着就行了。” 蝶纾不紧不慢地说道:“多谢娘娘体恤,但是奴婢们不敢乱了规矩,免教外人误以为皇后您宫里的人不守礼数,徒惹非议。” 也太谨慎了点吧?我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你想的真是周到。” “启禀娘娘,本来您今天清晨应去给太后请安,但皇上吩咐让您多睡一会儿,已着人去太后那儿通报,说您会去得晚些。”吓?原来还有这回事,糟糕了,太后会不会因此对我印象不好呢?这个天洛,怎么早不告诉我啊! 连忙起身梳洗,在蝶纾和那两个宫女的帮助下,总算是没耗去太多时间。 太后的鸾鸣宫离皇上的金龙殿并不太远,我一路步行,没多久就到了。待人通报之后,我始入内给太后请安。 “臣妾给母后请安,望您原谅臣妾迟来之过。”我依礼向太后下跪叩头,颇有些战战兢兢。谁知太后竟亲自扶我起来,和蔼地对我说:“小姑娘家总是有些贪睡的,打什么紧呢,那像我们这些老人家,天不亮就醒了。能睡的好是福气啊!”其实说是老人家,我看太后倒是年轻得很,顶多就四十几岁的样子,皮肤光滑得一条皱纹都没有。 “多谢母后谅解!其实您哪里老呢,如果不说,走出去别人肯定以为您和轩儿是两姐妹呢。”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女人一定都喜欢别人称赞她的容貌,太后就算地位尊崇,也毕竟是个女人,自然无法免俗。果然,太后笑呵呵地直夸我嘴甜。 “轩儿啊,这么小就进宫来,见不到娘亲,一定很挂念吧?”她怜惜地抚着我的手道,“以后要是想娘了,就来母后这儿,母后也是你的娘亲不是?”我听得心下感动,道:“轩儿知道母后疼惜我,以后皇宫就是我的家了,您不说我也要常来陪您说说话,解解闷的呀。” 过得一会儿,门口通报道:“皇上驾到!”太后一听笑道:“看看,这才分别一会儿,皇上就迫不及待想见到轩儿了,真是年少夫妻,经不得半点分离呀。”我脸一红,道:“瞧您说的,皇上是来给母后请安的,哪里关轩儿的事呢!” “儿臣给母后请安!”天洛刚想跪下,太后一把扶起他道:“皇上不必如此多礼。怎么,才下了早朝就想起给哀家请安来啦?” “是啊,儿子惦记您老人家,您身体可好啊?”他的眼神不时飘向我,被我一瞪,示意他专心一点。太后怎会不知他的心思,道:“多谢皇上记挂咯,我这不正要休息呢,你就带着轩儿退下吧,别打扰了我。”说毕朝他一笑,由人搀着进里屋去了。 “茗……呃,轩儿,朕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他拉着我径直出了鸾鸣宫,到了一处园子里,指着满园的花花草草道:“这里就是御花园了,很适合我们散散步,谈谈心什么的,对吧?”我笑道:“你这么急着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我一下早朝就急着——过来见你嘛!”他伸手揽住我的腰,想把我圈进怀里。我略一挣扎,道:“这里很多人耶,不要这样啦。”他装模作样地四周望了望,道:“哪里有人啊?呵呵,皇上和皇后亲热,谁敢来打扰?”我不信,回头一看,那些宫女太监们果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你啊,就知道跟你来准没好事,就想着占人家便宜。”我想起昨晚,心不禁怦怦直跳。他好笑地道:“我的大小姐,还没听说过老公亲老婆是占便宜的呢,你是在害羞吗?”我被看穿心事,当然不肯轻易承认,强辩道:“谁害羞啊?也不知是谁在电影院里……”他见我又要拿他的糗事来讲,忙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害羞的是我,行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就给你个奖励吧。”我满意极了。他听说有奖励,贴过来问道:“是什么奖励?是不是送上香吻一个咧?”我神神秘秘地对他勾了勾手指,在他耳边道:“奖励嘛,就是……鲜花一朵!”我突然将一朵花插上了他的头发,转身就跑。 “好啊,敢耍朕?真是大胆!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扯下花朝我追来。 “哎哟!”跑着跑着我却撞上了前方的一个人,反作用力使我也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痛得我龇牙咧嘴地。天洛见状忙过来扶我,边察看我的伤势边问:“伤在哪里啦?痛不痛啊?要不要叫太医?”我缓过劲来,摇了摇头,道:“没事啦,摔了一跤而已,哪有那么严重啊。”忽然看见对面被我撞到的那个女人还坐在地上,也没人去理,怪可怜的。 于是我走过去,问道:“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看路,撞到你真不好意思。”她抬起头,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直接向我旁边的天洛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臣妾打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嬉戏,而且不小心累娘娘摔倒,望皇上恕罪。”说着向我也鞠了一躬。 “哦,原来是静妃,行了,朕不怪你,你下去吧。”他冷淡的态度让我有些意外。见她走了,我问道:“她是谁啊?怎么你对她的态度这么差?” “是这样的,以前那个皇帝似乎很宠幸她,她便自恃得宠对我屡次出言顶撞,被我教训了一次。”原来如此,刚才看她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我想了想说:“算了,她也挺可怜的,你就别跟她生气了,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得到你的宠爱呢?”他笑了笑,道:“你想我去宠爱别人么?”这一句正好讲中我的心事,也是我不得不正视的一个问题,现今新婚,别人可能还不会怎样,等过一段时间,倘若皇上仍是宠我一人,后宫恐怕就要大乱了。 “皇上理应雨露均沾,不分彼此,才能保证后宫祥和,子嗣延绵。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不想呢?”我言不由衷地说道。他却用力扳过我的肩,大声说:“我才不管什么雨露均沾呢,去他的子嗣延绵,我只要你一个,更加只要我们的孩子!”我心下感动,道:“我当然知道你怎么想,可是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得不面对这种身不由己啊。” 他拥紧我,叹道:“我们暂时不要管以后好吗,只要现在开心就好,以后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相信我。” 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不再胡思乱想,只要与你在一起,就算一天也应该是幸福无忧的。” 伤情怨 一连一个月,皇上都宿在我的凤和宫,风雨无阻。这个消息想必早已传遍全宫上下了,我想如果我不是皇后,早已成为众矢之的,哪里还有这太平日子过。但我知道,现在正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暗里早就波涛汹涌了。 每逢初一十五我都必须去给太后请安,今天正是初一,来到鸾鸣宫却见有人比我到得更早。那人正一脸撒娇状地和太后聊天,我认得她,正是在这个宫里地位仅次于我的郦贵妃。她曾来我宫里拜候过,听蝶纾说她爹乃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手握重兵,连皇上也顾忌他几分。我寻思着,她来这里,难道是跟太后诉苦的? 我向太后行礼之后,便轮到她向我行礼。只见她盈盈拜倒,起来时还假假地停顿了下才起身,好像膝盖跪痛了一般,看得我大倒胃口。 “贵妃姐姐来得真早啊,真是对太后有心了。”我寒暄道。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皇上日日停留在娘娘那里,娘娘起得晚些也属正常。哪里像我,不得皇上眷顾,只好更勤快些服侍好太后,才能在这宫里立足啊。”哼,分明话里有话,听得我心里有气。 这时太后也开口了:“轩儿,这若桐说的话虽然刺耳了些,但也有部分是实情,你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协调好皇上与众位妃嫔之间的关系,劝皇上雨露均沾才是。”果然,连太后也对我不满了,以为是我霸住皇上不放。 “回母后,轩儿知道理应为皇家子嗣着想,我会劝皇上的。”也只有先答应太后了。而太后听了也颇为满意,道:“我就知道皇后是个识大体之人,若桐你应该向皇后学习才是,不要动不动就来抱怨别人的不是。”郦贵妃听了脸色一变,也只好遵从。 从太后那里回来,我便开始闷闷不乐。该来的终于要来了!难道注定要我亲手推我爱的人去别人怀抱吗? 忽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便知道是他来了,于是转过头去,他吓了一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我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连你的气味都闻不出,还怎么当你老婆?”他从后面抱住我道:“那老婆大人,可以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吗?为什么我感觉到你不太开心呢?” 我任由他抱着,忽而叹了口气,道:“我今天去见太后,遇到了郦贵妃。”他愣了愣,道:“怎么,她欺负你啊?”我摇头道:“她还没那么大胆子。是太后!我所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 “太后要你劝我宠幸别人是吗?”他的语气冷冷的。 “嗯。”我点头,见他脸色不太好,又说道:“这也不能怪太后的,她也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我看是为了皇室的血脉吧!”他皱了皱眉头,在我身边坐下。我没说什么,因为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抚他的情绪,我的心里又何尝好过呢。 半晌无言,我们只静静地依偎着彼此,感受着从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我知道,我要握紧我的幸福,即使这幸福注定要带有瑕疵,注定他不只属于我一个人。 “天洛,你听我说,我们要在一起,这是一辈子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的。真的!”不等我说完,他已经打断我道:“不用说了,我是皇帝,谁会逼我和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啊?” “是啊,大家不会怪你,可是别人会说我专制,独占恩宠。我还怎样在这后宫立足?”我不禁有些生气,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好了。 “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他抓住我的手说。 “你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吗?你就不怕有人趁你不在加害于我?”他愣了一下,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见话说得有些过,放缓语气道:“你是男人,自然没想过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特别是在这后宫,拥有你的宠爱也就等于成了所有人的敌人,你懂吗?” 他动容道:“我没有想过,爱你竟会使你陷于险地的,真的!”我轻抚他的面庞,道:“我都知道的。那么,你答应我,回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好吗?今晚,就别来我这儿了。”我近乎艰难地讲出最后一句话,便让他回去了。因为我害怕,假如他继续站在我的面前,我会忍不住动摇,会叫他别去其他妃子那里,永远只看着我,只拥抱我一人。 午饭后,我躺在椅子上小睡,小豆子忽然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样子,欲言又止。大婚之后没几天,我就已向天洛要求让她进宫来陪我,现今被分在蝶纾手下学规矩。 “皇后小姐,不,不,不好了!”见她如此着急,我坐起身来,抚着她的背,道:“慢点儿,先喘口气再说也不迟。”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行啦,来不及了,我一定要现在说!皇,皇上他今晚要去郦贵妃那儿呢!小姐你赶快去阻止他,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我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就像被石头堵住一样,透不过气来。 他竟然真的要去别的女人那里了!虽说我嘴上一直在劝他,心里其实并没完全放开,试问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爱的人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到如今我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难受,真不明白以前的女人是怎样忍受自己老公三妻四妾的。 小豆子见我不说话,急道:“小姐,你不开心就去和皇上说呀,他那么疼你,你说什么他都一定会答应的。”我悲哀地摇头,道:“是我劝皇上去的,又怎能临时反悔呢?”她惊奇地看着我,道:“是小姐的主意?为什么啊?小姐不喜欢皇上吗,为什么要把他推给别的人呢?” “我当然……喜欢他……”说着说着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小豆子看我哭,一时慌了手脚,道:“小姐不要哭嘛,小豆子不问就是了,小姐不要难过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又有什么资格难过,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他去了郦贵妃那里,我便可以跟太后交待了不是吗?没有人会在意我是否难过的,后宫里从来不缺的,便是女人的眼泪呵。 夜深了,睡不着的我唯有望着窗外的星光发呆,我甚至不愿躺上那张床,闻着他残留的气息,只会更令我神伤而已。 他现在在哪里呢?那温暖的臂里正躺着另外一个女人吧,而他温柔的抚触会否如同对我一般呢?眼前浮现的每一幅画面都好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划在他吻过的每一处地方,留下灼热的痛。以后的每个夜晚,难道我都要在这种折磨中度过吗?我不敢想像。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吧,令自己痛苦也不能挽回些什么。正想回去躺躺,看能不能睡着。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动,我惊疑不定地盯着门口,思索着要不要叫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却突然间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他披着一件大大的风氅,几根凌乱的发丝在额前飞舞,那样突兀地就来到了我面前。但我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我等待了一千年,就只为了这刻而存在。而我的失眠,也是为了他,披星戴月而来。 他慢慢地张开手臂,透过滚滚的热泪,我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那是爱人的拥抱,是只属于我的唯一。 我飞奔过去,用力地投进他的怀里,像要哭出我所有的委屈。他只是默默地任我泪湿他的衣襟,无言地安抚着我的心。 夜里,我枕着他的手臂入眠,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其他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吧。 “还没睡?”他伸手搂紧我,想给我多一些温暖。我笑了笑说:“我……觉得太幸福了,睡不着。”他疑惑道:“哦?幸福也会让人失眠吗?那以后我还是不要让你太幸福了,免得你变成了熊猫眼又来怪我。”我呵他痒,道:“你敢让我不幸福就试试看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了好了,睡不好明天真的变熊猫眼啦!”他圈住我不安份的手,我只好乖乖不动。 “对了,你今天不是去了……”我突然想起这事,可说到一半他突然伸手按住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 “我今天是借醉才逃掉一劫的。下次你可别再把我推去,到时后悔我可不会再来安慰你哦。”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在等待妈妈的惩罚。我笑道:“是你自己怕吧?别拿我来当借口。”他忙道:“就算我怕也是怕你不理我啊,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啊?我可没有想什么。”我笑得狡猾。他无可奈何地望了望我,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去。我认真道:“以后你也不能总这样装醉吧?听我说,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为了这件事难过了,好吗?”他深深看我一眼,点了点头,道:“我们不要再为此起争执了。” 一天的担忧之后,这一觉我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出了凤和宫,我想四下走走去散散步。走着走着,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经过。是死小子!自从那天分开之后,还没见过他呢。我兴奋地喊他的名字,谁知他见了我竟转身就走。 “站住!大胆殷梓晏,本宫叫你为何不应呀?”我开玩笑道。他只得站住,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吉祥,臣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殷梓晏向娘娘请安。”见他说得正经,我不禁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当初那个痞痞的死小子,问道:“怎么如此见外?咱们好歹也是曾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好朋友啊?” “臣不敢,当初随皇上出宫,对娘娘多有无理,望娘娘恕罪。”他仍旧冷冷的。 “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咯!难道我当了皇后就要失去你这个朋友吗?”我转过头气呼呼道。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难道您以为,以您的身份,还可以有朋友吗?”我一愣,继而叹道:“我以为至少你会把我当朋友的,看来是我错了。”我望了他一眼,看到他眼里莫名的哀伤,心里一紧,但终究还是带着失落的心情转身离开了。 回去后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他那句“以您的身份还可以有朋友吗”,当真是无尽唏嘘。他说得也没错,高处不胜寒啊,连我都是这样了,更何况是皇帝呢?想必他心里也是无限寂寞的吧,不过还好,我们有彼此可以依靠取暖,不至于被世间的寒流侵袭吞没。 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我感觉这天气愈发冷了,这就是所谓料峭春寒吧。不知道他衣裳着够了没,我随即吩咐蝶纾去取了件貂皮斗篷,走向皇上的御书房,刚刚听小太监说他正在那里批改奏章。 刚靠近御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破茶杯的声音,天洛的嗓音似乎带着愤怒,“都下去!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许进来!”在他身边伺候的小何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端着一盘破碎的玻璃残渣。 沐皇恩 见我来了,小何子慌忙过来行礼。我问道:“皇上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回皇后,皇上今天早朝时和尚书大人起了点争执,回到御书房又看了道奏折,不知怎的就发起脾气了。”我点头,想了想道:“你们都退下吧,哀家进去看看皇上。” 小何子被吓得不轻,听我说要进去劝慰,顿时松了口气,带着两个宫女告退了。我知道御书房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于是命蝶纾在外候着,独自推门进去。 这书房分里外两间,中间隔着一道水晶吊帘,书桌等设在里屋,外间是皇上用来接见朝臣之用。我掀开帘子,天洛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似乎很不耐烦,道:“不是说了谁都不准进来吗?”我轻轻走过去,双手微按他的太阳穴,道:“皇上当真谁都不见?那臣妾只好告退了。” “茗儿!是你?”他惊喜地张开眼睛,道:“你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别来安慰我的么?”我笑道:“我哪里这么神通广大呢?是天气回寒,我带件衣服来给你。”说完拿出斗篷给他披上,然后走到他面前道:“怎么,朝中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唉,这古代的官场真是比现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一样那么黑暗。”他烦恼的时候很喜欢用手捏着眉心,紧紧不放,想当年我做眼保健操的时候也没这么狠。我拿下他的手,抚平他眉头的皱褶,轻声道:“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啊,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其实说出来也无妨。”他拉我坐下,接着道:“我最近收到一本奏折,是弹劾吏部尚书谭文健的,说他贪赃枉法。此事我之前也有所耳闻,只是碍于他和郦贵妃父亲镇北将军的关系,睁只眼闭只眼。今日早朝,我拿奏折的事出来质问他,他态度竟十分强硬,明显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事情真的有点棘手,这谭尚书乃是镇北将军一派,有他撑腰,恐怕就连皇上也奈何不了他,也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分析整件事后,我说道:“他敢对你不敬,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正好证明他这个人太过锋芒毕露,不懂得忍耐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你暂且忍他,到时找到确实的证据再论他罪也不迟。在此之前,唯有委屈一下你,就当作是韬光养晦吧。” 他听得不住颔首道:“我的茗儿真是不简单啊,对事情的看法一针见血,不愧……是我的徒弟啊!”我笑道:“什么你的徒弟啊?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我怎么不知道?”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不禁放心了很多。 “你不记得啦?那时你来我公司上班,我作为你的上司,是不是教了你很多呢?要是在这个年代,我们不是师徒是什么?”他还振振有词。我不禁莞尔,道:“知道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行了吧?歪理一大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就算我是歪理,可我是皇上啊,皇上说的话就是真理。” “看来你完全恢复元气了嘛,那臣妾就功成身退啦!”我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却被他一把抓住,不小心跌进了他怀里,我急道:“天洛!这里是御书房耶,你想干什么啦。”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不怀好意地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哦,不能怪我的。” 于是,御书房就传来了如下对话: “不要啦,有人进来怎么办?大白天的……” “不会有人的,我刚才发脾气的时候说了不准人进来的。” “这里很窄耶,人家快掉下去了啦。” “不要乱动!” “啊!都是你啦,我都说会掉下来的。” “对不起,痛不痛啊?” “哼!” …… 而门外,站着一群捂着嘴偷笑的奴才。 回凤和宫的路上,我总觉得蝶纾好像怪怪的,难道……她听到了什么?耳根一阵发烫,我红着脸问道:“那个,蝶纾,刚才在御书房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呃……不该听到的东西啊?”她嘴角微扬,道:“奴婢不敢偷听主子和皇上的私房话,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我吃了一惊,窘道:“好啊,是不是我平时管得你们太松了,连你也敢来取笑我。看我饶不饶你?”我作势要去呵她的胳肢窝,她见状忙告饶,脚上却不停,跑向远处好让我够不着她。 “大胆!主子要罚你,你竟敢逃跑?小心惩罚加倍哦!”我也快步追过去,正要追上的时候,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冷冷地道:“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吗?娘娘您可真是与奴才打成一片啊!”我回头一看,是那个静妃。 那天在皇上面前,看她那副谦卑的样子,我还觉得她挺可怜呢,看来是我太不懂得看人了。这时皇上不在,她竟连我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也不行礼,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静妃,妹妹跟这丫头玩玩,倒叫姐姐看了笑话。”我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心里拼命叫自己无视她那轻蔑的眼神。 “娘娘客气了,我怎么当得起这声姐姐呢?别叫旁人觉得是妹妹失了礼数,乱了尊卑,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又道:“对了,刚听那些下人说,皇上竟允许娘娘自由出入御书房。这可是无上的荣宠啊!只是妹妹好心提醒一句,娘娘进去陪伴皇上左右是无可厚非,但如果不小心擅议朝政,那可是大罪哦。”她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哀家自有分寸,就不劳静妃费心了。至于我刚才叫你一声姐姐,乃是念在你比我年长,又先入宫伺候皇上。不过如果令你不安的话,我就收回了。”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她,叫她知道我也绝不是好欺负的。 一席话说完,我不再理她,带着蝶纾离开了。 回到宫里,蝶纾和小豆子便开始讨论刚才的事情,纷纷为我抱不平,不知蝶纾是不是跟小豆子待在一起太久了,也变得啰啰嗦嗦起来,而且逐渐敢和我抬杠,开玩笑。其实我也不习惯对着太过正经的奴才,只会怕我而不会真心地关心我。眼见蝶纾这样的改变,我是很欣喜的。 看她们俩喋喋不休的,我阻止道:“好了好了,作为宫女是不能随便批评主子的,小心叫人听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蝶纾这才带着小豆子出去给我张罗午饭,耳边总算清静下来。 想想刚才静妃的态度,我心里仍有些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操控呢?以她的地位,就算再跋扈也不至于作出对皇后不敬的事情来啊。念及此处,心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茗儿!我陪你吃饭来啦。”天洛开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最近他在众人面前也这么叫我了,说是我的小名,倒也没人怀疑。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我接过他的斗篷,交给蝶纾去挂好。他笑呵呵道:“见到你自然开心咯。”我也笑道:“我才不信呢,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他不置可否,转移话题:“你真聪明,这个世界只有你最明白我的心思。我们吃饭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我拒绝接受他那套敷衍的说辞。他无奈道:“唉,想给你个惊喜都这么难,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吗?” “这么说好像是我不对哦,那好,我现在就假装不知道,你继续。”我摊开双手作无辜状。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我,道:“算了算了,反正你都知道了。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我好奇地看着有八个人抬进来一口超大型的箱子,似乎还挺沉,那些人都抬得十分吃力。我看了看他,他示意我自己去打开箱子。于是,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听了听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实在是猜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伸出手,按了一下那大箱子上面的一粒金黄色的按钮,箱盖腾的一声掀了起来,看不出古代也有这么先进的弹簧装置啊。里面的“东西”就更出乎我的意料了,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只见那“东西”缓缓地站了起来,见到我像是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一个跳跃来到了我面前,却又立即扭过身子,只拿尾巴对着我。 “棒棒糖!”我总算反应过来了,原来他瞒着我偷偷把我的马儿带进了宫来,这个惊喜真是颇得我心啊。想当初我嫁进皇宫,曾经很是不舍得棒棒糖,但爹娘说一个女孩子进宫带着匹马像什么样子,想想也对,以后在宫里生活大概也没什么机会骑马了吧,带着它反而浪费了它的天份。 我扑过去抱住棒棒糖的脖子,抓住它的鬃毛开心地“蹂躏”了一番,它试图脱离我的魔爪,但没成功,只得无奈地吐着粗气。 “好了好了,你把人家的发型都弄乱了。”天洛走过来打趣道。 “谢谢你!知道我无聊,让棒棒糖来陪我,不过我可不可以……现在就带它去玩?”我用撒娇的口吻对他说道。 他伸手过来牵住我,道:“早就知道你等不及的啦,我已经安排好了,去狩猎场吧,让棒棒糖也好好耍耍。” 来到这个皇家狩猎场,我才知道什么叫作奢侈,这里有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茂密的森林,听说全部是人工栽种和培育,耗时甚巨。更神奇的则是那些动物,整个一古代动物园,皇上想猎什么便将之放出,当然若是猛兽便会有专人作好准备措施,以防其受伤反噬。 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骑马,于是天洛吩咐只留几名护卫,其余人马在外等候。 我骑着棒棒糖,一溜烟地把天洛的踏月和侍卫们统统丢在了身后,真是好久不曾享受如此畅快的感觉了! “慢点,你的骑术还没什么提高呢,小心摔着。”天洛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收了收缰绳,回头朝他笑道:“你才要快点呢,这么慢怎能享受到奔驰的乐趣呢?”在我看来,骑马可是比开跑车刺激多了! 跑着跑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棒棒糖浑身一震,忽然长嘶一声,硬生生地停住了步子,整个身体人立而起。变故陡生,我下意识地抓住缰绳,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跌下了马背,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我只感觉到浑身剧痛,好像骨头都快要散架了,这里要不是草地,我想我大概已经粉碎性骨折什么的了吧。 “茗儿!”我听到天洛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丝慌张朝我而来。很想挤出个笑容来好让他安心,可是挤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不要碰我。”然后感觉一道温热的液体淌过我的脸颊,夹杂着些许刺痛,完了完了,我不会毁容了吧? “你……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双手只在我脸上轻抚,不敢碰我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好痛啊!我的手和脚大概都断了,呜……”我简直泣不成声。他回头对身后的侍卫吼道:“太医怎么还没来?”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快,快到了。”又等了一刻,太医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我想假如我伤得快要死了,等他来到可能早就翘辫子了。 天洛一把拉过他,推到我的面前要他为我诊治,怕他又要行礼的耽误时间。他的手在我身上摸索了半天,弄得我叫苦不迭,才慢慢说道:“左手的手骨有些骨裂的痕迹,面部有几处擦伤,其余都没问题。只是……从高处堕下很可能造成内伤,需得详细检查。”说完,拿块木板给我固定了左手,稍微擦拭了我脸上的伤口。 “没事了吧?我抱你回去。”天洛担心地询问道。我虚弱地笑笑,吃力地站起身来,道:“放心,我没事……”正想说不用抱我,突然感觉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天洛接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脸色大变,立刻打横抱起我,向外面冲去。一大群人也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狩猎场。 庭院深深 我昏昏沉沉地被天洛抱回宫,一路上大概惊动了不少人。他更是直接把我抱进了他的寝宫,宣了十几个太医来给我会诊,一开始我还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可渐渐地便没了知觉。 醒来时只觉得全身无力,胸口闷闷地痛,喉咙也干得好像几百年没喝过水了,真是痛苦难当。这时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茗儿……”声音十分沙哑,却略带欣喜。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天洛,他的样子显得很疲惫,见我醒来颤声道:“你终于醒了!”我扯了扯嘴角,想讲话却没讲出来,喉咙实在是太痛了。他见状忙端了杯水过来,扶我起来喝了。 一连喝了五杯我才觉得好过了点,而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喂我喝完水,他便在床沿坐下,让我靠在他身上歇息。我感觉他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胸口的温度缓缓传来,十分暖和,让我不禁沉醉其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茗儿,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吗?”我心中一涌起一股暖流,点头道:“嗯,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会好好的,不要担心了。”他轻抚我发端,语意中透着坚定:“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言下竟大有恨意。我奇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他脸色一沉道:“那天是有人将一只猛虎牵至树林,马儿听到虎啸才受了惊吓,累你受伤的。”我恍然道:“原来那天我听到的怪声是老虎的声音啊,那也难怪棒棒糖了,我原先还以为它又突然发疯呢。” “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他声音一滞,竟似哽咽,看来我是真的吓到他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没事了,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言罢在他脸颊印上一吻,笑着将脸埋进他怀里。 “我爱你。”他忽然冒出这三个字。 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对我表达爱意,眼眶不禁微微潮湿,仿佛是幸福化作雾气笼上了我的眼眸,于是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是。”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因为爱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的,隐藏在每个小动作,每一个炙热的眼神,一点一滴,累积成彼此间深深的依恋。 如果能这样幸福地过一辈子,就算是永远都回不去了,我想我也愿意。 突然我感觉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凭对他的了解,我立刻想到他一定是又没吃饭,胃痛了。脸色一变道:“你又没吃饭吧!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都跟你说了无数次要记得吃饭,你想胃穿孔啊!”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要动气啦,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呢。”他将我按回怀里,慢慢抚着我的背。 “想我不生气也可以,乖乖地去吃饭。”我推了推他。 他面带犹豫,道:“那你……” “我什么我啊?又不是小孩子,怕我丢啦?”我好笑地道。 见他仍不动,我叹了口气,“叫人把饭端进来,这样总可以了吧?反正我也饿了,你不吃我还要吃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腿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你昏迷了两天,也是两天没吃过东西了。”说罢一道烟似的去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早知道就直接说我要吃就好啦,真是浪费我的口水。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在睡觉和睡觉中度过。没错,就是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唉,古代养伤实在是慢,三天后我才勉强能下床,十天后胸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我还挺担心自己是不是内出血,光吃中药能管用吗? 不过担心归担心,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天洛执意要我留在他的金龙殿休养,还把蝶纾和小豆子拨了过来照顾我,并吩咐其余人一概不准打扰,只有太后能进来看望。 而他自己,除了早朝和批改奏折,都留在房里陪我。还怕我闷,翻箱倒柜地找了些小玩意儿来,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呵呵,真是名副其实的二十四孝老公。 这一天,我正躺在椅子上小憩,他忽然推门进来,道:“茗儿,你看谁来看你啦?” “轩儿!”是娘亲熟悉的声音,我惊喜地看着她飞扑过来,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受伤的呢?担心死娘亲了……”我知道娘的泪水一发将不可收拾,忙安慰道:“好了,娘,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娘娘有皇上照顾,娘你就少操心了。”一把男声突兀地响起,我这才发现,哥哥竟然也来了。 “哥哥,一家人干嘛这么见外呢,叫我小妹就好啦。”我笑道。他瞥了瞥天洛,道:“这个,你现在是皇后,君臣有别,不太好吧?”天洛语调温和地说:“算来我还是你妹夫呢,就不必拘礼了,你再这样她可是会发脾气的哦。”说完朝我努了努嘴,脸上满是笑意。 “谢皇上!”我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哥哥也没再坚持,顺从地叫回我小妹。 “轩儿啊,看来皇上还真是疼你呢,娘也就放心了。”她在我耳边小声道。我腼腆地笑了笑,道:“是啊,皇上他的确对我很好,娘亲和爹爹都不用担心女儿。” 两个大男人见我和娘在讲悄悄话,便主动出去了,把房间留给我们。 娘又絮絮叨叨地问了一大堆我在宫里的生活情况,一直到午饭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我们四人在金龙殿的偏厅用午膳,天洛和哥哥刚才似乎谈得颇为投契,到了饭桌上还在继续讨论着治国之策,我和娘自然毫无插嘴的机会。 吃到一半,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郦贵妃来了,我一愣,她来干什么? “皇上和皇后在吃饭呢,看来臣妾来得不是时候啊。”她行过礼后说道。天洛放下碗道:“哪里话,是我们吃得迟了,你吃过了吗?” “回皇上,臣妾吃过了。臣妾自从皇后娘娘受伤以来尚未有机会探望,心里颇为不安,近日听说娘娘的身体大有好转,故而前来给娘娘请安。”如果不是曾经见识过她的虚伪嘴脸,我想我一定会被她的这番“真诚”而感动,可现今在我眼里,她越是温柔,我反而越觉得可怕。 “是朕不许任何人探望的,以免扰了皇后休息,不能怪你。也难得你有心了。”天洛用一贯冷漠的语调说道。 这时我却发觉身边的哥哥好像很不自在,头压得低低的,正想询问,郦贵妃开口了:“越哥哥,你也在啊?”我大为惊讶,他们认得吗? 哥哥见无法躲避,只得抬起头来,施了一礼,道:“多谢贵妃娘娘还记得微臣。”如此的淡漠有礼,让郦贵妃的那声“越哥哥”再也叫不出口,只得道:“本宫还以为进宫之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你了呢。”她神色一黯,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跟我寒暄几句之后立即告辞了。 抽空瞄了一眼哥哥,他的神情很复杂,似乎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哀伤。我心下好奇不已,难道哥哥和郦贵妃以前有过什么吗?只好去向娘亲套套话了。 于是,送娘和哥哥离开金龙殿的时候,我将娘拉到一边,问道:“娘亲,你知道哥哥和郦贵妃之间的事吗?”她见我问的直接,微微一愣,道:“你看出来了?唉,你哥哥和那个若桐,不,现在是郦贵妃了。他们两个从小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原本娘还想跟郦将军提亲的。谁知道那年选秀女,他把若桐送去参选,以她的容貌中选也是意料中事。一步之差,他们两个就天涯相隔了呵,也只怪你哥哥福薄啊……” 原来是这样,哥哥看来还是很喜欢她的吧?从他的眼神我可以看见些许隐忍的伤痛,可惜,相爱却未必能相守,人生便是如此无奈啊。 回到房里,我为此唏嘘良久,对郦贵妃的印象也没那么差了。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不爱皇上,在这个后宫里想必是无尽煎熬的吧。毕竟,有哪个女人不想守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过一生?我爱的人在这里,为了他我可以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可她呢,她争宠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无关爱情。 想到这里,我起了要和她交朋友的念头,她是哥哥爱的女人,我和她,怎么也不该是敌人吧。 “主子,静妃在屋外求见。”是蝶纾的声音。静妃?我跟她似乎没什么交情吧,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看我啊?难道天洛解除了那道禁止探视的圣旨吗? “请她进来吧。”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头晕,大概是今天用脑过度了。 “参见皇后娘娘。”她走进来略施一礼,接着道:“清儿听说姐姐受伤,担心得不得了,可是皇上不准人家来看望姐姐。今天刚刚听说贵妃姐姐来过,妹妹也就跑来了,不亲眼见到姐姐身体无恙,我是不会放心的。”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怎么她的态度跟前几天有这么大的转变,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姐姐怎么这样看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妹妹知道前些日子有些得罪了,不过姐姐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怪我吧?”她张着大眼睛扮无辜状。我心想,你都这样说了,我不原谅你岂不显得我小气。 “妹妹怎么会怪姐姐,前些日子有发生什么吗?我早就不记得了呢。还有,你比我早进宫,理应是我叫姐姐才是呀。”我假假地对她微笑。 她笑着推辞了几句,也就接受了,一口一个皇后妹妹,叫得何其亲热,害我鸡皮疙瘩掉满地。 “对了,妹妹是怎么受伤的呢?皇上只是说你不小心堕马,具体原因也没说清楚。”她突然转移话题,我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来套我话的,难不成这次意外跟她有关么? “唉,也怪我不小心,马儿一时跑得太快,我没抓紧绳子就掉了下来,可吓死我了。”我手抚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我心想,她真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人,这个样子还学人跑来刺探机密,真是不自量力啊! 见问不到什么,她便开始有些讪讪然,话也少了很多。做戏都不会做全套吗?我更加认定了一个事实,她的演技真的很差。 “我也有点累了,姐姐就先回去吧,等我好了,再和姐姐促膝长谈如何?”我发现我来到这里之后,表面功夫真是越来越了得了。不过说得难听点就是虚伪,虽然我不想,却不得不为之,这就是我需要学习跟适应的生存法则。 “那我就先走啦,改天再来探望妹妹。”她借着我给的台阶迅速离开了,只留下不带一丝诚恳的结束语。 我疲惫地躺下,呆呆望着屋顶的吊饰,突然觉得很讽刺。竟然连静妃都比我更加诚实地表现自我,而我是在什么时候慢慢变成我所讨厌的那种人了?披着沉重的伪装对待他人,明明讨厌却要虚与委蛇,明明不喜欢却要满脸堆笑。 可不可以,回到过去那个率真的自我,肆意地玩笑,随心地哭泣。难道这些就是成长的代价么?是我必须要丢弃的过去,那个曾经的苏茗儿,是真的要变成凌墨轩了。 她是皇后,身处后宫里的女人们都望眼欲穿的位置。而我,只想甘于平凡,却偏偏,陷进了这个漩涡。 解语花 人们常说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在宫里却要改成平静的日子总是如水般流逝,太平无忧的生活永远不会长时间停驻。这不,天洛这两天正忙得焦头烂额,连我这里都不是每天来了。 养好伤,我已经搬回了凤和宫,没有天洛陪伴,日子真是无聊到死。我忍不住偷溜到御书房外,想看看他在忙些什么。 门口的侍卫见了我正要行礼,被我及时阻止,我悄声问道:“皇上在里面吗?”左边的侍卫答道:“回皇后,皇上自从下了早朝就一直在里面,未曾出来过。” 我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了蝶纾几句,便走进御书房。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独特的檀香味,清幽淡雅,熏人欲醉。 望向里间,天洛正坐在桌前埋首书写着什么,丝毫没有发觉我的到来。我微微一笑,他工作的时候永远这么专注,简直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我呆呆地望着他,并没打算扰了他的思绪。突然他却好像感应到我的眼神,抬起头来,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才两天不见,你就这么想我啊?”我并没反驳,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我么?”见他只是笑,我假嗔道:“好啊,你果然没想过我,这么快你就看腻了我啦?” 他无奈地笑笑,走过来将我搂进怀中,低声道:“我就是怕去见了你,会不想回到这里来。只想呆在你的身边,不去理什么国家大事。” “怎么,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我听得出他声音里浓浓的倦怠,想是朝中除了什么问题,才会令他如此疲惫不堪。 “嗯。”他拉住我的手走回桌前,续道:“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得谭文健吗?我收到消息,说他目前正大肆打压朝中与之对立派别的官员,安插自己的人进各大部门,而他所隶属的吏部更是全员大换血,凡是平时跟他意见相左的人,均被他以各种理由调出京城。这么大动作,他也不怕惹人非议。” 我听了直皱眉,心想他再怎么不知收敛,也没有必要如此引人注目吧,引起皇上的不满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现在与他对立的派别以你爹为首,都在弹劾他,可目前西北战事吃紧,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动郦将军的人。”他在桌前踱来踱去,颇为烦躁。我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平复一下心情,道:“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名目,郦将军也无可奈何,不是吗?” “可是,单以排除异己这一项,并不足以将其治罪。”他摇了摇头。我狡黠地一笑,道:“那假如还有别的罪名呢?”天洛猛地抬头,眼里精光迸发,展开笑容道:“这倒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计。” 我赞道:“我只不过随口提议一下,你就有计划了?”他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想起,在吏部有一个人可以帮我,对付谭文健。刚才是我一时心烦,忘记了尚有这一步棋。上次你不是跟我提过要搜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吗?我已派人去通知那人加以留意,这些日子倒是查到了点蛛丝马迹。原来那谭文健有将收受贿赂的详情记录下来的习惯,只要拿到那本帐册,恐怕就连郦剑铭都保不住他。” 他详细向我叙述了账册的情况,原来要想得到账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电视剧里那些大贪官,一般都把自己的犯罪证据收得极为隐秘,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未必会告诉,姓谭的应该也不例外。 我仔细想了想道:“是人都会有弱点,那谭文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比如金钱,女人什么的。”他好笑地看着我道:“他什么都不缺啦,要钱和女人都大把。不过说到偏好,倒是听说此人爱马成痴,家里的珍贵名马多不胜数。” 马?我立刻想到我的棒棒糖! 天洛见我神情异样,便猜到了我的心思,正色道:“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哦,就算是去也是我派人去办,你还怕皇宫没有好马吗?” 我有点泄气,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啊?不过人家又没说要亲自出马咯,只是……皇宫里的马也没有棒棒糖好啊,就你的什么踏月,不也是跑不过它吗?可如果棒棒糖去的话,它现在又只听我的话……” “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同意你出宫胡闹的。你以为很好玩吗?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他大声地打断我的话,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凶地吼过我。我心里委屈极了,也叫道:“我才不是贪好玩,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帮你!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只会玩的小女孩吗?”说完别过头,肩头微耸。 他以为我在哭,慌忙柔声安慰:“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太紧张你,才会这么失控的。不要哭了好不好?” “那你是答应咯?”我颤声说道。 “这个,不行啦,你是皇后,怎么能随便出宫?况且还是出去冒险……” “哼,你不说会有谁知道?你不答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他急急拉住我道:“好啦好啦,我投降还不行吗?” “呵呵,皇上的话可就是圣旨哦,不能反悔的。”我笑嘻嘻地转过来,哪里有一滴眼泪?他这才知道被我骗了,没好气地道:“你呀,也就只能骗骗我,出去外面还有谁会相信你?你以为谭文健是那么好对付的么?” 我握住他的手,郑重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会小心行事的,决不鲁莽。” 他张开手,包覆住我的手道:“什么都没有你对我重要,我只要你平安就好了。”我眼眶一热,扑进他怀里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会好好保护自己,一定会做到的。” 他牢牢地抱着我,片时又道:“其实,我答应你也并不是纯粹拿你没办法,我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不多,除了你,也只有梓晏了。到时我会让他跟你一起去,以他的武功,应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死小子?我想起他那天对我的态度,心里有气,道:“我不用他保护!” “不行,这是我唯一的条件。你自己选择,要么跟他一起,要么就不要去。”我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得点头。 第二天,我和死小子带着棒棒糖溜出了皇宫。一路无话,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率先开口道:“死小子,我们讲和咯。” 他皱眉望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惊讶。我又道:“难道你想这一路上都对我不理不睬吗?” “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你。”他叹了口气。 “现在都不在皇宫,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我殷切地看着他,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不把我当朋友的话了。 他默默回望我,心里挣扎了一阵后道:“好吧,在宫外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对你,可是回到宫里之后,我们之间再无关联。” 我嫣然一笑,心道他肯这样已经不错了,毕竟古时候的人君权至上的观念已根深蒂固,我也不必太过勉强。 于是,我开始不停地逗他讲话,想要让他回复到以前那个天天和我抬杠的殷梓晏,说实话看他这么闷闷的还真是不习惯。 他终于都忍受不了我的啰嗦,急忙转入正题道:“你打算怎样将账册拿到手?”我一耸肩道:“还没想好。”他的嘴顿时张成了O字型,不可思议道:“你还没想好就敢跟皇上说有了计划?这可是欺君耶!” 我不置可否,“随便你怎么说,欺君就欺君呗,反正他也不会治我的罪。”他无可奈何地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唔,就去谭文健的府外走走,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我骑上棒棒糖,慢慢走在前面,悠闲地观看周围的景物。 不多时,谭府便出现在眼前,这座宅第从外观来看倒不似贪官居住之所,并无极尽奢华的装潢,看来他不像给人的印象一般张扬跋扈,不知收敛。 突然门开了,走出来一行人,身后的殷梓晏扯了扯我道:“中间那人就是谭文健!” 我定眼望去,只见那人四十开外,美髯丰颊,隐露桀骜之气,一身绛色的服饰颇为鲜艳,如众星捧月般被十几人围在中央。一行人出了门,谭文健上了顶轿子,其余人纵身上马,不一会儿就行出了郊外。 我和死小子遥遥坠在那群人身后,生怕被他们发现。 “我听说谭文健在郊外有个赛马场,看他们的方向大概是去那里。”死小子在我耳边道。 “不错嘛,有做功课哦。”我用调侃的语气对他说。 他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是你啊?”丢下这句话后,他便大摇大摆从我身旁走过。我不忿地想,拽什么拽啊?看看到时候是谁先拿到帐簿咯。 又走了半刻钟,他们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目的地。我放眼望去,果然是座赛马场!里面好像有几百匹马在飞驰,场面极为壮观,饶是我见识过皇家狩猎场,都不禁叹为观止。 “看来关于这谭文健爱马成痴的传闻,的确是真的。”死小子在一边也是看得啧啧称赞。 “我有个办法!他这里既然称为赛马场,应该会举办不少赛事吧?”我兴奋地问道。他点了点头,道:“这里大概每隔十日便举办一场赛马大会,有志者均可参加,胜者将得到奖金一千两,如果愿意的话,谭文健还将出高价买下你的马,并且附赠一个愿望。只是参赛须交纳报名费一百两,并不是一般人都负担得起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正是赛马大会举办之日。” 见我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他一挑眉道:“你……不会是想参赛吧?” 我朝他一笑,道:“聪明!本小姐正是要参加这赛马大会。” “不行!你的骑术可靠吗?上次还从马上摔下来呢,如果你有什么差池,我怎么同皇上交待?”他连连摆手道。 “上次的是意外好不好!我的骑术可好得很呢,你不信就走着瞧吧!”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他赶上来和我并肩而行,端正颜色道:“千万不要勉强啊!赢不了没关系,安全比较重要。” 我不满道:“你就尽管看不起我好啦,我偏要赢给你看!” 走进赛马场,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形形色色的参赛者充斥于比赛赛道上,有的在表演跳过障碍物,有的则在马上上下翻飞,还有的人甚至在马背上做单手倒立。天啊,这是比赛骑马还是比杂技啊? 死小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怎么?看到这场面,刚才的豪言壮志通通不见了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哦。” 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龇牙咧嘴道:“哼,我就教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女中豪杰!” 然后,我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走向了报名处。咽下一口口水之后,我掏出一百两报名费,缓慢地签下我的名字。这时死小子凑过头来,奇道:“苏茗儿?是你编的名字啊?” 我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写了真名,幸好他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顺着他说道:“是啊,总不能用真名来参赛吧。” “女人就是女人哦,心思倒还挺细的嘛。”他半开玩笑道。 我不理他,径直走向棒棒糖,想跟它交代一下作战策略。谁知却看到它正跟另一匹马亲昵地交流着,眼神都不太对劲了,一看就是在搭讪。我没好气地走过去,扯了扯它的耳朵,硬把它拖了回来,生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追女生?” 它吐了吐气,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我,像是在埋怨我坏了它的好事。唉,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一匹奇怪的马,只好认命道:“棒棒糖乖,等一下你赢了的话,姐姐就给你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好吗?”它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就连精神都陡然一震。 我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雄性动物都一样好色。不过,除了我们家那位啦,呵呵。 想着想着,比赛的准备钟声响起,我牵着棒棒糖站上了起跑线。 杀机现 谭文健亲自宣布赛程,先是围绕马场一圈障碍赛,然后穿过树林,淌过河流,谁先拿到插在对岸的红旗,谁就赢。参赛者分为十组,每组十人,优胜者再一决胜负。比赛过程中,规则不限,生死各安天命。 一声令下,棒棒躺载着我呼的一下冲了出去,抢在了其余马匹的前面,后面时不时传来呼喝声和惨叫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胆战。只得加紧手上的动作,让棒棒糖把后面的人甩得远一点,好远离战圈。 转眼间,一圈的绕场障碍赛就结束了,我仍然遥遥领先,第一个进入了树林。这里的树木颇为茂盛,枝枝叶叶的不时横在路中,我趴在马背上,实行躲避战术。可是这样一阻挠,后面有两匹马便追到了近处。 只见离我最近的那人在马背上闪转腾移,轻而易举地就避过了树枝,而他后方稍远处的人则手持马鞭,左挥右舞,霎那间就斩断了四周的枝叶。 我心里惊叹不已,看来应该避开与他们正面交锋。这树林之内棒棒糖的速度占不了优势,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不如先示人以弱,让他们对我失去防范。 这时,前面正好又伸出一截枝丫,我装作惊慌失措般勒住缰绳,恰恰停在树枝跟前。后面的二人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不作停顿地从我身边呼啸而过。而我立即纵马跟上,始终与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好容易出了树林,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看见前面的两人停了下来,望着眼前的河水犯难。原来那河虽然不宽,但河水很深,水流湍急,他们几次下水都无功而返。 我也在河边停下,思考着要不要游过去,不过一个不小心被冲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突然,我脑海浮现一幅画面,电视里不是经常有人骑马跃过悬崖吗?不知用到这里行不行呢? 我目测着河流的宽度,应该跳得过去吧? 正犹豫着,有一个人策马到了远处,看那架势似乎也想用我这招。可不能给他占了先机!我迅速赶过去,和他站在了同一起点,两人几乎同时抽动马鞭,两匹马齐声长嘶,似乎知道了主人的意图,悲壮地冲了过去。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我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抱住棒棒糖的脖子,感觉到它高高跃起,然后降落,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我的衣服湿了,可是并没有预想中的落水的感觉。 慢慢睁开眼睛,原来我成功了!落水的另有其人。我望着那人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过了一会儿,看对岸人越来越多,没时间继续兴奋下去了,我伸手扯下红旗,由另一条通道回到赛马场去了。 终于,我抵达了终点,欢呼声响起,我赢了! 死小子走过来,扶我下马后,赞道:“看不出,你还真不是吹牛的哦。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还有决赛呢。” 我心情大好,大言不惭道:“决赛还不是小菜一碟?你就等着看我拿冠军吧。”我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胜利全靠一点小聪明,外加棒棒糖的神勇才得来。 整整一个上午,预赛才告一段落。 午饭时间,参赛者均可以受到款待,免费到场内的食肆用餐,我将死小子也带了进去。 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已经淘汰出局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比赛的精彩情况,人人都在自吹自擂,似乎忘记了自己输掉的事实。 这时,靠窗坐的一伙人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吃饭,看样子好像是今日赢了小组赛的人。 来到桌前,一人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谭景星,今日见识了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想与姑娘交个朋友,不知意下如何?”此人剑眉星目,长得一派正直的模样,我看不像是坏人,也还礼道:“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微末本领又怎当得起巾帼称号呢?只不过运气使然,让我遇到一匹好马,才侥幸得胜。” “呵呵,姑娘过谦了。在下是否有幸知晓姑娘芳名呢?”他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太过客气反而令我颇为不惯。 我微微一笑,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大家都是爱马之人,也算得上江湖儿女,那一套就不用了吧。我叫苏茗儿,谭公子可以叫我名字就好。” “茗儿姑娘说得是,倒显得在下小家子气了。不知这位是……”他转向死小子,我才发现竟把他忘在一边了,复又站起来,指了指他道:“他……是我表哥,叫殷……贤!”我拼命忍住笑意,看着他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哈哈,我没说阴险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大家全部入座后,谭景星一一介绍了那几个人给我认识,果然都是已进入决赛的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苏姑娘,这道糖醋鲮鱼可是这里的招牌菜,你要好好品尝哦。” “苏姑娘,吃完饭我带你去参观一下赛马场吧?” “苏姑娘,要不要我盛碗汤给你?” “苏姑娘……” 除了谭景星和死小子,满桌子男的都争着给我献殷勤,搞得我饭都吃不好,这样下去下午哪有力气比赛嘛。 于是,我挽起殷梓晏的手,故作亲密地对他说:“表哥,你怎么都不给人家夹菜吃呢?”说完猛对他眨眼睛。 “你自己没手啊?”他看都不看我,自顾自埋头吃饭。 “可是,人家夹不到那边的嘛!”娇嗲嗲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汗毛直竖。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奇怪地望着我,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不舒服?声音怎么这个样子?” 我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暗想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蠢?分明是故意的!哼,我脚上用力,狠狠踩了他一脚。他痛呼一声,弯下腰去。 “咦?茗儿姑娘,你表哥怎么啦?”谭景星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啦,他吃太饱了,肚子痛而已。表哥,不要吃这么快嘛,人家会心疼的哦。”我呵呵一笑,拿过他的碗不准他再吃下去。 他眼巴巴地被我抢了饭碗,却奈何我不得,只能低头生闷气。谁叫你不跟我合作的?我满意地继续吃着饭,时不时拿香喷喷的菜在他面前晃一晃,玩得不亦乐乎。其余人见我们状似亲密,也识相地不再打扰我。 终于到了决赛时刻。 决赛的规则和预赛有所不同,先是计时赛,比的是速度,这一点我完全不担心。可是后面一项却有点难度,比团体协作性,两人一组进行越野赛,在山林里寻找标记物,一个为一分,得分多者胜。两项之后分数汇总,分数最高者为总冠军。 计时赛我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接下来就轮到越野赛。与我分在一起的竟是中午才认识的谭景星。 “茗儿姑娘,能与你并肩作战真是在下的荣幸。”他见了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我也报之一笑,道:“那就请谭公子多多关照咯。” 比赛开始,我和谭景星骑马率先冲上了山坡,俯视山下,只见一片阴森恐怖的密林,薄雾笼罩,半点声息也无,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他见我似乎有些犹豫,询问道:“姑娘害怕吗?要不我独自去取来?” 我不满道:“谁说我害怕的!不过是一座林子而已嘛。” 他四周望望,悄悄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你一个女孩子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听说这树林里生长着一种奇花,会分泌奇特香味,使人迷失方向。每年都有不少参赛者在林子里失踪,几日后方才找到呢。” 我打了个激灵,强忍住心里的畏惧感,嗔怪道:“这……这些传说未必可信,我们又岂可不战而降呢?谭公子,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他脸一红,道:“想不到姑娘竟比男子更有胆识,在下佩服。” 我尴尬地笑笑,一扬马鞭,进入了密林之中。谭景星也跟在我后面,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除了树之外,林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他拿出事先发给我们的地图,找出标记物的位置,道:“第一件物品应该在西边。”我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害怕了,两人全速向目的地行进。 跑过一片树木密集的林子,眼前陡然开阔,一道瀑布出现在面前。那瀑布却并不是银河直下三千尺的壮观之象,只见水流缓缓落下,如同一副水晶珠帘挂在山壁之上。瀑布汇入深潭之中,清可见底,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潭边只有我和他两人。看来每张地图所绘不尽相同,可能要到后面才会与人交锋。于是我和谭景星细细研究起地图来,依图上所示,标记物应当是在这里才对。可是这里除了瀑布之外别无他物,难道……玄机就在瀑布? 凝神望去,瀑布后面似乎真的别有洞天,我微微一笑,看来电视剧看得多还是有好处的。 “谭公子,你猜那东西会不会藏在瀑布之后呢?”我胸有成竹地说道。他顿时深表赞同, 眼里流露出异样的光芒,道:“茗儿姑娘真是心思细密呵,如若有谁能娶到姑娘可真是三生有幸。” 听到他语意里暧昧的意味,我呆了一下,继而扯开话题道:“公子过奖了,我们进去吧。”说完急急跃入水中,水果然不深,我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山洞。黑暗之中,有一道光线从天而降,光线的尽头摆着一样物品,想必就是那标记物了。 我想也不想地伸手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道:“小心点!恐防有诈。” “还是你经验丰富,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我虚心地向他请教。 他手持马鞭,一个飞卷,物品即时到手了,而那物品摆放的位置突然降下一个巨大的铁笼,落地铿然有声。我冷汗涔涔而下,如果刚才我站在那里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刚想多谢他相救,却看见他脸色忽变,一个踉跄就要摔倒,我忙过去扶他。他却向后一跃,道:“别过来,这东西被人下了药,似乎是由传闻中的奇花炼制而成,触碰者会意志迷乱,不辨方向。” 我急道:“那……那怎么办?” “别着急,万物自古以来相生相克,这附近必有解救之法。况且这是比赛,解药一定不会离我们太远。”他说完便昏了过去。我心想,这算是哪门子赛马啊?也不知考验参赛者的智商和意志来干什么! 出了山洞,我极目望去,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那劳什子解药我又不认识,要怎么找嘛!也只有碰运气了。 我走到灌木丛中,仔细观察那些花草,看看哪个比较像一点。突然看见一只小兔子,在那里蹦蹦跳跳地啃草吃,心头忽生一计,不如拿它来做个实验? 于是,我趁它不注意,一把揪住它的耳朵,拎回了洞中。 “小兔子啊小兔子,你乖乖的睡一下,不用怕,姐姐很快就会把你救醒的了。”我远远站着,将它的鼻子凑到那物品上,不一会儿,它就不再动了。哈哈,计划成功了一半了,找到解药应该不难了吧?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外面,拿着小兔子东闻闻,西碰碰,可久久不见反应。 正自心急,手上终于有了动静,它的脚一抽一抽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我开心得立刻丢下它,扯了一把面前的草,急冲冲地赶回了洞内。 “来来来,闻了这解药就没事了。”我扶起谭景星沉重的身体,把药放在他鼻下,慢慢地,他睁开了眼睛,我欣喜地叫道:“你没事了?”心想解药果真有效。他笑了笑,正要说话,骤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我大惊失色,叫道:“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摇了摇他,完全没反应,不会死了吧?我颤抖着伸手过去,没有呼吸?再试,还是没有!我愣在当场,难道是我害死了他?我竟成了杀人凶手! 泪水无声掉落,我心乱如麻,默默想着自己下半生将要在牢狱中度过,不,或者我会被判斩首? “你在发什么呆啊?还不救人?”是死小字的声音!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哭道:“他,他死了!呜……” 他一惊,探身过去察看,片时松了口气道:“他没有死,只是一时背过气去。”说毕扶起谭景星,将手掌缓慢贴在他背后,似是运功辽伤之类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汗如雨下,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心里难过极了。 夜如年 半晌过去,殷梓晏才收回了放于谭景星背部的手掌,脸色苍白地坐着调息,我不敢出声打扰,只得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谭景星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竟是醒了。我顿时大为安心,看来死小子没骗我,但转眼看到他虚弱的模样,又担心不已。 “茗儿姑娘……”谭景星幽幽地唤我。 “我在这里。你没事了吧?感觉如何?”我伸手搀他坐起。 他微笑道:“我好多了,是你救了我吧?” 我愣了愣,摇头道:“救你的不是我,是他!”伸手指向殷梓晏。这时他也刚好缓过劲来,睁开了眼睛。我喜道:“你没事了么?”他怔了怔,道:“我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他好不好。”我有点泄气,看来担心他是多此一举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不是中了花毒吗?可是闻了解药之后,为什么反而心口剧痛,不省人事呢?”谭景星望向我。我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跟他齐齐看向死小子。 “是有人要害你们。”他一开口就吓了我一跳,难道这一切都是陷阱吗? “谁?谁要这么做?”谭景星激动起来,开始咳嗽。我忙抚他的背,道:“你有伤在身,不可激动。”继而转向死小子,道:“那人是因为想赢得比赛而使出此等手段吗?” “大概吧。刚才我在人群中无意间听到有人说,事情已安排好。心下好奇,于是跟踪一人,发现他行踪诡秘,行为颇为异常。这才想到你们会不会有危险,赶来看看,果然被我猜中了。”他懒懒地描述着过程,似是漫不经心,但我知道他还是挺关心我的,心里有些许欣喜,毕竟他还是拿我当朋友的吧。 见我眉眼含笑,他不解道:“我在跟你说你有危险,有什么这么好笑的啊?” “没有啊。我没笑啊!”我收敛笑意,续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比赛是没办法继续的了,不如我们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可以继续比赛的。”谭景星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我说不比就是不比了,你不用再说了。”见他这么不知自爱,我有点生气,语气不由得重了点。他当场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勉强自己参加比赛,也只是为了你而已,又何必骂他呢?”死小子出声道。 我一惊,直直看着他,道:“你……你想坚持下去,是因为想帮我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见你似乎很想赢得比赛,所以……” 其实说我不感动是假的,有一个人能事事以你为先,就算自己有事仍把你放在第一位,当真十分难得了。我放软声音道:“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是比赛又怎及得上你的性命重要呢?”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我立刻后悔刚才对他这么温柔,万一被误会就不好了。 “呃,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我忙转移话题,心想把你送回家就没事了,以后嘛,就最好不要再见啦。 “咳,我还没告诉过你呢,我的父亲是吏部尚书。”他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吓?谭文健是他爹?有没这么巧啊! 我愣了半晌,才道:“没想到哦,你爹竟这么……唔……出名。”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形容词。 他对于我的惊讶似乎见怪不怪了,笑道:“你们二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家父一定会好好款待二位的,就请在府中盘桓数日,如何?” “那个……打扰你不太好吧?”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可嘴里还是假意地推辞几句。 “茗儿姑娘肯来当是荣幸之至,又何来打扰一说呢?”他如我所愿地继续劝说。 “那我就不客气啦,呵呵。”怕再拒绝他会反悔,我忙不迭地答应了。 账册,我满脑子都是账册。以至于一路上谭景星跟我讲话,我都爱搭不理的,弄得他以为我不舒服,一回府忙叫了大夫给我诊治。真是奇怪,有病的好像是他吧。 “谭公子,大夫都说我没事了,你就乖乖进去休息吧,要不然落下什么病根,可就麻烦了。”我急着跟死小子商量偷账册的事,实在没什么心情跟他瞎耗。 “是啊,星儿,进去吧,苏姑娘为父会吩咐人好生招待的。”谭文健听说我救了他儿子,对我很是客气。 好说歹说,谭景星才肯丢下我,回房歇息。 “苏姑娘,你和殷公子就请便吧,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有什么问题就找王管家。”他指了指身后一个一脸精明的女人,不说我还以为是他老婆呢。 “好的,伯父请放心,我们自己会招呼自己的,您去忙吧。”我笑盈盈地送了他出厅,心想总算有时间筹划一下正事了。 “苏小姐和殷公子是少爷的朋友,老爷吩咐这两天要好好款待,请问您二位需要先稍事休息吗?”我点了点头。她带着我们来到了客房,是两间相邻的房间,均窗明几净,十分雅致,可以看得出主人的修养颇高。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竟是贪官污吏呢?我不禁大觉遗憾。 “死小子,你说我们怎样才能知道账册放在哪里呢?”见王管家出去了,我问道。 “不知道。”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似乎在学我当初的样子。我也懒得理他,径直走到床边,直直地倒在床上,道:“既然我们都毫无头绪,不如睡个觉先。” “你……”他为之气结,只好妥协,道:“我们怎么也要去探一探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嘿嘿,就知道你有了主意啦,就听你的。”我翻身而起,笑着拉了他出门。 这个尚书府不算大,但布局倒还精巧,院中摆设处处透着清秀灵动之气,看来是出自女人的手笔。我顿时想起了王管家,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止主仆而已。 走着走着,听到几个家仆在窃窃私语。 “听说老爷把阿桂赶出家门啦?” “是啊,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她昨天打扫完王管家的房间,老爷就找了她去谈话,今天就告诉大家阿桂回家了。其实谁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讲到最后一句,语气竟有些阴森的味道。 “你怎么看?”我扭头望向走在我身边的殷梓晏。 “有古怪!”他与我对视一眼,有点心照不宣的感觉。我笑了笑,道:“那还等什么?” 来到王管家的房门口,我伸手推了推,门竟没锁。我向他使了个眼色,闪身进了房。 这里颇有点古典的韵味,与我在丞相府的房间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此时也顾不得欣赏,我迅速扫视了一眼全房,但仓促间即使有暗格也难以察觉。于是我尽力回忆曾见过的可能有机关的地方,然后将花瓶、摆设之类的地方扭了个遍,床板也掀开来看,并无异常。 正准备逐块墙壁去敲,门外传来死小子的声音,“王管家,不好意思,我本想去谭公子的房间探望,谁知走来走去也找不到,你可否为我带路呢?” “少爷的房间就在前面,右转就到了。”听她似乎没有要带路的意思,我忙隐身于屏风之后,大气都不敢出。 “右转?之前我好像找过那边,没有啊。”死小子自言自语道。 “既然如此,我就带殷公子前去吧。请!”脚步声逐渐远离,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深呼吸了一下,掩好门离开了。 半夜,我正熟睡,忽然有人拍了拍我。 “起来,夜晚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候,你还在睡觉?”一把声音轻轻道。 “唔……什么人扰哀家清梦?来人呐,掌嘴。”在宫里生活得久了,我也学会了这吓唬人的一套。 一只手猛地把我拽了起来,道:“你清醒一点,时间有限。”我睁开迷蒙的双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死小子。 “什么时间有限?我们要去哪里,半夜三更的。”我边伸懒腰边问道。 “偷账簿!”他提高音量道。这下我完全醒了,偷账簿耶!我可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 “你知道账册放在哪里么?”我穿好夜行衣,跟他一起出了门口。他四周望了望,道:“就是不知道才要查啊,不过,大概地点已经确定了。” 我猜道:“是王管家的房间吗?”他颔首道:“今天我看她的表现有点不寻常,似乎对我出现在她房门口已经起疑,所以我们必须早一点行动,否则被她发现我们的身份,账册就拿不到了。” 我点头道:“嗯,分析得有道理,不过如果她真的怀疑我们,那岂不是很危险?”他脚步一缓,道:“这次很有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过,我始终不该让你涉险,要不,我一个人去。” “你明知我不会同意。”我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我非常肯定他能够了解我的想法。果然,他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如果不叫你,你一定会怪我。” 我正色道:“谢谢你,让我能帮他做点事情,我也相信你能保护我。所以,我并不害怕。”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但我却感应得到他心里的坚定,以前那种并肩作战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久,我们两个就来到了王管家的房门外,只见他取出一支香,点燃后插进了窗户里。迷魂香?想不到大内侍卫也会用这种江湖手段。 “咳,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了。”他见我看着他,有点不自在。我极力忍着笑,道:“不用解释了啦,我又没说什么。” 等香燃到一半,他忽道:“可以了,我们进去吧。”轻轻推开门,他走在前面,以保护的姿态自然地将我拦在身后,让我心里安稳不少。 进门后发现,床上的人果真睡得不省人事,于是,我们放开手脚对这间房进行大肆搜索,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 “你快来看!”死小子忽然叫道。走过去一看,只见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竟有一小小的突起,他缓缓地按下,我们两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里,等待着什么发生。 突然,脚下的地板空了!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急速降落,就在我快要落地的时候,一只手将我托了一下,我的身子竟直立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了地面。可是,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哼,我心里一慌,叫道:“死小子!”没有回应,我又唤了几声,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在黑暗中摸索过去,触到的却是湿漉漉的一片,温热的触感让我胆战心惊,颤抖着问道:“你,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他强忍疼痛的声音我又怎能听不出,不禁大声叫道:“你明明就受了很严重的伤,为什么还要骗我!”受惊加上内心的恐惧,泪水像断了线似的掉落,到最后竟放声大哭起来。 “别……别哭了。”他面对我的眼泪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不断重复这几个字。 过了一会儿,我哭得累了,自己停下来道:“你一定不能死,你还要保护我呢。”虽然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我直觉一定很严重,要不然他不会这么久都不想办法逃出去。 “呵呵,这位公子恐怕自身都难保了,还如何保护小姐你啊。”一把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一道光芒随之而来,我被那突如其来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之后,我才看清来人,竟是王管家!看来我们偷鸡不成反着了她的道儿,我心下气恼,只冷冷地盯着他。 “哟,小姐还真是有闲工夫啊,不赶紧看看自己的男人伤成什么样了,盯着我做什么呀。”被她一说,我竟有点害怕,不敢看殷梓晏。 咬了咬牙,我猛地转身,饶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只见地上竖着十几根长长的尖刺,其中的两根竟贯穿了他的身体!分别是大腿和腹部,血染在黑衣上倒看不出什么,可连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要是换了平时,我有可能已经晕过去了。可是,我知道现在我不能害怕,因为这个时候只有我能救他了。 恐惧到了极点,其实已经没什么好恐惧的了。我淡定地转身,面向王管家,将指甲深深地刺进手心,让那灼热的痛感提醒我自己,我要勇敢,我要他活着。 长相思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们有所怀疑的?”我问面前的女人。 她笑了笑,用似是欣赏的口吻道:“不错嘛,要是换了别人,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只会哭哭啼啼了。” “我就告诉你,好教你死得安心。上次你躲在我房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我不立即揭穿你们,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今晚,你们点那支劳什子香的时候,我自然早有防备,便将计就计,将你们引进这处陷阱。没想到他竟然身手了得,临急时刻还能救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真是了不起啊。”听不出她是赞叹还是惋惜,望着殷梓晏的眼神竟有些温柔。 “你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就算我们想偷那本帐册,也不必如此狠毒吧。不用说,那位什么阿桂想来也是给你们害死了吧?你们做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晚上难道不会做恶梦么?”我凄厉的嗓音在这间密室里听来,很有点女鬼的味道,她似乎也被我震住了,错愕地看着我。 “什么帐册?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不会是想混淆视听,好让我放了你吧?”她一脸不信,那惊讶不似作假。 我疑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谭文健的账册吧?”见她不答,我又道:“就是谭文健贪赃枉法的罪证啊!” “什么贪赃枉法?你们可不要冤枉老爷!”说起谭文健,她语气激动起来。 我冷笑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们两个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收到密报,说谭文健有一本帐册,记录着自己受贿的详细情形。于是,我们便趁机入府调查。你不要说你不知道谭文健的事哦,直觉告诉我,你们的关系并不简单。” 说完,我担心地看了一眼殷梓晏,他的血再这么流下去,恐怕神仙都难救了。 “你们是皇上的人?”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想了想问道:“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证据?我想不到怎样能证明我们的身份,总不能说我是皇后吧?这时,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道:“我,我怀里有一块名牌。” 我转过身去,在他身上摸了摸,小心地避开那根令我心惊胆寒的尖刺。他怀里果然躺着一块牌子,我将它取出,丢上去给那女人,道:“这是大内侍卫统领的令牌。” 她接过一看,大惊失色道:“你,你们真的是皇上的人?不,不是黑鹰门的?”我摇头道:“什么黑鹰门?听都没听说过。” 上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男人道:“阿琴,什么事?”之中还夹杂着谭景星的声音。一阵喧哗过后,谭景星的脸出现在上面,他看到地上的殷梓晏,颇为气愤,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的朋友?” “我,我之前以为他们是黑鹰门派来的杀手,来找我的。所以……” “什么杀手?为什么会有杀手来找你啊?你到底是什么人?”谭景星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她眼里一痛,急道:“我,我是你的琴姨啊,星儿……” “你先放了他们!”谭景星冷冷地避开她的手。 她回头望了望,应该是在征求谭文健的同意。片刻后,上面降下了一道木梯,谭景星忙跑了下来,惭愧地看着我,道:“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别说这么多了,救人要紧。”我跪在殷梓晏的旁边,不知该如何着手。 “还不撤了这些刺?”谭景星回头瞪了一眼王管家。 “这个,如果贸贸然拔出的话,恐怕伤口会大量出血,情况危殆……”听到她这样说,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滴落,谭景星柔声安慰道:“茗儿姑娘,你不要怕,他一定会没事的。” “先止血!”谭文健伸手到怀里,取出一瓶药粉,我没说什么,看着他慢慢洒在殷梓晏的伤口上,然后又拿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在钢刺上一划,那刺竟应声而断。 这时,上面走下来几个家丁,想必是谭文健吩咐来抬殷梓晏上去的。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忙活着,将殷梓晏抬上木板,固定好,搬上了楼。整个过程中我都望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眼睛,以及因为汗水而贴在前额的发丝。他是那样宁静,完全不像我熟悉的那个死小子,而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哭泣着。谭景星见我这样,伸了手轻拍我的背,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本来抑压的情绪在他讲出这句话后瞬间崩塌,我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正伤心,王管家走过来对我说:“苏小姐,老爷和我想跟你谈谈。”我瞥了她一眼,心里有气,道:“有什么事等殷梓晏醒来再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再隐瞒他的真实姓名,说完就在谭景星的搀扶下离开了密室。 去到那里,大夫正在殷梓晏的房里忙得一塌糊涂。我走到他床前,见他仍昏迷不醒,担心道:“他没事吧?” “哦,这位公子伤势颇重,加上失血过多,才会陷入昏迷的。如今,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处理好了,至于什么时候会醒,还要看他的意志。不过他身体底子很好,小姐也不用过于担心。”大夫说完就提着药箱出去了,我想自会有人安排抓药的事,便在床边坐下,等他醒来。 过了一会儿,我让谭景星回去休息了,自己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天际出现一丝曙光。 “死小子,昨天你不是还骂我贪睡的吗?现在怎么比我还懒呢?睡够了就起床啦。”看着他沉睡的样子,我很想能大声地叫醒他,可是我知道那无补于事。竟然,我会害怕他再也醒不来了,如果是那样,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为了我,值得吗?明明你可以躲开的,却傻傻地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流了那么多血,还能忍痛安慰我。突然间,我好像明白了,在宫里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其实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对我卑躬屈膝,照我们的关系,我决不会亏待他。可是,他偏偏选择离我远远的,用那种冷漠来面对我。 “你喜欢我么?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么?”我轻声问道,似在问他,又似自言自语。 一股忧伤从心里流出,对于他,我是不讨厌的,甚至曾经觉得他的条件不错,可爱情是不能用条件来衡量的,我爱的人,只能是天洛。而他,注定我只能辜负。 “丫头!”他突然一声惊呼,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我定了定神,道:“醒了就没事了。”语气尽量平和,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变化。 “你……没事吧?”他眼里难掩关心。我却只能视而不见,道:“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保护你,本就是我的职责。”他见我态度与之前有所不同,也收起了关心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躺着。 “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这会让我觉得欠了你。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特别是人情。”我咬了咬牙,逼自己对他冷淡一点,这样将来他会好过点。 果然,他脸色更差了,道:“你是皇后娘娘,当然不想欠一个小小侍卫的人情咯。你可以跟皇上说,我护驾有功,升我的位置啊,小的感激不尽。” “没问题。我……叫人拿东西来给你吃。”急急转过身,不想被他看到我的表情,迅速走出了房门。听着背后传来的咳嗽声,我差点就心软想留下来照顾他,可是,我不能再给他期望了。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方式。 关上门,我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一夜没睡,浓浓的倦意袭来。去厨房交待了几句后,我回到房间,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了床。 醒来时,外面的阳光已经很好,大概正午了吧。我依然懒懒地不想起床,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苏姑娘,我们可以进来吗?”是王管家,她说的我们应该是指他和谭文健吧,也是时候把事情搞搞清楚了。 我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打开了门。 “苏姑娘睡得好吗?听说殷公子已经醒了,真是太好了。”王管家面带微笑,可我对她昨晚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印象实在是太深,还留有不小的阴影。 “客气话不必再说了,谭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直接转向谭文健,不想再跟他们废话。 “姑娘果然快人快语,老夫想请问姑娘一个问题,殷公子是御前带刀侍卫,这一点我已经没有怀疑,只是不知姑娘是何身份?” “我的身份你不必理会,总之我是皇上派来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见我坚持不肯透露,也不再勉强,缓缓踱着步子,道:“姑娘是否疑惑,阿琴为何昨晚会对你们痛下杀手?”我点头。 “这事要从二十几年前讲起,当时我年少轻狂,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在扬州的郊外邂逅了她。很快我们两个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那时我才知道她竟是黑鹰门的人。黑鹰门门规是其门人不得与朝廷中人为伍,违者杀无赦。那时我却是扬州衙门的人,阿琴一心想着嫁给我便可以摆脱黑暗的命运,谁知在星儿两岁的时候,黑鹰门的人竟找到了我们,我带着她们母子连夜逃走,背井离乡来到京城。但是为了躲避追杀,不仅我们改名换姓,阿琴从此也隐身于管家的位子,为的是有朝一日如果被他们发现,不会连累我和星儿。唉,这些年来,她有儿子却不能相认,当真是非常痛苦。”说完,他默默注视着她,两人眼中都有着许多的无奈和辛酸。 “那……谭大人并无什么记载着你受贿记录的账册咯?”我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寻常了。 “没有!老夫敢对天发誓,为官以来虽然算不上是刚正不阿,但决计没做过贪赃枉法之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做戏,难道……是有人冤枉了他?我立刻想到天洛说的那个神秘人,他的消息是从那个人处得来,回去可得好好问问那人的来历。 “谭大人请放心,我回去会向皇上如实禀报,请皇上彻查此事,定不会冤枉了大人。” 他告谢了几句,便带着王管家,或许应该叫谭夫人,一同离开了。其实我还挺佩服他们的,明明是夫妻,却要守着主仆的名义过日子,换作我不一定受得了。不过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受苦也是心甘情愿吧。 第二天,我便急着回宫向天落交待一切,至于殷梓晏,我要他暂时留在这养伤,等伤好了再自行回去。他没说什么,我走的时候也没有望我一眼。看着他躺在床上的背影,我在心里轻声说了句再见。也许,今生没有遇见我,你会快乐很多。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虽然出来才不到两天时间,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感觉长得好像两个世纪。 昨天,我已经飞鸽传书告诉了天洛,说我今天会回来。 他会在哪里等我呢?正想着,忽然看见宫门口站着一道颐长的身影,是他!没想到他竟会到宫门口来接我!心里不禁涌起一阵炙热,这还是我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分隔这么远。 不见面的时候倒还好,一直想着账册的事情,无暇思念。可现在骤然见到他,我的心竟控制不了的颤抖不已。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他了呵!如果我真的死在那间密室,天洛会怎样呢?我不敢想像。 而这两天他在宫中有多担心,过得多么煎熬,我想我能明白。一定不能把我差点遭遇危险的事情告诉他,打定这个主意后,我下马,缓缓走向他。 “茗儿。”他拥我入怀,闻着我身上的气息,用体温挡去我一路颠簸的风寒。 我依偎在他怀中,不理还有侍卫在旁,将一个吻主动送到了他唇边,伴着颤抖的呼吸,咸咸的泪水,我和他共同体会着爱情摄人心魄的香气。就算爱是毒药,我想我也要沉醉至死,如同飞蛾扑火前欢欣地舞蹈。 满庭芳 “什么?谭文健根本没有账册?”天洛惊讶地瞪着我。 “是啊,我看他不像个贪官,家里的摆设都尽显清新雅致,吃穿用品也并不注重奢华。你那个线人可不可靠的啊?” 他面有难色,顿了顿道:“应该没问题的。” “到底是谁啊?” “唔……这个,我想应该不会是他啦。”他依然支支吾吾的,似乎对那人颇为维护。我不悦道:“我又没说一定是那人,难道他的身份不可以给我知道么?” “不是啦,只是……哎呀,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那个我安插在吏部的线人就是你哥,凌越!”他略带抱歉地对我说,“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做卧底毕竟有一定的危险,不想你担心而已。” “竟然是我哥?”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怎么会是他?没想到我怀疑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哥哥,可是他的确没有理由来欺骗皇上,以及陷害我。 在路上我曾想过,那人的目的很可能是要置我于死地,用账册引我出宫,甚至知道谭家二十年前的秘密,利用他们来借刀杀人。这个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要不是殷梓晏,我可能已经死在宫外了。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给天洛这个假消息的人竟然是哥哥!也许,他也是被人骗了?不管怎样,我相信哥哥是不会害我的。 “天洛,你立刻宣哥哥进宫来,我要亲口问他。” “你刚刚回来,不休息一下么?”他轻抚我发端。我朝他微微一笑,道:“我很好,不用休息了,况且不弄清楚这件事,又怎么睡得着呢?”他点头,唤了门外的小何子进来,交待他传我哥进宫。 “如果真是他虚报消息,你会怎么做?”天洛担忧地观察我的反应。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很好,记得小时候我也很想有个哥哥,能够疼惜我照顾我。现在这个愿望居然实现了,我是很开心的。我……不想失去这个亲人。” 他心疼地搂住我的头,印了个吻在我额上,道:“我都知道的。我也希望他不会辜负我们的信任。” 等了大概有半刻钟,我哥来了。看着他亲切的面容,今天却觉得如此陌生。默然良久,我才缓缓开口道:“听说,皇上派哥哥进入吏部,调查吏部尚书贪赃枉法之事,不知进度如何呢?” 他呆了呆,望向皇上,见他默许我查问此事,只得答道:“目前尚未有任何进展,只是知道他持有一本账册的事情。” “账册?哼,你还好意思提起?我念在与你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向我坦白一切,要么从此之后我不再认你这个哥哥!”我气呼呼地说完后,转身背对他。 “请恕微臣无可奉告。”他咬紧牙,说得十分坚决。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天落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接口道:“凌越啊,你可是轩儿的哥哥,怎么如此糊涂,跟外人一起来谋害她呢?你说出背后的人,朕还可以帮你。如果你执意不说,那朕就只有交由刑部处理!” “什么?臣何时助外人陷害妹妹,呃,皇后娘娘?”他听天洛如此说,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激动道:“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死在宫外了?就为了你所谓的账册,你的亲妹妹险些没命啊!”天洛一把拉过我,表情像要吃人一样,问道:“你什么时候差点……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愣住了,刚才一不小心竟将不该说的事说了出来,于是支吾道:“那个,没有那么夸张啦,我只是吓吓哥哥而已的。”见他脸色愈发阴沉,只得把所有事和盘托出。 听到我跌入密室险些被尖刺所伤时,他猛地把手击向桌面,琉璃铺就的表层顿时应劲而裂,我急忙抓起他的手察看,只见许多细小的碎片嵌在手掌之中,鲜血直流。 我既心疼又气他不爱惜自己,怒道:“你发什么神经啊!伤害自己你很开心是不是?你会难过我遭遇危险,难道我看你受伤就会无动于衷了吗?你怎么这么自私……”说到最后,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讲不下去。 他顾不得手上的伤,抓住我的肩道:“对不起,我一听到你遇险就失去理智了,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五马分尸。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我望向他,见他的眼眶有些潮湿,略带疲倦的脸上写着无限怜惜,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柔声道:“我不是怪你啦。好了,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要不然发炎就麻烦了。” 我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对我哥道:“整件事情你都清楚了,你还要维护那个想害我的人吗?” “我……微臣该死!”哥哥突然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继而道:“指使微臣散布假消息的人,其实是……郦贵妃!当初她以旧时情分相求,要我跟皇上说谭尚书收受贿赂,其目的是为了帮她爹巩固地位。只因郦将军跟谭尚书早有不和,想借此铲除他。他们还放出风声,让爹爹为首的一派以为谭尚书真是贪赃枉法之徒,一力弹劾他,这样皇上便会深信不疑。她说现今妹妹深得皇上宠爱,她唯有靠父亲的权势才能在宫中有好日子过,求我帮她。我不忍心她在宫中受苦,所以……便同意了。但微臣发誓,我决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置妹妹于死地。没想到我一时心软,竟差点铸成大错,请皇上降罪!” 原来是郦贵妃,我原以为他对哥哥还有一丝情意,没想到今次竟利用哥哥对她的信任,来对付我。如此用心良苦地布下这个局,为了争宠不择手段。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心头一阵寒意袭来,现在连我至亲的人都信不过,还可以相信谁呢? 天洛见我不出声,知道我心里难过,便道:“念在你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就罚你官降三级,俸禄减半。如何?”言毕望着我。 我默默点头,不想再说些什么。 就这样,哥哥小惩大戒,郦贵妃则被打入冷宫。天洛不顾太后的反对和郦将军对朝廷的威胁性,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很难得了。而我全程都没有参与意见,毕竟事情已然发生,他们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再重要。 回宫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殷梓晏,不知是他有意回避,还是天意如此。其实不见也好,省得带给他不必要的烦恼。只是偶尔会从天洛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对于他的舍身相救,天洛很是感激,也越来越器重他。 日子继续平静地流逝,转眼我入宫已经一年了。一个月中,天洛超过半数都在我这里过夜,但无可避免的,他还是要宠幸其他妃子,以维持后宫的平衡。我所知道的,除了静妃之外,他最常去的就是婕嫔和杏贵人那儿。 林玉婕,礼部尚书林斌长女,生得花容月貌,惹人怜爱,天洛说她性情温和,喜爱安静,这一点颇得他心。而杏贵人纳兰杏,乃刑部侍郎纳兰正的小女儿,芳龄十五,长得像个洋娃娃似的,就连我看了也不禁想捧在手心,也难怪他特别眷顾,不时送些小玩意过去,给她解闷。 他起初怕我吃味,陪着我的时候总一副对我不起的样子,什么都顺着我,讨好意味甚浓。到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他的不自在,语重心长地跟他解释了一通,保证我不会生气。他才慢慢没了顾忌,开始学习雨露均沾,每月拨几天出来,临幸其他妃嫔。 我以为我会一直痛苦下去,但原来,什么事情都是会习惯的。皇后所要承担的事,我在学着承担,包括容忍他其余的女人。这些日子,我竟渐渐和她们二人混得熟了,原本以为我不会接受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但这样也好,适应也许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皇后姐姐,杏儿来看你了。”这丫头三天两头就往我宫里跑,跟蝶纾和小豆子熟得很不在话下,就连蝶纾手下的小宫女馨儿和沁儿都和她打成一片,连同她的近身宫女庆喜,一大帮子人把凤和宫搞得是热热闹闹。 玉婕与她相比就安静得多,隔几天前来和我聚一聚,谈的大多是诗词歌赋,好在我以前对诗词挺有兴趣,聊得也算是投契。 “杏贵人吉祥!”熟归熟,礼数还是不可少,蝶纾带着一众人向她请安,她和庆喜也对我行了礼。 我见了她笑道:“杏儿,你干脆和皇上说说,搬来我宫里算了,省得你一来一回的麻烦。”她呵呵一笑,在我身边坐下,道:“皇后姐姐是嫌杏儿烦了吗?人家可是天天记挂姐姐,才常来看看的呢。” 我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叹道:“你呀,就是会撒娇,皇上可不就是被你这张小嘴给哄得迷迷糊糊的么!”她羞红了脸道:“人家哪有?要是论恩宠,谁不知道皇上只宠姐姐一个啊,每月才来杏儿这里两次,玉姐姐那里也才两三次,别人那儿就更少得可怜了。” “你这是在吃姐姐的醋吗?” “姐姐千万别误会,杏儿有皇上的点滴眷顾就够了,就像玉姐姐说的,皇上能分给我们一丁点儿的宠爱,也是全靠姐姐在皇上面前的言语。我们对姐姐只有感激。”杏儿正经地说道。 “哦?玉婕真是这样说的?”没想到她看事情如此通透,竟知道我劝天洛宠幸她们的事。 杏儿使劲点了点头,道:“是啊,玉姐姐还说皇上爱的只有姐姐一个。其实杏儿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姐姐对我们很好,皇上也很好,所以皇上爱姐姐也是应该的啊。” “那玉姐姐有没有说她爱不爱皇上?杏儿呢,你爱皇上么?”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玉姐姐说皇上是我们的夫君,更是我们的天。而人对天,只可以有敬畏,不可以有爱的。” 我大吃一惊,忙道:“这话你跟姐姐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给别人听到哦。玉姐姐说的话不是不对,可在这宫里恐怕是禁忌呵。”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小豆子端了糕点进来,便忙着吃去了。 我心想,玉婕实在不应该跟杏儿讲这些的,她那么单纯,又怎么会明白。不过我也了解,身为皇上女人的苦楚,她偶尔发发牢骚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我宫里的领事太监小贵子进来了,他走到我身边,悄声道:“刚得到的消息,婕嫔怀孕了!” 我呆了呆,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一年了,天洛在我这里过夜最多,可偏偏怀孕的不是我。上天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知道,一个男人再爱你,他也不会不理自己的孩子,以及帮他生孩子的女人。 整理好杂乱的心情,我笑着对杏儿说:“你玉姐姐怀孕了,我们快去看看她吧。” “什么?玉姐姐有了小宝宝?呵呵,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照顾他,陪他玩,皇后姐姐你说好吗?”杏儿开心得手舞足蹈。我却不能抑制心底涌起的悲哀,淡淡地道:“以后再说吧。” 我和杏儿赶至玉婕住的婉芳楼,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我一眼就看见了眉眼含笑的太后,以及站在一边的天洛。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着,看不出心情如何,但我想应该是很复杂的吧。 还记得他曾经说过,只要我们的孩子,可这句诺言永远也不可能成真了。他不爱她,却一定会因为她腹中的骨肉而对她另眼相看。他爱我,却终究还是负了我。 不管这当中包含着多少无奈,我有多么不甘心,事实不会因我的意志而改变,改变的只能是我。 苏幕遮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我挤进人群,微笑望向太后,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轩儿来啦?呵呵,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婕儿怀了龙种,真是上天赐给皇上的福气。”太后顿了顿,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轩儿,你要替皇上开心啊,他日这孩子可是要叫你一声母后的。” 我福了福身子,道:“臣妾明白,我……当然会替皇上开心,还要替婕妹妹开心呢。”说完走到床边,对婕嫔道:“妹妹可要好生保养,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做,千万别累着了。”这一番话我倒是出自真心,对玉婕来说,孩子是她在宫中生存下去的唯一依靠。 她略抬眼睑,轻声道:“多谢皇后娘娘。”似乎不太想搭理人,又重新合上眼睛。太后见状道:“瞧我怎么忘了,婕儿有了身孕,应该多休息才是。”又叮嘱了两句之后便带了其余人出去了。 我刚想离开,玉婕忽道:“娘娘请留步,妹妹有话想和姐姐说。”天洛本想过来同我一起走,此时也只得先行离开了。 “对不起,姐姐。”她突然间抓住我的手。 我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傻妹妹,怀孕是好事呵,做什么向我道歉呢?”她低下头道:“我……我知道姐姐跟皇上是真心相爱的,皇上每次来,都会不停地提起姐姐。虽然他没有拒绝我的服侍,可我感觉得到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姐姐,我本不该跟你讲这些的,你千万别误会妹妹是在向你抱怨,我实在是……很羡慕姐姐的。我知道,就算自己有了皇上的骨肉,也永远取代不了姐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妹妹看得这么通透,倒叫我觉得有些对不起妹妹了。” 她摇头道:“姐姐心地善良,自然会这么觉得。可是爱情从来是不分对错的,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何尝不想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就算平凡一世,也是一种幸福呵。”她的言语间有种淡淡的哀伤,像是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能让她梦萦魂牵,想与之相伴到白头。 “玉婕,你有什么心事么?脸色不太好。”我担心道。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我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现在身子可矜贵着呢。”她脸一红,笑了笑,目送我离开了。 回到凤和宫,天洛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脸的焦急。其实从婉芳楼回来,我已经不那么介怀了,可看他着急的样子,我却心血来潮地想耍他一下。于是板了面孔,一声不吭地走进去,经过他身边时还故意不看他。 他果然上当了,以为我生了气,忙走过来拉住我的衣袖,道:“茗儿,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伤害,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的。” “不知道?真是好笑,你不知道怎样会让一个女人怀孕吗?”我说得正经。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除了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的嗓音低低的,透着浓重的不安。我心一软,微笑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什么都不要说咯。要等你来哄我,不被你急死就算好的了。” 他听我似在开玩笑,错愕地抬起头,见到我的笑容,吐出一口气,道:“你真是吓死我了,我多怕你不理我。” “我哪里敢生皇上的气,不怕被打入冷宫啊?” 他神色一凛,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决不会把你打入冷宫。” 我轻笑着投入他怀里,在他耳边低语:“说过的话可要记得哦,我的皇上。” 玉婕有了身孕,正式册封为容华,不过在后宫里真正为她开心的,也只有我和杏儿了吧。 “玉姐姐,可不可以给我听一下?”这不,她又缠着玉婕要听小宝宝的动静了。 “杏儿,一天你到底要听多少次啊?我这孩子才4个月,再这样下去,以后的5、6个月我可要被你给折腾死了。”玉婕下意识地抚着肚子,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本能的保护。 杏儿瞪着大眼睛,撒娇道:“皇后姐姐,你看玉姐姐她欺负我,给我听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我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拉她坐下,道:“你就饶了玉婕吧,要是这么喜欢孩子,自己将来生一个不就好了?”她小脸刷地一红,嘟哝道:“人家也想啊。” “看你,小小年纪就想生孩子啦。” 她嗔道:“皇后姐姐你坏死了,就知道笑人家。你才该生个孩子呢,好陪陪玉姐姐的宝宝啊。” 我微微失神,继而笑道:“这事也急不来,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玉姐姐这么好福气的。” 突然,我宫里的小平子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似是有急事。我免了他的礼,问道:“什么事?” 他咬牙道:“回主子,小豆子她……出事了!”我心里一惊,站起来道:“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今儿个小豆子在去御膳房的途中遇到了静妃娘娘,不小心踩到了娘娘养的那只小狗,娘娘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命人打断了小豆子的腿!是小贵子见她迟迟不回来,出去寻她,才在路上救了她的。”说完他露出悲愤的表情,不过这也难怪。小豆子是我带进宫来的,颇得大家喜爱,就算平时贪玩点不守规矩,我也不曾真的责罚过她。现在竟受了此等委屈,他们想必十分心疼吧。 我叫小平子先去请御医,独自一人心急如焚地赶回凤和宫。 “主子,您回来了!”蝶纾见到我,迎了上来,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哭过。我心里一酸,进了小豆子的房间。 馨儿正在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沁儿则满眼含泪地站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我忍住就要掉落的泪水,走过去唤道:“小豆子……”她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轻拍她的身子,柔声道:“别怕啊,小姐在这里,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陪她哭了一会儿,御医来了,似乎以前没有见过,长得斯斯文文,年纪不大。他看过小豆子的伤势,躬身对我行了一礼,道:“禀皇后娘娘,这位小姑娘的断腿处已经接好,大概需要静养5个月,方可行动自如。只是她的腿伤颇重,以后就是好了,也很有可能会留下后患。如不能做剧烈运动,阴天下雨时会感到疼痛等。” “没有别的办法么?她才这么小,不应该受这些苦的。”我殷切地看着他,想从他口中听到希望。可他只是摇了摇头,请安告退了。 我愧疚地看着小豆子,心想要是我好好看着她,也不会害她这样。 静妃!我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以前就算郦贵妃那样对我,我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恨意。因为她起码不会累及无辜,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啊,伤害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算什么本事?咬紧了牙,我带着蝶纾和小贵子走向静妃的芙黎宫。 我不等通传,径直走进了主殿,在主位上坐下,冷眼扫视着她宫里的一切。她身边服侍的臻儿最先走上前来,带着手底下的人行了礼,奉了茶,笑盈盈地问道:“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有什么事么?” 我冷冷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有资格和哀家说话的?还不叫你家主子出来!”我有心立威,一定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这后宫之主。我宫里的人,看谁还敢随便欺负! “哟,是什么风把皇后娘娘吹来了,该是我去请安才是啊。”静妃人未至声先至,挟着一袭香风,来到我面前。看得出她是精心装扮过的,听说天洛昨晚便是在她那儿过的夜,也难怪她一脸春风得意。 我端起茶杯,侧身斜视她,淡淡道:“见了哀家还不跪下行礼?”本来在宫中只有奴婢才需要下跪,但位分高的可以要求位分低于自己的下跪请安。她愣了愣,也只得照做。 我故意不叫她起身,慢慢品着手中的茶,见她有些不耐了,才道:“你可知哀家为何来此?” “臣妾不知。” “哦?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一句不知,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了么?”我突然间厉声喝道。 她微微一颤,被我的威严震慑住了,久久才嗫嚅道:“臣妾不知何时得罪了娘娘?”我冷笑道:“你得罪我的可多了,以前暂且不提。今天在御膳房外,你教训了一个婢女的事,可还记得?” “记,记得。” “那你可知道她是我宫里的人?” 她脸色发白,道:“臣妾知道,可是,是她先对我不敬,我才……”我用力把茶杯丢在桌子上,砰的一声,茶水四溅。 “对不起,皇后娘娘。臣妾知罪了,是臣妾不顾及娘娘的面子,教训您宫里的人。请娘娘恕罪!”她见我发怒,连连磕头赔罪。她心里清楚,在这后宫没有我治不了的人。 我压住火气,道:“面子?哼,你就是为了面子才打断别人的腿吧。你可知道就为了你一时意气,她以后都不能做剧烈运动了?我教训你是让你记住,奴婢也是人,不是可以随便给你出气的。” “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看来她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 本来在来的路上,我是想好好教训一下她的,不过转念一想,目前不太适宜对她罚得太重,让她受点教训也就够了。 于是,我示意她起来。臻儿连忙过去搀扶,她的腿有些发软,站起来后还心有余悸地望着我,担心我又发难。 我盯着她道:“哀家今天就不多做惩罚了,但要是以后再犯,决不轻饶。”言罢拂袖而去。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却没有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对小豆子的伤害已经造成,无论我怎样为她出头,她也无法回到以前的健康了。 夜里,陪了小豆子好一会儿,我才回房。见门开着,便知道是他来了。他越来越喜欢不经通传地进来,说是要看看我惊喜的模样。 可日子长了我也就习惯了,不管他有没有来,我都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他还为此跟我抱怨,怪我冷落于他。 走进房,看见天洛躺在我的摇椅上,神态悠闲,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我笑道:“皇上还真是悠闲哦,难为臣妾今天累得要死呢。” 他睁开眼睛,自然地拉我坐进他怀中,道:“是谁敢来烦朕的皇后?让朕罚他五十大板如何?”我轻轻捶了一下他胸口,叹道:“我心烦的很,你也不安慰一下,就知道开玩笑。” “是为了小豆子的事么?” 我点头。 他将我的头按进怀里,手指拨弄着我的发丝,道:“听说你今天大发脾气,吓得静妃不轻哦,怎么,还没消气?” “你心疼啦?”我醋味十足。 他失笑道:“要不要我去替你教训一下她?好证明我的清白。”我莞尔道:“你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啊?唉,我看你迟早会腻了我,到时就会跟别的女人说同一番话咯。” “是啊是啊,那你现在可要和每个人都打好关系,免得她们将来上位之后为难你,未雨绸缪嘛。”他揶揄道。 我伸手轻轻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那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然后自杀,然后再杀了其他的女人。” “哈,那好,你就先杀了我,然后我们再……”他不怀好意地圈住我的腰,温热的气息拂在我鼻尖,痒痒的感觉好像一直会蔓延到心里。我挣脱他的怀抱,跳到一边笑道:“你去找别的女人好啦。” 他微微一怔,接着跑过来抓住我,低声道:“我只要你一个!谁让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皇后呢。” 眼儿媚 这是我进宫以来的第二个春天,它本该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现在却被宫里蒸腾的云雾遮挡了它的光华,也难怪老天爷都要为之落泪了。自从小豆子受伤,这连绵的春雨已经下了半月有余。 这夜,我坐在屋里听着淅沥的雨声,抱紧了双肩,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许让我感到寒冷的并不是天气,而是变幻莫测的人心。我已经厌了那争名逐利的游戏,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 月儿水洗一般的清冷皎洁,光芒如水银泻下。我仰望星空,试图在里面找到属于我的lucky star。是谁说过,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永远守护他所爱的人。而我,只想保护我身边的人,只要我想在身边的人都在身边。 如此而已。 失望吗,是的。 可我还在寻找希望,红尘中的我们都是这样,一边落泪,一边努力微笑。 “主子,夜深了。进屋吧,小心着凉。”蝶纾给我披上了一件外衣,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还在这围墙之中,而且永远都走不出去。 “蝶纾,你后悔进宫来么?”我幽幽地问道。 她似是低叹道:“奴婢不后悔。如果不曾进宫,奴婢的生活会比现在惨一百倍。”是啊,我怎么忘了,她们要不是家境困难,谁会被送进宫来,看人面色,仰人鼻息。 “娘娘后悔进宫了?” 我被她问得一怔,想了想道:“我是不是很傻?不管我是否后悔,这辈子都注定要在宫里终老了。” “您过得不开心么?皇上很疼您啊。”她递上一个小小的暖炉。 “皇上他……的确对我很好,可是他不明白,宫里的女人不是只靠宠爱就能生存的,还要面对众多的猜忌,所有人的虎视眈眈。这样的生活,物质再怎么丰富,也不会开心的。”我凝视粉妆玉琢的天际,忽然伸出手去,任那纤细的雨丝纷纷扬扬飘落在手心,沁成了一滴水,像泪,珍藏在心底的那一滴泪。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主子在外面吹风呢?”天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蝶纾忙跪下道:“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娘娘。” 我扶她起身,道:“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想在这里坐坐。”他示意蝶纾退下,走过来裹紧我的外衣,道:“我陪你在这里坐,好吗?” 我以为他会劝我进去,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我不可抑制地落下泪来。刚才,我在想,如果要我在出宫和天洛之间作选择,我会选哪一样。我竟然想了很久。 “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他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可泪水却更汹涌而出。他索性将我用力压在怀里,用肩膀当枕头,吸干我的泪。 “对不起。” “嗯?” “我爱你。” 我想我愿意收起女人的多愁善感,只把幸福挂在脸上。此刻的我才明白,我的厌倦,我的渴望,都是为了你。只有和你在一起,平凡的我才会有了那么多向往,当我想要的一切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心底里的疲惫感才会那么强烈。 这个遥远陌生的地方,也正是因为你的存在,在我心里变得清晰而亲切。而此时我的心,比烟花更为灿烂,只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那一种感受,简简单单,在遇见的时候便开始滋长蔓延,等到你发现,它已经枝繁叶茂,磅礴美丽。那就是爱吧。 我伸手搂住他,感觉他炽热的吻落在我颈后的肌肤,细细密密地仿佛在倾吐温柔的爱意,我想记取这一刻幸福的感觉,让它日积月累,多到足以与一生的平淡相抵。 “茗儿……”他低呼我的名字,吻上我的唇,轻柔得一如当初。我们连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在彼此的气息中找到生存的力量,所以我认为,恋人间的每一个吻都应该是同生共死的承诺,至死不渝。 雨后的庭院,晨雾薄笼,碧瓦晶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玉婕望着窗外的明媚春光吟道。 我笑得灿烂,道:“秦观的《春日》,倒也应时应景哦。” 她掩嘴而笑:“姐姐今日心情很好哦,是不是跟皇上有关呢?” “呵呵,妹妹何时都这么善解人意。我的确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情自然轻松。”说完抓了块杏仁酥,嚼得津津有味。 她递给我一杯水,好奇道:“是什么事曾让姐姐烦恼呢?” “唔,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扯开话题,拉她去御花园散步。 我们耳盈鸟语,目满青枝,只见绿红相扶,只闻芬芳馥郁,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扫连日落雨的阴霾。 “你有了身孕,该多来这空气清新的地方散散步,对身子好的。”我一边走一边说。她只是笑笑,眯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很是享受。我也不说话了,默默地在这百花簇拥之中感受沁人心脾的芳香。不时有蝶儿飞到我们身边,翩翩起舞,我和玉婕也开心地和它们追逐玩闹,她身子不便,跑了一会儿就香汗淋漓,只得停下来看着我玩。 她忽然发出一声赞叹:“姐姐你真美。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要是皇上见到你扑蝶的模样,肯定要神魂颠倒的。”我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笑道:“哪有妹妹讲的这么夸张,那甄妃的美貌我又怎及得上万一呢?” “姐姐过谦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其与众不同的特质。姐姐的美不似甄宓那般遥不可及,而是一种近在咫尺的惊艳,直让人如沐春风,心醉神迷。能被姐姐爱着的男人真是幸福。”她的话让我还真是有点飘飘然,虽然这副躯壳并不属于我,可被别人如此称赞,也难免欣喜。 我傻笑了一会儿,道:“妹妹真会说话,我看能被你喜欢的男人才叫幸福呢!”她闻言一愣,似乎满含心事。我正想追问,前方却走过来一行人。近了才看清楚,是琪嫔。她老爸是刑部尚书,也就是杏儿她爹的直属上司。平日里她就不太妥玉婕和杏儿,现在玉婕有孕又升了容华,位分高了她两级,她心里一定是不服气的。 “皇后娘娘吉祥。容华姐姐好。”她规规矩矩地向我们行了礼,但看着玉婕的神情颇为不忿。 “琪嫔也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御花园散步啊。”我率先开口,省得她借故找玉婕的麻烦。 “娘娘和容华姐姐不也来散心吗?妹妹也是听说这御花园景色颇佳,来见识一下。”她嫣然一笑,灿若云霞,容色晶莹如玉,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我也回之一笑,道:“那妹妹以后可要常来,这园子里的花可是日日常新,季季不同呢。” “谢谢娘娘提点。不知容华姐姐可有常来啊?”她的话题还是转向了玉婕。 玉婕微微一笑:“我以前倒是不怎么来的,近日有了身孕,就更是懒得动。要不是娘娘拉我来,我还见不到如此美景呢。” 她凤眼半弯,媚声道:“姐姐怀的可是龙种,千万要小心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谁都担当不起。妹妹劝你这些日子还是少出门为妙。”说完姿态妖娆地去了。 “玉婕,她说的话可别放在心上。”我担心地看她。她朝我一笑,摇头道:“我没那么容易受影响的,而且,我会保护我的孩子,一定会!”我见到她坚定的眼神,不禁感动不已。原来成为母亲真的会使女人变得坚强,她会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筑起一道围墙,隔开尘世所有的伤害。就像子宫的含义是孩子的宫殿,那是母亲体内孩子最安全的所在。 午饭时间,天洛又跑来和我一起用膳。我忍不住提醒他多去玉婕那里,毕竟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想有人陪在身边的。他老大不乐意地看着我,道:“你也太大方了吧,哪有人把老公往别人那儿劝的?” 我撇了撇嘴,道:“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也不知是谁干的好事。”他见情况不妙,连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们别为这件事争执了,我会抽时间去看她的。”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挽了他的手去偏厅。 每次吃饭都总会发生点什么,这不,吃得正香的时候,小贵子冲了进来。 “皇上,娘娘,不好了。那个郦贵妃在冷宫里闹自杀呢,说是皇上不去就真的要去死。”说完惶恐地低着头。 “都教了多少次了,遇事不要慌,怎么老这样莽莽撞撞的?”我放下筷子,心想这餐饭是吃不成了。回头看天洛,他也正望着我,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他起身说:“我去看看。”我也跟着站了起来,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他瞪着我。 “你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呗。” “唉……” 我笑着拉他往外走,道:“你就别唉声叹气啦,说到底郦贵妃弄成这样也是因为我,我怎能不去看看呢?” 来到所谓的冷宫,我才知道了这是怎样一处荒凉的地方,破落的房屋,生锈的铁门,与这外面奢华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走进去一看,里面更是空无一物,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站在院子里的一口井边,神情可怖,看得我心里发怵。 天洛知道我害怕,悄悄伸手过来牵住我,让我走在他身后。我忽然就想起那个在谭府的夜晚,殷梓晏也是这样体贴地将我护在身后,好让危险出现的时候,可以及时保护我,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心里不由得紧了紧,那些事情我本该忘了呵,可是我抹不去记忆,我无法骗自己那夜什么都没发生,告诉自己对于他的付出我完全没有感觉。 抬眼看了看天洛,我觉得很对不起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思念起殷梓晏来。我的心开始凌乱不堪,分不清对他的感觉是好感,还是一种歉疚。 “皇上,您终于来了。”郦贵妃见到天洛十分开心,可是她的笑容下一刻就僵在了唇边,她看到了我。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还敢来?”她不停地骂我,一句比一句难听。天洛忍不住出声喝止:“你骂够了没?你以死相逼,要我到这里来,就是听你胡言乱语的吗!” 她愣了愣,道:“皇上,您以前从来不骂我的,可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您就变了,正眼都不瞧我一眼。记得以前,每次有进贡的胭脂水粉,您总是全部送到我宫里来,还说只有我配得上那些名贵的物品。”她似乎跌进了回忆里,絮絮叨叨地念着皇上以前对她的好。 我听得有些心酸,毕竟以前的她何其风光,要不是我和天洛的出现,她不会落得如斯田地。我稍稍走上前去,对她说道:“我可以不怪你以前设计害我,只要你答应以后重新做人,我便让皇上放你出去如何?”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我,似是不信我会这么好心。我加强语气道:“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还可以是好姐妹的。” “好姐妹?好姐妹……”她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忽道:“你这个贱女人,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只有你死了,皇上才会回到我身边!”眼前银光一闪,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我直直地刺过来。我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她扑了过来。 突然,一道黄色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只听那女人一声尖叫,然后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呆呆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面前那熟悉的身影陡然摇晃了一下,向我身上倒过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承受不了那重量,尘土飞扬中,我看见了天洛胸前的那片殷红,宛如一朵鲜艳但有毒的花,绽放在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身边的混乱都好像与我无关了,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那是我深爱的人呵。我疯了一般地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半点回应,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一把尖刀插进我的心脏。血流如注。 是因为我刚才的动摇,所以上天在惩罚我么? 不,不要哭,他会没事的,所以我不能哭。他不喜欢见到我的眼泪,我一定要笑着等他醒来。 永遇乐 马车,一路长驱直入,奔向天洛的寝宫。耳边充斥着吵杂喧嚣之声,皇上受伤的消息一息间便传遍宫中。 望着他昏睡的容颜,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直到指节发白还不肯松开,脑袋里空白一片。 他胸口的匕首随呼吸微微起伏着,鲜红的血液浸透长衫,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水在睫毛上盈盈欲坠。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无边无际的恐惧袭来,如潮水般快要把我吞噬。 忽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我忙唤他,可是他的双眼仍旧紧闭,不见有一丝清醒的迹象。我无力地伏在他身侧,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温润的手心。 “你知道我最胆小了,如果你丢下我,我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的!你听到了么?我说……如果你敢有事,我一定会跟着你,不管去到哪里,都跟定你了。”擦干眼泪,我在心里默默起誓,不论生死,永不相弃。 到了门口,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把天洛抬进寝宫,轻轻放在宽阔的龙床上。太医们立刻围了过去,并吩咐众人退下。我执意不肯走,这个时候我决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因为如果看不到他,我一定会崩溃的,现在他是唯一能使我支撑下去的力量。 太医劝不动我,只得在我面前继续为他治疗。 拔刀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古代没有止血钳,又没有输血措施,一旦大量失血,后果不堪设想。他们首先用银针刺入伤口附近的穴位,然后沿着刀锋缓缓滴入一种透明液体,以期达到止血的作用。接着其中一人手持刀柄,其余人用布护住伤口周围,那人缓慢用力,刀一寸一寸地从天洛体内拔出。 最后当刀离开身体时,血还是稍稍涌了一下,躺着的天洛一声闷哼,身子微微扭动。我心疼地抚住他的脸,想减轻他的痛楚。可触手处却一阵滚烫,他在发烧!我忙问太医要不要紧,心里焦急不已。 “皇上的伤口虽深,可幸亏不在要害。现在止了血,应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回话的是上次帮小豆子医腿的年轻太医,听他如此说,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禁喜极而泣。 “可皇上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呢?”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说:“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待微臣开些宜气补血的药给皇上服下,再加上药膳好好调理,不久便会痊愈。” 包扎好伤口,众太医便告退了,空荡荡的屋里只留我一个人。他的额头仍然很烫,但睡得还算安稳。我满心依恋地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今天我真的失去了他,恐怕这个世上也不会再有我了吧。 因为如果有一个人,他不在了,你会觉得整副身子都被掏空了,生命不再有意义。如果有一个人,他不在了,你会感到仿佛世界濒临毁灭,不想呼吸没有他的空气。那么,这个人,你爱他甚于生命。 我终于明白了那天我受伤醒来后,看到的他眼神里的恐惧。我如此强烈地体会到和他生命相连的感觉,那是有些人一辈子都感受不到的奇迹呵。感谢上天,让我们幸运地拥有。 我整夜守着他,冰敷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他的烧终于退了。太医来看过也说情况不错,只是他迟迟不醒,药也喂不进去,令我颇为担心。 忽然,我想到电视剧里那些人用嘴来喂药,心想不如试试。于是叫人拿了根竹管来,插进他嘴里,端起药碗喝了一小口。哇!苦得我差点没喷出来,上次我喝的药似乎没这么苦呀。我小心翼翼地将药吐进他嘴里,他的喉咙动了动,脸皱成了一团。 “这是什么啊?你想谋杀亲夫么?” “啊!你,你,你……”我话都说不利索了。 “醒了。你是想说这个吧?”他睁开带着笑意的眸子。 我愣了两秒钟,泪水迅速地溢满眼眶,眼看就要掉下来。他忙敛了笑容,可怜兮兮地道:“我求求你,千万别哭哦。我现在可是个病人,你好意思要我安慰你?等一下伤口裂开就惨咯。”我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没好气道:“人家都快担心死了,你还有空开玩笑。” “好啦,不要担心了,我都没事了。”他温柔地望着我。 我急道:“什么没事?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留了多少血?还整夜都在发烧,我……以后不准你随便扑出来。”说完把脸拧到一边,暗暗掉泪。 他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抚上我的脸颊,道:“傻瓜,我要保护你的啊。我决不能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上次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次发生。”我望向他,神情坚定地道:“不对。我不要当只是被你保护的女人,我也可以保护我爱的人啊。况且如果你有事,我还能独自留在这个世上吗?” 他惊诧地望着我,眼神里满是震动,继而摇头道:“不,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没有说话,只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告诉他我的回答。他感动地回吻我,热情仿佛一触即发。我忙拉开他的手,道:“别忘了你还有伤在身呢。”他沮丧地点了点头,把我拥在怀中,低头闻着我身上淡淡的香气,轻声道:“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这样询问的语气让我微微心疼,不禁大声道:“我们当然不会分开,永远,永远。” 窗外的天空慢慢出现一片朝霞,流光溢彩,有种别样的绚丽。就像我们的爱情,在最美的时候定格,我希望记住自己在爱里最幸福的模样。 其实幸福,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从第一眼起,就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幸福,是昙花蛰伏等待的一次苏醒,遇上你眼眸的那刻动魄惊心,便可以心满意足地死去。幸福,是烟火勇敢绽放的美丽,耗尽一生的力气,生命到达巅峰后的铅华退尽。幸福,是我说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的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自那天后,郦贵妃便被严加看管起来,等待皇上圣裁,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是凶多吉少了。她害得天洛受伤,我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恨她的,因此当他问我应如何处置她时,我很想说杀了她算了。但是,说出口却变成了她罪不至死,而天洛只是笑笑说:“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所以已经吩咐下去,将郦贵妃贬为庶民,幽禁于冷宫。” “干脆放了她吧?让她出宫去,就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啦。”我试探性地问道。 他似是早已料到我的心思,无奈道:“不是我不想放,你以为皇帝的女人还可以随便出宫去么?更何况她还担着弑君的罪名呢。” “其实我也明白的,只是问问看还有没有转机。”我悻悻地道。 “你呀,就是心软。” 我反驳道:“那你呢?不也是不舍得杀她吗?” “喂,不忍心和不舍得是两回事好不好,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他连忙澄清道。 看他着急的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这时,伺候他起居的滕总管敲门进来,道:“皇上,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天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倒好水后出去,他还是不太习惯被人伺候洗澡,特别是怕我知道伺候的人全是女的。 等他们关好门,天洛走下床来,用手试了试水的温度。然后转过来对我说道:“你是要看我洗呢,还是跟我一起洗?”我红着脸嗔道:“谁要看你洗啦,我先走了。”说罢走向门口。 他也没拦着我,只是幽幽地道:“唉,我的伤还没好,有人就狠心地让我一个人洗澡了,就算我流血而死恐怕也没人知道咯。”我停下脚步,无奈地转身,道:“洗个澡哪儿那么多废话!过来,我伺候你该可以了吧?”他这才满意地踱过来,张开双臂,等我给他脱衣服,还不时用那种无辜的眼神望着我。 坐进浴桶里,他舒服地叹着气,竟然还开始闭目养神。我心想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服侍他这一次吧。 这里洗澡真是麻烦,没有毛巾,没有沐浴露,只有一块用来擦干的布,我只得用手来回地给他擦着身子。蒸腾的热气熏得我满头大汗,额前的留海也湿漉漉地贴着肌肤,我正想用手去拨弄一下,他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拂走我的发丝,接着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的眼神弄得晕头转向,手里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不要再看了啦,洗澡就好好洗,不要想别的。”我低下头,尽量让自己专心点,不看他的眼睛。 “我没有想别的,我在想的正是和洗澡有关的啊。”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小声地问:“那你想的是什么?” “嗯,我在想……跟你洗个鸳鸯浴啊!”话还没说完,他就伸手将我扯进了桶里,水花四溅,我顿时成了一只落汤鸡!一拳打在他身上道:“你干什么啊!我的衣服都湿了啦。”他笑道:“洗澡就是要湿的嘛!不湿的那叫干洗。” 我白了他一眼,道:“是啦,你好有幽默感哦,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别生气了,我是看你刚才伺候我洗澡的时候很辛苦,才特地拉你进来一起洗的耶。”言毕伸手呵我的腰间,直到我投降才作罢。 “好了,不要弄到伤口,万一裂开就麻烦了。”我不忘提醒他。 他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你不想我的伤口裂开的话,就乖乖听话哦。”他双手用力,揽住我的腰,吻了过来。我笑着挡了他几下,嚷道:“不要啦,你伤还没好呢。” “早好了,不信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他仍不死心。 “皇上。” 此时门外却不识时务地响起了敲门声。 天洛不耐烦道:“谁?你最好是给我有要紧的事。” “需要加热水吗?” “滚!” 我看着他发脾气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等我笑完才道:“你就知道幸灾乐祸,看我怎么收拾你。” “哇,皇上饶命啊!”我故作惊恐状。 他坏坏地道:“想我饶命就只有以身相许啦。” “可不可以换一个?” “不可以!” 琐窗寒 这是个草长莺飞的日子,春光明媚得好像女子的笑颜,灿若百合,处处透着被雨水洗练过的明朗。 天气好人的心情自然就好,我闲来无事便摆弄起宫廷里的美容秘方来。蝶纾从档案库拿出厚厚的一叠美容秘本,来给我挑选,真叫我大开眼界。什么《御药院方》、《太平圣惠方》、《千金翼方》、《普济方》、《清宫秘方大全》,各个朝代的宫廷专用秘方应有尽有,使我对这个朝代的认识更加混乱。 好不容易选定了方子,一看材料不禁又犯了难。“三花除皱液”:春取桃花,夏采荷花,秋摘芙蓉花,阴干,冬以雪水煎汤。“白雪散”:将白僵蚕、白芷、细辛研为细末,人乳调和。“红玉膜”:鸡蛋去黄,将朱砂末放入其中,封固其口,给母鸡孵化,带其余蛋出雏鸡时,取出蛋清备用。 看得我头疼不已,制成一副方子需要一年也就算了,还人乳调和?还要拿去给母鸡孵化?亏他们想得出来!丢开那几本精装书,我躺在椅子上叹气,要是有面膜就好了,往脸上一贴,什么事都没了。古代宫里的女人为了驻颜,也真不怕麻烦。 蝶纾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道:“主子可是嫌制药需时?”我无奈地点头。她又道:“您大可放心,御药房的人常年都有此类药品储备,宫里的其他娘娘也都是向他们索要的。您只需吩咐奴婢一声,去那里领取即可。”我松了一口气道:“你不早说?还害我看了这么大堆书。” “奴婢以为您是对这些书有兴趣。”她低头道。 “好了好了,我也没怪你,快去那个什么御药房拿药吧。”打发了她出去,我准备好好地补个眠,大概是春乏吧,最近特别想睡觉。 刚躺下,杏儿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皇后姐姐,我和玉姐姐来找你玩啦。” “杏儿,你小声点儿,看,吵着你皇后姐姐午睡了。”玉婕见我躺在床上,忙要杏儿噤声。我起身笑道:“看到你们,什么睡意也没了。怎么,杏儿,有什么好玩的想起来叫我一起玩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难得今天玉姐姐喊闷,我就想起今天有一个马戏班子进了宫来。本来是为太后大寿而准备的,不如先给二位姐姐解闷儿。听说那里有一只通灵性的小猴子,很可爱呢。” “哦?既然那么好玩,咱们就去看看。” 来到专门招待宫外人的别苑——绛云苑,我们三个好奇地东张西望。 “怎么不见马戏班?”杏儿疑惑道。 “可能人家在休息吧?”玉婕一脸失望。我想了想道:“咱们还是自己进去吧?见见那些动物也算是没白来嘛。” 三人达成一致后,留下几个小太监在外等候,只带着各自的贴身宫女向苑内走去。再走得深入些,我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照理来说门口应该有侍卫把守才是,而且那院子里一片孤清,安静得不像有人居住。于是转身对她们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像有点不寻常。” 杏儿不以为意地道:“姐姐想太多了吧,不如我去前面探路,你们在这儿等我?”说完一下子就消失在道路的转角。我连忙叫她,可是没有回应。心下着急,但还是扶着玉婕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她回来。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杏儿。”我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就想走。可玉婕一把抓住我的袖子,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等一下连你也不见了。”望着她平静的面容,我忽然就觉得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在心里默默决定,不论她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永不变卦。 “杏儿!”我和玉婕找遍了苑里的每个角落,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都不见她的身影。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只猴子。我立刻想到杏儿提过的那只颇有灵性的小猴子,说不定它知道杏儿在哪!升起一丝希望的我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望着它,想着要怎样跟它沟通。 忽听背后一声惊呼,是玉婕的声音!我迅速转身,只见她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去,而她身后竟是一排长长的阶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她。 “嘶”的一声,我只扯到了她衣服的一角,眼睁睁地看着她滚下楼梯。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楼梯的下方呼啦啦跑出来了一大堆人,有太监有宫女。他们扶起玉婕,用鄙视的眼光望着我说:“皇后娘娘!您怎么能推容华娘娘呢?她可是怀着皇上的孩子啊!” “啊!好多血啊!”有人尖叫道。我也顾不得他们说了什么,忙命馨儿去请太医以及通知皇上。她正在和那些人争辩,见我这么说,也只得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奔下楼梯,想察看玉婕的伤势,谁知她的贴身宫女一把推开我道:“求您饶了主子吧,玉露给您磕头了!主子可是把您当成亲姐妹一般啊,您怎么能……”言毕还真的给我磕了几个头。我惊讶道:“你,你明明在旁边,应该看到是谁推倒玉婕的,竟来冤枉我?说!是谁指使你的!”我上前拉住她的手,逼问道。 “哎呀,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还要来冤枉奴婢吗?大家都见到是您推奴婢的主子的,您就算杀了奴婢,也还有这么多人作证呢!”她眼泪汪汪地说道。 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从头到尾都是有人故意布局,引我们来这里,先支开杏儿,害玉婕流产然后嫁祸于我。这样一来,既可以除去玉婕肚子里的龙种,又可以扳倒我,真是一箭双雕呵!只是可怜了玉婕,还有杏儿也不知怎样了。我满怀担忧地随众人把玉婕送回了寝宫,太医已经在内等候,不一会儿太后和天洛也闻讯赶来了。 我始终低着头,感觉天洛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或许应该说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我。妃嫔,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下场。时间过的缓慢,空气仿佛就要凝结,我没时间去想他们会不会相信我,对玉婕的担心完全盖过了对自己的,我焦急不安地等着房里的消息。 终于,太医走了出来,跪在天洛面前,道:“容华娘娘小产了,孩子已经成形,是个男孩。”屋里瞬间炸开了锅。我的泪哗的一下子流了下来,玉婕她怎么承受得住,这是她辛辛苦苦怀了5个多月的骨肉啊,竟然因为宫廷里的权力之争而白白牺牲了。 “娘娘怎样了?”天洛开口问太医。 “回皇上,娘娘身体很虚弱,她已经知道皇子夭折,似乎受了很大刺激。”如果不是天洛问起,大概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吧。 “皇上,求您为娘娘做主啊!”玉露哭喊着跪在天洛面前,不住磕头。他微皱眉头,道:“你有话就说吧。”她望了我一眼,道:“娘娘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太后露出诧异的表情,插道:“哦?不是意外吗?是谁这么大胆敢害死我们皇家的血脉?”她欲言又止道:“奴婢不敢说。” “说!哀家会为你主子做主的。”太后急道。 “是……是皇后娘娘!奴婢和一群宫女都看见皇后推了娘娘一把,娘娘就……” “胡说八道!”天洛气愤地打断了玉露,神情凛冽。她吓得一震,不再出声。 太后直直望向我,疑惑道:“轩儿?不会啊,她和你主子不是走得很近吗?为何会……”我一声不吭地盯着地面,不做反驳。我觉得很可笑,金钱和地位真的这么吸引吗?值得这么多人为它埋没良心,连自己的主子都可以出卖,把自己的灵魂踩在地上? “杏贵人到!” 我惊喜地望着门口,真的是杏儿!跑过去牵了她的手说:“你没事就好了!你玉姐姐她……”话还没说完,她甩开我的手,径自走到了皇上和太后面前,行了一礼。我暗怪自己太鲁莽,竟在太后面前失礼了。 “轩儿,你过来。”太后唤我,“你对这件事有何解释?”她的言语依然亲切,我几乎以为她是相信我的,感动道:“这件事与轩儿无关,是她们联合起来诬陷我,不信您可以问杏儿,或者是问玉婕就一清二楚了。” “杏儿也在场么?” “是的,今天是杏儿与二位姐姐一起去绛云苑的,没想到我才离开一阵子,玉姐姐她就……”说着说着落下泪来,颇为楚楚可怜。太后见状怜惜道:“这也是你玉姐姐的命不好,你也别太伤心了。” “不,不是娘娘的命不好,是有人想害娘娘啊,太后。”玉露仍不死心地扇动太后的情绪。 天洛不耐烦道:“来人,将这个疯子给我拖下去!”她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不停用凄厉的嗓音喊着太后。太后终于还是不忍,对天洛摆了摆手,道:“她也是一心为主子伸冤,不必深责了。”然后转头对她说:“你说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证据么?” “太后……”杏儿怯怯地开口了。大家都把眼光投向她,她似是有些害怕,犹豫着。太后把她拉到近身处,道:“杏儿有话就说吧,不用怕。” “杏儿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说是皇后姐姐害了玉姐姐,我并没有亲见过程,但是有些事,我不说会对玉姐姐很不公平。”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底泛起浓重的不安,突然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很陌生,很陌生。 她还在继续,“今天本来我和玉姐姐在婉芳楼聊天,皇后姐姐突然来到,说要去看马戏班子,我们本不想去,可是为了不拒绝姐姐的美意,也只得陪同。谁知到了那里,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奇怪说要回去,可姐姐却说,既然来了,怎么都要看到动物才走。谁知走到一半,姐姐便要我一个人去前面探路,我也就没想那么多。怎么知道,玉姐姐没多久就出事了……” 我呆呆地听她叙述事情的“真相”,说不出话来,脑袋里空空一片。我怎能想到,这个站在这里指责我不是的人,竟是一直以来我以为天真无邪,当作亲妹妹一样对待的人。她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好像滴在我心口的水,冷冻成冰。 太后惊讶地看过来,似乎相信了杏儿说的话。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说什么,谁会认为这个平时和我形影不离的好妹妹会故意害我,再作任何解释也只是徒劳吧。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我闭了闭眼睛,有些站立不稳。天洛忙走过来扶我,关心道:“不舒服么?” 听到他温柔的话语,我鼻子微微发酸,其实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只要有他信我讲的话,就够了。 “母后,我知道我说什么您也不会相信了,但是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丝毫害玉婕的心,更遑论去做了。”我不卑不亢地道。 “是啊,母后。其实只要问问婕儿,事情自然一清二楚了。”天洛也在旁边帮腔。 我忙道:“不行!玉婕现在刚受了刺激,不要再去刺激她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只为别人着想?”他着急地在我耳边道。 “好,哀家就同你进去问问婕儿。” 来到玉婕的房间,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她静静坐着,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太后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婕儿,哀家来看你了。”她仍旧一动不动。我走过去,颤声道:“玉婕,你没事吧?”她似乎认得我的声音,慢慢地看了我一眼,又没了反应。我抓住太医问道:“玉婕她怎么了?好像……不认得我们了。” “这个,臣也不太清楚……” 杏儿冲过来,扑到玉婕身上嘤嘤哭泣,道:“玉姐姐,你连杏儿都不认得了么?那你总该记得你的孩子是怎样死的吧?” “孩子……我的孩子……死了……” 杏儿继续道:“是啊,他是被人害死的,你记得吗?”玉婕停顿了下,忽然发狂似的叫道:“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害死的……我要杀了你……”她用力地勒住杏儿的颈部,下人惊慌地拉开她。杏儿不住咳嗽,道:“害死你孩子的人在那里啊!”她一手指向我,表情说不出的凶狠。 玉婕发疯般挣脱,扑向我,我被她的蛮力弄得跌倒在地,透不过气来。天洛伸手拉开她,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她可能是……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好端端的一个人,不是因为我,又怎会发疯呢?是我,是我害了她!”我喃喃自语道,心想,不管害她的人是谁,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我。 “姐姐这是承认了么?”杏儿无辜的声音又响起,我忽然觉得很刺耳,挣扎着站起,走到她面前狠狠地刮了她一巴掌,冷冷道:“是我和玉婕信错了你!她没了孩子,我就算付出一点代价,也只当是还给她的。不过,我和她所受的苦,将来一定会加倍要回来!” 太后见我竟然动手,怒道:“轩儿,哀家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没想到你竟做出这么残忍的事,见事情败露不但不悔改,还动手打人?来人啊,将皇后关到落日斋,好好反省。” “母后!”天洛挡在我身前,侍卫一时踌躇着不敢上前。 太后气得发抖,道:“你,你还护着她?是不是我这个母后说的话不再管用了?” 我轻轻推开天洛,走到侍卫面前,回头对他说道:“这是我应该承受的,是我欠玉婕的,你就成全我吧。” 在侍卫的包围之下,我缓缓走向屋外,把所有的是非都留在身后。此刻,我只想静静地,为玉婕的孩子默哀。 晴色入 落日斋,屋如其名,真是个被阳光遗忘的地方。就算是正午,屋里也是阴冷昏暗的。听蝶纾说,曾有妃子在这里上吊而死,所以空置已久,近两年才拿来关些犯了错的妃嫔,想不到我这个皇后竟也被关了进来。 离玉婕流产已经三天了,我每一天都度日如年,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只是坐着发呆,一坐便是一整天。天洛来看过我一次,被我给拒之门外后就再没来过。因为我实在觉得,现在的我就算拥有一丁点的幸福,也是对玉婕的一种伤害。而且,我不想太后知道后不开心。 不过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有种感觉,他就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眼神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今天一早起来,脑袋便昏昏沉沉的,直想往床上倒,继续一睡不醒。可门外的嘈杂声闹得我不得安宁,只得万般不愿地爬起来,走到屋外一看究竟。 “你们这些狗奴才,皇后娘娘以前也待你们不薄啊,如今见娘娘出了点儿事情,竟敢来克扣宫里的份例?”只见小豆子坐在椅子上,指着管事的贾总管,气得柳眉倒竖。蝶纾也在一旁皱着眉头道:“贾公公,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事儿,恐怕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而且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娘娘永远都出不了这落日斋吧?” “两位姑奶奶,我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哪里敢和皇后娘娘作对?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是……那个……静妃娘娘吩咐的,她现在深得太后宠爱,咱家也不好得罪。毕竟皇后娘娘如今是戴罪之身不是?”他笑得一脸谄媚,见我出来忙上前行礼。 我示意他起身,道:“好了,你们两个也别为难贾公公了,他只是当份差事,也不容易。”蝶纾过来扶住我,走下门前的台阶。 “多谢娘娘宽宥,奴才这就把您宫里的份例给拿来。这气候反复,落日斋又常聚寒气,起码不能少了炭火啊。”他一反刚才的说法,分明是要在我面前表露忠心。我微微一笑,道:“贾公公今日有这份雪中送炭的心,哀家会好好记住的。”说完便命沁儿取来几两银子,作为打赏,他受宠若惊般地告了谢。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姐姐还真是大方,一个普通的奴才就赏几两银子,也难怪他们个个都尽心尽力地帮姐姐做事。”杏儿的声音依然娇嫩,几日不见的她一袭白衣胜雪,鹅黄色的绒毛披肩更衬得她俏丽可人。她莲步姗姗地走到我面前,笑意盈盈,一口一个姐姐甚至让我错觉,三天前那个咄咄逼人的杏儿不是真的,我们三个还像以前一样,姐妹情深。 可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看着她稚嫩的脸,以前的单纯无邪却再也无法和她相连。 调整好起伏的情绪,我淡淡道:“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这个被抛弃的女人如何凄惨吗?那么我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姐姐怎么会凄惨呢?你可是万人之下的皇后啊,在这后宫里谁不想坐这个位置呢?姐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轻轻摇头,满头的珠钗摇曳出一阵清脆。 我望着她轻语:“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以前不施粉黛的样子更好看。”她微微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继而道:“凡人都渴望金钱和地位,只有有了那些,才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我,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了。”她幽幽地说完,便想转身离开,却被迎面的人挡住了去路。 “哟,杏儿妹妹也在啊?”静妃招牌式的开场白。 杏儿勉强地笑笑,道:“正要走呢,静清姐姐也来看皇后娘娘么?”她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屑的笑容,道:“我是来看看,皇后娘娘被太后罚来落日斋,这日子过得怎样。”言罢对我道:“皇后妹妹啊,不是姐姐说你,做人可别太过分了,自己好姐妹的孩子都要害,也难怪太后寒心哦。” 小豆子忍不住道:“静妃娘娘,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吧?我们小姐可没那么好欺负。”我忙用眼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怕静妃有仇必报的性格发作。 “啧啧啧,好厉害的小丫头,妹妹带她进宫来不曾好好调教吗?要不姐姐帮帮你如何?”她一个眼神下去,身边的太监小安子便一步一步走向小豆子,她的脚还没好,想跑也跑不动。我心里着急,表面仍保持平静,道:“就不劳烦静妃的手下了,蝶纾,把这个没规矩的小丫头带下去,好好管教管教!”看来她这次来旨在报复上次我对她的教训,恐怕没这么好对付。 正在心烦,眼角余光瞥见杏儿的贴身宫女退了出去,似是受她指派。心里隐隐觉得她是想帮我,毕竟她心地还没那么坏吧,可能是受了以前经历的影响,加上受人唆摆,才会性情突变。 而另一边,静妃正拦在蝶纾面前,向着我道:“妹妹不舍得教她,会害了她的。还是让我帮你吧?”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棍子,挥舞有声地朝小豆子走了过去。 “你闹够了吧!我还是皇后,岂容你在我面前放肆?”我忍无可忍地吼道。她面露豫色,开始踯躅不前。可只见臻儿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又恢复了一派凶狠模样,道:“最近好像听太后说,妹妹你犯的错太过严重,言下大有废除之意。唉,也不能怪她老人家,皇家血脉可是天大的事,任凭皇上也忤逆不了太后的旨意啊。” 我听得一阵心凉,头愈发晕了,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起来。突然我只看到静妃手中的棍子猛地挥下,心里只想着不能伤到小豆子,身子不自觉地冲上前去,一阵剧痛袭来,伴随着小豆子的尖叫声。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软倒在地。迷糊中好像看到了天洛心痛的眼神。 醒来后,我浑身酸痛,听得耳边有人在对话。 “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 “真的?” “是的,娘娘的伤势并无大碍,会晕倒也是因为最近心力交瘁,休息得不够。” “哦,那,那应该怎么办?” “微臣会给娘娘开几服安胎养气的药,再加上精心调养,身体自然会有所好转。” “那你快去吧!” 接下来就只听到天洛一个人的声音,给我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忙得不可开交。他开心的情绪却没有感染到我,这个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玉婕刚刚失去了孩子,而身为嫌疑犯的我却在这个时候体会做母亲的喜悦,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你醒啦?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他用手探了探我额头,确定有没有发烧。 我坐起身来,闷闷地不出声。 他又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荆太医说,你怀孕了,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笑得就像小孩,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可以抛诸脑后。我打起精神,问道:“你真的很想要我们的孩子吧?”他一怔,道:“是啊,那当然了。难道……你不想要他?” “我……” 他扳过我的肩,认真道:“原来你真的有这样想过啊?为什么?是因为……玉婕的事么?傻瓜,那根本就不关你的事,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实在太多,有太多人我们无法控制,难道你要为了每一个人做的错事负责吗?” 我望着他,良久才道:“我知道我不该想这么多的,可是身边的人都为了我受伤害,难道我可以无动于衷吗?” “其实,你在皇宫过得并不开心吧?”他突然问道。 我愣愣地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想法一直被我积压在心底,已经埋得太久太深了,深到我不敢去触碰,怕它随时会破土而出,动摇我的决心。 “当初,是我没有想到,这里的生活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我以为皇宫会给我们在古代最好的一切,有横行天下的权力,有不愁衣食的生活,但是我错了。高处不胜寒,不仅是我,连你在后宫都整天离不开斗争。我想过了,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去宫外过些平凡的日子。有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永远在一起。”他的声音柔柔的,娓娓描述出我向往的幸福,那么动人。如果我再少一点理智,也许我会立刻跟他远走高飞。 我握紧他的手,道:“你说的一切都是我渴望已久的,但是我们不能。” “为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们的。” “你听我说,你是当今天子,是皇上啊,这不仅仅是一个称谓,更是个沉重的负担。你走了,朝廷会乱成什么样子,你有把握下一个皇帝会是个好皇帝吗?他会不会鱼肉百姓,会不会近佞远贤,会不会弄得征战连年,百姓怨声载道?以前这些离我们很遥远,可是现在它是你的责任啊。这并不是伟不伟大的问题,而是人活在世上需要认清的,我们自己背负的责任。上天赋予了你这个角色,你也有义务将它扮演好,不是吗?”一席话毕,连我自己都怀疑,这些话居然出自我的口中,看来随时间环境改变的还有我啊。 “唉,我的茗儿也开始讲起大道理了,究竟是受了谁的熏陶呢?”他做冥思苦想状。 “反正不是你就是了。”我噗嗤笑了出来。 他满脸欣慰,道:“你终于笑啦?既然你说得出这么多道理劝我不要离开,那么你自己呢?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努力微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共同面对所有的困难。” 把头埋进他怀里,我心情舒畅了些。其实他肯为了我放弃皇位,放弃现在所有的荣华富贵,甚至男人最想得到的权力,已经证明了,在他心里我是很重要的。爱美人不爱江山,试问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事的?” “是杏儿的贴身丫头跑来告诉我的。” 果然,我的直觉没有错,她还是关心我的。心里一阵愉悦,一时把她之前对我的种种不好都忘记了,只想着她叫我姐姐时娇憨的神态。 “阿嚏!”我忽然打了个喷嚏。天洛的手臂紧了紧,道:“你看你,这几天老爱不穿外套地在院子里发呆,感冒了不是?”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了,笑道:“敢情有人长了千里眼,连我在院子里发呆都看到啦?”他脸上一红,道:“那个,我无聊地散步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我笑着伸手搂住他,心里泛起丝丝甜蜜,这大概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放开满怀心事,我开始为肚子里的新生命而感到兴奋,毕竟是第一次做母亲,那种奇妙是难以言喻的。仿佛做什么事情都将多了一个人跟你分享,吃进去的食物会成为他生存的养分,心跳声则成了他安稳入睡的摇篮曲。 宝贝啊,你一定要乖乖的,健康的出世,因为你是爹娘全部的希望呵。天上若有神明,我会日日为你祈祷。我愿意把所有的爱换成一份祝福,保佑你的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鹧鸪天 玉婕的事情还不算过去,太后对我的误解也仍未消除,不过皇室血脉得以延续,她老人家还是十分开心的,专门指了个人来照顾我腹中的胎儿,是见过几面的那个年轻太医。原来他竟是刑部尚书之子,寇镜琪的哥哥寇镜麟。照理说世家子弟应是踏足官场,跟他父亲一样效力朝廷,没想到他竟选择来当个小小的太医,无官无职的。 每天他都要来给我请脉,循例做个检查。而且每次走之后便会送来一堆的安胎药,苦得难以形容。我只有硬着头皮往嘴里灌,心里不断怀疑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真的对我有益吗。 “皇后小姐,你就喝了这碗药吧,对小宝宝好的。” “可是真的很苦耶,喝一碗就够了吧?” “寇太医吩咐一定要喝光的,蝶纾姐姐准备了蜜饯,你喝完药就可以吃了,不会太苦的啦。” “你天天都这样说,敢情苦的不是你哦。” 这是凤和宫里每天必定会出现的对话,可能我天生就对中药没有受体吧,硬是锻炼不出别人那种把中药当水喝的境界。所以每次喝药之前我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拖。任凭小豆子和蝶纾在一边苦口婆心,喋喋不休,我自岿然不动。 “又在闹什么别扭呐?”天洛走进来见到她们俩的样子奇道。 “皇上吉祥!” “嗯,起来回话。”他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没什么表情。在外人面前他依然喜欢保持冷漠,毕竟一时半刻也改变不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小豆子迫不及待地道:“小姐不肯吃药呢,皇上您快劝劝她。”他不以为然地道:“哦,不想吃药啊?那就别吃了呗,她又没有病。”她们两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我得意地朝她们笑了笑,“听到了吧,这可是圣旨哦,你们两个以后不准逼我吃药咯。”说完欢天喜地地挽着天洛的手走到院子里去了。 “唉,你早点说多好呢,害我苦了这么多天。”我一个跳步,跃下了阶梯。他忙扯住我,惊道:“你在干什么?我说不用你吃药,可不代表你能这么蹦蹦跳跳的。”我撇了撇嘴道:“人家没注意嘛,保证没下次,OK?”他无奈地点点头。 “今天又在这里睡么?”我漫不经心地问道。自从我有了身孕,他几乎每天都来。 “怎么?你不想我来啊?” “不是啦,哎呀,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他淡淡道:“我已经决定以后不再去别处过夜了。”我大吃一惊,道:“什么时候决定的?不是,我是说为什么这么决定?” “其实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这里竟然也成为一种奢侈,真是挺讽刺的,不是么?”他语气里有股难以描绘的哀愁,想必他也很累了吧,上次才会有了出宫的念头。我静静地握着他的手,给他无言的支持,我们只有彼此呵,在这个时代的漩涡中,抓住对方的手是我们唯一自救的方式。 “我想过了,只要你生下男孩,太后就再也不会用莫须有的罪名来为难你了,我也不必继续周旋在后妃之间,弄得我们两个都身心疲惫。”他仰头望着天空,露出些许微笑,不知是否想到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 我笑笑道:“要是女孩呢?” “那……我们就加倍努力,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我不依地打他一拳,道:“生孩子很痛的,谁要给你生那么多啊?况且我喜欢女孩,可以给她穿漂亮的衣服,打扮得像个洋娃娃。这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呢。”他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原来你小时候就开始想这些啦?还真早熟。不过我倒是不介意男女,只是太后那里难交待一点。” 我打趣道:“好了好了,我帮你跟宝宝说一声,叫他争气一点,变个男孩来瞧瞧。”他真的伸手抚住我尚算平坦的小腹,喃喃道:“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委屈一下暂时当个男孩,这样以后爸爸一定会给你添个可爱的妹妹,好吗?”我笑翻了,抹了把眼泪道:“你就看准了我喜欢女孩,才会想要这个是男孩,好骗我给你再生一个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真聪明,呵呵,我刚好就是这么想的。”他一脸你拿我没办法的模样。哎,我不禁想说,我还是喜欢他以前酷酷的样子。 从来不知道怀孕原来是这么辛苦的!才两个月而已,就害喜害得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一吃就吐,只好懒懒地躺在床上,浑身没有力气。 “我不要生孩子了!”这已经是我第一百遍呼喊。天洛也担心得吃不下东西,围着太医团团转。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害喜的情况也各不一样,微臣会给娘娘开一服缓解害喜症状的方子,至于有没有效,还需要观察。”寇太医什么时候都是自信满满的,虽然他一直使用不确定的说法,可总是叫人不自觉相信了他。也许这就叫医生的气质吧,看来他选这条路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下是不得不喝药了,我苦着脸看着天洛端着药碗向我走来,他特意亲自喂我喝药,不过还是减轻不了我对中药的恐惧感。 “停!你先不要过来,我做好心理准备先。”我朝他连连摆手。他把药放在桌上,走过来柔声道:“乖乖地一口气喝下去,病才会好嘛。”我摇头道:“可是,太难喝的话我会吐的哦。” “我叫人拿盆子来。” “太苦的话,我会哭的哦。” “我的袖子借给你。” “你……哎哟,真的要喝啊?”我撑着头苦恼不已。他叹了口气道:“要不,我陪你喝吧,要苦就一起苦。”说完真的拿起药碗往嘴边送。我忙出手阻止他,道:“你疯啦?这是……女人喝的耶,也不知道男的喝了有没有什么,呃,副作用。”他动作一滞,表情怪异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有个超级怕苦的老婆咧?”然后呈慢动作般把药递向嘴边,傻瓜才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没好气地夺过碗,咕噜一口倒进嘴里,苦涩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味蕾,舌头都要麻掉了。我闭着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眶潮湿地看着他。 他对我竖起大拇指,然后递了颗蜜饯进我的嘴里,一动不动地观察我的反应。丝丝甜味扩散开来,终于缓解了我的痛苦,我擦了擦眼睛道:“要是以后天天都得喝这种药,不如杀了我算了。”他正准备夸奖我,听到我这句话,差点没把药碗给摔了。 就这样,第二天我死活都不肯再喝那药。我的原则是,宁愿饿死,或是吐到虚脱,也决不向邪恶的苦药低头。 于是,天洛无奈之下,只得下达了一道圣旨,命太医院务必研制出一种不难喝的中药。这可难倒了那班资深的太医,他们行医数十年,开过的药方应该不下一万,大概也没碰上过像我这样的病人。我想我这个可能叫作顽固性畏惧苦药综合征,而且属于没得医的那种。 可没想到两天两夜下来,太医院居然真的琢磨出了一道方子,院长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概括起来意思就是易于入口。我半信半疑地拿舌尖沾了一下,品了品,惊喜地发现真的一点也不苦,而且还透着淡淡的茉莉花茶的味道。喝完药,我开心地赞道:“不错不错,看不出太医院居然有此等人才,有创新精神,敢于尝试,哀家要好好地赏他。” 老院长大概是没听过如此新颖的夸赞的话,愣了半天才道:“回皇后娘娘,研制出此方的人乃是寇镜麟。”是他?嗯,果然有前途。我在心里打了个小主意,以后一定要升他做太医院的头,给宫里的医学事业带来全新的发展。我还可以运用现代的医学知识提点提点他,搞不好还能创出一番成就。我越想越开心,不禁笑出了声来,这才发现那个老院长还杵在那儿呢,一脸迷惘地看着我,我咳嗽了一声,道:“那个,哀家是为了你们太医院出了人才而开心,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一旁的天洛现在才出声道:“你还是改不了在别人面前发呆的习惯,想什么呐这么好笑?”我把想法给说了,他点头道:“寇太医的确是年轻有为,等有机会就升了他吧。”言罢他陷入了深思,似乎在烦恼什么。 “还说人家爱发呆,你不也是么?”我笑着打破沉默。 他叹了口气:“郦将军回来了。”我惊讶道:“他不是要镇守边防吗?怎么可以随便回京?” “唉,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女儿回来的,贵妃被废黜在我朝还是头一回呢,也难怪他紧张。” “他回来对我们没什么影响吧?毕竟他女儿的确是伤了你,他也没办法执意维护的不是吗?” “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听说他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人,光家将就有几千,连他一手训练的精锐部队黑锋团都已驻扎在城外,他表面上说是收到线报将有外敌入侵京都,带来以巩固城防的。可我看想直逼京城的人是他吧!”天洛气愤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停踱步。 就算我不懂政治,也看得出郦将军有谋反之意。他这些天一定很头痛吧,我还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想来真是不应该。唉,怎么古代就是要发生这种谋朝篡位的事呢,以前电视看得多了,可真碰上了还真不知怎么办。 “京城的兵力足够与之抗衡吗?”我问道。 他皱眉道:“京城只有御林军三万和守卫皇宫的禁军两万,而且大多数都已被太平日子给养得战斗力大减,如何同那些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相抗啊?”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朝廷还有一个希望就是镇西将军关冷,他手握三分之一的兵权,如若能拖住郦剑铭,等关将军的援兵一到,便可以来个里应外合,那么我们将胜算大增。不过料想郦剑铭也会想到这一点,他如果要动手,必定会赶在援兵到达之前。” “我们可不可以拿他女儿来威胁他,拖延时间呢?”我提议道。 他想了想道:“他决定起事的话,应是早已不把女儿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吧。” “其实他会产生反意,无非是不忿女儿失去了贵妃的头衔,我们不如还给她咯。” “不行!这样外人会以为我们怕了他,朝廷还是要面子的,而且他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没那么容易收手。”唉,怎么这么艰难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心里一急又有点想吐,弯着腰干呕了两下。他赶紧抚了抚我的背,懊恼道:“我不该告诉你的,你这几天也挺辛苦,好好休息吧,别费神了。” 我知道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担心,便答应了好好休养,乖乖地躺回了床上。我闭着眼睛,感觉他轻轻地替我盖好被子,并吻了吻我的额头。接着便走去了外间的书桌前,大概是要继续伤神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烦意乱地睡不着觉。这次应该是他在古代遇到的最大的麻烦吧,我怎么也要想个好办法才是。 酹月 老天爷又开始下起连绵的细雨了,天地间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仿佛在宣誓着一场恶战的来临。我披了衣衫站在窗口,苦思良久也想不出个头绪,只得连连叹气。 天洛召集了些军机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对策,连饭菜也是吩咐下人端进房去,整整三天三夜半步都不曾出来。我本想在他身边支持他,但顾忌着众人在场,自己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搞特权主义。于是只好到御膳房去,亲自为他挑选他喜爱的菜色,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为吃的东西烦心不是。 “主子,听说大臣们已经各自出宫去了。”蝶纾知道我牵挂,时时帮我留意着。我一听,立刻换了件衣服,动身前往御书房,我实在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有否商量出什么应对之策。 小何子见到我,默默行了一礼,帮我打开房门。一走进去,就闻到一阵浓郁的檀香味,似乎是用来提神的沁醒香,他三个晚上未合眼,就是靠着这香的作用来强打精神的吧。想当初在现代的时候,他也是个工作狂,晚晚都要喝下几杯咖啡,熬夜工作。直到认识我之后,他才被我软硬兼施地逼着改掉了这个陋习。 “你来了。”他看到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来拉我坐下,道:“这两天有没有不舒服?对不起,我挂着做事,没去看看你。” “做大事比较重要嘛,我都没事了,好吃好睡的健康得很呢。”我微笑地展示自己调养的结果。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道:“是真的就好。”我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啦?倒是你,商量得怎样了?” “有消息说郦剑铭的军队似有异动,所以,我们决定主动出击!” “什么?”我瞪大眼睛叫道。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让对方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我会亲自带队去城外酹月亭,郦剑铭的军队就驻扎在距亭十里的密林之内,那里背后便是拜星山,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届时我会派几队死士去扰敌,希望能骗到郦剑铭,也许他会因此按兵不动,那样就会为前来增援的队伍赢得宝贵的时间。”他一番话听得我冷汗直冒,惊道:“你要亲自去?你疯啦?那可是战场啊!” 他抚着我的肩膀道:“这次战况将会很凶险,我去的话可以鼓舞军心,胜算也会大些。而且我保证我不会上战场,只在营地里发号施令,这样可以吧?”我还是摇头,道:“你既知凶险还要去冒险么?在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能保证对方不会袭击你的营地吗?” “唉,茗儿,如果京城失陷,我这个皇帝还可以坐得稳当吗?现在不是担心个人安危的时候,国家有难,匹夫都有责,更何况是我?”他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坚定,不由让我觉得他真的像个一国之君了,天下之忧而忧,或者应该说,他,就是那天下呵,只能与国家的命运共存亡。别无选择。 “我也要去。”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他皱眉道:“你明知我不会答应的。就算是在以前我也不可能带你去,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该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啊。” “孩子的父亲在外面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会希望他的母亲在父亲身边的!”我有些激动,声音颤抖起来。 他搂住我,柔声道:“乖乖等我回来,好吗?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相信我。”我的眼泪滑落,知道再怎么说他也不会答应,低低道:“那你要记住,就算断手断脚毁容也好,一定要活着。如果你死了,我就……找个丑八怪嫁了,让我们的孩子叫他爹。”他哑然失笑,道:“好好好,只要你肯要一个断手断脚又毁容的我,我就一定回来。” 天洛出征已经四天了。 我还记得那天他骑在马上的背影,从我的视线里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不见。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突然就在心里漫山遍野地奔跑开来,眼前仿佛就是那硝烟弥漫的战场,耳边充斥着可怕的厮杀声,尖锐得好像要划破天空。每个夜晚我都在噩梦中挣扎,任汗水打湿了被褥,然后坐起来发呆直到天明。 我想,恐怕没等到他回来,我就已经精神分裂了。 来到御花园散心,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忽听一把柔嫩的女声道:“你说咱们皇上这次回不回得来啊?” “哎哟妹妹,可别叫人听见你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我这不是跟姐姐闲聊呢嘛!不会有人听到的。” “唉,见是妹妹我才说的,我看啊,八成是回不来了。咱们作妃子的,到时候还不是得陪葬?” “吓?陪,陪葬?我可不想死啊!” “姐姐我又何尝想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叫郦将军要造反呢?” “难道皇上就没有胜算么?” “胜算?三成都算是多的了!我有个舅舅在御林军干,他告诉我,士兵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听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死天洛,竟然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回来,我还以为他很有信心呢。 你要是敢丢下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没头没脑地跑着,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在我要跌倒之前,一双手臂及时拉住了我。 “死小子?你,你来得正好,我要你带我去找皇上!”我不由分说地扯起他的袖子,就往宫外的方向去。他愣愣地被我扯了一段距离,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叫道:“你放开我,先说清楚啊!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要去酹月亭!我要见皇上!”我急得只会重复这几个字了。他拍了拍我的肩,道:“慢慢来,你先不要急,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酹月亭?”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我,总之我一定要见到他。我要跟他一起面对危险,你懂么?”我凝视他的眼睛,不想听到他说出个不字。 “好,我带你去。” “吓?” “你不是要去找皇上吗?又不想啦?”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要去的!可是你,你怎么这么容易答应?”他笑了笑,淡淡道:“我只是不想你留下遗憾,不管是有多少危险,你也会想要陪着他一起度过,不是吗?况且我不带你去,你也会自己去,那样岂不是更危险?”我惊奇地盯着他,半晌才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的啊?” 他把头一扬,意思是那还用说。我没好气道:“殷统领,可不可以麻烦你等一下再自恋个够呢?” “自恋是什么?”他一脸茫然。 “呃,就是夸你的意思啦。好了好了,我们赶快动身吧。”我率先走了出去。他在后面叫道:“我还有职务在身呢,你总得容我去交待一声吧?”我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等会儿我在南门等你。” 回到凤和宫,我跟蝶纾交待了我要偷溜出去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劝服了她。她给我收拾了几件衣服,眼红红地把我送到了门口。我望着她道:“你要好好帮我照顾她们几个,有人找我就说我不舒服,不见人。”她点点头,道:“主子千万要小心啊!奴婢们会日日给您祈祷,您这么好心,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忙转过身,朝她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来到南门,尚未见到死小子的人影,正纳闷呢,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就往阴暗处走。我挣了几下,刚想叫的时候,后面的人出声了:“是我啦!”我回头,喜道:“你已经来啦?” “废话,我没来,站在你面前的是鬼啊?”他白了我一眼。哼,要不是现在有求于他,我才不受你这个气,瞪了他一眼,我道:“那我们怎么出去?”他手指一钩,悄声道:“你换上侍卫的衣服,我带你出去。” “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有多复杂?” 我照他所说换好衣服,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就诞生了。他打量了我半天,才道:“等会儿你低着点头,别叫人看见你的样子,我怕会引人犯罪。”说完他带头走了出去,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敢情他是在夸我啊?真是的,夸人也不好好夸,整什么含蓄嘛,我傻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站住!”一声呼喝从背后传来。本来守门的侍卫已经准备放行了,该不是又横生什么枝节吧?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依然低着头,拿眼角余光去观察面前的人。 “哟,原来是殷统领,这是出宫去办什么机密要务呢?”发话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横肉看着怪吓人的。殷梓晏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机密,又怎能说与大人知晓?”那人明显有些动怒,道:“本官奉皇上旨意看守各大宫门,就算是丞相大人出宫去也得经本官允许,殷统领难道自认比丞相大人的官儿还要大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军机要务也不是可以随便可以讲给不相干的人听的。”我听死小子的语气,冷汗不禁涔涔而下,他也不怕对方真的不给我们出去啊?果然,那人怒道:“不相干?好笑了,本官职责就是保卫宫门,你竟说我不相干?”他还要骂下去,后面走出来一个侍卫在他耳边道:“大人,殷统领一向有皇上的特许,自由出入宫门的。”那人一愣,有点尴尬道:“那个,本官也是尽职尽责,才随便问一下而已。你,出去吧,记得在宫禁之前回来。” 我们两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出来了,我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个是什么人?为什么好像在针对你?” “无谓的人而已,不用理他。”他头一甩,打了个口哨,从一条巷子里跑出一辆马车来。“你有孕在身,不适宜骑马,上车吧。”他伸过手来扶我,我自然地把手交给了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我为了天洛甘愿犯险,而他呢,是为了我吧。 “你尽管快点驾车,我受得了。”一路上我不停催促他,他只是回头望我一眼,依旧平稳地驶着马车,小心避开路上大大小小的不平之处。最后我终于放弃,算了,反正酹月亭并不十分远,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坐回柔软的椅垫,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着,闭目养神。 也不知走了多久,车子停了。 外面有人问道:“什么人?”大概是殷梓晏出示了名牌,那人微微一顿,接着道:“我进去通报一声。” 又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带我们进去。穿过繁复的关卡,我一步一步离天洛的营帐越来越近,心情不禁紧张起来,他看到我会不会不开心呢?毕竟当初他是不同意我来的。 掀开帐帘,我慢慢地走了进去,见到了那个我日夜牵挂的身影。他身穿坚硬的铠甲,站在帐篷的开窗前,颇有些落寞。殷梓晏见我愣着不上前,对着天洛的方向单膝跪下,叫道:“皇上!” 他回过头,正想问什么,目光扫过我的时候忽然定格了,满眼惊异,片刻之后化成了感动,眼光流转的尽是满满的思念。我的心逐渐在那目光中溶化,只能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殷梓眼无声地退出营帐,只留下我们两两相望。他眼里的光芒忽而闪烁,柔柔道:“我刚才还在想你,你就来了。”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么?” 他走过来牵着我,道:“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战争有多么残酷,我每一个指令出去,都意味着无数人命的牺牲。我真的觉得很累,但同时也很想珍惜眼前拥有的,有你在身边我真的真的很幸福。” 把头埋进他怀里,我清楚地感受到,经过战争的洗礼,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成熟味道,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在战火的包围中,他的胸膛围成坚实的堡垒,只要那堡垒永远矗立,我就能勇敢向前。 锦花香 天洛指着地形图对我说:“我们这几天试过突袭对方的营地,可都被对方发现了,好像早有准备,反而叫我们的人损失不少。不过好在郦剑铭那边目前还没什么动静,没有要大举进攻的意思。” “早有准备?不会是有内鬼吧?”我附在他耳边道。他望了望四周,悄声道:“我也有这个怀疑,不过没有证据证明是何人所为啊。”我低头沉吟了一阵,道:“不如放几个假消息给值得怀疑的人,看看哪边出了纰漏,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有问题。” “嗯,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怎么想到的?”话刚问出口,他就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是跟电视学的吧?” 我笑道:“你越来越了解我了嘛。”他无奈笑笑,转头去吩咐抓内奸的事情了,毕竟军情紧急,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的。 半夜,当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外面却一阵敲锣打鼓,把我从甜梦中吵醒。我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忽然想到是不是抓内奸的行动有了眉目,于是起身穿好侍卫的衣服,在这里我还不能暴露女子的身份。 一出帐篷门,就看见殷梓晏。我忙扯住他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抓到内奸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啊?那主意还是我出的呢!”我对他诧异的表情颇不以为意,难道他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 “你,还真特别。”丢下这句话,他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声音的来源,我也跟在后面,正好可以扮成他的跟班。 到了议事的大帐篷,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天洛满脸怒容地坐在当中,堂下跪着两个身穿军服的汉子。我和殷梓晏进去之后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好,满堂肃杀的气氛让我心口怦怦直跳。 “皇上饶命啊!”跪着的一黑脸汉子忽而忍不住叫道。另一个红脸汉子斥责道:“你以为叫饶命就真的能躲过去吗?通敌卖国可是死罪!倒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哼,尊严?一个出卖君主的人,还配谈什么尊严!”天洛厉声喝道,俊脸如同罩了一层冰霜,那神气颇有王者风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红脸汉子仍一副硬骨头。 天洛淡淡道:“悉听尊便?你以为你的生命是自己一个人的吗?据我所知,你家里尚有老母亲在侧,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要怎么过?”红脸汉子涨得满脸通红,似是被戳中了软肋,低头不作声。黑脸汉子道:“皇上明鉴,我们两个也是被逼无奈啊,郦将军说……” “住口!”红脸汉子喝断他。 “大哥,你就让我说吧!皇上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咱们说了也好赎罪啊。”黑脸汉子声泪俱下,就差没给他磕头了。 红脸汉子踌躇了一下,终于道:“罢了,你说吧。” 原来他们俩本是两兄弟,哥哥叫张小四,弟弟叫张小五,十年前一同在郦剑铭的军队当兵。有一天他们突然被叫了去,说是要将他们安排进御林军,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帮他一把就行了。十年来他们俩都没被找上过,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了,谁知道几日前,郦将军突然有信捎来,要他们俩偷出行军路线图给他,不答应的话就告密说他们是奸细,并且以他们家人的性命相要挟。 “皇上,我们真的是一时糊涂,请您看在我们也是为家人安全着想的份上,给个机会将功赎罪吧。”说着那黑脸汉子张小五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张小四见状也忙跟着磕头,没了刚才那股死硬劲儿。 “将功赎罪也不是不可以,那要看你们立下的功劳是否足以功过相抵了。”天洛挥手示意将他二人带下去,开始与一屋子的将领商量起如何应战,等等等等。我和殷梓晏见事情完结了,便转身出了帐篷。 “你不留下听听?”我问他。 他摇头道:“打仗的事我不懂。那你呢?”我笑道:“我一个妇道家家的,又懂什么打仗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你不是帮皇上抓到了内奸吗?这还叫不懂?” “哪里啊,出个鬼主意还可以,带兵那些事儿我就一窍不通了。” “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说着他便要往我住的帐篷处走去。我拦住他,道:“反正都醒了,天也差不多亮了,我想四处走走。”他皱眉道:“走走?你以为这是宫里啊?小心有危险。” “我又没说要走很远,我知道就在这附近有个湖,皇上也答应我说无聊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呢。”我瞥了他一眼,道:“你不去?我自己去啦。” “……” “我没介绍错吧?这里果然很漂亮呢。”我伸开双臂,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清晨的微风中带着些许潮湿,吹到人的整个心情都是凉爽的。他也眯着眼睛看着水天相接之处,神态悠然,太阳就快要升起了吧。 不一会儿,整个大大的太阳就从远处蹦了出来,射出万丈光芒,照得湖面亮亮的。此时此景,简直叫我舒服得直想叹息。再一看,殷梓晏那家伙早就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了。我也在他身边找了个干净地方,轻轻躺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不知躺了多久,身边的殷梓晏一直毫无动静,只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看来他是真的累了,赶了一天的路来到这里,想必也没睡个好觉吧。我支着头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忍不住笑容满面,他那张娃娃脸确实挺可爱的。 “你在流什么口水呐?”他闭着眼睛道。我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哪有流口水啊?” “你试一下被人这样盯着,看你醒不醒?”他好整以暇地斜瞄着我。 我打了他一拳,红着脸跑开了。也不知我在脸红些什么,明明不是被人逗一逗就要脸红的小女孩啦,我可是有夫之妇耶!暗暗责怪了自己几句,我转身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他却没有反应地看着远处,我循他目光望去,只见水的正中央浮着一朵金色的荷花,仿佛是染了阳光的颜色,闪闪夺目。 “好漂亮啊!”我不禁赞叹道。 “你喜欢?”他淡淡道。 我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呢,他就一下子飞了出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接近了那株花,眼看就要摘到了,就在这个时候,那花陡然一沉,水中无端端多出了几十个黑衣人。那些人均手持利剑,剑花在阳光下飞舞起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殷梓晏的声音传来:“快跑!有刺客!”我愣了愣,马上意识到这群刺客可能是冲着天洛来的,我得回去通知他! 刚想跑,我想到了殷梓晏,他一个人应付得了那么多人吗?脚步不禁一缓,他见我还在,叫道:“你再不走我就撑不住啦!到时我们两个都要死,还有皇上!”我知道他是想用天洛来刺激我,心里一软,冲他叫道:“我马上就带人来救你,你不许死!” 再也没空想东想西了,我一口气跑回了营地,大叫道:“不好了,有敌人来袭营!”守卫的士兵喝道:“哪里来的?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我没空理他,直接奔向天洛的营帐,却被他拦住,“皇上的营帐不得私自入内!”我都快急死了,哪里有闲工夫跟他解释,只得扯起嗓子叫道:“天洛!你快出来啊!” “什么事?”天洛探出头来,见是我又问:“出什么事了?” “我跟殷梓晏在湖边散步,碰到了刺客!你快派人去救他!还有,我觉得那些人可能是来袭营的,刚好被我们撞破,可能还有同伙!”我一口气说完。他稍微咀嚼了一下我说的话,立即回身吩咐道:“张副将,你带你手下的兄弟去湖边接应殷统领。李将军,你带领手下去附近全力搜索,有可疑人物即时回报。大家提高警觉!” 看着他指挥若定,我的心情不知是开心还是什么,总之十分复杂。谁能想到,一个平凡的现代人,竟会到了古代成了皇帝,而且他看来是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份了。 一番忙活,殷梓晏平安回来了,李将军也在湖边的密林找到了敌方的行踪。偷袭的人在严刑逼供之下供出,他们此来的目的是刺杀皇上,本来他们准备从湖底潜过来,谁知误打误撞地被我和殷梓晏碰到。若不是我心血来潮要去散步,等他们计划落实,到了营地周围,届时敌暗我明的就危险了。我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怕。 天洛大概是知道防守上还存在漏洞,忙着去安排人手驻扎湖边了。见不到他,我便去殷梓晏那里想看看他有没受伤。 掀开门帘,我看到他飞快地拉上了外衣,若无其事般看着我。心里明白他一定是受伤了,走过去道:“给我看看。” 他装糊涂:“看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吗?” “不要不好意思嘛,大男人的害什么羞啊?”我伸手就扯掉了他的衣服,露出一身的纱布,缠得乱七八糟的。我不顾他反对,轻轻地帮他拆掉了纱布,只见几道血红的剑痕横在他胸前,可以想像当时战况有多么激烈。 “哪有人像你这样裹伤的?擦药了没?” 他摇头。 “什么?不擦药就往上缠啊?你,你不想好啦?”压制住火气,我重新把他的伤口处理了一遍,消毒,上药,包扎。他始终一声不吭地任我摆布,等我忙完所有的事情,才开口道:“看你这么好火气,应该是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难不成报个信还能迷路啊?”我没好气道。 “好啦,搞定!我先走啦,记得天天换药啊。” “等等。” “嗯?”我疑惑地望着他。他缓缓从衣服里抽出一样东西,皱巴巴的,递到我面前才看清,是那朵金色的荷花!虽然少了几片花瓣,又沾了些污渍,可在我看来它比初见时还要美丽万分,它身上的痕迹仿佛在倾诉着它有多么来之不易。 “你,真是个傻瓜!”我接过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帐篷。跑了好久好久,我才停下来,呆呆地看着那花,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女人都是心软的,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我可以无动于衷吗? 不过,就算有那么点心动,我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就像这花,它开得再灿烂夺目,也终究会枯萎呵。 满怀心事地回到帐篷里,我找了个瓶子插了那花。浇了点水之后,它回复了些许生气,金光闪闪地绽放它的活力。仔细闻闻,它所散发的香气还是正常荷花的味道,芬芳馥郁,幽幽地布满整个营帐。就像有些人,他的好是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你的生活,带给你芳香的愉悦,没有压力的,没有负担的,让人很想尽情享受。可是,我不能自私地拥有,这份不属于我的美好,值得被更好的人收藏。 瑞龙吟 一大早起来,就看见外面人群奔走,似乎是有什么行动。昨天太过劳累,也没去问问天洛布置成怎样了。 来到天洛的营帐,守卫见了我不再像昨天那样拒我于门外,大概是猜到我和皇上关系不一般吧。走进去,我看到天洛正端坐在几案前,不时画着些什么。 “在干嘛呢?”我微笑道。他抬头看了看我,苦笑道:“唉,还不是为了如何突破敌方的防线而苦恼?”我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捏了几下,道:“也别太累了。” “嗯。”他温柔地注视我,眼里闪烁着我多日未见的光芒。他慢慢靠了过来,我闭上眼睛。就在这时…… “皇上!”一道身影闯了进来,见到我们先是张大了嘴,然后尴尬地低下头。 “张副将,什么事?” “咳,启禀皇上,敌方似乎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正有所异动。” “是吗?”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你先下去吧,叫大家继续备战,不要分心。” 张副将退下后,我急不可待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是早有所料。 他笑道:“我就是要对方以为我们又要发起突袭,那么郦剑铭就一定会找张家兄弟索取资料……”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叫张家兄弟提供假消息,这样我们就可以攻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错!这次行动是许胜不许败的,就算不能全歼敌军,也要叫他们损失惨重,不能东山再起。” 我想了想,道:“既然这么重要,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人。”他思索一阵,露出为难的表情,道:“我想……亲自带兵。” 不待我回答,他又道:“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是我真的很想尽一份力,你知道吗?这些天以来,我都被大家保护着,只坐在营帐里动动嘴,就有大批的人为我去送死。我不想这样了,我想要对得起主帅这个名号!”他语气十分坚定,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这样的他很有魅力,像个真正的英雄。叹了口气,我道:“你想做的事,我只好支持咯。” 他展开笑容,搂住我:“谢谢你。” “傻瓜,谢我什么啊!只要你好好保护自己,我就放心了。”压住心里的担心,我知道我的支持是他最希望的,而站在他这边,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当天夜里,全部士兵都整装待发,等待着适宜的时机。我陪在天洛身边,脑子里尽量保持空白,不让自己产生一丝不舍。 “喝碗参茶吧,可以使头脑保持清醒的,比以前喝咖啡要健康多了。”我递过茶碗,看着他喝得一滴不剩。 “你早点休息吧,不用一直陪着我等的。” 我摇头,在他身边坐下:“回去也是睡不着,你就让我呆在这儿吧,我看到你心里安稳。”他还想说什么,外面响起了出战的号角声。我心里咯噔一声,手也有些微微发抖,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眼里忍不住地潮湿一片。他吻了吻我光洁的额头,凝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祈祷,一定,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躺在他的床上,我一夜无眠。我多么希望天际泛起曙光的那刻,就是他凯旋归来之时。 拿起茶杯,我握住杯身的温暖,冰冷的双手终于恢复了知觉。慢慢啜饮着茶水,忽而发觉门帘后闪过一道黑影。 “谁?”我奔出门去,只看到一个背影,矗立在一棵大树下。 “死小子?”我走过去,纳闷道:“你在这里干嘛?”他缓缓回头,闷声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见这里亮着,便知道一定是你。” “你也睡不着么?”我柔声问道。 “嗯,我……担心你。” 我听出了他话里关切的意味,心跳不自觉加快,仍故作镇定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皇上他们才是嘛。” 黑暗中他似乎笑了笑:“皇上才不用担心,我相信他能赢得这场战役。倒是你,皇上应该也不想你为了他而不好好休息吧?”听了他这句话,我的心竟奇迹般安定了许多,“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赢?” “因为……直觉。” “什么?亏我这么相信你,你居然说是直觉?”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道:“直觉其实并不是凭空捏造,它也是经过个人经验的总结,才会在紧要关头起作用的,懂吗?”我笑笑:“算你的歪理还有点道理。” “那当然。” 我噗嗤笑道:“你是承认你说的是歪理咯?”他这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一愣,“以前?我自己都快不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他上前一步,道:“你就是你,不管环境怎样改变,人的心是不会变的。”我感动地看着他,忽道:“那你呢?你会变吗?” 对视半晌,我才发觉我问得有些唐突了,就好像在问他是不是会一直喜欢我,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我先去睡了,你也去休息吧。”我匆匆离开,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着。为什么每次都要弄成这样呢?我明明是不要他继续陷下去的,却像在故意制造暧昧似的。唉,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太靠近才是。 回到营帐,胡乱睡了两下,外面就传来了阵阵号角。我猛地坐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营寨的门口,远远地便看见了天洛的坐骑,行在队伍的最前端,在他身后则是一面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 不待他行近,我已经冲了出去,奔跑着迎向他。他也看到了我,下了马向我跑过来。 “你小心点,站在那里不要动!”他朝我喊道。我只得停下步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老婆,我回来了。”他来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拥住我,不理会身后将士们异样的眼光。“总算你讲信用,要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我边说边把脸埋进他肩膀,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实在是很有压力。 天洛感觉到了我的羞赧,笑了笑,把我抱上马背,对身后大声道:“大家听着,我们这次的胜利,其实与一个人是分不开的。要不是她,我也没那么容易抓到内奸,更不会反败为胜。这个人就是——朕的皇后!”说完他取下我的帽子,藏在里面的青丝如瀑布般滑下。 一时间整个队伍都是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马儿们在打着响鼻。我紧张得直冒汗,天洛从身后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怕。” 这时,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呼喊起来,全部的将士都被感染了,齐呼“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那喊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好像颤抖起来,我的眼泪不自觉滚滚而下,我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第一次,我体会到了身为皇后是多么自豪的一件事,因为,我的丈夫是个了不起的皇上。 回到营寨,天洛吩咐士兵们去林子里猎了野味来,当晚就在营前的空地搞起了BBQ,也就是所谓的篝火晚会啦。大家围着火堆,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畅饮美酒,洗去战火带来的伤痛。 我换回了女装,偎在天洛身边,笑呵呵地看着他和一众兄弟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颇有古代侠士的豪情。 “咱们大伙一起敬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杯,怎么样?”张副将站起来,冲大伙叫道,立刻引起了极大的共鸣。大家纷纷起立,举起酒杯。 “干!”所有人都一饮而尽。 天洛也站起来,笑道:“朕就代皇后敬大家。”接着连喝两杯,换来阵阵叫好声。他举手示意,高声道:“大家今夜就抛开一切烦恼,尽情狂欢吧!” 坐下后,他问我:“你累不累?要我陪你回去休息吗?” 我摇头:“今天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你就好好在这里陪大伙喝酒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这场仗能这么快打完,你的功劳不小,我想大家应该不介意我陪陪你这个大功臣吧?”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对大伙笑道:“朕就不陪大家了,皇后需要休息,大家只管尽兴!” “皇上跟娘娘也是小别胜新婚呐!” “是啊,咱们也该让皇上和娘娘畅叙离情了!” 大家喝了酒都兴奋得很,再加上与天洛也算是共过患难,在这里自然没了那么些许的规矩,都不停拿我们打趣。 天洛听了只是笑笑,扶起我,在大家的笑声中回了营帐。 “茗儿……”刚一回房他就抱住了我,轻轻唤我。我也放松下来,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这些天辛苦你了。”他柔声道。 “哪有啊,我只不过出出主意,你才是真的辛苦呢。”我抬起头,盈盈地望进他眼眸里。他微笑道:“现在总算雨过天晴了。这样吧,明天我们先不急着回宫,出去玩玩怎么样?”听到有得玩,我的眼睛直发光,喜道:“真的?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们去哪儿玩?” “你呀,都要当妈妈了还这么贪玩。” “谁规定妈妈不可以贪玩的?快说嘛,我们去哪里玩呢?不如去京城附近的几个景点逛逛,我早就听说了几个好地方,一直没机会去呢。” 他宠溺地笑笑,道:“好好好,你说去哪就去哪,明天一早就出发。那么,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嗯?”他拉我走到床边,就要按我上床睡觉。 我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说:“唔,我还以为你和我一起进来是要……” 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道:“原来你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啊?”我红着脸道:“哪,哪有!” “其实不是我不想,而是你怀孕的前三个月都是需要很小心的,胎儿还没稳定,三个月之后才可以……”他瞥我一眼,捂着嘴在一旁偷笑。我不好意思地爬上床,拿被子捂住头。 他扯开被子,笑道:“老婆大人,你就别忙着害羞了,就算不能那个,也要给老公我亲一下不是?以慰我相思之苦啊。”我不理他,假装睡觉。他吹熄了蜡烛,在我身边睡下,从身后搂住我轻声道:“老婆,晚安。” 这一声简单的晚安,听在相爱的人耳里都仿佛甜蜜的细语,那是最平凡的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有的人寻寻觅觅一辈子,就只是为了找到那个能每天在临睡前对你说“晚安”的人。 我握着他的手,微笑道:“晚安,老公。” 拜星 夏天就快到了,天气再不像前些日子那般阴霾,太阳晒在身上还颇有点热度。大家都在忙着收拾回去的东西,我和天洛便趁此机会偷跑了出来,两个人和一辆马车,就当是春游吧。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拜星山的山脚下,经过短暂的商量,我们决定上山去走走。听说这座山上有间古刹,十分出名,而且到了晚上,那古寺正是绝佳的观星地点。就是因为那里地势高,是方圆百里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所以这空灵寺坐落的山才叫做拜星山。 下了马车,我们手挽手走在石阶上,沿着蜿蜒而上的阶梯,停停走走,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千年古刹。果然是香火鼎盛,人群络绎不绝地出入于古老的寺门,特别是时近黄昏,人们想必都是来此观星的吧。 进了寺庙,哪能不烧香。我和天洛对着大殿里不知名的神明们烧了几炷香,捐了点香油钱,然后便找到了主持大师,询问观星台的方位。 “两位施主有所不知,今天观星台被一位公子包下了,请两位改天吧。”主持双手合十,对我们鞠了个躬。 “这观星台不是公众地方吗?何时变作了交易场所的?有钱就可以剥夺别人的权利了吗?”我不服气地盯着主持。 他又阿弥陀佛个不停,道:“这位女施主,本寺也要维持生计,将资源合理利用也是理所当然。二位请回吧。” “喂,还没说完就想走啊?”我伸手就想拽他,被天洛一把拦住。 “算了,茗儿,主持也有他的难处,我们也不是非观星不可啊。”他劝我道。我撇撇嘴,不以为然:“我是看不惯有些人仗着有几个钱就横行霸道!”他笑道:“有这么夸张吗?人家不过是包个场而已。” “哼!” “好了,其实要观星在哪儿都一样,我们开心就行了。”他揽住我的肩,我极不情愿地跟他出了寺。这时,迎面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公子哥看上去就是个纨绔子弟,他边走路便摇着扇子,道:“今天请谭公子来观星台可是件大事,你们几个给我放聪明点,别得罪了尚书府的公子!” 原来是谭景星那家伙啊,我对天洛笑笑,道:“看来我们今晚可以去观星台了。”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走上前去,挡住了公子哥的去路。 “哪里来的?敢挡我家公子的路?”后面钻出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上来就要推开我。天洛见状忙挡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吓得那人迟疑不前。我笑着对公子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可别伤了和气。我刚才听到公子提到我表哥,一时冒昧,还请见谅哦。” 那人看清我的容貌后眼睛一亮,上前笑嘻嘻道:“下人不懂事,唐突佳人,是在下管教无方。这么说,姑娘是谭兄的表妹?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苏茗儿,正是谭景星的表妹。” “哦,是苏姑娘,失礼失礼。在下龚平,家父任职于京城府衙。”他一对眼珠绕着我上下打转,看得我颇不自在。这时天洛轻轻把我扯到他身后,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这位是……”他这才注意到天洛。 我拉了拉天洛的袖子,对龚平道:“他……也是我表哥。”天洛皱着眉头回望我,我抱歉地朝他笑笑,在外面还是尽量隐藏身份比较好。 “哦。”龚平淡淡应了一声,又开始对我大献殷勤了。一路上天洛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我心里有点内疚,回头挽了他的手,讲些笑话逗他,他冷漠的表情才缓和了些。 “苏姑娘,你表哥马上就来了,在下准备了些糕点,请先享用吧。”龚平指着石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道。 说实话这些日子在战场,真是没什么好东西吃,此刻看到这些美食,我的理智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拿起糕点就开始大吃特吃。龚平那家伙看傻了眼,他们肯定在想这个千金小姐难道从小就没好东西吃吗? 天洛倒了杯水,递给我道:“慢点儿,没人跟你抢。”我边喝边模糊不清道:“谢……谢……我……还……要……”龚平这时才反应过来,抢道:“苏姑娘要喝水啊?让在下为你效劳吧。”说完接过我手中的茶杯,斟了杯水给我。 “少爷,谭公子来了。”他手下通报道。 “谭兄!”龚平一听我“表哥”来了,立刻丢下我,迎了上去。 “谭兄真是赏脸啊,你表妹已经来了呢。” “表妹?”谭景星一脸茫然,我赶紧上去跟他打招呼,以免穿帮。 “表哥!是我啊。”我笑嘻嘻地向他眨眼,他见到我呆了呆,道:“表,表妹,好久不见了。”龚平见他果然认得我,不禁喜上眉梢,道:“谭兄啊,怎么有个如此标致的表妹也不介绍给哥们认识认识啊?” “那个,她一向不在京城的,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谭景星走过来,拱手道:“茗儿姑……”一个娘字还没出口,硬生生被吞了回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笑道:“我和那个表哥来这儿观星,谁知这观星台竟被龚公子给包了,只好沾沾表哥你的光咯。” “哦,原来这位是你表哥啊?还未请教?” “在下尚天洛。” “怎么二位不认识的吗?”龚平惊奇地看着他们俩。我忙打圆场:“你也知道,我们大户人家亲戚多,一表三千里,我两个表哥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他也挺好糊弄,我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的。 “茗儿,我们看完星就趁早走了吧。”天洛在我耳边悄声道。我知道他不喜欢和这么多人打交道,便点点头,然后继续吃我的糕点。 等到夜空尽现,一颗颗闪烁的星就全部呈现在眼前了,这里地势广阔,看起星空来别有一番滋味。我不知不觉被这美景吸引了视线,没有察觉到谭景星走到了我身边,直到他开口:“茗儿姑娘,我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瞄了眼旁边的天洛,道:“没什么啦,人生何处不相逢,是吧?” “嗯,不知这算不算缘分呢?”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刚好让我一个人听到。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他不是选在这个时候告白吧?我老公还在旁边呢!于是故作大方道:“大家是朋友嘛,当然有缘咯。” 他眼神一黯,道:“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朋友,可是有些话我如果不说,我怕会后悔一辈子。” “可有些话说出来如果只是徒增困扰,那倒不如放在心里,你说对么?”我直视他的眼睛,心里有些许歉疚,又柔声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一定会遇到更适合……” “不。不会再有像你一样让我动心的人了。”他说完即黯然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很坏?为什么我只会让人受伤呢?”我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的。”天洛柔柔的声音传来,我回头迷惑地看着他,他接着道:“你给人带来的不是伤害,而是快乐。你也许不知道,只要看到你笑,整个世界就好像被染上了绚丽的色彩。就算不能拥有它,我想他们也愿意令你快乐,让这个世界永不褪色。” “我真的,有这么好么?”我仍然疑惑。 他坚定地对我点头:“在我眼里,是。”我绽开笑容,扑进他怀里,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咳,苏姑娘……”龚平的声音出现在背后,我回头,看他表情似乎颇为惋惜。我问:“什么事?”他顿了顿,道:“谭兄说他府里有事,先回去了。”我点点头,道:“知道了,其实,我们也该走了。” “不多待一会儿吗?这么晚了,下山恐怕不太安全。”他急道。 “有我在,我自会保护她,不劳你费心了。”天洛二话不说拉起我就走,害我连再见都没跟龚平说。 “干嘛这么急啊?”我甩开他的手,放慢脚步。 “天黑了,还是快点赶路比较妥当。”他又牵起我,这一次我没再甩开,但嘴里还是嘟囔着:“那也不用连再见也不跟人家说啊,多没礼貌。” “我,忘了。”他答得极不自然。 “这也能忘?”我张大了嘴。他不耐道:“忘了就是忘了嘛,哪那么多废话。”说完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哎呀!”我忽然尖叫。天洛三步并作两步地退回来,急道:“怎么啦?”我扁了扁嘴:“我的脚,扭了!” “怎么回事嘛!叫你走路要小心点!” “那怎么办?我不扭都扭啦,你骂我也没用的啊。”我极力作委屈状。 “上来!”他蹲在我面前,我奇道:“干嘛?” “背你啊!”他没好气地说道。我暗暗偷笑,跳上他的背,一路哼着小曲,两脚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你能不能安分点?再动我就要吃不消了,摔了你可别赖我。”他竭力稳住我,不满道。我漫不经心地继续甩脚,道:“你不想你的儿子有事,就挺住吧。加油哦!” 他气喘吁吁道:“听说儿子你也有份诶。” 看他喘成这样,我拍了拍他,道:“放我下来吧。” “你的脚……”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我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你骗我?!” “唉呀,人家的脚是刚刚才好的嘛。” “你以后休想再要我背你!” “别这么小气嘛!谁叫你刚刚不理我来着?” “我哪有?”他终于停下脚步。 “那你说你为什么那么急拉着我走?” “……” “哦!我懂了,你吃醋了对不对?”我恍然大悟。 他瞪了我一眼,正想走,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回头来牵住我的手,才继续往山下走去。我心中窃喜,看来他有在听我讲话嘛,我刚刚埋怨他不理我,他有放在心上哦。 正自欣喜,可看到以下画面,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们的马车——不见了! “明明系在这里的,难不成被偷了?”我在四处的草丛里都找遍了,就是不见马车的踪影。这下可好,我们不会要走路回去吧? “怎么办?不如我们回去找龚平他们帮忙,借辆马车?”我提议道。 他立刻摇头道:“不行!我不要回去找那个家伙。”我笑道:“还说你不是吃醋?一提他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 “大小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好啦,你说怎么办吧。” 这时,路的尽头突然扬起一阵灰尘,有车!我和天洛对视一眼,一同向那辆救星奔了过去。 冰释 车夫见到我们,停了下来。我走上前去,道:“请问主人家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我们搭个便车呢?”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容,是个小姑娘,她回头瞄了一眼,笑眯眯地道:“我和娘亲正要去京城,不知道顺不顺路呢?不顺路也没关系,这位姐姐你们要去哪儿啊?”我也笑道:“我们正好也去京城,不过在前面放下我们就可以了。” 再次道了谢后,我和天洛上了马车,车的正位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见我们上车,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并不介意她的冷淡,跟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叶晶如聊起天来。 “苏姐姐,你和哥哥一起是出来玩的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是啊,我们去了拜星山上的古寺,在那里看星星可好看了,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呢!” “是吗是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去玩过呢,这次要不是爹爹去世,我和娘亲也不会来投靠舅舅,我还没机会出门呢。”她兴奋的表情淡了淡,也许是想起了她爹吧。我怕她难过,转移话题道:“晶如想出去玩吗?等姐姐回了京城,带你出来好好玩玩,好吗?” “真的?”她眼睛发亮地看着我。 “茗儿……”天洛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这才想起我住在皇宫,不能说出来就出来的啊。看着她雀跃的神情,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得道:“当然咯,姐姐说话算话。”天洛低低叹了口气,我朝他笑笑,做了个鬼脸,道:“换了你也会这么做的吧?我知道的。” 这时,车身猛地一震,刹住了。我心想,难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车帘被掀了起来,车夫颤颤巍巍道:“夫,夫人,不好了,咱们碰上山贼了!” “此言差矣,咱们可不是山贼,贼跟盗是有区别的。贼是偷偷摸摸的,而盗呢是光明正大的,而且盗亦有道说的就是咱们,可不是几个小毛贼能比的啊。”发话的是为首的一白衣男子,羽扇纶巾的,怎么看怎么像个白面书生。 “我说老屈啊,你能不能别这么文绉绉的?我听了渗得慌。”白面书生旁边是个黑衣男子,剑眉星目,一派威武模样。 白面书生不依道:“老徐,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受到半分我的熏陶呢?粗粗鲁鲁的,怪不得只能当个土匪头子。” “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能高尚到哪里去!” “我……” 他们身后一小弟看不过去了,出声提醒:“大哥,咱们是来打劫的吧?” “废话!” “废话!” 这下他们倒是齐声。黑衣男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车上的人听着,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本大爷乃是黑罗刹徐应天,只要你们不反抗,本大爷保证各位的安全。” 我探出头,对白面书生道:“你不是说你们盗亦有道吗?打劫一对孤儿寡母也算是有道义?”他愣了愣,道:“孤儿寡母?怎么车上不是贪官污吏吗?”我笑了笑,道:“有长这样的贪官污吏吗?你近视吧你?” “进士?惭愧惭愧,小生尚未考取功名。”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谁管你考取功名没啊?半晌才道:“不管你是不是进士吧,这辆马车没有什么贪官污吏,那你们还要打劫吗?” 他斜眼看了看徐应天,两人目光一触即分,继而道:“算了算了,谁叫我们是有道义的强盗呢?总不能失信于你这个女人,你们走吧。”他挥挥手,让出一条道来。 车夫看傻了眼,似乎不相信他们这么容易就放我们走。 “盗亦有道的这位……你叫什么来着?”我问。 他拱手道:“在下屈文业,道上朋友给面子,将我和徐兄合称为黑白罗刹,失礼失礼。” “驱蚊液?”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天洛也抿嘴露出笑容。他不解地望着我,不明白我在笑什么,“这位姑娘,你没听过我们的名号我不怪你,可是不知姑娘所笑为何呢?” 我收敛笑意,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在笑你的名字啦。”讲完又觉得似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道:“那个,你的名字取得还不错。文业,文业,文学大业嘛,想必兄台的父母是想你在文学领域上创出一番成就,不知为何落草为寇呢?”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正是因为多次应考都一无所获,才心灰意冷地跟老徐跑来打劫的。”他谈起往事唏嘘不已。徐应天插嘴道:“打劫有什么不好?可以养活兄弟们,又可以救济穷人,总好过那些贪官污吏不是?” “可这毕竟不是正途,你们能保证每次打劫的都是贪官吗?就像今天不就弄错了?依我看,要养活自己有很多方法,比如搞个小生意什么的……”我不得不开始语重心长地说教,说不定还可以让他们改过自新,弃暗投明,展开全新的生活~!(有点佟掌柜上身了,不好意思~) 以下略一千字…… “姑娘……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开口的是驱蚊液,我一看徐应天已经撑不住打起了瞌睡。“生活的艰难想必你是没经历过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逼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的,最近几年一到夏天就天旱失收,老百姓早就没东西吃了。要不是靠着打劫,大伙早就饿死了。”他边说边叹气。 唉,不用问都知道,朝廷派下来的救济粮大概早就被贪污掉了吧。虽然知道原因,可是治理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天洛的眉头又皱成了一团,他也想到了这点吧。 “姑娘,你们还是早点上路吧。这条道上可不止我们一家,遇上其他土匪帮子,就危险了。”驱蚊液向我们抱了一拳,扭转马头离开了。他们扬起的灰尘久久不散,给我的心头也笼上了一层薄雾。我这才想起,这个世界远不只我看到的那样,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也许有人正在忍受饥饿,也许有人为了混口饭吃,出卖自己的肉体乃至灵魂。而日日轻歌曼舞的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啦?”晶如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脸上有着不懂世事的天真。 我笑了笑,道:“没什么,姐姐在想怎样能让所有的好人都有好报。” 她迷惑地望着我,她这样的年纪又怎会懂得世间疾苦。我轻抚她的头,柔声道:“晶如长大了想做什么?”她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啊?我想要赚很多很多银子,让娘亲过好日子。” “嗯,晶如真乖,你娘亲听到一定很高兴。”我瞥了眼她娘,依旧在闭目养神,嘴角似乎有不易察觉的微笑。 到了离营地很近的路口,我们便和晶如母女道了别,然后两个人步行向营地走去。 回到营帐稍作休息后,天洛就出去同将领们商讨回去的事宜了,不一会儿,他回来告诉我,明天一早我们将启程回宫。 “其实我不太想回去的。”我躺在床上对他说。 “出来自由得多了,谁不想要自由呢?”他坐在床边幽幽地道。我笑道:“原来你也不想回去啊?我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哦。”他一手揽住我,轻声道:“不过,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我将脸埋进他手臂,道:“那就让我们一起享受天堂吧。” 可那个皇宫,真的能变成天堂吗? 离开多日,宫门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回家的喜悦,又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不过不管怎样,它始终都是我的家。 “主子!您回来了!”蝶纾看到我,激动得眼眶泛红,小豆子更是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折腾了一会儿,我才能真正好好地休息,这几天在外奔波,实在是有点累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正午,我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蝶纾早就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食等着我,我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整桌饭菜,才满意地摸着肚子,感叹家里真好。 “我不在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吧?”我问蝶纾。 “没什么事,有人来找您,奴婢都说您不见人,倒没出什么岔子。”其实我去了军营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了,被识穿不在宫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蝶纾突然又道:“对了,这两天寇太医来找了您几次,说是有急事。” 我点了点头,道:“你去请寇太医来吧。” 一会儿,寇镜麟就来到了我面前,他神色凝重地行了礼,道:“娘娘,微臣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有什么就说吧。” “微臣发现,在给容华娘娘的药里,有一味能使人心性失常的药。”他一字一句,听得我心惊不已。 “那玉婕现在怎样了?”我担心道。 “还好臣发现得早,为了不打草惊蛇,臣只是偷偷换了药,容华娘娘已无大碍了,再过一段时间当可完全康复。”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他犹豫片刻,才道:“微臣能否有个不情之请?” 我想了想,点头道:“你说。” “此事微臣乃从微臣的妹妹处得知,还请娘娘原谅她的知情不报之罪。” “琪嫔?罢了,哀家不追究她就是。” “谢娘娘!其实这件事,乃是静妃所为。她不知用什么方法劝得杏贵人帮忙,又买通了容华娘娘身边的婢女,打定主意要将娘娘小产的事推到您身上。镜琪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那推玉婕的是……” “是那个婢女,玉露。” 我眼里闪过一道仇恨的光,就是她们害了玉婕的孩子,我该怎样报复她们呢?可不知不觉,心底的寒意却在渐渐减退,我想起了杏儿,她毕竟帮过我。 寇镜麟退下后,我静静坐着想了很久。算了吧,这些恩恩怨怨我真的不想去理了,我怕面对的时候不够狠心,不如把一切交给太后,让该惩罚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也算是对玉婕的一个交待。 这件事情曾在宫里引起轰动,如今终于要归于平静了,我也希望所有受过伤的心都能逐渐痊愈,比如玉婕,比如我。 时过境迁,我来到玉婕的婉芳楼,看见了她略显消瘦的容颜,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疼。她却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 我有些许惊讶,“你不怪我么?” “我能怪谁呢?要怪就怪上天,是它主导了这一切,它创造了财富,让人们都为之疯狂。”她声音轻轻的,毫无真实感。我不禁潸然泪下。 “墨轩,你太善良了,毕竟不适合在皇宫里生存的。”她轼去我的泪痕,笑道:“其实上天对我也算不薄,给了我你这个好姐妹,不是吗?” “你还把我当好姐妹吗?”我感动地看着她。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现在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把她搂进怀里,坚定地说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妹,一辈子不变。” 一辈子不是轻易许下的诺言,我是真的在心里发誓,只要有我在,这宫里就一定有玉婕的一席之地。 梦还凉 自从失去孩子后,玉婕显得愈发沉默寡言了,我也不知道如何能让她开心起来,只能多抽些时间陪着她,聊聊天什么的。而我的肚子一日一日隆起,走路开始比较吃力,走到哪儿都有人扶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玉婕,将来我的孩子给你做干儿子怎么样?”我又一次不死心地问她,这个月以来我问过不下百遍,她就是不肯点头。 “好嘛好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那我说话总行吧?我不同意。”她还是这一句。 “为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的儿子将来很可能就是太子,以我的身份又怎么担当得起呢?人言可畏。” “什么人言不人言的,我就不信有人敢说我的闲话。再说了,别人怎么说是人家的事。你想想看,将来孩子有两个娘亲照顾,他也会很开心的,而且他会把你当亲娘一样对待的。” “我知道你说这么多也只是想我将来有个依靠,可是……我不需要了,我只求在宫里安安稳稳地渡过余生,不争什么也不抢什么,不会有人来害我的。”她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仿佛正在叙述的事情与她无关。我看她这么意志消沉,一时也没了办法,悻悻地道:“那这件事就下次再说吧。” “你应该下个月就要生了吧?多注意点,别再来我这里了。”她皱眉道。 我笑笑,道:“大概是下个月吧。你又不去看我,我闷嘛。”她摇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玩,最多我答应你多去你那里陪你,总可以吧?” “当然好啦!”我心里暗喜,总算她肯出门了,是个好的开始。 “回去吧,皇上大概等着你吃晚饭呢。”她提醒道。 “天天吃,我就快变成猪了。”我捏了捏脸上和手臂上的肉,心想生完孩子之后一定要做做瑜伽什么的,再不减肥我自己都要受不了自己了。 玉婕丝毫不以为然:“孕妇就是要多补才对。更何况你腹中骨肉乃牵涉皇家血脉的大事,太后和皇上自然特别紧张。” “唉,可是紧张过头了也不好啊。” 我边叹气边和玉婕道了别,步履蹒跚地朝凤和宫的方向走去。 “又去婉芳楼了?”天洛见我回来微笑道。 “是啊,玉婕今天答应多来看我呢!”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慢慢品了口茶,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的。”我点了点头,坐下品尝糕点。 吃得正香,我突然觉得肚子有些异样的感觉。天洛见我皱着眉头,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痛而已,听别人说生孩子应该是很痛才对的啊。” 可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不用问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那十二级的疼痛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曾听人说过,那种痛就相当于用刀砍在脊柱上的程度。结果整个皇宫都听到了我杀猪般的叫声。 当我听到那声稚嫩的啼哭,我的心情不知用什么来形容,母亲这个词对我来说还很陌生呵。可是,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来到了我面前,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从我的身体里面孕育出来的,是我所创造的奇迹。 “皇后娘娘,恭喜您,是个男孩。”寇镜麟走过来,轻轻把孩子递给我。他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样血肉模糊(这个形容词真是……),一张小脸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眼睛眯眯的,嘴巴不时地吮吸着,虽然脸色还不那么红润,可在我眼里却觉得他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宝贝。这时天洛飞快地冲了进来,奔至我床边,满头的汗水湿了发际,我笑着帮他擦了擦汗,道:“你快点看看我们的宝宝,好可爱哦。” 他满脸感动地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忽而凑过去亲了亲他面颊,然后温柔地轻吻我额头,道:“谢谢你,让我的生命里又拥有了一个奇迹。” “他会是我们的骄傲的。”我握了他的手,和他一起感受这场幸福的降临。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所谓的坐月子。对我来说,有个孩子可以玩,倒也不觉得无聊。对了,忘了说,太后给我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承佑。可私底下我喜欢叫他小柚子,天洛笑说我完全颠覆了太后取这个名字的初衷,不过我觉得好听好玩才是重点。 “小柚子尿尿了,你快过来啊。”我扯着嗓子呼唤天洛。 他嘴里嘟囔着,还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怨道:“你说你一个小时要叫我多少次啊?你是他娘诶,这些事情应该你来做吧?”他边说边熟练地换好了尿布,逗小柚子玩了几下,又对我说:“我还有很多奏章要批,你乖一点不要吵我,要不然我就叫别人来带他啦。” 本来皇子是应该交由奶妈来照顾的,可我坚持要把他留在身边,怕他长大了跟我不亲近,太后也只得妥协。天洛老爱拿这件事情来要挟我,万试万灵。 我扁了扁嘴,感叹要养大一个小孩真是不容易啊,半夜三更起来喂奶不说,他还经常闹别扭不肯睡觉。于是我只好实行以前听回来的一个方法,白天千万不要给他睡得太多,他一想睡就要立刻想办法弄醒他。 但这个方法我试过一次之后,就不得不放弃,因为我们的小柚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孩,不论你怎么做,他就是不醒,该睡的还是睡,晚上还是照样瞪着个大眼睛要跟你玩。我总不能对他太狠不是,轻轻地捏他咯吱他,完全不起作用。 这时,天洛走过来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去哪儿啊?人家很无聊的。” “我在这里你也没有跟我玩吧?有小柚子在,够你忙的呢。”他笑着出了门口。我叹了口气,对小柚子说道:“你看你老爸,就知道出去玩,你长大以后要多陪妈妈哦。” 他肥肥的小手挥舞了几下,讲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外星话。我开心道:“你听得懂妈妈说的话吗?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一定会很孝顺的,对吧?”我继续和小柚子对着话,玩得不亦乐乎。 蝶纾推门进来,道:“主子,该吃药了。” 我立刻苦着脸道:“又吃药?本以为生完孩子就可以摆脱这些苦不啦叽的东西的,谁知道……” “这些是补药,是太后特地吩咐御医开给您补身的。” 其实寇镜麟已经想尽办法帮我驱除苦味,现在的药比起以前算是易入口很多了。我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紧接着吃了一颗蝶纾带来的蜜枣。 蝶纾出去后,我哄得小柚子睡着了,自己也跟着睡午觉。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我突然觉得腹痛如绞,我捂着肚子坐起身来,想着等一会儿可能就好了,谁知那疼痛却一阵比一阵厉害,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湿了衣襟,我只得呼唤门外的蝶纾。 蝶纾闻声推门进来,见到我大概是脸色太过苍白,吓了一跳道:“主子,您怎么啦?可别吓奴婢。”说完忙唤沁儿传太医。 巨大的痛楚在我身体里蔓延,我满床翻滚,简直痛不欲生。蝶纾焦急道:“主子,您坚持一下,太医就来了。”一边拿了毛巾来帮我拭汗。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道:“你,你快去叫皇上来。” “皇上正在南门那边视察城防,奴婢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等会儿就到。” 这时小柚子醒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一边哇哇大哭。小豆子此时也赶了来,抱起他柔声安抚,可他就是不住啼哭。我听得心软,忍住疼痛,要小豆子把孩子给我。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小柚子,他一见到我,竟奇迹般停止了哭泣,朝着我咿咿呀呀个不停。我心里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哽咽道:“小柚子,如果娘亲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爹爹,知道吗?” “小姐,你不会有事的,别乱说话了。”小豆子在一旁抽泣不止。 此时,腹中的剧痛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我把小柚子轻轻放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蝶纾和小豆子慌忙呼喊我,叫我不要睡着。我很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可视线里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们的声音也仿佛越来越远。 “茗儿!”天洛的声音忽然闯进了我的耳膜,格外清晰。他的手抱起我,急切地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太医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很想回应他,可喉咙里不断涌出一股腥甜的液体,连着我最后一丝力气离开了我的身体,眼前白茫茫的世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吞噬了我的所有意识。 全身酸痛,肌肉无力,是我醒来后唯一的感觉。我竟然还没死?欣喜万分的我睁开眼睛,期待着看到天洛开心的反应。 “茗儿,你醒了?太好了,你不知道你都昏迷了一个多月了呢!”耳边居然是一把女人的声音。我努力集中视线,望向面前的女子。 “茗儿,你不认得我啦?” “我是依依啊!”她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 这下我可反应过来了,我居然回到了现代!本来回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前提是天洛跟我一起回来,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小柚子呢。我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大哭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依依边说边拿纸巾胡乱给我抹着泪。 “天洛呢?”我忽然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 依依愣了一下,支吾道:“总经理他……茗儿,你听了可要冷静哦。” “快说呀,他怎么了?” “那个……你们两个同时被车撞了,你重伤昏迷,而总经理……不幸伤重不治!”她说完拿手揉了揉眼睛,眼眶红红的。 这下我彻底绝望了,就算天洛想回来也没得回了。依依见我呆呆不说话,怕我伤心过度,忙道:“总经理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他太过伤心的,你一定要坚强点,我会陪着你的。”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此刻我心里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既然天洛没可能回来,那就只好由我来想办法回去了。我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小瑶果然还在,它陪着我穿越了千年,几度轮回,见证了我和天洛之间的爱情,应该还能再把我带回他的身边吧。 想到这里,我立刻翻身跳下床,就想往门外冲去。谁知刚一下地,我就摔了个狗吃屎,我怎么忘了,自己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呢。 “哎呀,茗儿,你想干什么?摔疼了吧?”依依手忙脚乱地把我扶起来,又搀回床边,责备道:“身体还没好就乱跑,你不要命啦?” 我正被摔得眼冒金星呢,她又道:“你是想去看总经理的墓么?我答应你,等你一好我就带你去。”我愣了愣,只得顺着她的想法点头。看来目前我也只能乖乖养病咯,放下对天洛的担心,我强迫自己躺回床上休息。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我却强烈怀念起那个遥远的古代,那个不那么温暖的皇宫,以及,那些我爱的人。 向天斩 我在医院里足足待了一个礼拜,才得到医生的允许回家休息。进了家门,我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在外人看来是一个月,可在我,这一别就是两年多啊。 家具依然洁净,大概是依依常上来打扫的缘故。我转过头,对她说了句谢谢。 “哎呀,咱们俩说什么谢不谢的。”她笑着帮我把行李拿进了房去。 依依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这两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就别担心了。” “公司?” “是啊,公司还算挺有人情味的呢,答应为你保留职位。只是……总经理的位置就……已经换人了。”她讲得颇为小心翼翼,怕触碰到我的伤心处。 我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嘛,难道要人家一直没有总经理吗?” 依依见我笑容依旧,放心道:“现在这个总经理人还不错,以后你工作起来应该没什么困难的。” “我,不想上班了。” “什么?不上班?你是不是……因为总经理的事……所以不想留在公司触景生情?” 我摇头,道:“其实,我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什么事?” 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依依呢?我心里挣扎着,她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你说话呀!想急死我啊?” “依依,你听我说,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情可能会很匪夷所思,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她见我神色凝重,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从那天在街上小瑶开始发光讲起,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哇塞,你和总经理居然,居然……真是太神奇了!”依依一脸神往,完全没有我想像中的不相信的表现。等她感叹完,我才续道:“现在问题是,我要怎样回去。” “是哦,这个问题的确很难解决。”她冥思苦想了半晌,还是对着我摇头。 “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冥冥中会有主宰,把我带回去。”我叹了口气,难道我除了等,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三个月来,我每天都在街上晃,从清晨晃到凌晨,又从凌晨晃到清晨,期盼着小瑶会奇迹般地闪光,为我打开那道时空之门。 难道我今生注定回不去了吗?我颓然地坐在路边,拿着没有丝毫反应的小瑶,泄气不已。 “茗儿,你千万不要放弃啊,希望就在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哦。”依依从我手中拿过小瑶,仔细观看着。 “希望?希望在哪里啊!”我忍不住大声叫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依依拉我坐下,道:“你仔细想想,它第一次发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她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记得小瑶上次闪光的时候,那光芒是直冲北斗的。北斗星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不同的时间,出现于天空不同的方位。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而那时正好是冬春之交,北斗的斗柄应是由北转向东。难道,一定要在那样的时刻,小瑶才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现今正是冬末,也就是说立春那天,将是时空之门开启之时! 依依听了这个好消息也是兴奋不已,直嚷着要我带她去古代看看。 “依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去了之后就要一辈子待在那儿,回不来的了。”我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人家只是好奇而已啦,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 我们说说笑笑地回了家,五天之后就是立春。 一旦确定了要走的日期,我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毕竟这里有我的家,有我的家人啊。这次回来,我只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此时想起,我真是对不起我的父母。还好我还有个弟弟,可以代替我照顾他们。而我,只能选择我的丈夫,我的儿子。 农历十二月十七,立春。我站在冰冷的风中,抬头看北斗星微弱的光亮,它就是我全部的希望呵。 我和依依一起来到了山顶,这里是最靠近天空的地方。我毫无预兆地想起了那个在观星台的夜晚,星光柔柔地照在我们身上,一如天洛坚定的目光。 “茗儿?”依依见我想得出神,唤道。 “嗯?我没事。” 这时,小瑶不负众望地开始闪光了,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依依,跟她道别。 “茗儿,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她眼眶湿湿的。 我用力地点点头,道:“会的,我们还会见面的,一定!”做了个最后的拥抱后,她转身向山下走去。 突然,她脚下一滑,骨碌碌地向崖边滚去。我一惊,立刻扑过去拽住她的衣服,此时她的身子已经整个跌出了悬崖,巨大的牵引力拉得我也朝那边滑去。她拼命叫喊道:“茗儿,你快放手啊,要不然你也会掉下去的!” 我没有力气回答她,只是咬牙抓紧那一片衣襟,我知道这小小的一块布承载着她的整个生命,我不能放弃。 时间在流逝,我的力气也即将消耗殆尽。而此刻小瑶却光芒大盛,炫目的蓝光直冲天际,我知道时空之门就要开启,心里一松,手上的力道一弱,顿时跟依依一起跌下了山崖。 满眼黑暗。 我还活着吗?我四下摸索,触手尽是冰凉。 “茗儿?”有人在叫我。 我坐起来,问道:“是依依吗?”一双温暖的手过来抓住我,哭道:“茗儿,我是依依啊!我们,我们回到古代了!” 我心里一喜,随即又一惊,急道:“你也回来了?” 她只是抽泣,并不出声。我安慰她道:“这也许就是命吧,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我找到了天洛,我们会有好日子过的,嗯?” 她仍旧不出声,我急了,伸手去摸她的脸,却感觉到她一阵颤抖。 “怎么了?依依?” 良久,她才哽咽道:“茗儿,你,你看得到我吗?” 我一愣,道:“现在这么黑,我当然看不到你啦。”说完,我心里感到一阵惊慌,忙道:“现在,现在不是晚上吗?”依依哭着把我搂进怀里,无言地证实了我的担忧。 “不!”我推开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哭喊道:“不会的,我不会看不见的,你骗我!” “茗儿,你别这样。”她忙冲过来扶住我。 我再次甩开她的手,转身就向前跑去,刚跑没两步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头撞上了一块硬物,鲜血不住往下淌,但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还想往前跑。 依依扑过来抱着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求你,茗儿,别这样好吗?你再折磨你自己,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啊!” 我停下来,跌坐在地上,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血。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依依悲戚的哭声。 “依依,对不起。”我忽道。 “唔?” 我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来到这里。现在我又……恐怕我不能给你优渥的生活了。”她被我的语气吓到了,忙道:“你想干什么?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我摇头:“不会。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要见天洛,见我的儿子。只要能再见他们一面,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他们相认了?”依依惊诧不已。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皇帝又怎么能有个看不见东西的皇后呢?我宁愿他以为我死了,这样也许对他更好。” “不是这样的,他们需要的是你,不管你看不看得见,你还是你啊。” “你不用再劝我了,你不懂的,如果他不是皇上,也许我会回到他身边,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依依还想说什么,却被我阻止了,只得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现在正身处一座破庙里,看我们的穿着,大概是两个小乞丐,而且,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又是灵魂附在了别人身上?我在心里冷笑,今次的我似乎没了上次的好运,无权又无钱,还是个瞎子。这样的人,除了做乞丐还能做什么呢? “你还在流血呢,我们先去看大夫吧?”依依拿袖子帮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我淡淡道:“没钱看什么大夫啊,这点小伤不要紧的,这个样子说不定还能讨更多的银子呢。” “吓?我们真的要去要饭啊?”她声音里带着犹豫。 “不要饭我们吃什么?要不我一个人去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在地上摸了根棍子,就要出门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道:“我,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依依扶着我来到了街上,听人们讲才知道,这里是京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在京城的庇佑下还算繁华。而令我吃惊的是,离我走的那年,现在竟然已经过去四年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我已经死了四年,天洛应该也已摆脱悲伤了。这样也好,就让我在他生命里彻底死去吧。 走在街道上,不停地有人和我们打招呼,千千万万地叫个不停。仔细一问,才知我们俩竟是这一带的风云人物,我叫武芊芊,依依则叫武弯弯,两姐妹从小就在这条街上混迹,手下还跟着一班子小乞丐,平时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来讨饭。而我的眼睛,正是为了打抱不平才被人毒瞎的,这也成了手下那班人对我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依依一听不用出来讨饭,十分开心,凑在我耳边说:“看来我们也不是很倒霉嘛。” 我苦笑道:“是福是祸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一个老伯伯的声音道:“芊芊呐,这是怎么搞的,流这么多血,快来快来,给洪伯看看。”言毕一把将我们扯进一间房去。 扑鼻而来的药味让我明白,这里是一间药铺。那个自称洪伯的人不待我回话,就开始自顾自地给我上药、包扎,一团忙活之后,他才问我:“你这是跟谁打架啦?伤成这样。弯弯,你说,你姐姐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呃,没有没有,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我答道。 “真的?”他似乎不太相信。 “是真的啦。姐姐今天没发现地上有块石头,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依依说着实话。 洪伯听后叹气道:“唉,都是洪伯没用,治不好你的眼睛,害你受苦了。” “不,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不能怪任何人的。” “都怪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要不是他在外面惹祸,也不用芊芊你来给他收拾残局了。”他越讲越是唏嘘。 整件事的始末我不甚了解,也无从安慰,只得转移话题道:“那个,洪伯您可不可以给我们点儿东西吃,我们今天还没吃呢。” 他一听立刻进屋准备饭菜去了,留下我和依依在外边顾店。 “茗儿,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眼睛是为什么看不见吗?”依依倒了杯水递给我。 我摇头道:“知道又有什么用?又不能让我重见光明。” 突然,门外进来一个人,直朝我坐的地方冲过来,大声道:“芊芊,你的头怎么了?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我被他弄得没头没脑的,正不知如何回答,洪伯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道:“你个臭小子,就知道打打杀杀,芊芊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不改!”说完转向我道:“芊芊,你别理你大力哥,来吃饭了。”原来这位竟是累我失明的罪魁祸首,洪伯的儿子。 依依过来扶我在桌前坐下,洪伯夹了一堆的菜在我碗里,洪大力则不停问我想吃什么,整顿饭都在我身边团团转。看来他对我是充满了愧疚的,说不定还由怜生爱,发誓照顾我一辈子什么的。可如果真的这样,我会甘心么?找个平凡的男人,勉强自己随便地过了下半生。 命运啊,你要我向你妥协么? 突然间,我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就算是看不见了,我还是有权利追寻我的幸福吧。 春衫泪 吃完饭,洪大力又嚷着要送我回家,我心里奇道,我们还有家吗?怎么今天的破庙不是我们的栖身之所? 随着他七拐八拐,我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空气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杏花的香味。 “这里的杏花这么早就绽放了么?”我随意问道。 “芊芊你不记得啦?这里的杏花每年都开得特别早,又凋谢得迟,花期比其他地方长,你就是因为喜欢杏花,才会选了这里来住的啊。”洪大力一边把我领进屋,一边答道。 看不出这身体的主人还挺优雅的嘛,穿得破破烂烂的,倒挺注意这些。我在屋里摸索了一圈,好容易搞清楚大致的布局,才坐下休息。 “芊芊,那个,那个……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洪大力吞吞吐吐道。 依依凑过来奇道:“什么事什么事啊?” “哎哟,弯弯,我跟你姐有重要的事讲,你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出去?”依依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忙道:“弯弯,你去后院看看,顺便把晚上的饭菜准备一下。”她这才极不情愿地出去了。 “大力哥,什么事啊?你就直说吧。” 他猛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道:“芊芊,你知道我对你是怎样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说好了等你十八岁我就娶你过门,没想到又因为我害得你双目失明,我,我对不起你。但是请你相信,我的心意从来就没改变过,你嫁给我吧。” 我用力抽出被他抓住的手,道:“大力哥,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你还是找个更好的姑娘吧。”说完快步走到房里,反锁了房门,任他在门外叫破了嗓子。 原来他们俩早就私定了终身来着,看来我也只能拿眼睛当借口,拒绝他了。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终于没了声响,我贴在门上听了听,小声叫道:“依依?” “出来吧,他走了。” 我打开房门,叹道:“又是个可怜人。” “是啊,我看他对你,不,对芊芊是真心的。” “我知道,可惜我不是芊芊,不能回报他些什么。”爱情我给不了他,我能给的只有感激和祝福而已。 休养了几天,我的伤渐渐好了。而依依对这里的生活似乎颇为满意,因为天天都有一班小喽罗给我们送银子,哪儿都不用去就吃穿不愁,这种生活当然滋润得很。 可是,问题很快出现了,这不,我手下一个叫小金的男孩跑来跟我说:“老大,您觉不觉得二当家的最近变了个人似的?” “哦?怎么说?” 他清清嗓子道:“那个,您看,这些天二当家不是去买胭脂水粉,就是去买衣服,要不就是坐着小船去游湖什么的,这哪像以前的二当家啊?以前您常教导我们,就算有了银子也不能穿新衣服,不能忘本呐,咱好歹也是丐帮的分支不是?” “嗯,你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我话锋一转,“这时代在变,人也是要变的嘛。钱就是拿来花的,趁年轻就该好好享受生活,要不等你老了,发现自己从没过过喜欢的生活,这多亏啊。你说呢?”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传我的意思,兄弟们从今天起,不需要刻意打扮成小乞丐的样子。不过攒下来的钱,还是该有个长远之计。咱们收回来的那些保护费什么的,可以拿来做个小生意嘛,这样大家以后的生活也好有保障。知道吗?” “是!”他得令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这个乞丐的小头领倒叫我做得有板有眼的,而且乐在其中。有时我宁愿天洛不要当皇上了,我们一家人找个这样的小地方,平凡快乐地过日子,该有多好。 “姐,姐……”依依已经习惯了这样称呼我,而我也直接叫她弯弯。我们似乎都已融入这个角色了。 “姐,我打听到皇上的消息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来。 我听后急道:“快说快说。” “嗯!今天听人说皇上每个月都会去城外拜星山上的空灵寺进香,好像是为了缅怀皇后的。呵呵,天洛对你还真是长情哦。” 我淡淡一笑,旋即皱眉道:“我知道,可是……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去见他。”依依立刻瞪大眼睛道:“什么?你还在犹豫啊!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再想东想西了,你们彼此相爱,能在一起是多大的幸福啊,换作是我,早就不顾一切飞奔到他身边了。” “你不懂的,我跟他的事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阻力了,现在他是皇上,而我什么都不是。” “要娶你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谁能左右啊?”她就是不明白。我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她走过来拉住我,轻声道:“你只用回答我,你爱他么?” “唉,如果我不爱他,又怎么会想方设法地回来呢?” “那就好办了,你听我说,人活在世上,只有短短几十年,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嗯?”她手心的温度传来些许坚定的力量,让我明白,倘若我没有尝试过就放弃,一定会后悔一辈子。起码,我要勇敢地为自己努力,就算结果是失败,也不枉此生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启程前往空灵寺。一路上,我的心情就如同道路一般忐忑,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关于我的眼睛他又会作何反应呢?一切一切都在我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到了。”依依欢快的声音传来,我的心却咯噔一下升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我企图打退堂鼓。依依死死拉住我,道:“你休想逃跑,走,我们进去。”在半拉半拽之下,我们进到了寺庙的正殿。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这么早就来本寺进香,真是诚心可嘉啊。”听声音似乎是那个主持大师。 “大师客气了。”我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他又道:“不过老衲想提醒二位,今日乃是皇上进寺参拜的日子,平民百姓是禁止入内的,望二位见谅。” 依依插嘴道:“大师,这佛门是不是理应为天下善男信女而开啊?岂能将信徒拒之门外呢?” “这个……” “大师,我们两姐妹此来乃是诚心为家父祈求平安,希望他老人家的病早日痊愈。这样吧,我们决不耽误皇上参拜,时辰到了自然会离去,必不叫大师为难。佛主慈悲,请大师成全我们吧。”依依说得声泪俱下,连我听了都不禁以为我们真有个病重的爹爹呢。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孝感动天,必能为父求得平安。”他言下之意是同意我们进寺参拜,于是我和依依齐声道:“多谢大师。” “姐,我看过了,这佛像后面勉强可供一人容身,待会儿你就在这里等皇上出现,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嘿嘿,有情人终成眷属啦。”说完,她把我带到佛像的后面藏好,便离开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就在我腿都站麻了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了点动静。 大殿里进来了一个人,那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我心里一阵紧张,是他么? 接下来就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的声音,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他在上香。良久,大殿里都是一片默然。 “茗儿,你在哪里?”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的心抑制不住地颤抖不已。 “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吗?四年了,你还会回来吗?还是,我应该相信你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相信所有人的说辞。可我始终有一种感觉,你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从来不曾远离。”他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里,我的心里。 “皇上,碧妃娘娘求见。”就在我想出去的刹那,门外响起这样的声音。 “不是说过了,朕参拜之时任何人不得打扰吗?”一瞬间他的声音就回复了冷漠,一如我初次见他时那样。 “请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想拜祭一下皇后娘娘,求皇上恩准。”门外的女子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这是他新纳的妃子么?我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心疼不止。 “进来吧。” 门开了,女子莲步姗姗地走来,跪在棉垫上,道:“皇后姐姐,您还没见过我吧,我叫心碧,是这两年才进宫来服侍皇上的,并且有幸能为皇家继后香灯,这是妹妹的福气,相信也是姐姐的心愿吧。” “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天洛不悦道。 “臣妾并没有说错啊。”她柔弱的嗓音总叫人有种不忍心责备的感觉。听她这么说,她已经为天洛产下皇子了,那我的小柚子呢?不知有没有被人欺负。 她继续道:“姐姐,您当年不幸离开,皇上很伤心,加上小皇子又……” “不要再说了!”天洛骤地打断她。我心里一惊,小柚子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让她说下去。 “皇上没跟姐姐说起过皇子夭折的事吗?”她无辜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口,我两脚一软,坐倒在地,惊动了殿里的侍卫。 一群人冲上来吼道:“什么人?”他们架着我从后面走出来,又丢在地上,无数把钢刀贴着我的脖子,我丝毫不为所动,满脑子都是碧妃说的“夭折”两个字。我的小柚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没有保护好小柚子么,竟然让我们无辜的孩子…… “皇上,看来这个女人是个瞎子。” “是吗?大概是不小心走到后面去的吧。”天洛的声音让我猛地清醒过来。我抬起头,泪水拼命地滑落,却洗不去我的恨意。我的孩子死了,而他竟然可以再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让别的女人取代我,让别人的孩子取代我们的孩子,这就是我深爱的人吗?他凭什么口口声声说爱我,又凭什么每个月来这里缅怀,假装他还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 “皇上,她的眼神好可怕哦。” “行了,你先回去吧。” 一阵喧闹,天洛离开正殿,去了后山。而我,则毫无知觉地被侍卫押出了寺门,用力地摔在地上。依依迎了上来,扶起我,问道:“怎么样了?”我没有回答她,机械地朝前走去。 她在身后不停地叫道:“姐!茗儿!你说话呀,别吓我。” “苏茗儿?”一把男声在背后突兀地响起。 我停下脚步,刚想回头,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向后倒去。在依依的惊呼声中,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样了?”那怀抱的主人道,声音如此熟悉。我意识模糊地叫了声“死小子”,那人身体一震,讶道:“皇后娘娘?真的是你!” 还来不及回话,我的胸口突然一痛,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伴随着强烈的烦恶之感,我忍不住痛苦地呻吟。 我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不过这样也好,死了就不必面对失去小柚子的痛苦,不必面对天洛的无情,就什么都不必理会了……” 依依在一旁连声惊呼,殷梓晏忙抱起我,一个箭步冲上了马车,急道:“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你给我好好活着,活着才会有希望。” “不会有希望了,不会了……”说完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涅槃 马车飞速奔驰着,我在殷梓晏怀里醒了过来,只觉得万念俱灰。 我缓缓坐起身,抚了抚胸口,道:“我想吹吹风。” 依依扶着我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好,掀开一角车帘,道:“你没事了吧?”我微笑着摇头,在心中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的空当,飞身跃出了车门! 我宁愿如凤凰浴火重生般,留给所有人一个倏忽间的惊艳,以骄傲的姿态涅槃。远离人世间的一切悲苦,忘了那曾让我快乐过,又为之心碎的人吧。 风在我耳边呼啸,伴着依依的惊呼,殷梓晏的叫喊,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来不及痛呼,疾驰的车轮便狠狠地从我身上碾过。我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化作血雾散落在我脸上、颈上。 殷梓晏冲过来,扑到我身边,刚碰到我的身子,我便忍不住大声呻吟,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一狠心一把抱起我,重新回到马车上。依依一惊之下竟昏了过去,殷梓晏把我放在软垫上,不敢再触碰我身上任何一处地方。 “对……不……起……”我嘴里的鲜血不断涌出,几近艰难地讲出这三个字。 “别说了,别说了,我只求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哽咽道。 我努力牵动嘴角,想要留给他一个微笑,可怎么也做不到,胸口的痛一阵一阵地加剧,快要撕裂我的身体。我痛苦地扭曲身子,他只是紧紧抱着我,一言不发。我终究敌不过那种巨大的痛苦,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我已躺在柔软的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一连两天,我都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头疼欲裂。我滴水不沾,粒米不进,也拒绝喝药。我甚至根本不想醒过来,只求这样一死就一了百了。 依依和殷梓晏轮流照顾我,他们不时在我耳边说些鼓励的话,可我明白,我心上的伤痕是怎样也抹不去了,它那样深,那样重地割掉了一切我生存的动力,仿佛把我丢到了绝望的海底,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艰难,每一次我想睁开眼睛,却只有整个世界的黑暗。 “茗儿,我求你振作起来吧,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啊。”依依涕泪交加的呼喊,让我的心产生了些许愧疚,我无力地握住她的手,用仅剩的力气道:“依依,你如果真的为我好,就让我走吧,我好累……求求你……” “不……不要……我不要你死!” “你知道吗?当整个世界不再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当你的全部信仰都被摧毁,当你最爱的人背叛了你们的爱情,当你心爱的儿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撑我剩下的生命?我好痛苦,依依,你救救我吧……” “我……”她无言以对。 “让她走吧。”殷梓晏冷冷的声音响起,“既然她这么痛苦,又何必强求她留在这里受苦呢?” “茗儿……我不要……”依依哭着被殷梓晏拖出了房间。 他来到我身边,轻声道:“依依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不敢相信,你竟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怪,你这么特别,这么……”他忽然停顿,我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我脸上,心里一酸:“对不起,如果你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你的人生会幸福很多。” “不!我的人生如果没有遇到你,就不再有丝毫意义。我……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过,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好后悔,后悔自己不够勇敢。”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只是……”哭泣牵动了我的气息,我一阵喘息,才续道:“我注定不能对你有所回报。” “我不需要回报,我只要你快乐,可是,显然你并不快乐。如果我早点带你走,在空灵寺的时候早点阻止你听到那番话……” “可惜,这个世上永远没有如果。”我艰难地笑了笑,又是一阵咳嗽。他轻轻扶起我,将我的头放到他胸前,在我耳边说:“我会为你创造出那些如果的。”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唇上,一颗丹药滑进了我嘴里。 “咳……咳……这是什么?”那药丸迅速溜进了我的喉咙。 他淡淡道:“是能救你的命的。” “你,你骗我?”我惊讶不已。 “我没有骗你,你想死的话还是可以死,谁都拦不住你。只是我想要你好好想清楚,皇上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反正在我看来,你出事这么长时间,皇上一直都在悲伤中度过。刚开始那半年的时间他没有说一句话,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里,要不是为了小皇子,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后来,突然有一天,他整个人变了,直说你没死,我们大家都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可是他很坚持。不过这样想反而能让他振作,于是太后也就没阻止他每个月去空灵寺。至于小皇子,他是在一岁的时候不小心溺水,终究没能救回来。当时皇上抱着小皇子去了空灵寺,却一个人回来了,说是将小皇子葬在了那里。从此就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了。” 我无言地听他叙述,心情开始变得混乱,我要相信天洛吗?该不该听听他的解释呢? “那个碧妃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生下孩子之后,皇上就没再去过她那儿了,我看皇上是碍于太后的压力,才不得不为皇家留下血脉的吧。” “是么?”我幽幽地道。 “答案只有皇上知道。你确定你不想知道答案,就这样糊涂地死去?” 我承认,我彻底被他说服了,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还是渴望着奇迹的吧?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并没有失去我的爱情。 “来,喝了这碗粥。”他扶我在枕头上靠好,将一勺粥递到我嘴边。我微微动了动嘴唇,他知道我不再抗拒,便把整勺倒了进去。 我艰难地吞了下去,可我的胃立刻作出反应,又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连着他喂进去的那颗药丸。我趴在床沿上,拼命地干呕,眼泪汹涌地落下。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支撑身体,一个重心不稳便从床上栽了下来。疼痛,晕眩,整个将我吞噬,在模糊中我听到殷梓晏焦急的呼唤。 我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道:“算了吧,死小子,我……活不成了。” 他轻轻把我抱回床上,道:“不会的,你坚持一下,我去找大夫。”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不要走……我害怕……”一种身体被抽空的感觉袭来,我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意识也逐渐涣散,就像上次我离开时那样。 殷梓晏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妥,开始慌了,颤声道:“我不走,我不走,你不要怕。”他用双手圈住我的身子,不住地摩擦,想给我多一点温暖。 “死小子,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不要难过,这样也许是我最好的解脱……”我困难地吐出这一字一句,每讲一句话,胸口都如刀割般疼痛。 “不对,你忘了吗?你还要问清楚皇上的心意,还要回到他身边,他在等你。”殷梓晏的泪水不停地落在我的面颊,脖子,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难过。 “来不及了……我也很想……可是来不及了……”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只能将嘴唇微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不要走……我求你……”他用力地抱紧我,泣不成声。 其实,我这一生也该够了呵,经历过了婚姻的幸福,爱情的美好,还尝试了做母亲的喜悦,现在离开,便不会有任何遗憾了吧。 “咳……咳……”血不停地从我的喉咙涌出,仿佛在预示着死亡的来临,我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吧。我平静地闭上双眼,感觉身体好像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飞向空中。 这时,一声稚嫩的呼唤闯进了我的意识,“娘亲!” 我猛地恢复了知觉,“小柚子……娘亲在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下床向屋外冲去。一路连滚带爬,磕磕绊绊,我不知走出了多远,冲着远方叫道:“小柚子,你在哪里?娘好想你。” “茗儿,你怎么了?”依依过来抱住我,心疼地擦着我流出的血,我却浑然不觉。 “你看见小皇子了吗?”殷梓晏问道。 我一把抓住他,道:“你带我去空灵寺,我要见我的儿子。” “你病成这样还要去哪里啊?”依依反对道。 “反正都是要死,我要跟我的儿子死在一起。” “好,我带你去。”殷梓晏二话不说,抱起我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 到达目的地,我被殷梓晏抱着下了车,我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寺里依然是人声鼎沸,殷梓晏抱着我径直去了后山,观星台,小柚子就埋在这里。现在天色尚早,这里没什么人来,一片寂静。 “放我下来吧,我想单独跟我的儿子在一起。” “你一个人可以吗?”他把我放在一张石凳上,扶着我虚弱的身子,仍旧担心。 “刚才,我本来早该死了,可忽然听到了小柚子的叫声,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娘亲跟他永远在一起。殷梓晏,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里吧,我要永远陪着他。” 他没有作声,默默离开了,我知道他难以面对我要死的这个事实,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地处深山,空气清新,花香鸟语,能死在这里也是一种福气啊。我缓缓站起身,可双腿不听话地直发软,不禁摔倒在地。这时,一双小手拉住了我,“姐姐,你没事吧?摔疼了吗?”一把好听的童音在我耳边响起。 “没事没事。”我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姐姐,你的嘴唇好白哦,师父说嘴唇发白的人就是生病了呢,姐姐也生病了吗?”小男孩的关心让我有些感动,微笑道:“姐姐没生病,只是觉得有点冷而已。” “真的?那就太好了。”他开心得呵呵直笑。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一个人来这儿玩呢?”我轻抚他的小脸蛋,柔声问道。 “我叫小柚子。”他的回答让我惊讶不已,忙道:“你叫小柚子?那你爹娘呢?”由于太过激动,让我的脑袋一阵眩晕。 “爹娘?我只有爹爹,他一个月才来看我一次,我好想他每天都来跟我玩哦。”此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摆在我面前了,可我就是抓不住,忙追问:“那你娘亲呢?” “娘亲?爹爹说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不要小柚子,不要爹爹的。” 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上天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真的是我的小柚子啊!我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喊道:“小柚子,娘亲不会不要你的,永远不会。” 他小小的身子挣扎了一下,疑道:“姐姐,你怎么啦?” “不!我是你娘亲啊!”我泪如雨下。此刻,我终于明白,天洛把小柚子放在宫外寄养,是为了保护他呵!一切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我心里重新升起想活下去的愿望。 “娘亲?不,你不是我娘亲,我要去找爹爹。”说完他便挣开我的怀抱。我一个站立不稳,向后便倒。我坐在地上两手乱抓,不停叫着小柚子。 “爹爹!”他忽然叫道,我身体不由得一震,呆立当场。 “茗儿……”他的声音带着几丝怀疑,几丝期许。 我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涌出,颤声道:“天洛……” 他狂喜道:“真的是你!” 突然,我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我明白,刚才我纯粹靠着一口气,才能支撑到现在,我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 我不愿他亲眼见到我死去,狠心道:“你认错人了。”转身摸索着前行。 他怒道:“如果不是殷梓晏来告诉我,你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算了,是吗!” “对!你就让我走吧,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我用尽全力对他哭喊,身体支持不住地瘫软在地。 他冲过来,一把地将我搂进怀里,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知道我听到你回来有多开心吗?可下一秒钟,你又要离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承受两次失去你的痛苦!”他在我耳边声嘶力竭,他的泪无声地落进我的心里。 “对不起,天洛,是我没有相信我们的爱情,是我的错。” 他低下头,用力地攫住我的唇,深深一吻,我们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我找回了对他失落的信任。 靠在他胸前,听他娓娓叙述这四年来我没有参与的一切,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安详,我几乎以为,这就是我们的一生一世。 如果,没有分离。 体内的痛楚在不断加深,我极力忍耐着,可鲜血仍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伴着阵阵咳嗽,痛彻心肺。每吐出一口血,虚弱的感觉便增添一分,我心中的害怕也就随之强烈一分,我真的不想就这样离开。 “很痛么?”他的嗓音柔和中带着心痛。 我摇头,对他微微一笑,可他尽量压低的哭泣声仍瞒不过我的耳朵,我轻抚他眉心,道:“还记得吗?每次你烦恼的时候,都会皱着眉头,我总想把它抚平。” “有你在,我一辈子都不会皱眉。”他手忙脚乱地擦拭我唇边的血,我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没用的……我……咳……”接下来的话语被奔涌而出的鲜血阻挡,无边的疼痛吞没了我的意识。 他用力抱紧我,道:“不要离开我……好吗?你再忍耐一阵,我,我已经叫殷梓晏去请太医了,马上就来了。”我从未听过他如此惶急的声音,眼泪再次泛滥成灾,心中的悲苦更无法言喻。 我点头,竭尽全力发出声音:“好……我答应你……我会撑到太医来……你不要难过……可如果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小柚子……”我的声音越来越弱,再没有力气咳嗽,只剩血液在失控般流成一地的悲伤。 天洛慌忙摇晃我的身体,叫道:“不要,不要睡!小柚子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他也需要你啊!来,小柚子,叫娘亲啊!” 他把一只柔软的小手递到我手心,我终于听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呼唤:“娘亲!” 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落,那是喜悦的泪水,我缓缓闭上双眼,我终于是不再有遗憾的。 重生 “皇上,这位姑娘五脏六腑都已严重受损,恐怕熬不过今晚。” “朕说一定要救活她,你听不懂吗!” “茗儿……我求你……一定要醒过来。” “娘亲,小柚子在这里,娘亲又不要小柚子了吗?” 无数影像在我眼前飞掠而过,耳边充斥着混乱的对话,我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空间,无法动弹。 “不要离开我……”突然间天洛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了。 “娘亲!”小柚子在叫我! 我拼命挣扎着,大声叫喊天洛和小柚子,可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我的叫声。直到我的嗓音开始沙哑,那叫声终于逐渐变大了,我欣喜若狂地继续呼喊,耳朵猛地一痛,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茗儿,你醒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还活着么? “天洛……”我嘶哑地开口。 而他,以同样嘶哑的嗓音,柔声道:“恭喜你,重回人间。”他执起我的手,轻轻放于脸侧,他脸上的胡渣刺得我的手痒痒的。片刻后,我摸到了他的泪水,心里忽然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悦。 我很庆幸,还能这样微笑,落泪。还能感受他的欢喜,伤悲。 “小柚子呢?” “现在是凌晨,他还在睡。”天洛拿过湿毛巾,细细为我擦拭脸颊,脖子,手臂。 我微笑道:“我自己来吧。”说着就要坐起身。他见状忙道:“别动!你的伤很重,不能乱动的,你想吓死我啊?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回来,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足足七天啊!” 我讶道:“这么久啊?难怪身上没有半分力气。那这七天你都没有休息?” “你在打仗呵,我怎么睡得着?我得陪着你啊。”他说得无比自然,语气却温暖得让我想哭。 “呜……”我还是哭了出来,气息牵动胸口的伤,又是一阵疼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下可把他吓坏了,急道:“怎么了?又咳嗽了不是,我去叫太医!” “不用……了。”我来不及阻挡,他已经一道烟似的去了。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我伸手给他把脉。他沉吟半晌,才道:“姑娘的内伤颇为沉重,能活过来已经可说是个奇迹了,还需好生调养方可痊愈。其中又以肺脏的损伤为重,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天阴落雨之时便会犯病,咳嗽不止,甚至是……咯血。” “没有办法医治吗?就像你说的,这么重的伤她都熬过来了,这病根难道就没有办法?”天洛着急不已。 “这个……” 我拉住天洛的袖子,道:“你就别为难太医了,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又何必强求呢。”他握住我的手,低低叹了口气,只得让太医出去了。 他久久都不出声,我知他难过,安慰道:“当初我知道我看不见的时候,也很绝望,可是日子还不是照样要过下去。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我们要好好珍惜。你别再为我担心了,好吗?” “嗯。” “还有,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去休息,知道吗?”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撑不住病倒。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他终于肯乖乖去睡觉了。我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更觉神清气爽,吃碗热乎乎的粥,都叫我高兴了好一会儿。这些,都是我活着的证据啊。 而更让我开心的,是小柚子越来越愿意与我亲近了,虽然那声娘亲还叫得怯怯的,可是毕竟他愿意尝试着接受我,我一定好好弥补这四年来对他的亏欠。 “娘亲,你的眼睛怎么啦?” “娘亲的眼睛看不见了。” “为什么呀?那娘亲看不到小柚子咯。” 我会心一笑,原来他担心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于是轻抚他面颊,道:“娘亲还有手啊,可以感觉小柚子的模样,永远都不会忘记,嗯?” “嗯!”他咯咯直笑,毕竟还是小孩子啊,这么容易满足,也容易快乐。我不禁羡慕起他来,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是应该放肆地笑呵。 “茗儿。”天洛走进来,语气似乎有些沉重。 “小柚子,你乖乖出去玩,爹爹和娘亲有话要说。” 待小柚子出去了,他才续道:“我该回去了。” 我的笑容僵在唇边,低头不语。他走过来轻轻抱住我,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就这样带着你们离开,永远也不回去。可是……” “可是你还有责任,对吗?我明白的。”我打断他。 他轻抚我发梢,道:“不,你不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疑惑地抬头。 “我现在无法跟你解释太多,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幸福,快乐一辈子。” 他忽然低头吻我,在他熟悉的气息中,我想我可以安心等待,一年,两年,甚至十年,等到他回来。 突然,殷梓晏在门外道:“皇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的唇,紧紧抱住我,仿佛一松手,这美好的时光就要消失。我感觉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 “为什么?” “这次,我从宫里调出了大批御医,又一连七天没回宫,想必有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不想像上次一样,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离开我身边。” 他始终把头伏在我肩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心里一热,想到可能短时间内再也见不到他了,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要哭,茗儿,答应我,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不要让自己再掉眼泪了。” “嗯,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我和小柚子在等着你。” 我再次吻上他的唇,身子因哭泣而颤抖着,他热切地回应我的吻,气息逐渐浓重起来。我不知道这次别离,何时才能再见,更急切地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我伸手退去单薄的衣衫,然后搂上他的颈,不顾一切地吻着。 他忽然停下来,喘息道:“茗儿……你……” “我爱你。” 他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才道:“我也……好爱你。”声音竟有些颤抖。他抱住我,道:“你的身体才刚好……”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茗儿……吾妻……”他终于放心地搂住我,在我每一寸肌肤,烙上属于他的印记。相隔四年,我们终于在彼此身上找回了失去的温暖,而这温暖,足够支撑我等下去,一直等下去。 坐在马车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正在离他越来越远了吧。 小柚子伏在我腿上睡得香甜,我搂紧他,免得马车的颠簸扰了他的梦。 突然,车身一震,停了下来。我心想,不会是又遇上山贼了吧。 “上!”外面的人一声呼喝,接着便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不要出来!”殷梓晏大声喊道。 我搂着小柚子,心里惊恐不已。忽然,车帘被人掀开,是殷梓晏的声音:“快!带着孩子走。” 我心知敌人一定是非常厉害,他才会叫我走,虽然担心他是否能逃脱,可有小柚子在身边,我不能让他出事。一咬牙,我跳下了马车,循着声音不那么嘈杂的方向跑去。 蓦地我脖子处一凉,我惊得站住不敢动,殷梓晏疾呼:“放了她!”我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把小柚子往他声音的方向一推,叫道:“死小子,别管我!带小柚子走!” “娘亲!”小柚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强忍住眼泪,叫道:“快走啊!” “你放心,我会回来救你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带头人发话道:“不用追了,我们的目标已经到手,撤!” 我被人带到了一处静谧的所在,好像是一间密室。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我的声音被墙壁反弹出极大的回声。 一把尖细的声音道:“哼,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抓你,我倒想知道你为什么勾引皇上!”虽然和上次的语气不大一样,我还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碧妃!这样一来她抓我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碧妃娘娘,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勾引皇上。” 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来:“你知道我?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躲在佛像后面的那个瞎眼婆娘,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竟敢跟本宫争皇上!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你……到底想怎样?要杀便杀,少废话!” “哟,小嘴还挺厉害,放心,本宫不杀你,至于本宫要如何处置你,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上方传来一声响动,大概是天窗之类的吧,密室里回复了宁静。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下,这一次,我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吗?唉,胡思乱想也没用,殷梓晏说他回来救我的,我应该相信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密室门上响起了金属交击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砍锁。我心里一喜,是他么? “茗儿?”果然是死小子! “死小子!我在这里。”我站起身来,但因坐得太久,两腿一软,他及时扶住了我,道:“没事吧?” 我笑道:“好像每次我摔倒,扶住我的总是你。” 他半晌没吭声,然后才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说罢牵住我的手,往前走去。 变故突起,殷梓晏猛地把我一推,只听他一声闷哼,轰然倒下。我急急摸到他身边,叫道:“死小子,你怎么了?” 碧妃的声音又响起:“别担心,他只不过中了只迷魂针而已,一会儿就醒。” “你想干什么?”我对她吼道。 “我看殷统领也对你挺好的,有情有义,连毒针都为你挡,我就成全你们这一对亡命鸳鸯,如何?” 铁门再度关上,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现在连殷梓晏也被困密室,是我连累了他。 那女人说得没错,殷梓晏没过多久就醒来了,急道:“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你,你为什么帮我挡毒针?”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送死也是你的责任?”我怒道。 他不作声。沉默许久,我道:“现在怎么办?” “我已经叫依依拿着我的令牌去通知皇上了,我担心你有危险,就先赶来了。” 我柔声道:“谢谢你。” “不,不用谢。”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我突然想起了我垂死的那刻,他那样惊慌地在我耳边,叫我不要走,以及他泪水的温度。心里一阵难过,低声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发自心底的感谢,还有亏欠。” “不,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不想让你觉得负担的,从来都不想……”他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有些异常。我忙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觉得……很热。”这间密室阴暗冰冷,他怎么会觉得热?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寻常。 “哟,这么快就发作了?”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殷统领,你是不是觉得腹中有如火在烧,炙热难忍呢?” “你,你怎么知道?”他声音越来越不对劲,似在强忍痛苦。 碧妃笑道:“你刚才中的叫迷魂针,也叫销魂断肠针。除了可以使人即时晕倒,还需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女人交合,方能解毒。否则嘛,就会受到噬心断肠之苦,最后经脉尽断而死。” “你好狠毒。”殷梓晏怒道。 “你该感谢我才是,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亲近心上人。你这个贱女人,看皇上还会不会要你这个残花败柳。”她在上方大声奸笑,刺耳非常。 此时殷梓晏骤地离开了我身边,坐到稍远的角落里,气息凌乱,我听得出他在极力忍受痛苦。心里剧烈挣扎一番后,我道:“死小子,你过来。” “什么?”他显是对我的决定惊诧不已。 我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我不能让他死。 归去来 “我一定要救你。”我坚定地对殷梓晏说。 他冷冷道:“你想都别想,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会死的。” “死就死吧,谁没有一死呢?”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况且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中毒。” 我不理他的反对,走到他身边,抱住他颤抖的身躯,用行动告诉他我的决心。 “你干什么!快……走开……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的泪水无声滑落,抱住他的双手仍旧没有丝毫放松。他用力挣开,叫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叫你滚!” “不要,我不滚!”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哭喊道:“我没关系的,真的!我不介意,天洛也不会介意的。你相信我。” 他的身子终于软下来,叹气道:“可是我介意!”他伸手抚去我的眼泪,柔声道:“茗儿……你知道么?你在我心里就像神一样,是不可亵渎的,如果我今天要了你,我会恨死我自己,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再面对你,面对皇上。那样活着,与死又有何区别?我想要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起码你以后想起我,还会记得我的好。” “不要,我不要你死。你还记得上次我活不下去的那次么?是你在我身边,抱着我要我别走。如果你死了,我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永远不会安心!我求你……让我帮你,好吗?”我颤抖着吻上他的唇,感觉到火一般的炙热,他深深地回吻我,滚烫的气息吐在我脸上。 这一吻仿佛一个世纪,连我都忍不住忘却世间的一切,只记得他对我所有的好。 忽然间,他手指疾点,我顿时动弹不得。 他缓慢地离开我的唇,道:“对不起,这一次我只能选择自私,我只管得了我自己了,只求我安心,理不得你的感受了。” 我慌了,叫道:“殷梓晏!你敢给我死,你试试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我才不会记得你的好,我会很快忘了你。” 他轻叹:“也好,忘了我吧,这样我才能安心。” “死小子!你成心想当英雄是不是,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我一辈子都恨你……我……” “啊!”他忽然一声痛呼。我立刻忘记了要骂他,急道:“你,不要紧吧?” “啊……”他在地上翻来覆去,痛苦难当,我想起了碧妃说过的“噬心断肠”,泪水断线般掉落,哭道:“死小子……你怎么这么傻……你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吵,吵死了……别哭了。”他忍痛的声音更让我难过,哭得更加大声。 “你解了我的穴,我就不哭。” 前方传来他微弱的笑声:“解穴?刚好我不会……咳……”又一阵的发作吞没了他的声音,面对他的痛苦,我无能为力。 突然,面前没了声音,巨大的恐惧快要淹没我的意识,我狂叫道:“殷梓晏!死小子……你在哪里?你回答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回应我的只有墙壁的回音。 就在我我哭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之际,微弱的声音传来:“哭什么……我还没死……都被你……哭死了……” 这时,我身上一松,穴道自动解开了。 我连滚带爬扑到他身边,颤声道:“你没死……没死就好……” “咳……现在没死……也离死不远了……”他想笑,可换来的只是一阵喘息。 我抱起他的身子,让他躺在我腿上,我清楚地感受到他全身都在抖,不禁心酸落泪,只能紧紧拥住他,尽量平静道:“胡说什么,天洛很快就来救我们了,到时你就没事了。” 他的手抚上我脸庞,那样冰凉,转瞬又无力地垂下,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脸侧。 “你又哭了……怎么……这么爱哭……” “谁爱哭了?”我慌忙擦掉溢出眼眶的泪。 这时,头顶突然响起开窗的声音,我冲上面叫道:“碧妃娘娘,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是无辜的,勾引皇上的是我,你要杀就杀我。” “他宁死都不肯对你……你还真是幸福啊。”她的声音透着些许惊讶。 不一会儿,有人打开铁门,她走了进来,大概是见殷梓晏已经没有威胁了,才放心地站在我们面前。 “我求求你……碧妃娘娘……”我爬到她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不要……求她……” “好一对亡命鸳鸯,就算你求我也没用,他现在全身经脉尽断,谁也救不了他了。”她的话在刹那间夺走了我的希望,我呆呆地坐着,听不清楚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门外忽然脚步凌乱,一人走过来慌张道:“外面来了大批锦衣卫,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怎么会?皇上他竟然为了这么个女子,动用锦衣卫来抓我?”碧妃发疯般揪起我的头发,狠狠推到地上,叫道:“就算被皇上惩罚,我也要先杀了你这个贱人!我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接着便是匕首出鞘的声音,霎时间我做不出丝毫反应,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飞快地逼近,电光火石之间,一副身躯伏在了我身上,为我挡去那致命的一刀。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是殷梓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所有的力气,都要为我挡去伤害。 刀狠狠插进,又狠狠拔出,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无声地抱紧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嘴唇被我的牙齿咬破,咸咸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蓦地,他一动不动地压在我身上,再没有一丝生气。 我抑制住全身的颤抖,轻轻把他的身体移开,又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脸颊印下一吻。我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晕倒,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想平静地陪他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忽地,他的手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我将耳朵贴到他嘴边,听到那几不可闻的声音:“记……得……要……幸……福……”然后便停止了呼吸!我的泪水终于汹涌地落下,伏在他胸前,哭尽了我此生所有的眼泪。就这么一次,让我放肆地哭吧。我知道,以后就算遇到任何事,我再也不会落泪,因为我拥有他的勇敢。 天洛赶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我身后。聪明如他,当然明白殷梓晏对我的感情,他也尊重这份感情,因为他无法阻止我为一个爱我甚于生命的人痛哭,他更无法要求我不去怀念。 无论多少年后,我都会记得,那样一个男子,用他完整的生命向我证明了,爱也可以不求回报。我会永远微笑着生活,只为他那句,记得要幸福。 我带着小柚子,回到了那个纯朴的小镇,那里有依依,有洪伯,有我的一班手下们,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宫里的勾心斗角。 我把殷梓晏葬在了我屋后的一大片杏花林中,有花香陪伴,他也应该会开心些吧。希望他到了另一个世界,能过得比从前幸福。 三年后,皇上驾崩,举国同哀。五岁的小皇子继位,六王爷为摄政王,丞相和镇西将军为辅佐大臣。 杏花飞舞中,我感觉到他向我走来,想像阳光金灿灿地照亮他的眉眼,偶有一瓣杏花跌在他发梢,让我温柔地取下。 “我回来了。”是他熟悉的久违的温和。 我终于等到了,这缱绻千年的爱恋。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