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活 作者 东北北 文案 少年的叛变 从九年后重逢的故事线开始。 周望山X钟宁 第1章 钟宁转正了。 人事通知他这个消息时重点强调了他们公司从来都没有过研究生以下文凭的员工,他算是第一个。 其实人事说得并不夸张,当初面试他的面试官也说公司的实习生都只招研究生,本科的简历在第一轮就会被筛掉,要不是公司员工内推他过来,他根本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钟宁在入职后每天都第一个到公司,晚上最后一个才走,勤勤恳恳一个月现在才总算是顺利转正了。 “你听说了吗?”坐他隔壁的是刚毕业的莎莎,今年才从国外留学回来。 “什么?” “今天会来新总经理哦。”莎莎小声地说着全公司都已经知道的八卦,“从总公司调过来的,听说特别年轻。” 钟宁对新来的领导不感兴趣,他现在全部精力正放在下午就要交的报告上。如果交不上,很有可能会面临李组长的死亡辱骂以及绩效扣半的下场。 一个上午他都在电脑前奋笔疾书,终于赶在午休前写好了初稿,下午只要再修改一遍就能交上去了。 钟宁朝后仰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想着问莎莎中午吃什么,扭头就见部门经理从办公室快步走出来。 莎莎也注意到了,有些兴奋地问:“是不是总经理来了?” 没一会儿,公司门口就传来轻微嘈杂声,公司高管都去了会议室。 会议时间并不长,可能只是互相介绍了一下,新任总经理就走出来,由各部门经轮流介绍各自的部门并参观公司。 轮到钟宁他们部门时,所有人都站起来,着看传闻中的新总经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周总,以后就是咱们公司的总经理了。” “周总好。” “周总好。” “周总好。” 在错落的问好当中,只有钟宁僵在原地,完全不似刚刚的轻松,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 不过这位新来的周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眼神略略扫了一遍后,对他们说了几句鼓舞的话,便转身去下一个部门了。 “终于可以去吃饭了,紧张死我了,天呐。”莎莎小声雀跃地说。 其他人也都关了电脑,一边小声八卦一边走下楼去吃午饭,这时莎莎才发现钟宁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钟宁回过神,嘴唇有些发白:“...刚刚那个人是新来的总经理?” “对啊,刚老张不是介绍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周总长得可真帅,看起来也就20多岁,跟咱们秃了顶的老张站在一起,那对比简直了。” 莎莎在说些什么,钟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真的是周望山吗? 当年周家村那个穷到不能再穷的小黑娃,现在当上了上市子公司的总经理? 原本已经淡去的记忆此刻突然活了过来,一遍遍地在脑海里跳动着,每一次都牵扯到钟宁的神经,诉说着他曾经一败涂地的下场。 记忆回溯到9年前,那是2012年的夏末,钟宁申请了支教,被分配到襄南县周家村。 当年的周家村是个十分贫穷偏远的地方,去之前钟宁只听说自己去的地方是县城,到了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真正支教的地方其实距离县城有百八十公里远,坐了大巴车后还得再倒趟四轮子才能到。 那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坐四轮子,经过坑洼不平的路面几乎没有能安稳坐着的时候,屁股一直在上下左右摇晃,晃得他恨不得将去年吃的年夜饭都给吐出来。 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面对周家村艰苦的环境以及连套崭新的书桌都没有的学校,同行的好几名支教老师在待了几天后都打了退堂鼓,接二连三地走了,只有他面不改色地依旧每天贪黑起早,完全不在意脚下踩的是泥泞的黄土地还是油柏路。 “昨晚睡得怎么样?”李天辰和钟宁住在同一栋宿舍楼,整个周家村只有这一栋楼勉强能住人,还是村里为了支教来的教师专门盖的。前几年来的老师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听说当时只能住在同村的农民家里,条件十分艰苦。 钟宁手里还拿着毛巾和牙刷,这里没有专门的洗浴室,得去一楼院子里的唯一的水龙头前排队接水。上厕所更是,整个院子只有一个茅厕,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根本完全想不到世上竟还有如此简陋的厕所。 “还行。”钟宁说。 李天辰作为前辈,十分了解他刚来的不适应,笑着说:“我刚来时也和你一样,睡觉吃饭上厕所没有一样习惯的,慢慢就会好了。” 甩了甩牙刷上的水珠,钟宁语气平稳:“这些来之前我就预想过了,只要能教书,环境不重要。” 李天辰很欣慰钟宁会这么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这种觉悟就对了。” 吃过早餐,校门口已经有学生在排队等着开校门。这里的孩子年纪都不大,但因为在家中需要分担家务农活,每天都起得很早。钟宁到这里这么多天来只听说过有学生因为干活耽误了时间,从没听说过有谁是因为睡过头了才迟到的。 路边的学生见到钟宁和李天辰都恭敬地向他们弯腰问好。 虽然他们对学习不太感兴趣,甚至在他们心中大部分都是抱着混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回家种地或者外出打工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大城市来的老师们从内心中产生出敬仰和畏惧。 钟宁带的初三班算是最好带的一个班级,大部分学生都在等待最后一年学习生涯结束,好能回家专心种地。 在这种氛围下,班上唯一一个好学生便显得尤为珍贵。 “这是之前我提到的书,你拿回去看吧。” 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着好几本书。全是钟宁托朋友帮自己寄过来的。要知道周家村并不通快递,为了取这些书,他昨天还特意坐四轮子去了趟县城。 站在他面前的孩子眼睛很大,黑黝黝的眼珠盯着桌上放着的书。 他是钟宁在这里最喜欢的学生,当然,也是因为对方是班上唯一一个真正对学习感兴趣,并且想要通过学习离开大山的孩子。 这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对方也是班上唯一会普通话的学生。 要知道前一个月除了面对艰苦的外景外,最让钟宁头疼的问题就是方言了。这里的人不论是大人小孩每个人都操着一口复杂的方言,通常都是对方叽哩哇啦讲了一大堆,而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就连这里的基层政府员工也只能勉强说几句方言版的普通话。 所以在这其中,会说普通话的周望山便显得格外显眼。 “谢谢老师。” 过了好几秒,周望山才伸手轻轻将书抱在怀里。 看着他,钟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爱以及渴望培养对方的想法,尽量放柔声音,想让自己变得更为和蔼。 “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我,还有其他想看的书也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搞到。” “好。” “行了,快回去吧。” 离开前周望山突然顿住脚步,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钟宁问他。 经过了一阵纠结,周望山才小声说:“放学后我可以去找老师吗?” 钟宁答得很爽快:“当然,除了睡觉时间,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 周望山重重点了下头,抱着书转身小跑走了。 - “你到底怎么了?”莎莎抬手晃了晃,将钟宁从回忆里拽出来。 钟宁回过神,脸色就像刚生了一场大病,完全没有血色。 莎莎关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朝莎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没有,我先回公司了,你跟他们吃吧。”没等莎莎继续说什么,钟宁就直接走了。他现在根本没有胃口吃饭,甚至反胃到连早饭都想一并吐出来。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司,钟宁原本想要冲杯冰咖啡冷静一下,但一口气喝下半杯咖啡,却依旧无法平息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 才几年?仅仅过去9年而已,他挤破头才进来的公司,周望山却轻飘飘地就空降成了总经理。这仿佛是什么荒诞的黑色幽默里的故事,只不过那个倒霉的主角变成了他。 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呼了一口气,控制住因情绪不宁而微微颤抖的手,扯了张纸巾将从咖啡杯里撒出来的咖啡擦干净。 他现在需要回办公室一个人待会,不然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但事与愿违,就在他走进办公室,刚刚才在脑海里不断翻腾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若不是半个小时前才见过,光凭现在这个西装革履的背影,钟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出对方是周望山。 在他的记忆里,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周望山的形象依旧还是那个抱着书、怯生生叫他钟老师的山区孩子,包括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是听到了声响,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周望山突然直起身体,转过身来。 他的变化很大,除了眉眼以外跟钟宁记忆中完全不是一个模样,已经活脱脱长成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 钟宁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不确定周望山有没有认出自己。应该会认出来吧,毕竟是踩着他才走到今天的,又怎么会忘记? “钟...”看起来周望山认出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开口叫他名字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钟宁此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恨意、愤怒、震惊、失望,各种情绪全部都涌了上来,让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再一次鲜活得仿佛回到了九年前。 他现在仍然有股冲动想要冲上前质问对方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可理智制止了他,这些问题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也不可能真的问出答案。 对话戛然而止,或者根本就没有开始。周望山仅仅只跟钟宁短暂地对视了一秒钟,就听到外面员工陆续回到了公司。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这也让钟宁松了口气。 第2章 一整个下午钟宁都没有工作,也不可能有心思工作,他整个脑袋都是乱的。 直到莎莎突然提醒他,他才想起自己还有策划案要交。 “你快点交哦,我刚刚已经发邮件了,李组长说等下要开会讨论策划案。”莎莎很好心地说。 开会时间是5点,钟宁不得不抛掉杂念,紧赶慢赶总算卡着时间上交了策划案。 他本以为只是小组开个简单的讨论会,但没想到进了会议室后部门经理也在场。 由于张经理在,大家都很安静,低头找到座位便都坐了下来。 等人齐了,李组长干咳一声,打开投影仪,简单快速地说:“废话就不说了啊,你们各自上来讲一下自己的方案,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首先是莎莎,在她汇报完后,李组长没给出太好的评价,但也不算太坏,只说有些平庸。 莎莎偷偷朝钟宁做了个调皮的噘嘴表情,随即转头冲李组长认真保证自己今晚会再次进行修改。 “行了,下去吧。” 接着又过了几个方案,李组长都不太满意,坐在一旁的张经理一直没有表态。 到了陈圆的方案,他走上前,用电脑打开PPT。 钟宁感觉些奇怪,屏幕上的目录跟他的方案太过相似。随着PPT的播放以及陈圆的汇报,他愈发皱起眉——他们两人的方案的核心几乎完全一样。 “不错,创意很好。”在陈圆讲完后,张经理难得夸奖了一句。 陈圆显然对自己的方案也很满意,笑着说:“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钟宁的错觉,陈圆在说话似乎瞄了他一眼。 接下来李组长说了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但总体还是很满意后,便开始叫下一个人。 “下一个钟宁,到你了。” 钟宁慢吞吞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电脑前。 “开始汇报啊。”李组长见他半天没说话,催促道。 “我的方案和陈圆的几乎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汇报。”钟宁站在最前面,看着下面坐着的张经理、李组长以及小组成员们说。 李组长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陈圆刚刚讲的跟我写的几乎没有差别,我觉得应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钟宁实话实说。 李组长扭头看了眼陈圆:“什么情况?” 陈圆一脸无辜:“我下午就把方案交上去了,而且我从来都没看过钟宁的方案,怎么可能跟他的一样?” 提到这点,李组长打开电脑邮箱,查看了每个人上交方案的时间。陈圆是下午2点整,而钟宁则是4点35分。 他抬起头问钟宁:“刚刚陈圆说没看过你的方案,是吗?” “我是没给他看过,但他自己看没看过我就不知道了。” 陈圆愤而起身:“你怎么说话的!难道我还能偷看你的方案不成?你以为你是谁啊!” 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寂静,过了半晌张经理才开口:“这件事会后再说吧,钟宁你先下去,让其他同事先汇报。” 钟宁坐回座位,看着下一位同事走上前开始汇报。 旁边的莎莎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你没事吧?” 钟宁抿着嘴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陈圆这个小人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等一会儿会议结束我就去找领导说。” 会议结束后莎莎确实去找李组长了,但没什么用,一来她没有钟宁清白的证据,二则没有陈圆抄袭的证据,最后也只能沮丧地回到工位。 没过多久,张经理就把钟宁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李组长和陈圆都在,钟宁走进去后坐在最旁边的座位。 “你交上来的方案我看过了,确实和陈圆的在内容上没什么区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真的有人抄袭,也不会是我。我的方案是我自己做的。” “可陈圆上交的时间比你早几个小时,这你怎么解释?” “我不清楚。” “钟宁,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毕竟当初你的学历不符合公司规定,是我点头才把你招进来的,你不要让我为难。” 陈圆和李组长坐在旁边,根本都用不到他们俩开口,部门经理就已经将钟宁说得还不了口。 他确实没有抄袭,但他也拿不出证据来。他不知道陈圆在什么时候偷看了他的方案,还比他交得早,所以他现在说什么都是百口莫辩。 “我就算抄,也不可能抄得这么完整地交上去,那样任谁看都会起疑吧?” 一旁的陈圆说:“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偷看我的方案的。如果是下午,离上交时间没多少时间了,来不及修改也是正常的。” “你下午不一直都在办公室吗?我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去偷看你的方案?” “万一是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呢?或者我去茶水间冲咖啡的时候。” “那样旁边的人不会看到吗?今天下午我一直在电脑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工位,莎莎可以替我作证。” “也有可能不是下午,午休的时候大家都去吃饭了,只有你一口没吃提前回了公司。万一就是那个时候偷看的呢?那样谁都不会发现。” 陈圆一语中的,瞬间就让钟宁明白了自己的方案是怎么被偷看的。只是现在对方倒打一耙,将恶心人的事栽赃到了他身上。 “咳咳,你们先停一停。”李组长见他们争论不休,开口打断他们,对着张经理说,“很可惜在我的组内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作为组长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愿意和钟宁一起受罚。” 怎么就要他受罚了?事情明明还没有讲清楚。 “我没有抄——” “好了,不要再说了。”张经理揉了揉了太阳穴,语气不耐烦地对李组长说,“这件事你自己回去写个报告,好好反思一下。至于你和钟宁的惩罚,由你来定,决定好了告诉我。” “好的。” 事情好像就这么盖棺定论了,根本没有钟宁解释的余地,也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说的话。 “钟宁,这个处理结果你认吗?”张经理问。 认?他当然不认。明明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他来认。可是,不认有用吗? 就像九年前和周望山的事,他当时也不认,不也依然没有用。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门外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 张经理没有想到敲门的人竟然是周望山,他推开门走进来,眼神扫视了办公室一圈,表情有些诧异:“我来问点事...这是怎么了?” 倒霉的时候永远会更倒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此时此刻钟宁的内心所想。 他现在都不知道是曾经陷害自己的人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更倒霉,还是被人冤枉抄袭方案更倒霉。哦,可能是被人冤枉抄袭方案后,曾经陷害你的人也出现在现场更倒霉。 见进来的人是周望山,张经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堆满笑容:“没什么,我们部门内发生的一点小事罢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和总经理说点事。” 在所有人都站起来时,周望山却突然说:“什么事?说来听听。” 张经理一下尬住了,不知道周经理是何用意。 “我刚来公司,对各部门的事都不太了解,给我讲一讲发生了什么。” 张经理不想自己部门的丑事被总经理知道,但现在周望山执意要问,他也不好继续推辞,只能让李组长把事情讲一遍。 “你跟总经理汇报一下。” 李组长毕恭毕敬地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遍,并且说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方案抄袭?”周望山挑了一下眉毛,“方便我看一下吗?” “当然。”部门经理调出陈圆的方案拿过去,不料在看到名字后周望山却皱起眉:“不是他的,我要看钟宁的。” 部门经理有些迟疑,但还是找出了钟宁的方案。 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莫名其妙地参与进来,又莫名其妙地要看他的方案。 也许是为了方便对他进行羞辱吧。钟宁心想。他已经几乎死心了,虽然努力这么久才获得的工作就这样没了着实不甘心,但现在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与其以后要跟周望山同处一家公司,倒不如就这么被开除算了。 “啪。”笔记本被放在桌上,周望山抬起眼看着陈圆:“你叫什么名字?” 看到总经理对自己感兴趣,陈圆喜上眉梢:“我叫陈圆。” “哦,陈圆啊。”周望山垂下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几秒才又说,“你说钟宁抄了你的方案?” “是,李组长跟部门经理刚刚都已经认定了,是钟宁抄了我。” “是吗?” 周望山的语气听不出好坏,也无从得知他问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陈圆的内心从刚刚的窃喜开始变得逐渐忐忑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句周望山就说:“可是我中午已经看过钟宁的方案,内容和现在虽然有些差别,但核心没有变。” 陈圆的面部表情一下变僵:“可能...可能是他早上偷看了我的方案,然后修改了再上交的。” “是吗?可是在看到钟宁的方案之前,中午我在办公室先看到的是你。” 这下陈圆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旁边李组长的表情也瞬间明白过来。 只有张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周经理,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3章 在周望山的注视下,陈圆一脸灰丧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原来他中午趁钟宁下楼时偷看了他的电脑,当时因为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赶紧离开去了休息室,从而忘记再将钟宁的电脑锁上。 只是他不知道外面进来的人是周望山,而且周望山已经看到他匆匆离去的画面。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钟宁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周望山在——他只不过是在确认刚刚陈圆在看什么。 张经理很生气,也感觉十分丢脸,尤其这脸还是在新来的总经理面前丢的。 “你抄袭就算了,竟然还敢当着我和总经理的面撒谎!简直太不像话了!” “张经理,我真不是有意的...” 张经理怒气冲冲地对李组长说:“这件事必须重罚,影响简直太恶劣了!” “是...”李组长低头说。 周望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我在来公司之前看过咱们员工的档案,如果没记错陈圆是你的表弟吧?” 这话是对着李组长说的。 李组长没想到周望山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明明公司里除了张经理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的。 “我...”他蠕动着嘴唇,最后一脸灰败地说,“是,陈圆是我表弟。” 周望山点点头,扭头看向张经理:“这件事你来处理吧,我刚来公司,对规章制度什么也都不太熟悉。”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自己对公司不熟了。张经理立刻点头哈腰地说自己一定处理好。周望山话里话外意思表达十分很明确,他当然得处理好,不然下一个就会是他被处理。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从被冤枉到现在洗清罪名钟宁一直都有些晕。 他本以为周望山是来落井下石的,最好是直接将他赶出公司,结果对方竟然帮了他。这除了让他觉得困惑以外,还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就像那种对方站在高处看向自己,随意高抬贵手,就能放他一条生路的感觉。可那高处,明明是踩着他才上去的。 等周望山离开办公室,张经理并没有对刚刚被自己冤枉的钟宁摆出好脸色,他现在正烦恼该怎么处理李组长和陈圆。 陈圆倒是好说,但是李组长当初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罚重了,手掌手背都是肉;罚轻了,周望山那边又不好交代。 头疼啊! “你回去工作吧!”张经理对钟宁摆摆手,就打发他出去了。 回到工位后,面对不停关心他的莎莎,钟宁只好说事情已经讲清楚了,没事了。 莎莎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胸脯说:“吓死我了,你才刚转正就发生这种事,我真害怕你会被开除。” 虽然在被冤枉的时候,钟宁因对周望山的厌恶从而有过被直接开除算了的想法,但现在再一回想,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还是想继续工作,即便以后随时都会在公司见到周望山,即便以后每一次见面都会让他想起曾因对方陷害而毁掉的人生,即便他们现在身份悬殊,一个是总经理一个只是最普通的员工,但他还是,不甘心。 “没事就好,晚上我们一起聚餐庆祝一下,不带陈圆那小子。”莎莎一边说着一边在没有李组长和陈圆的小群里发消息,“我来组织。” 晚上聚餐时大家一直起哄钟宁,让他讲一下今天在老张办公室都发生什么了,后面怎么连新来的总经理也进去了。 钟宁不觉得有什么好讲的,只要提起周望山就会让他觉得如鲠在喉,吐吐不出去,咽又没法咽。可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他还是简单讲了一遍。 “哇塞,没想到新来的总经理竟然这么酷。”莎莎的重点永远都超乎想象,“要是今天陈圆抄的是我的方案就好了,那样总经理救的人就是我了。” “你别做梦了,今天开会你没听吗,张经理从头到尾就夸了陈圆的方案,那还是抄的钟宁的。”另一个同事打趣道,“要我说啊,陈圆还真挺有眼光,一抄就抄了个最好的。” 听到这话,钟宁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你怎么还脸红了,也太不经夸了吧哈哈哈。” 在整个小组里,大家基本都是90后,只有钟宁的年纪最年长,也是进公司时间最短、资历最浅的。 看着周围青春洋溢的同事,钟宁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想,要是没有之前那件事,他现在应该事业也会挺顺利,至少不会一把年纪了还在公司当着最普通的职员,并且连这都已经是来之不易,需要万分努力才能得到。 “陈圆这小子也不知道会被怎么处分,会不会开掉他?” “肯定不会啊,你想什么呢,有李组长保着他。而且之前类似事情发生那么多起,你看他受过处罚吗?” “幸好这次有总经理出面,不然就算老张知道是陈圆抄方案也会把事情压下,就当没发生过。” “这陈圆也真有意思,没能力就别干,竟整这种下三滥的事,也不嫌丢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不知为何,听着同事间谈论,钟宁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他才刚到周家村支教没多久,对当地现状以及学生们也不太了解,但怀抱着对教学的热情以及想让学生们学到更多知识的想法,他总是会带很多当地没有的玩意去上课。 有时候是一个地球仪,有时候是某种乐器,有时则是一本全新的地理杂志——那天....他好像是拿了一板全新的彩铅。 因为教师资源的稀缺,当时学校没有音乐课和美术课,就连同学们用的铅笔都是捐赠物资,如果没有当地的帮扶项目,学生们甚至连纸笔都用不起。 在他把彩铅发下去让大家自行组成小组画画时,所有学生都爆发出一阵惊奇的喜悦声,钟宁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却在最后上完课发现彩铅收不回来了。 收回来的彩铅只有一半,剩下的不知去了哪里。因为还要给别的班用,钟宁催促了好几遍,却依旧没有学生上交彩铅,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还有没有没上交的?快点交上来哦,不然下一个班的同学就没得用了。” 一开始钟宁还很温和,但随着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彩铅发给大家是让大家画画用的,这是老师的教材用品,如果有同学不交上来,老师只能挨个检查大家的书包了。” 在他严肃的话语后,一个小女生唯唯诺诺地举起手。 钟宁冲她点了点下巴,示意她讲话。 “我拿了...”她把一根粉色的彩铅从书包里掏出来,轻轻地放在桌子。 钟宁松了口气,想着有人先开口,接下来应该就会容易很多:“已经有同学做出了表率,剩下的同学也要向她学习。” 紧接着又有一两名学生站起来,将偷藏的彩铅交了出来,但接下来,事态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变了。 开始有同学不高兴只有自己交出彩铅,从而举报其他人也拿了。被举报的人脸一红,立刻站起来,大声说自己没拿,而是谁谁谁拿了! 就这么一个两个三个互相开始指责,到最后,竟有一半以上的同学都被说偷了彩铅。 钟宁头疼地看着混乱成一片的教室,头一次发现一板彩铅竟能引发这么混乱的事态。 “我知道都有谁拿了。”在混乱中,一声标准的普通钻进钟宁的耳朵。 他扭头看向教室后排坐着的周望山:“你说你知道?” 周望山点了点头,站起来看着不知何时恢复了安静的教室,用方言念出了好几个人的名字,然后用土话说:“你们快把彩铅交给老师,他还要去别的班上课。”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被点到名的学生还真就乖乖地将藏在不同处的彩铅找出来,还给了钟宁。钟宁看着讲台上的彩铅,对了下数,齐了。 下课后,钟宁把周望山叫到办公室,问他怎么知道是谁藏了彩铅。 “我跟他们都很熟。”可能是因为很少到教师办公室,周望山看起来有些拘谨,眼睛垂下看着地板,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那你不怕得罪他们吗?” 周望山低着头,没有说话。 钟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你的普通话是自学的吗?” “不是,跟妈妈学的。”周望山的声音很轻。 钟宁了然地点点头,最近几年村里有不少出去打工的人,他理所当然地就认为周望山的妈妈可能是出去打了工回来,教了普通话给周望山。 “今天的事谢谢你,如果之后有同学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没想到周望山摇了摇头,说:“不会的。” “不会就好,快回去吧,上课铃要响了。” 从那天起,周望山就成了钟宁班上的班长,也成为了钟宁最喜欢的学生。 周望山似乎发现了钟宁喜欢自己,之后总是会带着各种书本在课间来办公室,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眼熟他,每次一见到他就会打趣地问他来这么频繁钟老师不会烦你吗。 而他每一次都会认真摇头,然后小声地说钟老师不会烦我的。 作者有话说: 先po三章试读~过几天会正式开更 感兴趣的小伙伴们点个收藏投喂个海星呀,谢谢~ 第4章 陈圆被开除,李组长被记大过,同时降职。 内部公告一发出来,整个小组都惊讶极了,他们没想到这次张经理竟然是来真的。 “老张这次真狠啊,竟然把陈圆给开了....” “就是,我完全没想到。” “李组长,不对,现在已经不是组长了。他不当组长了,是不是咱们当中会有一个人上去啊?” “应该吧...就是不知道谁那么走运了。” 谁会那么走运钟宁不知道,但他一早就知道陈圆肯定会被开除。 昨天在办公室周望山提到了公司的规章制度,要是钟宁没记错的话,公司不允许员工之间存在亲戚关系,同时也不允许办公室恋爱。所以在他点出李组长和陈圆的关系的同时,就代表了他们中一人必然会被开除。 现在这个结果钟宁并不吃惊,他只是有点担心之后张经理会不会难为他。毕竟这事也算打了张经理的脸,他不可能去向周望山发泄,李组长又是自己的人,就只剩下他可以随意出气了。 下午又一通公告发出来,钟宁成了新的组长。 这下可真是整个办公室都哗然了,任谁都没想到钟宁能捡到这个漏,更何况他转正都还不到一个月。 “我天...”莎莎看着电脑屏幕,转过头问,“你说实话,周经理是不是你亲戚?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给你撑腰,现在还让你成了组长。” 周望山是他亲戚?怎么会有这么恶心人的推测。 “当然不是。” 钟宁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想去问问是不是公告发错了,把别人的名字打成了他的。 但公告发布半个小时后都没有新的动静,也没有新的公告出来改正,证实了他确实是新的组长,公告没有错。 后来他自己起身,走到张经理办公室,敲响了门。 “进。”张经理在里面说。 钟宁推开门,看着桌子后坐着的人。 “看了公告了?” “嗯,我不太明白。” “你从进公司之后表现一直不错,也很努力,包括昨天的方案,做得确实不错。” “其他同事都比我优秀,组长这个职位怎么都不该轮到我,还是撤回吧,我胜任不了。” “又不涨薪,只是带个组长的名头,比别人多做点工作而已。”张经理顿了顿,继续说,“就当对昨天的事的弥补吧,行了,回去工作吧。” 钟宁不认为这是弥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说是惩罚才更贴切。 德不配位,引发的只能是灾难。这也是周望山设计好的一环吗? 回到工位后,其他同事都侧头看着钟宁,但没有人主动跟他搭话。包括昨天还一直夸他的同事,今天在看到他成为组长的公告后也没有说过任何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只有莎莎主动说了几句俏皮话,小声庆祝钟宁升职了。 钟宁脸色不太好看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哪里算升职,只是在咱们小组里叫叫而已,连职位都算不上。”另一个同事突然说。 钟宁沉默着。 莎莎打圆场:“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进步了嘛。钟宁刚来公司那阵有多努力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应该为他高兴呀。” 这下办公室彻底没人说话了。 到了下班时间,因为陈圆的工作都交接给了钟宁,所以他不得已加班到很晚。 当他关电脑时,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为工作奋斗着。 伸展了酸痛的肩膀,钟宁关上灯,走向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忽然有人在外面按了开门键,随后周望山走了进来。 看到钟宁,他显得有些意外。 但此时更难受的是钟宁,本来心中的坎就十分膈应,再加上这两天的事,他现在一想到周望山就头疼,更别说见他了。 但偏偏,现在他们两个人在电梯里独处。 “才下班?”打破沉默的是周望山。 钟宁看了他一眼,冷着脸偏过头,没有说话。 这应该是他们重新遇见后的第一次对话,不算之前办公室对视后的擦肩而过,也不算在张经理办公室的洗清冤案,算是真真正正周望山说的第一句话。 但可惜,钟宁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更何况他们也不是能轻易和对方闲聊的关系。 并没有在意冷场,停顿了一下后,周望山意味不明地说:“张经理今天把公告抄送了我一份,恭喜你,升职了。” 恭喜?这两个字今天钟宁听得太多了,不论是真心的,还是试探的,亦或者是嘲讽的,这些他都没有在意,可唯独周望山此时说的恭喜,直接戳中了他的点。 一整天的茫然和不解在此时都达到了顶点,从而汇聚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 “你有完没完?” 可能没想到对方一开口会充满攻击性地反问,周望山一下愣住了。 钟宁最烦的就是他这副样子,从前也是,事情都做了却还在装无辜,有意思吗? “从见到我你就已经策划好了吧,怎么,嫌我碍眼?又或者怕我把你以前做的事都抖露出来,所以才想尽办法地想要将我赶出公司是吗?” “策划——?”周望山话还没说完,就被钟宁打断。 “让我当组长是你的主意吧?这种损招你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就是想让我自己辞职吗,有意思吗?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究竟有多恨我,才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 他是混得比他好,他是年纪轻轻当上了总经理,可这需要一次次来他面前显摆吗?就继续走他的康庄大道啊! 他当年,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为什么非要,非要出现在他面前,像噩梦一样死死缠着他不放。 “你这招数简直恶心透顶了!能不能不要——”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打断了钟宁的声音。在这瞬间他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一切都没有任何意思。 如果一切能重来,他肯定打死都不会再去周家村。不,就直接不要去支教,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一帆风顺一点,是不是就不用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毁掉,是不是就不会认识周望山这个人? 如果能从来都没见过周望山就好了。 钟宁转过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直接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一秒钟后重新关上门,载着它唯一的乘客继续下降,直至最底层。 在回家的路上钟宁买了一大兜啤酒,他通常不太喝酒,只有在十分正式的场合才会勉强喝一杯,平常连碰都不碰。 但今天实在是不喝点酒就真的挺不过去了。 到家已经十点多钟,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下酒菜,钟宁直接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开喝。 酒喝得速度很快,到第三瓶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有些晕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周望山,不过不是现在那个已经成功了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而是九年前穿着浑身补丁洗得都发白了的旧衣服,却依旧睁着明亮大眼睛看他的那个男孩。 “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这句话是周望山最经常讲的话,另一句则是:“老师,大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钟宁记得当时周望山解释过他自己的名字。大意是因为周围全是大山,睁眼看到大山,闭眼看也是大山,所以他妈妈才给他取名为“望山。” 说完后,他难得露出羡慕的表情,说老师的名字很好听,没有大山。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大山的名字就是好听的名字。同样,没有大山的地方就是很好的地方。 钟宁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向面前的小孩描述大山外的世界,语言在此时变得极度干瘪,所以后来总是让家人寄来很多东西,用这些来讲述周望山眼里的另外一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因此,周望山变得越来越依赖钟宁,不止课间喜欢去办公室找他,就连放学了,也总会抱着课本去他的宿舍,在门口轻轻叫着“钟老师”。 来的次数多了,钟宁也渐渐了解到周望山家里情况。他妈妈并不是本地人,也不是他之前猜测的出去打工了,而是本来就是城里人,不知怎么来到了周家村,嫁给了周望山的爸爸。 在周望山刚出生时她就疯了,之后一直被关在家后院的屋子里,很少有人见过她。 这件事在周家村里很有名,之后李天辰也有跟钟宁提起过,说村里人都说周望山的妈妈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生的儿子都这么水灵,只是可惜了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病倒了。 钟宁倒不这么觉得,很有可能是他想多了,但联想到本地落后的民风,她极有可能是被拐卖过来的。所谓的疯掉,也许只是她在绝望之余的唯一抵抗的方式。 “钟老师,我写完了。” 周望山长了一双十分明亮的大眼睛,每次看向钟宁的时候都能让他莫名心软起来。看着对方身上破旧的衣服,钟宁站起身,从衣柜里找出几件衣服来。 “这几件你穿着可能会有点大,但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很快你就能长高,到时候就合身了。” 周望山没有几件衣服穿,而且基本每一件都很破旧,大部分地方都磨白了,但他依旧每天洗得很干净穿到学校来,不像其他学生的裤脚总是沾满泥土。 面对钟宁的善意,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伤到对方的自尊,钟宁措了措辞:“这几件都是我很喜欢的衣服,因为你学习好所以才送给你的,就当预祝明年中考顺利吧,一定要考到城里的高中才行哦。” 周望山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收下衣服后,像是保证地说:“我一定会去城里上学的。” 随后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衣服,再次小声坚定地说:“我一定会离开大山的。” 作者有话说: 开更啦开更啦!之后会尽量稳定更新,如果请假会在评论或者微博告知大家的。爱你们(づ ̄3 ̄)づ╭~ 第5章 渐渐,钟宁开始习惯周望山每天晚上到他宿舍来学习。有时晚了,他还会建议周望山住下来,不让他贪黑回家。 “钟老师,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周望山一般到了宿舍都先卸下书包,然后端坐在屋里唯一的桌前,把桌上的杂物摆好,再把自己的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然后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此时钟宁正在整理屋子,听到周望山的声音便走过去,低头看他指的地方。 -断袖之癖 他脸上露出尴尬:“你看的什么书,怎么会有这个成语?” “前几天您拿给我的。” 钟宁仔细一看,周望山手上确实是自己前几天拿给他的课外书,他自己也没看过,所以不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 “呃...” 纠结了几秒钟,他决定还是解释给周望山听。 “这个成语出自《汉书》,当时汉哀帝和董贤同床而卧,有一次因董贤还在熟睡,为了不吵醒他,汉哀帝就把压在他身下的衣袖割断,所以才有了这个成语。” “董贤是汉哀帝的妃子吗?” “不是,是汉哀帝的臣子。” “可是皇帝和臣子怎么会睡在一起?” 看着周望山十分茫然的表情,钟宁决定说得再详细一点:“这个成语到现在,主要用来形容同性恋。和它类似的还有龙阳之好、粉桃之癖。” “同性恋?” 身处大山的周望山并非没有听说过同性恋,去年隔壁村就出了一个,当时听说直接将人带了回来,结果那人连家门都没进就直接被扫帚给赶走了。这家的儿子则被他老爹用皮带捆起来倒在院子里,挂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鼻涕横流地求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才被放了下来。 当时村里都拿这件事当笑话来传,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世上竟然还有喜欢男人的男人,简直丢死人了,这要是自家孩子,怕是都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呦! “钟老师,”周望山小声地问,“城里这样的人很多吗?” “不算太多,但也不少。” 周望山眼里再度升起疑惑:“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有啊。”钟宁说完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抚道,“你还小,这些事不用了解得太多,等长大自然就都知道了。别想了,继续看书吧。” 当天晚上周望山学习到很晚,钟宁又一次建议他不要回去,外面天太黑了,再加上村里没有路灯,危险得很。 但周望山却摇了摇头,不止这一次,之前每次他都没选择留下来,理由是他爸会在家等他。一开始钟宁还以为是因为家长紧张孩子,直到他意外看到周望山胳膊上的疤痕。 “这是怎么回事?”钟宁难得用严肃的语气说话。 周望山低头遮好袖子,没有说话。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周望山还是没有说话。 “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没有。” “那是你家里人打的?” 周望山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钟宁很愤怒,甚至想要去周望山家里找他爸爸理论。无论孩子做了什么错事,都不应该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毒的手,更何况周望山还是这么乖的孩子! 但周望山却低声说:“老师您别去,去了他还会打我的。” 这句话让钟宁稍微冷静下来。 周望山把袖子放下来,抬头说:“我回去了,钟老师。” 钟宁没办法阻止周望山回家,因为他说得对,自己盲目掺和进去只会害得对方落入更艰难的境地。 而且就算他管了,又能管多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望山随时都有可能遭受毒打,他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盯着。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可以,那他支教结束呢?他迟早要回去,保研的事已经基本定了,只要他支教回去就可以入学,到时候周望山又怎么办? 一股郁闷直冲心头,让钟宁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最后只能起床去隔壁找李天辰。 “怎么了?”李天辰打着哈欠打开门,一副美梦被吵醒的模样。 钟宁直接走进去,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老旧木椅子上,坐上去时还嘎吱嘎吱响。 “找你聊聊。” 看着钟宁的表情,李天辰就知道他遇到事了,于是抹了把脸清醒了下,倒了杯水递过去,问:“怎么了,是因为周望山吗?” 接过水杯,钟宁诧异地抬眼:“你怎么知道?” 李天辰坐在床上,脱了鞋双脚盘在一起。 “你那些学生里唯一值得上心的也就他了,怎么了?说说。” 钟宁把周望山爸爸家暴的事说了,并真诚地发问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如果你是真心问我,那我就告诉你,这件事最好不要管。” 钟宁不解:“为什么?难道我就看着他被打?”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我比你来得时间长,对这里情况也比你更了解。你如果想干涉这里的事,基本没有可能。” 李天辰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钟宁不傻,他来周家村也有段时间了,对这里的民风民情也算有大致了解,所以他也明白李天辰说得没有错。 可他还是不甘心。 “我会找出更好的办法的。” 虽然话是这么撂下了,但钟宁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第二天刚到学校,他就把周望山叫到办公室。 “你爸经常打你吗?”避开其他老师,他小声地问。 周望山很平静,摇了摇头:“只有喝酒的时候。” “你家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爷爷奶奶都去世了。” “你妈妈那边的亲戚呢?” 周望山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表情,随后才说:“不知道。” 看来钟宁猜得没错,周望山的妈妈极大可能是拐卖过来的,不然不可能连对方的亲人都没见过。 快要上课了,他没有留周望山太长时间,没多久就让他回教室了。 “你还没死心啊?”一旁的李天辰见周望山回教室了,走过来问。 钟宁看着他:“我说了,我会找到办法的。” “别白费力气了,再有半年多你就要走了,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钟宁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就是死脑筋一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管到底。 在没有找到办法之前,钟宁基本每天都会叫周望山来自己的宿舍写作业,并且连晚饭也一起吃,直到天黑下来了,才让对方回家。 他还准备去家访,想要去对方家里聊一聊,可是连去了三次都没碰到人。他问周望山对方一般什么时候会在家,周望山说他也不知道,男人喝起酒来有可能几天都不回来。 跑了好几次空,钟宁也累了,准备等到期末家长会的时候再单聊。到时候整个初三的家长——虽然总共也没几名学生,都要来开家长会,他就不信自己还见不到人了。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什么狗屎运,钟宁才跟周望山讲完断袖是什么意思,周望山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起因是钟宁随手乱放东西的毛病,这毛病他妈从小说他到大,但就是一直改不了。不论到哪里都是,脱了衣服随手就扔到凳子上,身上的东西随便扔到不知道哪,等要用的时候再开始满屋地找。 这天他进屋后又是随手将钱包扔在了桌子上,但因力度没控制好,在桌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直接掉在了地上。听到钱包掉落的声音,钟宁头都没回,心里想着等下再过去捡,结果就忘了。 没多久周望山来了,照例坐在书桌前准备看书,刚低下头就看到书桌和墙壁的缝隙中夹着一个钱包。 他弯下腰捡起,却在看到钱包中的照片时顿住了身影。 “来了?正好吃饭,今天菜不错,还有肉菜,我打了两份。” 钟宁端着饭盒走进来,看到周望山正在看着什么东西,便走过去。 “这...” 周望山抬起头,看到钟宁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很镇定地说:“您的钱包掉在地上了,我捡起来了。” “哦,谢谢。” 钟宁一把拿过钱包,脸上有些尴尬,转过身对周望山说:“先吃饭吧。” “我已经吃过饭了,老师您吃吧。” “哦。” 钟宁端着饭盒坐在床边,看着碗里为数不多的肉丝,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大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沉默。 没一会儿,周望山突然转过头问他:“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钟宁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问吧。” “您也是断袖吗?” 钟宁的钱包里夹着一张照片,那是他大一的时候拍的,和他当时的男朋友。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遇到和自己一样的同类,满是欢喜地投入进去,却没想到这段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半年时间他们就分手了。 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对方要出国,但直到后来钟宁才知道其实是他们的事被对方家里知道了,所以逼着他们分了手。 虽然这段感情并没有太长久,但钟宁一直把俩人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不是忘不了,更多的只是怀念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张当初闹着玩拍下的照片,却在今天被周望山偶然看见了。 第6章 钟宁从来不主动公开自己的性取向,但如果有人问他他也会坦率承认,从不隐瞒。 可现在的问题是,刚刚问他的人是一个初三的孩子,并且这个孩子直到前几天才刚学会“断袖”这个词。他现在比起性取向被人发现了,更关注的问题是该如何正确引导对方。 同性恋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也不是错误。但面对懵懂无知的大山里的孩子,他不得不谨慎措辞,小心小心再小心。 “是这样的.......”钟宁几乎都要将肚子掏空,快要把同性恋史都讲一遍,最后实在讲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然后问周望山。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 周望山点了点头,说:“明白。” 钟宁不确定对方到底明白没有,但也不好继续再说下去,起身喝了杯水后换了个话题:“你现在也初三了,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周望山摇了摇头。 钟宁不信:“是真没有,还是你不愿意告诉老师?” “真的没有,我们这里女孩子很少的,而且很多从小就已经定下婚事了。” 话题戛然而止,钟宁把一直端在手里早已凉透的饭菜放到床褥上,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昨天才从县城里取回来的快递。 “这些是近几年的中考卷子,我尽量找全了,你这半年把它们都做一遍,中考肯定没有问题。等到了高中,谈恋爱的机会自然就多了,到时候会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不过要注意不要因为早恋而耽误学习哦。” 十分厚重的快递被拖出来,里面全是各种试卷,不知道钟宁找这些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周望山抿着嘴,他一贯不会过于表现自己的情绪,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总是从脸上看不大出来。但此时,任谁应该都能看得出他眼里的震动。 他一直都没告诉钟宁,他爸并不同意让他中考,想要考到城里的高中只不过是他的梦想罢了,家里是不会给他出学费的。 等这最后半年多过去,毕业后他可能会回家种地,也可能会去城里打工,最近村里很多人都会出去打工。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继续读书了。 “谢谢你,钟老师。” 最后,周望山只低声说了感谢,其他什么都没说。 当天周望山没有把试卷带回去,而是放在了钟宁宿舍,表示以后每天放学过来做卷子会更方便一点。 钟宁当然没意见,并给了他一把钥匙,告诉他随时可以过来,自己不在的时候也可以。最近班上好几名学生都没来学校了,他一直忙这事,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在宿舍。 这事周望山也知道,比钟宁还要早点。钟宁直到去到学生家里才知道他们不来学校是因为要去外省打工了,以后都不上学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劝他们,不论家里再困难至少也得把九年义务教育上完,毕竟连学费都不收,不上白不上。 可是这几家的家长态度都很一致,多上一天学就多耽误一天挣钱,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到明年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不如直接让孩子出去打工,这样每个月还能贴补点家用。 对于此事,周望山也说过他们这里都是这样的,能上到初三毕业的学生已经是极少数了,还有大把的上不了学,或者上几年就回家种地的人。他没提到自己,但同样也是在说他自己。 不过钟宁一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打定主意非要管这事,以至于跑得太勤对方家长见到他甚至都绕着走,连敲门也装作不在家,简直烦透了他。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礼拜,去打工的学生坐上大巴离开了大山,钟宁白白忙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气馁了没有,反正每天还照样精神抖擞地来上课。连李天辰都啧啧称奇,说他心脏真抗打。 时间一天天度过,迈入了寒冬,离寒假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 钟宁特意抽了一天时间去县城买了很多棉花,然后让裁缝铺做成几十套棉袄和棉裤,一并带回了学校。这件事惊动了校长,他没想到仅仅来支教一年的老师竟然会对学生们这么上心。 钟宁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钱是花了点,但学生们穿得暖和,不用再每天上课冻得哆哆嗦嗦就好。 后来校长提出要表扬他,他却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校长可以改善一下学校的环境,至少让学生们不要挨着冻上课。 校长哪里不知道这些,但这几年县里拨款困难,他年年申请月月申请,一直都申不下来资金。不过钟宁带头做了这事鼓舞了他和其他老师们,不少老师都纷纷表示自己可以捐出一部分工资用来建煤炉。 这个提议被校长给否决了,他说煤炉成本太高,煤炭也不好买,不如直接砌砖头烧柴火。这边全是大山,随便去后山砍点树回来就能烧了。 于是几天后,全校开始风风火火地砌炉子,仅有的教室每间都装了炉子和烟筒。建好后学生每周需要自带木头来学校,实在没有木头的也可以用树枝或者干了的苞米骨子来烧。 因此还闹出了点笑话,李天辰班上一名学生因为家里没有木头,就直接拿了今年才收成的苞米杆子来烧,结果因为水分太多,烧得满屋子都是烟,连课都上不了,一整个上午都在散烟。 “多亏了咱们钟宁同志啊,要不是他,我这手上的冻疮怕是还好不了。”李天辰没事就喜欢念叨这事。 钟宁一边批作业,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那是老毛病了,多注意点,不然明年还得犯。” “过完年我就不来了,怕是没有机会再复发了,毕竟以后不会再有这么条件艰苦的时候了。” 笔尖顿住,钟宁诧异地抬头看他:“你不是说要待三年吗?怎么现在就要走?” 李天辰笑了下,语气却一点都不轻松:“家里催得紧,说是我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老太太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钟宁没说话。 “怎么,不会是被我要走的事打击到了吧?” 钟宁当然不会被打击到,只是感觉十分遗憾,而且这个消息也同时提醒了他明年就会离开这里的现实。 一开始来的时候因为各种不习惯,总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很漫长,度过一个月像是足足一年那么漫长。可现在突然就过去了半年,他这才发现时间一直在没看到的地方飞速流逝。 离放假就几天了,工作一下变得清闲起来,每天除了上课以外无所事事。 钟宁开始把注意力回到前段时间因为各种事而有些忽略的周望山身上,才发现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找过自己了,卷子也一直放在宿舍里没有做。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快放假了,周望山对待学习有些松懈,想要放松放松。可直到他发现对方竟然连学校都不来了,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不会连周望山都要退学吧? 抱着忐忑的心理,当天一放学钟宁就直奔到周望山家里,幸好这次敲门有人给他开了门。 开门的是周望山,脸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钟宁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钟老师...”周望山对于他的到来没有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来。 “你爸在家是不是!” 意识到周望山遭遇了什么,钟宁瞬间愤怒起来,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冲进门,今天非要和周望山爸爸好好理论一番! “周望山的爸爸!我是周望山的老师!你出来我们聊一聊!” 周望山没有拦他,等他气冲冲进屋后才低声说:“我爸不在家,出去了。” 钟宁火冒三丈地转过身:“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钟宁一口气堵在胸口,上出不去,下又咽不了,拧眉又是心疼又是气地对周望山说:“你都多大了!就这么任由他打你?就算打不过他,难道还不会跑吗!长那双腿是用来摆设的啊!” 周望山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他这副模样,心里的心疼一下占了上风,钟宁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重重叹口气,把周望山拽到自己跟前,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就脸上这些伤?其他地方有没有挨打?” 周望山摇了摇头。 钟宁不信他,直接掀起他的衣服,果不其然背部一大块青紫。他瞪着周望山,咬牙说:“你现在都学会骗人了!周望山!” 周望山抿着嘴,声音很低:“没有,钟老师。” “还敢说没有!这些不是伤口是什么?难道还能是画上去的?”说完他用手指摁了下,见周望山痛得皱起眉才松开手,“编瞎话都不知道打草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钟宁还是把周望山带回了宿舍,用药包给他简单消了毒,然后问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打他。 一开始周望山没有说话,钟宁沉了脸色,加重了语气后他才慢慢说:“没有理由。” “他又喝酒了?” “嗯。” “这样下去不行,你今晚就住我这里,不许回去了!”钟宁语气坚定。 周望山抬头看着他。 看着对方的眼睛,钟宁心中忽然软了一下,伸手轻轻拨了下他额前的头发,说: “没事,老师会保护你的,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呦~ 今天签到会送海星,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吧,哈哈。求求投喂海星~求求求求(*  ̄3)(ε ̄ *) 第7章 那天晚上周望山睡在了钟宁的床上,一开始钟宁本来准备去隔壁和李天辰凑合一晚上,但周望山叫住了他,说床够他们两个睡,而且如果钟宁不睡他也就不睡了。说着他便起身要下床。 钟宁连忙阻止了他,看着他瘦弱得身上几乎连肉都没有,确实好过跟李天辰那个成年男人挤一张床,于是便睡下了。 把棉被盖在周望山身上,他自己披了棉袄,关了灯说:“快睡吧。” 周望山在黑暗中睁着眼,侧头看着他的侧脸,轻声叫他:“钟老师。” “嗯?”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来教你们读书啊,这还用问。” 周望山沉默了几秒,说:“这里的人都不读书。” “我知道,所以才更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来教你们,让你们懂得读书的重要性。不读书,怎么走出大山呢?” 又安静了一会儿。 “外面的世界真的跟书里写的一样吗?” “比书里还要更好,所以你一定不能放弃读书,一定要走出去。” 对话在悄然中结束了,钟宁神经紧张了一整天,此时才稍微松懈下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约莫半夜三点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敲门声,夹杂着一些听不清的大声喊叫。 一开始钟宁还以为是周望山的爸爸来宿舍找人了,可等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推开门的竟然是李天辰,以及立刻冲进来嘴里嚷嚷着本土方言应该是在骂他的中年男人和后面走进来的校长和老师们,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钟宁就被男人一把从床上拽了下来,虽然李天辰立刻冲上来把男人制止住,但钟宁脸上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你先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搞清楚,你不要这么冲动!”李天辰一边拦着男人,一边扭头冲钟宁喊,“你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钟宁倒还想问。 他睡得好好的,半夜突然被人打开门,一群同事领导出现在屋内不说,还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给了他一拳,这是在干什么? 屋外的冷风呼呼灌进屋内,钟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此时不知谁把屋内的灯点着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严肃瞪着他的校长。 “校长,这是什么情况?你们大半夜在干什么?” “你跟我出来!” 钟宁回头看了眼李天辰,但李天辰正在跟从进来后一直不断辱骂他直到此时都没停嘴的男人较劲,除了给他一个眼神外,什么都帮不到他。 校长扫视完宿舍内的情况后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其他老师则上前帮李天辰制止男人,没有一个人跟钟宁说话。 这时钟宁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床上从一开始就安静得过头的周望山,但对方此时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寒风一直从门外吹进来,钟宁走出宿舍,看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此时整个院子都被白雪覆盖,从楼上看下去是一望无际的白。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下得这么庞大的雪, 铺天盖地从天空飘下来,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场雪都要壮大。 校长临时将李天辰的宿舍借用为办公室,从钟宁进来就一直严肃地看着他,紧接着就是审讯了。 “今晚究竟怎么回事!” 钟宁是真的不知道,明明他现在才是最一头雾水的人,可为什么所有人都来问他是什么情况? “校长,如果是因为带周望山回宿舍的事,我认为我并没有做错,你根本不知道他爸是怎么对他的,我不可能不管他。而且只是让学生在我宿舍住一晚,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校长看着钟宁,突然毫无预兆地暴怒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狡辩!” 钟宁正想反驳自己没有狡辩,但随后校长说的话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周望山的爸爸今天直接找到我家里,都跟我说清楚了!他说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只是今天更加猖狂,竟然直接不让周望山回家了!” “什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已经什么?”钟宁一脸迷茫。 “你还要我说出口吗?做这种事你都不怕遭天打雷劈!”校长狠狠拍了下桌子,胸口因动怒而剧烈起伏,“按常理不管你有什么爱好都是你的私事,我没有资格过问!但你怎么能对学生做出这种事?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为学生考虑的好老师,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钟宁似乎听懂了一些,但又没完全懂。 这时隔壁屋的男人又开始高声骂着什么,他突然就像开窍了一样听懂了其中的几个词。 -同性恋 -禽兽 -去死 明白过后,他才愕然地看着校长:“你说我对周望山...?这绝不可能!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刚刚什么情况我都已经亲眼看到了,你还不承认吗!” “那是因为周望山被他爸爸打了,我怕他在家会再挨打,所以才把他带回宿舍——” “你别以为你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周望山不止一次跟他爸说你强迫他下课后来你宿舍的事,还说你一直对他行不轨之事,这些你都怎么解释!” 钟宁感觉世界都崩塌了,但他此时还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是隔壁的男人误解了什么,而不是周望山真跟他说了这些话。 “叫周望山过来,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校长立刻出去把周望山叫了进来,为了防止钟宁在场妨碍,便叫他先出去等着,自己单独和周望山进行对话。 钟宁站在走廊上,除了脸上刚刚被打了一拳的地方是火辣辣的,其他地方都被寒风包裹着,被冻得没有知觉。 李天辰和其他老师先把男人劝到楼下去了,此时二楼显得格外安静,除了偶尔刮来的风声外寂静无声。 钟宁此时的希望全部都放在了周望山身上,希望他能在房间里替自己跟校长解释清楚,说明今晚的一切就是个闹剧,对他的指控全是无中生有。 过了约半个小时,门打开,校长从里面走出来。 他没有看向钟宁,而是把李天辰叫上来,让他先送周望山回去,并且要好好安抚他们,学校一定会还他们个公道。 听到这里,钟宁已经清楚结局,只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李天辰从身边经过时他想对他笑一下,但因为太冷了,脸已经被冻僵了,没笑出来。 李天辰眼神复杂地看着钟宁,最后什么都没说,带着周望山下了楼。 走廊上只剩校长,他将手中的钱包扔给钟宁。 钟宁有些茫然,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包,才发现这是他自己的,随即就明白了什么。 校长看着他:“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钟宁的手被冻得有些僵硬,但还是翻开了钱包,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 照片里两个年轻人并肩靠在一起,脸上露着洋溢的笑容,左边的男子偏过头亲了旁边人的脸颊。 只要是看到照片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明白他们的关系。 钟宁有些发怔,知道照片的人除了他只有周望山,而拿给校长的人,也只有周望山。 他嗓子有些发干,沙哑地说:“就算我喜欢男人,我也不可能对周望山做出那种事,这不能算作证据。” “你的癖好我不干涉,但既然你是同性恋,就应该和学生之间保持些距离。如果是男老师带女学生回宿舍,你也会觉得是没问题吗?”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如果不是心怀龌龊思想,你又为什么单独照顾周望山,只带他回宿舍?” 从照片被发现后钟宁的大脑就变得混沌起来,面对校长的质问也有些无力反驳,最后他强撑着说:“叫周望山过来,我要亲自问他。” “周望山很害怕你,我不能可能再让他和你见面。说实话发生这种事情学校应该第一时间就报警,但看在周望山身上除了一些外伤没有其他地方受伤,而且他也说了不希望报警,所以现在才会给你机会好好坦白,争取在校内就给解决了。” 校长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罪人:“你今晚把所有经过都写成报告交给我,一个字都不许隐瞒。明天一早我会把这件事通知到你学校,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处理你的问题。” 写什么经过报告,他什么都没做过要怎么写?而且通知到学校,是通知他恋童?还是他利用职权猥亵学生?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莫名到钟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滑稽的事情?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事情发展至这种地步? 在这一天之后发生的事,都出乎钟宁的意料,却也在他意料之中。 一切尘埃落定,事态的发展已经超乎他可以控制的范围。除去支教资格、在校内记大过、失去保研资格...要不是校长格外开恩,他甚至都无法顺利毕业,连大学毕业证都拿不到。 为此,他也付出了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几乎将家里所有存款都拿了出来,以和解金的形式打给了校方,再由校方交给周望山的爸爸。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回到学校的钟宁却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生活。因为支教被开除,学分拿不到,他不得不重修学分,不然依旧毕不了业。 在知道他在李家村发生的事后,几乎所有人都不愿再和他有交集。钟宁回到宿舍也被拒之门外,其他舍友联合要求他退宿或者换宿舍。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搬离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每天骑自行车去学校。 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但这仅仅只是个开端,而不是结局。 艰难地拿到学位证毕业后,钟宁曾经的梦想似乎全是笑话,考研考公考编的路都被堵死了,家里人也因为之前的事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只能独自留在大学的城市。 他一直没有找工作,只干一些零工或者在网上接一些文案策划的兼职,过着灰暗、前途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 就这样,一直到今年李天辰联系他,给了他公司内推的机会,才让他感觉萦绕在身边的噩梦似乎好像终于开始消散了。 可是偏偏,生活让他再一次遇到了周望山。 第8章 钟宁倒在客厅睡了一晚上,一直到窗外的太阳升至高空中他才被照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醉倒在地上睡了一夜。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公司,不然指定得迟到。 一想到公司,钟宁大脑又开始痛了起来,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名字。 真晦气。 他现在仔细回想,老天爷好像确实不太喜欢他,不然也不会把他的人生设置成无敌困难模式,仿佛怕他活下去似的。 从地上起来,钟宁活动了下因不适的睡姿而导致酸痛的身体,回房间拿了睡衣去浴室。 等洗完澡出来,他这才感觉身上清爽了些,但同时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看了眼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怪不得这么饿。 他拿起手机正准备叫个外卖,却看见来自徐梦的信息——徐梦是李天辰的老婆,也是当初内推他进公司的人,只不过和他不是同一个部门。 李天辰从支教结束后就考了博,在毕业后顺利留校,当起了教授。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校园,可能因为这个,和当初在李家村时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他基本没有变化。 -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自从和李天辰重新联系上后,钟宁在这个城市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也就只有他们夫妻俩了。 毫不犹豫地回复了“好”后,徐梦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中午就过去。 “现在吗?” “嗯,老李出去买菜去了,我在家带孩子,正好你过来陪她玩会儿,我快要被她烦死了。” 一提起他们家的小公主,钟宁终于露出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嘴角上扬说:“好,那我现在过去。” “嗯,快点。” 打车只用十五分钟的距离,钟宁准时抵达小区,正好和外出买菜的李天辰在楼下碰上。 “来了?” 李天辰和他打了声招呼,抬起手中的袋子,炫耀地说:“我今天买到一块超级好的排骨,你有口福了。” 钟宁摸了摸肚子:“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好饿了。” “没吃早饭?” 钟宁摇了摇头。 走进电梯,李天辰突然用鼻子闻了闻:“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 “这都大中午了还有酒味,肯定没少喝。”李天辰看着他,“因为周望山的事?” 钟宁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也才知道,昨天你嫂子告诉我的。” 电梯到了,李天辰掏出钥匙打开门,刚放下菜,就弯腰接住朝他小跑过来的李圆圆。 “哎呦,我的小公主。” 李圆圆咯咯笑了几声,抬头看向后面的钟宁,朝他抬起胳膊,甜甜地说:“哥哥,抱。” 钟宁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徐梦叫了声:“嫂子。” 徐梦朝他点了点头,一边吩咐着李天辰把菜拿进厨房,一边叮嘱着李圆圆,让他差不多就从钟宁身上下来,不然要把钟宁累坏了。 钟宁笑着回应:“没事,我不累。” 李圆圆也跟着说:“哥哥不累!”然后扭头搂住钟宁的脖子,问他上个礼拜怎么没来看自己。 虽然他们总共也没认识多长时间,但李圆圆似乎和钟宁十分有眼缘,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即便李天辰一再纠正她要叫叔叔,她也都不改口。 饭做好后,李天辰先给李圆圆喂饭,钟宁在旁边看着有趣,不禁感叹小孩子就连耍赖的时候都这般可爱。 徐梦被李圆圆折磨了一上午,此时早对她烦得不行,丝毫不觉可爱,甚至还在她拒绝吃饭时叫李天辰不要喂了,饿死她。 “对了,”徐梦看着钟宁,“我听你们部门的人说,你现在成组长了?” 钟宁已经知道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点了下头,没有隐瞒。 因个人能力突出,徐梦在公司已经坐到部门经理的位置,这两天也跟周望山有过接触:“我听老李说新来的总经理是你以前的学生?这世界可真小啊。你当组长的事跟他有关?” “算有也算没有吧。” 徐梦看了眼李天辰:“我听老李说过你们之前的事,他现在会不会抱着想补偿你的心态?” “不可能。”钟宁一口否决。 “为什么不会?” “他不是那样的人。” 从和李天辰再次恢复联系到现在,他们一直没有聊起过之前的事,钟宁也不知道李天辰会怎么跟徐梦说。 但现在看来,应该还是偏向他的吧。 “那你觉得让你当上组长成为众矢之的,是他有意所为?”徐梦问。 钟宁没有说话。 “确实,你现在不适合这么招摇,毕竟才转正没多久,也没有独立负责过项目,当组长服不了众。”徐梦放下筷子,话锋一转,“但是话说回来,这个组长除了工作量增加以外,一没有实质性的权利,二又不是升职,加不了薪,所以倒也不用太去在意。” 这些钟宁也都明白,可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周望山。九年前是因为他,现在也是因为他。要是没有他,自己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需要为了一份甚至在其他人眼里无足轻重的工作而隐忍至此? 李天辰终于把李圆圆喂饱,放她去客厅玩,此时才加入他们的对话。 “我觉得这次的事应该只是个巧合,而且既然公司让你当了组长,你就当呗。服不了众就努力工作,让他们都服你不就完事了。想当初你嫂子进公司的时候不也被其他同事排挤吗,你看看现在,那些同事早就不知道混去哪里了。所以说,只要你有实力,哪里用得着去管别人的视线,你早晚会把他们落在身后,让他们无谓的议论再也进不到你耳朵里。” “至于周望山...”李天辰看了眼他的脸色,说,“你跟他以后应该也接触不到,忽视他就好,当成陌生人。” 从得知周望山空降来后李天辰就一直很担心,一是怕钟宁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二则不安他会因此辞职。 徐梦从前没少夸钟宁,她在公司都看在眼里,钟宁是个很努力的人,也很有天赋,曾经浪费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很可惜了,所以现在更不应该受周望山的干扰而放弃工作。 虽然从李天辰的立场很难完全地感同身受钟宁当年所遭受的一切,真正的事实他不清楚,可钟宁是一个怎样的人,和他共处的半年多的自己还是了解的。 当年他也帮钟宁说过话,强烈要求过学校报警来调查清楚这件事,可都被校方拒绝了。后来他和钟宁一前一后离开了周家村,只不过他是主动离开,而钟宁则是被赶走。 那段时间他也曾试图联系过钟宁,只不过当时的钟宁切断了一切联系,谁都找不到他。前两天他还提起过这事,钟宁说当时很长时间手机都不敢开机,根本不知道有谁联系过他。 徐梦接着说:“他年纪轻轻就能从总公司调过来空降当总经理,不是有人脉就是有能力。你现在没必要太在意他,虽然心理上可能不太容易,但你现在更主要的还是自己的发展。等自己事业发展成了,以后再回过头来看,也许他都不算什么了。” 吃过饭,钟宁又陪李圆圆在楼下花园玩了很久,直到李圆圆玩累了要睡觉他才准备回家。 走之前,李天辰特意把他送下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所有言语都注入轻轻拍他肩膀的手心当中了。 不论如何,钟宁都很感谢李天辰夫妇,要不是他们,自己现在说不准还在哪里颓废着,一点点堕落直至再也爬不起来。 “你快上去吧,难得周末还要为我的事操心。”钟宁催他回去。 李天辰点了点头,进电梯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句:“有什么记得跟我说啊,我和你嫂子随时都欢迎你来我们家吃饭,还有圆圆,她也欢迎你。” 钟宁的鼻子有些酸,轻轻“嗯”了一声。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老天爷没那么讨厌他,至少还是让他拥有了真心的朋友。 不就是仇人现在混得比自己好吗,这又怎么样。就像徐梦说的,也许之后再回头看,周望山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他现在不为自己,也得为关心他的人坚持下去,不能就因为某些人的出现而被扰乱了阵脚。 更何况周望山何德何能,配得上他的关注? 说不定呢,未来那么长,一切都还说不准。 不会有人永远都那么走运,也不会有人一直都倒霉。他等着看周望山落魄的那一天。 第9章 过了周末,钟宁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但到公司后,同事们除了对他比较冷淡以外,并没有其他更多的排斥,比他预期得要好很多。 可能每个人的工作都很忙,不可能长时间关注一件事,上个礼拜发生的闹剧,热闹几天也就过去了。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之后过了很多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钟宁没再在公司见过周望山,伴随着之前心中那股烦躁和不安也逐渐趋于平静。 之前发生的事好像都只是昙花一现,只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就缩了回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工作也一步步上手。也许李天辰说得对,虽然他们同在一家公司,但毕竟一个总经理一个普通员工,本就应该是陌生人。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专注于工作。 这天钟宁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难得有一天可以准时下班。关电脑的时候,他跟莎莎闲聊提起:“说起来,最近部门好像很久没有聚餐了。” 莎莎的手顿了下,随后说:“是哦,老张最近一直没有组织聚餐。” “嗯,部门私底下聚餐也很久没有了。” 莎莎的表情有些怪异。 一直到走进电梯,她才小声地对钟宁说:“有件事我觉得我得向你坦白。” 钟宁转过头看她:“什么事?” 莎莎有些愧疚,低着头说:“其实我们已经私下聚了好几次了,只是...” 只是没叫他。 “我实在是觉得太抱歉了,可是他们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才一直没说的,对不起啊。”莎莎是真的觉得愧对于他,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内疚。 钟宁倒是觉得没什么,本来聚餐的事也只是他随口一提罢了,这样的情况发生他一点都不意外。 “最近几次的聚餐都是李龙组的,是他说不要叫你也不告诉你的,我...”莎莎看着钟宁,语气有些可怜,“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钟宁回了个安抚的笑容,“李龙因为我当不成组长,针对我也是正常的。你如果不随他们一起,也会被他们一起针对,我能理解你。” 出了电梯,钟宁看着莎莎坐上出租车离开,离别前还挥挥手让她安心。 他是真的无所谓,也许放在一个月前还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现在确实完全不在乎。 回到家后,钟宁习惯性打开电脑查看邮箱,收到一封新邮件。 内容大致是张经理会请一周的徦,交代了几项工作由他来负责。 钟宁扫了一遍,没有什么太棘手的工作,大多都只是盯一下项目进度,按时汇报上去就行。所以他很快回复了邮件,告诉他没问题。 第二天刚到公司,钟宁就被HR问了身份信息,说要订机票和酒店。 “订机票和酒店干什么?”钟宁一脸疑惑。 “后天去B市出差啊,你们经理没告诉你?” 钟宁认真回想了下昨晚张经理发来的邮件,里面并没有提到要他去出差。 HR又补充:“早上他给我打了电话,说这周因为请假去不了,让你和另一个组的王炎组长代替他去。” 如实告知了信息后,钟宁还是有点懵,回办公室后给张经理打了通电话,但没有人接。 过了好一会儿张经理才给他回了信息,说昨晚邮件忘记交代出差的事。这次出差总共十多个人,他和王炎代表他们部门一起去,因为并没有涉及到他们部门的业务,只是派人过去走个场,所以没什么可说的,只要跟着队伍就行。 看到这条信息,钟宁才稍稍放下点心。幸好这次只是过去凑数,不用做什么,不然这么仓促的出差,他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到了后天,出差的人统一坐公司的车去机场。钟宁到得比较早,上大巴后直接坐在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位置。 又过了十多分钟,员工都稀稀拉拉地上了车,但司机一直没有发车。 有员工等着急了,起身问怎么还不走,却被告知总经理还没到,需要再等一下。 “总经理不坐自己的车,也坐大巴吗?” “嗯,总经理有个早会耽搁了,马上就到。”回答他的人应该是秘书,钟宁并没有见过,只是猜测。 不过他现在脑海里更在意的是周望山也去出差? 张经理不是说就过去走个场吗,走什么场需要总经理也过去走啊... 就在钟宁脑海里胡思乱想个不停时,周望山终于出现,上车后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司机启动了车,开往机场。 因为总经理的到场,原本还在随意聊天的大巴车内瞬间安静下来,一直到了机场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进了机场,办理登机,过安检,钟宁全程都拿自己是透明人,能躲在队伍末端就躲,能不出现在前面就绝不出现,反正就是不让周望山看到他。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会像之前面对周望山时情绪起伏那么大,但毕竟是自己的仇人,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去相处。 终于上了飞机,因为想着周望山肯定会坐头等舱,钟宁特意等在最后才上去。 可是没想到等他上了飞机,按照机票上的位置找过去,却发现飞机上唯一一个空位旁边坐着的就是周望山。 他拿着机票,愣住了。 周望山抬头看了眼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这时空姐走了过来,礼貌地告知飞机快要起飞了,请他入座。 钟宁只好勉强坐下,但却如坐针毡。 就在昨天他都还认为自己不会再和周望山见面了,晚上睡觉前还小小地夸了自己最近心态很不错,值得鼓励,没想到今天就打脸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要参加一个有总经理的出差?而且这脑残总经理还不坐头等舱,非要坐经济舱。为了给公司省钱?这不有病吗。 从坐下后钟宁就一直保持面无表情,完全不给周望山一丝眼光。倒是周望山从起飞后就打开了笔记本,之后一直在处理工作,连飞机餐都没有吃。 见到这幕,虽然钟宁已经很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对方,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又在心里骂他病得不轻。 煎熬的旅程在两个半小时后结束了,飞机刚停稳钟宁就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力争第一个下飞机的人。 到了酒店后他吸取之前的教训,不再等最后,而是第一个就选了房间。 万一周望山再一次犯病,连住酒店都和员工一起住标间呢?要真落得同住一间房,还不如杀了他。 不过幸运的是,安排和他同住的是同部门王炎。等到拿到房卡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B市出差的日程是两天三夜,当天下午要去工厂参观,但是钟宁的室友,也就是王炎告诉了他个好消息,那就是今天下午没有他们部门的事,可以留在酒店休息,明天去公司才需要跟着去。 钟宁一下就开心了,在床上躺了下来,准备舒舒服服地补个觉,把飞机上没睡的都补回来。 王炎说自己要出去逛街,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后就出去了,只留钟宁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门铃声响起,钟宁在漆黑的房间醒过来,反应过来是王炎回来了,便起床去开门。 “我睡了这么久吗?天都黑了。”王炎刚进门,他就感叹道。 本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但没想到直接天黑了,一睁开眼连窗外都暗了下来。 “天什么黑,是阴天要下雨了。”王炎说。 “阴天?”钟宁诧异地看向窗外,确实满天都被乌云给遮盖着,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天黑了。 “这得下多大的雨啊...” “不知道,但刚刚已经发布了黄色预警,我一看天色不对,就赶紧回来了。” 说着,外面忽然响起轰天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紧接着密不透风的雨点就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砸在路面上。 钟宁赶紧把窗户关上,但尽管如此,还是有雨从外面被风刮进来。 “这雨下得也太邪乎了,还这么大的风。”钟宁那纸把飘窗上的雨点擦干,回身对王炎说,“幸好你回来得早,不然指不定被困在哪呢。” “是啊,得亏我机灵。” 钟宁忽然想起当年刚去周家村的时候,那个时候周家村不仅穷,还缺雨水,干旱到每年农民种地都需要费劲千辛万苦去买水回来浇地。 因为他是南方过去的,从小就没有过缺水的概念,所以格外不适应。在他看来,水是天然就有的,怎么会缺呢? 可是到了周家村,是真没水啊,不仅没办法天天洗澡,就连洗脸刷牙都得节约着用水,但凡浪费了一滴,心中都无比得愧疚,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他想,现在周望山已经离开大山这么多年,应该已经很习惯城市的生活了,也看见过了大大小小降下来的雨水。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周家村连水都用不上的那段日子? 第10章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一开始钟宁还颇有兴致地坐在窗边赏雨,但随着雨越下越大,以及越下越久,他心中渐渐开始忐忑起来。 “咱们公司的人是不是还没回来?”这时王炎突然问了一句。 钟宁起身去房间外看了一下,除了几名跟他们一样没去工厂的,其他人都没有回来。 他回到房间说:“他们有车,应该不会被淋雨吧,是不是去吃饭了?” “也有可能,工厂没准请他们吃饭去了。”王炎叹了口气,说,“只剩我们几个可怜人,门是出不去,外卖也叫不到,只能吃酒店的餐了。” “这个报不报销?”这个是钟宁最关心的问题。 “肯定报啊,这属于出差正常开销,直接挂房间号就行了。” 既然是免费的,那哪能错过,钟宁当下就拽着王炎去酒店二楼的餐厅吃饭了。 他们下去的时候,其他留守的员工也在,干脆直接拼了桌。 “来,以饮料带酒,干一个。”一名同事端起橙汁,起范了。 听王炎说,这是他们公司最能喝的一位神人,虽然是销售部的,但每回出差都会带上他,就为了在酒局中以一己之力和对方所有人拼酒。 今天原本按计划是没有饭局的,真正的饭局在明天和后天,所以他也被留在了酒店。 饭间的气氛很好,可能因为领导全都出去了,剩下的全是普通员工,最高也就是组长,所以大家都没有怎么拘束,很快就混熟了。 等结束用餐后,他们一起坐电梯回楼上,却碰到去工厂参观完回来的队伍。 “怎么搞的?都淋雨了?”一行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淋了雨,其中最严重的就属周望山了,从头到尾几乎淋透了,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上,身上的西装也完全不成型,狼狈极了。 他们赶紧回酒店房间找出干浴巾给他们,并让几个淋得最严重的先去洗澡。 剩下的同事细问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没有去吃饭,工厂的人有一再留他们,但周望山坚持不吃,带着大伙坐大巴往酒店回。 但不幸的是,在回程的路上大巴车因为排气管进水了,在路中央熄了火,他们都被困住了。 因为暴雨的原因,这个时间呼叫道路救援的车辆太多了,他们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最后周望山直接找了工具下车,说他会修,让他先看看。 这一下哪了得,但谁都劝不住他,最后只好都跟着下了车,谁也不敢留在车上。周望山一见这么多人,立马沉下脸,让秘书将人都带回车上,只留下一两个略微懂车的人和司机跟他一起。 最后车子修好了,也不知道周望山哪里来的本领,连大巴车都会修。司机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赶紧开车将他们拉回酒店。 听组长转述完周望山一行人惊心动魄的故事后,钟宁躺在床上没有说话。 王炎则意犹未尽,感叹完后,又讲起了周望山的八卦:“你听说过吗,周总好像是咱们总裁的亲儿子,所以才这么年轻就空降过来的。等他在咱们这边历练几年,回头就又回总部了。” “总裁的儿子?”钟宁下意识地反驳,“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在总部都是公开的秘密了,我一朋友就在总部当行政。而且你看周总那副样子,一看就是家里特有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就是没想到他这种富几代在公司一点架子都没有,竟然还会修车。” 这回钟宁没再说什么,尽管他知道周望山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几代,更从小没有尝过一点甜头。在大山里,连吹来的风都是苦的,又怎能尝得到甜? “听说咱们周总几年前才刚从国外回来,然后就进总部了。一开始好像还是从普通员工当起的,只不过升职飞快,很快就干到了总监的位置。估计还是因为太年轻了吧,怕服不了众所以才派遣到咱们这来当总经理。” 王炎在一旁喋喋不休,钟宁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过了很久才很轻、语气复杂地说:“他的人生...可真顺啊。” “可不是咋的,我听着都羡慕。不过也就只能羡慕了,咱没人那样的家庭背景,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有没有实力又有什么用。” 钟宁之后就没再说过话,因为没有听众捧场,王炎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便起身去洗澡,随后没多久就睡了。 第二天雨还没有停,但比昨天要小一些,于是他们一大早就坐车去了考察的公司。 一整天钟宁都跟在队伍末端,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问题不问,反正就像张经理交代的一样,跟着队伍就行。 一直履行此方针到晚上,对方公司安排了晚饭,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对方公司在饭店安排了两个包间,其中一个包间是用来谈事的,坐在里面的都是高管。而另一个包间,也就是钟宁所在的包间,则是专门给他们这群员工开的,方便他们吃完饭就走,不影响谈事。 “要我说还是人家安排的周到,我之前有一次也是出去出差,结果晚上根本没我吃饭的份,领导还不让我先回酒店,于是我就只能在隔壁找了家面馆坐了好几个小时。” 一提起往事,王炎就开始大吐苦水。 钟宁没出过差,也不知道普通员工的待遇是怎么样的,只能附和着安慰了几句。 因为隔壁包间需要喝酒谈事,等他们吃完饭那边才刚刚进入主题,除了销售部那位喝酒的能人以外,其他的员工都坐大巴车先回了酒店。 洗了澡躺在床上,钟宁在心中掐着手指算,明天再混一天,后天就坐飞机回去了。 可以可以,很好。 虽然出差并不累,而且因为没有需要他做的事,甚至可以称之为清闲,但他这两天还是很累。这种累,源自于每天都能见到周望山的压力。 他没有哪刻比现在更想回到自己的小窝里。 夜幕降临,钟宁才刚睡着就被走廊外嘈杂的人声给吵醒。他睁开眼睛,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原来是喝酒的高管回来了。 看来醉得不轻,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还这么扰民。 他翻了个身,等外面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后,准备重新入睡。但闭眼睡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没有睡意了。 他一贯如此,如果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了。所以他平常最羡慕那种睡觉很容易的人,尤其是被人吵醒后翻个眼就又继续睡的人。 钟宁坐起来看了眼窗外。连续下了两天的雨此时在半夜终于停了下来,可能是因为被大雨洗刷过,此时外面的空气散发着一种雨后的清新味道。 昨天偶然听酒店的员工说他们楼上有个空中花园,风景很好,他便下了床,准备去外面透透风。 坐电梯到顶楼了后他发现员工没骗他,这里确实风景很好,而且虽然夜晚视线不太好,但因四周都亮着小夜灯,则变得格外有氛围。 他朝里走了两步,刚想找个地方吹吹风,就看到前方好像站着个人,看姿势像是在打电话,便立马顿住脚步。心想这么晚了这里还有人,难道也是跟他一样半夜睡不着的? 转过身,他正准备去另一边时,却在听到打电话的人的声音停住了。 是周望山。 虽然他的声音和以前变化了很多,但钟宁还是立刻就听了出来。 可他怎么会半夜在天台打电话?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应该赶紧走开,但钟宁神使鬼差地站在原地,一边光明正大一边心虚地听着对方的电话内容。 因为听不到电话那边的声音,钟宁只能听到周望山在说话。但很奇怪,他好像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 “嗯,明白。” “好,我知道。” “是我的失误...”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是在被电话对面的人训话。 这倒是引起钟宁的兴趣了,谁能在大半夜给周望山打电话训他啊?听之前描述的,周望山这些年不应该是平步青云,颇受总部赏识,然后再来分公司历练几年,等回头就是下一任总裁了吗? 看现在这副模样,也不像传闻中那么风光啊。 钟宁出神地想着,导致他完全没注意周望山那边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电话。 直到他们俩打了个照面,面面相觑时他才在心里骂自己蠢。这下好了吧,偷听被当场抓包,真行。 “钟...”上上次也是这样,周望山见到钟宁后想叫他的名字,却在第一个字后就忽然停住了。 钟宁看着他,心想自己的名字有这么烫嘴吗,或者说难以启齿? 第11章 “你怎么在这里?”周望山问。 因为才被抓包,钟宁维持着面无表情,尽量平静地说:“吹风。” “哦。”周望山点了点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还不走? 钟宁在心里问着,可周望山就是不动。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了了,连风景都再顾不上赏,只说:“我吹完风了,走了。” 在他转身想要逃离的时候,周望山这回终于不烫嘴了,叫住了他:“钟宁。” 这让钟宁听起来感觉有些怪,算起来他比周望山大好几岁,搁以前也是要称他一声老师的,结果现在可好,都直呼大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风,还是刚刚才偷听了人家电话的缘故,钟宁停住脚步,转过身看他:“干什么?” “我们聊一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 周望山垂下眼,又低声说了一遍:“聊一聊吧。” 今晚的风可真他妈邪门啊,连周望山此时都变得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 但这只是错觉,因为没多久钟宁就清醒过来了。 周望山和他站在天台上,微风吹过来,带着雨后独有的特殊味道。 “你到底要聊什么?” “以前的事——” “你不会是要跟我道歉吧?可别了。”一听话的苗头不对,钟宁立刻打断他。 周望山垂眼看着他。 “没必要啊,别说了。”钟宁说。 “为什么?”他看起来很认真地问。 钟宁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出来周望山确实没多大年纪,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过去的事不论你道不道歉,我都不可能原谅你。更何况我从来不信一个人嘴里说出的对不起,如果真的觉得愧疚,当初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夜晚中看不清周望山的表情,但钟宁知道对方在看自己。 “你现在已经混得足够好了,当初的目的也达到了,所以没必要再现在来假惺惺地道歉。你我都知道,你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当初的错,又哪来现在的你啊?所以,你就自己在被窝里偷着乐就好了。而我呢,也会一辈子记着这次教训,永远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周望山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钟宁不在乎,在平静说出这些话后他就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过去的事仍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但他现在更关注眼下的生活。他要好好地生活,更要好好工作,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他曾经摔了一跤又怎么样呢?又不是站不起来了。 如果一直站在原地抱怨着曾经,抱怨着旧人,那才是真正失败了吧。 不过这不代表心中的恨就不存在了,它永远存在,只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走着看呗,他总不可能倒霉一辈子。万一之后开始倒霉的就成了周望山呢?万一以后,反倒是他踩在周望山头上呢? 未来那么长,一切都还说不定。 在夜风中结束了对话,钟宁坐电梯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吹的,他回到房间后很快就睡着了,并且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闹铃叫醒他。 早晨刚一睁开眼,王炎就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的行程——今天要去线下门店考察,十几家店都得挨个走一遍,这也是让他们部门来的目的。 今天他们要把所有数据都记录下,回去汇总发给项目部。 起床洗漱吃饭,时间很紧张,等坐上大巴车出发已经八点多了。 今天周望山和其他员工对方公司敲定一些合同的细节,只有钟宁和王炎需要在今天内把所有门店跑一趟。 为了效率,他俩把门店的位置大致看了一遍,各自负责一半的区域。 大巴只把他们放在了最近的门店,司机还要送高管,所以之后就只能自己行动了。 “加油。”临走前王炎对他说。 钟宁笑了笑,同样说:“加油。” 因为连着下了两天雨,今天的天气十分凉爽,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带着冷意。 在他们下车时周望山特意说了一句今天巡门店的员工都可以打出租车,回去公司报销。但在巡完第一个门店后,钟宁才发现这根本没有用。 今天他要跑的区域都在闹市区,这里人流量大,所以打车的人也很多。他刚刚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光排队就要排30多位。这要真等着打车,店指定是巡不完了。 没办法,在等了两分钟后发现排队人数一点都没减少后,他就果断放弃了打车,选择去坐地铁。 一上午都在忙碌中度过,中午只在便利店简单快速吃了饭。到下午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不过并没有下大。 钟宁抬头看了看天空,去便利店买了把伞,就又继续投身于工作。 “好的,辛苦了。”又结束完一家,钟宁刚要走就被门外的暴雨给吓到了。 “雨什么时候下这么大了?” 身后的店员说:“刚刚突然就下这么大了,要不你等会再走吧。现在雨大,打伞也会被淋透的。” 钟宁看了眼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家门店了,时间还充足,他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雨小点再走。 但事与愿违,暴雨一直没有停的迹象,甚至还越下越大。 钟宁跟王炎打了通电话,得知对方也被困在了门店,只不过他已经巡完店,只等雨小点后打车回酒店。 钟宁有些忧愁地看着窗外。又过了半个小时,雨终于有减弱的迹象,他赶紧打起伞,在雨中小跑,最终浑身湿透到达地铁站。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到了地铁。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刷地铁卡进了车厢。 坐了五站地铁,中间还换乘了一站,等钟宁坐着扶梯上去,就见地铁口挤得全是被暴雨困住走不了的人。 他走上前,看着外面的雨甚至比进地铁前都要下得大,差点就要绝望了。 最后这家门店不在地铁附近,需要步行两公里左右才能到。换做平常这点路走走也就到了,可现在这种规模的暴雨,怕是刚走进去就会被浇懵了。 钟宁不抱希望地打开打车软件,不出意外排队都排出天际了,就他身边都有十来个人在等着打车。 他交替着打车软件,在每个平台都排上队,寄希望于哪怕能有一辆车接他的单。 他找了个遮雨的地方,绝望地看着被雨浇盖的城市,像是披上了一层白纱似的,连十米外的景色都看不清。 倒霉呀。偏偏在他出差的这几天下雨,偏偏在他就要巡完最后一家门店的时候挡住他。 这要是雨一直下,他岂不是一直走不了了。 身边的人群走来走去,但人数却没有变少。有的等来了车接,冒着大雨跑出去,上了车离开了;有的则直接转回身,坐地铁返程了;还有剩下的,大多都跟钟宁一样,身上有着不可不去的理由,但却又没车来接,只能在地铁口等着这邪门的雨赶紧停下来。 就在钟宁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时,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着陌生的号码,点了接通。 “喂?” “抬头,路边黑车。” “啊?” 钟宁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打电话的人声音和周望山一模一样,还是疑惑对方说的话。 “我打了双闪。” 钟宁抬起头,看着前方路边确实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车,正闪着双闪。 “你怎么来了?” “有伞吧?” “有,但——” “上车再说。” 电话挂断了,钟宁来不及多想,就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中打开伞,跑向路边的车。 尽管只有几步路,并且还打了伞,但上了车的钟宁还是被二次浇湿,头上身上都是雨水。 他第一反应觉得不好意思,弄湿了车。但在抬头看见驾驶座的人确实是周望山后,就瞬间忘却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别人告诉我的。”周望山说了一个名字,随后从车后座拿出一条干浴巾扔到钟宁的身上。 钟宁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会在车上准备浴巾,机械地接过,一边擦头上的水珠一边问:“王炎跟你说我在这里?” “嗯。” 半个小时前钟宁确实跟王炎说过自己的位置,那会王炎已经打上车回了酒店,见他还没回去便打电话过来,才得知他被困在地铁站走不了。 但没想到他会告诉周望山,更没想到周望山会开车过来。 钟宁扭头看着已经启动车的周望山,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拿到的驾照,开车靠不靠谱啊。 因为暴雨的缘故,开车视野很不好,所以周望山车开得很慢。 到了门店后,他让钟宁在车上待着,自己下去。 “不用,我下去吧,你在车上。” 钟宁坚持要自己去,见鬼,要真让周望山去那成什么了? 他没等周望山说话,便抓着雨伞就开门冲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钟宁再次从门店跑出来,上了车。 浴巾还放在副驾驶,他拿起在脸上一顿乱擦,然后才如释重负地说:“终于结束了。” 周望山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没说什么,开车往酒店回。 第12章 因为下雨的缘故,交通变得极其混乱,不乏有熄火停在路中央的车。 周望山全程开得很稳,似乎很是习惯在这种天气下开车。 钟宁靠在副驾驶,因为车内的空调温度太高,变得有些困。他今天确实是太累了,一整天跑了将近十个门店,还碰上大雨。 之后,他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钟宁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只碰了一下很快就离开了。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十分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等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在急诊室输液。 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医院,直到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以及不停有护士从他面前匆忙走过去,才发觉自己面前的墙壁上写着大大的“急诊室”。 意识到这点后,他才赶紧看了眼自己——右手上扎着针,输液瓶就立在旁边。 而右边...周望山怎么在这里? 钟宁立刻直起身,将自己靠在周望山肩膀上的脑袋摆正,但因为动作过于急促,再加上脑袋本来就又昏又沉,差点没再晕过去。 周望山发现他醒了过来,伸过来手扶住他的脑袋,等他不那么晕眩后才松开。 “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发烧了,在车上晕过去了。” 钟宁侧头看了眼输液瓶,还有三分之一就输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晕了多久。 整个急诊室都闹哄哄的,不时有病人被送进来,旁边甚至还有病人在和护士吵架。 唯独他们所在的小角落,十分安静,与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 钟宁忍受着怪异的寂静,说:“要不你先回酒店吧,我自己输完液回去就行。” “不用,我等你。” “哦,好吧。” 说完这几句后,他们就没再对话了。 钟宁抬头看着输液瓶,期望着它赶紧输完,越快越好。刚好这时周望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在心中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周望山看了眼手机后就直接按掉了。 紧接着,电话又打过来了。他又按掉了。随即直接将手机关了静音。 钟宁侧头看了眼周望山的表情,皱着眉,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输液瓶终于快空了,周望山起身去叫护士。护士来帮忙拔了针,并递了单子,让他们去开药。 钟宁接过单子,对护士说:“谢谢。” 护士很忙,拔完针就马不停蹄地又去照看下一个病人了。 “给我吧。”周望山站在钟宁面前,朝他伸出手。 “什么?” “单子。”周望山伸手指了下,“我去开药,你在这里等着。” “啊,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 说着钟宁站起身,完全不给周望山机会,一手拿着单子,一手按着针眼就往药房走。 周望山跟在后面,看着他一路走到药房,然后排队,开药,药拿到手。 花五毛钱买了个袋子,钟宁提着药袋,转过身说:“走吧。” 周望山看着他:“嗯。” 走出医院,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周望山去开车,钟宁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着还在不停下的雨。 这破雨,下个没完,真是太耽误事了。 他现在无比想念阳光明媚的A市,即便上个礼拜还吐槽过大太阳晒得人想死。 回到酒店,钟宁跟周望山在走廊说了拜拜,走进自己房间。 “你终于回来啦?”王炎都等一下午了,听到门的动静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嗯,回来了。”钟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王炎眼尖地看到他手里拿的药:“你怎么了,怎么还买上药了?” “下午淋雨了,有点发烧,就去开了点药。” “你赶紧先换身衣服,然后洗个热水澡,别再严重了。” “嗯,我知道。” 钟宁放下药,拿上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等出来后,王炎立刻拿出吹风机,让他把头发吹干。 他说了谢谢,把头发吹干后才来得及问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周望山会去地铁站接他。 王炎说:“啊,是这样。下午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回酒店了,然后本来要去吃饭,但周总发现你不在,就问我你在哪。我如实说了,说你被困在地铁站等车呢,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之后他就走了。原来真去接你了啊,我还以为他会叫司机去呢。” “我也挺意外的。”钟宁扯了扯嘴角。 “要我说咱们周总是真的不错,多会体恤员工啊。对了,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吃饭?饿不饿,用不用我陪你去酒店餐厅吃点?” “还不太饿,先不吃了。”钟宁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发了烧的缘故,此时一点都没有胃口。 “那好吧,楼下有便利店。你要饿了就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去买。” “好,谢谢。” 没多久王炎的女朋友来电话了,他拿着手机出去甜甜蜜蜜,钟宁则在房间里整理数据。 “叮——” 门铃响了。 “没带房卡吗?” 钟宁起身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的不是王炎,而是周望山。 他愣了一下:“你有什么事吗?” “我买了饭。”周望山递给他一个袋子,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一份便当。 “...”钟宁没有说话。 周望山看着他:“你已经吃过了?” 钟宁摇了摇头。 “那吃点吧,你今天生病了。” 钟宁接过了便当,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周望山说完便回了自己房间,没有多待一秒钟。 钟宁提着袋子转回身,把便当放在桌上,有些出神地看着。 周望山这是什么意思?讨好他? 没有这个必要啊,他有什么可讨好的。 对他愧疚?那就更不必了,都那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愧疚屁用没有。 那是,单纯地体恤员工? 只有这个可能了,今天不论是哪个员工被困在地铁站,周望山应该都会去接人。更别说还发烧晕倒了,送去医院带个饭啥的不都很正常吗? 钟宁这么想着,还点了点头,认同自己的想法。 王炎刚好这时打完电话回来,一进门看到钟宁对着面前的便当点头,不由诧异:“你点外卖了?” 钟宁扭过头:“啊,周望山送过来的。” “天,周总人也太好了吧!简直是模范领导啊!” 看吧,任何人都只会想到这是在体恤员工。 王炎凑近看了看便当,本以为会看到十分豪华的饭,比如什么海鲜盛宴之类的高级便当,没想到只是一份平平无奇、就是便利店里最普通的那种便当。 “...周总还真是平易近人,一点都不摆架子,而且这便当看起来就好吃!” 钟宁算是发现了,王炎完全就是个周望山吹,什么屁大点的小事都能吹个没完。 “要不给你吃?我反正也不饿。” 王炎摆了摆手:“我晚上吃过了,到现在还饱着呢。你赶紧吃吧,整个公司就你和周总还没吃晚饭了。” 是啊,整个公司也就只有他俩冒着雨深夜才回来了。钟宁心里想着。 到了第二天,钟宁起床虽然身体还有些沉,但因为昨晚临睡前吃了药,所以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烧了。 早上王炎还特意从前台借了个体温计,帮他量了体温。 “我都说了没事。”看到体温计上的数字后,钟宁对他说。 “以防万一嘛。”王炎说。 吃过早饭后,他们一齐去了公司,周望山和高管在会议室里对洽合同。 等合同签订完成,他们也踏上了回程的路。这场意外的出差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 返程的飞机上钟宁运气好了一回,没再碰上周望山,而是和王炎坐在了一起。 等飞机落地,公司直接放他们回家休息。今天正好是周五,相当于多放他们半天假,等到周一上班的时候再上交工作总结。 第13章 到了周一,公司又有了人事变动。 这回依旧是钟宁所在的市场部——张经理被调走了,新来了一位经理。 新经理听他们说好像姓杨,女性,年龄约莫三十岁左右。 听莎莎描述她早上走进办公室时的风光,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件不是名牌的,而且风格十分大胆,和公司其他每天只穿职业装、最多也就换个颜色样式的高管形成了相当大的反差。 莎莎从一见到新经理就激动了,一直说对方太漂亮了。 “我本来还想当咱们部门的部花呢,这下好了,杨经理一来,我直接歇菜。” 旁边的男同事安慰她:“没关系,你年轻啊。” 莎莎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在魅力面前,年轻根本一无是处。” 新经理到任,自然是要开个小会议,互相介绍一下。在等待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好奇张经理被调到哪里去了。 “我听说老张是自己辞职了?好像跳槽到别的公司了。” “不对吧,我听HR那边的人说,是调到总公司去了。” “总公司?你别开玩笑了,之前他还差点得罪周总,怎么可能调到总部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张神神秘秘的,走之前也没交代一声,直接请完假就走了。” “主要是也没什么交代的吧,毕竟咱们也不能给他开个欢送会。” 杨经理推开门走进会议室时,大家立马停止讨论,一齐站了起来。 “不用这么客气,都坐下吧。”杨经理笑着说。 “今天这个会议就是简单和大家打个招呼,我叫杨树,你们也可以叫我辛迪。大家应该已经都听说了,张经理被调去了总部,我将接任他在市场部的经理职位。 “我的风格和张经理可能不太一样,我不太喜欢部门的氛围过于严肃,我更喜欢大家都像朋友一样相处。现在都讲究扁平化管理,所以大家就当我是朋友,工作之余也可以找我聊聊天,吃吃饭,我都是很欢迎的。” 辛迪说话时带着一种很优雅从容的感觉,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客套完了,就该聊工作了。 “是这样,来之前我也有对咱们市场部进行过大致的了解,主要分了三个小组,各自的组长是?” 莎莎捅了一下钟宁,他和其他几位组长对看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辛迪看着他们,突然视线对准钟宁,说:“你就是三组的组长钟宁吧?” “我是。” “我对你还挺好奇的。来之前我看简历发现你进公司的时间很短,而且之前也没有任何相关经验,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当上了三组的组长。” 钟宁有些尴尬,在场的同事几乎都知道他这个组长是怎么来的。此时面对新经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辛迪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笑了笑后说:“大家都先坐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互相认识,现在还不着急。我今天叫大家过来,除了打个招呼外,主要也是想把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告诉给大家。 “从今天起,市场部的结构将会有比较大的变动。因为部门人数比较多,我认为三个小组已经不太够了。所以之后会重新划分为6个小组,而新的组长,则会重新选拔。 “至于如何选拔,将由接下来的新产品开发决定。 “据我所知上周已经有同事去B市出差了。跟B市公司合作的新产品将是我们公司下半年工作的重点。所以我希望每一位同事都可以上交一份关于新产品的策划案,然后大家统一讨论,由其中做得比较好的六位同事来担任新的组长。” 会议室里的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辛迪说:“既然没有异议,那大家就先回去工作吧。新的小组名单我下午会发邮件通知你们,新品策划案的提交日期就定在这周五,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发挥。” 会议结束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人欢喜有人忧。 对比其他两名组长,钟宁心里倒是挺轻松的。虽然他这个组长名头即将就要没有了,但本来来得就挺突然的,现在没了,反而像是没了负担。 而且不是还有机会吗,如果这周五汇报得不错,他依旧有希望当上组长。而那个时候,会更名正言顺一点吧。 一整个上午,办公室里的气氛都有些紧张,大家都在等着新名单。 午休过后,邮件终于发了过来,钟宁才刚点开,莎莎就在一旁小声叫了下。 “呀,咱俩还是一个组。”她开心地扭过头,对钟宁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咱俩被分开呢。” 钟宁和莎莎是同期进的公司,当时那一批人里只有他们俩留了下来。 这次他俩被分在了五组,而其他两名组长,一个还留在一组,另一个王炎分在了六组。 至于原先因钟宁而被撤职的李龙,则去了二组。 钟宁也笑了,问她:“你现在也有机会当组长了,新品策划有想法了吗?” 一提到这个,莎莎就叹了口气:“哎,我正愁着呢。我本来手头就还有两个项目,这下又要再来个新品开发,简直忙死了,还不一定能不能做出来呢。” “我看有力的候选人都不在咱们组里,你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其他人是不在,但是你在呀。我要是真想竞选组长,你就是我头一个竞争对手。” “那我们一起加油。” “好吧,一起加油,争取做出个漂亮的策划。” 因为分组发生了变化,工位也随之改变了。 钟宁和莎莎的位置挪到了经理办公室门口的位置,辛迪一打开门就能看到他们。但幸好他俩没有分开,还是挨在一起。 下午钟宁把上周的工作总结上交后就开始投入新品策划方案,一直到下班,工位上的所有员工都没有下班,全在电脑前勤勤恳恳工作。 原因无他,辛迪还没走,他们谁都不想做第一个下班的人。 “哎,好累啊,好想回家吃我妈做的排骨。”莎莎在旁边小声说。 一整个下午了,她的PPT到现在还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钟宁看了眼办公室:“你再等等吧,不然一会儿辛迪出来看见就你先走了,不太好。” 莎莎生无可恋地看着电脑上的PPT,在上面打出——我好饿我要吃肉,七个大字。 过了十多分钟,辛迪终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对着大家说:“已经下班了,大家赶紧回去吧,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 虽然表面上所有员工都云淡风轻,一副对下班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但前脚辛迪刚走出办公室,后脚他们就全部开始收拾东西、关电脑,没一会儿办公室就走光了一半。 莎莎头一个就走了,钟宁比她动作慢点,等他关上电脑时,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人了。 临走前,他拿杯子去茶水间冲咖啡,准备薅点公司的羊毛再回去。但却在走过去时,看见辛迪和周望山也在里面。 辛迪不是下班了吗? 钟宁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里面的两人似乎在谈话,进去打断好像不太好。 想了想,他还是走到外面的沙发椅坐下,准备等一等。 周望山和辛迪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太久,没多久辛迪就走了出来。钟宁站起身,和不知道为什么慢一步走出来的周望山碰到了。 “还没下班?”周望山看着他。 钟宁抬手晃了下水杯:“来冲咖啡。” 周望山侧过身,让钟宁进去。 钟宁本来准备冲杯手磨咖啡的,但看周望山一直站在旁边没走,索性直接拿了带速溶咖啡倒进杯子里。 然后转过身说:“我走了。” “用不用我送你?我正好也下班。” “你一个总经理都不加班吗?” “...今天不加。” “还是加吧。我就不用你送了,我坐地铁回去,拜拜。”钟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拿着杯子直接离开了。 第14章 隔天刚到公司,莎莎就立马将新打听来的八卦讲给钟宁。 “你知道吗?辛迪也是从总部调来的。” 钟宁想到昨天在茶水间看见的一幕。怪不得,原来两人早就认识。 旁边的同事探头过来,插嘴说:“不是说张经理也调去总部了吗?他俩这是来了个互换啊。”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老张好像升职了。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经过之前陈圆那事,他肯定就完了呢,没想到还高升了。” “可能那事跟他也没关系吧,毕竟事是陈圆做的,而且人也开除了,他一个部门经理,又能有什么牵连。” 莎莎探头小心看了眼前方的办公室:“也不知道辛迪这回调过来会不会长待,还是跟周总一样,过两年就又回去了。” “不管她要待多久,反正肯定是想做点成绩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刀阔斧地重改市场部。” “说得有道理,我看咱们还是得再加把劲。一般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这才吹了一把,谁知道接下来的两把火会不会就有裁员。” 这么说着,莎莎终于有了动力,准备把手头的资料整完后就埋头苦做PPT。 她还专门问钟宁要了上周出差统计的各种数据,暗下决心一定要再周五的汇报上好好惊艳一把。 就算当不上组长,至少也不能拖后腿。不然到时候真要裁员,她不就危险了。 时间一晃,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汇报PPT的日子。 一大早莎莎紧张得狂喝水,钟宁在旁边看着都怕她等会汇报到一半要去厕所。 “别喝了,你都喝了快一升水了。” “我紧张啊。” “之前也不是没有汇报过,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啊。” 莎莎说:“之前是之前,现在哪能一样。这可是杨总上任后的第一次汇报,我不得表现得好点啊。” 钟宁能理解她的心情,昨天晚上他也因为今天汇报的事而没有睡好,但不像她紧张到这种程度。 “你还是冷静冷静吧,不然以你现在的状态,一会儿进去更讲不好。” 莎莎觉得他说得对,放下水杯,准备去天台吹吹风,冷静冷静。 “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我再顺一遍PPT。” “好吧,你顺吧,我就不顺了,再顺我可能真就紧张死了。” 汇报是按照小组进行的,六个小组,轮流进会议室汇报策划案。 等五组进去的时候,钟宁才发现周望山也在里面,他旁边坐着营销部和市场部的经理。 看来今天这场汇报,规模不一般啊。 钟宁找到位置坐下来,看着面前的徐梦——她是营销部的经理,一般不太来市场部这边,就算有工作也都是和张经理直接进行沟通,所以钟宁很少能在公司碰见她。 没想到今天她也来了。 “好了,开始吧。”辛迪说。 莎莎是第一个上去讲的,她有些紧张,临起身前还看了一眼钟宁。钟宁朝她摆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将U盘插在连接屏幕的笔记本电脑上。 但好在汇报很顺利,虽然一开始有些卡壳,但后面都很顺利地讲完了。 在结束的那刻,钟宁是真心为她鼓掌。 整个五组,钟宁是最后一个进行汇报的。 他听完了前面所有人的方案,基本上点子要不是之前已经用过、效果比较好的,要不就是最近比较流行的点,没有太多的新意。其中唯一让他觉得比较不错的就是莎莎的了。 如果不出意外,最后组长的候选人当中一定会有莎莎。 “最后一个了,钟宁。”辛迪在钟宁上去前对他笑了一下,说,“我很期待你的方案。” 这话让钟宁一下就变得有些紧张了。 辛迪不是第一次表达对他的期待了,而且这次还是当着周望山的面。 “关于这次和元道公司合作的新产品,我的方案主要分为三个部分。首先第一部 分是我对于目前国内市场的一个分析—— “其次,元道公司是一家本土化的企业,在B市发展得非常成功,但是因为我们这次合作的产品是面向全国推广,所以我着重研究了一下元道公司之前比较成功的几款产品,发现都是口味比较符合当地本市口味的,但在全国来说,并不大众。 “这是一些我找到的关于调研全国口味的数据,以及我们公司之前较成功的几款产品在不同省市的销售量。不难发现,其实我们之前的产品在B市一向销量都比较普通,这是因为B市人的口味与我们公司产品的风格不太一致。 “所以对于这次的新品,我认为——” 钟宁在汇报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周望山,在他的世界只有自己和听众,坐在下面的周望山只是一个听他讲述方案的听众而已,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每个人只有十分钟的汇报时间,完成的时候,他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汇报完毕了,谢谢大家。” “我有个问题,”辛迪在他刚说完就立刻发问,“你刚刚对于元道公司本地销量的数据都是真实的吗?这和他们交过来的数据不太一样啊。” “都是真实的,是我上周自己亲自去现场调研的数据。” 辛迪点了点头:“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过我们公司在B市的销量问题,大多都只关注了口味等方面,只有你提出了这点,并且针对方案做出了详细的计划,还不错。” 辛迪的表情看起来对他的方案还算满意,但一直没说话的周望山却在此时突然开口:“既然是合作新产品,是不是应该更有特色一点?我认为着重突出元道公司的风格以及B市的口味算是对我们公司以往风格的一种突破,也会带来新鲜感。” “如果一味迎合,那样反而会失去我们本身的特色。这样和白给对方公司宣传有什么区别?”辛迪反问他。 “这就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元道公司现在需要的是拓展市场,打开品牌形象,所以才会和我们进行合作。而我们也是想借由他们这次合作来打破之前一成不变的形象。如果连这个最基础的需求都搞不明白,做出来的方案又有什么意义?” “风格是风格,但是我们也要讲究销量不是吗?就像刚刚的数据一样,B市的口味大众并不能轻易接受。我们不可能为了寻求新鲜,而不顾销量吧?” 辛迪和周望山之间的对话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有点意外。 钟宁本以为他们都是总部调过来的,关系应该挺不错。而且上周他还碰见他们在茶水间里聊天,当时气氛并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 “我倒是觉得——”徐梦出来打圆场了。 之后产品部经理也说了几句双方都不得罪的话,周望山和辛迪没再继续争论,汇报就这么结束了。 等走出会议室,莎莎就对钟宁说:“你今天的方案真棒啊!” “你的也很棒啊,说实话。而且之前看你那么紧张,我还担心你会讲不好呢,幸好发挥得不错。” 莎莎傻笑了一下:“我也担心我会砸场子呢,幸好幸好。”她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管咱们组谁当组长,都说好了啊,以后都要一起好好工作,不许偷偷不高兴啊。” 本来钟宁心中还有些忐忑,尽管辛迪看起来对他的方案还比较满意,但周望山反驳辛迪的话,说的全是对他方案的不满意。 不过现在和莎莎说完话后,他反倒不担心了。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是谁就是谁吧,他已经尽力了。 就算最后真的是莎莎成了组长,他也会真心替她感到高兴的。 第15章 汇报一直到下午才结束,辛迪通知下周一会选出各个组的组长,并且挑出哪个方案会被采用。 被采用方案的组,将负责此次的新品活动。 徐梦从市场部离开时特地把钟宁叫出去,递给了他一杯咖啡。 “今天表现不错啊,出乎我的意料。” 钟宁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只是尽了力。我都不知道我们组汇报你也会来,上午看到你都吓了一跳。” “怕你会紧张,所以没跟你说。”徐梦说,“昨天老李还跟我念叨你呢,说不知道你最近在公司怎么样。看你现在状态挺好啊,工作还算顺利?” “嗯。”钟宁点了下头,想了想后说,“我现在只关注工作。” “有这种态度就对了。” 徐梦把咖啡放在一旁,说:“对了,老李一会儿过来接我,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 “今天晚上吗?好啊,反正汇报结束了,也暂时没有别的工作需要加班。” “嗯,那就一会儿见。” 下班后,钟宁和莎莎走出公司,莎莎问他:“要不要我送你一段路?” 她最近买了新车,一直开车上下班。 “不用了,我跟朋友去吃饭。” 钟宁已经看到路边的李天辰和李圆圆,跟莎莎说了再见之后便走过去,一把抱住李圆圆。 “小家伙你也来了?” “哥哥。”李圆圆抱住他,很是亲昵地说。 钟宁捏了下她的脸:“乖。” “你嫂子正在开会,可能还得一会儿才能结束。”李天辰说。 “没事,等会儿呗。” 钟宁抱着李圆圆,和李天辰站在路边闲聊,没一会儿就看到徐梦从公司走出来。 “你俩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下来。”钟宁把圆圆给徐梦抱。 李圆圆一天没见着妈妈了,此时恨不得整个人都黏上去,嘴里一直甜甜地叫着妈妈。 徐梦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说:“晚上吃火锅啊?” “行啊,我没问题。” “我更没问题,我吃什么都行。” “那行。车呢,你停哪了?”徐梦问李天辰。 “那边——” 李天辰刚一转身,正好看到路边的周望山。 周望山显然认出他了,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随即立刻走过来。 “李老师?”他诧异地看着李天辰和徐梦,以及他们身旁的钟宁,“你们认识?” 李天辰显然没料到这个局面,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好久不见。”向他介绍了徐梦,“这是我老婆,你应该认识吧?” 周望山当然认识,只是不知道徐梦竟然和李天辰是夫妻。 徐梦一边抱着圆圆,一边笑着说:“周总,一直都没跟您提起过,这是我老公。听说你们以前是师生?” 周望山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是因为和李天辰许久未见的关系。 “嗯,李老师以前教过我。”他看了李天辰很久,最后说,“您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 “你倒是变了不少,我听徐梦和钟宁说起你现在变成总经理了,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徐梦看了眼从见到周望山就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充当透明人的钟宁,突然说:“周总,我们等下要一起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对于突然的提议,周望山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说:“好。” 徐梦笑着看了眼钟宁:“可以吗,钟宁?” 钟宁此刻很想说不可以,你们要吃就去吧,我自己回家。但他不想驳徐梦的面子,更不想让他们夫妻尴尬。 于是只能勉强说:“我都可以。” “那就一起吧,周总?” “具体在哪个位置?我等下叫辆车——” “不用,我们开车了,一起过去吧。” “好。” 就这样,周望山坐上了李天辰的车。 因为是李天辰开车,所以徐梦自然而然坐在了副驾驶。李圆圆年龄还小,只能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里。她的旁边,则坐着史诗级尴尬的钟宁和周望山。 一路上,车里只有徐梦在主动说话,李天辰时不时捧哏几句。这种时候周望山则显得很擅聊,完全不似之前在钟宁面前的寡言。 原来这人跟他一样,都只是不想和彼此说话而已。钟宁心里想。 钟宁不想加入对话,于是只能转移注意力,一路上都只逗李圆圆玩。 但李圆圆似乎对车上新来的哥哥很感兴趣,不止一次地朝周望山看过去。周望山也不吝啬自己的善意,中途还有一次越过身旁的钟宁,伸手过去让李圆圆抓。 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互动,到后来钟宁甚至心里有点泛酸起来。 李圆圆这个喜新厌旧的小姑娘,才见第一次面就表现得这么喜欢,简直是有新哥哥就不认识旧哥哥了。他以后再也不要给她带好吃的了。 到了火锅店,李天辰下去停车,他们先去了火锅店。 “帮我定一个包间吧。”徐梦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带他们进了相对安静的包间,告诉他们扫码点餐就可以。 徐梦让周望山点单,看他喜欢吃什么就点。周望山摇了摇头,说:“今天我请客,你们随意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钟宁不跟他们墨迹,直接扫了码,凑到李圆圆身旁,跟小人一起看起了菜单。 “这个你吃不吃?” “吃!” “这个呢?” “吃!” “那这个呢?” “吃!” “我发现了,李圆圆你是什么都吃,你怎么什么都爱吃啊。” 李圆圆笑嘻嘻地抱住钟宁的胳膊,伸出手指对着屏幕说:“都要吃!” 李天辰停好车进了包间后,接过钟宁的手机,粗略看着菜单。 “你能吃辣吗?”他问周望山。 周望山坐得端正,就像是名学生一样:“我都能吃。” “那我就点个鸳鸯锅,圆圆吃番茄的,我们吃麻辣牛油。” 点完单后,李天辰想缓和一下周望山和钟宁之间尴尬的气氛——虽然他们坐在一排,但却一点互动都没有,连视线都没有交集。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他选择先从周望山下手。 “还不错。”虽然徐梦是自己公司的下属,但周望山面对李天辰总莫名有一种学生被老师提问的感觉,明显到连旁边的钟宁都看出来了。 真稀奇,明明他才是周望山的班主任,李天辰只不是是数学老师而已。怎么现在对着李天辰倒是蛮尊敬,对自己就一点没有师生的感觉? 也是,钟宁自己在心里一下就想通了。毕竟当年被陷害的是他,又不是李天辰。可能在周望山眼里,他从来就算不做他的老师吧? 吃饭途中,周望山一直给李天辰夹菜,也给李圆圆夹了不少。 其中他也试图过给钟宁夹菜,但每次都是动了筷子,然后扭头看了一眼钟宁,便又放弃了。 前几次钟宁还没发觉,后来次数多了,便看出来了,直觉可笑。 因为徐梦提议喝点酒,所以他们几人面前都摆了酒杯,只有钟宁没有喝。 一开始周望山和李天辰之间还有些拘谨和多年未见的陌生,但几杯酒下肚后,这之中的隔阂也渐渐消失,气氛也温和下来。 钟宁并不在意李天辰和周望山的关系,毕竟他和周望山的过往只是他们之间的事,跟李天辰并没有关系。 再说了,徐梦毕竟还在公司担任部门经理,不可能得罪周望山。 所以今天这顿饭,他吃得心里并没有不舒服,只是他永远都不可能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周望山。所以就算李天辰和周望山吃了饭喝了酒又重温了曾经的师生情,他的心态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管是对李天辰,还是对周望山。 吃过饭,李圆圆已经睡着了。钟宁抱住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车里,系上安全带。 这次车上的位置又变了,因为只能由没喝酒的他开车,所以李天辰和徐梦都坐在后面,周望山则坐在了副驾驶。 “先送你吧。”钟宁对周望山说。 “要不先送我们吧,”徐梦突然在后面说,“圆圆睡着了,晚上冷,我怕她感冒了。一会儿送完周总,你就直接把车开回去吧,明天再让李天辰过去取。” 徐梦发话了,钟宁没再说什么,启动了油门。 到了李天辰家楼下,钟宁本想帮忙把圆圆抱上去,但徐梦摆摆手说不用,对他说:“你快去送周总吧,天不早了,送完他快回家休息。” “好吧,那你们也早点休息。” “嗯,开车小心。” 徐梦和李天辰抱着孩子上楼了,车内一下变得安静极了。 钟宁摸着方向盘,扭头看了眼周望山,心里虽然十分想让对方打出租出回去,但忍了半天还是忍了下来,问他:“你家住哪儿?” 周望山说了个地址。 钟宁有些意外,周望山的住址并不远,只是那边并没有什么高端的楼盘。相反,那里是片旧城区,所有的小区都是很老很旧的了。 但他没有多问,直接踩下了油门。 赶紧送回家拉倒,他今天一整天周望山浓度太高了,白天会议室里见到就算了,晚上还一起吃饭,现在又要开车送对方回家。 这一天天,真是什么都经历了。 第16章 车内很寂静,不知道是不是容忍不了这种程度的沉默,又或者是真的有话要说,周望山率先提出话题。 “没想到你和李老师还一直有联系。” 钟宁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也是今年才联系上的。” “我看过你的入职简历,当初是徐梦内推你进公司的。” “嗯,怎么了?” “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们的关系,原来是这样。” 钟宁侧头看了他一眼:“徐梦姐是我见过最拼命工作的人,甚至牺牲了很多陪伴圆圆的时间,她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很不容易。至于当初内推,只是看当时的我可怜吧,再加上李天辰这人一贯心软,所以就帮了我。” 周望山看着钟宁,很认真地听,唯独在听到他说自己当初可怜的时候,轻轻皱了下眉头。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钟宁没忍住看了眼周望山:“你不会是觉得我走了后门吧?我当初可是经过几轮面试才进公司的,徐梦姐只是给了我一个面试的机会。” “我知道,我看了面试录像。”周望山说。 先是简历,后又是面试录像,周望山究竟背后看了他多少东西? “你面试表现得很好,虽然经验比较少,但笔试成绩是那一批第一名。” 从这人的嘴里听到夸奖自己的话,钟宁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很奇怪。 他转移了话题:“你来这边公司都没给你租房子吗?怎么住这么偏。” “没有。” “我看其他公司的总经理规格都挺高啊,又是房子又是车的,你怎么...你不会连车都没有吧?” “嗯,没有。” 这倒是出乎了钟宁意料。按理说不应该,他们公司的福利待遇一向不错,而且这两年市值一直上涨,总不至于克扣高管的待遇吧。 也不知道周望山怎么混成这样。 终于到了目的地,钟宁在小区门口踩了脚刹车。 周望山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打开门,走下车,却没关车门,俯下身看着钟宁。 “干什么?” “你今天的方案挺不错的,很有新意。” “会议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有些方面你没有考虑到。” “好吧。” 关于周望山说的,钟宁内心其实是认可的,他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尤其是在周望山面前。 周望山之后没再说别的,只说了句“回去路上开车小心”,便直起身体,关上车门。 他一直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身,在黑夜里走进小区大门。 钟宁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可脑海里却一直回旋着周望山说的话。 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最后他还是从床上起来,翻开笔记本,打开了自己上午才汇报过的PPT。 本来在今天以前,他一直对自己的方案都挺满意,尤其是在听完其他人的汇报后,更是很有信心。 但现在再一看,却又处处都是缺点。 也不怪周望山说。 他打开台灯,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随即俯身办公桌,准备彻夜修改方案。 这一改就到了半夜,在他喝下两杯咖啡后,新的方案出炉了。 他打开邮件,准备发给辛迪,却在点击发送的时候突然犹豫了。 要不要抄送一份给周望山? 还是算了吧。 但是..... 犹豫了几分钟,钟宁还是只发给了辛迪,没有抄送。 完成后,他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睡觉了。 周末过得飞速,很快就又迎来了周一。 到了发表新小组组长的日子。 刚到公司,公告就通过邮件发送过来。 二组组长李龙,五组组长钟宁,六组组长王炎。 最终方案选定为李龙的方案,由二组负责此次新品项目。 “啊!”莎莎一点开邮件就叫了一声,随即激动地转过身对钟宁说,“钟宁!你当组长了!” “我看到了。”钟宁笑了下,“现在估计全公司都知道了。” 莎莎捂住嘴巴,放低声音:“我声音有那么大吗?我就是替你高兴。” 不过她高兴不过两秒,就又愤愤不平起来:“不过怎么李龙那家伙也成组长了啊,而且还选了他的方案!我看这新来的经理眼光也不怎么好嘛。” “咱们又没看过他的方案,万一真的很出色呢?” “那人品也不行。你看着吧,他这下肯定又要嘚瑟起来了。” “钟宁,辛迪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辛迪的助理走过来说。 “啊?好。” 钟宁对莎莎笑了一下后,起身走向办公室。 “辛迪,您叫我?” “进来吧。” 钟宁推开门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 辛迪正在打电话,几句结束后放下手机,抬头看他:“你周五给我发的方案我看过了,很不错,比起之前那版,改善了很多。” “谢谢。”钟宁想问那为什么没有选择他的方案,但忍住了。 不过辛迪接下来就解释了:“我很喜欢你的方案,但这次毕竟其他两个部门也共同参与,综合下来还是李龙的方案得分最高,所以就选择了他。你能理解吧?” “能理解。” 辛迪把弄了下手上的戒指:“不过你也别灰心,我刚刚也跟别的部门商量了一下。因为这次新品要求高,时间又紧,恐怕一个小组无法胜任,所以我想让你们五组配合二组一起负责这次的新品项目。” 钟宁愕然:“我们两个组一起吗?” “是,愿意吗?” 诚心说,钟宁当然愿意了,只不过李龙欢不欢迎他就难说了。 但他还是立即回道:“愿意。” “那就行,一会儿我跟李龙说一声。你们一定要做好这次的新品,多用点心。” “我明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走出办公室,钟宁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莎莎。 “啊?那意思是我们之后要跟李龙一起工作了?” “只是这次的新品而已。” “那也好几个月呢。天呐,想想我就觉得头疼,你怎么没拒绝啊?” “我怎么拒绝,难道你不想参与这次的新品项目?” 莎莎顿住了。 他们市场部都是靠项目拿奖金的,谁不知道除了大型活动就属新品项目的奖金最高了,说不愿意那是假的。 “可是李龙他毕竟对你有意见,咱们两个组能相安无事一起合作吗?” “都是工作而已,应该没事的。” 钟宁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虽然话是这么说出去了,但当天下午他们就遇上了第一个难题。 起初是李龙说下午要和产品部以及营销部一起开会,告知了他会议室和时间。但等钟宁准时去到会议室时,才发现会议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坐在里面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但依旧一个人都没来。 后来他让组员先回去工作,自己则去找李龙问个清楚。 “哦,会议改时间了,我忘告诉你了。”面对质问,李龙只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话。 钟宁咬着牙问:“改到几点了?” “已经开完了。”李龙抬头看他,满脸不屑地说,“不好意思啊,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钟宁肯定忍不住自己揍他,但现在是在工作,他没办法,只能强忍下来。 “那你把会议记录发我一份。” “会议记录?我们没那玩意啊。你看,我也不知道你需要。这样,下次开会你来记,这样就有会议记录了,行不行?” 李龙一脸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将无赖发挥到了极致。 钟宁握紧拳头又松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不能与小人一般见识。 这次的项目毕竟是二组的,如果他们真的发生冲突,最后被踢出局的大概率是他而不是李龙。 李龙也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钟宁没有回工位,而是去了产品部,找到负责这次新品的员工,向他问了今天下午会议的内容。 对方很爽快,直接将笔记给了他。 “谢谢,下回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别那么客气,都是同事。” 钟宁拿着笔记本回去,在五组开了个小会,将下午会议的内容疏离了一遍,并对工作做了分工。 会后,莎莎问钟宁为什么不把李龙的行为告诉辛迪:“他这样欺负我们太过分了,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钟宁看着她,顿了下,认真地说:“职场不是你去告状就会有人替你出头的。领导从来都只看结果,不分对错,所以我们更要用结果来说话。” “那也太——” “莎莎,”钟宁打断她,“工作吧。” 第17章 新品开发进展得很不顺利。或者说,钟宁带领的五组进展得十分困难。 其中缘由,大多都是李龙造成的。 会议时间不通知、通知错误时间已经不算稀奇了。大不了钟宁多跑几次市场部,多买几次咖啡和甜点,从那边同事入手。 但李龙让组员对他们数据不共享、进度不公开,就很让人恼火了。这几天因为这事,钟宁嘴边都急出了水泡,连带着整个小组工作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要我看,还不如跟辛迪说退出得了,这一天天跟耍猴似的耍我们,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忍,反正我是忍不了。” “你不知道我昨天去二组要数据的时候,本来说好上周五就给我,结果呢,现在都周三了,还一直拖,就是不给。你说我能怎么办?” “这活反正我是不想干了,谁愿意干谁干吧。” “你们都少说两句,”莎莎忍不住打断他们,“现在这样谁也不愿意。与其抱怨,还不如多想想办法来解决。” “我们怎么解决啊?连组长都解决不了的事,还指望我们?” “就是,这组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最近工作进展不顺利,他们都对钟宁有很大意见。认为要不是钟宁之前抢了李龙的组长,李龙现在也不可能这么针对他们,就差明着说把他们踢出局了。 钟宁没说话,平静着脸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莎莎看着其他组员,想了想没有跟上去,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宁走到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后就发呆望着杯子里冒上来的热气。 “工作不顺利?” 钟宁转过身,也不知道周望山在身后站了多久,此时正端着杯子看着他。 “我怎么天天都能在这里碰见你?”他皱着眉说。 周望山没说话,走上前泡了杯果茶,往杯子里放了很多冰糖。 钟宁无意与他交谈,拿起咖啡准备走人,没想到周望山突然问:“新品开发进展到哪一步了?” 无奈,他只能停下脚步:“正在选定原材料。” “候选都有哪些?” 钟宁抿着嘴,半天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答不上来。 李龙什么都不透漏,他能知道的信息十分有限。 周望山转过身,看着他:“不太顺利?” 钟宁暗暗咬了下牙,摇了摇头:“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周望山了然地点了点头:“好吧。”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很了解辛迪,她是个不喜欢员工向她吐苦水的领导,比起提出问题,更愿意看到下属解决问题。” 钟宁不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图,困惑地看着他。 “有的时候比起被动,主动可能更会好一点。” 周望山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几句话后就走了,留钟宁一个人在茶水间里发呆。 化被动为主动? 这个谁不懂,关键不是在于根本化不了吗。他一个打配合的,怎么去主动? 钟宁愤愤地喝了口咖啡,觉得周望山就跟那些喜欢畅聊假大空的领导一模一样,都只会说些大道理,却丝毫看不到实际的困难。 如果只是简单一两句道理就能解决,那他这些天还愁什么? 他端着咖啡往回走,路过二组时刚好看到李龙在开会议,整个气氛高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什么动员会。 突然,一个想法钻进他的脑袋里。 这段时间来,他好像一直被自己是配合二组行动的这句话给框住了。 说实话,对于产品部来说,五组和二组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和他们对接的市场部吗。 所以实际来讲,他跟李龙并没有主次之分。而是,谁更主动,谁就占据主动。 他之前一直让五组配合二组,不过是被禁锢了思想。真如周望山所说那样,辛迪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问题,而是只在意做出成绩的那个人。那么,他就同样做就好了。 干什么非要和二组步调一致呢。李龙不告知他候选材料的进度,他们就自己调研自己列清单。同样,李龙不跟他们共享,他们也同样不公开给他们。 反正现在状况已经不会更糟糕了,就各干各的,最后看谁做得更漂亮。 一旦下定决心,钟宁回办公室就立即开了个小会,告知组员自己的想法。 “我们自己做?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啊,新品下个月就要出了。”首先就有同事表示反对。 “对啊,而且这样的话,我们之前的工作不都白做了吗?” “我也觉得不现实,工作量太大,而且到时候怎么和产品部交接?他们是看我们还是看李龙他们?” 钟宁看着他们,说:“那就要看谁做得更好了。” 其他组员依旧皱着眉头,显然并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对他们来说,被李龙排挤着做项目,虽然心理不痛快,但总好过钟宁提议的自己单干,那样工作量不知会增大到什么程度。 “我向你们承诺,如果我们这次做得比二组好,我会向辛迪申请将二组的奖金都给我们组。同样,如果我们做得不好,我们的奖金也会打水漂。 “我知道这么说肯定大家又要打退堂鼓了,但我希望你们考虑清楚,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如果我们完成了,以后只要有大项目,辛迪肯定会优先选择我们,而不是被我们打败的二组。 “大家这段时间受的委屈我也都看在眼里,现在有机会还回去,难道你们不想看到他们吃瘪的样子吗?我想你们都跟我一样,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们项目被抢后的模样。” 一番话,所有人都开始沉思,脑海里回想这一个多月遭受的不平待遇。 莎莎第一个举起手:“我同意!我愿意拼一把。” 钟宁对她笑了下,然后问其他人:“你们呢,愿不愿意?” “妈的,越想越觉得憋屈。干一把!” “不想了,干!” “干!” 在几个人的带动下,其他就算犹豫的员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起同意了。 会议结束了,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 他们现在比起二组差了一个月的进度,所以接下来必须每名员工都竭尽全力,不能有一丝懈怠。 不过好在大家齐心协力,没有掉队的员工。当然,这也和钟宁隔三差五就点下午茶和夜宵来弥补他们有关系。 就这么过了一周多,李龙开始有些坐不住了。钟宁已经很多天没来他们二组了,更没有再过问新品项目的事。 他本来还以为钟宁打了退堂鼓,决定消极对待了。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听其他人说,五组最近拼命得很,每天都挑灯夜工,每晚都加班到深夜才走。 他们现在手上又没有其他项目,有什么可加班的,难不成是辛迪给他们又分配了别的项目? 李龙想不通,还去辛迪办公室探了探口风。 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探到,辛迪什么都没跟他说。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新品项目即将落地,这时钟宁才通知了李龙这段时间他们组都做了什么。 一开始李龙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而且就算不是玩笑,辛迪一早就把新品分给二组,他们就算想独立做也没用。 可没想到,这件事被汇报到辛迪那里,她竟然没有训斥钟宁,反而直接让产品部来抉择。 李龙一下慌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产品部因为这件事开了一下午的会,最后决定选择五组。 李龙不服,闹到辛迪面前,辛迪没替他说话,反而说产品部的决定她无法干涉,新品之后二组就不用再负责了,全权交由五组。 “钟宁!”李龙气急败坏地找到钟宁,直接将文件摔倒他桌上,“你的奸计终于得逞了,现在肯定很得意吧?!” 钟宁面不改色,抬头看着他,语气平常:“我什么奸计?” “你是不是一早就计划好了!”李龙整张脸都被气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你这个阴险小人,竟然半路抢我项目!你都不怕遭天谴吗!” “一早就计划好的不是你吗?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么排挤我们五组,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做成这样。” 李龙听完就要上前挥拳,好在其他人早就警觉,直接上前拦住他。 “李龙,这里是五组,你要闹事回你的二组去!”他们早就看李龙不爽,此时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都快爽翻了。 莎莎在旁边添油加醋:“辛迪办公室就在后面,要不要我叫辛迪出来,大家一起评评理,究竟是你们过分还是我们过分?” 李龙一张脸都快憋成猪肝色,最后还是只能狠狠吐了句脏话,挣脱开其他人的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刚一走,莎莎就在办公室笑起来:“太解气了!你们看到他刚才那副样子没?简直了哈哈哈哈。” 托李龙的福,这大概是重新分组后,五组气氛最好的时候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有的是为李龙出丑,有的则是为即将到手的奖金。没有人再去质疑钟宁的决定,或者说,质疑他组长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两章 第18章 项目取得阶段性胜利,钟宁特意组织五组聚餐,请他们吃饭。 饭间每个人都很开心,喝了酒后互相拥抱在一起,谈心的谈心,唱歌的唱歌,好不热闹。 钟宁没忍心打断他们的快乐,于是一点工作上的事情都没提。今晚只开心,只吃饭。至于之后的工作,明天到办公室再说。 饭吃到一半时,突然有人敲了敲包间的门,随后辛迪和周望山走了进来。 看着众人有些意外的神色,辛迪笑着说:“我听说你们组今天在这里聚餐,所以就和周总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大家的兴致吧?” “当然没有。”其他同事都喝得正开心,此时也忘记了领导和下属之间的距离,一个劲地让他们坐下来一起吃饭。 “不了,我们也在隔壁吃饭,正好顺道过来看看你们。”辛迪解释说。 其他人都起哄,让他们喝杯酒。 周望山举起旁边人递过来的酒杯,一口气干了,然后在鼓掌声中说:“听说这次你们表现很不错,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的费用公司都包了,你们吃得开心。” 辛迪在旁边笑着,等他说完后也喝了杯酒:“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他们就走了,有的机灵的同事跟上前,把他们送回了隔壁包间。 只有钟宁坐在原地没动,只跟同桌的组员说话喝酒,一点领导出现的激动都没有。 如果说工作上的技能一直在不断学习进步,但讨好领导这件事,钟宁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更别说这领导还是他的仇人,不掀桌子泼杯酒过去就很可以了,又怎么可能去特意表现。 聚餐结束已经很晚,钟宁挨个把组员送上出租车,自己最后一个才回家。 等到了家,他虽然已经有些醉,但还是习惯性地点开邮件。 -新邮件一封。 发件人是私人邮箱,钟宁并没有见过。 他带着疑惑点开,在看到邮件内容的瞬间就明白过来发件人是谁。 -恭喜。钟组长。 很简单的五个字,和之前周望山在电梯里恭喜他当上组长时一样。 但钟宁的心境却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的他还陷入在周望山对他的陷害以及这么多年阴魂不散当中,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现在,他至少不会再因为一声恭喜而就被激怒。 “恭喜...”钟宁在嘴里小声念叨着。 要真说起来,他现在的喜,脱不开周望山的帮忙。要不是当初在茶水间的对话,没准现在他还陷入在沼泽里转不出来。 但他有点不明白,周望山发这封邮件的意图。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回复,直接合上电脑。 等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辛迪突然打来电话。 “钟宁,你们聚餐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组员也都到家了。”钟宁让他们每个人到家都在微信群里说一声,每个人都已经安全回去了。 “啊,是这样,我这边和周总在谈个业务,需要份资料,你可以帮我送过来一下吗?” 钟宁抬头看了眼钟表,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可以,什么文件?” “我等一下发你,你去办公室拿一下,然后送过来。我还在饭店,就你们旁边的包间。” “好的。” 大半夜的,钟宁换上衣服,在黑夜里出发去公司,拿上文件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饭店。 辛迪已经在包间门口等他,但接过文件后,却没让他走,反而说:“你跟我一起进去。” “我也进去吗?”钟宁有些意外。 辛迪点了下头,看了眼旁边无人,压低声音说:“等下进去后,在我们谈事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你,你偷偷录个像。” 录像? 钟宁没弄明白,正想再问一句时,辛迪已经转过身推开门。 来不及多想,钟宁只好先跟进去。 包间里坐着五个人,除了三个对方公司的人,周望山坐在主位。 看到钟宁走进来,他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整理好表情。 辛迪先是跟对方公司介绍了一下钟宁,随后就将钟宁送过来的文件递过去。 就如辛迪所说一般,等落座后,就无人再在意钟宁。 他坐在辛迪旁边,看着众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谈着项目,心里想着辛迪刚刚在门外跟他说的话。 他真的要录像吗? 可是为什么要录像,目的是什么?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辛迪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下他。 都到这一步了,钟宁定了定心神,装作随意地拿起手机,悄悄打开了摄像头。 生意人的酒局谈的无非就是那些话,只是让钟宁特别意外的是周望山的酒量。 对方公司的人一直在劝酒,但连喝下好几杯白酒的周望山连脸色都没变,说话依旧平稳,反倒是对方先开始晕了。 “是这样,周总,这次的合作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顿住,转头扫了一圈,包括辛迪和钟宁。 辛迪立刻起身说:“我看酒好像不太够了,我再去点一瓶。” 说着她碰了碰钟宁,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出去。 钟宁点了下头,正要把旁边的手机也拿起时,辛迪却直接一把挽着他的胳膊,直接走出包间。 “我的手机还在里面...”出门后钟宁说。 辛迪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你去找服务员,再要一瓶酒。” 钟宁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吩咐行事,转身去了前台。 等他拿着酒回来,辛迪和他一起回了包间。 包间里气氛和离开时没有任何不同,所有人都举着酒杯,准备碰一个。 辛迪走过去,同样举起酒杯,笑着说:“预祝我们这次合作成功。” 之后又过了十多分钟,辛迪侧头告诉钟宁,他可以先撤了。 钟宁把一直录像的手机收起,其他人都在喝酒,无人关注他,包括坐在前方的周望山,于是他站起身离开了包间。 在回去路上,钟宁打开手机,将录像视频拉到他离开包间的几分钟。 因为把手机斜着放在茶杯旁,所以视频录得有点歪,但还是能看清周望山,以及对方公司的人。 视频里显示对方等他和辛迪离开包间后,就立刻叫下属拿过一个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推到周望山的面前。 他说了一些官方的话,类似之后多多照顾什么的,钟宁没有仔细听。 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辛迪让他录像是要录什么了。 钟宁一边看着视频内容,一边想着周望山会不会收下这笔钱。 按理说,像这种项目方送钱的事挺常见的,周望山应该很习惯了。就包括辛迪,也是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才会提前让他录像不是吗? 但不知为何,钟宁在心中希望他不要收下。 可下一秒,周望山就让助理将信封收下,然后举起酒杯。 对方的表情一下就变得轻松了,举起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 钟宁退出视频,靠在背椅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辛迪等下会联系他,让他把视频发给她吗? 这段视频会被用做哪里? 周望山知道辛迪让他录像的事吗? 钟宁忽然有些头疼,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件棘手的事当中。 如果录像的事周望山知道,那还好说,证明这件事属于公司行为,他一个下属,按照领导吩咐做事总是没错的。 但如果周望山不知情,就复杂了。这代表属于辛迪的个人行为,她究竟想做什么? 回到家后,钟宁一直等待辛迪联系他,但当晚辛迪却一直没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起身,把手机里的视频上传到电脑上。 他先把原视频保存了一份,随后又制作了一段新视频。 新视频中,在他离开包间后,视频就抖动了一下,像是手机滑落了一般,随即画面全黑了,只能听到背景里包间内的交谈声。 做完这一切后,钟宁坐在电脑前陷入深思。 如果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为了不参与进复杂的事情当中,第二天他肯定会上交什么都没录到的视频。这样即便辛迪不满,也说不了他什么。 但现在最让他纠结的是,事件的中心是周望山。这让他一时下不了判断。 他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周望山并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出现。至少在他进包间的时候,他是意外的。 而且就算他真的想找个人来做这事,也绝不可能找他。 所以叫他过来,完全是辛迪的行为。 辛迪是想要用录像来对付周望山吗? 虽然不知道他俩之前在总部的关系如何,但在这里,至少表现出来得并不融洽。 可若真如此,周望山又为什么要单独带她去饭局? 这一切都太驳杂了,搅得钟宁的脑袋像个浆糊,完全理不清。 但是如果,他问自己,有一个可以报复仇人的机会放在面前,应该怎么做? 应该报复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今天双更,所以明天就不更新啦~ 我们后天见哦 第19章 第二天钟宁刚到公司,就被辛迪叫进办公室。 “录像呢,拿来我看看。” 钟宁站在桌前,顿了几秒后说:“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了。我早上才送到手机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辛迪抬起头看他。钟宁与她坦然对视。 “这么巧?” “嗯,天太黑了,没看清路,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 “那录像你看了吗?” “还没来得及看。” “你觉得录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辛迪有些玩味地看着钟宁,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打开柜子拿出一份资料。 “我让人事对你做了背调,这些是关于你的资料。”她把资料放在桌上,却没打算让钟宁看。 似乎只是告诉他,自己什么都知道。 钟宁从没想过会有人对自己进行背调,一般也只有高管级别,或者职位比较敏感的部门才会进行背调。 像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小员工,辛迪背调做什么? “我说过,来之前我就对你最感兴趣。这次新品项目的事,你做得出乎我意料。我喜欢冒进的员工。”辛迪说。 钟宁顺着她的话说:“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哦?真的吗?” 辛迪挑了下眉,似乎不信。 钟宁没说话。他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手机坏了的借口是早上才临时想的,这样他才有进退的余地。 虽然他很想借用这次的机会去报复周望山,但同样的,他也不想当那把用完就被扔了的刀。 “你应该能猜到,录像里的内容吧?” 钟宁摇了摇头:“这样的场合我也是第一次去,我真的猜不到。” 辛迪笑了一下:“钟宁,你很聪明,但有的时候上天是不会给聪明人机会的。” 她突然翻开资料,将其中一页展开:“你曾经去支教过吧?” 看着资料上写的几行字,钟宁大脑轰的一声。 他完全没想到人事的背调能详细到这个地步,连他曾经在周家村的事都有记录。 那他和周望山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周总的户籍似乎也在襄南县。你们之前见过吗?” 钟宁愣在原地,根本说不出话。 但辛迪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又问:“你被从支教人员除名,是跟周望山有关吧?” 钟宁竭力隐藏,原以为永远不会被人知道的秘密,就这么被展露无疑地摆出来。 他很想拿起桌上的资料,仔细看看上面都是怎么写的。是写了他因为猥亵周望山所以才被开除吗? 他太好奇了,但又浑身动弹不得,僵住原地。 辛迪把文件合上,放到一旁:“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满足于现在的职位,尤其是在见过了周望山以后。” 所以这就是选择他的目的吗?也许从一开始,辛迪选择从总部调过来,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钟宁暗暗深呼了好几口气,试图将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他不想表现得太过于在意曾经的事,尽管辛迪已经找准了他的死穴。 但他此时必须打起精神来,不能露出破绽。 钟宁尽量让自己忽视掉桌上那份写着自己曾经耻辱的文件,抬起头正视辛迪。 “就算我不满足,又能怎么样?” “我可以帮你。我这次调过来只是因为这边职位空缺,过来顶几个月。到时候我可以带你一起回总部。而且这也算是圆了你的一点念想不是吗,难道你不想看到周望山摔在你面前?” 钟宁看着她。 辛迪摊了摊手:“不相信我?” “不是,”钟宁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只是,为什么?” “当然不是没有条件的,你需要帮我将录像发到公司内部论坛上,同时说出你曾经在支教的时候见过周望山的事。不用添油加醋,只把事实写出来就可以。” “为什么是我?” “只有通过你的嘴讲出来,才会更有真实性。毕竟这整个公司,见过周总小时候的人也就只有你了。不过你放心,有关你被开除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不明白曝光这些有什么用。而且就靠一个录像,能让他完蛋?” “当然不止,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辛迪看起来很自信。钟宁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但她想扳倒周望山的心是真得不能再真。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钟宁,这次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我选了你,是想给你个机会。现在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了。 “你先回去想想吧,等手机修好后再来告诉我你的选择。” 钟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他靠在墙边,手扶着桌子,久久直不起身体。 辛迪最后说的那句话和他想的一样——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就算这次他没有配合,交上了什么都没有录到的录像,辛迪也不会罢休,会继续谋划下一次“录像”。 所以一开始他是不想蹚这次浑水的,因为即便他不去做,辛迪也会找另一个人,在周望山背后捅一刀。 他没必要掺和进去,只要等着就能看到周望山倒霉。 但今天,辛迪给了他新的诱惑。 升职。 虽然这极有可能只是一个空头支票,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心动了。 九年前,周望山利用他离开了大山。现在,他再利用周望山离开脚下的沼泽。 这看起来很公平。 但他的昏头只持续了几分钟,随后就清醒了过来。 按照辛迪说的,在公司论坛发布录像和写周望山是从大山里出来的似乎很简单,但他根本不可能匿名。就算匿名,凭着信息大家也都会知道视频是他发上去的。 那么,以后整个公司,甚至整个行业内,都会知道他是个在酒局会录像的人。 他还能有前途吗? 到那个时候,辛迪还会信守承诺,带他一起回总部吗? 而且,她是否能确保曾经的事不被其他人知道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无论怎么想都认为这是个泥坑,绝对不能跳。但如果不跳的话,辛迪没准会把他们五组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新品项目再收回去。 钟宁扭头看了眼正热火朝天干活的组员们,因为即将到手的奖金,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完全没有一个月之前的颓废和抱怨。 如果这时候突然告知他们项目再次给了二组,他们怕是会疯吧。 最重要的是,那份写着他所有过往的资料也还掌握在辛迪手里。 辛迪将它堂而皇之地摆出来,不是为了表达诚意,而是为了威胁他。 这就是为什么从始至终她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她一早就算好了。不论是所谓的报仇,亦或者升职的诱惑,钟宁都抵不过拒绝后的下场。 做成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若不做,可能连现在的活路都要断了。 第20章 一整天,钟宁都神游在工作之外,连莎莎都看出他状态不对了。 下午辛迪外出了,下班的时候其他同事都走了,只有他还坐在办公室里。 直到整个公司的灯都暗下来,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毫无进展地工作,才站起身,准备下楼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下了楼,便利店比起白天客流量少了很多,摆放便当的地方也都空了。 钟宁随意看了看,哪一个都没有胃口,但因为胃已经开始疼了,他还是随便拿了一盒。 在经过饮品区的时候,他拿起一瓶啤酒,但随即就又放了回去,迟疑了一下后,拿了两瓶旁边货架上的白兰地。 因为白兰地前面的促销牌上写着满两件打五折。 回到公司后,钟宁扒了几口饭就打开清酒,没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子喝起来。 白兰地的度数不低,他的酒量并不好,所以刚喝第一口就被辣到了。 他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脸都涨红了。但随着口腔以及胸口那股辛辣渐渐消去,一股轻飘飘的晕乎劲渐渐上来了。 没有下酒菜,也没有配酒的饮料,钟宁干脆就用便当来就酒,扒一口饭,喝一口酒。 后来便当也不用了,酒喝顺口了,也不觉得辣了。 大半瓶酒很快就没了,钟宁趴在桌子上,脸通红,眼神飘忽。 “咔。”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响起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钟宁趴在桌上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直到那人叫了他一声。 “钟宁。” 他转过头,瞪着有些迷糊的眼睛看着周望山。 看到钟宁手里的酒瓶,周望山皱了下眉:“你喝酒了?” “哦,周总啊。”因为喝醉了,钟宁说话有些大舌头,但并不影响流畅性,“我不能喝酒吗,还是不能在办公室喝酒?” “你喝了多少?” 钟宁转头看了眼手里的酒瓶,举起来晃了晃:“不多,大半瓶。怎么了?周总经理,下班了在办公室喝点酒也要罚款吗?” 周望山站在离他几步的距离:“我没说要罚款。” “那就行。”钟宁转过头,仰头将瓶子里剩的酒喝完,把空酒瓶扔到一旁,准备打开另一瓶酒。 周望山走上前,按住酒瓶:“别喝了。” “凭什么?”钟宁问。 顿了顿,他突然笑了一下,说:“你现在成了总经理了,所以连我喝酒也要管了是吗?” “我不是那意思——” 话还没说完,钟宁就用力把他的手打开。 拿过酒瓶,灌了一大口酒,钟宁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渍,看着周望山说:“我告诉你,周望山,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混成人了就有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你永远都不配。” 周望山垂眼看着他,情绪不明。 钟宁深呼吸了几下,突然觉得委屈极了。这生活太他妈操蛋了。 周望山看着眼前的人眼眶渐渐泛红,以及拿着酒瓶的手也开始发抖。 他本来是准备过来聊一聊有关辛迪的事,但现在看着钟宁他又开始呼吸不畅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都觉得呼吸不过来。 “周望山,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在酒精的催化下,钟宁许多曾经说不出口的话现在都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看我现在这样子觉得特好笑?是不是特别得意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你说你现在看我是什么心态,看小丑吗,还是笑话。” 周望山低下头,艰难地说:“我从没这么想过。” “你别装了,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实话跟我说,当年你。”钟宁突然顿住了,胸口起伏了好几下,然后才继续说。 “你没有选择任何人,而是选择了我,我真的特别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尽管已经过去了九年,每一个被噩梦折磨的夜晚,他都苦思冥想,为什么周望山会选择他。 是因为他够蠢,还是因为他付出的那些对周望山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根本一文不值。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钟宁从座位上站起来,晃了晃身体后,看着周望山:“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 周望山过了好几秒后才说:“...我知道。” 钟宁一下笑了:“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如果知道,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周望山,你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你才能心安理得地看着我,坐着总经理的位子,一步步往上爬。这就是我最恨你的地方,不,这是我最恨我自己的地方,我恨我当年眼瞎,所以才会对你那么好。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吗?” 钟宁拿着酒瓶,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下肚,酒精顺着食道爬满他所有血管,不断麻痹着他。 说再多都没有用,即便此刻揪着周望山的领子质问他也一点用都没有。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可心里就是过不去。 他想不明白,当年的周望山怎么就能一点犹豫都没有,就那样陷害了他。难道他们之间所有的都是假的吗,周望山每一次来办公室来找他,每一次在教室里举起手,每一次在宿舍外抱着书敲门,都是假象吗?都是为了陷害他而准备的?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他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周望山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张纸巾,递了过来。钟宁看到纸,才发现自己原来哭了。 他一把打开纸巾,用手背抹去眼泪,抬起手指着他:“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这样就是成功了,我以前教过你,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在课上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问心无愧。我现在混得再惨,我永远也不会做出愧对于良心的事。你呢,你每天晚上睡得着吗?睡着了会做噩梦吗?你的良心在天上看着你。周望山,未来还长,你不会永远走运。” 钟宁抬起手,在话音刚落的瞬间,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在地上。 酒瓶炸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刺耳,玻璃渣子在地板上不断跳动着,液体随着酒瓶的四分五裂而四处逃窜,溅到了各处。 钟宁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第21章 第二天钟宁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都记不起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在办公室碰见周望山了,然后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之后就没印象了。 下床洗漱的时候,钟宁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买的两瓶酒。 一瓶酒喝了,另一瓶酒...好像砸了? 糟糕,他赶紧擦了擦脸,拿起外套跑出门。 他们公司保洁每周只有一三五来,而今天刚好是周四,保洁不上班的日子。 所以说早上其他同事上班的时候将会看到一地的狼藉,以及破碎的酒瓶子。 他按下电梯,打开手机叫了辆出租车,准备趁其他同事都没到公司之前赶紧先去打扫干净。 下了楼,钟宁一路跑出小区,手机上却显示还在排队,大清早的上班高峰期根本打不着车。 平常他上班都是坐地铁,但因为住的地方离地铁站有点距离,所以还需要先骑自行车过去,然后再倒两条线才能到公司。 环顾了一圈四周,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连自行车都没了,难道大家上班都这么早吗? 钟宁焦急地看着手机,突然路边有辆车按了下喇叭,他抬头看过去。 黑车降下车窗,周望山坐在里面,比了个手势,让他上车。 虽然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自己小区门口,但经过昨晚的事,钟宁发现自己内心根本没有之前表现出得那么云淡风轻,或者说无所谓,所以他现在根本不想搭理周望山。 “上车。”周望山又说。 钟宁理都没理,直接朝地铁的方向走去。 周望山见状,启动了车,以很慢的速度跟在路边,一边看着路一边对钟宁说。 “你这样会迟到的。” 钟宁完全当他是空气,除了不时低头看眼有没有打到车以外,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上车,我跟你聊聊辛迪的事。” 听到辛迪,钟宁才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周望山踩下刹车,抬起下巴示意他上车:“你这样真的会迟到,上车再说好吗。” 钟宁看着他,顿了顿,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行驶在早高峰的马路上,周望山把车载音响打开,但下一秒就被钟宁按掉了。 “你要跟我聊什么?”他开门见山。 周望山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也没打太极,直接说:“录像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这个,钟宁瞬间直起身体:“你怎么知道?辛迪告诉你的?” “我看见的。”周望山说,“你的动作虽然很隐蔽,但从辛迪带你进包间我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周望山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算阻止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辛迪从总部专门调过来,不惜降职,就是为了把我赶出公司,所以我阻止不了的。” 虽然已经猜到辛迪和周望水火不容的关系,但钟宁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你惹她了?” “算是吧。”周望山耸了耸肩。 钟宁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排队人数27名,他此刻才排到12名。 取消了排队,他点开相册。 今天到了公司本来他准备上交什么都没录到的视频,不为别的,就是不想淌浑水。为此,他甚至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照辛迪说的做吧,不然以后她会针对你,我很了解她。”周望山说。 钟宁看着他,没问为什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收乙方的钱?” 路口是红灯,周望山踩下刹车,停顿了一下才说:“这是行业规则,你不收钱,就没人跟你玩。有的时候不是我想收,而是不得不收。” “这可是受贿。” “我明白。”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说你,但你这种行为,如果公司真要较真,是能把你送进监狱的。” “我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听到这句话,钟宁先是没说话,随后突然自嘲地笑了下:“也是,这种踩在钢索线上的事,你经验太多了。” 周望山没有说话,车内变得极为安静。 快到公司楼下,周望山在前一个路口停下车,转过头说:“你在这里下车吧,如果在公司楼下被辛迪看到,会对你不利。” 钟宁没说一句话,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连头都没回。 走到公司,原本预想的一地狼藉没有出现,钟宁反而发现办公室里很干净。 他问一旁的莎莎:“早上谁先来的?” 莎莎手里端着豆浆,吸了一口后说:“我先来的啊。我今天起早了,到公司一个人都没有,都不太习惯呢。” “那地板是你收拾的?” “什么地板?”莎莎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你来的时候是干净的?” “对啊,挺干净的啊,昨天保洁不是打扫过了吗。” 莎莎坐回工位,咬了口包子,还问钟宁要不要。 钟宁拒绝了她,去茶水间泡了杯果茶。 奇怪,按理说今天保洁不可能来,莎莎又没打扫,那他昨天打碎的那瓶酒是谁收拾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不会吧...难不成是周望山在他走了后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的? 果茶泡好了,钟宁端着走回办公室,专门看了眼自己的工位,桌上吃了一半的便当,以及喝光的第一瓶酒也都没了。 就算有人早来办公室把地板收拾了,也不可能还连带着连他的桌子都收拾了,就连保洁都做不到这份上。 钟宁坐下,喝了口果茶。虽然还是想不通周望山为什么要收拾,但收拾就收拾了,也没什么。不然昨天那瓶酒本来应该砸到周望山脑袋上的,砸在地上已经是看在法律的面子上,钟宁收手了。 “对了,我给你看我昨天刚做好的方案。”莎莎的话打断了钟宁的思绪。 “这是我昨天和老高整到大半夜的成果,后来他女朋友发怒了,我俩才下线。本来想搞完就发给你的,但想到你应该睡了就没发。” 钟宁扭头问她:“你今天不是起得很早吗,怎么昨晚还搞到半夜?” “就是因为搞太晚了,后半夜都没怎么睡着,天亮后索性就直接起床了。” 莎莎边说还边打了个哈欠:“你快看看嘛,我感觉我这次超常发挥了,简直不是以前的我能做出的PPT。” 钟宁专心看完了方案,确实比起以前那些PPT,能看出她用了更多的心。 “怎么样?”见他看完,莎莎立马问。 “很不错,不用再修改了。” “真的吗?耶!我等一下就告诉老高。对了,他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到公司,不会是起晚了吧。不行,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莎莎说干就干,直接拿起手机拨通老高的电话。 钟宁又看了一遍PPT ,确实比他预期得要好太多太多。 这次的新品项目,不论是莎莎还是其他组员,都发挥出以往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没有一个人掉链子。 现在离上班打卡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但办公室里除了老高其他人都到了。基本每一个人都是早餐都来不及吃就打开电脑,一遍遍核查数据、改方案,包子放在一旁都凉透了,也没想起来吃。 钟宁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 如果现在离职,真的不会后悔吗? 到了上班时间,老高姗姗来迟,一边跟莎莎解释着自己起晚了,一边连屁股都没碰着椅子就问钟宁:“组长,我俩的方案怎么样?需不需要修改?” “不用,一会儿我就拿给市场部那边去开会。” “真的?”老高的眉毛挑得飞起,扭头看向莎莎。 莎莎得意地冲他扬了扬头:“怎么样,我就说我没骗你吧?” 老高笑了笑,但很快又说:“咱俩还有一组数据没弄呢,今天加把劲,给它搞出来。” “不是吧,大哥你能不能歇歇啊,我都快累死了。”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莎莎还是老实坐在电脑前,认命地开始工作。 “钟宁,你进来一下。”辛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办公室。 钟宁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了过去。 “手机修好了吗?”等他关上门,辛迪问。 “修好了。” “视频呢?” 钟宁从兜里掏出手机,把准备好的视频点开,放在桌上。 辛迪垂眼看着视频,很快就播放到他们离开包间的地方,但画面接下来并没有发生改变,很流畅地播放了周望山收下信封的过程。 没等视频播放完,辛迪就笑了起来,抬手点了暂停,看向钟宁:“看来你想清楚了。” 钟宁拿回手机,没有说话。 辛迪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吟了下说:“就今天下午吧,你把视频发上去,再把周总小时候的事也写一写。” “好。”钟宁没有一点迟疑。 辛迪满意地点了点头:“出去工作吧。新品下个月就要上了,好好做,我会跟公司多申请你们小组的奖金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短小了吧(叉腰 第22章 钟宁在产品部开了一天会,下午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龙。 自从新品项目被抢,李龙对他的不满已经不再掩饰,放到了明面上。 “我听有人说你跟营销部老大挺熟啊,当初也是她内推你进公司。”李龙上下打量着他,“没看出来啊,你还有当小白脸的潜质?” “是啊,不像你连当小白脸都不合格。”钟宁对他笑了下。 “你——”李龙气急。 钟宁打断他,晃了晃手上的资料,“我还有项目要忙,如果你们二组太闲的话,也可以过来帮忙打打杂。最近我们组为了新品项目忙得没天没夜,不像你们,还有工夫背后打听别人的事。” 李龙被气得脸都涨红了,钟宁却面色不改:“来不来啊?不来算了,我先忙去了。” 话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回到五组,钟宁先是开了个总结小会,重新分了工,然后安排他们各自去工作。 他自己独自坐在工位上,点开公司内部论坛,点击发布新帖。 想了想,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按下。 -关于公司高层周望山受贿的事情经过 我是市场部五组组长钟宁,在10月23号晚上...... 打完这段字,钟宁上传了视频,确认无误后点击了发送。 随后他切换了页面,开始整理今天的会议记录。 一直到下班,办公室内都无任何动静,等其他同事都下班后,辛迪突然叫他过去。 “把门关上。” 钟宁关上门,辛迪立刻就质问他:“我让你发的东西呢?怎么道下班了也没发?” “我没发到内部论坛。” 辛迪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把视频发给了稽核部门,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应该已经确认了邮件。”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辛迪狠狠拍了下桌子,瞪着他,“我让你发到论坛上!而且我让你发的那些内容呢?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总经理受贿,我举报给公司稽核部门合情合理,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上传到内部论坛上。关于其他的事,我认为这属于别人的隐私,我没有资格在公开平台谈论。” 辛迪咬着牙,过了好一会儿说:“钟宁,你想清楚了?” “说实话,我动摇过。”钟宁直视着她,“我很珍惜现在的这份工作,你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拿它来威胁我。但是比起工作,我更不愿昧着良心做事。周望山究竟有没有受贿,这是稽核部门需要去核查的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良心?”辛迪突然冷笑一声,“像你这样的人也配说良心,你难道就不怕公司其他人知道你曾经做了什么?” “怕,但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不管你信不信。”钟宁的声音有点发抖,但很快就控制住了,“如果你真的要公开就公开好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我也也不会因为害怕就去做不该做的事。” 辛迪不想跟他废话了,直说:“视频呢!” “我不能给你。” “钟宁,我劝你——” 钟宁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说了声知道了后挂断电话。 “看来稽核部门收到邮件了,他们要我上楼去讲明情况,我就先走了。” 说完,没等辛迪回话钟宁就转身离开办公室。 刚出门,他就听到背后传来杯子砸碎到地上的声音,但他没有停下,直直走向电梯。 到了楼上,会议室里除了稽核部门,HRD也在。 他们让钟宁坐下,先是客套了几句,随后便让他详细讲述一遍那天晚上的事。 说完后,HRD 发问:“你当时怎么会想要录像?” 钟宁顿了下,说:“手机放到旁边时不小心碰到了,回去路上才发现意外录了像。” “那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跟自己的上司说这件事,而是直接邮件举报到稽核部门?” “毕竟对方是总经理,我跟我上司说也没什么用吧。就算告诉了她,她不也还是要通过稽核部门核查吗。” HRD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他的说辞。 “针对你的举报,我们会开启内部调查,之后如果有需要你提供帮助的地方,可能还得需要你再跑一趟。” “没关系。”钟宁说完,问,“这次调查会公开吗?” “暂时不会。” “那调查结果呢?” “这个...得等调查结果出来后才能知道。因为周总的级别较高,我们也没办法决定,只能将此事上报。” “我明白了。” “好,辛苦了。” 钟宁起身,走出会议室。 他回到办公室,将没整理完的会议记录结尾,然后列了个表格,将有关新品项目的工作计划全部详细写下来。 也不知道还能在公司待多久,能不能看到新品上市,以防万一,所以得做好准备。 等他做完表格,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才发现已经晚上9点多了。 关上电脑,下楼走出公司,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 深秋的黑夜有了冷意,钟宁缩了缩脖子,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他刚走到街口时,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让他顿住了脚步。 这是早上周望山送他来时开的车,早上他也是在这个路边停车把他放下的,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就在愣神的时间,路边的黑车突然降下车窗,如同早上一般,周望山出现在上面,示意他上车。 钟宁站在原地看着他。 “上车。”连台词都和早上一样没变。 钟宁插着兜,站在原地没动:“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这次你又要聊什么?” “什么都不聊,单纯送你回家。” “不用,我坐地铁。” “那还是聊一下你发给稽核部门的视频吧。” “你已经知道了?” “在你被他们叫上楼之前,我就已经看过邮件和视频了。” 钟宁隔着两米的距离问:“所以呢?” “没什么,就聊一下。”周望山解开安全带,俯身到副驾驶座,伸出胳膊拉开门,“上车吧,上车聊。” 如出一辙,钟宁还是上了车。 上车后,他问了之前就好奇的问题:“你不是说公司没有给你配车吗,这车是哪来的?” “你说过后,我就跟公司申请了。” “所以你之前没有是因为没申请?” “也不是,以前是公司不给我。” 周望山没过多解释,钟宁也没再问。 过了一会儿,看着车子驾驶的路线有些奇怪,似乎不是朝自己家的方向,钟宁才问:“这不是送我回家的路吧?” 周望山没回答,而是问:“你吃饭了吗?” 钟宁扭头,皱眉看着他。 周望山偏头看他一眼,随后继续看着前方:“怎么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宁是真的搞不明包周望山的路数,早上来接他,晚上送他,还要一起吃饭。 怎么,昨天没被骂够吗?还是酒瓶子没砸到脑袋上有点遗憾,想再来一次?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周望山说。 “担心我什么?” “你没有按照辛迪说的做。如果我没猜错,她肯定不是让你举报我,而是想把视频公开吧?” “我为什么非要听她的,我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你受没受贿现在还没有定论,信封里装的是什么视频里也没有拍到,所以举报给稽核部门,让他们去调查,这才是我认为的正确的做法。” “你——” “你不要以为我不帮辛迪,就代表我会帮你。” 周望山苦笑了下:“我没觉得你会想帮我,我只是奇怪,你没有趁机踩我一脚。” “因为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说完这句话后,车内安静了几秒。 钟宁侧过头看着路边的风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地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地方,是个不大的中菜馆,周望山下车后说:“过两天我可能就要被停职调查了,所以就简单吃点吧。” 钟宁没理会他的卖惨:“我虽然不清楚内部调查的流程,但辛迪非要选择公开到论坛而不是举报,不就是拿不准你会不会被处分,所以才想通过舆论来造势吗。你怎么可能被停职。” 周望山没有否认他的说法,而是说:“流程还是要走的。” 进了店,钟宁闻着味道也饿了,便没矫情,坐下来点了几道菜。 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可能就要被辛迪开除,更严重的后果,可能还会被抖露出以前的事。 总而言之,估计以后也碰不到周望山了,跟他最后吃顿饭也没什么。 就是这么一想,自己两次失去工作都是因为周望山,现在竟然还能和对方面对面平静地坐在一起,也是神奇。 菜还没上来,钟宁喝了口茶水,突然说:“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最后悔什么事吗?” 周望山看着他:“教过我。” 钟宁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后悔去支教,也不后悔教过你。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把几乎一半以上的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如果当时我没这么做,而是更照顾照顾别的学生,是不是他们现在也有可能来到大城市,做着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放下茶杯,看着周望山:“不是每一个大山里的孩子都能成功走出来的。其中大部分甚至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就要被迫去种地或者去打工。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望山垂下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知道。” “你很幸运,但你的这份幸运是偷来的,所以你好像并不太珍惜。” 周望山抬头看他,突然问:“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钟宁语气很认真,“我对你早就没有失望这回事了。” 第23章 饭吃到一半,周望山突然要了瓶白酒。 钟宁看他:“你认真的?” “怎么了?”周望山扭开盖子,问他,“你也来一杯?” “不了,我没那么大酒瘾。” 昨天喝完那瓶白兰地,他到现在都感觉不太舒服,甚至此刻闻到酒味还有点隐隐头疼。 周望山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上白酒,开始喝起来。 钟宁埋头吃饭,等菜吃得差不多了,一瓶白酒也差不多喝完了。 结完账,走出饭店,钟宁说:“你自己叫个代驾回去吧,我坐地铁回去。” “你不是会开车吗?”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送你回去?”钟宁忍住想踹他的欲望。 “这会地铁已经停运了,打车的话也不便宜。你送我回去后把车开走,明天我自己去公司。” 钟宁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确实已经没有地铁了。他打开手机软件看了眼,从这里到他住的地方,打车预估80多块钱。 所以他为什么要闲的没事来和周望山一起吃饭,现在还得送他回去。 周望山把钥匙递给钟宁,自己打开副驾驶门坐上去,一副老实等待被送回家的姿态。 深深叹了口气,钟宁还是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后狠狠踩下油门。 吃饭的地方虽然离钟宁家不近,但离周望山住的倒不远,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 钟宁停好车,刚想扭头叫周望山下车时,就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哎,醒醒。”他使劲推了推。 没反应。 “醒一醒。”再加大力度推。 还是没反应。 要不是中间隔着,钟宁甚至都想上去踹一脚了。 熄火,下车。 钟宁绕到副驾驶,打开门非常用力地拍了拍周望山,可他就像睡死过去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这人不会是喝多了吧? 刚这么想,周望山就睁开眼睛,直愣愣看着他,随即下一秒又闭眼倒过去。 跟死了一样。 钟宁站在车旁,一肚子怒火。 得,爱咋咋地,送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他也管不了了。 他把钥匙扔到车上,一把关上车门,转身朝路边走去。才走出没几米,就又忍不住骂了句,转头走回去。 打开车门,钟宁又用力拍了拍周望山脸,还是没有反应。 他认命了,拿出手机,找出周望山秘书的联系方式。 “喂,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联系你。那个周望山,啊,周总喝多了,能麻烦你来一趟...算了,你知道他住几栋几单元吗,我送他回去。 “好的,谢谢。那他家门钥匙?...哦,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后,钟宁关上车门,重新上了车,把车开到小区地下停车场。 根据秘书提供的信息,找到单元楼,他凭一己之力将周望山拖到电梯口,十分粗暴地把他塞进去。 等电梯门关上,他才有时间喘口气,至于一旁醉倒的周望山,就没精力再扶着了,只能任由他狼狈地靠着玻璃半坐在地上。 等到了楼层,又是一阵折腾。要说这人喝醉了就和死了完全没区别,都是一样得死沉。 好不容易到门口,输入密码,推开门,把人扔进去,钟宁终于完成了任务。 “累死我了。”他靠在墙边,感觉又累又渴。 不能就这么白白当苦力扛人回来,至少得喝口水再走吧。 气喘平后,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房子。 因为是旧小区,所以房间装修也很一般,能看出经历了很多岁月。 只是...为什么这么乱啊? 看着随意扔在地上的矿泉水瓶,以及散落在桌上和沙发上的各种资料,要不是真的渴了,钟宁甚至都不想走进去——说不准哪一步就把文件给踩到了。 话说,这人怎么能把东西整这么乱? 平时在公司见到周望山,哪一次不是西装革履,看起来十分得体。钟宁万万没想到他家里竟然能乱成这个样子,简直...比鸡窝还埋汰。 回忆之前,印象里周望山一直都是班上最爱干净的孩子,每次来学校都穿得干干净净的—— 哦,现在穿得也挺干净的。 所以平常在外是什么形象根本决定不了什么。 钟宁把周望山扔到门口,自己走去厨房找水喝,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饮水机。 不过虽然客厅杂乱无章,但厨房里还是挺干净的,能看出来周望山平时完全不做饭,所以连一点厨具和杂物都没有。 他走出厨房,最终在沙发一侧找到一箱矿泉水,拿出一瓶后,一口气就喝了半瓶。 解决了口渴, 钟宁走到门口,看着倒在地上没半点反应的周望山,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往他的脑袋下面垫了双拖鞋——这样至少明天起来不会落枕。 在他刚要起身时,周望山突然“嗯”了一声。 钟宁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垫鞋垫的动作吵醒了对方,他俯下身,想看看周望山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 但周望山并没有睁开眼,只是轻轻动了下脑袋,似乎躺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拖鞋有些硌后脑勺。 下一秒,他突然含糊地叫了声:“钟老师。” 钟宁一下愣住了。 “钟老师...对不起。” 钟宁沉默下来,不知什么情绪地垂眼看着他。 “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没有想到...” 他是在说最近的事,还是以前的事? 但这好像都不重要了。 看着含糊像是说梦话一样的周望山,钟宁站起身,转身走出去,关上了门。 下楼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前两天的饭局上,周望山的酒量似乎比今天要好很多,连喝好几杯白酒都没有一点反应。 所以今天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着醉酒的名义说出一些带有目的性的话? 不过都无所谓了。事到如今,一句对不起对钟宁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重量,他也不在乎。 开车回到家,钟宁洗个澡就躺回床上了。明天还得上班,他没有闲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等到第二天,果不其然,刚到公司他就被辛迪叫到了办公室。 本来按照预期,今天这场谈话辛迪肯定会以各种名义不让他再跟新品项目,甚至严重的话,连整个五组都有可能被踢出。 但出乎意料的是,辛迪完全没有提及此事,只是跟他确认了新品的项目。 压下心中讶异,钟宁如实报告了进度。 “行,我知道了。”辛迪看着电脑,不知在打什么,指尖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钟宁站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便问:“那我出去了?” “出去吧。”辛迪漫不经心地说。 钟宁转过身,刚走两步,又被叫住:“你等一下。” 他顿住身体,就听辛迪问,“昨天他们找你谈话了?” 果然还是问到这件事了。 “嗯。” “你怎么说的?” “关于信封部分我如实说的,但没有说是你让我录的像。” “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回到工位上,钟宁把资料打印好,准备去开会。 在到营销部的时候,他想起总经理办公室似乎也在同一层——昨天的车钥匙还在他这里。 想了想,他转了个方向,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把钥匙交给了周望山的秘书。 “这是周总的车钥匙,麻烦帮我转交一下。” “好的。昨天你送周总回去了吗?” 脑海里出现周望山躺在玄关的画面,钟宁点了下头:“送回去了。” “那就好。”秘书点了点头,“周总今天还没来,应该是昨天喝多了。” “他还没到公司啊?” “是啊,周总平常都很准时的。可能昨天确实喝多了吧,以前饭局我都没见过他有醉到需要人送回家的时候。” 钟宁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抱着资料和营销部的人开会。 一整天他都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只喝了杯咖啡。 就这样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才最后得知周望山被停职了。 “已经发公告了,群里大家都讨论一下午了,你没看见啊?”上一秒才告诉他这件事的莎莎问。 钟宁摇了摇:“我一天都没看手机。” “听说好像是因为受贿接受内部调查,公告没写太清楚。不过咱们公司之前可从来没有过被停职的,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 “公司应该会调查清楚吧。”钟宁语气淡淡。 莎莎看他一点都不关心总经理的八卦,有点奇怪:“你怎么都不好奇呢?” “有什么可好奇的,你数据弄完了吗?” “.....没。” “离新品上线没几天了,你赶紧加把油,没时间了。” “你真无趣,我不跟你说了,哼。”莎莎才不跟他一样完全就是工作狂,眼里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 她转过身,找到组里另一个小姐妹,两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公司里的传闻。 第24章 公司里突然吹出一股风,说周望山其实并不是总裁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未来的接班人。他来分公司,是因为总部不受重用,被贬来的。 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真的一样。 “你说,周总这次被停职,是不是总部那边授意的啊?” 莎莎跟老高偷偷闲聊。 “不能吧,不是说他受贿被人举报吗?跟总部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周总刚来公司那阵,哪有人敢说他一句坏话啊?可现在呢,啧,说什么的都有。你说他不会是真的是被总部给流放了吧?” “我哪知道,不过我听产品部的小张说,他朋友在总部那边,说周总当时好像确实是发生了件影响不太好的事,所以才调来咱们公司的。不过具体是什么事,他级别太低了,没打听出来。” “真的假的?那这么说他们讲得都是真的了。” “你俩工作做完了吗?” 钟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低头看着小声窃窃私语的两人。 “没,马上好。”老高立马转身,正襟危坐地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也不知在忙什么。 莎莎抬起头,冲钟宁讨好地笑了下。 “数据下班前给我,不许再拖了。”钟宁对她说。 莎莎立刻垮下脸,佯装要哭:“不是吧,钟组长——” “说什么都没用,有假哭的时间还不如多核算一个数字。”钟宁无情地说。 见确实没用,莎莎无奈地转过身,一边在心里小声吐槽钟宁工作狂,一边打开表格。 钟宁这几天完全没有关注周望山的事,作为事件中心的举报人,他眼里除了工作什么都看不到,虽然这已经是公司内部近期最大的热点。 离新品上市只有两周时间,总经理的不在并没有阻碍工作的进程。 整个五组拼命狂*,终于在秋季的尾巴将新品完好推送到了市场上。 前一天晚上钟宁甚至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到公司就跑去工厂,去检查已经检查了无数次的新品。 等新品上市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感觉轻松,虽然心里的一颗石头确实落了下来,但更大的一颗还高高悬在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砸下来。 因为前期的造势和宣传,新品在上市前就备受期待,但这也表示它必须做到能配上消费者高期待的水准,不然就会摔得更狠。 开售的那天,钟宁一直待在办公室没走。不止他,几个负责新品的组全都没有走,时刻关注着网上的评论。 直到好评一个个冒出,当天销量破了公司之前所有产品的数据,所有人才放心大胆地在办公室里欢呼起来。 钟宁的视线离开电脑屏幕,转头看着身边高兴不已的五组成员。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完整地从头到尾负责一个项目,不论之后如何,至少此刻大家都是满足的。 “今天晚上我请客,莎莎你带大家下班吧,挑个公司附近的饭店。”他说。 莎莎高兴地说着“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不去啊?” “我就不去了,我在公司跟数据。”钟宁把卡递给她,“一会儿直接刷我的卡就行。” “不用了,辛迪一早就说了,今天聚餐部门出钱,直接报账就行。你跟我们一起去呗,作为咱们组的大功臣,你不去还算什么庆功啊。” 钟宁笑了下,但依旧摇了摇头:“等过几天吧,现在才第一天,庆功还早。等真做出新纪录,到时候再跟市场营销那边一起庆功。” 见劝不动他,莎莎只好跟其他同事走了。 钟宁抱着电脑,跑到产品部,那边有好几名员工值班——只要有新品上市,他们就别想早点回家。 “怎么样?”钟宁坐到旁边。 “还不错,至少今天的记录指定破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负责项目。” “这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你不知道,就前段时间,你们市场的二组不是在搞10.10大促吗?销量创了历史新低,连带着我们都一起被批了。” “是吗?” 这段时间钟宁忙于新品,都没关注其他组的情况。照这么说,李龙确实运气挺背的。 也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睡得踏实。 “如果接下来销量能保持住,今年的奖金看来是不用愁了。”产品部的员工说。 钟宁笑了笑:“是啊。” 当天晚上,钟宁在公司通了宵,到早晨才回家洗了个澡,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去。 早上有个报告会,结束后,辛迪先是肯定了五组这段时间的工作,紧接着又分给他们两个新项目。 “我知道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接下来两周大家该调休调休,好好调整一下。之后还需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争取年底的奖金都能破六位数。” 这番话说完后,莎莎第二天就申请了调休,誓要把前段时间加的班都休息回来。 这也导致她错失了第一时间得知最新的八卦,睡到下午打开微信群才知道周望山复职了,并且查明没有任何受贿的事实。 她激动地在群里叽哩哇啦乱叫,一口一个我就知道,周总那么帅怎么可能有事,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背地里都说过什么。 当天早上,在公告还没发出之前,HRD就叫了钟宁过去,告知了他这个结果。 “我能问一下怎么确认没有受贿的吗?” “是这样,周总经理当晚确实收到了贿赂款,金额是十万。但是第二天,周总经理就上交给了财务。只不过财务那边刚好有员工离职,在交接过程中发生了失误,漏了入账,所以才导致了这场误会。至于贿赂的乙方公司,我们已经决定取消这次的合作,并且之后都不再考虑。” “好吧。”钟宁没别的话再说。 “我们很高兴员工可以站出来举报不公现象,这很勇敢。如果之后有再发现类似事情,我也同样欢迎你来告诉我。这段时间的调查占用了你的时间,希望没有耽误你的工作。” “没有,是我麻烦你们了。” 钟宁从HRD的办公室出来,等电梯时正好碰到辛迪。 辛迪看了眼他:“他们找你了?” “嗯,说是没有受贿。”钟宁简述了结果。 “行,我知道了,回去工作吧。” 这段时间钟宁一直摸不太清她的态度。按理来说,他没有按照要求行事,坏了计划,辛迪应该对他很生气才对。 可这一个多月,辛迪除了比较冷淡以外,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生气或者不满。 钟宁一直没忘她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把柄,不一定哪天就会上报给公司,以此为原由开除他。 两个小时后,公告发了出来。下午就有人在论坛上说自己看到周望山回公司了。 动作倒挺快。 钟宁关掉帖子,拿起杯子,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 刚到茶水间,他就看到前面熟悉的身影。 话说他已经奇怪很久了,就算周望山不喜欢秘书给泡咖啡,喜欢自己动手,但他的办公室根本就不在这一层啊。 自己为什么总能在这里碰见他? 周望山正好转身,看见迷惑的钟宁。 “泡咖啡?”他完全不见外,直接说,“我帮你。” 说着,他打开咖啡机,把咖啡豆倒入里面。 钟宁走上前,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忍不住问:“楼上没有茶水间吗?” “有啊,每一层都有。” “那你为什么总来我们这层?” “我来市场部开会,跟辛迪。”周望山按下咖啡机上的按键,转过头看他,“我看过这次新品的数据了,很不错。” 钟宁扯了扯嘴,没有说话。 茶水间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味。周望山把放在一旁的杯子拿过来,倒入刚刚冲好的咖啡。 钟宁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没事?” “嗯。”周望山回答得没有犹豫。 “所以你是故意的?除了辛迪带去的人是我以外,其他你早就安排好了,包括正好离职的会计。” 这次周望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咖啡杯递给他。 “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会生气吗?钟宁想了想:“应该不会。” “那就是。” 果然。 钟宁歪了歪头,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周望山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接下来换周望山提问了:“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喜欢啊。”钟宁不假思索地说。 周望山看着他,突然笑了下:“那就好。好好工作,加油。” 回到工位后,钟宁只是短暂地想了会儿,之后就强迫自己的大脑停止。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再去过多地揣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努力工作,让辛迪抓不到他的把柄,同时渐渐淡忘他的事,解除掉警报。 这么想着,钟宁喝了口咖啡,开始重新投入进工作。 他不知道的是,放在一旁的手机里,微信群正聊得热火朝天,其中最积极的就是莎莎了。 除了讨论中午发出的公告以外,他们又聊到了周望山身上,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事。 中间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主要是莎莎饿了,去吃饭了。等她再回来,这回终于没错过,正好碰到了另一个新的八卦。 只是这次,她变得异常沉默,不再像之前那么积极。不止她,整个小组的群都诡异地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发言。 但他们所有人,包括公司里其他部门的员工,都看到了论坛里此刻最热门的帖子。 ——关于周望山总经理不为人知的往事。 第25章 《关于周望山总经理不为人知的往事》 大家好,我是公司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员工,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发这个贴主要是想跟大家聊一聊最近公司的舆论中心。 众所周知,在周望山刚刚大驾光临本公司时,一直流传着他是集团未来接班人的传说,而周望山本人顶着此光环,从来都没有出来澄清过,导致很多员工都认为这是真的。 用假消息来迷惑不明真相的众人,从而来得到工作上的便利。相信这种路数周望山这些年没少用,只不过用多了总会阴沟里翻船。 近日,相信大家也都听到了一些新消息。不错,周望山确实跟咱们的董事没什么关系,并且在总部时也从未踏入过核心管理层。 他不过就是个犯错被贬来咱们公司的人罢了。 在他刚入职总部的时候,跟现在一样,也有不少员工认为他和董事有着某种关系,从而导致他升职十分迅速。 但就在今年年初,谣言被打破。周望山的亲爸到总部闹事,泼皮耍赖声称周望山不赡养他。因为当时人很快就被保安控制住,所以除了部门目击员工以及高层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事。而且公司为了保护企业形象,也不让此事外传。 周望山因为自己家的丑事,给总部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同时也让众人得知他与董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曾经所有的流言,不过是他自己放出来的!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周望山被调离总部,来到咱们公司。但他不仅没有悔改,反而还故技重施,用同样的套路来骗取公司员工的信任! 对于这样的人,大家认为他有资格担任总经理吗? 而且不仅如此,周望山从进公司后,不仅没有做出任何贡献,除了权利勾结外,还为自己的人开后门。 不信大家可以去找市场部二组的组长钟宁,问问他是不是只有本科的学历,可就是因为和周望山认识,所以顺利进入公司。并且刚过试用期,就直接升了组长。敢问,咱们公司之前可有此先例? 不仅如此,营销部的部门经理徐梦,也就是当初内推钟宁进公司的人,同样和周望山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包括此次受贿的调查,人事和内审部门为了保他,甚至不惜强迫财务部员工离职,从而来证明他的清白。这根本不是一场清白的调查,而是权利与权利的勾结! 在此,我恳请公司对周望山进行彻底的严查,给公司广大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们一个交代! -沙发 -楼上,发帖刚一分钟你就评论,你看完了吗? -沙发+2 -沙发+3 -我刚看一半....这也劲爆了吧。 -卧槽??? -发帖的神人是谁啊?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天啊,这写的是真的吗? -卧槽 -我一直觉得周总长得挺帅的,他怎么是这种人啊... -楼上,长得帅跟是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关系。 -有谁认识市场部的吗,那个钟宁真的只是本科?而且刚过试用期就升组长? -卧槽,我怎么没这么好运,要知道我当初可是过了两三年才当上组长的。 -那个...没有营销部的同事吗?你们经理真的跟周总有点关系? -我营销部的,但我不知道。 -我也营销部的,经理跟总经理的事也没人告诉我啊。 -这里市场部的,二组组长确实是钟宁,跟帖子里写得一样。 -我天,羡慕了,我也想刚过试用期就升组长。 -我也想刚过试用期就升组长+1 -我也想刚过试用期就升组长+2 -我也想刚过试用期就升组长+3 -只有我想跟周总有一腿吗?他也太帅了,人品怎么样无所谓,能有一腿也算值了。 -楼上也太没追求了,算我一个+1 帖子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评论什么的都有,很快帖子就被顶上了热帖。 仅仅一下午,帖子的点击量就达到了惊人的数字。 钟宁是快下班的时候才看到帖子的,起初他先注意到组员的异样,大家都沉默地坐在各自位置上,不互相说话聊天。 就算莎莎今天请假,也不至于都这么安静吧。 他看了眼群,除了中午一堆讨论八卦的没什么营养的消息,没别的什么内容。 就在他暗自纳闷时,老高终于忍不住,也可能是不忍看他什么都不知道,悄悄地凑过来,小声告诉他看一下内部论坛。 “论坛?” 钟宁第一反应是辛迪把他的事发上去了,但看老高的表情似乎又不像。 他转过身,点开论坛,甚至都不用找,一眼就看到今天最热门的帖子。 在他看帖子的时候,其他同事都在悄悄看他的脸色,内心OS没太大区别。 无非就是好奇钟宁是不是真的跟周望山认识,是不是真的通过他进了公司,是不是通过他才升上了组长。 以及,徐梦的事是真的吗? 钟宁看完帖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外人无法从此来揣测此刻他心里的想法。 但他很快就拉出键盘,在上面快速打着什么。 -我是市场部二组的组长钟宁,我进公司的全程流程都是合理规范的,没有进行任何暗箱操作。晋升组长的事,是全组一起竞争后得来的。最后,周望山和徐梦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这条评论刚发出,很快就成为评论区攻击的对象。 -你说没有暗箱操作就没有啊?公司招人从来都是最低只要研究生学历,本科简历能递进来就已经有很大问题了。 -我听说所谓的全组一起竞争组长,最后决定的人也是周望山哦~ -长见识了,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清白的。 -话说,周望山和徐梦的事你咋那么清楚?他俩告诉你了? -原楼主也没说明周望山和徐梦究竟有什么关系,大家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了,这样对女生的名声不好。 -楼上的,你不会是当事人的小号吧? -我是营销部的,徐梦经理一直工作很拼,而且早就结婚有孩子了,大家还是不要乱传了。 -看你名字是女的吧,女的果然都替女的说话。 -原楼主呢?出来说说啊,他俩到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说详细点啊,大伙都等着呢。 没多久,原楼主再一次更新了帖子。 我看评论里好多人都质疑此帖子的真实性,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给大家看看证据。 -图片。 这张照片上的人大家都认识吧,第二排最左边那个小孩就是咱们赫赫大名的周总,而最后一排站着的就是钟宁。你敢说他俩不认识? 这下大家信我的话了吧?周望山根本不是什么豪门出声,而是大山里某个旮沓里的贫困户!就他这样的人,今天能坐到总经理的位置,必然是走了各种歪路,耍尽各种心机! 至于你们问我他和徐梦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觉得一男一女,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啪!”钟宁直接愤怒地将鼠标扔到了桌上。 他起身,想找辛迪问个清楚,但此时辛迪不在办公室,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 没多想,他直接去到人事部要求他们把帖子删除。 HRD的办公室紧闭着,只由另一名HR接待他。 “对于论坛上的别字,我们先要核实一下。”他说。 “核实什么?”钟宁气得声音都不稳了,“他公然造谣并且侮辱同事,你们就这么放任不管?” “如果帖子的内容真的涉及造谣,我们肯定会严肃处理的,你放心。” 车轱辘话,反正就是各种搪塞,不给准确的信。 钟宁再怎么生气都没用,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吼,对方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最后甚至还说希望钟宁不要为难他,他也只是按照指令办事。 最后钟宁泄了一身气,转身走出人事部,在等电梯的时候缓缓蹲下身。 他根本不在乎帖子里说他的内容,但他无法容忍它对徐梦的恶意捏造,甚至回帖里,已经在有人开始编造故事了。 所以现在应该找谁才能删除帖子?周望山?恐怕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更别说删帖子了。而且帖子里已经点名他们的关系,现在要是再见面,不定又会传说什么更离奇的话。 钟宁尝试给辛迪打电话,对方却一直不接他的电话。稍微冷静下来后,他把电话拨给了徐梦。 电话接通,他斟酌着语气说:“徐梦姐...” “你看到帖子了?” 徐梦的声音和往常无异,还是那么爽快。钟宁心里的压力瞬间轻了些。 “嗯,我看到了,你现在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也知道帖子里都是乱说的。既然是乱说的,我又何必去在意?倒是你,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主要就是担心你,评论里有些人说话太难听了。” “哎呀,你不看就是了。我看到你回复的评论了,这事你别管了,对方显然是冲着周望山来的,让他去解决。” “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难道公司还会因为一个匿名的帖子就停我的职?不可能的。等事情搞清楚了,到时候也就不会再乱传了。你也放宽心,不要影响到自己的工作,毕竟你这个组长当得确实太快,会让其他人嚼舌根。但只要你自己心不虚,其他人就拿你买办法。” “好,我知道了。” “嗯,早点下班吧,别想太多。” 第26章 回到办公室后,钟宁让大家都先下班,今天不用加班。 老高看着他,有些担心:“组长,你没事吧?” 钟宁冲他笑了下:“没事。” “我看帖子还没删,我们几个已经点了举报了,管理员好像还没有处理。” “没事的,你们不用管了,早点下班吧。” 说完,钟宁率先下了班。 今天他没有心情挤地铁,于是奢侈一把,打了辆出粗车。 回到家后,虽然对着其他人都说没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电脑,看着论坛下面不断刷新出来的新评论。 其中不乏五组组员的回复,都是在帮他说话,其中一个账号很明显能看出来是莎莎。 但这并没有用,在如潮的回复中,他们几人的评论很快就被刷过去,甚至连水花都没溅起。 钟宁看了一会儿,合上电脑,在群里劝他们不要白费力气了,都早点休息吧。 莎莎没说什么,只回复了个肌肉胳膊的表情。 钟宁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一旁。 下一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周望山的来电。 钟宁皱了皱眉,在电话铃声即将播放完时,接起了电话。 “我在楼下,要不要下来?”周望山开门见山,刚接通就说。 钟宁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你有事吗?” “今天论坛里的帖子——” “你现在更应该去关心徐梦姐,她才算是无妄之灾。”钟宁打断他。 “我知道,我刚刚跟她见过面了。所以...你要下来吗?” 钟宁顿了顿,看了眼窗户:“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 “就简单聊一下。”周望山说。 钟宁最终还是披上外套,打开门下了楼。 周望山就站在小区门口,靠在车门旁,老远看到钟宁后抬起胳膊挥了下手。 钟宁缓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你想聊什么?” “晚上风大,我们上车再说。”周望山提议。 钟宁却摇了摇头:“就在这里说吧。” “好吧,”周望山看着他,“我就是想来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事。” “你有时间来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那个匿名者难道只是在攻击我或者徐梦姐吗?倒是你,以后总经理还有没有的做都不一定。” 周望山看起来有些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抱歉,牵扯到你。” “你最近说对不起的次数有些太多了。” 钟宁的态度并不友好,但很显然,面对周望山他也做不到友好。 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这么糟糕的事。 “这件事不会持续太久,但之后对方可能还会有新动作。”周望山在打预防针。 “什么意思?”钟宁问。 “辛迪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所以...” “她会公布出来?” “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旁边突然刮来一阵风,将附近树上的树叶吹得簌簌直响。 “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钟宁故作轻松地说。 周望山看着他,声音放低了些:“我来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到了哪一步,你不用担心,我会出面澄清。”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钟宁突然笑了出来,反问他:“你准备怎么澄清?公布真相吗?” “嗯。” 周望山回答得没有犹豫,反倒是钟宁停顿了下,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于是周望山又说了一遍:“我会说是我陷害你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事实。” 就像刚刚钟宁说的,从再一次见面之后,周望山说过好几次对不起,也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大概算是吧。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地承认自己当年陷害了钟宁,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而是单纯地我陷害了你。 钟宁有些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的感觉,反正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头顶有片树叶轻飘飘地掉下来,他耸了耸肩,同样轻飘飘地说:“好吧。” 对话结束,钟宁回到家没有再去看论坛,直接躺到了床上。 他不知道周望山今天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过几天后会不会再一次在网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件事。 但至少现在,他的心态很平和,平和得原本以为自己会彻夜无眠但却安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但依旧要面临所有糟糕的事。 刚到公司,钟宁就去了找了辛迪。 “进来。” 辛迪坐在办公室内,面容不惊,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帖子是你让人发的吗?”钟宁开门见山。 辛迪抬起头,语气平常:“什么帖子?” “现在公司论坛最热的贴,你不要说你没看到。” “我还真没有看到,我昨天下午出差了,凌晨才回来,到今天早晨只睡了两个小时,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去看什么帖子。” 钟宁深呼一口气,不想跟她打没有意义的太极:“之前我没有帮你,所以你看我不顺眼,想利用我对付周望山,这没问题。但你不要牵扯进来无辜的人,徐梦姐她对所有的事都完全不知情。” “徐梦怎么了?”辛迪一脸无辜,说完后笑了下,“你看,我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辛迪,我一直很敬佩你,你在工作上是个很好的领导,也很有能力,我相信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靠的不完全是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辛迪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钟宁。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是在担心徐梦,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什么?”钟宁没反应过来。 “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对徐梦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倒是你,真实发生的事情就在那里摆着,所以害怕了吗?” “我是害怕过,但现在没有,不管你信不信。” 辛迪笑了下:“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人终归要替自己的行为负责。” 钟宁看着她:“我想不通,这件事公开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明面上来讲,周望山只是个受害者而已。 “钟宁,作为你的上司,有句话我想教给你。”辛迪语气不变,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桌面,“视线要放长远些,透过表面看到本质才是你以后要学的。” 说完这句话,辛迪就再没了和他对话的兴趣,摆了摆手说:“你出去吧。” 钟宁走出办公室,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辛迪的意思表明得很清晰,她不可能放过这个大丑闻不用,甚至她已经预料到了钟宁和周望山真正的关系,想到了周望山会出来澄清。 也许是钟宁想多了,但不管怎么样,辛迪都能达成她的目的。 如果周望山真的出来澄清,那有着这样性质恶劣的前科,不论是哪家公司,都不可能再任用其为总经理。 如若他没有,一个曾经被男人给猥亵过的总经理,也足够成为全集团,甚至全行业的一个笑话了。 坐在工位上,钟宁在心里算着辛迪会什么时候公开。也许就是今天,也许要让帖子的热度再继续发酵两天才公开。 但不论怎样,他心里都异常平静。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很害怕,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竭力隐藏的秘密被当中公开,几乎可以算是要了他的命。但去他妈的吧,他不怕了。 论坛上的匿名者并没有让钟宁等太久,第二天他就将这个重磅新闻发了上去。 对比之前的小打小闹,这个事一出整个公司都哗然,人事部门也终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在当天下午就把帖子给封了。并发出公告,声明会审查钟宁进公司以及升组长的流程是否合规。 但这并没有用,帖子的内容已经传遍整个公司以及集团,甚至连同行业界都无人不晓。 舆论的中心之一周望山,没人他此刻在干什么,钟宁也没跟他联系过。 但钟宁自己,在看完帖子后就继续工作了,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相比第一次看到帖子时的愤怒,这次他显得十分平静。他的组员也和之前一样沉默,但又不太一样。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在评论下帮钟宁说话。 第27章 钟宁并不确定周望山是否会出来澄清,但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论坛里新冒出的帖子不少,却没有任何人来否认这件事。 而且从帖子更新后,周望山就没再来过公司。 当然,钟宁并没有太指望于此。从一开始,他就没太信这个话。 人事部门针对钟宁的审查结束了,他们发了公告,证明一切流程都没问题,并无违规之处。 但公司员工似乎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吵吵闹闹了好几天,一直都在讨论这件事。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还更好奇钟宁和周望山的关系。 一个利用职权猥亵学生的变态,一个被猥亵的初中生,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在九年后的今天,变成现在的关系的?按常理来说,周望山应该直接把钟宁赶出公司才对。 所以有人说了,之前会不会根本不是猥亵,而是一场你情我愿,在被家长发现后才闹大成了猥亵。 这个说法获得了广大员工的赞同,毕竟要不是这样,根本无法解释得通现在的情况。 然后,又有人说了。公司内部不许员工之间谈恋爱,所以周望山和钟宁,必须得有一个人离职。 “这个...额,给你。”莎莎走过来。 钟宁接过文件:“谢谢。” 莎莎抿了抿嘴,看着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这两天她一直没有提起过论坛上的事,也没问过钟宁。在这种氛围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宁,或者说,怎么才不那么别扭。 不止她,整个部门都对这件事保持一致沉默,办公室里一直弥漫着尴尬又令人窒息的空气。 午休时间到了,往常他们会叫上钟宁一起去吃饭,但这几天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所以就剩钟宁自己在办公室。 到了两点,莎莎最后一个回办公室,默默往钟宁桌上放了一个三明治。 钟宁看着她,有些诧异。 “我看你没吃饭,就给你带了一个。”莎莎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似乎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谢谢。”钟宁说。 虽然他现在没有胃口,但对于莎莎递过来的善意,他是真心感谢。 莎莎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压低声音问他:“你真的那样做了吗?” 钟宁知道她问的什么,很快回答:“没有。”。 “真的?” “真的。” 虽然只是口头一问,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钟宁说的是真的,但莎莎看起来还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又或许,相信钟宁是个好人比起其他选项对她来说要更轻松一些。 “那就好。”莎莎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也是在肯定钟宁。 她让自己笑了笑,然后小声地说:“我相信你,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不过只有她的信任并没有什么用,除了沉默的五组办公室,公司其他部门对于这事的热情不减,甚至还有人提出要让钟宁离开公司。理由是,一个犯罪者不配、也不应该在公司任职。 这些评论钟宁都没有看到,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东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但因为。成了公司的热门人物,所以但凡需要和其他部门对接的工作,几乎都遇到了阻碍。 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共事,更别说配合工作了。 这几天甚至连李龙都跑过来嘲笑钟宁,不止一遍地让他自己主动离开公司,不要败坏了公司的形象。 在这种情况下,钟宁不得不把一部分工作交给莎莎,让她去和其他部门对接,自己则能不出办公室就不出办公室。 在第一个礼拜过去,人事部门终于抵抗不住压力,找钟宁谈话,跟他沟通要不要先停职一段时间。 “最近公司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家对你的事情都比较关注,所以...” “所以先让我停职,好平息员工们的不满。”钟宁替他说。 人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也去核实过了,论坛上的帖子虽然有很多内容都是无中生有,但关于你之前被开除过的事,应该属实吧?”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钟宁并没有意外,点了下头:“是。” 人事想尽量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尴尬,所以语气一直比较平和:“虽然当初录用你都是走的正规流程,但对于普通的岗位我们一般不太会去进行背调,今天这个情况也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 “我明白。” “你看要不这样,你这边先停职一段时间,等我向领导层报告完这件事,他们给出确切意见后,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钟宁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人事又说:“停职的事我早上也跟辛迪沟通过了,她表示会配合,尽快找人来对接你手上现在的项目。” “停职大概要几天?” “这个我不能向你保证,因为主管人事这边的副总现在正在国外,一切都得等他回来后才能决定。” 钟宁没有问他周望山的事会怎么处理,一个总经理,怎么着不需要他来担心,更可况现在泥菩萨过江的是他自己。 “停职期间的薪资呢?”他问。 “这个...” 看到人事脸上的为难,钟宁没再继续往下问,而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今天会把工作交接好的。”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的时候,门内外两个人是完全相反的心情。 人事终于搞定了一个大麻烦,心里全是轻松。而即将面临停职的钟宁,心里除了迷茫,剩下的则全是无力。 他回到工位,把工作都一一交接给了莎莎。起初莎莎还有些不解,但很快就猜到了缘由。 “你要走了?”她瞪大眼睛。 “暂时停职而已。”钟宁安慰她。 “为什么?你没有跟他们解释吗,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解释也没有用,”钟宁对她苦笑了一下,“谁会信呢。” 是啊。莎莎立刻变得沉默下来。整个公司除了她,还会有人会信钟宁的话呢? 而且即便是她,又是真的相信,还是仅仅只是因为相信对她来说比较简单所以才相信? 钟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开心点,没准这次也是你的机会。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努力把这几个项目做好,到时候组长的位子肯定跑不了。” “我才不要当什么组长...”莎莎有些哽咽,她看向组内其他人,希望他们也说点什么,但没有一个人朝这边看过来,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工作狂一样,两眼只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完全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 钟宁把电脑上的文件该删除删除,该发的都发给莎莎,然后退出所有登录,选择了关机。 这次虽然只是停职,但说不准以后还能不能回来,所以他是抱着以后再也回不来的心情做这一切。 “我走了,你好好上班吧。”钟宁桌上的东西很少,只要一个小包就能装下。 他起身看了看其他人,只有老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对老高笑了笑,拿起包走出办公室。 走出公司时,钟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厦。 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事,也认识了不少人,还碰见了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仇人。 但今天都结束了,他又要回到原来的生活。 接下来该怎么走,他心里还没有想好,但至少不再像曾经那么茫然无助了...应该吧。 回家的路上,钟宁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之后的路。 这段时间不管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其他的事,他都忙得一团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所以这次他准备趁机会好好睡几天,然后再重新找工作。 不过因为“猥亵”的事,行业内应该很难再有公司收他,但他还是准备先投几个简历试试,如果实在找不到,到时候再换行业。 毕竟他现在已经有了在大公司当组长的经历,也有单独完成项目的成绩,怎么着都比之前要好一点吧。应该不会再连简历都投不出去,只能找一些兼职或者纯苦力的工作。 不过就这样被开除也太憋屈了,虽然现在只是说停职,但任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钟宁准备走之前把事情真相大白天下——周望山虽然隐身了,但并不仅仅只有他可以站出来澄清,钟宁自己也可以。 虽然已经能够预想到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甚至还会被认为自己在临死挣扎恶意泼脏水,又或者可能发出的下一秒就会被删帖,但他还是想这么做。 不是为了整周望山,也不是想把他怎么样,就是单纯地替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此时刚好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钟宁扫了码下车,没走两步就接到周望山的来电。 这不来电不要紧,一来电,他心里反而升出一股邪火。 本来他已经挺平静的了,而且他一开始就没有指望周望山真的会说到做到,但这并不代表周望山撒谎成性,并且还直接消失了一个礼拜,他就真的一点怨气没有。 最重要的是,早在九年前就应该了解对方的本性,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又被对方给摆了一道。 钟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冷着脸接起电话,但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就直接被对方打断。 “你是准备休息几天再回公司,还是明天就回来?” 刚刚的思绪被打断,钟宁顿了下,下意识反问:“什么?” 周望山好像笑了下,手机听筒听不太清,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会被停职了,所以你是想多休息几天,还是明天就回来继续上班?” 第28章 挂断电话后,钟宁立刻回家登上公司论坛,刚打开就看到满屏的帖子。 而其中被置顶的新帖,是周望山一个小时前刚刚发布的。 内容无他,就是真实地叙述了当年的事,真实到让看帖子的钟宁都感觉到胆战心惊。 评论里有说不信的,也有说这只是周望山为了保钟宁而撒的谎,但大部分人都是在讨伐周望山,认为他的行为极其恶劣,已经构成了犯罪。 甚至还有人支持钟宁报警,虽然不知道周望山未成年时犯的错需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但至少可以出一口恶气。 钟宁皱着眉头看着评论,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是莎莎。 “钟宁!”刚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就以高分贝传过来,“论坛里有新帖了,你看了吗!” 钟宁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随后才说:“我看了。” “天呐!周望山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他真的陷害你了?枉我曾经还觉得他长得帅过,现在看长得简直太恶心了,一点都不帅!以后我看到他就想吐!” 听着莎莎义愤填膺的声音,钟宁不自觉地笑了下:“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有!你说他当年怎么这么有心计,竟然设计圈套诬陷你!我看完帖子都快气炸了。不行,你现在赶紧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莎莎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但钟宁没听见,因为他此时的视线又飘回到周望山发的帖子上。 - 大家好,我是周望山。对于近日关于我而引发的一些争论,我有几点想回应的。 首先,市场部员工钟宁的入职以及升组长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点人事部已经做了公告,感兴趣的可以去查看。若还有疑问,也可以直接向人事部门提交意见,他们会进行处理。 其次,我与营销部的徐梦也无任何不正当关系,如果再有造谣者,公司会请法务搜集证据,并对此依法处理。 最后,关于我的私人问题,我的确出生于周家村,并在那里结识了钟宁。但钟宁从未对我进行过猥亵,是当初我与我父亲为了拿到补偿金而陷害了他,这整件事中钟宁都是无辜的。 最后,关于我的过错,公司内部会进行商讨,明天将由人事部发出公告。 帖子发出一小时后,论坛突然显示因故障而暂停使用,所有帖子都不能回复,也无法再发新的帖子。 钟宁坐在电脑前,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觉。 轻松?事情被解决,自己也不用被停职,更不用再去重新找工作,当然是轻松了。 但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黑夜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当时的天比现在要黑很多,也冷很多,他就站在那样的夜晚下,站了很久很久,也没等回自己的清白。 当时要是校长没有为了学校那点几乎没有的名声而不愿意报警,他也没有害怕毕不了业就接受这个条件,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他当时坚持要报警,人生会变得不一样吗? 可惜没有如果,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因为那个选择走到了今天。 只是没想到九年前没得到的清白,现在就这么到手了。就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帖子,就这么简单的一段话,甚至就那么几十个字,就将他受过的所有苦难和血泪讲完了。 这让钟宁觉得自己之前遭受的所有,不过也就是别人嘴里轻飘飘的一段话而已,甚至一个对不起就完了。 是,周望山的工作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不知道公司明天会怎么处理他,也不知道之后所有员工包括同行都会怎么看他,但这些,钟宁早就已经体会得不能再体会了。 现在才换周望山来体会,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钟宁重重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不愉快全部吐出去。 他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楼下闪烁的灯光以及行走的路人上。 此时小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吃晚饭出来散步的、健身的、遛狗的、跳广场舞的,全部都聚在小区里,甚至在楼上都能听到节奏欢快的音乐声。 钟宁准备下楼去吃点饭,顺便转换转换心情,但就在他刚要转过身时,视线突然落到小区门口的一辆车上。 如果他没记错、眼神也还好使的话,那好像是周望山的车。 而且车旁站着的人,怎么看都是周望山。 为了确保自己没走眼,钟宁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车子旁边的人,放大了好几倍。 那个体型,那身西装,甚至包括姿势,无一不都显示着对方就是周望山没错。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区门口,难道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过来了? 钟宁拿着手机,本来准备打电话问个明白,但刚翻开通讯录,就又顿住了。 想了想,他转过身,拿起外套,下了楼。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带来喜和爱~” “汪汪汪!”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汪汪汪!汪汪汪!” 穿过广场舞大队,以及旁边跟着音乐不断起叫的狗狗,钟宁走到小区门口,和路边站着的周望山正好对视上了。 背后的音乐声渐渐变小,他走过去,站在表情有点意外的周望山面前。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他先发制人。 “啊,”周望山愣了一下,“你知道?” “我看见了。”钟宁转过身,朝一个窗户指了下,“那个是我家,我从窗户上看到你了。” “哦。” 周望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记下了位置。 钟宁收回手,又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看着他的表情,周望山又补了一句“听歌。” 钟宁有些无语:“好运来吗?” “嗯,很好听。” “好听那你听吧,我回去了。” 钟宁说完刚要转身,周望山就伸手拽住了他。 “也不是全听歌。”他说 钟宁看着他:“那是什么?” “也想跟你聊聊。” 周望山这个人似乎除了聊聊,或者聊一聊,或者聊会,就不会再说别的了。 但钟宁没有拒绝,可能是因为一个小时前的那个帖子,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他在楼下这么傻傻站着,耳边除了好运来就是恭喜发财,所以有点于心不忍。 于是他说:“这里太吵了,上楼说吧。” 上了楼,周望山一直左看看又看看,进了钟宁家后更是,四处张望着,像是从来没有进过城的村里人一般。 “喝什么?”钟宁问他。 “有什么?” “水。” “还有呢?” “没了。” “...那就水吧。” 钟宁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周望山面前,然后坐在沙发上。 “聊吧。” 似乎是气氛有点过于正经,又或者进入主题太快,周望山一时没找到开场白,尬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钟宁先开口:“你发的帖子我看了。” “嗯。”周望山拿着矿泉水,也没扭开瓶盖,就拿在手里。 “明天公司会怎么处理你,降职?还是直接开除?” “罚款吧。” “就没了?” “嗯,没了。我不会被开除。” 钟宁心中那一丢丢怜悯也瞬间没有了。 凭什么啊?同样一件事,他就被开除,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好工作,而周望山仅仅只是被罚款,连降职都不会有。 “哦,那恭喜你。”钟宁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不友善。 周望山本来刚要扭开瓶盖,听到这话,立马放下手,抬头看着他。 “还有要说的吗,没有喝完水就走吧。” 已经开始直接赶人走了。 “也不是只有罚款,有可能会推迟...回不了总部。”周望山看着他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辛迪下个月就会调回去了,我可能回不去了。” “是吗?”钟宁脸色稍有缓和。 “嗯。” 周望山终于可以扭开瓶盖,喝了口水后,把瓶子放在桌上。 “你可以多休息几天再回公司,我已经跟人事部那边说好了,你想哪天回去直接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我还是明天就回公司吧。”钟宁说,“还有两个项目要赶,我怕莎莎顶不住。” 周望山点了点头:“人事部明天会发出正式公告,以后不会再有人误会你了。”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钟宁垂下眼,而后又抬起看他。 “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做?”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哦,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发病期,所以更新不太稳定。 过两天就好会啦,到时候会多多更新的! 第29章 当年为什么那么做? 这个问题周望山好像已经回答过了,就在帖子里,说自己为了补偿金,所以陷害了钟宁。 而且就算不这么说,任谁也都知道为什么,根本连问都不用问。 可钟宁就是想问,即便答案和之前一致,他也想听周望山亲口说出来。 “为了补偿金。”周望山垂下眼,说,“对不起。” “是吗?”钟宁表情没变,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下一秒他突然问:“之前帖子里说你爸去总部闹,有这么一回事吗?” 周望山没想到会被问这个,愣了一下:“他...问我要钱,我没给,所以他就找到公司来了。” 钟宁看着他,歪了下头:“你不是因为这个所以被降职了吗?如果只是你的私事,应该不至于吧。” “当时闹得比较难看。”周望山抬起手看了眼手表,突然换了话题:“都这么晚了。你晚上吃了吗,要是没吃的话一起吧。” 钟宁一直看着他,最后语气平常地说:“好。” 周望山立即起身:“楼下有没有饭店?我们——” “就在家里吃吧,懒得下去。”钟宁坐在沙发上没动,“点外卖。” “...”周望山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几秒后才说,“好,你想吃什么,我来点。” 因为是晚高峰,外卖一个多小时后才送过来,这中间钟宁就和周望山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 外卖员按下门铃的响声拯救了屋内的沉默,周望山起身去拿了餐,叫钟宁吃饭。 钟宁走过去,看了眼手机,说:“我还点了别的东西,也快到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门铃声又响了。 周望山有些奇怪地看他:“你想吃什么我一起点就好,干什么还单独点。” 说着,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接过外卖员递过来的酒。 他转过身,看着钟宁。 “你要喝酒?” “嗯。”钟宁一脸坦然,“我不用停职了,不得喝点酒庆祝一下吗?” 周望山脑海里闪过上次他在办公室里喝完酒的场景,手中的酒不由地变沉了好几分。 “快来吃吧,我都饿死了。”钟宁坐在餐桌旁,对周望山招了招手,让他把酒拿过来。 无法,周望山只好把酒拿过去,从厨房拿了两个杯子出来。 钟宁没先吃菜,而是举起酒杯,说:“碰一个,为了我的沉冤得雪。” 周望山拿起酒杯,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碰了一下。 一杯酒下肚后,钟宁才开始吃饭。 周望山一直没怎么动筷,除了钟宁叫碰酒外,几乎没别的动作。 因为钟宁总是举酒杯,而且每次都让喝光,所以桌上很快就摆了好几个空酒瓶。 等饭吃得差不多,钟宁的酒量也到顶了,脸上显着红晕。 在他还要倒酒时,周望山伸手挡了下,劝说:“别喝了吧。” 钟宁抬眼看他:“为什么?” “你喝太多了。” “为了我终于得到的清白,这点酒算什么?” 这话一出,周望山没办法再劝,只能收回手,看着钟宁继续倒酒。 “对了,一直没问过你。”钟宁拿着酒杯,抬头盯着他,“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在听到这句话后,周望山的脸色一下变了,嘴唇都有些发白。 “就那样。”过了很久,他才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 钟宁放下酒杯,语气也变得不同,顿了一下又问:“你把她接过来了吗?” 周望山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爸不是都来了吗,怎么还留你妈妈自己在李家村?” 周望山一直没说话,钟宁给他倒了杯酒递到手边,也没有接。 下一秒,钟宁观察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一个不像话的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成形。 只是...那可能吗? 墙上的钟表正一丝不苟地行走着,每一次都跳在预定的位置上,没有意外。 钟宁看着表,在秒针跳到12的数字上时,十分直接、没留任何余地地问:“你妈妈是不是出意外了?” 周望山没说话,但钟宁能看出他的不安:“和你爸有关?” 这一次不似刚刚,周望山瞬间抬起头,满眼诧异。 钟宁摊了摊手:“你跟你爸闹那么僵,连钱都不给他,我想总是会有原因的吧。看你刚刚的表情,你妈妈不像...” 剩下的话他没说下去。 “我妈去世了。”周望山脸色苍白,顿了一下后说,“从那之后我就不跟那个男人联系了。” 那个男人。 钟宁心中的想法正在不断地变大,但他不愿轻易问出口。 是怕什么,怕周望山说是,还是说不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喝酒吧。”钟宁举了下酒杯,自己先仰头喝了下去。 周望山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也拿起手旁的酒杯,照着他的样子全都喝了下去。 啤酒喝完了,钟宁又从橱柜里找出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白酒:“将就喝一下,这个好像是之前去超市碰上周年庆,然后送的。不知道好不好喝,但肯定很便宜,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周望山没什么喝不惯的,他什么酒都喝过,就连倒在地上的酒也跪下去喝过。他拿过白酒,把瓶盖打开,先给钟宁倒上一杯。 之后他们什么都没谈,似乎一切都在酒里,酒杯一次次地碰在一起,然后各自喝下。 最先倒下的是钟宁,他趴在桌上。不过周望山也没好到哪去,按理说他的酒量不止如此,往常在应酬酒桌上,这种程度他连脸色都不会变。 但今天他一样喝醉了,眼神直直地盯着钟宁,一点都不舍得移开。 “不喝了,今天...喝太多了。”钟宁含糊不清地说。 周望山看了眼旁边空了的白酒瓶,点了点头。 钟宁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转头找着哪里是卧室门,嘴上说着:“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卧室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了。” 周望山虽然也喝多了,但他还是站起身,搂过钟宁的腰,带着回到卧室,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刚沾到床,钟宁就翻了个身,看样子像是睡过去了。 周望山站在床边,缓了缓神,转身去了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把自己激醒。 等他再出去,床上的钟宁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姿势,正面对着浴室,瞪着眼睛直直看他。 周望山走过去,蹲在床边。 “你要回去了?”经过短暂的休息,钟宁似乎清醒过来一点,至少说话不再那么大舌头。 “嗯。” “你能找到家吗?” “能找到。” 钟宁点了点头,说:“好吧,那你回去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周望山一直没动,蹲在床边看着钟宁。 钟宁也没催他,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他:“你能重新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灯光折射进来,也可能因此,让周望山没忍心拒绝,说了:“好。” “当年是你爸逼你的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钟宁眼里没有一丝醉意,全是认真。 周望山垂下眼,随后又抬起看他,声音很轻地问:“这有区别吗?” “对我来说有区别。” 周望山摇了摇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屋内重新变得安静,连窗外一直响起的风声此时都藏了起来。 “不是,是我自愿的。”周望山最终回答。 钟宁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说:“你回去吧。” 人离开了,门轻轻地被关上。 钟宁睁开眼睛,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走到窗边,垂眼朝下看去。 五分钟后,一个代驾从小区门口进来,再之后,一辆黑车离开了。 钟宁站在漆黑的房间里,一直看着车子驶离视线,很久都没有动。 第30章 第二天钟宁到公司,其他人都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和以前一样。 钟宁笑着跟他们依次打了招呼,然后把昨天收拾回去的东西再次重新摆回去,之后去了趟人事部门,等再回来的时候,他的工位上不知被谁放了个蛋糕。 蛋糕不大,很简单的款式,上面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此时正好莎莎走进来,钟宁问是不是她买来的,结果她摇了摇头,否认了。 钟宁拿起蛋糕,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字条,写着“对不起”。 “可能是大家对你有点愧疚吧。”莎莎小声说。 钟宁从来没有介意过这件事,没有人能站在上帝视角,就在昨天他还是一个犯下错事的犯人,其他人不相信他,或者讨厌他都是正常的。 这并不需要道歉。 想了会,钟宁拿着蛋糕去茶水间,把它切成好几块,然后回来分给了小组成员。 “不知道是谁给我的蛋糕,大家一起吃吧,吃完一起努力工作。” 老高率先吃了口蛋糕,还没咽下就说:“好吃,以后下午茶就定这家蛋糕吧。” 莎莎第一个拒绝:“我可不要,那样我会胖的,我这好不容易才瘦了一斤。” “你胖不胖都一样,反正在咱们办公室也没人看你,胖就胖吧。” “老高你是不是想死——” 随着他们俩的拌嘴,办公室里的温度渐渐升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钟宁坐在位置上,看见辛迪给他发了条信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没着急,慢悠悠地把蛋糕吃完后,才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恭喜你啊,沉冤得雪。” 等他进办公室后,辛迪说。 她的语气没有嘲讽,但也没有一丝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周望山会这么做。 钟宁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你早就知道对吗?” 辛迪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我调回总部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三个月后。” 她从旁边拿起一叠文件,放在桌上:“这些你看看。” 钟宁有些迟疑——上次辛迪这样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档案,但最后他还是没能忍住诱惑,拿了起来。 辛迪看着他的表情,等他看到一半时,问:“这些都是大项目,你们组能接吗?” 钟宁没能第一时间回答,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他越看越心惊。 就像辛迪说的,这些都是些大项目,往常一个组能分到一个或两个就已经很可以了,完全不用愁当年的奖金。可他手里现在足足有五个。 “这些全给我们组?”钟宁不可置信地问。 “做不了?” “不是。”钟宁当然不会说做不了,只是真要全接了,对他和五组都是不小的压力。 “三个月后,我准备跟公司提议让你接替我的位置。”辛迪说,“这些就算是给你的考验,前提是如果你能完成得不错。” 钟宁紧紧抓着手里的文件,有些不解:“为什么?” “其实我本来想带你回总部的,但我估计你不会去,而且周望山也不能同意。”辛迪耸了下肩,“所以我准备让你当部门经理,这是我作为你的领导,给你的最后一个难题。” 当组长的路就已经这么艰难了,要是再当上部门经理呢?如果不是有事非回总部不可,辛迪真想留下来看看钟宁会怎样应对这道题。 钟宁看着辛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对方似乎都对他没有任何敌意,但这也是让他最不解的地方。 她和周望山的斗争,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现在是谁输谁赢? “抓紧时间回去工作吧,你未来几个月怕是都没有能悠闲的时间了,祝你好运。”辛迪没多留他,说完该说的就让他走了。 钟宁走出办公室,但大脑其实还是糊的,坐在工位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其实问问周望山就能清楚辛迪的真实意图,但他并不想。 “辛迪找你什么事?”莎莎闻到了八卦的气息,刚出来就第一时间凑过来。 钟宁回过神,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资料,对她说:“大事。” 莎莎的好奇心一下被高高调起,连忙问:“什么大事?什么?” “能震动咱们整个组,不,整个部门的大事。”钟宁冲她笑了下,“你真的要知道吗?” “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什么大事?”莎莎恨不得飞进钟宁心里,立刻知道这件大事究竟是什么。 钟宁逗够了,说:“未来半年,可能还不止,咱们组都要一直加班了。” “啊?”莎莎表情有些茫然,没反应过来。 钟宁抬起手中的资料,说:“辛迪又给咱们分配了五个大项目,足够咱们组忙忙活一整年的了。也不知道其他组知道这件事,是会嫉妒呢还是庆幸。” 听到这里,莎莎才明白过来,脸瞬间垮了下来:“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个啊?” “对啊,这事还不大吗?” “....” 莎莎此刻都想撞墙哭一场了,好不容易才清闲了一个礼拜,瞬间又丢来这么多活,她今年到底还能不能谈上恋爱啊! 时间要紧,钟宁没多休息,立刻召集开了个小会,公布了新项目的事,并让所有人都抓紧把手里的项目结束,赶紧开始着手新项目。 在一片狼哭鬼嚎当中,钟宁安慰他们:“累是累了点,但为了奖金,大家还是都拼一把吧。” 在五组都开始进入到拼命工作模式的时候,人事部门终于将正式公告发了出来。 公告里首先公开了论坛上匿名发帖的人是李龙,因其严重规范公司规章制度,予以辞退。并对钟宁和徐梦的事做了正式的澄清,如果之后再有造谣者,会做出同样辞退的处理。 接着对周望山的处理决定,公司表明对此类事情坚决无法容忍,并且失望于周望山作为总经理没有给员工树立好形象,反而因此造成了十分恶劣的舆论影响,但介于当事人表明不想报警,公司选择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决定对周望山做出停薪半年,并扣除今年所有奖金的处罚。 公告最后还提了一下论坛,说会关闭一个月,等完善好相关功能后再开放。 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公告里大篇幅都在斥责周望山,但最后的处理结果依旧只是停薪扣钱而已。还不如李龙,至少他还得到了一个辞退。 在公司内部热热闹闹吵了这么久的事,就这么轻飘地被掀过去了。除了被开除的李龙,似乎谁都没得到真正的处罚。 就连辛迪,作为整件事的背后策划者,连名字都没出现在公告里。 看完公告后,钟宁想到早上在辛迪办公室心里产生的那个疑问。 现在看来,周望山和辛迪应该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吧。一个看似得到处罚,却几乎什么都没伤到;另一个则什么都没发生过,甩甩手三个月后就又回总部了。 钟宁才不信周望山昨天说的什么回不了总部了,一听就知道是唬他的。而且看现在公司的态度,也不像是会放弃他。 所以整件事当中除了无辜的徐梦被谣言波及,也就只有他遭受了一轮苦难,差点被开除。 哦,差点忘了李龙。算下来应该他最惨,被利用后就直接扔了,连点渣都没剩下。 这件事后,莎莎有一次悄悄地问过钟宁,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报警,就算报警没什么用,至少也可以试一试,而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钟宁笑了笑,却很久没能给出答案。在人事问他要不要报警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不报警。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心里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哦~爱你们 第3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论坛被关闭了的原因,自从公告发出后,事情的热度降了很多,只过去了一个多礼拜,就再没有人讨论了。 而且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周望山在这件事中加害者的身份,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正常地和周望山交流、工作,没有任何异样。 钟宁剖析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周望山对于大部分员工来说距离都太远了。 对比他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组长,讨论他或者排斥他都是件很轻松而且不会有心里负担的事。但周望山就不一样了,大部分员工在工作中都无法接触到他,而且就算接触,也是以下属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去表达些什么。 所以说,人的身份多重要啊。站在高位的,就算做了错事,得到的惩罚也比底层人要轻太多。 不过钟宁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简单剖析完后他就又继续投身于工作当中了。 最近他们组被新项目折磨得快不成人样,老高甚至都睡办公室好几天了。据说他女朋友因此跟他闹了分手,但他都挤不出时间去哄,只能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继续工作。 三个月的时间,终于结束一个项目,还有一个即将结尾,剩下的则得等到年后了。 年底的时候,五组每个人都得到了不菲的奖金,看着手机里的银行短信,前几个月的辛苦在此刻都变得不值一提。 年会上,钟宁成了焦点人物,被叫上台颁奖好几次。但没有人因此不满,这段时间他的工作成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要真说不服,也只能怨辛迪,把所有难搞定却又容易出头的项目都给了五组而不是其他人。 终于到了春节,钟宁得到了七天的假期,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 他本来准备回家过年,但因为工作耽搁,原本定的车票退了后就再买不到票了,机票也同样紧俏,一张余票都没有。 他和家里的关系自从以前那件事后就一直很紧张,这些年也没怎么回去过,这次打电话说要回去,家里人还不太情愿,原因是怕他回来后在亲戚面前丢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票又买不到,最后钟宁只能决定留在本地过年。 李天辰在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叫他去自己家过年,但钟宁拒绝了。 就算他再怎么没眼力见,也不可能大过年的跑到别人家里当电灯泡。所以最后他们定好过年前一起吃顿饭,就当提前庆祝了。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钟宁提前到了饭店包厢,喝茶等着李天辰夫妇。 他们来晚了半个小时,因为李圆圆有点发烧,临时去了趟医院。 “圆圆退烧了吗?”钟宁问。 “输完液就退烧了。刚刚给她送她奶奶家去了,小家伙还挺高兴,觉得没人管她了。”陈梦有些无奈。 “你平时对她太严厉了,所以她才那么喜欢去奶奶家。” “不严厉不行,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一点不看着就能爬到你头上去。” 钟宁对育儿方面没有经验,只能把菜单递过去,并问:“要不要喝点酒?” “当然要。”陈梦立即说。 李天辰在旁边说“不”的口型刚摆出来就立刻被咽了回去,只能附和着点点头:“喝点吧。” 酒过三轮,李天辰放下酒杯,对着中您又提起老话题:“明天要不你还是来我家吧,不然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行?” “就是,别人家都大团圆,就你自己孤零零地在出租屋里,不可怜吗?”陈梦在旁边帮腔。 “哪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我好不容易有这么长的假期,肯定要好好在家多睡几天。” 钟宁笑了下:“你们家亲戚那么多,去你们家过年我还嫌累呢。不过你们要是有压岁红包,可以现在就给我。” “还要红包?那你可就跟圆圆一个辈分了。” “行啊,反正她也叫我哥哥,以后我就跟她一个辈分。” 虽然这么开玩笑地说着,但李天辰还是有点不太放心,问他:“你家里人是是不是还在生你的气?” 钟宁有些苦涩地说:“嗯。” “这次周望山也说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了,你没有跟家里人好好解释一下吗?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没用的。”钟宁说、 他这些年又何尝没试过,可是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最不相信他的就是他本以为最了解自己的父母。 可能爱之深恨之切吧,最爱他的人反而最接受不了他的失败。 李天辰看钟宁的表情变得不是太好,便岔开话题,聊了些别的事。 等他们吃完饭,已经很晚了。走出饭店,李天辰非要让钟宁等一等,让代驾先把他送回去。 但因为今天叫代驾的人太多,一直迟迟叫不到代驾,最后徐梦拦住李天辰,让钟宁先回去。 “那你们注意安全,到家跟我说一声。” “好,你也是。” 挥手说了拜拜,钟宁转身往回家走。 他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徐梦没多留他,先放他回去了。 深冬的夜晚有些冷,钟宁缩紧脖子,顶着风走在大马路上。路边全是亮着灯正在营业的商铺,里面坐着一桌又一桌的客人,各个都笑脸盈盈,充满喜气地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偌大的城市,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往连家都不算的地方走去。 走出一个街区,钟宁吸了吸鼻子,刚拐过弯就被不远处一辆车照射过来的灯光而刺了眼。 他眯起眼睛,刚想看是谁这么缺德在大马路上开远光灯,但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 眼前的车离自己也太近了,而且似乎越来越近——它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开过来。 钟宁下意思地朝旁边躲过去,紧紧贴着墙,当下除了条件反射,他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随后就听见一声十分刺耳的刹车声,眼前的车在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一股难闻的味道渐渐蔓延过来,似乎是刹车刹得太急,轮胎在地面上摩擦而产生的烧焦味。 短短几秒钟,钟宁就经历了劫后余生,此刻站在墙边因惊吓而胸口剧烈起伏着,刚刚喝的那点酒全都醒了过来。 但下一刻,他就所有惊吓全都转变成怒火,此刻只想上前把司机拽下来,狠狠揍一顿后打电话给交警带走。 除了酒驾,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把车开到人行道上来——就算没有真的开上人行道,那也十分接近了。 就在钟宁气势汹汹,因惊吓和怒火而肾上腺素狂飙时,驾驶座的门突然打开了。 正好,省得等下司机不敢下车了。 钟宁这么想着,走上前狠狠拉开车门,随后就一脸错愕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周望山。 但这并不是让他最震惊的,更让他震惊的是周望山旁边副驾驶座上满脸是血的男人。 第32章 看着眼前的两人,钟宁顾不上去想为什么周望山会开着车朝他撞开过来,以及副驾驶上的人... 在拉开车门的那一瞬,他就立刻转过身,朝路边不可抑制地呕吐起来。 心中的那股恶心过了很久才勉强压下去,钟宁眼睛泛红,缓了缓才直起身。 “你没事吧?”刚刚还脸色苍白的周望山,一看到他吐了,便立刻下了车,脸色全是焦急。 “没事。”钟宁推开他的手。 “真的?你刚刚还吐了...”周望山脸色焦急,上下仔细看着他,生怕是自己刚刚车没刹住,撞到了钟宁。 钟宁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吐了,可能是因为刚吃完饭就受到惊吓,身体的一种应激反应。 也有可能是因为看到周望山太过惊讶——或者说,看到车上的人太过惊讶。 想到这,钟宁才转过头,看向车内。 从刚刚开车门到现在,车内的人除了脸上的血一直往下流以外,就没有动过。 “他是不是晕过去了?”他说。 周望山闻言看过去,才发觉不对,上前推了推对方,但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不是应该打个120?”钟宁站在车外,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刚吐完不舒服,紧紧皱着眉。 他对车内的周望山说:“你爸似乎真的晕过去了。” 救护车仅仅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们把周望山的爸爸从车里抬出来,放在担架上。 “你们自己开车过去,还是坐救护车过去?”护士问他们。 “自己开车。”周望山没有犹豫地回答。 护士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等救护车走了,周望山打开车门,示意钟宁上车。 “我就不用去了吧。”钟宁拒绝。 “你刚刚吐了,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没事。” “检查一下吧,以防万一。” 没等钟宁再拒绝,周望山就直接动手把他塞进车内,然后立刻启动车子。 钟宁无奈地坐在里面,心里盘算着跳车的可能性,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危险性太大。 “刚刚怎么回事?你爸怎么搞得都是血。”钟宁率先开口发问。 周望山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才说:“我俩吵架了,他抢我的方向盘,所以当时差点撞上你。” “那他脸上的伤是?” “刹车的时候撞的,他没系安全带。” 钟宁看着周望山的侧脸,发现他没有一点担心周父的情绪,反而很冷静。 就像刚刚被抬走送到医院的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对不起,差点伤到你。”周望山再一次说。 “没事。就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好碰上你们。”钟宁勉强自己笑了下,但却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 周望山更是脸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车内的气氛一度变得压抑。 到了医院,周望山没先去找周父,反而带着钟宁去急诊挂了个号。 虽然钟宁一直在拒绝,但他还是强迫钟宁必须去做检查,等看着对方走进检查室后,才转过身去找被救护车送过来的人。 因为被迫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钟宁不愿浪费钱,只能妥协做完。 等他一项又一项检查完,拿着检查单子去找医生,医生只粗略看了眼单子,就头也不抬地说他没事。 “没事?”差点因为做检查而累死,钟宁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医生抬起头看他:“你是还想检查出点病吗?” “那倒也不是...” 钟宁拿回单子,对医生说了声谢谢。 走出医院后,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感觉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没人陪也就算了,还差点被车撞,而且又碰到了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当然,其中一个人因为这一年见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好像已经从名单中剔除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见到另一个人就完全没有一点波动。 虽然也不至于吐出来——当时的呕吐完全是一个意外,但他内心的平静还是因此被打破了。 算了,不多想了,回家吧还是。 前半夜过得这么糟糕,后半夜至少得回家睡个好觉才行。 钟宁走下楼梯,在刚要走到门口时,就看到周望山从不远处走过来。 就像是专门在这里等他一样。 他看着周望山走过来,然后立住,问他:“医生怎么说?” “说我很健康。”钟宁如实回答。 周望山的神色变得轻松了些,拿过检查单,虽然也看不明白,但还是认真地依次看完,随后才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钟宁站在原地没动:“你爸呢?” “我给他办了住院手续。” “你不用陪他吗?” “不用。”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那也不用。” 钟宁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其实钟宁有很多想问的,比如周望山怎么会跟周父在一起,他之前不是说已经不联系了吗?还有他们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抢方向盘。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问,主要他也害怕周望山问他为什么会吐。 其实现在想想,根本就没那么恶心,甚至都谈不上恶心。可在那一刹那,大脑的反应没有身体快,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吐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周望山率先打破沉默。 “没有。”钟宁说完下意识摸了下肚子。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去喝点粥...” “吃过了。”钟宁在他没问完就抢答,并且补充说明,“刚刚跟李哥和徐梦姐一起吃的。” “哦。”周望山的话似乎都问完了,车内之后又再一次陷入寂静。 但是没过十分钟—— “你刚刚...” “我不是因为见到你爸才吐的,而是因为之前吃了太多,又被你的车吓到了,所以才....你知道的,人一受惊吓就有可能会有应激反应。我以前同学家养的猫就是这样,一吓它它就会吐,也不知道为什么。” 钟宁不清楚自己乱七八糟都说了什么,但很肯定,没什么有用的话,都是些废话。 周望山等他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后,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我是想问你,虽然刚刚才吃过饭,但你全都吐了,现在会不会饿?” “哦。”钟宁面无表情地说,“不会饿。” “好吧。” 尴尬的时间似乎过得非常快,车窗外的风景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钟宁看到熟悉的小区门,快速解开安全带,并同时说:“我回去了。” “等等,”周望山按住他的安全带,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钟宁抬头看着他。 “今天对不起,如果当时真的撞到你,我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 周望山的声音很低沉,似乎一直都在为差点撞了他而后怕。 “应该会被交警抓进去吧。” 钟宁试图开个玩笑,但说完后除了他尴尬地呵呵了两声,没有第二个人觉得有趣,于是他又自己说:“好吧,不好笑。” “真的对不起。”周望山说。 “又没有真的被撞到,你不用跟我道歉。” “还有那个人,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看到他。” 这句话似乎才是周望山真正想说的。 但现在钟宁根本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只想将今天的事全部划为意外,然后干干净净地忘了,再回家睡个好觉,仅此而已。 他不想听别人跟他道歉,也不想接受任何道歉。 不过现在过不了这个坎的人似乎不是他,而是周望山。 “好吧。”他看着周望山,说,“我确实不太想见到你爸,其实你也是,但我们现在都在一个公司上班,不见面好像也不太现实,所以还是算了,只要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他就行。” “好,我一定会做到。” 周望山没有哪一次点头比这次更认真,就像是在答应什么天大了的、不起的承诺一样。 “好了,说完了吧,那我回去了。”钟宁终于将安全带解开。 在他刚要打开门的时候,周望山突然对他说:“新年快乐。” 钟宁抬起头,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00:00。他神使鬼差地想,自己在大年三十这一天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望山。 也不知道明天,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谁。 第33章 当晚钟宁做了个噩梦。 内容无非就是那些陈年烂芝麻的事,这种梦他已经做过上千次了,并不稀奇。所以在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就冷静下来了。 他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表,现在是半夜3点,离新年还有21个小时。 今天的梦和往常一样,又不太一样,只是主角换了。 钟宁一直以为陷害他的是周望山,周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员,所以才对他又打又骂。 但上次公司论坛的事,周望山亲笔写了这件事是和他爸一起为了补偿金而设计陷害的,他这才窥探到了一点当年事情的真相。 现在想来,当年周父半夜从门外冲进来的时候,包括在看到他和周望山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都是知道真相的。他所有的反应,全部都是在演戏。 当年周望山才几岁?一个初三的学生,这整件事会是他主导的吗? 想到这里,钟宁开始审视自己。 他究竟是真的觉得周望山有可能没那么有罪,还是只是为了给自己和对方的亲近找一个借口? 他们现在确实,就算都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也走得有点未免太近了。毕竟不是哪个公司的总经理,都会隔三差五地开车送小员工回家。 因为不想做祥林嫂,也不想把自己遭遇总挂在嘴边,一直纠结过去的事,所以在和周望山相处的时候钟宁总是尽量避免与想起以前的事。 这似乎也让他和周望山走得越来越近了,尤其是在论坛事情之后。 如果说之前看到对方还是会很不舒服的话,在澄清的帖子后,钟宁心中的负面情绪已经消去了大半,至少平静了很多。 不过,这能代表他以后就可以跟周望山毫无芥蒂地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直到天亮钟宁都没想出答案。 他从沙发站起身,活动了下浑身僵硬的关节,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往里加入麦片,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餐。 之后他就出门了。 大年三十的清晨,街道很冷静,几乎没有人,就连路上都很少见有车开过。 这个时间点,大家要不就还没起床,要不就在家里忙着晚上的重头戏年夜饭,没人会出门。 只有钟宁才会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 走到附近的湖边,他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地眺望着湖面。等到8点钟,才给家里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钟宁抓着手机,尽量语气轻松:“新年快乐,妈。”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说:“嗯。” “你跟爸在干嘛呢?” “没干什么,看电视。” 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除了偶尔电视里的人物说话声,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动静。 在钟宁以前的记忆里,他家每到过年的时候都特别热闹,从大清早就一堆人来串门,尤其是附近的小孩,都格外喜欢来他家玩。 往年在家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那天他都是不到7点就被屋外的热闹吵醒,然后被一堆小孩围着,要他带着出去买好吃的。 因为他每次都格外阔绰,势要把每个小孩的口袋都装满各种糖和小零食,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附近的小孩都知道了,每次天刚亮就都跑来。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他出事那年,附近所有人包括亲戚邻居都知道了他的事,没有人再让孩子来他家,甚至连去附近也都怕沾染了晦气。 至于其他亲戚,无一不逐渐远离,不管是春节还是其他节日都不再踏进他家的家门。 “你们晚上准备吃点什么?” 钟宁试图让对话的氛围变得欢快一些,甚至还努力扬了扬嘴角。 但钟母的语气一如既往冷漠,这么多年在通话她的时候一直都是如此,从来没有放软过语气。 “就随便吃点,还能吃什么?” 钟宁抓紧手机,语气犹豫不决:“其实前段时间,我碰到——” “哦,行。”钟母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说话,随后才回过头对他说,“先不说了,我跟你爸要去贴对联。” “哦。”钟宁垂下眼。 在挂电话前,钟母突然顿了下:“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就想给你和我爸说声新年快乐。” 钟母似乎叹了口气,随后说:“你在那边也多穿点,吃饭别凑合,晚上买点饺子吃。” “嗯。”钟宁笑了下,“我会的。” “挂了。” 钟母挂断电话,钟宁放下手机,看着面前毫无波澜的湖面,轻轻呼了口气。 “新年快乐。”他对自己说。 回家的路上,钟宁在小区门口买了速冻饺子。 为了让自己的年夜饭显得不那么寒酸,他特意买了玉米猪肉和大葱猪肉两个口味。 因为他爸不吃葱,所以往年过年钟母都只包玉米猪肉和白菜猪肉两种馅的饺子,只有在寒暑假放假他回家的第一天,才会格外给他包大葱猪肉的饺子。 回家补个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钟宁随便吃了点面包,等到晚上,他打开电视放着春晚的声音,起身去厨房里煮饺子。 就在饺子刚下水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了。他放下锅铲,却看到门外的外卖员。 “祝您新年快乐,这是您点的餐。” 外卖员把一大摞的餐盒递给他,然后就很快转身跑了,不知是急着送下一家,还是急着回家吃年夜饭。 钟宁一脸懵地把东西拿回房间,放在桌上才发现这是年夜饭套餐,不知是从哪个大饭店订的。 餐盒里放着一张小票,上面明确写着订餐人是钟宁,电话和地址都没有错,所以这份餐确实是送给他的。 但是谁订的? 钟宁坐在椅子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周望山的电话。 “喂。”那边很快就接起,就像在等这通电话一样。 “东西是你订的?” 周望山承认了:“我猜你应该今晚应该就只会吃点速冻饺子,所以就给你订了餐。” “那你呢?你晚上吃什么?” “我出来和客户应酬,正在饭店里。” 骗人,哪个客户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吃饭,和你去饭店应酬? 钟宁知道周望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但...看着桌上满满都被餐盒堆满的模样,他实在说不上此时心里的感受。 顿了一会儿后,他问:“你真的在饭店吃饭?” “嗯。”周望山坚持这个说法。 “我饺子都已经下锅了,你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下。本来想着你要是没吃就叫你一起来吃的,但既然你去饭店了,就——” “没事,我这边的应酬能推掉。”周望山突然说。 “真的?” “这个客户也不是太重要,可以推掉年后再约。”周望山语气认真地说着让钟宁发笑的话。 “哦,那你来吧,最好快点,饺子马上就煮好了。” 这边话音刚落,周望山就已经挂断了电话,看起来已经准备出发了。 钟宁笑了笑,起身去厨房,往已经煮沸的锅里加了碗冷水,水面立即变得平静。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哦!吃好喝好玩好! 第34章 周望山在十分钟后就到了,这让钟宁不禁怀疑他其实一直就在楼下,收到指令立刻就上来了。 “大衣挂哪里?”周望山手中拿着刚脱下的大衣,显得有些局促。 “那边。”钟宁指了个方向。 “挂好过来吃吧。” 为了有点仪式感,钟宁把餐盒里的食物全都装在餐碟里,依次在桌上摆好。 周望山放好衣服后就走过来,老实坐在旁边。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馅的饺子,我按我的口味买的,不一定合你胃口。” “我什么都能吃。”周望山说。 “那就行。” 钟宁坐下,以表地主之谊,先给对方夹了个饺子。 周望山看着碗里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抿了抿嘴,说:“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饺子了。” 钟宁有些诧异,“那你过年都吃什么?” “随便吃点,有的时候会去应酬,也吃不了什么东西。” 钟宁听到这话,看了眼周望山碗里被煮得破皮的饺子,在另一个碟子里挑了个煮得十分完美的饺子,夹到他碗里。 “这是速冻饺子,肯定不赶手包的好吃,但凑合吃吧,过年总得吃点饺子才行。” 这是他的真心话,前几年他也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新年,但每次多少都会买点速冻饺子吃。 可能如果连大年三十这天都不吃点饺子的话,会让人觉得这一年过于悲惨了点吧。 周望山一口一个饺子,两口就吃完了,随后抬起头笑了下:“很好吃。” 电视里播着春晚的小品节目,虽然不知道好不好笑,但摄像机拍到的每个观众都笑得很开怀,仿佛一点烦心事都没有。 这大好的日子,渲染地钟宁心情也开朗了些,他不自觉笑了下:“那你多吃点。” 因为都不是话多的人,也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所以这顿年夜饭除了电视的背景音外,显得十分安静。 但他们谁都没有因此尴尬,钟宁没有问周望山接到电话的时候在哪里,周望山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过年没有回去,而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们心照不宣地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安静地吃着年夜饭,心里都明白今天对彼此来说不算容易。 吃完饭后,周望山主动说:“我来洗碗吧。” “不用了,这顿饭也是你买的,我只是煮了两袋饺子,我洗吧。” 说着,钟宁把碗筷拿进厨房,只让周望山把剩菜放进冰箱就好。 周望山听话地去把剩菜都收拾了,随后站在洗碗池旁,看着钟宁洗碗。 “你出去看春晚吧,不用在这里站着。”钟宁看了他一眼说。 周望山却摇了摇头:“等你一起。” 钟宁没再说什么,抬手挤了下洗洁精才发现瓶子空了。他转身打开旁边的柜子,拿出瓶新的洗洁精,一回头发现水龙头被周望山关了。 “节约用水。”周望山解释说。 “哦...谢谢。” 钟宁把旧瓶子扔进垃圾桶,重新打开水,挤了洗洁精开始洗剩下的碗。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边洗边整理餐具,洗完一个碗就把碗放在碗架上,同样洗干净一双筷子也把筷子放进筷筒里。 但今天这个动作变得十分不通畅,因为他但凡一伸长胳膊,或者一侧身,周望山就会在旁边把水关掉。 如果说放碗的时候关倒也还好,毕竟动作可能会花费奖金1秒的时间,但放筷子也关水就过分了吧?他又不是离开了位置,就只是站在洗碗池前把筷子放到旁边而已,这也需要关水? “你...”钟宁忍着怒气,对说,“你要是无聊可以出去看会儿电视,我马上就洗完了。” “没事,我等你一起。” 这不是你没事的问题啊,是我有事!钟宁在内心无能狂喊,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一鼓作气把所有碗筷都洗完,然后关掉水。 这下周望山终于没有可以动手的空隙了,钟宁心里才舒服了些。 终于结束后,他松了口气,转身走出厨房,去卫生间洗手。 周望山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非要跟着他。 但...只是挤个洗手液的功夫,用得着把他的水关了吗? “你有完没完啊!”钟宁手心还留有刚挤出来的洗手液,但此时根本顾不上,“你手是不是太欠了,老关我的水干什么?而且,我进来洗个手,你跟着进来干什么?” 周望山看着他,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丝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你...” 钟宁话说到一半,才想起周望山从小是在周家村长大的,而周家村又是个极其干旱的地方,一年四季都缺水,所以那里的人都把水当做十分珍贵的东西,一点都不能浪费。 就连他自己,刚回城市的时候也把习惯带了回去,看到其他人不关水龙头就浑身难受,恨不得上去帮对方关了。 想到这,钟宁的怒火瞬间熄灭了,看着周望山的脸,放低声音说:“好吧,我并没有怪你,只是以后可以不用这么严格,至少在我挤洗手液的时候不要关水。” “好。”周望山认真地点了点头。 用水风波就这么过去了。洗完手后,钟宁和周望山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上的春晚。 其实年夜饭也吃了,饺子也吃完了,周望山这个时候应该回去了。但钟宁悄悄看了眼手机,现在是11点30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一声都没吭,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电视。 没人提自己该回去了,也没人说你该走了,就这么着,时间慢慢到了午夜12点。 因为附近的区域规定不能放炮,所以钟宁所在的小区并没有人放炮。但很显然,附近还是有不听话的人,在不远处的河边放起了响亮的鞭炮。 听着窗外隐隐传进来的噼里啪啦声,以及电视上春晚倒计时结束后的欢呼声,钟宁转过头对周望山说:“新年快乐。” 周望山也同样看着他:“新年快乐。” 这是时隔多久在新年可以有人互说新年快乐,久得钟宁都快记不得了。 但这种感觉还挺不赖的。 窗外的鞭炮似乎放完了,短暂的几秒安静后,空中突然亮起无数朵烟花,在黑暗中不断发亮、扩大,直到把黑洞洞的夜空都点亮了。 钟宁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一朵朵色彩绚丽的花朵染成万紫千红,不由感叹道:“好漂亮啊。” 但可惜这只是短暂的,烟花在绽放后就消失了,窗外的天空重新变得黑漆漆。 他转过身,不知周望山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钟宁稳住身形,抬起头,发现自己和周望山之间仅仅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但奇怪的是,他俩都没有往后退,就这么直直盯着对方。 直到附近不知谁又放起了烟花,周望山看了眼钟宁身后的五彩纷呈,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钟宁愣愣地点了下头,说:“是不早了。” “那我走了。” 周望山转身拿上挂在衣架的上的大衣,跟来的时候一样,走的时候也很迅速。 钟宁还站在窗边,但此刻他却一点都没注意到外面绽放的色彩,呆呆在原地站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房子要到期了,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找新房子,腿都快跑断了也没看到几个合心意的。 找房子真的好难啊o(╥﹏╥)o 第35章 假期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上班的日子。 钟宁从初一到初七几乎都是在家昏睡过去的,也托此的福,之前遇见周望山爸爸的事从他脑海中很快消去,没再想起来过。 上班第一天,办公室里的气氛很松懈,每个人坐在电脑前哈欠连天,完全没有心思工作。 辛迪似乎了解这点,下午的时候宣布晚上市场部大聚餐,可以早一会儿下班。 这个消息让聚餐狂热者莎莎瞬间兴奋起来,连忙打开化妆包,看着镜子中早上敷衍化的淡妆,认真补起妆来。 聚餐的时候,辛迪举起杯,宣布了自己下个月就会调回总部的消息。 除了钟宁早就知道以外,其他人都被震惊住了,瞪着眼睛互相看着,谁也没想到今天的聚餐竟然是场欢送会。 “我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有些突然,但大家不用担心,市场部的工作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耽误进度的。”辛迪说。 这时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问出最关键,也是此刻所有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总有胆大的,丝毫不忌讳地问出口:“那我们的新领导会是谁?” 辛迪笑了笑,并没介意,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当晚辛迪和所有员工都推心置腹地聊了很久,并直言如果有人想调去总部可以找她,她可以帮忙推荐。 但这话,信的就不知道有几个人了。 第二天辛迪要回总部的消息在公司内传开,不少人都在猜测新的市场部经理人选。 “你说是会像之前那样空降过来,还是从市场部里升一个上去啊?”莎莎晃着椅子问。 “不知道。”钟宁没透露之前辛迪对他说的话,对莎莎说,“你也别瞎好奇了,赶紧收收心工作吧。” 莎莎才没心思工作,晃了晃腿后,侧头问他:“你就一点不好奇?” “好奇有什么用,难道辛迪就会告诉你?” “也是,”莎莎叹了口气,“反正怎么都不可能轮到我,哎。” 这场猜人的风波并没有进行太久,因为一周后辛迪就已经大部分工作交接给了钟宁,如果不傻,应该都能看出些苗头。 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不敢相信钟宁有可能会是下一任部门经理。 他才来公司一年多,火箭都没有这么快的。 “你竟然骗我!”对此反应最激烈的当属莎莎了,在听到风声后就立马跑来对峙,一脸怒容。 钟宁本来还想辩解一下,或者撒谎说自己并不知情,但对着莎莎他说不出假话:“我之前也不确定,所以才没告诉你,不是故意骗你。” “前几天我问你的时候你竟然还跟我装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我好奇心重!我看你根本就没拿我当朋友,这么重要的事都瞒我!” 莎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身为钟宁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他要晋升的消息自己竟然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岂有此理! 钟宁解释道:“之前辛迪只是跟我提了一嘴,并没有明说,而且还只是推荐而已。就包括现在,在没有接到人事令之前,一切都还说不准。” 莎莎听完后平静了一点,似乎被说服了,但这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那你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我又不会告诉其他人。” “你确定?” “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我最相信你了。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情况,我一定第一个跟你说,好吧?” 好说歹说,莎莎才终于消气了,不再计较这件事。 钟宁有点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过现在真的都还没定下来,你不要跟其他人乱说。” “知道了。你当我什么?大嘴巴吗,什么都跟别人说。”莎莎哼了一声,让钟宁中午请自己吃饭,不然以后他当上部门经理她就要成为市场部第一个造反的,看他怕不怕。 钟宁可算服她了,赶紧答应下来,别说吃午饭了,晚饭都一起包了。 用一顿日餐安抚好莎莎这尊大佛后,钟宁回到公司终于可以松口气,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冲咖啡。 因为还是午休时间,公司此时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在休息。 钟宁走进空无一人的茶水间,突然冒出想喝手冲的念头,就在他辛苦磨着咖啡豆时,茶水间又走进来一个人。 钟宁注意到身后有人,侧过头,在看到周望山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 他在这个茶水间碰见周望山太多次了,仿佛这里会触发什么支任务似的,只要他一踏进来,没几分钟周望山必然出现。 “我帮你?”周望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 虽然钟宁确实对手中的手摇研磨机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坚持说了句不用,接下来茶水间就只响起他辛苦劳动研磨咖啡豆的声音。 终于磨好豆粉,钟宁甩了甩有些酸的手,把粉放入滤杯。 旁边递过来一壶开水,他接过倒入,等完成所有步骤后才侧头看了眼周望山。 “你进来也不接水,站在这里干什么?” 周望山看了眼他手中的咖啡:“等你的咖啡。” 钟宁只得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冲好的咖啡分给他一半,幸好一开始他就照两杯的量做的,不然周望山还捡不着这个便宜。 倒完咖啡,茶水间再一次变得安静。 这还是他们新年后第一次见面,自从倒计时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看着眼前和半个月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周望山,钟宁不由想起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对视,当时的距离比现在要更近一点,但周围没这么安静,窗外有放烟花的声音。 当时周望山很快离开了,就像是有什么急事,之后也没有一句解释。当然,钟宁并不是期待他的联系,只是上一秒还在互说新年快乐,下一秒就立刻拿着衣服走了,换谁心里都会有点奇怪吧? 周望山没注意到钟宁的心理活动,提起另一件事:“我上午听秘书说,辛迪推荐你当部门经理了。” 钟宁慢吞吞地回答:“啊,好像是吧。” “市场部都怎么说?” “能怎么说,就那些话呗,想也知道。” 周望山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钟宁抬眼看他,问:“怎么了?” “他们说话很难听?” 自从辛迪开始交接工作,市场部里说什么的人都有。毕竟钟宁也算公司里的“红人”了,大家除了感叹他升得速度太快以外,都揣测起他和周望山的关系。 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说,如果被周望山陷害就会这么被照顾的话,自己也想被陷害。这种言论被一众赞同,不少人都这么想。 “没什么,我不介意。”钟宁说。 周望山看着他,确认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在嘴硬。 “嘴长在他们脸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钟宁这次是真的不在意,不像之前第一次被提组长的时候,总疑神疑鬼认为这是周望山给他设的陷阱。 他现在的心态很平和,反正如果真的落到他身上,就努力干呗。干得好,其他人自然会承认他;干不好,就下来,让其他人上咯。 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周望山放心了。 “不过,”钟宁看着他,“你能跟我透露一点吗,真的是我?” 周望山没说话,垂眼喝了口咖啡。 “你说话呀,都喝了我的咖啡了,还不能告诉我一点内部消息?” “我也没有内部消息,下周才会开会决定新的部门经理人选。辛迪推荐你了,所以你也是候选人之一。” “那我能问一下其他候选人都有谁吗?”话音才刚落钟宁就后悔了,连忙说,”啊,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我本来也没想说,好好工作。”说完周望山就走出茶水间。 “切。”钟宁在身后悄悄撇了撇嘴。 作者有话说: 终于找好房子啦,过两天就可以搬家了~ 第36章 公告发出来了,不出意料,钟宁成了新的市场部经理。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感觉意外,毕竟候选人就那几个组长,除了王炎去年表现尚可外,其他人跟钟宁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钟宁的升职也是预料之中。 但就算这些事实摆在眼前,也妨碍不了他们在背后嚼舌根。 钟宁没有在意流言蜚语,他很快接手了辛迪的工作,并搬进了新办公室。 这在一年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当时的他只要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已经很满足了,而现在,他已经当上了部门经理。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感叹,虽然五组的工作都已经交接给了新组长莎莎,但他还是决定把项目跟完,再加上新的工作,工作量一下骤增。 “组长...啊,不对,是钟经理。”莎莎手上拿着文件,笑嘻嘻地走进办公室,“这个给你签字。” 钟宁正在回复邮件,头也没抬地说:“先放桌子上吧,我等下看。” “好。”莎莎放下文件,但却没有立即出去。 等钟宁回复完邮件后,抬头看她还在这里,才问:“还有别的事?” “没有,我就是感叹一下。”莎莎一边打量着办公室一边说。 “感叹什么?” “以前辛迪在的时候,办公室不说布置得多豪华吧,但至少很有情调,那些摆件听说都是从南美带回来的,又精致又有特色。而你呢,都搬进来一个礼拜了,除了一台电脑和成摞的文件以外什么都没有,这里整个都空落落的。” “我是来办公的,又不是来玩装修游戏,干什么在布置上花费那么多心思?” 钟宁说完,抬手拿起莎莎刚刚放下的文件,才看一页就皱起眉头。 “你这里的格式是不是错了?” 莎莎探头看过去,吐了下舌头:“好像是错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管是什么文件,写完后都要多检查几遍。即便是一个标点符号错了,发送给客户那边看到了,他们也会觉得我们不专业,从而就导致这次的合作黄了。” “我知道啦,我现在就回去改。”莎莎拿回文件。 钟宁无奈地看着她:“你现在也是组长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马虎了,要多仔细一点。” “哦,我以后注意。”莎莎说。 到了中午,钟宁因为手机闹铃响了才发现已经12点了。 这还是前几天莎莎给他出的主意。之前在外面办公,就算再怎么投入工作,到了饭点其他人的动静也会让他知道该吃饭了。可自从搬进办公室后,他就总是忘了时间,每每一抬起头,就已经午休结束了。所以莎莎就给他的手机上定了闹铃,每天准时12点响起,提醒他和她一起去吃饭。 今天也同样如此,钟宁按掉闹铃,把文件点了保存,起身走出办公室。 可在他刚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外面的工位全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迟疑,再次确认了所有人的电脑都是锁屏状态,不是暂时离开。 是他没听到莎莎叫他吗,还是他们忘记叫他了? 钟宁在原地立了几秒,最后还是转身回了办公室,把上午没喝完的半杯咖啡喝掉,然后又继续工作了。 之后一个月都是如此,莎莎不再叫着钟宁一起吃午饭。前几次钟宁还以为是自己动作慢了,耽误了时间,可当他准点出来的时候,莎莎也只是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就跟其他同事一起下楼了。 这么几次,钟宁也就明白了,索性关掉闹铃,饿了就点外卖或者吃个面包,不饿就喝杯咖啡继续工作。 但是虽然如此,莎莎对待钟宁的态度并没有别的异常,每天见面还是会亲和地打招呼,也照常来办公室汇报工作,但钟宁就是觉得和她之间产生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或者说不止她,是跟整个五组都这样。 这种感觉在一次例会上达到了高峰。当天钟宁给五组新安排了一个项目,并让他们做出计划,但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发言。 钟宁看着他们,又问了一次后,老高才颇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给我们五组分的都是这种又小又老又难缠的项目?就连二组,李龙他们上个月都拿到大客户了,我们五组就只配做这种东西吗?” 钟宁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看向莎莎,问她:“你是五组的组长,你怎么想的?” 莎莎抬眼看了眼钟宁,顿了顿后,慢吞吞地说:“自从你当上部门经理之后,我们五组不说沾点光,就连最基本的待遇都没了,分到的都是些别的组不想要的、挑剩下的项目。如果说你是因为从五组出来的,不想被说闲话,想避避嫌,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钟宁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变脸色,平静地看了所有人一圈,问:“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答话,但这已经给出了答案。 “说实话,我很失望,你们会这么想。”钟宁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项目的好坏,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在我眼里,项目从来都没有贵贱之分,我也不会用这种可笑的标准来分配项目。如果这个项目你们不想接,好,我会分配给其他组,但我希望你们之后不会后悔。” 当天的例会不欢而散,钟宁和五组的关系到了冰点。 过了几天,周望山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在一次会议后留下了钟宁,问他和五组的关系处理的怎么样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钟宁想不透周望山怎么什么都知道,就像是在公司布满了针孔摄像头一样。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想想就能想出来。”周望山看着他,“伤心了?” “不至于到伤心的程度。”钟宁嘴硬。 周望山看破不说破:“你现在已经成领导了,跟以前的同事渐渐生疏都是正常的,没有人愿意和领导玩在一起。更何况曾经你和他们是平级,现在却一跃到了他们头上,他们讨厌和针对你也是正常的。” 这套说法钟宁不是没想过,职场上的关系无非就是这些,牵动到利益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朋友。 可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也许真的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他们不舒服了。” “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而是你们现在的位置已经不一样了,思考的方式也不一样,他们自然理解不了你。”周望山以过来人的姿态说,“以后这样的事会很多,职场上是交不了朋友的。” “就因为你没交到过朋友,所以你就觉得职场上没有真朋友吗?”钟宁想起之前莎莎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以及组员对他的各种支持,说,“我不这么想。就算我现在和五组的成员想法有了分歧,那也只是暂时的,我会解决的。” 周望山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好吧,希望你能一直这么乐观。” 钟宁不觉得自己是乐观,他对五组的成员有信心,也对莎莎有信心。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信心。 拿起桌上的笔记本,钟宁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周望山却突然转变话锋,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钟宁停住步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吃饭?就你和我?” “嗯。”周望山说。 “为什么?” “就是吃个饭,也需要理由吗?” “倒不需要...那好吧,吃呗。” 钟宁耸了耸肩,轻松下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这几天搬家真的是太太太累了,完全没有时间打开电脑。 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在想我哪来这么多东西,一般家就是十几个大包裹,装起来就已经很累了,再把它们全摆出来更是要了老命。 呜呜呜呜呜,要不是没钱,真的好想找那种自带整理的搬家服务,完全不用自己动手,想想就好幸福。 第37章 晚饭定在烤肉馆,因为钟宁突然想吃肉了,还得是牛肉。 周望山对吃没什么意见,钟宁说去哪就把车开到哪,全程没有多一句话,像个称职的司机。 进店坐下,钟宁点了个三人套餐,菜单递出去时对服务员说等下不够再加。 周望山看着他:“你很饿吗?” “嗯,”钟宁拆开餐具,“我今天什么都没吃。” 周望山皱起眉:“早上和中午都没吃?” “早上喝了杯咖啡,中午——”钟宁想了会,说,“中午没喝咖啡,因为胃有点不舒服,所以换成牛奶了。” 他抬起头看着没说话的周望山:“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太辛苦了,想给我加工资?” 没想到周望山却摇了摇头,无情地说:“你的工作方式有很大问题,能忙到连饭都没时间吃,只能说你根本不懂得怎样分配工作。或者说,你还没学会怎么当好一个部门经理。” “怪不得人家说资本主义吃人都不吐骨头,你听到下属说自己忙到一天都没吃饭,只能说出这些话吗?”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这样下去迟早出问题。” 烤肉上桌了,钟宁拒绝了服务员帮忙烤的服务。他每次吃烤肉都喜欢自己动手,这样才能确保每片肉都能烤到他想要的状态。 烤牛排的时候,他问周望山:“你喜欢几分熟?” “十分。” 钟宁有些诧异地抬起眼:“你和我口味一样啊。” 他不喜欢吃任何生的肉食,所以每次去吃牛排都会顶着异样的眼神坚持要十分熟,同时他也很少去日料店,因为吃不了生鱼片。 没想到周望山平常一副像是能生啃牛肉的模样,这点倒是跟他一样。 因为钟宁包揽了所有烤肉的活,所以周望山只用坐等着吃就行,甚至还有闲余挑剔一些肉没烤太熟,或者指点他把肉分成小块时没有顺着纹理剪。 面对如此刻薄的食客,钟宁头一次萌生了不想烤肉的想法,甚至想把夹子扔到对方头上。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这么一桌子的好肉,可不能浪费了。 三人份的肉吃完后,钟宁又再叫了份牛舌和拌饭,等全吃完后才摸着肚子满足地瘫在椅子上。 “吃饱了?”周望山看着他。 钟宁撑得完全不想说话,只点了下头。 周望山起身准备去结账,钟宁叫住了他:“还是我来吧,大部分都是我吃的。” “虽然我没办法给你涨薪,但请你吃几顿肉慰劳你的辛苦工作还是可以的。”周望山说。 “你刚刚不还说我工作方式不对吗?” “那也辛苦了。” 周望山去结账了,钟宁摸了摸肚子,站起身到店外等着。 等人出来后,他主动说:“送我回家吧。” 周望山点了点头,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让他等着,自己去把车开过来。 回去的路上,钟宁打开车窗,感受着迎面的冷风。 过了大约十分钟,他突然冷不丁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周望山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什么?” “猎头给我打电话的事。” 钟宁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周望山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那家公司有我的熟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早上。” “所以你才要请我吃肉啊。”钟宁点了点头。 周望山没说话,钟宁又说:“但你失策了,我不是一顿肉就能被打动的人。” 车停在红绿灯的路口,周望山踩下刹车,转过头问:“你想好了?” 钟宁没说话。 “如果是因为薪资方面,我可以试着帮你申请涨薪。但你才刚升职,又升得这么快,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会成功。” 钟宁笑了下,歪头看他:“刚刚吃饭你还说绝对不可能,这会儿又能帮我申请了?” “只能试试,但希望确实不大。”周望山实话实说。 “薪资不是我考虑的主要原因,而是——” 钟宁顿住了话音,没有继续说下去,此时红灯正好变了绿灯,周望山启动了车。 刚刚的对话中断了,周望山踩着油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那是在前天的午休,钟宁穿过无人的办公室,正准备去茶水间泡咖啡,就接到了猎头的电话。 开始他还以为是推销的广告电话,刚要说自己不买时,对方就立即表明自己是猎头公司的,说出了来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猎头电话,毕竟之前所有的职场经历加起来都完全够不到猎头的视线范围,更别说被挖跳槽了。 猎头并没有给出准确的薪资,只说了个范畴,但那已经比他现在的工资高出50%了。而且对方公司在业界名气不小,如果他能下个月去入职,可以给到部门经理的职位。 说实话,当下钟宁真的很心动。不是因为薪资,而是他终于可以去一个全新的环境。 没有周望山,更没有之前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是半年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当下就答应了。 但现在他只说了自己要考虑一下,冷静地挂断了电话。 猎头打来电话的事钟宁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但今天下午周望山提议要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直到现在坐在车上,他才完全确信了。 但要问他为什么知道,他也说不出来,就是一种直觉。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钟宁说,“平常你对我哪有这么好?又请我吃肉又开车送我回去的,太明显了。” “我之前没有这样吗?”周望山问。 钟宁想了想,给出肯定答案:“没有。” “肯定是你记错了。” “那你举出个例子来,除了这次你还有哪次这么体贴过。” 周望山很认真地回想了,但他想了半天大脑都一片空白,完全没能找出有力证据。 但他很坚信自己肯定不像钟宁说得那么无情,那么功利,所以还是坚持说自己有。 钟宁不跟他过多纠缠,跳过了这个话题,伸手打开了车内的音响。 在音乐中,目的地到了。钟宁下车时,周望山问他:“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可以说考虑好了,也可以说还没有。” 周望山不解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啊。”钟宁说。 周望山没说话了。 钟宁冲他笑了下:“回去路上小心。”然后关上车门,转身回了家。 第38章 被五组拒接的项目分配给了六组,而且还是组长王炎听到消息后,主动跑来朝钟宁要的。 钟宁当然没意见了,作为交换条件,王炎很大方地将原本分给他们组的项目置换给五组。 这下大家都满足了,五组得到了想要的大项目,而王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个月过去,在五组还没做出什么起色的时候,王炎组却出乎意料顺利地签约了合同,并且合同金额达到了今年公司的新高。 为此钟宁特意开了个庆功宴,跟六组整整狂欢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拖着宿醉的身体到公司时,路过五组办公室,很明显感觉到里面低迷的气氛。 在这一个月期间,虽然一开始并不是由他开始,但还是有意地疏远了和五组的关系,除了工作上的汇报外几乎很少有交流。 他并不是为之前五组对他的指控而生气,只是他还没找到该怎样正确地去和他们交流,或者说,怎么去平衡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的方法。 当天下午,钟宁刚去楼上汇报完这个月的工作,回办公室准备泡杯咖啡休息一下的时候,就又接到了猎头的电话。 猎头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因为对方公司也还有备选人选,如果这边无法入职的话,他就要去沟通其他人了。 钟宁犹豫了一会儿,说自己还没有考虑好,但会这周内给他消息。 猎头说好,挂断了电话。 钟宁收起手机,转过身,就见莎莎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口。 “你...”钟宁刚要跟她打招呼,莎莎就立刻打断他,“你要跳槽了?” 就知道电话内容被听到了。 钟宁有些无奈地说:“我还没有定下来。” “那你会走吗?” “不一定。” 钟宁确实还没有考虑该走该留,但莎莎似乎将这个答案当做了可能会走的信号,眼圈一下红了起来,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钟宁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本以为莎莎这段时间对他怨言这么大,应该不会太在意他的去留。 或者说如果他真的走了,反而五组的同事会比之前更自在一点吧。 “你真的太过分了!”莎莎含泪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跑走了。 钟宁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最后在心中暗喊了句糟糕,再顾不上咖啡,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找到莎莎的时候,莎莎正蹲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埋在膝盖里哭。 钟宁走上前,蹲在台阶前,看着莎莎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有些无措地说:“你别哭了。” 莎莎抬起头,满脸泪水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不理他。 “我真的还没考虑好,如果我定好了肯定早就告诉猎头然后办理手续了,怎么会拖一个月。” “你一个月前就准备走了?”莎莎抓重点的能力十分惊人,一下就转过头瞪着钟宁。 “不是,我是一个月前接到的电话,但我还没定下来。”钟宁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莎莎眼睛哭得通红,声音也沙哑,脸上带着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钟宁都要记不得这一个月来默默和他冷战的人究竟是不是面前这个哭包了。 “我看你也没想跟我说话,所以才没告诉你的。” “是我不想跟你说话吗?”莎莎用手背抹了下眼泪,但看起来没什么用,眼泪还是很多,“明明是你变陌生了,根本就不像以前的钟宁!” “你吃饭也不叫我了,平常也不怎么跟我说话,那不就是不想理我了吗?”说到这,钟宁也有些委屈,“我哪里不像以前的我了?明明是你带头五组一起针对我,说我偏心,搞区别对待。你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放了我们的鸽子!大家都伤心了所以才这样!”莎莎哭着说。 钟宁愣了下,随即反问:“放鸽子?我什么时候放你们鸽子了?” 似乎想起这件事就令人很气愤,莎莎的眼泪终于止住了。 她瞪着钟宁:“你刚当上经理的时候,我们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庆祝你升职,结果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来,放了我们一桌人的鸽子!” “啊?”钟宁使劲在脑海里回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哪一天。 “你看,你根本就不记得!你压根就没拿我们当回事,亏我们那天还特意给你订了个大蛋糕,结果最后谁也没吃着。” 钟宁终于回想起来,似乎之前有一天莎莎确实叫过他去吃饭,也有提一嘴说五组的都会去。 他一开始是答应了,但因为刚升职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工作像山一样朝他压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那会儿又恰好有个视频会议,所以他给莎莎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不去了,之后就把这件事忘了。 原来那天五组本来准备给他办个庆祝宴的吗? “对不起,我那天是真的太忙了,而且我以为你说的吃饭就是大家简单聚一下,有我没我都一样,所以——” 钟宁要早知道那天莎莎他们会在饭店等他到晚上十点,他肯定爬着也会过去。 莎莎鼓着脸,似乎还没消气。 “要不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好不好?就当赔罪。”钟宁提议。 “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去,你当时迟到两个多小时,然后轻飘飘一条短信就不来了,第二天也没一句解释的话,大家心都寒了。” “这次换我等你们,来不来都行,我等到饭店关门都没关系。”钟宁保证道。 莎莎抬手擦拭去脸上残余的泪珠,看起来消气了点了,但还是不太情愿和钟宁说话。 但没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地问:“你真的准备跳槽?那边开什么条件啊。” “职位和现在一样,但年薪要高出50%。”钟宁说了对方公司的名字。 莎莎脸上的表情就像接到offer的是她自己一样,纠结了好半天才说:“条件这么好,你要是想去就去吧。我不是不想你去,我只是有点伤心你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好像真的不拿我当朋友了。” “莎莎,永远不会的。”钟宁一脸认真,“你是我在这个公司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每次我出事你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就算哪天你不拿我当朋友了,我也不会不拿你当朋友的。” 莎莎刚刚才止住的眼泪似乎又要涌出来了,嘴一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钟宁连忙哄她:“快别哭了,一会儿眼睛哭肿了还怎么回办公室?” 莎莎吸了吸鼻子,尽量忍住,声音闷闷地说:“我一会儿把上次的那家饭店发给你,你今天请客就去那里吧。” “好。”钟宁说。 莎莎站起身,走之前又转过身叮嘱他:“你如果真的准备跳槽,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不要让我最后才知道。” “好,我向你保证。”钟宁说。 下午钟宁特意去五组跟大家说晚上请他们吃饭,但预料之中,反响并不是很热烈,至少从他们脸上能看出诧异,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要请吃饭。 这一刻钟宁心中的愧疚更加深了,从他当上经理后,确实对五组的关心太少了,而之前大家明明都很帮他。 “待会儿我把饭店地址发在群里,尽量都来哦。”钟宁说完后就回办公室了。 虽然他话已经跟莎莎放出来了,但其实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就像莎莎说的,他们已经对他寒心了,而寒了的心,又怎么会轻易的用一顿饭就能暖回来呢? 晚上钟宁特意提早结束工作,准点下了班,然后就去饭店等着了。 他定了大包间,提前定了菜,虽然不知道会有几个人来,但还是按照全的人数来定的。 然后他就坐在椅子上等着,等到7点时,服务员进来跟他说菜品已经做好了,问他是现在上菜还是等人来了再上菜? “等一会儿人齐了再上吧。”钟宁说。 服务员点了点头,关门出去了。 钟宁点开手机里的群组,在他发了饭店地址后就没有人再回复了,没有人说会来,也没有人说不会来。 等到8点,钟宁叹了口气,本来他以为至少莎莎会来的,但也可以理解,如果五组都不准备来的话,她一个人来也不太好。 就在他正要叫服务员再换杯茶水时,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莎莎抱着个蛋糕领头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五组同事。 钟宁抬头看着,一个都没少。 “要不是蛋糕做得太慢,我们本来能早点来的。”莎莎把抱着的蛋糕放在桌上。 老高站在旁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上次没庆祝成功,所以这次大家就想着再庆祝一次,毕竟庆祝宴怎么能没有蛋糕呢?” 钟宁一直都以为今天这顿饭是他先给出个台阶,这样大家才都好走下来。但没想到,给出台阶的人是他们,而顺着走下来的是他自己。 “好了,都别傻站着了,先点蜡烛吧,快点快点,我都饿死了,点完蜡烛赶紧吃饭。” 莎莎把钟宁拽过来,让他站在最中间,然后解开蛋糕的包装,在上面插上蜡烛。 钟宁浑身僵硬地看着蛋糕上的“庆祝钟宁升职快乐”几个字,眼眶烫得活像是火烧了。 这时有人把包厢的灯关了,整个房间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在亮着,莎莎带头一起喊了句参差不齐的“升职快乐”,然后就催促着钟宁吹蜡烛。 钟宁轻轻闭了下眼,忍住眼泪想要流出来的冲动,俯身将蜡烛吹灭,在包厢灯光亮起来后,笑着对大家说谢谢。 莎莎同样笑着看他,完全没有下午在走廊里的哭样:“之前放鸽子的事就算过了啊,但今晚我们可都不会手软,你最好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候付款的时候被吓到。” “不会,今天你们点什么都可以。”钟宁说。 莎莎耶了一声,随即坐在座位上,叫服务员送菜单进来。 钟宁让服务员把定好的菜先端上来,然后再加菜,加什么都可以。 第39章 当晚钟宁喝了很多酒,直到喝醉都还一直搂着老高,嘴里念叨着之前一直压着没说出口的话。 老高也同样搂着他,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听清他说的话,反正听得还挺认真的。 没一会儿莎莎从旁边凑过来,看到他们俩的样子,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傻笑了几声,就又飘去一旁了。 到第二天,钟宁从酒店床上醒来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昨天是怎么喝醉的了。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睡得完全无姿势可言,甚至还在打呼噜的老高,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睡在一张床上的。 他坐在床上,费了好大劲才从身上的衣服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早晨08:30。 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 是的,今天不是周末。 钟宁的酒一下就醒了,赶紧推醒身旁鼾声震天的老高,问他其他人呢。 “谁?”老高还没完全清醒,眼睛耷拉着,显然下一秒就要再闭上。 “莎莎他们,”为了让老高彻底醒来,钟宁把手机屏幕怼在他脸上,“还有半个小时打卡,要是迟到了,这个月的500块满勤可就没了。” 500大洋明显刺激到了老高,他瞬间瞪大眼睛。 “他们在隔壁房间,昨天大家都喝多了,开了好几个房间。” 钟宁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叮嘱他:“你赶紧起来,我去叫其他人。” 他在床底找到自己的鞋,匆忙穿上后就出门去敲隔壁的房门。 等把所有人都叫醒后,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但好在昨天他们聚餐的地方就在楼下,就近开的酒店也不远,所以小跑两步就能赶到公司。 但一群人浩浩荡荡、披头散发地跑在大马路上,有的人甚至连鞋都没穿好,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提着鞋,狼狈地跟在后面,大声喊着让大家等等他,整个场景实在是不堪入目。 等好不容易跑进公司,等电梯的时候钟宁看了眼手机,08:55,他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是去打劫了还是被打劫了?” 相信包括钟宁在内的所有五组成员此时都不想被人看到,但好死不死,碰见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钟宁扭过头看着周望山,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嘴角:“早上起晚了。” 周望山打量了他们一圈,说:“全起晚了?” “昨天晚上我们聚餐。” “哦...”周望山拉长尾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周望山伸手按住门,颇有礼让精神地对他们说:“你们先上吧,感觉你们比较着急些。” 是着急,再晚打卡就来不及了。钟宁没跟他多废话,朝莎莎老高打了个眼神,就一起默契走进电梯。 等五组成员挤上去时,电梯竟然十分不给面子响了起来。完了。钟宁在心里暗暗说。 下一秒,帮忙按门的周望山就冲他笑了下,说:“领导还是要有点谦让精神,你跟我一起坐下一趟吧。” 尽管心里有着万分不愿意,钟宁还是走了出来,眼睁睁看着他的组员们准时坐电梯上去。 偏偏这时周望山还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你是不是打卡要来不及了?” 钟宁转过头看他:“你不用打卡?” “不用,”周望山的语气十分坦然,“我都当上总经理,怎么可能还用打卡?” “......” 万恶的阶级社会。 等下一趟电梯到达,已经是9点了,钟宁垂头丧气地走进去。 500就这么没了。 能买多少包子吃啊。 “对了,”电梯里只有周望山和他,“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哪件事?”钟宁问。 “跳槽。” “哦,我准备去了。” “你想好了?” “嗯。” 周望山看向钟宁的视线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在骗自己,钟宁侧头看他:“你不想我去啊?” 周望山没有说话。 “你要是不想我去,可以求求我,那样没准我会改变主意。” 周望山还是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在思考这个要求的可能性。 电梯很快到了,钟宁走了出去,在09:01分打上了卡,准时地迟到了一分钟。 之后他转过身看向电梯的方向,此时电梯门已经关闭,朝楼上升去。 他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转过身,回了办公室。 因为昨天宿醉的缘故,例会改到了下午。进会议室的时候,早上还牛鬼神蛇的五组成员一个个变得十分正经,也不知道都哪来的时间去换衣服和洗澡的。 钟宁让一组开始汇报,等到五组的时候,他特意让莎莎不要光死板地汇报项目进展,而是分析一下其他方面。 莎莎虽然愣了一下,但还是很流畅地回答了出来,包括之后的计划,一一表达得十分详细。 这出乎了钟宁的意料,他一直以为五组对现在手上进展停滞的项目毫无办法,但听莎莎这么说,五组显然早就研究过,并且找出了解决方法。 看来不仅他,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慢慢成为以前想成为的样子。 例会结束,钟宁把手头工作处理完就下班了。 刚到家,还没坐下喝口水,他就给猎头拨通了电话。 “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了?” 猎头在那边客气地说没有。 “是这样,关于你之前说的....” 这通电话讲了十多分钟,最后挂断时,钟宁就像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狠狠地松了口气。 到这时他才感觉出累,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仰头就喝下去一半。 喝完后,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把手机扔到一边,钟宁准备今天要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 他去浴室放了水,冲完澡后就躺在浴缸里,脑海里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静静感受着难得的静谧。 等他裹着浴巾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他刚要拿毛巾擦干头发,就听到外面的门铃声。 他没点外卖啊。 钟宁疑惑地换了睡衣去开门,就见周望山站在外面。 “怎么是你?” 周望山看着钟宁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问:“你刚刚在洗澡?” “啊。” “洗什么澡需要一个多小时?” “我泡澡了,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 钟宁纳闷地看着周望山,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上门,又为什么在这里问他洗澡的问题。 “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周望山说。 “电话?啊,我没看手机。”钟宁这才想起他的手机还在床上待着。 刚洗完澡就站在走廊吹风,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钟宁往后退了几步,让周望山先进来,然后回房间拿了手机,果然上面好几个来自周望山的未接电话。 他走出来,问:“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公司有急事?” “我朋友跟我说了,你拒绝了offer。”周望山看着他说。 “就这事?” “嗯。”周望山点了下头。 钟宁有些无语,他是真的没想到周望山会为这事就跑来他家一趟。 或者说,他惊讶到周望山不想他离开公司的决心。 其实他要真跳槽了,对周望山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之间牵扯得太深了,不管他们现在相处得如何,往事总归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芥蒂,永远都消除不掉。 对他们两人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此生谁也不见谁,听不到对方的消息,就这么成为陌生人过完一辈子。 所以他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周望山这么急迫地不想让他走。 “我还没求你,你就拒了offer,”周望山说,“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想好了?” “你还真准备求我啊?”钟宁笑了起来,“怎么求,说给我听听,我还挺好奇的。” 周望山抿了下嘴,没有说话。 “说说啊,你本来准备怎么求我?” “我没这个打算。”周望山说。 钟宁才不信,但要让周望山承认,估计比让他当着全公司的面求他都要难。 他转身去冰箱倒了两杯橙汁出来,一杯放在周望山面前。 “这次机会就留着吧,等下次,再有用得着的时候你再求我。” 对于钟宁的话,周望山没有吭声,只拿起杯子喝了口橙汁。 客厅只开了一盏灯,他们坐在温暖的黄灯下,一起共享着冰凉的橙汁。 这个场景,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在之前都无法想象出的。 但他们现在还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笑着谈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更新来啦!!! 第40章 坐了一会儿后,周望山就走了。 钟宁本来想留他吃饭,但一想自己家里什么都没有,还得叫外卖,怪麻烦的,就让他走了。 等人走后,钟宁把茶几上的杯子拿到厨房去洗,然后坐在沙发上点开外卖。 黄焖鸡。 昨天才吃过,划过。 尊宝比萨。 看起来不太好吃的样子,划过。 小龙虾。 现在应该还不到吃小龙虾的季节吧,肯定不肥,划过。 烧烤。 有点腻啊,划过。 驴肉火烧。 火烧还是得吃刚出锅的,送过来饼都不脆了,划过。 手作牛肉汉堡。 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点进去一看,最普通的汉堡都要55元。还是算了吧,划过。 就在钟宁苦恼着自己今天的晚饭的时候,门铃再一次响起。 不会还是周望山吧,东西落他家了? 钟宁放下手机,带着疑惑去开了门,可见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人,而是一脸怒容的周父。 “我就知道是你!”还没等惊讶的钟宁回过神,周父直接伸手大力揪住他的衣领,用带着方言的声音大喊着,“就是你这个变态!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不放过我儿子!” 钟宁被他用力推得朝后踉跄了一步,整个大脑都是懵的。 周父为什么知道他住在哪里?什么叫不放过他儿子? “死变态!大家快过来看啊!这里住着个就会勾引男人的死变态!” 周父完全不似上次被送医院时满脸血的病态模样,虽然看起来十分瘦弱,但声音倒是很洪亮,朝四周大喊着,完全不嫌丢人。 钟宁回过神,用力地推开他:“你干什么!” “你个死变态!大家快过来看啊!这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周父被他推开后,就在走廊离喊着,甚至还挨个跑到邻居家敲门。 钟宁脑袋忽然一跳一跳疼了起来,他有些站不稳地扶了下门框,尽力调整呼吸。 在周父的大声嚷嚷下,终于有邻居打开了门,一脸茫然地看着走廊上的这场闹剧。 见有人了,周父更加激动,跑回来怼脸指着钟宁,操着一口想努力说普通话却又失败了的方言,怒诉他是如何勾引自己儿子。 从前的一幕幕突然闪过眼前,在那个下着大雪的深夜,这个男人也像现在这样,用各种不堪的言语辱骂他,就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般。 当年他还以为周父是真的误会了,所以从未怨恨过他。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周父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但却还是在校长和所有老师面前骂他是变态,控诉他。 同样的招数,今天他又用了一次。当年是为了钱,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你够了!”钟宁终于再也忍受不了。 可能从来没见过对方这副模样,一直认为钟宁是个任由自己拿捏的窝囊废,所以周父直接愣住了,喊到一半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不然我就要报警了!”钟宁说着回屋拿起手机,完全不似开玩笑。 “你报警让警察来抓你吗?”周父嘲讽地大笑了两声,扭头看向旁边看热闹的邻居,丝毫不怕事情闹大地说,“你看见没,这个变态竟然说要报警!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是不是先把他这个勾引别人儿子的变态抓进去坐牢!” 变态。 死变态。 喜欢男人的变态。 勾引别人儿子的变态。 钟宁想不明白,他从来没做错任何亏心事,可为什么如今还要听别人这样说他? 同性恋就是错吗? 不知是积累了太久的怒火,还是被一遍又一遍的变态给刺激到,钟宁做出了从未有过的举动。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直接一拳将周父打倒在地。不管这人之前嚷嚷得有多起劲,但毕竟今年已经50多岁了,再加上身体瘦弱,根本不可能抵抗来自一个成年人的全力一击,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在被打了后,周父嘴里的辱骂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他趴在地上,伸手指着钟宁,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你敢打我,我要报警!报警!你等着坐牢吧!” 打完人后,钟宁变得异常冷静。 他俯视着周父,松了松有些麻木的拳头,说:“你最好现在就报警,然后闭上嘴,不然我不确定你等下还能不能去报警。” 最后报警的人是隔壁的邻居,虽然他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在看到钟宁把周父一个50多岁的老头打倒在地后,出于好心还是立刻报了警。 警察十分钟后就赶到了,了解大概后把钟宁和周父一起带去了派出所。 一见到警察,周父就一直大喊着自己被打坏了,这里也疼那里也疼,甚至都脑震荡了。警察没办法,被他嚷嚷得眼冒金星,只好让人先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钟宁坐在派出所里接受调查,面前的警察正问他和周父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钟宁想了想,“仇人吧。” 警察听到这个词,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立即问:“什么仇?” 什么仇。 陷害他的仇,害他丢掉工作的仇,毁掉他人生的仇。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钟宁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后面问:“人在哪里?” 似乎有警察给他指了路,紧接着一个身影就走过来,站到钟宁面前。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的周望山,可能是警察,毕竟被打的人是他爸,这种情况下联系他过来也正常。 钟宁冷眼看着他。 “我来处理。”周望山说。 钟宁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 周望山不知对警察说了什么,没一会儿笔录就做完了,警察对钟宁说可以回去了。 钟宁从座位上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周望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脸色,语气有些小心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钟宁冷着脸,依旧什么都没说。 走到门口,周望山快走两步到车旁,把车门打开,然后望着钟宁。 钟宁并没有拒绝,而是意外地坐上了车。 周望山稍微松了口气,赶紧关上车门。 车子启动后,周望山侧头很快看了眼钟宁。 “对不起,”他打破车内的沉默,发自内心地道歉,“是我没有遵守好约定。” 钟宁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听到话后睁开眼,语气平平:“他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公司就一直跟着我,然后一路跟到你家。”周望山说这话时的表情很厌恶,似是恨透了周父的行为,“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让他再出现在你周围。”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钟宁的语气没有带任何嘲讽意味,但却让周望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小区,钟宁下车前回过头,突然问:“你们当年是怎么一起计划陷害我的?” “什么?”没预料到钟宁会这么问,周望山显然愣了一下。 “你不是说你们一起做的吗,怎么谋划的?” 周望山抿了下嘴,没有说话。 “还是不想说?”钟宁点了点头,“你以后不要再见我了,明天我会打电话给猎头,告诉他我改变了主意。” 说完他就伸腿下了车,周望山急忙抓住他的胳膊,一脸焦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宁回头看着他,表情看不出情绪,说:“我问过你很多次吧?但现在我没耐心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以后就别再见我了。” 这次他直接甩开周望山的手,丝毫不留恋地下了车。 车门刚关上,周望山就立刻下车,小跑着跟上钟宁,想要伸手抓住他,但又犹豫地收回了手。 最后他只默默跟在钟宁身后,一路陪他进了小区,上了楼,在要打开门之前,钟宁按密码的手顿了顿,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周望山。 就像一条大狗。 知道自己错了,但又坚决不改,一边扮着可怜让人心疼,另一边又让人恨得牙痒痒。 钟宁本来还想最后再问一次的,但现在又没了这个心情。 算了吧。 他转过头,按下密码,打开了门。 “可以再给我一杯橙汁吗?” 周望山问。 钟宁没有回身,更没有回答。 “给我一杯橙汁吧。”周望山再一次说。 惹恼主人的大狗都是如此,在主人生气后即便害怕,但还是会努力抬起爪子想要触碰主人。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比得上以后再见不到钟宁来得可怕。 第41章 “砰!” 又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但周望山已经习惯这个声音,连头都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外面不停响起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是踹桌子就是把杯子扔到地上,随后房间的门被重重推开,满身酒气的周父出现在眼前。 “人回来了都不知道喊一声?养你有什么用!”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周望山抬头看了一眼,毫无感情地叫了声“爸”,随后又低头继续看起了书。 很显然,这个态度惹恼了醉酒的男人。周父朝前一脚踹到周望山身上,任他摔倒在地上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拿起桌上的书。 翻看了几页后,他说:“天天看这破玩意有什么用,能挣着钱吗?” 说着他一把将书扔到地上,恶狠狠地对蜷缩在角落里的周望山说,“你这个破学赶紧给我上完,去打工或者干什么都行,再不挣钱回来我就把那个女人打死!” 再不XX我就把那个女人打死。 这是男人对周望山最常说的一句话,通常是让他去做饭,或者去买酒,又或者各种小事,反正在他需要周望山去做事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毫无感情的“那个女人”,仿佛存在就是供他来发泄怒火的,连养在自家后院的家禽都不如。 等男人发泄完,周望山从地上缓缓爬起。他没有去看肚子上被踹的地方,反正也就是淤青而已,早就习惯了。 他把被扔到地上的书小心捡起,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像是珍宝般的将它放在枕头下。 周父回了房间,听声音像是睡着了,打起了呼噜声。 周望山看了眼窗外变黑的天空,起身到灶台准备把凉透的土豆热一下。 他去院子里抱了捆晒干的秸秆,然后蹲在灶坑前,抓起一把塞进去。 等火烧起来后,他从盆里挑了几个比较圆的土豆放进锅里,然后就蹲在灶旁添火。等锅上了气后,又过了约5分钟,他拍了拍手上的干草渣,打开锅盖,把土豆盛出来。 用碗装着热土豆,周望山朝后院走去,打开堆放杂物的小屋,里面漆黑一片,只在角落里支了张简易的木板床,上面躺着一个女人。 周望山走过去,把土豆放在床边,冲床上的女人说:“妈,吃饭了。” 女人没有反应,周望山见惯不惯,俯身掀起她身上的被子,又说了一遍:“吃饭了。” 这时女人才像听到他说的话,微微动了动,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人头发很凌乱,身上也不知穿得哪年的旧衣服,脏兮兮的,就像村子里流传的,她已经疯了。 但周望山却已经习惯了,只把土豆递过去。 女人拿过土豆,看了看后,突然扔到地上。 周望山没有意外,转身从地上捡起土豆,吹了吹上面的土,这次把皮扒了后才再次递过去。 女人依旧没吃,又把土豆扔了。 “吃点吧。”周望山不厌其烦地捡过被女人扔掉的土豆,劝她说。 女人垂下呆滞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笔记本,拿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周望山探头过去,看她在纸上写了好几个名字,都是不认识的。 “妈,你写的什么?” 女人当然不会回答他,只不过在写完后,她把这张纸撕下,递了过来。 “给我?”周望山接过,看着纸上的几个名字。 女人是会写字的,但字体很凌乱,可能是这几年被关在这里很少能练字,所以退化了。 “我不吃,你拿走吧。”女人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很难听。 女人难得说了话,周望山当然不愿意走,他巴巴看着女人,希望她说更多的话:“这纸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女人没有反应。 周望山指了下纸上明显是个女人的名字,问她:“这是你的名字吗?” 女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周望山有些失望。女人只有极少时间才会清醒一会儿,跟他说几句话,平常就只躺着,无论他干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周望山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把土豆又推了过去:“妈,你吃点吧,明天我给你带糖。” 除了吃不尽的土豆地瓜苞米外,周望山每周都会去村里唯一一个简陋的小卖部去帮忙,偶尔老板会给他几颗糖,他都会带回来给女人,女人很喜欢吃。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女人,女人突然发疯似的将土豆打翻,大声尖叫起来。 这是又犯病了,周望山低头把散落在地上的土豆捡起,为了不刺激女人,只能赶紧离开小屋。 等他出来后,看着天上黑漆漆的天空,听着背后屋里女人疯癫的尖叫和大笑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他想。 第二天是周一,放学后周望山先回家给周父做了晚饭,虽然除了土豆就是地瓜苞米,但如果哪天不准备好,周父就会生气,免不了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除此外,吃腻了这些东西的时候,周父也会拿他来发泄,质问他为什么还不能赚钱回来,养他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今天周父不在家,周望山把土豆蒸好后放在锅里保温,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到老师宿舍。 这天钟老师依旧很亲切,还给他带了很多试卷,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试卷。 在这里是他昏暗的人生里唯一能够平静下来的地方,他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钟老师。 他常常会想,像钟老师这么好的人是怎么长大的呢?也跟他一样吃土豆地瓜长大的吗。应该不是,他们都说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城里人应该每天都能吃上米跟面吧。 周望山都快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吃米面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前一年过年的时候,周父大发善心,用买酒的钱去买了半袋面粉,包了饺子。 钟老师应该也不会挨打吧,他的父母肯定都跟他一样,知书达理,温柔善良,至少不会像周父那样。 钟老师还会好多知识,好像全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应该读过很多书,他家里会不会就像书城一样,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在周望山小小的世界里,钟宁就是他最崇拜的人。 他像大山一样住进了周望山的心里,成为他努力想要追赶的对象,也成为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触碰到的存在。 第二天周望山跟周父说了自己想考高中的事,周父当下就暴怒揍了他一顿。 他让周望山想都不要想,能让他读完初中已经够仁慈了。等毕业后就赶紧滚出去打工,再不挣钱回来他连女人和他一起打死。 周望山并没有放弃,他想自己挣钱。 可村子里除了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卖部以外,就再没有地方需要劳动力了。 家家都很穷,没有人有余钱用来付工钱,所以就算周望山想卖力气挣钱也没有用。而小卖部给的钱几乎可以算得上没有,除了偶尔能给女人买点吃的外,就留不下什么了。 于是过了一个月后,他又跟周父提了一次。 这天周父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没有喝得烂醉回来。周望山放下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跟正在吃饭的周父说:“我想继续读书。” 周父抬了下眉毛,看他:“读书?你拿什么读?” “我暑假可以去县里打工,钟老师说很多高中都有奖学金的,几乎不用付学费。” 周父冷笑了下:“就你也配上高中?你问问这个村里的人,哪家会闲得没事送孩子去县里上高中,那纯属脑子有病!” 周望山抿了下嘴:“我可以拿奖学金的——” 周父突然没了耐心,把手中碗摔在桌上,指着碗里的土豆说:“老子天天吃这玩意!你竟然还让我供你读高中!我看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说着他起身就要把周望山的书桌踹倒。说是书桌,其实就是拿几根木头和块不知哪捡的板子搭成的,所以根本承受不了重量,一脚就能踹散架。 桌上的书本和纸张散落到地上,周父眼尖看到其中一张纸上用铅笔写满了“同性恋”,他捡起,质问周望山:“你写的这是什么?” 周望山没有说话。 周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怒吼:“我问你这写的是什么!” 周父不是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隔壁村前两年就出了一个,简直把十八代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周望山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他压低声音回答周父:“什么都不是。” “你当我傻子吗!”周父一贯没什么耐心,直接拿起桌上的碗砸到周望山脸上,把他额头砸了个口字,鲜红的血从上面流了下来。 周望山连声都没吭。 “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学那些烂七八糟的变态东西,老子就打断你的腿!”周父喘着粗气,用手指着他,“你敢跟我当变态试试!” 周望山咬着牙,忍着头上的痛,说:“不是变态。” 周父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问他:“你说什么?” 周望山抬起眼,语气坚定:“同性恋不是变态,同性恋也有很好的人——” “砰!” 周父直接一脚把周望山踹到旁边的墙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压根说不出话。 但这并不能让周父解气,他又抄起身边的椅子,朝地上的周望山走过去,低头问他:“你再说一遍,同性恋不是变态?” 周望山满脸痛苦地捂着肚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啊!”说着周父就把椅子狠狠砸到他身上。 周望山闷哼一声,还是什么都没说。 连打好几下后,椅子散架了,周父从地上捡起椅子腿,用带着钉子的那头伸到他脸前。 “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出了毛病,我就不该让你去学校,竟然学得跟变态一样。”说着他举起棍子。 这时周望山从地上抬起脸,即便身上无一处不痛,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同性恋不是变态,同性恋也是很好的人——” 他脑海里闪过钟宁每一次见到他时露出的笑容,脱口而出:“钟老师是很好的人,他才不是变态!” 棍子停滞在半空中。 周父俯视着周望山,停顿了几秒后问:“你说谁是同性恋?”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会努力多更新的!(握拳) 第42章 周父出去喝酒了,周望山带着一身伤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很久都起不来。 一直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才缓缓扶着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把身上带血迹的衣服脱下。 脱衣服的过程中因为撕扯到伤口,他闷哼了一声,但还是紧皱着眉头换上干净衣服,去厨房热了碗苞米粥,端到后院。 女人晚上没有吃饭,但她此时已经睡了。周望山没有打开灯,摸黑走进去,把粥放在床头地上。 他本来想蹲下来看看女人,但因为身上的伤做不出动作,只能扶着墙勉强在黑夜中看着女人。 女人也是漂亮过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女人虽然也穿得不好看,都是旧布做的衣服,头发也就是简单一扎,但那也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任谁都比不上。 当时女人就被关在后院了,年幼的周望山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总是被关起来,只知道周父隔三差五就揍她一顿,每次女人都不吭声,打得再狠也不吭声,但即便如此,周望山也知道后院正在发生什么。 后来女人就疯了,周父也越来越少去后院了,发泄目标逐渐变成还没发育的周望山。 周望山随了女人,被打时从来不喊疼。他认为自己是在替女人挨打,只有打了他,女人才不会再挨打,所以每一次都咬着牙坚持下来。 从小到大,周望山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去城里读书,然后挣钱,把女人接过去。 他不嫌弃女人疯,也不嫌弃她邋遢,只要有钱了他就会把她带走,永远再不回来这个地方。 天微亮的时候,周父回家了。 他动作粗鲁地把缩在被窝里的周望山拽起,虽然一身酒味,但眼睛却亮晶晶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咱们村的阿娟,你认识吧?”他问。 周望山并不想此时再激怒男人,点了点头:“认识。” “他爹现在可牛逼大发了,今晚的酒都是他请的,阔气得很。”周父说完不屑地撇了下嘴角,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望山摇了摇头。 “因为阿娟!”周父说话时的语气很兴奋,“也不知道她走得哪门子好运,去县里打工的时候被她什么领导给强奸了,听说那孙子还有老婆孩子,结果赔了阿娟他爹一大笔钱,简直就是个冤大头!” 周望山听不明白周父跟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只愣愣地听着。 周父说完后瞧了他一眼,突然提起:“你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看?” 周望山脑中的弦瞬间绷紧:“你要干什么?” “操!老子问你话你就给老子答!”周父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周望山嘴角刚止住血的伤口又涌出鲜红的血液。 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什么都没说。 周父看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起来,刚回家时的好心情瞬间全无。 “老子看你小子就是欠揍,直接打死你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周父知道现在正要用到周望山,而且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再打一顿说不定还得送去诊所,到时候又浪费钱,还耽误他的大事。 “你最近跟你那个老师走近一点,他不是同性恋吗,他对你有没有意思?” “钟老师才不是那种人!”听到周父嘴中如此随意地侮辱钟宁,周望山不受控制地喊。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揍死你,但你死也得等老子把钱拿到再死!”周父嫌弃地把他扔到一旁,说起自己的计划。 “你最好是能跟那个老师睡一起去,然后你就说被他强奸了。不过,男人能强奸男人吗?这个不重要!反正你就照我说的做,我看他到时候出不出钱。” 周望山瞪着周父,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他竟然敢这么做。 周父此时正在心中盘算着钟宁能赔给他多少钱,完全没注意到周望山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他踹了他一脚,吩咐下人似的:“去给老子热点饭!” 周望山拖着身体走到灶台前,他甚至想直接下老鼠药毒死男人。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从柜子里找出老鼠药后,他往粥里洒了半包又觉得不够,怕毒不死,最后全都倒了进去。 等粥热了后,拿铲子搅拌了搅拌,他端出去给周父。 可能是饿了,周父吹了几口热气后就直接全喝下了,连咸菜都没吃。 周望山看着他喝完,把碗拿去水池洗。等再回来,男人已经躺到床上睡着了。 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心里数着时间,然后走进去,伸手在男人的鼻下探了探。 有呼吸。 他快速收回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可能是药效还没发作,所以现在还没死。 前几年同村的一个媳妇就是这么自杀死的,听说是白天喝的药,半夜就没了。 周望山看着窗外已经发白的天空,准备等到晚上。 这天他没有去学校,除了给女人送两次饭以外,就一直坐在板凳上等着。 可周父在屋里睡得很安稳,甚至还时不时传来呼噜声。 等到下午,他终于睡醒了。 周望山知道自己下的药没用了,可能是老鼠药放了太久,失了药效。 也有可能男人本身就是恶魔,是杀不死的。 但不管如何,这都让他感到非常失望。 男人一睡醒就又提起早上的事,问他:“你今天没去学校?” “身上有伤,去不了。”周望山低着头说。 “怎么就去不了?你是不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让你跟那个变态走近一点,最好今天就去他那里睡。”周父打量着他身上的伤痕,嘲讽地说,“身上有伤更好,到时候就说是那个变态打的。” 周望山沉默不言。 他在心里想现在是冬天,不种地,所以家里也没有农药。 如果是夏天就好了,那个时候家里就有好多农药,可以毒死男人。 “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周父被周望山的态度给激怒到了,他此时不想打周望山,于是只能另找目标发泄。 “怎么,要不我现在去找那个女人?你平常不是挺爱往后面跑的吗,要不要我也去,嗯?” 周望山瞬间抬起头:“你不要打她!” “那你就给老子老实听话,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第43章 第二天一早周父就赶着让周望山去学校,让他快点把事情办了。 周望山没说什么,顺从地出了门,但却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小卖部。 老板看到他脸上的伤见怪不怪,随口问:“怎么不去学校?” “你家有农药吗?”周望山问他。 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要买?” 周望山迟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买什么农药,地里连根草都长不出来。”老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赶紧去学校吧。” 周望山却站在原地没动,又问老板:“你家有用剩下的吗,给我一点就行,用我的工钱抵。” 老板这时才觉出不对,正眼看他:“你要农药干什么?” “用来毒老鼠,”周望山面不改色地说,“家里老鼠药放久了,没用。” “那你买老鼠药就好了,买什么农药!而且这种天气哪来的老鼠!” 周望山抿了下嘴,暂时没想好说辞。 老板开始赶他走:“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给我老鼠药也行,一样用工钱抵。”周望山说。 “不卖!”老板大手一挥,就把他赶走了。 周望山没地方去,不能去学校,又不能回家,最后只好走到荒无人烟的地里,找了个小雪堆坐下。 现在这个季节,就像老板说的,天冷得地里连根草都长不出来,所以也不会有人来地里。 他从书包里拿出早上带出门的试卷,这还是前段时间钟老师给的,这么一看就是一整天,等到天微微黑了后才抖了抖身上落的雪,站起身往回走。 周父在家里等着,一见周望山回来就立刻问他怎么没去钟宁那里睡。 “钟老师今天没去学校。”周望山撒着谎。 “真的?”周父有点不信。 “真的,他请假了。” 周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按捺下去,让他滚去去烧饭。 周望山放下书包,去前院捡了柴火,塞进灶台里。 吃完晚饭后,周父又出门喝酒去了。周望山去后院送了饭,然后回房间睡觉。 他今天在雪地冻了一天,浑身都不舒服,好像要发烧。 就在他浑浑噩噩地缩在被窝里时,周父不知什么时候喝完酒回来,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一把将他从床上踹到地上。 周望山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你小子竟然敢骗老子!”周父怒不可赦,一脚接着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什么请假?明明其他人都说今天在学校见到那个变态了!” 周望山无力躲避,只能闷声承受着。 但是没打多久,周父似乎就清醒过来,朝地上的周望山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后院的时候,他从地上捡了根劈好的柴火,一脚踹开后院的门。 周望山在女人发出尖叫声的同时跑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周父的腰,央求他:“求求你,爸,不要。” 周父却一把将他甩开,举起手上的棍子狠狠砸在床上因陷入惊吓而不断尖叫的女人身上。 周望山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试图挡在女人身前。但男人的力气无比巨大,一手就提起他扔到旁边,然后不断殴打着女人。 周望山一次次被摔到地上,额头撞在桌角流出了血,后脑勺狠狠撞到墙上,不断袭来晕眩感差点将他吞噬。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阻止周父的暴行, 女人除了一开始的尖叫以外就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只有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周父,似乎要将他的样子牢牢记住,做鬼也不会忘记。 她这副模样反而激怒了周父,让他忘记了一开始只是想教训教训周望山的意图,愤怒瞬间燃烧了理智。 最后还是邻居听不下去,过来狠狠敲了几下门,又大声喊了几句不知什么,才暂且将周父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喘着粗气,将手中带血的木棍扔到地上,侧头吐了口痰,转身走了出去。 周望山虽然身形不大,但却死死护在女人身前,等到周父走出门后,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一下滑倒在地上。 女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如死人一般。 周望山来不及喘气,就立刻趴在床边,用手触碰着女人的胳膊,小声叫她:“妈,妈...” 女人一直没有反应,他立马慌了,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去诊所叫大夫,但因为昨天才伤的腿刚刚又撞到了墙上,所以刚一发力就又摔倒在地上。 他用手掌支撑着地板,咬着牙努力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出后院。 周父不知去哪了,大门敞开着,前院一个人都没有。 周望山捡了根木头,艰难地拐着,朝村里唯一一家诊所走去。 因为已经晚上了,天很黑,路上又没有灯,眼前除了半米内的土地什么都看不到。 下过雪的路很滑,坑坑洼洼的路面被白雪覆盖着,导致周望山一路上摔了好几次,有一次甚至牙磕在了石头上,瞬间出了血。 他浑身不觉地用手背随便抹了把,就又继续爬起来赶路。 等到了诊所,诊所早就关门休息了。周望山站在门口,不断敲着门,用此刻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喊着大夫。 没多久,诊所里的灯亮了,大夫从里面打开门,一脸不耐烦刚要骂人,在看到周望山的惨状后就又咽了回去。 “您能我我家一趟吗,我妈生病了。”周望山低了低头,不想被人看到伤口。 “你妈?她不是一直都病着吗?” 村子不大,什么消息都传得透,周望山家里什么情况全村人都知道。 “不是,她受了伤,好像晕过去了。”周望山祈求着他,“您去我家看一看吧,求求您了。” 大夫本来不想去的,但大半夜的,周望山这么一个小孩为了自己妈妈走这么远过来,他不忍心就这么拒绝。 “你等等。” 他转身回屋拿了药箱,然后在周望山亮起来的眼神下跟他一起去了周家。 第44章 进门的时候,大夫朝屋内看了一眼。他也不想卷入麻烦中,更可况周父的人品全村人皆知,碰见最好绕道走。 但幸好,屋里此时并没有人。 周望山带他去了后院,一看到床上的女人,大夫脸色就一沉。 他先坐在床边把了脉,又掀开女人衣服下摆看了身上的伤口,然后抬起头对满脸期望周望山说:“这个情况我也没办法。” 周望山的脸色瞬间灰暗下来:“为什么?您不是大夫吗?您帮她看看,或者开点药,钱...我会我想办法给您的。” “不是钱的问题,你妈身上伤势太重了,有可能是内出血,这个得去县上的医院才行,我看不了。” “医院?” 周望山愣了愣,他是万万没有能力送女人去医院看病的。 大夫也确实没办法,能在这个破大点的穷村里当大夫的人,能指望他会看什么病? 他从药箱里拿出些碘伏,告诉周望山可以给女人的伤口上涂,又给了他几片消炎药,除此以外就爱莫能助了。 离开前,周望山问他这些多少钱,等他小卖部的工钱下来了就还给他。 大夫说送他了,走前他看着木板上浑身惨状的女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大夫走后,周望山按他说的线涂了碘伏,然后就攥着药片蹲在床旁,期待着女人能醒来。 如果他有超能力就好了,那样就能带女人去县里的医院看最好的大夫。不,如果他有超能力,就不会让女人生病,更不会让她疯掉。 周望山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女人露在被子外的肩膀。 她会死吗? 如果不送去医院,她应该会死吧。 周望山面无表情地想着,如果女人死了他也不活了。 他会杀了周父,然后一起去死。 这么想着,毫无预兆地他突然哭了出来,眼泪和鼻涕糊满整张脸,就像个没心没肺小孩一样,哭得撕心裂肺又毫无形象。 可他一直都忘了,他本来就还是个孩子,他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天大的事。 如果放到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也许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帮女人,或者改变现在的处境。 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孩,瘦弱得完全不像初三的学生,随便一个成年人都能单手把他拽起扔出去。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救得了女人。 周望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睡梦中的他只感觉浑身都疼得不行,像是被拖拉机碾过一般,又好像掉进了热锅里,周围都是沸腾的开水,快要将他淹没。 “醒醒!” 周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拍着他的脸,将他叫醒。 但周望山似乎睁不开眼睛,努力了半天后,就又闭眼歪头倒了过去。 此时才意识到对方可能发烧了的周父,不由骂了句脏话,一手将周望山提起,把他塞回房间被窝里,然后出了趟门。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颗退烧药,把周望山从被窝里薅起来,动作粗暴地把药塞进他嘴里,又灌了口水进去。 周望山在昏迷中咳嗽了几声,把药咽了下去。 这时周父才拍了拍手,不再管他,回自己房间去补觉了。 等周望山从床上醒过来时,天已经微微黑,快晚上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周父已经察觉到他醒了,端着一碗汤走进来,放到桌子上。 “喝点汤。” 周望山没理会他,想要下床去后院看看女人。 周父见他要穿鞋,一把拽住他,语气不耐烦地说:“我已经找人给她看了,喝了药正睡着呢,你去了又把她吵醒了。” “真的?”周望山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父,不信他会这么做。 周父点了点头,抬手指了下碗:“你先喝汤,喝完我跟你说。” 周望山看了眼桌上的汤,记忆里上一次周父做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么多年他都没下过厨。 “我妈没事吗?”周望山没喝汤,再次问他。 “我都说没事了!” “可是昨天村里大夫说...” “他懂个屁!连医生都不算的家伙。我找其他人看过了,人家厉害得很,喝了药就好多了。” 周父说得一脸认真,似乎是真的。 周望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是不放心,想要去亲眼看看女人。 “你先听我跟你商量个事。” 商量,这个词还是头一次从周父的嘴里蹦出来。 “你妈这个身体你也知道,老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这次吃了药,也只能管一阵的,如果想要根治,在咱们这肯定不行,得去市里的医院。” 周望山不明所以地看着周父,不清楚他讲这些是要干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 见他又要提那件事,周望山的脸色瞬间变了。 但今天周父一反平常,丝毫没有要翻脸的意思,反而用着商量的口气说:“只要你把事情办好了,我就带你妈去市里看病。到时候别说现在这点伤了,连以前的毛病都能看好。” 周望山没有说话,他又加重了语气:“我找这个人给开的药可管不了几天,等过几天药劲过了,没准她就死了!” 说着他带周望山去了后院,让他去看女人。 木板上躺着的女人比起昨天脸色确实好了不少,至少脸上有了点血色,呼吸也很平缓。 周望山转过身,问周父:“你找谁看的病?”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有那么个人。” “他不能再开点药吗?” “我都说过了,药只能管几天的!之后还是得去医院才行。难道你想就这么看着她死了?我是没什么意见,你要是也这么狠心那就别听我的话!” 接连几天发生的事已经快要把周望山压垮,他现在整个脑袋都是糊涂的,身体也站不稳,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周父没再多说,只让他自己好好考虑。 周望山回了房间,坐在床上,脑海里出现的全是昨天女人躺在木板上的惨状。 在他小而狭隘的世界里除了挨打和挨饿以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了,如果有,那就只有女人还没疯的时候。 那个时候每当周父不在家他都会偷偷跑到后院,女人会温柔地抱起他,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教他说普通话,教他认字。 那个时候他太小了,记忆不太全,但现在每次回忆起来,仿佛都能再次感受到女人温暖的怀抱。 后来女人疯了后就不再认识他了,见到他也没有别的反应,只呆呆坐着不说话。 但周望山知道,她知道他是谁。女人见到其他人,尤其是周父都会控制不住地尖叫,唯独只有见到他的时候很平静。 所以即便女人疯了,即便全村人都在嘲笑他有个疯妈妈,即便周父每次提到她都会嫌弃地称为那个女人,周望山依旧很喜欢这个妈妈。 可现在,他连这样的妈妈都要失去了。 “钟老师...” 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周望山孤独而又无助地喃喃。 他从未见过其他城里来的老师和钟宁一样,以往的老师都是待半年或者一年就巴不得早点回去,学生也不傻,他们能察觉到谁是真的认真负责,谁又是只来混个名头就走。 所以当钟宁第一次叫他名字,第一次对他笑,第一次给他书,第一次给他讲外面世界是怎么样,第一次关心他的时候,他就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妈妈温柔怀抱的时刻。 对他来说,钟宁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妈妈,给予了他无限的温暖。 “我应该怎么办?” 但可惜,这注定是一句没有答案的问话。 作者有话说: 回忆章应该下章就会结束了! 第45章 第二天女人中途醒来一会儿,周望山很高兴,热了饭想要给她吃,但她刚张嘴,就吐了口血出来。 血染在棉被上,又鲜艳又刺眼。 但随之更让周望山恐慌的是,女人再次昏睡过去,这次他怎么也叫不醒。 周父走过来,对周望山说这是正常的,药效过了,女人快要不行了。 他看着周望山的脸色,说:“现在定棺材也贵,等她死了,就直接扔后山去吧,省点钱。” 周望山脸色惨白地蹲在床旁,他想求男人带他去县里医院,但知道根本不可能。 现在除了按男人说的办,没有任何活路。 躺在木板上的女人的气息越来越薄弱,轻得似乎都要消失,周望山不确定她会在哪一秒死去。 周父在旁边冷眼看着,嗤笑一声,转身走出了门。 没多久,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周望山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他们家,他直起僵硬的身体,走到前院开门。 钟宁出现在面前,一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就立刻问他:“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钟老师...” 周望山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但心里却像砸下一块重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钟宁闯进屋,想要找周父理论,周望山在他身后低声说:“我爸不在家,他出去了。” 钟宁还是很心疼,恨铁不成钢地质问他为什么挨打不会逃跑,为什么任由别人打他? 周望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能跑去哪里?他妈妈在这里,他哪里都跑不了。 最后钟宁把他带回了宿舍,在离开前,周望山偷偷回头看了眼后院。 女人此时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他整个人仿佛都要炸了,无数想法钻进他的脑海,疯狂上蹿下跳,让他就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但钟宁没有注意到周望山的异常,直接将他带回了宿舍,并让他今晚就住在这里。 周望山瞬间抬起头。 他的内心告诉他不能答应,自己现在应该回去,不管女人怎么样,最后都得陪在她身边。 可钟宁却轻轻拨了下他额前的头发,误解了他的眼神,放软语气说:“没事,老师会保护你的,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那晚他住在了宿舍里,和钟宁躺在同一张床上。 夜深,他问钟宁为什么会来这里。 “来教你们读书啊。”钟宁答得理所当然,完全不用思考。 “可是这里的人都不读书。” “我知道。所以才更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来教你们,让你们懂得读书的重要性。不读书,怎么走出大山呢?” “钟老师,外面的世界真的跟书里写的一样吗?” “比书里还要更好,所以你一定不能放弃读书,一定要走出去。” 这是当晚,钟宁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十年内的唯一一句话。 之后发生的事,钟宁就都知道了。 虽然周望山不知道周父是怎么得知他在这里的,但他知道周父总会知道的。 所以半夜三点周父来砸门的时候,他睁着眼睛,无比清醒,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一秒钟都没有睡着,一直在等着,最终还是等到了。 校长把钟宁带走了,后来又找他问话。 他全程保持了沉默,只有在校长问到照片的事情时,才稍微有了反应。 他不知道校长是如何得知照片的存在的,但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周父都不知道。 不过看到他的表情,校长就什么都明了了,没再追问。 在外面冰天雪地的走廊上,周望山没有看向钟宁,更没有说任何一句解释的话。 他知道他自己不配。 李天辰把他送回家,他默默走向后院,坐在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的女人身边,等待周父回来,兑现他的承诺。 可周父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女人的身体都变硬了,周父都没回来过。 最后,女人死在了他怀里。 周望山没有觉得后悔,他反而觉得自己活该。他利用了对他最好的钟老师,所以上天才会来惩罚他。 可是能不能用他的命来换女人的命? 罪是他犯的,最后死的不应该是他妈妈。 周望山不知道自己哭没哭,眼泪都已经流麻木了,大脑也变得麻痹。 他找出家里最完整的一床棉被,把女人包在里面,然后拿铁锹在后边的山林里挖出了一个坑。 他不想把女人葬在家里,他恨极了那个地方,他想女人也是一样。 因为是冬天,土地被冻得梆硬,以他的力气,即便用铁锹砸向地面,也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 可即便如此,周望山还是死死抓着铁锹,拼命在地上开了个洞。 最后他用血手模糊的双手拖着包住女人的棉被,一步一步,将她安葬在了土地里。 做完这一切,他去到村长家,偷偷翻进后院,把村里唯一一辆摩托油箱里的汽油倒了出来。 趁着天黑,他拎着汽油回到家,把后院的柴火摆满整个屋子,然后倒上汽油。 周父此时正在屋里酣睡,他在外面鬼混了十几天,终于在今天早晨回来,刚到家就浑身酒气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周望山拿出火柴刚要点燃柴火,突然顿了顿,回房间把枕头底下之前女人撕给他的纸揣进兜里,又去后院将女人唯一一本笔记本拿走,然后把点燃的火柴扔到地上。 烈火熊熊燃烧,穿破了浓重的黑夜。 村里的人都被远处异样的红光耀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周家被烧了。 就在他们互相拎着水桶,准备前去救火的时候,周望山已经带着他仅有的家当徒步离开了周家村。 他走了很多天,一路上没有吃的,他就偷偷翻路边的农家里,偷两个土豆出来。 他不多偷,只吃到不饿得走不动道,就继续往前走。 后来走到没有农家的地方,他就去土里找东西吃。可这里是北方,冬天的地里什么都没有,连根草都不长。 最后他学会了掏田鼠窝,抓出来后拿火直接烤着吃。 幸好走前留下了拿包火柴,不然此时只能生扒皮活吃了。 就这么一路走到县城,他浑身上下都没个人样,县城里的人看到他还以为是乞讨的来了,有好心人给了他点钱和食物。 周望山说不出话,只给他们弯腰,等人都走了还在弯腰。 他拿着这点钱和食物,去工厂找活。可厂里的老板看他这样,甚至都没成年,根本不要他。 跑了好几个工厂,最后都被赶了出来。周望山只能蹲在门口,这一蹲就是三天,最后厂长看不下去,把他叫了进去。 “你哪来的?” 周望山刚想说周家村,但话到嘴边却变了:“小梁村。” “小梁村?”厂长疑惑地看着他,“我记得那边不算特别穷啊,怎么还逃荒出来了?” “家里人没了。” “一个亲戚都没了?” “嗯。” “怎么没的?” “生病。” 厂长看他可怜,唏嘘了几声,最后给他安排了个工作。 因为看他瘦弱,怕他没力气,厂长没让他干体力活,只让他去看大门,平常顺便打扫打扫院子。 周望山说:“可以。” 厂长又说:“供吃供住,但没工钱,你要愿意干今天就留下。” 周望山点了下头,说:“可以。” 作者有话说: 失策了,回忆章没写完。 可能还得再写一丢丢...... 第46章 周望山在工厂住下来了。 但前半个月他一直盯着门口,怕有人来抓他。 那场火应该把男人烧死了吧?大家应该能猜出来是他放的火,除了他也不可能再有别人。所以说不定哪天警察就会找来,把他带走。 但工厂附近一直风平浪静,没有警察来,也没有其他人来打听他的踪迹。 渐渐,他放松下警惕,以为警察查不到他在这里。毕竟他一路徒步过来,县里也没人认识他,找到他应该不会容易。 等身体养得差不多,周望山每天打扫完院子后,偶尔会去帮工人搬货。 一开始工人还嘲笑他,觉得他胳膊细腿细,连女孩子都不如。但周望山咬着牙,额上暴着青筋,愣是把货搬起来了。 因为他是义务帮忙,工人也乐得能偷点懒,厂长就当全没看见,只是私下跟食堂吩咐,以后周望山再吃三碗饭的时候不要小气,多给他打点米饭。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望山身上的肉也养回来了些,搬货的活也干得更加顺手,甚至能抵半个熟练工了。 这时厂长把他叫过去,问他一半的工钱干不干。 周望山当然愿意,他本来就是因为白吃白住在这里觉得不好意思,扫院子又扫不出花来,所以才去帮帮忙。现在不仅有吃有喝还有工资,他当然一百个愿意。 “行了,去吧,院子别忘了扫啊!”厂长对他说。 他连声对厂长说谢谢,就差弯腰鞠躬了。 厂长看不得这套,直接一脚把他踹出屋,让他吃完饭赶紧干活去。 因为有了工资,周望山干起活来更加卖力,没别干得比慢就比别人多干一会儿。别人一趟能搬两袋,他只能搬一袋,那就跑快点,搬货都是跑着走。 等两个月过去,他手上磨得全是老茧,但也更像样了,就连工人都夸他不出几个月就能当熟练工了。 但在厂长再一次提出要给周望山涨工资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为什么?”厂长很意外,他以为周望山每天这么卖力,是为了能早点拿和其他人一样的工资,没想到他竟然却拒绝了。 “我干不了多久,等冬天过了,我就要走了。” 不知不觉,周望山已经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了。 “要回小梁村?” “不是。” “那你去哪?” “去外省找人。” 周望山没多解释,厂长看他去意已决,便没费口舌,只说知道了。 冬天很快过去,在初春的时候,周望山跟厂长辞了工,。 来的时候他只在衣服里装了一个笔记本,走时也只多了几件衣服,一个塑料袋就全装上了。 厂长把工资给他结了:“这是你嫂子做的包子,你路上带着,饿了可以吃。” 兜子里满满全是肉包子,底下还装着十来个烙饼,沉甸甸得全是藏在背后的关怀。 离开前,周望山给厂长鞠了个躬。 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厂长,他早就不知饿死冻死在哪个路边了。 厂长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以后要是没路走了,还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欢迎他。 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工厂,周望山没有回头路,坚决地踏上一条未知的路。 他去车站买了张大巴票,坐在候车厅,从塑料袋里翻出女人的笔记本。 厚厚一本笔记本上面几乎都被画满了,大部分都是乱画乱写,看不出写的什么。 但每隔几页总会出现几个名字,都和当初女人撕给周望山那张纸上的一样。 本来周望山还没当回事,但有一天他在工厂宿舍里的唯一一台电视机上看到了同样的名字。 电视上的男人50多岁,叫章建国,是当地有名企业家。周望山呆呆地看了很久,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像话的想法。 当晚他让工人带他一起去网吧,因为不会用电脑,工人手把手教他怎么开机,又怎么上网。 等他学会后,第一件事就是在搜索栏输入了笔记本上那几个名字。 除了章建国,另外一个名字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是他们的儿子。 而最后一个名字,则是他们多年前丢失的女儿。 周望山曾经猜测过这个名字可能会是女人的名字,但直到现在才真的确信。 章悦。 这真是他妈妈的名字吗? 周望山继续往下浏览,因为男人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所以女儿失踪的事也上了新闻。 上面有张寻人启事的照片,赫然就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女人。 没有思考太久,几乎当晚周望山就决定要去找章建国。 但这并不容易,他现在除了知道名字、城市和公司以外,几乎一无所知。 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道路。 坐了好几趟大巴车后,周望山终于在A市下了车。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甚至在之前连想象都想不出来。 他试图去问路过的人认不认识章建国,知不知道他住在哪,但路人却当他是神经病,骂了他几句后就离开不了。 几次下来,周望山就知道这样没用。 可是这个城市这么大,他要怎么才能找到章建国呢? 为了尽可能少花钱,周望山没去旅馆,而是在车站附近找了家网吧,学着之前厂里工人的模样,开了通宵。 接着他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在网上搜索章建国,以及他的公司。最后虽然还是不知道章建国住在哪里,但至少确定了公司的地址。 隔日天一亮,他就奔向目的地。 “然后呢?”因为周望山久久没有接着往下说,钟宁忍不住问。 “之后我就见到了章董事长,然后就相认了。”周望山语气平静地说。 钟宁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他才不信会这么容易,当时周望山完全就是个山里的土娃子,单单跑到公司楼下就和董事长认亲了? 虽然那是几年前,当时公司还没有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但也已经是大企业了,照理来说周望山去到公司根本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到董事长了,又怎么可能顺利相认呢? “嗯。”周望山喝了口橙汁,点了头。 见对方不想接着往下说,钟宁也就没问,接受了他的说法。 “所以你真的是董事长的外孙?” “嗯。” “怪不得之前公司里都传你是董事长的儿子,只是辈分猜错了。但那个帖子当时说你是假的,你怎么不澄清?” “没那个必要。” 周望山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对自己从一个山村出来的农娃化身变成上市公司董事长外孙的事完全不在意。 钟宁撇了撇嘴,又想到另一点:“所以你当年没烧死你爸?” “嗯,他被救出来了。” “那他又是怎么再找到你的?” “和我当年一样,在电视上看到我了。” “哦。” 周望山看了钟宁一眼,顿了顿:“你没有别的想问的?” “你指什么?” “陷害你的事。” 钟宁沉默下来。 说实话,在没听周望山说这些之前,他是真的没想到背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包括周望山妈妈的事。 在听周望山讲述的时候,他不禁想过章悦是什么死的呢?是在他到了周家,把周望山带回宿舍的时候;还是在他和周望山在大雪中擦身而过的时候;亦或者,是留着最后一口气,等周望山回了家,死在等待周父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中。 但不管怎样,听完这些后,钟宁都已经释然了。 纵然周父应该被千刀万剐,但当年那个都没成年的小周望山,他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恨他。 “我原谅你了。”他说。 这也是钟宁和自己的和解。 在漫长的自我厌弃后,他也决定原谅当初的那个自己。 第47章 自从得知周父还活着后,周望山就一直想把他送进牢里。 他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现在的他无比清晰明白周父一直都在犯罪。可是周父却很谨慎,每当提到有关章悦的事时,他都会试图蒙混过去,并决口不提自己当初是怎么认识章悦,又怎么娶到她,包括之后是如何将她虐待至死的。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周望山不是没有尝试过报警,但时过境迁,周家村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再加上他放的那把火,他现在根本找不到当初埋葬章悦的土地。 而且就算找出遗体,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很多证据都在漫长的岁月中消失了。 周望山试图让村民去录口供,可他们除了证明周父有家暴行为外,对章悦是不是拐卖回来的,以及章悦的死是否跟周父有关都起不到作用。 所以就算报了警,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周望山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也是他到现在还能容忍周父大摇大摆出现在身边的原因。 他绝不会放弃,迟早有一天他会为章悦报仇。 周望山是在半夜的时候离开钟宁家的,等他走后,钟宁睡了近几年最沉稳的一觉。 一个梦都没做,直接睡到第二天早晨。在按掉闹铃的时候,他知道新的一天到了。 洗漱,换衣服,出门。 钟宁精神抖擞地走出小区,却被一辆车拦住了。 周望山坐在车内,不知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见到他出来,便打开车锁让他上车。 “你怎么来了?” “顺路。” 钟宁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后才反应过来他家和周望山住的地方根本就不顺路。 但周望山神情自若地启动了车,一边说:“后座有早餐,我刚买的,还热乎。” 钟宁回过头,看到车座上的豆浆包子,伸手拿过来一摸,果真还是热的。 “你吃了吗?” “嗯。” 钟宁确实饿了,拿出包子啃了一口,然后想起什么,又问:“我在你车上吃没问题吗?” 周望山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有的人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车上吃东西,会留下味道或者食物残渣,你没关系?” “没有,你放心吃。” 钟宁点点头,吃着包子突然想起之前送周望山回家那次,以及当时开门后见到的混乱场景,对方确实不像是会有这种洁癖的习惯。 能在那种狗窝里生活下来的人,又怎么会介意在车上吃东西这种区区小事呢。 到了公司附近,周望山停下车,在钟宁解开安全带的时候随口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啊?”钟宁没反应过来。 “我订餐到办公室,我们一起吃。” “为什么?” 钟宁是真心发问,虽然他现在和周望山算是“和解”了,但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早上显示故意顺路,还给他买早餐,现在已经关系好到要中午一起吃饭了吗? “什么为什么?”周望山反问。 钟宁想了想,说:“我明白你可能有想补偿我的想法,但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吧,我会更舒服一点,不用特意做这些。” 周望山歪了一下头,似乎在思考。 “好吧。”他看起来是被钟宁说服了。 钟宁给了他一个微笑,抬腿下了车。 进了公司,因为早上搭了便车的缘故,钟宁是办公室里第一个到的。 等他泡好一杯咖啡后,其他员工才稀稀拉拉地去排队打卡。 莎莎哼着歌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大兜油条,仿佛是个勤劳的外卖员,见到钟宁就高兴地小跑过来。 “给你看我今天买的大油条,有这么大!你可不知道我为了买它有多不容易,卖油条的老板行踪不定,能不能碰见他都得靠运气。所以今天遇见我就一口气买了五根,够大家一起吃了。你应该没吃早饭吧?来,给你一根。” “我吃过了。”钟宁好不容易等她喘口气,才及时地制止了她往自己手里塞油条的动作。 “啊?你平时早上不是不吃饭吗,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家楼下刚好有包子,就顺便吃了。”钟宁说。 “哦,那好吧。”莎莎看起来有点遗憾,但很快她就打起精神,去其他刚进办公室的同事面前夸赞自己买的大油条了。 钟宁端着咖啡走进办公室,开始早上的工作。 一低头,一抬头,几个小时就这么迅速地过去了。等到手机闹铃响起时,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起身准备去吃饭。 “莎莎——”他打开门,刚要问莎莎今天吃什么,就看见周望山不知怎么跑来他们办公室,而且好巧不巧正在跟莎莎聊天。 听到声音,莎莎转过头看向钟宁,一脸高兴地说:“周总说今天中午他请客!” “......” 钟宁一脸无语地看着周望山,对方却不轻不淡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因为有总经理请客,单独只请一个部门也不合适,所以本来一顿简单的午餐突然就变成了整个市场部门的团建。 楼下的饭馆被他们整个坐满,闹哄哄的。 钟宁坐在莎莎和周望山中间,尽量避免和周望山对视,一直找话题和莎莎聊。 聊到后来莎莎都恼了,拍了下桌子:“钟宁!你能不能不要挑吃饭的时候一直跟我谈工作,我都要积食了!” 钟宁只好闭嘴,默默吃菜。 “吃这个。”这时周望山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哦,谢谢。”钟宁如同嚼蜡地吃着排骨,内心盘算着周望山究竟什么意图。 等这顿折磨人的午饭终于结束,他第一个逃出饭店,快速回了办公室,关上门。 还是工作更让他安心,工作万岁。 就在钟宁试图让自己沉浸到工作里时,莎莎敲响了门,从外面探进来头说:“周总说要请大家喝咖啡,你喝什么?” “我什么都不喝。” “平常你不是每天都得至少三杯咖啡吗,为什么不喝?” “我可以自己泡,公司里茶水间。” “那哪有免费的咖啡好喝啊,算了,我给你点燕麦拿铁哦。” 还没等钟宁说话,她就退出办公室,快速关上门。 ...... 虽说总经理请客吃饭或者请喝咖啡都是件很正常的事,而且也不是单独请他,是请了整个市场部,所以他没必要因此大惊小怪。 可是他和周望山的关系毕竟算不上正常,即便两人昨天促膝长谈,解开了多年前也不知算不算是误会的误会,反正就是化解了仇恨。但即便周望山再怎么有苦衷,再怎么惨,钟宁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所以虽然两人现在可以平和相处,但发生过的事是永远抹灭不掉的,也不会在记忆里消除,被更改的命运更不会重写,钟宁认为他们最多只能维持和平的上下级关系,至于朋友,那是远远当不了的。 可周望山今天这是搞哪出啊? 钟宁对于这种猜不透意图的行为最为敏感,也很不安,因为不知道背后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可能是以前的事给他留下的阴影吧,所以他现在对于别人展现出的莫名的示好很抗拒,尤其像周望山这样。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GOGOGO! 第48章 下班的时候,周望山如预料般出现在钟宁面前,如同幽灵一般,阴魂不散。 但钟宁却痛快地上了车,完全不似之前的抗拒。 车启动后,周望山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钟宁没回答,而是问:“他怎么样?” 周望山愣了下,随即明白钟宁问的是什么,说:“警察那边已经决定不立案了。” “我是说他身体怎么样,我那天不是打了他一拳,去医院有没有检查出毛病?” “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钟宁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笑了下:“我没有心理负担,要说也只后悔那天下手太轻了。” 可能是提到让人心情不愉快的事,车内安静下来。 “你一天都跟着我,不会是怕他再来找我吧?”钟宁问。 周望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了,但....” “还是不放心?” “嗯。” 钟宁今天下午才有空去想周父为什么会来找他——周父应该也对多年后他和周望山能平和相处感到万分诧异。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的也就只有他了,绝对走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偏偏进了同一家公司,看起来还很和谐,他怎么能不慌? 钟宁不知道周父和周望山在这几年中间发生过什么事,周望山又是如何计划的,但周父的手段他体会过,对方一定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现在他极有可能已经将从周望山那里要不到钱的原因归结到钟宁身上,甚至可能认为是钟宁主导的。 所以为了把钟宁从周望山身边赶走,同样也为了达到恐吓的效果,他会一直不断地去给钟宁制造麻烦,除非钟宁主动离开,又或者周望山给出足够的钱才能消停。 周望山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紧张。 “其实你没必要跟保镖似的跟着我,就算你爸...就算他真的来找我,除了不痛不痒地骂我两句又能怎么样,没准我还能打他两拳出出气。” “你想揍他?”周望山问得认真。 “啊?” 钟宁没想到对方的重点竟然这么离奇。 “你要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揍他。”周望山说得也一脸认真。 “你是黑社会吗?”钟宁不禁问道,“还是在你心中我有什么变态癖好?” “不是你说——” “我是说如果他要再来骂我的情况下!平常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去见他,就为了揍他两拳?到时候万一揍狠了,没准还把自己送进去了,我图什么。” 周望山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不说话了。 钟宁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感觉出饿了。 “吃火锅去吧。”他说。 “我们?” “嗯。” 周望山立刻说“好”,然后想找出手机导航去火锅店,又想起还没问钟宁想去吃哪家,同时还得顾着开车,一时间手脚显得有些慌乱。 幸好钟宁及时说:“就去我家楼下那家牛杂火锅吧,之前一直路过闻着味道不错,今天去尝尝。” 周望山停止找手机的动作,松了口气后,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 到了火锅店,因为正是晚饭高峰期,店里熙熙攘攘的客人很多。 钟宁在角落里找到张桌子,赶紧坐下,对周望山说:“这家店要自己去称,你去吧,我在这里占位子。” 周望山点了点头,像是拿到什么艰巨的任务,转身从人群中穿插而去。 等他再回来时,除了端着一整盘的牛肉牛杂外,还拿了一瓶白酒。 钟宁有些意外:“要喝酒?” “嗯,”周望山把酒放下,征求他的意见,“喝点吧?” 犹豫了下后,钟宁说:“喝点吧。” 得到准许,周望山立即打开白酒瓶盖,倒了两杯酒。 不知道是不是店里热闹的气氛烘托下,还是昨天本就应该喝点酒,只不过推迟到了今天,反正今天这白酒喝得钟宁十分有滋味,一点都不辣,甚至还有点甜。 在火锅吃得不到一半时,白酒瓶就已经空了,周望山二话不说立马起身又去取了一瓶回来。 白酒一杯杯下肚,钟宁的脸在火锅的蒸汽下也渐渐变红。 等喝到最后,他已经茫了,除了知道眼前的人是周望山外,其他一概不知。 和他对比起来,周望山显得清醒得多,两瓶白酒并没有在他身上起到太大的作用。 结完账,他在两眼迷茫的钟宁面前晃了晃手,问他还能自己回去吗。 钟宁抬头看着他,盯了好几秒,才慢悠悠摇了摇头。 无法,周望山俯下身,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才椅子上拽起来。 记忆到这里就截止了。 无论钟宁怎么回忆,他都只能记到这里。之后是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脱了衣服,又是怎么和周望山睡在一个床上的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啊... 啊啊啊! 虽然钟宁此刻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但内心却没停止过呐喊。 这什么情况? 到底什么情况,周望山为什么会躺在他旁边? 如果说昨天晚上周望山把醉酒的他带回家是十分合理的,那为什么最后会睡在他床上? 哦,因为喝酒了,开不了车。 那也能叫代驾啊! 天太晚了,叫不到代驾? 那也不可能,他们吃完饭也才不过9点多,就算把他送回家耽误了点时间,10点还能叫不到代驾吗? 最关键的是,就算周望山因为醉了累了困了各种原因反正在他家留宿了,那他的衣服又是怎么脱掉的? 此刻钟宁根本不敢仔细去看身旁正处于睡梦中的周望山,因为他怕自己一旦看了,发现对方身上也没穿衣服就彻底完了。 求求了,千万别。 钟宁一点点转着脑袋,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扭头看过去。 下一秒他就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周望山身上的衣服还健在。 感谢神灵,跪谢祖先,没有让他在酒后犯下滔天大错。 “你醒了?”周望山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声音都还因睡醒而显得有些沙哑。 “嗯.....” 这是什么场景,又是什么对话,钟宁打死都想不到会和周望山处在这么诡异的场景下。 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逃离,逃离! “昨晚...”周望山似乎想说昨天发生的事,但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顿住了。 随后他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起,看着钟宁意味不明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求大家收藏下作者嘛,点个作收,万分感谢! 第49章 “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 钟宁装傻。 “真的?” “嗯,”钟宁不自然地掀开被子,背对着周望山说,“我先去洗澡了。” 等他仓皇逃到浴室,才觉得自己这句话在这种情境下听起来十分诡异。 而且因为太过慌乱,他连拖鞋都没穿,就这么光脚站在瓷砖上。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响起周望山的声音:“你没穿拖鞋。” 钟宁僵硬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出声。 过了几秒后,周望山又说:“我把拖鞋放门口了。” 之后隐约听到关门声,似乎是对方出房间了。 钟宁这才打开浴室门,房间里果然没有了身影。他的视线朝下望去,一双拖鞋板正地摆在门口。 伸出脚穿上鞋,他退回浴室,重新关上门。 周望山应该走了吧?今天是工作日,他也要回家洗漱换衣服才行。 想到这里,钟宁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 其实同性朋友之间晚上喝多了凑在一起睡觉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钟宁的性取向,以及周望山十分清楚他性取向的事,导致让本来很普通的“同床共枕”变得就有那么点尴尬。 而且对方还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是自己多年前的学生,也是才和好一天的前仇人。这么快就搞到床上来,说什么都有点不合适。 洗完澡后,钟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内心劝诫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喝酒真的误事。 等他打开浴室门,换上衣服,刚要走出去时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从哪里飘来一股香味? 而且很熟悉,像是煎香肠的味道,还是他最喜欢且回购了无数次的牌子,所以才会一下就闻出来。 带着疑惑按下门把手,走到客厅,这股香味逐渐变得具体起来。 不远处的厨房里,正有一个身影忙碌着。 如果钟宁没猜错,对方应该是在煎香肠。 “你没走?” 钟宁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身上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围裙的周望山。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家竟然还有一条小碎花的围裙,但此刻穿在周望山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你洗完澡了?”周望山正全神贯注盯着平底锅里的香肠,丝毫没听出钟宁话音里的赶客之意。 钟宁没回答,站在门口看着周望山把煎好的香肠夹到盘子里,之后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再把微波炉里热好的牛奶和面包拿出来。 “做好了,来吃饭吧。” 就像主人一般娴熟,周望山把早饭摆在餐桌上,还不忘帮钟宁拉开椅子。 “你...”钟宁看着桌上虽然简单,但对他来说已经十分久违的丰盛早餐,有点语塞。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这些?”周望山解释,“你冰箱里食材不多,我只能做这些。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买好食材过来给你做。” 钟宁反应过来:“哪里来的下次?” “我没跟你说吗?我房子漏水了,这两天要重新装修,可能得在你这里暂住几天。”周望山一脸平淡,说完还不忘切下一块香肠送进嘴里。 从来没听说过,简直闻所未闻。漏水?开什么玩笑。 钟宁花了好几秒才梳理完周望山抛出的炸弹,说:“你不会是怕那人再找上我家来吧?我昨天都跟你说过了,你真的不用这样。” 周望山没说话,放下叉子,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即举了过去。 屏幕上显示着微信聊天画面,对话人叫什么物业小李,头像是个穿西服装的小伙子,正一脸雄心壮志地举着拳头,看起来不像物业,倒像卖保险的。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周望山的对话。 钟宁大致扫下来,周望山确实没瞎掰,楼上的房子是真的漏水了,维修再加上重新装修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 “被淹的地方是厕所,所以我没办法将就住,只能暂时搬出来。” “那你可以去住酒店啊。” “太贵了。” “....”钟宁本想说多少钱我给你出,但一想到自己钱包的干瘪程度,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借住这段时间我可以负责做饭。”周望山说。 听起来好像不错,但.... “不行。” “上下班也可以让你搭我的车。” 不用再挤高峰期的地铁,听起来多么美好啊,但钟宁还是坚持住了底线。 “不行。” “我每天给你100块房费。” “你不是没钱住酒店吗?” “100块找不到干净的酒店,能省一点是一点。” “....” “200块。” “成交。” 借住的事就这么愉快成交了。 钟宁沉浸在突然得到一笔额外收入的小雀跃当中,很快吃完早餐,还没等他张口,周望山就识相地端起盘子走进厨房了。 很不错嘛,如果之后每天都有这种待遇,似乎也没那么不能忍受。 洗完碗后,周望山借用了钟宁的浴室,简单洗漱完两人就出了门。 因为昨晚醉酒的缘故,钟宁刚上车就昏昏欲睡,没等一个红绿灯就倒头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到了公司楼下,周望山把车停稳。 “谢谢。”钟宁揉了揉因为睡姿不当而有些僵硬的肩膀。 “下班给我发信息,我等你。”周望山说。 钟宁点了点头,下了车。 因为这次周望山没有避嫌,而是直接将车停在公司正门口,所以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莎莎给看到。 等钟宁进了办公室,莎莎立刻从他身后窜出来,质问他:“你早上为什么坐周总车来的?” “你怎么知道?”钟宁问她。 “我看到了呀,就在公司门口,不止我大家都看到了。” 钟宁并不介意,无所谓地说:“顺路,他捎了我一段。” “可是你们之前不是那个过吗?”莎莎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他不是陷害过你吗,你都忘记啦?” 钟宁看着她,笑了下:“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其实他也有苦衷,也很可怜。” “真的?”莎莎一脸不确信。 “真的,不然我怎么可能坐他的车来公司。”甚至还让他借住进家里,虽然说是收了费的。 “那就好,你不知道昨天周总说要请客,我可是狠狠宰了他一顿,饭店里所有最贵的菜全点了一遍!还有喝咖啡,也是全点的最贵的,咱们部门每人都给点了一份甜点!” 钟宁有些失笑,看着莎莎:“你还背着我做了这么多呢?” “那可不。不过现在你们说清楚了,我以后见到周总也能轻松点了,不用再偷偷诅咒他了。” 说完,莎莎又有点遗憾地说:“以后没办法再宰周总了,昨天的那个草莓蛋糕特别好吃,本来还想下次周总再请咖啡就要点三份的,当场吃一份,再打包两份回家。” 钟宁被她逗笑了,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她:“去点吧,今天我请市场部喝咖啡。其他人不许点甜品啊,特许你点三份,不,点五份,吃两份,打包回去三份。” “耶!”莎莎接过银行卡,开心地转身跑了。 钟宁心情愉快地坐在办公室前,脸上的微笑持续了好一阵才消下去。 真好啊。 他都记不得上一次这么轻松、一点烦恼都没有的时候是多久之前了。 这些年,虽然不是他犯的罪,但他却一直活得像个罪人。生活、事业、家人处处碰壁,做什么都不顺利,甚至也有过想要了结一切的想法。 但好在,他还是挺过来了。 虽然现在生活中还是一大堆烦恼,没赚到什么钱,没交到几个朋友,工作上全是令人头痛、难以解决的麻烦,家里更是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可生活终究是有了盼头。 人啊,活着还是需要点盼头的。只要有点盼头,阳光都是甜的,眼前的路再黑暗也能就着这点甜咬牙爬过去。 第50章 因为工厂突然出了问题,导致货品没办法及时送到门店,钟宁一整天都在焦头烂额地解决这件事,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等他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时,恍然看到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才发觉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钟宁站起身活了活动身体,把电脑关机,准备下班。 离开办公室时,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点什么,但电脑关机了,办公室灯也关了,门也确认锁了,应该没什么遗漏的吧? 走出电梯,他心中的不安逐渐变大,直到走到门口,看见冷清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略显孤零零的黑车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钟宁赶忙小步跑过去,打开车门,对着车内的周望山解释:“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我加班了,你等多久了?” 周望山并没有因为等待而表现出不耐烦,只说:“没多久。” 说完他启动了车,打开车内暖气。 “你也才下班?”钟宁上车后问他。 “嗯,工厂的事解决好了吗?” 作为直系领导,周望山对各部门发生的大小事都了如指掌,即便他不去了解,也会有人主动汇报给他。 这不,钟宁还没坐稳就开始汇报起来:“解决好了,事故的起因是有员工在工厂违规抽烟,导致堆放货品的仓库起了火,但因为发现及时,没有产生太大损失,货品也在下午都送到门店了。工厂那边是由产品部在管理,这次的报告也是他们来写,应该已经提交上去了。” “嗯,我还没查看邮件。” 直到这时,钟宁才靠在背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这次虽然不是市场部出现的问题,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工厂任何一点小问题都会影响到市场部,每一个细节他都必须掌控好。 突然,他突然想起周望山今天要借住在他家,但却还没有搬行李。 “你的东西呢,你没有日常用品和换洗衣服吗?” “有,后面。” 钟宁回过头,看到后排放着的小型行李箱:“就这么点?” 看这行李箱的尺寸,里面顶多就能放几套衣服。 “够用了。”周望山说。 确实,本来也住不了几天。 钟宁在内心盘算了一下房费一天200,算上5天,他也能挣1000了,收益相当不错。 就是要和周望山共处好几天,肯定会相当不习惯而且尴尬,但为了钱忍了。 可到了家,钟宁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 周望山睡哪里? 肯定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和他睡一张床,那样他一天2000也不干。 但家里除了他的卧室,就只剩一个小书房了,而且里面空间十分狭小,再加上还堆放了些房东的东西,所以他平常几乎很少进去。 周望山拎着小行李箱站在客厅中间,也不说话,就看着钟宁,似乎在说谁收钱谁办事,钱都收了还能连个睡觉的地方都不给他安排? “那个...我白天太忙了,忘记这事了,要不你今晚先睡沙发?” 说这话时钟宁都心虚,生怕下一秒周望山就向他要回200块。 “好。”但没想到周望山竟然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他把行李箱放在沙发旁边,看起来对自己的新床并没有任何不满意。 钟宁生怕他后悔,立马找出客厅的空调遥控器:“晚上你要是冷可以开空调,对了,还有被子。” 他跑回卧室从衣柜里翻出闲置的被子,拿出来贴心地替周望山铺好在沙发上,又将自己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也摆了上去。 “我可以先去洗澡吧?”周望山已经把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找出一件睡衣。 “当然可以。”钟宁冲他笑了下,“洗发水沐浴露你都可以随便用。” “不用,我带了。” 别看行李箱小,东西倒是装得很全。周望山从里面拿出洗漱袋,带着睡衣进了浴室。 钟宁本来想坐在沙发上等会儿,但又想到这已经是周望山的床了,自己随便坐不好,便回房间躺在床上。 等周望山洗完澡出来后,他进了浴室,发现里面收拾得很干净,甚至连玻璃上的水珠都被擦去了。 这让他对自己的新室友萌生了一点好感,别的不说,当个合格的室友还是可以的。 钟宁洗完澡后,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他看了眼沙发上的身影,周望山似乎已经入睡了,便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借住的第一晚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本来钟宁还以为自己和周望山住在一起的第一晚肯定会不自在,至少应该象征性地失眠一下吧。 但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了,钟宁几乎刚沾上枕头就立刻睡了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想自己现在和周望山就隔着一道门。 第二天周望山如约做好了早饭,钟宁闻着饭香味从床上醒来,比想象中要更快地接受了家里多了一个人的事实。 毕竟谁能抗拒睁眼就有饭吃,而且自己还不用收拾洗碗的生活呢? 果然人不可貌相,要是光看周望山的外表,谁能想到他这么勤快而且还厨艺这么好,简直模范家夫。 想到这里,钟宁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周望山家里一片狼藉的场面。 但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应该只是因为太忙了,所以周望山那几天才没来得及收拾。依照昨晚和今天的表现,虽不说有洁癖,但还是周望山应该还是很爱干净的。 就这样,吃完饭后钟宁坐上专车去了公司,在路上还补眠了一会儿。 等下班的时候,因为周望山晚上有会议,钟宁先回了家,去附近的二手市场买了个简易床,并把小书房整理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周望山也下班了。一进家门他就直奔厨房做饭,半个小时后整个家里就充满饭香味。 “你现在已经提高我未来找对象的标准了,这也太丰盛了。” 从卧室里出来的钟宁,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不由感叹道。 周望山看着他:“是吗?” “你说你怎么就没有女朋友呢,像你这样又会做饭又会做家务长得还行的,应该不缺女孩子喜欢吧。”钟宁坐下来说,“前段时间我还听我们部门的几个小女孩夸你帅。” 周望山笑了下,说:“我也不知道。” “看来是你眼光太高了。”钟宁下了结论。 “嗯,”周望山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是这样。” 就在钟宁以为自己美好的日子即将到来时,第三天,也就是说仅仅才过了三天,生活就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钟宁早上发现洗碗池里堆满了碗筷,看起来不像一顿的量,应该是昨天的都没有刷。 但他没有多想,想着对方可能是因为没来得及,或者昨天有点累,想等今天一起刷才攒着。 但接着他又在沙发上发现了一双袜子。因为并没有拿起来仔细看,所以他分辨不清这是一双干净的袜子还是穿过的。但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他的袜子。 所以已经搬进小书房住的周望山,为什么会把袜子遗留在沙发上? 不仅如此,晚上准备洗衣服时,钟宁打开洗衣机又发现里面一堆已经放了两天都没拿出来晾的衣服。 他把几乎都要自然干的衣服拿出来,终于再忍不住,跑去敲了小书房的门,打开门准备质问周望山怎么回事。 但没想到,更灾难的还在前面。 第51章 眼前的脏不是脏,眼前的乱不是乱。 钟宁冷静朝后退了一步,关上门。然后深呼了一口气,重新打开门。 然而面前的场景告诉他他并没有看错,地上随手脱下的衣服、床上的散落的文件,以及脚边不知何时喝光扔到地上的水瓶,还有坐落在这个中心的周望山都在明晃晃地让他接受事实。 “你在制造垃圾堆吗?” 钟宁没有吼出声,而是咬着后牙槽说话,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极限。 周望山显然没想到钟宁会突然推开门进来,他坐在地上看着钟宁,又低头看了眼腿上的笔记本,把笔记本放到一旁,站起身解释说:“其实没那么乱...” “这还不乱?”钟宁走进房间想给周望山指认犯罪现场,但没想到刚一迈腿就踩到地板上的空水瓶,前脚直接呲溜滑出去,劈了个大叉。 周望山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钟宁,但钟宁甩开了他的手,咬牙用手撑在地板上,忍着痛收回左腿,单膝跪在地上。 “你没事吧...”周望山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钟宁扭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直接捡起地上的空水瓶,狠狠砸向面前这个害他表演劈叉的罪魁祸首。 空水瓶砸到脑袋上没发出什么声音,倒是落到地板上时滚了好几圈,一直顺着门滚到了客厅。 周望山自知理亏,挨了打也什么都没说,老实站在一旁。 “你要是今天不把房间收拾干净,今晚就给我搬出去!” 钟宁的一声怒吼下,周望山立马动起来,但出师不利,在他要去床上把文件都收拾起来时,差点被脚下的笔记本电脑绊住。 “把电脑放桌上!谁会把电脑放地上啊!”钟宁又是怒吼。 周望山没敢说话,弯腰把电脑拿起,想放桌上但发现桌上已经被各种杂物占满,一时不知是该先收拾桌子还是该先把电脑放下。 钟宁站在后面冷眼看着他。 最后周望山选择先把电脑压在桌上较平稳的位置,然后把杂物一股脑抱起来转身扔到床上,再回身把电脑放在刚收拾出来的空位上。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钟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数遍,转身走出了小书房。 就当这屋进了只大耗子吧,只要不出来嚯嚯他的房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钟宁去厨房准备给自己倒杯冰水降降温,但刚拿起水壶就看到旁边放了一个咖啡杯,里面的咖啡不用想已经放了有段时间了。 什么品种的大耗子还会喝咖啡? 钟宁忍下想去踹周望山一脚的冲动,喝了杯凉水后就回房间了。 大致一个多小时后,周望山来敲响了房门。 “我收拾好了。”他在门外说。 钟宁从床上起来,先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不要动怒,然后打开门。 “你要检查一下吗?”周望山问。 “不用,我又不是宿管阿姨,还得检查你的卫生吗?” 钟宁是不是宿管阿姨不知道,但此时周望山倒挺像被训的学生的,完全不敢多言。 看对方这副模样,钟宁叹了口气,放缓语气说:“晚上出去吃吧,你刚刷完碗,就别做饭了。” 周望山本想说好,但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钟宁问。 “我还有些工作,比较紧急,恐怕没办法跟你出去吃饭。” 钟宁想到一个小时前推开书房门时,周望山坐在地上似乎也是在用电脑处理工作。 “那你不准备吃晚饭了?” “我一开始打算处理完工作再做饭,但...” 但因为中途被钟宁吼去打扫卫生,导致现在工作进度也被推后了。 钟宁没想到这点,说:“我出去买回来吃吧,你在家工作。” 周望山点了点头,过了几秒又补了句:“谢谢。” 换上衣服,钟宁去楼下面馆买了两碗面和一大份拌肉,等他回家时,周望山已经把办公地点从地上挪到了书桌前,也算是一种可喜可贺的进步。 钟宁把面放在桌上,刚想叫人出来吃饭,但走近发现周望山正在回复邮件,就作罢了。 等他吃了半碗面,再过来时,周望山又在跨国电话会议,钟宁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最后帮他把门轻轻关上,转身走了。 面吃完了,剩下的那碗面也放得坨了,周望山都没从屋里出来。 就在钟宁洗完澡,周望山才似乎结束了工作,从书房走出来。 “面都坨了,要不你点个外卖吃吧。”钟宁对他说。 “你吃过了吗?”周望山问。 钟宁点点头。 “没事,我随便吃口就行。” 周望山坐在餐桌旁,打开一点汤水都没有的面条,用筷子拌了拌,直接大口吃下去。 钟宁在旁边看着,转身去厨房帮他倒了杯水出来。 “谢谢。”周望山接过水杯。 “你确定这个面还能吃吗?要不我给你煮碗泡面吧,应该能比这个好点。”钟宁说。 “不用,”周望山拒绝了,一边大口吃着面条一边说,“我什么都能吃下去,而且挺好吃的。” 面条味道钟宁是知道的,但泡了两个小时后,他就不确定还是不是之前那个味道了。 但看周望山确实吃得下去,完全没有硬塞的意思,就也不管了,只让他把拌肉也吃了。 一大碗面条不到十分钟就解决完了,周望山把垃圾收拾完毕,出来准备洗澡。 “你每天都这么忙吗?”钟宁倚在房间门口。 周望山停住脚步,看着他:“也不是,偶尔会有能休息的时候。” 只是偶尔,所以房间搞成那个鬼样子,也是真的没时间收拾,甚至忙到直接拿出电脑坐在地上办公。 “你应该跟我说的。” “说什么?” “以后别做饭了,反正我之前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周望山摇了摇头,说:“我乐意做。” “放屁,有那乐意做饭的时间不如收拾一下你那间垃圾堆。” “......” 刚刚还有点温馨的氛围瞬间被打破,钟宁无情地转身回了房间。 他趴到床上,拿起手机看到十分钟前李天辰发来的消息。 -好久没聚了,明天来我家吃饭? 没有多想,钟宁直接回复过去。 -好啊。 明后天是周末,想想确实已经好久没去李天辰家了,也很久没见到圆圆了。 倒是跟徐梦因为工作的缘故,钟宁自从升职后见到她的频率很高,几乎大大小小的会议都能碰见她。 钟宁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去厨房倒水,正好碰到了周望山。 他提了一嘴:“对了,明天真的别做饭了,我要去朋友家。” 周望山手里端着一杯刚倒好的牛奶:“谁啊?” “李天辰。” “能带上我吗?” 这个问题把钟宁问愣住了,他还从没想过带周望山一起去李天辰家吃饭的可能性。 这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你不用加班吗?”钟宁问。 “明天不用。” “.....” “不方便吗?那好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周望山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委屈。 即便钟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周望山怎么可能委屈,而且他以什么身份带周望山去李家?多诡异啊。但几秒后他还是妥协了,说:“我问一下李天辰吧。” 周望山瞬间点了下头,并把手中的牛奶放到他手中,替换了他的水杯。 “牛奶我刚热好,现在喝正好。” 这谁能忍得下心。 钟宁回房间后,看着手中的牛奶,只能给李天辰发了条信息。 -我能带上周望山吗? 对方可能也被他的信息给震惊到了,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过来一个符号。 -? 钟宁坐在床边,有些纠结地组织着语言。 -周望山家里漏水了,这两天暂住在我家,他刚刚说他也想去。 过了一分钟,李天辰回复了。 -我倒是没问题,但他怎么会暂住到你家? -就那么发生了,明天见面我再跟你说吧。 -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第二天钟宁和周望山一起从家里出发。 路上周望山看到路边有卖水果的,停下车问钟宁:“用不用买点水果带过去?” 本来钟宁没这个想法,但既然都看到水果摊了,买点也行,于是便下车挑了点当季水果。 到了李家,他和周望山拎着水果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徐梦,同时还有圆圆小跟屁虫。她一听说今天钟宁会来,高兴得非要自己来给哥哥开门。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水果。”徐梦笑着接过水果,对周望山叫了声周总。 “不用这么客气,现在也不在公司,叫我名字就行。”周望山说, 其实算下来,他还得叫徐梦师母才对。 钟宁没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客套,蹲下身抱起圆圆,亲昵地问她:“小家伙,想我了没?” “想了!”圆圆十分响亮地回答。 钟宁抱着她进了房子,在厨房找到正炖排骨的李天辰。 李天辰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对圆圆说:“你快下来,最近长胖了几斤不知道吗,等会儿把钟叔叔累坏了。” “是哥哥才不是叔叔。”圆圆顶嘴地说道,但还是乖乖从钟宁怀里下来。 “好好好,是哥哥。那你去给哥哥拿点草莓吃好不好?” “好!”圆圆领到任务就立刻欢腾着小短腿跑出去拿草莓了。 等她走后,李天辰才举着锅铲问:“你和周望山怎么回事?” 说着,他还不忘探出头看一眼客厅正和徐梦聊天的周望山。 “就那么回事。”钟宁自己其实也挺诧异,搁半年...就算搁一个月前,他都没想到自己能和周望山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俩和解了?” 从昨天收到信息,李天辰就一肚子好奇。他是最清楚钟宁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也最明白他心中的怨怼的,所以他是万万没想到如今钟宁能和周望山平和相处,甚至都到了可以借住彼此家的地步。 “嗯。”钟宁点了下头,算是和解了吧。 “怎么就突然和好了?” 钟宁笑了笑,用不易察觉出无奈的语气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总纠结也没意思。” 说完,他顿了顿:“我释怀了。” 李天辰明白这一声“释怀”的背后究竟有多么不容易,是吞咽了多少血泪才换来现在一句轻飘飘的释怀了。 虽然他之前一直劝钟宁放下,要活在当下,不要总想着过去的事,但如今钟宁真做到了,他心中反而像是压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 “周望山有跟你解释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吗?” “解释了。其实他也是被逼的,当年他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也算是逼不得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钟宁自己也不清楚,他会不知不觉中为周望山开脱,告诉每一个来问他的人犯罪的人不是周望山,周望山没有罪。 也可能在他心里,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李天辰没有说话,只轻轻拍了拍钟宁的肩膀。 钟宁朝他笑了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也算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你能想通就好。” 李天辰说完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话题,打开正炖着排骨的锅盖。 “知道你爱吃排骨,徐梦早上特意去市场买的。” “嫂子就是太爱我了,要不是我年龄太大,我都像认她当干妈了。”钟宁笑着说。 李天辰被他逗笑了:“这话你可别让你嫂子听着,不然她真说不准要认你当干儿子,才不管你都多大了。” 这时圆圆终于找到草莓,一蹦一跳地跑进来,把草莓塞到钟宁手里。 “哥哥吃!”说完她抬起小脸认真地问李天辰,“妈妈让我问你还有多久开饭啊?” 李天辰摸了摸她的脸蛋:“快了,十五分钟,让你妈妈别急。” “好!”圆圆转过身,又跑回客厅向徐梦传话,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是吃的是午饭,但李天辰还是从酒柜里找出两瓶酒,提议喝一杯。 钟宁当然没意见,只不过周望山以开车为由拒绝了,说自己喝橙汁就行。 可能是顾虑到对方晚上有工作,李天辰并没有多劝,只给自己和徐梦还有钟宁倒上酒。 酒过三巡,李天辰和钟宁都有点醉了,徐梦因为还要照顾孩子,所以没有多喝,只和他们碰了一杯就抱着圆圆回房间哄孩子睡午觉了。 钟宁看着桌上的三人,突然发觉这个组合很稀奇。 多年前的老师和学生,如今坐在同一个酒桌上,一起碰着酒杯。 如果没有发生当初那件事,他现在看到周望山发展成今天这样,应该会很欣慰吧。 可如果真的没有当初那件事,周望山也许今天也坐不到这里,他的人生也不会仅仅止步于此。 所以多么稀奇啊,命运这么闹了一番,最后他们还是相遇在一起,成为了可以一起举杯的关系。 挺好。 钟宁觉得自己此刻是真的释怀了,不是在周望山面前的忍耐,也不是在李天辰面前的伪装,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切往事都算了的释怀。 “老弟,”李天辰喝高了,脸上红扑扑的。他突然一把拽住钟宁的手,凑近说,“这么多年了,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钟宁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会需要跟自己坦白。 李天辰喝下杯中全部的酒,将酒杯放在桌上,鼓极了全身的勇气说:“其实你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是我告诉校长的。” 照片,校长。 钟宁的记忆瞬间回到十年前,那个夜晚,当校长质问他照片的事时,他的百口莫辩以及对周望山的失望。 “你是怎么知道的?”钟宁有些呆呆地问。 “我无意间看到了,校长问我的时候,我没多想就说了。”李天辰的眼眶很烫也很红,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我没想到这竟然害了你,如果当初不是我——” 没有如果。 就算没有那张照片,校长也不可能相信他。 但钟宁现在没办法对李天辰说出那句没关系。他在想,李天辰这几年对他这么好,全是因为当初的愧疚吗? 或许他不应该这么想,不应该去纠结善意背后的意图。李天辰确实帮助了他,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都应该一辈子感谢他。 不过到现在,最后的一块拼图也拼好了。 之前周望山说自己没跟校长提过照片的事,钟宁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多想,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所有事情都明了了,李天辰仅仅只是证明了一个事实,他并不知道这会导致钟宁彻底无法洗清自己的冤屈。 离开李家的时候,钟宁回身抱住了李天辰。 李天辰明显愣住了,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才反手回抱住他。 “李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的,你和嫂子永远都是我的家人,这点不会改变。” 往事都是往事,就让他随风飘散了吧。 钟宁愿意相信只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52章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周望山偏头看了眼钟宁。 但钟宁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站着,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 周望山抿了抿嘴唇,微微垂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从在李家的时候他就一直没有说话,到现在才开口,却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对不起。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钟宁没说话,也没有看向他。 电梯到了停车场,周望山走出去,打开车门坐上车,刚要提醒钟宁系上安全带时,就发现他哭了。 钟宁哭得很安静,除了流下来的眼泪以外,让人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哭。 周望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在驾驶座上。 即便是在他坦白的那天,听着他讲述如何陷害自己的时候,钟宁也没有哭,表现得很冷静。回到十年前,当被人指着鼻子诬陷的时候,钟宁还是没有哭,只觉得愤恨和委屈。 可他却在今天哭了。 周望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当年看见木板上的章悦因为痛而在呻吟,而他却只能傻傻站着,什么都做不了。既没办法减轻她的痛苦,又救不了她,最后只能活生生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现在也是一样,看见钟宁哭,他什么安慰都给予不了。 钟宁并没有安静得哭太久,很快他就像情绪突然崩塌了,只是一刹那,就变得像小孩受委屈时那样大声嚎哭,哭得没心没肺又撕心裂肺。 没人知道在这一刻他想到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而哭得这么肆无忌惮,周望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瞬间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了一下,尖锐的疼痛感让他连呼吸都难以忍受。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强忍下去,倾身过去抱住钟宁,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想说“对不起”,但这三个字在钟宁面前显得太过于苍白无力,所以只能抱着他,任由他用哭来发泄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委屈。 但这又哪是哭一场就能抵消的了的,在过去无数个岁月中,钟宁度过了太多即使没有眼泪也撕心裂肺的夜晚,而他这个罪魁祸首一次也不在。 回到家时,钟宁已经不哭了,只有眼圈还是红通通的,有点肿。 他和周望山谁都没有提他在车里崩溃大哭的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各回了各的房间。 这也让钟宁松了一口气,如果周望山问他问他为什么哭又或者关心他,反而会让他觉得很尴尬,现在这样更好。 钟宁去洗了澡,回到房间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开了门,门外的周望山端着茶杯,里面还冒着热气。 “这是洋甘菊茶。” 钟宁接过茶杯,手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 “...谢谢。”他有些迟缓地说。 “早点休息。”周望山声音低沉,看着他说。 钟宁点了点头,回房间后呆呆看着手中的茶杯。 洋甘菊茶,有安神、缓解压力、有助睡眠的功效。所以周望山是怕他睡不好才特意泡给他的吗? 钟宁突然想到在车上周望山抱住他的时候,那个当下他没有去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周望山身体的温度、胳膊的力量,甚至身上的温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没意识到那是周望山在用自己笨拙的方法来安慰他,但现在感受到了。 可能是洋甘菊茶的效果,当晚钟宁睡得很沉,连一个梦都没做。 早晨醒来时,他在暖洋洋的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从枕头下摸到手机,看到昨天半夜李天辰发来的信息。 信息很长,他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看完。 放下手机后,他侧头看到因昨晚没拉窗帘而从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突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并不是真的对李天辰做的事完全不介意,可当时李天辰也是个老师,涉及到学生可能被侵害的事情,面对校长的质问,不论是从做老师还是做人哪一点出发,他都必须得说真话。 所以错并不在他,他也不知道之后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更不确定钟宁就一定清白,他只是做了当下他觉得自己该做的。 所以这一切的错都不在他,也不在周望山身上,钟宁更不是因为不想计较才“原谅”了他们。 只是他明白,他真正应该恨的,或者说应该去报仇的,只有周父一个人。 他才是毁了他前途和这十年人生的凶手。 “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钟宁的思路。他从床上坐起来,朝门口问:“怎么了?” “醒了吗?”周望山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 “不醒能回答你的话吗?”钟宁一边下床,一边说,“而且就算没醒,也该被你问醒了。” 他穿着拖鞋,打开门。 门外的周望山穿着睡衣。 “抱歉,我没想到这么多。”这个道歉看不出任何诚意,但他接下来说,“我做了早饭,出来吃点吧。” “不是说以后不用再做早饭了吗?” “我饿了。” 倒是个很好的理由,让钟宁无法拒绝。 “好吧,等我一下,我去刷个牙。” 早饭不算特别丰盛,只有两碗豆浆和一笼刚蒸好的速冻包子。 钟宁本来还没什么胃口,但坐下喝了口豆浆后,就不知不觉地把它们都吃光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肚子已经是超荷载的状态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周望山问他。 钟宁想了想,说:“没安排,在家躺着补眠。”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去哪?” “去见一个人。” 周望山昨天晚上一夜未眠,除了处理堆积的工作以外,还在想怎么才能让钟宁开心一点。 想到最后,他认为除了可以让钟宁亲自看到仇人被审判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用。 所以他破天荒地,第一次向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并邀请对方加入自己的计划。 值得开心的是,钟宁同意了。 至于他自己,等事情全部了结后,钟宁想怎么对他都可以。 只要钟宁发话,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还给他。 第53章 他们要去见的人是陈春兰,因为五年前离开农村后去打工结识了周树,还和他生了个儿子。 但他们并没有领证,而且自从周树找到周望山后,就一直在外地待着,很少回去,所以之前周望山一直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开车到B市需要三个半小时,因为脑海中思绪太多,一路上钟宁都没有睡着。 周望山开着车,侧头看了他一眼:“冷不冷,用不用把空调开开?” “不用。”钟宁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周望山又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钟宁顿了下,诚实地说:“我在想周树这种人,凭什么还能再组建个家庭。” 陈春兰和那个三岁多的小儿子,也许会是新的受害者。 “也许我们这次过去,可以帮到她们。”周望山说。 钟宁不置可否,侧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高速路,心情莫名沉重。 到了B市,按照得到的地址,周望山找到了陈春兰的住所。 她住在城中村的一个破旧老小区里,因为周树并不往家里拿钱,所以生活条件很差,只靠她自己养育一个三岁多的儿子。 他们走进单元楼,找到302的门派,意外看到门是开的。 一个小男孩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嘬着手指头,脑袋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道在玩什么。 周望山和钟宁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小男孩显然对眼前出现的两个人很陌生,看到他们走过来,瞪大了眼睛,手指头也不嘬了,愣愣看着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呀?”钟宁低下身体,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他。 但小男孩只看着他,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钟宁回过头,低声问周望山:“三岁多的小孩难道还不会说话吗?” “会说了。”周望山轻声说。 “是吗。” 于是钟宁又回过头,冲小男孩和蔼地笑了下,轻声问:“你妈妈在家吗?” 小男孩依旧只看着他。 钟宁不知道他是因为戒备才如此,还是就单纯是傻的,不懂得他在问什么。 “你们干什么!”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钟宁和周望山回过头,看见走上楼梯的女人,约三十多岁,面容有些疲惫,但头发梳得很利落,身上穿着的蓝色的工服已经洗得发白。她手上拎着刚买的菜,芹菜的叶子从塑料袋里耷拉出来,似乎不太新鲜,随着女人走路的幅度上下颠动。 陈春兰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小男孩,警惕地看着他们。 看来是把他们当成人贩子了,毕竟像这种小区邻里邻外的都认识,突然来两个陌生人,还鬼鬼祟祟地弯腰对小孩说话,任谁都会有怀疑。 “你们是干什么的!”陈春兰上下打量着他们,朝后退了一步,把孩子推进房间,随后站在门前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周望山怕她误会他们是人贩子而去呼喊邻居过来,将事情搞大,直接亮明了身份:“我是周树的儿子。” “周树的儿子?” 陈春兰虽然诧异了一下,但接下来只是多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是在确认真假。 但有一点确认了,她是知道周树以前有个儿子的。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就放下警惕,而是继续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周树不在这里,他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你要找他就去别的地方找。” “还有其他人在找周树?”周望山听出话里的信息,问道。 陈春兰脸上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她摆了摆手,赶人道:“反正周树不在这里,你们赶紧走吧!” 说着她就要回房间,周望山赶紧向前一步,挡住要关上的门,说:“我不是来找周树的,我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陈春兰顿了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找我干什么?” 下一秒她突然激动起来:“我一点钱都没有!周树要是欠你的钱,你就找他要去!别来烦我!” 说着,她不给周望山解释的机会,直接狠狠一把将他推开,“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的周望山转头看了眼钟宁,做了个有点无奈的表情。 钟宁想着刚刚陈春兰说的话:“周树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很多钱?” “他烂赌成性,这些年没少在外面欠债。我也是通过放高利贷的中间人,才知道他在这边有个儿子。” 钟宁点了点头:“那看来平时来要债的人应该不少,不然她不可能这么大反应。” “怎么办,回去吗?还是再敲门试试?” 周望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们先去吃饭吧,等下午再过来。” “好吧。” 午饭就在小区周围的面馆随便点了两碗面,在等餐的时候,钟宁朝正在煮面的老板娘问:“老板娘,你认识周树吗?” “周树?”老板娘没有多想,直接脱口说,“他不是后院陈春兰的相好吗?怎么,他也欠你钱啊。看你面生,专门过来要债的?” “不是,”钟宁冲她笑了下,“我是帮我一个朋友问问。” “哦,欠你朋友钱啊。那你这朋友可要遭了,那周树就是个混不吝,根本不可能还你朋友钱的!” 周树显然在附近一片已经声名狼藉,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欠债不还的烂酒鬼。 “我知道,我就顺道过来看看。那周树最近回来过吗?”钟宁又问。 老板娘把煮好的面盛在碗里,抬头想了想说:“回来过,就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了呢!就跟陈春兰在院子里,当时都打起来了,小孩还在场,当着孩子面又打又吵的。真是,你说这都什么人!” 老板娘浇好卤的面端到桌上,碗里还冒着热气。 “等下吃完面去买衣服吧。”周望山突然说。 “为什么?” 钟宁不解。 周望山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出门前他特意穿了身以前的休闲服,为了和陈春兰见面时能拉近点距离,不至于给对方压迫感。 但现在显然没用,所以得换一身行头了。 开车去商场,周望山挑了一套西服。 钟宁在旁边看着:“我应该不用换吧,咱俩要都穿西装赶紧像去买保险的。” “你不用,穿现在的就行。” 买完衣服,他们再次去往陈春兰的小区,但房门还是紧紧闭着,一丝缝隙都没有。 周望山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会不会出去了?”钟宁在旁边说。 “应该不会。”周望山指了下门口堆放的垃圾袋,“要是出门了,应该会把垃圾带走。” 那就是故意不开门了。 又不能强硬闯进去,敲了几次门后还是没有反应,钟宁说:“我看陈春兰身上穿着工服,下午应该还要去上班,我们可以等她走了后再来。” “等她走了?” “嗯,到时候先来问问小男孩,没准能问出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更,后天也更,争取多更! 第54章 周望山同意了这个提议。他们俩离开单元楼,在小区外不远处的茶馆坐了下来,眼神一直关注着小区门口的动向。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陈春兰果然拎着包从里面出来,快速朝另一个街区走去。 钟宁和周望山见机赶紧上楼,找到302门口。 可能是陈春兰离开前嘱咐了小男孩,让他不许随便开门,所以此时小男孩没有像早晨那样待在门口玩。 钟宁试探地上去敲了敲门,很快属于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在里面问:“谁啊?”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里面不出声音了。 钟宁又敲了下门,等了一会儿,里面的小男孩才说:“我妈妈不让我给你们开门。” “我给你带了糖,你要不要吃?”钟宁试图以糖果来引诱他。 但小男孩并不上当,只重复说:“我妈妈不让我给你们开门。” 钟宁顿了顿,说:“我们不是来抓你爸爸的,而是来帮他的,你帮我们开下门好不好?” 门内没有了声音,等了一会儿后,钟宁有些无奈地对周望山说:“看来还是不行。”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锁突然响了一声,门从内拉开一道门缝,小男孩在里面透过门缝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钟宁惊喜,立刻弯下腰,温和冲他笑了下:“你好呀,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小男孩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犹豫听钟宁的话是听陈春兰的嘱咐,但几秒钟后他还是拉开了门,朝后退了一步。 钟宁和周望山走进房,屋里客厅很简陋,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看起来就十分有年头的旧家具外,角落里堆了很多杂物。 钟宁坐在连沙发都算不上,顶多只是几个椅子拼凑在一起的东西上,抬头打量了圈不大的房子,然后看向面前的小男孩。 “你们真的是来帮我爸爸的吗?”小男孩站在面前,看起来有些认生,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他们。 “是。”钟宁说。 “可他是个坏人。” 钟宁一时没接上话,他没想到小男孩会说这种话。 他有点诧异,面前的孩子不过才三岁多,放在正常家庭里正是无忧无虑、开心调皮的年纪,可他却成熟得甚至让人怀疑他的年龄。 这让钟宁不得不想起当年的周望山,同样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却必须坚硬得抗下所有事,连声疼都不能喊。 “他为什么是坏人?”一旁的周望山问。 “他打我妈妈,还打我。”小男孩的表情很平静,声音很小但没有停顿地说。 周望山没感到意外,以周树的秉性即便再过去几百年也不会改变,所以今天来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点。 “那你为什么听到我们要帮他,还让我们进来?” 小男孩不说话了,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周远。” “你爸爸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周远没有回答,可能是站累了,他从旁边搬出一个小板凳,坐在周望山面前,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研究他的长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妈妈说你也是爸爸的儿子。” 周望山点了下头:“是。” “那你是我哥哥吗?” “算是。” “哦...”周远迟钝地应了声,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放空,还是在想什么。 但三岁多小孩的脑海里应该不会想太复杂的事情,可能他还在消化周望山和他是同一个爸爸的事。 就在空气陷入沉默时,钟宁正要组织语言,周远突然对着周望山说:“爸爸也打你吗?” 周望山抿了下嘴:“打。” “爸爸也打我。” 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小孩张口闭口都是爸爸打人。可能在幼小的世界里,除了这种印象外周树什么都没留给他,更别提给予他些单薄的父爱。 “他也打我妈妈。”周望山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周远瞪着黝黑的眼珠,愣愣看着他。 “你想救你妈妈吗?” 但周远还不理解什么叫救妈妈,也不知道自己能救妈妈,他现在只明白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哥哥也和他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周望山和周远之间似乎就已经建立起了一种外人参与不进来的关系,周远没再表现出排斥或抵触他们,看起来已经把陈春兰的嘱咐全忘在脑后,甚至还把珍藏的棒棒糖拿出来给他们吃。 钟宁看着手里都已经有些发软的棒棒糖,不知道这是小孩多久都没舍得吃的,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但幸好周远有个爱他的妈妈,即便家里条件不好,也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就连身上为了可以多穿几年而大得不合身的衣服,衣袖和裤脚也都细心地折叠好了,一点都不窝囊邋遢。 在周远主动示好后,没多久钟宁甚至已经可以哄他坐在自己身旁,轻轻摸了他的头。 钟宁把棒棒糖的果衣拆了,给周远吃。 “你不喜欢吗?”周远拿着棒棒糖问他。 钟宁摇了摇头,指了下自己的嘴说:“哥哥牙齿长蛀虫了,所以不能吃糖。” 周远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想起陈春兰每次不让他吃糖时都会吓唬他说糖吃多了会长蛀牙,于是说:“你一定吃了很多。” “是。”钟宁笑了。 周远把棒棒糖含在嘴里,晃了晃腿,毫无征兆地突然说:“爸爸回来过。” “什么时候?”钟宁立刻问他。 周远想了想:“很久。” 小孩子的世界里,几天都有可能是很久,所以钟宁不确定他说的很久究竟是几天之前。 “他回来干什么?” 周远转动着嘴里的棒棒糖,说:“和妈妈打架。” “还有呢。” 周远皱了皱脸,可能是在回想,过了一会儿说:“找东西。” 钟宁和周望山对视了一眼,周望山问:“他要找什么东西?” 可周远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钟宁知道对于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别的不说只是表达流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的不能要求太多。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问:“你妈妈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周远知道,所以回答得很快:“天黑以后,再数十个手指头,妈妈就回来了。” 钟宁转过头,对看着他的周望山说:“看来咱们得等到晚上了。” 第55章 只用一下午的时间,钟宁就和周远混熟了,甚至还把他抱在腿上,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适合当老师的,不然周远之前还表现得对有血缘关系的周望山更好奇,现在就被自己的亲和力折服,更信任自己了。 到天黑后,钟宁看着窗外已经落下的夕阳,还在想周远说的数十个手指头是多长时间,仅仅一分钟后,门外就传来了钥匙孔转动的声音。 转动了半圈后,门开了,陈春兰惊愕地看着屋内的两人。 她第一反应是寻找周远,在看到周远像没事人一样趴在凳子上玩手后,才松了口气,立刻喊他过来。 周远抬头看到陈春兰,立刻笑了下,小跑着朝她奔去。 抱到孩子后,陈春兰一脸怒容地看着他们二人:“你们怎么还没走,还跑到我家里来了!” 说着,她低头训斥周远:“我不是跟你说不许给他们开门吗?你怎么回事!” “哥哥是好人...”周远为自己小声地辩解,但自知理亏,只能把脑袋埋进陈春兰的裤腿里。 陈春兰把门打开,对着屋里的人毫不留情地说:“请你们立马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报警了!” 周望山走上前一步:“或许你可以先和我们聊聊。” “我跟你们没什么可聊的。” “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周树的问题。” “我不管你们是来干什么的,现在立刻走!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你们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望山走到门前,站到陈春兰面前,突然伸出手捂住周元的耳朵,用只有他和陈春兰能听到的音量说。 “你知道周树杀过人吗?” 陈春兰瞳孔震了下,半天都没有说出话。周远莫名被捂上耳朵,忍不了多久歪着脑袋躲开了周望山的手。 他抬起脑袋看了看周望山,又看了看陈春兰,似乎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陈春兰一把将周远抱起,把他带回房间,让他待在里面不要出声,然后关上门出来看着周望山。 “你的目的是什么?” 周望山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要周树血债血偿。 眼前的女人显然比他认为的知道得要多,周树很信任她,甚至将自己的过去全都告诉了她。 所以陈春兰会帮助他们吗?还是会选择站在周树那边。 如果她选择站在周树那边,那一定会告诉周树今天的事,周树知道他们在调查他的话,以后只会更加谨慎。 在来之前,周望山已经将陈春兰调查得连底都不剩,包括她几次去医院的记录。 虽然每一次病历上都记录着是因为意外摔倒或者摔下楼梯才造成的伤势,但周望山一看就知道背后的原因。 看来周树这么多年过去了,死性还是没改,陈春兰就算再爱他,即便挨打也不愿意离开他,可要是牵扯到周远呢? 如果周树伤害到周远,陈春兰还会坐以待毙吗? 所以周望山没有什么计划,他的唯一筹码就是周远。他可以送周远去更好的学校读书,可以让他衣食无忧地长大,更可以让他远离周树的阴影。 他太明白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是什么感受了,周远表现出远超同龄孩子的成熟,全是被逼的。 即便他现在还不懂要怎么自救,但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一点,他满脑子就会是怎么带着陈春兰逃离这里。 因为周望山就是这样。 陈春兰对周望山开出的条件没有表态,她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水果。 那是钟宁和周望山下午买来的,里面装有蓝莓、草莓、哈密瓜和一颗柚子。 这其中除了哈密瓜,其他周远都没有吃过。不是买不起,而是有买这些的钱都能多給周远买一双鞋了,也能买一大袋大米或者面粉。 陈春兰是个农村妇女,接受文化程度不高,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后来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但结婚几年后,对方做生意挣到了钱,嫌弃她没文化又土,就跟她离婚了。 后来她来到B市,在同一工地遇见了周树。一开始她嫌弃周树有点老,但挨不住周树对她展现出的温柔体贴,每天都给她送各种好吃的,还带她出去玩,给她买鲜花。 那是她第一次像少女般一样对男人动心,所以就算周树年纪大又没有钱,她还是选择跟他在一起了。 但好景不长,仅仅半年时间,周树就第一次打了她。但周树很快就跟她道歉,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并带她去医院,带她吃大餐弥补,她也就原谅他了。 她以为那只是次偶然事件,只要周树之后好好跟她过日子就行。 但事与愿违,周树之后非但没有改正,反而愈演愈烈,从半年一次,到三个月,再到一个月,最后每周都会动手打她。 陈春兰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准备逃走,却在前一天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周树,周树立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表示以后绝对会好好待她和孩子,求她不要走。 她再一次心软了,可这并没有带给她好运。 周树一开始确实遵守了承诺,在整个孕期都没有动过她一下,还对她很好,每次出去赚的钱都给了她,甚至还把酒戒了。 陈春兰以为自己日子终于要好过起来,一天正常地看电视,周树突然从新闻中认出了周望山。 他又愤怒又激动,拿起凳子直接把电视给砸了。从那以后他就像疯了一样,每天嘴里念叨的都是周望山的名字,甚至还要去找他。 陈春兰大着肚子不让他去,可周树哪里听劝,差一点就动手打了她。 那天晚上陈春兰因为羊水破了,被送去医院,后又因大出血,生完孩子后就被送去ICU,住了两天才转到普通病房。 期间周树只来过两次,一次陈春兰正在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周树的念叨声,听他说周望山是怎么恨他,放火要烧死他。 又听他说幸好早就把那个疯女人杀了,不然周望山现在这么有钱,再把疯女人的病给治好了,他不得进监狱? 陈春兰又惊又怕,等周树走了后,就赶紧收拾东西想离开这里。 但在关键时刻,襁褓里的周远突然哇哇大声哭了起来。她哄着孩子,自己也突然哭了起来。 最后她还是没舍得走,不是因为周树,而是不想周远以后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她从小接受的思想让她在这种情景下只能做出这种选择,只是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苦。而周远也并没有因为多一个父亲,或者有一个“健全”的家庭而更幸福。 “你说的这些,真的都会实现吗?” 长久的思考后,陈春兰问出第一个问题。 “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同。”周望山顿了一下。“如果还不放心,我可以现在就支付给你一部分钱。据我所知周远现在还没有上幼儿园吧?他马上就四岁了,等上学后开销会变得更大。你现在的户口,以后他上什么小学初中高中都考虑好了吗?” 这些正是陈春兰最苦恼的问题,近一年来每一次跟周树吵架都是因为周远上学的问题。 周树天天不着家,说要去问周望山要钱,可好几年了一分钱没拿回家不说,每次回来都还要管她要钱。 而且但凡她跟周树谈起周远上学的问题,他就只会敷衍地说随便上就行,问急了还会直接说上不了就不上了,养差不多就出去打工赚钱。 周望山没有逼陈春兰当下就表态,但他看得出来,陈春兰一定掌握着什么,也许就是周树这次回来要找的那个东西。 临走前,他留下了一个装满钱的信封和手机号码。他给足了诚意,剩下就等陈春兰想通了。 走到楼下,钟宁问:“你的把握大吗?” “百分之九十九十。” 钟宁看着似乎胜券在握的周望山:“你这么确定?” “不是我确定,而是一个妈妈要保护自己孩子时,力量是无穷的。” “那你就不怕其实陈春兰也没有证据能指控周树?我们现在做的可能是无用功。” “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总有留下漏洞的时候。而且就算现在没有,只要陈春兰留了这个心眼,以后也总能找到机会,我们不算无用功。” 钟宁点了点头。 他想到周远,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算只是能帮到他,也不算白忙活了。 驱车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高速路上几乎没有车,进了城区后街道也十分冷清。 奔波一天,钟宁已经累坏了,也不顾没有吃晚饭,回来换了衣服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周望山洗完澡回了房间,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全是陈春兰和周远照片的文件夹,里面收集了他们几乎所有的信息。 他有一种预感,事情就要结束了。 离他替妈妈报仇的日子,以及给钟宁报仇的日子快要到了。 关掉文件夹,他打开邮件,回复堆积了一整天的邮件。在看到一封来自章建国的邮件时,手指顿了下,随后点开。 邮件是回复他昨天发送过去的工作报告,其中包含在这边的所有工作进展,以及分公司现况。 章建国只对其中几点做了回复,之后在邮件的最末尾,让他明年回总部。 周望山把邮件从头到尾仔细看完,回复了个“收到。” 虽然回到章家已经好几年,但周望山和章建国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完全没有外公和外孙之间的亲昵。 也可能是他找回家时的岁数太大了,已经过了培养感情的时候。而且章建国是个十分严厉的人,对待儿子女儿都一样,自然不会对他流露出过多的亲情。 当年周望山为了能找到章家,花了几乎半年的时间,每天挨家挨户打听,走到脚起泡流血,腿都肿得穿不下裤子,最后才终于在章建国的别墅前等到他的车。上前拦车时,他几乎已经憔悴得没什么人样。 可章建国却连车都没下,只让保镖下去把人赶走,直到他听到周望山在外面喊章悦的名字时,才降下车窗,第一次认真打量周望山。 也许真的是血缘的关系,这些年章建国遇到过太多骗子,骗他说自己是他外孙外孙女的人多的是,每一次都是假的。可一看到周望山,他就知道他没在说谎。 他没嫌弃周望山身上脏,让他上了车,直接叫司机掉头,去了医院。 在DNA对比结果出来之前,他一直没跟周望山说过话,只让保镖去买点吃的和水给他。 等结果出来后,看到上面的结果,他才把周望山带回了家人,让他去洗澡,给他换上新衣服,接纳他成为了新的家人。 章建国问过他章悦的下落,因为不知道周树并没有死,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烧死了,所以周望山没说实话,只说章悦病死了。 章建国又问他周树,他说房子失火,周树被烧死了,自己逃了出来。 章建国没在周望山面前表现出悲伤的情绪,可能过去了太多年,心中早已无数次想过章悦有可能死了,所以并没有太意外。 在得知周树也死了后,他放弃了再去追究这件事,而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培养周望山身上。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有幸外孙回来了,所有的关注和爱自然全部倾注给了他。 作者有话说: 耶,赶在今天结束前更出来了! 第56章 周望山一直没有改名字,虽然章建国希望他把姓改了,但他没有同意。 章建国把他安排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他每天除了读书几乎什么都不干,连跳好几级,几年内就把高考、出国留学全部完成。 等他再回国后,相当顺利地就进了公司总部入职。 这之中他也试图找过钟宁,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章家存活,除了在网上搜寻钟宁的名字外,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钟宁是哪里人,在哪里读书,现在又在哪。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对钟宁一无所知,最后自然也是一无所获。 等回国后,他开始有意培养自己的人手,而不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章建国的下属。 他第一次让人去找钟宁,却只找到了他老家的住址,至于他现在人在哪里,可能因为对方能力不足,亦或者说是他现在的等级不够,所以无法得知。 但这并没有阻碍他的步伐,在总部升职的同时,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钟宁。终于在一天夜里,他得到了钟宁在A市入职公司的消息。 钟宁的简历发到了他的邮箱里,上面那张蓝底的公式照,他看了无数次。 也是这个时候,周树突然出现了。 对于他的闹事以及各种宣扬周望山是他儿子的事,章建国十分震怒,冲周望山发了一大通火。 之后为了不在新闻中出现女儿被拐卖到偏远山区,并给一个老头当老婆的内容,从而影响他和公司的形象,章建国很快将内部舆论压住,严禁公司内部员工讨论此事,只要发现就立即开除,并把周望山调到分公司。 而再回到总部的条件,就是解决好周树的事,这是章建国给出考验。 所以后来调到分公司,遇见钟宁,都是在周望山的预想之中。 他主动向章建国要求调到这家分公司的。 “嘎吱——” 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灯被打开了。 周望山起身走出去,在厨房找到正在冰箱里寻找食物的钟宁。 “你在干什么?” 钟宁倚在冰箱旁,冲周望山笑了笑,摸着肚子坦白说:“饿了。” “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钟宁摆了摆手,拉开冰箱冷冻层,“我记得这里有一袋速冻饺子,找到了。” 他举起饺子问周望山:“你要不要吃?” 周望山想了下,点点头:“吃。” 钟宁找出锅,接了水,放在灶台上。 虽然他的厨艺不怎么样,跟周望山完全没有可比性,但煮个饺子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速冻饺子最优秀的地方就是快速便捷,没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饺子就出炉。 他们俩大半夜围在餐桌前吃着迟到的晚饭,突然周望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解锁屏幕。 “看来有人和我们一样到现在也没睡觉。” 周望山把手机屏幕翻转,让钟宁可以看清上面陈春兰发来的信息。 -如果你真能保证遵守诺言,能否和我签个合同来确保此时? 虽然仅仅一行话,但钟宁还是立刻开心起来:“你的努力没白费,她果然选择帮助我们。” “是你和我一起的努力。”周望山没有立刻回复信息,把手机放到一旁。 钟宁问他:“你不回她?” 周望山摇了摇头:“明天再回,不用急。” 说着他低头吃了一个饺子,还不忘提醒:“快吃,等下凉了。” 因为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所以在晚饭结束后钟宁也无比清醒,连丝毫睡意都没有。 他在屋子里游荡了一会儿,厨房看一看,客厅看一看,卧室看一看,最后飘到小书房门口,问里面的人:“要不要喝点酒?” 周望山抬起头看他。 钟宁抬起手,做了个喝酒的姿势,嘴里还发出“哒”一声。 周望山笑了下,说:“好。” 辛苦勤劳的外卖小哥很快把酒送上门,钟宁还另外点了卤味,为此他还十分后悔,早知道就直接喝酒了,不吃那么一大碗饺子。 但这不影响他喝酒的好心情,举起第一杯酒的时候,他对周望山说:“祝贺我们计划的第一步成功。” “祝贺我们计划的第一步成功。” 冰凉的酒下肚,顺着嗓子下去就开始燃烧起来,将整个五脏六腑都烧得火辣辣。 钟宁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感觉无比畅快。 他扭头看着周望山:“如果真把周树送进监狱了,你以后准备干什么?” 周望山给自己空了的酒杯倒满酒,一口干下,然后才说:“不知道。” “旅游?”钟宁傻笑了下,“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主人公报完仇后都会去世界旅游,然后就大结局了。” “那你想做什么?” “我?”钟宁被他反问住了,想了好半天才说,“我还没想过,我一直都没想过要报仇。” 现在和周望山干的事,纯属临时起意,根本不在他的计划内,更何谈之后的计划。 “你想去旅游吗?” “当然想啊,谁能不想出去玩呢,只是又没钱又没时间,所以才去不成。” “我有钱。” 钟宁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出钱。” 周望山很是认真地提议,眼神直直看着钟宁,在等待他的回答。 钟宁想了下,反问他:“你批假吗?” “批。” “扣工资吗?” “不扣。” “算不算年假?” “不算。” “那成交。” 钟宁很爽快答应了,并倒了杯酒和周望山碰杯,提醒他:“你可不要回头不认账啊。” “不会。”周望山也轻轻回碰一下,举起酒杯喝了下去。 第一瓶酒喝光了,钟宁把空酒瓶放在脚边,又开了一瓶。 周望山在他倒酒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连眼神都没动摇过。 钟宁被他看毛了,放下酒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亏了?” “什么?” “旅游的事。”钟宁此时已经有了醉意,但他自己还没发现。 “我也不是占便宜的人,这样,我满足你一个条件,你提吧。” 周望山眼睛亮了下:“现在吗?” “嗯。”钟宁点了下头。 他是真的有些醉了,平常的他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更不可能让周望山随便提条件。 或许他醉得要更早一点,在答应和周望山一起去旅游的时候,就已经醉得不轻了。 “我可以叫你钟老师吗?” 周望山的条件提得很快,似乎不用思考,早已在内心想过无数遍,只等钟宁开口。 “这算什么条件?”钟宁不解地眯起眼睛。 似乎害怕对方不接受,周望山又补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 “可以啊。” 几乎想都没想钟宁就答应了,只是他不明白这算什么条件。 “我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但你愿意叫就叫吧。” 周望山满意地笑了起来。 钟宁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钟老师。” 钟宁这时才感觉这么叫似乎是有点别扭,说:“你不要没事硬叫。” “好的,钟老师。”周望山点了下头。 “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钟老师。” “算了,不理你了,你自己发疯吧。” “好的。” 钟宁刚想这回终于没叫了,周望山就又补了句:“钟老师。” “神经病。” 钟宁终于忍受不了,转过身,靠喝杯中的酒来逃避身旁突然发病的病人。 只是他没看到周望山说完这句话时,嘴角带着的一丝淡淡笑容。 第57章 空酒瓶从一瓶摆到两瓶,再到三瓶、四瓶,最后钟宁也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知道酒杯从来没有变空,一直都有酒。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是梦吗? 不对,不是梦,他现在还没有睡。可怎么眼前这么模糊,就像梦境里一样,什么都分辨不清。 “睡吧。” 随着这道轻轻的男声,钟宁终于闭上眼睛,陷入沉沉睡眠。 等他再次醒来,太阳已经高照,新的一天准时到来了。 钟宁揉了揉因为宿醉发胀的太阳穴,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就听到厨房里的声响。 不用看也知道是周望山在做饭。 钟宁倚在门框处,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回忆着昨晚的片段。 他记得他跟周望山聊了很久,但聊的什么,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脑海里的记忆只残留在旅游那块,剩下全没了。 这不是钟宁第一次喝断片了,记得上次他就下定决心要戒酒,结果没想到又犯了。 人菜瘾还大说的就是他了,明明一点酒量都没有,还偏偏要拉着海量的周望山喝酒。 上一次喝完酒结果就睡在一起的事并没有让他吸取教训,幸好这次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目前来看一切安好。 放弃回想,钟宁走进厨房,探头看了眼灶台上的锅:“煮什么呢?” “粥。”周望山打开盖子让他看了眼,瞬间整个厨房都飘满米香味。 钟宁的肚子立刻就饿了,他摸了摸肚子,勤快地拿出碗筷摆在餐桌上,就等宣布开饭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晌午,但还有什么比得上碗香喷喷的粥更适合醉酒后饥肠辘辘的肠胃呢? 钟宁一口白粥一口流油的咸蛋黄,很快就喝下一大碗粥。 等他满足地倒在椅子上时,周望山看着他,突然语出惊人。 “你还记得昨晚你亲我了吗?” 钟宁本来还一脸惬意地享受着饭后的闲余,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因为过于震惊,他声音都劈叉了,听起来好笑又奇怪。 周望山却一脸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 “我...不可能啊,我一点都没印象,我我我真不记得了。” 钟宁都被吓出了结巴,幸好周望山不是吃饭的时候问他,不然肯定会积食。 就算是现在,他也一口气上不敢上下不敢下,生怕自己真的干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钟宁的错觉,他似乎感觉周望山的表情有些委屈,还有些伤心?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就算他真的喝多了,也绝不可能犯这么离谱的错误啊! “对不起,”但即便他心里再怎么否认,说出口的却还是一句心虚的道歉,“我真不记得了...” 周望山看着钟宁,表情没变,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然后起身走进厨房。 钟宁待在原地,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回房间?这种气氛下显然不行,那样指不定周望山会怎么看他。 去厨房问清楚?可万一真是他做的怎么办。天杀的,他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就在钟宁还在内心嚎叫的时候,周望山已经从厨房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进小书房。 气氛显然降到冰点,而且罪魁祸首正是自己,钟宁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但幸好一分钟后,周望山就又打开了门。 钟宁抬起头,朝他投去期望的眼神,希望他告诉自己刚刚的话只是一句玩笑,或者是他记错了。 可事不如愿,周望山下一句就是说:“我的房子装修好了,我今天就会搬回去。” “这么突然?”继刚刚被吓一跳后,钟宁再一次瞪圆眼睛,浑身一个激灵。 周望山没理会他,再次关上了门,似乎去收拾行李了。 钟宁呆坐在客厅,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即使周望山一开始就只是因为装修才借住在他这里,装修完了搬回去是件很正常的事,可这也太巧合了吧? 偏偏在问完他记不记得亲过他之后,这明显是生气了。 可是钟宁真的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他努力得脑仁都要疼了,但昨晚的印象里自己连碰都没碰过周望山,更别说亲他了。 他总不能明明不记得,瞎认吧。 钟宁站起身,迈着犹豫的步伐走到小书房门前,想要敲门问问周望山是因为赌气才说要搬走,还是真的房子装修好了。 可手举起来半天,最后也没敢敲下去。 他回到自己房间,身体狠狠砸在床上。 完蛋了。 虽然他还是不愿相信,但看周望山的反应,此时心里已经接受得七七八八了。 钟宁第一次知道自己喝了酒之后竟然变得如此禽兽,竟连人都不如。 他怎么会干出这种浑事,周望山可是他的学生,就算是很多年没有交过男朋友了,也不至于把周望山当做男人来看待吧,甚至还亲他。 算了,事已至此,周望山都要搬走了,再想这些也没有用。 “哎——” 钟宁长长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盘算着该怎么给周望山道歉。 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对你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本意,希望你不要生气。 对不起,我喝多了犯浑了,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气。 对不起.... 就在他还在措辞时,门外突然传来声响。 钟宁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开门出去,就见周望山拿着刚来时拿的那个包,看样子竟是要走了。 “你现在就走?”钟宁被吓到了,没想到对方手脚这么快,竟然离通知他不到半小时就已经收拾完东西要走了。 “下午还有个会,需要去趟公司,所以早点回去收拾一下。” 周望山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让钟宁都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那...我送你吧。”最后他只能干巴巴蹦出这么一句话。 “不用,我开车。”周望山平静跟他说了再见,转身就背着包打开门走了,动作之迅速。 钟宁被留在客厅,一脸懵然,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8章 一整个下午周望山都杳无音信,钟宁本想发信息问一下他家里收拾怎么样,用不用自己去帮忙。 但最后还是退缩了,想周望山也肯定不会搭理他,没必要去自找没趣。 当天晚上,钟宁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处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 他坐在椅子上,身处陌生的环境心中却完全没有不安,也不想离开这里,似乎觉得这里很安全。 没多久,门忽然打开,一个人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钟宁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周望山丝毫不觉得诧异,像是知道他会来,很亲昵地张开胳膊。 周望山微微弯下腰,抱住了他。 那个怀抱很温暖,即使是在梦里,也让人觉得心安无比,似乎此时此刻全世界都不如这一个拥抱。 紧接着,周望山松开了他,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很长的吻,丝毫没有侵略性,只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缠绵。 早上醒来时,钟宁瞪大眼睛愣了足足有十分钟,身体如同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他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最关键梦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根本不让他觉得是梦,彼此身体的温度、嘴唇的触感,以及那个吻都真实无比,什么梦会做得如此真实? 钟宁无助地伸手捂住脸,此刻连叹气都叹不出来。 他怀疑这就是他和周望山接吻时的记忆,虽然可能有些偏差,但正是因为发生过,所以梦的触感才如此真实。 如果真是如此,他以后是真的没有脸见周望山了。 本来他还以为周望山说的亲吻只是个酒后失误,就啵了一下的那种。很多人喝完酒都会这样,见到人就亲,这只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钟宁虽然从未如此过,但是能理解。 可现在要是告诉他,他和周望山不仅仅只是啵了一下,而是实实在在接了个吻,那他真是太禽兽了。 周望山比他小这么多岁,又不喜欢男人,肯定是他强吻在先。 而且他还喝醉了,力气一定很大,周望山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没办法粗鲁地把他推到一旁,就这么被强迫了。 一定是这样,昨天周望山还叫他老师,心中是拿他当老师看待的。不然钟宁要亲他,他为什么不直接揍他一拳? “不不不,这只是梦,这只是梦。”钟宁一边小声碎碎念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只是白天想太多了,所以晚上才会做这种离谱的梦,这并不代表就真实发生过。 如果梦里发生的现实都发生过,他还梦见过自己成为亿万富翁呢,现实中也没人给他钱啊。 所以这肯定是假的。 自我催眠完成后,钟宁整理好情绪,起床去上班。 因为前段时间一直蹭周望山的车上下班,今天钟宁难得去挤地铁,猜发现实在难以忍受。 看来真的是由奢入俭难,他这才坐了几天车,就开始嫌弃地铁了。 半个小时后,钟宁艰难地从车厢中挤下来,中途还差点被上车的人群冲回去,差点下不了车。 精疲力尽地走出地铁站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是怎么每天坐地铁上下班还精神满满的,此时他还没到公司就已经开始累了。 走了十多分钟路终于到公司后,钟宁第一件事就是冲了杯冰咖啡。 再不来杯咖啡续命,他感觉自己魂都要飞了。 “大清早就喝这么冰?” 莎莎不知何时出现在茶水间,一跳到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冰咖啡。 “提神。”钟宁说完灌下去一大口,这才感觉稍微活了过来。 “今天挺冷的,你小心点别胃疼。”莎莎好心提醒他。 曾经每天三杯冰咖啡的钟宁选手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大言不惭:“我没事。” 今天是周一,有例行会议,钟宁回到办公室就收拾收拾去楼上开会了,完全没时间吃早饭。 会议室里已经到了好几人,钟宁看到徐梦,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早上好啊。”徐梦看起来精神不错,“周末休息得怎么样?” “...还行吧。”钟宁说。 “周总还借住在你那里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宁有些不自在地说:“他昨天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就搬回去了。” 徐梦完全没发现他的不自然,只点了点头,换了话题,问他最近新品的事。 钟宁心中松了口气,回答她的同时看了眼会议室刚进来的人,发现不是周望山就转过头。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里又进来人,他再次看过去,但依旧不是周望山。 就这么好几次,再是迟钝的徐梦也发现他的不对劲,问他:“你总往那边看什么?” “啊,就随便看看。”钟宁不敢说自己是在看周望山来没来,那样显得太奇怪了。 徐梦偏头看着他,已经觉得他的举止不正常,但没接着问下去。 会议准时开始,周望山最终也没出现。 散会的时候,钟宁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徐梦提醒他才站起来。 “徐姐,你知道周望山今天为什么没来吗,以往例会他不是都参加吗?” “可能是有别的事吧。”徐梦随口说。 钟宁没说话,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后,钟宁突然有些胃疼。 他按住疼的地方,想自己不会这么脆弱,喝了杯咖啡就胃疼吧? 但转念一想,他意识到自己胃疼的原因。 这段时间因为周望山的原因,他每天早晚饭吃得都相当规律,就算喝咖啡也都是饭后,很久没有空腹喝过了。 所以今天才会喝了杯冰咖啡就胃疼起来,习惯真是害死人。 钟宁揉了揉胃,想忍下去,但直到中午胃疼都没有缓解,反而愈加强烈。 他只好起身,去楼下药店买了胃药,再到便利店买盒饭。 随便挑了个便当,正要去结账时,他竟碰到了周望山。 周望山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显然也是来买午饭的。 钟宁愣了下后,脱口而出:“你也没吃饭啊?” 周望山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药袋上:“你不舒服?” “胃有点疼,不过不打紧。”钟宁说完笑了下,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个笑容里充满了心虚。 废话,昨晚刚做完那种梦,搁谁谁能不虚。 队伍排到钟宁,他上前结账,扭头对周望山说:“我帮你一起结了吧。” 周望山抿着嘴,摇了摇头。 看来对方还是在生自己的气,钟宁火速结完账,站在一旁想等周望山一同回公司,但没想到对方却不回公司。 他只好自己回了办公室,把饭吃了后喝了胃药,躺在小沙发上等待药效起作用。 第59章 下午上班的时候,莎莎突然送进来一杯热果汁。 “周总让我给你的。”放在桌上后,她说。 “周望山?”钟宁诧异,“他人呢?” “已经走啦。” “他就只让你给我果汁,其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 莎莎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钟宁只能说声“谢了”,让她回去继续工作。 随后他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果汁,不知周望山想干什么。 他是因为中午看到自己买了胃药,所以才特意送来果汁的吗? 他已经消气了?可要是消气了,又为什么不自己送进来,反而让莎莎代交。 钟宁头拿起手机,琢磨了又琢磨,最后编辑了信息发送给周望山。 -谢谢你的果汁。 等了几分钟,周望山没有回复他。 钟宁盯着手机,感觉嗓子有些干,喝了口果汁,有些诧异它的好喝,随后又编辑了一条信息。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陈春兰? 这次周望山很快回复了他。 -这周末。 语气很冷淡,但也有可能只是在忙。 短信就是这点不好,让人看不到语气,从而捉摸不清情绪。 钟宁想了想,还是认为自己需要为昨天的事道歉,毕竟是他的过错,周望山生气可能也是因为一直没有等到他的道歉。 他打了字又删,删了又打,来来回回好几次,最终才把道歉的信息发送出去。 -昨天的事不好意思,我喝多不记得了,但还是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你还有不高兴的地方告诉我,我会尽量弥补。 发送出去后,钟宁就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看都不敢看,像是怕对方回复一样。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看到空空的信息栏又有点失落。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再发一条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周望山的信息过来了。 -怎么弥补? 简短四个字,再加一个标点符号。 钟宁盯着看了好半天,没想好该怎么弥补。 -你想我怎么弥补你?按你的意思来。 -对我负责。 依旧还是四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但却让钟宁迷惑了。 负责,负什么责?不会是... 他不敢回信息了,彻底将手机扔到看不到的地方,将头砸在桌子上。 想破头他都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走向。 周望山是什么意思?他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大岁数不可能没交过女朋友,别跟他说这是他的初吻,所以要他负责。 而且他一个男人,要怎么负责,难不成周望山也成同性恋了? 钟宁觉得周望山是在整自己,纯粹是拿这件事来借题发挥。 这混小子,昨晚还装模作样地叫他钟老师,有学生这么对老师的吗? “咚咚。” 门被敲响,老高从外面探头进来说:“老大,开会了。” 钟宁只得先把周望山的事抛之脑后,拿上电脑去会议室。 会议一直持续到5点,钟宁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大家收拾收拾都下班。 他抱着笔记本回到办公室,在线上叮嘱老高明早把会议记录发给他,随后回复了几封邮件,便准备下班了。 在他找到自己手机时,想起下午跟周望山发信息的事,点开屏幕,信息栏是空的。 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心里又开始七下八上,他叹了口气,走出办公室。 市场部除了几个需要加班的组外,其他员工都已经下班了。 钟宁把灯关了,在走廊等电梯,门开后却愣住了。 在下班高峰期,电梯里只乘坐一人的概率会有多少? 应该几乎为零,反正钟宁从未遇见过。有的时候人多,他甚至还得等下一趟才能挤进去。 那如果电梯里的那个人,恰好是周望山,概率又会是多少? 钟宁不知道,他只知道朝四周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从办公室出来,此时等电梯的人只有他。 电梯里的周望山正按着开门键,等着他进去。 钟宁硬着头皮走进去。周望山松开手指,电梯门缓缓关上。 -对我负责。 在狭小的电梯里,钟宁脑海里一直不断浮现这四个字,导致根本没办法直视身旁的人。 这应该只是个玩笑吧,不然得多纯情才能酒后亲一下就需要负责。 周望山没有开口说话,钟宁也试图当透明人,电梯在下降过程中没有停过,一直到了负一楼。 门开时,钟宁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按楼层,跟着周望山下到了停车场。 他赶紧按了下[1]楼,对回头看他的周望山,有些尴尬地说:“我到一楼。” “我送你回去。”周望山伸出手指,将刚刚才点亮的1楼熄灭。 电梯门就要关了,钟宁来不及多想只能先走出去,走到周望山车边。 好吧,他是应该跟周望山好好聊一下。 这么想着,他坐上车。 “你下午的信息是什么意思?”刚系上安全带,钟宁就鼓起勇气问。 周望山听到他的话,顿了下,停止启动车的动作,转头看着他。 “你不会真的要我负责吧?”钟宁又问。 没想到周望山点了下头,认真说:“嗯。” 看对方不像在开玩笑的意思,钟宁有些着急:“哪有接个吻就让人负责的?我又没睡你!” “什么?”周望山偏过头看他,似乎有些诧异他说的话。 钟宁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顿了下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睡了我才会对我负责吗?”周望山却不放过他。 “不是,我错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这事就当过去了。” “不好。” 钟宁看着周望山:“这不会真是你的初吻吧?” 周望山反问他:“不能是吗?” “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 “你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你这长相,再加上事业,应该都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了。” “我没谈过。”周望山没理会他的恭维,语气平静地说。 钟宁突然发觉,周望山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纯情得多,简直太纯情了。 “你不会是性冷淡吧?”以防万一,他确认道。 周望山没说话, 只是眼神忽然变冷了。 “不好意思...”钟宁认怂道歉。 这就不好弄了,把人家初吻搞没了,任谁都会讨要个说法的。 钟宁不是要当个渣男,只是他真没办法负这个责任,难不成让他跟周望山谈恋爱不成? “我知道对于你这种纯情少男,可能会把初吻看得很重要,但是错已铸成,我也不是有意的。昨天我喝了那么多酒,身边不管坐的是谁都可能会去亲他,并不是有意这么对你....” 不知道是不是钟宁的错觉,他感觉周望山的脸色越来越黑,似乎有要翻脸的迹象。 他赶紧换种说法:“当然,我比你大这么多岁,对你犯下这种错肯定是我的问题。我真诚跟你道歉,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我以后保证绝对戒酒,一滴酒都不沾,再也不会犯这种错,好不好?” 周望山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但还是没有改变态度,摇了摇头:“不行。” “不是,大哥你出去问问,”钟宁崩溃了,“现在这个世道,就算睡了都不一定算数的。更可况咱俩只是亲了一下,都不一定是舌吻,有可能只是啵了一下,你就——” 周望山伸手揽过钟宁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话,低头吻上了他。 就像梦中无尽缠绵的吻一般,钟宁大脑直接当机,甚至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 过了许久,周望山才放开他,说:“你昨晚是这样亲的。” 顿了下,他又补充:“不是啵一下。” 第60章 钟宁整个人都石化了。 如果能回到十分钟前,他觉得不会让自己产生周望山很纯情的愚蠢想法。 纯情的人能说亲就亲吗?不,应该说一个才因为初吻被夺走就要求负责的人能干出来这种事吗? 钟宁甚至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先擦一下嘴,还是先揍一拳周望山才对。 反倒周望山满脸一理直气壮,仿佛刚刚强吻的人不是他自己。 钟宁突然生起气来:“你怎么能亲我?” “是你说——” “你怎么能亲我?” “.....”周望山沉默了。 “你竟然亲了我!”钟宁怒不可赦。 “昨晚你也是这样亲的我。”周望山平静地说。 这回轮到钟宁语塞了。 过了半晌他才说:“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就上来亲我!而且还...” 还是舌吻。 “你亲我的时候,也没提前跟我说。” “那我不是喝多了?” “你也当我喝多了吧。” “你喝个屁多了。” 钟宁算是发现了,跟周望山完全讲不通道理。 他现在就是一副我亲都亲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模样。 钟宁也豁出去了。 “那好啊,正好我亲你一回,你也亲我一回,现在全抵消了。” 周望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你——” “我怎么?” 周望山不说话了。 车内沉默下来,钟宁赌气偏过头看向车外,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怎么莫名有种他在欺负周望山的感觉?明明被强吻的是他才对。 发现钟宁在偷看,周望山也偏过头来:“你想起来了吗?” “当然没有。”钟宁说。 这又不是什么失忆桥段,被刺激一下就唰地全想起来了。 周望山看起来有些失望:“我是认真的。” 钟宁觉得自己这两天接受的震惊已经够多了,所以此时才能十分镇定地问:“认真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 “就因为我亲了你?” “不是。” “那是什么?” 虽然问题是自己问出来的,但钟宁一点都不想听到回答,立刻说:“算了,你别说。” 如果周望山现在突然说出什么我喜欢你之类的话,钟宁还不如一投撞死在玻璃上算了。 也许他酒后的行为真的给了周望山很大的错觉,让他误解了他的心意,也误解了自己的心意。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周望山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钟宁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周望山,清了清嗓子,挑正好等红灯的空隙说:“我觉得你没有考虑清楚。” 周望山侧头看了他一眼:“你指什么?” “同性恋不是件好玩或者新鲜的玩意,相反,这件事很艰难,没有多少人能坚持住。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新奇就做出这种选择。” “我不是新奇。” “你就是。” 周望山抿了下嘴:“从小我就一直崇拜你——” “看吧,”钟宁更加笃定了,“你就是因为那会儿太小了,根本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所以就觉得大人做这件事很酷,自己也想去做,但这不是你真正的内心想法。”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 绿灯亮了起来,周望山在踩下油门的同时说:“我不认为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我还会对同性恋有什么憧憬,或者觉得它酷。正常来说,不应该更害怕才对吗?” 钟宁顿住了,因为周望山说得没错。 在经历了那么糟糕的事情后,还会有谁对同性恋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正常人只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沾上一点自己也倒霉起来。 车子很快开到小区门口,周望山在钟宁下车前对他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就当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钟宁没有说话。 周望山冲他笑了下:“我不想让你为难。” 为什么觉得他这么可怜呢。 钟宁扪心自问,周望山的长相也不是可怜挂,可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虽然表面上在笑,但眼角和嘴角都是耷拉着的,委屈极了。 于是鬼使神差,他脱口而出:“我考虑考虑吧。” 其实话刚说出口钟宁就反悔了,但看到周望山骤然亮起的眼睛时,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好。”周望山立刻说。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钟宁像是逃亡一般,迅速跑下了车。 回到家后,钟宁坐在沙发上认真梳理了这两天的时间线,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不会是把周望山给掰弯了吧? 可他什么都没做,就只单单亲了他一下,不可能就因为这个就喜欢上他了。 这也太不合理了。 这么想着,钟宁脑海里突然闪过车内的那个吻。 不像断片的酒后,也不像朦胧的梦里,这是实实切切才刚发生的事,就连嘴唇上的触感都仿佛没有消失。 他立刻转身扑倒在沙发上,试图拿旁边的抱枕捂死自己,好让这段羞耻的记忆从自己脑海里被清除掉。 但过了半天,未果,只能又把抱枕扔到一旁。 钟宁不像周望山那个小屁孩,连初吻都没有过,被人亲了就追在人家屁股后面非要在一起。 他是谈过恋爱的,也有过正式男朋友,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久得他都快想不起来了。 这些年他也遇到过还不错的人,但人生过得这么不顺,让他压根没有精力去产生别的想法。 现在事业逐渐起步了,又因为工作太忙,每天面对的都是公司同事,也认识不到新的人,更加没什么机会。 万万没想到,单身这么多年后,第一个跟他有亲密接触的人竟然是周望山。 这也太荒谬了。 当天晚上钟宁是在沙发上睡着的,他实在太累了。 这两天周望山的事消耗了他太多精神,甚至超越了工作,所以回到家一放松下来,都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就耷拉着眼皮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闹铃把钟宁叫醒,他才匆匆忙忙洗澡换衣服出门上班。 下楼的时候,他特意在小区门口看了看,没发现可疑的车辆,才往地铁站奔去。 又将开启新的繁忙的一天,钟宁本来没准备吃早餐,但进办公室时竟发现办公桌上多出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他出去问是不是莎莎给他买的,莎莎摇摇头说不是。 “那你看见是谁放进来的吗?” “没有,我才刚到公司,差点没打上卡。” 这时旁边的老高说:“老大你要不想吃的话可以给我,我早上还没吃饭呢。” “我也没吃。” 钟宁拿着包子豆浆回了办公室,想了想还是把它们吃了,然后拿起笔记本去开会。 最近市场部推进的几个项目进展不错,效益也不错,对钟宁上任后的不满声音也都渐渐降了下去。 而钟宁也成长不少。以前只是个小职工的时候,只用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现在职位变了,除了做好本职工作,还得要带好团队,并且协调好和其他部门的关系,难度升了不仅仅一级。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的确茫然了一段时间,但没有什么是时间教不会的,再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慢慢也就会了。 晚上下班后,钟宁主动约了周望山见面。 他们定好在饭店碰头,周望山因为工作缘故来晚了,到的时候餐已经都上齐了。 “先吃饭吧。”钟宁忙了一天饿极了,来不及先聊再吃。 周望山也点点头,脱下外套放到一旁。 饭间并不沉默,钟宁提起工作上的事,随意地和周望山边吃边聊。 直到吃得差不多饱后,他才用纸巾擦了擦嘴,进入正题。 “昨天晚上我说考虑一下——” 周望山听到他的话,连筷子都放下了,坐得板正看着他。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 “怎么尝试?”周望山问。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也才两年多,而且中间大部分时间你也知道,我虽然不能说讨厌但反正是挺狠你的,所以现在你要让我立刻转变心态,我确实做不到。” 周望山抿了下嘴,表情变得有些小心:“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不讨厌。”钟宁如实回答。 周望山点点头,松开了桌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对于你的喜欢,我不是说我不相信,但我真没办法就这么接受。你要非说我亲了你还不对你负责,那你就当我是个渣男好了。” 说完后,钟宁顿了下:“我昨天,包括今天也想了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去尝试不把你当成曾经教过的学生,或者上司去看待,而是一个可以互相了解的成年人。但如果努力过后还是不行,我们就只当朋友吧,这种事没办法勉强。” 周望山试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不知他有没有想到今天这种。 他垂下眼,似乎想了想,然后抬起头问钟宁:“你准备试多久?” “我也不知道。”钟宁也还没想好,“三个月?是不是有点太短了——” 就在他准备改口时,周望山立刻接口道:“不短。” “那好吧,”钟宁并不太在意,耸了耸肩,“就三个月。” 定好后,气氛突然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当中。 钟宁看看天花板,再看看桌子,又看了看地板,然后问他:“吃饱了吗?” “饱了。”周望山不饱也得饱。 “那我们走?” “嗯。”周望山拿起外套。 走出饭店,周望山掏出车钥匙,对钟宁说:“既然我们决定要多接触接触,以后每天上下班就让我送你吧。” “这倒不用吧,你和我又不顺路。” “我把之前的房子退了,租了一个离你近的地方,现在顺路了。” 钟宁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会是刚刚才决定要换房子的吧?” 被说中的周望山以沉默替代了答案。 钟宁有些无语,同时又觉得周望山这副样子只是三分钟热度,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清醒了。 “好吧。”他说。 送到家后,钟宁下车时问了一个问题。 “我那天喝完酒后,是真的亲了你吗?” 周望山看着他:“真的。” “你没有骗我?” “没有。” 看着周望山的眼睛,钟宁心中最后一丝疑惑被打消,转身关上了车门。 作者有话说: 耶耶耶,更新啦 第61章 接下来几天,周望山如之前所言,每天都像个专职司机一样敬业。 钟宁问过他新搬的房子地址,周望山含糊地说还在整理东西,还没有完全搬过去。 钟宁只当他之前是在撒谎,更加确信他不会坚持太久,便没再追问。 到了周末,他们一同前往B市,赴陈春兰的约。 这次陈春兰没再摆出一副拒之门外的态度,一早就站在小区门口等待他们,看见他们下了车,一脸紧张地带他们回了家。 周远正在外面玩,没有在家。陈春兰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局促地紧紧攥着手坐在板凳上。 “你们真的会兑现承诺吗?” 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最不放心的问题。 她不确定眼前的两个人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可以给予她想要的东西。 周望山没有说话,从衣服内侧拿出一个信封和银行卡,放在桌子上。 陈春兰小心翼翼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手指动了动,但没有去拿。 “看看吧。”周望山说。 陈春兰这才拿起信封,打开看见里面的一叠钱,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我给你们新租了房子,地址你也看到了,随时都能搬进去。” 周望山显然早有准备。 “至于信封里的钱,你可以先用来改善生活。等你将我们想要的东西交给我们后,周远的学费会立马打到这张银行卡上。” “学费?”陈春兰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的,不知道学校你满不满意。”周望山说了个校名。 陈春兰怎么可能不满意,周远只要能有学校上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不管是什么学校。 而且周望山显然准备得很充分,钱、房子、学校一应俱全,只等她兑现承诺了。 下定了决心,陈春兰深吸了口气,起身从房里拿出一个略有些破旧的笔记本,转交到周望山手上。 周望山看着手中并不大、封皮已经破损的本子,问她:“这就是周树之前要找的东西?” “嗯,我藏起来了。” “为什么?” 陈春兰垂下眼,虽然努力想说普通话,但口音还是不可避免带着方言的习惯:“我害怕他拿走后就不回来了。自从找到你,他就变得疯疯癫癫,总是念叨着管你要钱。我怕他哪天真的要到钱后,就不管我和儿子了。” 说着,她侧头看了眼旁边架子上摆着的相框,里面是2岁时的周远,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开心。 “主要是远远,我对周树早就没什么感情了,要不是因为远远,我才不会待在这个破地方,早走了。” 周望山问她:“你看过日记本里的内容吗?” 陈春兰摇了摇头:“我不识字。” 周望山有些诧异,他本以为陈春兰是因为看过本上的内容才藏了起来,但没想到她压根就不认字。 “一开始周树要我把它找出来的时候,我没当回事。但后来我想到这里面可能是会威胁到你的东西,我怕周树真的成功要到钱,就彻底不回来了。” 陈春兰的愿望很朴素:“我只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回来打工,和我一起供远远读上书,发大财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想过,更不觉得周树拿到钱后还会想到我和远远,肯定立马就跑了。” 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就算是现在,也是在为了周远的未来而竭尽努力。 这辈子她可能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一秒钟。 “好,谢谢你。”周望山低头看向很有年代感的本子。 “这里面的东西对你有用吗?会不会——” 陈春兰有些紧张,她害怕这个笔记本对周望山没有用,自己就拿不到报酬了。 周望山站起身,对她说:“不管有没有用,我的承诺都会兑现,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陈春兰才松了口气。 周望山和钟宁离开了陈春兰家,走下楼后,他们去了上次盯梢的那个茶馆。 “你觉得里面写的会是什么?”在即将翻看日记本时,钟宁问周望山。 “我也不知道。”周望山坦诚说。 “周树文化程度高吗,这里面会不会是他写的日记?” 周望山想了想:“他只读到初中,识字是没问题的。但我也没见他写过字,不知道究竟怎么样。” 钟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破旧的日记本,决定由周望山来打开它。 “你看吧。” 周望山看着他。 钟宁冲他笑了下:“毕竟是周树写的东西,万一涉及到你们家的隐私,我看不太合适,还是你自己看吧。” 但周望山却摇了摇头,坚持道:“我们一起看。” 说着他朝钟宁的方向俯身过去,打开了日记本。 周树的字写得歪七扭八,而且因为文化程度不高,所以很多错字,甚至还用拼音来替代。 钟宁第一眼看过去,甚至都看不懂他写了什么。 这个本子显然并不是日记本,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人名和数字。 周望山想了想,才明白这是周树用来记账的。上面写满了各种数字,应该是他每次赌博时赢的钱又或者输的钱,还有欠别人的钱。 他快速往后翻,转折点发生在周树在电视上看到他的那天,本子上突然出现了周望山和章建国的名字。 再往后翻一页,又出现了他们公司的名字和地址。 因为前后字迹的颜色不同,看来周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周望山的公司在哪里。 很快,周树就踏上去找周望山的路途,本上的内容就变成了各种吃喝拉撒的记账。 这点周望山有印象, 周树找到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报销这些费用,并直言这钱都是为了找他他花的,他必须出。 不过当天周树并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在公司楼下蹲了一天,终于拦到周望山后,他得到的只有一个拳头。 周望山从没有想过周树还有可能活着,他是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才从周家村离开的。 虽然后来并没有警察找到他,他也以为是自己隐藏得好,而不是周树根本没死。 所以在周树突然蹿到他面前,并拦住他,张口就是:“望山!我是你爸爸!你还记得吗?你现在可是发达了,我——” 话还没说完,周望山就直接一个拳头砸了上去。 周树本来就因为常年喝酒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年龄大了,又极瘦,所以完全抵挡不住周望山的力量,下一秒就被打翻倒在地上。 周围的保安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就看到地上躺着正在破口大骂的周树,以及整个人完全愣住了的周望山。 周树没想到周望山竟然敢对自己动手,他没有记恨这兔崽子放火烧自己的事就算不错,这小子竟然还敢动手打老子? 本来想着先好言好语把儿子的钱骗到手,这下直接全崩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伸出手指着周望山开始骂。 看到旁边围上来人,他更是肆无忌惮,对着身边的人喊:“这是我的儿子!他竟然敢打我!这天底下竟然有儿子敢打老子的!你们好好看看,周望山竟然打他老子!” 当天值班的保安认识周望山,只是他从没听说过周望山还有个这样的爸爸,所以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周望山眼神冰冷地对地上的周树问:“你怎么算我爸?” “你现在发达了,还不认我这个爸了?”周树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尖,口水都要喷到他脸上。 “你跟老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还不是你爸?我不是你爸谁是你爸!你跟你那个倒霉妈一个模样,全是白眼狼!” 听到周树提起章悦,周望山冲上去对着他的肚子又是狠狠一脚。 放在五年前,或者十年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手反抗周树。 每一次周树打章悦或者打他的时候,他除了沉默忍受,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还手的可能性。 离开周家村后,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从来不还手? 如果他懂得反抗,也许章悦就不会死。如果他能在周树动手的时候直接打回去,也许周树就怕了,就不会再打人了。 可没有如果,他从出生以后就一直活在周树的阴影下。没有人告诉过他可以反抗,也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反抗。 害怕、顺从、恐惧已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用火都烧不掉。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保安队长过来,让保安把周树拽到保安室,然后驱散了人群,并给章建国的秘书打电话报告了才终止。 章建国让秘书报警把周树关进了拘留所15天,他没有出面去见周树,而是给周望山下了最后通牒。 也是因此,周树没想过自己去找周望山要钱结果竟被关进局子,气得他差点没心脏炸掉。 于是他奋笔疾书,在身上唯一的一个可以写字的本子上写满了各种肮脏咒骂周望山的话语。 钟宁皱眉看着这些词汇,感觉火都要从嗓子里冒出来,可转头一看,被骂的周望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平静地看着日记本上的东西,就像那上面写的不是自己一样,然后在其中一页,找到了关键。 他伸手指给钟宁看。 -这个贱种,跟她妈一个逼样,幸好老子早把那个女人打死了! -死得好!要是这个贱女人还活着,肯定跟他一起告我! -要不是老子十年前就把她打死了,留到现在也是个祸害! 刚出拘留所的周树在生气的同时,又有一丝庆幸。 他不确定章建国是不是那个疯女人的爸爸,但看周望山现在混得这么好,如果章悦真还活着,要花钱把她的疯病给看好了,她岂不是会去告他? 周树看过电视,虽然买家不像人贩子判得那么重,但如果没有谅解书,也是会蹲大牢的。 想也知道章悦和周望山都不可能管他,所以幸好章悦早就死在周家村那个破土屋里了,不然留到现在,没准会和周望山一起对付他。 本子上更不堪入目的话语还有很多,周树连写字都写不明白,为了骂周望山却能写这么多页字。 “这个能作为证据吗?”钟宁有些担心。 “我也不确定,得问下律师。” 周望山掏出手机,还没拨通律师电话,就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他示意钟宁等一下,接起电话后,没听几句脸色就突然变了。 第62章 “周树要过来了。” 挂断电话后,周望山对钟宁说。 “什么?”钟宁有些惊讶,“陈春兰不是说他平常不回来吗?” “应该还是为了找它。” 周望山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这已经不只是一个破本子了,它现在极有可能成为钉死周树的证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在这里等他。”周望山眼神看向窗外。 因为周树是坐大巴车过来,所以要比他们开车慢很多。一直到天快黑了,街角才出现一个疑似是他的身影。 周望山和钟宁立刻起身过去,在周树即将要进小区前拦下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周树一脸震惊地看着周望山,随即看到他身旁的钟宁,发怒起来,“你还跟这个变态在一起!你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毁了!” 周望山没理会他的话,而是举起笔记本,让他看清楚:“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树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慌张地想要伸手去抢:“这怎么在你手里!” 周望山很轻松地就躲过他的手,语气冰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不然我怕一会儿旁边的人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直接报警来抓你。” 最担心的东西落入到对方手里,周树显然很心虚,朝周围看了看,此时正好是下班放学的时间,小区门口附近人来人往。 他只能听周望山的话,跟他去了茶馆的包间。坐下来就立即问他:“你找过来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把你老子再关进监狱里去?” 说着他想起什么,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是不是陈春兰把本子给你的?我就知道这娘们肯定在骗我,把它藏起来了!我——” 后面全是恶狠狠的一连串脏话,听得钟宁实在没忍住,将茶杯大力砸在桌上。 声音戛然而止,但周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冲钟宁发泄怒火。 他太会审时度势,知道现在不利的是自己,所以悻悻住了嘴。 “你早就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才这么急急忙忙地想要找到它,生怕陈春兰或者其他人看见,是吗?”周望山看着周树。 “你是老子的种,你的想法我还能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替你那个疯妈报仇吗?” 周望山没有说话。 周树观察着他的脸色,顿了下,虚张声势道:“这算什么证据?你能证明上面是我写的吗?而且就算是我写的,也证明不了当年是我杀的她。全村人都知道她是病死的,她从来了身上就带着病,是我不嫌弃她一直养着她。怎么最后她病死了,还要赖到我头上?” 钟宁很怕周望山情绪失控,会忍不住去揍周树。他挪了挪椅子,尽量离周望山坐得近点,以防他暴起时能立刻拦住他。 但周望山超乎异常地冷静,对周树的混蛋话没有任何反应,只说:“我没想再把你关进去,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听到周望山说没想报警,周树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但随即又嚷嚷:“你是老子的儿子!想让我离你远点,可以,但你得出赡养费!”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离不开钱这个字。 “我如果想给你钱,早就给你了。”周望山用手指敲了敲茶杯,脸上出现冷笑,“我绝不可能给你钱,你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吗?” “老子养你那么多年白养了,你个白眼狼!”周树拍了下桌子,激动得脸上皱纹都在颤动,“你要是不给老子钱,我就天天去你公司闹你去!” 其实周树完全是在恫疑虚喝,自从上次被章建国关进拘留所后,他就怕了,根本不敢再去公司闹事。 所以这次找到A市,他也只是敢去钟宁家里闹,而不敢找去分公司。 他明白得很,跟周望山或者钟宁闹得再凶,他们也拿自己没有办法。可章建国不是,他有权有势,想要捏死他个小人物简直太容易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找陈春兰?如果你再纠缠着我不放,我就把东西交给警察!”周望山也毫不示弱。 “交给警察又怎么样,谁能证明我真的杀了人?”周树抓紧了这点,越说心里的心虚越少,到后面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全村人都知道你杀了人。你每天都在打我妈,章悦是被你活生生打死的!” “章悦?”周树不屑地说,“原来她叫章悦啊。” 买人回来后,周树重新给章悦上了户口,也改了名字,但他早就忘了她叫什么了。 周望山虽然想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但提起章悦,他的情绪瞬间崩塌,眼角迅速泛红,甚至留下一滴泪水。 这还是钟宁第一次看周望山到哭,心脏就像被人用手攥住一样,四分五裂地疼。 他转过头看着周树:“你当初骗周望山会去找医生治她,结果拿了钱就跑去赌了。她本来能活的,是因为你打了她又不救她才死的。” 周树本来就在耍无赖,现在看到周望山竟然哭了,更嘲笑他竟这么软弱,还敢装成大尾巴狼来威胁他。 他对钟宁说话也开始肆无忌惮:“哦,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初还是你掏的钱。这样算,你是不是也有责任啊?” “是你让周望山陷害我的。”钟宁说。 周树无比狂妄:“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也要去告我?证据呢!好歹这小子还找到了个破本,你呢?啊,我想想,当时陷害你的人不就坐在你旁边吗,你不去警局告他现在待在这里干什么?” 钟宁攥起拳头,忍住想要朝他那张丑恶的脸上挥一拳的欲望。 “你身上背着这么多罪孽,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那个疯女人早他妈被我打死了,谁敢来给我报应?你吗?”周树猖狂地看着钟宁,“你忘了你他妈当年是怎么跟老子认怂的吗?现在也一样怂,竟然还敢来我面前叫板!” 周望山伸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抬起眼看着周树,声音无比平静:“你梦见过她吗?” 周树像是听到什么晦气的话,转头朝地上吐了口痰:“呸!梦见她?她也配!” “她当年那么小就被你买回去,又遭受你的毒打,最后还死在你的手下,你就一点不害怕?” “你知道我他妈当年买她花了多少钱吗?5800块!买个儿子都没这么贵!结果她呢,天天想着跑,没日没夜地跑!全村人他妈都知道我老周家买回来个媳妇管不好,都两年了还想着往外跑。你当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当然打她了!打死她也是她应得的!” 周树越说越激动,甚至连太阳穴旁边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话音刚落,周望山就将面前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他的脸上。 在周树错不及防的尖叫声中,周望山刚刚脸上的泪水和脆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 钟宁没有劝他,只确认了下包房的门是锁着的,然后任由周望山起身抓起周树的头发,狠狠将他的脑袋砸向瓷砖地板上。 周树现在哪里打得过周望山,别说打了,就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一开始他还满嘴秽语,到后来声音都发不出来,额头被砸出了血,嘴唇也磕破,鲜红的血液直接流了出来。 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了,只能断断续续地痛苦呻吟,整张脸没一处完好,承受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殴打。 最后是茶馆老板听到其他房间的客人喊他,才匆忙过来打开门锁。 周望山停止了动作,站直身体,将身上凌乱的衣服整理平整,和钟宁离开了包间,从头到尾都没再看地上的周树一眼。 茶馆老板不想惹事,也不敢拦他们,只能让服务员去报警。 走出来后,钟宁转头看着周望山,把他错落的头发整理顺,问他:“都录上了吗?” 周望山点点头,从衣服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录音。 他点下停止,然后播放,确认声音录得清晰。 “回去吧。”周望山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钟宁点点头,朝他要过车钥匙:“我来开车吧。” 回去的路上,周望山把笔记本上的内容拍了照片,和录音一起发给了律师。 然后他就放平躺椅,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钟宁知道他没睡着,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周望山不是铁人,他现在心里肯定正在翻腾倒海。 他需要安静,也需要独自消化这些情绪的时间,所以钟宁没有打扰他,就让他这么一直躺回了A市。 等到了家,周望山的律师才打来电话。 因为要先去处理暴打周树的事,所以他回复得晚了些。但在看完笔记本的内容以及录音后,他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再加上村民的供词,立案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好,那接下来辛苦你了。” “没事,应该的。” 挂断电话后,周望山像是卸掉了一个背在身上十几年的大包袱,终于可以喘口气。 “现在事情也快结尾了,你能告诉我你住哪了吗?”主驾驶的钟宁突然冷不丁地说。 因为路上不想打扰周望山,他一直忍着没问,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己家,不然本来他是想先送周望山回去的。 周望山将座椅调回来,看了眼车窗外的小区:“送我到这里就行。” “这是我家好吗?”钟宁说。 “我搬过来了。” “什么?” “我说我搬过来了,”周望山看着他,“之前跟你说离你近的那套房子,就是这里。” 第63章 虽然周望山搬到哪里是他的自由,但钟宁总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某种圈套当中。 为什么偏偏搬进他的小区?这附近高档楼盘多得是,钟宁当时租这里还是因为便宜才租的。 这小区这么旧,离地铁还远,除了像他一样钱不够的人谁会搬来这里住啊。 “我之前的房子也没有多好,我对住的环境不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周望山说。 “你是不是故意的?”钟宁怀疑。 “是。”周望山承认得相当迅速,对于自己的心思十分光明磊落,“你之前不是说不顺路吗,现在就顺路了。” “...你厉害。” 钟宁把车停到停车场,看来以后这辆车会常驻这里了,得租个车位划算点。 “你搬到哪栋楼?”他问周望山。 “3号楼。” “几单元?” “1单元。” “....不会是12楼吧。” “你猜对了。” 这里是一梯两户,钟宁住的是1201,如果周望山跟他住在同一栋楼,同一个单元,还同一层的话,那就代表他们成为了邻居。 他人都快抓狂了:“我这两天没看见有人搬家啊?” 周望山倒是看起来一脸坦然:“还没搬,本来准备今天搬的,但没时间就推迟到明天了。” 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就等钟宁跳下去了。 可是当初多接触接触的话还是钟宁自己说的,此时没办法反悔,也不能指责周望山的行为。 自作孽啊。 “听起来你今天晚上还是得回那边睡,拜拜,我上去了。”钟宁说完就要溜走。 周望山叫住他:“晚上不一起吃饭?” “不。”果断拒绝。 “今天这种日子,总要庆祝一下吧。不喝酒,只吃饭,好吗?” 不喝酒,只吃饭。 钟宁听信了这句话,和周望山一起到小区门口的牛杂火锅店坐了下来。 锅刚端上来的时候,周望山看了看周围的几桌,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好像来吃火锅没有不喝酒的,要不我们就来两瓶冰啤酒?不多喝。” 啊,冰啤酒,配上火锅肯定很爽。 钟宁心也开始痒痒起来,于是妥协道:“那就来两瓶吧。” 周望山立刻招呼服务员:“给我们来两瓶啤酒,冰的。” 酒是不可能只喝一瓶就停下来的,钟宁也不知道桌上什么时候又多了好几瓶酒,只知道一瓶喝完后,总有下一瓶在旁边等着。 但他今天没喝醉,醉的人反而是周望山。 也许确实就像老人所说的那样,有心事的人更容易喝醉。 这还是钟宁第一次见周望山醉成这副模样,他之前喝多至少还能正常行走,醉倒也是到家之后的事,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演出来的。 但看今天他醉倒趴在桌上的样子,恐怕要是没人管他,就只能被火锅店老板扔出去,在大马路上睡一宿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难过,或者两种情绪都有,所以才会醉得这么快。 钟宁把账结了,回来看向趴在桌子上,眼神还不忘直盯盯着酒瓶的周望山。 现在也没办法送他回去了,只能先把他整回自己家。幸好之前小书房的旧床还没有拆,可以让周望山凑合一晚。 搀扶一个醉酒的人,而且还是成年男人,可能要比搬十袋面粉都要沉。要不是有电梯,钟宁差点就要废在今天了。 他累得哼哧地把周望山抗回家,扔到小书房的床上后,自己也喘得够呛,一屁股就坐在地板上。 气还没喘匀时,身后突然摸过来一只手,放在他脑袋上。 钟宁扭过头瞪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周望山,抬起胳膊把他的手扔回床上,然后起身随便扯了个毯子盖子他身上。 去厨房灌了一大杯水后,钟宁就回房间睡觉了。 他今天早上起太早,还跟周树吵了一架,回来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刚刚还整了这么大的体力活,天王老子来了他此时也要睡觉。 他也确实睡着了,在脑袋沾上枕头的第三秒钟。 梦里无眠,只是耳边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钟宁睡得不安稳,睡梦中也皱着眉头。 可动静越来越大,让他已经没办法再忽视,只能睁开眼睛。 “啊——!” 一声极度恐惧的喊叫,吓坏了钟宁,同时也吓坏了蹲在床前的周望山。 尤其是周望山,本来蹲得好好的,受到惊吓后直接朝后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下去了。 “你大半夜的装鬼呢!” 钟宁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周望山,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像是打鼓一样咚咚咚狂响,半天都没有恢复平静。 “我...”还坐在地上的周望山看起来有些无辜,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也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你干什么啊!”钟宁下床把灯打开,回身瞪着周望山。 谁大半夜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张大脸不害怕,他差点魂都吓没了。 “我饿了,煮了泡面,想问问你吃不吃。”可能是有点心虚,周望山说话语气小心翼翼。 “我在睡觉!”钟宁都想上去踹他了,哪有大半夜别人正在睡觉过来叫他吃泡面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小声的。”他小声辩解。 “那蹲在我床前干什么?看我睡着了你就出去啊!” “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装睡,如果你在装睡,我就问你要不要吃泡面。”周望山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谁会大半夜在自己房里装睡? 钟宁发现不对劲,仔细看着周望山,发现这货竟然好像还没有醒酒。 也只有一个没有醒酒的人,才会做出这么不合逻辑的事,大半夜蹲到床头吓唬人。不对,那他要是真还没清醒,是怎么煮的泡面? 钟宁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打开门跑到厨房。果不其然,锅里的泡面都煮干了,灶台上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他赶快把火关了,拿起锅看了一眼,幸好只是把汤煮干了,锅没烧坏。 他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周望山,就是有火现在也没力气发了。 “你要吃吗?”周望山还以为泡面尚存于世。 钟宁都想把锅扔到他头上:“吃你个头,汤都煮没了没看见?” “哦。” 周望山看起来傻傻愣愣的。 钟宁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平常见到的酒鬼要不是耍酒疯,要不就是跟个死人一样睡过去,哪有睡一个小时起来又是煮泡面不关火,又是蹲人床头吓人的? 他把锅里的面倒进垃圾桶,转过身看着周望山叹了口气,问:“你还想吃吗?” 周望山点了点头,伸手摸了下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真是造孽。 钟宁也不困了,再浓厚的困劲经过这么一闹,早就没了。 他打开水龙头,把锅刷干净,然后重新接上水,放在灶上。 反正都要煮,索性自己也吃点。 他煮了两包方便面,还加了两个荷包蛋,做好后端到餐桌上。 周望山坐在对面,等着他把泡面盛好到碗里,再把筷子扔过来,才开始低头吃面。 夜宵总是美味的,钟宁用香喷喷的方便面压下了刚刚的惊吓,吃完后抬头看向周望山,发现他好像清醒了点。 “这是几?”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二。” “这个呢?” “五。” “这个呢?” “.....你骂我?” 钟宁收回中指,确认他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便踹他一脚:“去把碗刷了。” 周望山吃下最后一口面,老实端起碗走进厨房。 等他再出来后,钟宁又给了他一脚,让他回屋睡觉。 折腾了大半宿,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钟宁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上,刚要躺到床上,突然想起小书屋只有一个他刚刚随手扔过去的毯子,连被子都没有。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打开小书房的门扔进去。 小书房的灯已经关了,钟宁没打算跟周望山说话,正准备关上门离开时,黑暗的房间里传来周望山的声音。 “钟老师。” 钟宁没动,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屁要放。 “你以前总跟我说外面的世界比书里写得要更好,我一直觉得你骗了我。”周望山的声音沙哑低沉,“外面的世界没有那么好。” 钟宁转过身,看着漆黑房间里的周望山:“不是这个世界不够好,是你没发现它的好。” “是吗?” 周望山在床上看着钟宁的背影,就像在漆黑无比的深洞里看向唯一的光。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了。” 作者有话说: 哈喽呀 第64章 第二天钟宁起来得很早,他去小书房看了眼,周望山还蜷缩在被子里睡着。 他洗了个澡,难得去厨房弄了顿早饭。 上班后钟宁就很少在家里做饭了,平常工作忙,周末更懒得起来,都用外卖打发了事。 但周望山借住的那段日子,把他的嘴养刁了,久违地吃了一段时间家常便饭,让他现在完全不想点外卖,只想来碗热腾腾的白粥喝。 粥煮好后,钟宁去叫周望山起床。 “起床了。”他先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但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他打开门,走到床前,对床上的生物喊:“起床吃饭!” 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钟宁没耐心了,直接踢掉拖鞋,抬起腿冲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这下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周望山缓缓睁开眼睛。 “洗把脸出来吃饭。”钟宁撂下这句话后就出去了。 十五分钟后,周望山拖拖拉拉地从房间出来,等他洗完脸刷完牙,钟宁已经把粥都喝完了。 周望山去厨房灶上盛了一碗端出来,对他说:“搬家公司半个小时后估计就到了。” 钟宁看着他。 “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房间?” 早餐结束后,周望山带着钟宁去了他的新家,也就是隔壁房间。 打开门,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破破旧旧的。 “家具都没有吗?”钟宁走进空荡荡的客厅,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地方怎么能住人。 “我都买好了,等下一起拉过来。”周望山说。 钟宁去卧室和卫生间看了一圈,甚至连马桶都没有:“你说你以前那地住着多好,非要瞎折腾,现在还要重新搬家不说,家具都得现买。” “之前离你太远了,想见你还得找各种理由,现在不用了。” 钟宁被周望山的直球打得说不出话,慌乱地眨了几下眼后,转移话题道:“搬家公司还有多久到?” “应该快了。”说着,周望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搬家公司的人已经到了楼下。 这场浩浩荡荡的搬家一直到傍晚才结束,就算有好几名工人一起干活,最终也只是把各个家具都装好了,其他的行李只能让周望山慢慢再收拾。 “你也辛苦了。”等把搬家工人送走后,周望山转过身对钟宁说。 “我就只给你铺了个床单而已,不辛苦。” 而且要不是因为害怕晚上周望山再以房间没收拾好的借口又住他那里,钟宁连床单都不会去铺。 “还没吃晚饭,我请你吧。”周望山说。 “不了。”钟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昨天是庆祝,今天又请他吃饭,这么下去简直没完没了,“随便在家里弄点吃的得了。” 周望山听到他的话,转过头看向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厨房,表情意味很明显,他这里今天根本做不了饭。 钟宁顿了下,勉强说:“去我家吧,泡面还有很多,煮泡面吃。” 于是他们的晚饭真就只是两碗泡面,额外再奢侈地加个蛋。 “你有想过调去总部吗?”周望山突然问。 钟宁抬起头,顿住筷子:“为什么这么问?” “总部那边希望我尽快回去,这次的事结束了,应该调令很快就会下来。” 钟宁放下筷子:“那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 “辛迪也在总部,如果你要过去,她应该会很高兴。”周望山说,“但总部跟这里完全不一样,对你来说会是全新的挑战,如果你想要去,就得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钟宁从来没想过调去总部的事,他知道公司很多人都想去总部,因为去了就意味着升职,意味着平台的飞跃,也意味着资源将完全不一样。 但他一开始就只是想有份稳定的工作而已,走到今天不能说完全没有能力的加持,但也靠了很多运气,而别提去总部的事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钟宁问周望山。 “还没定下来。但是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随时让那边安排。” “你为什么想我去?” “总部的发展是分公司比不上的。” “但你刚刚也说了,难度会更大。” “你能克服过去,”周望山说得很真诚,语气笃定到就连钟宁都快要相信,“你总能把所有看起来都艰难无比的困难都消灭掉,换个新环境对你来说只是小问题。” 看钟宁陷入了纠结,一时给不出答案,他又说:“你可以好好想想,或者联系一下辛迪,她现在在总部可是混得风生水起,让她给你一些建议也不错。” “好。”钟宁对他笑了下。 第二天是周一,钟宁因为要蹭车,所以去叫周望山一起出发。但无论他怎么按门铃、打电话,1202的门里都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在他气得差点要砸门时,周望山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脸懵然问他干什么。 “干什么?上班!” 由于周望山睡过头,导致到他们到公司晚了,只得跑着去赶电梯。 周望山不用打卡,但钟宁只要迟到一次全勤奖就没了,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地跑。 终于按到电梯后,钟宁一边喘气一边瞪着周望山,骂他以后再拖他后腿就不坐他的车了。 此时电梯门刚好在这时开了,莎莎和老高刚好从停车场上来,一字不落地听到他是如何训周望山的。 更诧异的是,周望山完全没介意钟宁语气的恶劣,一脸任其训之,丝毫没有脾气。 到了办公室,莎莎凑到钟宁面前,一脸崇拜地对他说:“老大你真厉害。” 钟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周总那么牛逼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就跟小弟似的。人家开车送你上班,你还威胁人家,这到底谁是领导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钟宁没想到对话都被她给听去了,脸上有些挂不住,随即反击道:“你工作都做完了吗?报表改了没?PPT都让你改一周了,怎么还没改好?还有邮件呢,该发的都发了吗?” 莎莎本来还想八卦一下,但实在受不了他的唠叨,赶紧逃走:“好了好了,我滚了,你别念了。” 下班的时候周望山没有送钟宁,他要去见律师。 他请的律师做事效率很高,周父的事很快有了回信,仅仅过了一周就告诉他们法院已经正式立案了。 而作为案件嫌疑人周树也被正式逮捕。 周望山告诉钟宁这个消息时,钟宁差点没蹦起来,不断地向他确认:“真的吗?是真的吗?” 周望山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是真的。” 钟宁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本来都做好他们是在做无用功的心理准备了。 “当年诬陷你的事,也会一起调查。”周望山在电话里说。 钟宁愣住了,下意识问他:“那你呢?” 周望山反而笑了下:“我当然也要配合调查。” 钟宁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从事情发生那年到现在,他不是没有想过平反,可他心里也明白这有多难,几乎毫无可能性。 直到重遇周望山后,看到他在论坛上发的那篇文章,让他觉得这也就算是平反昭雪了。 虽然当年的那群人还是不知道真相,周树也没有承认诬陷,他的父母朋友也都不知情,可他看到了,就足够了。 没想到现在真正可以平反的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不是他们两人之间小打小闹地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而是真的通过法律,还他清白。 当年的支教老师、校长和村民们也许都会作为证人出场,他们会在法庭上听到周树是如何策划诬陷的他,也会听到他当年是怎么被逼的认了罪。 第65章 从这通电话之后,周望山便经常不在公司,大部分工作都交由了下属代办,就连钟宁都很少能碰到他。 每次钟宁下班回家,又或者去上班时看到的对门都是紧闭的状态,顺风车也没了,只能重新过上挤地铁的日子。 钟宁不知道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章悦的死究竟能不能查明真相,周树诬陷他的事也没有证据,能被认定吗? 还有周望山,也用负法律责任吗? 刚接到电话时的那种喜悦,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已经变成了心里没底的忐忑。 钟宁有时觉得既然已经立案了,代表法院是有把握的;有时又觉得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没准中间就出个什么岔子,最后他们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这么过了大约一个多月,钟宁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电话里警官问他认不认识周树,说有关案情要他去协助一趟。 挂了电话钟宁就赶了过去,结果发现周望山也在。但警官没有让他们交流,而是把他带去了一个没有人的房间。 接下来的所有问话都是有关周树诬陷他的事。钟宁早有心理准备,全都如实说了。 这场问话持续了很久,可能是要确认他会不会记错,有些问题警官反反复复问了好多遍,直到钟宁精疲力尽。 等到终于结束,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钟宁走出派出所,刚要打车,就看到周望山站在路边。 他没动,等着周望山走过来。 “累吗?”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钟宁感觉周望山都变得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衣服的缘故,之前经常看他穿西服,现在换成了休闲装,头发也不像之前那样一丝不苟,随意很多。 “累。”钟宁说。 在被问话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差点睡过去,本来他预想的画面应该会很紧张,又或者激动,毕竟这离真相大白天下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没想到真到了现实,过程竟会这么枯燥,想象中的场面一点都没发生。 “我送你回去。” 周望山没问钟宁在派出所都干了什么,警官问了什么,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他只安静地把钟宁送回了家。 钟宁突然问他:“一切是不是快结束了?” 周望山看着钟宁,认真地点了下头:“是。” 钟宁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这场折磨了许多人十来年的噩梦,终于快要结束了。 钟宁此刻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他都没来得及问周望山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回家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钟宁从床上起来,打开门看到周望山正把做好的菜端上桌。 “起来了?”看到他,周望山说,“洗洗脸吃饭了。” 累了很久睡醒起来,看到熟悉的人为你做了一桌爱吃的菜,钟宁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每一次玩累了睡醒家里永远都有热汤热饭等着他。 他转身去洗手间洗漱,正好肚子也叫了。 出来后,周望山给他盛了碗汤,钟宁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喝过周望山煲的汤了。 这段时间周望山不在,他一直在公司吃盒饭,味道堪忧不说,量还不够,他总是吃不饱。 现在突然一下子喝到美味的汤,他差点快要幸福得过去了。 “对了,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连人都看不到。”喝完汤,钟宁才想起来问。 周望山先喝了口汤,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一一讲给他听。 “你回周家村了?”听到一半,钟宁连筷子都掉在桌上。 周望山帮他把筷子擦干净,递给他:“嗯,因为要找证人。” “那怎么样,他们愿意作证吗?”钟宁迫不及待问。 “周望山点了下头。 钟宁立刻放下心,脸上露出笑容:“那这么说来,很顺利咯?” 周望山想了想:“算顺利,不过因为要走很多流程,法院那边可能不会太快开庭。” 也就是说,“结果”不会太快出来。 钟宁早就想过这点,没有意外:“我倒没关系,倒是你,肯定比我更希望越早判刑越好。” 说到这,他顿了下,看了下周望山的脸色问:“那你呢,你的事律师怎么说?” 周望山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当年是未成年,所以....” “哦,那挺好的啊。”钟宁笑了下。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一直没有聊过这件事,钟宁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好像不管怎样都会变得尴尬。 周望山却没有说话。 “你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你还想负点什么法律责任?”钟宁想用开玩笑来打破沉默。 可周望山只勉强冲他笑了下,没有说话。 钟宁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他在因为自己逃脱了法律惩罚而感到愧疚。 钟宁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应该安慰一下周望山,告诉他既然法律不追究你,那就代表法律也知道你当年根本别无选择,所以无需感到自责。 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他没办法作为一个受害者,还去安慰一个说不清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的人。 但好在周望山并不需要他安慰,反而通常都是周望山安慰他。 就比如今天这顿饭,就安慰了他受苦许久的肚子。周望山一同包揽了洗碗的差事,这让吃完饭后的他可以慵懒地瘫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周望山走出来,问他:“去总部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钟宁转过头看他,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说实话,我根本还没来得及想。” 周望山似乎猜到了:“尽快考虑吧。” “为什么?” “调去总部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周望山有些无奈地说。 “我知道,”钟宁心虚地笑了笑,“但我就是有点纠结。” 周望山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低沉却意外温柔:“遵从自己的内心就行,不用纠结。” 在钟宁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出去。 周望山回了自己家,看着屋内冷清清的家具,似乎刚刚钟宁在的地方,才更像一个家。 他掏出开启了静音的手机,屏幕显示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章建国。 顿了顿,他把手机扔到一旁,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躺了下来。 章建国对周望山的擅自做主很不高兴。 当初他把周望山调来分公司,就是不希望周树和章悦的事曝光。他让周望山解决好周树的事,却没想到他竟是用这种手段。 等案子真的开了庭,必然会有记者嗅着味找到章家,查到章悦就是章建国当年丢的那个女儿。 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如果真的判了刑,周望山就会有一个杀人犯父亲。虽然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流行连坐,但一个有着杀人犯父亲的集团继承人,其他股东会同意吗? 会没有人担心他有没有继承这种杀人犯的血脉,以后也发起疯?而且他还并不算清白。 可是周望山不仅完全没有考虑这点,更是愚蠢地把自己牵扯了进去。 早在周望山找到章家的时候,章建国就已经把当年的档案查了个遍,自然知道他做过什么。 之前周望山在分公司论坛上传了那种不像话的文字,他就已经差点把办公桌都砸碎了,命人立刻封锁消息,这才让这件事仅仅在分公司范围内流传,一点新闻都没出。 从那之后,他就知道周望山根本不可控,想让他尽快回总部,可周望山却一直拖着现在。 就算再愚钝的人,到今天也明白周望山根本不可能被章家控制。从找到章家起,他就不是为了章家的财产或者只想找到亲人那么简单。 他有自己的执念,并且这么多年来从未放弃。在没完成之前,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 第66章 周树的案子立案了。从立案到开庭或许需要半年时间,也有可能一年甚至更久。 周望山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很忙,忙到根本见不到人影。 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到了,而钟宁却没见到周望山。 也许周望山早就把这件事忘了,毕竟现在周树的事才最为急迫,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荷尔蒙,替自己妈妈报仇肯定更为重要。 而且极有可能,经过三个月的时间,周望山反而看看清了自己的情感,明白之前只是酒精后的胡闹,根本不是真的喜欢。 钟宁心情复杂地去茶水间泡咖啡,想着要不要晚上给周望山打个电话。 “老大!”莎莎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手上还拿着块吃了一半的小蛋糕。 钟宁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她:“你现在也是当小组长的人了,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奶油都沾嘴上了。” 莎莎毫不介意地擦了嘴角,满脸兴奋地问他:“你听说了吗?周总的事。” 听到和周望山有关,钟宁立刻问:“他怎么了?” “我听说周总要辞职啊。”莎莎说。 “辞职?他是不是要回总部。” 没想到莎莎却摇了下头:“不是哦,是要辞职。听说辞呈了递上去了。” “你听谁说的?” “人事那边。”莎莎啃了口蛋糕,“你之前不是跟他走得挺近的吗,没听他说过呀?” 莎莎的人脉钟宁从不怀疑,可是好好的周望山为什么会辞职? 他来不及等咖啡泡好,就走出去拨通了周望山的电话。 但周望山并没有接。 钟宁紧皱眉头回了办公室,发现大家都知道了,同事间几乎都在聊周望山要辞职的事。 他关了门,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喃喃道:“周望山,你究竟要干什么?” 晚上钟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周望山的门,但没有人应声。 他也尝试过打电话,但无意外都是无人接听。 就在他准备回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电梯响了一声,转过身就看见风尘仆仆的周望山。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钟宁没有控制住情绪,没等周望山走出电梯就质问起来。 周望山看到他先是愣了下,随后赶紧掏出手机,向他解释道:“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想找充电宝充电,但是也都没找到。” 钟宁看着他,突然长吐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周望山按了按没反应的手机,似乎想到什么,走过来对他轻声说:“回去说吧。” 钟宁看着他,僵持了一秒朝后退了一步,回了房间。 等关上门,他立刻问周望山:“你为什么辞职?” 周望山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你把辞呈递给人事,就应该知道很快全公司就都知道了。” 周望山歪了下头,看着钟宁:“我想提前跟你说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我又想当面跟你说,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钟宁不接受这个说辞:“你没法当面跟我说,倒是有时间递交辞呈啊。” “现在都是线上递交。”周望山辩解。 “...你还有理了?”钟宁咬牙切齿。 “不是,没理。” 周望山不敢往下说了,顿了顿,转移话题道,“我有点渴了,可以帮我倒杯水喝吗?” 钟宁瞪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周望山浑身上下看起来确是奔波了很久都没休息过,眼神里都充满了疲惫,现在跟他对话也是在强打起精神。 他妥协了,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看着他喝完后,还是没忍住说:“你到底怎么计划的?” 周望山放下水杯,喉咙比刚刚润了一些:“我不准备再在章家的公司干了。” “为什么?”钟宁不解。 “章建国现在对我不是特别满意,而且,这些本来就不是我应得的。” “什么叫不是你应得的?” 周望山垂下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已经把房子跟车子都还给他们了,以后只当亲人来往,但是不会再跟章家的公司有关联。” 钟宁完全不能理解周望山的做法,在他看来,这简直愚蠢极了。 “如果没有周树,没有人贩子,你本来就会在章家的保护下长大,完全不用受那么多苦,更不用在这纠结什么应不应得的问题。” 更何况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有几个像他这么年轻就能进入上市公司当做未来接班人培养的。 周望山轻轻笑了下:“但如果没有周树,也就没有我了。” 钟宁被噎住,好半天才说:“是章建国让你辞职的吗?” “不是。”周望山否认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青春期来得晚了点吧,有点叛逆。”周望山笑着说。 钟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周望山确实是叛逆,而且不是一般的叛逆,但他也大致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算了,不管你了。” 最后钟宁选择什么都不管了,也不是他的人生,没必要他去操心。 周望山逗他开心:“等我找到新工作,就请你吃饭。” “吃个屁,别到时候没钱吃饭找我借钱就好。” “不会。” 周望山说着,突然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银行卡。 钟宁看着他:“你干什么?” “章家的卡我已经还回去了,这张是我的工资卡。”周望山解释说,“虽然我的职位是章家给的,但毕竟工作这么多年也给公司创造了不少效益,所以工资我就都留下来了。” 钟宁依旧不解。 “这个给你。”周望山把银行卡放到他手上。 钟宁朝后躲了下,但没躲过,冰凉的工资卡放在手中让他感觉有些烫手。 “为什么给我?” “没有多少钱,你拿着吧。”周望山说。 钟宁大概能猜出来卡里有多少钱,毕竟周望山的职位不低,年薪怎么都要七位数以上。 不过钱多钱少不是关键,关键是给他干什么? “你不会是想拿这个弥补我吧?”钟宁说,“这是补偿金?” 这个说法似乎让周望山有些慌张,立即否认了:“当然不是。” 随后他一脸认真地地对着钟宁说:“我想做的只是想让你尽量过得好一点,没有任何钱能弥补你受到的伤害,这更不是什么补偿金。” “可是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钟宁说的是真心话,他真心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 “还不够。”周望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一般,亮晶晶的又坚定无比。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第67章 钟宁可能是被蛊惑了,反正最后银行卡他收下来了。收之前还不忘问周望山现在什么都没有,不会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没钱付吧。 周望山说他留了一部分钱,等周树的事情了结后,他有新的打算。 晚上睡觉的时候,钟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想的全是周望山对他说的话。 就在他又一次翻身时,枕头旁的手机突然亮了下。 -三个月的时间到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钟宁瞬间从床上坐起来。他还以为周望山早就忘了,原来还记得? 所以...他现在应该怎么回复,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说三个月后就交往,还是考虑交往,还是什么来着?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钟宁竟然已经忘了当初具体的对话,只记得有个三个月之约。 太蠢了,他怎么能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 “啊——”钟宁刚想哀嚎一声,就想到周望山就住在隔壁,怕这里墙壁太薄隔音不好,顿时硬生生憋住了,只能将头埋在被子里。 可能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复,周望山此时又发来一条信息。 -睡了? 对。看到信息的钟宁决定就先装睡不回,等明天再说。 可是明天终归还是要面对的啊,就算一直不回,也不能不和周望山见面,到时他当面问可怎么办。 在床上滚来滚去后,钟宁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准备试探一下周望山。 -你怎么想的? 周望山回复得很快。 -我都依你。 钟宁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眼睛直直盯着唯一发亮的手机屏幕,又打下一行字。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这次隔了一分钟。 -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重要的是你的内心。 我的内心? 钟宁放下手机,抬起手摸了下心脏的位置。 这么长时间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探究过自己是怎么想的。 仔细想想,他并不讨厌周望山,也不反感他,而且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也不会再因为见到他就想起之前不堪的回忆。 可这就代表他喜欢他吗?钟宁不知道,他除了大学的第一个男朋友以外,就没再喜欢过其他人了。 当时的初恋是一种什么感觉?钟宁好像也没有过什么激动、心悸,或者紧张,他和对方就一直当好哥们相处,然后对方先告白说喜欢他,他想了想觉得在一起是挺快乐的,就同意了。 没有什么抓心挠肺的暧昧期,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热恋期,就是很自然地在一起了,后来又很普通地分了手。 如果现在要问钟宁什么是喜欢的感觉,他真的没有概念,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了,更连往这边考虑都没考虑过。 其实之前李天辰和徐梦也想过给他介绍对象,毕竟他年龄也不小了,这么多年还一直单身着,可最后还是以失败告了终。 一方面他们身边的优质男性,同时还性向男的确实太少,另一方面因为过去的事,提起这个话题总归有些敏感,后来也就作罢了。 手机屏幕已经变暗,钟宁拿手指点了下,在重新亮起的屏幕上打起字。 -就顺其自然吧。 他不再去纠结他们之前是怎么约定的,如果真要深究他现在的内心,就是这四个字。 顺其自然。不管是周望山也好,还是其他的,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信息发送过去后,钟宁轻轻咬了下嘴唇。 他担心周望山会失望,又或者不高兴,觉得被浪费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但周望山很快回复过来,几乎是秒回。 -好。 简单一个字,没有任何不情愿,也没有勉强。 就像他说的,他全依钟宁,不管钟宁给出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会说好。 悬挂在心中的一件事终于落了地,钟宁躺在床上,本来已经把手机放在一旁,又忍不住拿起来打开和周望山的对话框,看着刚刚才发完的消息。 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后,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但钟宁就是忍不住,而且看完后还翻到上面,一直将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全部看完位置。 直到翻到顶,再也刷不出新的记录后,他才放下手机,嘴角带着笑意地入睡了。 第68章 周望山正式从章家“净身出户”了,钟宁不知道总部那边对这个消息反应大不大,但分公司这边还是震动了几下的。 不过论坛上有关于周望山的话题已经成了禁词,所有人都不许谈论,包括之前周望山发的帖子以及各种有关他的话题也都被封掉了。 但钟宁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尽管现在讨论得再激烈,大家也都会逐渐忘却。 就像曾经的他,无论闹得多么轰轰烈烈,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除了当事人还活在过去中走不出来,那些看客已经散场了。 钟宁听周望山讲过几次他的规划,他想自己拉投资开公司,但这并不容易。 曾经他是章家的外孙,身上就像带着光环,无论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 可现在不一样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以后跟章家再没干系,自然也要多考虑考虑,甚至质疑他离开章家后还会不会有能力。 所以最近除了跑案子的事以外,周望山一直不停奔波拉投资,但看起来效果甚微,每天都几乎深夜才回家,而且还喝得烂醉。 有一次钟宁早上上班,甚至看到他浑身酒气地躺在走廊上睡了一晚。叫醒来一问,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迷迷糊糊地回来,找不到钥匙就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短短一个月,周望山就肉眼可见地瘦了十多斤,连西装都有些不太合身了,穿起来空荡荡的。 不过这段时间钟宁也没闲着,他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正式转告周望山自己不想调去总部。 周望山不太意外,因为钟宁是个重感情的人,李天辰、徐梦还有莎莎那帮小伙伴全都在这里,让他抛下这群人调去总部,着实有些困难。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他们都能待在同一个城市。周望山笑着对钟宁说,就算当不了爱人,当个亲近的邻居也总是好的。 时间一转眼过去三个月,周树的案子要开庭了。 因为涉及多个罪名,所以这当中钟宁没少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但因为警官只向他透露牵涉到他的案情状况,其他部分缄口不言,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案子具体已经进展到哪一步。 开庭那天,钟宁特意请了一天假,但却没有和周望山一起到法院。 他心里察觉出了丝不对劲,这么重要的事,周望山绝对不可能缺席,就算有再重要的事也一定会抽出时间。 更何况他那个小公司最近一直没拉到什么投资,都几个月了只有一个之前很熟的客户投了几百万,还不到半个月就花光了一半,现在资金又紧张起来。 到了法院,钟宁坐在外面的等候区,可能因为涉及到章家,闻声而来的记者很多,全都密密麻麻的等在外面。 钟宁没有心思去听他们在一旁八卦章家,独自站在角落,等到了时间后,最后一个才慢慢走进去。 庭审漫长繁琐的流程不再赘述,当钟宁看到周树被押着走上来时,突然发现他竟然已经这么老了,整个身体佝偻着,完全直不起来。 虽然他前几个月也见过周树好几面,但可能当年的记忆太过于深刻,所以在他脑海里周树还是那个醉醺醺又野蛮的形象,根本不是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头。 但接下来钟宁就忘了周树的衰老,因为他看到了周望山。不是在观众席,也不是作为证人出席,而是作为被告,和周树一起出席接受审判。 钟宁听到周围的记者都在小声说“是他”,确认着眼前这个人就是周望山。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周望山今天会作为被告出席,只有他不知道。 钟宁之前并不是一点预感都没有,周望山也有表现奇怪的时候,比如从来不和他聊有关案情的事,每次问到进展如果,他都会被用几句话敷衍过去。 一开始钟宁还以为是因为进展不顺利,所以周望山不愿意提,看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从钟宁的视角只能看到周望山的背影,他和周树没有站在一起,隔得很远。 可能是心理作用,这一刻钟宁觉得他们完全不像父子,甚至一点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就像两个陌生人,只是碰巧因为同一件事站在一起,不论让任何人来看,都绝不会猜到他们有血缘关系。 留给钟宁反应的时间并不多,庭审很快开始了。 这是钟宁第一次亲眼观看庭审,但没有他想象中的严肃,又或者说像脑补那样整个法庭都充满正义的气息,审判着犯了各种罪名的被告。 庭上根本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律师和检察官针锋相对、唇舌枪战。相反,大家都很平静,所有人说话都慢悠悠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念着早就准备好的稿子。 在轮到证人出场时,钟宁才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看到了很多老熟人:当年意气风发的校长如今变成了一个胖胖的老头;总爱板着脸的教导主任,其实就是数学老师兼任的,如今却变得相当面善,就是看起来有些紧张,作证时结巴了好几次。 最让钟宁惊讶的是李天辰,这几个月来他见过李天辰好几次,可对方从来没有跟他透露过半点风声。该说是周望山渗透工作做得到位,还是李天辰演技超神? 先是村民陈述有关周树和章悦的证词,轮到诬陷案的时候,钟宁很清晰地听到旁边有一个人悄声问邻座:“钟宁是谁?” 钟宁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回答他的,声音太小了,他没听清。 但他还挺好奇,外人在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会怎么描述他。那个倒霉的支教老师?还是蠢爆了的支教老师?又或者,可能会说他是个活该的同性恋。 “我不清楚钟宁有没有做过性骚扰的事。” 已经满头白发的校长,站在法庭上依旧努力挺直着背,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选择报警?”检察官问他。 “为了保护学校的名誉。” 从一开始到现在,校长就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 他是一校之长,理应保护这个学校。可他却忘了,当时的钟宁也是这个学校的一份子,也该由他保护才对。 几个人的证词都没什么差异,都是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发生,他们既没有证据钟宁做过,也没有证据钟宁没做过,在不能撒谎的法庭上,只能诚实地说自己不知道。 他们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被周树收买过,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周树的计划,可就是这么巧合地让周树的计划完美实施了下去。 也许不是巧合,只是周树太了解他们的性格,太了解周家村的本性,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外村人站出来说话,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个异类的同性恋——在现在这个年代都还有多数人不接受,更别提当初落后贫困的周家村。 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就在这种完全没有串通的情况下完成了。 钟宁坐在下面看着他们,并不觉得是他们害了他。 如果说当年他们的不作为导致了他的悲剧,那他当年也依旧没有选择反抗,也为了不被退学而选择沉默。 所以在无罪的人当中找他们做错的地方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只是在当年那个年代,做出了他们认为对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也许有的错了,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加害者只有周树一个人,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到了被告最后陈述的时候,钟宁突然感觉十分紧张,胃都抽疼了起来。但出乎意料的,周树竟然什么都没说,在法庭上保持着沉默。 等待了一会儿,法官确认他不发言后,便轮到周望山。 钟宁都没发觉自己的手已经不自觉攥成一团,指尖都快要刺进肉里。 “我认罪认罚。” 周望山的声音在空旷的庭上听起来带着回响,也许是这个缘故,和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 钟宁突然有些恍惚,有些认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周望山,还是只是一个长得很像的人。 之后周望山再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只觉得胃一直在抽,疼得他连喘气都费劲。 法官开始宣判,他却突然站起身,弓腰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没有人的走廊角落,耳边一直吵个不停的耳鸣才渐渐安静下来,胃也似乎没那么痛了。 钟宁坐在椅子上,抬手擦拭掉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今天听审的除了他以外几乎全是记者,所以等法官宣判完,庭审一结束,他们就会立刻发布新闻,题目带着周望山的名字以及章家的名号。 不仅如此,十年前发生在周家村的事,也即将面向大众,披露在阳光下,成为大众谈论的话题。 但说不好,很有可能章建国早就打点好了,不论今天来多少个记者,新闻稿子也一篇都发不出去,周望山的名字也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公众之前。 最终走向会怎么样,钟宁预测不到,但他想要的结果已经有了。 庭审已经结束了。 刚刚他走出来的门被打开了,不少人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离开。 钟宁站起身,等了几分钟后,缓步走了过去。 第69章 法庭已经恢复安静,除了几个难缠的记者还想等待时机采访周望山外,其他人基本都散了。 法官席上已经空了,周树也被押走了,只剩周望山还站在原处。 这意味着什么? 钟宁抬动僵硬的双腿,慢慢朝走过去,听到旁边的人还在讨论。 “——无期徒刑,——” 周树被判了无期徒刑吗,那周望山呢?他还站在这里,是不是表明... 留下来的记者都被周望山的律师劝离了,此时有工作人员出来清场,叫他们赶紧离开。 钟宁走到周望山面前,看见他哭了。 周望山哭得很安静,除了眼泪以外,没有其他任何表现。 钟宁站在旁边,听着身后工作人员又一次催促,才轻轻握住周望山的手,对他说:“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离开法院,周望山的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样,一直流出来。 钟宁无法体会他的心情,虽然他现在心情也挺复杂的,但对比周望山,真是说不上谁比谁更惨。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抱住了周望山,用手抚着他的后背。 也许是这个拥抱起到了作用,周望山突然像个孩童一样哭得毫无章法,完全不似刚刚的安静。 钟宁没见过哪个成年人会嚎啕大哭,也许只有伤心到了极致,才会脱掉全部伪装,变成肆无忌惮的小孩。 钟宁完全不介意身边路人投来异样的视线,紧紧抱住周望山,就像两个极冷的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对不起....”周望山几乎是在哭声中哽咽地说出这三个字。 钟宁想他听过很多次周望山的道歉,却还是第一次听他哭着道歉。也许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都还会记得这一天。 “对不起,对不起....”周望山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甚至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他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哭而变得涨红,手指更是紧紧抓住钟宁的背,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救生板,死也不能放手。 “没关系。”这是钟宁第一次真正对周望山说出没关系,也是唯一一次。 他拉开周望山,认真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和全是泪水的脸,抬手帮他抹去。 “别哭了,旁边路过的人该以为你被判死刑了。” 这不算一句合格的安慰,但周望山却止住了哭,愣愣看着钟宁。 这么一看,确实还是个小孩。 跟当年那个怯生生叫他钟老师的小孩一样,没有变化。 钟宁抓着周望山的手,问他:“你饿不饿?” 周望山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愣愣地点了下头。 “那吃饭去吧。” 钟宁拽着他,一起转身走向外面。 也许从钟宁和周望山第一次见面那天起,他就已经处于下风了。 他好像永远都逃不掉周望山的圈套,幼年的周望山用乖巧的样子让他他掏心掏肺对他好,如今犯了错的周望山站在他面前,哭一嗓子又让他再没办法狠下心。 钟宁也想过,如果换一个人呢,其他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 在明知道周望山又可怜又可恨的情况下,是会选择原谅他,还是继续恨他,又或者就当个陌生人? 可惜钟宁永远无法得知了,别人永远不会是他,他也不可能变成其他人。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不可能再改变,周望山注定是他躲不过去的那个劫。 可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哪种选择是对的,至于他们,就让时间来给出答案吧。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应该算是开放性结局,没有做到之前文案上标的HE,在这里给大家弯腰道个歉。 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以及看到这里的你们,没有你们我也没办法把这个故事写完。(虽然结束得有些潦草) 爱你们啦,接下来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下一本已经开始创作了,有缘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