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伞 作者:榶酥 简介: 楚婈喜欢傅珩,是她一个人的小秘密。 她是洬江府尹之女,他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她嫁不了他,所以,这是她的秘密。 有一天,楚婈救了一个男人,长得很像摄政王。 她波澜不惊的心,动了。 嫁不了摄政王,嫁一个长得与他差不多的人,也是极好的。 是以,在男人醒来后问她需要什么回报时,她说:“以身相许。” 男人盯着楚婈看了许久后,点头同意了。 男人待她极好,会给她洗脚,会哄她睡觉,纵容她偶尔的小脾气,楚婈觉得,她都要被这个男人宠坏了。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男人失踪了。 楚婈哭的双眼发红,骂男人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一月后,摄政王驾临洬江,带着圣旨与聘礼浩浩荡荡进了府衙。 楚府众人颤颤巍巍,如临大敌,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王来以身相许。” 跪在院中身姿羸弱,双肩纤细,惊愕无措的楚婈:“……” 他...怎么回来了。 - 京城都知道,摄政王傅珩失踪半年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求赐婚圣旨带着聘礼去江城求亲。 京城也知道,摄政王吃了闭门羹,被人家姑娘连聘礼带人赶出了府。 京城还知道,摄政王在姑娘闺房前跪了两天两夜,最后还是装昏迷使了苦肉计才让姑娘开了门。 而只有楚婈自己知道…… 她于黑夜而生,负血海深仇。 凤凰花开,美人伞出。 红光潋滟,血色妖娆,犹如来自地狱的索命鬼差。 而遇见傅珩那天,她刚撑起红纸伞,做回楚楚可怜楚二小姐。 *1v 1双c *文案2020.12.14禁止搬运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要记得向往光明 一句话简介:摄政王妃她真的很‘柔弱’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婈、傅珩┃配角:┃其它: 文章视角:女主 第1章 楔子 云宋,迦安二十年。 ‘凤凰花开,凤凰出’ ‘得凤凰者得天下’ 不知何时起,这句歌谣开始在京城流传。 初时听了只让人啼笑皆非,自古以来,凤凰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传说,凤凰是位神明,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也有传说,凤凰乃是两位神明,亦或是两方神族。 可传说终究是传说,这世上无人见过凤凰,又何谈得到。 这就跟那话本子上的九天神仙是一个道理。 不过是人们杜撰出来的美好神话罢了。 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世上真有凤凰,那又岂是凡夫俗子能觊觎的。 是以,几乎没人将这两句歌谣放在心上。 京城向来不缺传言,没几日就能消停了。 可没想到这歌谣不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将会愈演愈烈。 彼时,恰逢太子妃大选。 然说是大选,实则早已内定。 荣国公府嫡长女沈初愔,端方有礼,才貌双全,被奉为京中贵女之首。 更重要的,她还是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儿,没人争得过。 诸位贵女羡慕也好,嫉妒也罢,都只能任由那倾国倾城的窈窕佳人入主东宫。 可世事难料,就在大选的前一天,突有传闻,沈大小姐有凤凰花伴生。 那句歌谣再次席卷而来,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凤凰花开,凤凰出” “得凤凰者得天下” 京中的人大多都是人精,此时也纷纷听出了其中深意,遂惊起一身冷汗。 这世上没有凤凰,但有皇后。 不知从哪朝开始,凤凰就已经代表了尊贵的皇后娘娘。 若沈大小姐当真有凤凰花伴生,歌谣的意思不就是,得沈大小姐者得天下么! 可当今帝后康健,凤凰花却开在了内定太子妃的身上,那不就意味着...要改朝换代了。 传言很快便到了宫中,皇后当即便吩咐心腹嬷嬷去了趟沈府。 若沈大小姐身上没有那凤凰花,此事也就平息了。 可偏偏,沈大小姐身上不仅有,还开的正艳,好似能滴血一般。 那心腹嬷嬷回宫的路上脸色白的吓人。 她知道,京城就要变天了。 不懂个中牵连的百姓,纷纷感叹沈大小姐命好,羡慕得很,而朝堂众人,却噤若寒蝉。 东宫太子气的砸了一地的琉璃。 但已经无济于事。 当今天子多疑,素来便对膝下几个皇子防备有加。 这流言一出,不管真假,不论真相,太子都不可能在明日的大选上定沈初愔。 否则,他这太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在性命与心爱的人之间,太子选择了明哲保身。 第二日的大选上,太子将玉如意给了远国公府嫡长女杨愫沄。 东宫是保住了,但‘凤凰花’一事远没有完。 胎记常有之,可往往都是不成形的,要说是长成了凤凰花的样子,绝无可能。 且当年的接生婆也一口咬定,沈大小姐出生时,并无胎记。 宫中太医也前后去了十多个,皆未查出任何异常。 那沈初愔背上的明艳凤凰花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无从解释。 唯,印证了那句歌谣。 慢慢地,歌谣也变成了得沈大小姐者得天下。 可这天下是皇家的,别人觊觎了那就是谋反。 换句话说,谁娶沈初愔,谁就是想谋反。 若中宫空悬,沈初愔倒还能入宫替沈府博一线生机,可当今皇后娘娘稳坐中宫,绝无可能容得下她。 别说入中宫,她连皇宫都入不了! “凤凰’不能留在皇帝的身边,沈初愔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一条白绫,或是一杯毒酒。 就在沈初愔已做好准备自尽保全家族时,宫中那位神秘的国师现身了。 国师来自极北之地,据说,有通天之能。 当然这只是夸大其词,北方贺若族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云宋上下皆对那方圣地存有敬畏之心。 迦安帝信神,追崇长生不老,遂对国师信赖有加。 当听国师要去查探沈大小姐的凤凰花时,迦安帝爽快的答应了。 沈府以为这会是一根救命稻草,但没曾想,国师的到来,加速了悲剧的发生。 国师是十年前入宫的,那年他刚十五。 这是北方贺若族与皇家的协议。 每任被选定的少族长都需十五岁前往京城,任国师十年,今年,是他留在京城的最后一年,还有半月,他便能回贺若族继任族长。 可最终,他没能回去。 或许,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贺若国师在京城众人心里是高不可攀的,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他那张几近九天仙君的容颜,和那孤傲清冷的气质。 三年前的探花郎在见过贺若国师后说,那一刻。他恍若看到了神仙。 可就是这么个高高在上,不近女色,如谪仙般的人,终还是染了尘俗。 当传出贺若国师在沈府与沈大小姐被翻红浪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而不敢置信的同时,也有人看到了沈府的一线生机。 国师即将成为贺若族的族长,极北贺若族与世无争,先祖曾以全族性命对天起誓历代守护皇家李氏,他们是断然不会与皇家争天下,若沈大小姐嫁与贺若国师,远去极北,倒也能安平的活下去。 结果如所有人料想的一般,赐婚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大婚举行的很仓促,从圣旨下达到成婚仅用了半月。 那天,沈府一片喜庆,红绸挂满了府邸,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天子赐婚,不敢有丝毫轻视。 沈府不知情的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然反转来的极快。 就在大婚当夜,沈大人急匆匆入宫禀报迦安帝,贺若国师欲带长女连夜回贺若族。 迦安帝闻言大怒,当即派兵暗中捉拿二人,可还是去晚了一步。 次日,京中广贴缉捕令,贺若国师有谋反之心,偷走皇家藏宝图携沈初愔连夜出逃,务必缉拿归案。 这个消息如平地雷突然炸开,掀起不小的动荡。 不论是谋反,还是偷皇家藏宝图,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但那一对新婚夫妻,确实是逃了。 这是一场持久的追逐战,足足维持了七年。 未参与其中的人,只能听传言了解经过。 比如贺若国师本领通天,带着妻子躲过无数次的追杀,比如,沈初愔在逃亡的过程中有了身孕,比如,沈初愔诞下一位女婴。 最后一个消息到达京城时,是在七年后。 贺若国师一家被逼至悬崖,无路可退,跳了崖。 至此,这场轰动整个大陆的追逐逃亡,以贺若一家惨死收尾。 有人感叹,有人咂舌,也有人惋惜。 为那位如谪仙般的国师,为那位美貌端庄的沈大小姐,也为那个,才六岁的小姑娘。 而这七年间,也同时发生了许多事。 最受人瞩目的沈府,终还是没有逃过抄家的命运。 据说,是沈大人在一桩治水案里出了岔子。 迦安帝念其过往功劳,放了沈府其他人流放千里,但沈府几位公子小姐最终还是相继死在了流放路上。 不论这事当时有多轰动,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会淡去。 光阴似箭,转眼便是十年。 十年前的阴暗似早已被人遗忘,如今的云宋,在太子与摄政王的共同执政下,一片欣欣向荣。 但那曾经发生过的血案,仍旧有人记得。 且,已经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小天使们久等啦,比心心。 老规矩,前三章24小时内发红包 一个全新的故事开启了、、、 第2章 初遇 迦安三十七年末。 京城的冬季不仅长,还冷的刺骨,一般到了十一月便开始落雪,近年关时大雪封路更是常有之事。 今年又到了各地方官员三年一次进京述职的时候,十一月中旬,便陆续有官员抵达京城,比以往足足早了一月。 云宋律例,每三年的一月初各地方官员需进京述职。但此时的京城已是大雪纷飞,不仅雪路难行,更有因适应不了这严冬气候刚进京便病倒在床的官员,加上常遇大雪封山,一路上更是无比艰辛。 且每年进京述职的官员大多都会带上家眷一同前往,尤其是家中未出阁且受宠的小姐。 闺阁中娇养的大家闺秀,身娇体贵,柔弱无骨,就算一路仔细伺候着,也难免要遭些罪。 至于为何明知路难行还偏要走这一遭,目的各有之,且几近相同。 迦安帝近几年沉迷于丹药,几乎不理朝政,朝堂由太子与摄政王共同执政。 太子心慈,不忍各地官员家眷遭受这罪,便请示了迦安帝将述职的日子提前一月。 是以,今年十一月的京城很是热闹。 京中繁华,非地方可比,哪怕天气寒冷了些,也依旧有不少小姐携婢女在城中领略这天子脚下的盛世风华。 今年的第一场雪便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让地方而来的闺秀惊喜不已。 尤其是南方的姑娘,大多都没有见过雪,此刻瞧见那雪白的绒毛漫天飞舞,少不得露了女儿娇态,难掩欢喜。 温婉秀丽,窈窕动人,赏景的同时也不自知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临桥的阁楼上,有一玉冠少年,托腮撑在红木栏上,兴味十足的望着那一道道秀丽美景。 “太...主子,该回了。” 身后眉清目秀的做小厮打扮的下人,几经踌躇后终是忍不住上前道。 他们出来已大半日了,若被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责罚。 “急什么,本公子还没瞧够呢。” 少年不以为然哼了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欣赏他眼中的风光。 小厮大约很是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心知多劝无用,轻叹一声后干脆上前一步跟着自家主子眉眼乱转。 反正都要受罚,何不看个够本。 这不看还好,认真一看小厮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竟不知京城之外还有此般佳人。” 京中贵女大多端庄大方,贵气逼人,而地方而来的闺秀,尤其是南方的姑娘,身材纤细,娇软动人,瞧着格外的有灵气。 小厮话刚出口,便知犯了错,匆忙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后,便低下头不敢再四处张望。 少年却好似并未听见他那句冒犯的话一般,摇了摇头咂舌道。 “王叔可真有福气。” 小厮见主子并未怪罪,心神微松,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主子口中的王叔并非那几位王爷,而是当朝摄政王。 “若能入摄政王的眼,也算是一段佳话。” 各地闺秀不远千里而来,可不就是打着寻一门好亲事的主意么。 少年正是当今太孙,太子的嫡长子,李云徵。 李云徵挑了挑眉,抬眸望向远方街道,好一会儿才笑眯了眼道。 “希望王叔今日不虚此行。” 少年眼里盛着星光,璀璨而又纯挚。 扮作小厮的是太孙贴身小太监纸砚。 纸砚随着自家主子的目光望了眼后,唇角一抽,默默颔首不再作声。 按年纪,摄政王只比自家主子大四岁,但却高了一个辈分。 摄政王傅珩乃安平王傅程膝下唯一的嫡子。 傅程是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早些年曾跟着迦安帝浴血沙场,为云宋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后因在一次大战中用身体为迦安帝挡了致命一箭,迦安帝感动之下,同傅程结下兄弟,封其为异姓王,虽然两人相差了十岁余。 但傅程却因那一箭伤了身体,久卧病榻,在傅珩十岁那年故去。 许是因生死之交,生性多疑的迦安帝待安平王比自己几个儿子还多了几分信任,安平王故去时,迦安帝实打实的流了几行泪,也将那为数不多的真心给了傅珩。 傅珩十岁便继任了安平王的爵位,后迦安帝沉迷丹药,竟一道圣旨册傅珩为摄政王与太子共同执政,也不管摄政王比太子小了十七岁。 为此,太子憋了好几年的闷气。 咳,扯远了。 纸砚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道,摄政王辈分比太孙高,应当不会跟晚辈计较这等小事吧。 没错,摄政王是被太孙骗来的。 说什么有十万火急的紧要事,实则只是把摄政王诓来给自己挑个婶婶。 傅珩远远便瞧见了阁楼上的人,他皱了皱眉头,抬脚踏上红木拱桥。 他不认为这位东宫的纨绔真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既然知道他偷偷出了宫,必是要将人送回去,免得又出了什么岔子。 毕竟这不是寻常的纨绔,惹是生非也比谁都在行。 傅珩的出现让周边的闺秀频频侧目,脸颊也飞快的染上了红霞,不知是冻的还是女儿家的羞涩。 有大胆些的,竟忍不住低喃:“京城果然养人。” 话刚出口,便被身边的婢女急忙提醒:“小姐!” 那小姐自知失了礼,抿了抿唇不再吭声,只一双灵动的大眼仍旧盯着那正在上桥的人。 抛开身份不论,傅珩的长相绝对是京中翘楚。 曾有戏言,京中若要选美,傅珩必得魁首,但这话在傅珩成为摄政王后,再没人敢提及半句。 傅珩的好看,并非英俊,而是...或许可以用绝美来形容,轮廓分明,皮肤细白,五官几近完美,但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柔,反而,那双本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因常年染着冰霜,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亵渎。 京中对傅珩倾心的贵女不在少数,但却无一人能得他一句温言,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许多贵女贼心不死。 “啧啧啧,你有没有觉得,王叔就像一只小白兔,出了窝就被要狼争先恐后的叼走。” 纸砚浑身一震,瞪大双眼,他...不敢觉得。 这普天之下敢这般形容摄政王的,估计也只有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太孙了。 再说了,摄政王那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场,哪里像小白兔了。 纸砚僵硬的看了眼自家兴致勃勃的主子,或许...主子您应当宣太医瞧瞧眼睛? 雪越来越大,不少小姐都已经撑了伞。 傅珩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立在桥中瞥向阁楼上的人,见对方朝他挥舞着双手不停比划。 虽然他不太想懂太孙的意思,但那疯狂在他与周边闺秀之间舞动的手,让他不想懂都难。 傅珩收回视线,唇角微紧。 所以,又是骗他来相姑娘的。 小崽子!果然还是被太子罚的少了。 他想,他很乐意代劳。 傅珩又抬眸瞥了眼太孙,目光淡淡,唇角轻弯。 虽然只有一眼,却让李云徵笑容一僵。 “完了。” 纸砚轻叹,知道完了为什么还总是点火呢? “不对呀,王叔既不喜欢京中贵女,又不喜欢江南美人,那他喜欢什么调调的?” 纸砚再次叹气,他不知道摄政王喜欢什么调调的,但他知道,太孙要完。 “呀!” 突地,李云徵一声惊呼,趴在红木栏上死死盯着下方。 纸砚吓得赶紧上前将人扯住,直到见太孙当真没有跳阁楼的想法,纸砚才后怕的拍了拍胸脯,朝下望去。 此时,桥的另一头正有一位姑娘缓缓而上。 身姿窈窕,玲珑有致,如瀑乌发乖顺的垂在殷红的披风上,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着油纸伞,镶着珍珠的绣花鞋每走一步都似踩在了人心坎上,酥酥麻麻,如蚁挠心。 光观背影,已是绝世美人。 “快,快下去。” 李云徵飞快转身,疾步下楼。 “这美人本太孙要了!” 傅珩见阁楼上的人突然消失,皱了皱眉正欲抬脚,却见一把红纸伞缓缓出现在眼前。 是位姑娘。 摄政王挪开视线往旁边侧身,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有雪落在睫毛,微凉的触觉让傅珩微微侧眸眯起眼,恰是在这片朦胧中,那把红色油纸伞与他擦肩而过。 许是察觉到旁边有人,姑娘将伞轻侧,抬眸对上那双带着一片雪花,比雪还冷的桃花眼。 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时间似有一刻的停滞。 他们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艳。 大概,或许,也有一点惊讶? 这世上竟还有能与自己媲美的容颜。 那一眼的对视好似过了许久,但实则,真的只是一瞬。 傅珩清楚的看见,姑娘回眸时眼里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抬手拂去睫毛上的雪花,指尖的冰凉让他心生感慨。 能博她一笑,这雪花也算此生无憾。 若是,若是那东宫纨绔第一次骗他去相的姑娘有这等风姿,他想,或许...他的孩子应该能跑了? “王叔,王叔!” 傅珩的思绪被纨绔拉回,眼中顷刻间便恢复了寒凉。 恩,纨绔好似顺眼了几分,罢了,今日便不同他计较... “王叔,刚刚那位姑娘呢。” “纸砚,快,去查查是哪家小姐,本太孙看上了!” 傅珩:“...” 纨绔就该要好生教导。 “啊!不好了,死人了!” 还不待傅珩想好如何去太子面前给太孙穿小鞋,便听不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叫。 正是李云徵刚刚呆过的阁楼。 李云徵一怔,僵硬的回头:“死...死人了?” 傅珩眼神一紧,将李云徵一把拽在身后,冷声道:“送太孙回宫!” 纸砚也吓得不轻,忙护在李云徵身前,颤颤巍巍应了声是。 太孙是偷偷出来的,身边自然没有带侍卫,傅珩迟疑一瞬后,便决定先将李云徵送回东宫。 风江楼可不是寻常人去得的地方,里头的人非富即贵,死的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与此同时,桥的另一头。 一位着青色披风撑着伞的姑娘听见那头的燥乱,神情愈发焦急,直到瞥见刚从桥上下来的楚婈才松了口气,急匆匆迎上去拉住她的手,嗔道。 “婈儿你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 青衣姑娘是楚婈的姐姐,楚沅。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诸位闺秀也都顾不上桥上的美色,纷纷惊慌的携着婢女离开。 “赶紧回客栈。” 马蹄声突起,远远瞧着像是锦衣卫,楚沅匆忙拽着楚婈离开。 楚婈趁乱惊慌失措的回头看了眼,颤着声音道:“姐姐,我好害怕。” 她可是刚刚才从那里过来的。 楚沅显然也吓得不轻,本来只是出来逛城,哪曾想竟发生了命案。 “别怕,我们先回去。” 楚婈咬着唇点点头,眼眶还溢着泪珠儿,看着确实吓得狠了。 而她回头的那一眼,刚好被正下桥的傅珩瞧见。 摄政王眼尾轻垂。 江南的姑娘果真与京中贵女不一样。 格外的惹人怜惜。 作者有话说: 江南其他姑娘:“...” 我们真吓哭了您看不见? 摄政王:见她第一眼,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第3章 正合他意 楚婈姐妹二人回到客栈时,六处城门皆已封闭。 一时间,城中众人人心惶惶。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还封了城?” “嗐,你们不知道吧,风江楼死人了。” “啊?死人了!怎么回事。” “我们刚从那边过来,趁乱远远望了眼,啧啧啧,那地上一片鲜红,吓人得很。” “这...怎么听着像是谋杀案?” 恰此时,客栈闯进一锦衣男子,只见他一脸余悸的捂着心口,端起那几人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哎哎,你怎么喝我们的茶?” 锦衣男子抬手抱拳作了一揖,为自己的唐突致歉,但看着像是被吓着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直到另外几人面露不耐时,他才开了口。 “这位仁兄说的对,就是谋杀!” 其他人一愣,纷纷怪异的盯着他。 “你们可是没见着,啧啧啧,当时那场面简直吓死人了,那倒霉催的是被利器抹了脖子,头都快断了,咦,两只眼睛还瞪的溜圆,死不瞑目呢。” 锦衣男子这一番话下来,客栈其他人默默放下了茶杯。 听着那血腥场面,再好的茶都不香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压下不适,小心翼翼道。 “你...你怎么这么清楚。” “嘁,我就在他隔壁的包厢,能不清楚吗!” 锦衣男子长长呼了口气,后怕道:“都不知道那凶手是何时行凶的,直到那血顺着房门流出来,才被客栈小二发现。” 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那么多血,得流干了吧。 “还有啊,这次死的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锦衣男子突然一脸神秘道:“连锦衣卫都出动了,我可是被锦衣卫连番审问了许久才被放出来的。” 所幸他不会半点功夫,否则此时怕已经被当成嫌疑犯送到牢里去了。 “什么样的人物竟连锦衣卫都惊动了。” “是啊,这种案子不都是由顺天府处理么。” 锦衣男子又饮了一口茶,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道:“是太子妃殿下的亲舅舅,刘国公爷。” 话落,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是谁竟敢谋杀皇亲国戚,胆子也忒大了! 锦衣男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几人小声道。 “我听说啊,这已经是近日来第三起谋杀案了,前几日还死了一位刑部的大人,一位户部的大人,死像与刘国公爷一模一样,不过那两位是死在自己寝房的,凶手神出鬼没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因怕引起慌乱上头就将这事儿给压下来了,太子殿下着顺天府与锦衣卫一同查案,也正因此,今儿案发后锦衣卫才会那般迅速的赶至案发现场。” 几人倒抽一口凉气,这凶手可不得了啊,还专挑大人物作案! “不过这次,刘国公爷留下了线索。” 众人一惊;“那是能找到凶手了?” 锦衣男子沉思半晌才摇摇头:“难。” “你不说是刘国公爷留了线索么。” “嗐,也就是用血写了几个字。”光凭那几个字想要找到凶手,犹如大海捞针。 “什么字?” 锦衣男子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 “美人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锦衣男子身上,没人瞧见客栈二楼一处红柱后立着一位姑娘。 殷红的披风,镶着珍珠的绣花鞋,转身时掀起一阵香风,沁人心脾。 “美人伞,是一把伞吗。” “谁知道呢,不过锦衣卫顺天府已经在按这个方向查找。” “这可就难找了,今儿下雪,街上的伞怎么也得成百上千吧。” “对了,我跑出来时,还听说今儿太孙殿下与摄政王也在江月楼,真可惜,没瞧见真人。” “那还真是可惜了,早些年就听闻摄政王是京城第一美人...” “你不想活了,这话也敢说!” 京城第一美人? 姑娘进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人,倒还真担得起第一美人的称号。 所以她今儿还真是幸运,有幸一睹摄政王的风采? - 屋里的烟雾缭绕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婈将自己浸泡在热水里,舒服的眯起眼。 雪白的肌肤,诱人的锁骨,娇美的容颜因热气染上红霞,美的惊心动魄。 刚进来的丫头瞧着这一幕忍不住红了脸,她轻手轻脚拿起水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柔嫩的肌肤被浇上热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娇艳的让人挪不开眼。 大约过了一刻,楚婈才睁开眼:“起吧。” 姑娘略带酥哑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脸红心跳。 丫头颔首应是,放下水瓢伺候楚婈起身。 屋里虽然烧了银炭,但出了浴桶仍很是寒凉。 楚婈挑了件素色的衣裳,又裹了同色的披风才觉暖和了些。 京城的冬天果真难熬。 刚穿戴整齐,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丫头清和忙迎了出去,见到外头的人后屈膝行礼。 “大小姐。” 楚婈闻言朝门边望去,眉眼带笑道:“外头冷,姐姐快进来。” 清和将楚沅迎进屋后,便同楚沅的贴身丫头韵枝一同去泡茶。 “这京城的冬天果真与父亲说的一般,冷的刺骨。”楚婈将楚沅的手握在手心搓了搓,嘟囔了一句。 楚沅闻言轻笑:“婈儿可是后悔跟来了。” “才没有。”楚婈偏头看向窗外,隐约能见外头一片素白。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呢,值了。” 洬江四季如春,从未下过雪。 “对了,父亲可歇下了。” 楚沅点头:“歇下了。” 父亲染了风寒,刚喝了药歇下,不过她并未打算现在将这事告诉妹妹,今儿凤江楼出了命案,妹妹定是吓坏了,若再知道父亲病了,免不得又要担惊受怕。 “今儿我同婈儿睡可好?” 楚婈微微怔了片刻,才靠在楚沅手臂上撒娇:“有姐姐陪着,当然好。” 她知道姐姐是担心她白日吓着了。 “城中已下了禁行令,今儿便早些歇着。” 楚婈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竟然下了禁行令么。 看来那位刘国公爷还真是位贵人。 “好,姐姐给婈儿讲故事好不好。” “都多大了还听故事,也不害臊。” “才不呢,婈儿不大,永远都是姐姐的妹妹。” “好好好,我们婈儿最小了。” “恩恩!” - 摄政王府。 傅珩在廊下负手而立,雪越下越大,有些甚至随风飘了进来。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很快,雪绒便在他掌心化成冰冰凉凉的雪水。 “主子。” 一侍卫打扮的冷面少年疾步走至傅珩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如何了?” “回主子,锦衣卫已在排查今日出现在江月楼周边的伞,但因人数太多且事发突然,有许多遗漏无从查起,暂时还未有进展。” 傅珩垂眸,嗯了声。 “另外,景指挥使知晓主子今日到过江月楼,遂让属下带话,问主子能否协助排查,或者有无其他发现。” 侍卫说完将头死死埋着。 除了皇上太子殿下,也就这位指挥使大人敢请他们摄政王协助调查了。 但他觉得,请也是白请。 果然,只听傅珩冷哼一声。 “他是想让本王兼任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想替本王代理朝政?” 侍卫将头埋的更低了。 “顺天府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 “传本王令,限他们一月找出真凶,否则顺天府尹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便换个人坐。” 侍卫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侍卫走了许久,傅珩才转身进屋。 三桩血案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不是故意挑衅便是来寻仇。 如此高难度作案,应当没有谁吃饱了撑的来故意挑衅,所以,多半是寻仇。 不过,抛开一切不谈,死的这几位大人,正合他意。 如此合心意的杀手,他为何要去协助排查? 吃饱了撑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离京 风江楼骇人的命案后,前头两桩压下的案子也一道被牵连出来,一夜之间传的满城皆知,人心惶惶。 官位稍大些的官员,除了上朝平日连门都不出了,府中也悄然添了不少高手,将内外院守得严严实实。 这时候,微末小官竟生了种庆幸感。 那凶手专挑高官下手,他们人微言轻还没资格入人家的眼。 如此,众人在一片胆战心惊中度过了近一月。 这段时日,锦衣卫在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但凡发现当日去过风江楼的必要一番严审。 楚沅楚婈自然也被审问过,楚沅还好,勉强能镇定对答如流,可楚婈刚见着那带着大刀的冷面锦衣卫,就吓得双眼发红,咬着唇惊慌的盯着审问她的锦衣卫,泪珠儿挂在眼眶要落不落的,颇有种你要敢吓我,我就晕给你看的意思。 柔弱无骨,胆小如兔,手指纤长白嫩,没有一点茧子,从哪儿看这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姐,哪像是能一击就砍掉人半个脖子的凶手。 这一幕恰被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撞见,他皱眉看向那锦衣卫。 近日因挨家挨户搜查,已吓到不少闺中女子,昨日才有一个当场被吓晕了,太子殿下特意将他叫去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了一番。 若今儿再惹出什么来,又是好一顿麻烦。 察觉出上司的责怪,那锦衣卫默默的将人放了。 他也很委屈,他还什么都没问呢,人就那样了能怪他吗。 或是他长得吓人? 不能够吧,能进锦衣卫的哪有歪瓜裂枣! 他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心道,他明明长的玉树临风,是这江南姑娘胆子忒小了。 不过,如此美人,胆子小也是合理的。 景白安期间还曾去东宫见了太孙殿下。 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位京城第一纨绔能提供什么线索,但命案当日李云徵出现在风江楼,不论如何他都得走这一趟。 结果毫不意外,太孙殿下眨着一双星星眼,道。 “我见到了好多美人,其中有一位虽背对着我,但以本太孙多年的经验来看,那必是绝世美人。” “美人伞?没有看见啊,那些美人撑的都是寻常油纸伞,没见哪把伞上画着美人,对了,那位绝世美人撑的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与那殷红的披风配极了。” “唉,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着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等容貌,呀,王叔那时正在桥中央,定见过她的脸,我得去问问王叔,那美人儿到底长什么模样。” 景白安见李云徵如此不着调,忍者不耐听完便告了退。 这一趟,果真是浪费时间。 转眼就快到摄政王给出的一月期限,锦衣卫顺天府依旧没有寻到那杀手的半点踪迹,不过好在没有再出命案。 但顺天府尹仍是急的嘴角都冒了燎泡。 摄政王向来说一不二,期限一到还查不出凶手,他这乌纱帽怕是真的保不住。 十二月中旬,各地方官员述职结束后,皆是匆匆忙忙打道回府,活像后头有人追似的。 凶手仍旧逍遥法外,他们哪里还敢在京城久留,只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回自己的小窝。 地方虽比不得京中繁华,但是胜在太平啊。 楚婈一行人也已在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便回洬江。 “父亲风寒初愈,休养两日再走也不迟。” 楚婈搀着楚之南,温声道。 楚之南虽已快四十,但五官明朗,身材修长,不难看出年轻时必也是位英俊的少年郎, “我这身子啊没有富贵命,只适合那山高水远之地,早些回到洬江便什么事也没了。” 京中如今已不太平,他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楚婈抿唇轻笑,打趣道:“父亲是想早些回去见到母亲吧。” 楚之南一滞,转头瞪她一眼:“没大没小。” 见父女两打趣,屋里几个丫头也纷纷捂嘴偷笑。 楚沅正巧过来看见这一幕,眼里的愁绪微微淡去,勾了勾唇。 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最近那几桩命案,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姐姐。” 楚婈似有所感的朝门口望去,却见楚沅正神色复杂的盯着她,楚婈微微一怔后,漾起一抹温软的笑容唤了声。 思绪被打断,楚沅温柔的应了声后,向楚之南屈膝行礼。 “父亲。” “沅儿来了。” 楚之南回头看向楚沅:“正好,帮你妹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是。” “明日一早我们便回洬江,今儿都早些歇息。” 楚沅楚婈双双应下。 楚之南走后,楚沅又在楚婈房中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送走楚沅,楚婈在窗边立了许久。 此时,外头已是冰天雪地,入目处皆是一片银白,延绵不绝,庄严肃穆。 但相比之下,楚婈还是喜欢洬江的四季如春,京中虽是巍峨华贵,却没有什么烟火气儿,不如洬江温暖和煦。 楚婈轻轻叹了口气。 如此天气,不适合夜行呢。 次日,天刚亮,楚府的车马便出了城门,驶向洬江。 而就在他们出城一刻钟时,六道城门再次关闭。 京中又出命案了。 这次死的是太子妃殿下的同胞兄长,杨霆。 作案手法与之前三起一模一样,发现时,尸体都僵硬了。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傅珩当场楞住。 这凶手,怎么那么像是他雇的。 每个人头都送到了他心坎上。 作者有话说: 许久后 李云徵:我纨绔?我的线索没用?浪费时间?嘁! 景白安:...自戳双目 这两天考科三,短小了点,后面补上。 第5章 故人 东宫 顺天府尹韩明齐疾步穿过九曲红廊,前往太子殿下书房,明明是寒冬腊月,他的额头却起了一层薄汗。 离摄政王给出的一月期限只剩两日,那三桩血案却还没有半点头绪,他本就已经急的冒火,哪曾想今儿一早又出了大事。 那可是太子妃殿下的同胞兄长,工部尚书啊! 这家伙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敢这般嚣张的顶风作案! 偏还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连锦衣卫那位办案如神的大人都束手无策。 韩明齐抹了把冷汗,硬着头皮踏进书房。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心中发虚,头磕的也是结结实实,但并没有让太子有多满意。 太子李谌玉一向以温和宽厚示人,外间传言大多都是太子殿下仁慈良善,宽宏大度,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板了脸。 韩明齐知晓今儿这关不好过,但他并无其他应对之策,只能将姿态放到最低,期望这位宽宏大量的殿下,看不上他这条小命。 几乎将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的顺天府尹,突然有些惋惜那一月期限为何没有提早两日,乌纱帽虽保不住,但他起码能活着回乡养老。 李谌玉沉着脸盯着底下的人,眼里满是阴郁。 太子殿下的宽厚,仁慈,只是在不触碰自己的利益下。 刘国公爷,杨尚书大人,都是与东宫紧紧拴在一条绳上的人,凶手此般不止是碰触了太子的利益,而是已经真真实实的伤及了根本。 有些人的温和的面具一旦撕碎,便是满目狰狞。 “韩明齐。” 不知过了多久,李谌玉才似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顺天府尹当的可真是称职!” 韩明齐忙磕头请罪:“微臣失职,请殿下降罪。” 他知太子必会发难,可眼下除了请罪别无他法。 在他的管辖区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今儿被革职下狱,也半点不冤。 李谌玉冷哼一声,眼里怒火翻腾,已无半点人前的温润如玉。 “如何降罪?” “用你韩府陪葬可行?” 韩明齐吓的浑身一颤,忙磕头求情。 “殿下,此案是微臣失职,微臣愿以死谢罪,只求殿下怜悯,饶恕微臣家人性命。” 因太过惊慌,额头很快便见了血。 但并没有让太子有半分动容。 “韩大人以为,你的一条命赔的起么。” 韩明齐一顿,接连死了四位大人,他一条命自是赔不起。 “请殿下给微臣些时日,微臣定将凶手缉拿归案,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哼!” “一月了,韩大人却连凶手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有什么本事将功赎罪。” 李谌玉的确是气的狠了。 死了四个,有两个便是他东宫的人,这巴掌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脸上,且还是一模一样的死法,这又何尝不是凶手对他的挑衅。 “景白安不是号称办案如神么,怎么,连他也没用了!” 韩明齐趴在地上,却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锦衣卫直属天子,太子殿下却对景指挥使青睐有加,有意拉拢,如今听太子这话,估计事还未成。 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看重的人要比他分量重些,再不满也不会下死手。 而像他这种无任何势力的,一旦出了事只得任人宰割。 提到景白安,李谌玉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看韩明齐的眼神微微一紧。 韩明齐在官场混迹多年,自然感受到了太子突然的变化,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听太子意味深长道了句。 “韩大人这顺天府尹做了快二十年了吧。” 韩明齐一惊,心道果然。 “回殿下,整整二十年。” 李谌玉盯着他,半晌后冷哼了声,却没有再出声。 殿中安静的可怕,韩明齐心头却已是一番天人交战。 当朝顺天府同锦衣卫一样,直属天子,不可参与任何派系纷争,但这只是明面上。 若真是暗中归属了谁,只要做的干净些不露出端倪,谁又知道呢。 他在顺天府二十年,京中的人脉必不会少。 在京的几位王爷早就暗中寻过他,只是都被他打了太极,而太子殿下定然也不会嫌弃自己多一股势力。 这似乎已是他如今唯一自救的法子。 韩明齐闭上眼,掩去眼中一抹痛色,全府性命与过往情谊相比孰轻孰重其实并不难选择。 可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愿意这么做。 李谌玉的怒火并未得到宣泄,眼前的人对他来说不过蝼蚁,就是死一千次也无法消退他的怒气。 而不能为他所用的蝼蚁,便要用来安抚可用之人。 “孤听闻摄政王给韩大人的一月期限还剩两日。” “既然还有两日,孤自然要给摄政王这个面子,韩大人好自为之,两日之后没有孤想要的结果,韩大人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韩明齐浑身一凉,他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这两日不是让他查案的,他多活的这两日,是太子殿下赏给他的。 至于后头这赏赐他还要不要,端看他如何选择。 韩明齐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东宫的,选择?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他根本没得选择。 眼下这事那几位王爷根本保不住他,且就算现在他找上去,恐怕连王府都进不了。 而迦安帝,早已不理朝政。 所以,除了投靠太子,他已经别无选择。 回到韩府,韩明齐屏退下人独自进了书房,从一处暗格取出了一封信。 他盯着信看了许久,上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投靠太子,可保性命’ 这是他早上醒来时在枕边发现的。 当时他着实吓了一大跳,是什么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他的寝房留下这封信,且还无头无尾。 而他才刚扫了一眼,外头便急报出了命案,匆忙之下他便将信放入了暗格。 如今再看这封信,韩明齐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起初他还怀疑是太子做的,可现在他却偏向于另一个答案。 给他这封信的,或许,就是犯下这四桩命案,让顺天府锦衣卫找了一个月的凶手。 字迹清秀,干净肆意,透着一股清傲冷冽之气。 韩明齐瞳孔一紧,身体微微颤了颤。 这样的字他见过,只有那人,才写的出如此风骨。 只不同的是,这是女子的笔迹。 韩明齐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那个疯狂的念头。 不,不肯能。 他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且这字迹分明是女子... 女子! 韩明齐猛地站起身,瞪大双眼。 他,的确有一个女儿。 只是那个孩子随他们一同死了,尸骨都已经确认了。 不,他那样的人,定不会听天由命。就算是绝境,他也会想办法护着他们唯一的骨血。 韩明齐拿着信的手隐隐发颤,会是她吗。 她当真还活着。 怔楞片刻后,韩明齐飞快的从暗格拿出一封陈年书信,他将两封信摊在桌面仔细比对,而后越看越心惊。 这字分明就是同出一脉。 韩明齐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点燃烛火拿起那张短短几个字的信对着烛光,果然在信的最下方发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字。 ‘婈’ 只几瞬,那个字便消失无踪。 韩明齐却似是呆滞了一般,半晌没有动作。 许多年前的一个除夕夜,他与那人在雪下饮酒。 他问他,可有所求。 那人说,愿盛世太平,愿万家灯火明。 还愿,有朝一日,能带心上人回极北之地。 那时候他才知,原来那不染尘世的谪仙,也会动凡心。 他刨根问底缠了许久,也没有将那位姑娘的名字问出来,最后不知为何,却延伸到了那人向往的未来。 他清楚的记得,那人说,若有幸能带她回极北,他们就生一个女儿,长成她的模样。 他还在雪地里写了一个字。 ‘婈’ 说这是给他们的女儿取的名字。 他当时看了只觉啼笑皆非,八字还没一撇,竟连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后来,他才知,原来那是那人的梦,心心念念的梦,求而不得的梦。 再后来,这个梦实现了,虽然过程与结果都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韩明齐再次看向那封信,眼眶逐渐泛红。 这是怕他不愿投靠东宫才刻意如此。 他们逃亡的过程中未给孩子起名字,世人皆知他们有一个女儿,却没人知道,他的女儿叫什么。 此密信的方法是那人独有的,而‘婈’字,是那个雪夜那人亲手写下的,只有他看见了。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还活着,活着回来复仇了。 韩明齐静默了许久,才勉强镇定,他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婈,婈儿。 贺若婈,真好听的名字。 他虽没有见过她,但他想,她一定很美,一定如她父亲所愿,长成了她母亲那般模样吧。 韩明齐在书房整整呆了一天一夜,次日,他悄然去了东宫。 几桩命案闹的沸沸扬扬,京城上下人心惶惶,紧接着,太子殿下下令,因涉及高官,将案子交由大理寺锦衣卫共查,顺天府从旁协助,将功赎罪。 至于对太子妃的安抚,则是东宫少了几个宠妾,又将空余出来的职位添上了杨府的人。 当然,李谌玉下令之前特意去了一趟摄政王府。 人太子殿下都屈尊降贵的上府保人了,傅珩哪有拒绝的道理,只说了句殿下做主。 太子此举,可谓是赚足了仁慈的名声。 而如此一来,景白安韩明齐便无形中归属了东宫。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 天子不理朝政,如今虽说是摄政王与太子共同执政,但摄政王毕竟不是皇室血脉,再一手遮天也撼动不了东宫的地位。 而其他几位王爷虽有意相争,却无与太子抗衡的实力。 是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摄政王府贵客不断。 摄政王是没有争那个位置的血脉,但能帮有血脉的人争啊。 于是几桩命案还未查出个什么,京中派系之间的纷争却越发激烈。 太孙殿下虽是个纨绔,但不是傻子。 偶会叹息一句,王叔这块香饽饽越来越值钱了,人人都想据为己有。 而那块越来越值钱的香饽饽,却还有闲情逸致在府中作画赏鱼。 看的一众心腹忧心不已。 风头过盛可不是什么好事,东宫那位就算一时沉得住气,也忍耐不了多时。 但,似乎那位的耐力比他们想的要久一些。 直到年后五月底,这场暴风雨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本王命硬 江南昭河连续一月大雨,多处河坝决堤,引发严重洪灾。 消息传到京城时,洪灾已经极其严重,死的人数已过两千。 赈灾粮得送,太医得派,河坝决堤的缘由也得查,一处尚且能说是□□,可多处决堤恐怕就另有说法了。 是以,此般重任,派谁前去也至关重要。 而谁都知道这是门苦差事,像这种程度的灾情大多数后头都得演变成疫情,一旦沾染上这两个字,派出去的人回不回得来,就得看造化。 主动请缨的不是刚入官场的新人,便是还未被磨平风骨一身正气的忠臣,那些平日争的面红耳赤,口才了得的老油条,这时候纷纷装起了鹌鹑。 但太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话。 各个派系的人精逐渐在太子的沉默中敏锐的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太子不下旨,显然是因为这几个主动请缨的都不合太子的意。 那么,谁才是被太子‘看重’的人呢。 自然不会是东宫派系的。 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可能有去无回的差事,显然是要‘赏’给对头,才最如意。 大殿中,众臣眼神乱飞,心中暗自盘算着该拿谁开刀。 几位王爷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立着。 他们都清楚,这种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自保。 可谁都没想到,沉寂半天的太子一开口,竟是问摄政王可愿走这一趟。 众臣纷纷大惊,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摄政王去啊。 先不说朝中政务繁多,就说按照职位规矩,一个一个轮下来。摄政王也不该排在第一个。 傅珩自己倒还算镇定,斜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太子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高帽子接二连三的给他扣了上来,什么深明大义,英勇不凡,一心为民,责无旁贷.... 就只差没明着说,希望摄政王顺便为国捐躯了。 傅珩一众心腹听的火冒三丈,若论责无旁贷谁能比得上他一国储君呢! 但这话,他们自是不能直接说出来。 有性子急的想要说几句,也被傅珩用眼神制止了。 一时间,大殿上安静的不像话。 傅珩懒懒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盯着李谌玉。 李谌玉再好的教养也被他盯的露了不耐。 “摄政王若是不愿便罢了,毕竟此去不太平,摄政王有所虑是应该的。” 这意思就是说摄政王贪生怕死了。 神仙打架,小鬼退让,不论是哪方派系的,都在这一刻默契的噤若寒蝉。 半晌后,只听一声轻笑响起,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似不屑,似轻狂。 “殿下之命,本王怎敢不从。” 傅珩从容起身理了理衣袍,居高临下盯着李谌玉一字一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虽说太子殿下想摄政王此番有去无回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但这当众说出来,好像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李谌玉温和示人的面具终是有了一丝裂痕。 “摄政王误会了...” “都知道此去凶险万分,一个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 傅珩瞥了眼殿中众臣:“这殿中,有哪个蠢货不知道?” 众臣:“...” 有憋笑的,有看戏的,有敢怒不敢言的,但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是蠢货。 傅珩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太子:“殿下你看,这些人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殿下怎会不知呢。” 言下之意便是,所有臣子都知道的事,一国储君却不知道,那不就是...蠢货? 太子殿下自然不能是蠢货,所以明知是死路还偏要让他走这一遭,不就是让他去送死的么。 又何谈误会呢? 李谌玉此时的脸色已是铁青。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傅珩生吞活剥了。 好在,养了几十年的心性没有让李谌玉更加失态。 “家国有难,自当有人身先士卒,摄政王若是不愿救一方百姓于水火大可不去,何故在此污蔑于孤。” 傅珩默默的看着李谌玉,眼神里带着几分兴味。 好似在说... 本王听你狡辩。 但任你怎么狡辩,本王都不信。 “就这?” 傅珩轻笑:“就算身先士卒,也该太子殿下挡在前头,救百姓于水火,一国储君责无旁贷,当然,太子殿下要是怕死,也还有这一帮文武百官,怎么就沦落到本王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异姓王去送死了呢。” “毕竟,这天下姓李,又不姓傅。” 话落,大殿中静的连呼吸声都似是听不见了。 却听那摄政王继续道:“早先本王就不愿担这摄政王一职,是皇上放心不下太子殿下,才下旨要本王协助,没道理本王还要因此送了性命。” 意思就是,他傅珩本就不稀罕治理李氏的江山,是太子不争气,天子才交于他此般重任,哪曾想如今他吃力不讨好,反而要因此送命,着实不值当。 众臣心跳如鼓雷,只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什么也没听见。 几位王爷更是错愕的盯着傅珩,仿佛是今儿才刚认识这人。 摄政王性子冷,不爱交谈这是朝堂上众所周知的事。 要不是那张过于绝美的脸实在复刻不来,他们都要以为这是被掉了包。 这半年来,他们隔三差五便要去一趟摄政王府,可听傅珩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但他们今儿才知,摄政王竟有这般口才。 这便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罢了罢了,也只有太子殿下才有这个面子让摄政王如此‘厚待’。 他们...乐得看戏。 不论能不能将摄政王拉入自己阵营,眼下他们是痛快极了。 这世上,敢这么打太子殿下脸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摄政王! 李谌玉紧握着双拳,指尖嵌进肉里,见了红。 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也彻底染了猩红,犹如被掀开丑陋面目的恶魔,恼羞成怒。 “云宋历任天子要有丰功伟绩才是名正言顺,天子青年时期曾与家父浴血奋战,沙场七年换来云宋几十年的太平,太子殿下生在太平年,没有仗可打,倒也不能怪太子殿下至今没有功名在身。” “如今江南突发洪灾,原以为是太子立功勋的好时机,却不想太子殿下竟将此事让予本王。” 傅珩缓缓下了台阶,走向大殿,清冷如玉的声音却依旧没停。 “可本王没有皇家血脉,继承不了大统,亦无需再立什么功勋。” 说到此处,傅珩顿住身形,转身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非要本王走这一趟,本王自当遵从,只是要劳烦殿下,另觅时机立功勋了。” 云宋历任天子登基之前都得有功勋傍身,当今天子虽性子多疑,晚年不作为,但年轻时却是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护佑了云宋几十年的太平。 而太子殿下,虽贤名在外,但要是真仔细计较起来,着实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傅珩这话,就是在告诉李谌玉,他等着看他拿什么功勋记入史册。 “本王这就回府收拾行囊,前往江南。” “随行的一众人,还劳烦太子殿下清点,稍后请自行到本王府中,过时不候。” 傅珩看似恭敬的朝太子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出了大殿。 身姿如玉,乌发如瀑,美到极致,却让人不敢直视半分。 大殿的众臣此时已是浑浑噩噩,谁也没想到傅珩今日会直接翻脸。 自摄政王与太子共同执政起,两人便是处于对立面,但最多也就是打打太极。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当众撕破脸。 且还是不留丝毫情面。 傅珩的一众心腹亦是晕头转向,他们比旁人更了解自家王爷。 他们王爷不喜麻烦,不喜唇舌之战,更不喜争锋相对,尔虞我诈。 往日太子没少阴着给他们摄政王使绊子,但王爷都是置之不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谁曾想今日,王爷只差将巴掌直接呼在太子脸上了! 虽然如此对待储君有些大逆不道,但,说实话,实在是爽! 尤其是得知太子殿下会东宫砸了一地的琉璃瓷器后,他们心中更痛快了! 送傅珩离京时,有心腹多了句嘴。 “王爷既已决定前去昭河,缘何还要给太子难堪。” 以太子的脾气,免不得又要作妖。 虽不会明着抓人,但一路上必不会太平。 傅珩淡淡道:“不给他难堪,他就不会对本王动手?” 心腹一愣:“也会。” “结果既然一样,本王为何要让他好过。” 他此去昭河看似是落了下风,实则太子亦没有讨到半分好处。 接下来的时间,太子不光要忙着找人追杀他,还要费心费力的给自己挣功勋。 可是这种丰功伟绩岂是能轻易糊弄来的。 不过,李谌玉盛怒之下竟还没在群臣面前失态,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来他们这位太子的忍耐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他等着看,李谌玉那好不容易捧出来的贤名,还撑的了多久。 心腹怔楞片刻,又道:“可王爷并不是非去不可。” 这次傅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远处。 “本王不去,就让那些个毛头小子去么。” 朝中有能力的不是没有,但大多会选择明哲保身,剩下的唯有那些空有一腔抱负,却无自保之力的愣头青。 他们去了恐怕才是真的有去无回。 只要事情未解决,不论死了多少人都还得有人补上。 心腹隐约察觉到什么,微微哽咽。 “属下在京中等王爷归来。” 傅珩瞥他一眼,哼了声。 “本王命硬,没那么快死。”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才值当。 至少,绝不会死在薄情寡义的李谌玉手里。 作者有话说: 傅珩:本王不计较,是因为懒得说话,但凡本王有吵架的兴致,尔等只有闭嘴干瞪眼的份。 求不要养肥啊,比心心 突然发现太子原来的名字与历史重音了,因为是架空,还是避开的好,所以换了一个更适合文中太子的名字哈。 第7章 美人救英雄? 昭河于京城,可是实打实的山高水远,快马加鞭也要整整半月。 随行的太医没有功夫傍身,连续半月骑行大约得要了半条命。 可若是乘马车,起码也要延误十日。 “主子,不如分两路而行?” 除了太子清点的人外,傅珩此行还带了府中一队侍卫,皆是个中好手,说话的是摄政王府侍卫统领原青峦。 原青峦的父亲是故去老王爷的左膀右臂,随着老王爷出生入死,只可惜留在了最后那场惨烈的大战中。 彼时,原夫人刚刚怀有身孕,原副将临死前留下遗言,若为男孩不许从军。 失去了并肩作战的兄弟,老王爷悲痛不已,将原夫人接入王府,吃穿用度皆按府内主子的规制。 原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虽那时已呈败落之势,但与生俱来的傲骨依在,言无功不受禄,不愿接受王府的优待。 最后在原夫人的坚持下,老王爷用朝廷发放给原副将的抚恤金购置了一方小院,将原夫人安置妥当。 后来原青峦出生,母子的开销也就大了起来,原夫人因生产时落下了病根,绣品也就逐渐少了,家里便开始入不敷出,原夫人不忍孩子受苦,最终还是接受了老王爷的恩惠,但每一笔她都清楚的记着,从原青峦记事起,她就告诉他日后定要将这恩情还了。 在原青峦十一岁那年的一个冬天,原夫人沉睡后再也没醒来。 老王爷在原青峦前往边关的路上,将人扛了回来,告诉了他他父亲死前的遗言。 原青峦拒绝了老王爷收他为义子的好意,自请留在王府做侍卫。 许是随了母亲的倔性子,老王爷拗不过他,便让他留在了傅珩身边。 那年,傅珩才六岁。 “走水路。” 傅珩沉思了片刻,道。 原青峦皱了皱眉:“可是水路难以防范。” 一旦出城,太子必不会无动于衷,若是在水路伏击,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傅珩:“让太医与粮食走水路,你带着王府侍卫同我走陆路。” 原青峦顿了顿,才应下:“是。” “记得将消息放出去。” 否则粮食与太医,怕是都到不了昭河,他们那位太子,可不是真的仁慈。 原青峦点头应下后,便折身吩咐了下去。 太子的目标是傅珩,得知傅珩与粮食分两路而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一路上,暗杀无数。 饭里下毒,客栈起火,沿路杀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好在众人早就有所防范,王府侍卫加上原青峦一共七人,经历了快半月的追杀,仍旧一个不少。 直到接近昭河的边界时,才遇上了最险峻的一次厮杀。 李谌玉是下了狠心要傅珩死在路上,这一次的杀手足有五百。 “你们先护主子杀出去,我断后!” 原青峦猩红着双眼,朝手底下侍卫吩咐。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却没有立刻行动。 这可是几百杀手,说是断后,还不如说是留下来送死。 “原统领带主子走,我们断后。” 很快,便有一个侍卫道。 原青峦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却见傅珩回头不耐道。 “杀人就要专心些,拿出你们□□偷看姑娘那劲儿。” 原青峦:“...” 他何时□□偷看姑娘了。 众侍卫:“...” 是哪次偷看被主子发现的。 “都给本王听好了,来多少人,回去就得多少人,谁敢死在外头,本王就把骨灰给他扬在边关战场上,死了都见不到姑娘!” 众侍卫浑身一抖,瞬间觉得精神了。 原青峦看着士气突然大增,怔了怔:“...” 所以,是他们□□偷看姑娘! “回去再收拾你们!” 这场厮杀持续了一个时辰。 最后还能勉强站着的,刚好八人。 每个人都是一身鲜红,手上脸上更是溅满了血,有的甚至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几人立在一堆尸体中,不知是谁突然笑了起来,紧跟着,响起一片爽朗的笑声。 连带着傅珩也勾了勾唇。 “一群窝囊废,再来五百老子都能杀干净!” “就是,太子请的杀手也太没用了些。” 原青峦瞪了眼那两个身受重伤,腿上还在流血却大言不惭的侍卫。 “把你们能耐的。” “嘿,那可不。五百杀手啊,够吹嘘一辈子了。” 原青峦哼了声,没再理他们,上前几步看向傅珩。 “主子。” 傅珩瞧着还算淡然,但那提着剑的手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五百人,有一大半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不是神人,自然也会受伤。 想将自己的人一个不漏的带回去,他就得拼命。 “主子!” 原青峦发现了傅珩的异常,忙要上前检查,却被傅珩抬手拦住。 “无妨。” 原青峦皱了皱眉,回头冷声吩咐道:“先找地方处理伤口。” “是。” 傅珩没动,他默默的将剑收回,负手转身看着众人,道。 “你们快速进城找地方疗伤,再去禀报昭河府尹,接应太医粮食。” 原青峦凝眉:“主子何意。” “太子不杀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昭河情况不明,不宜再节外生枝。” 傅珩微微眯起眼道:“既然他在此处准备了这么多杀手,本王便如他所愿。” 原青峦很快便明了傅珩的意思。 “主子是说,将计就计。” 傅珩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不错。” “本王在此战中身受重伤,意外跌落山崖,生死不明。” 傅珩的目光在众侍卫身上一一划过。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演技了。” “那主子去何处。” “演戏就要演的真实些,自然不能叫你们知道本王在何处。” 傅珩眉间浮现一丝不耐:“本王自会找时机与你们联络。” “行了,快滚吧。” 原青峦几番欲言又止都被傅珩打断,他跟在傅珩身边多年,自然了解傅珩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 “是,主子多保重。。” 既然劝不动,便罢了。 暗中行事的确要方便许多,况且,傅珩命硬,肯定不会死在他前头。 见原青峦都没再反对,众侍卫也就跟着噤声,朝傅珩行完礼后便随原青峦离开了。 大约走出了十来步,却突然听身后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才不叫我主子呢?” 众侍卫一怔,纷纷看向最前头的原青峦。 他们当然知道,主子这话是对原统领说的。 原青峦本人只脚步顿了顿后,便再无任何反应,好似根本没听到那句话。 接着,又传来一道轻笑,并着几个隐约可闻的字。 “青峦哥哥。” 众侍卫虎躯一震,这回,是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原青峦唇角抽了抽,握着刀把的手青筋暴起。 多年前,傅珩的父亲对傅珩说。 ‘那是你青峦哥哥,珩儿长大了要护好哥哥’ ‘青峦的父亲与为父情如手足,珩儿待青峦也要如此’ 原青峦的母亲对原青峦说。 ‘小世子身份尊贵,万不可失了礼数’ ‘王爷于我们有恩,峦儿长大了务必要还请’ 他们各自遵循着自己父母的教诲,一过就是数年。 - 直到原青峦一行人的身影没入林间后,傅珩的唇角才溢出一丝鲜血。 他皱了皱眉,选了一条小路进入丛林。 随行带来的伤药早就已经用完了,他得先去找些草药疗伤。 傅珩的母亲学过医理,教他辨认过不少治疗外伤的草药。 所幸他们走的不是官道,随便选一条路进去便是大山,找草药倒也方便许多。 也是傅珩运气好,一路上去,还真被他找到不少良药。 傅珩寻了处水流勉强清洗好伤口,便糊上了草药,只是身上伤口太多,好几处都已经皮肉翻滚,药一上去便痛的一阵晕眩。 等处理好所有的伤口,傅珩已经有些头重脚轻,没走几步就已脚步发虚。 傅珩清楚应当是发烧了,他四处瞧了眼,在一个山披上发现了可以退烧的草药,便撑着身体缓缓走了上去。 与此同时,就在山坡下方的官道上,有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里,坐着两位姑娘。 一位是丫头的打扮,眼睛水灵灵的,小脸微圆,瞧着很是讨喜。 另一位... 峨眉淡扫,美目微阖,肤如凝脂,朱唇不点而红,是位世间难寻的绝世美人儿。 紫色的宽袖锦衣外罩了层薄纱,发髻一侧垂着淡色流苏,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摇晃。 突然,美人儿睁开了双眼。 透过薄薄一层水雾,那里头似是盛着万千星河,又似是不近人情的淡薄。 那是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眸子,美的惊心动魄。 素手微抬,车帘被掀开一角,双眼凌厉快速瞥了眼上方,而后微微一怔。 “小姐,怎么...” 不待一旁的丫头说完,美人便已戴好面纱飞身出了马车。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丫头钻出马车时,她家小姐人已经跃到了半空。 丫头瞪圆双眼:“那...是掉了个人下来?” 车夫恩了声后,便防备的盯着上方,手握在藏于马身的刀背上,似是随时准备动手。 楚婈接到人时,身体惯性的往后晃了晃,她又提了几分内力才稳住身形。 比她以为的要重些,且没有呼救,应当是晕了过去。 紫色薄纱轻舞,乌发微扬,夕阳下那道纤细有致的身影美的仿若是刚从九天下凡的神女。 微风拂过,几根青丝扫在怀中人的面颊上。 楚婈垂眸,随意瞥了一眼。 而后身形又晃了晃。 幅度比之前更大了些。 原本淡然的眸子里也有了一丝裂痕。 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亲妈:吼吼,没想到吧,第二次相遇是这样的。 傅珩:!!!是不是搞反了!换回来! 亲妈扣了扣脚趾:剧情不允许…… 第8章 去见心上人 洬江府尹后院,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府医正在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诊治。 临窗桌案上的香炉烧着一根沉香,将屋里的血腥气掩盖。 楚婈双手叠在腹间乖巧的立在门外,眼里盛着丝丝水雾,娇嫩的唇瓣微抿,瞧着似是受了些惊吓却不敢声张的模样。 楚沅急匆匆赶过来,瞧见她这副模样担忧不已。 “婈儿。” 楚沅握着楚婈的手,朝里头看了眼,放低声音急急道。 “怎么回事,不是去上香么,怎么带了个...男子回来。” 楚婈见着楚沅才松了口气,拉着楚沅的手,委委屈屈哽咽出声。 “姐姐。” 楚沅哪里见得妹妹这般,连忙温声软语好生安抚了一番。 “别怕别怕,没事了,姐姐在。” 好半晌后,楚婈的情绪才算稳定,将事情娓娓道来。 “他就倒在马车前头,那地方路又窄绕不过去,要是再多耽搁些时候被人看了去,免不得要说三道四,加上他看着,像是...像是没什么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便想着将他藏在马车里偷偷带回府,若是能治好,等他醒来便让他悄悄走了就是。” 楚沅拧着眉头,显然是不赞同妹妹的做法,这要是给人知道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只是如今人都带回来了,且妹妹还吓得不轻,她责怪的话便说不出口。 叹了好几口气才没好气道:“那要是治不好呢。” 楚婈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悲悯与惊慌。 “要..要是治不好,就...就把他埋了。” 楚沅一滞,动了动唇,却到底没说出个什么来,只瞪着楚婈。 “姐姐不要生气啦,婈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楚沅用食指戳了戳楚婈的额头,嗔道:“你还待字闺中,就这么带...个人回来,要是被人瞧见了,可还了得!” “没有被人瞧见,婈儿很小心的,直接将马车驾到后院的。” 楚婈扯着楚沅的衣袖摇了摇,软声道。 楚沅瞪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门便开了。 “见过大小姐,二小姐。” 楚婈正要说话,便被楚沅制止,只得委委屈屈的低头立在姐姐身后。 “郑大夫,里头的人如何。” 楚沅微微颔首,客气道。 郑大夫忙恭敬行了一礼:“回大小姐,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待烧退了便能醒来。” 楚沅轻轻嗯了声:“如此,便有劳...” 衣袖被人扯了扯,楚沅垂眸瞪了眼身后的人,但到底还是如了她的意。 “郑大夫可否细说。” 郑大夫像是没看见楚婈的动作般,一板一眼恭敬回道。 “回大小姐,里头那位伤处虽多,但好在没有致命伤且处理的及时并未感染,只需静养月余便可。” 楚婈闻言这才松了楚沅的衣袖。 趁着楚沅敲打郑大夫此事不可多言时,飞快朝屋里望了眼。 若真是那人,万不可在这里出了事。 但,她就这么将人带回来,少不得要被母亲训一顿了。 果然,楚夫人刚从庄子上回来便急匆匆来了褚安院。 “母亲,您回来了。” 楚婈远远就迎了上去,笑的又软又甜。 “母亲刚回来定是累了,婈儿给母亲捏捏肩可好。” 楚夫人憋着的一股闷气顿时就消了一大半,但想到这次事情非同小可,还是板着一张脸瞪了楚婈一眼。 可瞪的那一眼同楚沅一样,软绵绵的,里头满是宠溺,哪能见着半点责怪。 “不许撒娇,好好说说怎么回事!” 楚夫人屏退下人坐在堂屋一侧红木椅上,端着气性道。 楚婈立在楚夫人身侧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同楚沅说的一般无二。 楚夫人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她院里的嬷嬷着急忙慌的赶到庄子上,说是二小姐带了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回来,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原只是救了个重伤的人。 但该教训的还是不能少。 “你这丫头,行事怎这般鲁莽。” “这要是遇上了什么居心不良的可还了得!” 楚婈垂着脑袋乖巧听训。 “你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怎能随随便便往府里...捡人呢。” “要是被人听了去,你的亲事可怎么办。” “你已经十七了,婚事还没有着落,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 “前两日张媒婆才来了一趟,说是西街梁府嫡二公子托她来说亲,要说起来,这梁二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 眼见楚夫人越说越偏,楚婈苦着脸求救的看了眼楚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 钱嬷嬷唇角动了动,但到底是不敢打断夫人的话,只能爱莫能助的低下头。 “我寻思着找个日子让你们见上一面,能不能看对眼另说。” “好在沅儿的婚事定了,要不然你姐妹二人可够我操心的。” 这些话楚婈每过几日就能听一回,又不能反驳,只得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瞧着绣花鞋上的珍珠。 她总觉得这珠子小了。 听说海外的夜明珠有婴儿拳头大小,不知道镶上去好不好看。 “婈儿!” 楚婈连忙抬头,无措的看着楚夫人:“母亲。” 楚夫人一瞧她这样就知道楚婈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气的拍了拍胸口,恨恨的道。 “三日后,就与梁公子见面!” 楚婈一顿,忙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楚夫人:“母亲。” “婈儿不想嫁人,就想陪着母亲。” 楚夫人神色微柔,却横起了眉眼,正欲说什么时,便自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哟,谁要嫁人了。” 楚婈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父亲。” 楚之南负手进了堂屋,身后跟着楚沅。 楚夫人似是气还没消,赌气似的哼了声。 楚沅朝楚婈眨眨眼,楚婈忙悄悄的挪到了楚沅身边站着。 楚之南轻咳了声,坐在楚夫人身边,刻意板着脸道。 “是谁惹你们母亲生气了,恩?” 说完又斜着身子伸手碰了碰楚夫人,温声道:“夫人别生气,这两个小丫头敢惹夫人生气,为夫这就替夫人出气。” “是罚去面壁思过好,还是罚跪祠堂好呢。” “对了,婈儿今日可是犯了大错,为夫觉着,得罚重些,那就跪祠堂去吧。” 楚夫人一怔,忙回头瞪楚之南:“你敢!” “哎呀,不敢不敢。” 楚之南苦着脸道:“夫人又生气又舍不得罚这丫头,那可如何是好啊。” 楚夫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起身气冲冲的往外走:“这事你自去摆平,要是传出丁点儿不好的风声,你就睡书房去!” 楚之南朝两个女儿眨眨眼,连忙跟了上去。 “夫人放心,为夫自有对策,介时就说人是为夫带回来的,要谁敢胡言乱语,为夫定不轻饶。” “管你如何善后,你松开,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都老夫老妻了,又在自个儿府里,拉拉手怎么就不行了。” “楚之南,你正经点儿!” 声音越来越远,楚婈呼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还是姐姐高明,婈儿可不想去相亲。” 楚沅却意味深长的盯着她道:“这些年婈儿对亲事尤其抗拒,到底是何缘由,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楚婈一顿,脑海里莫名闪过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她眼神微闪。 “哪有啊,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婈儿见过的外男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楚沅本是随意打趣一句,却没想倒真让她发觉了不对劲。 婈儿这哪里像是没有心上人的模样。 “婈儿同姐姐说实话,是不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楚沅眯起眼靠近楚婈,声音冷嗖嗖的。 楚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嘟囔着:“没有,姐姐定是多想了。” “是吗。” 楚沅却并不相信,捋了捋衣袖,继续走向楚婈。 楚婈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想做什么,只可惜到底还是没有逃掉。 “哈...哈哈,姐姐...真没有。” “姐...姐姐,别挠了,痒....哈哈。” “还不说实话!” “真...哈哈,真没有,哈哈...” “清...清和,快救我...哈哈。” 外头的清和瞧了眼对面正淡淡看着她的韵枝,眼神一闪,怂哒哒的低下头。 她什么都没听见。 韵枝比她高,她打不过。 等姐妹二人闹够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楚沅走出锦华院院,才吩咐韵枝:“留意一下二小姐最近的行踪。” 看婈儿的样子,怕是真有了心上人,但这丫头... 若那人是真心便好,若是另有所图,她必不能让婈儿吃了亏。 而此时,楚婈正端端坐在木椅上,眉眼温淡冷冽,与刚刚的娇憨纯良判若两人。 屋里只有清和伺候着。 “小姐,是故意让大小姐误会...” 楚婈抬眸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怎么,本小姐还不能有心上人了。” 清和瘪瘪嘴,显然是不信。 “小姐见过的外男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她可不认为他们之中谁能入得了小姐的眼。 楚婈起身走至门边,意有所指道:“今儿那位,与他们可不一样。” 清和一怔,今儿见的? 清和猛地瞪大双眼,今儿见过的外男不就只有小姐救下的那位公子么。 “小姐,你去哪儿。” “去见心上人。” 清和:“...” “小姐,您就这么过去,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楚婈勾唇。 有父亲缠着,娘亲哪里顾得上她。 作者有话说: 王爷快起来,你媳妇儿看你来了! 王爷抱手生气气:哼!差点就被媳妇儿埋了! 有奖竞猜,婈婈真的有心上人,还是演戏给姐姐看呢。 傅珩:我猜她对本王一见钟情! 第9章 以身相许 烛火在黑夜中轻柔跳动,略显昏暗,静谧却也凸显几分安宁。 楚婈懒懒斜坐在脚踏上,将手肘撑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 这样的美色,合该过目不忘。 半年前的惊鸿一瞥,让她至今记忆犹新,无论从哪一处来看,这都应当是同一个人。 可,他不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么。 此时应当在那个镶着金边的奢华城池里金尊玉贵的养着,怎会落到这山高水远处。 还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惨样。 或者,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楚婈换了个姿势继续打量。 毕竟当初只是擦肩而过的一个回眸,她或许不应当完全笃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瞧了半晌后,楚婈轻轻一笑。 她的心上人,也该是长这样才成。 不过,若他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被人欺负成这样,也...忒没用了些。 若不是... 楚婈直起身子,用食指戳了戳那张脸,缓缓吐出几个字。 “若你不是他,那就别走了。” 她原是没有嫁人的念头,却不愿见娘亲为了她的婚事劳心费神。 与其随意将就,还不如寻个好看的。 至少,瞧着高兴。 临走前,楚婈回身望了眼那张绝美的容颜,似笑非笑道。 “但愿你醒来,不会让我失望。” 如楚婈所愿,傅珩醒来后,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次日,楚婈刚用完早饭,清和便来禀报说,救回来的那位公子醒了。 楚婈怔楞了一瞬,才起身吩咐道。 “别让人去惊扰父亲母亲。” “是。” “咦,小姐你去哪里,不去看那位公子?” “沐浴更衣。” 清和:“...” 她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去见心上人要以最美的姿态,难不成小姐真对那位公子一见钟情了? 半个时辰后,楚婈带着清和缓缓踏入那间小屋。 守在屋里的伺候的是锦华院的小厮,此时正与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人大眼瞪小眼。 听得外头动静,那小厮才算是回了神,忙迎至屏风处恭敬行礼。 “二小姐。” 天老爷,二小姐这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神仙,简直好看的过分了! 就是...就是好像不会说话。 果然,完美的人遭上天妒忌啊! 习武之人,耳力非同常人,楚婈还在门外时,傅珩就已经感知到了。 身姿轻盈,脚步细若无声,还有一股女儿家的馨香,应是位碧玉年华的姑娘。 听小厮行完礼,傅珩才抬眸望向屏风处,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双镶着珍珠的绣花鞋。 淡粉色的裙摆摇曳生姿,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处缀着一块白玉,交叠在腹间的双手,仅有几根白玉指尖露在外头,再然后... 傅珩对上了那张不算陌生的容颜。 瞳孔微微一缩,双拳不自觉的紧了紧。 是她。 半年前的红木拱桥上,那片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博得了美人一笑。 而今,那美人正缓缓朝他走来。 “公子醒了。” 扑面而来的香风,娇软甜糯的音线,让傅珩有一刻的僵硬。 傅珩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平视前方,微微颔首。 “嗯。” 小厮一愣,原来会说话啊! 那他刚刚嘴皮都快磨破了怎么不见他吭一声... 楚婈停在傅珩五步之外,既不显有意疏离,也不觉刻意亲近,乖巧知礼,温婉有度。 接下来,安静了大约有几息,才听傅珩道。 “是姑娘救了...我。” 他刚醒来时也迷茫了一瞬,他记得他才刚够到那珠草药,便觉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直直顺着坡滚了下去,之后便没了意识。 他检查过,伤口都已经重新上了药,里衣也不是他原本那件,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过。 楚婈颔首,轻声道:“我原是从行山寺归家,途中见公子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将公子带了回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傅珩眉头微拧。 救人性命乃是天大的恩情,又怎会唐突,且她绝口不提如何救他,无非是在告诉他,不需为此欠下人情。 不论是小世子时,还是袭爵安平王后,再到后来被天子册封摄政王,京中都多的人巴不得同他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江南姑娘果真与京中贵女不一样。 不仅美,还心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可应姑娘一桩心愿,将来亦不敢忘此大恩。” 她不求回报,可他堂堂摄政王,又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知恩图报的道理他从几岁起便深有体会。 楚婈垂眸,眨眨眼。 这意思就是可以满足她一个要求,且将来还会庇护她。 庇护就算了,至于要求... “不过举手之劳,公子无需放在心上,此乃洬江府尹后院,公子大可安心休养,待伤好再归家。” 傅珩一愣,他竟是到了洬江。 是了,洬江与昭河交界,他那日怕是刚好落在了分岔路口。 洬江府尹,洬江府尹叫什么来着。 近年地方官员述职都是太子在主理,他也懒得操那心,加上洬江偏远,他还真未见过这一方府尹。 既然未打过照面,想来这府尹也应当不认识他。 他既是诈死,便不宜暴露身份,且洬江与昭河相邻,若昭河有什么消息洬江府尹不可能不知,若是他能留在此处,或许更方便行事。 如此想着,傅珩在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迷茫。 “不瞒姑娘,我似是不记得前尘。” 这话倒是让楚婈一怔。 她原就是有意试探他的身份,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失忆了... 几番踌躇,楚婈担忧的开口:“公子,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说完,便带着几分急切的吩咐小厮。 “去将郑大夫请来。” 郑大夫昨日可没说撞着脑袋了啊。 难不成是发烧烧傻了? 小厮领命小跑着去请来了府医。 傅珩坦然的将手腕伸出去,眸子里一片清明。 郑大夫诊完脉后,又开了一副方子交给小厮,才朝楚婈回禀。 “二小姐,这位公子伤处太多,剧烈的疼痛后,可能会造成短暂的混沌。” 楚婈讶然。 所以是真失忆了... “那何时才能记起来。” 郑大夫对此也不能完全确定,只道:“这倒是说不准,有可能几日,也有可能几月,甚至几年。” 楚婈:“...” 所以,她该如何确定他是不是摄政王。 “公子,可还记得名姓?” 傅珩瞧她略微有些错愕的神情,颇觉有趣,顿了顿,道。 “好似,隐约是姓原?” “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楚婈一滞,姓...原。 云宋见过摄政王的人虽不多,但几乎人人都知道摄政王姓傅名珩。 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亦或者,半年前就是她误会了,那天在桥上见到的那人,并不是摄政王。 京城第一美人,莫非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姑娘,怎么了?” 傅珩眼神微紧,试探道:“姑娘可有认识原姓之人?” 楚婈回神,柔声道。 “并未,只是觉得,好似之前在哪里见过公子。” 傅珩不动声色的嗯了声。 暗道她果然不记得半年前那一次短暂的相遇了。 “我不记得前尘,倒也不知是否曾与姑娘见过。” 楚婈微微颔首,没有在此事上深究。 “不过答应姑娘的必不敢忘,姑娘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律例,在下都会尽力做到。” 楚婈这次没有立刻开口拒绝。 这人的身份虽因失忆而扑朔迷离,但对她来说,却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他若不是,待他记忆恢复她自有方法将他留下,若是,不知者不怪,他堂堂摄政王总不会同她一个弱女子计较。 傅珩见楚婈这般神态,心里便明了。 “姑娘于在下有大恩,若有所求可尽管开口。” 楚婈闻言飞快瞥了傅珩一眼,又垂首犹豫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眸看着傅珩。 眼神清澈,无半点贪婪旖旎,但说来的话却让屋里所有人惊住了。 “我本不愿贪公子回报,不过近日却有一事烦心,母亲挂念我的婚事,多有操劳,可奈何...奈何几次替我相看的公子都不得我心。” “倒不是我贪图富贵王权,我对良人所求不多,只看中一点,与我颜色相配即可。” 清和双眼已瞪的溜圆。 她第一次听人把爱美色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因太过惊讶,甚至忘了去阻止自家小姐继续胡言乱语。 而傅珩此时却在认真思索,若要寻与她颜色相配的,这世上怕是找不出几个。 “我也曾听过许多才子佳人流传下来的佳话,有些故事很是令人羡慕,比如某位小姐落难,被公子相救因此修成正果,其中有一句话我印象尤其深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清和与那小厮深吸一口气,迟迟不敢落下。 “不如,公子便以身相许可好?”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不过,公子生的这般好看,我蒲柳之姿不知能否入公子的眼。” 傅珩僵硬的抬起头看着楚婈。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生出惊愕无措的情绪。 傅珩自出生后便是尊贵的小世子,顺顺当当二十年,从未欠过人情。 他竟不知,这第一次还恩情,便要将人赔了去? 作者有话说: 欢迎解析楚楚拐人的步骤... 还有一章 第10章 姑娘心善 楚婈的话落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傅珩盯着她不出声,楚婈也不着急,默默的等着。 姑娘规规矩矩的立着,身形纤细,温婉乖巧,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暴露了主人的忐忑。 若是以往,傅珩早已冷脸拒绝。 偌大的摄政王府还报答不了一个姑娘的恩情么,实在不成把命还回去就是。 但现在... 傅珩抿紧唇瓣,为何他心跳会如此快。 还有丝丝...雀跃? 难不成,他是真对人家姑娘见色起意,不是,一见钟情了? 那,他该答应吗? 傅珩抬眸对上那双光明坦然的秋水雾眸,而后微微一怔。 不对,不是他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人姑娘在要求他报恩! 这个要求并不违反律例。 他是摄政王,怎能言而无信。 既然姑娘说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就得遵循承诺。 “好。” 楚婈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会被拒绝,却没想竟会听到一个如此干脆的答案。 短暂的愣神后,楚婈朝傅珩微微颔首屈膝,略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如此,待公子伤好之后,我再禀报父母。” 说完便折身踩着轻盈的步伐快速出了屋子。 傅珩微微歪了歪头。 此时才知害羞? 江南姑娘着实有趣。 而回到寝房的楚婈,哪还有刚刚的半点娇羞。 她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容,眼里好似泛着光。 这么好骗,未免太傻了些。 还是说只是因为失忆了... 楚婈突然有种罪恶感:“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欺人失忆,有些不厚道。 清和翻了个白眼儿:“不过分,救命之恩,该当以身相许。” 楚婈想了想,点点头。 “恩,也是,合该如此。” 清和:“...” 听不出来她说的是反话么。 - 楚之南原本是要一早就去瞧瞧自家女儿带回来的人是个什么底细,可前脚才出了院子,下头便有人来报,出了大事。 昭河府尹王良死了,被抹了脖子,一招致命。 尸首只连着一半,血流了一地。 楚之南当时就震惊了,这死法,怎么听着竟有几分些熟悉。 待他着急忙慌赶至昭河府衙时,才猛然想起熟悉在哪里。 半年前京中那几桩案子,可不就是这个作案手法么! “大人昨日午时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吩咐不许人送饭,也不准人靠近,下人以为是大人近日为了灾情劳心费神需要休息,都不敢前来打扰,直到今儿早上,粗使下人进来打扫院子见着自大人房里溢出来的血,才发现出了事。” 朝楚之南禀报的是昭河府衙长吏程忠。 事发之后,程忠便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往京中,因如今昭河情况特殊,本就已经兵荒马乱,府尹大人又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事,更是一团乱麻,他便又给最近的洬江府衙递了消息。 楚之南随程忠去看了眼王良的尸首。 那前去报信的衙役并没有说完全,不止尸首只连着一半,还有四肢皆被挑断了筋脉,惨的确是惨,多看一眼都瘆的慌。 “仵作已经验完尸,推测大人死的时间应是在昨日午后,嗐,也怪我被事情绊住了,要是那时候去瞧一眼,说不定...” “说不定,你此时也搁这儿躺着了。” 楚之南放下白布打断程忠的话。 程忠一滞,只觉后背一凉,没再说话。 楚之南叹了口气,这便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多行不义必自毙,也不知这王良又做了什么恶,让人恨到这般地步。 楚之南又去案发现场看了,满地的血红,简直骇人。 “报去京中了么。” “已经报了。” 这么大的事,绝无可能压得下来,况且这可是一城府尹大人,只能报给上头派人来查。 而眼下,这却并不最紧要的。 “朝廷的赈灾粮这几日应当能到了吧。” 提到此处,程忠更是一脸苦色。 “大人有所不知啊。” 程忠将楚之南带到隐秘之处,才谨慎道。 “楚大人,出大事了。” 楚之南一惊,还能有比眼下这情况更糟糕的事? “上头这次派来的赈灾的是摄政王。” 楚之南对此事倒是有所耳闻,遂道:“摄政王年少有为,文武双全,由他来治理此事,这是好事啊。” 要是派个弱不禁风的文臣来,才真是要了命吧。 程忠重重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 “原本这的确是好事,可是...” 程忠谨慎的望了眼周围,凑近楚之南轻声道:“摄政王遭暗杀,失踪了。” “什么!” 楚之南惊的瞪大双眼:“谁那么大胆子敢暗杀摄政王!” “大人,您可小点声。” 程忠左右望了眼急忙道。 “如今灾区百姓都知道摄政王要来,才勉强稳住情绪,这要知道摄政王如今生死不明,几个灾区还不得翻了天。” 楚之南的神情这才开始沉重起来。 “赈灾粮呢。” 原本只要等到朝廷京官一到,这事便能逐渐平定,可如今摄政王失踪生死不明,府尹又遭暗杀,昭河的情况可是愈发危急了。 “赈灾粮与太医走的水路,明日便能到。” 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程忠叹了口气道:“摄政王身边的人是昨夜到的,领头的原大人是摄政王的心腹,一行八人走的陆路,如今只剩下四人。” “好在这位原大人有摄政王的令牌,若真出事,或许能管用。” 楚之南闻言也松了口气。 “只要赈灾粮能按时到,应当出不了大事。” “王大人被暗杀一事可有传出去?” 程忠摇头:“这紧要关头哪敢将这事传出去。” 这也正是楚之南的意思,如今昭河几个灾区已乱成一团,城中也是人心惶惶,不论王良生前有无作为,好歹也是府尹大人,就算当个吉祥物,也能起点震慑作用。 正思索着,却见程忠突然跪在他面前,正色道。 “小的知道如今昭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但小的人微言轻,自知无法撑到朝廷新的旨意下来,小的请求楚大人能助一臂之力,帮助昭河度过此次难关。” 楚之南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 “倒不是我不愿,只这事牵连甚广。” 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各地方官员最忌讳越俎代庖。 “小的知晓大人所忧,可眼下这情景,大人也看见了,群龙无首,一个不慎就要出大乱子啊。” 楚之南也确实做不到不管百姓死活。 摄政王失踪,王良也死了。 等朝廷再派人下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罢了罢了,事急从权,只愿能快速将此事平定下来。” 程忠一喜,连忙又是一拜。 那留纸条的人,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随后程忠紧急召了府衙里勉强还能主事的到大堂议事。 自然也通知了原青峦。 这一商议便是整整一日,等各个环节落定后,天已经彻底暗了。 而这时,王良的案子却突然有了别的发现。 府内衙役按惯例调查,竟在王良房里发现了一条密道。 密道门口还散落着包袱,里头装的全是银票,还有一张改名换姓的路引。 众人相对无言半晌后,一言不发的各自离开了。 程忠的脸色也难看得很。 大人这摆明了是要跑路啊。 若是没有被人暗杀,此时,他们的大人恐怕也不见踪影了。 楚之南冷哼了声,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也不知那位替□□道的仁兄是何方圣神,简直是大快人心! 楚之南回府时已经夜深了。 因楚之南突然被叫走,楚夫人不放心硬是守到半夜,见着人回来了才安心。 “夫人怎还不歇息。” “你急匆匆的出去,又回来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之南揽着楚夫人走向床榻,轻声道:“是出了些事,明儿再同夫人说,先歇息吧。” 夫人胆小,大半夜说那血腥的,怕是能吓得一夜睡不着。 而次日,当楚夫人知道发生了命案后还是吓得不轻,楚之南还特意让厨房煮了安神汤送来。 这事儿府里的几位主子很快便都知晓了。 楚婈彼时正要去瞧傅珩。 姑娘脸色发白,眼里泛着水光,脚步还略显慌乱。 傅珩顿了顿,这是被吓着了? 果然,只见楚婈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小声道。 “昭河发生命案,府尹大人被人杀死了。” 声音微颤,惊慌如兔,瞧着格外惹人怜惜。 傅珩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外挪了挪。 “别怕。” 楚婈本是存了试探之心,却没想他竟是这般反应,顿时就愣了楞。 她昨日回去细想后,总觉得他这失忆来的太蹊跷。 昨日她刚进屋那会儿他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一个失忆的人该有的眼神。 而楚婈这模样落在傅珩眼里,便以为是真的吓狠了。 “定是那府尹大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才有了此劫,姑娘心善,自不会遇上这等事。” “所以不必害怕。” 楚婈眼中水光潋滟,沉默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垂首望着交叠在腿上纤细干净的手指,她心善么。 那王良可是求了她许久她都没有心软呢,不仅如此,她还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冷眼看着他绝望的在地上蠕动的样子。 就像当年,他们一家三口被逼至悬崖,母亲抱着她,那般的绝望,无助,悲恸。 “我应当是会些武功,虽眼下还不知功力如何,但定会尽全力保护姑娘。” 傅珩不是个会安抚人的人,但见面前的人那般害怕,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楚婈心中翻腾的燥意在这句话后突然平息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傅珩,抿唇一笑。 似是在说,你如今连床都下不了,还怎么保护人。 傅珩一滞,她这是在嫌弃他。 第一次被人嫌弃的摄政王,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了。 “好,我等你保护我。” 摄政王刚板起来的脸顷刻间又柔和了下来。 “嗯。” 接下来两人便相对无言,一种古怪的气氛萦绕在屋内。 好半晌,楚婈才又开了口。 “我叫楚婈。” 声音又软又柔,听的人酥酥麻麻的。 傅珩手指动了动,压下心里那股躁动。 “你可有想起你叫什么。” 傅珩皱了皱眉,好半晌后故作沉思道:“昨夜梦里,好似有人叫我梦洲。” 楚婈跟着轻轻念了一遍:“梦洲,原梦洲。” “很好听的名字。” 就是不知道真假。 她又不能跑到他的梦里去看,是不是真有人这么叫过他。 傅珩轻轻嗯了声。 他也觉得好听,可那人偏不喜欢。 说什么像个姑娘家的名字。 楚婈并未在傅珩处久留,只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楚之南后脚便来了。 原早就该来瞧瞧了,奈何事多才拖到了今日。 待见到傅珩时,楚之南当场愣住。 傅珩心中一跳,莫非是认出他了。 然,正当他沉着脸思索对策时,却见楚之南嗤笑了声,没好气道。 “我就说呢,这丫头怎么会一声不吭的救了个人回来。” “合着是瞧你长得好。” 傅珩:“...” 他...应该感谢自己长得好? 作者有话说: 亲妈:那可不,要不是你长得好,咱婈婈能让你以身相许? 第11章 故人遗言 楚之南似对傅珩很感兴趣,扯着人闲聊了足足一个时辰。 傅珩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有耐心的一次。 今儿一个时辰说的话比他过去一月加起来还多。 待楚之南离开后,傅珩默默饮了两杯茶。 未来的岳父大人,自是与旁人不一样,第一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 摄政王如是想。 倒是楚婈得知后,特意去见了楚之南. “虽说人是失忆了,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楚之南意味深长道。 “这位原公子不光生的好,气度也非常人可比,得知我乃一城府尹,言语间也丝毫不显拘束,反而……反而隐隐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尊贵从容之气。” 楚婈眼神微闪。 那人无形中透露出的气场她自然也察觉到了。 这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可如今朝廷显贵与各大世家中,并没有原这个姓。 这也是她对他的身份始终存疑的地方。 “父亲都与他聊了什么。” 楚之南却并未回答,而是瞥向楚婈,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婈儿先告诉父亲,这人是从哪儿捡回来的?” 楚婈垂眸,抿了抿唇颇有些委屈道。 “就是婈儿从行山寺回来的路上救下的呀,父亲可是不相信婈儿。” “清和与风北都可以作证。” 楚之南哪里见得女儿委屈的模样,连忙摆手,哄道:“不不不,不是不相信婈儿,只是觉得,婈儿很会捡。” 楚婈:“……” “父亲此话何意?” 楚之南轻笑不语,静默片刻后才收敛了笑意。 “他身上多是刀剑伤,身份必然不会简单,是以我才有意多加试探,可几番闲聊下来,方觉原公子雅人深致,惊才风逸,此般风华绝非凡夫俗子可比。” “这位原公子,非富即贵。” 最后一句话,楚之南说的格外郑重。 似是有意说给楚婈听的。 “他此番落难,我们自然不好见死不救,我已见过郑大夫,原公子的伤修养月余便无碍,眼下正值多事之时,待他伤好便予他些盘缠,放人离开吧。” 这话无外乎就是说金凤凰一朝落了难,他们不会落尽下石,但也不愿沾染是非。 楚婈一愣,垂首没有吭声。 “不论他是哪方显贵,都与楚府无甚干系,婈儿于他有恩,想来他也不愿牵连楚府。” 就算楚婈不来,楚之南也打算要见她。 如今各方显赫世家中没有原姓,但也不排除一些早已避世的大家族。 只要牵扯到名门望族,个中牵连便甚广,他们不宜沾染,且人如今身受重伤,背后显然不太平,他们更不好插手。 楚婈自然是听明白了楚之南的意思。 原公子虽然生的好,也贵气,可他现在就是个麻烦,不宜过多接触。 可是... 可是好不容易才碰上这么个合眼缘的,就这么不要了? 楚婈思索再三,还是小心翼翼道。 “父亲觉得他如何?” 抛开身份,抛开他背后的麻烦,这个人如何,适不适合做您的女婿。 楚之南先是怔了怔,而后瞪大双眼盯着楚婈。 毕竟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女儿,他怎能听不出她的意思。 “婈...婈儿是...” 看上他了? 楚婈眨眨眼,期待又忐忑的看着楚之南,轻声道。 “如父亲心中所想。” 楚之南呆愣的坐着,好半晌没回神。 他的确是惊讶的,这些年夫人想尽办法替婈儿相看,可她一个都瞧不上,这怎么突然救了个身份不明的人回来,就上心了。 “父亲所虑确有道理,但若原公子值得托付,其他的又有何惧。” 楚婈声音温和,平静的不像话,但却无形中透着一股所向披靡的坚定。 像极了那位如谪仙般的故人。 温淡如水,飘渺如仙,却有着比俗世之人还可怕的执着。 楚之南有一刻的晃神。 十年了,那人离开已有十年了。 他却是第一次在婈儿身上看见了那人的影子。 楚之南仔细去瞧,却又见姑娘眼里水雾雾的,满是小女儿家的娇态。 “父亲要是不许,婈儿便求娘亲去。” 楚婈扯着楚之南的衣袖晃了晃,委屈的瘪着嘴道。 楚之南回了神,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水眸,心软成了一片。 罢了罢了,丫头好不容易瞧上的人,他怎么能狠下心拒绝。 “好好好,若是婈儿当真喜欢,就先养在府里吧。” 他再想办法去查查那人的底细。 “不过...” 楚之南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楚婈道:“婈儿喜欢他什么,只是长得好看?” 楚婈眨眨眼,点头:“嗯呢!” 楚之南:“...这容颜总有老去的一天,咱不能光看脸...” 楚婈:“世上之人皆会老去,像他这般的,就是老了也比旁人好看。” “可...可若是婈儿有一天遇见了比他更好看的呢?” 楚婈歪了歪头,认真道:“那必是没有的呀。” “父亲见过比他还好看的?” 楚之南一滞:“...那倒也没有。” 但听闻摄政王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是不知这二人比起来如何。 “就算有,婈儿也只要他。” 楚婈端端坐着,异常坚定的道,说完还径自点了点头,像是在自我肯定。 楚之南被她这模样逗乐了。 “行行行,婈儿想要就要吧,其他的交给父亲。” 楚婈欢喜的笑弯了眼,拉着楚之南的胳膊蹭了蹭:“父亲最好了。” 一句寻常不过的话,却让楚之南再次怔住。 他盯着楚婈的离开的背影,两眼微微发红。 许久后才轻轻低喃一句:“婈儿的父亲,自然是最好的。” 时隔多年,那人的遗言仍在耳边。 “贺若婈,这个名字除了你,还有一京中故友知晓。” “我不求她富贵荣华,只愿她一生平顺,无忧无虑。” “我已给她喂下忘情丹让她忘却前尘,此后,她便是你的女儿,不必向她提及她的身世。” “我将毕生的功力皆封于她的体内,若遇生死攸关之时自会相护。” “之南,婈儿就托付给你了,从今以后世上只有楚婈,没有贺若婈。” 楚之南抹去眼角的湿润。 这十年来,他费尽心思将婈儿养成闺阁娇女,不谙世事,只愿她如那人所愿,一生幸福安平。 若婈儿当真喜欢,只要那位原公子心性不坏,他自是会想办法周旋。 不论他身后是哪方世家,他好歹也是一城府尹,怎么也不算高攀吧。 至于那位原公子自己的意思... 楚之南没放在心上。 自家宝贝女儿举世无双,人眼瞎了才瞧不上。 作者有话说: 后来,楚之南:“哦豁,乖女儿啊,要不咱换个?” 这个着实有点来头,为父惹不起。 傅珩:自己和自己比美的一天…… 婈婈是没有失忆的,她全都记得。 因为碰上双周榜,所以要控制字数,呜呜。 第12章 身世 楚婈在扶心院外驻足,回眸时眼尾微红。 父亲那一瞬的恍神她看在眼里,她知道父亲是想起爹爹了。 十年了,爹爹娘亲已经离开了她十年。 爹爹将她交给父亲时的临终遗言,仍犹在耳边回荡。 一世安平,无忧无虑。 楚婈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自出生起,便过着没日没夜逃亡的日子,生死徘徊,居无定所。 六岁便已体会够了人性的险恶,贪婪,背叛,那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做尽了恶毒之事。 她没有童年,伴她成长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厮杀,她在娘亲的怀里看着那些人阴险毒辣的嘴脸,看着爹爹从一场又一场的恶战中为他们博取一线生机。 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爹爹那般厉害定能护住她与娘亲,等她长大了,就和爹爹一起保护娘亲。 虽然可能一辈子都是活在逃亡中,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开心的。 可最终,她这唯一的心愿没有实现。 爹爹于王良有过救命之恩,原以为走投无路时能得他庇护一二,却没想那人两面三刀,一边虚情假意,一边通风报信。 最终逼得他们跳了崖。 她至今仍记得,那天风很大,娘亲紧紧搂着她,爹爹再将她和娘亲拥在怀里。 爹爹身上有一股似竹的清香,娘亲身上带着浅浅的桃花香,很好闻,她很喜欢。 可那是她最后一次闻到,最后一次感受他们的怀抱。 温暖,安心,幸福,后来每每想起那种感觉,都觉犹如被刀剑剜心,痛的窒息。 头上是四面八方的追兵,脚下是万丈悬崖,她的眼睛被娘亲用手掩住,但却感觉到了有泪落到她的脸上。 “婈儿,娘亲没用,护不了你。” 这是娘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爹爹功力再深厚,可终究是肉|体凡胎,抵不过那万丈深渊。 父亲的出现,是带着光的,是她人生中体会到的第一丝善意。 彼时,娘亲已经没了气息,爹爹已将毕生功力封于她体内,给她喂了一颗药。 意识模糊之际她听到了爹爹的遗言,才知那是忘情丹。 可她不愿忘,也不能忘。 许是执念太深,又许是悲伤过度,她在彻底昏迷之前吐了一口血,连带着将忘情丹一并吐了出来。 那时爹爹已经闭了眼,父亲也并未在那一片鲜血中,发现忘情丹。 一滴雨落下,很快便连成了丝。 楚婈抬头,任由雨水打在脸颊。 一生安平,无忧无虑。 她终是违背了爹爹的遗言。 她此生心愿有唯二,一乃复仇,这世间欠他们的,她要一桩一桩讨回来。 二乃楚府太平安然。 “婈儿?”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慌乱。 楚婈缓缓睁眼,一片模糊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朝她奔来。 犹如当年绝望之时,父亲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带着光。 “姐姐。” 姐姐原有一双胎妹妹,在七岁那年因病夭折,父亲得知他们的遭遇后,悄悄带着已故姐姐的尸身赶来,原想偷龙转凤将她换回府里养着,却没想只来得及见爹爹最后一面。 自那以后,她替代已经故去的楚墨,改名楚婈,成了楚沅的双胎妹妹。 她虽比姐姐小一岁,但因楚墨生来体弱,常年以药养着身材本就偏小,倒与她身形相似。 因面容相差太大,父亲母亲便以养病为由,将她送去郊外庄子,一直到她十二岁时,方才接回府中。 女大十八变,且原本伺候过楚墨的下人也都找理由打发干净了,是以,府中人只知楚二小姐身体羸弱,娇美绝色,却不知,真正的楚二小姐早已夭折。 至于她的面容不似楚沅,倒也没人在意,双胎面容不像者不在少数,且她意外与母亲像了两三分,就更没人怀疑什么。 “婈儿,怎么不打伞,清和呢。” 楚沅将伞撑在楚婈头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因跑的急,还在微微的喘气。 楚婈眼眶一酸,泪水混着雨水一并落下。 在楚沅发现前,她扑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我好难过。” 楚沅一怔,将伞递给跟过来的韵枝,双手环住楚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婈儿怎么了。” 楚婈咬着唇,咽下颤音,平和了半晌才轻声道。 “不知为何,我看着这雨突然好难过,好像……好像曾经在雨中经历过什么特别悲伤的事。” 楚沅的手一僵。 父亲将婈儿带回来的那天,也下着雨。 那天,也是婈儿的父母离开人世的日子。 楚沅眼眶微涩,快到贺若伯伯伯母的忌日了。 这便是血脉连心么,哪怕婈儿不记得过往,却还是无形中感应到了什么。 “婈儿怎么会经历过悲伤的事呢,有父亲母亲姐姐在,婈儿便是府中最受宠的楚二小姐。” 楚婈止住哽咽,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爹爹娘亲的遗愿,也是父亲母亲姐姐所愿,这份原不属于她的宠爱,她贪心的享了十年。 而她还想更贪心一点,想要拥有一辈子。 待她复完仇,她定如他们所愿,做乖巧听话,温软娇气的楚二小姐。 作者有话说: 不要嫌我短小啊,只是为了控制字数。 求不要养肥啊,前期数据好重要的,么么哒 婈儿唤贺若夫妇是爹爹娘亲,楚府是父亲母亲哈。 第13章 贺若族 极北之地常年寒凉,但凡高峰,峰顶上大多都裹着一层雪白。 高山巍峨,延绵不绝,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只在那云深之处,有一座山似与天边相连。 这座山与其他不同,整座山都被冰雪覆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山脚下没有明路可走,方圆十里无人烟。 从外头瞧着便以为这只是一座没有生灵的冰山,好似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把人冻成冰坨子一般。 但也有人晓得,这冰山里是住着人的。 不仅住着人,还是与常人不同的人。 他们便是贺若一族。 贺若一族一直都是一个传奇,在世人眼里,他们是犹如神灵般的存在,神秘,高贵,强大。 据传闻,贺若一族上知天,下知地,还会仙术,且个个都生的一副好颜色,尤其是历任族长,好似就是照着那九天仙君的模子长的。 不知从哪朝起,贺若一族的少主,也就是下一任族长,十五岁时便需进京担任云宋国师,为期十年,待下一位少主出世长至十五岁,再赴京接替国师一职. 这也将贺若一族推至顶峰,受万人敬仰瞩目。 至今,已不知如此循坏了多少年。 雪山顶上有一座祠堂,外头罩着一层冰,里头却燃着蜡烛,与数十盏灯。 此灯看似普通却大有乾坤,名曰,心命灯。 心命灯只存在于贺若族,外人皆不知晓。 它是用心头血,加以贺若一族秘法制成,灯亮,人便在,人死,则灯灭。 有位两白衣老者在灯前驻足,明明置身冰天雪地他们却只着了单薄的宽袖长衫,似是感受不到寒凉。 这也是外头传言贺若一族会仙法的主要缘故。 寻常人就是裹上几层棉袄都难以忍受这般寒气,而他们常年都是一身缥缈如仙,似与白雪融为一体的白衣。 外人不知其中因果,便自发认为那就是仙法。 过了大约半柱香后,祠堂又走进一中年男子,右手掌心贴近额头,左手手背相托,朝二人行礼。 “未堂见过师父,见过应岄长老。” 两位长老同时转身,道:“如何?” “回师父,没有追到,此人对山中地形很是熟悉,且功法深厚,族内弟子全数出动亦未能追上。” 两位长老对视了一眼,皆自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与担忧。 半个时辰前,突有一蒙面黑衣人闯入祠堂,待弟子发现时,人已经逃了。 山中机关重重且地形复杂,一般人根本上不来,而此人不仅能悄无声息的闯至山顶,还特意着了显眼的黑衣,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你先下去吧。” “是。” 待中年男子恭敬退下后,其中身材略修长的长老才道。 “浮崖,你如何看。” 被唤作浮崖的长老冷笑了一声,道:“祠堂中除了牌位就是心命灯,他这般大费周章闯进此处,还能为何,总不能是来祭拜各位先祖的。” 话落,二人默契的沉默了下来,看向最中央那一盏心命灯。 贺若族并非每个弟子都是贺若氏血脉,许多弟子都是族内各位长老出世时带回来的徒弟,刚刚那青年便是浮崖长老十多年前从外头带回来的二弟子未堂。 但凡入了贺若门下,每位师父都会为自家弟子点一盏心命灯,以防在外头出了事没人收尸。 各弟子的心命灯都是放入自家师父居处的小祠堂,并不会入山顶。 此处大祠堂只放历任族长与少主,及各位长老的心命灯。 且为了分辨,每盏灯下都有对应的名字。 此时,那本是放置少主心命灯的位置上,灯光明亮未见丝毫闪烁,而对应的名字,是贺若少主。 也是如今贺若一族的秘密。 为掩饰身份,名字由贺若少主代替。 “这么多年,此人终是按耐不住了。” 应岄长老语气虽缓慢,但不难听出里头压抑的情绪。 浮崖长老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迟疑片刻才道。 “这人或许便是当初雪央少主不回贺若族的原由。” 十七年前,他们那本该回贺若族继任族长的雪央少主,几乎是遭到了全天下的追杀。 可在那般绝境下,他却没有回极北之地,只传回一封信,和一个装着心头血的小瓶子。 信上除了告诉他们小少主已出世,还言贺若一族出了叛徒,向当今天子透露了藏宝图的秘密,并下了死令,不许贺若一族出山搭救。 族人虽是悲愤至极,但却只能选择避世不出。 身上带着藏宝图的贺若少主就是一块金疙瘩,人心的贪婪恶欲无法衡量,但凡他们出手,必要引来灭族之灾。 “那人此行必是来一探究竟,怕是早已有所怀疑。” 浮崖见应岄不语,继续道。 “雪央少主辞世,藏宝图也随之消失,如今那些人若得知小少主还活着,必又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小少主是贺若嫡系唯一的血脉,我们这次总不能放任不管。” 十七年过去了,叛徒没有揪出来,他们的小少主却暴露了,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应岄收回视线,沉寂了许久才道。 “不论如何,都要保下小少主。” 浮崖郑重的点头,随后又道:“可我们并不知小少主如今在何处。” 应岄转身看着他,道:“所以我们务必要赶在那人之前,寻到小少主。” “但敌暗我明,此事不可大张旗鼓,需得慎之又慎。” 浮崖皱了皱眉:“可不知族内有无此人奸细,一旦有动作,必会打草惊蛇。” 应岄沉思片刻,道。 “今年七月初一,是门下各弟子出门游历三年之期,可借此暗中寻找。” 浮崖一楞,愁眉顿消:“甚好,甚好。”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交给谁去?” 应岄心中早有人选:“你二弟子前几年收的那个徒弟离桑,资质尚可,人也稳重,再加上欢与那爱徒,应能担此重任。” 浮崖眼睛一亮:“你是说欢与首徒风来?” 欢与乃是应岄亲传大弟子。 应岄摇头:“最小的那个。” 说完人便往祠堂外走去。 浮崖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去没好气道:“你这人怎如此不做好,让花鸢跟着离桑去,她不得把人吃了!” “放心放心,就一小丫头,动不了你家那宝贝疙瘩。” “什么叫动不了,她觊觎离桑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是把兔子往狼嘴里送!” “什么觊觎不觊觎,狼不狼的,人家还是个小姑娘。” 浮崖气笑了:“就她,还小姑娘?” “不行,绝不能把他们单独放在一块儿,要去,要去也得让风来一起!” 应岄一眼便看穿浮崖的心思,哼了声:“再把月还叫上?” 浮崖摸了摸鼻尖:“那...那也不是不可以。” 月还是未堂的亲传大徒弟,自从得知她心仪风来后,浮崖就三天两头的想茬儿要把风来拐回去。 “行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胡来。” 应岄正色道:“风来月还乃亲传大弟子,若那人有心,必会注意他们的行踪,不适合暗中行事。” 浮崖被这么一点,也明了其中道理,到底是没再反驳。 与儿女情长相比,还是找到小少主更重要。 而就在雪山脚下,一黑衣人扯下面巾,勾起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果然如他所料,那小丫头还活着。 那么藏宝图,应当也在她手中了。 黑衣人冷笑了声,提气几个飞跃便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他虽不知人在何处,但他自有办法引她现身。 - 楚婈坐在床边,一脸愧疚的看着楚沅。 待楚沅喝完汤药,她忙倾身接过药碗。 “都是我不好,害姐姐染了风寒。” 姐妹二人淋了场大雨,身娇体弱的楚婈无碍,倒是一心顾着她的楚沅受了风寒。 “只是受了寒,无碍。” 楚沅温和的笑了笑:“睡一觉就好了,婈儿不必忧心。” 楚婈抿唇看着楚沅,心里头确实是难受极了。 “好了,喝了药有些困倦,婈儿回去歇息吧,有韵枝在这就行。” 楚沅怕将风寒过给了楚婈,假意打了个哈欠,催人离开。 楚婈见她眉间确有倦意,便赶紧点头应下。 “嗯,姐姐好生休息,婈儿晚点再来。” 楚沅却道:“这么大雨就不必来回折腾了,天色也快暗了,婈儿明日再过来。” 韵枝清和也在旁边劝了几句,楚婈这才没有坚持。 “那我明儿一早便来看姐姐。” 楚沅笑着点了点头。 楚婈没有回褚安院,而是去了后头傅珩的住处。 自楚之南离开后,傅珩便一直在等楚婈,他下意识觉得,她应该会过来。 可午时突然下了大雨,又听伺候他的小厮阿叶说大小姐受了风寒,他便想着她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是以,当阿叶进来禀报二小姐过来了,他还愣了楞。 不知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因着傅珩答应了以身相许,楚婈这次比以往少了些拘谨,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坐在床边矮凳上盯着傅珩看。 傅珩眼神微闪,目光不经意落在姑娘的绣花鞋上。 从楚沅的褚玉院过来,有一小段路是要穿过月亮门,过一方小院,外头的瓢泼大雨就算是打了伞,也免不得要弄湿裙摆,连那绣花鞋上的珍珠,都染了几点泥。 傅珩越瞧越觉得扎眼。 “楚二小姐不必冒雨前来。” 楚婈愣了愣,顺着傅珩的目光低头瞧了眼,而后小心翼翼的将脚往回收了收。 “你的伤太重,不来看看不放心。” 傅珩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想了想道。 “楚二小姐喜欢珍珠?” 楚婈不妨他突然问起这个,神色茫然的点了点头。 “他日,我定为楚二小姐寻来世间最好的珍珠。” 府中上个月得了几颗外海来的珍珠,成色极好,还有一盒夜明珠,寻个机会取来,让她镶在绣花鞋上。 像这般娇气的美人,合该用最好的东西金尊玉贵的养着。 作者有话说: 现在就开始寻思着怎么养媳妇儿了,会不会太早了些? 第14章 金疙瘩 世间最好的珍珠长什么样,楚婈没见过,但她有过耳闻,自海外来的上好珍珠一颗能值千金。 楚婈垂首安安静静的了思索了半晌,才抬眸看向傅珩,轻声道。 “是用它来做聘礼吗?” 傅珩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堂堂摄政王,怎会寒酸的只拿几颗珍珠作聘礼。 可这话他不能说。 “给楚二小姐的聘礼,当要更贵重些。” 他得寻个机会去封信问问管家,府中能拿得出多少聘礼,够不够给他娶个王妃。 若是不够... 若是不够,他再想办法挣。 楚婈不知傅珩所想,见他神情凝重严肃,不由莞尔一笑。 此般不设防的心性,想来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贵公子。 傅珩正沉思时,便被姑娘那抹娇艳的笑意晃了眼。 她笑起来,比记忆中的还要好看。 看来,是喜欢贵重些的聘礼。 “待我记忆恢复,定亲自打下双雁,携一百八十抬聘礼,上门求娶姑娘。” 一百...八十抬? 楚婈笑容一僵,真真切切的怔住了。 这是有多丰厚的家底,才说的出这话。 傅珩见她收了笑意,也跟着愣了楞。 “是...少了?” “那便三百六十抬。” 楚婈:“...” 敢问,您到底是何方神圣,三百六十抬,就算是百年世家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 “不...不少。” 楚婈勉强扯出一抹笑,垂首略带羞涩道:“此事,还是由父母商议为好。” 她一未出阁的女儿家,哪能与他在此处谈论聘礼。 傅珩也反应过来不妥,忙道:“楚二小姐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 不过,她笑了,应是满意的吧。 太孙曾在他耳边念过,太子妃为他备了一百八十抬聘礼,只待他相中哪家贵女便上门提亲。 她自是与旁的女子不一样,多些是应该的,况且李云徵唤他一声王叔,他总不能被晚辈比过去。 至于寻常人家该是如何备聘礼,摄政王不了解,亦不关心。 楚婈轻轻颔首,对傅珩的怀疑消散了不少。 就算是失忆的摄政王,应当也不至于这般...实诚。 楚婈回到褚安院后,心神还有些乱。 合着,她还真是捡了个金疙瘩回来。 分明是她提的以身相许,他何必还要许下这般诺言。 所以,这金疙瘩不是脑袋不大灵光,就是真如父亲所说,是位饱读诗书,风度极佳的君子。 不论是哪一样,楚婈都还挺满意的。 长得好看,性子也合心意,若她还有下半辈子可活,应当能过的称心如意。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楚之南开始还会连夜赶回来,后来许多天干脆就不见了人影。 昭河情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几个灾区接连发生了起义暴|乱,瘟疫也发了好几十起。 好在太医准备充分,且原青峦手段干脆利落,快速强行的将感染瘟疫的人隔离,再由楚之南在后头安抚人心,很快瘟疫便得到了控制。 起义暴|乱亦是用同样的手段,楚之南与原青峦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没日没夜忙活了近一月,才勉强压了下来。 经历了一月的携手合作,楚之南对原青峦好感倍增,往日事多没机会与人闲聊,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楚之南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对于原青峦说的他只是摄政王府府内侍卫,楚之南是不信的。 单府中侍卫哪有这般胆识气度。 “家父有遗命不许从军,在下不敢不从。” 原青峦一板一眼道。 楚之南愣了愣,若是如此倒说的过去了,忙道了几句唐突。 原青峦微微颔首表示没有介意。 “对了,我想向原侍卫打听一个人。” 原姓并不常见,当反应过来原青峦也姓原时,楚之南便留了个心,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原青峦面色平缓,实则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快一个月了王爷还没有消息,他本想着今日去那天与王爷分开的周围山中碰碰运气,却不防被楚之南拉着闲聊了起来。 此时听楚之南向他打听人,才收回了些心神。 “楚大人请问。” 原青峦是有些诧异的,他不过一个府内侍卫,楚之南能向他打听什么人。 “说来也巧,此人与原侍卫同一个姓。” 楚之南壮似随意道:“否则也不会叨扰原侍卫。” 他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原公子出身不凡,若原侍卫当真只单是王府的侍卫,那么两人应当是没有什么关联的,不过,多问一句也无妨。 原青峦这才了然,原来是因为恰好与他同姓。 “无妨,在下若知道,定如实相告。” 不过他多半是不知道的,原姓在本朝本就不常见,在京城他知道的且还活着的,就他一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之南随后说出的名字他竟熟的不能再熟。 “他叫原梦洲。” 原青峦神情一滞,身子肉眼可见的一僵。 “他叫什么?” 楚之南也跟着一怔,原侍卫这反应可不像是不认识啊,难不成竟真的这么巧合? 楚之南忙重复了一遍:“原梦洲。” 原青峦神色古怪的看向楚之南。 楚之南打听他做什么? “原侍卫可是认识此人?” 见原青峦此般神态,楚之南心中一喜,身体微微往前倾,语气似有几分急切。 原青峦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他何止认识。 原青峦,字梦洲,楚之南找的不正是他么。 “不知楚大人打听他,是为何。” 这便是承认他知道了。 楚之南喜不自胜,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查探,没想竟就这么歪打正着了。 不过,想到原公子眼下的处境,楚之南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惊了马被这位原公子救了,原是想登门道谢,可原公子只留下了名字,我便不知该要去何处报这份恩情。” “不成想这事竟这么巧,原侍卫既然识得原公子,想必也知道原公子府邸所在吧?” 原青峦的手指有意无意在茶杯上摩挲。 他当然没有救过楚之南,所以不是楚之南在说谎,就是那人正巧与他同名。 突地,原青峦手指一僵,眼尾微垂。 “楚大人何时遇见的他。” 楚之南坐直身子,迟疑片刻才道:“大约一月前。” 一月前,时间对上了! 原青峦轻轻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无奈。 若他所料不错,楚之南口中的原公子,恐怕就是王爷。 楚之南说的也不可信,王爷与他们分开前身负重伤,不可能会去洬江,与其说是‘原梦洲’救了楚之南,还不如说是楚之南救了王爷。 王爷为掩饰身份用了他的名字,楚之南对王爷的身份存疑才会来向他打听。 但看的出来,楚之南虽是在查探王爷身份,但却是有意护着王爷的。 “原侍卫?” 见原青峦久久不语,楚之南试探的唤了声。 原青峦回神,无声叹了口气,看向楚之南。 “楚大人带我去见他吧。” 楚之南一怔,眼神一闪假笑道:“我...我若知道他在哪儿,便不会打听...” 原青峦看见楚之南眼里一闪而逝的错愕,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揉了揉眉心,道:“我不会害他。” 楚之南:“?” “他是我...堂弟。” 不知是不是楚之南的错觉,总觉得原青峦这句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对,堂弟? 楚之南惊愕极了。 这就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免得再吓着她 精心调养了一月,傅珩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不再需要整日卧床。 楚婈几乎每日都会前去探望,虽每次只小坐大约一刻,却也成了傅珩每日最期待的。 哪怕是不说话,只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坐着,他就觉愉悦。 不能下床时他靠在床榻等,能下床后,他便早早就立在了院子里那棵紫薇树下。 只要楚婈过来,一眼便能瞧见他。 今日,傅珩如往常一般,负手立在紫薇树下。 日过中天后,傅珩垂首理了理衣襟袖袍,这个时辰,她该要来了。 没过多久,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傅珩的唇角微微上扬。 但很快,那点儿愉悦的弧度便消失了。 傅珩的气场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之前流露出的温柔被不近人情的漠然替代。 不是她。 她的脚步声又轻又软,不似这般粗重。 傅珩有些意兴阑珊,转身欲往里走,却见阿叶快步上前道。 “原公子,是老爷来了。” 傅珩脚步一顿,略作沉默后才又转过身。 楚之南近日忙的不见人影,眼下能有空过来,想来是昭河的情况已有好转。 青峦也该要来寻他了。 念头刚落,傅珩便看见了楚之南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傅珩上前的脚步一滞。 这么...快? 原青峦恰在此时抬头,两道视线相撞,灼热且激烈。 傅珩率先偏过头,面无表情的朝楚之南颔首:“楚大人。” 原青峦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傅珩。 楚之南将原青峦的神色收入眼底,同傅珩客气几句后才回头道。 “这位便是原公子,不知是否就是原侍卫要寻的人?” 傅珩又抬眸看向原青峦,眼神陌生到几近冰冷。 两人自小相伴的默契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须臾后,原青峦皱了皱眉,道:“果真是堂弟。” 傅珩挑眉,堂弟? “听楚大人无意间提及堂弟姓名,我还道是同名同姓者,却不想真是堂弟在此。” 傅珩静静的看着原青峦一本正经的说谎,觉得很是新鲜。 幼时他不知唤了多少次青峦哥哥,这人都板着脸不应,说什么尊卑有别。 如今倒被形势所逼,认了一回兄长。 “你是,我堂兄?” 傅珩眼中带着一丝迷茫,试探问道。 待楚之南转头去看原青峦时,他眼里却闪过一丝促狭,看的原青峦眉心直跳。 原青峦沉默了足足几息,才在楚之南探究的视线中沉声道:“怎么,堂弟不记得?” 傅珩微微侧头掩去唇边的笑意,摇了摇头:“大夫说,我失忆了。” 楚之南一愣,他怎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不是他自己说不记得前尘了么。 原青峦唇角微抽,他竟不知,王爷演技如此好。 楚之南见原青峦确实认得傅珩,这才道:“原公子受了些伤,大夫说许是因此才暂时性失忆。” “不过,这事说来也真是巧,早知如此,我该早些询问原侍卫...” 话还未完,便见傅珩突然转身看向院门。 楚之南一愣,下意识回头。 “二小姐。” 阿叶见礼的声音刚落,便见楚婈缓缓步入院中。 她一进来,整个院子都似度了一层光。 美人绝世,身姿轻盈,朱唇不点而红,如水清澈的眸中带着少许的慌乱,像是误入丛林的小鹿。 楚婈今日着的是淡绿色的宽袖锦袍,腰间垂着一块白玉,行走间轻轻晃动,好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父亲。” 姑娘声音轻柔,带着女儿家的娇俏,却也端庄温婉。 自楚婈踏进院中,傅珩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疏离冷漠的气息也肉眼可见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原青峦从未见过的...温柔。 温柔? 一向稳重镇定的原侍卫,有些恍惚。 他从未想过,这个词会用在孤傲冷情的摄政王身上。 “咳...” 楚之南的轻咳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傅珩平静的挪开目光,轻轻颔首:“二小姐。” 楚婈屈膝回了一礼。 原青峦看傅珩的眼神愈发复杂,他们的摄政王何时对哪家小姐这般和气过? 哪次不是高高在上,矜贵万分。 若不是他太过了解这人,还真要以为这是真的失忆了。 所以,这就是一个月都不联系他的缘由? “婈儿过来了。” 楚之南换了副笑颜,声音也放轻了许多。 “这位是原公子的堂兄。” “这是小女。” 楚婈目不斜视的屈膝行了一礼,原青峦也颔首还了礼。 “想来原侍卫有许多话要同原公子说,我们便不打扰了。” 楚之南只简单介绍后,便欲带楚婈离开,虽说云宋对女子并不严苛,但也不便在此久留。 “晚饭时再差人来请二位。” “有劳楚大人” 原青峦客气抱拳。 楚婈朝二人微微屈膝后便跟着楚之南离开,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看过傅珩。 直到父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傅珩才瞥了原青峦一眼,转身进屋。 原青峦:“?” 他怎么觉得王爷是在怪他坏了什么好事? 关上门后,原青峦才半跪在地朝傅珩行礼:“王爷。” 傅珩坐在椅子上漫不尽心道:“堂兄在说什么,什么王爷?” 原青峦:“...” 安静了半晌,原青峦终是拗不过傅珩,径自起了身。 傅珩脸色这才好了些,没再继续为难人。 但也没说话,似在等着原青峦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终是听原青峦道。 “王爷用属下的名字,是故意引属下前来?” 王爷住在楚府,自然就知道楚大人这段时日会在昭河,亦会与他有交集,且也清楚楚大人定会打探他的身份,他们同姓,楚大人自会同他打听一二,如此,他便能知晓王爷所在。 原青峦觉得自己应是猜到了傅珩的意图,却听傅珩道。 “青峦多想了,是我觉得这个名字甚好。” 原青峦唇角绷直,没再说话。 又安静了一会儿,傅珩见他没打算再开口,才道。 “昭河如今情况如何?” “回王爷,瘟疫已经得到控制,自五天前开始已无新增者。” 原青峦正色道:“赈灾粮也足够,只是经此一难,后续还有不少麻烦。” 洪灾过后,良田房屋尽毁,百姓居无定所,这可不是一桩小事。 “昭河府尹一月前被人刺杀,楚大人虽解了一时之急,但毕竟是洬江府尹,许多事不便插手,且洬江要务也不少,楚大人怕是分身乏术。” 此时的昭河需一位有些本事的父母官,才能把控得住。 傅珩嗯了声,道。 “可知朝廷旨意?” 原青峦眉头微凝:“按理说旨意应当也该下来了,但至今仍无消息。” 不用想便知道是那位有意为之。 迟迟不派官员接任,无非就是在试探摄政王是否真的掉入悬崖,生死不明。 “若太子再多压些时日,昭河怕是还要出乱子。” 傅珩不以为然,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不敢。” 原青峦一愣,须臾后便明白了傅珩的意思。 太子贤明在外,怎能因此落人话柄。 “十日之内,必有官员上任。” 且多半是太子的人。 “你尽快回昭河,摸清新任府尹底细前,不必再来见我,免得引人生疑。” 原青峦点头:“是。” 傅珩停顿了片刻,又道:“死的那个,可有疑?” “与京中年前几桩暗杀一样。” 傅珩挑眉,颇有兴致的咋舌。 “这凶手竟也到昭河了。” 原青峦正好奇傅珩怎么会对那凶手有兴趣,却又听傅珩道。 “这次来的,应当还有个大人物。” 大人物? 原青峦楞了好半晌,才突然顿悟。 是了,那人奉命彻查京中连环杀人案,昭河府尹那一模一样的死法应当是要并案。 “那王爷的行踪?” 傅珩勾唇:“他自会找来。” 那就是不必告知了,原青峦点头应下。 “还有...” 原青峦正色等着傅珩接下来的命令,却不防听人道。 “下次来,换个时辰。” 原青峦:“?” “免得再吓着她。” 原青峦:“...” ‘她’是谁,并不难猜。 原青峦唇角抽了抽,合着刚刚还真是在怪他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他与美人相会。 “是。” 铁树难得开了花,他自当配合。 然走到门口时,原青峦还是没忍住回头道。 “王爷,认真的?” 傅珩瞥他一眼,良久后才一本正经道。 “她救了我,要求我以身相许,我不能拒绝。” 原青峦:“...” 摄政王不近女色是京城众所周知的,然这一朝下江南,就把自个儿许出去了? 不能拒绝?嘁,哄三岁小孩呢! 赐婚圣旨不都能拒么? 原青峦出门时差点儿绊了一跤。 身后传来摄政王毫不掩饰的低笑。 “堂兄何时也找个嫂嫂回来。” 原青峦脚步飞快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摄政王:赐婚圣旨可以拒绝,但她要本王以身相许本王(求之不得)不能拒绝 第16章 王府要添女主人了 洬江四季如春,几乎没有酷暑寒冬,七月的天虽热,却并不难熬。 府中长廊边上种了几棵槐树,此时正逢花期,枝头垂着一串串白色的花朵,弥漫着淡淡的素雅清香。 楚之南放缓步伐,朝随行的丫头小厮摆了摆手。 清和会意,与另外几个下人颔首退了几步后,远远的跟着。 楚婈大约能猜到父亲要与她说什么。 果然,只听楚之南道。 “听你母亲说,婈儿近日去的很频繁。” 去哪里不言而喻。 楚婈轻轻嗯了声,面上带着些羞涩。 “他失了记忆,又身负重伤,孤身在此难免忐忑,婈儿这才每日过去瞧一眼。” 说完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楚之南:“父亲放心,每次都有清和阿叶在侧,且开着房门的。” 楚之南摆摆手,轻笑一声:“父亲倒不是担忧这个。” 自得知楚婈每日会去探望原公子后,楚夫人便在原公子的院里多添了些下人,倒不是用来监视什么,只院子人越多就越坦荡,就是传出去也没人能挑出什么不妥。 “以往没见婈儿对人这般上心过,这次可是瞧好了?” 原侍卫是摄政王贴身侍卫,身份自然是清白的,原公子是原侍卫的堂弟,哪怕眼下身份还不是很明朗,也算是有了底细。 他刚才看的分明,原公子待婈儿也是有意,若两厢情愿,他自然乐得成全。 楚婈垂眸,眼神微闪。 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落在楚之南眼里,这便是女儿家的娇羞。 楚之南爽朗笑了几声后便没继续这个话题,这种事他问两句尚可,说多了就不合适了。 还是夫人出面才最妥当。 之后父女二人又话了几句家常,楚婈顺带问了几句昭河如今的形势,与,原侍卫的身份。 得知原侍卫乃摄政王贴身侍卫后,楚婈心中一跳,只很快便将这股异常压了下去,没让楚之南看出端倪。 倒是楚之南之后便一脸愁绪。 摄政王至今未有消息,原侍卫说的那处悬崖他早已着人去找过,没有寻到半点线索。 那里常有狼群出没,若真是掉了下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至于摄政王是被谁追杀,楚之南不大想知道。 神仙打架,小鬼退让。 否则,一旦遭了牵连,那就得赔上阖府姓名。 父女二人心里揣着事,接下来的一路便几乎无话,而后各自回了院落。 回到褚安院,楚婈坐在梳妆台前,陷入沉寂。 她不信这事上有这么巧的事。 或者说,她那日在桥上见到的,本就不是摄政王,而是摄政王贴身侍卫的堂兄。 但不合理的,是原梦洲那张脸。 她想象不出能胜过那张脸的容颜,该是什么模样。 况且,她在客栈听的明白,摄政王当时也在风江搂。 楚婈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在没确定之前,她不愿相信。 于她而言,摄政王的身份要比避世世家公子麻烦许多。 报仇归报仇,她不想沾染权贵。 最终,楚婈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清和。 “将信送去庄子交给雁和,让她着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务必亲手送到府衙大人韩明齐手中。” 清和正色应下。 这些年,楚婈暗中培养了一些人手,都是另一个贴身丫头雁和在打理。 对外,雁和只是在外头管理楚婈名下的几个庄子。 清和离开后,楚婈又陷入了沉思,若是他当真如她所想,是当朝摄政王,她该如何呢。 是果断弃之,还是……贪人美色,故作不知? 楚婈揉了揉眉心,摄政王,还真是麻烦。 原青峦从傅珩房间出来后便去见了楚之南,先是聊了些昭河事务,又谈了如何继续寻找摄政王,再接着便是胡编乱造了傅珩的身份。 比如刚好如楚之南所想,傅珩是早已避世偏居一方的原府嫡公子,家业颇大,但并不涉及朝堂,此次出门也只是来寻他,却不巧被人盯上身外之物,遭了追杀,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至于府邸,原青峦只说原府避于江湖,在南方一座深山里头。 楚之南当时只笑着点了点头,过后还是特意着人去查探了。 傅珩卧床多日,楚之南也一直抽不开身,是以傅珩虽已在府内住了一月,却还未同楚府主人同过席,此次刚好趁着原青峦在,楚之南便将傅珩请至前厅一道用了晚饭。 男女分席,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楚夫人自得知楚婈的心思后,待傅珩就不一样了。 这一月里她曾去见过傅珩几次,瞧人风度颇佳,谈吐不凡,又长得俊,原想着只要身世清白,她便没什么意见。 今儿听楚之南说人有了底细,心里那一点儿踌躇便消散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晚饭时,楚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未免楚夫人起疑,楚婈硬是将脸憋起了一团红霞,还偷偷瞥了好几次屏风后那道挺拔的身影,把闺阁女儿看心上人的娇态演绎了个十成十。 楚夫人瞧在眼里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这丫头眼光高,她一直为婚事犯着愁,哪知从寺庙归来的路上竟自个儿捡了个心上人回来,说不定这就是上天赐下的缘分呐。 碍着礼数,傅珩并未往屏风后瞧,但他能够感觉到那道时不时落在他身上温柔羞涩的视线。 今日未曾见面的郁结得到了安抚。 甚至还有一丝雀跃。 摄政王的身姿愈发挺拔。 楚沅瞧见妹妹脸上的娇羞,抿唇笑了笑。 她之前还道妹妹是看上了城中哪家公子,后头才晓得是对原公子动了心,她当时还惊诧了好一会儿。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城中各府公子可没有一人能比得过原公子这般风姿无双,容颜绝世。 楚之南对傅珩也是越瞧越满意,这一顿饭可谓是宾主尽欢。 只唯有原青峦恍惚得厉害。 他怎么觉着这楚府顿饭像是在……相看女婿? 且王爷还在配合着被相看。 晚饭后,原青峦没再久留,端着复杂凌乱的心,连夜回了昭河。 江南此行收获可真是极大。 他得赶紧给刘叔去封信,让他准备准备,王府怕是要迎女主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她何时来 原青峦走的第二日,傅珩就搬了院子,与之前的客房不同,这是独立的院落,院里还有一处八角亭,连着一块小池塘。 楚夫人亲自过来盯着下人打扫布置,一应用度皆是按照府中主子的规制置办。 这一举动落在府中下人眼里,各自心里也就有了底。 虽嘴上没明着喊,但都已然将傅珩当作姑爷对待,一言一行也更加恭敬小心。 只是……自搬了院子后,二小姐就再没来见过原公子。 算下来都有七八日了。 原先伺候傅珩的下人都晓得二小姐每日都会过来小坐探望,这连着几日不来,莫不是…… 莫不是二小姐对原公子没了那种心思。 亦或是,好事将近? 听闻前些日子原公子家里来了人,老爷还特意办了宴席招待,若是因好事将近,不见面倒也正常,不过……应当不会这么快吧? 幽归院的下人暗自揣摩着各种理由。 而原公子的脸色却日渐难看,慢慢的,下人也就没了臆测的心思,光是承受原公子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就已经令他们喘不过气了。 尤其是近身伺候的阿叶。 硬是在七月的天,感觉到了阴森森的凉气。 许是为了让幽归院的下人好过些,阿叶大着胆子偷偷寻了清和。 “清和姑娘。” 阿叶见四下无人,稍微凑近清和小声道:“二小姐近日没去原公子院里,清和姑娘可知缘由?” 若是别人自不敢这般直白的打探,但阿叶原就是在褚安院伺候的,他与清和相熟,不必拐弯抹角。 清和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才面色复杂道:“原公子叫你来的?” 阿叶忙摇头:“是我自个儿来问的。” 清和神色一松,也是,原公子饱读诗书,君子如兰,自不会这般失礼。 “你问这做什么?” 阿叶一脸苦色的叹了口气:“倒不是我想来,只再这么下去,幽归院就得冻成冰坨子了。” 清和瞧了眼外头的太阳,不太理解这种天怎么能跟冰坨子扯上关系。 “清和姑娘也晓得,原公子冷漠寡言,也就对二小姐和颜悦色,这些日子二小姐没来,原公子那脸色啊,啧啧啧,院里没人敢靠近,伺候一日三餐都得靠猜拳。” 没有外人在,阿叶肆无忌惮的吐着苦水。 “我这方面的运气差得很,三回输两回,再这么下去,我可受不住了。” 清和听完,唇角忍不住上扬,对上阿叶幽怨的眼神后,才硬生生压了下去。 “行了,回去好生伺候着。” 清和环视了四周一眼,又压低声音道:“二小姐近日都陪着大小姐,得了空自会去幽归院。” 阿叶一怔,陪大小姐? 大小姐与二小姐乃双胎姐妹,感情自是好,可也不必连日陪在褚玉院啊。 难不成,是大小姐有什么事?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阿叶瞪圆双眼看向清和。 他前日出门,确有听过孟府的闲言碎语,他当时还将人斥了一顿…… “不该问的别问。” 清和像是知道阿叶要问什么一般,正着脸色斥了句。 阿叶忙颔首称是。 回到幽归院,阿叶的心情才稍微安定了些。 不论是不是因为那事,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他眼下要做的,是先把院里这位祖宗安抚安抚。 阿叶刚踏进院里,便瞧见了坐在石桌旁的人,他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人便已看向了他。 好似……就是在等着他。 阿叶微微垂首迎上去,难不成原公子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不应该吧…… 傅珩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并不是特意等在此处。 “原公子。” 阿叶上前陪着笑行礼。 傅珩淡淡嗯了声,眼神却依旧落在面前的茶盏上。 今天是第八日了。 她有八日没来了。 她为何不来。 是不想见他了,还是有事耽搁了。 亦或是,她已经把他忘了! 想到这个可能,傅珩手下一紧,那茶盏砰的一声碎成了渣渣。 阿叶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瞪的溜圆。 他感觉他此时像极了那破碎的茶盏。 “原……原公子。” 阿叶短暂的愣神后,赶紧上前查看,本欲用帕子去擦那只沾了茶水的手,却被那双冰冷的眼神吓退了。 “原公子,您没事吧。” 傅珩收回手,稍微敛去浑身的郁气,却盯着石桌一言不发。 阿叶觉得,他再不说点什么,这张石桌子怕也保不住。 “这是谁上的茶,这般易碎的茶盏也敢往原公子面前放!” 阿叶看向柱子后头几个缩头缩脑的人影,气沉丹田吼了声。 “还不过来收拾了,下次不许用这套茶具,要伤着原公子,你们谁担当得起!” 那几个下人连忙小步挪了过来,一个劲儿的请罪。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了换饮茶上来。” 阿叶斥完了又压低声音道:“都仔细伺候着,要是被二小姐过来瞧见哪个不尽心,我可保不了你们!” 虽说是压低声音,但院子里每个人都能听见,包括傅珩。 几个下人叠声应下,飞快的收拾好残渣退下。 傅珩这才抬眸看向阿叶。 “她何时来。” 阿叶没想他会问的这般直白,微微怔愣后忙上前道。 “回原公子,小的也说不大准。” 阿叶说完又凑近傅珩小声道:“小的刚刚路过褚安院,听清和姑娘说,二小姐近日都在褚玉院,小的听那意思像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他定不能说自己是故意去问的,否则原公子肯定会觉得没面子,说不定还会怪他多事。 像这般不经意间说出来,大家都不觉得尴尬。 阿叶觉得自己机灵极了。 傅珩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原来是被事情耽搁了,不是忘了他。 摄政王周身的寒气突然消散。 阿叶见人终于有了好脸色,松了一大口气,桌子保住了。 褚安院。 清和将阿叶过来寻她的事一五一十禀报给了楚婈。 楚婈先是愣住,而后莞尔一笑。 那人只对她和颜悦色,是这样么? “明日便过去瞧瞧吧。” 免得幽归院被冻成冰坨子。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她在养他? 第二日,楚婈用完早饭,传郑大夫询问了傅珩的伤势后,便去了幽归院。 彼时,傅珩正负手立在八角亭中,面对着那块无波无澜的小池塘。 在王府,他闲暇最爱的,便是逗画溏池里十几尾红色锦鲤。 还有几年前在郊外打猎捡回来的一只花白猫儿。 摄政王叹息一声,这里没有锦鲤可喂,亦没有猫儿陪他解闷。 有那么些许无趣…… “原公子,二小姐来了。” 阿叶远远瞧见楚婈朝八角亭走来,心中一喜,急忙踏入八角亭禀报。 傅珩一顿,侧身望去。 石子路边,有野花任其生长,远远看去,竟像是开在了姑娘的裙摆边,鹅黄色的薄纱飘逸灵动,步步生莲,不过如此。 傅珩自小尊贵,顺风顺水,连几年前征战沙场也是所向披靡,几乎可以说生来就未受过什么挫折磨难。 只在做了摄政王后,与太子斗法稍费了一丝精力,但这些小打小闹,傅珩从未放在心上。 双亲不在人世,诺大的摄政王府只有傅珩一个主子。 他是高高在上,矜贵无双,但这样的日子,也是枯燥无味的。 闷的慌了,就为难为难原青峦,亦或者,逗逗太孙殿下。 二人不在身边时,就拿锦鲤猫儿打发时间。 风江楼下红木拱桥上的惊鸿一瞥,是他多年来内心第一次有了躁动。 鹅黄的身影越来越近,傅珩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有倾城佳人在前,鲤鱼野猫不值一提。 楚婈恰好抬眸,撞见了那抹难得一见的浅笑,如冬日暖阳,冰雪骤化。 一瞬间,楚婈只觉浑身一阵酥麻划过,那似乎是,怦然心动。 比起雪中红木桥上的惊艳,七月明媚的八角亭里,多了一些缱绻的情愫。 让人欢喜,让人流连。 “原公子。” 楚婈屈膝见礼,声音温软,柔和娇憨,仿还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羞涩。 她没有反抗这一刻的心动,任其疯狂滋长。 清晨的阳光下,明眸含水的少女娇艳的不可方物。 傅珩背后的手紧握成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伸手搀扶的冲动,颔首还礼。 “二小姐。” 若是原青峦在场,定又是好一顿惊诧,声线一向毫无起伏的摄政王,何时用过这般温柔的语气。 好似都能将人融化了。 “原公子可还住的习惯。” 二人落座亭中石桌,阿叶乖觉的立在亭外,清和则是去吩咐人上点心茶水。 傅珩颔首,温淡道:“劳二小姐关怀,此处甚好。” 楚婈轻轻嗯了声。 “原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傅珩:“好。” 旁的需要倒是没有,他眼下唯一想的是每日都能见她。 但这个想法太过唐突,他说不出口。 楚婈沉默了片刻,又道。 “近日有事耽搁才未来探望,今日过来前我已问过郑大夫,原公子的伤处虽已结痂,但还是要多注意才是。” 短短几句话,解释了多日未来幽归院的缘由,又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成功让摄政王唇角的笑意更甚。 常年如冰雪般寒凉的面上,一旦有了生机,就像是雪地凸现的一支红色腊梅,让人眼前一亮,又美的摄人心魂。 楚婈睫毛微颤,明知失礼,却还是不舍得挪开目光。 若她有幸还有余生,且能得这倾城颜色相伴,那一定幸福极了。 姑娘的眼睛含着水雾,像会发光似的,傅珩心神一怔,整个人被那双水眸勾住,动弹不了半分。 世人无不爱美,摄政王亦不能脱俗。 眼前美人眉目含情,水光潋滟,朱唇皓齿,脖颈雪白,身姿赢弱纤细,让摄政王生平第一次生了欲念。 一种想要据为己有,想要拥她入怀……狠狠占有的欲|望。 傅珩的眼神,逐渐的不清白。 亭中的气氛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楚婈被那灼热的视线烫的脸颊发热,她知道,她应该赶紧避开,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似是被圈禁逃无可逃。 这是楚婈第一次,被人的气息就震的乱了方寸。 直到,清和带人送茶水点心。 “小姐。” “原公子。” 清和似也发现了亭中怪异的气氛,稳住心神垂首朝二人行礼。 楚婈这才慌忙挪开视线。 “放……放下吧。” 姑娘声音软的不像话,还带着轻微的颤音。 傅珩垂眸,锦袖中双手握成拳,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与邪欲。 等亭中再次平静下来,傅珩才恢复了理智。 他快速且小心的瞥了眼楚婈,见人垂着头,心中顿觉懊恼。 刚刚好像吓着她了。 “我……” 迟疑片刻,傅珩才开口。 “多谢二小姐关怀,我会注意。” 如谪仙般的容颜,嗓音却低沉沙哑,带着丝丝欲念,叫人听来,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楚婈觉得脸更烫了。 好半晌她才轻轻嗯了声。 又细又弱,听的人浑身酥麻。 傅珩手指动了动,心头邪念再次疯长。 这不对劲。 摄政王面色凝重,薄唇紧抿,他一向清心寡欲,今儿却在她面前如此失礼。 很是不该。 没人开口,亭中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楚婈抿了抿唇,偷偷的瞥了眼旁边的人,只见那如谪仙绝美清冷的人,此刻却正襟危坐,面上一片严肃。 如临大敌。 面上的燥热缓缓散去,楚婈忍不住弯了唇角。 这样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楚婈捏着手中绣帕,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才好,免得让人僵在石凳上。 “刚刚见原公子在此驻足,可是喜欢这块池塘?” 楚婈轻轻开了口。 傅珩紧绷的神情一松,他以为会将她吓走,正想着若是人走了,他该如何道歉才好,却不想她竟没有怪他。 “嗯。” 摄政王看了眼平静的水面,如实的点了点头。 若是有几尾红色锦鲤,就更喜欢了。 不过这品种尤其珍贵,此地应该没有,就算有,也需得重金采购。 “这里原本是打算种些荷花,只可惜没能养活,后来便搁置下来了。” 楚婈试探道:“原公子若是喜欢,可自行处置,不过此地不适合种荷花,养些观赏的鱼倒是还行。” 傅珩一怔,回头看向楚婈。 “可以吗。” 楚婈眨眨眼,她果然猜对了。 刚刚过来时听幽归院的下人说,原公子近日常盯着这池子看,可里头空无一物,能看出个什么来。 他出身不凡,府中自然会有池塘,且多半都不会空置,可池塘的用处无非那几样,最多的便是用来养几尾漂亮的锦鲤。 虽说他如今失忆不记得,但喜欢的东西变化应当也不会大。 可以他的礼仪教养,断不会主动开口问她要。 接下来怕有一段时日她都不能过来,寻些他喜欢的东西过来,就当解解闷。 免得阿叶又来找清和抱怨说,幽归院要冻成冰坨子。 “当然可以。” 楚婈端着温婉的笑意轻声回道。 被美人用明亮的眼神盯着,用如玉的声音问可以吗。 她想,这世间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 看来那话本上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倒并非夸大其词。 端看那美人,够不够美罢。 像眼前这样的,他要什么,她都是愿意给的。 傅珩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多谢二小姐。” 这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问"可以吗"。 在王府里,他只管吩咐,自有人将最好的送到他跟前。 可没有哪次,能让他这般雀跃。 她给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摄政王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揪了揪腿上的衣袍,这是他开心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与他清冷的气质有着巨大的反差。 楚婈没错过他那下意识的小动作,心顿时软成了一片。 不管他是不是摄政王,她都乐意对他好。 “原公子还需要些什么?” 楚婈眉眼弯弯,声音细软,说完不待傅珩回答,便唤来阿叶,吩咐道。 “你去将锦绣阁的林老板请来,让她将店铺最好的料子都带上,顺便,也将玉玲阁玉老板请过来,将店铺新到的饰品也一道带着,还有靴子,腰封,珠宝,都请城中最好的店铺过来。” 傅珩略微茫然的看着楚婈。 “衣裳靴子款式皆按原公子的喜好去做,其他的只要原公子挑中的,都留下来。” 阿叶连忙应下,打着笑脸转身疾步出了府。 他就说呢,原公子这般出类拔萃,二小姐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瞧这架势,似是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幽归院了。 傅珩却神情微滞,眼神复杂。 她这是……在养他? 等阿叶走远了,楚婈才眨着一双亮晶晶的水眸看着傅珩。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傅珩:“……” “我,我不……” “不必同我客气,原公子住的舒心便好,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楚婈的声音一惯的轻轻软软,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尤其是带着几分纵容时,更能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晕头转向。 好半晌,傅珩缓缓开口。 “我……想要一只猫。” 楚婈的笑容更甚了。 “好。” 还喜欢猫啊,果然可爱的人都喜欢可爱的东西。 “原公子对这只猫有什么要求吗。” 傅珩愣了愣,本想说都行,毕竟他已经开口要了两样东西。 可是,被她期待的眼神盯着,摄政王突然生了一股恃宠而骄的冲动。 “最好是带点白色,花白的也行,不要黑色,性子要温和,声音也要软和些的。” 第一次被姑娘养,傅珩也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提的多了些。 “若是寻着麻烦,那就……是猫就行。” 楚婈被他眉头微凝,格外认真的模样逗的心花怒放。 “黑色的也行吗。” 傅珩一愣,正迟疑间,却听姑娘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是打趣他么? “不行。” 摄政王轻轻摇头。 楚婈强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那凶些呢?” 摄政王眼里也开始染了笑:“不行。” 楚婈继续道:“那声音粗矿些呢?” 摄政王这回连语气都带上了笑意:“不行。” 话落,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笑开。 爽朗与银铃般的笑声穿过八角亭,传入刚踏进幽归院的楚之南耳中。 他微微一怔,呆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婈儿一向乖巧娇软,虽爱同他撒娇,但他从未听过她如此舒怀的笑声。 楚之南转身出了幽归院。 他去同夫人商量商量,将婚期定了吧。 难得有人能让婈儿这般开怀,可不能把人放走了。 作者有话说: 楚婈出现前,锦鲤猫儿,楚婈出现后,鲤鱼野猫…… 得知摄政王的身份后,楚婈:草率了,这玩意儿养不起。 傅珩:我吃的不多… 此时被幸福砸的晕头转向的摄政王,很快就会知道人间的险恶了。 第19章 嫁妆都没了! 当日午后,楚府热闹极了。 先是锦绣阁的林老板亲自带着时下最新最好的料子登门,而后又是玉玲阁的玉老板,领人捧了好些个精贵的红木箱子,再是城中最好的珠宝,饰品,靴子铺的老板陆续进府。 声势浩大,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楚府这是好事将近了?” “是啊,怕是有什么喜事了,楚府向来不喜铺张,极少有这么大阵仗。” “嘿,你们还不知道吧,我有个远房表弟在楚府当差,听说啊,楚府要添二姑爷了。” “啊,楚二小姐的婚事定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没听说啊,定的是哪家公子?” “哎哟,那定是顶顶好的,楚二小姐容貌过人,姑爷自不会差。” “你说对了,听说这位姑爷是楚大人去昭河的路上救回来的,长的跟神仙似的,好看得很。” “哟,还有这茬呢,那可真是天赐良缘啊。” “可不嘛,今儿这些怕就是在为喜事做准备呢。” “胡说啥呢,你没看那林老板带的布料都是给公子的花样么,这多半是给那位准姑爷的。” “真的呀,那这姑爷可是掉进福堆堆里了。” “这位姑爷倒好,可孟府那位,听说前些日子却闹出了点事。” “啊?什么事,没听说起啊。” “你们得了,楚大人府中的事别乱嚼舌根子。” “散了散了,没影儿的事万不可胡传。” “就是,走吧走吧,别堵在大门口了。” 府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府中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清静了许多年的幽归院,此时几乎快要人满为患。 各个店铺的人排好长队规规矩矩的立在院中,等待被传见,客堂里是先一步到的锦绣阁林老板。 “公子,这些都是小店最上等的料子,公子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傅珩端端坐在上位,面无表情的平视,似是在认真瞧什么。 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威严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饶是走南闯北识人无数的林老板,也是第一次瞧见这般矜贵绝美的人,原本的信心十足,此时也不由添了些心虚。 “若是公子没有瞧上的,我再回去换些花样过来。” 这样的贵人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怕是瞧不上她这些料子。 话落半晌后仍不见上头有动静,林老板心中略感失望,看来,她是没这个福气亲手为贵人做衣裳了。 而只有阿叶知道,原公子哪是什么瞧不上,分明是走了神。 他抬眼示意林老板稍安勿躁,须臾后踩着极轻的步子走到傅珩跟前。 “原公子,锦绣阁是咱们洬江城最好的制衣铺子,布料也都是洬江城里最上乘的,您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果然,傅珩这才有了动作。 他先是看了眼阿叶,而后才缓缓在下方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林老板身上。 与刚刚的淡然不同,这次的视线有了实质,冰凉中带着几分锋利,上位者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除了阿叶,其他人连头都不敢抬。 又是半晌的静若无声后,傅珩终于起了身,走向那几匹布料。 傅珩的心情很复杂。 自有记忆起,他的生活便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年少时是各种课业,但凡有空暇便被父王揪到练武场操练,父王过世后,天子收回一半兵符,将另一半扔给了他。 此后,他的身上便多了一份责任。 十七岁那年,边关被突袭,遭敌军重兵压境,他请命出征,天子允。 那场仗并不好打,敌军有备而来,将领经验丰富,少有败绩,朝中有不少人反对,但天子却力排众议,将另外半块兵符交于他。 一年后,他亲自取了敌军将领首级,大胜归来,原对他不服的人纷纷闭了嘴。 再后来便是与太子共同执政,不光要处理军中事物,还要管朝堂诸事。 而衣食住行,生活琐碎,他从未碰过。 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自有人打理,每日醒来,床边会有干净的衣裳,换了什么样式,他都不大在意。 这还是第一次,他亲自挑选衣裳料子。 傅珩的手指在布料上轻轻划过,面料不如京中,但是…… 他好像,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儿。 傅珩看的很认真,每一匹料子都仔细过目,最后,他指向其中一匹绿色带花纹的料子。 林老板一愣,原公子竟喜欢这样的? 阿叶也是一怔,这匹……是不是太花俏了些。 “除了这个,其他的都要。” 林老板:“……” 阿叶:“……” 被出乎意料的惊喜砸中,林老板短暂的惊愕过后,遂笑的眼睛都起了褶子,忙叠声应道。 “好好好。” “原公子先瞧瞧样式,我稍后便替原公子量尺寸,尽快做好送到府上。” 傅珩微微皱眉,思索了半晌,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看向阿叶。 “你来量。” 林老板:“……” 她被嫌弃了? 阿叶:“……” 那真是他的荣幸。 量好了尺寸,傅珩又认真挑了几个样式,林老板才带人离开。 满面春风,喜不自胜。 院外的人瞧她高兴成这样,心里头都有了计较。 看来这里头,真真儿是位贵客啊。 第二个进去的,是做靴子的老板。 没过多久便出来了。 走路带风,乐的合不拢嘴。 剩下的几位老板都不约而同挑了挑眉,正了正衣襟。 这可能是位非常贵重的贵客。 而阿叶此时却是笑不怎么出来了。 原公子挑东西简直太骇人,那么多靴子样式料子,竟也只撂了两样! 虽说二小姐也不是买不起,但照这么个买法…… 阿叶瞧见正往客堂走的人,眼皮狂跳。 玉老板! 玉玲阁的东西可不是那些个布料能比的,有的一件能值百金,更过分的值千金都有。 再瞧了眼后头一串儿的红木箱子,阿叶觉得呼吸都不大顺畅了。 今儿玉老板带来的,想也知道都是镇店之宝。 这要是再按之前的买法,可了不得! 阿叶急忙寻了个由头出门,随手扯了个下人,凑到其耳边小声吩咐:“快去通知二小姐!” 那下人一直伺候在外头,对里面的事并不知情,遂有些不解的看着阿叶。 “通知二小姐什么。” 阿叶瞥了眼里头正认真挑饰品珠宝的男人,急的语无伦次:“再任原公子买下去,二小姐嫁妆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楚婈:我以为他会客气一点…… 傅珩:感受了一回人间烟火气儿 第20章 山不就我我就山 阿叶再回到客堂时,正见傅珩面无表情指了指一块有脸盆大的圆玉。 “除了这个,其他都要。” 阿叶顿觉腿脚一软,这挑东西的速度怎么更快了! “原……原公子不若再瞧瞧。” 傅珩回眸:“还有?” 阿叶:“……!” 不,他的意思是,您再瞧瞧还有哪个看不上,再撂点儿,比如那个看起来能买好多个他的金玉坠子。 但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没……没了。” 阿叶强撑起笑脸道。 傅珩嗯了声,看向院外。 挑东西果真有些乐趣,怪不得京中贵女常在东街晃悠。 “叫他们一起进来吧。” 阿叶眼角狂抽:“是。” 合着这还挑上瘾了? 阿叶在心底拼命的祈求,二小姐您赶紧过来啊,这位姑爷可太会花银子了。 然直到最后,阿叶的愿望也没有成真。 所有的老板都乐呵呵的离开了幽归院,傅珩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阿叶看出了傅珩那点儿惋惜之意,微微仰头无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世家才养的起这位败家……不,这位姑爷。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如今只盼二小姐不会他怪罪罢。 楚婈刚从褚玉院回来,便见幽归院小厮急急过来。 小厮将阿叶的话原封不动的禀报后,就垂着头颤颤巍巍一言不敢发。 这话着实有些不合规矩,可他也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又怕漏传,只得将原话照搬。 果然,楚婈还没开口,清和先将人训斥了一顿。 小厮急忙跪下请罪,只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便见帐房匆匆而来。 楚婈微微皱眉,看了眼清和。 清和颔首,瞪了眼小厮才迎上前道:“张先生。” 府中虽有楚夫人管家,但一般支出都走的帐房。 小笔数目,帐房不必请示主母,可直接给了,但今儿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虽然二小姐已经提前知会他了,但这么大数额张源万万不敢擅自做主,偏夫人今儿一早就去了庄子还未归,他只得过来请示二小姐。 “二小姐。” 张源朝楚婈行礼后,看了眼跪着的下小厮,欲言又止。 清和会意,将下人唤起命其退至一旁。 张源这才将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小心翼翼道。 “二小姐,这是幽归院今儿的支出单子。” 楚婈一愣。 “我不是吩咐过,今儿幽归院的不必请示,只管结账便是?” 张源面色有些复杂:“二小姐还是先瞧瞧单子吧。” 楚婈微怔后,示意清和接过来。 清和上前接过单子,快速瞥了眼,而后整个人一顿,双眼蓦地瞪大。 这…… “确定是幽归院的?” 张源忙道:“自然是,几位老板亲自核对的。” 清和这才看向楚婈,眼神及其复杂,神情一言难尽。 楚婈大概猜到了什么,自清和手里接过单子。 但哪怕她已有准备,却还是被上面的数额吓了一跳。 两万三千两! 他是挑了金子做衣裳吗! 楚婈死死捏着单子久久没动。 她看出来了,这人是真没同她客气。 还是他根本,没把钱财放在眼里。 过了好半晌后,楚婈才面无表情的将单子递给张源。 “今后幽归院的开销都从我这里出,今儿的花销等会便送去。” 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她怕楚府养不起。 张源接过单子,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有开口。 他只是个帐房,主家的事还是不要随意插手的好。 “是。” 张源离开后,楚婈便将幽归院的下人也打发走了。 清和瞧了眼那脚步生风的小厮,还生着闷气:“小姐,你瞧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楚婈边朝寝房走,边道:“他说的也对,你家小姐的嫁妆就要没了。” “况且这话,多半是阿叶情急之下传过来的。” 清和瘪瘪嘴,斥了声。 “阿叶那张嘴,该要好好罚!” “不过,小姐,这么大数额真要给么。” 楚婈哼了声:“怎么,我还能说话不算话?” 对美人言而无信,多丢人。 她有几个铺面庄子,是母亲在她十四岁时给她的,说是给她的嫁妆。 这两年都由雁和在打理。 赚的也不算少。 但她暗中培养人需要不少银子,是以每月能落下的现银并不多,两万三千两,她的小金库算是没了一大半。 “那谁知道原公子这般不客气,小姐就是反悔,也是应该的。” 清和心里很是不平,闷声道。 楚婈瞧她一脸不满,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别舍不得了,赶紧去取银子,没得叫人觉得你家小姐还养不起一个姑爷。” 清和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去暗阁里取了银票出来。 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匣子,清和叹了口气,照这么个养法,小姐的嫁妆早晚得都折进去。 她得给雁和去封信,叫她赶紧再多开几个铺子,多赚点银子给小姐养姑爷。 清和离开后,楚婈就坐在书案前发愣。 两万三千两,她存了快两年啊。 果然,美人都费银子。 罢了,罢了,总归是自己挑的,往后就多去看两眼罢。 楚婈提笔给雁和写了一封信,叫她一应开销都省着点。 最后又加了句,想办法多赚点银子。 不久后,雁和先后收到了两封信,内容几乎都一样,只清和说的要直白些,说是小姐快养不起姑爷了…… 雁和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在原地立了许久。 姑爷这么费银子?! 她要找个机会回府瞧瞧,这是个多精贵的人儿! 傅珩对这一切自是毫不知情。 刚开始两日还期待着锦绣阁给他送他亲手挑的衣裳。 可又过了两日,摄政王的兴头就下去了。 自那天后,她再没来幽归院。 还是有事耽搁了? 摄政王左思右想都不得劲儿,幽归院就再次被冻成了冰坨子。 最后实在忍不住,干脆径自出了幽归院。 山不就我我就山,她不来见他,那他,是可以去见她的吧? 嗯,应该可以! 作者有话说: 突然遭遇重大打击,一夜难眠 希望能在这方清静不被打扰的小天地,安安静静的写出心中向往的美好吧。 第21章 绝世丹青 傅珩出来后是有些后悔的。 后院中有女眷,他不该随意出来走动,且就这么找去她的院子,也很是唐突。 况且,他好像不识路。 立在原地几经踌躇后,傅珩打算打道回府。 才刚要转身,便隐隐听见前院传来一阵脚步声。 人多,且乱, 傅珩一顿,楚府今日有客人。 恰此时,阿叶寻了过来。 他只是去端了个午饭,回来却发现院里头金贵的准姑爷不见了,吓得他赶紧放下饭菜就出来寻人。 好歹贴身伺候了一个多月,阿叶大概能猜到傅珩的心思,知道人多半是想要去找二小姐。 但自原公子进府后,除了搬院子那回便再也没出过门,不可能知道去储安院的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可没法向二小姐交代。 阿叶越想越着急,一路小跑着寻了出来,好在人还没有走太远。 那人太过惹眼,阿叶一眼便瞧见了。 傅珩今儿穿的是锦绣阁前日刚送来的衣裳,靴子也是新的,腰间缀的玉是玉玲阁的。 因单子太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完成,衣裳靴子铺都是做每好一件便先命人送过来。 公子着一身紫色的锦袍静默而立,身材修长,如玉如竹,那双桃花眼里,大多时候都是淡漠如水,冷清到仿若与世无争,仿若…… 对人世没有什么兴致。 但浑身那股贵气儿未增减半分,他立在哪里,哪里就自成一副绝美丹青。 阿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生怕惊着这副佳作。 然傅珩耳力甚佳,早早便知道他来了。 等了半晌,却还没见人过来,摄政王皱了皱眉,回头看向阿叶。 却见一向行动敏捷的小厮,正以极其缓慢的步伐往他这里挪。 “你腿受伤了?” 阿叶正揣着十二分小心挪动着,却冷不防听见这句,顿时身形一滞。 绝美丹青没了…… 阿叶恢复平日的灵动,几步走到了傅珩跟前。 “小的没受伤。” 傅珩盯着他看了几眼,确实不大像受伤的样子。 “原公子,午饭到了,您可要先回院子用午饭。” 傅珩嗯了声,又转头看向前院。 “今日有客?” 阿叶:“是的,今儿孟府来人了。” 傅珩:“孟府?” 阿叶想了想,觉得这事应该也没必要隐瞒准二姑爷,遂道。 “孟府嫡长公子与大小姐早几年就定了亲,今儿应是来过礼的。” 不过眼下这事好像出了岔子。 傅珩了然,原是楚大小姐要出阁了。 所以她这些日子不过来,是在陪着楚大小姐。 既是如此,他倒也不必多想。 傅珩折身与阿叶回了幽归院,却不知此时前院已是剑拔弩张。 客堂里,坐着一位妇人,打扮得体,面容瞧着也和气,只说出来的话却让楚夫人脸色越发阴沉。 “不过是外头的人闲言碎语,长桉这孩子楚夫人也知道,向来懂规矩,断不会做这等出格之事。” “订婚那会儿,楚夫人也见过长桉不少回,楚大人也是很满意的,今儿不过是旁人胡乱说些没根没据的事,夫人怎也就跟着信了。” 妇人乃是孟府主母,孟长桉的母亲。 孟府在洬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孟老太爷曾做过京官,致仕后还乡洬江,在孟府与楚府定亲后人才去的,孟长桉需守孝三年,婚期便耽搁了下来。 彼时楚沅才十四,楚夫人也有意多留女儿几年,对此也并不大在意。 今年七月,守孝期才满。 楚府也早做了准备,等着孟府上门过礼,可谁曾想才刚过七月就出了岔子。 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孟长桉在外头养了人。 这事传到楚夫人耳里,顿时火冒三丈,遣身边嬷嬷前去质问,孟府一口咬定并无此事,乃是谣言。 楚夫人本也不大相信,孟长桉一向循规蹈矩,温和有礼,不像是会犯浑的人。 但毕竟关乎女儿一生,楚夫人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并未完全相信孟府,将过礼的日子往后推了推,欲先查明此事。 可还不待楚夫人查出个什么来,又有谣言传出孟长桉养的那外室,去年年初刚生了个儿子。 无风不起浪,楚夫人这回无论如何是不愿相信了,可不论怎么查,都没有查到那对母子所在,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又像是从来就没有过这对母子,这些真真就是旁人误传的谣言罢了。 今儿个孟府主母就带着媒婆礼单亲自上门了。 楚夫人自是不愿接这单子。 事情还没有个水落石出,她断不会将女儿嫁过去。 “是不是没根没据,还有待查证。” “既是假的,孟夫人急什么,待老爷揪出那乱传谣言的人,还孟大公子清白,再过也不迟。” 楚夫人板着脸冷声道。 “还是说,孟夫人怕老爷查出个一二来,才要急急忙忙将沅儿迎过去,生米煮成熟饭。”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也未给孟夫人留半分脸面。 果然,孟夫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夫人说的哪里话,孟府书香门第怎可能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长桉今年已过弱冠,又是府里嫡长子,我们自然着急了些。” 楚夫人不以为然,冷哼了声。 “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两月。” 孟府书香门第不假,但如今当家做主的孟大爷走的可是经商的路子,孟夫人陈氏亦是出身商户,当初能定这门亲事,全是因为孟老太爷德高望重,令人敬仰,孟二爷也有功名在身,外派为官。 且孟长桉在孟老太爷身边养了好些年,染了一身书香气,瞧着品行也有几分孟老太爷的清风儒雅,楚府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哪曾想孝期刚过,孟长桉就出了幺蛾子。 “孟夫人也不用拿书香门第来压我,人要是个正的,否管什么出身那都是好的,要是心性歪了,出身再尊贵我楚府也不稀罕。” “今儿这单子我断然不会收,待老爷揪出那造谣之人,还了孟大公子清白,我才认这门婚事。” 孟夫人神色一僵,正欲开口,却又听楚夫人道:“孟夫人与其想着尽快迎亲,还不如与我楚府联手将那恶意造谣的人绳之以法。” “好了,这事先暂且不提罢,午饭时间到了,孟夫人可要留下用个便饭。” 话是这么说,但楚夫人并没有要留人用饭的意思,且孟夫人此时也没有在楚府用饭的心思。 孟夫人起身,压下心中的火气,放缓声音道:“就不叨扰了,谣言一事我定会给楚夫人一个交代。” 楚夫人面色淡淡嗯了声,揉了揉眉心。 “我头有些发晕,钱嬷嬷替我送送孟夫人罢。” 孟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颔了颔首,转身出了门。 不过一个府尹罢了,她孟府出过两任京官,还高攀她楚府了不成! 若不是桉儿求着她来,她才不愿意来这贴冷脸。 不就是个造谣的人么,她给她找来便是! 作者有话说: 朋友都叫我出来走走,我就来了 刚到云南,飞机上写的,比心心 第22章 原公子不介意 储玉院。 楚沅神色怔怔的坐着,面容略显憔悴,樱唇紧抿,眉眼无神。 在楚婈的印象中,那双如水的杏眸里永远都盛着笑意,温柔的像会发光。 从未像现在这般伤神过。 这些日子,每每瞧着楚沅黯淡的双眼,楚婈就觉得心被针扎的疼。 对孟长桉也愈发不喜。 原本瞧着是个规矩守礼的文雅君子,哪知竟在这紧要关头惹出了这臭名声。 “姐姐放宽心,此事母亲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若不属实,母亲自会为姐姐做主,严惩那造谣之人。” 楚婈顿了顿,终还是狠下心道。 “我们当然都希望这是谣言,但姐姐也要有心理准备,若是……” 楚沅眸子亮了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过了好半晌,才忍住泪意微微哽咽:“若是属实,我便与他一刀两断。” 楚婈哪曾见过楚沅这般泪眼朦胧,忙倾身轻轻搂住楚沅。 “姐姐别怕,姐姐还有我,还有父亲母亲。” 不过一个三心两意的男人,不要也罢。 楚婈此时甚至有些庆幸,谣言出现的及时,若等迎了亲再传出来,否管是不是真的,以姐姐的性子,都只能把这委屈往肚子里咽。 且她认为这谣言来的很是蹊跷。 洬江谁不知道孟府嫡长公子与楚府大小姐定了亲,却还偏要在这紧要关头生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有意搅和这门婚事,许是孟府得罪了人,又许是父亲办公遭人记恨上,但谣言明显是冲着孟长桉去的,所以应与楚府没有太大干系。 而第二种便是,这不是谣言,是事实。 父亲母亲之所以没有查出来,多半是孟府做了手脚。 但不论是哪一种,在事态没有明朗前,姐姐决不能嫁过去。 只是,此事若为真,姐姐心里头定是不好受。 虽说姐姐如今并不是对孟长桉情根深种,但闺阁女儿一旦定了亲,自然会对未来夫君生些向往仰慕。 且那孟长桉生的俊,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姐姐当初可是亲自点了头,父亲母亲才应了这门婚事的。 眼下出了岔子,姐姐心里比谁都难受。 清和进来,瞧见姐妹二人相拥,眼睛微涩。 大小姐这般美好温柔的姑娘,怎能遭这般轻视,若传言是真的,那孟大公子可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要是旁人,还不得把人好好捧在手心里疼着,那孟大公子却偏要学那些歪风,未婚就养起了外室。 这是半点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 心中越想越气,临到头了只能盼着这事是谁在暗中作祟,并非事实罢。 “小姐,大小姐,夫人过来了。” 清和放轻步子,上前轻声道。 楚沅闻言放开楚婈,拿了绣帕擦眼角的泪,楚夫人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可心疼坏了,几步便走到了楚沅跟前。 “傻丫头,你哭什么。” “出了再大的事还有母亲顶着呢,别说还未接礼单,就是今儿轿子上门了,只要事情没有个水落石出,母亲就绝不会将你送去受委屈。” 楚沅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听得这话又簌簌往下落,楚夫人心疼的忙将人搂在怀里安抚。 “沅儿不怕,母亲按照婈儿的意思将话说给陈雪雅了,一旦她出手,我们必能查到蛛丝马迹。” 楚婈此时也跟着接话。 “母亲说的没错,孟夫人想要快些迎姐姐过去,就必然会先摆平此事,若真是她暗中动了手脚,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若当真与孟府无关,孟夫人必然是竭力寻找造谣之人,如此姐姐也就能安心了。” “不过……” 楚婈顿了顿,小心翼翼瞧了眼楚夫人。 “我想着孟夫人定会对父亲的人所有防范,他们虽着了便装,但府衙侍卫与寻常人还是大有不同,恐会被孟夫人发现。” “雁和在外头帮我打理庄子铺面,认识一些三教九流之人,我便让她托了些关系,寻到几个擅长跟踪的人,守在孟府外头,还有一个……” “混进了孟府。” 楚婈说完便垂着头不敢去看楚夫人,像是犯了大错一般。 在楚府众人眼里,楚府二小姐是个娇娇软软的闺秀,活在福堆堆里头,被养的不谙世事,纯挚无暇。 乍一有了谋划,自然是不寻常的。 未免楚夫人生疑,楚婈便先颤颤巍巍的心虚了。 别说楚夫人,就是楚沅都是一怔。 楚府两位小姐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大小姐温柔婉约,二小姐娇俏赢弱,向来都是被父母护在身后的娇贵人儿,何曾接触过外头的计谋手段。 楚沅怎么也没想到,楚婈竟一声不响的找了人跟踪孟夫人,还潜进了孟府! 且是三教九流之人! 这…… 这也太大胆了! 楚沅瞪大一双水眸,久久说不出话。 倒是楚夫人率先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楚婈手臂上,动作看着大,实际上响都没有响一声。 “你这丫头,简直胡闹!” “要是被发现了,你名声还要不要了,未出阁就招惹了三教九流之人,这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跟踪潜伏岂是你能做得的,你当父亲母亲是摆设呢,大人的事大人自会处理,你小孩子家家的跟着湊什么热闹!” 楚婈乖乖低着头任楚夫人训斥。 时不时偷偷的委屈巴巴的抬抬眸子看一眼楚夫人。 还小心翼翼的插了句嘴。 “原公子不会介意的。” 话一落,便惹来楚夫人一个刀子眼,遂又垂着头继续装鹌鹑。 “你怎就知原公子不介意,你告诉他了?” “这事儿你就给我好生瞒着,记住了,那些人都是你父亲找来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丫头,真真是愈发大胆了!” “你……” 骂着骂着,楚夫人就骂不出来了,气的又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从小就这样,犯了错就装的可怜兮兮的,犯错的速度却比谁都快!” “你当我会心疼呢,我才不会,给我回去呆在院里好好反省,抄十遍佛经,没抄完不准出来!” 楚婈瘪瘪嘴,却偷偷冲楚沅眨了眨眼。 楚沅被她这模样逗的一乐,又好笑又生气,面上神色便一言难尽。 见楚夫人又开始横眉竖眼,楚婈忙屈膝服软。 “婈儿遵母亲大人命,这就去抄佛经。” 说完也不给楚夫人继续训话的机会,转身就飞快的溜出了楚沅的寝房。 楚夫人径自气了好了一会儿,才不经意间道了句。 “这丫头今儿倒活泼了些。” 楚沅唇角的笑容一僵,看向楚婈离开的方向。 婈儿是在有意逗她开心。 良久后,楚沅回神抹了抹眼角的泪,心中逐渐安定。 她是姐姐,怎能让妹妹挡在她的前头。 她消沉了这些日子,也该振作了。 作者有话说: 傅珩:嗯,我是真的不介意。 后来,楚婈:我不小心杀人了。 傅珩:没事,吓到你了吗。 楚婈:杀了很多。 战场上厮杀过的傅珩:……嗯,有我多吗?没我多算什么多。 第23章 他只能是她的 楚婈回到院里用了午饭,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老老实实的抄起了佛经。 清和安安静静的在后头立着,心里却在默数。 果不其然,还没数到十,姑娘已经放下了笔。 清和抿唇,却没有出声,只等着楚婈开口。 “对了,定的锦鲤可要到了?” “回小姐,雁和昨日来信,刚好海外来了一批,虽不是最珍贵的品种,但也是上品,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到。” 楚婈点点头。 “猫儿呢。” “按照小姐吩咐,定的是一只纯白色长毛幼猫,大约明日能到。” 提到此,清和无声叹了口气。 为了那几尾锦鲤与一只猫儿,匣子几乎又空了一半。 楚婈盯着空了一大片的纸张,着实再找不到什么话题打岔,最后只得坐着发愣。 清和看的好笑不已。 小姐自来就不爱写字,虽是写的一手好字,但除非必要,小姐断不会碰笔墨。 夫人每次罚小姐抄的佛经,没有一月小姐定是交不上去的。 “小姐,幽归院今儿在清理池塘,小姐可要过去瞧瞧?” 楚婈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起身。 “去。” 只要不写字,她哪儿都乐意去。 清和憋着笑:“是。” 楚婈到幽归院时,已是申时五刻。 太阳柔和了许多,映在水面一片波光潋滟,池塘边上几个下人正挽裤脚下池塘。 清和侧身挡在楚婈身前,待人都下了水才错开身子。 “小姐,可要知会原公子?” 楚婈顿了顿,来都来了,自然要见见的。 毕竟是才花掉她一大半积蓄的美人。 “嗯。” 清和颔首:“奴婢这就去请原公子。” 楚婈瞧了眼池塘的方向,却道:“去通报一声即可。” 亭外人多,院里要清静些。 清和回身应下:“是。” 清和上前通报,楚婈不远不近的缀在后头,院门口的下人飞快瞧了眼楚婈,便踩着小碎步着急忙慌的去通知阿叶。 二小姐可算是来了。 今儿原公子出门去寻二小姐,他刚好去茅房没瞧见,后头还被阿叶好生训了一顿。 楚婈才在门口驻足片刻,阿叶便已经迎了上来。 “二小姐。” 行过礼后,阿叶一边迎楚婈进院里,一边道:“原公子在书房,小的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楚婈点头,轻轻嗯了声。 随后脚步一顿:“在书房做什么?” “回二小姐,原公子这两日大多都在练书法。” 楚婈眉头微抬。 写字啊。 那她得去瞧瞧。 都说字如其人,他那么好看,他的字定也是极好看的。 “去书房。” 阿叶一顿后忙道:“是。” 傅珩并不是对书法有兴趣,只不过近日太过枯燥,除了每日晨练外,他实在找不出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原青峦那家伙,也久久没有动静。 快七月半了,京中的人应当也到了。 摄政王百无聊赖的放下笔,这么多年了,他这还是第一次过无所事事的日子。 当真难熬…… “原公子,二小姐过来了。” 外头响起小厮的通报声。 傅珩眉头微扬。 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 傅珩正要起身,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其中一道又轻又软。 她过来了。 傅珩看向桌案,欲将练习过的书法压下,却又迟疑。 帝师曾说过,他的字当今世上难寻与他并肩之人。 京中贵女向来仰慕文武双全的公子,第一才子许方琏不就是因为写的一手文章好字被无数贵女追捧么。 那么她,应当也是喜欢的罢吧? 摄政王最终只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压在下头,书案上摆放的,是一首他随兴做的诗。 字迹干净飘逸,如玉如竹,带着几分不染俗尘的风骨。 若叫京中府尹韩明齐看了,定是要惊诧万分。 楚婈进来时,便看到摄政王坐在书案前,背脊挺拔,身姿端正,墨发用一根紫色长绳绑住,乖顺的垂在腰际,在微红的余晖下,那张清冷绝美的侧脸美的惊心动魄。 那一瞬间,楚婈原有些浮躁的内心,莫名的就平静了下来。 古言曰,美人在骨不在皮,可眼前人,却是从外到里都美到了骨子里。 他就那么坐着,周围的一切便都成了陪衬,甚至在他的光辉下变的顺眼了许多。 美人清冷,脱尘绝世,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焉。 可这人是她的啊。 他答应以身相许,他就只能是她的。 所以,她怎可只远观。 此时的楚婈还没有发现,她内心的某种占有欲已经在无形中开始发芽。 傅珩回眸看向楚婈,却见佳人莲步轻挪,朝他走来。 余晖有一瞬落在了她的容颜,纤长微卷的睫毛,像是扫在人心间,酥酥麻麻,让人止不住的心动。 “二小姐。” 傅珩起身微微颔首。 楚婈亦屈膝施礼。 “原公子。” 礼数过后,书房里短暂的静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楚婈先开了口。 “听阿叶说,原公子近日在练书法,我便想过来见识一二,会不会打扰了原公子。” 傅珩:“不会。” 若这算是打扰,他愿意她天天过来打扰。 楚婈往书案上瞥了一眼,道。 “我可以看看吗。” 傅珩侧开身,道:“可以。” 摄政王表面看着格外淡然,内心却是有些忐忑,他的字应当能入她的眼吧。 楚婈颔首轻轻嗯了声,才走向书案。 而在看到案上那首诗后,蓦地怔住。 她心间颤了颤,下意识拿起纸张。 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再三查验后,楚婈肯定这字确实与爹爹的字极其相似。 可爹爹已过世多年,他又是从何处习得。 楚婈此时是背对着傅珩,是以傅珩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大约感觉她看的极其认真。 须臾,楚婈压下内心的躁动,尽量放缓声音。 “不知原公子的字,师出何门。” 傅珩不妨她有此一问,倒是微微顿住了。 他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惯用两种字,一种是父亲教的,常用于处理朝政事务,而另一种…… 是父亲给他的帖子,他自小就开始临摹,加上比起父亲的潦草粗矿的字迹,他更喜欢这本如玉如风的字帖,是以他下过狠功夫,仔细钻研过的。 但这个字帖的主人,却早已不在人世了。 且因许多缘由,他的这种字迹并不能示人,几年前曾无意被帝师瞧见过,帝师盯着字沉默了许久,夸了那一句后,便嘱咐他将好生收起来。 而今是因为远离京城,他才下意识用了这种字。 他不认为这里会有人认得这字迹。 可是她却问了。 那么他该如何回答。 “只隐约记起是幼年时父亲给的字帖。” 傅珩还是说了实话,他不愿意骗她。 哪怕是以失忆为由。 楚婈手指微曲。 所以,他父亲给他的字帖,是爹爹所书。 可是她记得爹爹说过,只在京中出过一次帖子。 难不成竟已经传到了云宋各地? 可…… 爹爹如今身上还背着盗取皇家藏宝图,意欲谋反的罪名,他怎么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练爹爹的书法。 当真是天高皇帝远,不怕被问罪么。 “原公子喜欢那字帖吗。” 她都没有爹爹的字帖,她的字是爹爹手把手教的,但那时她年纪尚小,只学了点基础。 后来是按照爹爹的手札一笔一划模仿,才有了几分神韵。 而他的字,字体,风骨,都远在她之上。 傅珩迟疑片刻,才道。 “这位先生的字,当今世上无人能比。” 无人能比。 这是极高的肯定了。 楚婈眼睛微酸,看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她未来的夫君,在他们从未有过交集时,就练着爹爹的字帖,仰慕爹爹的书法。 “那原公子知道,这位先生是谁吗?” 傅珩又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是谁。 只是…… 那位先生的身份太过特殊,不好谈论。 更何况,他失忆了啊。 不应该记得才是。 可对上姑娘那双期待的水眸,傅珩着实说不了慌。 而后,摄政王用自以为精湛的演技沉思了许久,还捂了捂头,像是才想起了什么,略微迟疑的开口。 “似是……贺若国师。” 这几个字如今在京中是禁忌,没人敢提。 他没有见过贺若国师,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问起父亲时,只得了句九天神君。 他对贺若国师有一种钦佩的仰慕,是以幼年时翻了很多话本子,书里的神君大多带着仙气儿,与凡尘之人有着天差地别,很是好看。 他那时候便常常臆想,能跟神君相比的人,该是何等玉骨风姿。 可惜,他无缘得见。 傅珩恰走了神,并没见到楚婈捏着纸张的指尖已经发了白。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听人说起爹爹。 楚婈看向傅珩。 他到底是谁,为何敢大张旗鼓的习爹爹的字,还毫不避讳的提起爹爹。 “二小姐可知贺若国师是何人?” 傅珩凝眉:“我恍惚记得父亲提起过,其他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楚婈垂首,小心翼翼的放下纸张。 原来,竟是因为失忆了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是上一任云宋国师,后来……” 楚婈尽力将语气放的平缓。 “后来,听说逃亡在外,再后来,人就过世了。” 这是楚婈第一次对人提起当年往事,也是这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原来七年的逃亡,也可以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概括。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她是否也到了该要释怀的时候。 傅珩发觉楚婈的异常,只点了点头。 贺若国师的死讯传到京城时,他刚十岁,她那时也才七岁,知道的确实应该极少。 那年,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一年,他听闻噩耗后,躲在书房里足足练了三天的字帖。 他想不明白,这般才情了得的人,是怎么突然就成了谋逆盗窃的通缉犯。 这个问题,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父亲也是在那一年过世的,弥留之际,父亲拉着他的手对他说,若有朝一日见到了国师之女,务必护其周全。 他不大明白,贺若国师的女儿不是随着父母一道葬身崖底了么,他又怎么会见得到。 也或许,那是父亲心中所期望的吧。 “贺若国师应与父亲有渊源,不然,父亲也不会让我习他的字帖。” 至于有什么渊源,傅珩并不知晓。 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个中缘由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楚婈轻轻嗯了声,没再接话。 若真是如此,他们之间也算有缘。 两人各自沉默了半晌,楚婈突然道。 “原公子爱写字?” 傅珩想摇头否认,可见她眼里似是带着光,当下便点了点头。 “嗯。” 楚婈抿唇,莞尔一笑。 “有件事想请原公子帮忙,不知原公子愿不愿意代劳。” 傅珩被那笑颜晃晕了头。 “好。” 小半个时辰后,傅珩看着面前的佛经,神色复杂。 “母亲今儿又罚我抄佛经,我最是不喜写字,原公子可能帮帮我?” 傅珩:“可是,字迹不同……” “无妨,母亲不会深究,原公子的笔锋稍柔和一些便好。” 她的字是爹爹教的,他的字是习的爹爹的帖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师出同门。 母亲断不会看出端倪。 摄政王呆滞了片刻,重重点头。 “好。” 天知道他有多不喜欢抄佛经。 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疼。 还不如提枪上阵杀敌来的痛快。 但他不能拒绝她。 “二小姐何时要。” 楚婈甩出去一个大|麻烦,心情正愉悦。 “一个月内。” “我以往都是一个月才抄完的。” 傅珩怀疑的看了眼佛经。 十遍,怎么也不至于要抄一个月。 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写字罢。 “好。” 楚婈四处看了眼,最后坐在一旁的茶案边,乖乖巧巧,规规矩矩。 “我在这儿陪着你抄可好?” 傅珩唇角微扬:“好。”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一人在书案旁抄佛经,一人在茶案边饮茶吃点心。 气氛很是融洽温馨。 楚婈看着那俊美的侧脸,忍不住想,若是时间就此停止,他们就这样和和美美过完一生,该有多好。 可是,他的身份恐怕不允许,她亦如此。 不过她名册上的名字已经不多了,等她复完仇,或许,还能过安稳的日子呢。 楚婈突然生了一个自私的想法,不管他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她都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了。 就留在府里陪她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加昨天的一起哈。 比心心 楚婈:你看我像不像你父亲要你保护的人。 傅珩:嗯?…… 第24章 事发 有了抄佛经这个由头,楚婈每日午后必准时到幽归院。 煮上一壶茶,拿几叠点心,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房,赏美人。 锦绣阁接连送来了新衣裳,自楚婈到幽归院后,傅珩的衣裳挂饰靴子每日都不带重样的。 楚婈越看越觉赏心悦目。 得此美人相伴,一生无憾。 若余生他都在,那么她一定会万分谨慎,格外惜命。 总不能花重金养的人到头来便宜了别人。 傅珩虽未回过头,但他能感觉到那道几乎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炽热又温柔,灼的他浑身滚烫。 同时,摄政王又有些沾沾自喜。 她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他,是喜欢他的吧,她让他以身相许,也不全是因为楚夫人的缘故吧。 况且,她还给他买衣裳,买锦鲤,买猫儿,嗯,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摄政王借着蘸墨的功夫,正了正身姿。 而落在楚婈眼里,他的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好看的让她舍不得挪开眼。 手中的点心顿时也不香了。 楚婈干脆用手肘撑着茶案,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矜贵的侧影。 眼里是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发现的柔情。 清和走近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宁静安逸,侧影成双,美轮美奂。 清和下意识顿住脚步,一时不忍上前打扰。 小姐的秘密她知道一些,比如京城几桩血案,比如昭河府尹之死。 她还知道小姐是在复仇,但具体缘由为何,小姐没说,她也从未多过嘴。 她的命是小姐给的,不论小姐要做什么,她都会一直陪在小姐的身边。 但是,她帮不了小姐,做不到让小姐真正的开心,快乐。 直到原公子出现后,她才从小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光。 那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和对生命的重视。 清和勾了勾唇。 若原公子能让小姐惜命,她就不必再担心小姐哪一日出了门再也无法归来了。 若是小姐往后的日子都如近日这般平和,该有多好。 楚婈早就发现了清和,见人杵在外头半晌没进来,便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清和这才回神,踩着极轻的步子迎上去。 “小姐。” 楚婈嗯了声:“何事。” 清和瞧了眼里头仍在垂首抄写佛经的人,放低声音道:“大小姐去了华安寺,特地传了话过来,说要住两日。” 楚婈一怔:“与谁做伴,可有带些会武功的小厮。” “是与宁二夫人同行,小姐放心,带了好几个功夫好的,是夫人做的安排。” 宁二夫人是楚夫人的娘家二嫂嫂,也就是楚沅楚婈的二舅母,性子和气,大方稳重,有她在,楚婈自是放心的。 只是,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楚凝微微凝眉,若她猜的不错,母亲在这风口浪尖将姐姐送去华安寺,多半是在孟府查到了些什么。 自那天被母亲训后,她便通知雁和查到什么都先报给母亲,免得再惹母亲生气。 “何时走的?” 清和:“刚走半个时辰。” 楚婈眼神一紧,她早晨还去见了姐姐,却没听姐姐说要去华安寺,很显然这是母亲临时做的决定,走的这么急,定是出了事。 傅珩抬头瞥了楚婈一眼,便又垂首抄写。 楚大小姐的事他这两日略有耳闻,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大约知道是与孟府的婚事出了岔子。 她这般担忧,怕是事态严重了。 “你去探探,出了何事。”楚婈沉思片刻道。 母亲虽明令禁止不许她插手此事,可她终究还是没法不过问,若被母亲知道了,顶多再抄十遍佛经便是,反正现在也不用她抄。 清和忙应下,转身疾步出了院子。 只才走没多久又回来了。 身边还跟着一位姑娘。 窄袖束腰打扮,面容清秀,气质如兰,瞧着便是个精明能干的。 只眼里略微带着几分愤怒。 楚婈远远瞧见二人走过来,心头一跳,愈发确定是真出了事。 若是小事,雁和不会亲自来见她。 楚婈折身出了书房,步伐急切。 傅珩抬眸瞧了眼,顿了顿后,到底还是没作声。 “小姐。” 雁和走到楚婈面前,屈膝行了一礼。 楚婈抬手虚扶,直截了当道:“可是孟府出了事?” 雁和沉着脸点了点头,侧目瞧了眼书房。 她所立的位置只能瞧见里头人的背影,虽说她明白这应当就是准姑爷,可如今到底还没大婚,这些事,是否应该避讳着些…… “无妨,直说便是。” 楚婈直言打消了雁和的顾虑。 雁和这才回眸,如实禀报。 “回小姐,我们埋伏在孟府的人尾随孟夫人,找到了那对母子,已确认是孟长桉在外头养的人。” 雁和原本是唤一声孟大公子,眼下也是气的狠了,就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了。 楚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好一个孟长桉!好一个孟夫人! 妻子还没过门就先养了外室不说,还诞下了庶长子,如今竟还妄图欺瞒遮掩如期迎姐姐过门,简直是欺人太甚。 楚婈深吸一口气,只恨不得把那孟长桉千刀万剐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心中的戾气。 母亲今日这般急着让姐姐出城,也是想让姐姐避开这肮脏事吧,也好,华山寺清静,多待几日无妨,待孟府事断干净了,再把姐姐接回来好生安抚。 “母亲呢。” “夫人带人去柳叶胡同抓了现行,此时正在那处与孟夫人对质。” 楚婈眼里闪过一抹杀意,冰凉肃杀。 幸好是提早发现了,否则就是砍了孟长桉也不解恨! “孟长桉在何处。” 提起孟长桉,雁和就觉得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恨恨道:“奴婢回来时,远远瞧见孟长桉打马出了东城门,想来应是怕大人问罪,提前躲了。” 话落,还不待楚婈作何反应,书房里便先传来了动静,她下意识回身,便见傅珩大步走了出来,沉声道。 “去华安寺可也是走东城门?” 楚婈点头:“是。” 傅珩的声音更沉了:“去城外。” 楚婈一愣:“嗯?” 她略带茫然的对上傅珩的视线,迟疑了几息后身子蓦地一僵。 孟长桉出了东城门! 姐姐去华安寺也是走的东城门! “备马,快!” 楚婈来不及多说什么,急声撂下一句便折身飞快往外走。 傅珩也随后跟上。 清和雁和皆是一怔。 此时去城外做什么? 须臾,清和猛然反应过来,边往外走边急声对雁和道:“大小姐半个时辰前前往华安寺,只能走东城门!” 许是太过着急害怕,清和的嗓音微微打着颤。 雁和先是一滞,而后明白过来清和的意思,眼里顿时冒了火,气的怒骂了声:“该死的!” 话音才落,人就已经掠了出去,清和只来得及看雁和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可奈何她不会武功,急的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忙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苍天保佑,还来得及! 外室的事已经捅出来了,孟长桉如此急急忙忙的出城,定是追大小姐去了。 若他是去认错的倒还好,可一旦生了歪心思,就不得了了! 眼下这种情况,老爷夫人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孟府若想要挽回,只得往大小姐身上下手。 华山寺一路偏僻,但凡出了半点岔子,大小姐就得非嫁不可了! 楚婈与傅珩刚出府门,雁和就已经从侧门将马骑出来了。 可在看见傅珩时,雁和猛然醒神。 在外小姐是不会骑马,也不会功夫的。 “小姐!” 雁和还来不及多想,便见楚婈疾步朝她走来,她忙翻身下马:“小姐,奴婢扶你上去。” 楚婈被她一提醒,脚步顿时止住。 楚府自小体弱的二小姐,怎么可能会骑马。 她真是急昏头了,差点就露了馅。 傅珩见楚婈突然停在马边,便以为她不会骑马,他沉思片刻,朝雁和道。 “去取纱帽来。” 雁和看向楚婈,见楚婈点了头才疾步进了府。 傅珩上前,立在楚婈身侧道:“二小姐可信我。” 楚婈侧身抬眸看向他,只一息便道:“信。” 傅珩低低嗯了声,片刻后又低声道了句。 “得罪了。” 话音落下,傅珩伸手揽着楚婈的腰跃上马背。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若我一人前去你定不放心,与其叫你在府中忐忑不安,不如随我一同前去。” 手掌下的腰身柔软纤细,仿佛一捏就要断,傅珩压下心中莫名的燥热,用那一惯清冷的语气道。 “若是实在害怕你便闭上眼,我的伤已经痊愈了,定能护你无虞。”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楚婈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人紧紧圈在了怀里。 鼻尖处萦绕着一股淡香。 似冬日冰雪,冷冽纯净,似春时新草,清香怡人。 楚婈微微阖上眼,浅浅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味道,她很喜欢。 雁和回来的很快,在看到马背上这一幕时,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这进展……是否太快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楚婈戴好纱帽,傅珩才拉起马绳。 “坐稳了?” 楚婈的整个身子几乎是窝在傅珩怀里的,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滚烫,和强劲的心跳,纱帽下的脸颊微红,须臾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傅珩再三确认将她护好了后,才拽了马绳:“驾!” 马蹄声起,白色与鹅黄衣摆交缠在一起,迎风飘扬。 才跑出府门的清和与雁和呆呆的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半晌没有动作。 “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许久后,清和才喃喃道。 雁和挑了挑眉:“小姐戴了纱帽,不会有人认出来。” 管它合不合规矩,小姐乐意就行。 清和这才放下心,不会有人认出来便好。 若是被人瞧见小姐与男子共骑可还了得,就算是准姑爷,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清和回头走向门口的下人,盯着对方看了好半晌,才温温柔柔的道。 “刚刚看见什么了?” 那下人也是和个机灵的,当即便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清和勾唇,指了指一旁的雁和。 “她很凶的,要是有人惹她不开心,她可是会挖人眼睛的。” 下人浑身一抖,飞快瞥了眼雁和。 “清和姑娘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瞧见。” 清和满意的轻笑一声:“最好如此。” 很凶还会挖人眼睛的雁和:“……” 她怎么不知道她这般凶残。 马行到街头,傅珩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道:“带银子了吗?” 楚婈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抬手从头上取下一颗玉珠。 “这个可以吗?” 白皙纤细的指尖,捏着一颗圆润的玉珠,流苏肆意的垂在指缝手背,诱人而不自知。 傅珩快速挪开目光,在临近一个摊位时,突地弯腰:“扔过去。” 楚婈很是听话的扬手将玉珠扔到摊位上,扔出去才想起那是洬江最有名的玉器师打造的,那颗珠子也是雁和特意带回来的。 她瞥了眼摊位,见是个面具摊子,便明白过来傅珩的用意。 只是,用一玉珠流苏换一个面具,真真是大手笔。 楚婈无声叹了口气,突然生了要做富商的欲望。 风自耳边快速抚过,楚婈抬眸,果然见傅珩的脸上多了一个面具。 是只鼻尖粉红的白猫,煞是可爱。 与他清冷如仙的气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是将九天上的神君拽入了凡尘。 有了人间的烟火气儿。 楚婈收回视线,唇角轻弯。 这玉珠也算换的值了。 洬江城里只要不过闹市是可以跑马的,楚婈时不时出声指路,傅珩每次都会轻轻的应一句。 二人配合默契,没过多久便出了城门。 与此同时,柳叶巷子与去往华安寺的路上,都不太平。 楚夫人得到消息后,怕楚沅听了伤心,又怕孟长桉跑到楚府来找人,便第一时间传话给娘家宁二嫂嫂,请她带楚沅去华安寺避避,权当散散心。 看着楚沅的马车离开后,楚夫人便带上人气势汹汹的前往柳叶巷子。 而孟夫人并没有发现被跟踪了。 她为避人耳目,是轻装从侧门出的府,只甩开了楚之南安排的人,却没有留意到驾车的车夫已经换了人。 一般能留在府里做车夫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孟夫人怎么也没想到,江湖三教九流里有人会易容术。 且用的出神入化,连声音都能仿出几分。 孟夫人前脚刚踏进柳叶巷子一个小院,车夫后脚就已经把消息递了出去。 院里住着一对母子,还有一个嬷嬷在照应。 孟夫人进去不久,里头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有女人的抽泣声,和孩子的哭闹。 跪在地上的妇人大约二十年纪,身姿赢弱,生的很是艳丽,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只可惜,孟夫人不会怜香惜玉。 “你若还想保全你们母子,便只能听我的。 ” 孟夫人脸上是几近冰冷的神情,与她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 “你也别怪我心狠,若不是楚府不松口,我也不忍心将你们母子送出城,你要怨,也别怨错了人。” 妇人闻言哭的愈发凄凉,嬷嬷在一旁低声哄着啼哭的婴孩,几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比戏台子还要闹人。 孟夫人不耐的揉了揉眉心,声音愈发阴冷。 “你眼下就是哭死在我面前也无济于事,若是听话些,将来或许还能想法子将你接回孟府。” “若是不听话……” 孟夫人看向妇人,眼神凌厉:“就别怪我将事做绝!” 妇人似是被吓到一般,又似是知道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整个人像是没了力气般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妇人名唤程冉冉,京城外杏花村人,家中虽贫穷,但出身却清白。 程冉冉自小便生的好,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几乎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连太阳都没晒过几回,更别说如寻常农家女下地干活了。 她平日里做的不是在屋里绣花就是读书写字,被养的一身细皮嫩肉,瞧着水灵灵的,若换身衣裳,定要让人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也因此,程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人踏破了。 但那些人家程家都瞧不上,程冉冉心高傲气,更不将人放在眼里。 她向往的,是洬江城里头的贵公子。 许是她的执念太深,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她如往常一般进城卖绣品,恰遇大风,将她的面纱掀起,被刚出城门的富商瞧了个正着。 强抢民女的事常有发生,损了清白便直接上门提亲,名声没了,姑娘家里就是不答应都不行。 且当时还在城外,那人更是肆无忌惮。 程冉冉吓的脸色苍白,哭的梨花带雨。 对方同父亲一样的年纪,且还要离开京城,程冉冉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况且,娶为妻,奔为妾。 她不愿做妾! 孟长桉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公子俊俏贵气,意气风发,如神灵般落在程冉冉的面前,救她于水火。 那一刻,程冉冉就心动了。 她知道,这才是她想要的夫君。 后头的事便顺理成章了,孟长桉瞧上了程冉冉的颜色身段,程冉冉看中孟长桉的家世,且又对人一见钟情。 孟长桉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将人哄骗到了手,还在柳叶巷子里置了一间屋子。 程冉冉提过几次婚事,都被孟长桉以守孝期未满拒绝了,还说等守孝期一过,就迎她过门。 他态度温和,待程冉冉极好,几乎每日都会过来陪她,家世好,人又温文尔雅,砸的程冉冉晕头转向,压根儿就没有多想。 程冉冉发现有了身孕时,吓得六神无主,是孟长桉亲自请了大夫过来,温言安抚,说是有了孩子家里更容易接纳她。 十月怀胎,孟长桉依旧对程冉冉体贴入微的照顾,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有许多都是程冉冉从未见过的。 是以她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是沉浸在孟长桉的甜言蜜语,温柔体贴中。 孩子诞下后,心思也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且孟长桉每日必来一趟,程冉冉虽是不安,却仍然没有往深处想。 直到孩子一岁半时,孟长桉连着好几日都未过来,她才终于忍耐不住,避开孟长桉派的嬷嬷私底下开始去打听。 柳叶巷子地处偏僻,住的也都是寻常百姓,有许多百姓连城中心都未去过,也更不可能知道孟府的事。 越是如此,程冉冉的疑心更重,过了几日,她终于寻到机会偷偷溜出柳叶巷子,在一街道旁的茶楼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孟府长公子即将大婚,未婚妻是府尹之女。 那一刻,程冉冉感觉天都塌了。 他说的守孝期是真,但娶的人却不是她。 那时她才突然醒悟,迎她过门和迎娶,是两回事。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正正经经的娶她。 府尹之女啊,与她可是云泥之别。 程冉冉心痛如刀割,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呢,他们的孩子已经一岁半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 再回到柳叶巷子,看着那深深的困了她两年的院墙,程冉冉才发现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她明知娶为妻奔为妾,还是被他哄骗去了身子,走到这一步,是孟长桉的错,也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她怎么甘心呢。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 程冉冉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用孟长桉给的银两,不动声色的将消息散了出去。 她不相信楚府知道她们母子的存在后,还会把楚大小姐嫁过去! 她也可以借此最后一搏。 只是她没有如愿。 孟夫人比楚府更先知道了她,给她换了一个更隐秘的屋子,哪儿也不许她去,好在她早已花了银子让人隔几日便将孩子的事情也捅出去。 就算她出不去,孟府与楚府的婚事也成不了! 而自那以后,孟长桉再没有来看过她,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今后该要如何。 直到今日,孟夫人竟然让她离开京城,程冉冉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可是她从未想过的结局。 这一刻,她突然就后悔了,若是任孟长桉娶了楚大小姐,她就还能留在孟府,做妾总比远离京城孤苦无依的好。 毕竟她还有庶长子傍身。 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程冉冉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被抽干,跌坐在地上默默垂泪。 早知如此,她该听母亲的,不那么相信孟长桉,她为了孟长桉几乎和家里断了来往,却没想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已经回不去了。 而就在程冉冉已经绝望时,院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孟夫人一惊,当即反应过来不对劲想要离开时,楚夫人已经带人一堆人将大门口堵的死死的。 “快,去通知桉儿。” 孟夫人急急朝贴身嬷嬷吩咐。 嬷嬷前脚刚绕到后院,楚夫人便已经阴沉着脸进屋了。 “哟,孟夫人怎有这个闲情逸致来这偏僻的地方呢。” 楚夫人居高临下的瞥了眼程冉冉和旁边一岁多的孩子。 “这妇人是谁啊,生的好生标志。” 从决定将沅儿送去华安寺散心开始,楚夫人就已经做了决定。 这门婚事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认! 原以为这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看见这妇人与孩子时,胸腔的怒火怎么也按耐不住。 真是好一个书香门第! 她陈雪雅竟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作者有话说: 犯了一个很大的失误,差点原地爆炸,本来明天入v就万更的,但是忘记申请这期的榜单了,真的很抱歉,这个星期还是要控制字数,字数没那么多了,但是每天还是会更的哈,只是要下个星期四后才有持续爆更。 比心心再鞠个一百八十度的躬,另外,今天520,落个小红包,小可爱们520快乐呀 第27章 对薄公堂 孟夫人想扯出一个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略微扭曲的脸瞧着极其古怪。 “孟夫人这是怎么了,哦,孟夫人一定在想我是怎么过来的吧。” 楚夫人寻了个位置自顾自坐下,冷笑道:“我如何来的孟夫人就不必知道了,但这妇人和孩子是谁,我作为准亲家,应该有权过问吧。” 孟夫人气的脸色铁青。 她此时哪还能不明白楚府是早早给她挖了坑,就等着她往下跳呢! 可她明明已经甩开了他们的人,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电光火石间,孟夫人突地瞪了眼程冉冉,才道:“此乃远房侄女儿,不懂分寸在外头出了些岔子,让楚夫人见笑了。” 程冉冉一怔,看向孟夫人。 夫人这是打算要彻底与她撇清干系! 楚夫人将程冉冉的神情收入眼底,冷笑了声。 “是么,我怎么瞧着这孩子像极了孟大公子。” 孟夫人瞥了那孩子一眼,若不是因此,她早就将这麻烦丢出城了。 她孟府又不缺一个孩子。 只是眼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认! “既是侄女儿怎么也是沾亲带故的,像点儿也正常。” 孟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陈嬷嬷,还不将人带回去,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陈嬷嬷便是一直照看程冉冉母子的嬷嬷,原也是在孟府当差的,自然是听从主母的吩咐。 “夫人,我们回吧。” 陈嬷嬷一手抱起孩子,另一手便去拉程冉冉。 程冉冉想要说什么,却见孟夫人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眼里带着杀意。 她心里一咯噔,明白孟夫人这是在威胁她,若她敢否认,还有没有活路都难说。 程冉冉哪里还敢再有其他的心思,她顺从的站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 离开便离开吧,只要有孩子傍身,她定能再想办法入孟府。 “且慢!” 楚夫人突然站起身,朝外头抬手示意,而后转身对着孟夫人,一字一句道。 “我看今儿谁能离开。” 原本守在外头的小厮嬷嬷快步上前将程冉冉拦着,陈嬷嬷抱着孩子被紧紧围住,一时竟动弹不得。 孟夫人脸色一变,跟着起身:“夫人这是何意。” 楚夫人走到程冉冉面前,将母子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不紧不慢道:“外头都说孟长桉在柳叶巷子养了人,还有个一岁半的孩子,眼下这不都对上了么。” “我在这查了许多天都没有找到人,还是孟夫人有能耐。” 孟夫人自然是咬死不认:“这是我远房侄女儿,楚夫人慎言。” “是吗。” 楚夫人嗤笑了声,板着脸道:“今儿不管是与不是,我都得先将人扣下,免得明儿个人又不知道被孟夫人藏哪儿了。” “若不是,我介时便亲自到孟府赔罪。” “事关小女一生幸福,若有得罪,还请诸位见谅。” 楚夫人说完也不给孟夫人反应的机会,径自命令道:“带走!” 孟夫人哪里敢放程冉冉跟楚夫人走,当即便要去拦。 “夫人好生没道理,就算是楚大人在此,也不能随意扣人。” 钱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拦下孟夫人,心中本就有气,手下也就没个轻重。 “孟夫人当心些,我是个粗人,要是不小心伤了孟夫人,还请多担待。” 孟夫人见一个下人都敢动她,当即气的胸口发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夫人!” 楚夫人冷哼道:“我只不过请这位夫人和小公子过府做客,怎么到了孟夫人嘴里,就成扣人了。” “孟夫人还是好生想想,若这个孩子当真是孟大公子的,孟府该怎么同我楚府交代吧!” 孟夫人明白,只要程冉冉落到楚夫人手里,她迟早会说出实情。 楚夫人爱女如命,若知道真相,不仅婚事保不住,就连桉儿的名声也要毁了。 未娶妻就先养外室生了孩子,传出去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愿意进门。 况且,不论家世还是容貌,这洬江城有谁能越的过楚府的小姐。 老爷也放过话,必须要保住这桩婚事。 梁嬷嬷已经去寻桉儿了,她应该会懂她的意思,只要楚沅跟桉儿有点什么,介时她宁玉想退婚也不行!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给足桉儿时间见到楚沅。 “这是我家侄女儿,楚夫人不能说带走就带走。” 事情左右已经捅破了,孟夫人也就不管不顾就起来,连推带搡的撒起泼。 “我不同意,谁也别想带她走。” “楚夫人若执意如此,咱们就去对薄公堂。” “王侯犯法与庶民同罪,楚大人乃洬江父母官,我就不信楚大人敢偏袒家眷。” 瞧着此刻如泼妇般的孟夫人,楚夫人气笑了,她陈雪雅平日的温婉果真是装的! 有这样的婆婆,就算没外室这档子事,沅儿嫁过去也指不定要吃多少亏。 “行!” “要对薄公堂是吧,那就走吧,我倒要瞧瞧这位夫人是孟夫人哪族侄女儿!” 孟夫人自然不肯就这么去,她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 两方人推推搡搡,久久僵持不下。 此时费劲心思拖延时间的孟夫人却不知,她所期望的永远都不会到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8章 期望落空 华安寺山脚下,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放下矮凳后恭敬的候在一旁。 率先出来的是一位极其面善的妇人,年约四十,衣着虽素静,但衣裳料子与佩戴的首饰皆属上乘。 五官柔和,肤色白皙,不难看出年轻时必是一位秀丽美人,这便是宁府二夫人,朱莹莹。 与孟夫人故作的温婉祥和不同,她眉眼带笑,慈眉善目,一眼便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和气。 “夫人。” 张嬷嬷快步走到马车前,小心翼翼的将宁二夫人扶下马车。 另一边,楚沅也在韵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沅沅。” 宁二夫人上前拉着楚沅的手,察觉到楚沅的手泛着凉意后,朝韵枝道。 “山上风大,给沅沅备着披风。” 韵枝屈膝应是,自随行包袱中取出一件披风搭在手腕。 “今儿突兀的将沅沅拉出来,沅沅可会怪罪二舅母。” 宁二夫人携着楚沅一边踏上台阶一边轻声道。 楚沅轻笑:“自是不会,原本也是想来一趟的。” “那便好。”宁二夫人闻言笑道:“既然沅沅本也有意前往,不如便随我在此住两天可好?” 楚沅低眉,须臾才轻轻应下:“好。” 宁二夫人见楚沅神色平静,心下略微松了口气,没有疑心便好,待上了华安寺后再寻机会告诉沅沅实情吧。 然才走上几个台阶,便听身后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宁二夫人皱了皱眉,刚要吩咐韵枝取纱帽,便听一道声音响起。 “沅儿。” 闻声一行人皆是一怔。 楚沅身子僵了僵,却并未回头。 宁二夫人的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当即一把将楚沅拉到身后,吩咐道:“拦下!” 楚府宁府的下人快速将底下几个台阶死死围住,堵了孟长按的路。 孟长按翻身下马,却见楚沅已被众人紧紧护住。心中颇为恼怒,面上却仍是一惯的温文儒雅。 “沅儿,你这是作何。” 梁嬷嬷告诉他事情已经败露,要他赶紧来找楚沅,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保住这门婚事。 他自然懂母亲的意思,可楚府并不是那么好闯的,是以得知楚沅出城来了华安寺时,他可是松了一大口气。 僻静之地想要做些手脚并非难事,而来华安寺的多半都是洬江城里叫得出名姓的人家,一旦叫人瞧见个什么,这桩婚事就必成。 因怕出岔子,他还带了好些个会武的下人。 “孟大公子这又是作何?” 宁二夫人瞥了眼孟长按带来的人,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又将楚沅往身后拽了拽。 “沅儿,你这般躲我作甚。” “孟大公子!” 宁二夫人冷声打断孟长按:“闺阁姑娘的名讳岂是随意叫得的,孟大公子请自重。” 原还觉得孟长按是个饱读诗书的君子,此时瞧来,简直太没规矩! 也是,未娶妻便养外室还诞下庶长子的人能懂个什么规矩。 孟长按之前是见过宁二夫人的,以往待他都是和颜悦色,从未像现在这般疾言厉色过。 他心里便明白事情已经被捅破了。 沅儿也已经知道了。 孟长按太了解楚夫人爱女如命的性子,他知道既然事情败露楚府就绝对不会同意将人嫁过来。 可父亲前些日子才收到二叔来信,楚之南前些日子在昭河立了大功,要不了多久朝廷的奖赏就要下来了,极有可能是要升京官,令他们赶紧完婚。 是以守孝期刚过,母亲便开始着手过礼,谁曾想突然就出了岔子! 孟长按眼神微暗,眼下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虽是对不起她,但他后头待她好些补回来便是。 此时远处已有上完香结伴下山的夫人,孟长按有意将声音放大。 “二舅母这话便不对了,我与沅儿乃是未婚夫妻,怎算是随意叫的。” 果然,不远处的几位夫人都停了脚步。 宁二夫人哪曾想到孟长按会这般不要脸,顿时便气的面色发红。 “婚事未成,孟大公子休要胡言!” 楚沅背对着众人而立,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台阶上的几位夫人。 她双手紧握,眼里泛起丝丝水光。 楚沅其实早就生了疑心,到寺庙上香为表诚心一般皆是清晨出发,今儿二舅母却在午后突然上门叫她陪着来华安寺上香,这可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且母亲送她离开时面色也不大对,像是在强颜欢笑。 一路上她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而眼下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哪里是二舅母拉她作陪,分明是带她出来避风头的! 她的期望终究还是落了空。 作者有话说: 别怕,姐姐的官配早已就位,就等着英雄救美了。 再坚持几天就有爆更了。 第29章 过来试试 “这桩婚事乃祖父在世时定下,庚帖已换,订婚书已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算是胡言。” 孟长桉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字正腔圆道。 “倒是二舅母缘何拦着我们未婚夫妻见面。” 宁二夫人出自书香门第,嫁到宁府后,更是被宁二爷捧在手心护着,后院没有一个妾室,争风吃醋尔虞我诈更是没有经历过,儿女双全顺风顺水半辈子,几乎未与人红过脸,哪里会在外头与人起争执,听得孟长桉这般不要脸话,直气的胸口闷痛。 但被保护的好,却并不代表什么也不懂。 眼看孟长桉要硬闯,宁二夫人哪还能猜不到孟长桉的用意,当即便推了推楚沅。 “沅沅往前走,不许回头!” “韵枝,护好你家小姐,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罢,她便拦在台阶的正中间,怒目瞪着孟长桉:“我倒要看看,你孟长桉有什么胆子敢动我!” 她吵不来架,便只能拦在沅沅前头,绝不会允许孟长桉毁了沅沅! 楚沅被韵枝拉着,僵硬的踏上台阶,眼角却划过一滴清泪,她此时哪还看不穿孟长桉想做什么,多年的仰慕在这一刻化为灰烬,女儿家的期许情愫被彻底浇灭。 温文尔雅,饱读诗书,规矩守礼,这一切都是假像。 守孝期养外室,未婚诞下私生子,事情败露不仅没有丝毫悔意,还想毁了她迫她不得不嫁。 这便是她亲自点头挑的夫君啊。 真真是讽刺。 楚沅抬手抹了泪,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是么,所以还有什么好心痛的呢。 她应该感到庆幸,庆幸事发在成婚前,庆幸这一切还来得及。 “沅沅快走,不许回头!”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宁二夫人的声音已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楚沅担忧的回头望去,却被韵枝紧紧拽住。 “小姐,快走!” “他不敢对宁二夫人做什么。” 孟长桉的确不敢。 不仅因为宁二夫人是长辈,还因为宁二爷出了名的护妻。 孟长桉势在必得的看向楚沅,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楚沅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孟长桉,阴森可怖,冰冷骇人。 “沅沅,快走!” 宁二夫人回头见楚沅立在原地,急得嗓音都变了。 她绝不能叫沅沅在她的手上出了事。 楚沅回神,心里这才生了惧意,她提起裙角疾步踏上台阶,不敢有片刻停歇。 孟长桉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孟长桉了,或者说是她今天才看清孟长桉真正面目。 阴狠自私,凶恶可怖。 一滴又一滴清泪没入台阶,转瞬消失。 楚沅没有空隙再去擦泪,她知道一旦今日让孟长桉得手,她这辈子就毁了。 介时最伤心的莫过于拼命护着她的亲人。 孟长桉有备而来,带着的都是身手极好的,其中还有一个像是江湖人,而楚府随行的护卫虽会武功,却并不是那人的对手。 不多时,便只剩宁二夫人与贴身张嬷嬷立在台阶中央。 宁二夫人哪曾见过这阵仗,素裙下的双腿都隐隐发颤,但她没有后退一步,咬紧牙关狠狠道。 “光天化日,孟大公子此番行径简直无理,没得坏了孟老太爷的名声!” 娇养长大的夫人,骂人也就能憋出一句无理。 张嬷嬷护在宁二夫人身前,怒瞪着孟长桉:“孟大公子应当听闻过宁二爷的性子,今儿夫人要少了半根头发丝儿,二爷必将尔等乱棍打死!” 孟长桉一顿,停在宁二夫人面前。 对于那位混不吝的宁二爷,他确实有些发怵,否则,他早已命人清了路! 可是他也不能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孟长桉瞧了眼提着裙角步履飞快的楚沅,眼神愈发阴暗。 她就这般想与他撇清干系么! 可他怎么会让她如愿。 若不是她这些年连手都不让他碰,他又怎会在外头养人,闹到今日的地步。 “还不去拦人!” 孟长桉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的人,咬牙切齿道。 那人愣了愣,那到底是公子的未婚妻,他怎好去拦。 “去!” 孟长桉怒喝道。 只要能保住婚事,用什么手段他都在所不惜! 她不是一向清傲自矜么,他倒要看看,若她今日在众目睽睽下与外男纠缠不清,她要如何自处! 那人犹豫了几息后,提气跃过宁二夫人朝楚沅追去。 “孟长桉,你敢!” 宁二夫人气的浑身发颤。 孟长桉冷笑了声:“我有什么不敢,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左右他的名声也毁了,不差今儿这一次! 就是下地狱,他也要拉着她一起下,他就是要将她的高傲狠狠踩在脚底下! 韵枝回头瞧见追上来的人,吓得脸都白了:“小……小姐,快走!” 楚沅似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石台上立着的几位夫人。 那几位夫人离得远不大清楚是出了何事,但她们认得楚沅,也大概感知到是起了争执。 “楚大小姐,往这边来。” 她们是过来人,都清楚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只是那下头的人分明是楚大小姐的未婚夫,他缘何要做出这种事。 但眼下容不得她们多想,总不能叫她们眼睁睁瞧着楚大小姐受屈辱。 楚沅咬咬牙,拼了命的往她们的方向跑。 然闺阁小姐又怎么跑的过身强体壮身手极佳的壮年男子。 眼看那人就要碰到楚沅,几位夫人急得直跺脚,厉声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如此大胆!” 察觉到到身后的越来越近的动静,楚沅心头生出了股绝望,随后眼里划过一丝决绝。 若今日叫孟长桉得逞,她宁可一死,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啊!”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正伸手去拉楚沅手臂的人突地惨叫一声,捂着胳膊连连后退。 待他稳住身形抬头望去时,却见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白衣男子。 男子身材修长,面容昳丽,浑身却透着一股干净如雪的气息。 楚沅因受惊过度跌坐在台阶上,眼前被一片雪白遮挡,鼻尖萦绕着干净清新的淡香。 过了几息,她才缓过神来。 她被人救了。 过度的惊慌绝望后,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楚沅抬眼望去,眼前人背对她而立,身形颀长,乌发只用一根玉簪挽着垂在腰际,手中还捏着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然后,她听见了一道如山泉般纯净,却又透着几分邪气的声音。 “想死,过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 吼吼,姐夫出现了,猜猜他是谁,是只提过名字的美男子。 第30章 初遇 白衣男子的出现,彻底扭转了现场的局面。 宁二夫人见楚沅无虞,心神一松,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被张嬷嬷眼疾手快的接到怀里。 孟长桉瞧着那不知从哪儿杀出个程咬金,气的双眼发红,绕过宁二夫人快步追了上去。 而那壮年却捂着受伤的手臂防备的盯着白衣男子,不敢再有动作。 他很清楚,这人若想杀他,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你是何人!” 孟长桉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楚沅,咬牙切齿:“你们是何关系。”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自他记事起,就没人敢同他这般说话。 这人,还真是讨厌。 “你们何时相识,今日可是来在此幽会的!” 眼下的局面于他无益,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我道楚大小姐真真端庄知礼,原竟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楚沅,你对我这般避之不及,就是因为他么!” 孟长桉说的义正言辞,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般。 周围人都是一愣,她们是听过孟大公子在外头养外室有私生子的传闻,倒从未听过楚大小姐有哪里不妥。 在洬江城里,论规矩礼仪,楚大小姐可是年轻一辈的典范。 见众人不相信,孟长桉气笑了。 他的事已被传的满城皆知,为何到了她楚沅这里,就没人信了! “怎么,不说话是无话可说么!” “楚大小姐若是心有所属,何不光明正大的退婚,我孟府书香门第,岂能做出苦苦纠缠之事,楚府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却很容易让人听懂。 楚大小姐心系旁人,为了退婚故意散出他养外室的传闻。 就是将来事情真的败露了,只要他孟府不认,便自有人对此事存疑。 孟长桉的脑袋转的的确快,几句话便将他的丑闻扣在了楚府头上。 宁二夫人刚刚松下来的心神,再次提了起来,指着孟长桉气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她从未遇到过如此颠倒是非混淆视听的小人! 楚沅亦是呆愣愣的跌坐在台阶上。 楚府没有妾室,没有叔伯,人口比宁府还简单的多,加上她自小被保护的很好,母亲教她的多数是如何管家,父亲教她的是读书明事理,从未有人告诉她该如何与小人周旋。 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无法开口,难不成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指责孟长桉养外室,与他在此事上面红耳赤的纠缠不休么。 这种事,哪里适合未出阁的女儿家来做。 况且就算她抛开脸面去争执,她也不认为能说得赢孟长桉。 白衣男子侧首瞧了眼身后发怔的姑娘,再次皱眉。 他的出现好像给她添乱了? 他是要英雄救美的,怎能给美人添乱! 白衣男子思索片刻,回头看向孟长桉,漫不经心道。 “离桑。” “素不相识。” 这便是回答了孟长桉之前的两个问题。 离桑便是贺若族浮崖长老的二弟子未堂前几年从外头收的二徒弟。 他受师父之命,借着七月出门历练,暗地里寻找小少主,今儿路过此处,花鸢非要去寺庙瞧瞧,他懒得动,便在山脚下寻了一颗大树睡觉,哪曾想竟瞧了这样一出大戏。 离桑并非是贺若族人,在外头的年岁里,是见过不少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但这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毁姑娘家名节。 还是未婚夫? 嘁,这种人该打断腿拿去浸猪笼! “你又是谁,缘何如此为难一位姑娘。” 孟长桉瞧不惯他一身的冷冽高傲,没好气道:“我是她未婚夫!” “既然素不相识便让开,别多管闲事。” 离桑挑眉,身形未动分毫。 “你还没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我问你,缘何如此为难一位姑娘?” 离桑越淡然,孟长桉心头火气俞甚。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如何与你何干!” 离桑顿了顿,又侧首看了眼背后的人。 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他确实没有资格管,只是…… “孟长桉,你不要欺人太甚!” 宁二夫人终是忍耐不住,再也顾不得礼仪风范,在张嬷嬷的搀扶下,边往上走边怒声道:“你养的外室私生子已经败露,楚府断不会再认这门婚事!” “庚帖订婚书不日便送回孟府,你与沅沅再无瓜葛。” “你也休要信口雌黄,把脏水往沅沅身上泼,一切是非自有分辨,若你再出口污蔑,我们就对薄公堂,孰是孰非,一道扯个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那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孟府大公子这丑闻她们已听过数日了,也各有猜测,今儿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还有待考究,可出自宁二夫人的口,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洬江谁不知道宁二夫人过的是那甜蜜饯般的日子,闺阁时被父母护着,出嫁后被夫君宠着,平日里待谁都是温声笑语,几乎未同人红过脸。 能让她这般疾言厉色在外头与小辈争执,必定是气急了的。 且若无根据的事,断不会出自宁二夫人的口。 一时间,几位夫人看孟长桉的眼神便不对劲了。 都是在后宅多年的妇人,哪里还看不懂眼前的形势,那孟大公子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毁人姑娘名声,逼楚府不得不嫁。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多心里都是对孟长桉嗤之以鼻,谁家没有养过闺女,将心比心,哪位母亲见得了自家女儿受这般屈辱。 其中一位夫人踏下台阶将楚沅扶起来,拉着她走到平台上,几位夫人下意识往前站了站,将人牢牢护在身后。 离桑回头望了眼,又看向面色铁青的孟长桉,嗤笑了声。 “看来,事实胜于雄辩。” “想先声夺人也得占理才是,” 孟长桉眼神蓦地阴暗下来,看了眼一旁的壮年,意思不言而喻。 他要强抢! 平台上的几位夫人皆屏气凝神,她们出门上香,身边带的只有贴身嬷嬷,若孟大公子真是要胡来,她们怕是拦不住。 然还不等她们想出个什么法子,便见那白衣男子动了。 离桑一边往下走,一边将剑收回剑鞘。 然那突然迸发的剑气却对着壮年迎面扫去,众人只瞧见壮年突然从台阶上直直滚落,几个眨眼便躺在了山脚下一动不动。 助纣为虐,该罚。 待人没了动静,离桑才无辜的眨眨眼。 “我没动手啊。” 孟长桉:“……” 合着还人是想不开,自个儿滚下去的! 不等他发作,却又听那道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道:“好狗不挡道。” 孟长桉瞧了瞧面前的人,又看了眼左右各能容一人的台阶。 他哪儿挡着了? 不对! “你骂谁……” “啊!” 一阵惨绝人寰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位夫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平日温文尔雅的孟大公子磕磕碰碰滚下台阶。 离桑回头,勾唇一笑:“他挡我路了。” 几位夫人:“……” 那他还真是罪大恶极! 楚沅呆愣愣的瞧着这一幕,从缝隙处对上了离桑那双似笑非笑狐狸眼。 下一瞬,却见他朝她温声道:“是他没站稳。” 楚沅:“……” 她看了眼山脚下一动不动的人。 半晌后,楚大小姐用格外柔和的声音撒了一个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谎:“嗯,我瞧着他像是自己滚下去的。” 众人:“……” 离桑挑眉,原来柔弱的娇娇女也并非是任人欺凌的性子。 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到了山脚下。 马上一男一女,男子带着猫儿的面具,女子带着纱帽,皆窥不见容颜。 然楚沅只远远望了眼,便认出了楚婈。 她瞪大双眼,一颗心跳的飞快。 不用想也知道那男子是谁。 楚沅深吸一口气,婈儿真是大胆,众目睽睽与男子共乘一骑,叫人发现还了得! 楚婈也没料到这里会是这么个情形。 她瞧了眼地上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两人,再看向那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和平台上被人护在身后的姐姐。 所以,这是有人英雄救美了? 傅珩也有些诧异,抬眸暼向那桀骜又清高的男子。 那一刻,两人同时一怔。 眼前的人绝非等闲! 离桑眼睛微亮,这是那渣渣的帮手? 如此,还可以切磋切磋。 楚沅怕被人发现楚婈的身份,朝几位夫人屈膝行礼致谢后,带着韵枝匆匆下山。 与离桑擦肩而过的一瞬,她又闻到了那股如雪般干净的味道。 楚沅微微停顿,屈膝颔首,轻声道:“多谢公子。” 离桑侧目,视线在姑娘微颤抖睫毛上一扫而过,浅浅勾唇:“举手之劳。” 众目睽睽下,楚沅不好再多说,颔首走到宁二夫人身旁。 宁二夫人此时也缓过神来。 “多谢公子解围,不知公子府邸何处,改日定登门致谢。” 离桑瞧了眼一门心思都放在山脚下的姑娘,低眉还礼:“路见不平,不必在意。” 见宁二夫人还要多说,离桑又道:“师门门规,惩奸除恶,来去不留名,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宁二夫人这才作罢,朝离桑端端施了一礼,拉着楚沅折身下山。 离桑瞥了眼马上猫儿面具的男子,无声叹了口气,原是与娇娇女一道的。 真可惜,没架打了。 楚婈隔着纱帽看了眼离桑,她莫名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但她确定,她没有见过他。 离桑察觉到楚婈的视线,跟着挪动了目光。 二人视线只相对了一息,傅珩便已调转了马头。 离桑瘪瘪嘴,还是个醋坛子。 楚沅与宁二夫人相继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傅珩楚婈不远不近的走在前方。 几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众人自然也不知道那马背上的姑娘会是楚二小姐。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台阶上只有离桑端端立着。 须臾,一女子从山上疾驰而来,落在离桑面前。 “离桑,看什么呢?” 离桑瞥了她一眼,抬脚往山下走去,漫不经心回了句:“姑娘。” 女子一怔,随后美目圆瞪:“你说什么!” 离桑懒得理她,加快了脚步。 女子紧追不舍,忿忿不平。 “这哪里有姑娘,你怎么会看姑娘,我不好看吗?” “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做什么!” “咦,这怎么躺着两个人,死了吗。” 离桑顿足:“我打的。” “花鸢,你话太多了。” 花鸢:“?” “还不走是想等着进官府?” 花鸢:“……你为什么打人。” “该打。” 花鸢:“……” “还不走?”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找小少主才是最紧要的。” 花鸢望着前头洒脱不羁的背影,到底是谁惹麻烦的! 还嫌她话多! 作者有话说: 离桑快追,你的小少主被人拐跑了。 猜离桑的小可爱对啦,这个姐夫还可吗 感谢小可爱们一路的支持,本文星期五就入v啦,星期五凌晨万更奉上,撒花花 老规矩,v后万更落红包哈 接档文《她的锦衣卫大人》,求收藏呀 宋瑶瑶是宋县令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整个衙门宠爱的二小姐。 可一朝明珠蒙了尘。 陈姨娘在她的茶水里放了东西,想将她嫁给她那个纵情声色的侄儿。 绝望之时,她拼着最后一丝理智闯进了柴房,那里关着一个男人,她几日前救回来的男人。 一夜过去,无人知晓灰暗的柴房里发生过什么。 陈姨娘不敢说,宋瑶瑶不会说。 那个男人…… 那男人是个麻烦,非要对她负责,阴差阳错后,他成了她的贴身护卫,成了她的奴。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觊觎,她亦毫不留情的恶言相向。 宋瑶瑶想,那大概是她一生最恶毒的时候,可偏偏那个男人怎么也赶不走。 不久后,宋府徒生变故,满门下了大狱,只待秋后斩首。 男人失踪在宋府入狱前夕,宋瑶瑶坐在牢房里,心里竟在庆幸,还好,他走了。 然,次日,她便见到了他。 他一身飞鱼服威风凛凛立在牢房外,她身着囚衣狼狈的蹲在牢房里。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男人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只会用行动告诉她他想做什么,他将她带走安置在他的府邸。 宋瑶瑶听下人唤他指挥使大人,她的心就凉了,她曾经那般欺辱过他,他会怎么报复她。 可她没想到,入夜后,他端着一盆水放在她的面前,说:“小姐,奴伺候您洗脚。” *1v1双c *文案截屏于12.14,禁止搬运加工 *想到再加 推荐基友的文文《病娇嫁纨绔》by起跃 姜家嫡女姜姝体弱多病,性子娇气,侯府世子范伸亲自上门提亲,想着娇气不打紧,娶回来也活不了多长。 侯府世子范伸出了名的纨绔,视金钱如粪土,姜姝觉得嫁给这种傻逼,既不缺钱花又好拿捏,日子肯定舒坦。 两人‘深爱’着对方,至死不渝。 婚期在即,两人狭路相逢。 一个阴狠毒辣。 一个生龙活虎。 大婚前两日: 范伸同范夫人道,“落雪天,要不婚期.......” 范夫人回头对他一笑,“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如此心疼过哪个姑娘,放心,娘不会让你那心肝挨冻。” 范伸:...... 姜姝同姜老夫人道,“落雪天,要不婚期.......” 姜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还想今儿就过去,哪有你这么猴急的.......” 姜姝:...... 大婚当日: 三姑六婆感动落泪:两个有情人可算是在一起了。 坐在婚床上的范伸和姜姝:从前我挖了坑,后来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不久后两人突然发现,坑底下挺暖和,躺着也不错。 起初的范伸:娶她只是为了挂白灯笼。 后来,每回转身总是习惯地攥住那只手。 再后来,姜姝夜里轻咳了一声,范伸翻身爬起来,半夜三更请来了大夫,“夫人着凉了。” 心狠手辣大理寺卿VS不是个善茬的娇气美人。 先婚后恋,前期心惊胆战,后期双向奔扑的爱情故事。 第31章 三合一[VIP] 楚婈楚沅先后回到楚府,宁二夫人因受了惊,将楚沅回楚府后便回了宁府。 而此时的洬江府衙,已乱成了一团。 孟夫人执意不放程冉冉离开,楚夫人铁了心要将人扣着,几番争执下两方便动了手。 楚夫人有备而来,带的不止贴身嬷嬷,还有好些个护院,而孟夫人人手不多,贴身嬷嬷又被她遣去给孟长桉报信,动起收手来自然吃了亏。 一顿纠缠下,双方急了眼,钱嬷嬷为护主,硬是将孟夫人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扯的零散不堪,还将其脸上抓了几道血印子。 孟夫人的伪装尽数散去,暴露了其粗鲁不堪的真面目,她拼了命的冲着楚夫人又骂又叫,活像泼妇骂街。 孟府书香门第的招牌,可谓是摔了个粉碎。 而楚夫人被护院与钱嬷嬷护的严严实实,依旧是来时那般端庄典雅,只那张嘴半点不饶人,一手拽着程冉冉隔着人群将孟夫人骂的狗血淋头。 最终这场闹剧被巡城官差发现,一行人一个不落的进了府衙。 楚之南彼时正在处理公务,听得手下人的禀报夫人与人打架上了公堂,当即惊得原地跳了起来。 “夫人可有伤着?” 衙役神色复杂:“未曾。” “只不过…” 楚之南听见夫人无碍,提起的心落了地。 “只不过什么。” “另外一位夫人伤的不轻。” 楚之南脚步一顿,随后神色凝重的疾步前往前厅。 夫人绝不是随意与人起争执的性子,如今却闹到动手的地步,绝对是事出有因! 能让夫人这般沉不住气的只有家里两个姑娘,楚之南突地想起孟府那事,心里一咯噔。 莫非是孟长桉这事真抓着把柄了! 饶是楚之南已有所准备,还是被堂上的情况吓了一跳。 堂上加起来大约二十人,有一半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孟夫人,头发松散,双眼猩红,脸上还有几条血痕,看着极其骇人。 还干干净净全须全尾立着的,唯有楚夫人与她身边的妇人孩子。 楚之南瞧清那孩子的模样,差点儿没原地蹦起来,他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怒,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孟夫人,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楚婈姐妹二人得知母亲与孟夫人打架闹到了公堂上,皆是膛目结舌。 楚沅急的来回踱步,心中懊恼不已。 若不是因为她,母亲何至于要落下脸面与人对薄公堂。 “姐姐,先别急,有父亲在没事的。” 楚婈拉着楚沅的手,轻声安抚。 傅珩却皱了皱眉。 云宋律例,为免有失公允,家属犯案需避嫌,不论位居何职。 虽地方山高水远,允许做主审理此般小案,可毕竟是至亲,就算楚夫人原本就是占理,结果出来难免也会落人口舌。 傅珩看向一脸担忧的楚婈,若他出面,此事倒可迎刃而解。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必要暴露,以太子的小心眼儿,怕是要牵连楚府。 正踌躇间,外头突有人来报,有京中来的大人要见楚大人。 楚婈楚沅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京中的大人前来,若为公事必是去府衙,如今人来了楚府,自然是私事。 先不论来者何人,楚府此时无大人,总不能闺阁姑娘出去迎客。 正犹豫时,却听傅珩道。 “我去见。” 几人一愣,同时看向傅珩。 这是主人家才能做的事,他以什么名义去? 二姑爷? 可是还未大婚,一点都不名正言顺啊。 傅珩仿若不知众人脸上的彷徨,云淡风轻的看着楚婈:“可以吗。” 楚婈睁着一双水眸,咬了咬唇,须臾后似是有些羞涩的垂首。 “嗯。” 见楚婈都点了头,下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忙迎着傅珩去了前厅。 楚婈望着傅珩修长挺拔的背影,出了神。 抛开一切不谈,他确实极合她心意。 算算日子,京中的回信该要到了。 会客厅里,一男子负手而立,锦衣华靴,身姿挺拔,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回头。 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只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略显老成持重。 傅珩踱着轻缓的脚步,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京中的大人,如他所料,是冲着他来的。 男子见到他丝毫不觉惊讶,拱手便是一礼:“拜见摄政王。” 傅珩抬手:“免礼。” 他早料到来者是谁,是以进来前便已支开了下人。 “景大人登门的速度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快一些。” 锦衣男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 奉命前来调查昭河府尹之死。 景白安抬眸:“王爷早就料到臣会来。” 傅珩挑眉,不置可否:“昭河府尹一案进展如何,可确认并案。” “致命伤完全吻合,已确认可并案调查。” 傅珩点了点头,须臾后看向景白安,意味深长道:“本王一向说一不二,景大人与韩大人倒是叫本王头一遭破了例。” 景白安抿唇不语。 “为了保住景大人,太子竟亲自登门求情,景大人好大的面子。” 傅珩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来,景大人与太子交情颇深啊。” 景白安这才抬眸看着傅珩。 面色是一贯的平静如水,无半点波澜。 “王爷多虑,锦衣卫直属天子,不参与任何党争。” “至于太子殿下求情一事,臣心存感激无以为报,唯有恪尽职守全力以赴查清此案。” 视线交锋,一道坦荡,一道漫不经心。 良久后,傅珩收回视线,轻笑出声。 “好一个无以为报,恪尽职守。” “如此,就不怕伤了太子的心?” 景白安义正言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以为惧。” 傅珩挑眉:“景大人不怕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景白安面上终是有了裂痕,像是无奈,又像是懒得再争论。 “王爷有何高见。” 傅珩试探是真,调侃也是真。 比起外界的传言,他更相信景白安眼下所说并非太子一党,只是景白安的脸上连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便一时兴起多调侃了两句。 此时见人终于不再是那张死鱼脸,才稍微满意。 “高见没有,事却有一桩。” “不知景大人可否援手?” 景白安神色略微复杂,合着绕了半天是有事要他帮忙? “王爷但说无妨。” 傅珩也丝毫不客气:“麻烦景大人去一趟府衙,审理一桩小案。” 景白安:“?” 景白安略微疑惑的看着傅珩,这里不是有地方官,缘何要他去? “楚大人需要避嫌。” 傅珩解释道。 景白安皱眉,既是小案,何须避嫌。 “此事说来话长,本王的准丈母娘与人起了争执,闹上公堂,楚大人处理起来难免束手束脚,一个不小心下了狠手怕要落人口舌。” “楚大人刚在昭河立了功劳,将来多半要入京,不好叫人抓到把柄。” “所以,还劳烦景大人走一趟。” 傅珩说的淡然极了,景白安却怀疑自己听错了。 锦衣卫指挥使瞳孔放大,准丈母娘? 摄政王何时订亲了? “景大人也无需偏颇,秉公执法就可。” 景白安唇角一抽。 真要他秉公执法,何必特意强调准丈母娘! 还怕楚大人束手束脚无法下狠手? 景白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答应这种事,可能就是想去瞧瞧堂堂摄政王的准丈母娘是怎么把自己送上公堂的? 到了府衙,看着堂上密密麻麻的人,景白安揉了揉眉心,毫无疑问,这是他生平处理的最小的案子。 杀鸡焉用牛刀? 如傅珩所料,孟夫人在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对程冉冉的身份更是咬死不认。 程冉冉只知哭哭啼啼,一问三不知。 楚夫人此时则收起了在柳叶巷子骂人的狠劲儿,只默默垂泪,偶尔能插上话了,才用帕子擦着眼角,问孟夫人包庇孟长桉守孝期养外室生子,将来有什么颜面面对仙逝的孟老太爷。 孟夫人被她这前后两幅面孔气的心肝都疼,指着人几乎是口不择言的辱骂,到后头还说是楚夫人栽赃嫁祸。 楚之南气的面色铁青,他疼了半辈子的人哪能叫人这般欺辱,可他的惊堂木才拍下,孟夫人便耍横说至亲要避嫌,若是处理不公便要给家中京官去信,还宁愿撞死在公堂上也要求个公正,堂上被闹的一片乌烟瘴气。 景白安默默的在后头听了半晌,大约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贼喊捉贼罢了。 怪不得摄政王要他过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家事。 虽说此事楚府占理,但楚大人若真这么审了,将来要是被政敌拿出来有意摸黑,楚大人怕也是有口难言。 京中也确实有一位孟姓京官,且还是个风评不大好的言官。 这点小案固然闹不到京城去,但楚之南将来若任京官,会不会被人暗地里使绊子就难说。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摄政王思虑的长远且周到,也不知是位什么样的姑娘,值得那般清冷尊贵的人如此费心思。 思索再三,景白安拿出了钦差令牌加上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接理此案。 楚之南没有见过景白安,但对景白安一名早已如雷贯耳。 十六岁入锦衣卫,心性坚硬,手段狠戾,且破案如神,只短短五年,便被天子亲自下旨赐官,乃云宋史上最年轻的一位锦衣卫指挥使。 景白安的出现对楚之南来说,简直如天降神兵,确认了景白安的腰牌和钦差令牌后,楚之南毫不犹豫的让出主位,于一旁旁听。 他自认没有办法在此事上做到公允,作为父亲,在听到孟长桉养外室有私生子,还欲欺瞒骗婚时,他已恨不得提了棍子去打断那东西的腿! 能强忍到现在不发作,不过是遵循为人父母官的责任与本质。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奉旨调查昭河府尹之死,前来府衙有要事询问楚大人,不料却逢此案,本朝律例至亲犯案,官员避嫌,本官在此之前与楚大人并无来往,自认能做到不失公允,此案便由本官全权审理,可有人有异议!” 景白安审的案子没有上万,也有成千,那一身的官威与凌厉哪是一个妇人所能承受的。 孟府有孟老爷子在先,又有一京官在后,她自然是听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名,晓得那是个大官,起码比二叔子的官要大的多。 孟夫人此时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她偷偷瞪了眼程冉冉,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妇人脸上的血痕结了痂,头发松散,眼睛因哭闹太甚冲着血,瞪起人来格外吓人。 程冉冉缩了缩身子,她明白这种情况下得罪孟夫人,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只要孟夫人不点头,她就绝对进不了孟府,但凡她还想余生有个依靠,此时就不敢逆着孟夫人。 景白安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守孝期间养外室生子,还欲欺瞒未婚妻迎人过门,事情败露不但不知悔改还妄想栽赃嫁祸,此等恶行,不论放在哪里都于理难容。 “堂下何人。” 楚夫人抹了抹泪,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回大人,民妇楚宁氏,宁婉茹。” 孟夫人与程冉冉也赶紧报了名姓。 “民妇孟陈氏,陈雪雅。” “民妇程冉冉。” “公堂之上,不可有半句谎言,尔等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供词,若有半句虚言,依法查办!” 景白安重重拍下惊堂木:“可都听清楚了!” 程冉冉心虚的低下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 孟夫人咬咬唇瞥了眼程冉冉,只要她与桉儿不认,此事谁审也没用! “程氏!” 景白安突然厉声道:“本官问你,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可是孟府长公子!” 程冉冉身体抖了抖,下意识看向孟夫人,磕磕绊绊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程氏,本官问话,如实回答!” 景白安加重语气,身上的肃杀之气倾泻而出,压的堂上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民……民妇……” 程冉冉不敢对景白安说谎,却又不敢逆孟夫人的意思,挤了半天也挤不出几个字,最后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孟夫人心里冷笑,还算她识相! 楚夫人却是将手中的帕子都要捏碎了。 她竟没想到程氏的嘴如此硬! 景白安皱了皱眉,随后冷声吩咐:“取水来,泼醒!” 而后又看向孟夫人。 “孟陈氏,这个孩子可是孟府长公子的骨肉!” 不待孟夫人回答,景白安便又拍下惊堂木:“有半句虚言,重刑伺候!” 孟夫人咬紧牙关,回道:“不是。” 楚夫人瞧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的胸口闷痛。 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不放过她的沅儿! “陈雪雅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这门婚事就绝不可能!” 孟夫人亦不甘示弱的回道:“婚事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我孟府必要遵循父亲遗言,绝不退婚!” 今儿得罪了又如何,只要保住婚事,将人接过去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她宁婉茹就不得不向她低头! “肃静!” 景白安沉声道。 他正欲继续审问,外头却突然有了动静。 “报!” 一府衙匆匆进来:“大人,有人将孟大公子送到府衙。” 孟夫人一怔,桉儿怎么来了! 莫非是得手了! 然她还没得及欢喜,便被眼前一幕吓得呆住了。 孟长桉是被抬进来的,双目禁闭,奄奄一息。 “桉儿!” 孟夫人回过神后尖叫着扑过去,声音极其刺耳。 “桉儿你醒醒,这是谁干的,啊?!” 瞧着担架上半死不活的人,楚夫人心里那口气终于顺畅了些,不论是谁干的,都是她楚府的恩人! “是你!” 孟夫人突然指着楚夫人,尖声道:“是你做的,是你对桉儿动手的!” 楚夫人气笑了:“我倒是想这么做,只可惜没能亲自动手。” “你休要狡辩!”孟夫人狠狠道:“桉儿本就是去了你们楚府,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 “大人,求您给民妇做主啊!” 现场突地一片安静,好半晌,楚夫人才咪起眼,缓缓靠近孟夫人:“你说什么?孟长桉去了楚府,他去楚府做什么!” 孟夫人神情一慌,心知说漏了嘴。 “我……我怎么知道,他平日不是经常去找楚大小姐么!” “你说谎!”楚夫人连声音都在发颤:“孟长桉哪次来楚府不是事先递帖子,根本就没有与沅儿独处过!” “你告诉我,孟长桉他今日去楚府做什么!” 楚夫人吓得破了音,朝同样僵住的楚之南吼:“还不快叫人回去看看!” 沅儿去了华安寺,府里只有婈儿,这丫头胆子小,要是让孟长桉闯了进去,还不得吓狠了。 楚之南回过神,忙要往外头走,却听景白安出声:“楚大人留步。” 见楚之南顿住脚步,景白安才道:“本官刚从楚府过来,府中无事。” 楚夫人闻言闭上眼大大松了口气,腿上一软就往后倒去,被钱嬷嬷眼疾手快接住:“夫人。” “夫人!” 楚之南赶紧过去将人揽住。 楚夫人在楚之南臂弯捂着嘴哭的凄凉无比,声音气若游丝,在场的每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你怎地就这么没用啊,顾着一城百姓死活,却不管家中妻女,你瞧瞧如今都被人欺负到府里去了,还有没有天理啦。” “身为父母官,连自己妻女都不敢护,明明占着理还要受人威胁,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她孟府仗着京中有官,就能随意欺辱人么,作为一个母亲,我就是不想让女儿嫁过去受苦,有什么错啊,她在公堂之上三番五次辱骂于我,我生怕坏了你的名声,都只能受着,可她凭什么啊,凭什么这般欺辱人。” 外头听审的百姓不少,此时都默契的沉寂了下来。 楚大人忙于公务,救百姓于水火,家中妻女却遭人欺辱,简直是闻者寒心。 孟大公子那传言也有些时候了,且那孩子的确神似孟大公子,若此事为真,孟府未免欺人太甚。 “求大人明察。” 百姓里头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接下来便接二连三有人出声:“求大人明察。” 景白安瞥了眼正安抚夫人的楚之南。 得民心的官,断不会差到哪里去。 景白安拍下惊堂木,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本官自会查清事实,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孟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那些人趋炎附势。 恰在此时,突然有衙役禀报有证人到。 来的正是在华安寺山脚下护着楚沅的那几位夫人。 景白安让人将她们带进来,道。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几位夫人没想到审理的不是楚大人,对视一眼后,忙跪下行了礼。 其中一位夫人率先开口:“禀大人,民妇乃城东潘杨氏,得知楚府与孟府之事,恰知些实情,特来作证。” 景白安沉声道:“所知何事,如实道来。” “是。”潘杨氏颔首,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今日清晨去华安寺上香,未时下山,在山脚下碰见宁夫二夫人与楚府大小姐,还有……” 潘杨氏瞧了眼担架上的孟长桉,才继续道:“还有孟府长公子。” “民妇亲眼瞧见孟府长公子带人强追楚大小姐,其身边有一身手极好的壮年,不仅将楚府宁府护院打伤,还听从孟大公子的吩咐欲强掳楚大小姐。” 听到此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敢! 此恶行简直畜牲不如! 楚夫人吓的浑身发软,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的沅儿,沅儿怎么样了! “所幸恰逢有一位武功的香客下山,将那壮年击退,紧接着民妇等人便将楚大小姐护在身后,没让楚大小姐受到惊吓。” “而后宁二夫人便携楚大小姐回了楚府。” 潘杨氏说完,又看向楚夫人,温声道:“楚大人楚夫人放心,当时有许多人都瞧见了,楚大小姐并未受到惊吓。” 言下之意便是在许多人的见证下,孟长桉并没有碰到楚沅,亦没有损伤名声。 楚夫人紧绷的心这才松懈下来,但因惊吓过度,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整个人倒在了钱嬷嬷身上。 “不,你说谎!”孟夫人双眼猩红,恶狠狠瞪着潘杨氏:“我孟府与你潘府素与恩怨,你为何要如此栽赃我桉儿!” 潘杨氏砰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任大人处置。” “不可能!” “若如你所说,桉儿怎么会伤成这样!”孟夫人尖声道。 潘杨氏顿了顿,才道。 “孟大公子对那位香客心存怨恨,欲对其动手,却不知怎地急切之下没站稳滚落下台阶。” 这话她说着确实有几分心虚,下意识看了眼旁边几位夫人,另外几位夫人默契的开了口。 “民妇亦可作证,潘杨氏所言属实。” 她们说的也不全是谎话,她们可不懂什么内力,的确没看到那位公子动手。 孟夫人气的身体发颤,指着几位夫人厉声道:“你们都在说谎!” “到底是谁,是谁对桉儿动的手!” 几位夫人安安静静的跪着,脸色都不大好看。 就是那位公子不特意请她们来作证,她们也愿意上这公堂。 潘杨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道。 “孟夫人,人在做天在看,孟大公子此番作为皆被我等看在眼里,这行径简直太过骇人听闻,咱们都是为人父母,你心疼你的孩子,可楚大小姐亦是父母的心头肉。” “你若觉得我们撒谎,大可再去询问当时目睹这桩事件的其他夫人。” “方圆十里就数华安寺的菩萨最灵验,楚大人救昭河百姓于水火,咱们洬江在楚大人的治理下亦是风调雨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楚大小姐此番化险为夷,乃是有菩萨庇佑,孟大公子在菩萨面前做恶意外跌落台阶,说句不该说的,那就是恶报到了。” 潘杨氏说罢,外头竟响起一片叫好声。 景白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瞥向眼尾泛红的楚之南。 这便是民心所向罢。 怪不得摄政王与以往不一样了,瞧着多了些烟火气,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虽有恶者,但良善淳朴者却居多,不似京城步步惊心。 “啪!” 景白安拍了拍惊堂木:“孟陈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孟夫人此时才有些慌了。 她没有想到竟会突然跑出几个证人。 “不!我不信。” “桉儿没道理这么做!” 她话音刚落,却听又有衙役禀报:“证人到。” 众人一愣,还有证人? 定睛望去,却是一个婆子,与一对中年夫妇。 孟夫人不识得这些人,被水泼醒的程冉冉却再熟悉不过,她缩了缩身子,垂下头不敢去看来人。 “堂下何人!” 几人慌忙跪倒在地,中年夫妇的目光一直落在程冉冉身上,神情激动,不住的抹着泪。 那婆子最先开口:“禀大人,民妇于林氏……” 顿了顿,她看向程冉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民妇曾为这位夫人接生。” 话音才落,旁边的中年夫妇再也忍耐不住,看着程冉冉痛声道:“冉冉啊。” 程冉冉身子抖了抖,终是没控制住抬头看向二老,脸上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我的天老爷呀,这是做了什么孽,我的冉冉怎么就被磨成这样了啊。” 妇人飞扑过去将程冉冉搂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娘当时就劝你呀,那位孟公子靠不住,你非不听,说待孟公子守孝期过就会娶你进门,还与我们断了来往,要不是我与你爹实在放心不下,今儿到那柳叶巷子去找你,还不知道你被害的上了公堂,我的儿啊,你这都是受了些什么罪啊。” 中年男子也在一旁不停的抹泪。 在娘亲的怀里,程冉冉心中的委屈与害怕终于得到了宣泄,也跟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半晌,哭声才逐渐缓和。 景白安皱了皱眉,看向那接生婆,道:“你为程氏接生,可知孩子父亲为谁!” 接生婆匍匐在地,道:“回大人,是孟府大公子。” 孟夫人猛地抬头瞪着她:“你休要胡言!” “回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是孟大公子给了民妇一笔银子,要民妇保密。” 做她们这行的,嘴都紧得很,若不是今儿被人找上门,她也不愿意来作证。 “孩子是在去年年初生的,六斤三两,孟大公子当时也在,欢喜得很,给孩子取名孟城。” 接生婆一边说一边自怀里拿出一张纸条:“这便是孟大公子当时写下的名字,民妇每接生一个孩子,都会记下名字,当时瞧孟大公子并未在意这纸条,民妇走时便带着了。” 景白安让人将纸条呈上去,又派人去取了孟长桉平日的书法,两厢比对,确为同样的字迹。 在取书法的空隙里,程冉冉的父亲又指认了昏迷不醒的孟长桉确实是带走自家女儿的人。 “他来带走冉冉时,给了一笔银子,说待守孝期一过,就迎冉冉过门。” “我们那时候是不同意的,可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哄的冉冉铁了心跟着他,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只要她过的好,我们也不求别的。” “可谁知道孟公子竟然早有未婚妻啊。” 此案到这里,孰是孰非已然明朗。 “啪!” 景白安盯着孟夫人,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孟夫人还想再辩解,却已找不到措辞,只得拉着昏迷不醒的孟长桉哭的凄凄惨惨。 楚夫人突然从钱嬷嬷怀里直起身子,跪倒在地:“孟府欺瞒做恶在先,民妇请大人做主,取消楚府与孟府的婚约。” 如今这婚事就是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且拖的越久于沅儿越不利。 陈雪雅是个不讲理的,若是后头再推三阻四,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沅儿。 若今日能趁此机会一并解除婚约,她才能松了这口气。 景白安凝眉,按理说这事不归他管,但既然闹上了公堂,府尹便有权插手。 而楚大人避嫌,他业已言明全权接管此案,他做主也算名正言顺。 “孟府违约在先,做恶在后,允楚府取消婚约,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景白安沉声道:“令两府各自归还庚帖信物,撕毁订婚书。” 楚夫人重重磕了个响头:“谢大人。” 随后,衙役分别去两府取来庚帖信物与订婚书,在众人的见证下当场撕毁订婚书,楚府与孟府再无瓜葛。 楚府还好,是钱嬷嬷随衙役回去取的,连楚沅楚婈都没有惊动,孟府却是吓得不轻,刚开始孟老爷还不愿给,直到衙役拔了刀说此事乃是钦差大人主审,妨碍公务要按罪论处时,孟老爷才松了口。 孟夫人公堂上妄言,仗十。 孟长桉在光天化日之下欲强掳女子,按律例,关押一月,当即就送往了大牢。 至于孟夫人被钱嬷嬷抓的伤,则判楚府赔偿就医费用。 孟夫人到最后都不肯认程冉冉与孩子,判当场给予抚养费用,程冉冉终是死了心,带着孩子随父母还家。 这场闹剧,也到此结束。 然后续远没有完。 宁二爷得知夫人受了惊吓,不肯罢休,提着棍子去孟府闹了一场,又在孟长桉出狱当日埋伏在路上,将人套上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孟长桉原本就有伤,在大牢蹲了一月,不可能有人会在楚之南的眼皮子底下给他送药。 硬撑着伤出狱又被揍了一顿,伤势加重,昏迷了好些天才醒。 可没人看清他是被谁打的,虽然孟府心知肚明多半是宁府那个蛮子,但没有证据,他们也无可奈何。 再后来,孟长桉不知是怎地伤了根本,竟无法人道,请了多少医者都无用。 孟府急切之下又找到了程家,要认回孩子,程家自然不肯,双方又是好一顿磋磨,自然,这是后话。 楚府成功退婚,楚夫人张罗了宴席庆祝,府中下人皆有份。 景白安自然也去了。 他还有事需见傅珩。 楚沅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心情算不上愉悦,毕竟是自己曾期待仰慕过的人。 但说有多伤心,又谈不上。 或许因为本就没有过爱,也或许因为为这样一个人伤心,不值得。 晚宴过后,楚婈一直陪在楚沅身旁,不时讲些乐子逗她,直到楚沅眼里终于染了笑意,楚婈才离开储玉院。 她原是想夜里留下来的,只是楚沅坚持,她便没有强求。 经了这么大的事,搁谁心里都不好受,楚沅也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来消化淡忘。 楚婈离开后,楚沅想了许多许多。 她与孟长桉的初见,与后来的每一次见面。 初见时,她对孟长桉是满意的,但她并未有过脸红心跳,只觉得这人瞧着温文尔雅,又饱读诗书,是个翩翩君子。 只可惜,她看走了眼。 再多的场景,她已想不起来了,有好多都已经模糊不清,楚沅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除了未婚夫妻这层关系外,并无过多交集。 她此时除了有些伤怀,感慨,竟再无其他。 月上中天,楚沅立在窗前温柔一笑。 她还没有踏入那万丈深渊,所以,她是幸运的。 那一轮银白没入云朵之前,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执着长剑挡在她身前的人。 白衣飘渺,身姿卓绝,还有着雪一般干净的味道。 于她而言,他似一个救世主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经意间拯救了她的一生。 如果有缘再见,她定要好生感谢。 储安院。 楚婈远远便瞧见了立在院外的人影,在月光下,那身蓝色的锦袍愈发衬的人华贵清冷。 她顿住脚步,静静的看着他。 月下美人,少看一眼都觉得亏。 好半晌后,楚婈才勾了勾唇缓缓靠近。 傅珩早早就发觉了楚婈,只是见对方没动,他便也不动。 他突然前来很是唐突,他怕她介意。 不知是不是被景白安灌多了酒的缘故,他就很想见见她。 听到身后轻软的脚步声,傅珩才缓缓转身。 楚婈这才看清,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儿,正是她花了重金给他买来的那只。 二人相对,半晌无言。 傅珩垂眸,瞥了眼怀中的猫儿,终于找到了话题:“它想你了,我带它来见见你。” 刚说完,摄政王心里便是一阵鄙夷。 如此蹩脚的谎言,他自己都不信。 楚婈眉眼一弯,瞧见对方眼里的懊恼,将唇角的笑意憋了回去。 “它乖吗。” 傅珩揉了揉那毛茸茸脑袋,点头:“乖。” “声音好听吗。” 傅珩抿唇:“好听。” 随后二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须臾,楚婈上前摸了摸已然熟睡的猫儿,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情愈发愉悦。 “今日谢谢你。” 若不是他后来亲自去柳叶巷子查探,不会正好碰见程冉冉的父母,也找不到那接生婆。 事情便不会这么顺利。 傅珩低头看着在猫儿背上划过的纤细白皙的手指,突然觉得怀里的猫儿有些不顺眼了。 “是我该做的。” 楚婈手指一顿,抬眸看向他:“嗯?” “我……我的意思是,我叨扰楚府多日,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傅珩忙解释道。 几息后,楚婈收回手,柔声笑了笑:“也是应该的。” 傅珩愣住:“……?” “天色不早了,原公子早些休息。” 楚婈说完,屈膝行了一礼折身步入院子。 察觉到身后人的怔愣,她唇角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是她的人,她养他,不就是应该的么。 楚婈的背影消失了许久,傅珩仍立在原地久久没动。 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也是应该的。 他住在楚府是应该的? 还是,她养他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楚婈:你虽住在楚府,但一应开销都是我私人的。 傅珩:……嗯? 感谢支持,这章落红包哈,么么哒 第32章 信物[VIP] 晨露未消,天色尚还朦胧,幽归院内的槐树下,便已有剑光晃动。 傅珩自伤好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晨练。 束腰锦裳,发带迎风而动,有槐花掉落在剑尖,手腕翻转间,白色的小花便似成了伤人无形的利器,急速飞向某处屋顶。 景白安盯着破空而来的槐花,眼神微凝。 他才落脚不过两息,就被发现了。 腰间短刃霎时飞出,将白色的花朵劈成两半,缓缓飘落。 只几个眨眼,长剑便与短刃碰触,发生清脆的叮咛声。 两道身影交织,几息之间竟已过了数十招,阿叶被这动静惊来,却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傻愣愣的站了好半晌,才隐约能分辨出那道堇色身形是原公子。 另一个,则像是昨日来的那位钦差大人。 他一直都知道原公子会武,也曾瞧见过几回原公子练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实战。 阿叶瞪大双眼,暗自咂舌,原公子比他想象中厉害的多。 大约过了半刻,两道人影才分开。 景白安神色平静的抹去嘴角的一缕鲜血,这是他第一次与摄政王过招,沙场阎罗,名不虚传。 “摄...”才说了一个字,便见傅珩提剑劈了过来,景白安神色一凝,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然擦肩而过的一瞬,却听傅珩道:“换个地方。” 景白安瞥了眼廊上立着的阿叶,又想起昨日宴席上楚大人一口一个原公子,心中便了然,顺势跃过屋顶,几个眨眼二人便消失在阿叶的视线中。 时辰尚早,府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下人走动。 假山后,傅珩与景白安一前一后而立。 “楚府还不知王爷身份?” 傅珩收起剑,淡淡嗯了声,侧目道。 “景大人有何要事。” 景白安这才颔首抱拳,正色道:“臣有些事,想问王爷。” “血案的事?” 傅珩转身看着景白安:“本王不是说过,什么都不知道。” 景白安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神情不变:“去年京中风江楼案发时,王爷正在楼下拱桥上,可否请王爷仔细回想,当时有无怪异之处。” 傅珩:“当时在拱桥上的并非本王,还有太孙。” 提起那京中第一纨绔,饶是沉着如景白安都有几分无奈:“臣已询问过太孙殿下,只是...” “只是并无有用的线索。” 傅珩挑眉:“哦?李云徵说什么了?” 景白安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孙殿下说,只见过江南美人。” 这个答案在傅珩的意料之中,那纨绔后来还特意到王府缠着他问那位姑娘长什么模样。 模样自然是极美,可他为何要告诉他。 毛都没长齐,还跟他抢人。 须臾,傅珩笑的和煦如风:“本王,也只见过美人。” 景白安一怔,略有些僵硬的抬头看向傅珩。 摄政王不近女色在京中不是秘密,这句话从他傅珩嘴里说出,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楚府这位二小姐,昨日席间隔着屏风,他只瞧见了个影儿,也不知到底是何等绝世之姿,竟能让摄政王动了凡心。 好半晌,景白安才又垂首,继续道。 “昭河血案时,王爷可有发现异常。” 傅珩眼眸微垂,半晌无话,似在沉思。 景白安却以为他有线索,忙抬首:“王爷可是有所发现。” “没有。”傅珩无声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道:“算时辰,昭河府尹遇害时本王应该正被人追杀。” 景白安:“?” 所以,这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若是本王的伤再轻些,也不至于摔晕,如此便能瞧瞧她是如何救的本王。” 景白安:“...” “不知王爷被何人所救?” 傅珩:“本王的未婚妻,楚二小姐。” 景白安一怔,楚二小姐救了摄政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傅珩说的煞有其事:“本王只能以身相许。” 景白安一怔,所以这亲事便是这么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今儿这趟真不该来。 “景大人可还有要问的。” 景白安果断摇头:“没有。” 傅珩勾唇:“那便本王问景大人。” “王爷请问。” “新上任的昭河府尹是谁。” 景白安如实道:“新科榜眼,任殊。” “新科榜眼...”傅珩颇有些意外:“不是杨姓?” “太子妃殿下亲侄女儿的夫家姓任。” 傅珩了然,嗤笑一声:“本王还道太子有所收敛,原还是没放弃啊。” “本王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了?” 景白安点头:“是,臣走时京中已经传开,摄政王遇刺,跌落悬崖生死不明。” “可太子似乎并不相信。”傅珩挑眉:“不然怎么舍得将新科榜眼放来这山高水远处。” “太子多疑便罢了,景大人怎地也不信?” 景白安顿了顿才道:“臣只是有所猜测。” 他压根就不觉得摄政王会这么容易死,且若消息是真的,原青峦怕是早就杀回了京城,哪还会留在昭河等新官上任。 “所以景大人是怎么找来的。” 景白安一板一眼道:“臣得知原侍卫来过楚府。” “原来如此。”傅珩轻笑:“景大人若无他事,日后就少来楚府。” 景白安没吭声。 “若是惊着了府里两位小姐,亦或是牵连到楚府。”傅珩眼里的笑意褪去,不疾不徐道:“本王必让景大人有来无回。” 景白安心中一怔,摄政王这是铁了心要护楚府。 “王爷放心,只要楚府与臣的案子无关,臣必会远离楚府。” 景白安明白傅珩的意思,在明面上他是太子的人,他的行踪必也是太子格外重视的,若太子得知他与楚府走得近,将来免不了会动了将楚大人扯进党争的念头。 京城可不比洬江,那是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可能就要拿命去平息, “景大人最好谨记今日之诺。” 傅珩撂下最后一句话,便折身离开了。 昭河洪灾由几处决堤而起,虽灾情已完全得到控制,但真相还未水落石出。 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有待考究。 看来,他还要在楚府多留一段日子。 - 这日午后,楚婈来幽归院问佛经的进展,傅珩将抄好的佛经递给她后,却见姑娘眨着一双水眸,小心翼翼的试探。 “原公子可想出去走走?” 傅珩一愣,何意? 楚婈见他盯着她不语,慌忙垂首,微卷的睫毛也跟着颤动:“是这样的,我想带姐姐去庄子散散心,可因前头孟府的事,母亲不放心,我便想着原公子武功高强,若能同去,母亲也就能安心了。” 说完又小声道:“若是原公子有其他事...” “没有!” 楚婈抬头:“嗯?” 傅珩飞快挪开目光,正色道:“我是说,我没有旁的事,可以一同去庄子上。” 楚婈眼里的紧张这才稍微减退,片刻后她又抿了抿唇瓣:“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太矜持。” “不会!”傅珩当即否定,随后便大约明白了楚婈的顾虑:“我们是未婚夫妻,同行合情合理。” “若你觉得不自在,在此前我先去向楚大人求亲。” 傅珩伸手扯下腰间的玉牌:“我没有贵重的东西,唯有这个是我醒来时贴身带着的,想来应该也算重要。” “不过你放心,三书六礼,将来一样都不会落下。” 楚婈眨眨眼,茫然的盯着傅珩。 她只是来邀请他同行的,他怎就扯了这么远。 “眼下我便拿它做信物,你觉得可好?” 瞧着眼前人认真的神色,楚婈匆忙垂首压下唇角的笑意。 她很想说若是他将来能留在楚府,有没有这些规矩她不在乎。 但她清楚,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在傅珩灼热的视线下,楚婈缓缓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姑娘软糯娇羞的模样,让傅珩眉眼不自觉的上扬,傻乎乎的跟着重重点了点头:“嗯!” 男人少有的憨实让楚婈没憋住轻笑了出声,如此一来,屋里气氛顿时便不一样了,异常的安静中夹杂着几分燥热,让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紧蹙起来,楚婈的耳尖微微泛红,抬眸飞快瞧了眼傅珩后,便提着裙子转身跑开了。 姑娘的背影纤细有致,绣花鞋上的两颗珍珠微微颤动,三千青丝也随着主人的动作来回晃动,掀起一阵香风。 傅珩眼睑轻垂,捂了捂跳的飞快的心脏。 这就是话本里所说的怦然心动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 摄政王径自一笑,眼里满是星光。 楚婈回到褚安院后,才勉强平复心中的悸动。 铜镜里的姑娘面若桃花,眸光潋滟,像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楚婈呆愣愣的瞧着,半晌没回神。 她刚刚在他面前竟是这幅模样么。 这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小姐。” 清和打帘入内,轻声唤道。 楚婈忙正了面色,回身看向她:“怎么了。” 清和上前递出一封信:“这是雁和刚送来的。” 楚婈眼神微敛,接过信打开,里头只有短短一句话。 明日未时,荔枝庄子官道,管永文。 管永文! 楚婈周身的气场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刚刚的柔情婉约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肃杀之气。 片刻后,楚婈将信交给清和;“烧了。” “是。” 一缕青烟缓缓上升,楚婈的唇角划过一丝凉意。 来的还真是时候。 她明日要去的,不正是荔枝园庄子么。 天空突地传来一声雷响,清和忙去关了窗户:“小姐,看这样子,明日怕是要落雨。” 楚婈嗯了声,轻声道:“记得带伞。” “是。”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雷雨交加[VIP] 次日,天边果真起了乌云,雾蒙蒙一片,好在还并未落雨,不耽搁行程。 楚婈楚沅共乘一辆马车,傅珩乘一辆。 这回光护院就带了近二十个,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因怕晚些时候落雨,便决定到庄子上用午饭,是以出发的还算早,加上路程不长,到庄子上才刚过午时。 荔枝庄子原是楚夫人的陪嫁,但前几年给了楚婈,此后便由雁和在管理。 雁和打理的庄子店铺较多,还要暗中培养人手,自然没时间长留在一处盯着,便将每个地儿都放了信得过的人。 打理荔枝园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虽不善于经商之道,但胜在老实憨厚,尽心尽力将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听得主家要来,夫妻二人亲自备了午饭,食材都是早起从地里现采的。 有早播的红薯做的粥,玉米制成的饼,现宰了一只鸡,炒了几个时鲜青菜,满满一桌,瞧着让人食指大动。 饶是楚沅原本没什么胃口,还是多添了一碗粥,楚婈瞧在眼里很是欢喜,心道此行来对了。 用了午饭,方刘氏便提议去园子里摘荔枝。 她是晓得孟府那档子事的,雁和姑娘昨夜特地来了一趟,嘱咐他们定要叫大小姐得兴而归。 庄子上的美景不多,唯有去摘荔枝能让人起些兴致。 楚沅确实也动了心,每回这里的荔枝熟了都是干干净净送到她面前,她还从未亲手摘过。 只是…… “这天,瞧着快落雨了。” 楚婈伸手挽着楚沅,轻笑道:“雨应当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且园子里还有几处亭子可以躲雨,姐姐再带着伞便是。” “是啊,大小姐放心,就在亭子旁边摘,定不叫大小姐淋了雨。” 方刘氏笑的一脸祥和:“今年的荔枝格外好,颗颗饱满,晶莹剔透的。” 楚沅终是被说服了,点头应下。 韵枝忙去取了伞来,又给楚沅披上带帽的披风。 方刘氏则去唤了庄子上负责采摘荔枝的工人,荔枝树高,自然不可能让大小姐真的去爬树。 偶遇矮些的枝丫,倒能帮着手叫大小姐亲自体验一回。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进了荔枝园,傅珩自始至终都跟在楚婈身后,惹来园里不少人的侧目。 昨夜雁和姑娘过来,说今儿来的不止有两位小姐,还有准二姑爷,叫他们务必不能轻慢了。 今儿瞧见准二姑爷这般如神君降世的姿容,他们哪敢有半分轻慢啊。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的出这般贵气好看的公子。 他们没读过什么书,肚子里没有墨水,找不到什么词形容准二姑爷,翻来覆去也就是一句好看的不得了。 傅珩对他们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摄政王的心思一半落在了楚婈身上,还有一半…… 落在了荔枝树上。 他最爱的水果便是荔枝,每逢荔枝的季节王府里便没断过,但他从未见过荔枝树,心头也好奇得很。 摄政王清冷的眸子里再次染了烟火气。 原来,荔枝树长这样。 树根粗壮,枝叶繁茂,怪不得能结出这么好吃的果子。 楚婈回头瞧见了傅珩眼里的兴味,她怔了怔后,轻声询问:“原公子可喜欢荔枝。” “喜欢。”傅珩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婈笑了笑:“那便多摘些回去。” 荔枝园极大,一眼是望不到头的。 在采摘荔枝工人的建议下,他们选了几棵相对来说较低的树,有的枝丫被荔枝压着,就垂在了头顶上。 都是第一回 体验,几人很快便沉浸其中。 不知何时,楚婈与楚沅已经隔了好几棵树。 因楚婈身边有傅珩陪着,是以除了提篓子的清和,其他的人都跟在了楚沅身边。 加上在自家园子里,楚婈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有意无意的与楚沅拉开了距离。 很快,篓子放满了,清和便返回换新的篓子过来。 清和一走,便只剩下楚婈傅珩。 空气中顿时便弥漫着别样的情愫。 沉默半晌后,傅珩先开了口:“昨夜,我去见了楚大人。” 楚婈一顿,他还真去了。 “楚大人收了信物,问我对婚事的想法。” 楚婈抿唇,羞的不敢去看傅珩。 姑娘微颤的睫毛,与泛着桃红的脸颊,让傅珩心中如万千蚂蚁爬过,痒的厉害。 他动了动手指,压下想去触碰的欲望,接着道:“我想,待我恢复记忆,再请媒婆上门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他的姑娘,定要配这世上最好的,他不愿让她受半分委屈。 楚婈眼神微闪,耳尖迅速爬上一抹嫣红。 这人怎总把这事挂在嘴边。 “所以,遵循父母之命,也已互换信物,如今我于你而言不算外男,就是独处也是合情合理,你不必感到不安。” 楚婈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怔住了。 原来,他是因着她昨日那句话,怕她不自在。 她抬眸看向面前矜贵绝世的人,想起这段日子的相处,楚婈心中淌过一股热流,不论在何处,他至少都会同她保持着一人的距离,不过份靠近让她不安,也不至于疏远。 这份小心翼翼的在意,让楚婈的心逐渐柔软。 而比这更让人欢喜的,是他们彼此双向的情意。 楚婈的唇角缓缓上扬,笑容灿烂明媚,那一刻,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失了光彩。 傅珩看的愣了神。 顿觉心跳如雷。 书中的一笑百媚生,不过如此罢。 去而复返的清和瞧见这一幕,默默的后退几步,没有上前打扰。 “我们走走?” 傅珩装着没瞧见清和,温声道。 楚婈也故作不知的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缓步行在荔枝树下,恰在此时,天空开始落下毛毛细雨。 清和默不作声的上前将伞递过去,傅珩自然而然的接住,依旧当清和不存在。 察觉到清和在原地驻足,摄政王满意的勾唇,眼力劲儿不错。 红色的油纸伞朝楚婈倾斜,二人的衣袖紧紧挨在一起。 摄政王低眉望去,心情愉悦至极。 他从没像现在这般认为,红与紫乃天下绝配。 细雨蒙蒙,情意绵绵,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楚婈眼里带着柔和的星光,若这条路没有尽头,该有多好。 只天公不作美,雨越来越大。 再走下去衣裳得要湿透。 楚婈瞥了眼半个身子在外头的人,指向一处:“那里有个亭子,先去避避雨。” 傅珩:“好。” 清和也在此时跟了上来,几人快步进了亭子。 才刚走进亭子,暴雨突然而至,雷声滚滚,天边跟着几道闪电。 雷电声似是穿透了耳膜,楚婈身子一僵,紧抿着唇瓣,脸色泛白。 清和一眼便知她又犯心悸的毛病了。 “小姐。” 清和忙过去搀扶着她坐下:“小姐,可是不适?” 楚婈皱眉摇了摇头。 却暗道这毛病来的还真是时候。 傅珩见此脸色一沉,快步过来询问:“怎么了。” 清和担忧的回道:“一到雷雨天,小姐便容易犯心悸。” 傅珩见楚婈脸色苍白,皱起眉:“可有药?” 清和正要有所动作,却听楚婈道。 “不防有雷雨,并未带。” 清和垂首,默默的放下伸向腰间的手。 傅珩因太过忧心,并未注意到清和的动作,忙问:“庄子里可有。” 楚婈捂着心口,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取。”傅珩急忙起身,离开前又朝清和道:“照顾好你家小姐,我去去就来。” 清和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是。” 傅珩未做犹豫的闯入暴雨中,紫色的身影逐渐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 “药。” 楚婈收回视线,淡淡道。 爹爹娘亲走的那天,大雨磅礴,雷电交加,许是打击太大有了阴影,之后她就有了心悸的毛病,但凡雷雨天,就格外容易犯。 清和知道她这个毛病,又晓得今日多半要落雨,自然会随身带药防患未然。 清和将药给楚婈喂下,凝眉道:“小姐还要去吗。” 楚婈吞下药,等那阵悸痛过了,才拿起一旁的红色油纸伞。 “去。” 未时将至,就算她没犯心悸,也会想办法将原公子支开。 “你留在此处,我尽量赶在原公子前头回来,若万一他先到,你便说遇见了雁和,她将我带走了。” 此处离官道并不远,若她动作快些,必能在他之前赶回来。 清和见她主意已定,只得应下。 但将剩下的药递给了楚婈:“小姐拿着以防万一。” 楚婈接过来塞进腰间:“嗯。” 红色的油纸伞在雨中转瞬即逝。 清和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保佑小姐平平安安。” 官道上,一车队冒雨疾驰而行。 唯一的马车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浓眉大脸,还留着络腮胡。 这便是江湖中的冥刀派庄主,管永文。 冥刀派以刀法立足,门下弟子无数在,在武林中占着一席之地。 管永文双眼禁闭,老神在在的坐着,丝毫未被外头的暴雨影响。 倒是一旁骑马的随从,大声催着车夫。 “再快些,到前面寻个亭子避雨。” “是。” 雨太大,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视线。 他们并未注意到车队后面有一红色人影晃动。 然管永文发觉了。 他蓦地睁开眼,眼里带着几分凶恶与煞气。 “砰。” 与此同时,一道劲风穿过一侧车壁,自管永文面前没入另一边车壁。 定睛瞧去,却是一根树枝穿着一块白布,上头有两个用血写的字。 "受死" 因沾了雨水,血迹被漾开,瞧着很是骇人。 管永文缓缓握住一旁的刀,眼里闪过一股杀意。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别怕[VIP] 一侧随行的人像是听见了动静,侧头询问道:“庄主?” 管永文还未来得及回话,车壁再次被穿透,这次仍然是一根树枝,但上头空空如也,且是朝着他命门来的。 千钧一发时,管永文一掌拍在一侧,整个人自车顶凌空而起。 随行的人纷纷察觉出不对,迅速拔出了刀:“来者何人!” 管永文立在马车顶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可好半晌过去,都再无任何动静。 刚刚那两根树枝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就在所有人心存疑惑时,突地,一阵雨水迎面袭来,直击眼球,马车周围的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捂住眼睛。 耳旁一阵劲风抚过,有人隐约中似是窥见了一把红伞。 “唔!” 闷哼声随后响起,却被突然而来的雷电声掩盖。 待所有人挪开手时,一切又归于平静。 先前开口的那人皱了皱眉,骂了声:“到底是何人鬼鬼祟祟!” “砰。”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重响。 所有人回头看去,却见原本立在车顶的人,不知怎地突然重重跌落。 “庄主!” 离的最近的弟子忙上前将人接住,却不料沾了满手的血。 “啊!” “庄主!” 凄惨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却已经唤不回没了气息的人。 管永文双目圆睁,像是死不瞑目。 喉咙处被利器划破,伤口极深,似是只连着半个脑袋。 血水混着雨水迅速的蔓延开,场面极其骇人。 “是谁,到底是谁!” “出来!” 一众弟子怒声吼着,但同时也是畏惧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庄主一击致命,且死相如此惨烈,这样的高手,他们平生未见。 更诡异的是,他们这么多人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瞧见。 “我……我好像看见了一把伞。” “是,是红色的。” 紧张的气氛下,突然有人颤着声音开口。 话音一落,众人心里都开始发怵。 “我好像……也看见了。” “我也是。” 又是一阵可怕的安静后,有人道:“总该不会是一把伞杀人吧。” “够了!” 抱着管永文尸身的人怒吼了声:“世上哪有鬼怪,休要胡言!” “那……现在怎么办。” “先带庄主回去!”那人阴沉着脸将管永文睁着的双眼合上:“我必要将凶手揪出来!” 而此时,楚婈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雷电声再次传来,心口又开始发疼,楚婈皱了皱眉,欲伸手去取腰间的药瓶。 然后她身形一顿,低头看去,腰间竟空空如也。 药瓶不见了! 她原想返回去,可时间已经不够了。 几经踌躇,楚婈咬咬牙,回了荔枝园。 那药瓶并非特制,而是药房里配的,就算被人捡到,也不能证明是她的。 况且…… 她隐约记得管永文也有这个毛病。 若真是不幸落在他身边,也不一定会被当成证据。 回到凉亭,傅珩果然还没到。 楚婈松了口气,坐回原来的位置。 清和见她回来,也放了心:“小姐,可顺利。” 楚婈点头,随后说了药瓶不见了这事。 清和顿了顿,也与楚婈想到了一处:“那瓶子城里各处药房都有,应当无碍。” 还欲说什么时,却见傅珩回来了。 楚婈垂首平复了气息,又是寻常柔弱无骨的模样。 傅珩回来时已换了身衣裳,戴了斗笠,冒雨回去原先的衣裳早就湿透了,是方刘氏与阿叶硬拦着叫他换的。 但虽戴着斗笠,可雨太大,身上还是淋湿了些。 “二小姐。” 傅珩半蹲在楚婈面前,自怀里拿出药瓶,快速倒出一粒喂给楚婈。 楚婈微微怔愣后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傅珩只觉浑身爬过一股酥麻,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嫣红的唇瓣上,心头突然燥热难耐,某种欲望似要倾泻而出。 傅珩忙挪开视线,收回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嗓音略沉。 “可好些了?” 楚婈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 她刚刚竟碰着他的手了。 唇上的触感极其清晰,灼热的她浑身滚烫。 “衣裳怎么湿了。” 楚婈一怔,她在大雨里穿梭,轻功再好也不可能淋不到雨。 “我……” 正找不出理由,却听一旁清和瘪着嘴道:“小姐担心原公子,刚刚硬要冒雨回去,是奴婢把小姐拽回来的。” 楚婈:“……” 傅珩闻言一顿,直直盯着楚婈。 她在担心他。 心头快速漫过一阵雀跃,摄政王不由自主的弯了眉眼,柔情而又温和,与往日的淡漠冰冷判若两人。 楚婈抿了抿唇。 罢了,担心就担心罢,反正她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姑娘低眉垂眼,仿若是拆穿心意的窘迫和羞涩,傅珩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我武功好,不会有事的,下次不可如此。” 楚婈乖顺的点了点头。 傅珩见她的衣裳几乎湿透,起身看了眼外头,若等在此处,还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长时间着湿衣裳,怕会染了风寒。 且她原本就体弱。 若是冒雨回去,有他护着或许还能好些。 楚婈不知他在想什么,余光却暼到脚旁的柱子上。 那里盘着一条蛇,正露头盯着她。 楚婈下意识动了动手指,若她悄然动手将蛇击退,能瞒得过他么。 很快,楚婈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处距庄子比官道稍远,他还换了衣裳,却几乎与她前后脚返回。 足矣说明他的功力不在她之下,她没有把握能瞒过他。 蛇吐着红信子在缓缓靠近,这是一条带毒的蛇,被它咬一口,怕是没那么好过。 楚婈看了眼还在沉思的人,咬了咬唇瓣,突地起身扑了过去。 “啊!” “有蛇。” 傅珩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让她同意他背她回去,却被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搂住她,却发觉怀里的身子在轻轻发颤,像是受到了惊吓。 蛇? 傅珩猛地反应过来,侧头朝楚婈原本的位置看去,果然瞧见一条正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毒蛇。 他面色一沉,抬手挥出一道掌风。 毒蛇顿时被击倒在地,没了动静。 “没事了,别怕。” 傅珩轻轻拍了拍楚婈的背,轻声安抚。 楚婈将头死死埋在傅珩胸前不肯离开,只瓮声瓮气道。 “它走了吗。” 唔,他身上的清香真好闻。 楚婈浅浅吸了口气,鼻尖若有若无的蹭了蹭。 傅珩只以为她是吓狠了,抬手抚了抚镶在他怀里的脑袋:“它走了,别怕。” 摄政王瞧了眼倒在亭子外的毒蛇,又是一记掌风过去,那毒蛇的尸体顿时不见了踪影。 “可有受伤。” 楚婈摇了摇头,却仍是没动。 姑娘胆小害怕的模样落在傅珩眼里,煞是可爱,摄政王唇角上扬,微微紧了紧手臂。 清和在一旁低着头,强忍着笑意。 过了好半晌,傅珩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没再发颤了,才道:“我背你回去可好?” “湿衣裳穿久了,会染风寒。” 楚婈本就不舍得离开,听得这话顿觉雀跃,但还是在傅珩怀里犹犹豫豫了片刻,才勉强后退一步无声点了点头。 傅珩知她是害羞,也没再多说什么,将自己的斗笠取下,戴在她头上,才转身半蹲着弯下腰:“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楚婈抿着唇,眼里满是灿烂的星光。 她刚小心翼翼的贴近他的背,双腿便被有力的手臂揽住,起身时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小姐,伞。” 清和忙将伞递过去。 楚婈却没去接:“你拿着。” 清和知道楚婈是怕她淋雨,便径自将伞塞到楚婈手里:“奴婢在这里等着就好,小姐回去叫个人给奴婢送把伞便是。” “也好。”楚婈想了想道:“那你不许乱跑,在这里等着。” 清和笑着应下:“是。” 楚婈撑好伞,低声道了句:“好了。” 傅珩点头,这才往外头走。 他壮似无意扫了眼周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他怎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虽然很淡,但他对血腥味向来敏感。 在雨中走了几步后,傅珩皱了皱眉,那股味道消散了,就好像刚刚只是错觉。 傅珩微微驻足,回身打量了眼亭子周围,确定没有危险才折身离开。 “怎么了。”楚婈道。 傅珩:“没事。” 想了想还是道:“这处庄子可有护院,外人可能进来?” 楚婈一怔,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里可有危险。 “这里是母亲给我的,一直是雁和在打理,她做事细心,沉稳周全,断不会放外人进来。” 楚婈说完,又小心翼翼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傅珩对她的回答稍感意外。 这荔枝园竟是她的,他还以为是楚大人的产业。 “没有。” 怕吓着楚婈,傅珩没有说实话。 况且,只有那片刻,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楚婈微微放下心,没再多问。 傅珩比楚婈要高的多,姑娘趴在他的背上,只有小小一团,但看着却格外相配。 男人温暖宽阔的后背,让楚婈备感安心。 刚杀完人的淡漠和戾气也在这份暖意中缓缓消逝。 楚婈取下斗笠给傅珩戴上,傅珩正欲说什么时,却感觉到她将头贴在了他的背上。 他只微微顿了顿后,又疾步往前走。 楚婈闭上眼,唇角上扬,眼角却划过一滴晶莹。 若有一天,他知道她杀人如麻,还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么。 到那时,他可会嫌弃,可会厌了她。 楚婈缩了缩身子,那就永远都不让他知道好了。 等她报完仇,就再也不杀人了。 她就乖乖的做楚二小姐,亦或是原夫人…… 不,也或许不叫原夫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夹子,所以明天要十一点或者十二点更。 接档文《她的锦衣卫大人》求个预收呀 宋瑶瑶是宋县令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整个衙门宠爱的二小姐。 可一朝明珠蒙了尘。 陈姨娘在她的茶水里放了东西,想将她嫁给她那个纵情声色的侄儿。 绝望之时,她拼着最后一丝理智闯进了柴房,那里关着一个男人,她几日前救回来的男人。 一夜过去,无人知晓灰暗的柴房里发生过什么。 陈姨娘不敢说,宋瑶瑶不会说。 那个男人…… 那男人是个麻烦,非要对她负责,阴差阳错后,他成了她的贴身护卫,成了她的奴。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觊觎,她亦毫不留情的恶言相向。 宋瑶瑶想,那大概是她一生最恶毒的时候,可偏偏那个男人怎么也赶不走。 不久后,宋府徒生变故,满门下了大狱,只待秋后斩首。 男人失踪在宋府入狱前夕,宋瑶瑶坐在牢房里,心里竟在庆幸,还好,他走了。 然,次日,她便见到了他。 他一身飞鱼服威风凛凛立在牢房外,她身着囚衣狼狈的蹲在牢房里。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男人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只会用行动告诉她他想做什么,他将她带走安置在他的府邸。 宋瑶瑶听下人唤他指挥使大人,她的心就凉了,她曾经那般欺辱过他,他会怎么报复她。 可她没想到,入夜后,他端着一盆水放在她的面前,说:“小姐,奴伺候您洗脚。” *1v1双c *文案截屏于12.14,禁止搬运加工 *想到再加 《小恶霸的小美人》求预收呀 京城的姑娘大多都是及笄后便定了亲事,而苏绵绵快十八了婚事还没着落。 至于原因…… 苏绵绵捏着手帕,杏目圆瞪:“那狗东西回来了没有!” 美人弱不禁风,身姿羸弱,又有着极好的教养,这些年气得狠了也就只会翻来覆去骂一句狗东西。 苏绵绵很委屈,是她不想定亲么,明明是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恶霸三番五次坏她姻缘!好不容易等到他去从了军,她以为她必能趁这机会把自己许出去。 却万万没想到,那小恶霸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自他走后京城竟无一家公子向她提亲,不仅如此,小恶霸临走前还抢了她贴身玉佩,那可是祖母留给她的。 每每思及此,苏绵绵都委屈的眼里直冒水光,她不就是幼时嘲过他像个小黑豆么,小恶霸何至于这般报复她。 - 少年将军回京路上,无数次从腰间翻出一块玉佩来看,看完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没过一会儿又翻出来看,如此反复了几十遍后,下属看不过去了。 “将军这是何物?” 少年将军咧开嘴笑的欢脱:“这是本将军与未来将军夫人的定情信物。” 美貌娇弱小美人/欢脱张扬小恶霸 小甜文,青梅竹马的故事。 第35章 讲故事[VIP] 楚婈回到庄子后得知楚沅还未归来,顿时便急了:“我去找姐姐。” “二小姐。”方刘氏忙上前将人拦住:“二小姐,外头雨还大着呐,您衣裳都湿透了,还是先沐浴更衣吧。” 自突然降暴雨后,方刘氏就焦急的等在门口,好不容易盼回来了一个,哪能又叫人一头扎进雨里。 “大小姐身边人多,府里带来的护院与庄子里的工人都在,定不会出事,眼下未归也是因雨太大了不宜行走,等雨小些,自然就回来了。” 楚婈自然晓得这个理。 只是看着那瓢泼大雨,心里头难免有些担忧。 “我已经备好热水,二小姐先去沐浴,换了衣裳再饮碗姜汤,若是大小姐回来了,我立刻就通知二小姐。”方刘氏见楚婈踌躇,赶紧又道。 二小姐身子本就不好,这要在庄子上受了风寒,她可怎么向雁和姑娘交代。 傅珩自然也不想楚婈再冒雨出去,思索片刻道:“二小姐不必担心,在自己的庄园里没事的,再等会儿大小姐还未归,我便出去找。” 楚婈瞧了眼他湿了半截的袍子,和沾满泥土的靴子,不自觉的抿了抿唇。 她花重金养的精贵人儿被糟蹋成这样,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犹豫片刻,楚婈朝方刘氏道:“让人去给清和送伞。” “原公子的热水和换洗衣裳可备好了?” 方刘氏见她终于打消了去寻大小姐的念头,遂松了口气:“是,这就让人去接清和姑娘。” 说完又朝傅珩道:“阿叶已经给原公子备好热水了,原公子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免得染了风寒。” 雁和姑娘昨夜再三嘱咐过,这位准二姑爷是个精贵的主儿,她们二小姐花了重金养的,万万不可出半点差池。 要不然刚刚她也不敢非拽着准二姑爷换身衣裳。 傅珩点头嗯了声,与楚婈各自回了屋子。 然谁也没想到,荔枝园里那处几乎挤满人的亭子里,远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相安无事。 楚沅与楚婈分开后,在护院与工人的保护下,摘了满满一筐荔枝,心头仅存的低落忧郁也荡然无存。 兴起时眉眼带笑的模样,比起平日的婉约,多了几分灵动。 她一心扑在那圆润的荔枝上,却不想早已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就在不远处的亭子上,有一白衣男子,桃花眼,倾城色,他随意坐着半靠在檐边,带着几分不羁与散漫。 刚开始眼里还有被吵醒的不耐烦,直到窥见那道青色身影时,勾人的桃花眼才微微眯起。 姑娘恬静婉约,却也灵动灿烂。 与那日的隐忍悲戚截然不同。 几息后,离桑勾唇微微坐起身,眼底泛起一丝兴味。 果真是娇娇女啊,采个荔枝都要这么些人伺候着。 离桑换了个姿势,继续打量。 姑娘踮起脚尖努力去采摘荔枝时,双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纤细的腰身若隐若现。 离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双绣花鞋上。 他伸手比了比,啧啧啧,这跟他手差不多大吧。 这便是江南姑娘啊。 玲珑有致,温言软语,面若桃花,真真是人比花娇。 怪不得要这么多人小心翼翼的护着。 也是,娇养的花合该要好生护着,免得再被居心叵测之人盯上。 离桑用手枕着头,眼神不离姑娘分毫。 半个时辰前,花鸢非要去城中逛逛,他不耐随她去,便约定在城外等着,也是误打误撞闯进了这片荔枝园,瞧此处安静,便寻了个地儿睡一觉,却没想,竟意外遇着了一朵娇花。 还真是不虚此行。 楚沅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依旧兴致勃勃的采摘荔枝。 离亭子也越来越近。 离桑无奈的摇摇头,不屑的瞥了眼楚沅周围的人,这么近都没发现他,若真是碰见了高手,还怎么保护人。 而他却忘了,能从贺若族下山历练的人,又哪是寻常人能比得的。 就在此时,不知是不是负责压树枝的工人力道不稳,还是动作太大,亦或是高处那串荔枝熟过了头,迫不及待的想进入姑娘的篓子里。 总之,那一瞬间,好几颗荔枝齐齐离了枝头,正好朝着楚沅的方向落下。 离桑眼神一紧,虽然也砸不出个好歹,但是她这么娇弱无骨的,应该会很疼吧。 他这人最是怜香惜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娇花被粗糙的荔枝砸呢? 啧啧,那多让人心疼啊。 离桑的动作比他的脑子还快一些,就在底下一阵惊呼"大小姐小心"时,他已经飞身而下,转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玉扇将半空中的荔枝一一击落。 最后一颗被他捏在了手心。 离桑的出现,让底下众人的惊呼声顿时变了:“保护大小姐!” “来者何人!” 霎时,楚沅十几个人紧紧护在身后,饶是离桑身材还算修长,都只能瞧见姑娘的半个脑袋。 “呵……”离桑瞧他们如临大敌,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时若有人从后方突袭,该如何?” 众人一惊,匆忙回头。 却见后头只有楚沅韵枝呆愣愣的立着,并无贼人。 领头的松了口气,又沉声喊道:“保护大小姐。” 众人又飞快的将楚沅紧紧围在了中间。 这下,离桑总算能看见人了。 楚沅亦是。 在看清离桑的面容时,姑娘的眼神从迷茫到惊讶再到诧异。 怎么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你是何人,擅闯楚府庄子有何目的!” 最先开口的是楚府护院的队长吴郴,楚夫人担忧姐妹姐妹二人,特意让他跟着的。 吴郴拔出随身的刀,警惕的盯着离桑。 离桑挑眉,原来他竟无意中闯到她的地盘了。 还真是有缘呢。 若是往常,离桑是不耐多说的,径自走了便是,但不知为何,瞧着那中间的青衣姑娘,他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无意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他收了些散漫,抬手作揖。 楚沅恰好看见了他手心的荔枝。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他又救了她一次。 虽然这次她不见得会受伤。 楚沅微微屈膝,轻声道:“无妨。” “大小姐,此人来路不明,我先送你回庄子。”吴郴防备的看了眼离桑,转头朝楚沅道。 楚沅顿了顿,却道:“我认识他。” 不光吴郴,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小姐一向深居简出,怎会认识这种一身匪气的江湖人。 不错,在他们眼里,尽管离桑着了一身白衣,长的也还不错,但那双桃花眼太过妖艳,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且看大小姐的眼神太过放肆,跟个登徒子一样! 韵枝一直盯着离桑,起初是觉得有几分眼熟,而后越想越觉得在哪里见过,直到听楚沅说认识他时,才猛然想起了什么,惊道: “就是他在华安寺山脚下救了小姐。”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次怔住。 那日衙门的事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几位夫人说是一位香客救了小姐,却没人说那香客是男是女。 当时证据确凿,没人去深究那位不愿透露名姓的香客是谁。 原来,竟是这个人么。 吴郴皱了皱眉,看向楚沅:“大小姐。”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楚沅点了点头:“是他,把刀都收起来。” 吴郴见楚沅的确认识,又瞥了眼离桑,迟疑片刻后才挥手让一干人收了刀。 楚沅缓步上前,朝离桑微微颔首。 “上次走的匆忙,还未好生感谢公子出手相救,今日有幸再遇,请受小女子一拜。” 楚沅说完还没来得及蹲身,便被一股力道托住,她诧异的抬头,便见离桑收回玉扇,不紧不慢道:“楚小姐当日已感谢过,此事便不必再提。” 她愣了愣,还欲说什么,却见他扬了扬手中那颗荔枝:“不过,楚小姐若实在想谢,就请在下吃些荔枝如何?” 桃花眼微微上扬,瞧着多情的同时,又有几分散漫不羁。 楚沅错开目光,轻声道:“自然可以。” 这人瞧着分明是正人君子,可那眼神却又实在……实在有些放肆。 “如此,便多谢楚小姐慷慨。”离桑瞥了眼楚沅身后工人提着的满满一筐荔枝,笑的花枝招展。 吴郴看出了他的意图,往前头拦了拦:“我这就让人去给公子摘。” 离桑挑眉:“不用麻烦。” 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吴郴沉声道:“那公子请便……” “我就要那一筐。” 吴郴:“……” 楚沅:“?” 楚沅顺着离桑的手指看了眼身后满满一筐荔枝,顿了顿,才吩咐工人:“给公子送过去。” 吴郴的脸色极其难看。 那里头都是大小姐亲手摘的,他凭什么! 离桑仿若看不见吴郴阴郁的脸色般,眯起一双桃花眼从工人手中接过荔枝。 恰在此时,天空落起了毛毛雨。 “小姐,下雨了,先进亭子吧。”韵枝忙将披风上的帽子给楚沅戴上,道。 楚沅点头:“嗯。” 刚走几步,便暼见离桑提着一筐荔枝站着发愣,她顿了顿后驻足。 “公子可要先去亭中避雨?” 离桑正在思索他应该往哪边走,才能更快的找到屋舍避免淋雨,被楚沅这一问后,他愣了愣,看向亭子。 她身边这么多人,就算与他同处一个亭子,也不会有损名声。 “倒也不是不可以。” 楚沅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便往亭子走去。 吴郴却气的不轻。 这人分明是对大小姐有所企图! 想了半天,他从脑海里找出了一个为数不多的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词语。 斯文败类! 于是,亭子里便出现了诡异的场景。 以吴郴为首,十几个人将楚沅与离桑死死隔开,以至于离桑只能隐约从缝隙里瞧到一点青色的裙摆。 而后不久,大雨倾盆,隐约有了雷声。 离桑刚开始还能正襟危坐,可没过多久,他就有些浑身不得劲。 不论是进贺若族前,还是贺若族后,他都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上房揭瓦,就绝不会只在底下看着,能上手欺负小师弟,就绝不会只在一边看热闹。 总之,他离桑是个坐不住也闲不住的人。 短短小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换了好多次坐姿。 而他每动一次,吴郴就将手放在刀柄上。 半个时辰过去,离桑无声叹了口气,偏头瞧了眼那从始至终都没动过的裙摆。 反正她也瞧不见他,他也没必要一直装个翩翩君子,让自个儿难受吧。 想到此,在吴郴的虎视眈眈下,离桑抱起荔枝长腿一翘,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亭柱上。 众人:“……” 吴郴:“……” 吴郴嫌弃的瞥了眼自顾自剥荔枝的人,翻了个白眼儿。 白瞎了那张脸! 但人虽然瞧着不规不矩,吃相却还不错,起码没有乱丟荔枝壳儿。 一个一个整整齐齐放在了倚栏上。 雨越来越大,雷电交加。 楚沅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开始有了忧色。 婈儿雷雨天容易犯心悸,不知现在在何处。 韵枝瞧出了楚沅的担忧,轻声安抚道:“小姐放心,原公子清和都在二小姐身边,不会有事的。” 想到有原公子在,楚沅确实松了口气。 但雷声愈来愈大,她还是无法完全安心。 如此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暴雨依旧不减。 离桑吃荔枝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她的脚已动了不下十次。 像是有些焦躁不安。 是害怕雷? 不,应当不是。 刚开始的雷声,也没见她害怕。 离桑突然想起韵枝先前的那句话,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是在担心那位二小姐。 是那天马背上戴着纱帽的那位姑娘么? 离桑瞥了眼外头如柱的雨水,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 所以她要一直这么焦虑不安? 咬下手中晶莹剔透的荔枝,离桑起身接雨水清洗了手,又从怀里拿了块帕子将水擦干净。 然后,他又恢复了初始的正襟危坐。 从吊儿郎当到温润有礼,只用了短短半刻。 吴郴瞪圆一双眼。 他又要作什么妖! 不等吴郴想出个所以然,便见妖精端着温和的笑容,用如玉的嗓音道:“楚小姐。” 吴郴:“……” 众人:“……” 这跟刚刚翘着腿吃荔枝的是同一个人么。 楚沅正担忧着楚婈,听得离桑的声音,她稳了稳心神,应道:“公子。” 离桑对吴郴等人的防备视若无睹:“不防今儿雷雨天,多亏了楚小姐给在下一处避雨之所。” 楚婈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又听他道:“为了感谢楚小姐,不如,在下给楚小姐讲个故事吧。” 楚婈:“?” 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谢法。 “在下的母亲曾说过,大雨滂沱,雷电交加时,最适合讲故事。” “因为这个时候,什么事也做不了,才能安静下来听故事。” 离桑虽然人不大正经,但有一个如玉的好嗓子,好好说话时,让人听着很是舒心。 楚沅抿了抿唇,原还焦灼的心不知怎地竟缓缓安静了下来。 的确,她再忧心,此时也做不了什么。 那……听故事? 然不等她做决定,那道如玉的声音已经响起。 如清泉般带着几分空灵。 “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孩儿,自小聪颖,乖巧可爱,身边有很多很多对他好的人,疼爱他的父母,喜爱他的仆人,喜欢抱他的外祖父,爱给他做甜饼的外祖母,还有给他做木马木剑的两位舅舅,他每天都像生活在了蜜罐里,过的很是开心。”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那是一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他听见了母亲的哭泣声与父亲的怒吼,他想进去,可却被仆人死死拦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位舅舅,他每每吵着要去见他们时,母亲就开始哭,且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母亲笑过。” 楚沅端端坐着,从开始的不自在到后头神情凝重,显然是沉浸在了故事中。 “他不想母亲哭,就学会了不在母亲面前提起他们,他去找父亲询问,父亲却只告诉他,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小孩儿那时候不懂这句回不来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他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吐了血,然后再也没醒过来。” 讲到此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些凄凉落寞,竟让人跟着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故事之中。 就连吴郴等人,都隐隐觉得难过。 “他看着人将母亲放入一个黑色的匣子里,从他面前抬走,他哭的撕心裂肺追上去,却被身边的嬷嬷紧紧抱着。” “嬷嬷一边哭一边告诉他,母亲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从此以后,她会照顾他,会护着他。” “那时候,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外祖父,外祖母,两位舅舅,母亲都离开他了,永远都不会再陪着他了。” “那年,小孩儿才六岁。” 听到这里,楚沅神情有些复杂,她示意身前的护院挪开位置,远远瞧着离桑。 这故事听起来格外真实。 真的只是故事吗。 离桑仿若不知楚沅正瞧着他一般,继续道:“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孩儿都睡不安稳,经常半夜哭醒,好在嬷嬷如她当时所言,几乎形影不离的照顾着小孩儿。” “而小孩儿的父亲却又娶了旁人,有了孩子,与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对父亲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 “时光荏苒,在嬷嬷的精心照料下,小孩儿渐渐长大了,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已忘了孩童时经历过的生死离别。” “可上天好像就要与这个孩子过不去一样,就在少年一场重要的考试前夕,那位待他如亲子的嬷嬷猝然长逝。” 楚沅提着一颗心攥紧帕子,连身体都绷直了。 “那少年后来如何。” 离桑这个时候顿了顿,而后看向楚沅,轻笑了声:“自然是错过了那场考试。” “嬷嬷是少年心中唯一的亲人,她离开后,少年便对那个家再无半分留恋。” 楚沅一愣:“他走了?” “是,嬷嬷入土为安后,少年便与家里断绝关系,离开了。” 离桑缓缓道:“不过,也算少年命不该绝,经历过数次磨难后,捡了个师父。” 楚沅睁大眼,捡了个师父? “再后来,少年就跟着师父隐居世外。” 离桑的声音在此停住。 楚沅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继续,遂道:“那……之后呢?” 离桑抬眸,偏着脑袋想了想:“之后啊……”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却见离桑勾唇一笑:“之后我还没想好怎么编呢。” 众人:“……” 楚沅:“……” “楚小姐觉得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好呢,是让那少年就此避世,还是叫他学成归来回去报仇呢。” 楚沅一怔:“报仇?” “是啊。”离桑若有所思:“若是叫他出世,必然要有个由头才精彩,可以就他外祖父一家、母亲与嬷嬷的死编一段恩怨纠葛。” 楚沅:“……” 是她多想了。 他这般明朗不羁的性子,又怎会是那凄惨的少年。 “我不擅长编故事。” 离桑闻言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 “左右不过是胡编乱造的,就当已经结局了吧。” 不知不觉中,雨势已渐小。 众人不知是不是还没从那故事中走出来,皆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有人撑伞而来。 来人正是庄子上的方管事。 方管事先是看见了坐在最外头的离桑,微微怔了怔,而后才朝楚沅行礼。 “大小姐。” 楚沅这才醒神,忙道:“可见到二小姐了?” “大小姐不必忧心,二小姐已经回了庄子。”方管事说完,有意无意的暼向离桑。 最后终是耐不住,道:“这位是?” 得知楚婈安然无恙,楚沅的心这才落了地。 “这位是离公子,曾与我有恩,恰在此处遇见。” 她记得他曾说过,他叫离桑。 离桑倒是没料到楚沅竟还记得他的名字,眉眼忍不住一弯。 方管事听得人与楚沅有恩,忙抬手作揖:“原是离公子。” 只是他很不解,离公子是何时进的庄子,又怎会这般巧合的遇见大小姐。 但毕竟是大小姐的恩人,他不好明说什么,心底里却有了防备。 “雨势已小,大小姐可要回庄子。” 楚沅瞥了眼外头的毛毛雨,点头:“嗯,回吧。” 然众人都没动。 楚沅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 她咬了咬唇,试探道:“离公子可有去处?” 作者有话说: 离桑:那自是没有去处的。 吴郴:居心叵测,居心不良,别有用心……没词了! 第36章 蓝蝶[VIP] 离桑自然有去处,他与花鸢约好酉时末在城外会和,前往下一个城镇。 他们已在此处停留数日,未查到与少主有关的线索,打算继续往南寻。 但此刻离酉时尚早,倒也不必急着去城外等。 离桑踌躇间,楚沅心中已了然,便道:“离公子若是不嫌弃,可愿去庄子上用一顿便饭。” 在吴郴等人防备的目光下,离桑咧唇笑的无比灿烂:“那便叨扰了。” 吴郴:“……” 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定是有所图谋! 倒是方管事笑呵呵的道:“离公子于大小姐有恩,乃楚府贵客,我们该当好生招待,怎谈的上叨扰。” “离公子请。”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庄子。 离桑缀在后头,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他倒也不是差这顿饭,就是想多看看这朵娇花。 毕竟今日一别,可就再无相逢时。 楚沅等人回到庄子上时,楚婈正在沐浴,方刘氏忙着人去通知,好让楚婈安心。 离桑被奉为座上宾,由方管事全程陪着。 楚沅则去沐浴更衣。 楚婈得知楚沅回来后,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 又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待清和收拾完自个儿过来了,才起身。 清和上前欲伺候更衣,然才走到浴桶旁便顿住,久久没动作。 “清和?” 楚婈回眸询问,却见清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背,满目惊慌。 “怎么了?” 清和嘴唇颤了颤,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但仍旧颤抖的厉害。 “小……小姐。” “它开……开花了。” 楚婈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开花了? ” “胎……胎记。” 清和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胎记怎么会开花呢? 可它就是开了! 楚婈的肩背上一直有一个凤凰花的胎记,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格外鲜明。 清和第一次瞧见时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有胎记长成一朵凤凰花。 还那般的清晰,仿若是勾画上去的。 且这些年来,它从刚开始的一小朵变成了如今巴掌大小。 胎记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大并不稀奇,但它怎么能开花呢! 楚婈闻言也是好一顿惊诧。 胎记开花了,胎记怎么会开花! 她慌忙起身走到铜镜前,侧过身子瞧去,果然,那朵花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原本的凤凰花胎记花瓣是合拢的,虽然变大,但形状从未变过,而今,那朵花却已经露出了花蕊。 楚婈心跳如雷。 为何会这样。 生来便带凤凰花的胎记已经够令人惊奇诧异了,而还会开花的胎记更是闻所未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先更衣吧。” 清和见楚婈立着发愣,怕她着凉忙拿了衣裳给她穿上。 直到穿戴整齐后,楚婈都还没回过神。 凤凰花开的胎记,她见过。 在娘亲的身上。 比她这朵还要艳,是完全盛开的模样。 她曾问过娘亲,娘亲说那是胎记,她身上的也是遗传娘亲的。 爹爹娘亲还数次嘱咐过她,这个胎记绝不可轻易示人。 是以至今,只有贴身伺候她的清和知晓她背上的凤凰花。 多年来,她对此深信不疑。 可如今花开了。 楚婈面色还算平静,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世上离奇之事不少,可胎记长花蕊却有违常理,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楚婈此时心里已明白,那朵凤凰花不是胎记。 可不是胎记,会是什么呢。 当年四处逃亡的原由,爹爹娘亲很少与她提起,只有她问起为何总被人追杀时,爹爹才说是有人觊觎他们手中的宝物。 至于是何宝物,爹爹没说。 楚婈自一个匣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了好些名字,有的已经用笔划去。 这些都是当年曾追杀过他们的人。 她的记忆一向好,听爹爹提过一次便能熟记于心,她将那些没被爹爹当场反击杀死的人,一个一个记录了下来。 楚婈将管永文的名字划去。 还剩下两个人。 楚婈直起身子,无声叹了口气,她以为将这些人杀了,就是报完仇了。 可现在她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她身上的凤凰花不是胎记,难么娘亲身上的呢。 多半也不是吧。 让江湖朝廷的人都觊觎的宝物,又到底是什么,当年又到底发生过何事。 若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便是爹爹娘亲有意瞒她,临死前给她喂忘情丹,足矣说明爹爹不想让她生活在仇恨中,更不想让她复仇。 所以,他们很可能没有对她说实话。 “小姐。” 清和见她半天没动静,轻轻唤了声。 楚婈回神,神色凝重的道:“此事绝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奴婢自不会说。”清和担忧的道:“可是……小姐知道这是为何吗。” 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会对身子有害吗。 楚婈摇头:“我也不知。” 她现在并未察觉到什么不适,或许,这个东西影响并不大。 “先静观其变吧。” 好与不好,终于一天会知道,现在也没必要太过杞人忧天。 清和心里虽担忧,但见楚婈不愿多说,也就没再继续问。 “对了小姐,奴婢听说有一位公子随大小姐一同回的庄子。” 清和刚刚进来时本要说这事,却被那朵花吓的忘记了。 “什么?” 楚婈一惊:“一位公子?” 姐姐不是在荔枝园采摘荔枝么,那里头哪来的什么公子。 “听说是曾于大小姐有恩,生的很是好看。”清和道。 楚婈怔了怔,于姐姐有恩,生的好看?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可是一身白衣,随身带着把长剑。” 清和想了想,点头:“确实是一身白衣,不过并未有佩剑。” 楚婈心中大约有了数。 姐姐甚少外出,见过的人她都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恩人,多半是那日在华安寺脚下救了姐姐的人。 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荔枝园里。 “人在何处。” “在大堂里,方管事陪着。” 楚婈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先去姐姐那处。” 以姐姐的性子,断不会随意将人请到庄子上,她还是先去问问的好。 二人穿过长廊,往楚沅的屋子走去,却没注意到,在她们的身后有一只翅膀几近透明的淡蓝色小蝴蝶正缓缓靠近楚婈。 小蝴蝶在楚婈身后盘旋片刻,最后停在了她的肩背上。 位置恰在那朵开了的凤凰花蕊处。 小蝴蝶本身的淡蓝与楚婈的蓝色纱裙几乎融为了一体,它乖巧的趴在楚婈背上,小小的身体还被发丝挡住了一半,叫人全然看不出。 而与此同时,离桑正从茅房出来,神色急切匆忙,边走边系腰带。 他一边欣喜若狂,一边暗骂那该死的小东西跑的太不是时候。 就在小半刻前,他因吃多了荔枝蹲茅厕,人才刚蹲下,随身养在香囊里的蓝蝶突然钻了出来,从他眼前飞快的溜走。 蓝蝶是下山时师父给他的,说可以凭那玩意儿寻到小少主。 若遇让蓝蝶附身的姑娘,且背上有凤凰花的,便是小少主。 下山这些天,那小东西就像是死在里头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这还是第一次见它有了反应。 却偏偏是在那般窘迫的时候。 因略有耽搁,待离桑出了茅厕,哪还看得见蓝蝶的踪影。 四下望去,一片寂静。 离桑深吸一口气,只恨自己怎么没在那玩意儿飞出来时就一巴掌把它扇飞! 但眼下再气,也无可奈何。 蝶已经丢了。 只盼这该死的东西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有用,是去找小少主了。 不然,等他把它揪回来,定要痛揍一顿。 离桑双手插腰,看了眼前方的岔路。 就算蝴蝶会走人走的路,他应该往哪边找? “五里之内。” 离桑眯起眼,喃喃念了句。 师父说过,五里之内,蓝蝶就会感知到。 所以,如果这一切靠谱的话,小少主现在离他只有五里? 那不就是在这个庄子里! 离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小少主啊,找的他好苦。 离桑在这边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楚婈却已经到了楚沅的屋子。 从楚沅口中得知刚到府上的离公子确实是华安寺脚下那白衣人后,楚婈感叹巧合的同时却也暗中生了防备之心。 他究竟是误入荔枝园还是有意为之,都未可知。 而她不知,被她猜忌的那人,正满庄子飞的找人。 还误打误撞闯到了傅珩的屋外。 傅珩彼时还泡在浴桶里,虽然浴桶比不得王府的汤池,但并不影响摄政王享受泡澡这件事。 阿叶在楚府贴身伺候近两月,自然知道傅珩这个习惯,是以将热水备的特别多,就是泡到晚饭时间也够的。 但最终,没能泡到晚饭时间。 傅珩猛地睁眼,在阿叶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从浴桶一跃而起,快速穿好里衣,披了件外袍就追了出去。 阿叶:“……” “原公子,您这是去哪里。” 待阿叶从房里跑出来时,外头的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阿叶看着房顶上纠缠的两道人影,惊的张大嘴。 庄子里竟然进了刺客! 原公子这是怎么发现的,他咋啥都没听到呢。 好半晌,阿叶回了神,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来人啊,抓刺客!” 正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的离桑一愣。 什么刺客,他才不是刺客! 而就在走神的一刹那,肩上便挨了一掌。 “唔。” “打架都打架,你不能偷袭吧!”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楚婈楚沅耳中。 “大小姐,二小姐,离公子与原公子打起来了。”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打架[VIP] 稍作停歇的暴雨,此刻又有山雨欲来之势,电闪雷鸣间,楚婈楚沅急急赶往傅珩的住处。 刚走到廊上,暴雨倾盆而至。 而屋顶上的两人却并未受到影响,依旧打的火热,像是要斗个天昏地暗。 廊下还立着十几人,个个都瞪大眼观这场战斗。 阿叶率先发现楚婈姐妹二人,忙提醒一旁的吴郴,吴郴这才勉强醒神,领着一堆人迎了上去。 他竟然沉浸在了这场大战中! 亏他之前还对离公子千防万防,眼下亲眼见了人出手才发现,他根本无需防。 因为完全防不住。 真动起手来,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大小姐,二小姐。” 楚沅轻轻颔首,示意一众人起身后,才问阿叶。 “这是怎么回事?” 阿叶忙回道:“回大小姐,奴才也不清楚,彼时原公子正在沐浴,突地就起身出来了,奴才追出来时,两位公子已经交上手了。” 阿叶此刻心中无比后悔。 他那几嗓子将吴郴招来后,这才得知另一位公子竟是大小姐的恩人。 而他竟将人当成了刺客。 阿叶无声叹了口气,不知者不罪,只盼着这位离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他计较吧。 楚沅闻言心中暗道不好,怕是离公子因不熟路误闯了原公子的住处,被原公子当成歹人了。 “可有说明身份?” 吴郴看了眼阿叶,回道:“回大小姐,刚刚已经告知了,但……” 阿叶默默的低下头。 他已经扯着嗓子喊了是自己人,可两位公子仍然不停手。 这不能怪他了吧。 不同于楚沅的急切,楚婈则是睁着一双水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大雨中的两道身影。 半晌后,楚婈微微松了口气。 眼下瞧着是势均力敌,但百招内离公子必输。 担忧散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愉悦。 她之前判断的果然不错,他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 她觉得,他们好像更配了。 雨中的屋顶上,蓝白身影交织,长剑与玉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却被雷电掩盖,而那两道不停转换的身影则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楚婈勾唇,好整以暇的瞧着,果然好看的人怎样都好看,就连在暴雨中打架,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婈儿笑什么?” 楚沅瞧见楚婈唇角的弧度,极为不解。 此情此景,难道不是应替原公子担忧吗。 楚婈眨眨眼,嗯哼,得意忘形了! 沉默须臾,楚婈挽着楚沅的胳膊,娇声道:“婈儿是觉得原公子这般厉害,将来定能够保护好我,所以才开心。” 楚沅:“?” 是这样吗。 “且瞧他们二人这般生龙活虎,应该都没事。”楚婈继续道:“等他们打够了,自然就收手了。” 她本就想找机会试试离公子,眼下这一架可不正合她意。 见楚沅还欲说什么,楚婈又道:“姐姐放心吧,他们既然知道是自己人了,断不会下狠手的,可能只是想比试比试。” 吴郴瞧了眼那招招致命的二人:“……” 这哪是下狠手,分明是想弄死对方。 楚沅半信半疑,想着楚婈也看不懂,便转头问吴郴:“是这样吗。” 吴郴虽不善说谎,但看了眼眼神清澈明亮的楚婈,终是点头:“嗯。” 二小姐胆小体弱,还是不要将人吓着了。 听吴郴如此说,楚沅也稍微放了心。 众人又默默的看向在电闪雷鸣中纠缠的身影。 傅珩早早便发现了楚婈,离桑亦是。 最开始离桑是不愿与傅珩交手的,只一心去找丢了的蓝蝶,而过了几招后却发现对方的实力不在他之下。 雪山上就属离桑最爱找架打,但大师兄不耐与他比试,底下的师弟又与他差的甚远,一来二去,竟难逢合适的对手。 眼下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离桑早就把蓝蝶抛之脑后,一门心思与人过招。 傅珩在阿叶喊是自己人时就欲收手,但离桑死缠着不放,他只得继续应战。 况且,人生难得棋逢对手,摄政王又岂是会随意认输的人,打着打着,就都较了真。 在发现心上的姑娘观战后,两个男人体|内某种胜负欲更是有增无减。 招式愈发凌厉,动作也越来越快。 吴郴看的一颗心紧紧绷着,这个打法,怕是不分出个你死我活不罢休吧! 伤了离公子倒还好说,若准二姑爷有个好歹,他怎么交代。 楚婈却全然没有这个担忧。 直到…… 一声巨响传来。 定睛看去,却是屋顶被打破了。 将刚赶到的方管事惊的浑身一激灵。 “这……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哎哟,这可是刚铺的瓦片啊。” 楚婈顿了顿,道:“无妨,回头让雁和拨些银子过来重新修缮。” 主家都这么说了,方管事再心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 “砰!” 又是一阵响声传来。 隔着大雨,阿叶迷起眼仔仔细细瞧去,而后云淡风轻道:“屋檐被原公子劈了。” 方管事:“……” “呀,柱子被离公子打断了。” 方管事眉心直跳:“!” “嘶,都毁成这样了,这屋子得重新修了吧。” 方管事深吸一口气,看向楚婈欲言又止。 “方管事,那间屋子里可有放了什么东西,不会被殃及吧。”阿叶突然又道。 方管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房子都毁了,里头的东西还重要吗…… 不对! 重要! “二小姐,里头是刚采摘的荔枝,因怕今儿暴雨有所损伤,昨日便将一些熟透了的都摘了,准备明日天气好了就拿去集市……” “砰!” 方管事的话猛地顿住。 那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屋子,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坍塌。 别说里头是荔枝了,就是木头都能被砸得粉碎了。 长久的沉寂后,众人默默的看向楚婈。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位二姑爷是个精贵人儿,费银子,却不知是这么个费法。 楚婈的唇角始终弯着淡淡的弧度。 叫人看不出情绪。 实则…… 实则也没有多大的情绪。 这怎么也算一场巅峰之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得到的,就当,就当是她付的赏银吧。 楚沅却没楚婈那么心大,她抿了抿唇,面露自责。 若不是她将人带到庄子上,也不会闹出这事,可离公子曾救她于危难,这份恩情她不敢忘。 几经思索后,楚沅转头朝方管事道。 “无妨,一应损失由我承担。” 方管事动了动唇:“……” 他还能说什么。 方管事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从废墟堆里飞跃出来的两人。 一个恩人,一个准姑爷。 得,由他们闹腾去吧。 反正有人兜着。 “砰!砰砰!” 屋旁两棵几十年的老树,正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方管事干脆闭上眼。 眼不见为净! “砰!” 屋旁唯一的一个亭子应声而破。 楚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的私房钱虽不少,手上也有些铺子,但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楚婈唇角的笑容缓缓凝固。 这两人是什么深仇大恨,犯得着这么摧残她的庄子! “吴郴。” 吴郴躬身应道:“二小姐。” 楚婈端着温和的笑意,用格外娇软的声音道:“去问问二位公子,可打够了,要不要用了晚饭再打。” 吴郴一怔,看向楚婈。 二小姐这是生气了,还是在纵着姑爷。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该问的。 “是。” 吴郴离开后,楚婈又朝方管事道:“一应损失报给雁和。” 方管事早料到会是这样,面不改色的应下:“是。” “事后将清单抄多一份送到清和手中。” 方管事一愣,似有不解,但还是恭敬应下:“是。” 楚沅正欲说什么,却又听楚婈道:“姐姐放心,这点损伤无碍。” “姐姐的恩人便是婈儿的恩人,不过一些身外之物,由他们去吧。” 楚沅被她这股慷慨大度逗的哭笑不得,一时竟没找到话应对。 “姐姐。”楚婈牵起楚沅的手,也不给楚沅反驳的机会:“我们先去前厅等着吧。” 楚沅往雨中瞧了眼,见似乎没了动静,才点头:“嗯。” 二人刚离开,便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过来,落在廊下。 傅珩看向不远处那道背影,心中才生了懊恼之意。 她是不是生气了。 离桑随后停在他身边,也望着前头那道背影。 他是不是给她闯祸了。 一蓝一白并肩而立,同样湿透的衣裳和头发,同样懊悔失落的眼神,瞧着很是落魄。 半晌后,两人侧目对视,眼里火花四溅。 方管事当下便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挤在二人中间:“两位公子,还请沐浴更衣,往前厅用饭。” 僵持片刻,傅珩率先甩了衣袖径自离去,阿叶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离桑也甩了甩衣袖,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 他去哪儿沐浴更衣…… 方管事适时的端出一副温和的笑容:“离公子这边请。” 离桑摸了摸鼻子,嗯了声。 虽有些心虚,但迈出去的步子依旧是大摇大摆,桀骜不羁。 方管事早就将二人的伤势打量了一遍,心头略安。 离公子的背上手臂上腿上各有一两道血痕,额头上也有一处渗了血,但看人这大刀阔斧的样子,应当是没事的。 而原公子虽然衣裳破了好几个口子,但只有手臂上见了点血,比离公子的伤要轻的多。 所以总的来说,还是准二姑爷打赢了。 方管事客客气气的将离桑迎到一间客房,盯着人备好热水伤药,才放心的离开。 庄子上没有适合离公子的衣裳,只有准二姑爷的身形与离公子差不多,他去问问,能不能借一件。 毕竟是大小姐的恩人,不能怠慢了。 作者有话说: 离桑:胜负欲爆棚! 傅珩:衣裳不借! 第38章 是它么[VIP] 雨仍如柱落下,外头雾蒙蒙一片,已不见光亮。 饭桌前,楚婈姐妹二人安静的坐着,各自沉默,直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二人同时抬头,只见两道身影缓缓步入堂屋。 傅珩依旧是一身蓝色锦袍,只相对于之前那件颜色略淡了一些,恰与楚婈此时的淡蓝纱裙更相配。 身材修长,面若谪仙,一举一动无不透着金尊玉贵之气,那双清美的眸子里,比以往多了些锋芒。 楚婈一眼就能瞧出他不大高兴。 她目光轻转,落在了离桑身上,而后微微一怔。 若她没记错,这身衣裳是出自锦绣阁的。 所以,这就是他不高兴的缘由? 楚婈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人,也不知该说他大方还是小气。 视线再次在离桑身上划过,楚婈眉头微敛。 两次见离桑,他都是一袭白衣,颇有世外高人之感,而今换了紫色宽袖锦袍,似与之前判若两人。 少了飘渺如风,多了一丝贵气。 楚婈不动声色的挪开目光,她总觉得,离桑身上那股尊贵,像是与生俱来的。 她原以为他出身江湖,眼下看来却不尽然。 楚沅也几乎在同时垂首。 这人正经起来,倒还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模样。 方刘氏迎二人坐下后,便吩咐人传菜。 按理说,离桑为外男,不该与楚婈姐妹同桌,但如今在庄子上,一应从简,倒不必刻意去讲那些个规矩。 且有傅珩这个准姑爷作陪,也不算出格。 傅珩小心且快速的看了眼楚婈,见她神色自若,似乎并无不虞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应该没生气吧。 离桑亦是抱着同样的心态瞥了眼楚沅,见对方面上仍是一贯的温和,才收回视线。 桌上没人开口,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离桑摸了摸鼻子,斟酌再三后,道:“刚刚之事是我有错在先,一应损失我自会承担。” 傅珩端端坐着,只当没听见。 明显是还在较着劲儿。 楚婈楚沅对视一眼,楚沅才微微颔首轻声道:“此事离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离桑还欲说什么,却见方刘氏带着下人进屋上菜,他动了动唇,终是闭了嘴。 他壮似无意见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傅珩,无声叹了口气。 此事确实是他鲁莽了。 人家是楚府的正经准姑爷,他去跟他打架,不是正为难了娇花么。 离桑拢了拢衣袖,颇有几分不自在,他已多年未穿过这么繁琐的袍子了。 他又瞥了眼傅珩,对方依旧目不斜视,面色冷冽,似乎还在生气。 离桑瘪瘪嘴,这男人怎这么小气。 是他打架打输了,他摆臭脸做什么? 方刘氏也察觉出桌上的气氛不对,忙笑着打圆场:“饭菜已经上齐了,今儿雨天菜容易凉,诸位小姐公子先用饭吧。” 一顿饭各怀心思,但好在也相安无事,几人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完了晚饭。 楚沅暗地里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这二人又打起来了。 “离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待下人撤去碗筷,傅珩才看向离桑,语气不耐。 在暼到那紫色袍子时,摄政王烦躁更甚,这是她给他买的,怎么到头来就便宜了这个人。 他都还没有穿过! 凭什么就给了他! 摄政王一阵气闷,又不好发作,最后干脆不去看,眼不见为净。 要不是看在他曾有恩于楚大小姐,这身衣裳他想都别想! 离桑瞥了眼外头的瓢泼大雨,摇摇头。 这天老爷也不知是在成全他还是在为难他。 与其留在这儿招人嫌,还不如出去淋雨来的痛快,但是眼下却不是该离开的时机。 须臾后,离桑起身抱拳:“多谢招待,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楚沅楚婈同时起身回了一礼。 “薄酒淡菜不成敬意,离公子于我的恩情亦远甚于此,并无叨扰之说。”楚沅温声道。 离桑正欲伸向腰间的手顿住。 他沉思片刻,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便两清如何。” 楚沅一滞,看向离桑。 “我当日不过举手之劳,今日却得了大小姐亲手采摘的一筐荔枝,又毁了贵庄一处屋子,还得了一顿晚饭,所以怎么看我也是赚的。” 离桑轻笑道:“若是大小姐不觉得吃亏,我们之间便两清罢。” 若是如此能让她放下那段恩情也好。 总不能让人姑娘家心头一直记挂着此事,平添顾虑。 楚沅看着离桑几番欲言又止。 他救的是她的后半辈子,是她的一生,岂是一些身外之物能偿还得清的。 “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离桑在楚沅开口前,又道。 楚沅颔首:“离公子但说无妨。” 离桑刻意忽视那道灼热的视线,他也很是无奈,也不想在此碍人眼,只是那该死的蓝蝶还没找到! “我丢了一只蝶还未找到,眼下外头大雨也不好去寻,不知可否在此处借住一宿,待寻到蝶便即刻离去。” 离桑道:“当然,我会付一应费用。” 傅珩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不知离公子丢了什么蝶。”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丢了蝶,这借口未免太过敷衍! 离桑摸了摸鼻子,不怪人不信,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是一只纯淡蓝色的,翅膀接近透明的蓝蝶。” “刚刚意外闯入原公子的屋外,也是因为在寻它。” 话落,屋里又陷了一片安静。 蓝色的蝶他们见过,但纯淡蓝色,且翅膀还是透明的,他们闻所未闻…… 可若是借口,未免也太糙了些。 想留下来直接以大雨为由岂不是更合理,缘何要找这么荒唐的理由。 楚沅神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楚婈心里却是有了计较。 他于姐姐有恩是铁打的事实,如今外头大雨滂沱的确不适合行走,他们总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将人连着大雨赶走。 且不论那蓝蝶是不是借口,他的目的都是留在庄子上。 她已然清楚他的实力,虽确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对上原公子还是略逊一筹,且还有她在,就算他想做些什么,也难以如愿。 既然如此何不依他所言,也正好探探他到底有何意图。 楚婈微微向前迈了一步,轻声道:“庄子简陋,离公子不嫌弃便好。” 离桑忙道:“不嫌弃,不嫌弃。” 他活了二十几年,这大概是他最不要脸,也最丢人的一天吧。 一切起因都是那该死的蓝蝶! 想到那罪魁祸首,离桑就恨得牙痒痒。 它最好能寻到少主,否则,他将它翅膀都给拆了! “你刚刚说,你那只蝶什么颜色?” 突然,傅珩冷声道。 离桑挑了挑眉,这人不仅气性大,记性也差。 虽然很不想回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离桑扯出一抹假笑回道。 “淡蓝色。” 傅珩眼里复杂更甚,又瞥了眼楚婈后背某处:“几近透明的翅膀?” 离桑继续假笑:“没错。” 随后,摄政王垂首半晌不语。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蝶,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信。 “原公子可是见过?” 离桑盯着傅珩看了片刻,突然反应了过来,语气略有些急切。 楚沅楚婈也跟着侧目看向傅珩。 须臾,傅珩抬头,淡淡道:“见过。” 不止离桑,楚婈姐妹二人也是好一顿惊讶。 原公子可不是信口胡说的人,他说见过那就一定见过。 所以,这世上还真有这种蝶…… 离桑这回脸上不再是假笑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傅珩面前:“不知原公子在何处见过。” 傅珩抬头看着他,觉得那身紫色很是碍眼。 “三百两。” 离桑一滞:“?” 这是要讹他…… 楚婈:“……” 他缺银子了? 楚沅:“……” 原公子不像那种人啊。 伺候在一旁的阿叶默默低下头,不,原公子绝对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行!”离桑尽量维持着唇角的微笑,从腰间摸出荷包:“三百两!”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花三百两去赎一只蝶! 傅珩在众人诡异的视线下接过荷包,还数了数,才道:“阿叶。” 阿叶硬着头皮上前:“原公子。” “回去以后到锦绣阁重新定一套衣裳。”傅珩面不改色的将荷包递给阿叶。 阿叶一愣:“?” 这怎么扯到衣裳上去了。 “你身上的衣裳是我的未婚妻付的银子,你穿不合适。” 傅珩看着离桑,平静道:“所以,就当是你买下了这套衣裳。” 如此一来,就不算是她买的了。 一想到旁人穿的衣裳是她付的银子,他就恨不得再把人揍一顿。 离桑僵硬的低下头,再次打量了一遍身上这套紫色锦袍,而后又僵硬的抬头看着傅珩。 所以这人摆脸色是因为他穿了他未婚妻买的衣裳…… “方管事说,这是新的。” 傅珩抬眸:“那也是给我买的。” 想了想又加了句:“若是穿过了,你想都别想,多少银子都不给。” 他穿过了就是他的,凭什么给他。 离桑:“……” 他稀罕他穿过的! 楚婈看着男人那打翻了醋坛子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 忍到这时候,也是难为他了。 “行!”离桑忍不住轻笑一声:“多谢原公子割爱。” 气性大归大,但着实有几分可爱,竟为了套衣裳置半天气。 “衣裳买了,可否请原公子告知,蓝蝶在何处。” 傅珩此时面色也稍缓,起身走向楚婈。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一手轻轻拔开楚婈垂在后背的青丝,一手揪住蓝蝶的翅膀。 “是它么。” 离桑瞪大无比震惊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鞠个躬,红包补偿小可爱们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一下班就抢苗苗,抢了快两个小时都没抢到,最后还是朋友帮忙连续抢了三小时才抢到一个号, 第39章 少主[VIP]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蓝蝶身上,那几近透明的翅膀被捏在指尖,脆弱中透着几分空幽,似不像是世间该有的生灵。 离桑短暂的惊愕过后,视线便在蓝蝶与楚婈之间不停转换。 "让蓝蝶附身,且背后有凤凰花之人,便是少主" 他不知道蓝蝶究竟是凭什么认的人,但它确实在他眼前附身于楚二小姐背上。 就算他不相信这只蝶,但他相信师父。 师父从无虚言,也断不会在此事上判断失误。 离桑盯着楚婈,眼里满是光亮与灼热。 所以,楚二小姐就是他们的贺若少主! 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淹没,离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接到师父的任务时,他可是做了长久的准备,却没想到才短短一月余,便叫他找到了人。 看来老天还是偏爱他的,不忍他满天下乱窜,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就在离桑喜不自胜朝楚婈冲过去时,被一道身形挡住。 离桑蓦地顿住,才没有直接撞上去。 “你做什么!” 傅珩眼里盛着一层寒霜,阴森骇人,杀气腾腾。 离桑:“……” 这人又想打架? “是否可以离开了。” 傅珩将在他指尖一动不动的蓝蝶递到离桑眼前,冷声道。 如此放肆盯着姑娘瞧,果然是居心叵测! 离桑眨眨眼,眼前的人明显已经动了杀心,须臾,离桑的理智缓缓回笼。 他刚刚太过急切,怕是叫他们误会了。 他应该没有吓到少主吧。 思索片刻,离桑陪着笑从傅珩手中接过蓝蝶。 这家伙半天了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捏死了。 离桑将蓝蝶小心翼翼的放入贴身的香囊,这小东西可是大功臣啊,就这么死了还真是罪过。 好在蓝蝶并没有被捏死,一被松开就又要往出来钻,离桑眼疾手快的收紧带子,小东西要学会惜命才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别再出去送死了。 离桑再抬头时,傅珩面上已极为不耐。 “那个……我……我有件事想单独问问楚二小姐,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其他意图。”离桑虽很不想再去招惹人,但他又必须这么做,于是只能陪着笑不怕死的道。 话刚落,傅珩便已抬手,离桑忙后退一步,急急道。 “哎哎哎,就就……就问一句话,你别动手啊!” 虽然他也不怕再打一架,但眼下还是确定少主的身份最紧要。 “不单独也行,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但此事很是重要,能不能借点笔墨……” “不能!” 话未完,便被傅珩果断拒绝。 离桑眨眨眼:“……”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死活说不通呢! 他像是那种对别人未婚妻动心思的人吗! 就算是他真有所图谋,那也是对旁边那位姑娘啊。 “原公子。” 就在离桑心里开始冒火时,便见楚婈上前轻轻扯了扯傅珩的衣袖。 “你在这里无妨的,就按离公子说的取笔墨来可好?” 楚婈抬眸定定的看着傅珩,柔声道。 从在她身上发现蓝蝶后,离公子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但她能感觉到他并无恶意,所以她也想知道他到底要问她什么。 傅珩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情愿。 但她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不顾她的意愿。 傅珩转头瞪了眼离桑,才看向阿叶,冷声道:“取笔墨。” 半刻后,离桑提笔立在桌前,楚婈与他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 傅珩与楚沅则稍退了几步,既看不到纸上的内容,也能让楚婈在他们的视线中。 离桑没有急着落笔。 他直接问姑娘背上有没有凤凰花,实在太过唐突。 若真有也就罢了,若是蝶认错了人,他恐怕立刻会被当成登徒子,被那个浑身冒冷气的人给弄死。 楚婈也不着急,安安静静的等着。 好半晌后,离桑终是抬手,缓缓下笔。 须臾,纸上便留下三个字。 "凤凰花" 楚婈淡然的面色有了一丝裂痕,袖中的手逐渐紧握。 离桑没有错过她那一瞬的僵硬,他眼睛一亮,又跟着写下几个字。 "蓝蝶落处,可是凤凰花" 他本是想先稍作试探,若是她对凤凰花毫无反应,他便再想别的法子。 可是她的神情告诉他,她知道。 所以他才敢直接了当的问。 而楚婈在看到后面的问题后,蓦地抬眸看向离桑。 原公子从她背上将蓝蝶取下时,她自然知道它大概在什么位置。 它停留的地方,正是在那所谓的凤凰花胎记处。 可是,他是如何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她与清和,无人知晓! 离桑一直注意着楚婈的反应,见她如此神态心里便已经有了底。 看来,那小家伙确实有些本事。 随后,离桑又快速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贺若族离桑,拜见少主" 楚婈面上的伪装在这一刻终于完全褪去,她定定的瞧着离桑,却见对方勾唇,朝她轻轻颔首。 说不惊愕是假的。 楚婈此时心里已是如雷在击。 贺若族! 他竟是贺若族人! 也就是爹爹的族人。 她对贺若族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爹爹曾是贺若族的少主,在京城任国师时与娘亲成亲,本该回贺若族继任族长,却因宝物暴露遭人觊觎逃出京城。 逃亡期间,爹爹曾给族中去信下令不许他们出山相救,这是她偶有一次听爹爹与娘亲谈话时得知的。 她幼时一直不明白,爹爹那时为何不让族人相救,直到后来她在楚府待了数年才隐约明了爹爹的顾虑。 那时他们遭多方人马截杀,光凭一族之力,又哪能与朝堂江湖相抗。 爹爹不回贺若族,下令不许相救,是怕牵连族人。 爹爹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带娘亲和她回雪山,可最后却身死异乡。 她隐藏真实身份于楚府十年,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与贺若族的人有交集。 可是,他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且又为何称她为少主。 楚婈盯着离桑迟迟不语。 离桑将所写的字尽数放至早已备好的烛火上,一股青烟缓缓上升,须臾后化为虚无。 刚刚的一切好似从未发生,但楚婈知道有些事情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了。 离桑真的是贺若族人么。 若真的是,他为何下山寻她。 他又为何知道她身上有凤凰花,又为何只凭凤凰花便知道她的身份。 这一切都是一个如雾般的谜团,紧紧围绕着楚婈。 她迫切的想知道,却又极力隐忍。 想要确认离桑的身份不难,但她突然生了股怯意。 待拨开云雾后,那一切是不是她能承受,且愿意承受的。 离桑似是看穿了楚婈的想法,用手指在纸上轻轻划着。 "今夜子时,荔枝园" 楚婈挪开目光,面色已恢复如初。 半晌后,她才轻声道:“离公子可是在找什么人。” 离桑:“?” “这可是什么暗号。”楚婈:“我看不懂,离公子应是认错人了。” 离桑一怔,猛地醒悟过来,他后退一步,右手掌心执于额前,左手以半拳相托,弯腰拜下:“抱歉,是我认错了人,请楚二小姐勿怪。” 因有楚婈挡着,傅珩楚沅并未完全看清离桑行的是何礼,只觉得很是庄严郑重。 而楚婈却瞧得真真切切。 她唇角绷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礼她见过,爹爹曾教过她几回,说这是贺若族人对族长,族长夫人与少主才能行的拜礼。 而长老与弟子之间,是左手以手掌相托。 他唤她少主,行的又是贺若族最高的拜礼,这究竟是为何。 但不论是何缘由,他的身份她已无需再证实。 他的确是贺若族人。 身后传来动静,楚婈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又是如往常一般的纯挚,整个人瞧着也是娇娇软软的。 “可问完了?” 傅珩立在楚婈身侧,淡淡道。 他听见了楚婈的回答,大概猜到是离桑认错了人。 可他总觉得此时的离桑与刚刚不同。 多了些沉稳,与严肃。 “问完了。”离桑勾唇,微微颔首:“是我唐突了。” 少主是寻到了,但师父没告诉他,少主若有了未婚夫该如何。 且人还是个武功高强的醋坛子。 不大好惹。 “蓝蝶既已寻到,在下这便离开。” 不好惹便不惹吧,毕竟是少主的人。 他还是先去通知花鸢,让她回雪山报信。 离桑朝几人抱拳,目光在楚沅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 “后会有期。” 楚沅忙屈膝回礼,耳尖隐隐发热。 她怎么觉得,他那句话像是特意说给她的。 离桑走的很是洒脱,哪怕外面仍是雷鸣电闪。 几人盯着门口,直到彻底没了动静才回头。 “婈儿。” 楚沅上前正欲说什么,外头却又有了响动。 傅珩皱眉,这是去而复返了? 然来的并非离桑,而是一个熟人。 “大小姐,二小姐,原公子。”方管事急急进来一一行了礼,才侧过身子,看向身后的人。 “这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说是有桩案子需要配合调查。” 他是很不想把人放进来的,两位小姐都在庄子上,要是知道附近发生了命案难免会受惊,但人家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他拦也拦不住。 且想着原公子也在,这才将人领过来。 景白安的确是来查案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又碰见了傅珩。 傅珩亦是。 他很清楚景白安来江南是查什么案的,且寻常案子到不了他跟前,今日冒雨前来,不用想便知道怕是又发血案了。 两人视线相撞,片刻后又挪开,各自都有些无奈。 怎么每次都有他……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傅珩:怎么每次血案他都在附近…… 景白安:怎么每次案发摄政王都在 婈婈对以前的事知道的不多,真相也并不是全都知道,所以现在她还不知道她最大的仇人是谁 第40章 盘查[VIP] “景大人。” 屋内安静片刻后,傅珩颔首:“不知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楚沅楚婈也忙朝景白安屈膝施了一礼。 景白安壮似无意上前一步错开傅珩的礼,目光扫过楚婈姐妹二人时,在楚婈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已从管事口中得知这是楚府的庄子,摄政王又在此,所以这应当便是楚府的两位小姐。 而被摄政王护在身后的这位,就是楚二小姐罢。 景白安眉眼微垂,颔首回礼。 原来竟是她。 他在京城见过她。 彼时亦是刚发血案,锦衣卫沿街盘查,她当时似是被吓哭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如此巧合,她如今竟成了摄政王的未婚妻。 “附近官道发生了命案,我们已对方圆十里展开搜索,而此处是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庄子。” 景白安:“例行公事,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话落,楚沅楚婈的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楚沅上前握着楚婈的手,尽管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怵,但她还是无声安抚着妹妹。 楚婈咬咬唇,往她身边靠了靠,眼里泛着盈盈水光,将胆小温软的闺阁娇女演了个十成十。 见姐妹二人惊慌失措的相依,傅珩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景大人大张旗鼓带人擅闯庄子,是否有些不妥!” 傅珩冷声道:“景大人是觉得两位小姐与案子有关,还是本……我与案子有关。” 景白安一滞,瞥了眼受惊的姐妹二人。 据目击证人称,凶手武功极高,来无影去无踪,怎么看都与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挂不上勾。 至于摄政王,那就更不可能了。 这位想杀谁,不过一句话的事,不至于这般复杂。 但是…… “案发之地离此处较近,必须核查,请诸位配合调查。” 哪怕此处看起来与案情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但该走的程序却不能少。 景白安避开傅珩的目光,一板一眼道。 傅珩眉头微凝,正欲开口,袖子却被人轻轻拽住。 他垂眸看去,却见一只柔弱纤细的手正捏着他的衣袖。 “原公子,叫景大人问吧。” 姑娘声音微颤,明明害怕极了却不愿难为人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傅珩绷直唇角,下意识握住那只手。 冰凉与灼热相撞,二人同时一怔。 楚婈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与娇羞,而后快速垂首,耳尖微微泛红。 傅珩眼神微沉,稍微用了些力握住手中的柔软:“别怕,我在。” 楚婈抿着唇瓣,轻轻点点头。 “好了,景大人问吧。” 傅珩上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 景白安看着这一幕,唇角几不可见的一抽。 他从未想过,京中清冷矜贵,不染尘俗的摄政王,有朝一日会将一位姑娘放在心尖尖上护着。 所以摄政王并非是不近女色,端只看那女色美不美罢了。 遇着楚二小姐这般的颜色,饶是他傅珩,也英雄难过美人关。 “好。” 景白安沉声道。 虽有些不合审案的规矩,但他若不同意,把人惹急了恐怕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庄子上可有武功高强之人?” 楚婈几乎整个人都被藏在傅珩身后,闻言微微探出头,摇了摇:“没有。” 武功高强的人都在这儿了。 景白安:“可有庄子上所有人的名单。” “有。” 楚婈看向方管事,后者忙会意去取,却听景白安道。 “劳烦将庄子上所有人请出来一见。” 方管事看向楚婈,得到示意后才应下:“是。” 景白安再次看向楚婈,若他没看错,此处竟是楚二小姐做主。 可论长幼,不该是楚大小姐做主? 莫非,这庄子是在楚二小姐名下。 在方管事去取名单的间隙,景白安又公事公办的询问了几人。 “请问楚大小姐,今日未时在何处。” 楚沅:“回大人,彼时正逢大雨,我在荔枝园亭中避雨。” “可有人作证。” “回大人,府中护卫与庄子里的工人皆可作证。” 景白安颔首嗯了声,又看向楚婈问了同样的问题。 “请问楚二小姐,今日未时在何处。” 楚婈:“回大人,彼时我亦在荔枝园另一亭中避雨。” “可有人作证。” 楚婈抬眸看向傅珩,咬了咬唇轻声道:“原公子可作证。” 景白安侧目看向傅珩。 傅珩沉着脸不耐烦的嗯了声。 他中途虽有离开,但这并不重要,没必要拿出来说。 景白安本也对楚沅姐妹二人没有疑心,问话不过也是例行公事,听得都有人证,便没再追问。 “我彼时与未婚妻在一处,还有一个丫头,可相互作证。” 傅珩在景白安之前开了口:“景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景白安下意识颔首:“没有。” 他听出来了,摄政王这是在提醒他,离楚府远些。 他也不想招惹,可谁让事情偏偏这么巧,命案就发生在这庄子附近,死者的致命伤又与前几桩血案一模一样,他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直到方管事将庄子上的所有人带来,景白安才又道:“分开询问。” 庄子上所有的工人护卫都被分开,一一接受盘查。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锦衣卫进屋禀报。 因为那时正是暴雨,工人都回了屋,几乎所有人都有人证。 有几个落了单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工人,不会半点拳脚功夫。 所有的盘查结果出来后,只有一处与景白安之前问的有些出入。 景白安走向傅珩。 “未时,原公子曾返回过庄子上取药?” 傅珩随意的嗯了声。 他回庄子上被不少人瞧见过,被盘问出来并不意外。 “也就是说,未时原公子与楚二小姐不能相互作证!” “请问楚二小姐彼时身在何处!” 景白安面色突变,眼神凌厉的看向楚婈。 楚婈身子一颤,下意识往傅珩身后躲了躲,很是委屈的道。 “雨……雨那么大,我自然一直在亭中。” 他们不能相互作证,他问她做什么。 难不成她比原公子看起来还像凶手? 虽然,她的确就是。 “原大人!”傅珩将楚婈护在身后:“我取药前后用时不到两刻,原大人是觉得我未婚妻一介弱女子能在短短两刻内能赶至官道,杀完人再返回荔枝园?” 楚婈抿着唇,眼里一片水雾。 虽然听起来不大可能,但她是真的能呢。 在傅珩显而易见的怒火中,景白安收回视线。 “例行公事,请见谅。” 的确,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又经过几番查验,并未发现可疑之处后,景白安才带着人离开。 但他还是冒着大雨去了趟荔枝园。 荔枝园□□有七处亭子,他直接选了离官道最近的那处,往返案发现场求证,最后的结果是超出两刻。 且中间还需要一定的作案时间。 这样的身手绝不是楚二小姐那般的闺阁娇女能有的。 景白安彻底打消疑虑,回了城中。 夜色渐深,暴雨也缓缓消停了下来,到了子时,只落着些毛毛雨。 楚婈立在窗前,略有几分犹豫。 她该去吗。 去了,心中的疑问可能会迎刃而解,但也有可能,真相会是她无法承受的。 可不去,她又不甘心。 楚婈轻轻闭上眼,须臾后再睁开。 她得去。 得去弄清楚背上那与娘亲一模一样的凤凰花,到底意味着什么。 得知道当年的事,是否真是如爹爹所说,是因被人觊觎宝物。 做了决定后,楚婈迅速的上夜行衣,飞速的前往荔枝园。 楚婈到时,离桑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见楚婈后,抬手拜下:“离桑见过少主。”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小的一章,怂哒哒的溜走。 第41章 勿要再认错人[VIP] 楚婈错开身子,未受这一礼。 她从未想过回贺若族,对所谓的少主更没兴致。 离桑微微顿了顿,才径自起身。 师父交代过,若少主不愿回极北之地,不得勉强,只需留在少主身边护她安危即可。 眼下看来,又被师父猜对了。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离公子。”楚婈道。 她并不完全信任离桑,是以来时并未暴露武功,也仍是平日娇软的模样。 离桑:“少主请问。” “离公子还是唤我楚二小姐吧。” 离桑垂首,未做回应。 师父还说过,若是少主不认这个身份,那就死缠烂打,缠到少主认为止。 或许,师父是认为他脸皮够厚,才把这个差事给他罢。 “请问离公子,为何知道凤凰花,又为何唤我少主?” 楚婈盯着离桑,缓缓道。 离桑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回少主,是因为蓝蝶。” 楚婈皱眉,那只淡蓝色的蝶? “离桑下山时,师父将此蝶交于离桑,并言让蓝蝶附身,且背后有凤凰花之人,便是少主。” 离桑:“少主是贺若族唯一的嫡系血脉,是整个贺若族的少主,离桑自然该要如此称呼。 ” 楚婈微怔,就因为一只蝶确认了她的身份,听起来颇有些离奇。 见楚婈沉默不语,离桑又道:“此次下山寻少主,有两个缘由。” “一是贺若族如今无首,族人皆在等少主回归。” 更确切的来说,是在等她长大。 “二是,师父说有人要对少主不利,命我等速速寻到少主,保护少主安危。” 有人对她不利? 楚婈挑眉。 他口中的少主是贺若婈,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还会遭人惦记? 就算是有人知道她还活着,也要找的到她才行,难不成那些人也有一只离奇的蓝蝶? 思索片刻,楚婈岔开了话题。 “离公子可知凤凰花?” 离桑闻言一怔,面色略有些复杂。 他原是不知的,是下山前师父将当年之事告诉了他。 见离桑此般神色,楚婈心里便有了答案,交叠在腹间的双手微微紧握,声音却依旧平静。 “烦请离公子告知。” 离桑:“是。” 师父说过,若少主问起过往,他便要如实告知。 看来又被师父说准了,少主对当年的事怕是并不清楚。 离桑先是试探问了句:“少主可听说过一句话。” 楚婈回头看着他。 “凤凰花开凤凰出,得凤凰者得天下。” 楚婈先是不明所以,须臾后却浑身一凉。 她猛地看向离桑:“说清楚。”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凤凰花开,指的怕就是娘亲与她背上的凤凰花! 如此说来,岂不是…… “少主所想不错。”离桑正了面色道:“十七年前,这句歌谣在京中盛传。” 楚婈只觉腿脚一软,后背冒起一股冷汗。 十七年前的凤凰花开,说的就是娘亲! 得凤凰者得天下…… 这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旦娘亲背上的凤凰花被公之于众,那面临的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先是歌谣四起,后又传出夫人背上凤凰花开,天子多疑,一时便没人敢与沈府扯上关系,那时夫人本已是内定太子妃,但太子在次日大选上另择旁人。” 离桑缓缓将知道的尽数道来:“流言四起,沈府可谓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烤,夫人几乎也被逼上了绝路,就在那时,少主的父亲也就是前任贺若少主出现在沈府,欲替夫人查探凤凰花的由来。”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去竟出了岔子。” 楚婈神色紧绷,果然这一切与她知道的都不一样。 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离桑也难以开口,几经思虑,才道。 “雪央少主与夫人在沈府有了夫妻之实。” 楚婈浑身一僵,呆滞的看着离桑,似一时没反应过来。 爹爹明明说是明媒正娶,怎会还有这桩事! “此事不知为何被传了出来,天子得知后,便下旨赐婚。” 离桑继续道:“贺若一族本有辅佐天家护云宋之责,断不会做出改朝换代之事,且那时雪央少主任国师之期已到,夫人能嫁给雪央少主,回极北之地不再出世,便已是最好的结局。” “可最后为何竟还落得那般田地。”楚婈没忍住,带着几分怒意道。 既然已经有了最好的结果,为何还要遭人围剿,四处逃亡! 离桑无声叹了口气:“可惜世事难料。” “就在大婚之夜,雪央少主携夫人连夜逃出京城,为保住沈府,沈大人去了宫中向天子禀报,次日,圣旨下达,说雪央少主偷天家藏宝图离京,有谋反之意。” “至于雪央少主为何连夜离京,暂时还不清楚,但据师父所说,多半是因为藏宝图。” “后来的事情少主应该也都知道了,没人抵挡得了藏宝图的诱惑,他们打着正义的幌子追杀围剿,目的却都在藏宝图上。” 楚婈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爹爹怎么可能偷天家的藏宝图,更不可能有什么谋反之意! “的确不可能。”离桑知道楚婈的意思,无声叹了口气道:“雪央少主不可能会偷藏宝图。” “因为,那藏宝图本就是贺若族的。” 楚婈震惊的盯着离桑。 藏宝图是贺若族的! 可为何圣旨会说是爹爹偷的! 难道…… “当年的事师父并不完全知晓,天子为何下那样的圣旨如今只有一个猜测,无法证实。” 离桑没有明说那个猜测是什么,但他知道楚婈懂。 既然不是偷的,那么圣旨上所说便是假的,可圣旨是天子下的,这意味着什么不难猜测。 “至于藏宝图的秘密如何泄露出去的,眼下还未有眉目,只知道是贺若族出了叛徒,但至今还未确定是何人所为,又是有何企图。” “腹背受敌,雪央少主担心连累贺若族,便下令不许族人出山,与族人联系也极少,但期间送回了少主的心头血。” 楚婈越听面色越沉。 若真是天子因为觊觎藏宝图,嫁祸给爹爹,那事情就复杂的多了。 “心头血? ” 离桑解释道:“贺若族有一门秘法,取心头血可点一盏心命灯,人死,灯则灭。” 楚婈这才了然,原来这就是贺若族为何知道她还活着的原因。 不对! 楚婈看向离桑,沉声道:“所以,还有人知道我活着。” 不然,他为何会说有人会对她不利。 定是那些人也确定她还活着! 而他还说,贺若族有叛徒…… 离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少主猜的不错,前些日子,有人闯入山顶,看到了少主的心命灯。” 楚婈深吸一口气,合着她是让贺若族的人给暴露了! 她就说呢,她隐藏的好好的,谁那么有本事会看出端倪。 “离公子认错人了,我并非你所说的少主。” 楚婈转身就往回走。 他能找到她,那么躲在暗处的人亦能通过他找到她! 只要她与贺若族纠缠多纠缠一日,她暴露的机会就越大。 “少主,少主。” 离桑忙追上去:“少主放心,我是借着山中弟子下山历练暗中调查的,不会被人发现。” 楚婈的脚步更快了。 十年了,都还没揪出当年的叛徒,让她如何相信他们。 她不怕仇人找上门,但她怕敌在暗导致束手束脚,也怕会牵连楚府。 “离公子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今日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楚婈顿住脚步,回身看着离桑,正色道:“我如今只是楚府二小姐,过着普通安宁的日子,日后亦是如此,请离公子勿要再认错人。”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好生养[VIP] 楚婈离开后,离桑在原地静默了许久。 他懂她的顾虑,懂她的担忧,所以他此时没有办法再往前一步。 他是从万丈深渊里爬出来的,明白她所说的平静安宁有多么的珍贵。 可是,若当真能就此过安生的日子,他便不会下山。 树欲静而风不止,出现在雪山顶上的叛徒,必不会善罢甘休。 离桑不远不近的跟着,见楚婈进了院子才折身离开。 离开自然不可能,他有办法找到少主,叛徒可能也一样有,少主不想看见他,他就在暗中保护她便好。 次日,离桑与花鸢会和,二人改头换面,在楚府附近购了一间宅子,对外以兄妹相称。 因有血案发生,楚婈一行人也在次日一早回了楚府。 楚夫人得知后也吓得不轻,后头好长一段日子都不许姐妹二人出门。 楚婈也以受到惊吓为由,用完晚饭早早就回了储安院。 只没多久,便听清和说原公子过来了。 她短暂的怔愣后,便将案上的册子收好出了里屋,一到堂屋就看见傅珩背对她而立。 “原公子。” 楚婈上前微微屈膝。 傅珩应声回头,颔首:“二小姐。” 楚婈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目光却被他怀中的猫儿吸引。 她沉默片刻,眨眨眼:“是猫儿又想见我了?” 傅珩:“?” 随后他便想起那个微醺的夜晚,因心中思念过浓,他抱着熟睡的猫儿同她说,猫儿想见她。 摄政王神色微晒。 此时想来,当时的举动既愚蠢又幼稚。 “不是。” 傅珩将怀里的猫儿递过去:“它很乖,可以陪着你。” 这下倒是楚婈愣住了。 他把猫儿给她做甚。 他不是最喜欢这小家伙么,听阿叶说,连给它洗澡都是亲力亲为。 “楚府护卫众多,不会有歹人闯进来,你无需害怕。” 傅珩又道。 楚婈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她因命案受惊害怕,才特意将猫儿送来陪她。 “嗯。” 楚婈上前接过猫儿,惹来猫儿一声轻唤,但只软绵绵的叫了声后,便将头埋进楚婈怀里,眯起眼昏昏欲睡。 楚婈被它疲懒的模样逗的莞尔。 她两次见这小家伙,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她没养过猫,但听说很是好动。 莫非这只格外娇气些? 傅珩是听阿叶说二小姐受了惊身体不适,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见楚婈露了笑颜,他才略微宽心。 “我明日便把它送还给你。” 楚婈本就没有害怕,人都是她杀的,她有什么可怕的,留下这东西,一是因为不愿辜负傅珩的心意,二则是因为…… 猫儿身上软乎乎的,摸着很是舒服。 她以前对这些小东西并无特别的感觉。 但现在,好像很不错。 傅珩:“无妨,它本就是你买的。” “买给你的就是你的。”楚婈轻声道:“可有给它取名字?” 傅珩点头:“取了。” “叫圆圆。” 楚婈一怔:“?” 原原? 傅珩也瞬间反应过来,眼神微闪:“是团团圆圆的圆。” 京城王府里那只,叫团团。 “嗯。”楚婈抿着笑点了点头。 团团圆圆,这是他所期望的吗。 “时辰不早了,二小姐早些歇息。”傅珩。 楚婈点头:“嗯。” 随后又道:“原公子不必这么生分。” 傅珩疑惑的嗯了声,而后才明白过来楚婈所指何意,顿了顿道。 “那我唤你婈儿可好?” 这么唤楚婈的人不多,但傅珩叫来,却有不一样的味道。 楚婈面色微微发热,但还是轻轻应了:“好。” 得到允许,傅珩薄唇轻弯,看着面前羞涩的姑娘,很是认真低沉的唤了声:“婈儿。” 这回楚婈耳尖也开始发烫。 “时辰不早了,原公子早些回去罢。” 傅珩原应该就此应下,可不知为何,瞧着姑娘微红的面色,忍不住起了挑逗之意。 “婈儿也不必与我生分。” 楚婈头低的更低了:“……” 这人今儿脸皮怎么这么厚。 她不唤他原公子,难不成唤……梦洲? 这也未免太过亲近了些。 在傅珩期待的目光下,楚婈最终还是没有唤出声。 姑娘又恼又羞的抬眸瞪了他一眼,惹得摄政王爽朗大笑,道了句"婈儿不急,慢慢来"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 楚婈盯着他轻快的背影,眉心直跳。 她以前怎没看出来这人还有这么顽劣的一面。 如谪仙般的美人儿,落入凡尘后鲜明,生动,多了烟火气儿,也少了几分距离感。 楚婈不禁笑出声。 这样的美人儿,她还真是喜欢得紧呐。 清和一进来便瞧见楚婈一边给猫儿顺毛,一边笑的无比温柔。 她微微一愣。 小姐眼里的光好像更甚了。 也更美了。 她刚刚进来正好看到原公子从院里离开,所以小姐笑的如此开怀,是因为原公子吧。 清和不忍打扰,在立了好半晌见楚婈抬头看过来,才上前:“小姐。” “这便是给原公子的那只猫儿。” 楚婈点头:“嗯。” “今夜它跟我睡。” 清和一怔:“嗯?” 不等她反应过来,楚婈已将猫儿抱着步入寝房,清和赶紧跟上。 “小姐是让它睡床上。” 清和一边掀开纱帐,一边道。 楚婈将猫儿放在枕边,嗯了声。 “它很干净。” 它身上与它的主人一样,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很好闻。 足矣说明,它的主人有多爱惜它。 清和见楚婈兴致极高,断不会泼冷水,伺候楚婈就寝后,便去幽归院欲取些猫儿的吃食过来。 小东西被原公子养的精贵,到了这里自然不能把它饿着。 清和离开后,楚婈却没有睡着。 猫儿身上的清香时不时萦绕在鼻尖,就仿若那人仍在身旁。 半晌后,楚婈无声叹了口气。 这人到底给这只猫儿用的什么香! 怎她一闻着就想起他,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平静。 就在这时,楚婈眼神突变。 她蓦地睁眼望向房顶。 有人! 楚婈悄然起身,屏气凝神。 可半刻过去上头却毫无动静,仿若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又等了片刻,仍无动静传来,楚婈皱了皱眉,莫非只是她的错觉? 恰在此时,有一股极淡的味道传来。 楚婈诧异,这是……酒? 有人在她屋顶上饮酒? 与此同时,傅珩有些惋惜的看向湿了的瓦片,刚刚一不留神洒了好些。 这可是上好的清酒,可惜了。 这慢慢长夜,无酒多难熬。 他回去后便觉不安心,案发之地离庄子太近,他有些担忧,她本就受了惊,若再有个万一,她定要吓破了胆。 于是,他便提了一壶酒过来,想着这两夜都在这儿守着她。 情窦初开的少年,大多都是一腔孤勇,想到什么就做,就算是摄政王也不例外。 然他却不知,底下的人早已发现了他,且因为他的到来睡意全无。 楚婈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屋顶上的人离开。 不知是那人太有耐心,还是……就只是来这里喝酒的? 楚婈有些恼怒的躺回床上。 这人是有多会挑地方!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若来人知晓此地是何处,她便很容易暴露。 所以在那人动手前,她只能按兵不动。 然到子时将近,屋顶依旧没动静,人也未离开。 最后楚婈终是撑不住,不知不觉间便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到天亮,楚婈猛地惊醒。 她竟睡着了! “小姐醒了。” 清和听得动静自屏风后入内,打帐道。 楚婈醒神,正欲掀被起身,却触及到一片柔软。 她一愣,当即便提了内力。 “这猫儿竟这般嗜睡。” 清和瞥了眼被子里鼓起的一个小包,轻笑道。 楚婈闻言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被窝里那团毛绒绒的是什么东西。 她闭上眼微微松了口气。 应是昨夜太过紧绷了。 想到此,楚婈又在心里将昨夜屋顶上的人埋怨了一遍。 怕吵醒猫儿,楚婈起的很是小心。 但鼓起的那团还是动了,且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声音:“喵。” 似在撒娇,又似在怪罪人吵醒它。 楚婈不禁失笑:“竟这么娇气。” 随后,一个圆圆的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来回的看着楚婈与清和。 而后整个身子都钻了出来,轻轻软软的踩在被子上:“喵。”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楚婈竟觉心中格外柔和,她俯身将猫儿捞进怀里,戳了戳它的脑袋:“怪不得叫你圆圆。” “喵。” 猫儿在楚婈怀里蹭了蹭,又叫了几声。 楚婈忍不住低头用额头抵了抵猫儿的脑袋。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清和在一旁看的惊诧不已,小姐以往都是不喜这些小东西,怎么如今竟这般喜爱了。 难道,这就是爱屋及乌? “小姐,它应是饿了,奴婢去喂它吧。” 楚婈顿了顿:“它吃什么。” 清和笑道:“小姐放心,奴婢昨夜已从幽归院取了些猫儿的吃食过来。” “那便好。” 清和正要伸手去接,却又见楚婈错开身子:“我去喂。” 他那么爱惜它,她要亲力亲为才好。 清和见猫儿在楚婈怀里很是乖巧,便没阻拦,去将早已备好的吃食取了过来。 于是这个早晨,储安院便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 午饭后,楚婈才慢悠悠的抱着猫儿前往幽归院。 这小东西还是少接触的好,会让人上瘾! 不过短短一夜,她竟有些舍不得。 阿叶刚出院门便看见了楚婈,忙迎了上去:“二小姐。” 楚婈嗯了声:“原公子呢。” 阿叶摸了摸头,面上有些复杂。 “还未起身。” 楚婈:“?” 楚婈看了眼怀里的猫儿。 这小东西的疲懒莫非是随了主人。 “原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清和想了想道。 她听阿叶说过,原公子向来起的早,此时都过了午时,怎会还未起身。 阿叶摇了摇头,而后又点头。 清和皱眉:“到底是有没有。” 阿叶这才道:“原公子是今儿天刚亮才回来的,还让奴才去取了些跌打损伤的药。” 楚婈一怔,他一夜未归,还要了跌打损伤的药,是去与谁打架了? “奴才以为原公子是受了伤,问起才得知,是被咯着了。” 阿叶颇有些无奈道:“据原公子所说,昨夜不小心在树上睡着了,奴才上药时发现原公子后背果真是有被什么硬物咯着的淤青。” 楚婈一顿,有什么东西自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小心在树上睡着了? 这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突地,楚婈睁大眼。 他昨夜应该不是在树上睡的,而是,在她的屋顶上吧。 至于原因,不难猜测。 案发之地与庄子太近,他应是担心凶手,才在暗中保护她。 楚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他若知道那凶手就是她,不知道是何感想。 “伤的可严重?” 阿叶思索片刻才道:“也不算严重。”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睡树能睡成这样的。 看来,原公子之前定是养的无比娇贵。 楚婈也想到了此处,她不由莞尔。 这人,还真是要好生养才行。 作者有话说: 来啦,么么哒 第43章 洗脚[VIP] 接下来几日,傅珩每日夜里必定出现在楚婈的屋顶上。 楚婈也就故作不知,但每日等他却成了一种习惯。 哪怕她并不害怕,可被他这么守着心里也觉欢喜,安心。 楚婈偶尔能听见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她大概能猜到,那是那人躺的不舒适时不时的在变换姿势。 每每这时,楚婈就忍不住弯了唇角。 被心上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真是好极了。 如此过了五日,那人依旧如期而至。 楚婈欢愉过后,便开始担忧。 不过一夜就将身上咯成了淤青,这么几天过去了,还不知被咯成什么样了。 这种感觉虽好,但不能总叫他受罪。 于是,这日楚婈用了晚饭就在院子里坐着,还叫清和上了些茶水点心。 楚婈不紧不慢的用着,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要上她的屋顶,必会路过院子。 果然,没过多久楚婈便听到了响动。 她低眉端起茶水,故作不知。 傅珩刚跃上院墙,便瞧见了院子里坐在石桌旁的姑娘。 他微微一怔。 这么晚了,她怎还未歇息。 踌躇片刻,傅珩躲在了树后,没有现身。 这个时候出去,怕是要将她吓到。 说不定还会被她以为他图谋不轨。 楚婈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影,壮似无意间抬头,视线在树后一扫而过。 须臾,她低头浅笑。 原来是躲在了树后。 他是怕吓着她? 又过了半刻,树叶轻轻晃动,楚婈眼里笑意更甚。 那处比房顶上还不平整,怕是更不舒适吧。 良久后,楚婈无声叹了口气,她是想要让他回屋睡觉的,不是让他换个地方受罪。 楚婈瞥了眼身后的清和,示意对方退下,清和不解其意,但还是福身告了退。 如此又过了半刻,楚婈半掩嘴打了个哈欠。 没过多久,便软软趴在石桌上缓缓睡去。 傅珩看的愣神,她就这么睡着了? 他往周围瞧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清和,摄政王眉头紧皱,那丫头去哪儿了,怎叫她睡在院子里头! 傅珩揉了揉肩,又等了半晌,仍未见有下人上前。 恰一阵夜风袭来,那趴在石桌上的人儿身子轻颤。 傅珩再也忍不住,从院墙上一跃而下。 怕吵醒她,他将脚步放的很轻。 然他不知,就在他下来的一瞬间,楚婈就已经发觉了。 她唇角轻弯,等着他靠近。 不多时,她便觉一件衣裳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上。 然后再无动静。 楚婈手指动了动,就这? 傅珩立在一侧,面上犹豫不决。 他是要去唤人来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她醒来。 亦或者,将她抱进去? 瞧着面前缩成一团赢弱的身子,傅珩眼神微紧,努力压下心中那股冲动。 他抱她进去是可以的吧? 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 他就只是抱抱她,她会生气吗? 生气了该怎么办。 就在楚婈忍不住要睁眼时,一阵清香闯入鼻尖,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腰身,下一刻,她便稳稳窝在了他的怀里。 楚婈睫毛轻颤:“……” 却依旧不动声色。 怀里的姑娘又轻又软,还香得很。 摄政王不自觉的慢下脚步。 抱都抱了,多抱一会儿应当无碍吧。 若她生气了,让她打他一顿出气就是。 于是,只需十几步的路程,傅珩硬是走了小半刻。 到了寝房外,傅珩稍作犹豫后才踏进去。 绕过屏风,便是带着素青纱帐的木床。 女儿家闺阁的馨香扑面而来,傅珩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楚婈恰将脸贴在那处,胸膛处的滚烫和强有力的跳动让她的脸颊蓦地发热。 好在屋里烛火不明,瞧不真切,否则必会让傅珩看出端倪。 傅珩侧身掀开纱帐,小心翼翼的将人放进床榻,正要盖被子时,却发现绣花鞋还在姑娘脚上。 摄政王盯着那双带着两颗大珍珠的绣花鞋瞧了许久,许久…… 他可以帮她脱吗。 可以吗。 会不会太过唐突了。 可是总不能让她就这么睡吧。 楚婈即使不睁眼,也能察觉出傅珩此时的踌躇。 因为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 她偷偷睁眼望去,果然见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绣花鞋。 楚婈抿了抿唇,而后闭上眼故作翻身,就要将脚直接搭在被子上。 如她所料,被他拦住了。 男人的手太过滚烫,即使隔着绣花鞋,她也能感觉到那股不容忽视的热意。 楚婈没有再动。 傅珩终是下了决心,俯身轻轻的褪去绣花鞋。 他只是不能让她穿着鞋睡觉,并无半点不轨之心! 嗯,就是这样! 摄政王不停的说服自己。 然在看见只有他手掌大的玉足时,整个人还是略微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某种将要破体而出的欲望。 傅珩慌忙挪开目光,却不敢再去褪袜子,用最快的速度将另一只绣花鞋褪掉,便胡乱拉了被子过来盖住。 然后,拉下纱帐,疾步离开。 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他怕会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事。 但他没能安稳离开。 “原公子?” 身后娇软疑惑的声音让傅珩身形一滞。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房间里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傅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 “我刚刚看你在院中睡着了,所以,所以才抱你进来……” “唔!” 话还未完,身后便传来姑娘的娇呼声。 傅珩连忙转身,却见楚婈正跌坐在脚踏上,一手捂住脚腕,眉头微凝。 像是崴了脚。 傅珩疾步上前:“婈儿。” 楚婈抬眸,眼眶溢着盈盈水雾,半咬着唇轻轻道:“好像将脚崴了。” 傅珩此时倒也再顾不得什么,忙伸手覆上那只脚腕,轻轻按了按:“是这里么。” “嗯。”楚婈将脚往回缩了缩,轻呼了声痛。 傅珩本想要将袜子褪去瞧一眼伤,见楚婈缩回脚便停住了动作,闺阁姑娘的脚不能轻易示人,他刚刚也是一时着了急,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举动有多不合规矩。 他正想说去叫清和来,却听姑娘轻声道。 “我……我还未洗脚,脏。” 傅珩一怔。 所以,她并不是介意他触碰她。 于是摄政王脑子一热,竟道:“那我给你洗。” 刚说完,傅珩就后悔了。 这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他们虽有婚约,但还未大婚,的确不适合这般亲密的行为。 楚婈也是一怔。 她原只是想装作刚醒来,打消他今夜继续守在她屋顶的念头。 故作崴脚也是想化解刚刚太过复杂尴尬的气氛,却不知怎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我……” “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楚婈率先挪开目光,俏脸微红。 “我的意思是替你揉点药……”傅珩沉声解释道。 并不是有非分之想。 楚婈将笑意憋了回去,须臾后轻轻点头:“好。” 傅珩一愣:“?” 好是何意。 是同意他给她上药,还是洗脚。 “外头有热水。”楚婈轻声细语道。 傅珩心中一跳,面上却故作镇定的点头嗯了声,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待他离开后,楚婈才无声轻笑。 他大概不知,他耳尖微红眼神灼热却强装沉稳的模样,有多好看。 她动了动脚踝,只觉得被他握过的地方格外滚烫。 听脚步声去而复返,楚婈忙伸手在脚踝处用力按了按。 她本就没有崴脚,总不能叫他看出端倪。 真扭伤倒也没必要,只要发了红,他便不会起疑心。 傅珩的确没有起疑心。 他将水盆放好,看着那双玉足缓缓踩入水中时,就已觉得浑身燥热,整颗心都被紧紧勾在上头,哪还会去怀疑其他。 傅珩强压住心中的冲动,缓缓蹲下身。 若是被京中知道金尊玉贵的摄政王屈尊降贵给一个姑娘洗脚,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修长的手指捏住那雪白柔嫩的玉足,水透过指缝落入白皙的脚背,溅起小小的水花。 夜里并不热,甚至有些凉风。 两人却都觉得有些发热。 良久后,傅珩揉了揉脚踝处的嫣红,嗓音低沉:“可好些了。” 楚婈点头:“嗯。” 傅珩又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所幸没有扭伤。” “近日要小心些,别走的太急。” “好。”楚婈低低应道。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沉默。 直到水慢慢变冷,傅珩才轻轻的将楚婈的脚捧出来,拿早已备好的帕子仔仔细细擦净。 而后又将水盆放至一边,弯腰将人拦腰抱起放进床榻,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 “婈儿早些休息。” 楚婈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你明日还来吗。” 姑娘清澈的眼里盛着期待和欢喜。 傅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来。” 得到回应,楚婈眉眼一弯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住,须臾后闷闷的嗯了声。 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欢快。 傅珩不自觉的勾唇,静立片刻后才端起水盆出了寝房。 摄政王面上满是欢愉,像刚刚偷过腥意犹未尽的猫儿般。 他竟碰到她的脚了。 还允许他明日再来。 真好! 傅珩离开储安院前,看了眼漆黑的天空。 天怎么还不亮呢。 而寝房里,楚婈将自己裹着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还时不时娇笑几声。 好半晌后,她才将被子拉开,露了个头出来,仔细聆听。 嗯,没来屋顶上了。 看来这招很是管用啊。 一想到刚刚他如若珍宝般捧着她的脚,她就觉欢喜极了。 美人果然没白养。 悸动欢喜过后,楚婈安安静静的盯着帐顶。 她觉得她完了。 还未确定他的身份,她就已经真的动了心。 若他当真是她猜测的那人,又该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舞剑[VIP]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变得顺其自然了起来。 慢慢的,每日夜晚傅珩到储安院竟已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习惯。 如此一来,清和就清闲了下来,有些好奇心重的下人便来找她打听。 清和别的也不说,只说准姑爷待二小姐好得很,可谓是百般柔情,万般溺爱。 渐渐的,整个府中都晓得这位准二姑爷把他们二小姐放在了心尖尖上宠着,有些对楚婈不死心的公子哥儿还特意上门要见傅珩。 大概是想看看,他们输给了什么样的人。 当然,都没见着。 楚夫人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 直到这日,来了个让楚夫人无法敷衍的人。 楚夫人着人去将楚之南请了回来,又特意知会楚婈,叫她今日在院中呆着,不许出来。 彼时,傅珩正在楚婈院中舞剑。 没错,是舞剑。 临近九月,槐树打了花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楚婈一袭淡紫罗裙坐在槐树底下,面前摆着古琴,微风吹拂,发丝迎风而动,琴音萦绕,时而舒缓,时而激昂。 傅珩手持长剑,紫色宽袖破空飞舞,时慢时快,与琴音相和。 陌上人如玉,美人倾国城,岁月静好,琴瑟和鸣,宛若绝世丹青,天作之合。 下人三三两两不远不近的站着,皆沉醉于眼前这幅盛世美景。 前来传话的下人也目不转睛的瞧着,一时竟不忍去打扰这份羡煞旁人的美好。 半刻后,曲尽,剑停。 一串槐花稳稳落于剑尖。 楚婈端端坐着,望着那人眉眼带笑,柔和娇软。 傅珩亦回眸瞧她,满是宠溺温柔。 视线相交,二人无声一笑,默契又缱绻。 望着这一幕,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弯了唇角。 这世上,大概只有原公子能配得上他们二小姐,也只有二小姐,站着原公子身边才不会黯然失色。 他们仿佛是上天的安排,一切是那么完美,那么让人羡慕,动容。 良久后,楚婈朝前院的下人看去。 那下人这才醒神,忙恭敬上前。 “二小姐。” “何事。” “回二小姐,夫人着小的给二小姐带话,今日前院有贵客,夫人已经差人去请老爷了,二小姐今日留在院中即可,切勿出门。”下人恭敬道。 楚婈一怔,下意识望向傅珩。 若是平常的客人,断不会特意来知会她,还将父亲请回来。 她若猜的不错,这人不是冲着她来的,就是冲着他来的。 还是位母亲无法应付的贵客。 果然,傅珩脸色一沉,眉宇间已有不耐。 这些日子,不断有人打着见他的名头来楚府,若是平常,他早早便出面将人堵了回去。 可现在不行,他还不能暴露行踪,见他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且他也听出了未言之意。 今日来的不好打发。 需要请楚大人回来,多半也是官身。 “可知来者何人?” 傅珩道。 那下人摇了摇头:“回原公子,小的也不知,不过……” “不过小的出门时,好似听见夫人唤他任大人。” 傅珩凝眉,任大人。 能请得动楚大人,官阶自是不低于一城府尹,且又姓任…… 那么只会有一个人。 昭河新任府尹任殊。 只是,他来做什么! 楚婈也顿了顿,她没听说什么任大人,临近几城府尹并无任姓,除非…… 除非是昭河新上任的府尹。 楚婈不解,他刚下江南,与她素不相识,为何会冲着她来。 “知道了。” 傅珩淡声道。 那下人显然已是习惯听从傅珩的,恭敬颔首后便退下了。 傅珩上前自然而然的牵着楚婈,走到石桌旁:“婈儿可想下棋?” 楚婈眨眨眼:“想。” 想不想下棋不重要,只要跟他呆在一处,做什么她都欢喜。 “那我今日便在此陪婈儿下棋可好?” 摄政王目光柔和,嗓音低沉,在阳光的衬托下,矜贵中带着几分魅惑。 楚婈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这样的美人,世上没人能拒绝吧。 “如此,晚饭便也一并在此用了,省的来回跑,婈儿觉得如何。” 傅珩微微倾身弯着眉眼道。 饶是楚婈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一头扎进了这美人计中。 “清和,晚饭备些姑爷爱吃的。” 清和抿着笑应下:“是。” 退下时还将一旁仍在发愣的阿叶拽走了。 直到快进厨房了,阿叶才反应过来。 “原公子刚刚是在对二小姐用美人……不对,美男计么?” 清和暼他一眼,冷声道:“主子们的事不得胡乱置喙。” 阿叶瘪瘪嘴,踏进厨房。 还不知道是谁总在背后传原公子与二小姐有多般配呢! 清和阿叶一走,院里的下人也很识趣的退下,只留楚婈傅珩二人。 楚婈执黑子,先一步落下,傅珩紧随其后。 不多时,二人都沉浸其中,有种棋逢对手之感。 微风徐徐,花香四溢,美轮美奂。 温馨柔和,却也有当仁不让的锋芒。 一切都似恰到好处,颇有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妙。 时间一晃即逝,很快天边便有了余晖。 共四局,两胜两负,刚好平手。 清和叫用饭时,二人都还意犹未尽。 抬眸时视线相对,相视一笑。 “明日再来。”傅珩道。 楚婈轻笑:“好。” 这边温情脉脉,宁静安然,前院却是无声的硝烟。 宴席刚开始还算融洽,相互吹捧,相互试探,直到任殊说明来意后,楚之南才收了笑意。 静默半晌后,才道:“任大人年少有为,居天子脚下,楚某处江南偏远之地,之前也无幸与大人有交集。” 顿了顿,勾出一抹假笑。 “不知任大人何时见过小女。” 任殊似未看出楚之南的不愉,依旧笑得满面春风:“晚辈虽未与楚二小姐见过,但早闻二小姐芳名,甚是仰慕。” “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楚二小姐……” “任大人。” 楚之南笑着打断任殊:“任大人既听过小女名讳,想来应该也略有耳闻,小女已许下人家,婚期即定。” 任殊故作讶异:“此事晚辈倒还真未听说过。” 而后很是惋惜的道:“ 不知许的是哪方世家。” 楚之南唇角一僵,只须臾又恢复如初。 “并非哪方世家,自不及大人前途无量,是小女无福。” 任殊自是不信:“楚大人谦虚了,楚二小姐美名在外,姑爷又岂能是无名之辈。” “莫不是姑爷是哪家显贵,楚大人有意藏着?” 这话虽有试探之意,却只权当酒后玩笑。 楚之南也只是摆摆手,一笑而过。 似是全然不知任殊的话中话。 “任大人言重了,的确不是权贵之家。” 完了又感慨一声,道:“做父母的只愿女儿一生幸福和顺便是,倒不祈求大富大贵。” 话到这个地步,任殊再要穷追猛打也说不过去了,便笑着举杯,将刚刚的话题盖过。 接下来便又是好一顿把酒言欢,似是全然不记得刚刚之事。 宴席结束,已是夜深,任殊却也醉的不省人事。 楚之南醉醺醺的着人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脚步虚扶的回了院子,似也是醉的狠了。 然回到院子后,楚之南却瞬间变了脸色。 楚夫人忙迎上来,边给他宽衣边道:“如何。” 楚之南叹了口气,才揉着眉心道。 “怕是来者不善。” 官场多年,这点戒备还是有。 “当真是冲着婈儿来的?”楚夫人担忧的道。 楚之南沉默片刻,却道:“瞧着不大像。” 说是来求亲的,可眼里并无儿女情长,只有在说到姑爷时,才似有几分兴致。 瞧着更像是,冲着原公子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心之所向[VIP] 入夜后,傅珩如往常一样留在储安院给楚婈洗脚。 虽已有数次,但每每捏着那双柔嫩的玉足时,傅珩仍觉浑身燥热,回到院中还得去泡冷水澡。 虽有些自找罪受,但摄政王甘之如饴。 楚婈身材纤细,脚自然也很是娇小玲珑,傅珩一只手便能轻而易举的握住。 取了帕子的擦净水珠,傅珩拦腰将人抱起放入床榻。 动作娴熟的仿若已做过千次万次。 楚婈乖巧的任他将她塞进被窝,然后闻着熟悉的清香,渐渐进入梦乡。 清和在门外候着,见傅珩出来,她屈膝行完礼,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自那次后,伺候小姐入睡便再也用不上她,原公子每每都是等小姐睡着后才出来,这些日子她也已经习惯如此。 然今日傅珩却并未如往常一样离去,而是静立在院中。 清和顿了顿,缓步上前。 “原公子。” 她大约能猜到,原公子多半是有话问她。 果然,傅珩转身,面上已无刚刚在寝房的柔色。 “今日那位任大人可离开了?” 清和似是料到他会问这事,未做思考便回道:“回原公子,任大人并未离开。” 傅珩闻言神色微凉。 “听前院的下人说,任大人醉酒,留宿在府中。” 傅珩冷哼了声,醉酒? 身为地方府尹,初次做客临城府衙便醉酒,不是缺根筋脑子不好使,就是别有用心。 很显然,能被太子放来调查他死活的人,自然不会是个蠢货! 至于是何居心…… 傅珩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底。 景白安能查到梦洲来过这里,旁人也能查到,任殊来此多半是打着求亲的幌子查他的行踪。 好在他早同楚大人说过,在他恢复记忆前,暂时不对外透露他的名字,否则光凭一个"梦洲",他便已经暴露了。 京城谁人不知原青峦是他的贴身侍卫。 他的字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傅珩回到幽归院后,并未急着就寝。 若他所料不错,今夜定有不速之客。 果然,刚到子时,外头就有了动静。 傅珩坐在梁上,冷眼看着底下的黑衣人翻窗而入,径直走向床榻。 掀开被子,里头空空如也。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但又不敢多留,左右巡视了一番,颇有些不甘的原路返回了。 确定黑衣人不会去而复返,傅珩才从房梁跃下。 他所料果然不错,任殊的确是冲着他来的。 傅珩沉着脸立在窗前。 他如今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会给楚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任殊没见到楚府的二姑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他得尽快回京了。 至于昭河决堤之事…… 傅珩眼神一凝,又有人来了! 在来人破窗而入前,傅珩快速跃至角落。 只一眼,傅珩便认出了对方。 而黑衣人却对着空空如也的床榻发愣。 “梦洲。” 傅珩突然出声,缓步走出黑暗。 黑衣人一愣,猛地转身看向傅珩,呆滞片刻后,才忙抱拳:“王爷。” 来人正是原青峦。 傅珩嗯了声,循着一丝月光坐在桌旁。 “王爷,任殊的人来过了?” 虽是询问,语气却丝毫没有疑惑,像是早就得知了。 “刚走。”傅珩沉声道。 原青峦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他得知任殊来洬江后,便暗中跟了来。 “任殊带了一个高手一直守在府外,我怕暴露不敢轻易靠近,刚刚见那人偷偷潜入府中,但不过半刻又离开了。” 原青峦:“任殊怕是在怀疑王爷的身份。” 傅珩嗯了声,沉默半晌才道:“昭河情况如何。” “已查明几处决堤皆是因为偷工减料,所用之物都是次品。”原青峦。 傅珩早有预料,倒也不觉惊讶。 “是哪位王爷的手笔?” 原青峦挑眉:“王爷早就猜到了。” 随后加了句:“是忠王的人。” 傅珩皱眉:“忠王?” 这倒是他没料到的。 忠王如其封号,性子醇厚忠良,竟没想道,他也打算趟这浑水。 “如此,京中便热闹了。” 傅珩冷笑了声:“所以,王良是忠王的人。” 想要在昭河地界动手脚,岂能瞒得过昭河府尹。 “应是被忠王收买。” 原青峦道:“先前在王良府中搜出来的赃物有不少来自京中。” “嗯。”傅珩:“证据指向谁。” 这种事自然不会让忠王亲自出面,底下还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 “工部侍郎薛涛。” 傅珩勾唇:“薛涛。” 虽是个替罪羊,但已然算是个人物了。 若不是事态格外严重,忠王应不会做出如此牺牲。 “证据何在。” 原青峦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和几封信:“这是银两的去处,还有一些带着官印的密信。” 傅珩只瞧了眼,并未去接。 原青峦略微迟疑后,道:“王爷是想交给任殊?”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默契程度非同一般,往往对方一个眼神,另外一人便能看穿其心思。 果然,傅珩点头。 “嗯。” “做的周全些。” 原青峦收回手,又将账簿密信收进怀中。 “太子的人还在昭河徘徊,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昭河疫情已彻底结束,决堤真相已查明,新任府尹业也上任,按理说,该到了回京的时候。 只是,楚府这门婚事……… “一切事宜处理妥当后,你们便先行回京。” 原青峦皱眉:“那王爷呢。” 若要为楚府好,此时定不能与其扯上关系。 至少,在这桩婚事人尽皆知前不能。 “我……” “过些日子就回。” 傅珩手指微曲,眼睑轻垂。 此时悄无声息的回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 该如何与她说。 “分两路而行可免一路被追杀的麻烦。” “我不在,太子应当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不过沿路也需万分谨慎。” 傅珩盯着原青峦,沉声道:“记住了,来了多少人,你都得一个不落的带回去。” 原青峦默默的看着傅珩,半晌才垂首:“是。” 他了解傅珩,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注意。 “王爷大约何时归京。” 傅珩略作沉思:“年前必回。” 任殊已经盯上楚府,他便不能在此时离开。 起码,得看她安稳无虞,他才能放心走。 见傅珩已经有了打算,原青峦便没有再劝:“临走前,再来见王爷。” 傅珩:“嗯。” 原青峦离开后,傅珩仍旧没有睡意。 他瞒她至今,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应当会的吧。 且也该当会。 他不喜欺瞒,却未对她说实话。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姑娘娇羞的笑颜,傅珩心里愈发愧疚难安。 她全心全意信她,他却对她有所保留。 着实不该。 只是如今他的身份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太子的人还未撤离,一旦得知他这些日子藏身楚府,天高皇帝远,太子有千百种手段让楚府万劫不复。 所以,在圣旨下来前,这桩婚事决不能暴露! 他打算回京后便去求天子赐婚。 介时就算太子再气,也不会冒着抗旨的风险对楚府下手。 有了赐婚圣旨,便足矣保住楚府。 所以眼下,他只能按兵不动。 傅珩望着无边的黑夜,长长叹了口气。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是要他守护云宋,保卫疆土。 而不是陷入尔虞我诈的党争中。 太子以仁善闻名,可暗中却阴狠毒辣,他既奉旨摄政,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本无意与天子为敌,对诸多政务多加干涉也是不愿助长太子的戾气,如今云宋边界安定,缺的是一位治世明理的君主,而不是手段残忍,心性愈发阴暗的天子。 可终究他没能如愿。 也因此,一来二去,太子对他的成见愈深。 甚至不惜一切致他于死地。 他离京前在朝上疾言厉色,也是想让太子能认清形势,放宽眼界。 他不过一个异姓王,还能与他争天下不成? 当今天子沉迷丹药,不问朝政。太子为君不仁,暗中搜刮民脂,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忠王,也早在收敛钱财。 若由此下去,云宋如何还能保住当前繁盛。 内安外才定。 一旦京中纷争不断,几处边界又不会安生。 傅珩自小听父亲讲战场硝烟,也亲上浴血沙场,他无比清楚,战争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父亲遗言要他护好云宋疆土百姓,天子下旨将一半江山交于他手,他就不得不担起这份责任。 哪怕他并不喜官场。 傅珩肩上的担子很重,且处境并不乐观。 可他做不到自私的卸下摄政王一职,过他喜欢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如今大陆,提起摄政王傅珩,有人惧怕,有人敬仰,有人视其为劲敌,也有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他们很多人忘了,傅珩如今不过二十,才刚及弱冠。 却早已没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气。 本该属于他的年少轻狂,张扬肆意,已被那几年沙场上堆积成山的尸体磨灭了。 这一夜,傅珩整夜无眠,直到天亮才逐渐睡去。 梦里,他看见了曾经见过的遍地尸首,看见了百姓慌乱无措的逃亡,看见了孩童孤零零的哭喊。 眼泪自紧闭的双眼而出,划过耳际。 没人知道,他们眼里矜贵清冷的摄政王,有多害怕他守护不住疆土百姓。 后来,傅珩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鸟语花香,小桥流水,还有漫天飞舞的彩蝶。 在花海之间,立着他心爱的姑娘,回眸看他时,笑的格外灿烂。 傅珩朝她跑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耳鬓厮磨间,恍惚有孩童张开双手,摇摇晃晃的朝他们奔来,唤他们,爹爹,娘亲。 欢声笑语,悠然自得。 傅珩唇角上扬,这便是他心之所向。 作者有话说: 儿砸,有没有想过,婈婈对你也所有保留。 傅珩:不可能! 后来,傅珩:……是本王眼界窄了 还有一章哈 第46章 回信[VIP] 任殊次日便回了昭河,出了城后便有一人飞快跃至马车里。 “大人。” 任殊揉了揉眉心才睁开眼:“如何。” 昨夜虽是装醉留在楚府,但楚之南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那些醉意也并不全是装的,而宿醉后的感觉并不好受。 来人摇头:“房里无人。” 任殊皱眉,停住动作:“无人?” 子时已是沉睡的时候,怎会无人。 来人正是昨夜暗入傅珩房里的黑衣人,名唤伏与,是太子豢养的杀手之一,如今听命于任殊。 “床榻是冷的,昨夜似并无人就寝。” 任殊又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打听到那位二姑爷确实居住在幽归院,且今日一直在院中,怎会没宿在房中。 要么,是个意外。 要么…… 是早有防备! 任殊眯起眼,沉思片刻才淡声道:“无妨。” “过些日子再来一趟。” 他就不信,这么大个人还能不露面! “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任殊又到过楚府几次,但依旧是无功而返,别说见到人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出来。 只知道,姓原。 如此,任殊疑心更重了。 这人显然是有意避而不见,且姓原! 摄政王的贴身侍卫不就是姓原么。 这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_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桂花飘香的时节。 也是在这时,楚婈收到了京中回信。 这日,楚婈与傅珩在湖中捉鱼。 楚府有一片很大的湖泊,是外头引进的活水,里头还养了好些鱼。 至于为什么捉鱼,则是因为楚婈觉得傅珩瘦了! 到底瘦没瘦不知道,反正楚婈觉得瘦了那就是瘦了,于是,她便决定亲自给傅珩做些菜补补,其中一道便是糖醋鱼。 楚婈将亲力亲为执行的很彻底,连鱼都要自己抓。 傅珩自然不肯放她去,几番纠缠后,变成了二人同行。 傅珩吃过不少鱼,但从来没捉过鱼,甚至连活鱼都很少见。 怀着新奇的心思,摄政王悠然自得的前往池塘。 然后,看着一大片池塘不知所措。 下人自然不能真让二人亲自动手,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渔网下了水。 楚婈本是真打算亲自动手的,此时也犯了难。 她幼时逃亡是跟着爹爹下河里捉过鱼的。 可是现在,她是楚府娇软赢弱的二小姐…… 起初一时兴起,她竟忘了这茬。 楚婈抿抿唇,看向同样神色复杂的傅珩。 一个不会抓,一个不能抓。 兴致盎然来捉鱼的二人此时只得面面相觑。 而不知为何,平日轻而易举就能捞上来的鱼,今日竟怎么也抓不着。 两个捞鱼的下人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怎么能在小姐姑爷面前丢人。 往常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能捞好几条,今儿这鱼怎么就像是非与他们做对似的! 又过了半晌,仍旧一无所获。 傅珩瞥了眼楚婈微凝的眉头,沉思片刻手掌翻转,提起内力朝湖中一击。 “砰!” 激起一池水花。 两个下人当场怔住。 水花铺天盖地而来,浇了个透心凉。 等能睁开眼时,湖上已零零散散漂浮着好几条鱼,数目还在不断的增加。 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盯着十几条翻着白肚皮的鱼呆若木鸡。 这种抓鱼的方式,还真是……新颖。 傅珩见所有人不语,有些怔愣。 他弄错了吗,这样不是更快吗。 阿叶最先反应过来,干笑几声后拍了拍手掌:“原公子好生厉害。” 很快便陆续有下人附和。 楚婈最为平静。 他这倒是做了她想做又不能做的事。 但是…… 楚婈望着眼前的一片白,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有眼力劲儿的已经回去取了篓子来,此时正挨个儿的捡鱼。 只有厨房的人一脸苦色。 这么多鱼,得吃到何时。 正愁闷间,突有下人发现鱼并未死,只是被震晕了过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纷纷给阿叶使眼色。 阿叶很快领会过来,走到傅珩楚婈面前,笑的一脸灿烂:“二小姐,原公子,可要先回厨房。” 要再这么来一下,这些鱼恐怕就要死的透透的了。 楚婈面色平静的嗯了声,看向傅珩:“回吧。” 傅珩点头。 神色间还颇有些自得。 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禁止靠近池塘。 然这还没完。 傅珩楚婈步入厨房后,鱼也送到了。 且已经慢慢的醒了过来。 因楚婈先前吩咐过不叫人搭手,是以此时除了清和阿叶,其他人都只能立在厨房外。 而后几人对着水中的鱼发怔。 楚婈杀过鱼,但那是幼时,对惧怕还没有概念。 此时看来,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况且……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楚二小姐,怎能在他面前做杀鱼这种血腥之事。 傅珩生来尊贵,连厨房都没踏入过,自然不可能会杀鱼。 他的刀是用来杀敌的。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清和阿叶。 清和阿叶几乎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从未杀过生…… 怕是连刀都拿不稳。 四人静默半晌,楚婈正欲开口唤人进来,却听傅珩道:“我来。” 声音格外沉重,颇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感。 楚婈眨眨眼,他看起来不像会杀鱼的样子。 但对于骄傲的摄政王来说,是不能在心爱的人面前说不会的。 若是楚婈此时知道后头会发生的事,她一定会阻止他! 小半刻后,三人望着木板上被生剁了的鱼,目瞪口呆。 血溅的四处都是,有一滴正好落在傅珩的侧脸,还有些溅在了衣襟上。 不过就是杀条鱼,若叫人看见,还要以为这是什么凶案现场。 傅珩脸色阴沉的拿着刀,盯着面前成块的鱼,沉默不语。 他没杀过,但吃过。 好像没有一道鱼是眼前这种形状。 所以,他应该是杀错了…… 阿叶飞快的上前,小心翼翼取出傅珩手中的刀:“原公子,鱼咱也杀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厨房里头的人吧。” 傅珩冷眼看着他。 敢从他手里夺刀的,他还是第一个! 阿叶只当看不见那道骇人的视线,硬着头皮朝楚婈道:“二小姐,不如先让厨房的人备好料?” 再亲力亲为下去,他怕这个厨房都保不住。 楚婈将唇角的笑意隐去,看向傅珩柔声道:“我们在外头等?” 傅珩按下心头的躁意,点头嗯了声。 到底还是丢人了! 至此,厨房也被列为傅珩的禁地。 在清和阿叶的极力劝说下,楚婈这顿饭最终也没做成。 但鱼仍旧是吃上了。 还是傅珩杀的那条,煮成了麻辣鱼块。 用完午饭,傅珩也没有找借口留在储安院,而是默默的回了幽归院。 大概,是有些自闭了。 而他不知,他前脚走楚婈后脚便收到了韩明齐的回信。 原本这回信早该到了,但因被太子的人监视,韩明齐不敢轻举妄动。 收信时便差点露了端倪,寄信的时间便一拖再拖,这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 解释完缘由后,第一句话便是。 "梦洲乃摄政王贴身侍卫原青峦的字" 楚婈眼神一紧,捏着纸张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泛了白。 原梦洲,真是好一个原梦洲! 摄政王失踪下落不明,而她救回的人恰好用了摄政王贴身侍卫的字。 所以,他是谁已然明了。 楚婈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 傅珩,摄政王傅珩! 她果真是救了这尊大佛回来! 虽然楚婈早有猜测,但此事得到证实时,她还是无法全然淡定。 他的身份,给不了她想要的平淡。 然在看到接下来的内容后,楚婈的想法则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在庆幸,还好她救了这么个权势滔天的尊贵人儿回来。 作者有话说: 补更来啦,么么哒 第47章 童谣[VIP] "凤凰花开,凤凰出,得凤凰者得天下" 这是楚婈第二次听闻这句话。 "此童谣突在京中盛传,复十七年前景象,虽不明旧年真相,但应是人为,恐故技重施,望务必小心" 短短几行字已让人后脊发凉。 十七年前,便是这首童谣将娘亲置于险地,可以说这首童谣是后头一切的导火线。 十七年后,童谣再现,娘亲却已经离世多年。 可恰好,而今她的背上有同娘亲当年一样的凤凰花。 所以这一次,是冲着她来的罢。 可娘亲身上的凤凰花,又是从何而来,是与她一样自小就有的,还是…… 因后天人为。 若离桑所说是真,爹爹曾到沈府欲替娘亲诊断,却阴差阳错有了夫妻之实,那么,当时在沈府到底发生过什么。 那凤凰花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楚婈将信放入烛火,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据离桑所说,到年的惨剧亦是因贺若族的藏宝图泄露,遭人觊觎,而随着爹爹娘亲的离世,藏宝图也自此销声匿迹。 此时京中童谣再现,多半是知道了她还活着的消息,认为藏宝图在她的身上。 即使她并不知。 可没人会信。 她是爹爹唯一的血脉,且不论她承不承认,她都是贺若族的少主,这样的身份,连她自己都觉得贺若一族的藏宝图就应该在她手中。 更遑论那些本就心存贪恋之人。 可想而知,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面临的将是怎样的危险。 她不惧无止境的厮杀,但她怕因此牵连亲人。 楚府是她在无边黑暗中遇见的一道光,照亮了她半生的路,她不能将他们置于险境。 “傅珩。” 楚婈垂眸,轻轻低喃。 这个名字她原是要拒而远之的,可现在却好像成了她的,亦或是楚府的保命符。 短短一刻,楚婈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必会第一时间与楚府划清界限,介时,只要傅珩肯出手,保住一个楚府问题应当不大。 至于她…… 她并不想牵连于他。 即使摄政王权势滔天,也无法与全天下抗衡。 且这是她一个人的恩怨,没必要再牵连无辜之人。 楚婈起身立在窗前,看着外头阳光灿烂,可在这光芒万丈中,她却置身于最阴暗的角落。 那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楚婈很清楚,她所向往的平淡生活已经逐渐离她远去。 她喜爱的人,也不敢再奢望。 只是…… 只是人心最不可控,她越是想将那人淡去,他的模样便愈发清晰。 不由分说的,霸道的侵占在她的心间,挥之不去。 到后头,楚婈竟生了几分恼意。 恼自己放不下,恼自己不够果决,也恼那人对她有所隐瞒。 直到夜色降临,楚婈才勉强与自己和解。 他瞒她一桩,她亦瞒他一件,如此也算是打平了。 只要一切不超出她的所控范围,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或许运气好些,那些人找不到她呢。 在京中散步传言,或许是以为她如今在京城吧,若无确切证据,那些人应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山高水远处吧。 那么在这之前,她依旧是楚二小姐。 原本她还想,等她复完仇她便心无旁骛的做楚二小姐,可现在,这份难得的安宁却变成了倒数。 但只要他们平安,她便什么也不惧。 这十年本就是她苟且偷生多活了的,享受着本不属于她的亲情和爱,如今她也该知足了。 晚饭后,楚婈沐浴完便如往常一样在寝房等着。 可心境却与往先不一样了。 以往她还能欺骗自己,他只是原公子,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温柔怜爱。 可如今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高高在上,矜贵无双的摄政王,却在她面前弯了腰,也不知是该荣幸还是该惶恐。 在傅珩未进来之前,楚婈做了很多种打算去,或找个理由避开,或让他日后不必再来,或…… 然在见到人后,楚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婈儿。” 傅珩换了身平日较少穿的淡青色锦袍,发丝用一根同色发带系着随意的垂在腰际,少了些锋芒贵气,更添几分随性温和。 声音如玉,音线柔和,眼眸轻弯似是盛着星光,柔情无限,让人一眼便沉溺其中,再也挪不开眼。 楚婈唇角动了动,终是只软软的嗯了声。 这样的美人,叫人如何拒绝。 直到傅珩试了水温,褪去她的鞋袜将她的脚放入盆中,楚婈才无声叹了口气。 似妥协,似无奈。 这人生来便是治她的吧。 她做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的准备,他却在顷刻间便将它们尽数瓦解。 “怎么了。”傅珩抬头:“可是水烫?” 楚婈摇头却未说话,只定定的瞧着他。 也不知将来哪位姑娘那么幸运,能嫁给他。 光是想想,楚婈就已觉得像是喝了一缸醋似的,酸得紧。 楚婈蓦地收回脚,樱唇紧抿。 傅珩双手一空,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摄政王神色很是茫然无辜,似是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变了脸。 沉寂了片刻,傅珩略微有些谨慎小心道。 “可是弄疼你了。” 他越是温柔,楚婈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若她与他无缘,那么将来他可也会这么对别人。 也不知怎地,楚婈突然就觉得很是委屈,眼眶里竟见了水光。 “你将来可还会喜欢旁人?” 姑娘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哽咽,眸子里更是一片晶莹,叫人心疼极了。 傅珩一顿:“婈儿。” “你将来可也会对别的姑娘这般好。” 一滴泪溢出眼眶,小巧圆润的鼻尖也跟着泛了红。 傅珩这下彻底慌了神,忙起身上前,跪坐在楚婈身边,想伸手将人揽住,却又觉得于理不合,最后只能急切道:“婈儿怎么这般想。” 楚婈别过身子,肩膀微微耸了耸。 他是那般完美的人,喜爱他的姑娘定是数不胜数,没了她,定还有旁人。 摄政王能在沙场一马平川,能在朝堂运筹帷幄,却不知该如何哄姑娘。 尤其是姑娘正在流眼泪,他还不知自己是哪儿将人气着了的时候。 略微迟疑后,傅珩将楚婈的身子扳正,面色严谨,眼神坚定的看着楚婈。 “婈儿,我虽不知你为何会这般想,但想来定是我未能让你安心。” “回想起来,我似乎未对你表明过心意,今日便趁此一道说与你听。” 傅珩认真起来,唇角略微绷直,眼神如炬,灼的人不敢与其对视。 楚婈抿了抿唇瓣,欲偏头,却又被按了回来。 “婈儿你听着,我自见你第一眼便念念不忘,是以才会顺水推舟应了你提出的以身相许,我心悦你,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要用余生护你,爱你。” “今日我喜欢你,不论过多久,亦如是。” 这一刻,楚婈的心跳蓦地加快。 她竟不知,摄政王说起情话来,这般撩人心弦。 悸动从心间开始,跃于面上。 从耳尖发红,到整张俏脸发烫。 楚婈想要垂首,脑袋却被人死死捧着,逼的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似是不得到回应不罢休。 楚婈终是抵不住他眼神里的滚烫,低低喃了句:“我知道了。” 刚刚莫名其妙的酸意和恼怒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傅珩却不满意,就只是知道了? 没有别的? 比如,她对他的心意如何…… 罢了,人脸都红成了这样,他怎可再逼她。 傅珩一把将人揽在怀里,轻轻安抚。 “好了,以后不可再胡思乱想。” 说完还觉不够,又添了句:“我只心悦婈儿一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楚婈觉得脸又红了一层。 她将脸死死埋进他的怀里,嘟囔道:“知道了。” 这人怎还说个没完了。 虽察觉到楚婈害了羞,傅珩却还没闭嘴:“知道了还不行,还得记住,时时刻刻记住。” 楚婈气急败坏的抬头瞪他。 然那眼眸含情道模样却无半点杀伤力。 反而勾人的紧。 傅珩的视线从姑娘绯红的面颊上,挪到嫣红的唇瓣。 眼神深沉,喉咙轻动,某种欲望开始疯狂的滋长。 楚婈被他眼底的猩红吓的一动不动,只眨着一双水眸呆呆的瞧着他。 她连杀人都不手软,但却在他的目光中,浑身提不上半点力气。 时间仿若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楚婈只觉额头一热,而后便落入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 他只吻了她的额头。 楚婈却已是心跳如雷。 “婈儿,我们明年便大婚可好。” 他年前回京便准备聘礼,一开年就来提亲,如此,他们明年便能大婚。 楚婈此时哪还能说不可。 这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她的身份不会暴露,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过上相夫教子的平静日子。 哪怕不是她向往的闲云野鹤,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许是有了个开头,楚婈便愈发无所顾忌, 她窝在傅珩怀里,身子几乎被青色的锦袍覆盖,小小的一只,又软又娇,让人怜惜不已。 柔软下来的楚婈,与寻常闺阁姑娘无二。 傅珩小心翼翼的搂着她,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怀里的温香软玉,让摄政王的心软成了一片。 或许,这便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那边境的劲敌,朝堂的臣子,大概绝不会想到,摄政王还有这般如水柔情的一面罢。 不经意间垂眸,发现楚婈的脚还露在外头,傅珩腾出一只手拢至她的膝弯,而后将那一双还贴着水珠的玉足握在手中。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颤了颤,傅珩便没再动作。 须臾后,傅珩轻轻哼着记忆中的童谣,嗓音清如玉,柔如水。 楚婈的身子突地僵住,好半晌后才逐渐放松。 在傅珩看不见的地方,泪水自眼角划过,落入青色的锦袍。 这首童谣是娘亲给她唱过的。 自娘亲离世后,她再也没听过。 至于傅珩为何会这首童谣,楚婈并没有过于讶异,娘亲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傅珩亦是,所以,这首童谣应是在京中流传的吧。 傅珩对此却并不知,这首歌谣是他母亲曾给他唱过的。 他也只会这一首。 在柔和熟悉的歌声中,楚婈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十年了,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放松过。 不去想仇恨,不去想未来,只沉浸在眼下,安然睡在他的怀中。 夜已深,外头一片寂静。 怀里的人早已沉睡,傅珩却迟迟不舍放手。 直到子时的更声起,傅珩才缓缓起身将人抱起,放入床榻。 然在看到姑娘勉强那两行泪痕时,傅珩身子一僵。 她哭了,她为何而哭。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傅珩俯身在楚婈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从今以后,他必定用尽全力,不再让他心爱的姑娘落泪,至少,不能因他而落泪。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么么哒 第48章 离别在即[VIP] 十月中旬,原青峦于一个深夜悄然向傅珩辞行。 昭河决堤一案已进入尾声,薛涛与王良之间的密信和账簿,原青峦皆已暗中让任殊查到。 剩下来的,便是太子与忠王府的对抗,太子必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定死咬忠王,而忠王既舍出了一个工部侍郎,就断然不会再留下把柄。 可想而知,京城而后会有多么热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太子忙于对付忠王,对傅珩自然就会分心。 所以,眼下的局面这对傅珩来说倒是件好事。 只唯有任殊难缠。 原青峦对外言摄政王至今下落不明,亲回京召集人手再返江南搜寻。 至于旁人信不信,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原青峦离开后,任殊又来过楚府好几回,每回都旁敲侧击的想要见一见楚府准二姑爷。 楚之南每每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将人应付过去,任殊已数次造访楚府,他哪还能不明白,任殊是冲着原公子来的。 原侍卫自第一次后,便再没来见过原公子,连回京都没来告别,既是堂兄弟便不该这般生疏,楚之南对此也起过疑心。 可不论原公子是什么身份,他都只知道人如今是他楚府的准姑爷。 婈儿对人那般上心,他自要将人好生护着。 可长时间的推脱终让任殊开始不满,后头一次竟不欢而散。 且过了许久都没再造访。 楚之南对此是有些忧心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对任殊也略有了解,知道此人很是难缠,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此时的宁静倒像是暴风雨前来临的前兆。 傅珩自然也察觉到了。 开始成日留在储安院。 他知道,已经到了该回京的时候。 他眼底的不舍和留恋太浓,楚婈不可能看不见。 但他不提,她也就故作不知。 从确定他的身份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给楚府求一道保命符。 这日,天上落着毛毛细雨,楚婈披着披风撑了一把伞立在廊下,似在等人。 不多时,便瞧见一道紫色身影疾步而来。 楚婈眼神微沉,贪恋的看着那熟悉的人,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着他。 不知,他会如何向她辞行。 傅珩远远便瞧见撑伞等在廊下的楚婈,他加快脚步朝她走来。 直到人走的近了,楚婈才弯起唇角,姑娘眉眼带笑的模样看着又娇又软。 傅珩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天知道他有多不舍,有多不愿意离开。 可年关将近,任殊又紧追不舍,他不得不回京。 “婈儿。” 楚婈莞尔一笑:“原公子。” 原梦洲不是他的真名,她便只能唤他一声原公子,而傅珩亦如此想。 所以过去了这么久,楚婈仍是这般唤他。 傅珩上前接过伞:“婈儿怎么过来了。” “下雨了,我怕你没带伞,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话落,二人相视一笑,都把最温柔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了对方。 傅珩揽着楚婈穿过长廊走向院子。 行走间,二人的一举一动格外默契,亦般配至极。 到了长廊的尽头,傅珩突然顿足,低头看了眼姑娘的珍珠绣花鞋,将伞递出去。 “我背你。” 那般白净的珍珠,不该沾泥。 介时回京,他定要将王府里的珍珠尽数放在聘礼里头。 再去皇上那里,要些海外进贡来的。 楚婈只最先略微怔愣,须臾便乖巧的接过伞,看着男人在她面前屈膝弯腰。 傅珩很瘦,但并非那种只见骨头的瘦。 那是因常年习武而炼就成的劲瘦。 他的背不算宽厚,却让人格外安心,楚婈缓缓趴上去,将头埋在他的颈边,闻着属于他的清香。 她感觉到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强劲有力,却又极其温柔。 像是怕弄疼了她。 楚婈想,除了眼前这人,这世上大概没人能再让她动心了。 这条路很短,他们却都希望能走的再久一些,更久一些。 哪怕只是短暂的分别,傅珩还是极为的不舍。 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习惯听她的声音,习惯看她娇俏的笑颜。 他对她上了瘾,且无药可解。 楚婈却是将这一次见面当成了最后一次。 确切的说,从确定傅珩的身份开始,她就将他们每次的见面都当成了最后一次。 她知道他即将离开,却不能确定他们还能再见。 京城路途遥远,变数也极大。 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一回京必有政务缠身。 且她没忘记他们是如何再次遇见的。 敢对摄政王下杀手的当今可找不出几个,而任殊三番两次的试探,他都避而不见,明显对方是敌非友。 如今的安然,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即使他近日一如往常的平静,她也能从他偶尔走神的目光中猜到一二,他的处境并不大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得天子令执半壁江山,可太子又怎容得下他。 而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大概是不喜争斗的。 且并无二心。 正因如此,他便束手束脚。 哪怕知道是太子对他下死手,他也不能做弑君之事。 这个暗亏,他多半只能自己咽下。 走的再慢,这条路也有尽头。 清和上前接过楚婈手中的伞,傅珩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下来。 “婈儿,陪我下局棋可好。” 楚婈一顿,而后点头:“好。” 果然是要走了么。 以往他都是问她要做些什么的。 棋局过半,傅珩仍未想好该如何说要离开。 是刚恢复记忆,还是他从来没失忆,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平心而论,他是不想骗她的。 可任殊将楚府盯得紧,他若告诉她实话,万一被任殊盘问出来,于楚府无益。 且她胆子那般小,他不想吓着她。 傅珩不说,楚婈也就当做不知。 她看了眼棋局,突然道:“今日舔些赌注可好。” 傅珩正走神间听得这句,略微一怔后点头:“好。” “婈儿想以什么做赌。” 楚婈故作沉思:“谁输了便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可好。” “好。” 傅珩未做犹豫道。 她这般提议,是有什么要求么。 他自是要让她如愿。 接下来,楚婈全力应对,傅珩有意想让,结果很显然,楚婈赢了。 “婈儿有什么要求。” 傅珩放下白子,温声道。 楚婈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傅珩。 她不言,傅珩便耐心的等着。 眸子里满是柔情。 过了许久,楚婈才道:“我如今已很是幸福,倒没有旁的奢望,唯有一桩事很是在意。” “婈儿但说无妨。” 楚婈抿唇,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道:“若有朝一日楚府遭难,我希望你能尽全力一护,你可能应。” 傅珩没料到她说的要求会是这个。 怔愣了片刻后,才点头应下:“好。” “若是那一难很棘手,若是彼时我们没在一处,你也要护楚府无虞。” “你仔细想想,答应了就要能做到,虽不是要拼命而为,但也要尽力才行,若事态严重,只要能护着性命即可。” 楚婈继续道。 傅珩这次没有立刻回答,楚婈也就安静的等着。 傅珩沉思了许久才给出回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虽不明婈儿为何有此忧心,但既然答应了就必会做到。” “不论将来我们如何,若楚府有难,我必会尽全力相护。” 楚婈这才露了笑颜。 “谢谢你。” 而后又道:“在你能力范围之内即可,万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傅珩轻笑:“好。” 他不惧险境,只要她一直在就好。 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能为她劈出一条路来。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岳父大人[VIP] 傅珩最终没能当面向楚婈辞行。 就在当夜,楚府外突然火把通明,脚步声嘈杂不断。 楚府所有人都被惊醒。 楚婈刚披了件外衫推开门,清和就脚步匆忙的过来了。 “小姐。” 楚婈皱眉:“外头怎么回事。” “小姐先进屋,奴婢已经让外院的小厮去打探了。”清和也是刚被惊醒,头发都还松散着。 楚婈担忧的瞥了眼不远处的火光,径自朝储玉院走去:“去姐姐院里。” 楚府自来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姐姐此时定然会害怕。 清和知道她们姐妹二人的感情,也就没阻拦,随意唤了个下人去通知去前院探消息的小厮往储玉院里报后,就忙跟了上去。 谁知刚倒储玉院外,便见楚沅披着一件披风脚步匆忙的走了出来。 姐妹二人迎面遇上,怔愣一瞬后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同时道。 “姐姐怎么出来了。” “婈儿怎么过来了。” 而后又几乎同时道。 “我担忧姐姐就过来了。” “我欲去婈儿院中。” 前院再次传来一阵嘈杂,楚婈忙拉着楚沅进了储玉院。 “清和已经让人去打听了,我们先回屋。” 没过多久,储安院的小厮便回来了。 “回禀大小姐,二小姐,前院来了人说是缉拿什么血案的凶手,要搜查咱们府邸,老爷正在前头拦着。” 楚婈楚沅皆是一惊,血案凶手? “是荔枝园官道那桩案子?” 小厮回道:“是那桩。” 楚婈心中一跳,这桩案子怎么会搜到楚府来,莫非是她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来的可是那位景大人?”快速冷静后,楚婈道。 小厮却摇头:“不是,是任大人。” 任大人?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讶异。 “那桩案子不是由景大人负责,怎么来的是昭河府尹。”楚沅诧异道。 楚婈眉头微凝。 景白安下江南,是奉旨专程追查王良的案子,后来荔枝园外官道处的案子也并了案,如今怎么会轮到任殊来查。 莫非…… 楚婈眼神一紧。 任殊是打着追查凶手的幌子来查傅珩的! 若要搜府,就必要见府中每一个人,如此一来,父亲再无法推脱。 怪不得多日无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可任殊与父亲平级,又是越权插手血案,他凭什么能搜楚府! 莫非是手上有什么能压过父亲的东西。 不等楚婈想仔细,前院便来了人,随行的还有昭河的官差,态度还算客气,说请两位小姐去前院。 楚婈一惊,这就是要搜府了! 只要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罪,后院女眷寝居便不能随意踏足,在搜之前必定要先将女眷带出。 看来她猜的不错,任殊手上的确有能压过父亲的东西。 楚婈此时也看明白了,任殊并非是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不过是趁此机会逼傅珩现身。 若真是冲着她来的,这里早就被围住了。 只是…… 不知他能否有对策。 “容我们穿戴整齐。” 楚婈垂首,故作惊慌害怕的朝官差道。 那官差凝眉犹豫,大人让他速将两位小姐带至前院,可眼前两位小姐明显是受到惊吓刚起身…… “若我们这般不得体的出门见人,传了出去还有什么脸面苟活。” 楚婈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带着哽咽道。 “父亲好歹也是一城府尹,府中女眷岂能容人这般折辱。” 官差一怔,忙正色道:“小姐误会了,我们只是担忧凶手潜入贵府,无意为难二位小姐。” 而后顿了顿又道:“两位小姐请便,我在院外恭候,但情况紧急,还请两位小姐一切从简。” 大人本与楚大人平级,现虽有太子殿下手谕可搜查楚府,但并非是要与楚大人交恶,楚大人刚立大功,圣旨估计在年关前后就要下来了,此次搜查也不过是有一个目击证人,并无铁证,且这毕竟是府尹后院,自是不能唐突了。 官差让人去前院传话后,便等在外院。 任殊得到回禀后,看了眼脸色极其难看的楚之南,吩咐道:“无妨,万不可唐突二位小姐。” 他此行已是冒进,若那位原公子不是他要找的人,便是将楚之南得罪了个干净。 若再让府中女眷受了委屈,将来楚之南就要彻底与他们为敌了。 太子殿下本有拉拢楚之南的意思,他今日自然要留一线余地。 且他也不怕这是拖延之计,他来时便已让人埋伏在楚府外,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楚婈的确是有意拖延,她想给傅珩多争取一些时间,让他离开。 不论是为了楚府,还是为了他自身安危,他今日都不能被任殊发现。 拖了小半个时辰,官差便已催了几次。 楚婈终是颤颤巍巍的与楚沅出了储玉院。 再拖下去也无益,只愿他有办法脱身。 楚婈姐妹二人到了前院后,任殊便下令搜府。 楚婈躲在楚夫人背后,飞快的瞥了眼任殊。 此人年纪尚轻,手段却了得。 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看着官差涌进后院,楚婈没来由的开始担心,若他被发现了,回京之路定不会顺畅。 任殊如此大动干戈,费尽心机的寻人,那背后之人明显是不准备让傅珩活着回京。 楚婈掩下眼底的忧色,乖巧的垂首立着。 却不知,自己已引来了觊觎。 任殊原本只是随意一暼,却没想到会窥到那般倾城颜色。 他见过京中女子的美貌华贵,温婉端庄,也有性子热辣些的,皆各有千秋。 但他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绝色。 肤如凝脂,眉眼如画,美的惊心动魄。 乖巧柔顺的模样,似能将人心融化。 只恨不得将她好生呵护。 任殊微微眯起眼,那位准二姑爷,还真是好福气。 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命享! 许是任殊的眼神太过灼热,楚婈有所察觉,微微凝眸望去。 视线相对,姑娘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慌忙低头往楚夫人身后躲了躲。 目光垂下时,楚婈眼里已是一片杀意。 欲对她的未婚夫赶尽杀绝,还对她起了觊觎之心,真是该死。 楚夫人也察觉到了,当即就冷了脸,唤了几个丫头嬷嬷,将两位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 任殊这才收回目光,眼里的热意缓缓消退。 陆续有官差回禀,并未搜到人。 楚婈提着的心才逐渐放下。 他可是名扬大陆摄政王啊,怎么可能应付不了一个新上任的府尹。 然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口气,便又有官差匆忙前来。 “大人,在幽归院搜到一嫌疑人。” 楚婈浑身一僵,当即愣住。 他竟没走! 楚之南也是一顿,却并未显露言表。 任殊眼神一凝:“将人带上来!” 在一片瞩目中,有一人缓步而来。 白衣翩翩,容貌迭丽,尤其是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勾人得紧。 见到他,楚府众人皆是一愣。 楚沅双眼瞪的溜圆。 离桑,他怎么在幽归院。 楚婈亦是错愕不已。 楚之南与楚夫人并未见过离桑,一时都有些愣神。 直到离桑立在任殊面前,张扬肆意中带着几分质问。 “在下一直居楚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怎就成了凶案的嫌疑人。” 楚府众人:“?” 他谁? 什么时候居于楚府,他们怎么不知道。 任殊心里也有此一问。 在见到离桑的那一刻,任殊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竟不是他要找的人! 任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你是何人?” 离桑温婉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我是何人?” “呵……大人的人直奔我幽归院抓我,却不知我是谁?” 离桑笑得肆意不羁,缓缓道:“府中谁人不知,我乃楚府准二姑爷。” 楚之南:“……?” 楚夫人:“……?” 楚府众人:“……?” 他们还真不知…… 准二姑爷什么时候换人了? 楚沅也略有茫然,她不解的望向楚婈,见对方也正错愕。 而此时,任殊紧紧盯着离桑,并未注意到楚府众人的神情。 既然楚府的准二姑爷不是摄政王,楚之南为何非要藏着掖着不让他见人! “哟,大人别这般看着我呀,我害怕。” 离桑弯着一双狐狸眼,丝毫不见惧怕的模样。 不等任殊回答,话锋又一转:“大人不是说我是什么凶案的嫌疑人么,证据呢?” “哦,对了,我听说大人之前一直想见我来着,可我这人不喜高调张扬,只愿偏安一隅不被人打扰,是以早早便求了准岳父大人不见外客,岳父大人爱屋及乌,自然也就同意了。” “大人闹这么大动静,莫非就只是想见见我?” 离桑嘶了声,后退了一步,啧道:“我虽晓得我容貌过人,但应该还没到没见面就能吸引了大人的程度吧。” 说完,离桑微微倾身:“不知大人可曾婚配,可是好男……” “够了!” 见人越说越离谱,任殊实在忍不住,斥道。 离桑又往后退了一步:“大人这么凶做甚。” “不是我胡乱臆测,实在是大人行径太过可疑,我向来安分守己,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会干杀人的勾当。” “可大人手下的人却直奔我幽归院,像是早就握了我杀人的把柄,而眼下却又拿不出证据,这难道不可疑吗。” 离桑眯起眼,收了笑颜一字一句道:“还是说,大人对岳父大人有什么成见,故意来滋事的?” 楚之南被那一声声岳父大人震的麻木。 偏过头掩下眼底的茫然。 他实在不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姑爷。 任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好在没有完全失了理智。 他猛地看向楚婈,厉声道:“他可就是楚二小姐的未婚夫!” “祖籍何处,姓甚名谁!”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离开[VIP] 楚婈猝不及防被厉声质问,顿时吓得躲在楚夫人身后头也不敢抬。 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她是知道一些。 但如何能说实话。 光是贺若族三字就能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浪。 不比傅恒的身份带来的震撼小。 楚婈此时大约能猜到离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多半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大人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为难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离桑上前几步,负手挡在楚婈面前,面上已无刚刚的吊儿郎当。 楚府众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府中总共就两位小姐,平日里都是被老爷夫人放在手心里护着的,且二小姐生来体弱,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被人这般疾言厉色待过。 他不过与老爷平级,有什么资格凶他们整个楚府捧着宠着的二小姐。 楚之南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丫头,何时轮到他任殊来质问。 “任大人不是说我楚府二姑爷是什么案子的嫌疑人么,如今人就在这里,任大人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 楚之南大概猜到离桑应与原公子相识,眼下冒原公子之名不过是来混淆视听的。 所以,任殊认识原公子,且是敌非友。 可任殊是太子殿下的人,他怎会与原公子有瓜葛。 但不论实情为何,他此时不但不能拆穿,还得替他打掩护。 等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再论其他。 楚府众人见楚之南都认了离桑的身份,心里也就有了底。 不论这人是从哪儿来的,今日,他就是他们府中的准二姑爷。 见楚之南站在他这一方,离桑挑了挑眉,心道那人还真是算无遗策。 “在下原桑,洬江人士,任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不待任殊说话,离桑又道。 “若任大人需要原某用文书自证,可随原某至寒舍去取。” “至于说原某血案的嫌疑人,还请任大人拿出证据,若空口白牙的诬陷,原某可不受这冤屈。” 任殊当然没有证据。 所谓的目击证人不过也是自己人。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证实楚府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公子,是否就是摄政王。 答案是否定的。 但任殊仍旧不信。 若此人并无异常,楚之南没有必要宁与他翻脸也不让他见人。 “将楚府一干下人分开审问!” 任殊冷声下了命令。 府中主子不能审,下人还审不得么。 然结果并无不同。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能使的手段都使了,楚府所有的下人皆一口咬定离桑就是他们的准二姑爷。 任殊无法,最后只得罢手,冷着脸问那所谓的目击证人。 “此人可是你见过的凶手?” 他们本就不是来查什么凶手的,手里也并无证据,眼下否认还能说是看走了眼,若贸然指认就得担个诬陷的罪名。 那人自然懂任殊的意思,当即否认:“不是,应是小的瞧花了眼。” 任殊瞪向他,厉声呵斥:“这么大的事岂容你胡乱攀扯,还不向楚大人请罪!” 那人忙向楚之南磕头告罪,楚之南只冷哼了声,看也不看那人。 任殊抬手执礼:“是我轻信于人,还请楚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太子殿下着我辅佐景大人调查此案,也是我太过着急,想要赶紧揪出凶手,这才贸然叨扰。” 将太子搬出来,楚之南自然没办法与君主置气。 然离桑却不罢休。 “任大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未免太过托大,且原某一介良民,偏被大人诬陷成什么凶案嫌疑人,任大人难道不给个说法么。” “太子殿下仁善之名远扬,想来也并不会纵容臣子欺压百姓罢。” 离桑那双狐狸眼似是永远带着笑。 然笑意却不达眼底。 反透着凌凌寒光。 即使他已有所收敛,可那有意释放出的几分气场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任殊的脸色隐隐发白。 他不愿意承认,他会对一个无名之辈生了惧意。 可确实,眼前的人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第二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在摄政王府。 他拿着名帖去拜见,摄政王却将他拒之门外,那个眼神他永远都不敢忘。 薄凉,冷清,还有几分骇人的杀意。 以至于他当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眼前这人虽不比摄政王气场强大,但依旧不可小觑。 可他又怎会向一介白衣低头。 任殊转身朝楚之南抱拳:“多有得罪,还望楚大人见谅,他日定登门致歉。” 说完又看向“目击证人”,阴沉道:“此人信口开河,以至于冒犯楚大人,今日定给楚大人一个交代!” 离任殊最近的亲信得到任殊的示意,当即眸光一冷,拔了刀刺向“目击证人”的心口。 “唔。” 那人只来得及轻呼了声,就瞪大双眼倒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离桑皱眉,稍微退后一步。 这人倒真是个狠心的。 任殊冷冷瞥了眼离桑,才看向楚之南。 “任某告辞。” “等等。” 楚之南开口拦住任殊:“把人带走。” 任殊顿足,朝身旁的人示意。 离桑却又慢悠悠的加了句:“把血也擦干净,别惊着了两位小姐。” 那衙役看了眼任殊,而后当真就取了帕子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 任殊一行人远去后,楚之南才看向离桑。 离桑倒也识趣,朝楚之南拱手笑道:“多谢岳父大人相助。” 楚之南:“……” 楚夫人:“……” 楚府众人:“……” 人都走了,还装什么装? 莫不是岳父大人叫顺口了。 在众人愣神间,离桑却望向楚夫人一侧的楚沅。 狐狸眼轻眨,笑得肆意又明朗。 楚沅被那抹笑容晃了眼,在韵枝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后,才慌忙垂首,避开离桑的目光。 在场的其他人皆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楚之南微微凝眉,楚夫人则是若有所思的看向离桑。 而楚府一众下人眼睛瞪的溜圆,视线飞快在离桑与楚沅之间徘徊。 不对劲。 这人很不对劲。 恰此时,韵枝走近楚夫人,轻声禀道:“夫人,这位是离公子,曾在华安寺于大小姐有恩。” 声音虽小,但还是落入不少人的耳底。 顿时,便有数双眼睛直直盯着离桑。 楚夫人的神色也顿变,她刚刚还觉得这人太过妖冶,眼下看着,竟顺眼了起来。 在华安寺于沅儿有恩,那不就是那几位夫人口中救下沅儿的香客么。 “原来是离公子,快,快请。” 说完又看向楚之南:“老爷还愣着做甚。” 楚之南动了动唇,终是没说什么,一道进了堂屋。 下人也都各自散去,却都毫无睡意,对离桑充满了好奇。 此时,夜已深。 堂屋里却灯火通明。 楚夫人和颜悦色的瞧着离桑,楚之南却一脸深沉。 楚沅楚婈也各自落座,皆盯着离桑。 离桑摸了摸鼻子,先朝楚之南楚夫人抬手行了礼,才道。 “我知道诸位有许多疑问,此事还得从半月前说起。” 离桑将所有的事如实道来。 “半月前,原公子找到我,请我帮他演场戏,也就是诸位刚刚看到的,让我假扮他骗过那人。” “就在今夜子时前两刻,我被他从睡梦中拧起来,急急赶至幽归院,才刚到,楚府就已被包围,外头还有好些个高手。” 说到这里,离桑稍作停顿。 “我原还担心,事出紧急未来得及提前与诸位商议,恐会出纰漏,却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他人呢。”楚婈忍不住站起身。 能被他称为高手的,实力定不容小觑。 “他走了。” 良久后,才听离桑道。 作者有话说: 晕车的厉害,昨天就没更,晚点还有哈,应该会晚点。 第51章 除夕[VIP] 那一刻,大堂里静若寒蝉。 他走了,走了是何意? 楚婈瞪大双眼盯着离桑,有不解,有茫然,还有惊慌。 楚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忙起身走至楚婈身旁,轻轻揽着她,语气急切。 “离公子此话何意。” 楚之南亦紧皱着眉头盯着离桑。 离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确切的说是一张纸。 他递向楚婈:“因当时情况紧急,他只留下了两个字。” 任殊来的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即使原梦洲早有准备,也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埋伏在府外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原梦洲能提前察觉换他入府,已是最好的结果。 楚婈接过纸张,上头只有那人匆忙留下的两个字:“等我。” “任殊有备而来,且不会轻易放弃,近日城门口应当也会安排人手,原公子怕久留牵连楚府,已经连夜离开。” “任殊此次费了大手笔,请来的皆是个中好手,虽原公子不惧,但他怕楚府因此受累。” 离桑之前只将原梦洲当成了可敬的对手,但如今,却是打心底里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他将他心上的姑娘保护的滴水不漏,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危险,他也将其断的干干净净。 只是…… 离桑看着楚婈,眼里盛着些忧色。 少主免不得要难过伤心罢。 果然,只见斗大的泪珠顺着姑娘的脸颊滑落,原本灵动的眸子也黯然失色。 楚婈抿紧唇瓣,纸张在那纤细的手指中微微发颤。 “哎呀,婈儿别哭呀。” 楚夫人一见楚婈这般模样,顿时便急了,忙心疼的拿帕子轻轻给她拭泪。 “婈儿别急,原公子这不是说了等他么,待这阵风头过去,他定会回来的。” 离桑也忙道:“二小姐放心,原公子定不会言而无信。” 然楚婈似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滚。 楚婈一向乖巧和顺,从未像现在这般委屈过,众人一时都慌了神。 连楚之南都吓得急忙起身,上前几步却发现楚婈身边已经挤不进去,只急得在原地打转。 “婈儿,没事的,没事的。”楚沅心疼的将楚婈抱住,语气微微哽咽。 接下来便是好一顿兵荒马乱。 直到天破晓,楚婈才在楚夫人怀里晕晕沉沉睡去,脸上挂满了泪痕。 瞧着叫人心疼极了。 最后是楚之南将人背回了储安院。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楚婈眼角划过一滴泪,很快没入楚之南青褐色的衣裳间。 被心疼,被在意的感觉,她真真是喜欢极了。 就是不知,她还有多少这样的日子。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看到那人一身红衣朝她走来,看到满室的喜庆,看到在一片祝福声中,他将她带进洞房,掀开她的盖头…… 楚婈再次醒来,已是黄昏。 没过多久,储安院便传来动静。 有姑娘轻微的哭泣声,还有对男人不辞而别,狼心狗肺的控诉。 句句温柔,却又句句诛心。 楚夫人楚沅守在一旁耐心安抚,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算停歇。 楚府下人也都心疼不已,跟着在心底里埋怨傅恒不辞而别。 但这一切没有一人往外传。 楚府那位准二姑爷也从未消失,"他"依旧还住在幽归院。 仍是阿叶随侍在侧。 而外人根本不知,里头的主子已经换了人。 楚婈也并未闹太久,不过两日便又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乖乖顺顺的。 但楚府一众人却更加心疼了。 楚夫人只差没有住在储安院,楚之南亦是一天要来几回。 楚沅则干脆住到了储安院,形影不离的伴着楚婈。 在这无微不至的关怀中,楚婈慢慢的开始有了笑颜。 时间一晃即过。 转眼便至年关。 洬江的冬天并不冷,只带着些凉寒气儿,就是外出也只需裹一层稍厚些的披风即可。 大年三十,城中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 楚府一些下人放回家中过年,还有些离家远或是孤身一人的,则留在了府中。 除夕夜,也就不分主仆一道在院中用了年夜饭。 还每人领了一个大大的红封。 离桑也留在了楚府过年。 任殊离开后并未死心,仍旧安排人在楚府外暗中查探,未免功亏一篑,离桑便干脆长久住了下来。 他本身的任务也是要保护楚婈,如此一来,也算合了他的意。 离桑虽不是真的准二姑爷,但因他与楚沅有恩,楚府的下人待他也甚是恭敬。 加之这些日子,离桑与楚沅走的近,一些有眼力劲的心里便有了计较。 事情没到最后,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呢。 指不定这位最后还就真的成了姑爷呢。 除夕夜守岁,是云宋的习俗。 年夜饭后,家中的小辈便聚集在一处,等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楚府人口简单,府中的小辈如今也只有楚沅,楚婈,离桑。 三人便约在外院打叶子牌,拉了阿叶凑数。 欢声笑语中,楚婈似乎已将那人忘却。 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忘不了。 他离开已有月余,她除了最开始闹过两日后,便再未提过他。 那两日的哭闹控诉虽绝大部分是因为要合乎情理,故意演的。 但不可否认,其中也有那一星半点的真实。 相处快半年,他留给她的却只有两个字。 说一点也不生气自然是假的。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为了楚府好,才到临走前都未告诉她真相,但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因为在意,因为上了心。 “婈儿?” 见楚婈走神,楚沅轻声唤道。 楚婈回神,这才意识到该她出牌了。 楚沅与离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这些日子楚婈如常的平静,落在二人眼里,便是不忍让亲人担忧而极力的隐忍。 离桑听见外头下人的欢笑声和爆竹声,放下叶子牌道:“二小姐,不如去外头放烟花如何。” 楚婈抬眸,见楚沅期待的望着自己,便晓得刚刚的走神让他们担忧了。 遂笑了笑:“好。” 府外,下人见到几位主子出来,行了礼后,忙拿着手中烟花凑了过来。 “大小姐,这是今年新出的,可好看了。” “二小姐,您看看这个。” “离公子,这也是今年新出来的烟花,出来时劲有些大,您小心些。” 几人接过下人递来的烟花,被眼前的欢笑感染,很快便玩做了一团。 璀璨的烟花下,姑娘的笑颜格外灿烂。 楚婈很久没这么笑过了,楚沅离桑瞧着才觉心安了些。 下人见主子得了兴,便将各式各样的烟花往人面前送。 不多久,便不分主仆,嬉笑声一片。 离桑瞧着与韵枝打闹的楚沅,微微愣神。 她一向婉约温和,笑起来大多也是那种如微风般的柔和,甚少有如此开怀的时候。 离桑的唇角缓缓勾起。 他原以为他与这朵娇花再无缘,却没想到如今竟已有这般纠葛。 他以为他此生不会有怦然心动,曾几何时,他亦见过美人无数,却怎么也没想到偏偏在那荔枝园里失了心。 隔着璀璨的烟花,离桑的视线始终随着楚沅的身形而挪动。 韵枝发现后,靠近楚沅小声示意,楚沅回眸望来,正好与离桑那双多情的狐狸眼相撞。 楚沅微微一怔,而后快速转头。 仔细瞧去,脸颊上已染了红霞。 楚婈神色复杂的瞧着这一幕。 这些日子她大约能看出来,离桑对姐姐有意,且姐姐也并不排斥离桑。 单论离桑,倒无可挑剔。 只是贺若族如今并不安 稳,未来如何还未可知。 姐姐嫁过去,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离桑察觉到楚婈的视线,回头望来,微微颔首。 楚婈动了动唇,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八字还没一撇,她现在担心为时过早。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怎么这么美啊[VIP] 除夕后的第三天,楚婈见到了花鸢。 花鸢同离桑以兄妹相称,住在离楚府不远的新宅子里。 原本因为楚婈不愿认贺若族少主的身份,花鸢便一直未来见楚婈。 可离桑阴差阳错冒认楚府准二姑爷的身份住进了楚府,诺大的宅子里便只剩花鸢一人。 离桑走的急,只来得及给花鸢留信说进了楚府,却并未透露缘由,花鸢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且已经一月余未收到离桑的消息,心里难免会着急,遂一个人过了个冷冷清清的年后,便再也耐不住孤独,这日,她便提了一堆厚礼,大摇大摆的进了楚府。 大堂里,楚夫人与花鸢大眼瞪小眼。 一旁的下人也时不时投去打量的目光。 花鸢生的明媚,是那种笑起来格外灿烂灵动的姑娘,尤其是那一双黝黑的大眼,眸光转动间,像会说话似的。 天生就是一副很得长辈喜欢的模样。 如果她不是来找离桑的,楚夫人定也是和颜悦色。 “不知姑娘与离公子是?” 楚夫人面上虽带着笑容,却不难看出几分勉强之意。 离公子同沅儿有恩,这些日子又与沅儿走的近,她曾旁敲侧击问过,沅儿似乎也有意,且她与老爷对离公子的品性很是满意。 原还想着待婈儿的事情了了,便也将这桩事落定。 为父母不就盼着儿女好,只要孩子是个品性好的,家世便是其次。 她也早就问过,离公子还未成家,可今儿突然有姑娘找上门,还是个如此好看的姑娘。 楚夫人心里免不了会多想。 “他是我师弟。”花鸢想了想,如实道。 论年纪离桑比她大些,但入门时间比她晚,按照贺若族的规矩,她确实是他的师姐。 虽然,他从来没这么叫过。 楚夫人一愣:“师弟?” 这个答案倒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花鸢点头:“嗯呐。” “但他年纪比我大,又是个肆意乖张的性子,是以从未这么叫过我。” 他都是直接唤她名字。 也幸好他们不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倒不必这么严苛,否则离桑还不知要因不尊师姐挨多少训诫呢。 楚夫人唇角的笑意这才真诚了几分。 “原来是离公子的师姐,有所怠慢,还望海涵。” 花鸢闻言慌忙摆手:“夫人客气了,是我冒然过府多有叨扰。” 完了又眨眨眼,道:“我还是偷偷来的,要是提前告知离桑,他定不会同意,若等会儿他要骂我,夫人可要帮帮我。” 姑娘直率纯粹的模样逗的楚夫人开怀一笑:“花鸢姑娘多虑了,离公子性子温和,段不会如此。” 花鸢:“?” 温和…… “夫人说谁?” 就离桑那狗脾气,何时谈的上温柔了。 还不待楚夫人开口,便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花鸢。” 花鸢应声回头,回眸的一瞬间,眼里盛着动人的光彩。 “离桑……” 尾音未落,花鸢便看到了离桑身旁的楚沅。 华衣罗裙,气质如兰,明眸皓齿温柔婉约,鹅黄色的衣袖与身旁男子的墨色衣袖相撞,仿若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花鸢眼里的光逐渐淡去。 他何时能容姑娘离他这般近了。 楚沅也在打量花鸢。 在触及到对方黯淡的目光后,楚沅垂首,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怎么来了。” 离桑发现楚沅的动作,眉头微凝,竟下意识上前将人挡在身后。 楚沅一愣,抬眸望着眼前宽阔的肩背,她心中微定,唇角微微扬起,眼里柔光更甚,不可否认,被人在意护着的感觉很好。 可在感知到花鸢过于明显的伤心后,楚婈又收回笑意,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离桑的距离。 而就在离桑护着楚沅的那一瞬。 花鸢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离桑,脸上再无半点光彩。 这么多年,雪山上对他示好的师妹无数,可他从未对谁另眼相待过。 除了她偶尔能离他近些外,其他任何姑娘都别想能靠近他身边一步。 是以,即使他曾数次明里暗里拒绝过她,她也以为,她会是特别的那一个。 而到了今天她才知,什么叫做特别。 “花鸢?” 离桑的声音不算冷,但已带着警告的意味。 花鸢忙收回视线,勉强勾唇:“我是来见楚二小姐的。” 楚夫人本已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是过来人,又怎会看不出眼下的纠葛,忙打着圆场,道。 “花鸢姑娘也认识婈儿?” 并未拆穿花鸢刚刚说来见离桑的事实。 花鸢摇头:“素闻楚二小姐美名,很是仰慕,特来拜见。”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也没管自己说的话恰不恰当。 好在楚夫人也没计较,柔声道:“既如此,我便着人带花鸢姑娘过去。” 花鸢:“谢夫人。” 花鸢目不斜视,哪怕是擦肩而过时,也再未瞧离桑一眼。 她害怕,害怕看他一眼便要忍不住质问,质问他身边姑娘是谁,质问她哪点比不上她。 可是她明白,她没资格问。 若不是此次师父将任务交给他们,她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与他有单独出行的机会。 而离桑则是忙回头看向楚沅。 楚沅正转身盯着花鸢。 “沅儿。”离桑上前一步,语气略微急切的解释:“花鸢是我师叔的弟子,此次是奉师命随我一同下山历练。” 楚沅回眸,却避开了离桑的视线。 “离公子无需解释。” 他们本没有确定关系,她没立场在意,是以,不必向她解释。 “沅儿,我……” “离公子。” 楚夫人出声打断离桑:“花鸢姑娘既是离公子的师姐,便应当好生招待,我们不熟悉花鸢姑娘的喜好,还是离公子去安排比较妥当。” 离桑看向楚沅,却见楚沅静默垂首,沉默须臾,终是道:“好。” 待离桑离开,楚夫人才起身走向楚沅,拉着她的手安抚:“我瞧着离公子对花鸢姑娘并无他意,沅儿可是介意?” 楚沅摇头:“并非介意。” 沉默须臾后,又道:“母亲的安排甚好。” 如此,既不会让花鸢姑娘过于难堪,也好让他们有独处的时间。 她不会横刀夺爱,亦不会强求。 若离桑真是三心二意,她便更不必介意。 楚夫人见她想的透彻,拍了拍她的手,没再多言。 _ 储安院外,花鸢拒绝了下人陪她进去。 一路坚持到这里已是极限。 下人见她面色苍白,便很识趣的退下了。 临走前招了个储安院的下人过来,说是寻二小姐的客人,让他不用靠近看着些即可。 而待那下人一走,花鸢便顺着墙根蹲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腿间。 片刻后便传来轻轻的呜咽声。 储安院的下人看的愣了神,这好好的怎么哭上了。 正待他要靠近,姑娘的哭声猛地增大。 从轻轻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下人脚步一顿,手足无措:“……” 啊这…… 这可如何是好。 而此时,储安院的好些下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哭声惊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是何人啊。” “不知道啊,怎么在这里哭上了。” 先前那下人焦急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大腿:“快,快去禀报二小姐,这位姑娘是来寻二小姐的。” “原来是找二小姐的,那还不快去禀报。” “哎哟,哭成这样,要不要去劝劝?” “这可怎么劝啊,要去你去。” 推搡间,有几个胆子大些的丫头缓缓靠近花鸢,小心翼翼的询问。 然无一例外,没有得到回应。 除了哭声更大些外。 一时间众人便没了辙,只得盼着楚婈快些来。 大约小半刻后,楚婈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疾步而来。 有姑娘找她,还在院外嚎啕大哭? 楚婈对此十分茫然。 这些年,她以体弱为由常年呆在府中,并不认识外头什么姑娘啊。 “二小姐。” 众人见楚婈过来,忙屈膝行礼。 楚婈摆手让他们起身,脚步平缓的靠近花鸢。 不得不说,花鸢的嗓子的确好,过了这么久,仍能哭的惨绝人寰。 楚婈在花鸢面前蹲下,微微歪着脑袋唤了声:“姑娘?” 花鸢哭的撕心裂肺,抬头就要不耐烦的将人赶在。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心里有别的姑娘了,哭一哭都不行了么! 然在看到眼前的人后却突地顿住。 “你……你是天上来的小仙子么。” 半晌后,花鸢带着哭腔嘟囔问道。 楚婈眨眨眼,抬头望了望天。 “我……应该不是。” 花鸢瘪嘴,边哭边道:“呜呜,那你怎么这么美啊。” 楚婈:“……”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来啦。 最近实在忙,不能稳定更新,但一定不会坑的。 下章男主就来了…… 第53章 是她想的那个摄政王?[VIP] 楚婈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姑娘,她很确定自己并未见过她,却不知为何人要到她的院外哭成这般。 “别哭了。” 楚婈将帕子递给花鸢,轻声细语道。 花鸢泪眼婆娑的瞥了眼绣花帕子,边抽泣边接了过来。 唔,真香。 花鸢捏着帕子胡乱在脸上蹭了蹭。 不怪他喜欢江南姑娘,又香又好看,还软乎乎的,哪像她成日打打杀杀,没个姑娘家样子。 楚婈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她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不拘小节的姑娘。 竟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姑娘,你……”楚婈试探着开口:“你可是来寻我的?” 花鸢闻言这才挪开帕子,露出一双略显红肿的大眼。 “你是楚二小姐楚婈吗?” 楚婈点头,盈盈一笑。 来找她,却不认识她? 花鸢眼睛一亮,身子下意识往前倾,却在半起身后突地顿住。 离桑说过,为确保少主安危,绝不可在人前暴露少主身份。 沉默须臾,花鸢顺势跪坐在地上,盯着楚婈眼神亮晶晶的道:“那我就是来找你的。” 楚婈:“嗯?” “我……我是离桑的师姐,我叫花鸢。” 花鸢反复斟酌后,才盯着楚婈小心翼翼道。 模样乖巧而又谨慎,像是生怕楚婈会生气一样。 这个答案的确出乎楚婈的意料。 离桑的师姐,那不就是贺若族人。 楚婈有片刻的凌乱,贺若族竟能养出这般可爱的姑娘? “我一个人在宅子里太孤单了,所以才忍不住来找……找二小姐,未提前递帖子,二小姐可是生我的气了?” 见楚婈久久不语,花鸢略有些急切的解释道。 离桑说过少主不愿认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想见她的吧。 所以,少主会赶她走吗。 花鸢有些紧张的捏着帕子,瞪着一双大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楚婈。 来时她还不觉有什么,可在见到这样一副容颜后,内心却格外忐忑。 少主生的实在是太美了。 惹美人不快,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楚婈确实不想留花鸢。 但她也的确没办法拒绝这么可爱的姑娘。 二人对峙良久后,楚婈终是叹了口气,朝花鸢伸手:“随我去净脸吧。” 花鸢看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眼里溢着灵动的星光。 她在自己裙摆上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的搭上去:“好。” 起身后,还忍不住捏了捏,垂眸瞧了瞧。 这手未免太软了些。 想来,也定是很香的吧。 楚婈对花鸢的小动作恍若不觉,食指有意无意搭在了她的手腕。 须臾,楚婈眸光微沉。 竟不知,她还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觉讶异,贺若族人岂会寻常。 “你与离桑是同一个师父?” 这两人气质虽大有不同,性格却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离桑轻狂,花鸢灵动。 都是同样的随性肆意。 “不是。” 提起离桑,花鸢语气略显沉重:“他是未堂师叔前些年在外头收回来的二徒弟。” 楚婈察觉出花鸢的那一瞬的黯淡,视线不经意往后方扫了眼。 来了许久却不现身,不像是寻常师姐弟。 莫非,花鸢哭成那般,竟是为了离桑? 楚婈心下有了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拉着花鸢去寝房净了脸,才试探问了几句。 结果如她所料。 楚婈却不知该如何安抚。 这些日子以来,离桑与姐姐生了情意,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却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而今花鸢出现,不知将来又会朝怎样的方向发展。 花鸢的到来,为楚府又添了一些热闹气儿。 尤其是第二日,与离桑打的那一架,很是惊心动魄。 楚府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其中当数储安院的下人最甚。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院外嚎啕大哭的可爱姑娘,竟有那般好的身手。 且破坏力极强。 毁了几棵树不说,还差点将幽归院那一池子锦鲤炸了,那只向来胆小的雪白猫儿更是吓得窝在房里,几天没出门。 对此最心急的当然是阿叶。 锦鲤也好,猫儿也罢,那都是原公子的心头好,他必要得精心保护着才行,否则待原公子回来,他可没法儿交代。 在阿叶的拼命阻拦下,二人才将战场转移,保下了那些个没有主人的可怜小家伙。 但幽归院内的花木却毁了不少。 这场战斗持续了约两个时辰。 花鸢虽比离桑入门早,但离桑在天赋上占了优势,武功比花鸢更胜一筹。 但他并未尽全力,不论是因为花鸢师姐的身份,还是因为心中有所愧疚,他都不得对她下死手。 且不犯上,亦是雪山的规矩。 哪怕他从未唤过那声师姐,亦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是以,这场战斗结束,离桑身上挂了大大小小的彩,而花鸢却几乎毫发无伤。 她盯着离桑看了许久,才终是道:“从此以后,你我只有师门情谊。” 花鸢收回剑,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瞬,泪如雨下。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心中的侥幸与欢喜终还是落了空。 直到花鸢的身影彻底消失,离桑才挪动脚步。 然一转身却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楚沅。 离桑一怔后,眼里顷刻间便染上了柔情,他拖着满身的伤缓步走到楚沅面前。 “沅儿,疼。” 楚沅抿唇,原想转身离开,可看着那可怜兮兮一身伤痕的人,终是没狠下心。 “韵枝,去请大夫。” 离桑闻言唇角一咧,笑得格外灿烂。 他就知道,她舍不得的。 楚沅见他笑得这般肆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离桑连忙跟上。 “沅儿等等我。” “沅儿,你别走那么快,疼。” “沅沅……” _ 时间飞逝,三日一晃即过。 这几日花鸢都腻在楚婈身边,哪儿也不去,离桑赖在幽归院整日喊疼,直到楚沅过去才肯消停。 而就在这打打闹闹间,迎来了一桩大事。 摄政王驾临洬江。 得到消息时,楚之南着实惊了一下,不是说这位掉入悬崖,下落不明么。 可还不等他过多猜测,手下人便来禀报,摄政王已入城直奔楚府而去。 楚之南着急忙慌的回府,领着府中所有人至前院迎接。 楚府众人心中都格外忐忑,山高皇帝远的,摄政王这尊大佛突然驾临,还说不准是好事坏事。 但没人敢问,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那可是高高在上,尊贵至极,执半壁江山的摄政王啊。 没人敢随意议论。 楚婈是被清和从被窝里急急忙忙挖出来的,彼时她正在午憩,在迷迷糊糊间,清和已给她梳妆整齐。 说什么有大人物过府,需全府上下去前院迎接。 楚婈心中有些恼意,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她午憩时来。 楚婈到时,院里已经立满了人。 楚夫人将姐妹二人拉到身后,而后便是离桑花鸢,再后头才是楚府一众下人。 楚婈有心想问几句,可见父亲母亲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谨慎,气氛也格外沉重,她便只得沉默着垂首静立。 否管是谁,总归要露面的。 没等多久,外头便传来了动静。 先是一阵有序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有几十侍卫整齐入府列在两边,而后便走进来一个白面公公。 白面公公瞧着慈眉善目,很是和气,他的视线在楚府几位主子面上一扫而过。 只在楚婈身上稍作停留。 须臾,尖细的嗓音响起。 “摄政王到。” 话落,楚之南领着楚府众人整齐跪下。 “拜见摄政王。” 楚婈身子一僵,摄……政王 是她想的那个摄政王? 作者有话说: 天气原因飞机备降在厦门,一路上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希望早点回家呀。 第54章 我回来了[VIP] 在一片屏气凝神的寂静中,傅珩一身红紫官服大步踏入楚府。 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大红箱子一眼望不到头。 傅珩一眼便从人群里看到了楚婈。 姑娘身材娇小,淡绿色罗裙外罩着一层薄纱,垂首跪着,只能瞧见一头乌发。 而发髻上只缀着一颗珍珠。 傅珩冷了一月多的眼神终于有了温度。 与她分开的每一天,都觉度日如年。 一月余,他终于见到她了。 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万千柔情,他只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里,诉说他的爱意。 傅珩缓步走近楚婈,在楚之南面前停下。 就在楚府众人颤颤巍巍,如临大敌时,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本王来以身相许。” 楚府众人俱是一怔。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以身相许这几个字也很是熟悉。 而跪在院中身姿羸弱,双肩纤细,惊愕无措的楚婈:“……” 真的是他。 他怎么回来了。 从听到摄政王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听到他的声音时,她还是免不得心头微颤。 他竟真的回来了。 良久后,楚婈缓缓抬头,对上意料中的那张清冷绝世的容颜。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他们的眼里只剩下彼此。 多日的想念,多日的惦记,似是尽数得到了宣泄。 “婈儿。” 傅珩清冷的眉眼轻弯,温柔至极:“我回来了。” 楚婈抿了抿唇,眼神闪烁后却垂首不语。 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怨念。 傅珩眼角微敛,手紧握成拳,她在怪他,怪他不辞而别。 楚之南楚夫人此时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忙抬头望去。 果然是他们预料中的人。 只一瞬他们又俯首。 原公子竟然是当朝摄政王! 相对于楚夫人的呆愣震惊,楚之南要稍微镇定些。 他后头是怀疑过傅珩的身份,但着实没想到,他竟是那位失踪的摄政王。 良久后,楚之南无声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 摄政王失踪的时间与婈儿救人回来的时间吻合。 且那一身的矜贵,哪里是隐世的世家能养得出来的。 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如摄政王般尊贵如谪仙的人。 傅珩又盯着楚婈看了半晌,才回头看向那白面公公。 公公得到示意,忙捧出两道圣旨。 第一道,是对楚之南在昭河的嘉奖和升官圣旨。 入督察院任敛都右史。 楚之南领旨谢恩后,公公才又打开第二道圣旨。 这一道则是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楚府二小姐温婉贤淑,端庄大方,朕心甚喜,故赐婚于摄政王傅珩,望今后二人携手并肩,不离不弃,钦此。” 白面公公念完圣旨,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谁也没想到,他们的那位准二姑爷竟然会是当朝摄政王! 如此一来,那他们的二小姐不就成了摄政王妃么。 巨大的震惊砸的众人晕头转向。 还是公公低低咳了声,众人这才醒神,楚夫人轻轻推了推楚婈,楚婈才似刚反应过来一样,上前接旨。 “臣女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面公公将圣旨放入楚婈手中,又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将人虚扶起来。 “楚二姑娘真真是好福气,这可是王爷亲自去皇上面前求来的圣旨呢。” 他这一路上无比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压过京中一干贵女,入了王爷的心。 如今见着了可惊艳得很。 这样的倾城绝色,世间难得一见啊。 也不怪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动了凡心。 楚婈轻轻颔首执礼,却被白面公公抬手拦住,笑道。 “老奴可受不起这礼呀。” 摄政王妃的礼,这天下没几个人能受。 接下来楚府便是好一顿忙活。 贵客临门,自当要好生招待。 傅珩随楚之南前往大堂前,特意朝楚夫人说了一切照旧,意思是他仍住幽归院。 楚夫人自然只有点头称是。 楚婈捧着圣旨垂首跟在楚夫人身后,一眼都没再看傅珩。 以至于到了大堂,傅珩都如坐针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白面公公是在御前伺候的,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遂谈完正事,寒暄几句后便说累了。 楚之南便着人将公公送至上房。 傅珩则迫不及待的朝储安院而去。 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院子,和房门紧闭的寝房。 傅珩左右望了眼,没看见一个下人,他迟疑半晌后,缓缓走近楚婈的寝房。 “婈儿?” 傅珩抬手敲门,轻轻唤了声。 可里头毫无动静。 傅珩挑眉,看来是气的不轻呢。 他正欲再敲门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去,却是阿叶。 “原公……拜见摄政王。” 阿叶一时情急,意识到自己唤错了后便连忙改口行了大礼。 傅珩抬手:“起来吧。” “是。” 见傅珩没有计较,阿叶松了一大口气。 “这院里的人呢。”傅珩凝眉道。 阿叶闻言苦笑了声,斟酌再三才回道:“小的正是为此事而来。” 傅珩:“……” 阿叶深吸一口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干脆闭上眼一鼓作气的道。 “回王爷,二小姐刚着人将王爷带进府的聘礼尽数抬了出去,还……” “还让小的请……请王爷,也,也出去。”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阿叶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 本来二小姐是吩咐清和姑娘来的,可清和姑娘转头就将这差事交给了他。 他也怕啊,他也不想来啊。 王爷该不会一生气把他拉出去砍了吧…… 呜,他还没成亲生子呢,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傅珩并不知道阿叶的担惊受怕。 他沉默着立了好半晌,才道:“你让他们带着聘礼自个儿去找地方住。” 阿叶一愣:“啊?” 傅珩皱眉:“你不是说他们被赶出去了?” 阿叶茫然的点头:“是啊。” 傅珩很是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叫他们自行解决吃住,看好聘礼,等我的命令。” 阿叶:“……” 就这? 王爷竟不生气? 也没有要砍他的意思…… “还不去。” 阿叶回神,忙不住点头:“是,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刚转身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 他回头看向傅珩,干巴巴笑了声:“那……王爷……” 二小姐说了,还得将王爷赶……哦不,请出去。 傅珩眼尾一垂,冷冷哼了声。 “本王怎么?” 阿叶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摇头:“没,没有,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他真是胆大包天了,竟还敢请王爷出去,嫌活腻了是吧。 阿叶脚步匆忙的小跑离开,还因太急切差点儿摔了个跟头。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阿叶眼睛一闭,太丢人了,被王爷嘲笑了。 算了,丢人就丢人,笑吧笑吧,命能保住就行了。 待阿叶离开,傅珩才转身看向屋内。 久久的沉默后,又敲了敲门。 “婈儿。” “我知道你在里头,你先开门好不好。” 依旧无人应答。 “婈儿,我知道你是在生气我不辞而别和隐瞒身份,你先开门,要打要骂都随你,你别自个儿生闷气,气坏了身子。”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从未朝谁低过头。 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脸皮自然而然就厚了起来。 “婈儿,我错了,以后定不会如此。” “婈儿,你开门好不好。” “婈儿……” “……” “婈儿,你不开门我就在这儿等着。” 院墙上,离桑抱臂好整以暇的瞧着这一幕,笑得狐狸眼弯成了一条线。 啧啧啧,尊贵的摄政王呀,竟还有这么卑微的时刻。 真真是…… 活该。 “你在做什么。” 正乐的厉害时,墙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离桑僵硬的回头。 “沅儿。” 楚沅眯起眼:“离公子不是脚上有伤,不能动么。”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来啦~ 第55章 和好[VIP] 离桑反应极快的揉了揉腿,愁眉哭脸道:“疼。” “刚刚上来竟不觉得,现在方觉疼的紧。” 楚沅面不改色的瞧着他:“还不下来。” “这就下来。”离桑干笑了声,麻利的跳在楚沅面前。 楚沅的目光才刚落到他脚上,便见人抱着一只腿龇牙咧齿:“唔,疼,好疼。” 还不忘用余光瞥楚沅。 半晌后,楚沅轻笑:“我记得,离公子昨日抱的是左脚。” 离桑面上的笑容一僵:“……” 是吗。 他记不得了。 “那……那……现在这只脚也疼。” 离桑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真的疼。” 楚沅被他不要脸的神态气笑了,轻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沅沅,沅沅等等我。” “我错了,错了,错了。” “沅沅别生气了。” 院墙处的吵闹自然没有瞒过傅珩。 他早早便发觉了离桑,只是懒得去理他,也无暇理他。 傅珩立在仍旧紧闭的房门前,眼神坚定。 他知道她定会与他置气,也做好了打算,只要能让她出气,他做什么都愿意。 “婈儿,有意隐瞒身份,假作失忆,不辞而别,这都是我的错,我认。” “只我并非有意欺骗,当时事态严峻,追杀我的人仍在,我怕会因此牵连于你,牵连楚府,且我当时身受重伤,无法护你周全。” “我不便暴露身份,只得以失忆为由。” 顿了顿,傅珩继续道:“我名傅珩,字沐浔,梦洲乃我贴身侍卫原青鸾的字。” “我一直想寻机会告诉你,可又怕会害了你,只能一拖再拖。” “离开那夜,因任殊来的太突然,我虽早有准备,却难免还是措手不及,匆忙间,只来得及将离桑找来,解一时危机。” “当时府内外皆有高手,我怕去而复返会功亏一篑,便干脆借机连夜回京。” 楚婈立在屏风后,听外面的人一一解释。 虽然即便他不说,她也明白。 但此时听他说来,更能清晰的感知他对她的小心翼翼和谨慎保护。 “婈儿,你先开门,要打要骂都好,只要你别再生闷气。” 在傅珩的认知里,楚婈一直都是羸弱娇柔的,平时说话温声细语,性子也软的不像话,虽偶尔会耍些小脾气,但从来不会像这般一声不吭,还将他带来的聘礼拒之门外。 他知道楚婈的身子向来都不大好,生怕将人气出个好歹。 好说歹说,里头仍旧没有动静,傅珩便觉得,人是真的气狠了。 左思右想,傅珩咬咬牙一掀衣袍跪在门前。 “婈儿若还在生气,我便跪到婈儿愿意原谅我为止。” 尊贵清冷的摄政王,这还是第一次卑躬屈膝。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对于傅珩来说,只要能留住媳妇儿,跪一跪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但他此举却着实吓到了楚婈,还有去而复返的阿叶。 阿叶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宛若被施了什么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半分。 这可是摄政王! 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然……竟然跪在了二小姐门前。 天老爷,他们二小姐好生厉害啊。 竟能让摄政王做到如此地步。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叶浑身一个激灵,忙着急忙慌的转身出了院子。 这可不是他能看的。 会被暗杀的! 楚婈不由自主的向前几步,停在门前没好气的跺了跺脚。 这人何时这般实诚了! 好歹也是当朝摄政王,怎说跪就跪,不要脸面了么! 楚婈又气又心疼。 心思几经辗转,最后竟又生出几分愧疚。 他欺瞒她不假,可她亦不清白。 比起他善意的谎言,她做的那些更难让人接受。 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又会如何待她。 楚婈收回手,神色复杂的望着门外隐约可见的身形。 她从没想到,他竟会为她做到如此。 傅珩,傅珩。 这个名字,仿若就此刻在了她心里般,再也无法拔去。 不知何时,眼角划出一滴清泪。 楚婈回神,抬手抹去,终是开了口。 “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你该如何?”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初心不改。” 而后,又听那人继续道:“若真有,我反倒能少些愧疚,我瞒你一次,你瞒我一次,如此,才算公平。” 楚婈的唇角终于染了笑意,须臾后,又淡去。 她瞒他的,可不是小事啊。 过了良久,楚婈才又道:“若将来你发现我做了错事,可以不见我,不理我,亦可以休妻,但不要讨厌我。” “可能应我。” 她知道她此时这么做很是自私,可她真的不愿有朝一日,见到他眼里的厌弃,和失望。 傅珩眉头微皱。 他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害怕,还有……落幕。 难道,她当真有事瞒着他? 须臾,傅珩沉声道。 “我答应。” “婈儿,不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会讨厌,且天大的事还有我担着,婈儿亦无需害怕。” 眼眶打转的泪水顿时如雨而下,楚婈伸手打开房门,与外头跪着的人四目相对。 “婈儿。” 傅珩抬头撞见楚婈满脸的湿润,当即急得起身飞快上前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婈儿,有我在,别怕。” 闻着久违的熟悉清香,楚婈闭上眼埋进傅珩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她自不会让他担着,只听到这句话便足矣。 过了许久,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稳定了些,傅珩才轻声道:“婈儿可是原谅我了,可还有生气?” 楚婈赖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了。 这样的他,让她怎么气的起来。 “那……可要请我进去喝杯茶。” “这么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对婈儿说。” 楚婈垂首抿唇,几不可见的应了句:“嗯。” 姑娘娇羞的模样,惹来傅珩轻笑:“婈儿还未喝过我煮的茶吧,我们边喝边说。” 而对比于此处的温情脉脉,外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负责送聘礼的侍卫看到阿叶不多时便小跑着回来,活像后头有人追似的,领头的便迎了上去。 “王爷如何说。” 阿叶闻言一顿,什么如何说? 哦,对,他原是要代他们去问摄政王,那两只活雁该如何处理的…… 这原不是大事,随着聘礼一道存放即可,可这双雁是摄政王来的路上亲手打的。 若是养在外头一个不小心没了,没人担得起这责。 “这……” 阿叶拍了拍脑袋:“我给忘了。” 亲眼瞧见摄政王下跪,魂儿都快震没了,他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领头侍卫一滞:“忘了?” 这不是专程去问此事的么,怎会忘了? 其他人也都皱了皱眉,神情间颇有几分不满。 阿叶自然瞧出来了。 可人家是奉旨来的,他不敢有不虞,只得连声陪罪,而后试探道:“王爷有要事,我不便上前询问,不如先将这雁一并带着?” 领头侍卫闻言冷冷瞥了眼阿叶,许是有些着急,语气便冲了些。 “这是王爷亲手打的,若出了茬子你能担责?” 阿叶被吼的一怔,见所有人都冷冰冰瞧着他,也来了几分气性,当即道。 “摄政王还在小姐门前跪着呢,小的可没这个胆往刀口上撞,各位差爷谁想去问小的领您进去。” 话落,大门处一片寂静。 所有人犹如被雷击中般,一动不动的看着阿叶。 楚府下人尚还好些,毕竟他们都知道准二姑爷与二小姐感情好,或许这不过是二人之间的情趣。 可从京中来的侍卫就不一样了。 在他们眼里,摄政王高贵不可侵犯,怎么可能朝谁下跪…… 阿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猛地捂住嘴瞪大一双眼懊恼至极。 “你……说什么?” 领头的侍卫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道。 阿叶慌乱摇头:“没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 “小的还有事,各位差爷忙着,小的先告退。” 不等一众侍卫反应过来,阿叶便溜之大吉。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到。 对,就是这样。 然他不知,在他走后,一众侍卫就炸了锅。 “你听到了吗,他说王爷跪着?” “我……以为听错了。” “不能吧,这么多人呢,总不能都听错了。” “是啊,难不成,王爷当真……” “这可难说啊,楚二小姐连王爷的聘礼都敢拒之门外……” “这要是传到了京中,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是啊,还不知又有多少贵女要寻死觅活呢。” 领头的侍卫越听眉头凝的越紧。 “够了,王爷岂容你们置喙!” 一众侍卫忙噤了声,领头侍卫面上这才稍微好看些,冷声道。 “先找地方安置。” “是。” “那……雁怎么办?” 领头侍卫沉默须臾,看了眼楚府大院:“留下。” 不等楚府的下人有所反应,便又道。 “这是王爷亲手打的,尔等若敢怠慢,后果自负!” 说完,便折身领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 若他所料不错,定是王爷惹了人姑娘,如今王爷都不惜下跪挽回,他们也该要助力才成。 大雁乃是求亲的重头礼,怎么也得给留下。 反正……也没人敢把它丢出去吧…… 的确,听得雁是傅珩亲手打的,楚府众人只得盯着那双大雁干瞪眼。 非但不敢丢,还得好生养着。 况且,二小姐今儿生气,不代表明儿还气。 他们可听说过,原……哦不,王爷住在府中的那半年,二小姐可是花重金养着的,光那几尾锦鲤与那只猫儿,就够他们一家老小一辈子吃穿了。 这足矣说明,二小姐有多看中王爷。 于是,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将大雁捧到了楚之南面前。 作者有话说: 刚考完科三,终于过了,后面能日更了哈…… 第56章 传言[VIP] 对于楚婈将聘礼拒之门外一事,楚之南楚夫人刚开始自然是有些担忧,但见傅珩并未因此恼怒后,便放了心。 至于双雁,楚之南让人好生养在了院子里。 待下人离开,楚之南脸上才现了复杂的神色。 楚夫人挥手屏退所有下人,侧头看向楚之南。 “老爷,这事你如何看。” 她原以为"原公子"当真是隐世的世家公子,这于婈儿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 婈儿的身份太不寻常,隐于一方不出世,更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如今,"原公子"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婈儿若嫁给他…… “是我大意了。” 楚之南叹了口气,面上有懊恼之色。 他不该轻信于人,不该疏忽那么多的疑点,若当初再谨慎仔细一些,便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老爷何须自责,摄政王有意为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窥破的。” 楚夫人言语中对傅珩颇有些不满。 她中意的女婿是身世平常些的"原公子",并非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夫人慎言。”楚之南自然看出了楚夫人心中有恼意。 可摄政王又岂是随意论得的。 且他此次能进督察院,恐怕大半是因为摄政王的缘由。 他虽在昭河有功,但还没有到能进督察院任四品官员的地步。 楚之南又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进京。 当年贺若夫妇的一切悲剧都是由京中而起,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着实不愿婈儿回到京城。 可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逃避不是办法,就算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站出来助昭河度过难关。 他原想着在进京之前将婈儿的婚事办了,如此婈儿便不必同他们一道上京。 可谁曾想,他看重的准二姑爷不仅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还处于政治的正中心。 “赐婚圣旨已下,婚事便断无回旋之地。”楚之南忧心忡忡。 楚夫人沉思半晌,突然道:“依我看,此事王爷能做主。” 楚之南一愣:“夫人的意思是?” “既然婚事是王爷求来的,那么若要退婚,王爷应该也有法子。”楚夫人道。 楚之南闻言眉头紧皱,并不认同楚夫人的花话。 “王爷既然求了这圣旨,又如何愿意退婚,况且,婈儿对王爷的心思,我们都瞧的出来。” 楚夫人唇角动了动,终是没再吭声。 她希望婈儿一生安平,自然也愿她嫁得心上人。 “看婈儿如何抉择吧。” 半晌后,楚之南又道:“所幸婈儿生的与贺若夫妇并不相似,就算去了京城,也不会惹来怀疑。” “若能得王爷一心相护,一样也能安平一世。” 楚夫人低头拢了拢衣袖,叹道:“只有如此了。” 只愿王爷待婈儿始终如一,万般相护。 夜色降临,天边染上了红色的余晖。 府中设宴招待,用过晚宴后傅珩又急急忙忙来了储安院。 因在宴席上多饮了几杯,脸上还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 楚婈见人眼神略微迷离,忙唤清和煮了醒酒汤,将人半扶了进来。 “怎么饮了这么多酒。” 傅珩顺着楚婈坐在了桌旁,揉了揉眉心:“余公公在宴席上多次祝贺,我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不曾想他竟有这般酒量。” 但凡是对他和婈儿的祝福,他都欣然接受,不过几杯酒罢了,又怎难都得住他。 楚婈看穿他的心思,顿时哭笑不得。 “若依你之言,将来可少不得多喝。” 傅珩偏头,将手肘撑着桌上,托腮瞧着楚婈,煞有其事道:“婈儿所言极是,将来我们大婚,祝贺的人自然不计其数,我若来者不拒,怕是要醉的不省人事,委屈婈儿独守洞房。” 楚婈一滞:“……” 怎就谈到洞房了? “我何时说要嫁你了。” 傅珩眉头一凝,直起身子靠近:“婈儿不愿嫁我?” “为何?” 楚婈侧头避开,脸上羞起一团红霞。 这人醉了怎如此不着调。 “婈儿为何不愿嫁我,不嫁我嫁谁。” 傅珩不知是真急了,还是真醉了,非要逼近楚婈刨根问底:“当初可是婈儿要我以身相许的,如今我求了赐婚圣旨,带着聘礼如约前来相许,婈儿可不许反悔。” 楚婈避无可避,只得抬头瞪他,羞的满脸通红。 “你的聘礼我可没收。” 哪有人大半夜来同姑娘谈婚论嫁的,要不是她了解他的品性,早就将人赶出去了。 傅珩闻言,微微一顿后,伸出食指轻摇,笑得一脸神秘与笃定:“那是因为婈儿还不知聘礼为何,若是知道,婈儿定会收。” 楚婈叫这抹笑晃了眼。 她竟不知,他卸下清冷的外壳,竟会如此……可爱。 可爱的人,谁能不爱呢。 更何况这人还拥有着世间难寻的绝世容颜。 楚婈心中的羞恼逐渐褪去,瞧着眼前与平常有着巨大反差的男人,心软成了一片。 “那你说说,你带了什么聘礼。” 傅珩勾唇,身子前倾凑近楚婈,捏着楚婈的手格外温柔道:“当然是婈儿最喜欢的。” 楚婈:“?” 她最喜欢的? “除去一应该有的聘礼,我将府中所有御赐的珍珠全都带了来,还买了好些海外来的极品珍珠,介时都给婈儿镶在绣花鞋上。” 楚婈一顿,竟有片刻的愣神。 他何时看出来了她喜欢珍珠。 还一声不吭的搜罗来不远千里送给她。 “当然,聘礼不止有珍珠,还有库房里各地的奇珍异宝,对了,那双雁是我在来的路上打的,婈儿去瞧瞧好不好看。” 楚婈眨眨眼:“库房里的奇珍异宝?” “嗯,有些是天子赐的,有些是我挣来的,还有的是此次回京买来的。” 楚婈神色复杂的盯着眼前颇为自得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将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都搬来了?” 傅珩点头:“对呀。”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够,又叫管家买了些来添进去。” 楚婈:“……” 她从听人说过有送聘礼送的如此实诚之人。 “当初答应了婈儿三百六十抬,便一件都不能少。” 楚婈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 三百六十抬! 他竟当真送了三百六十抬来! 那得城东摆到城西了吧! “婈儿,你可欢喜?”傅珩见楚婈不说话,顿时就有些急了。 难道是嫌他送的少了? 楚婈干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略有些急切的手,安抚道:“欢喜,欢喜,很是关系。” 不出明儿,这件事必要轰动洬江。 果然不出楚婈所料,次日整个洬江城都在议论此事。 楚二小姐之名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你们听说了吗,楚府那位准二姑爷来提亲了。” “嗐,昨日就晓得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楚二小姐还拒绝了那位准二姑爷的聘礼呢。” “我说你们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啥叫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又知道些什啥。” “我知道的自然比你们多,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楚府这事啊,说不得。” “怎么就说不得了。” “是啊,还不许咱们看热闹不成?” “那你也得瞧瞧是看谁的热闹,你们知道当初与楚二小姐定亲的那位准二姑爷是什么身份么!” “不是说是哪家隐世的公子么。” “嗐,要真是如此哪还说不得,我告诉你们,那位,是当朝摄政王!” “什么?怎么可能!” “是啊,这可胡说不得!” “胡不胡说,你们自个儿想吧,没看那见守着几百抬聘礼的是谁么,那可是京中的侍卫,这桩婚事啊,还是天子御赐的!” “嘶……” “我的天……” “这不能吧,那位原公子竟是摄政王?” …… 城中的传言愈来愈烈,到了午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谈论到最后都不得不感叹一声楚二小姐好生有胆量,不仅拒了摄政王的聘礼,竟还叫摄政王跪在门前认错。 而楚婈怎么也没想到,她谨小慎微了十几年,竟会一朝因此事名声赫赫。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我心里怕啊[VIP] 传言到了楚婈面前时,已经完全变了样。 说什么楚二小姐将摄政王连人带聘礼赶出了楚府,最后还是摄政王在楚二小姐门前跪了三天,不惜使用苦肉计才让姑娘开了门。 楚婈对此颇为无奈。 洬江谁人不知她楚二小姐身体羸弱,性子温软,却没曾想不过短短几日,她就成了脾性火烈的姑娘。 傅珩倒没太在意,也半分不觉失了面子。 眼看事情已然有了结果,前来传圣旨的公公这才启程回京复命。 按理说,傅珩是要一道回京,但他以脚程快为由,硬是多留了几日。 傅珩无双亲在世,婚期便由楚之南楚夫人商议,定在同年十月。 离桑寻花鸢未果,便给雪山去了密信,言楚婈即将嫁入京城。 花鸢因傅珩近日都陪在楚婈身侧,便不能整日躲在储安院里,而她又想避开离桑,便径自出城散心。 二月的洬江,还刮着阵阵凉风。 沿途皆是高山环绕,颇有份世外桃源的宁静。 花鸢出来两天了,将这附近美景都逛了个遍。 这日,她听闻城东外有一片树林,树林外有一宽阔的草地,开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儿,偶尔还有小兔子 花鸢向来对美景格外有兴致,用过午饭便独自前往城东树林。 她手中拿了跟树枝,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时而微微侧目,往后瞥一眼,唇角还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身后的尾巴跟了她一路了。 从城门口一直跟到了树林。 她心头正烦闷没地儿撒气,这几人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花鸢不紧不慢的走着,悄然将人引至树林深处。 跟着花鸢的一共有三人,是城中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因这两日总瞧见花鸢孤身出入城,便生了坏心思。 几人猫着身子穿梭在树林,眼睛不离花鸢片刻。 “这丫头长的可真带劲儿。” “啧啧啧,这姿色除了楚府那两位小姐,放眼整个洬江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先说好,等会儿我先。” “去你的,要先也是我先来。” “好了你们吵什么吵,人还没得手呢。” “嘁,这不早晚的事,都到了这僻静处,她还逃得了不成。” “也算她倒霉,哪儿不去非来这偏僻的地方。” 几人各自心里盘算着,眼里满是污秽不堪,却不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入了花鸢耳中。 花鸢眉眼处已没了笑意,神色几近冰冷。 她六岁被师父救回贺若族,收为关门弟子,虽不说养的有多精贵,但好歹也是长老嫡传弟子,自小就受尽宠爱呵护,师兄师姐们将她保护的极好,何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几分,这是贺若族的规矩。 但忍无可忍,亦无需再忍也是师父亲口教她的。 花鸢摸向腰间短刃,眼里划过一丝杀意,不见血怎算出气,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前方便是花海,花鸢停下脚步。 这么美丽的花儿不该染血。 所以,就在这儿解决吧。 见她久久没动,几个地痞流氓互相使了眼色后便现身。 “哟,这是哪家小娘子怎一人在此。” “啧啧啧,这脸蛋,这细腰真是勾人得紧呐。” 几人笑得猥琐至极,言语中也满是奸|淫之词。 “小娘子独自出来,可是寂寞了,不如让歌几个好生疼疼。” “哥哥保证让小娘子舒坦。” 花鸢冷眼盯着他们,无知鼠辈不知死活! 原想给点教训不取他们性命,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若今日他们碰上的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等祸害败类,多活一刻都是浪费粮食! “小娘子怎不说话,这般看着哥几个可是同意了?” “哈哈哈,瞧瞧小娘子这眼神,够辣,够劲儿!” “哈哈哈……来,小娘子别怕,哥哥不会弄疼你的。” “这般绝色,疼都来不及呢。” 几人缓缓靠近花鸢,笑的肆意嚣张,已视花鸢为囊中物。 花鸢静静的立着,丝毫不为所动。 她在思考怎么才能下手轻些,不让人死的太便宜。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起,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尔等宵小,还不住手!” 花鸢一愣,下意识偏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俊马疾驰而来,马背上托着一位墨衣公子。 玉冠束发,轮廓分明,狭长的眸子里有着骇人的冰冷气息。 肤色虽不算白,却给人一种硬朗之感。 他迎风而来,发丝微扬,衣袍轻舞…… 花鸢眨眨眼,心跳漏了半拍。 好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侠客。 嗯……这怎么有点像话本子里英雄救美人的戏码。 “你是何人,胆敢坏哥几个好事!” “识相点就快滚!” 几个被突然打断,顿时火冒三丈。 看对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且穿着打扮很是贵气,便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要来逞能。 花鸢被几人粗鲁的声音拉回神智。 她瞥了眼马背上的剑柄,心头嗤笑了声。 当真是有眼不识珠! 这一看便是江湖高手,岂是这等宵小之辈能应付的。 果然,那公子闻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将几人重重踹了一脚。 顷刻间,原还气焰嚣张的地痞流氓便倒在地上痛的不住哀嚎,一时间连起身都不能。 “放肆!” 公子立在花鸢身前,厉声道:“我云宋法律,对女子强行不轨之事,轻则施以阉刑,重则处死!” 花鸢挑眉,这义正言辞的模样倒不像是个江湖侠客。 三人不过是街头流氓,欺软怕硬惯了,心知这是碰到了硬茬,当即就收了嚣张气焰,不敢再放肆。 “公子饶命,小的们可没有对姑娘做什么。” “是啊,连衣角都没碰着。” 墨衣公子冷哼了声:“欲行不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们就是跟这位姑娘开玩笑呢。” “是啊是啊,并不是真的要做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开始为自己脱罪。 花鸢从墨衣公子身后探出了个脑袋,轻声道:“那姑娘情急反抗之下误伤了人有罪吗?” 墨衣公子一怔,微微侧目低头便对上花鸢的视线。 花鸢不防他会回头,那一刻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仿若谁一动,便能碰着对方。 墨衣公子率先回头,往旁边挪了一步。 “正当防卫,无罪。” 花鸢眼神一闪,突地笑的灿烂至极:“多谢公子告知。” 话落,她身形一闪,快速穿梭在三人之间。 几人只觉有人影晃动,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便自某处传来。 “啊!!” “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花鸢却已回到了墨衣公子身后。 墨衣公子似是被震住,良久都未作反应。 惨绝人寰的声音仍响彻天际,二人却驻足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墨衣公子才回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花鸢:“你会武功。” 花鸢轻笑,眨眨眼:“如你所见。” 墨衣公子动了动唇,又转头看向那几个被献血染红了裤裆的地痞流氓。 “他们未真正犯罪,不该……” “如今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又恰好没公子相救,那姑娘的后半辈子岂不是就毁了。” 花鸢打断他,缓声道:“公子可曾听过一句话,防患于未然。” 墨衣公子沉默不语。 “公子刚刚可是说过,姑娘情急之下的反抗,无罪。” 花鸢将短刃的血迹擦干,收回腰间:“我不过是一时害怕下手重了些,公子若觉他们无辜,只管抓我就是。” 墨衣公子:“……” “我倒是没看见姑娘害怕。” 花鸢理了理衣裙,笑得无害:“我心里怕啊。” “公子又不能去我心里瞧,怎知我不害怕。”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赴京[VIP] 墨衣公子到底没能说过花鸢。 这几人的下场虽然凄惨了些,但他并未生出同情之心,多行不义必自毙,自己酿下的苦果合该自己尝。 “姑娘既然有自保之力,在下告辞。” 花鸢轻笑抱拳:“多谢公子出手。” 墨衣公子没再言语,轻轻颔首后便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花鸢才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花海。 美则美矣,奈何身边有不合适宜的噪音。 花鸢凝眉看向仍在不住哀嚎的几人,冷哼了声便转身离去。 还是等此地清静了再来看吧。 回到楚府,花鸢直奔储安院。 她不喜在院外闲逛,怕会遇见离桑。 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她只能对其避而不见,少些牵连瓜葛,终有一日她总会淡忘心中的执念。 也不是她不愿相争,而是她明白,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且她作为雪山长老的关门弟子,岂能放下心气纠缠于人,这事她做不来,也不屑做。 今日的储安院似乎要热闹一些。 花鸢才刚踏入楚婈寝房外的月亮门,便听里面有一道声音传来。 “王爷,京中已准备妥当,有皇上的圣旨,太子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花鸢一愣,这声音…… 怎么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嗯。” “楚大人的调令已到,不日将前往京城,王爷大婚可是在楚大人上任之后。” “定在十月十六。” 彼时楚府一切都安定了下来,再筹办婚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如此极好……” “何人!” 冷冽的声音将花鸢吓了一跳,她微微一滞后才现身,神色复杂的盯着那出声之人。 墨衣华服,玉冠束发,俊朗的脸轮廓分明,眼角下垂时,严厉果决,瞧着颇有几分判官的味道。 这不正是…… 刚刚在树林里出手相救的江湖侠客么。 视线相对时,两人皆有几分意外。 这墨衣公子正是原青鸾,因在京中善后来的迟了些,经过那片树林时,被林中突然窜出来的兔子惊了马,意外闯进树林,刚好撞见那一幕。 沉默片刻,原青鸾沉声道。 “你怎在此。” 莫不是跟踪他来的! 原青鸾的心底生了一丝防备,若她是跟踪他而来,他竟全然没发现,那么她的武功在他之上? “我……” 花鸢知他误会了,刚要开口,却听傅珩道。 “你是花鸢?” 花鸢这才注意到傅珩。 转眼望去,有片刻的愣神。 虽然之前在前院迎接时已见过,但此时还是忍不住觉得惊艳。 不论是权势,钱财,还是样貌这人可都是一等一的。 少主当真是好眼光! “正是。” 傅珩嗯了声,看向原青鸾:“你们认识。” 他没见过花鸢,但听婈儿说过,院子里还住着一位姑娘,是离桑的师姐花鸢。 原青鸾面上略有些诧异:“王爷也认识?” 恰此时,楚婈从房里出来,唤了声:“花鸢。” 花鸢瞧见她,立刻便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二小姐。”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了。”楚婈温声道。 从傅珩来之后,花鸢便没在院中,楚婈猜到她应是刻意避开。 虽然没有必要,但她又怕是花鸢不自在,便没有多问。 “我想念二小姐,就回来了。” 花鸢抱着楚婈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撒娇。 楚婈对此见怪不怪,只轻笑了声便由她去了。 最讶异的当数原青鸾。 他颇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原来她是住在楚二小姐的院中,并非跟踪他。 楚婈似是发现了原青鸾的异常,温声道:“这位是摄政王的贴身侍卫原大人。” 原青鸾忙抱拳:“在下原青鸾,没有品阶,担不得一声大人。” 他遵循父亲遗愿,不从军,不为官,这些年都是以贴身侍卫之名留在傅珩身边。 楚婈瞥了眼傅珩,颔首轻轻嗯了声:“原公子。” 傅珩放在石桌上的手指微微一紧。 她曾这般唤过他无数次。 如今再听她唤起,心头却觉闷得慌。 楚婈将傅珩的神色尽收眼底,悄然隐去唇边的笑意。 谁叫他连姓氏都骗她! 正当楚婈不知如何介绍花鸢时,便见花鸢歪了歪头,脆声道:“我叫花鸢,来自……江湖。” “因是下山历练,不便报师门。” 原青鸾轻轻颔首,并未介意:“无妨。” 楚婈想起刚刚出门时听到的那句话,边随口问道:“花鸢与原公子认识?” 花鸢点头,又摇头:“倒也不算认识,不过一面之缘。” 随后她便将树林里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对那几个人的"反击"。 楚婈听得皱眉:“虽说你有武功傍身,但还是小心为上。” 花鸢乖巧的点头,心里乐开了花:“嗯!” 少主开始关心她了,想来不会赶她走了。 她又瞥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原青鸾,下意识憋了憋嘴,这人竟是王府的,怪不得如此古板。 —— 又过了几日,傅珩不得不辞行。 虽说江南好风光,但他却无法久住,京中许多事还等着他去处理,且大婚事宜不能马虎,他得亲自盯着。 傅珩走的这日,阳光明媚,楚婈立在门前目送他翻身上马。 楚大人与他话别后,他才看向楚婈。 “我在京中等婈儿。” 楚婈温柔一笑,点头道:“好。” 父亲即将前往京中上任,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再见。 是以,倒没有过多的离别愁绪。 只是,有些舍不得分开罢。 马蹄声已经远去,楚婈才不舍得收回视线,随着楚大人楚夫人进府。 十月十六,真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呢。 —— 时光转瞬即逝,转眼便已是夏至。 从月初开始,楚府上下便忙成一团。 六月下旬,是楚之南赴京上任的日子。 原定的期限还要早些,只是来洬江的官员迟迟未到,便一直耽搁至今。 楚府虽人口单薄,但此去京城归期遥远,行囊也就繁琐了起来。 忙碌了接近十日,才算将一切整理就绪。 楚府下人该带走的带走,该留下的留下,还遣散的也都遣散了。 随楚府主子进京的只有几个贴身的下人,其余自愿留在楚府的便都如了他们的意。 阿叶是傅珩点了名带上的,是以他便随着主家一道进京。 这小半年间,离桑与楚沅定了亲,婚期在来年一月,如此一来,他便名正言顺的跟着了。 而花鸢则是废了些口舌说服楚婈,才留了下来。 最让人意外的,是这段时日楚沅与花鸢竟走的极近,仿若她们之间并无任何隔阂。 按理说,因离桑之由,二人不该亲近才是,今日有如此情谊,不过是因为二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情之一字,最是难控,然她们一个放的干脆,一个大度温婉,从未因此迁怒过对方。 这也让楚婈放心了不少。 她原是不愿楚沅嫁给离桑,可见二人互生情愫,她实在不好棒打鸳鸯。 且离桑也的确是值得托付之人,她就更没理由阻止了。 况且,京城如今恐怕比雪山更为危险。 童谣到如今都未停止,多半是因为那些人不找到她不会罢休。 她既然已经选择进京,那么有些事,就要一次彻查清楚。 娘亲的背上为何会有凤凰花,童谣出自谁手,为何如今又流传于世,藏宝图的秘密又是因谁泄露,爹爹娘亲又为何连夜出城。 这许多真相,或许到了京城后才有答案。 她虽隐于暗处,会万分谨慎,但京城有人如此急切的寻她,难保不会暴露,介时,必定会危险重重。 傅珩虽答应会护楚府,但世事没有绝对,若姐姐嫁去雪山,她也能少些顾虑。 作者有话说: 比心心 第59章 御赐[VIP] 楚府离开洬江这日,风和日丽。 得知楚之南赴京任职,一城百姓夹道相送,足矣可见楚之南这些年在洬江的声望之高。 即便再不舍,也终有分别的一刻。 出城百米后,楚之南朝一城百姓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吩咐车夫快马加鞭。 直到队伍消失,百姓才从地上起来。 楚大人是他们的父母官,自上任后尽心尽力为他们谋取福祉,却不知这新任府尹是何秉性,可会如楚大人一般爱民如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各人也各有命。 他们祝福楚大人此去一帆风顺,节节高升,然后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他们每个人都不会忘了那个公正,仁善,通情达理的楚大人。 而另楚之南一行最意外的,则是在岔路口看见了任殊。 任殊并非一人来的,身后还有十几百姓。 “任大人。” 楚之南对任殊并不热络,只不咸不淡的道:“不知任大人有何贵干。” 任殊扯起一抹冷笑,抬手抱拳:“自是来恭贺楚大人,祝楚大人此行事事如意。” 摄政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回了京,致使他挨了太子殿下好一顿责骂。 任殊瞥向马背上的离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楚二姑爷?” 呵,真是好一个李代桃僵。 摄政王的赐婚圣旨上可是楚府二小姐,这也就说明他当初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位神秘的准二姑爷的确就是摄政王。 他当初已做了万全之策逼摄政王现身,却没想竟被此人摆了一道! 离桑对他的气愤恍若未见。 “任大人认错人了,在下乃楚府大姑爷。” 说完又笑了笑,道:“之前在楚府不就说过了,任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任殊气笑了:“本官怎么记得,阁下当初称自己是楚府二姑爷!” 离桑诧异:“是吗,怎么可能。” 而后小心翼翼瞥了眼身后的马车:“任大人可别胡说,叫沅儿听去定得生气。” 任殊深吸一口气,不耐与他纠缠,转眼看向楚之南,质问道:“楚大人难道不给本官一个说法?” 楚之南看了眼离桑,片刻后淡声道:“此乃我楚府大姑爷,任大人想要什么说法。” 任殊一顿,眸子里满是阴郁。 还真是看不出来,以仁善忠厚闻名的楚之南竟也会信口雌黄! “我楚府众人皆可为证,任大人可是听岔了?” “摄政王亲临楚府传旨,婚事已定,任大人还需慎言。”楚之南不紧不慢道。 任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还能作何,就算证明是楚府欺瞒,也已经无济于事。 赐婚圣旨已下,此事就绝无更改的余地。 况且,他搜查楚府本就不算光明正大,真要闹起来了他也没理。 如今这个哑巴亏,他只有自己咽下。 “任大人若无他事,本官便告辞。” 楚之南说完也没等任殊回话便放了帘子。 任殊压下心中的火气,保持着仅剩的理智抬手抱拳:“恭送大人。” 任职令下,他们之间已不是平级。 四品京官可比他这个一城府尹要威风得多。 看着一行人马远去,任殊的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总有一日,他要将这场子找回来! _ 洬江至京城,走陆路要近得多。 好在众人都不晕船,一路上也是顺风顺水。 到达京城才六月二十五,离楚之南上任还有三日,正好可以稍作休整。 朝廷来的是一位户部的官员,年约四十,瞧着是一副和善的模样。 待楚之南刚下船,他便迎了上去,拱手行礼:“下官岳佲见过楚大人。” “山高水远,舟车劳顿,楚大人这一路辛苦了。” 楚之南忙还礼,却被拦住。 “楚大人莫要折杀了下官,下官居六品,可受不得楚大人的礼。” 岳佲笑得温暖和煦,言行中对楚之南格外尊敬。 虽人是笑脸相迎,瞧着毫无城府,但楚之南明白,能任京官者都不是简单的,遂执意还了礼。 “多谢岳大人。” 岳佲忙笑着挥手:“不敢当不敢当。” 又是一番客气寒暄后,岳佲才从手下处捧来一方盒子,双手递给楚之南。 “楚大人,这是天子御赐之物。” 楚之南闻言忙率楚府众人跪下:“臣谢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岳佲笑着将人扶起来,将盒子放在楚之南手中,意味深长道:“这里头是楚大人新府邸的钥匙与地契。” 楚之南一惊,忙又是一通叩谢皇恩。 外地赴京任职官员大多会得到天子御赐的宅子,但一般只会赐予钥匙,待家主百年活或后继无官,又或者中途出了茬子,朝廷便有收回宅子的权利。 可赐了地契便不一样了,这代表着从此以后,这宅子便姓了楚,家主可全权处理。 楚之南心里清楚,光昭河一事不足以让皇上如此厚待,此事多半是摄政王插了手。 “楚大人于昭河有功而得皇上青眼,真是可喜可贺。”岳佲生的一副和蔼模样,虽说这只是一句恭维,可叫他说来却甚觉真挚。 “楚大人初来京中,若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尽可知会下官,下官定全力相助。”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之南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如此便多谢岳大人。” “楚大人客气了。”岳佲又问了一路可顺等等,目光始终平视,未去打量楚府家眷。 也正因此,楚之南对他便又客气了些。 寒暄结束,岳佲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楚大人一路辛苦,想必夫人小姐也累了,下官就不耽搁大人了,这就迎楚大人前往楚府。” “劳烦了”楚大人拱手道。 “大人客气了。” 楚沅楚婈戴着纱帽立在楚夫人身侧,始终未抬头。 而在他们随着岳佲离开后,码头上就炸开了锅。 “这可是那位楚大人?” “应是错不了。” “那你们瞧见楚二小姐没?” “嗐,这么远哪瞧的清呐,不过楚夫人身边的确有两位小姐。” “我刚刚倒是离得近,可两位小姐都带着纱帽,瞧不见模样。” “啧啧啧,也不知是何等绝色,竟能让摄政王去亲求圣旨。” “这就是命啊,你瞧瞧咱们京中多少样貌出众的贵女不都能入得摄政王的眼么。” “那说不定这位楚二小姐更美呢,美到摄政王都动了凡心。” “啧啧,被你这一说,我更好奇这位楚二小姐生的什么模样了。” “急什么,总能瞧见的。” “就是……” …… 而后不到半日,楚府进京的消息已几乎传遍京城。 当然,这其中最受瞩目的人是楚婈。 不止是因为傅珩亲求圣旨,还因为…… 自前几日京城便有传言,说是摄政王为了让楚二小姐答应婚事,硬是在姑娘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用了苦肉计才抱得美人归。 此传言遍布大街小巷,有人愤怒,有人伤心欲绝,但更多的则是好奇。 那可是清冷如谪仙,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啊,谁不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将这朵高岭之花给摘了。 是以,岳佲前脚刚出楚府,楚府大门外便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来瞧楚婈的。 楚之南对此也颇为无奈:“只要无伤大雅,便随他们去吧。” 见不到人,总归是会离去的。 楚夫人因长途跋涉,身子受不住,大致做了安顿后便回了主院,楚沅楚婈也都各自择了院子。 众人各自安置好后,便都歇下养精蓄锐,毕竟新到府邸,还有许多事物需要打理。 且想着刚入府,应该不会有客人造访,都安心的睡去了,然他们没想到,才到晚上,府中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60章 纨绔[VIP] 楚府大堂,众人大眼瞪小眼的坐着。 最上首的是一位玉冠少年,俊俏明朗,锦衣华靴,浑身透着一股尊贵气儿。 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侧的楚婈身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惊艳。 自他坐下到现在,已这般盯了半柱香的时间。 楚婈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只得垂首故作不知。 而楚之南楚夫人则略有些不安,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少年身边的小侍无声打断。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大堂里依旧是诡异的安静。 不多时,少年才终是看够了,用手托腮轻轻叹了口气。 老成与稚嫩融为一体,竟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楚之南这才寻到机会开口,只他才刚要起身便见少年抬手阻止。 “楚大人坐。” 楚之南:“……” 合着还没看够? 楚之南瞥了眼楚婈,坐回椅子上朝少年拱手道:“太孙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请太孙殿下降罪。” 少年正是当今太孙殿下李云徵。 他来楚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看看他王叔的心上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堂堂太孙殿下来臣子府中只为瞧人家小姐,这听起来的确很扯。 但对于京城第一纨绔李云徵来说,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楚大人何罪之有。”李云徵仍旧盯着楚婈,对楚之南敷衍得很。 “是本殿下突然造访,扰了楚府清静。”话是这么说,可言语中却并无半点不自在。 楚婈默默吐出一口气,虽然敷衍意味甚浓,但还算有自知之明, “太孙殿下言重了……” “楚大人不必惶恐。”李云徵打断楚之南,朗声道:“本殿下就是来瞧瞧王婶婶长什么模样,瞧仔细了就走了。” 楚之南:“……” 这瞧得还不够仔细? 楚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殿下大张旗鼓驾临楚府,竟只是为了瞧她。 须臾,楚婈抬头目光平视,轻声道:“殿下可瞧仔细了?” 李云徵眨眨眼,不自觉的直起身子,很是诚实的道:“没有。” 楚婈:“……” 不知该说他脸皮厚还是实诚? “本殿下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王婶婶呢?”李云徵突然道。 楚婈一愣,看向楚之南。 楚之南心里一咯噔,忙道:“小女一直在洬江,应未与殿下打过照面。” 他最怕的就是有人怀疑楚婈的身份,突然听李云徵这般说,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是吗?”李云徵歪着头,似是陷入了沉思。 只没过多久,他却突然起身,惊道。 “本殿下想起来了!” 楚婈:“……” 想起了在哪里见过她?可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就上次各地官员进京述职那年,风江楼下,红木拱桥上!” 楚婈心头一滞,面上仍不动声色。 “那天还下着雪,王婶婶可想起来了?” “虽然本殿下只看到了王婶婶的背影,但本殿下对美人向来有过人的眼力。” 李云徵在这方面过目不忘的本事,并不值得炫耀,但他确实认出了楚婈。 仅凭一个背影,便认出来了。 楚婈闻言这才送来紧握的双拳,原来只是瞧见了她的背影。 她还以为…… 要知道暗杀太孙殿下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且她也还没做好在此时与天家为敌的准备。 “太孙殿下好眼力,臣女那年的确去过红木拱桥赏雪。” 李云徵闻言乐了。 “本殿下就说嘛,本殿下怎么可能认错美人。” 说完又觉不对,忙解释道:“王婶婶可别误会,本殿下绝对没有唐突之意。” 楚婈轻笑颔首。 这还不够唐突么。 “不对!” 李云徵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变了脸色:“当时王叔也在桥上,还看见了王婶婶的模样!” 楚婈:“……” 所以呢! “王叔太过分了!” 李云徵恼道:“当时本殿下追着王叔问了许久,王叔都没同意给本殿下画王婶婶的画像!” “本殿下还以为王叔性子清冷,不将美人放在心上,原来竟是留给自己的!” 楚婈:“……” 当时竟还有这一出? “不行,本殿下得去找王叔算账!” 李云徵少年心性,说风就是雨,当即便起身大刀阔斧的朝外走。 纸砚忙追了上去:“殿下,殿下。” 楚之南楚夫人亦忙起身,面上略有些不知所措。 楚之南官场数年,对于大多数突发状况都能游刃有余,但像李云徵这样只能供着的小祖宗,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是以,一时半会儿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李云徵并未就此一走了之,而是转身盯着楚之南,道:“楚大人初来京城,若有不便之处可给本殿下送帖子,时候不早了,本殿下就不打扰了。” 说完又冲楚婈眨眨眼:“王婶婶,本殿下先去找王叔算账,改天再来看王婶婶。” 楚婈颔首施礼。 倒也不必再来看她。 李云徵来的突然,也走的干脆。 等他离开好半晌,楚之南等人才回过神,神色复杂的看着楚婈。 “婈儿何时与太孙殿下有过交集,还与摄政王打过照面?” 楚婈如实道:“应该就是风江楼发现命案那天。” “那日我去过红木拱桥,遇见的人不少,并不知其中有摄政王与太孙殿下。” 她这也不算撒谎罢,她确实不知道太孙殿下是在哪儿瞧见她的,且她当时虽与傅珩擦肩而过,但她并不知他的身份。 只觉得,那人美的不像是凡尘之人。 楚之南闻言并未起疑心,楚夫人看了眼楚之南,便上前拉着楚婈的手道。 “太孙殿下正值少年,待兴头散了也就不会亲自过府,婈儿切记,万事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出头。” 婈儿的身份不同寻常,唯有谨慎不冒尖儿才能降低风险,过安平日子。 楚婈自然晓得楚之南楚夫人的顾虑,当即乖顺的点头:“婈儿谨记父亲母亲教诲。” 楚之南楚夫人对楚婈自然是放心的,而后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放她回屋歇着了。 原以为接下来可以安稳几日,却没想到第二日才刚用完早饭,李云徵又来了。 “王婶婶可不知,本殿下当年想着法儿的诓王叔出来相看贵女,可王叔偏偏一个也瞧不上。” “那时候本殿下可急坏了,生怕王叔要做那孤家寡人,凄凉一生。” 楚婈安静的坐着听李云徵念叨。 傅珩就算是孤家寡人,也不至于会凄凉一生。 这位殿下当真是敢说。 “本殿下那时还曾以为王叔不喜欢姑娘,遂将王叔诓骗至月明楼,啧啧啧,王婶婶是没瞧见,王叔那个脸色啊,黑的跟炭似的,楼里没一个敢靠近。” 楚婈眉头一凝,神色复杂道:“敢问太孙殿下,月明楼是?” 李云徵:“月明楼是京城最好最大的清倌楼。” 楚婈瞪圆双眼。 清倌楼…… 他竟把傅珩带去…… “看来,王爷待太孙殿下不错。” 做了这事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的,可不就是优待么。 她可不信傅珩会顾及太孙身份不发作。 “嗐……” 李云徵摆摆手,浑然不在意道:“王婶婶是觉得王叔没同我生气吧。” “王婶婶可不知,王叔那天是把本殿下扛回王府的,然后让小黑黑追了本殿下足足一个下午,本殿下的腿都差点儿跑断。” 楚婈:“……小黑……黑是?” “是特意从锦衣卫借来的一只狼犬。”李云徵:“王叔也忒小心眼了。” “还有那混账景白安,竟也舍得把那宝贝借出来,害的本殿下腿软了好些天……” 话刚落,便听外头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太孙殿下骂谁混账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61章 童谣再现[VIP] 李云徵咽回继续数落景白安的话,在转头的同时唇角逐渐勾起,扯起一抹假笑。 “景大人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景白安,虽着官服,身后却未带锦衣卫,倒不像是来处理公务的。 景白安踏入大堂,朝李云徵躬身拜下:“下官见过太孙殿下。” 楚婈亦在此时起身,朝景白安盈盈一拜。 “景大人来此做什么?” 礼数尽后,李云徵径自忽略刚刚骂人的那声混账,挺直身板正色问道。 毕竟在京城里头,锦衣卫突然造访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景白安看了眼楚婈,道:“下官有事询问楚二小姐。” 李云徵一愣,有些诧异:“王婶婶?你要询问王婶婶什么。” “公务。” 楚婈闻言心里一咯噔。 她与景白安有牵连的公务,无非就是荔枝园外官道的命案。 难道,他又查到了什么! 李云徵凝眉:“本殿下不信!” “王婶婶一闺阁姑娘,能与你有什么公务!” 说罢,李云徵又眯起眼微微倾身,放低声音:“这可是王叔亲自求来的未婚妻,你可别安其他心思。” “王叔虽这些年久居京城,却不代表提不动刀了,你要将他惹恼了,本殿下可护不住你。” 这话听着似警示,实际却带着威胁之意。 李云徵在京城纨绔里头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但这并不代表他傻。 相反,这位太孙殿下的那颗脑袋极其聪慧。 景白安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的那句询问,恐怕多半是审问。 楚府才刚到京中第二日,他便匆忙上门,足矣可见不是小事。 “太孙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有一要事询问楚二小姐。”景白安瞧出了李云徵防备,也听出了他的威胁。 只是,此事很是紧要,他不能放弃。 李云徵轻哼了声,懒散的往椅子上一靠。 “是吗,那景大人问就是。” 景白安皱眉,正欲开口却又听李云徵道。 “景大人应该了解王叔的脾气,王婶婶可是王叔费尽心思散尽家财求来的,若是今儿王婶婶在本殿下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本殿下可不好同王叔交代呢。” 楚婈:“……” 散尽家财? 他将府中搬空了这事竟连太孙殿下都知道。 而大堂外急匆匆赶来的楚之南也是一顿。 散尽家财一说是从何而来? 莫非……那三百六十抬聘礼是王爷的全部身家? 楚之南到抽一口凉气,还好他一抬不落的带来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可还了得。 景白安无奈的轻叹一声。 摄政王算是栽在楚二小姐手里了。 摄政王心尖尖上的人,他的确应该离的越远越好。 是以今日,他才会一人前来。 可是,事关命案…… “太孙殿下多虑了,下官问完便走。” 李云徵见景白安还算识趣,这才露了笑颜:“行,景大人问吧。” 景白安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看向楚婈,打开手中捧着的木盒。 里头赫然是一个药瓶。 还带着些许泥土,像是在下雨天落下的。 “此物可是楚二小姐的。”景白安紧紧盯着楚婈,似是将她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 然楚婈面色极其平静,眼神里带着些疑惑,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是。” 当然是。 这不就是那天她不慎遗失的药瓶么。 所幸她早已做了心理准备,是以景白安拿出药瓶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楚二小姐可认得?”景白安沉声道。 他审案审惯了,哪怕知道楚婈的嫌疑极小,却还是自然而然的加重了语气。 李云徵面色一沉,很是不喜,只还没发作便见楚婈靠近那木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须臾后,楚婈微微蹙眉:“这药瓶倒有些像是洬江城医馆里头的。” 景白安:“哪家医馆!” “洬江城大多数医馆都有罢。” “楚二小姐怎知?” 楚婈垂首:“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子有心悸的毛病,早些年常会去各大医馆诊治。” 说罢,又看了眼那沾满泥土的药瓶,道:“若小女子没看错,这药瓶里头装的应该就是用来治心悸发作时的药物。” 景白安眯起眼:“楚二小姐怎知这里头是什么。” “因为小女子平时服用的便是这个药,而医馆中为了更好的分辨药物,每种药的瓶子都有所不同,这个药瓶便是专用来装此种药物。” “那么楚二小姐如何确定它不是你的!” 楚婈抿唇,略有些委屈道:“小女子不曾将它弄丢过,它自然不会是小女子的。” 完了又忍不住道了句:“普天之下有心悸的何止小女子一人,大人为何偏觉得它就是小女子的!” 姑娘委屈的质问,让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云徵突地拍案而起:“景白安,你可问完了!” 景白安收回落在楚婈面上的目光,将盒子盖上。 “下官问完了。” “问完了还不走!”属于太孙殿下的威严,在这一刻尽数展现。 李云徵生的明朗,也爱笑,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最多是霸道纨绔了些,像此时这般气场全开,少之又少。 景白安并未对此感到诧异,只恭敬的告了退:“下官这就告退。” 李云徵冷哼了声没再去看他。 出了楚府,景白安驻足望向崭新的牌匾,静默良久。 牌匾是摄政王亲自去请人打造的,不论是书法还是工艺都是京城中最顶尖的。 古往今来,一朝得势的家族并不在少数,靠裙带关系升官的也常有之。 但很少能做到屹立不倒,保住家门荣耀。 大多数不过昙花一现,最终销声匿迹,然后被新的权贵替换。 而楚府…… 或许是不一样的吧。 毕竟,有摄政王府作为后盾。 今日太孙殿下的态度亦明了,有这两人护着,楚府很难走下坡路。 说来也怪,太子殿下与摄政王水火不容,太孙殿下却与摄政王走的极近。 当然,他从不认为太孙殿下这是孩子心性,我行我素。 他们这位太孙殿下,年纪虽小,可却并不简单啊。 景白安无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一切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倒不必多费心思。 只这桩案子…… 景白安又突然驻足回头,若这桩案子真与楚二小姐有关…… 不,不可能。 景白安摇头失笑。 楚二小姐自小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几次在场包括药瓶也不过是巧合。 若到头来真与她有关,那他可真是要甘拜下风。 楚之南见景白安出府,便也悄然退下了。 太孙殿下来时就言明要与婈儿单独说话,他只得在偏厅候着,刚刚也是因门房禀报景大人来了才急忙赶过来的。 此时的楚之南,隐隐感到了不安。 摄政王,太孙殿下,锦衣卫指挥使,这几人可都处于朝堂政治中心啊。 而据国师遗言,当年的真相涉及天家,这才将婈儿的记忆封存,不让她去涉陷。 可如今,他却将婈儿带到了京城。 只愿当年的一切已随着国师的逝去而尘封,婈儿的身份也永远没有暴露的那一天。 然事实岂能都如愿。 就在下午,那首熟悉又陌生的童谣传到了楚之南耳里。 彼时,他正与楚夫人在院里煮茶。 “砰!” 茶盏跌落在地,楚之南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一般。 楚夫人也一时没缓过神。 夫妻二人呆滞了好一会儿,楚之南才突地起身走向廊下转角处,问那两个闲聊的下人:“你们刚刚说的什么童谣!” 两个下人刚从府外回来,并不知楚之南楚夫人在院内煮茶,加上一时兴起话就多了些,不防被楚之南撞破,两人连忙跪下,将童谣又说了一遍。 “回老爷,是凤凰花开凤凰出,得凤凰者得天下。”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凤凰花现世[VIP] “凤凰花开凤凰出,得凤凰者得天下。” 时隔多年,再听到这童谣犹如当年噩梦再现,楚之南甚至有一刻的恍惚,随后而来的楚夫人也是一颤,仿若浑身被抽干了力气。 良久后,楚之南才强作镇定,可声音还是微颤:“你们是在哪儿听到的?” “回老爷,这是京中正盛传的童谣,据说有些时候了。” 两个下人是洬江带过来的,且那时年纪尚幼,并不知这句童谣带来的悲剧。 他们回府后聊起不过是因为觉得新奇。 “有些时候了……”楚之南喃喃道。 十年了,贺若国师与与贺若夫人因此惨死,十年后的今日童谣再现到底寓意为何! 突然,楚之南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楚夫人:“夫人!” 电光火石间,楚夫人明白了楚之南的意思,她先是神情一僵,而后便急忙折身离去。 凤凰花开…… 老天爷保佑,不是她想的那样。 — 楚夫人到储安院时,楚婈还在午憩。 清和远远便瞧见了楚夫人忙迎了上去:“夫人。” “婈儿呢。” 楚夫人一边问一边快速的朝寝房里走,清和从未见楚夫人这般慌神过,忙小跑着追上去:“回夫人,小姐还在午睡。” “都退下,我进去看看婈儿。” 楚夫人在寝房门前驻足,朝清和吩咐。 清和虽不是雁和那般八面玲珑,但也惯会察言观色,瞧楚夫人此番神态便知定是出了事。 待其他人都退下后,清和才道:“夫人,要不奴婢去唤醒小姐……” “不必!”楚夫人沉声打断清和,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又盯着清和眼神颇有些凌厉:“我问你,小姐的起居洗漱可是由你伺候。” 清和忙垂首道:“回夫人,小姐一应起居皆由奴婢一人伺候。” 小姐背上的秘密不能叫旁人知晓,她自然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楚夫人双手紧握,面上却不动声色。 “所以这些年,除了你从未有人近身伺候过小姐。” “是。” 清和回答的实诚,心里却是一咯噔。 夫人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且来的这般急切,莫非是…… “夫人见小姐可是有要事,容奴婢进去……” “好了,你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楚夫人瞥了眼清和,此时心中已是极为忐忑。 清和有意放大的声音和慌乱的神态无不在告诉她,她们主仆二人有秘密。 且还瞒着他们。 不等清和再多言,楚夫人便踏入寝房,关上了房门。 只愿一切不是她所想那般! 而楚婈也已经被惊醒,只还未来得及下床便见楚夫人朝她疾步而来。 “母亲。” 楚婈从未见楚夫人这般慌神过,当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母亲,可是出了何事……” 楚夫人急着证明心中所想,顾不上与楚婈周旋,当即便伸手要去扯楚婈的里衣。 “母亲!”楚婈一惊,慌忙要躲开却被楚夫人紧紧圈住。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楚婈那几分因被惊醒的朦胧彻底散去,她此时才惊觉到了楚夫人的意图,可奈何已被楚夫人钳制住已动弹不得半分。 她总不能动用内力伤了楚夫人。 电光混时间,衣衫已被拉下。 肩背上开的正艳的凤凰花终是现世。 那一刻,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楚夫人才颤着手将楚婈的衣衫穿好,唇角不走自觉的抖动着。 “婈……婈儿。” 察觉到楚夫人的失态,楚婈忙拉着她的手,轻声唤道:“母亲。” 她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会发现这个秘密。 这一切让她措手不及,半点准备也没有。 楚夫人微微闭上眼,快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良久,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对上楚婈担忧的目光:“婈儿,告诉母亲,你可知这是什么?” 楚婈掩下眼底的痛色,抿着唇摇头:“婈儿不知。” 她没了六岁前的记忆,这十年又被保护在楚府后院,从未听闻过什么凤凰花,所以,她理应不知。 楚夫人的神情这才略微放松了些。 “那婈儿告诉母亲,它是何时出现的。” 楚婈自然不能说实话,否则她无法解释为何要瞒这么多年。 “在来京城前出现的。” 楚夫人急道:“婈儿为何不同母亲说?” 楚婈垂首,眼里蓄满了水汽:“婈儿害怕。” “当日,是清和伺候婈儿沐浴发现的,婈儿瞧着此花甚是怪异,又是突然出现在婈儿身上,害怕之余就不敢同母亲说。” 在楚夫人心里,楚婈向来乖巧胆小,且不会撒谎,眼下见她如此也未起半点疑心。 “婈儿不怕,没事的。”楚夫人将楚婈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此事除了清和可还有人知晓。” 楚婈摇头:“没有。” 楚夫人轻呼了口气,直起身子看着楚婈,面色凝重道:“婈儿,答应母亲,此事不能同任何人说起。” 楚婈点头应下,试探道:“母亲可知道它的来历?” 楚夫人面露苦色,她何止是知道啊。 “婈儿不用担心,不过是后天形成的胎记罢了。”楚夫人故作轻松道。 “母亲也曾有过这胎记,后来不知何时便消失了,是以母亲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刚刚突然记起这茬,怕婈儿遗传了去,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虽然只是胎记,但此花生的明艳,婈儿又即将大婚,母亲怕王爷介意,这才着急了些……”楚夫人轻笑道:“可是吓着婈儿了。” 楚婈双眼一红,哽咽着摇头:“没有。” 母亲这谎言太多漏洞,可却全是对她的保护。 “还说没有,都吓哭了。”楚夫人压下心中的不安,打趣道:“婈儿可是担忧王爷会介意。” 楚婈双颊一热,娇嗔道:“母亲说什么呢,婈儿才没有。” “好好好,婈儿没有。”楚夫人见人露了羞涩,忙又轻声安抚了几句。 “母亲可是打搅婈儿午憩了,婈儿还困吗,可要再睡会儿。” 楚婈顺势点头:“嗯,好。” 楚夫人临走时又将清和唤进来,再三嘱咐不得将此事说于任何人,并要求清和以性命起誓后,方才离开。 清和刚刚在外头已经大致猜到了。 她断然不会做出对楚婈不利之事,但为了让楚夫人放心,便依了楚夫人以命为誓。 可是…… 夫人这般着急谨慎,恐怕这凤凰花,绝非好事。 “小姐。” 楚婈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清和:“委屈你了。” 清和忙摇头:“奴婢不委屈,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沉默片刻又担忧的道:“小姐,看夫人的神色,此花怕是大有来历。” 楚婈站起身,面上是少有的凝重。 清和忙拿了披风给楚婈披上:“小姐,可要奴婢去打探打探。” 楚婈拍了拍清和的手,摇头道:“不必了。” “小姐?” “我大约知道它的来历。” 清和一惊:“可是不善?” “嗯。”在清和担忧的目光中,楚婈点了点头:“不是不善,而是不详。” “小姐莫要胡说!” “清和。”楚婈转身拉着清和的手,神色复杂道:“清和年纪也不小了,该婚配了。” 清和闻言大惊,砰地跪倒在地,哽咽道:“小姐是不要奴婢了。” 楚婈忙将人拉起来,嗔道:“你这丫头,不是最怕疼么,还跪的这么实诚!” 清和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姐,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知道您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怕此事牵连奴婢,可是奴婢不怕,只要跟在小姐身边,刀山火海奴婢都不惧。”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大婚前夕[VIP] 楚婈轻轻替清和擦去眼泪,叹道:“清和,真相远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可怕,跟在我身边迟早会牵连你。” 清和却摇摇头,坚定道:“奴婢的命本就是小姐给的,谈何牵不牵连,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清和什么也不惧。” “傻丫头。”楚婈无奈的嗔了声。 她体内的封印是在到楚府五年后解开的。 那年,她带着清和雁和去郊外庄子上赏花,谁知途中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兔惊了马,因事发突然护卫追赶不及,只有她们三人在马车里。 情急之下,她将离她最近的雁和推下了马车,还来不及救清和时,马车已到了悬崖边上。 也就在那生死一刻间,她体内的封印被冲破,父亲留给她的内力救了她们。 “二小姐,雁和姑娘回来了。”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丫头的禀报声。 清和刚背过身抹眼泪,门便推开了。 “小姐。” 雁和一进屋便察觉到里头氛围不对,疑惑的看了眼清和后,又看向楚婈:“小姐,可是出了何事。” 楚婈看着两个跟了她十年的丫头,沉默许久后,终是决定给她们透个底。 虽然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可她们二人若是心里没有一点底,也并没有好处。 “外头如今流传着一首童谣,凤凰花开凤凰出,得凤凰者得天下。” “里头那句凤凰花开,指的便是我背上的凤凰花。” 清和雁和闻言惊的久久未回神。 “这件事牵扯太多,真相你们日后自会知晓,如今你们只要明白,我背上的凤凰花绝不可透露给任何人,否则……” 十年前的悲剧又将会重演。 “否则,会将整个楚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婈正色看着二人:“可明白?” 清和雁和面色凝重的点头:“奴婢明白。” “那……王爷呢。”清和又道。 旁人倒好说,可大婚在即,此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王爷的。 楚婈敛眉垂首,良久后才轻声道:“此事自是瞒不住他,但我相信他必然会向着我。” “若是……真到了天下皆知的那一日,他能对楚府庇佑一二,便是极好。” 她原还存着侥幸之心,可没成想那童谣竟延续至今。 看来,那背后之人不找到她不会罢休。 既然如此,她便只有与那背后之人争取时间,在她的身份暴露前找出当年的真相,否则,就凭她背后的凤凰花,便足矣让楚府成为第二个沈府。 清和雁和对视一眼,默契的跪在楚婈身前,坚定道。 “不论小姐要做什么,奴婢都会不离不弃,生死相伴。” 她们清楚,事情远不如小姐说的这般简单,但那又如何,不论发生什么,她们都会陪在小姐身边。 楚婈眼尾微红,将二人扶起来。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她必不会让她们受到伤害。 _ 傅珩是在楚之南上任的前一天来的楚府,与楚之南在书房谈了一个时辰后,便径直到了楚婈的院子。 “储安院。” 傅珩立在院门口抬眸望着熟悉的牌匾,勾了勾唇。 “小的见过王爷。” 阿叶得知傅珩上府,便早早候着了。 傅珩瞥了他一眼:“起来吧。” “谢王爷。”阿叶恭敬的颔首道:“王爷,二小姐在亭中备了茶水点心,请王爷移步。” 傅珩挑眉嗯了声。 然刚走两步却又停下,转头盯着阿叶眯起眼道:“知道本王为何将你带着么?” 阿叶一怔,若问他的是原公子,他定会接一句"自然是因为他讨人喜爱呗"。 但问他的是摄政王,他不敢。 “小的不敢揣测王爷……” 只话还未完,便被傅珩打断:“谁教你的? 阿叶一愣,下意识抬头:“啊?” 傅珩盯着他:“嗯?” 阿叶明白过来傅珩的意思后,忙跪下磕磕巴巴回道:“小的怕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特意求老爷请……请先生教了些京中规矩。” 王爷亲点他跟着来京,老爷怕他出了差错掉脑袋,便特地请先生教了他京中规矩。 但他怕王爷怪罪,便说了是自己求来的。 傅珩闻言冷哼了声:“倒还忠心。” 这明显是楚之南的主意,他倒是将人瞥了个干净。 “若是不想被遣送回去,就别给本王来这一套。” 傅珩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觉得,京中的规矩本王还没瞧够么?” 阿叶:“啊?” “若是你与京中惯会阿谀奉承的奴才没什么两样,本王要你来做什么?” 傅珩拂袖转身:“还不带路!” 阿叶慌忙起身,心里却是忐忑不已。 他一直猜想王爷为何亲点他来京城,原是看中他不懂京中规矩? 不多时,便到了楚婈所在的亭子,傅珩却突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道: “对了,你可知道本王那些跪了三天三夜,被赶出府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阿叶浑身一僵,瞪大双眼。 王爷知道了! “不,不是,不是小的……” 不等他请罪,傅珩却已甩了衣袖朝亭中而去,还传来一道极轻的低笑。 阿叶这才明白,王爷是故意吓他的。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吐出一口气,仿若得到了新生般。 楚婈刚要起身行礼便被傅珩抬手制止:“婈儿坐。” 楚婈依言坐下,瞧见了傅珩唇角的弧度。 “王爷遇着了什么喜事,这般开怀。” 傅珩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俯身靠近楚婈,轻声道:“瞧见婈儿,自然开怀。” 楚婈瞪他一眼后低头饮茶。 “前两日因有事耽搁便没过来,婈儿可有生气。” 楚婈放下茶盏,看着他:“你没来,太孙殿下却来过几回。” 傅珩:“嗯,我听说了,这小崽子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王爷有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傅珩轻笑:“那倒没有。” “只是这小崽子乃京中第一纨绔,很是不着调,婈儿莫要轻信他。” 楚婈眨眨眼:“他说……王爷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这是真的!” “还说王爷对我一见钟情,倾尽家财做聘礼……” “这……也是真的。” 楚婈盯着傅珩,似笑非笑。 傅珩挪开目光,清咳了声:“嗯,我是说,他的话不能全信,有的还是可以信的。” “还有,虽说当初是倾尽家财,但我这些日子也挣了些,婈儿放心,将来定不会委屈婈儿。” 楚婈抿唇偏过头,却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世人只知摄政王清冷如谪仙的一面,却哪里能看到他带着烟火气的样子。 着实可爱的紧。 她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傅珩见她露了笑颜,也跟着喜上眉梢,两人有打趣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时不时有清灵的笑声传出。 天边泛了红光,照在亭子上温煦而缠绵,也衬得那一对璧人愈发般配。 清和阿叶远远看着这一幕,都不由自主的弯了唇角。 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时光匆匆而逝,仿若一转眼便已到十月。 摄政王府早早就挂了红绸,管家忙的脚不沾地,原青鸾更是处处尽心尽力,这些日子,王爷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唯有傅珩,最是清闲。 楚府亦如是,府中铺天盖地的红色,瞧着格外喜庆,楚夫人亲自把关,忙的不亦乐乎。 雁和这几日也没再往外跑,跟着清和一道守着楚婈。 按照习俗,新婚前三日,新人不能见面。 楚婈倒是不担忧,左右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巧柔顺得很,怕就怕摄政王半夜翻墙。 自昨日摄政王翻墙刚好撞见楚夫人后,楚府外院便多了一层守卫。 储安院更是被看的滴水不漏。 第64章 大婚[VIP] 摄政王大婚这日,京中很是热闹,酒楼茶馆,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此事,摄政王府至楚府的必经之路上,也早早就挤满了人,沿路两边的茶楼更是座无虚席。 “真真是没想到,摄政王这就要成婚了。” “就是啊,我可真好奇那位楚二小姐到底是何方神仙,竟能让摄政王动了凡心。” “谁知道呢,据说是生的跟天仙儿似的。” “啧啧啧,楚府这下可是走大运了,攀上了摄政王府,将来少不得是泼天的荣华富贵。” “何止于此啊,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自楚府进京后,太孙殿下便几次造访,楚府有这两位撑腰,前途无量啊。” “太孙殿下与摄政王亲近,指不定是专程去瞧楚二小姐的呢。” “嘁,你当太孙殿下这般清闲?” 话落,周遭的人都看向那人,那人一愣,“怎么了,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众人默默收回视线。 这人定是刚进京的,但凡在京中呆上个十天半月,哪能不晓得他们这位太孙殿下最是清闲,恩、、、也不对,太孙殿下还是挺忙的,忙着惹是生非! 很快,锣鼓礼乐声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再顾不上八卦,纷纷涌至栏边路旁。 延绵不绝的迎亲队伍前头,有一高大红马,马上驮着新郎官。 红衣锦袍,玉冠束发,面如雪玉,眸比星辰还亮。 那清冷绝世的容颜,仿佛不该存于凡尘,只那眸子里溢出来的温柔与情意,才让新郎官添了几分俗世之气。 京城第一美人,远甚其名。 听过傅珩名字的人多如牛毛,但真正见过傅珩的,却少之又少。 如今瞧见真容,人群里不断传来抽气声,这不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君么,何以落入凡间,让他们有幸一见。 许久的沉寂后,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摄政王竟亲自去迎亲了。” “意料之中,那可是摄政王跪了三天求来的新娘子呢。” “嗐,咱京中贵女个个出挑,却没成想竟让一位江南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就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 “...” 傅珩将周遭人的言论尽收眼底。 他唇角轻勾,脸庞微抬,京中贵女也好,江南姑娘也还,在他眼里,心里,普天之下无人能及她半分。 千里姻缘一线牵... 恩,这个说法倒不错。 迎亲队伍到达楚府时,门口已被挡住了,带头的是离桑与花鸢。 这是娶亲最常见的拦门。 傅珩刚翻身下马,便见早已候在一旁的李徵带着十几人大摇大摆的对上离桑等人。 “今儿有什么都冲着本殿下来,文有状元郎,武有几位大将军,离公子,尽管放马过来!” 李徵那大刀阔斧嚣张至极的模样,活像今儿是他娶亲。 傅珩见此便安安静静的负手立在后头,等着太孙给他闯门。 离桑花鸢瞥了眼太孙身后一众人,对视一笑。 “行啊,那就比划比划。” 离桑吩咐人摆上早已备好的对联,“今儿二小姐出阁,不宜真刀真枪,若有人在半柱香内对上来,文,便算是过了。” 李徵瞥了眼那龙飞凤舞的对联,嘶了声,“这是离公子所书?” 潇洒不羁,却风骨俱佳,很对他的胃口嘛。 离桑折扇轻摇,“正是。” 而太孙殿下身后的状元郎若有所思,这对联...为何有几分熟悉。 “赵霖,半柱香的时间给本殿下对上。”李徵侧头看向状元郎,吩咐道。 “是,殿下。” “未免耽搁时间,还有什么招一并使来。” ... 一片热闹声中,傅珩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那副对联上。 这对联...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简朴,不似是富贵人家,然马车里的人,却是尊贵的东宫储君。 李谌玉对自家那不争气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很是气恼,明知他与傅珩过不去,这小崽子却偏与傅珩亲近。 太孙殿下亲自闯门,他傅珩哪来的脸! 然大庭广众之下,他总不能去将人逮回来。 李谌玉堵着一口气随意望了眼,神色却猛地一变。 时隔多年,他竟还能看见与她神似的容颜。 不,不是与她神似! 良久后,李谌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后吩咐道。 “去查查那位姑娘的来历。” “是。” 李谌玉放下车帘前,目光又在花鸢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不是像她,而是像极了早已不在人世的沈大公子。 当年,沈府流放,大大小小皆死在了路上,没道理还有后人在世。 除非... 除非有人相救。 “当年沈府流放时,可有小姑娘?” 他记得,沈大公子膝下是两位公子。 马车外的人迟疑了半晌,才回道,“回殿下,是有几位小姐。” “沈大公子的?” “不是,是庶二公子与庶三公子膝下的。” 又是半晌的沉默后,李谌玉道,“去查查可有活着的。” 外头的人心里一惊,忙道,“是。” 沈府当年可是一个不留,怎还会有人活着。 那人下意识顺着李谌玉的目光望去,而后大吃一惊。 这姑娘竟与沈大小姐,不,与沈大公子很是相像! “离公子,文武都已过了,可能让门了?” 离桑瞥了眼对联,又看了眼花鸢面前碎掉的石桌,笑着道,“自然能。” “不过,这让门的喜钱摄政王可不能吝啬。” 李徵眨眨眼,往后退了几步至傅珩身边,轻声道,“王叔,喜钱备够了吗?” 傅珩瞥他一眼,衣袖一挥,便有人端着红盘子撒喜钱。 皆是些碎银子。 众人一瞧大乐,一边恭维摄政王慷慨一边着急忙慌的抢银子。 离桑花鸢早早便退开,阿叶撒腿跑进储安院传话,新娘子可以出门了。 楚夫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替楚婈盖上盖头,嘱咐道,“婈儿此去定要谨言慎行,万事切莫出头。” 楚婈轻轻点头应下,她明白楚夫人的顾虑,只是有些事恐怕已经不是她想躲就能躲的了。 楚沅上前拉着楚婈的手,眼眶微红,“婈儿。” “姐姐。” 该说的早已说了,眼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娘子拜别双亲后,喜婆子欢天喜地朝外头喊了声,“新娘子来喽。” 清和雁和一左一右的搀着楚婈,阿叶跟在后头,一行人缓缓走出楚府。 原本还有好些个陪嫁的,都被楚婈撤了名单。 她此去前路不明,何苦将他们带进漩涡。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随着一声声的欢呼,楚婈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傅珩上前几步候在台阶处,新娘子才刚出门,他便迎了上去,“婈儿。” “瞧瞧王爷急的。”喜婆子笑的一脸灿烂,喊道,“新娘子上轿喽。” 傅珩亲自搀着楚婈走向轿子,轻声道,“婈儿别紧张,我在。” 楚婈察觉到人手心的湿润,唇角轻弯,到底是谁紧张。 接了新娘子,迎亲队伍返回摄政王府。 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而人群中的状元郎,却是沉思了许久,突地,他猛然看向送亲队伍中的离桑。 他想起来了! 他为何会对那副对联有熟悉的感觉,是因为它本出自西擎国前太子殿下之手! 彼时是西擎国皇后的寿辰,只有五岁的黎太子殿下当众写下一副对联给母后贺寿,当时震惊朝野,黎太子也因此名扬天下,那副对联也流传了出来,而刚刚离公子所书的对联与那副对联极其相似! 确切的说,是离公子改了其中几个字。 赵霖异样的目光惊动了离桑。 他面色一僵后,朝赵霖扯出一抹笑容。 好像玩脱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确实挺忙的,来回几个省跑,经常都在路上,不过小天使们放心,肯定不会坑的哈,虽然写的不好,但我没有仓促结尾过和坑过的书哈,比心心,么么哒。 第65章 新婚夜[VIP] 迎亲队伍归时长了很多,楚府将傅珩的聘礼尽数添成了嫁妆,加上楚府原本为楚婈准备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 到了摄政王府,鞭炮声欢呼声不绝于耳,在一片热闹和祝贺声中,傅珩小心翼翼的牵着楚婈缓缓步入王府。 “新人到!” 礼官声音嘹亮,尾音拖长,带着浓浓的喜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毕,随着礼官的一声‘送入洞房’,外头烟花突起,一个一个炸开在空中,绚烂至极,里头祝福声叫好声不断,热闹的气氛瞬间烘托至巅峰。 傅珩牵着楚婈走向新房,九曲长廊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与红绸,地上是步步生莲的地毯,一对新人置身其中,美妙绝伦。 傅珩想,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高兴最骄傲的一天了。 高兴于娶得心上人,骄傲于娶得心上人。 大红的盖头下,楚婈的唇角始终微微上扬。 她成亲了,真好,她嫁给了傅珩,真好。 她自问不是贪心之人,可在这一刻她贪恋的太多。 贪恋傅珩的余生,贪恋能与傅珩生下一儿半女。 可贪恋终归是贪恋,如今只愿老天厚待她些许,多给她点日子罢。 这条路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喜嬷嬷的声音拉回了二人各自的思绪。 傅珩轻轻捏了捏楚婈的手,“婈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摄政王温柔缠绵的声音将在一旁伺候的王府下人惊的不轻,他们王爷惯来来是清冷疏离的,除了同原侍卫与那只猫儿外,何曾对人露过半分温颜。 众人不敢抬头去看,心里对楚婈又多了几分尊重。 看来传言果真不假,他们这位摄政王妃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傅珩离开后,楚婈在清和雁和的搀扶下走向床榻。 才刚坐下,楚婈便皱了皱眉眉头,只片刻便又恢复如初。 清和察觉到楚婈一刻的僵硬,下意识朝床上看了眼,顿时便心领神会,她无声抿了抿唇,装作弯腰为楚婈整理裙身,将被楚婈坐着的几颗枣子桂圆扒开。 喜嬷嬷自是瞧见了,但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色逐渐降临,王府中依旧是欢声笑语不断,到处是饮酒作乐的,还有些在划拳。 而傅珩被李徵缠着,迟迟脱不了身。 “王叔可真是有福之人,能娶得王婶婶简直是三生有幸。” “让本殿下好生羡慕啊。” 李徵醉的一塌糊涂,扯着傅珩的衣袖不肯松手。 “王叔一定要待王婶婶好啊。” 傅珩觉得,他对李徵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今日,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动了手,不对,旁人根本靠近不了他。 “殿下,您喝醉了。” “是啊殿下,跟奴才回宫吧。” 李徵毕竟是尊贵的太孙殿下,王府的下人不敢上前触碰,推来推去只有原青峦尚能与纸砚一同相劝。 “不!本殿下没醉!” 李徵一手推开纸砚,一手紧紧拽住傅珩,“王叔你知道的,她可是本殿下当初一眼就看中的姑娘,虽然那时只瞧见了背影,但在楚府本殿下一眼就认出了她。” 傅珩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耍酒疯的人,“所以呢。” “所以王叔要好好待她啊。” 李徵双颊泛着不寻常的红,醉眼朦胧下,他仿若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少年。 “本殿下不跟王叔抢,是因为本殿下觉得,这天底下除了她再没人配得上王叔!” 傅珩清冷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柔和。 “还有,你们叫王婶婶尽管放心,有本殿下在没人敢跟她抢王叔,来一个本殿下就打走一个!” “王婶婶肯定不知道,这些天有不少的贵女想来打扰王婶婶,都是本殿下给拦下来的,嘿嘿,本殿下厉害吧。” 李徵眯起眼,笑的一脸自豪。 纸砚只觉眼皮子狂跳,主子还真是醉的狠了,怎什么话都敢在摄政王面前说。 放眼天下敢在傅珩跟前说看上了他的女人的人,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喜欢缠着摄政王的太孙殿下,也没旁人了。 傅珩自然不会跟一个醉鬼计较,他朝原青峦看了眼,揉了揉眉心道,“将人送回去!” 他虽不怕与他李徵继续纠缠,但却不想婈儿等的太久。 原青峦应了声是后,朝李徵躬身道,“殿下,得罪了。” 李徵皱眉,“得罪?你为何要得罪本殿下,你不能得罪本殿...” “喂!原青峦你做什么!” “你敢动本殿下,哎!你还摸本殿下屁股!” 纸砚目瞪口呆的瞧着原青峦将自家殿下抗在肩上,“这.这这这...” “这什么这,还不跟上!”傅珩瞥了纸砚一眼,冷声道。 纸砚浑身一个激灵,忙追了上去,心里却在嘀咕,王爷翻脸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不过,主子的真心也算没白费,摄政王对主子与旁人到底是不同的。 “纸砚死哪儿去了,还不来救本殿下!” “救命啦,有人要抢劫本殿下!” 原青峦轻嗤了声,抢劫他做什么,是抢回去当祖宗供着? “喂原青峦你什么态度啊!” “原青峦你简直大胆,还不放开本殿下...” “哎哎哎,别摸本殿下屁股!” 原青峦被吵得头疼,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无奈,“殿下慎言,原某不敢逾越。” 而后还是没忍住道,“殿下若再扯原某头发,原某不介意让殿下安静些。” 李徵紧紧拽着手中的长发,哼哼道,“想让本殿下安静,想都别想,没门...唔...” 眼睛闭上前,李徵不甘心的瞪着眼念了句,“本殿下要宰了你...” 纸砚瞧着这一幕吓得不轻,“原侍卫,这...” “只是点了睡穴。” 纸砚直着脖子护主,“那也不成,这可是太孙殿下!” 原青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吵?” 纸砚一滞,默默的垂下头。 恩...他什么也不知道。 - 李徵走后,府中的客人也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送走最后一批军营的弟兄,傅珩略有些疲乏的在椅子上稍作休憩,管家适时的端上一碗醒酒汤,轻声道,“王爷可还好?” 别人家的公子成婚,都有父母打点,哪需新郎官事事亲为。 可王爷孤身一人,已无双亲在世,这种大日子又不能将宾客晾着,还不只得亲自出来应付。 “无碍。” 傅珩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后便要起身,站起来后却又抬起衣袖闻了闻,吩咐道,“让人准备热水。” 身上酒味太浓,怕会熏着婈儿。 管家可以说是看着傅珩长大的,对他自很是了解,只片刻便明了傅珩的意思,笑着应下,“是。” 王爷有了在意的人,他比谁都高兴。 人啊,只要有了盼头,有了软肋,才会懂的珍惜自己。 那些年,天知道他有多怕,多怕王爷在战场上回不来。 所幸,如今府里迎来了王妃,王爷有了牵挂,他也就放心了。 - 微黄的烛光下,一片喜庆的大红。 楚婈端端坐着,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又正了正身姿。 他来了。 “王爷。” 喜嬷嬷与清和等人行礼的声音传来,楚婈紧了紧手中衣袖。 她竟突然有几分紧张。 “起。” 那清冷的声音,让楚婈的心跳愈发激烈。 在喜嬷嬷的引导下,走完该有的洞房礼仪,傅珩便上前轻轻掀起了盖头。 大红盖头下,美人面若桃花,眼波流转,朱唇红艳。 傅珩只觉心跳骤停,柔和的嗓音略沉,“婈儿今日好美。” 楚婈垂首抿唇一笑,那一瞬,天地间似乎都失了颜色。 喜嬷嬷是个识趣的,待二人饮完合卺酒,便赶紧退下,将洞房夜留给新婚夫妻。 新房只剩下二人,楚婈更加紧张了。 傅珩挨着她坐下,轻轻执起她的手,“婈儿紧张?” 楚婈摇头,“没有。” 然声音却带着些微的颤意。 傅珩忍不住轻笑,俯身将人搂在怀里,在楚婈耳边轻声道,“夫人别怕,夫君会温柔些。” 楚婈脸上一热,将头紧紧埋在傅珩胸前。 这人,怎么这般孟浪。 她何时说怕这个了。 楚婈的反应惹的傅珩轻笑不止,正在楚婈想要抬头瞪他时,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额间。 时间仿若在那一刻静止,新房中气温也骤升。 情愫弥漫,缠绵萦绕,唇瓣相贴的那一瞬,楚婈轻轻闭上眼,脑袋也是一片空白。 她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 大红的纱帐垂下,掩住一室旖旎。 直到夜深,新房的烛火才熄灭。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美人与美人才相配[VIP] 天边泛起鱼白,晨光缓缓升起,有几缕透过窗户缝隙洒了进来。 傅珩睁开眼,盯着大红的纱帐有一刻的茫然,在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后,才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 他将她娶回来了,这不是梦。 满足与雀跃占据着心间,目光所及之处仿若都带着一股香甜之气。 半晌过去,傅珩一动未动,他怕将她吵醒了。 大婚得一月休沐,不必上朝也就不急着起来,不过在傅珩的记忆里,还从未睡到太阳升起过。 又过了大约半刻,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楚婈缓缓睁眼,初始如傅珩一般有一刻的呆愣。 直到记忆回笼想起昨夜的缠绵,楚婈的双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她小心翼翼从傅珩怀里抽身,然动作却扯着某处,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是还疼?” 头顶上传来温和低沉的声音,楚婈身子一僵,他已经醒了? 身体突然被翻转,傅珩手肘撑着床榻将楚婈拢在怀里,“婈儿别动,我给你上药。” 楚婈一顿,上药? 脑海里突地闪现昨夜半梦半醒间时的画面,楚婈飞快伸手拉住傅珩,“我...不疼。” 只一想到那场景,楚婈就觉浑身燥热,连耳尖都似红的滴血。 傅珩停住动作,低声一笑,“婈儿害羞了。” 楚婈瞪他一眼后,侧身将自己埋进鸳鸯被,“没有。” “没有为何不看我,恩?”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打趣。 楚婈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当即气恼的蹬了他一脚,“你出去。” 而那软绵棉的一脚踢在傅珩腿上,就像是撒娇似的,不仅毫无威慑力,还让傅珩的心软成了一片。 楚婈气的又往被子里钻了钻,似是打定主意不理人。 傅珩这才揉了揉楚婈露在外面的半个脑袋,轻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婈儿别闷坏了。” 顿了顿又道,“但是药必须上。” 话落,原本露在外面的半个脑袋也彻底埋了进去。 “婈儿要是害羞就闭上眼,不看便是。” “或者...就当自己睡着了。” 楚婈:“...” 大约半柱香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楚婈羞的满脸通红,几乎不敢去瞧傅珩。 好在傅珩并未继续打趣她,穿好里衣后便换了人进来伺候洗漱。 王府没有长辈,不需要早起请安,但新婚第一日需进祠堂祭拜。 待一切整理妥当,傅珩领着楚婈至祠堂上香祭拜,因担心楚婈伤处不便行走,傅珩便将人背了个来回。 楚婈开始自是不肯,可又拗不过他,只得将脸藏在傅珩背上。 但这未免有些掩耳盗铃。 就是把脸藏起来,府里的下人谁又不知那是他们的王妃呢。 只短短半日,这事就已经在府中传开了,全府上下无一不知摄政王是如何宠爱王妃的。 楚婈对此自然还不知晓,用完早饭后便又回了寝房。 清和雁和原本想要上前伺候,却被傅珩屏退,二人对视一眼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楚婈坐在梳妆台前,正抬手拆发髻上的簪子,然手才刚抬起便被傅珩握住,“我来。” 午间的阳光渗透进来,洒在铜镜上,衬得镜中人愈发明艳。 傅珩瞧的愣了神,眼神愈发柔和。 他何其有幸,得佳人相伴。 楚婈抬眸,目光落在傅珩温柔的眉眼处,那一瞬,整颗心心仿若都被他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 若能与他相守一生,该有多好。 可惜,她或许没有这个福气了。 杀人偿命,乃亘古不变的律法,更何况她杀的大多是朝廷命官。 一旦事发,就是权势遮天的摄政王,也难以保她。 且她如今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要查清真相还爹爹娘亲清白。 想到此,楚婈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许。 “王爷可看见了我背后的花?” 傅珩动作一滞,只片刻便恢复如初。 他将最后一根发簪拆下,轻轻放至梳妆台上,用极其温和的口吻道,“看见了,很美。” 楚婈一怔,转头望向他。 他不可能不认得那是凤凰花,更不可能没听过京中的传言。 “王爷...” “婈儿。”傅珩打断楚婈,上前弯腰蹲在楚婈面前捏着她的双手,轻声道,“婈儿何时发现的?” 楚婈准备了很多的托词,此时竟一句也用不上,她盯着面前的男人瞧了许久,才将心头原本的不安尽数压了回去,“有些时候了。” 他是傅珩啊,怎么可能会因此对她不喜,她不该不相信他的。 “我...我原以为只是胎记,并未在意,直到这两日听了京中传闻,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可是真相太过残酷,她不想将他牵扯进来,让他背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她明白,若是她据实相告,他一定会护着她,亦会帮她。 不论是因为她,还是因为爹爹,可她不能害了他。 只愿他不会将她背后的凤凰花与十年前联系在一起,否则定会猜到端倪,不过那时他年纪尚小,应当也不会知道太多罢。 “我有些害怕,便没敢同你说。” 楚婈垂首,神色很是忐忑不安。 傅珩紧紧握着她的手,拇指轻轻的在她手背摩挲安抚,“有我在,婈儿不必害怕。” 他昨夜初见那凤凰花时,着实惊的不轻,更何况婈儿本就胆小,听闻京中童谣后更会担惊受怕。 十年前贺若国师一家的悲剧可以说就是因这凤凰花开始的,他从来没信过贺若国师会谋反盗窃,同样也没有信过什么得凤凰者得天下的童谣。 而十年前不信,如今亦是。 是以当童谣再次问世于京中时,他便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人暗中操控,若是有,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贺若国师一家三口皆已不在人世,那人到底所图为何。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婈儿的背后见到凤凰花。 待楚婈略微平静后,傅珩才问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不论这是不是巧合,都不能叫更多的人知晓。 “除了清和雁和,便没人知道了。” 楚婈瞒下了楚之南楚夫人也已知道的事实。 若一朝事发,父亲母亲知道的越少才越能撇干净。 傅珩闻言稍微安心,正色嘱咐道,“此事万不可再说与旁人。” 楚婈乖巧点头,“嗯。” 顿了顿,她看向傅珩,小心翼翼道,“王爷不怕吗?” 傅珩,“怕什么?” “那童谣所说的...”楚婈似是因为害怕没有说出后半句,“若叫人知道我背后有凤凰花,定会牵连王爷。” 话落,便见傅珩低沉一笑,“婈儿是说怕人怀疑我有谋反之心?” 楚婈垂首不语。 傅珩又笑了几声才站起身,揉了揉楚婈的脑袋,将她拥入怀中漫不经心道,“若我要谋反,谁能阻我。” “所以婈儿不必忧心,就算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了也无妨,他们若信本王便好,若是不信...本王便为婈儿夺了九五之尊,应了那童谣便是。” 楚婈心中百感交集,眼眶隐隐发红。 她沉默半晌后,伸手环住傅珩的腰,忍着哽咽道,“才不要,若真如此,婈儿不就成了红颜祸水,还牵连王爷成千古罪人。” 傅珩却不以为然,“成王败寇,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再说了...” “红颜祸水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也就婈儿这般人世间唯一的绝色美人才能蛊惑本王做千古罪人。” 楚婈知他在逗她开心,当即便弯着眉眼抬头看他,“婈儿有个问题想要问王爷。” “婈儿说说看。” “王爷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傅珩:“...” “所以,婈儿不是唯一的绝色美人,王爷也算。” 傅珩瞧着人眼里得逞的笑意微微眯起眼,半晌后意有所指道,“婈儿还疼么。” 楚婈:“嗯?” 不待楚婈反应过来,傅珩便弯腰将人抱起,“婈儿说的对,美人与美人才相配,所以,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很好看。” 楚婈意会到傅珩的意思,顿时惊恐的瞪大双眼,“疼,还疼!” “婈儿想要个小郡主还是小世子。” “不,我...” “或者,都想要?” “无妨,那本王辛苦些便是。” 楚婈,“傅珩!你放开,唔...” 一个时辰后,沉睡的前一刻楚婈瞪了眼依旧生龙活虎的傅珩,暗骂了声,该死的辛苦些,到底辛苦的谁。 直到楚婈彻底沉睡,傅珩才悄然起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嫁给了他,那些风风雨雨就该他来解决,他的妻子只需乖乖呆在他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便好。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他都会护她安稳无虞。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离桑身份[VIP] 王府书房 “王爷,到底出了何事。” 傅珩离开寝殿后,便将原青峦传来了书房,然他只面色凝重的坐着一言不发,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原青峦终是忍不住问道。 傅珩这才抬头,看向原青峦。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从傅珩的神色里,原青峦便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小事,遂站直了身子,“是。” 他向来便是这样,不论傅珩说什么,他从来不拒绝。 “你去查查,关于凤凰花的童谣到底出自何处。” 饶是原青峦已有准备,还是惊了一下,“王爷?” 那首凤凰花的童谣可不是什么好的,自流传开始,京中谁不想与其撇清干系,王爷怎还往上凑。 “缘由你日后自会知晓。”傅珩道,“切记谨慎行事,万不可暴露。” 原青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是。” “此事你亲自调查,不可经旁人之手。” “是。” 原青峦应下后,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王爷,皇上寿辰将至,西擎来使这两日便到,不仅为了贺寿,还为了两国联姻。” “嗯。”傅珩自然知道这事些,他刚回京那会儿西擎便来了信,当时朝廷上大多是同意联姻,以稳固两国邦交。 “据可靠消息,来的是西擎嫡公主,似乎...”原青峦神色略微复杂的看着傅珩。 傅珩抬眸,“似乎什么。” 原青峦静默片刻,沉声道,“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位公主是冲着王爷来的。” 如今天子年事已高,自然不可能将人家嫡公主纳入后宫,太子与几位王爷都早有正妃,孩子都同那公主一般大了,显然也不合适。 而太孙殿下还未及冠,另外几位世子爷年纪还要更小些,是以放眼云宋皇亲国戚,唯有摄政王的身份最合适。 这些事西擎心里自然也有数,且谈联姻之际,摄政王府还未迎娶王妃,且傅珩早年征战沙场,早已威名远扬,西擎将主意打到傅珩身上也是在情理之中。 傅珩皱了皱眉,“本王大婚已昭告天下,他们如今不知?” “自然知道。”原青峦道,“只那位公主似乎对王爷很是执着,听闻此次前来,还随身带着王爷的丹青。” 傅珩不耐的冷哼了声,“联姻一事东宫极力促成,此事便让东宫处理,与本王无任何关系。” 这事若叫婈儿知道了,定要不开心。 “那小崽子不是还没迎娶太孙妃么,本王瞧着二人着实相配。” 原青峦:“?” 你连那公主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就知道他二人相配。 “可太子殿下还未及冠。” “那又如何,云宋哪条律法规定太孙未及冠不得娶妻?”傅珩冷声道,“他可是将来的储君,合该为朝廷出力。” 原青峦瘪瘪嘴,说的是挺好听的,不就是自己想与那公主撇清干系么。 “还有,你去将本王的画像处理了,不必拿回来,烧了便是。” 原青峦蹙眉,“烧了不大好吧。” “怎么,你是要本王留着那公主碰过的东西?” 原青峦:“...” “是,我这就让人去。” 京中皆传摄政王动了凡心,将来或许就会纳妾,却不知摄政王还是那个摄政王,除了王妃,不近女色。 - 东宫 李谌玉蹙眉看着下方禀报的人,“没有一个活口?” “回殿下,属下已彻查过,沈府被流放后,几位公子小姐尽数死在路途中,无一活口。” 李谌玉皱眉摩挲着手中扳指。 莫非真是巧合? 不,不可能,他曾与沈大公子来往甚密,那姑娘分明是像极了他,若说他二人没有半点关系,他不信。 “继续查!” “是。” “殿下,摄政王府传了话来。”东宫陈总管恰在此时进来。 李谌玉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沉声道,“说了什么。” 陈总管恭敬道。 “回殿下,摄政王说西擎来使与联姻由东宫全权处理。” 李谌玉闻言静默半晌,才冷哼了声,“他倒是撇的干净。” “去把徵儿叫来。” 陈总管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他不娶,难不成还要本宫娶!”李谌玉没好气道。 西擎来信时傅珩刚回京,没能将人留在江南,他便想着想公主塞到摄政王府,日后便可借机除掉傅珩,哪知这厮竟去向父皇要了圣旨。 圣旨赐婚,无可更改。 且来的是嫡公主,总不能叫人家做妾。 “可是太孙殿下年纪尚小...” “行了,此事本宫自有策略,这些日子将徵儿看紧了,人跑了拿你们是问。” 陈总管苦着脸应下,“是。” 那小祖宗要跑,他们谁拦得住啊。 - 离桑来京城后,便在城东置了一处宅子,离楚府不远。 他与楚沅的婚事早定了下来,原本长姐为先,应是楚沅先出阁才是,只突然蹦出个摄政王,楚府便只能先紧着楚婈的婚事。 如今楚婈已出嫁,离桑与楚沅的婚事便概要提上日程了。 离桑思来想去,还是先去寻了楚沅。 如今雪山与朝廷交恶,他的身份便极为敏感,若叫人知道楚府大小姐嫁给了贺若族,便等同于将楚府架在了火上烤。 可他又不愿楚沅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便糊里糊涂的嫁给他。 离桑刚进褚玉院,便碰见了韵枝。 “离公子。” 韵枝知道自家小姐的婚事将近,待离桑便等同于姑爷一般。 “沅儿在何处。” “回离公子,小姐去了褚安院。” 离桑一愣,“褚安院?” 少主已经出嫁,沅儿去储安院做什么。 韵枝看出离桑的疑惑,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当初二小姐送给姑...王爷的那十几尾锦鲤,一并都带到了京城,如今正养在褚安院里,大小姐担心下人不够细心,便决定亲自过去喂。” 这些锦鲤,迟早应是要送去摄政王府的,总不能出了岔子。 离桑这才了然,“原来如此。” 他看了眼韵枝手上的盒子,“这是?” 韵枝眼神一闪,回道,“回离公子,这是喂锦鲤的吃食,刚刚带的少了些,奴婢便又回来取了。” 说完,突然道,“哎呀,我竟忘了小姐新做的衣裳还没去取,这...” 离桑勾唇,伸手道,“给我吧,我送过去。” 韵枝得逞后抿唇一笑,“是,有劳离公子。” 盯着离桑远去的背影,韵枝眼角的笑意愈甚,怎么瞧都觉得离公子与小姐很是相配。 长身如玉,面容俊美,还带着些与生俱来的贵气... 韵枝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当初王爷可不就是这样,说不清来自何处,谁曾想竟会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如今离公子也是这般,会不会... 会不会离公子也有着很不同寻常的身份。 离桑自然不知韵枝心里所想,快步前往褚安院。 楚沅正侧坐在凉亭中,看着底下锦鲤围在一团,像是不舍离去。 “我知道你们没吃饱,再等会儿。” 姑娘温柔浅笑的模样,刚好撞进了离桑的眼中。 他脚步一顿,唇角跟着勾起一抹弧度。 楚沅并未发现离桑,靠在倚栏上专注的盯着底下游的欢快的锦鲤。 突然,一盒鱼食递到了她的面前。 楚沅伸手接过轻笑道,“怎么这么快...” 话还未落,楚沅便发觉了不对劲,这不是韵枝的手。 她猛地抬头,便看见了眉眼带笑的离桑。 楚沅忙起身,理了理衣裙,“你...你怎么来了。” 离桑偏头瞥了眼池子里的锦鲤,这些家伙倒是有福气。 “韵枝说要去取沅儿新做的衣裳,所以我便来了。” 楚沅一听便知道这是韵枝的借口,她近日哪里有做新衣裳。 “我...” “沅儿看见我不高兴?”不等楚沅说什么,离桑便突地俯身靠近楚沅,轻笑道。 楚沅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如雪般的冷香钻入鼻尖,她的双颊瞬间就染上了红晕。 姑娘害羞的模样惹得离桑轻笑不止。 直到楚沅咬着唇抬头瞪他一眼,才有所收敛。 “我可真羡慕这些小家伙。” 楚沅一顿:“嗯?” “它们能被沅儿如此记挂,当真是好福气。”离桑端着正经的模样道。 楚沅反应过来后连耳尖都红了。 “你再胡说,我便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离桑忙讨好的笑道,“我找沅儿是有正事的。” 楚沅这才敛住心神,轻轻嗯了声。 “那...先喂鱼?”离桑指了指楚沅手中的盒子道。 楚沅点头:“嗯。” 喂完锦鲤,太阳已缓缓落下。 二人并肩而立,瞧着远方的红霞。 突然,离桑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道,“那里,便是我师门所在。” 离桑所指方向正是极北之处。 楚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见遥远的天边。 “沅儿想去看看吗?”离桑侧头看着楚沅,轻声道。 楚沅微微一愣,好半晌后才对上离桑的目光,浅笑道,“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看。” 若没机会,她也不强求。 离桑似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半晌后,道,“沅儿不怕我身份不清白。” 楚沅大约猜到了离桑的来意,沉默须臾后,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既已选择了你,便该相信你。” “你若有难言之隐,不必急着向我坦白。” 楚沅顿了顿又道,“只要不是已有妻儿,我将来都不会生气。” 离桑盯着楚沅,心中动容不已。 他何其有幸,得佳人如此眷顾。 许久后,离桑上前拉起楚沅的手,郑重道,“我十五岁拜入师门,改名离桑,今年二十又一,未曾成家,也未曾与旁的姑娘有过不清不楚的牵扯,在遇上沅儿前,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 “只是...” 离桑顿了顿道,“我之前的身份已无必要提起,从入师门那天开始,我便是师门的族人,可这个身份确实不如之前所说的那般简单,但眼下的确不适合坦白,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沅儿,而是说出来有害无利。” 不知者不怪,就算将来雪山与朝廷无法共存,楚府也可称是被他蒙骗脱身。 “不过沅儿放心,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沅儿,伤害楚府的事。” 就算结果不如意,他也会拼尽全力护楚府无虞。 少主到如今都不愿意与他们相认,无非也是做了这个打算罢。 楚沅听完神色很是复杂,盯着离桑的眼神逐渐浮现出心疼。 “你...” 楚沅轻声问道,“你之前在荔枝园,讲的故事中那个少年,是你吗?” 她瞧出来了,他对之前的身份多有厌恶,不再提起是因为他已彻底划清界线,十五岁拜入师门... ‘那年,小孩儿才六岁’ ‘小孩子的父亲娶了旁人,有了孩子’ ‘小孩儿渐渐长大了,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在少年一场重要的考试前夕,那位待他如亲子的嬷嬷猝然长逝’ ‘那少年后来如何’ ‘嬷嬷入土为安后,少年便与家里断绝了关系’ ‘不过,也算那少年命不该绝,经历数次磨难后,捡了个师父’ ‘那...之后呢’ ‘之后啊,之后我还没想好怎么编呢’ 当初的故事听的她好生难受,也很心疼那故事中的少年。 那时她并不觉得眼前那个不羁散漫的公子,会有那般惨烈的经历。 直到今天听离桑说起过去,她才惊觉他的经历竟与那少年格外相似。 离桑没有料到楚沅竟然记得那个故事,还将二者连在了一起。 他眼眶微酸,一把将楚沅楼进怀中。 楚沅知他难受,便一声不吭的任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离桑才平复下来,轻笑道,“沅儿好记性。” “不错,那故事中的少年就是我,不过也没有那么惨,多少是瞎编的,沅儿不必全信。” 实则真实的经历比那故事惨烈太多。 他身无分文离家,还来不及规划后半生,便被人追杀一路逃亡,期间所经历的远不是常人所想,种种艰辛让他数次想要放弃,就此解脱与母亲团聚,可最终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那样死去,不甘心被人得逞,也是他命不该绝,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在生死一线时遇见了师父,得到重生。 楚沅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抬手环住离桑的腰,轻声安抚,“都过去了,既已做了决断,日后便不必在提起。” 那些伤疤提及一次就会疼一次,也不知他当时是如何用那般无所谓的神态讲出那个故事。 当时,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嗯。都听沅儿的。”离桑在楚沅脖间蹭了蹭,跟个大狗狗似的撒娇,“从今以后我有沅儿就够了。” 楚沅这次没再瞪他,也没再拒绝,而是紧紧抱着他,无声的用自己去温暖他。 韵枝远远瞧着这一幕,心里格外动容。 她虽不知小姐与离公子说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的感情似乎更好了,仿若再也容不下他们人,就像王爷与二小姐一样,眼里只有彼此。 天边的红霞彻底消散,离桑将楚沅送回褚玉院后,用完晚饭便去寻了楚之南。 楚之南已听下人提及过褚安院的事,大概猜到了离桑的来意。 果然,不出乎他的意料,离桑是来提亲的。 “这是我在京城置办的宅子的地契,还有一些良田与铺子,楚大人放心,我虽不是达官显贵子弟,但定不会让沅儿吃半分苦头。” 楚之南看了眼那些地契,无声叹了口气,“你与沅儿已定了亲,我自然不会介意你的出身。” 其实在离桑来之前,楚沅便先来见了楚之南。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天子寿宴[VIP] 有了傅珩这个例子,楚之南对离桑便要谨慎许多,因离桑说过无双亲在世,除了师门外已无至亲,楚之南便想着要亲上离桑师门去瞧一眼才商酌婚期。 可楚沅却先离桑一步见了他。 “你与沅儿也算是有缘,当初若无你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楚之南缓缓道,“彼时见你与沅儿情投意合,我便做主为你们定了婚事,如今自然不会反悔。” 其实自来京城后,便有好些媒婆上门,想为那些与摄政王攀上关系的达观权贵说亲。 他一不愿沅儿再入深宅,二不愿做那背信弃义之辈,所以不论对方拿什么利益,他都咬定沅儿已定下婚事。 且他对离桑很是满意,早已认定他是楚府的女婿。 “婈儿已出嫁,也该是要商酌你与沅儿的婚期。” 楚之南道,“既然你先提了出来,我便将丑话放在前头,两个丫头自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不得什么苦,我这做父亲的,亦不愿见她们将来受委屈。” “我相信离公子也是受过上佳的礼仪教导,应做不来大恶之事,我不求你给沅儿大富大贵,只愿你能善待沅儿,护她一生安平。” 离桑闻言当即掀袍跪倒在地,郑重道,“离桑在此承诺,余生只沅儿一人相伴,定不会有负沅儿,也不会让沅儿受半分委屈,只要我离桑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人伤她半分。” 就算是将来不幸丢了性命,他也会在那之前将沅儿安置妥当。 当然,他必会努力活着,与沅儿相伴终老。 楚之南起身将离桑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信离公子能说到做到,不过,有句话还是得说。” 离桑,“楚大人请讲。” “若有朝一日,你另觅新欢,务必将沅儿完好无损的交还给我。” 离桑闻言,郑重的弯腰抬手作揖,“离桑答应。” “但是离桑保证,必不会有这一日。” 楚之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便最好。” “关于婚期,你如何想。” 离桑沉默片刻后,道,“宅子不日便能布置好,我想尽快迎娶沅儿。” 楚之南一怔,而后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明日便着人看日子,你先回去吧。” 离桑看出楚之南的落寞之色,担忧的道,“楚大人。” “无妨。”楚之南轻轻笑了笑,“只是两个丫头都不在府中了,想必也会清静许多。” 婈儿出嫁了,他便觉得府中冷情了不少,待沅儿一嫁,这个家可就剩他与夫人了。 离桑明白楚之南这是舍不得女儿,遂道,“楚大人放心,我会常与沅儿回府看望二老,且购置的宅子离此处不远,来去也方便。” “你的宅子在这附近?”楚之南一愣,随后释然的笑了声,“如此甚好,你有心了。” 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常伴膝下呢。 “是。”离桑道,“待布置好后,我带楚大人去看看,还有...” 见离桑欲言又止,楚之南笑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离桑闻言这才道,“离桑已无至亲在世,师门乃世外族人不便前来,离桑又未经历此等大事,着实不知该要如何操办才好,所以,离桑想请二老主持婚事,不知,楚大人...” 楚之南听了笑颜更甚,“原是这事啊,好说好说。” 夫人知道能亲自主持沅儿婚事,定也是一百个同意的。 离桑忙道,“离桑在此谢过二老。” “行了行了,早晚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客气。” “明日商酌婚期你便一道吧。” 离桑笑着应下,“是,小婿遵命。” 楚之南瞥他一眼,嗤笑了声,“你这小子。” 因无过多繁琐,婚期定的很快,就在十一月中旬,还有一月左右。 虽然日子有些紧,但该有的礼数没有少。 短短五日,离桑便置办了聘礼带着媒婆上门,虽不如傅珩那万贯家财,但也算是厚重。 楚婈得知此事后,也很是欢喜,专程回楚府住了一晚。 傅珩近日也有些忙碌,虽然可休沐一月,但恰好赶在天子寿宴降至,许多事情还需他出面。 加上要暗中调查凤凰花,傅珩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便到了天子寿宴。 天子晚年不理朝政,醉心于道,也只有在寿宴,才会出现在众臣面前。 皇后也居于深宫,因要治理后宫,加上上了年纪也就不爱操心,是以寿宴便由太子妃一手操办。 寿宴在御花园举办,歌舞升平,琉璃玉盏,很是奢华。 各方来使也不得不感叹云宋的繁荣富贵。 唯有西擎公主心不在焉。 西擎公主名唤乐平,乃继后嫡出。 原本这次联姻并不需要乐平公主亲来,她会出现在此,只因一个人,那便是傅珩。 她听过傅珩不少英勇事迹,出于好奇便花重金寻来了傅珩的画像。 不见还好,一见便失了心。 她从未见过如傅珩般美到如此出尘的男子,仿若九天谪仙落入凡尘。 好看到极致,又文武双全,且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这样的男人堪称完美。 乐平公主生的极好,及笄后便是公认的西擎第一美人,是以,乐平公主便觉得这世上除了她,没人能与傅珩相配。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请命前来云宋后,才得知傅珩竟然大婚了,娶的还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而是偏远山区区区府尹之女。 乐平公主不甘心,所以还是来了。 她定要见见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哪一点比得上她! 突然,歌舞停下,周遭一片寂静,经身边的西擎来使提醒,乐平才知,是摄政王到了。 她忙整理了衣裙,不论是仪容还是规矩都让人寻不出半点错来。 “摄政王到,摄政王妃到。” 随着太监奸细的声音传来,傅珩携着楚婈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过摄政王,见过摄政王妃。” 傅珩牵着楚婈走到天子龙椅下方,落座后才淡淡道,“免礼。” 群臣规规矩矩的谢完礼,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去打量摄政王妃。 在场对楚婈好奇的可不止几人,谁不想见见到底是何方圣神能让摄政王那般冷情的人动心。 然一眼望去,竟再也挪不开眼。 楚婈今日穿了王妃规制的宫装,黑红相见,宽袖长袍,将她衬的高贵绝美。 本就已倾城绝世的人,上了精细的妆容后,愈发耀眼。 楚婈来之前,乐平公主便是这场上最引人瞩目的,楚婈出现后,她顿时便失了颜色。 “都瞧够了?” 傅珩不耐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回神,慌忙撇开眼。 如此美人,不怪连摄政王都动了凡心。 原还觉得跪三天三夜有损摄政王颜面,如今才知,是他们愚昧了。 若能娶得这般美人,别说三天三夜,十天十夜都不成问题。 乐平公主此时仿若受到极大的打击一般,失魂落魄的坐回椅子上。 她原还抱有一线希望,她出身尊贵,更有第一美人的称号,还不将那个女人彻底压下去,让摄政王对她一见倾心。 眼下见了人她才知,她错了。 傅珩看上的人,岂会差。 可乐平公主还是心有不甘,那个女人虽美,但她也不差。 若先遇见傅珩的是她,会不会如今那个位置上坐着的就是她。 乐平公主盯着楚婈,紧紧攥着手中锦帕。 不过就是比她好看些罢了,哪里有她的身份尊贵。 楚婈似是有所察觉,偏头望去,刚好对上乐平公主带有敌意的目光。 她怔了怔,她们见过吗,她为何这般看着她。 而很快,楚婈便明白了。 她淡定的收回视线,在傅珩的手背上捏了捏。 又是从哪里惹来的桃花债!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今天好多的呀,比心心。 第69章 李徵拒婚[VIP] 手背传来轻微的刺痛,傅珩面不改色的偏头看向楚婈,他一眼便知人是在生气,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也感觉到乐平公主灼热的视线。 傅珩抬头直直看向乐平公主,面上的温柔在顷刻间散去。 乐平见傅珩朝她望来,顿时便换了副自认为最美的样子,眼里满是紧张和期待。 然只有一瞬,乐平公主便绷不住了。 傅珩看她的的眼神不止冷的可怕,还带着迁怒之意。 乐平公主紧紧攥着锦帕,他还当真是容不得那个女人受半点委屈。 正在乐平公主委屈不甘时,皇上携皇后娘娘到,太子太子妃伺候在侧,太孙殿下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缀在最后头。 众人起身行完礼,便见天子抬手道,“众卿平身。” 天子近年醉心于道,未有操劳可瞧着却有几分颓意,双眼亦带着些浑浊。 众臣都是精明人,见此心里也大都有了数。 这江山恐怕即将易主了。 明眼看着理应太子顺位,可贤王近日突地掘起,竟有与东宫逐鹿之意,是以,这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 不过眼下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在殿中央杵着的那位小祖宗才是现在该要关心的。 所有人都已落座,唯有李徵站在宴席中间,神情傲慢不羁,满脸写着别惹老子几个大字。 众人起先还不明所以,直到发现寿宴上唯一剩下的座位时,才顿时明了,纷纷神色不明的看向乐平公主。 那仅剩的座位,可不就在乐平公主旁边么。 敢做这般安排,显然是东宫的意思。 看来,这位西擎公主多半便是太孙妃了。 只是那混世魔王好像并不喜... 李徵何止不喜,他都恨不得将那桌子一刀劈成两半,自己抱一半寻个角落坐着! 他才十六!十六啊!怎么就要娶妃了! 若是王婶婶,他倒是不介意,甚至万分满意,可那个什么公主... 他没兴趣。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趁机会去一趟江南,带一个与王婶婶那般好看的太孙妃回来! 太孙殿下毫不掩饰的嫌弃,让乐平公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她堂堂嫡公主,向来是被捧着敬着,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况且,她看上的是摄政王傅珩,不是这个乳臭未干的破孩子,他有什么资格嫌弃! 要不是...要不是傅珩先一步娶妻,她哪里会受这份屈辱。 乐平公主越想越觉得不忿,对楚婈的敌意也更甚。 “徵儿!” 李谌玉沉着脸唤了声,警告之意甚浓。 倒是天子慈爱的看着李徵,“徵儿这是闹什么脾气。” 都说隔辈亲,在天家也不例外。 天子对太子不见多亲近,但却很是喜欢李徵,有天子纵着,李徵自然有资本在京城上窜下跳。 李徵等的就是天子这一句。 刹那间,太孙殿下嘴一瘪,满脸委屈的双膝跪下,带着些哽咽可怜兮兮的看着天子,“皇爷爷,您要给徵儿做主啊。” 那一跪跪的很是实诚,天子满脸心疼的朝一旁太监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太孙扶起来。” “皇爷爷,您给孙儿做主,孙儿才起来。” 李徵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屈巴巴道。 李谌玉似是料到了什么,当即皱眉看向天子,“父皇...” “哼,是不是你又欺负徵儿了。”天子冷哼了声打断太子,看向李徵时又是一副慈爱模样。 “说吧,有什么事皇爷爷给你做主。” 李徵不顾太子阴沉的眼神,像放鞭炮般噼里啪啦一顿告状,“皇爷爷您不知道,父亲竟要让徵儿娶太孙妃,为此还将徵儿关在东宫好些日子,可徵儿才十六呢,还不想娶妻,皇爷爷您要给徵儿做主啊。” 李徵说的声泪俱下,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婈心道了声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日子都没来王府,原是被关在了东宫。 傅珩则是好整以暇的盯着李徵,暗自啧了声,演的不错,就是少了些眼泪。 天子不理朝政已久,哪知什么西擎和亲一事,遂皱眉看向太子,“当真有此事!” 李谌玉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眼李徵,才拱手恭敬回道,“回父皇,确有此事,只是...” “行了,孩子不愿意,你们做父母的怎能强逼!”天子挥手一语定乾坤,“待徵儿及冠之后,再娶太孙妃!” 李谌玉还想说什么,却见天子闭上眼,显然是不想再论,只得沉声应下,“儿臣谨遵父皇令。” 李徵得逞后笑的一脸灿烂,“孙儿谢皇爷爷,祝皇爷爷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好,来,过来让给皇爷爷好好看看。”天子一心求道,求的便是长生不老,听得这话自然是高兴,招手便将李徵唤了上去坐在身侧。 瞧着李徵坐在龙椅上,众臣都默契的低下头。 天子晚年虽做下不少糊涂事,可此举确实很不妥当,那龙椅岂是能随意坐得的。 然今日是天子寿宴,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好在李徵并未久坐,没多久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太孙殿下将乐平公主无视了个彻底,但总比在那龙椅上好,众臣的心落下来后,便忙着向天子献礼,谁还有心思顾及到乐平公主的感受。 只余乐平公主自个儿气的脸色铁青。 天子并不大在意寿礼,是以在这个环节兴致缺缺,到傅珩楚婈献寿礼时,眼神里才有了些光亮。 “这便是摄政王亲自求娶的摄政王妃。” 楚婈忙行了大礼,还未开口便听傅珩道,“回皇上,正是。” 天子盯着楚婈看了半晌,才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来人,赏。” 傅珩遂携着楚婈谢赏,“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献完寿礼,便是众臣便朝天子敬酒,歌舞再起,丝竹悦耳,一派的其乐融融。 寿宴进行到快尾声时,楚婈终是忍不住靠近傅珩,“我想出去走走。” 实则是果酒饮多了,想如厕。 傅珩却道,“我陪你去。” “不,不必。”楚婈忙道,“我自己去便好。” 傅珩大概与猜到了什么,便唤了个宫女过来将楚婈带出去了。 月夜下,宫中灯火通明,御花园中仍旧热闹至极,楚婈立在红柱长廊下望着不远处的繁华,却不想那么快回去。 “你先回去,我在此处待会儿。” 楚婈朝那宫女道。 宫女忙屈膝应下,今日天子寿宴四处都是侍卫,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宫女走后,楚婈寻了个就近的八角亭,刚要坐下却见御花园有了动静。 瞧服饰,正是皇后娘娘与太子妃。 楚婈皱了皱眉,她不喜宫中繁琐规矩,也不愿同她们正面碰上,可这个位置不算隐蔽,思索再三后,楚婈径直走出八角亭,将自己藏在旁边的灌木丛里。 不多时,太子妃便搀着皇后娘娘路过八角亭。 “本宫年纪大了,不喜热闹,你不必顾着本宫。” 太子妃温柔一笑,轻声道,“儿臣愿意陪着母后。” 皇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太子倒是给本宫选了个好儿媳。” 话落,两人不约而同的愣了下。 当年若没那桩事,太子妃另有其人。 短暂的沉默后,皇后岔开了话题,“摄政王妃倒是生的极好,不怪摄政王那般护着。” 太子妃也笑着接话,“是啊,都道江南人杰地灵,却不知竟能养出这般美人。” “依儿臣看,除了当年那位...” 话再次顿住,太子妃瞥了眼皇后娘娘,忙请罪,“是儿臣多嘴了。” 皇后的脸色有一刻的阴沉,只瞬间便隐去了。 “这些日子京中的童谣你可听说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风云起[VIP] 太子妃闻言心中一惊,片刻便又恢复了笑颜。 “儿臣略有耳闻。” 皇后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太子妃可知是何人所为?” 太子妃压下心中的不安,面不改色道,“儿臣不知。” 她的确不知这次是何人所为,也不知对方目的何在。 可母后这般问她,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皇后也不知是信没信,拍了拍她的手道,“也不知那背后之人目的何在,本宫近日心里总觉得不安,太子妃常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太子妃忙应下,“是。” 皇后与太子妃离去许久后,楚婈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她神色复杂的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她总觉得皇后与太子妃似是知道些什么。 据离桑所说,若是没有凤凰花那桩事,如今的太子妃应当是娘亲。 而今细细想来,娘亲出事后,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如今的太子妃,所以... 当年的事可与东宫有关系? 或许,她应当去一趟东宫。 楚婈在八角亭外立了许久,直到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婈儿。” 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是谁,楚婈收回思绪,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王爷。” “婈儿在想什么。” 傅珩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声问道。 “里头太闷,就在这儿吹吹风。”楚婈道。 “王爷怎么出来了。” 傅珩瞥了眼御花园,道,“寿宴结束了。” 楚婈一愣,“这么快。” “都过子时了”傅珩挑了挑眉,“还快?” 楚婈:“...” 竟都过了子时,看来是她想的太出神了。 “好了,夜里风大,我们回府吧。” “好。” 回去的路上,傅珩什么也没问,但他知道,楚婈有心事。 只是她不愿说,他便不问。 时间一晃即过,转眼便到了离桑楚沅大婚。 婚事由楚夫人一手操办,忙的不可开交。 大婚这日,傅珩楚婈早早便到了,东宫与贤王也送来了贺礼,京城的人都是些人精,见几方权贵都表了态,哪还敢端着架子,原本只让人送礼的臣子也都亲自上门了。 这场大婚比想象中的盛大许多,好在洬江宁府早早就来了人,加上街坊邻居伸出援手,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褚玉院 楚婈给楚沅添了丰厚的嫁妆,姐妹二人窝在新房如以往一般说着私房话,欢声笑语中,楚夫人浓浓的不舍也淡化了许多,当听到新郎到时,连忙取了盖头给楚沅盖上。 离桑娶亲比傅珩要难些,只因当下拦门的摄政王本尊。 二人好一番斗智斗勇后,还是楚婈看不过去将傅珩拉走,离桑才得以进门接新娘子。 新宅子离楚府不远,是以接新娘子时迎亲队伍便特地绕了一圈。 彼时恰逢乐平公主回西擎,两支队伍半路相遇,秉着喜事为先乐平公主的车队让了道。 乐平公主身负和亲责任,原是要留在云宋,然奈何实在没有能妥善安置她的去处,两国一合计,干脆就取消了和亲,再次签订和平条约。 留在云宋这些日子,乐平公主三番五次试探之后,也对傅珩死了心。 她乃高高在上的嫡公主,断不会委屈自己做妾,更何况,傅珩连见都不愿意见她。 瞧着外头的欢天喜地,一向骄傲跋扈的乐平公主也有了一丝柔软。 也不知何时,她才能等到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新郎的大红马与乐平公主的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两道视线相撞。 离桑唇角的弧度顿时收敛,手握紧马绳,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乐平眼里亦是闪过一丝惊愕,这新郎...为何这般面熟。 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太过冰冷,仿若...仿若在看仇人一般,可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直到离桑的背影远去,乐平公主才突地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惊呼了声。 她想起来了,他与父皇寝殿中藏的那副女人的画像,很是相似! 乐平再次看向离桑的背影,他们之间可是有什么关联? 而乐平因太过镇震惊,并未发现随行的使臣亦是紧紧的盯着离桑,神情复杂至极。 七年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会见到那位... 更没想到是在这种场景下见到。 他以为,他早已... 使臣神情中带着激动和难掩的雀跃。 他还活着,还娶妻了。 皇上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须臾后,那使臣朝乐平公主拱手道,“殿下,臣府中有刚添了孙儿,想带些云宋的小玩意儿回去,还请殿下应允。” 乐平公主沉浸于心中的震惊,随意嗯了声应下。 “谢殿下。”顿了顿,使臣又恭敬道,“殿下可先行一步,臣随后便追上来。” 乐平公主又望了眼迎亲队伍,此时已无新郎官的踪影,她这才压下心中的猜疑,吩咐人启程。 或许,只是巧合吧。 应离桑的请求,楚父楚母又赶至离府主持大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堂上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楚父楚母笑的合不拢嘴。 而就在离桑拉着楚沅欲入新房时,不经意间一个回眸,看到了人群后的西擎来使。 离桑眸子一紧,视线短暂的交汇后他便淡然的挪开了目光。 来使浑身一惊僵,他从离桑的眼里看到了杀意。 这位是在警告他... 半柱香后,离府后院。 离桑将楚沅送进洞房后便屏退了下人,负手立在转角的长廊下。 “出来吧。” 话音落下,一人从月亮门后现身,正是那西擎来使。 他走进离桑,缓缓抬手,行了西擎的君臣之礼,“臣张榆林参见太子殿下。” 然却听离桑冷哼了声,转身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张大人若还想活着,就当做从未遇见过我。” 张榆林一滞,正要开口却突然被离桑一把提起。 恰这时,有离府新添的下人路过,张榆林瞥了眼后便一声不吭的立在离桑身侧。 直到那下人走远了,离桑才冷声道,“张大人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殿下,可明白?” “太子殿...” “算日子,张大公子应该已有儿女了吧。” 张榆林躬身道,“回太子殿下,臣确实刚添一孙儿。” “儿孙环绕,傅大人也该享清福了。”离桑盯着张榆林一字一句道,“张大人可别因为一些不该说的事,断了血脉。” 张榆林一怔,错愕的看着离桑。 “张大人这是不信?”离桑冷笑道,“七年了,一个人是可以完全改变的。” “所以,张大人若想安度晚年,儿孙满堂,那就记住,你今日什么都没有看到!” 离桑说完,也不顾张榆林震惊的眼神,继续道,“今日是我的大婚之喜,就不留张大人了。” “来人,送客!” 很快,便有离府下人上前,张榆林望着离桑决绝的背影,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追上去。 当年的太子殿下鲜衣怒马,最是良善心软,就算时过境迁,他也不信太子殿下当真会如此无情。 张榆林心里有了打算,便稳下心神去城中买了些孩子的小玩意儿出了城。 与此同时,离桑在前厅被人灌着酒。 那一双狐狸眼始终弯着,看不出喜怒,是以没人知道他心中的那一丝烦闷。 在张榆林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瞒不住了,就算他否认也没有用。 他几乎是那个老东西看着长大的,不过七年,他怎会认不出他。 所以,他只得恶言相向,逼老东西不再纠缠于他。 可这老东西最是顽固,也不知这办法有没有用。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大喜,总不能为这事坏了心情。 夜色逐渐降临,离桑醉的一塌糊涂,口中还不停的唤着沅沅。 见新郎醉成了这样,那些年轻公子也就不好再继续吵着闹洞房,将人送到新房后便一哄而散了。 让他们不知,那新房的门才关上,离桑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突然清醒过来了。 屋里的喜婆子与丫头见此纷纷捂嘴轻笑,而后在离桑的催促下走完了洞房礼仪后,她们便被新郎赶出了新房。 “沅沅。” 离桑拥着楚沅,在她脖颈上蹭了蹭,“沅沅是我的了。” 楚沅挣脱不开,只得娇斥道,“你醉了!” “我没醉!”离桑直起身子,理直气壮道,“今日是我们的新婚夜,我怎会醉。” 楚沅瞥了眼他脸上的红霞,默不作声。 听说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见楚沅不信,离桑将人扑在床上,身体力行的证明自己确实没醉。 一阵缠绵过后,离桑吻了吻楚沅熟睡的额头,唇角微扬。 以后,他有娘子了。 心有了归处,再也不必游荡世间。 也不知道师父知道他成亲了会不会开心呢,成婚不便前来,日后定要带娘子回去向师父讨一份贺礼。 离桑抱着楚沅缓缓沉睡。 在梦里,他带着沅沅回了雪山,师父送了一份厚礼,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师兄师弟们都很喜欢。 一向桀骜不羁的公子唇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 摄政王府 天刚刚亮起,傅珩收了剑接过阿叶的帕子净脸。 “王爷。” 原青峦持剑回了王府,带着一身风霜。 傅珩将帕子递给阿叶,阿叶识趣的退下,将周围的下人也都一并带走了。 “查到了?” 原青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才道,“查到有一神秘人定期拿银子给一些街头的叫花子,让他们不间断的唱这首童谣,那人武功极其高深,我怕被他发现,屡次跟丢,直到昨夜,才发现了一些线索。” 原青峦顿了顿,抬头看着傅珩道,“他进了宫。” 傅珩神情一滞,“进了宫?” 这个答案是他始料未及的。 “是,但宫中守卫森严,我不敢贸然跟踪。” 傅珩思索半晌,才嗯了声,“先作罢。” 既然是宫中的人便很难再查,若是打草惊蛇,反倒得不偿失。 “是。” 原青峦应下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折子,“王爷,秦将军早晨派人送信恰被我遇见,说是军中有要务需王爷亲临。” 傅珩接过折子看了眼,方道,“我去一趟,大约要明日才归,你留在府中保护王妃。” “是。” - 楚婈醒来时,傅珩已经去了军中。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暗自将人骂了一顿,才问道,“可有说何时归。” 清和回道,“原侍卫说明日才归。” 楚婈的手一滞,“明日?” 这么说,傅珩今夜不在府中。 自天子寿宴后,她便一直寻时机去东宫,可傅珩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她没办法保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夜探东宫。 眼下,倒是终于让她等到了机会。 “今夜在寝房外守着。” 清和一惊,“小姐!” 小姐每每这么说话时,便是要出门,出门就是去杀人。 “不必担心,这次不是去行凶的。”楚婈看穿清和的担忧,轻笑了声打趣道。 宫中守卫森严,只怕比行凶还要危险些。 清和闻言松了口气,“那小姐小心些。” “嗯。” “对了,花鸢姑娘刚刚让人传话,这几日要在城中逛逛,可能不回王府。” 楚婈点头,“嗯,让下人上心些,别委屈了她。” 离桑刚刚大婚,花鸢心里恐怕要不好受,想来是出去散心的。 “是。” - 东宫 李谌玉皱眉盯着下边的黑衣人,“你是说,沈大夫人当年有身孕?” “回殿下,据当年押送沈府的士兵称,沈大夫人流放之时已有六月身孕,但后来在路上不幸早产,孩子没保住。” 李谌玉暗自计算了时间。 当年沈府全府下狱五个月才判流放,被关押牢房时沈大夫人并未显怀,且那时因他特意交代过,狱卒未对沈府众人用刑,若沈府人有意隐瞒,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早产的可是女婴?” “是。” 李谌玉眼神一紧。 那女婴当真没保住么。 还是说有人暗中相助偷龙转凤。 “暗中将花鸢带来。” “是!” “别伤她性命。” “是。” 在黑衣人出门前,门外的太子妃悄然离去。 回到寝殿,太子妃才唤了心腹过来,“去杀一个人。” 心腹凑近,听得太子妃口中的名字后一楞。 不过一个江湖野丫头,主子杀她做什么。 但这话他不敢问,只恭敬应下,“是。” “太子也在找她,做的仔细些,被发现了就别回来了。” 心腹压下心中的惊愕,应下,“是!” 不过一个野丫头,怎还值得太子殿下出手。 莫非...是太子殿下看上人家了? 所以太子妃才要将人除掉。 若是如此倒也说的通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不少的哈,比心心 第71章 [VIP] 京城冬日的夜里,凉风飕飕冷到了骨子里。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适合翻|墙杀人。 楚婈换上夜行衣悄然出了王府,不止府中侍卫,就连原青峦都丝毫未察。 楚婈也不知此行是否会有收获,但她必须要走这一遭。 宫中日夜轮值,此时仍是守卫森严,楚婈隐在暗处摸清他们行走的路线与时间,趁着那一点间隙,安然进了东宫。 已快过子时,各处宫殿大多都已熄了灯。 只有几处亮着微末的烛光。 楚婈还未来得及辨别便察觉到了动静,刚隐身在石山后,便远远看见一黑衣人快速跃至其中一处宫殿,她当下便悄然跟了上去,却发现正是太子妃的宫殿。 她微微皱眉,看那人熟门熟路的样子,不像是外来客。 楚婈小心翼翼的靠近,隐在殿外长廊之上,隐约便能听见里头有说话声。 她闭上眼气沉丹田,细细听着。 “你怎么又来了。” 这是太子妃的声音,略带着些不耐。 另一人却并未出声。 “本宫早便说过,你不必再来找我!” 那人这才缓缓开口,“太子妃再是与我撇清干系,也不能掩盖曾经做过的事。”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语气凉薄,还带着几分邪气。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与隐忍,“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不是动不了他,她早就将人除之而后快。 “太子妃殿下应该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吧。黑衣人”冷笑了声。 太子妃猛地瞪向他,“童谣之事果然是你做的!” “不错,是我。”黑衣人承认的很干脆,他漫不经心的摘下面具,露出俊美的容颜。 即使已至中年,那副面孔也仍能迷惑众生。 只可惜,这幅好看的皮囊之下,有着一颗早已黑了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到底要做什么!”太子妃隐忍着怒气道。 楚婈听到此,心跳突地加快。 童谣竟是这黑衣人做的,那么当年的事是否也与他有关! “很简单,引蛇出洞。”黑衣人径自坐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眯起眼道。 太子妃身子一僵,走近黑衣人略微急切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黑衣人抬头看向太子妃,眼里划过一丝阴冷,“当年那事还有人活着。” 太子妃瞳孔微缩,指尖几乎扣进了肉里,“谁!” 她自然清楚黑衣人指的是何事,他们之间只有过那一桩交易。 可那些人明明全都死了,一个不剩,还会有谁活着! 难道会是他? 不,不可能,若是他还活着,依他的能力定早就回来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不可能安静这么多年。 “你莫不是觉得贺若雪央还活着?”黑衣人窥出太子妃的想法,冷笑了声,“那太子妃殿下可就要失望了。” 太子妃慌忙挪开视线,稳住心神道,“本宫有何可失望。” 黑衣人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四下扫了眼,“太子妃这些年在东宫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竟还没能忘了一个亡命之徒。” 太子妃闻言身形一顿,而后狠狠瞪向他,“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太子妃殿下可比我清楚。”说完,黑衣人眼里浮现出一丝嫉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贺若雪央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追捧!” “当年,若是他心中的人是太子妃...” “够了!”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打断黑衣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外头的楚婈已极为震惊,太子妃竟然曾对爹爹有意! “呵。”黑衣人,“太子妃殿下不想提,那便不提。” “我今日来,只想同太子妃殿下再合作一次。” 太子妃皱眉,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可能!” 黑衣人轻笑,“太子妃想好了再回答。” 语气中的威胁之意甚浓。 太子妃自然是听出来了。 当年的事绝不能为外人知,他以此威胁,她除了妥协别无他法,太子妃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是最后一次。” 黑衣人笑了笑,“好。” “我被人盯上了,这几日不便行动,沈家有一个丫头还活着,请太子妃暗中盯着。” 太子妃凝眉,“你说的便是她?” “你知道?”黑衣人皱眉。 “呵。”太子妃高傲的抬起头,瞥了黑衣人一眼,“过了今夜,她便不会活着了。” 黑衣人突地站起身,“你做了什么!” “自然是让人将她处理了,不然还要留着这个后患么。”太子妃不耐道,“你这么紧张作甚。” 黑衣人揉了揉眉心,阴狠的盯着太子妃,“我说的不是她!” “贺若雪央的女儿还活着,沈家那丫头是唯一可能与她有牵连的人,你将她杀了便是断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太子妃突地瞪大眼,语气带着几分尖锐,“你说什么!” “他的女儿还活着?”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面上一片寒霜,“沈家那丫头似乎与雪山有着什么关系,而今雪山的人如今正在寻找贺若婈,也就是贺若雪央的女儿,只要跟着沈家丫头,必能找到贺若婈!” 楚婈心中已犹如惊涛骇浪,沈家丫头... 据离桑所说,当年是外公进宫告密,才导致爹爹娘亲刚出城就被重兵追杀,后来因一桩治水案,外公被斩首,沈府全族被流放,可都尽数死在了路上,无一幸免。 却不知如今还活着的又是何人。 不好,听太子妃的意思,是已经派人去杀人灭口了! “莫非,你放出童谣就是为了找贺若婈?”过了好半晌,太子妃才缓过神来。 “不然呢!”黑衣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那凤凰花是从何而来么。” 太子妃唇角动了动,却没说话。 “此毒会遗传给下一代,待十六年后凤凰花便会缓缓盛开,如今,那贺若婈背上的凤凰已然全开。” 黑衣人,“且雪山禁地有一种蓝蝶,依附此毒而生,它能在短范围之内闻到此毒的气息,若我猜的没错,雪山已借着去年弟子下山历练,着人在暗中寻贺若婈。” “我已跟踪过那两个长老的亲传大弟子,但都无所获,想来那几个老头子也是有此防备,才没有将任务交于他们,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长老的亲传弟子在外头,至今都未寻到他们的踪影。” 太子妃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对雪山如此了解。”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贺若婈。”黑衣人沉声道,“你应该也不想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吧。” 太子妃正了面色道,“就算她还活着那又如何,就连贺若雪央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还能知道不成。” “再说了,就算她要□□也不该找我,当年本宫可没有觊觎过他们手中的藏宝图。” 黑衣人见太子妃想置身其外,冷哼了声,“你是没有觊觎过藏宝图,可你这太子妃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你忘了么。” “若不是你嫉恨沈初愔既得了你心上人的爱慕,又是内定的太子妃,又怎会与我合作给沈初愔下毒,在京城散布童谣,又在她毒发时设计让她背上的凤凰花公之于众,如今你倒想撇干净了!” 见太子妃脸色愈发不好看,黑衣人却又阴冷一笑,“几桩血案太子妃应该也知晓吧,若太子妃上些心,难道就看不出此案的端倪么。” 太子妃一怔,“什么意思。” “死的那些人皆是当年觊觎贺若雪央手中的藏宝图,追杀过他们的人。”黑衣人靠近太子妃,缓缓道,“你说,我要是将沈初愔这事捅出来,你会如何。” “会不会也如他么一样,被砍下头颅...” “够了!”太子妃面色苍白,死死盯着黑衣人,“你的意思是,这些案子都是贺若婈做的!” 黑衣人,“不然,还会有谁呢。” “若我猜的不错,贺若雪央定是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她的女儿,你应该知道贺若雪央那通天的本事,若贺若婈想要杀你,没人拦的住。” 太子妃顿觉浑身发凉,手心都溢出了冷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该怎么做。” 她自然知道贺若雪央的本事,也听过那几桩残忍至极的血案,若这些真是贺若婈来复仇了,一旦她得知当年凤凰花的由来,一定不会放过她! “若沈家丫头当年真是被雪山所救,那么如今定是那几个长老的弟子,若是他们将蓝蝶交给了她,我们便能寻到线索,找到贺若婈。”黑衣人眯起眼阴冷道。 当年贺若雪央一死,藏宝图便没了踪迹,想来定是在若婈身上! “当年我让人将沈府的人全都处理了,竟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个!”太子妃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道,“她是随着楚府而来的京城,可楚府只有两位双生儿女,且今年已经十八,年纪对不上。” 若贺若婈还活着,如今该是十七。 “楚府又不止这两个姑娘,或许贺若婈隐藏在楚府下人里头也说不准。” 他已暗中观察过,那两位小姐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半点武功,应当不会是贺若婈。 听到这里,楚婈已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让她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所以,母亲身上的凤凰花是太子妃与人联手给母亲下毒所致,她做这一切就为了太子妃这个位置! 还有沈府,也是被太子妃所害! 楚婈咬紧唇瓣,眼里是滔天的怒火。她此刻只恨不得将里头的人碎尸万段! 可她明白眼下更紧要的,是要去救人。 楚婈抹去眼角的泪水,稳住心神便要离开,可就在这时却不慎被那黑衣人发现。 “谁!” 楚婈一惊,忙提气飞身而去,她不能与他在此纠缠,救人要紧。 然黑衣人的武功却不在楚婈之下,刚出宫便追上了楚婈。 楚婈不得已只好与他交手。 二人的功力不相上下,很快便已跃过几条街。 而太子妃却被这突发状况吓得不轻,她甚至开始怀疑外头那人会不会是贺若婈。 若是她,那刚刚他们所说她是不是都听见了,她会不会来寻她复仇! “来人!”太子妃疾步走出去,召来心腹,“加重防卫,近日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而此时另一边的街头,花鸢正与人恶斗,身上已经受了几道伤。 她武功虽好,可经不住这般车轮战,且来者都是武林好手,想要脱身极其不易。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VIP] 楚婈出现在胡同时,脚步略有些踉跄。 她在石墙底下立了许久,见确实无人跟上来才忍着痛离开。 与黑衣人一场恶战后,肩背处受了不小的伤,黑色的夜行衣染上血迹并不明显,但能瞧见背上已经是一片黏湿。 但好在,将人甩干净了。 寒风阵阵,顺着破了的衣裳口子刮进去,楚婈竟觉减轻了些疼痛,但她看不到的是,顺着那破了的缝隙,隐约能瞧见那鲜艳带着血的凤凰花。 楚婈环顾四周,紧皱的眉头露了急躁之意。 那沈府后人到底在何处,这偌大的京城,她该去哪里寻她。 她还有很多未解的疑惑,或许沈府后人能给她答案,况且不论当年真相如何,那丫头如今可是沈府唯一的血脉,她不能不救... 不对! 楚婈突然顿住脚步。 刚刚太过震惊,她竟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当年我让人将沈府的人全都处理了,竟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个!” “她是随着楚府而来的京城,可楚府只有两位双生儿女,且今年已经十八,年纪对不上。” “楚府又不止这两个姑娘,或许贺若婈隐藏在楚府下人里头也说不准。” 随着楚府来京城的姑娘,与雪山有关系的,只有一个人... 楚婈瞳孔微震,花鸢! 难道,她竟是沈府后人! 楚婈的唇色开始发白,她身体微微颤了颤,眼前有一刻的恍惚。 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楚婈咬了咬唇瓣,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若太子妃要杀的人是花鸢,无论如何她都要将人护住。 花鸢武功不弱,与太子妃的人交手动静定然不会小,此时夜色已深,不知何时天上竟刮起了一轮弯月,通过这微薄的月光,楚婈勉强能辨认出方向,她提着内力穿梭在大街小巷,可都一无所获。 直到半个时辰后,楚婈路过一处巷子时听到了动静。 夜风划过,传来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还有兵器相撞的打斗声。 楚婈微微闭上眼仔细聆听,是短刃! 花鸢最擅近身战斗,惯用兵器便是短刃! 楚婈猛地睁开眼,飞快朝巷子深处掠去。 果然,她远远便瞧见被围困在中间的花鸢。 姑娘一双眼里染满了杀意,红色的束腰窄袖罗群被刀剑划破了好些口子,血迹顺着手臂往下落。 楚婈眼神一紧,飞跃上前击退砍向花鸢的一个黑衣人,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虽然楚婈此时带着面巾,但花鸢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唇角动了动,却终是没开口。 她不能暴露少主的身份。 “不要恋战。” 楚婈靠近花鸢轻声道。 她虚弱的气音让花鸢一怔。 少主受伤了! 楚婈再是武功不凡,可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她也无法继续与人缠斗。 好在二人配合默契,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便从一群黑衣人手上脱身。 而楚婈在此时已到了极限,花鸢亦是脚步踉跄。 二人相互搀着欲寻一个隐蔽的地方包扎,却突然有人落在她们面前。 楚婈抬眸后浑身一怔,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景白安! 他怎么在这里! 景白安盯着花鸢看了半晌,才冷声道,“花鸢姑娘,发生了什么。” 景白安在傅珩楚婈的大婚上见过花鸢,亦知道她的身份。 楚婈垂首不敢看景白安,她虽然戴着面巾,但难保景白安不会认出她。 花鸢的反应也还算快,“遇上了江湖仇人。” 景白安皱了皱眉,看向将脸靠在花鸢肩上的人,“这是?” “这是我江湖朋友,为救我受了重伤。”花鸢面不改色的编造道。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她在少主与王爷成婚时见过,因离桑怀疑那几桩血案与少主有关,而景白安又是负责调查这桩案子的主要人物,所以她便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理,特意拜见了他。 景白安盯着二人沉默须臾,才道,“寒舍离此处不远,若是不介意可随我前去疗伤。” 楚婈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知道她不能与景白安过多接触,可眼下好像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景白安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府上的伤药定然是极好的,未免傅珩生疑,她上完药还得尽快回王府,遂轻轻在花鸢耳边嗯了声。 花鸢明白过来,便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景白安冷着面嗯了声,便带着二人回了府邸。 与楚婈想象中的一样,景白安拿了最佳的伤药给她们,她不能露脸,便婉拒了景白安派来给她上药的丫头,好在花鸢伤口虽多,但没有致命伤,眼下还算清醒。 她替楚婈包扎好后,楚婈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 花鸢因几处伤无法自己包扎,便放下纱帐叫了守在外面的丫头进来帮忙清洗伤口,那丫头有意无意望向床榻,却根本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只得作罢。 景白安听着丫头的回禀,眉头皱的愈紧。 他总感觉那位戴着面巾的姑娘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熟悉,但夜色太深他看的并不是特别清楚,一时半会儿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直到第二日,景白安让下人送早饭进去时,才发现屋里已经空了。 桌子上有花鸢留下的字条,写的无非是感谢的话,并承诺会重金酬谢。 景白安知道江湖人大多都来去如风,便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 楚婈是在天微微亮起的时候醒来的,回到王府时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她悄然潜入寝殿,见清和在里头急的来回踱步,显然是一夜未眠。 “小姐!” 清和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楚婈顿时松了一口气,迎了上去。 “小姐你受伤了?”楚婈刚扯下面巾,清和便急切道。 “无妨,已经上过药。”楚婈道,“背上有伤,替我换件衣裳,叫雁和请个熟识的大夫来,说我染了风寒,屋里的香薰加重些。” 或许这样也可能瞒不住傅珩,但她只能姑且一试了。 清和担忧的应下,“是。” “这件夜行衣带了血,处理的干净些。” “是。” - 傅珩听闻楚婈染了风寒赶回王府时,大夫刚给楚婈看完诊。 “婈儿如何了。” 傅珩健步如飞的步入寝殿,跃过屏风朝床榻走去。 “王爷。”大夫突然出声道,“王妃染了风寒刚吃完药睡下了,接下来需静养几日,王爷...” 大夫的意思很明显,病人需要休息,不便惊扰。 傅珩生生停住脚步,眉头紧锁,“知道了。” 大夫与清和对视一眼,忙躬身退下。 傅珩放轻脚步靠近床榻,见人确实睡着了才稍微安心。 他看了眼清和雁和折身便出了寝殿,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 傅珩的声音冷冽至极。 他不过才离开一个晚上,婈儿怎就染上了风寒! 察觉到傅珩的责怪,清和砰的一声跪下,“奴婢有罪。” “王妃自来身子便虚弱,一到冬日便容易受寒,昨夜奴婢大意忘了关窗户,这才叫王妃染了风寒,请王爷责罚。” 雁和在一旁面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立着,听得清和这番话便偷偷瘪了瘪嘴,这小妮子说起慌来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傅珩闻言,面上又添了几分寒气。 若是他王府的下人,他必不会手软,可这是陪着婈儿长大的贴身婢女,若他罚了,到头来心疼的还是婈儿。 过了好半晌傅珩才压下怒火甩袖道,“你是婈儿的丫头,本王不罚你,待婈儿病愈自行去请罪。” 清和忙恭敬应下,“是,谢王爷。” 傅珩在楚婈床边坐了许久,直到原青峦来禀报军中要事才起身离开。 九曲长廊下,傅珩盯着手中的折子,半晌都未有动作,原青峦看的出来傅珩是在想他事,便没有出声。 傅珩紧紧捏着折子,面色沉着,他在靠近婈儿时闻到了血腥味,清和却说是婈儿来了月事。 可他记得婈儿的月事不是这几日,且之前还无意听清和说过,婈儿的月事一向准时。 且这风寒来的也蹊跷。 清和最清楚婈儿的身体状况,是以她一向是心细有加,对婈儿照顾周全,断然不会出夜里忘记关窗户这种大错。 还有那大夫... 口音不似京城人。 但据他所知,王府附近的几家医馆的大夫都是京城本地人。 傅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还来不及细想,京城便流言四起。 不只是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楚府有姑娘身上有凤凰花。 流言散播的速度极快,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傅珩惊的不轻,当年沈府的悲剧可就是因此而起的,正在傅珩出门欲前往楚府时,迎面撞上了景白安。 “王爷。” 傅珩皱眉瞥了他一眼,“本王没空,有事容后再议。” 景白安却面不改色道,“禀王爷,臣是来求见王妃的。” “你要见王妃?”傅珩顿住脚步看向他。 ‘是。’景白安道,“臣有要事,还请王妃一见。” 不知为何,傅珩心中突生防备,沉默须臾才道,“王妃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有什么事与本王说。” 景白安神情微变,却道,“不知王妃是何时染了风寒。” “与你有何干系。”傅珩冷声道。 景白安迟疑片刻,抬头看向傅珩,“敢问王爷,王妃可是昨夜染了风寒?” 傅珩眼里划过一道寒光。 此时他哪还能不清楚,婈儿昨夜风寒来由恐怕不是小事。 否则,惊动不了锦衣卫指挥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傅珩,“若景大人没有旁的事就请自便,王府今日不见客。” 景白安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傅珩,似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只可惜,一无所获。 “若我说,我昨夜子时后似是瞧见王妃了呢。”半晌后,景白安突然道。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VIP] 傅珩转身盯着景白安,眸光深沉,面色平静,难以看出端倪。 然他负在身后的手已紧握成拳。 景白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七八分是有的,在京城众多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成为云宋最年轻的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不论是能力还是手段都是佼佼者。 可说他有野心又不尽然,景白安从腥风血雨中披荆斩棘而来,早已铸就一身铮铮傲骨,他不为权势折腰,不为小人所用,恪尽职守,贴面无私,这些年但凡经他手的案子,没有一件是冤假错案。 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而景白安过之不及。 他从不会无的放矢。 傅珩心中微乱,面上却不显分毫。 “昨夜子时后,本王与王妃在一处,景大人怕是看岔了。” 景白安紧追不放,“可据臣查探,王爷昨夜在军营。” “本王与王妃新婚燕尔,因相思太浓无法入睡,夜深人静时便回了王府。”傅珩不紧不慢道。 景白安,“可王爷今日辰时还在军营。” “因不愿被底下的人打趣本王离不开王妃。”傅珩面不改色的胡扯,“本王卯时便悄然回了军营,此事除了王妃无一人知晓。” 景白安面色复杂的看着傅珩。 从洬江归来求赐婚圣旨,掏空家底准备聘礼,在闺房前长跪不起,成婚后京中几家最好的成衣铺子,首饰铺,胭脂铺...但凡是女眷能用到的店铺,皆是频繁出入王府,这一桩桩一件件哪处不值得被人打趣。 他摄政王又何曾在意过。 眼下不过是夜里回府,便怕叫人打趣了? 呵,原来矜贵清冷如谪仙的傅珩,说起慌来竟也面不改色。 “怎么,景大人不信?”傅珩瞳孔微收,淡声道。 景白安沉默了半晌,才挪开视线垂首道,“王爷一言九鼎,臣不敢不信。” 顿了顿,又道,“王爷为云宋鞠躬尽瘁,外平战时,内固朝堂,令臣敬佩有加,王爷的家事臣自是不敢多有置喙,臣这便告退。” 这意思便是无论昨夜他看到了什么,只要不是犯到了锦衣卫处理的案子上,他都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珩盯着景白安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折身前往楚府。 而青砖红墙道上的景白安,心中亦是万千复杂。 今日一早,顺天府便接到了报案,死者二十余人,大多死于短刃,只有几个是被长剑贯心,一击毙命。 而昨夜花鸢姑娘与那位她所谓的江湖朋友的兵器,便正是这两样。 他原是没有往王妃处想,直到今日京城传出楚府现凤凰花时,他才猛地惊觉,昨夜露在外头的那双眼睛与王妃极为相似。 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亦或者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答案让他震惊无比,是以他才亲来求证。 昨夜那位姑娘肩背处受了重伤,若王妃安然无恙,那便是他认错了,可是... 王妃恰在此时染了风寒,而王爷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不惜说谎也要将王妃撇干净,是不是代表着王爷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仍然选择保护王妃。 景白安停住脚步,微微抬头闭上眼。 这真是一个很不好的真相。 须臾,景白安缓缓睁开眼。 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在他脑海一一划过。 京城血案锦衣卫沿街排查,姑娘因受惊眼眶微红,睫毛上挂着要落不落的水珠,瞧着格外惹人怜惜,轻而易举让她逃脱嫌疑。 昭河府尹惨死,她恰在昭河与洬江的交界处救下摄政王。 洬江官道上,大雨瓢泼中杀人无形,她彼时在荔枝园心悸发作,摄政王回庄子取药无法作证,可荔枝园与官道距离虽说不算远,但一个不会功夫的姑娘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完人又返回,所以他再次将她排除在外。 他捡到药瓶质问她时,姑娘委屈害怕的模样历历在目。 多重巧合必有古怪。 每次案发时她都在排查之列,原先不怀疑,是因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无论如何,她也无法一击砍下人的头颅,可昨夜... 她的剑上挂着血珠。 ‘我见到了好多美人,其中有一位虽背对着我,但以本太孙多年的经验来看,那必是绝世美人’ ‘美人伞?没看见啊,那些美人撑的都是寻常油纸伞,没见哪把伞上画着美人,对了,那位绝色美人撑的是一把红色油纸伞,与那殷红的披风配极了’ ‘唉,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着她,也不知她到底是何容貌,呀,王叔那时正在桥中央,定加过她的脸,我得去问问王叔,那美人儿到底长什么模样’ 景白安唇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原还觉得那京中第一纨绔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呢,眼下才知愚蠢的是他,太孙殿下当初就已经将凶手告诉他了。 楚府刚入京城那会儿,他便听太孙抱怨过,说什么当初在桥上看中的美人却被摄政王抢了先。 所以,王妃就是太孙殿下当时所说的绝世美人。 风江楼下拱桥上,那可是第一案发现场啊,他竟然完全没把太孙殿下的话放在心上。 恰此时,天空落着毛毛细雨,寒气入骨,景白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出了青砖红墙街,一路上便开始有人撑伞而行,景白安随手在一个摊位上买了一把伞,漫无目的的走着。 数道撑着伞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红伞,红披风,美人伞。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闪而过,景白安停下脚步,面上有了裂痕。 红伞,红披风,可不就跟风江楼那血一般颜色么。 近身杀人难免沾上血迹,而红色,恰好是最佳的掩饰。 美人伞,呵,若他所料不错,死者所指的恐怕不是一把伞。 而是,美人...与伞! 这是死者在告诉他,凶手是美人,凶器是一把伞。 偏当时他们所有人都误解了,四处排查一把有美人图的伞。 雨越下越大,景白安立在街的正中央,迟迟没有挪动一步。 若最后这一切的真相都如他所料,那么他该如何。 还是如以往一般铁面无私的将人捉拿归案吗? 这是景白安第一次踌躇,第一次陷入两难之境。 至今为止死者不是贪赃枉法之人,便是暗地里犯过不少恶事,平心而论,他并不愿意缉拿凶手。 当今朝堂看似平静,实则已开始瓦解,天子不问朝政沉迷道法,可身子已是不大好,太子假有虚名心狠手辣,贤王暗中养兵,意图谋反,朝中臣子一大半已选择站队。 这天很快就要变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介时不论谁赢,京城都将是血流成河。 而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如今放眼整个朝堂,一心为民,一心护佑云宋的人已经不多了,而摄政王是站在最前方的那一个。 不论是边疆战事,还是朝堂尔虞我诈,好像只要有摄政王在,一切似乎就都能平息。 他傅珩光立在那里,就是很多人的定心丸,亦是百姓的希望。 他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将摄政王护若珍宝的人视为凶手吗? 这时候的景白安并没有找到答案。 他的职责不允许他包庇凶手,可作为景白安,他不想与傅珩为敌。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暂时逃避。 这天的雨出奇的大,风也格外的寒凉,竟让一向硬朗的锦衣卫指挥使染上了风寒。 - 楚府 楚之南与楚夫人面上都不大好,虽极力掩饰,但仍能窥见些许苍白。 傅珩斟酌半晌,终还是道,“外头传言所说之人,可是婈儿?” 楚之南与楚夫人闻言脸色大变,却半晌无话。 他们知道这事瞒不过傅珩,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叫外人知晓,还传的满城皆知。 “我问过婈儿,婈儿说你们不知情。”傅珩又道。 他当时是信了,可眼下看来,却是婈儿在保护楚府。 见楚之南与楚夫人仍不说话,傅珩冷声道,“你们现在能相信的只有我,我向你们承诺定会护好婈儿,但我得知道所有真相才能应对。” 婈儿背上的凤凰花是如何来的,还有什么是瞒着他的。 楚之南看了眼楚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才道,“婈儿身上的凤凰花是胎记,我们并不知京城会有这样的传言,若早知道,便说什么与不会来了。” 楚之南并没有说实话,不是他不相信傅珩,而是此事太过重大,且牵连甚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的清的。 他想着等这段风头过了,或许这事也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VIP] 傅珩离开楚府时,已近黄昏。 他知道楚之南没有说实话,婈儿身上的凤凰花并不是胎记这么简单。 还有昨夜... 婈儿为何会深夜出府。 若他所料没错,他闻到的那股血腥味是因婈儿身上有伤所致,染上风寒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 还有雁和,在洬江时她便甚少在府里,对外说是替婈儿管着庄子店铺,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有些地契不足为奇,可若是常年需要有人在外打理,便有些不合常理。 昨日雁和回府,那大夫多半是她请来的。 且大夫不是京城口音,很有可能是从洬江带来的心腹。 傅珩额眉头越凝越紧。 这一切异常都在告诉他事情不简单,婈儿到底有什么瞒着他。 ‘若有朝一日楚府遭难,我希望你能尽全力一护,你可能应?’ ‘若是那一难很棘手,若是彼时我们没在一处,你也要护楚府无虞’ ‘你仔细想想,答应了就要能做到,虽不是要拼命而为,但也要尽力才行,若事态严重,只要能护主性命即可’ 这是他离开洬江前输给婈儿一局棋,婈儿提出的要求。 当时只觉婈儿是忧心楚府,现在看来,婈儿所说的那一难,便是眼前这桩了。 所以,婈儿知道凤凰花,更有可能知道十年前因凤凰花引起的劫难。 可她自幼体弱养在闺中,怎会知晓这些事。 傅珩思绪万千,伫立在王府门口久久没有进府。 “王爷。”原青峦得到禀报时心下还有些诧异,王爷立在门口不进来是为何意。 傅珩转头看向他,须臾后,沉声道,“随我来。” “是。” 原青峦跟着傅珩走进书房,便见他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的款式是多年前的,看起来已有些陈旧。 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块白色的玉,形状犹如一座雪山。 “这是?”原青峦从未见过这般款式的玉佩,略感惊奇。 傅珩盯着玉佩看了许久,道,“你带着它去雪山一趟。” 原青峦惊愕,“雪山?” “王爷说的可是极北之地的贺若族?” 傅珩嗯了声,沉声道,“这是贺若国师的玉佩,你带着它才能上山。” 原青峦面色开始凝重起来,“王爷要属下去做什么。” 先是暗中调查童谣的来由,后是楚府凤凰花的传言,而今竟还要去贺若族,原青鸾此时已隐约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去问凤凰花的由来。”傅珩沉思半晌道,“当年的凤凰花来的蹊跷,可不论是太医还是民间游医都未窥出端倪,贺若国师在那般紧要的时候去沈府,定是知道些什么。” “我思来想去,这个疑问或许只有贺若族能解。” 原青峦很是惊讶,“王爷查凤凰花做什么...” 自十年前贺若国师被朝廷通缉后,贺若族与朝廷的关系便一言难尽。 虽说朝廷如今未找到理由朝贺若族发难,但这场无形的硝烟总归要有个结果。 可眼下王爷突然插手,究竟是为何。 突然,原青峦眸光一暗,惊道,“难道,今日的传言是真的?” 楚府出现了凤凰花,眼下已是满城皆知了! 十年前,沈府大小姐身上出现凤凰花,后沈府满门丧命,如今若那凤凰花出现在楚府... 难怪不得王爷会插手此事。 “你且记住,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片刻耽搁,务必早去早回。”傅珩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的递出雪山玉佩。 原青峦接过玉佩,却又多嘴问了句,“王爷怎会有这玉佩?” “这是父王临终前给我的。”父王当时还说,若有朝一日遇见国师之女,务必护其周全。 凤凰花重现,难道国师之女当真还活着。 “是,属下这就启程。”原青峦将玉佩收好,拱手道。 傅珩点头,“路上小心。” “是。” “等等。” 原青峦刚转身,便被傅珩唤住,他回头看向傅珩,“王爷。” 傅珩迟疑片刻,壮似漫不经心的问,“昨夜,府中可有什么异常。” 原青峦摇头,“并无异常,昨夜属下当值,直到天亮才回房。” 傅珩负在身后的手微微紧握。 梦洲不会对他说谎,他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发现,若婈儿昨夜当真出了府,且还是在梦洲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婈儿是怎么做到的。 “王爷若无他事属下便即刻启程。”原青峦见傅珩久久无话,便道。 傅珩收回思绪,转头看着原青峦,半晌后突然道,“此事一过,你便不必留在府中了。” 原青峦一愣,抬头望向傅珩,好一会儿才垂眸道,“王爷何意。” “我是何意你最清楚不过。”傅珩轻笑道,“你本就不必留在我身边,当年若非遗命难为,你早已是我云宋名将。” “王爷...” “报恩二字莫要再提。”傅珩打断原青峦道,“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出生入死,什么恩情也该报完了。” “况且,与你有恩的不是我,父王已过世多年,长辈之间的恩情也早该随着他们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傅珩看着原青峦,郑重道,“梦洲,你该为自己而活了。” “好了,时间紧迫你尽早启程,也正好趁这段时日想清楚。”傅珩没有给原青峦说话的机会,“若你还是选择留在府中,那么从此以后,王府再也没有原侍卫,只有本王的义兄原青峦。” 原青峦几次要开口都被傅珩打断,他了解傅珩的性子,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无用,沉默片刻后只得抱了抱拳后折身离去。 原青峦离开后,傅珩便去了寝殿。 “王爷。”雁和在殿外迎了上来。 傅珩停住脚步,朝寝殿里望了眼,才道,“王妃可醒了?” 雁和恭敬回道,“回王爷,王妃还未醒。” “王爷可要进去瞧瞧王妃?” 傅珩嗯了声后,便径自踏入寝殿内,清和朝他行了礼,便退至一边。 纱帐内,是楚婈熟睡的容颜。 唇色略显苍白,脸上亦没有半丝血色,傅珩一直都知道楚婈身体羸弱,但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她了无生机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楚婈,傅珩心口处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没来由的开始恐慌。 他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他怕她会离他而去。 傅珩贪恋的看着那张苍白的容颜,目光里满是不舍,他俯身在楚婈额上印下一吻,又轻又软,温柔而又缠绵。 婈儿,不论你有什么瞒着我,我都不会生气,只要你相信我,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傅珩直起身子替楚婈掖了掖被角,便出了寝殿。 而清和不知,她如释重负的神情落入了傅珩眼中。 寝殿外,傅珩放低了声音道,“本王要去军营几日,你们好生照顾王妃,若有半点差池,就算有婈儿护着,本王也决不轻饶。” 雁和闻言心中暗喜,忙道,“奴婢谨遵王爷令。” 王爷不在府中,小姐换药就方便了许多,也不必处处担心王爷察觉什么。 傅珩并未去军营,也离府不过是想楚婈好好养伤。 若是他在府中,她还得想办法应付他。 傅珩离开王府后去了风江楼,店中小二识得他,毕恭毕敬的上了酒菜便退下了。 风江楼下,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傅珩坐在了李徵曾坐的地方,刚好可以瞧见红木拱桥。 他至今仍记得当初那惊鸿一瞥,可没想到,他竟真的将她娶回来了。 傅珩唇角划过一丝浅笑,只片刻便被来人打断了。 “王叔,你也在这里啊。” 傅珩面上的笑意散去,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一脸灿烂朝他走来的太孙殿下。 狗皮膏药。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VIP] “王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王婶婶呢?”李徵自来熟的坐在傅珩对面,瞪着一双大眼道。 被打断思绪,傅珩颇有些烦闷,不耐理他,饮了口酒后,又望向红木拱桥。 “王叔,那拱桥有甚好看的,还是说,王叔在睹物思人。”李徵仿若不知傅珩不想理他一般,微微倾身狡黠道。 说来也怪,京中甚少有人不惧摄政王傅珩,尤其是当他面露不耐时,识趣的都不会往上凑,可偏偏李徵是个例外。 他自小便爱黏着傅珩,若说是幼时不懂事便罢了,可他长成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常日往摄政王府跑,但也为此挨了太子不少罚。 “王叔在此处喝闷酒,可是与王婶婶吵架了?”李徵锲而不舍道。 傅珩终是忍无可忍:“闭嘴!” 李徵眨眨眼,听话的闭上了嘴。 看来是被他说中了,才会恼羞成怒。 啧啧啧,王婶婶那般好看,王叔怎么舍得跟人吵架呢。 当真是得到就不珍惜了,就跟话本子里的薄情郎一样。 安静了好半晌,李徵坐不住了。 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菜,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很明显。 可以吃吗。 傅珩撇过眼,深吸了一口气,“吃!” 得到许可,李徵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嘴里还不忘叨叨,“唉,可饿死本殿下了,父王今日和母妃吵架,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早饭和午饭都给罚没了。” 傅珩眼皮子动了动,瞥了眼李徵。 “其实,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看我不顺眼,实则是因我偷听才惹怒了父王。”李徵突然环顾了眼四周,吞下嘴里的饭菜,朝傅珩小声道,“王叔你知道我听见什么了吗?” 不等傅珩有何反应,李徵便继续道,“我听见母妃昨夜竟然派人去杀人了。” 傅珩皱了皱眉。 “听说对方是个小姑娘,好像……是什么沈府后人。”李徵奇怪道,“可本殿下从未听过什么沈府啊。” 傅珩面上终于有了变化。 沈府竟有后人存活于世! 不对,昨夜太子妃追杀沈府后人,婈儿受伤! 难道,是婈儿! 当年凤凰花便是出现在沈大小姐身上,莫非他猜错了,凤凰花与雪山无关,而是因沈府而起! “可父王偏要保她,不许母妃杀她,于是他们便吵起来了。”李徵一边吃,一边还能咬字清楚,也是门不可多得的技能。 “人如何了?” 李徵一愣,“王叔你终于开口了。 见傅珩面色很是不好,李徵才忙道,“人没杀成,据杀手回报说是被一位姑娘救了,对了……杀手还说看到了两人中其中一人背上有凤凰花。” 顿了顿,李徵又小声道,“今日这传言,也是母妃叫人做的。” 傅珩手中的酒杯顿时成了粉碎。 好半晌,才沉声道,“是哪一个?” “什么?”李徵目瞪口呆望着傅珩手中碎了的杯子,而后乖巧的放下筷子。 好像下一刻被捏碎的便是他一般。 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王叔是问谁背后有凤凰花是吧,这个我也不知道,刚听到这里就被父王发现了。” “好在我机灵,装成刚到什么都没听见的的样子,不然可出不了东宫。” 说完,李徵又顿了顿,“不过,我不明白母妃为何要放出楚府现凤凰花的消息……” 李徵突地瞪大眼,看向傅珩,“难道,难道那二人中有人是楚府的?” 傅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心中的怒火。 太子妃! 不论婈儿是去救人,还是被追杀的沈府后人,伤了婈儿这笔账她必须得还回来! “还有,我隐约听到什么雪山,那沈府后人好像是贺什么族的。”李徵见傅珩对此感兴趣,便又想了想,将知道的全都道了出来。 贺若族! 傅珩手指微曲,这么说,那沈府后人是被贺若族救了。 可婈儿长在楚府,如此说来,婈儿便不是沈府后人,而太子妃放出楚府现凤凰花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因为那沈府后人是楚府的人。 若太子知道是婈儿背后有凤凰花,应该是直接冲着摄政王府来,这么好打压他的机会,太子不可能不要。 楚府的小姐…… 除了婈儿,就只有楚大小姐。 可楚大小姐亦是长于洬江楚府,跟雪山没有关联。 那么,还有谁呢。 莫非,是隐藏在楚府下人中的? 亦或者,是之后进的楚府。 贺若族将人救回去后,必定是带往极北之地,所以,很有可能是沈府后人生活在雪山,后来才下山入世的。 楚府后来进去的小姑娘…… 傅珩眼神一紧,他知道只有那一个。 花鸢! 婈儿同他说过,花鸢是以离桑师姐的身份入的楚府,可至今为止,他们都不知花鸢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如若花鸢的师门当真是贺若族,那么离桑,必然也是!①花 傅珩想到此,便突地起身朝外走。 “王叔你去哪儿了?酒菜还没吃完呢,王叔?”李徵见傅珩突然起身离开,忙跟着站起身喊道。 “去跟你王婶婶认错!”傅珩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 李徵:“……” “好吧,那王叔记得态度诚恳些呀。” 半晌后,李徵站在窗边望着傅珩的背影,奇怪道,“咦,这不是回王府的方向呀。” 片刻后,太孙殿下双手一击,“本殿下知道了,王叔定是先去给王婶婶挑礼物,再回去认错。” “嗐,王叔懂得还挺多的嘛。” “小二,快快快,再给本殿上些菜来,本殿饿死了!” “是,太孙殿下请稍后,酒菜马上就来。” 李徵皱眉,“酒就不用了,辣的很。” “是是是。” 傅珩径直走向离府,绕过大门翻墙而入。 离桑的身份一直都很是可疑,只是他本无打探旁人隐私的习惯,若不是此事牵扯上婈儿,他今日根本不会来这一遭。 刚入房顶,便隐约听见了说话声。 傅珩屏气凝神听了片刻,才看向花园外那处石山。 他与离桑交过手,清楚他的功力,是以不敢靠的太近,只稍微朝前挪了几步,听的也并不大真切,只隐约听见受伤,被救了。 那是花鸢的声音。 “你的身份,是不是……雪山问……”这是离桑在说话。 傅珩眼神一凝,隐约猜出话中的意思是让花鸢回雪山问她的身份。 难道,花鸢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谁!” 傅珩刚想上前,却不慎将脚下的瓦片踩碎,他皱了皱眉,提气飞快出了离府。 傅珩离开须臾,离桑便出现在了他曾经站过的位置上。 能躲开他的人,这世间可没几个。 离桑微微凝眉,看向随后赶来的花鸢:“你先找地方养伤,我想办法去见少主。” 顿了顿又道,“不论你是不是沈府后人,只要那些人认为你是,就一定不会放过你,近段日子你小心些,若是回雪山便告诉我,我送你一程。” 花鸢面色略显苍白,她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我这就回雪山问师父我的身世,你不必相送,保护好少主即可。” 花鸢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幼时问过师父她的父母何在,师父说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说是在路上将她捡回去的,她便没有再问。 若不是昨夜那些人,她还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先前那帮人说她是沈府后人,是沈大公子之女,要带她去见一个人,她当时否认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可那帮人说她与沈大公子生的极其相似。 她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却又遇到了那帮杀手,他们见到她就动手了,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显然是要对她下死手。 还因此让他们窥见了少主身上的凤凰花。 花鸢自责又内疚,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若她真是沈大公子之女,那么少主,便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 花鸢没多做耽搁,简单置办了行李便往极北之地而去,京城情况不容乐观,她得速去速回。 然她身上还带着伤,日夜赶路便导致了伤口加重发了烧,倒在了一片树林中。 “吁!” 意识模糊前,花鸢听见了马蹄声,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花鸢?” 花鸢辨认出他是谁后,便放心的闭上了眼,这人应该不会不管她的死活吧。 原青鸾盯着昏迷过去的花鸢看了片刻,才弯腰将人抱在自己的马背上,就近寻了大夫。 当然,这是后话。 傅珩离开离府后,便去了军营。 他需要安静,需要冷静。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预料,从花鸢离桑的对话来看,花鸢便是被太子妃追杀的沈府后人,而婈儿,是去救人的。 可婈儿又是如何得知花鸢有难。 且他从没想过,婈儿竟会武功,而他没有察觉半分。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VIP] 傅珩自问武功不弱,甚至可以说难寻敌手,哪怕强如离桑,亦无法胜他。 但凡有些武功底子的,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婈儿… 他竟从未窥出半分端倪。 如此,只有两个答案。 一是婈儿武功远甚于他,二则是,用了某种秘法,比如… 贺若国师。 他曾听父王说过,贺若国师常年雪白宽袖长袍加身,乌发垂腰,如九天神君降世,浑身不见半点功力,但却难逢敌手。 更准确的说,是这世间无人与之匹敌。 “卑职顾城求见王爷。” 营帐外的声音打断傅珩的思绪。 傅珩抬眸,“进来。” “禀王爷,卑职发现一些异常。” 一年轻士兵长走进营帐,拱手道。 傅珩眉头微皱,“说。” “禀王爷,卑职今日在幽明山山顶发现异常。”顾城面色凝重,言词笃定,“山顶有一处极大的洞穴,洞口有数人看守,卑职不敢靠的太近,只隐约听到有练兵声。” 傅珩眸光一紧,“练兵声?” “是。”顾城继续道,“因事关重大,属下怕听错了,特意逗留许久,确认是练兵声方才离开。” “数量如何。” 顾城回道,“很是庞大。” 很是庞大! 傅珩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 能收买如此多兵马的人,京城可没几个。 傅珩垂眸看向案上的折子,这是之前军营送来的,忠王有造反之意。 这是他放在忠王府的暗线送到军营的消息。 京城达官显贵,举足轻重的门户他都有放几个暗线,防的就是这一日。 太子无需造反,等天子归天,他顺位继承便是,不必凭白背上谋逆之名。 其他几位王爷不是在封地,就是各自与太子忠王走的近。 忠王府的暗线没有找到贤王府兵马所在,这些日子他的人也都在暗中查探,而今幽明山的兵马,最大的可能便是忠王所为。 况且,昭河贪污一案,也是贤王的手笔。 “你如何发现的。”傅珩看向顾城,眼神带着几分锋利。 幽明山山顶,如此隐秘的所在,寻常人根本不会去。 顾城抿了抿唇瓣,犹豫片刻才道,“回王爷,是卑职昨日去幽明山祭拜无意中发现的,原想先禀报杨副将,却得知杨副将出了公差,卑职想着此事不便让更多的人知晓,刚好听闻王爷到了军营,才直接禀报给王爷。” 傅珩一愣,“祭拜?” 顾城沉声回道,“是,卑职祖辈曾居住幽明山,祖父祖母过世后,父亲才随母亲移居到了京城清林巷,昨日是祖父的祭日,以往这个日子都是父亲母亲上山祭拜,前些日子父亲有了腿伤,不便行山路才由卑职前去。” 傅珩脸色稍霁,“幽明山越渐荒芜,祭拜多有不便,为何不迁至山下。” 顾城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沉默后才道,“回王爷,父亲也有此想法,只是……” “如实说便是。” “是。”顾城正色道,“京城寸土寸金,郊外土地山脉也都有主,很难寻到合适的地段迁墓。” 傅珩微微一愣,倒没想到这个缘由,过了好半晌,傅珩才淡然开口,“待此事了,本王亲寻一地,允你假期办妥家事。” 顾城一惊,忙道,“卑职惶恐,不敢惊扰王爷……” “这是对你有功的奖赏。”傅珩打断他,“是你自己挣来的,何来惶恐。” “王爷……” “这是命令,当然,若情况不属实,严惩不贷。” 顾城终是无法再拒绝,动容抱拳半跪在地,“多谢王爷。” “你先退下,此事不得声张,日后你便跟在杨副将身边。” 顾城一惊,眼里盛着光芒,激动道,“是,卑职谨遵王爷命令。” “杨副将回来了,让他来见本王。” “是,卑职告退。” 待顾城离开,傅珩的脸色才阴郁起来。 幽明山,易守不易攻! 贤王这地方倒是选的极好! 接下来几日,傅珩便真的忙了起来,他几日不回府,楚婈也松了口气。 她背上的伤口不小,虽有祛疤良药,但需要很长一段时日,且如今需要每日换药,若傅珩在,便还要找诸多借口避开他。 “小姐,离公子求见。”这日,清和刚给楚婈上完药,雁和便进来禀报。 自楚婈受伤后,雁和便留在了王府。 楚婈一愣,“他一人来的?” “是。” 楚婈眉头微凝。 想来是花鸢将那夜的事告知他了。 也好,她正好也想知道花鸢如何了。 “请他至外殿。” “是。” 楚婈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只要不剧烈动作便已无大碍。 她换了身衣裳后便前往外殿。 雁和很有眼力劲的将下人屏退,亲自守在殿外。 “少主。” 四下无人,离桑才对楚婈施雪山礼。 楚婈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跟在我身边危险重重,若有朝一日事发,恐还会牵连雪山。” 她原不认雪山少主的身份,是怕因此暴露,连累身边的人亲人,可如今的局面已是艰难,她又不愿连累他们。 “在来到京城听闻京中童谣后,我便给师父去了信。”离桑许是早料到她有此言,“如今我已收到雪山来信。” 楚婈皱眉,并未做声。 “几位长老的意思是不计任何代价,护住少主。”离桑道。 这话犹如平静的湖面落下一颗石子,在楚婈心中荡起一阵涟漪。 “且此事并非少主一人之事,亦是贺若族与朝廷的仇,当年贺若少主下了死令不许贺若族插手,虽保了族人十余年太平,可这件事就犹如一根刺深深扎在了每个贺若族人心里,所以,几位长老一致决定,此次绝不重蹈覆辙,誓与少主共进退。”离桑正色道。 楚婈沉默片刻,上前将离桑扶了起来,轻声道,“可我担不起这个责。” 父亲当年宁愿逃亡在外,也要保全贺若族人,如今她又怎能将他们陷入险境。 “保护少主是贺若族应尽之事,况且,此事不解决,将来贺若族与朝廷怕是会更加的水火不容。” 离桑看向楚婈,缓缓道。 “贺若族不入世,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因为极北之地是云宋最坚强的后盾,若到了云宋有难的那一日,贺若族将会倾全族之力护云宋不倒。” “百年前便发生过一场大战,云宋岌岌可危,是贺若族人倾全族之力护下云宋,那一场战斗,贺若族几乎灭族。” 这是每个入雪山的弟子拜师时就知道的,他们会立下誓言与云宋共存亡。 哪怕他原本就不是云宋人。 当年,他醒来之后,师父让他自行选择,若入师门,从此以后便要改名换姓,抛下俗世一切恩怨纠葛。 离桑的名字是师父给他起的,而从那天起,世上再无黎太子,只有离桑。 在他磕头敬茶之前,师父还问过他,若有朝一日,云宋与西擎开战,他要如何。 他当时的回答是,即便西擎皇室容不下他,可百姓无辜,他做不到把剑尖朝向自己曾经的子民。 所以,只要他的手上不沾西擎的血,其他的他都能做。 楚婈难掩面上的惊愕。 这些是她从来不曾知晓的。 她只知贺若族与世隔离,只每任少主十五岁要入朝堂任国师十年,却不知他们还背负着这般重大的使命。 “这些,云宋人不知吗。” 离桑似是看出楚婈所想,轻叹了口气,“天家朝堂最清楚不过。” “为了藏着这张底牌,也为了保护贺若族,这件事便并未对外宣扬,是以鲜少有人知,但是极北之地是个极其神秘的存在,神圣不可侵犯,这是每个云宋人都知道的,哪怕他们不明白贺若族避世缘由,也多多少少将贺若族当成了一块牢不可破的盾牌。”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天子没有朝贺若族发难的重大缘由。 楚婈只觉心中一疼。 当年,追杀他们的大多是朝廷的人,且是天子亲自下令。 那些人明知贺若族是云宋的底牌,明知贺若族是为了护云宋而避世,却还是为了一己私心对他们一家人赶尽杀绝。 这就是人性啊。 贺若族护云宋不倒,可少主却死于被自己保护的云宋人手中,这未免太过可笑。 “此次童谣再起,恐怕多半还是冲着少主来的。”离桑又道,“雪央少主与夫人辞世多年,藏宝图也就此失了消息,如今他们得知少主还在人世,便以为藏宝图在少主身上。” 离桑担忧的道,“眼下对楚府发难,想来是要逼少主现身。” 如今楚府的处境便犹如当年的沈府一样,被架在了火上烤。 “岳父已被停职暂留府中,府外业已被官兵围住,天子下令要楚府交出沈府罪人,和背上有凤凰花的人。 “花鸢在何处。” 楚婈沉声道,花鸢是沈府唯一的血脉,绝不能落在朝廷手里。 “花鸢已经回雪山求证身份。”离桑道。 楚婈面色稍缓,沉默许久后才道,“若父亲不交不出人,楚府危矣。” 眼下逼迫是因为楚府还无重大罪过,可时间一长,父亲交不出人,便会落下窝藏罪人之后和有造反之意。 毕竟,凤凰花的童谣早已深入人心。 “天子想要藏宝图,所以楚府眼下是安全的,但如此僵持撑不了多久,况且,不止一方觊觎藏宝图。” 当年雪央少主几乎被全天下的人追杀,可想而知楚府日后的处境。 “还有,传言出来的第二天,宫里便来了嬷嬷,奉旨查看沅儿背后是否有凤凰花。”离桑说到此,脸色极其阴沉。 楚婈一怔,看向离桑,“他们去查了姐姐,理当也来查我才是。”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却没见到什么嬷嬷。 离桑对此也有些不解,“或许,是碍于王爷的面子。” 楚婈眉头微凝。 太子与王爷水火不容,怕是巴不得在她身上查出什么,没道理拖到现在。 “少主如何打算。”沅儿对此也很是忧心,却又无法入府探望,急得每日垂泪。 楚婈垂首,微微抿唇,好半晌才道,“眼下,必要先保住楚府。” 离桑皱眉,须臾后便明白了楚婈的意思,惊道,“少主不可!” 楚婈眸色略显幽深,“只是如此一来,会连累王爷。” 若早知会这么快事发,她便不应当嫁进王府,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离桑还欲说什么,却听楚婈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再仔细考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如此做。” 天子碍于藏宝图,暂时不会动楚府,她还有时间想办法。 楚婈眼神黯淡,父亲母亲此时一定很担忧她吧。 她须尽快解此困境。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VIP] 临近年关,京中的气氛愈加紧绷。 往年此时街头早已热闹了起来,今年四下却是一片寂静,清冷的可怕。 风雨欲来,各府人心惶惶。 楚府如今的局面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原以为可以凭借摄政王府一飞冲天,却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月,便已岌岌可危。 自楚府现凤凰花的传言后,楚之南便被停职,楚府已被围困至今。 天子逼楚之南交出身上有凤凰花的姑娘,楚之南咬死不知,两厢就此僵持。 明明天子已到知天命,且已不问朝政,可对此却极有执念,还连着上了几□□,不知是否因为仍然觊觎那份藏宝图。 楚婈的伤已大好,傅珩却仍在军中,偶尔回来也是累极,抱着她倒头就睡。 她曾问过缘由,傅珩只道是军中出了岔子,需要他亲自处理,恰楚婈心中有事,也就没有多想。 “小姐,恐怕拖不了多久了。”雁和从外头回来,略微急切道。 清和皱了皱眉,“可是有什么动静了?” 雁和点头,“东宫今日早晨点了兵马,怕是冲着楚府去的。” 清和闻言气道,“不过只是传言,没有拿到证据他们以什么理由朝楚府发难。” 楚婈眉间的忧色更浓,半晌后才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掉一个楚府,天家有的是手段。” 就如当年的沈府一样。 可事情却超乎了她们的意料。 临近黄昏,大批兵马围住了摄政王府,说是摄政王府窝藏沈府罪人之后,要傅珩交出沈大公子幼女。 此消息一出,京中再次哗然。 沈府当年不是一个也不剩么,怎会还有个幼女。 有嗅觉灵敏的,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与沈府和凤凰花扯上关系,这件事便绝无可能善了,哪怕贵如摄政王府。 楚婈得到消息才踏出寝殿,便有侍卫将寝殿团团围住,一中年侍卫打扮的男子大刀阔斧而来,朝楚婈行礼,“属下参见王妃,属下奉王爷之命保护王妃。” 楚婈微怔,眼前人与寻常人无异,然细看才觉不对,步伐坚定,眼角带着锋芒,这不是王府原本本的侍卫,这是军中人! “瞧你眼生,以前似是没见过。” 来人垂首眼神微闪,“属下之前未在府中。” 王妃应该会信的吧。 楚婈瞧了他半晌,忽莞尔一笑,“都说军人不善说谎,如今见来当真如此。” 来人一惊,抬头看着楚婈,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身份,他呆愣了片刻才神色不自然的道,“王妃是如何看出来的?” 楚婈,“猜的。” 来人,“恩?” 又安静了片刻,来人才又抱拳朝楚婈道,“末将杨倰,见过王妃。” 杨倰。 这个名字前两天她听傅珩提起过,是傅珩手下的一位副将。 楚婈微微颔首,“杨副将。” 当时她还不觉有异,眼下看来这分明是傅珩有意透露给她,为的便是让她今日相信此人。 杨倰忙偏过身子,避开楚婈这一礼。 “王妃折煞末将了。” 楚婈轻笑,柔声道,“不知杨副将何时入的王府。” 杨倰如实道,“有几天了。” 楚婈眼神微暗,这么说来是傅珩提早做了打算,他是料定有这一天,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杨倰道,“回王妃,王爷吩咐若王妃问起王爷,便说他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回。” 顿了顿又道,“王爷还说,让王妃不必忧心,王爷有办法应对。” 楚婈这次沉默了许久,知道前院有人来禀,太子亲临要见王妃。 “王妃若是不想见,末将...” “不必,我去见。”楚婈正了面色道,“让太子稍后,我换身衣裳。” “是。” - 军营 原青峦一身风尘归来。 “王爷,这是应岄长老的亲笔信。” 傅珩先是观察了原青峦半晌,确定他身上无伤才接过信。 “凤凰花乃是雪山上一种奇药,有一种蓝蝶伴生,它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只要服用者,一月内背上便会长出极其鲜艳的凤凰花,终身不退,而且...” 傅珩抬眸,“什么?” “而且,若女子服用,会传给子女。”原青峦起初还不明所以,直到救下花鸢。 他原本是想待她醒来便离开,可谁知他们都是要去北方,于是便结伴而行,他们在临近极北时分开,各自说有要事,却在雪山底下面面相觑。 他那时才知花鸢竟是贺若族人,且与离桑一样,还是嫡传弟子。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府尹,怎会惹来雪山嫡传弟子,还是两个。 当初花鸢说是为了离桑入的楚府,可是她最爱缠着的人是王妃。 加上王爷对凤凰花的重视,原青峦心里大概便有了猜测。 或许,那凤凰花与王妃有着某种关联。 而此时的傅珩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捏着信封的手指逐渐泛起青白。 凤凰花会传给子女! 那么婈儿便是... 沈大小姐的女儿,亦是,国师之女! 这个答案是傅珩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不敢想的。 他有过很多种猜想,但都没有怀疑过婈儿的身世。 楚婈,贺若婈。 若是如此,那么一切便都说的通了。 婈儿的武功若是贺若国师相传,他看不出来便不足为奇。 蓝蝶伴凤凰花而生。 在洬江荔枝园中,蓝蝶曾依附于婈儿背上,位置恰在凤凰花上,所以那时离桑并不是丢了蓝蝶,而是在用蓝蝶寻找婈儿。 雪山为何寻找婈儿,答案不难猜测,自贺若国师一家离世,贺若族便断了嫡脉,这十余年来雪山无主,渐呈衰退之势,若他们得知婈儿在世,必然要将她寻回。 如此也说明,贺若族早知婈儿在世,隐忍十年,是在等婈儿长大。 且这衰退之势,怕也有些蹊跷。 能在云宋立足上百年的贺若族,岂是这般容易没落的。 荔枝园! 傅珩突地站起身,眼神复杂又震惊。 风江楼命案,昭河府尹惨死,荔枝园外官道杀人无形…… 红伞红裙,风江楼下拱桥上惊鸿一瞥,洬江昭河的交界处,她将他救回楚府,荔枝园中,她裙角微湿,红伞收起放于身侧。 每一次血案,她都在案发附近。 "小姐担心原公子,刚刚硬要冒雨出去,是奴婢将小姐拽回来的" 荔枝园是楚府的,有没有危险她最清楚不过,然这漏洞百出的借口,他却信了! 景白安数次上门,一切早有端倪。 傅珩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景白安已经猜到了吧,他按兵不动,不知是要如何。 “回府。” “是。” _ “太子殿下。”楚婈换了身素静的衣裳,才致前殿见太子。 李谌玉虽见过楚婈几次,但每次都觉惊艳。 他挪开视线,眼神微暗,脑海里竟浮现出女子端庄素雅的模样。 她的一颦一笑,恍若在昨日,可他们却早已生死相别。 “王爷不在府中,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可有要事?”楚婈面色淡淡,语气不见热络,甚至带着些疏离。 她的身份已经瞒不了多久了,没必要再强颜欢笑。 她不喜太子,因他与傅珩不对付,更因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天子觊觎贺若族的藏宝图,却诬陷父亲偷了皇家藏宝图,以谋逆盗窃之名让爹爹蒙尘,更是导致了他们受到全天下的追杀,爹爹娘亲惨死崖底。 这笔账,她就是死,也得跟他们皇家算清楚! 李谌玉收回思绪,将楚婈的淡漠瞧在眼里,面色也严厉了几分。 “王妃可知沈府罪人之后在何处。” 楚婈抬眸,眼里一片清冷,“未曾听过。”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VIP] 李谌玉视线扫过楚婈身上素静的衣裳,眸光微暗,“哦?王妃真不知?” 楚婈端端坐着,面色平静,“我未曾听过沈府,更别谈沈府罪人之后,倒是太子殿下此般大动干戈,又是为何?” 李谌玉盯着楚婈瞧了好半晌,才挪开视线轻笑一声,“素闻王妃柔弱娴静,今日一瞧却觉传言不尽其实。” 如此应对自如,哪是柔弱女子该有的凌厉。 “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如太子殿下这般风光月霁,深明大义,应不会被几句传言误了判断。” 从得知李谌玉登门的那一刻起,楚婈便没有再打算藏拙,这场风雨迟早要来,何苦给自己多找几分不痛快。 李谌玉闻言面色淡了几分。 他听出来了,这明着是指楚婈柔弱的传言,实则是在暗讽楚府一事。 “王妃可是对楚府如今的处境心生怨气,的确,楚府现凤凰花一事目前并没有找到证据,可王妃不知,光凤凰花这几个字,就足轰动京城?” 顿了顿,李谌玉看向楚婈,目光中带着几分锋利,“十余年前的事,不知王妃可有耳闻?” 楚婈抬眸对上李谌玉的目光,“十余年前……我还未长成,不知太子殿下所指何事,又有楚府有何干系?” 李谌玉未从楚婈那一双坦荡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可不知为何,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他竟有几分心虚。 须臾,李谌玉挪开视线,“与楚府倒没有什么干系,可与凤凰花有关,所以,如今楚府与凤凰花扯上干系,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王妃说不知沈府罪人之后,那么应当知道花鸢吧?”李谌玉似是不想再提当年的沈府,遂转移了话题。 楚婈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原来,他也会心存不安呐。 为保全太子之位,大选当日弃娘亲另则他人,人性如此她可以不怪。 可是这一切皆是太子妃所设计,这个仇她就不得不报。 楚婈轻轻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才漫不经心道,“花鸢怎么了?” 沈府当年的治水案,李谌玉可否参与,若是他也插了手,如今找花鸢便是要永绝后患么。 “花鸢便是沈府罪人之后。”李谌玉直接了当道,“若王妃想要保全花鸢,就得将花鸢的下落告诉孤。” 楚婈挑眉,告诉他,好去杀人灭口么。 “太子殿下此话何意。”楚婈不解道,“花鸢乃姐夫的师姐,怎成了太子殿下口中的沈府罪人之后。” 若她猜的不错,李谌玉应当还不知道花鸢如今是贺若族人。 果然,只听李谌玉道,“我已去过离府,离公子入门较晚,不知花鸢身份也是应当。” 楚婈略微惊讶道,“那太子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可有什么证据?” 李谌玉这次沉默了许久,才道,“因她与她的父亲极为相似。” “后经查证,她确实乃沈大公子的骨血。” 楚婈心中了然,原是如此。 怪不得花鸢的身份会突然暴露。 “听太子殿下此言,似是与沈大公子相识?”楚婈看向李谌玉。 李谌玉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与怀念。 无人知道,年少时的挚友与挚爱,他一生都无法释怀。 所以,当看见花鸢的第一眼,他便有感觉,她就是他的骨肉。 当年,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任由事情发酵,眼睁睁看着她与人成亲,被人追杀,也任由他死在了流放途中。 沈府最终落了个全族尽灭的下场,虽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若他当初没有选择袖手旁观,会不会又是另一个结局。 过了许久,李谌玉才微微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了难得的真情,“沈大公子乃孤年少挚友,当初没能护住他已然另孤后悔心痛,所以请王妃相信孤,孤必不会害了他唯一的骨血。” 看着这样的李谌玉,楚婈忍不住弯了唇角,有些话便再也控制不住,“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说,当年太子殿下连他都没有护住,那么如今又有什么底气说能护住他的骨血。” 原来,他也是有悔意的啊。 可是有什么用呢,娘亲舅舅都已经离世多年了,连死后都背着罪孽。 年少时的挚友? 呵,真是讽刺! 即便当年的悲剧他李谌玉没有参与,但他真的就无辜了吗。 既然当初选择明哲保身,如今又何必来惺惺作态! 李谌玉被如此质问,面上终于挂不住,冷声道,“此事与王妃无关,孤自有护她的办法,王妃只需将她的下落告诉孤即可!” 李谌玉的确是生了保花鸢的想法,当年他没有办法护住沈府,如今护一个小姑娘并非难事。 楚婈见他恼羞成怒,也就兴致缺缺了,懒散道,“花鸢前些日子便留话离了京,到如今未有音讯,若太子殿下今日不登门,我竟还不知道花鸢有这般身世。” “再说了,太子殿下举兵围困摄政王府,叫人怎么相信太子殿下是来救人的。” 李谌玉脸色开始暗沉了下来,“此事便不劳王妃忧心,王妃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交不出人,摄政王府便要担上窝藏罪人以后的罪名!” 眼下正是紧要时期,他要救人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救,只要人在他手上的,他就能护着她,介时再用个李代桃僵之计将人处置了,花鸢便能脱身,从此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然楚婈却轻而易举猜出了李谌玉所想,“我大约能猜到太子殿下的计谋,无非是偷龙转凤,叫花鸢从此隐姓埋名。” 被猜中心思,李谌玉脸色更加难看了。 “可是太子殿下觉得,这是花鸢想要的吗,若她真是沈府之后,她难道不会想弄清当年的真相,替父申冤么。” 李谌玉眸光一沉,“王妃既不知道沈府当年之事,又怎知道是沈府蒙冤?” 案发时他也不信,可奈何证据齐全,后来即便知道是谁暗中做了手脚,他那时的处境也无法替沈府做主。 “呵……太子殿下不也说了,沈府当年也是跟凤凰花扯上关系才出事的么,如今楚府不也是如此么。”楚婈语气略带嘲讽道,“沈府冤不冤我不知,但楚府冤不冤我还能不知么?” 眼看李谌玉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楚婈收回目光,淡淡道,“王爷虽不在府中,我却不能任人欺压摄政王府,太子殿下若是拿不出摄政王府窝藏罪人的证据,我就不送了。” 李谌玉本就是趁着傅珩身在军营才来见楚婈的,他原以为一介弱女子瞧着这阵仗必会心生惧意,只需随意诈几句,便能将花鸢的下落问出来,可没曾想传言并不符实,眼前的素静女子哪有半分羸弱胆小。 进退有度,聪慧过人,应付自如,且还咄咄逼人,远比他见过的京中贵女有手段! “花鸢曾居王府是事实,即便是摄政王府也不能无视朝纲,王府一日不交出花鸢,孤便一日不会撤兵。” 李谌玉起身负手而立,“即便是摄政王在此,孤也仍是这句话,也请王妃向摄政王转达孤的意思。” “太子殿下有何话与本王直言便是,无需转达。” 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傅珩疾步踏入大殿。 面色沉寂,眼神锋利,与寻常时候的冷漠疏离大相庭径。 很明显,是动了怒。 李谌玉微微一怔,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傅珩,倒是有些烟火气了。 自傅珩进来后,楚婈便默默垂首,盯着自己绣花鞋上的珍珠,瞧着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傅珩见此面色愈加难看,他挡在楚婈身前,直直盯着李谌玉,“太子殿下倒是越发出息了,奈何不得本王,便趁本王不在为难王妃,太子殿下就不觉得有损储君威仪么!” 李谌玉难得的没有发作,他看了眼傅珩身后的人,又看向似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傅珩,气笑了。 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他哪里为难于她了,从头到尾,他可都没有讨得半分便宜! “为难谈不上,只要摄政王交出沈府罪人之后,孤立即撤兵。”李谌玉偏过头,脸上添了几分冷意。 若是当年没发生那件事,若她还在,如今也应是躲在他的身后吧。 只是,她不会如眼前这女子一般狡诈。 英明神武如摄政王,这一次怕也是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孤倒是好奇,摄政王当真了解枕边人么。”身体羸弱,胆小如兔,这些话可是出自摄政王的口。 李谌玉瞥了眼乖巧柔顺的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傅珩应当还没有见过她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VIP] “本王了不了解与太子殿下何干,至于太子殿下口中的沈府罪人,王府没有。”傅珩直接了当的赶人,“太子殿下请便。” 李谌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身为储君,何曾被人如此轻待过! “王府有没有可不是摄政王说了算,孤说过了,一日不交人孤一日不撤兵!” 李谌玉种种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开,转过身时,眼里满是阴霾。 如此好的机会,他怎能轻易的放过他傅珩! “王爷。”楚婈轻轻拉了拉傅珩的衣袖,眸光中有担忧也有内疚,“太子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花鸢是因我才进的王府,都怪我,连累了王爷。” 傅珩沉默了许久,才转身握住楚婈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婈儿,我是你的夫君,理当挡在你的前头,为你摆平所有事,何谈连累二字。” 所以婈儿,你要相信我啊。 ‘若有朝一日你遇见国师之女,务必护她周全’ 父王的遗言又在耳边,他当时只觉得父王是糊涂了,国师之女已葬身山崖,怎会还活着,如今看来还是父王了解国师。 今日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婈儿竟会是他敬佩的国师之女,是他奉父王遗命要保护的人。 父王一定想不到,他临死前放不下的人如今已成为了他的儿媳吧。 缘之一字,当真是妙不可言。 楚婈总觉得傅珩话中有话,一时竟不知该要说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楚府的事婈儿不必担忧,我已有对策。”傅珩回府时本想与楚婈挑明,可等见到了她,他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瞒着他的理由,他大概能猜到,不外乎就是怕牵连于他。 楚婈闻言抬头望着傅珩,眼里带着几分茫然,“你有何打算?” 眼下的情况,楚府不交人,天子断没有罢休的道理。 傅珩揽着楚婈,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稳,温声道,“婈儿放心就是,我答应过婈儿,若楚府有难,定要护他们周全,婈儿可是忘了?” “等我回来。”傅珩离开前盯着楚婈面色郑重道,“在我回来前,哪儿也不许去,答应我。” 楚婈咬了咬唇,终是在傅珩坚定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眼睛酸涩不止。 她何其有幸,得他此般眷顾。 “小姐。”雁和在这时上前,轻声道,“花鸢姑娘回来了。” 楚婈一怔,忍下鼻尖的涩意,道,“在何处。” “在寝殿。” 楚婈急急往寝殿而去,眼底有着几分焦急与期待。 她可已经证实了她的身份,她当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么。 楚婈走进寝殿,便看见了立在窗边的姑娘,听闻动静她缓缓回头,那微红的眼眶与灼热的眼神告诉了楚婈答案。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无声,却已各自心知肚明。 怪不得,第一次相见她们便对彼此心生好感,怪不得,她们相处起来格外的亲昵自然,原来,她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是在这世间,彼此唯一的血脉至亲。 不知过了多久,花鸢才有了动作,她飞扑上前撞进楚婈的怀里,语气哽咽,“表姐。” 这声表姐让楚婈彻底破了防,她轻轻将人拥着,眼角划过一滴泪,“表妹。” 两人无声的相拥却让清和雁和惊的不知所以。 花鸢姑娘是沈府之后,怎会同小姐是表姐妹的关系? 她们没听说夫人与沈府有何瓜葛啊。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花鸢才稳住心神,将雪山之事娓娓道来。 楚婈没有屏退雁和清和,到了这一步,也该让她们知晓了。 “师父说,他救下我时我才刚出生,师父是用死婴将我换走的。”花鸢神色略带哀戚,全然没了平日的灵动。 楚婈的眼神也暗了下来,她不也是用楚姐姐的遗体才换来苟活至今。 “父亲还未等到我出生就已经病逝了,母亲在伯伯婶婶的掩护下诞下我后,只来得及看我一眼,师父便将我换走了。”花鸢说着,又有泪珠滚落,“流放的路途艰辛无比,母亲硬撑着诞下我后就没了气息,伯伯婶婶们也相继不明不白的死去,几位哥哥姐姐没了庇护,也都陆续病死了。” 鼎盛一时的百年世家,就此凄凄惨惨的落幕。 “大舅舅当真是病逝的?” 楚婈压下心中的悲悸,轻声道。 花鸢抹了把眼泪,点头嗯了声,“师父说父亲乃沈府嫡长子,是位实打实的贵公子,自小养尊处优未受过什么苦,是以根本无法承受流放路上的艰辛,若不是那些押送沈府的人得了指令,未对沈府众人鞭打,父亲母亲早早就没了,更不可能生下我。” “表姐可知,那些人是受何人之命。” 楚婈垂眸,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时能做到如此的人,只有李谌玉。 或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对挚友的最后一点情分。 可是,沈府的人大多是死在了太子妃手里! 这夫妻二人一个暗中保人,一个下了死手,莫名有些讽刺。 “是太子。”楚婈如实道,“他今日来找你,承诺若你愿意日后隐姓埋名便能性命无忧。” 花鸢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愣神了好久才苦涩一笑,“父亲母亲惨死,要无奈如何隐姓埋名苟活。” 说完她拉着楚婈的手,急切道,“表姐,那桩案子有隐情,师父说祖父没有贪污治水赈灾银,这一切都是天子做的,是天子为了铲除沈府,特意令人栽赃陷害的。” 楚婈心中一震,“你师父还说了什么。” “师父还说,当年祖父进宫递消息极有可能是姑父的意思,天子觊觎藏宝图,本就是存了要将沈府一网打尽的意思,姑姑姑父带着藏宝图连夜离开,让祖父进宫大义灭亲,为的就是保全沈府几百口性命。” 楚婈手指一颤,原是如此。 可沈府终究还是落了个贪污的罪名,那几百口性命也还是没有保住。 “你师父可知道爹爹娘亲的事?” 花鸢摇头,“师父说在事发前,雪山都不知道姑姑。” 楚婈只觉身体一阵寒凉,爹爹那时已到了回雪山的日子,若与娘亲两情相悦早该知会了雪山才是,况且,娘亲那时还是内定的太子妃,如此说来,离桑说当年爹爹替娘亲瞧凤凰花却在沈府与娘亲有了夫妻之实,是真的。 那么这其中,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阴谋。 可又与天子或是太子妃有关! 寝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清和雁和瞪圆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小姐是唤谁爹爹娘亲? 又怎会与雪山扯上关系。 “表姐,还有一事。”花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清和雁和二人欲言又止。 楚婈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眼已然呆滞的两个婢女,示意花鸢,“不必避讳她们。” 花鸢点头,这才放低了声音道,“师父与未堂师叔下山了。” “还有风来师兄,月还师姐都到了京城。” 楚婈略微茫然的看着花鸢。 花鸢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喔,是我忘了介绍。” “我与风来师兄师承同门,师父名唤欢与,是应岄长老的亲传弟子,应岄长老是雪山的大长老,未堂师叔是二长老浮崖的亲传二弟子,月还师姐与离桑是未堂师叔的亲传弟子,” 楚婈唇角动了动,还未开口便又听花鸢继续道,“此次师父与师叔亲自下山,是为了保护雪山小少主,也就是表姐,师父让我给表姐带话,他们随时等候少主传令。” “这是雪山独有的信号,表姐若需要族人协助,放此信号即可。” 楚婈看着花鸢硬塞进手中的信号,心中很是复杂。 她从未想过要与雪山有何瓜葛,可他们... “师父还说了,雪山是表姐的家,雪山族人是表姐的族人,他们都在等候少主回家。”花鸢小心翼翼的看着楚婈。 “那是姑父的家族,表姐愿意回去吗?” 楚婈沉默了许久。 是啊,那是爹爹的家,是爹爹的族人。 是爹爹想带她和娘亲归去的地方。 她应该去看看的不是吗? “待此事了,再做打算。”过了良久,楚婈才道。 花鸢看出她的意思,扯了一抹笑道,“嗯,好。” 楚婈转头看向清和雁和,温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应该猜到了吧。” 清和雁和满眼震惊,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是楚二小姐,我的爹爹是雪山少主贺若雪央,娘亲是沈府大小姐沈初愔。”楚婈轻缓道,“父亲母亲当年为了救我,才李代桃僵,将我养在楚府十余年,真正的楚二小姐已在那时病逝了。” 清和雁和饶是已经猜到了,可在听楚婈亲口说出来时,还是震惊至极。 她们知道小姐背负着不一般的命运,但却不知,小姐竟是贺若国师之女! 当年的事她们近日听说了不少,还曾为国师一家惋惜不已,却怎么也没想到,小姐竟会是国师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你们跟在我身边的时日不短,直到近日我才与你们说明真相,你们可怪我?” 清和雁和忙摇头。 “此事太过重大,若不是此次事发,我的身份或许会一直瞒下去。”楚婈轻轻叹了口气,“可眼下,已经瞒不下去了。” “我不能让父亲母亲受此牵连,也不能连累王爷。” 清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惊道,“小姐想要做什么?” 她跟在楚婈身边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楚婈。 楚婈看向她,莞尔一笑,“知我者莫若清和。” 顿了顿,她收起笑意,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多年,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接下来的事会很危险,我不想带着你们。” 清和刚皱了皱眉,便听雁和正色道,“奴婢会武功,可助小姐。” 清和却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小姐想要离开王府。” “那王爷呢。” 楚婈一滞,良久后取出一张早已书好的和离书,轻声道,“只有与我划清界线,才能让他置身事外。” “小姐!”清和急的红了眼眶,“小姐可曾问过王爷是否愿意与小姐划清界线。” 楚婈压下心中的痛,苦笑道,“凤凰花开凤凰出,得凤凰者得天下。” “他本就已占了半壁江山,一旦我背上的凤凰花公之于众,他便会立刻背上有谋反之心的罪名。” “他一生清白,岂能为我染上尘埃。” 清和撇开目光,眼角划过一滴泪,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过了许久才抹了眼泪道,“小姐要是走也要将奴婢带上,只要跟在小姐身边,奴婢什么也不惧。” 雁和也道,“奴婢亦如此。” “之前培养的人如今也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只要小姐吩咐,奴婢这就召集他们。” 对她们来说,不论楚婈是何人,是什么身份,她都是她们的小姐。 楚婈见二人下定了决心,微微叹了口气没再拒绝。 然还不等楚婈做好准备离开,次日早晨,京中再次传出一个惊天大消息。 背上有凤凰花的女子在摄政王府,正是如今的摄政王妃! 楚婈听闻后只觉两眼一黑,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谁知道她的身份! 花鸢等人也一时乱了分寸。 “这该如何是好。” 楚婈稳住身形,咬了咬唇飞快做了决定。 她将和离书取出放至桌案,沉声道,“立刻出府,雁和去放消息,我与摄政王已和离,从此与王府再无半点瓜葛!” 雁和眼眸沉了沉,刚应下是,便听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王妃要与本王和离,本王答应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VIP]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楚婈犹如被点了穴一般,顿时动弹不得半分。 他都听到了! 花鸢几人默默的退出了寝殿,殿内只剩二人相对而立。 对上傅珩薄怒的眼眸,楚婈下意识握紧拳头。 他生气了。 是气她自作主张和离,还是气她欺瞒他。 对视半晌,楚婈心虚的垂首。 红唇轻咬,一时手足无措。 她就知道她不能见到他,一看到他她就舍不得走了。 傅珩确实是生了气,她宁愿与他撇清干系也不愿对他说出真相。 可看到楚婈如此不安的模样,心中那点愠怒瞬间便消散了。 果决凌厉的摄政王,再一次对心爱的人妥协了。 傅珩深深叹了口气,走近楚婈拉起她的手,将她紧握的十指轻轻掰开。 “和离,本王不同意,现在不同意,将来也不会同意。” 楚婈抬头定定望着傅珩,眼尾泛起微红。 他竟不责怪她么。 “夫妻本为一体,不论何事我们都该一起面对才是。”傅珩轻轻抚着楚婈的发丝,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婈儿在这个时候将本王推开,可是要本王背上那不忠不义的骂名。” “我...” “婈儿。”傅珩低头将下巴磕在香软的发丝上,“传言是我做的。” 楚婈一惊,想要抬头却被傅珩紧紧抱着,只得气急败坏道,“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救楚府,也为了本王的私心。”傅珩轻声道。 “王爷!” “从此以后,我们夫妻一体,共同面对。”傅珩说完还轻笑了声,“如此,婈儿总不能再狠心抛下我一走了之吧。” 楚婈又气又动容,忍不住捏了把他的手臂,带着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会背上造反的罪名!” “知道啊。”傅珩毫不在意道,“本王不惧。” “他们信本王便好,不信,本王就是造了反又如何?” 楚婈,“...” 良久后,楚婈喃喃道了句,“如此,我就是那红颜祸水了。” “婈儿担得起这祸水之名。” 楚婈,“...” “这不是什么好话。” 傅珩低声一笑,“无妨,本王陪婈儿一起做祸水。” 你若清白,我不敢染上半点尘埃,你若不清白,我抛了这一身清名陪你便是。 楚婈咬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还是顺着眼角落入傅珩胸膛,浸湿了紫色的华服。 此生能遇见你,得你万般回护宠爱,是我莫大的荣幸与骄傲。 “本王初见婈儿时,惊为天人,暗道世间竟还有不比本王逊色之容颜。”傅珩的手指在楚婈三千青丝上缠绕,语气低沉,带着让人难以抵抗的魅惑,“原来,婈儿竟是贺若国师之后。” 楚婈身子一僵,瞪圆双眼,他知道了! “贺若国师九天神君之姿,不论是气度还是容颜,都凌驾于俗世众生之上,沈大小姐乃当时京中第一美人,作为他们的后人,婈儿理该有这般绝世之容。” 傅珩语调轻缓,带着些调侃之意。 仿若对楚婈的身份并没有感到意外,亦没有因楚婈的隐瞒而生气。 楚婈却是震的半晌都没回过神。 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知道的,还知道些什么。 “父王弥留前留下遗言,若有幸遇上国师之女,令本王务必护其周全。”傅珩放开楚婈,捏着楚婈的下巴,嗓音低沉道,“婈儿差点让本王违背了父王遗命,该如何处罚才好?” 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傅珩,楚婈的思绪完全被扰乱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她应该有许多话要问才是。 不,应是傅珩有许多话要问她才是! “婈儿觉得我好看吗?” 楚婈泪眼朦胧的望着傅珩,茫然的点了点头。 “婈儿好看,我也好看,那我们的孩子必然也会很好看。”傅珩低头靠近楚婈,在她的唇边轻轻印下一吻,“不然,就罚婈儿给本王生个小世子或者小郡主,可好?” 楚婈,“?”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带进了纱帐,万千言语也被淹没在唇齿之间。 沉沦的那一刻,楚婈不合时宜的想,雷霆暴雨即将来临,他们竟还有兴致被翻红浪,真是担得起祸水之名。 花鸢几人听得里头的动静,皆红了脸颊。 恰此时,原青峦疾步而来,“王爷何在?” 花鸢见他神色严肃,迎上去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太子带着禁军来了,要带王爷王妃进宫面圣。”原青峦面色稍缓,语气不自知的柔和了不少。 “王爷可在寝殿?” 花鸢眼神闪烁,轻咳了声朝后头指了指,“在。” “但是...要等等。” 原青峦皱眉,事态如此紧急为何还要等? 随后,里头传来一声轻吟,原青峦身子一僵。 二人四目相对,同时慌忙的挪开视线,脸颊也染上了诡异的红霞。 “那..那个,我,我去前殿等。” 原青峦磕磕巴巴撂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了,走的飞快,活像后头有人追似的。 雁和清和对视一眼,似是幡然领悟了什么,上前一左一右立在花鸢身旁。 “花鸢姑娘,人都走远了。” 花鸢这才收回视线,不自然的瞪了二人一眼,“谁,谁看他了。” “啧啧啧,什么时候的事啊。” “真是没想到,原侍卫这颗铁树竟然也会开花。” 花鸢脸更红了,“你们别胡说,我们什么都没有!” “喔,什么都没有啊。”雁和拉长声音道,“那又不代表以后没有什么,对吧清和。” 清和抿唇,拽了拽花鸢的衣袖,“花鸢姑娘,说说呗,是怎么让原侍卫这颗铁树开了花的。” 话音刚落,便见原已经离开的原青峦去而复返,恰好将清和这话收入耳中。 花鸢的脸顿时红了个彻底,甚至不敢去直视原青峦。 “不,不是你听到的这样,我...” “军营送了消息过来,第一时间禀报王爷。”原青鸾正着面色平静的说完,便又径自折身离开。。 然那张看似泰然的面下,心跳早已紊乱。 花鸢瞪了眼清和雁和,任她们如何追问,硬是没再吭声。 她说的本就是实话,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不过就是去雪山结伴而行,不过就是她重伤他对她多有照顾,不过就是……就是她途中因伤口发烧昏迷不醒时,他给她上了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嗯,再无其他! _ 东宫。 李云徵立在殿外望向远处,那双原本灵动不羁的桃花眼中,多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殿下。”纸砚拿了披风给他披上,轻声道,“外头风寒,殿下还是进屋吧。” 李云徵眼眸微垂,良久后才道,“那位去摄政王府的嬷嬷如今何在。” 纸砚忙道,“殿下放心,已经按规矩还乡。” “没有纰漏?” “没有。” 李云徵眉头微凝,没有纰漏,那么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 当初去摄政王府查王婶婶的嬷嬷被他收买了,只在摄政王府门口稍加逗留后便回了宫,并禀报王婶婶背上并无凤凰花。 这事他做的干净,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摄政王府。 今日的传言到底是谁做的! “殿下可是在忧心摄政王?”纸砚道。 李云徵抬眸,拢了拢衣袖,“王叔有何可忧心的。” 哪怕是出了这样的事,他相信王叔也自有办法应对。 不对! 李云徵眼神一紧。 他忽略了一件事。 王叔就算眼下还不知王婶婶的身份,但王婶婶背上的凤凰花,王叔不可能不知。 如今楚府身陷囹圄,想要解救楚府,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 良久后,李云徵唇角轻勾。 倒是他多虑了。 王叔岂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除非他自己乐意。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VIP] 京中紧绷的气氛因凤凰花现摄政王府达到了顶端,但凡嗅觉稍微灵敏的一下朝便闭门不出,生怕被这场祸端殃及。 韩明齐负手立在廊下,望着摄政王府的方向,忧心忡忡。 他知她来了京城,嫁进了摄政王府,为此他当时既安心又担心。 担心她的身份在京城太过危险,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而安心的是摄政王权势滔天,若真心待她,就算事发或许也能护她性命。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且还在京中情势如此复杂的时候。 天子时日无多,太子与忠王明争暗斗,朝堂上党羽之争更是无比激烈。 而摄政王持中立之势,为两方人马所忌惮,她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暴露,对摄政王府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知摄政王可有法子应对。 “大人,太孙殿下来了。” 韩明齐一怔,“太孙殿下?” 太孙殿下纨绔之名他自是知晓,且他们之间并无过多交集,太孙殿下在此时来找他是为何。 不待韩明齐想出个所以然,便见一明朗少年手持折扇,披着淡蓝色披风踱步而来。 “韩大人。” 韩明齐忙拱手行礼,“见过太孙殿下,不知太孙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 客气话还未说完,手肘便被一把折扇托起,“是本太孙不请自来,韩大人无需多礼。” 韩明齐忙谢了恩,抬头却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双眼。 眼神分明是清澈见底,可不知为何,他竟从里头瞧见了一股暗幽。 这…不太像是纨绔该有的笑意。 韩明齐心神一怔,试探道,“不知太孙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李云徵见他这般会察言观色,唇角的笑容更深了,“要事倒没有,只是有桩事要请韩大人帮个小忙。” 韩明齐眼皮子一跳,“太孙殿下吩咐,臣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李云徵收起折扇轻轻拍在手心,唇角的笑容逐渐消散,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本太孙要你必须做到!” 对上那双幽深沉寂的双眼,韩明齐心神大震,这位竟一直在藏拙! 这时候的韩明齐终于明白,李云徵所谓的小事,恐怕并非真的小事。 韩明齐拱手正色道,“太孙殿下请吩咐。” “韩大人做这顺天府尹二十年有余了吧。” 韩明齐,“是。” “想必韩大人必有不少挚交好友,或是亲信,且对京城各处应该也了若指掌。”李徵漫不经心道。 李云徵说的缓慢,韩明齐却听的心惊肉跳。 他做了二十余年的顺天府尹,哪能听不出李徵的言外之意。 不待韩明齐出声,李云徵又转了话题,“韩大人看清眼前的局势了么。” 韩明齐此时已屏气凝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臣不敢妄言。” 李云徵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说,轻笑了声,看向他,“韩大人如今不敢妄言,可想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父王得知韩大人是假意投靠,韩大人觉得以父王的性子,会如何。” 李云徵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叫韩明齐心神大乱。 “臣不明白太孙殿下所说何意。” “去年九月,韩大人给洬江楚府寄了一封信,收信的是…”李云徵看着韩明齐僵硬的身子,靠近他轻声道,“楚二小姐。” “如此,韩大人敢妄言了么?” 韩明齐此时已是惊恐万分。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件事竟会被太孙殿下得知! “韩大人不仅是个聪明人,也是位有情有义的挚友,若贺若国师泉下有知,定不会后悔交韩大人这个朋友。” 听到这里,韩明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震惊的望着李云徵,难道,婈儿身份暴露竟是他所为! “韩大人不必害怕,本太孙知道的远比这多的多,若本太孙有意为难,此事早就已东窗事发了。”李云徵看穿了韩明齐的想法,转头看向摄政王府的方向。 “本太孙要韩大人做的事很简单。” 韩明齐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徵。 他到底是从何得知婈儿的身份,又是何时知道的。 眼下以此来威胁他,又是想要做什么。 “皇祖父时日已无多,韩大人觉得父王与忠王谁能打赢这场仗。” 韩明齐身子一僵,“臣不敢妄侧。” “父王与忠王都是一类人,明着宽厚仁慈,实则手段狠辣,戾气太重,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视百姓性命如草芥。”李云徵仿若没看见韩明齐因惊恐而瞪大的双眼,自顾自道,“温和的外壳一但撕破,便是面目狰狞。” 李云徵偏头定定看着韩明齐,沉声道,“云宋有王叔坐镇,边界暂且安定,缺的是一位治世明理的君主,韩大人真的觉得,他们二人合适吗?” 李云徵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韩明齐瞳孔放大,心跳如雷。 太孙竟然,意在龙椅! “而于私,父王当年明哲保身,弃了挚友挚爱,眼睁睁看着沈府惨死,且东宫亦参与了那场追杀案。”李云徵垂眸,看不清眼底的颜色,“如今,她回来报仇了。” “王叔那般爱她疼她,定然是要护她到底,韩大人觉得,父王与摄政王相争,谁能赢。” 韩明齐明白李徵的意思后,失声道,“摄政王无意那个位子。” 李云徵,“哦?” “韩大人这般了解王叔?” 韩明齐一滞,不是他太了解摄政王,而是他太了解雪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摄政王很像雪央,都是一样心怀天下,却无意俗世功名。 “本太孙当然知道王叔无意,可是,他总要护着他心爱的人啊。”李云徵眼神微柔,“他不会舍得让王婶婶受半分委屈的。” “所以,为了王婶婶,就是反了又如何。” “太孙殿下慎言。”韩明齐惊恐道。 “十余年前,贺若族眼睁睁看着贺若少主被全天下追杀,十多年后的今天,韩大人觉得,他们还会袖手旁观吗。”李云徵唇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韩大人应该知道,贺若族于云宋是怎样的存在,他们可是云宋最后的底牌啊,若他们全族出动,再加上摄政王府,韩大人觉得云宋谁人是他们的对手。” “父王看不清可我看的清,云宋有王叔,可保边界数十年太平。”李云徵沉声道,“有贺若族在,云宋可屹立不倒。” “这么好做的选择,皇祖父与父王却偏偏要毁掉。”李云徵摇头叹息,“多可惜啊。” 韩明齐此时已说不出半句话。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这是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可偏偏只有眼前的少年看明白了。 不,天子与太子不是看不明白,而是他们贪心过重,且生性多疑,他们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贺若族的人已经下山了,我敢保证,若朝廷对王婶婶下手,他们必定会反击,介时,云宋必将大乱。” “我要你做的就是,一旦皇祖父驾鹤西去,你必倾生平所有能力拥我夺得皇位。”李云徵看向韩明齐,一字一句道,“只有我做了天子,这一切方可迎刃而解。” “否则,一旦朝廷与贺若族摄政王府开战,必将生灵涂炭!” 韩明齐望着李徵久久不语。 他心里很清楚,少年说的很对,摄政王是云宋的战神,可保云宋一时安宁,贺若族是云宋最强大的后盾,可保云宋屹立不倒。 李氏若还想要这云宋江山,便不该与他们为敌。 可偏偏天子与太子被猪油蒙了心,一心要与这两方势力对立。 李云徵瞧着韩明齐这神情,皱了皱眉,“韩大人这是什么表情,是觉得李氏很蠢?” 说完,也不等韩明齐回答,便道,“好在本太孙是个聪明人,没让李氏一蠢蠢一窝。” 韩明齐,“……” “本太孙言尽于此,韩大人好生考量。” 李云徵理了理披风,看着外头零散落下的雪花,顺手将披风上的帽子给自己戴上,“不过韩大人没有多久时间考虑了,皇祖父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韩明齐朝李云徵离开的方向,端端行了一礼,直到李徵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他才直起身子。 京城第一纨绔。 言不符实啊。 韩明齐转身瞧着飘下的雪山,许久后才勾唇一笑,但愿,他是李氏的福星,保得住李氏的天下,也但愿他是云宋百姓的救赎,免去这一场血腥之战。 多年后,看着云宋的太平盛世,韩明齐无比庆幸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大概是他平生最能吹捧的第二件事吧,第一件,是与那位如神君般的贺若国师做了挚友。 _ 楚婈背上的凤凰花被公之于众,楚府解了一时之难,摄政王府便陷入了生死存亡之际。 傅珩执意将楚婈留在王府,随着太子进了宫,天子看他的眼神与从前大不一样。 结果不出乎傅珩的意料,天子言只要将楚婈交出来,摄政王府便依旧是摄政王府。 傅珩果断的拒绝了。 “臣绝无谋反之意,若皇上相信,臣可带婈儿隐居山野再不出世。” 天子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揉了揉眉心放傅珩离开了。 可傅珩明白,他们不会允许婈儿活着。 帝王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哪怕那传言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傅珩与楚婈商议过后,便公开了楚婈的身份。 短短半日。 楚婈便是贺若国师之后贺若婈,传遍了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傅珩再次被宣进了宫中。 这一次,天子沉默了许久道,“看在珩儿的份上,只要贺若婈将朝廷的藏宝图归还,朕可饶她一命,就是沈府那小丫头,朕亦可赦免。” 傅珩眼神一暗,心中失望至极。 他已从婈儿处得知,那藏宝图本就是贺若族所有,天子却能理直气壮说是朝廷之物,还因此害死了贺若国师,当真是厚颜至极! 这就是他傅家几代忠心的天家么! 他要效忠是能治理云宋的明君,而不是私心作祟害死臣子的君王。 他们不配!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进入尾声啦~啦啦啦。 贤王写错了,已经改成忠王了。 第82章 [VIP] 傅珩两次进宫,皆以双方不愉收场。 午时,傅珩前脚才刚回府,王府外的禁卫军便又多了一层,并传来旨意,交出皇家藏宝图前,任何人不得离开王府,包括傅珩。 花鸢当即气的要进皇宫杀了那皇帝老儿,还是原青鸾眼疾手快将人拉住,“宫中不比他处,守卫很是森严,你武功再强也难敌千军万马。” 这话说的倒不假,就算是傅珩楚婈,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杀了宫中层层禁卫军。 花鸢瞥了眼被原青鸾拉着的手臂,眼神闪烁,樱唇微抿,气焰顿时消散了不少。 原青鸾这才注意到不妥,忙收回手,“抱歉,一世情急。” 花鸢闻言翻了个白眼儿,下意识小声嘟囔了句,“当初脱我衣裳也没见你说抱歉。” 然她忘了,殿中人除了阿叶清和外,都有着深厚的内力。 哪怕是极为小声的嘟囔,也落入了他们耳中。 那一瞬,满殿震惊。 傅珩楚婈盯着花鸢半晌,又极其复杂的看向原青鸾。 他们何时开始的,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花鸢才察觉出不对劲,灵动的双眼里霎时现了慌乱,“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见众人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神情,花鸢急忙解释,“我回雪山路途中晕倒,恰被原公子所救,他只是给我上药而已……仅此而已,真的!” 傅珩楚婈对视了一眼,又几乎同时望向原青鸾,语气淡淡,“当真?” 原青鸾垂眸,抬手抱拳道,“确是如此。” 傅珩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是吗,没有点儿别的?” 端正如原青鸾,怎会因一时情急去拉姑娘的手臂,且殿中有这么多人,怎就轮到他去拉了。 不过,情急二字,怕也是不假。 原青鸾无奈的看向傅珩,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后,又不自然的挪开视线。 半晌后,他拱手正色道,“虽事出有因,但已于姑娘名声有损,属下会负责。” 傅珩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想如何负责。” 原青鸾,“…” “王爷,眼下情况紧急,不适合谈儿女情长。” “无妨。”傅珩漫不经心道,“本王都不急,你急什么。” “况且,谁同你谈儿女情长了,这不是同你在谈怎么对花鸢姑娘负责么,怎就情长了,莫非……你们二人当真有些别的。” “没有!”花鸢涨红了一张脸,嗔了眼原青鸾道,“王爷莫要听他胡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不需要他负责。” 楚婈瞧着姑娘绯红的脸颊,眼里闪过一丝兴味,遂朝原青鸾道,“原侍卫想如何负责。” 花鸢闻言急的跺脚,“表姐!” 谁要他这个憨憨负责了! 原青鸾沉默片刻,正色回道,“待京中事了,属下便去雪山提亲。” 花鸢顿时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傅珩楚婈仿若没看见花鸢跳脚的模样,二人认真思考片刻,各自道。 “聘礼便无需担忧,我早已为梦洲备好了。” “花鸢师父已到京城,我或许可做这中间人。” 花鸢,“…?” 她并没有同意啊,怎就开始谈论聘礼了。 中间人,那不就是媒人? “表姐!” 花鸢气急败坏的看向楚婈。 殿内顿时传来一阵轻笑,就连傅珩眼尾都染了愉悦的笑意,原本紧绷的气氛也因此缓解了不少。 楚婈见花鸢连脖子都有了红晕,便出声解围,“此事便依花鸢的意思,容后再议。” “好,听婈儿的。”傅珩温声道。 花鸢眨眨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那便商议眼下该如何。”傅珩正了面色道。 提起此事,各人面上都严肃了几分。 “莫说我当真不知藏宝图下落,就是知道,也不能交给天家。” 楚婈缓声道,“雪山亲传弟子未堂已送过信来,此藏宝图乃贺若族世代相传,也是云宋的根基,以备有朝一日再次遇上百年前的大战,可解云宋之危急。” 若是交给了天家,虽说也是世代流传,但谁能保证它们能在国库中存放到云宋真正需要的那一日。 况且,她是真的不知藏宝图下落。 傅珩抬手覆在楚婈的手背,“婈儿说的对,就算知晓藏宝图的下落,也绝不能交。” 一旦国库充盈,天子必将懈怠,真金白银也有挥霍一空的时候。 “可皇上下了死令,如今该要如何?”原青鸾皱眉道。 傅珩微微眯起眼,“一时半会儿,他们还不敢动本王。” 这话倒不是傅珩自负,这些年云宋重文轻武,武将甚少,能拉出去威震一方的,也只有一个傅珩。 换句话说,傅珩就是云宋的定海神针,不到万不得已,天家不敢动他。 再者,若贸然对摄政王府动手,一旦傅珩起兵反抗,朝廷除了派千军万马外,无人能与傅珩抗衡,况且,傅珩手中还握着半块兵权。 所以,这也是天子为何没有直接让人抓人的缘由。 当然,天子是极其后悔当初的赐婚的。 不论楚婈嫁给谁,都不如傅珩这般棘手。 “王爷,属下该作何准备。”殿内安静半晌后,原青鸾沉声道。 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两不相让,最后多半是要兵戎相见了。 只是如此一来,王爷造反的名声就彻底落实了。 “等。”傅珩淡声道。 原青鸾一愣,“等?” 等什么。 楚婈却是很快明了,微微凝眉,“王爷的意思是,等他们出手。” 明着不行,那就得下暗手。 傅珩,“嗯,这两日王府必定不太平。” “梦洲,你去吩咐管家,将府中不会武功的全部从暗道撤离,换上会武功的。” 原青鸾,“小厮尚可用军中人代替,可侍女……” 若王府突然少了很多侍女,必会惹来疑心。 雁和福至心灵,道,“小姐,我们培养的人里,有些姑娘。” 傅珩一愣,转头看向楚婈。 她果然还暗中养了人。 楚婈眼神闪了闪,朝傅珩勾起一抹笑容,“王爷觉得可行?” 笑意中带着些微的心虚。 傅珩忍不住弯了唇角,“婈儿的人,我自然放心。” “梦洲带着雁和去将人接进来。” “是。”原青鸾应下后,便同雁和出了门,只雁和路过花鸢身边时,漾起一抹笑将人一把拉住,“花鸢姑娘一道吧。” 花鸢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雁和径直拉出了门,但到底没有拒绝,只故作姿态嗔了雁和一眼。 清和阿叶也都各自去帮着遣散人,待人都离开后,楚婈才迎上傅珩的目光,轻轻抿唇,乖巧的眨了眨眼。 “我不是有意瞒你,只事发突然,还来不及说。” 傅珩挑眉,“哦?” “婈儿留下和离书那日,不就是将他们当成了后盾?” 楚婈唇角漾起一抹假笑。 这事是过不去了是么。 好吧,是她的错,她不狡辩就是。 “当日的惩罚还没有兑现,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回寝殿吧。”傅珩温声道。 楚婈看了眼外头,虽下着雪,但天还亮得很。 她脸颊一红,青天白日的,未免太过羞人,“时辰还早,我还不困。” 傅珩却站起身,俯视着楚婈,“婈儿是要自己走,还是我抱着走。” 楚婈,“…” 楚婈轻咳,扯起一抹僵硬的笑,“我自己走,自己走。” 芙蓉暖帐,一刻值千金。 大概谁也想不到,摄政王府这般岌岌可危时,摄政王却还沉浸于温柔乡吧。 夜色缓缓降临。 临近深夜,楚婈突然睁开眼,傅珩也几乎在同时醒来。 二人眼里闪过锋利的光芒。 竟来的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傅珩:就是贼人打到门前,也要先谈儿女情长! 第83章 [VIP] 夜已入半,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摄政王府打斗声不断。 来者都蒙着面,皆是个中好手,且还不止一路。 击退一批人,很快便又有人潜进来。 好在白日已将王府中人调换,眼下应付起来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人的精力有限,不间断的战斗极其耗费体力,导致后头便是傅珩楚婈亲自出手。 这是傅珩第一次见楚婈动武。 在他都印象中,楚婈柔弱胆小,楚楚动人,最是良善温和,哪怕后来知道她的身份,也依旧想象不出来她杀人时是什么模样。 今夜,他见着了。 红衣如火,剑起血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致命的美。 眉目间淡去温和,剩下的是漠然与锋利。 心中震撼的同时,亦了然。 这才是真正的楚婈,不,这才是贺若婈。 贺若国师的后人,雪山少主,亦是他的摄政王妃。 楚婈趁着空隙瞧一眼傅珩。 看着她杀人如麻,他会生气吗。 然刚好对上傅珩的视线,她竟从他的眼里瞧出了几分骄傲。 骄傲……? 楚婈有些诧异。 她有什么值得让他骄傲的。 傅珩似是窥见了楚婈所想,提剑击退她周围的人,缓缓靠近她。 “婈儿打起架来也很美。” 楚婈,“…” 见他眼眸盛着笑意,不似打趣,楚婈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人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原青鸾无意瞥见这一幕,唇角微抽。 来的是杀人的刺客啊,怎还在这时候谈起情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王府中各处已倒下不少人,然还有新的刺客源源不断。 傅珩的眼里一片灰暗。 这都是他云宋的儿郎啊,如今他们却要拔刀相向,自相残杀,多么的讽刺。 “王爷。”原情况身上已染了不少刺客的血,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倒不是受了多大伤,而是已经麻木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车轮战,没几个人能从容应对,况且还是这种打法。 傅珩闭上眼,片刻后睁眼,“杀。” 从开始他便下了令,能打晕的便不要下死手,可如今看来,他们的不忍却是那些人无所畏惧的底气。 原青鸾眼神也暗了暗,“是。” 随后他气沉丹田,喊道,“王府众人听令,杀!” 得了命令,王府众人眼里都染上一片猩红的杀意。 要不是王爷顾及他们同为云宋儿郎,何必要打的这么束手束脚,可这些人对他们却半分也不留情! 既如此,便怪不得他们下死手了! 恰此时,有一黑衣人自屋顶掠下,看了眼用剑如神的楚婈后,默默加入了战斗。 傅珩只一眼便认出了他,哪怕他蒙着面巾。 景白安。 傅珩勾了勾唇,他倒是愈发看不懂这人了。 不过,他能出手想帮,他领他这份情。 然而后不久,又陆续有四人从天而降。 皆是黑衣蒙面,武功出神入化。 如此一来,场上的形势瞬间被扭转,刺客哪招架得住这种攻势,逐渐生了退意。 傅珩楚婈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解,这是哪里来的帮手? 楚婈无意中回眸,却看见花鸢眼里的星光,她瞬间明了。 他们是雪山的人。 傅珩的目光也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这武功路数有些熟悉,他瞧了半晌终是看出端倪。 他与离桑打过不止一次,还算了解他的招式。 傅珩又看了眼另外几人,他们出手与离桑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是雪山的人。 猜出他们的身份后,傅珩楚婈便没再分心,专注应对眼前的的刺客。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战斗终于停歇了下来。 王府中遍地尸首,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些彩,他们持剑立了半晌,见的确无刺客再来才放松了心神,有累的精疲力竭的,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架,打的真是痛快! 傅珩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景白安。 想来是已经悄然离开了。 傅珩勾唇,这是做好事不留名? 他又看了眼没有离去的四人,正了面色,道,“让人将尸首处理了。” 原青鸾点头,“是。” “不用你动手,吩咐下去后随我到大殿。” 原青鸾愣了愣后,才应下,“是。” 半柱香后,众人在大殿齐聚。 雪山几人也在此时摘下了面巾。 “雪山未堂见过少主,摄政王。” “雪山风来见过少主,摄政王。” “雪山月还见过少主,摄政王。” 离桑立在三人身侧,眨了眨那双狐狸眼,“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大家都这么……熟……了。” 散漫的语调随着未堂的视线逐渐放低,他轻咳了声,执雪山礼,“雪山离桑见过少主,摄政王。” 花鸢眨眨眼,看了眼自家师父,小心翼翼道,“我都这么熟了,少主摄政王都知道我的身份,就不用介绍了……吧。” 然同离桑一样,顷刻间在未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干脆利落的转身执雪山礼,脆声道,“雪山花鸢见过少主,摄政王。” 被这二人一闹,殿内的气氛莫名的轻松了下来。 傅珩看向楚婈,见她不打算开口,便抬手道,“诸位请坐,今夜多谢诸位援手。” 未堂颔首,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营救少主与姑爷,是雪山的职责。” 傅珩挑眉,所以他是被顺手救的。 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殿内随着未堂这句话落,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瞥向楚婈。 半晌后,傅珩接先后受到离桑花鸢的暗示,见二人眼睛都快抽筋了,才轻笑道,“本王听婈儿的意思。” 离桑花鸢收回视线,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儿。 不帮便不帮罢。 妻管严!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下,楚婈终是轻轻抬眸看向未堂,微微颔首。 “多谢诸位出手。” 然楚婈话刚落,便见未堂径直跪下,“弟子不敢当。” 未堂一跪,雪山诸位弟子皆跪了下去。 楚婈,“…” 傅珩垂首喝茶,没做声,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他尊重楚婈的选择,亦不会多加干涉。 直到花鸢第数次抬头泪眼朦胧的望向楚婈时,楚婈才微微叹了口气,“都起来吧。” 花鸢眼珠子一转,忙将自家师父扶起来。 自家师父什么都好,就是太板正,不会转弯。 “我虽承了爹爹的血脉,却没有能力做雪山少主,担起少主的责任,雪山不若从族中选能者居之。” 楚婈轻声道。 她的确没有想要做雪山少主,眼下已是乱成一团,还不知将来是何走向,又如何考量未来之事。 且雪山少主责任重大,绝不可掉以轻心,她自问眼下无法顾及诸多。 谁知未堂听了这话,才刚被花鸢扶起来便又跪了下去,一板一眼道,“少主是唯一的贺若族血脉,若少主不姓贺若,贺若族便不复存在。” 另外几个刚起来,又一同随着未堂跪下。 楚婈颇有些头疼的看着未堂,“你起来,我们好好商量。” 这般跪着,她心里很是不安生。 她未给予雪山半点情,受之有愧。 可偏偏未堂性子执拗,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硬是不肯起身,“如此商量即可。” 楚婈,“你起来,我们再商量。” 未堂,“少主不肯回雪山,定是雪山哪处做的不好,弟子自当请罪。” 楚婈,“并非雪山之过,此乃我之由,我没有能力承担这份责任。” 未堂,“少主没有错。” 楚婈,“…” 这怎么就说不通呢。 离桑眼尾染着笑意,他终于知道为何要未堂师叔来了。 饶是他这般散漫不羁,见着未堂师叔也得规规矩矩,因未堂师叔眼里规矩大过天。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VIP] 贺若血脉继少主之位,是雪山族规里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作为掌管雪山惩戒室的未堂师叔,又岂会摒弃自己的原则。 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维护贺若嫡脉。 更何况,未堂生性执拗,且循规蹈矩,在他眼里,雪山族规大于一切,任何人不得侵犯。 两厢在大殿僵持许久,楚婈终是无奈做了退让,“待此事了,若我还有幸活着,便随你去雪山一趟,介时再议如何。” 未堂眉头微蹙。 师父吩咐他定要用法子将少主带回雪山,少主既亲口应承了他,应不会食言。 “弟子遵少主令。” 见未堂终于起身,楚婈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人实在执拗,很是难应付。 “眼下情况怕是不太平,雪山若插手,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音还未落,却见未堂又要掀袍跪下,楚婈急忙出声阻止,“不许跪。” 未堂动作微滞,而后恭敬颔首,严肃道,“弟子下山时领长老命,只要能护少主安危,雪山不惧与天下为敌。” 楚婈身形一僵,眼神复杂的看着未堂。 看来,如今她说什么他也不会离开的。 殿内又安静了半晌后,楚婈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是。” 见未堂落座,离桑花鸢对视一眼,皆轻轻呼出一口气,大长老果真是英明。 若是他们,怕还要磨好些日子,少主也不一定会同意与他们去雪山。 雪山事物至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眼下最紧急的还是凤凰花一事。 众人闲聊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 “王爷,军营来信,誓死追随王爷。”原青鸾率先道,“军中已整装待发,只等王爷下令。” 下令干什么,原青鸾没说,众人却是清楚的。 眼下这个情景,集结兵马还能为了什么,若不想等死,只能反。 殿内所有的视线都隐隐落在傅珩身上。 他们都明白,若是傅珩想要那个位子,不是不可能,最多不过是背上谋反之名。 不知过了多久,未堂突然出声,语气是一惯的肃正,“雪山贺若族不参与朝廷之争,但,雪山护的是云宋,并非一姓。” 说完,他看向楚婈,顿了顿又道,“雪山不插手俗事,但若殃及我族少主安危,必是不能容。” 言外之意便是,雪山不参与内斗纷争,不论是谁坐在那龙椅上,都与他们无甚牵连,但若那龙椅上的人要伤害少主,他们也不介意出手。 毕竟,泥人尚有三分脾性。 贺若族已因天子的私心陨了一位少主,伤及根本,虽然守护云宋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任由天子继续残害贺若族,必会彻底寒了族人的心。 且,贺若族一但分崩离析,云宋便失去了最后一层护盾。 若是能保云宋长久太平,哪怕是换一位不姓李的天子,也不是不可以。 傅珩听明白了未堂之意。 却久久没做声。 他并不想执掌云宋江山,也不想做帝王。 可眼下,却已逼他至此。 且就算无凤凰花一事,不论是太子顺位继承,还是忠王谋反,他们都不是一位明君。 除此之外…… 傅珩眼眸微抬,少年明朗的笑脸突然闯入他脑海,他手指微屈,细细思量。 小崽子年纪尚幼,虽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好歹苗子是正的,若加以教导…… 或许能担此重任。 若是不听话,吊起来打一顿就是。 想到此,傅珩唇角轻弯。 所幸小崽子没长歪,关键时候拿的出手。 “此事不急。”傅珩缓声道,“大鱼未至,还需静待。” 众人一愣,大鱼? 所指何人。 楚婈却是立即会意,她看了眼未堂,才轻声道,“王爷是说那雪山叛徒?” 未堂闻言猛地抬头。 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怒火。 “王爷可知知晓此人?” 为找这人,他们费了不少功夫,下山前才略微有了他的身份线索,但仍然不能完全确定。 傅珩摇头,“本王只听过只字片语。” 凤凰花出自雪山禁地,外人想要得之,绝无可能,除非那人是贺若族之人。 他后来问过婈儿,婈儿知道的也不多,只晓得是雪山出了叛徒,向天子泄露藏宝图。 且也告诉了他那晚夜探东宫所得知的真相, “本王猜测,那人折腾出这么多事,多半是想借朝廷之手得到藏宝图。”傅珩继续道,“此次传言既是他所为,必是为了找到婈儿,如今婈儿的身份已公之于众,他没有道理不来走这一趟。” 未堂眉头轻皱,片刻后道,“禀少主,那人确实出自雪山,他曾偷入贺若祠堂,瞧见了少主的心命灯,以此得知少主还存活于世。” “心命灯?”傅珩不解的看向未堂。 “心命灯乃是入贺若族的弟子拜师时点的,以心头血加以秘法制成,灯在人在,灯灭,便意味着人已故去。”这并不是什么机密,未堂便如实道,“雪央少主生前送回了少主的心头血,是以少主的心命灯多年前便点在了贺若祠堂。” 此事楚婈是知晓的。 在荔枝庄子里,离桑以蓝蝶确认她的身份后告诉她的。 “原是如此。”傅珩这才明了,为何婈儿的身份会被人窥出。 原是早早确认婈儿尚在人世,再次利用凤凰花逼婈儿现身。 “可查出了他的身份?” 未堂犹豫片刻后,还是如实道,“我下山前查出了些线索,但不太确定。” 说完他便瞧着楚婈不再做声。 明显是在等楚婈的问话。 傅珩偏头看向楚婈,楚婈抿了抿唇,迎上未堂的视线,轻声询问,“可方便仔细说说?” “是。”果然,未堂将事情徐徐道来,“回少主,经多年查证,雪山里并无一人有疑,直到前些日子,才隐约窥见端倪。” “雪央少主曾有一位弟弟,是族长在外游历时捡回来的弃婴,当时,族长与族长夫人生了怜惜之意,便给他冠了贺若姓,取名雪颂,当成亲子养着。”未堂缓缓说着雪山这段封存已久的过往,“此子自小聪颖,不仅得族长族长夫人疼爱,连族中人也对他怜爱有加,且都尊称他一声二公子。” “然他自己并不知晓,他不是族长族长夫人亲生,不知何时开始,他便嫉妒雪央少主,也为自己感到不公。”未堂,“同是族长之子,他只能是公子,而雪央少主却是少族长,嫉妒的种子在心里发芽,直到得知雪央少主即将入朝任十年国师后,便彻底爆发了。” “也就在那时,雪颂公子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震惊羞愧与不甘下与族长起了冲突,后失手伤了族长,扬长而去,从那以后再没回过雪山。” “族长本就受过伤,雪颂公子那一击引发族长旧疾,又因心有郁结,没过多久族长便病逝了,夫人也随族长而去。” 未堂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后来雪央少主出事,族中人都未曾往雪颂公子处想,直到前些日子,我在雪山脚下捡到一块玉佩,大长老认出是雪颂公子之物,才猜想当时至雪山祠堂的人,是否就是雪颂公子。” 未堂说完,大殿内一片安静。 谁也没想到,贺若族竟还有这样一桩过往。 楚婈回忆起那日在东宫见到的黑衣人,听声音,应与爹爹差不多年纪。 难道,真的会是他么。 “你可识得他?” 未堂回,“回少主,弟子入雪山时,雪颂公子还年幼,长成后亦见过数次,虽如今已多年不见,若见着,应也能认出来。” 又是一片沉寂后,傅珩淡声道,“是与不是,很快便能见分晓。” 楚婈紧紧攥着手指,她有预感,所有的真相很快便要浮出水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VIP] 那神秘的黑衣人并没有让众人等的太久,就在当夜,他如期而至。 楚婈与他交过手,清楚他的实力,若论单打独斗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所以府内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能群殴的,又何必单挑呢。 是以,黑衣人脚刚沾地,外殿便亮起火把。 傅珩楚婈并肩而立,未堂离桑花鸢等人成圆形将黑衣人围在中间。 黑衣人似是没料到会是这个场面,当下楞了片刻才阴笑了声,“这是...在等我?” 他的的视线一一扫过,在未堂的面上稍作停留。 未堂的眼神也在那一瞬变的很是复杂。 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却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楚婈将未堂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里已是明了。 她转头看向黑衣人,目光清冷,声音淡漠,“贺若雪颂?”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黑衣人身形一怔,朝楚婈看去。 似是没想到他的身份会被楚婈叫破。 见黑衣人的神色,众人心里也都了然。 他竟当真是那位被族长捡回去的养子。 “是你说的?”黑衣人再次看向未堂,那些陈年旧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恰未堂便是知情者之一。 如此,也算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楚婈虽然已经猜到,但听他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脸色还是沉了几分。 不待未堂开口,楚婈便捏紧手中的剑,沉声道,“当年,贺若族拥有藏宝图可是你泄露给天子的?” 她无心与他过多周旋,只想知道当年的一切是否是他谋划。 贺若雪颂倒也承认的爽快。 他笑了几声,扯下面巾,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不愧是师兄的血脉,倒也不算笨。” “你猜的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若要报仇我随时奉陪,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楚婈眼神一暗,剑锋一转朝贺若雪颂攻去。 她性子向来沉稳,可一想到眼前这人是那一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她便无法忍耐。 她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婈儿!” 傅珩想也没想便抽过一旁侍卫的剑跟着迎了上去。 他记得婈儿说过那夜遇见的便是这人,还因此受了重伤,他自不放心婈儿一人迎战。 贺若雪颂避开两人的进攻,阴暗的眸子里盛着不屑的笑容,“怎么,要以多欺少?” 楚婈傅珩却是连只字片语都不愿与他多说,手上的攻势越发凌厉,招招致命。 贺若雪颂再是武功高强,也难敌这二人联手,不久,便隐约落了下风。 而在场的其他人,看着这场高手对决,皆是心惊不已。 虽然昨夜他们已见过傅珩楚婈二人动手,但因那些刺客皆是云宋儿郎,便手下留情未尽全力。 远没有眼下这般骇人。 傅珩乃云宋战神,早已闻名天下,然当亲眼见着却更让人震撼。 可最让他们震惊的却是楚婈。 平素分外柔软的女子,武力却甚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未堂的眼里有激动的光芒,他从没想到,少主的武功已至这般出神入化,与雪央少主竟已不相上下。 只他不知,楚婈那一身雄厚的内力,本就源于贺若雪央。 几人想要帮忙的心思歇了下来。 这二人联手,可谓天下难逢敌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贺若雪颂身上已添了好几道伤口,楚婈眼里的怒火也逐渐消退。 傅珩见差不多了,一剑击退贺若雪颂后,停止了进攻。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随着傅珩出声,楚婈也停了下来。 她知道刚刚是她太过冲动,哪怕今夜杀了贺若雪颂,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局。 想要破局,关键还在于贺若雪颂。 贺若雪颂用拇指擦去唇角的血迹,眼神阴狠至极,“那又如何,想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从他看见未堂开始,他便明白今夜是中了圈套。 想要从楚婈身上拿到藏宝图,几乎没有可能。 “若本王所料不错,你今夜来,是想要藏宝图?”相比贺若雪颂的恼怒,傅珩要淡然的多。 贺若雪颂盯着傅珩,并未作答。 而是等着傅珩接下来的话。 “你已不属于贺若族,藏宝图与你无半点干系。”傅珩冷声道。 贺若雪颂眼神一紧,猛地看向楚婈,“所以,藏宝图果然在你手中。” 楚婈挪开目光,不耐去看他。 而她的沉默,显然已是给出了答案。 贺若雪颂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和势在必得的坚定,“看来,我没有白费这些功夫。” 只要确保藏宝图在她手中,他便一定能找机会夺来。 然傅珩下一句话却直接断了他的念想,“明日早朝,婈儿便会将藏宝图交于天子,你若想要,自可明日去夺,至于你们最后谁能成为它的主人,便不是我们所关心的。” 贺若雪颂眉头一皱,似是不敢相信的看向楚婈,“你要将藏宝图交给朝廷?” 楚婈轻垂眼眸,不置可否。 然她的态度却激怒了贺若雪颂。 “你父亲当年宁死也不愿交出藏宝图,你倒好,竟要如此轻易的将它交给朝廷,你对得起你的父亲么!” 楚婈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又被她隐藏,“你不配提起爹爹。” 若不是他,爹爹娘亲何止于惨死崖底。 如今竟还有脸指责于她! “你是为了这个男人才愿意将藏宝图交给朝廷吧。”贺若雪颂看了眼傅珩,眼里尽是轻蔑,“我是不配,但你也不配做贺若族的少主,哼,贺若雪央的血脉,不过如此!” 楚婈不耐与他纠缠,转过脸不再看他。 多看他一眼,她都怕控制不住心头的恨意,将他杀之而后快! “你若今夜不想离开,本王便如你所愿。”傅珩沉下脸,抬起手中剑直指贺若雪颂。 贺若雪颂自知打不过,狠狠瞪了眼楚婈后,终是不甘的离开了。 明日交给朝廷,哼,他倒要看看朝中谁能从他面前拿到藏宝图! 贺若雪颂走后,众人沉默了良久。 傅珩走近楚婈,将她手中的剑取下,交给一旁的花鸢。 “婈儿放心,明日便是他的死期。” 楚婈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而其他人却面带诧异的看着二人,最后还是未堂先开口,“少主,你真要将藏宝图交给朝廷?” 离桑花鸢却面面相觑。 少主不是不知道藏宝图的下落么? 楚婈睁眼看向略显焦急的未堂。 她知道藏宝图于贺若族的重要性,可是... “我并不知藏宝图在何处。” 爹爹从未交给她什么藏宝图,她也从未见过。 未堂闻言更是诧异,“那少主刚刚?” 楚婈勾唇,“不如此,又怎能让当年的惨案真相大白。”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傅珩看向楚婈,二人视线相对,默契一笑。 “婈儿与本王当真是心有灵犀。” 其他人见此皆是一脸茫然,片刻后才听傅珩缓声解惑,“明日早朝,他必会去抢夺藏宝图,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当年的真相。” “可是,我们并没有藏宝图啊。”花鸢似懂非懂的皱眉道。 “我们说没有,谁信呢。”傅珩轻笑,“朝廷不信,贺若雪颂也不信。” “既然他们都觉得藏宝图在婈儿手中,那我们便以藏宝图为饵,钓出当年的真相。”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他二人都在演戏。 “你们何时商量的计策。”离桑挑眉,“怎也不同我们透露透露,就不怕我们坏了你们的计划。” 傅珩唇角的笑意增大,语气颇有几分自得,“谁说我与婈儿商量过,这个计划本王也是在贺若雪颂来前才想到的。” 众人一愣,刚刚二人默契的配合可不像是没有商量过的。 “本王与婈儿心有灵犀,怎么,羡慕么。”傅珩揽着楚婈的腰,很是骄傲的笑道。 众人,“...” 楚婈嗔了他一眼,却没有推开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道,“既然有此计划,为何刚开始不阻止我杀他。” “那不是得让婈儿先出出气么。”傅珩轻飘飘的道。 楚婈闻言心中似是淌过一阵热流,暖道了心坎里。 众人极有默契的偏过头。 啧啧啧,真酸! “行了,既然王爷已经有了主意,我便先回府了,免得沅儿担忧。”离桑懒得看二人腻腻歪歪,撂下一句话便欲离开王府,却被傅珩唤住。 “明日还要请诸位相助,离公子可否留步,一同商议明日的计划。” 离桑,“...” 他对上傅珩似笑非笑的双眼,气不打一处来。 他倒是能与少主恩恩爱爱,自己可好几天没有碰过沅儿了! 感受到未堂的视线,离桑叹了口气,认命的前往大殿,“行,商议吧!” 看来,今夜又见不着沅儿了。 夜色渐深,众人商议结束时天边已见了鱼白。 离早朝将近。 众人皆知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便就着椅子浅寐片刻养精蓄锐。 而此时王府的屋顶上,却坐着一个人。 发丝染了露气,似是在此地坐了许久。 直到天色快要大亮,殿中众人纷纷起身时,他才离开。 “他走了。” 未堂立在殿中,看着那处屋顶轻声道了句。 傅珩抬了抬眼眸,面色不显。 从他来时他们便察觉了,是他示意他们只当不知便是。 昨夜他们的谈话,想必他也都听见了。 就是不知,他会在今日作何选择。 原青峦已给宫中去信,言今日早朝,摄政王携摄政王妃入朝交出藏宝图。 宫中自是应允了,是以,待众人出府时,禁卫军未加阻拦,反而是一路跟着他们进了宫。 除了原青峦与花鸢,其余人都是着了王府侍从或是丫头的衣裳随行,若表明身份,必会惹来天子猜疑和防备,于今日计划无益。 花鸢的短刃被扣下了,月还的鞭子也被搜了去。 就连风来的伤药也都没能幸免。 天子明显是在防着他们。 亦或者,是没有打算放他们活着出来。 众人对此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们就算手无寸铁,照眼下的情况,天子也留不住他们! 况且,他们今日可不全然是去打架的。 他们是去同天子讲道理的。 如果讲不通,那便...换个能听得懂人话的天子! 傅珩楚婈携众人入朝堂时,文武百官已候多时。 天子皇后稳坐高位,太子忠王与其他王爷,也都一个不落,连京城最大的纨绔太孙也破天荒的站在了队伍中。 傅珩唇角一弯,来的倒是齐全。 其实除了傅珩楚婈外,天子是不愿意让其他人入殿的,只是傅珩执意要带侍从,否则便不交藏宝图,天子只得退让。 况且,宫中禁卫森严,不过几个侍从,天子并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是多几个来送死的罢了。 傅珩楚婈并肩而立,并未对天子行跪拜之礼。 这一举动自然惹来天子不快。 李谌玉便也不介意落井下石,“摄政王好大的威风,见了天子竟也不跪。” 傅珩淡淡瞥了他一眼。 似是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李谌玉被这般轻视,脸色气的铁青。 他猜的果然不错,傅珩从来都未对他这个储君有过半点敬重! 的确,傅珩从未看得上李谌玉。 以往不过是因他储君的身份,对他有所期望,也希望能点醒他。 可...烂泥扶不上墙! 年初,为了挣功勋堵住悠悠众口,李谌玉带兵前往边关止乱。 短短两月,凯旋而归,云宋上下皆知,太子以计谋打赢了那场仗,配得上储君之位,却不知,那场战争不过是表面光鲜,实则牺牲了近万人性命! 原本是没有必要做出这般大的牺牲,一切不过是李谌玉急功心切,将云宋儿郎的性命当成了踏脚石! “摄政王果然是有谋反之心!”李谌玉气不过,直接给傅珩按上了谋反的罪名。 傅珩这才正眼瞧了他,“太子殿下是希望本王谋反?” “那这藏宝图,本王还有必要交么?” “太子!”天子听得藏宝图,终于开了口训斥李谌玉,“休要胡言!” 就算傅珩不能留,也得先将藏宝图拿到手里才是,太子还是沉不住气。 受制于人,李谌玉重重甩下袖子,不再吭声。 待拿到藏宝图,他定要傅珩出不了宫! “皇上曾言,只要交出藏宝图,便可任本王带婈儿安然离京,亦赦免沈府幼女的罪责,可还当真?”傅珩看向天子,淡声道。 天子眯起眼,半晌才道,“朕是说过这话。” 那时,他确实未对傅珩起杀心,可眼下,他却留不得他了。 念着老安平王护驾有功,他才给了傅珩权势。 可如今,当年的孤儿长大了,不听话了,想要篡夺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便没有必要再留着他。 “归还藏宝图,交还半块军令,朕留你们一命。” 天子淡淡道。 他早已布置周全,只要一拿到这两样东西,便杀无赦! 他们今日,必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傅珩心中又何尝不清楚天子所想。 这一路上他便已观察过,所有出口守卫森严,此刻的殿外更是埋伏了弓箭手,就连锦衣卫都尽数出动了。 天子根本没有想过让他活着离开。 “如此,便多谢皇上。”傅珩说完从怀中取出半块军令,又看向楚婈,“婈儿。” 楚婈垂眸乖顺的取出一块羊皮卷,瞧成色,年份已久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块羊皮卷上,这便是惹来无数觊觎的藏宝图么。 天子浑浊的眼里也冒了星光。 他终还是得到它了! “呈上来!” 天子坐直身子,已有些迫不及待。 近侍连忙上前,欲接过二人手中之物。 然就在那一刻,变故徒生!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雪衣男子,一掌击杀了两个近侍,伸手便要抢楚婈手中的羊皮卷。 好在傅珩楚婈二人反应快,楚婈快速收回羊皮卷,傅珩亦及时击退了来人,这才没让他得逞。 二人盯着来人,心中大定。 果然,他还是来了! 他若不来,今日这场戏,可唱不下去。 “来者何人,大胆!”李谌玉最先反应过来,朝贺若雪颂大喝一声。 贺若雪颂瞥了眼太子,突而笑道,“太子殿下不识得我,太子妃殿下可与我是老相识了。”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这老相识的意思,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不过认识的久远,往大了说... 光瞧来人那张俊美的脸和出尘的气质,便很难不让人多想。 且比起有着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高下立见。 有官员陆续瞧向太子,眼神分外复杂。 这是戴帽子了? 李谌玉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气的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请太子妃!” 他竟不知,她何时与旁的男子成为了老相识! 贺若雪颂像是丝毫不知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人,他旁若无人的看向楚婈,眼神凌厉,“你竟真的要将贺若族的东西交给朝廷!” 文武百官还未从他刚刚的话里缓过来,却又被这话震的惊愕无比。 藏宝图不是朝廷的么,怎么成了贺若族的? 楚婈手指微屈,她正在想如何引他自爆身份,说出旧年真相,他却自己先开了个口子,“此物不是朝廷所有,怎成了贺若族之物?” 楚婈这话可谓是问出了文武百官的心声。 当年那事,朝中老臣皆都知情,他们亦曾怀疑过此事,贺若国师那般出尘不染的人,怎会一朝落了凡尘,不仅与凤凰花女苟且,且还偷了朝廷的藏宝图。 有人深信不疑,但更多的人却觉事情有异,可天子下旨,他们只得装作不知。 作者有话说: 还有加更 第86章 [VIP] 文武百官聚精会神,等着贺若雪颂说出答案。 而天子皇后,却已经变了脸色。 文武百官不认得这人,可他们认得! “尔等何人,竟在此处胡言乱语!”皇后沉声叱道,“来人,将此妖言惑众之人拿下!” 贺若雪颂听了这话,笑的更是邪魅,“喲,多年不见,皇后娘娘不认识在下了。” 话落,大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仅与太子妃殿下是老相识,竟还识得皇后娘娘! “皇上,该不会连您也不记得在下了吧。” 贺若雪颂自进殿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眼下听人说还与皇上是旧识,众臣终是不敢再抬手窥探。 李谌玉却有些疑惑的望向天子皇后。 父皇母后竟然也识得他? 天子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那事之后他派过数次杀手想要将他灭口,可都无功而返,不是打不过,而是连人都寻不到,他还以为这人已经销声匿迹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过去他竟在此时冒了出来。 “若是皇上皇后不记得在下也无妨,毕竟都过去十余年了。”贺若雪颂随意摆了摆手,不待天子皇后作何反应,便朝楚婈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手中的藏宝图本就是属于贺若族?” 楚婈微微蹙眉,没有作声,可却让贺若雪颂以为她当真不知。 是以,他冷笑了笑,“原来你竟不知内情,不怪得肯交出藏宝图。” 言罢,贺若雪颂古怪的看了眼侍从打扮的未堂,“怎么,这么大的事,雪山的人没告诉你么?” 楚婈也跟着看向未堂,眼里带着询问和疑惑。 却见未堂微微垂首,隐有心虚之意。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贺若雪颂眼中,贺若雪颂在幼年时,曾与未堂交好,对未堂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他不会撒谎,也从来没撒过谎。 瞧他这神情,便是真的没有将此事告诉贺若婈。 “贺若婈,你听清楚了!”不论雪山为何不说,他都不会允许藏宝图落入旁人之手,贺若雪颂朝楚婈冷声道,“你手中的东西,是属于极北之地贺若族之物,那是贺若族代代相传的隗宝,并非什么皇家之物!” “你的父亲就没告诉过你么!” 此言一出,大殿再次噤若寒蝉。 若那藏宝图是贺若族的,当年天子为何要说是贺若国师盗了皇家的? “休要胡言!世人皆知,是贺若国师盗了皇家之物,怎到你嘴里,它便成了贺若一族的!”有一老臣突然大声呵斥道。 楚婈瞥了那老臣一眼,而后悄然看向傅珩,见他轻轻点头,她便知此人应是傅珩的人。 天子皇后则是狠狠瞪了眼那老臣。 不会说话便闭嘴! 然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贺若雪颂闻言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头大笑了几声,才道,“皇帝老儿还真是不要脸。” “当年皇家为了得到贺若雪央手中的藏宝图,给人按上谋反与盗窃皇家之物的罪名,逼的人家破人亡,如今却还大言不惭的说藏宝图是皇家之物,偏天下还信以为真,真真是可笑之极!” 说罢,贺若雪颂猛地看向楚婈,“此乃贺若一族隗宝,你还要交给朝廷么!” 楚婈此时哪会答他的话,她神情呆滞的看着他,似是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颤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 “父亲娘亲是皇家逼死的?” 贺若雪颂见她这副受到万千打击的模样,便信以为真,心中大快,他最喜欢看人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和崩溃的神情,尤其她还是贺若雪央的女儿。 “当然不是真的,贺若雪央向来不喜名利,不贪功名,竟还当真有人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楚婈双眼逐渐泛红,情绪骤然失控,她猛地靠近贺若雪颂,傅珩反应极快的将她拉住,却见楚婈泪眼朦胧盯着贺若雪颂,声音嘶哑,“你说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当真是被冤枉的?” 贺若雪颂看了眼她手中的羊皮卷,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倒也不是不可以。” 话未说透,意思却很明显。 楚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羊皮卷,咬了咬唇径直递过去,“只要你说出事实情,我便将它给你!” 贺若雪颂心中一喜,正要伸手去拿,却见傅珩飞快拦住楚婈,“婈儿,叫他说完再给不迟。” 楚婈六神无主的望向傅珩,脸上挂着泪水,瞧着格外惹人怜惜。 傅珩将楚婈半拥在怀里,取过楚婈手中的羊皮卷,朝贺若雪颂道。 “本王一言九鼎,只要你说出当年真相,它就是你的。” 天子见情况愈发不可控制,眼神愈发阴暗,“大胆贼人,休要造谣,来人,将...” “皇上!”楚婈双眼猩红的打断天子,声音沙哑的质问,“皇上为何不让他说,可是在心虚。” 不待天子开口,楚婈边抽泣边诉说着心中的委屈,“当年我们一家三口四下逃亡,不论躲在哪处都有杀手,我们一家风餐露宿,过着居无定所凄惨无比的日子,没了吃食,便以山中野果为食,冬日没有能挡寒凉的衣物,爹爹便以内力为我和娘亲驱寒,生病了,也不能看大夫,只有爹爹去漫山遍野的采草药治病,我原以为是爹爹有错在先,我们遭这些罪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谁,今朝为赎爹爹之罪,才欲将藏宝图交还给朝廷,可若这一切都不是爹爹的过错,爹爹是被冤枉的,那我们受的罪又算什么!” 楚婈在傅珩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气,虽是演戏,可想起那些日子她便难受至极,控诉中自然就带着情真意切。 叫人瞧着,心疼不已。 “我今日只想求一个真相,若当真是爹爹过错,我愿意为父赎罪,以命来还,可若爹爹是愿望的,我必要为爹爹讨一个公道!” 楚婈哭的没了力气,软软倒在傅珩怀中。 傅珩温柔的揽着她,面色极其阴沉。 他想过当年他们过的定不会好,可真正听得那场景仍是心疼不已。 他最崇拜的贺若国师,那如神君般的人,竟曾被逼过着那般凄凉的日子。 且一想到婈儿便是在这种条件下长大,傅珩便恨不得提剑砍了那些贪心的罪魁祸首。 而文武百官看着被摄政王揽在怀里楚楚可怜的孤女,心中不自觉的生了怜惜。 本该举世无双的人,却过着那般凄苦的日子,着实让人唏嘘。 而他们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或许,当年那场悲剧,真的另有内情。 天子身体本就不大好,被如此一激,便承受不住,顿时咳嗽不止。 皇后忙替天子顺着背,一边厉声朝李谌玉道,“太子,还不将贼人拿下!” 而后她又看向楚婈,“大胆,朝堂之上逼迫天子,按罪挡诛,来人…” “本王看谁敢!”傅珩冷声打断皇后,看了眼闯入朝堂的禁卫军,“本王的人,尔等谁敢动!” 对比天子,禁卫军着实更怕傅珩。 但天子毕竟是天子,他们不敢不从。 可又没人敢当着傅珩的面放肆,一时间,朝堂上便僵持了下来。 天子见此,心中大骇。 他瞪了眼李谌玉,没用的东西,竟让一个外姓人在朝中立了这般大的威望。 这时候的天子全然忘了,当初可是他为了制衡太子的野心,亲自选了傅珩为摄政王的。 “锦衣卫何在!”天子强撑着起身,厉声道。 很快,景白安便带人入了大殿。 “臣拜见皇上。” 作者有话说: 还有加更 第87章 [VIP] 锦衣卫直属天子,除天子外不必听命于任何人。 “将朝上之人尽数拿下!”天子命令道。 多年前的真相决不能公之于众,藏宝图既已现,只要将这些人都杀了,它自然就是属于他的! 然半晌过去,底下竟毫无动静。 天子眼神凌厉的看向景白安,“锦衣卫指挥使!” 李谌玉也看向景白安,厉声道,“还不动手!” 在李谌玉的意识里,景白安已是他的人。 当初他从傅珩手中救他一命,景白安便已然归属于他。 又是片刻的沉寂后,殿中的气氛骤然变了味道。 文武百官纷纷看向景白安。 锦衣卫指挥使这是何意。 天子的眼神愈发凌厉起来,连声音都带着些嘶哑,“锦衣卫指挥使还不听令!” 可景白安依旧垂首立着,默不作声。 这时,贺若雪颂终是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偏向谁,皇上莫不是看不出来。” 话落,众臣皆惊。 他们当然看出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这是站在摄政王一方了! 此时,众臣才幡然醒悟,莫不是京中的天要变了。 “朝堂之事与我无关,可莫要浪费我时间了。”贺若雪颂不耐的看向楚婈,道,“不就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么,我说就是。” 天子急的又大咳不止,可贺若雪颂却充耳不闻,“此事,该从何处讲起呢。” 恰此时,太子妃踏进殿内。 贺若雪颂轻笑一声,“那便从最初说起吧。” 太子妃被突然传进大殿,还不知发生何事,可当她看见贺若雪颂时,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不待她说些什么,却听那人直接将那段秘密尽数道来。 且第一句话就让太子妃面色大变。 “当年,太子妃殿下倾慕贺若雪央。” 众臣此时已有些恍惚,不是他们承受能力弱,实则是这人每句话都能将让人无比惊愕。 “可贺若国师却钟情于沈府大小姐,此事被太子妃知晓,自是万千嫉恨恼怒,偏那时沈府大小姐又是内定的太子妃,太子妃心中便更是嫉妒了。” 贺若雪颂对太子妃惨白的脸色恍若未见,“恰此时,太子妃得到了一种毒,此毒药名唤凤凰花,乃是雪山禁地之物,中此毒药者,背上会长出栩栩如生的凤凰花。” 此时殿内,抽气声一片。 众臣各个瞪圆了双眼。 合着那凤凰花并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中了毒药。 李谌玉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 “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太子妃得不到贺若雪央,便欲抢太子妃之位,她给沈大小姐下了毒,又放出凤凰花开的传言,待沈大小姐毒发时,再泄露沈大小姐背上有凤凰花的消息,介时,沈府白嫩岌岌可危,太子不敢背上谋反的罪名,在大选之日放弃沈大小姐选了杨氏为太子妃。” 太子妃身形僵硬,腿脚已开始发软。 这人到底是发什么疯,跑来当着文武百官咬她! “依你所言,并没有什么得凤凰花者得天下的事?”此时,韩明齐突然站了出来,沉声问道。 “当然。”贺若雪颂嘲讽的哧了声,“这不过就是一个陷害沈府的计谋而已,偏偏世人却信以为真。” “你是何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我们为何要信你所言!”韩明齐继续道。 贺若雪颂笑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凤凰花的毒药就是我给太子妃的,你们爱信不信。” 众臣纷纷朝太子妃看去。 若说刚刚他们还有所怀疑贺若雪颂话里的真实性,可听得这话后,他们便已经信了九分。 毕竟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你们是不是很震惊,可是,真相还远不止如此呢。”贺若雪颂瞧着众臣惊讶诧异的神色,兴致愈发高昂,“贺若雪央本就钟情于沈大小姐,而沈大小姐虽对此毫不知情,却早已对贺若雪央芳心暗许,然她明白她已是内定太子妃,为了不给家族和贺若雪央惹来麻烦,她便选择将这段情埋在心底。” “可谁知在大选日前会出了这事,贺若雪央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大小姐陷入水火之中,他知道凤凰花的来由,便请命前往沈府说是替沈大小姐诊脉,实则是欲用国师的身份为沈大小姐证明清白。” “然后头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贺若雪颂抬头瞧着面色铁青的天子,继续道,“贺若雪央至沈府后,与沈大小姐无媒苟合。” 楚婈听到这里,紧紧攥住了拳头。 这便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贺若雪央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在沈府做出这样的事呢。”贺若雪颂嘲讽的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他中了别人的计。” “皇上,您说是吗?” 天子气的双眼圆瞪,指着贺若雪颂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众人都晓得,天子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能撑到现在,不过是用那些丹药吊着命。 如今被这一激,身子更是撑不住了。 众臣心思各异的望向天子,这人口中的别人,是否就是天子。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贺若雪颂想起当年的事,眼里竟有些兴奋,那是他唯一一次赢了贺若雪央,“贺若雪央救人心切,并未注意到沈大小姐的闺房里早就被下了药,那所谓的无媒苟合不过是皇上皇后的一场阴谋罢了。” “你休要胡言!”李谌玉最先沉不住气,指着贺若雪颂怒斥道。 “我是不是胡言,太子殿下不若问问您的好父皇好母后。”贺若雪颂不怒反笑,“太子殿下此时是不是觉得不甘呢,明明可以娶得心爱之人,却被旁人设计失了缘分,而心爱之人更是被自己的父皇母后送入了别的男人床上。” 李谌玉红了双眼,望向上位的天子皇后,无声的求证。 可在见到皇后脸上阴狠慌乱的神情时,他浑身似是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如被雷击动弹不得半分。 竟是真的吗? 不,不可能! 父皇也就罢了,母后最是清楚他对阿音的情愫,她不可能这么做,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对,没有理由! “父皇母后没有理由这么做,此事怎能听你一人之言!” 贺若雪颂挑眉,嘶了声,“太子殿下这就说错了,皇上皇后自然是有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皇上在此时得知了贺若雪央手里有藏宝图,为了得到贺若族的藏宝图,皇上便吩咐皇后让人在沈府下药,将贺若雪央牵连进凤凰花的舆论中。” “如此一来,贺若雪央便自身难保,彼时恰好他十年之期快至,便求娶了沈大小姐,欲带她回雪山,可皇上又怎能这么轻易放他走,在大婚当日,皇上便派了暗卫命贺若雪央交出藏宝图,贺若雪央自是不肯,皇上大怒,便以谋反罪为要挟,可皇上没想到,贺若雪央为保住藏宝图会带着沈大小姐连夜出京。” “为了保全沈府,贺若雪央便叫沈大人连夜进宫递消息,以大义灭亲之计来使皇上饶过沈府,皇上得知后自然怒极,便利用凤凰花的童谣给贺若雪央按上了谋反的罪名,又为了能正大光明的夺宝,便谎称贺若雪央盗了皇家藏宝图。”贺若雪颂脸上带着痛快的笑容,“我可从来没见贺若雪央栽过跟头,那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我倒真是没想到,我就赢了他那一回,便让他丢了性命。” “所有的真相便是如此。”贺若雪颂看向傅珩手中的羊皮卷,“摄政王一言九鼎,当不会食言吧。” 不待傅珩开口,却又听韩明齐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贺若雪颂不耐的看向他,“我说你这糟老头子怎地如此烦人。” “要证据是吧?我就是证据!” “凤凰花出自我手,也是我向皇上告密贺若雪央有藏宝图,皇后在沈府下的药也是我带来的,否则就凭你们那些药,贺若雪央又怎会发现不了。” 贺若雪颂说罢看向天子皇后,“我说的对不对,皇上皇后心中自是有数。” 韩明齐看了楚婈一眼,而后又道,“你是何人,又为何要这么做!” 贺若雪颂已极为不耐,瞥了眼傅珩手中的羊皮卷,皱眉道,“自然是因为我欲借皇上之手拿到贺若雪央手中的藏宝图,可谁知皇帝老儿这般无用,得我如此相助都没能夺到藏宝图。” “你们既然这般好奇我的身份,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贺若雪颂盯着傅珩手中的羊皮卷,见他恰好低头看下楚婈,他眼神一紧,道,“我便是贺若雪央的弟弟,贺若雪颂。” 话刚落,贺若雪颂便突地提气窜到傅珩身边,趁傅珩不备抢过了羊皮卷。 傅珩抬头时,贺若雪颂已飞身离他数步之遥。 “兜兜转转,这东西还是到了我手中!”贺若雪颂仰头大笑了几声,飞身离去。 有了藏宝图,他便成了这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什么雪山贺若族,什么云宋国师,他都不稀罕。 就凭那宝藏,他便能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贺若雪颂一离开,大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天子指着殿外,大咳不止,“追...” 意思显而易见,是让人去追贺若雪颂。 禁卫军统领看了眼傅珩,心中有了计较。 与其在这与这阎王对峙,还不如去追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人。 “微臣领命!” 禁卫军统领溜的极快。 而此时,贺若雪颂也没能安然离开。 天子早就做了完全部署,今日的皇宫,只许进不许出。 贺若雪颂刚下大殿台阶,便有箭雨蜂拥而至。 外头战斗激烈,大殿内却静若寒蝉。 不知过了多久吗,楚婈才似是刚醒过神,不可置信的看向天子皇后,“他刚刚所言,可是真的?” “当真是皇上觊觎我贺若族宝物,才逼的爹爹娘亲惨死!” 天子此时已经咳了血,哪还能说出半个字,只皇后传了太医给天子诊脉后,便瞪着楚婈,气急道,“那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疯子,他的话岂能信!” 傅珩却在这时突然出声,“他不是疯子,也并非来历不明。” 皇后眯起眼,意有所指道,“怎么,摄政王识得他。” 意思很明显,是想要将今日之事栽赃给傅珩,说一切是他所筹划。 傅珩唇边挂起一丝冷笑,直接戳穿了皇后,“到了这种时候,皇后还在想着如何撇清干系。” 后不待皇后再狡辩,傅珩继续道,“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自由人断定。” 李谌玉猛地抬头,阴狠道,“谁!” 就在这短短几刻,他已看清了眼下局势。 那人说的多半都是真的,若如此,父皇的罪名便是洗不掉了。 若无人知晓还好,可今日文武百官皆在,此事揭不过去。 所以,若能将父皇当年所为之事落实,那么父皇必是要退位让贤,他便可名正言顺坐上龙椅! 且这真相,也让他伤够了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事竟是他身边所有人谋划而成。 以至于他错失挚爱挚友! 李谌玉淡淡看向太子妃,眼里满是杀意。 一切便是因她而起! 他断然不会让她好过。 太子妃对上李谌玉的目光后,心神一震。 她最清楚他的手段,他今日是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完了。 太子妃双腿一软,径直跌落在地,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傅珩转头看向未堂,未堂颔首几步上前,声音生硬道,“他的确是雪央少主的弟弟,只是并无血缘关系,贺若雪颂乃是族长在外捡回的弃婴。” “雪山禁地,也的确有凤凰花,与他所说一致。” 众臣不明的看向未堂,韩明齐代众臣问出了心中疑惑,“敢问,阁下是?” 未堂微微凝眉,迟疑片刻后,用内力震碎外头侍从的衣裳,露了里头那一身单薄的雪衣。 与此同时,离桑几人也都震碎了外衣。 “雪山二长老浮崖亲传二弟子,未堂。” “身后四人皆为雪山长老嫡传弟子。” 外头还飘着雪,殿中隐有寒风袭来,饶是武官都着了棉衣在里头,而那白衣胜雪的几人,却只着单薄的白衣立在殿中,不惧半点寒凉。 身姿挺拔,容貌无双,如世外仙人。 符合雪山弟子皆绝色的传言。 此时不止文武百官大骇,连皇后都变了脸色,片刻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先发制人,“雪山弟子不可轻易涉朝堂,尔等今日是要作何!” 未堂负手,面色不变道,“此次下山,未堂一为替雪央少主讨一个公道,二为护我雪山现任贺若少主。” 皇后唇角动了动,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措辞。 “天子因私心害雪央少主惨死在外,如今真相大白,还请天子还贺若一族一个公道。”未堂看向几近昏迷的天子,不紧不慢道。 而天子听了这话,不知是气的,还是想要逃避,竟生生晕了过去。 “来人啊,还不快扶皇上回寝殿。”皇后急忙喊道,而后又冲未堂厉声道,“好一个雪山贺若族,你们今日是要将皇上逼死才罢休么!”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着实让人吃不消。 可她面前站着的是贺若族掌管惩戒室的堂主,断不会被这般胁迫。 “皇上早已至大限,存活至今不过是用丹药续命,在下担不起皇后所说的罪名。”未堂不疾不徐道,“再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能逼死我族雪央少主,少主夫人,我便不能来讨命么。” “就算是一命还一命,光天子一命也不足以抵消我族少主与少主夫人惨死,当年之事皇后娘娘亦有参与,若以皇后娘娘一命抵我少主夫人一命也是理所应当。”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却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云宋律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大事化小倒也罢了,可如今挡着文武百官的面,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李谌玉便是在此时站了出来。 他朝未堂微微颔首,正色道,“此事我必会给雪山一个交代,烦请堂主静候佳音。” 李谌玉已经想好概要如何了断此事。 当年的事是父皇母后犯下的错事,与他并无半点干系,且此时也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得罪贺若族。 父皇已至大限,逝者已逝,也算是偿了命,待他即位便替贺若雪央正名,想来雪山介时也无话可说。 可他还是低估了未堂。 “如此,本堂主便就在此地静候太子殿下佳音。”未堂沉声道。 当年,这些人将雪央少主逼成那般惨境,今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 否则旁人还真当雪山好欺负。 当然,未堂今日此举,也是听楚婈之命而为。 楚婈认不认雪山少主的身份另说,只光凭着贺若族背负的使命,便不能让旁人轻视了贺若一族。 他们是为了护云宋而生,自然也该有着属于他们的荣誉和地位,若轻易叫人觊觎,贺若族又如何立世。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VIP] 未堂执意要当下论个是非,便是当场驳了李谌玉的颜面。 作为储君,在文武百官面前失了颜面,李谌玉心中自是怒意滔天。 可眼下父皇的过错已公之于众,他只能暂且压下怒火。 只还不待他再要说什么,却见楚婈已抹净眼泪,目光灼灼,“不止父亲的冤屈,还有外祖父的冤案,也一并请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花鸢也在此时上前,取出怀中一方血书,“此乃家父临终前写下的诉状,请太子殿下过目。” 这是师父在进宫前交给她的,之前不提,是因为时候未到。 李谌玉见着那方血书,眉心微蹙。 竟是他亲写的诉状么。 半晌后,李谌玉接过血书,看完后脸上隐有几分复杂。 这的确是他的字迹。 “既是有冤屈,孤自会彻查。” 沈府有没有冤屈李谌玉比谁都清楚。 彼时的李谌玉正值年少,心中还有着些少年气,待挚友也实打实的有过几分真心,是以当时没少为沈府的案子奔波,然最终那份年轻气盛还是没有敌过私心。 他查出来那些线索时,沈府已经判了罪。 他清楚就算最后他查出真相,父皇也一样容不下沈府,且那时,他也因此事失了父皇的心。 若再失去杨府的支持,他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李谌玉仿若没有感受到百官中那一道灼热的视线,他淡漠的看向太子妃。 当初他没得选,如今,也没得选。 只不同的是,如今的选择是得他心的。 李谌玉没有半分不舍,便唤人将太子妃收押,并下令重审沈府治水一案。 文武百官下意识看向队列中的杨氏官员,心知盛极一时的杨氏怕是要就此没落了。 当年沈府的案子,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沈大人最是清廉,怎么做那贪污之事。 案发后天子甚至都没怎么查便定了罪,不外乎就是那背后之人的做法恰好如了天子的意。 如今沈府孤女归来递上诉状,背后有摄政王,雪山贺若族,想来这案子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李谌玉此时也已经做好了打算放弃杨府。 父皇恐怕撑不过几日了,介时他便拿出父皇的罪己诏顺位登基,快刀斩乱麻将这些事处理了,给雪山一个交代,他这个皇位也算是坐稳了,且还会落得一个贤名。 可惜,李谌玉还来不及实现这个计划。 天子就已经病危了。 “太子殿下,不好了,皇上病危。” 随着天子回寝殿的太医急急忙忙而来,匍匐在地颤着声音道。 文武百官脸色俱是一变。 这天就变的这么快么。 李谌玉也是神色一僵,迟疑片刻便忙要去寝殿。 他得在父皇驾崩前拿到父皇的罪己诏! 而他没注意到忠王业已有了动作。 傅珩瞥了眼从殿中溜走的太监,只做不知。 然就在此刻,天子近侍匆忙而来,阻止了太子前往天子寝殿。 “皇上口谕,宣云亲王觐见。” 太监尖细的声音落下,众人错愕过后便也觉得理所应当。 云亲王乃天子幼弟,因被天子忌惮,硬是没有被放去封地,而是留在了眼皮子底下看着。 此时,天子病危,临了想见一见幼弟,倒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一想到父皇前两日也在念叨着要见云王叔,心中便稍安。 应当只是临终见一面,不会出什么岔子。 而他因太过心急,却没注意到天子近侍不动声色的朝队列中的少年微微颔首。 天子病危,众臣自是不能在此时离去。 傅珩楚婈也都安静的候着。 此事虽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但也并不影响计划。 且有益无害。 在众人的心思各异下,云亲王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急急接进了宫中。 云亲王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只醉心花草,已不涉朝堂多年。 大殿中的气氛愈发沉寂,朝臣的心也紧紧绷着。 而殿外贺若雪颂仍旧未能脱身。 未堂早在传出天子病危时便出了大殿,说是清理门户。 李谌玉明白他是要去作何,自然没有拦着。 风来月还也跟着出去了。 雪山叛徒,必不能留!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子寝殿中依旧没有动静。 更没有宣太子忠王觐见,其他几位王爷更不必说。 两人的神情也愈发阴沉了起来。 老子病危,却不宣儿子至病榻,这叫什么事! 传出去怕还以为他们这些儿子有多不孝! 虽然的确是没盼着老头子好,但起码要能堵住悠悠众口,不给人留下话柄。 可最终,他们也没能见上天子最后一面。 “天子驾崩!” 天子近侍扑在大殿上,扯着哭腔喊了声。 众臣一惊,忙齐齐跪下,一片哀呼。 傅珩眉头皱了皱,还是掀袍屈了膝。 即使天子晚年多有糊涂,但也不能磨灭他早年的功勋。 且,他终究是云宋天子。 楚婈刚默默的随着傅珩跪下,云亲王便被人扶着颤颤巍巍而来。 手里捧着一道明黄圣旨。 众人明了,这便是传位圣旨了。 李谌玉心中一喜,态度愈发虔诚。 他期盼了多年,终究是要如愿了! 忠王神色阴郁,眼露凶光。 傅珩眉头微凝,有意无意瞥了眼搀扶云亲王的太监。 天子竟在如此紧要关头还立了传位圣旨。 不论这是给太子的还是忠王的,这道圣旨都是个麻烦。 他得要小崽子名正言顺的坐上去才是。 那太监也在同时朝傅珩看来,冲他轻轻颔首,态度格外恭敬。 面上并无半点难意。 傅珩垂眸,难道,这不是传位圣旨。 随后,云亲王的略显苍老悲哀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孙李云徵德行兼备,品性上佳,必能克承大统,以勤民政,着即皇帝位,钦此。” 随着云亲王的声音落下,大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众臣惊的不知所以。 怎么将皇位传给了皇太孙殿下! 莫不是云亲王看岔了! 但很显然云亲王虽年纪大了,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念错圣旨的地步。 众臣顿时便有意无意的看向李云徵。 心中不住的猜测,皇位怎么就落到了这京中第一纨绔头上。 李谌玉此时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亲王,试图窥出些什么,可云亲王的目光却直直落在李云徵身上,“皇太孙殿下,接旨吧。” 李谌玉回头狠狠看向李云徵。 他千防万防,却没有防住自己的儿子! 李云徵瞪着一双清澈溜圆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云亲王。 好似是真的没有料到皇位竟落到了他手里一般。 只有韩明齐与云亲王不约而同的感叹。 这位的演技,无人能及! 楚婈疑惑的看向傅珩,以为是傅珩从中动了手脚,可却见傅珩亦是眉头紧锁。 二人对视,神色极其复杂。 他们在刚刚那短短一瞬,已经想了许多种法子怎么将李云徵名正言顺的送上皇位,可眼下却都不必了。 还有比传位圣旨更名正言顺的法子么。 那自是没有的。 李云徵终是在韩明齐的提醒下,起身上前接过圣旨。 少年捧着那道明黄,茫然的立着。 虽略显稚嫩,却竟从那道身影里窥见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云亲王颤颤巍巍跪下,高呼一声,“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这才醒神,忙齐齐拜下,“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拜的声音响彻大殿。 有人欢喜有人愁。 忠王瞧着太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他早知这圣旨不会落到他头上,便也没有生出什么期待。 况且,圣旨上写的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总归是要凭实力坐上那个位子! 傅珩盯着李云徵看了又看。 却始终没有瞧出什么端倪。 少年还是那般稚嫩清澈。 只是如今已不再是小殿下,而是当今天子。 各方势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不知所措。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人还未醒神,却见贺若雪颂突然闯进大殿,雪衣上染了些许血迹,头发松散,眼里似盛着血般死死盯着楚婈,咬牙切齿道,“这藏宝图是假的!” 楚婈看了眼随他进来的未堂三人,顿时便明了。 杀人诛心。 大喜之后却是大悲。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崩溃呢。 楚婈面色平静的看着他,半晌后突然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刀,指着贺若雪颂,缓声道, “藏宝图已随着父亲尘封,无人知其下落,且就算在我手中,又怎会给你,你不过是雪山恩将仇报的叛徒,又有什么资格抢藏宝图。” 楚婈翻转刀刃,眼里已满是杀意,“若无你搅弄风云,爹爹娘亲便不会葬身崖底,今日我便为爹爹娘亲报仇,且以贺若少主之名,收回祖父曾赐于你的贺若之姓,从此以后,你与贺若族再无任何瓜葛!” “就算到了地底下,也别再说你是爹爹的弟弟,你不配!” 话落,众人只见刚刚还哭的柔弱不已的女子,此时竟将那刀使的如行云流水。 哪还有半点传言中的羸弱。 众臣大惊之下,望向傅珩。 却见傅珩一脸平静,显然早已知情。 大殿内抽气声不绝于耳。 今日所见所闻,真是让人一生难忘啊。 贺若雪颂与未堂等人打斗许久,又受了不小的伤,加上心态彻底崩塌,此时哪还是楚婈的对手。 楚婈亲手为父母报仇,傅珩自是不会插手,只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生怕她受了半点伤。 不过数十招,贺若雪颂便已无招架之力。 楚婈下手干脆利落,没有给他半点喘气的机会,刀穿过他的胸膛,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VIP] 血溅朝堂,为大不敬。 但此时没人敢言半分,就是最爱谏言的言官也都纷纷垂首噤了声。 傅珩自楚婈手中取出刀递给一旁的侍卫,拿衣袖将她手上的血迹擦净,柔声问, “可伤着哪儿了?” “没有。” 楚婈的语气还带着些许的颤音,十余年了,她终于报了血海深仇。 占据心底深处多年窒息般的压抑,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犹如压在背上的大石终于碎了,整个人突然就轻松了下来。 眼前人温柔的语气,熟悉的清香,让楚婈浑身似是泄了力般,软软扑在了傅珩怀里。 “我报仇了。” 傅珩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在那柔软的发丝上,轻轻嗯了声,“嗯,报仇了。” 一旁的未堂等人,却是眼里冒着星光。 他们没有忽略楚婈那句"以贺若少主之名收回祖父赐予你的贺若之姓"。 所以,少主这是愿意认贺若少主的身份了!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 “恭喜王婶婶,大仇得报。” 一片寂静下,李云徵带着明朗的笑容走至傅珩楚婈身边,微微颔首道。 楚婈整理好情绪,离开傅珩的怀抱,傅珩见她确实无碍,才回眸看向李云徵,少年面上纯净清澈,看不出半点端倪。 二人对视半晌,傅珩才淡声道,“也恭喜皇上,登上九五至尊。” 哪怕没有窥出半缕异常。 傅珩也明白,此事没那么简单。 皇家人,岂有真正心无城府的。 越是纯粹到极致,手段越是高明。 只是不知,他是如何拉拢了云亲王。 李云徵仿若半点也看不出傅珩眼中的复杂,仍是如以往那般明朗的声音道,“多谢王叔,以后,还要向王叔多多请教。” 傅珩唇角一勾,意有所指道,“皇上年少有为,英明无双,何须小王指教。” 傅珩在李云徵面前,向来以长辈自居,也常有点拨教导,何曾以小王自称过。 这是对李云徵有些恼意了。 李云徵眸底微暗。 还是被王叔看出来了。 王叔自来不喜诡计多端之人,日后王叔会讨厌他吗。 李云徵唇角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了解王叔,如同王叔了解他一般,无论他如今怎么掩饰否认,王叔都不会相信,恐还会适得其反。 而他无声的默认,让傅珩眼底更加深沉了几分,半晌后,他后退一步,双手奉上半块兵符,“既新帝已登基,小王再无执掌半壁江山之理,请皇上收回兵权,允许小王辞去摄政王一职。”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摄政王这是何意? 皇上还未及冠,且纨绔了十几年,朝堂之事怕也是两眼一抹黑,若一手执掌江山,定要出大乱子。 唯有李谌玉与忠王眼底闪过一丝阴暗,若无傅珩插手,想要夺得皇位,易如反掌。 只要李云徵同意傅珩请辞,少年天子不足为虑。 李谌玉没有想过放弃,眼看到手的江山落到了自己儿子手里,他这个太子变成了一个笑话,所以,他必会想办法夺回江山,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他绝不会就此放弃。 然李云徵又怎会如了他们的意。 他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傅珩,光芒皆散,低喃道,“王叔可是恼了我?” 李云徵自小爱黏着傅珩,他比谁都清楚,怎样让傅珩心软。 果然,傅珩撞见他眼底那抹委屈失落,挪开了目光。 这一招用了十几年,还没用够么。 “臣不敢。” 而后,李云徵就那么默默的盯着傅珩。 一双大眼湿漉漉的,犹如一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宠物,可怜兮兮的。 楚婈对李云徵的印象很好,也很喜欢那个肆意明朗的小殿下。 眼下瞧少年眼底的期待和小心翼翼,心中不由得微软。 然她明白,这是少年天子的计谋。 他不惜在众臣面前失颜面,也要留住傅珩。 少年初登基,身边虎狼环伺,根基不稳,他需要傅珩的支持。 楚婈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位少年天子不似她肉眼所见那般简单。 他们像极了同一类人。 然即便如此,楚婈还是压下心底的柔软,轻轻挪开视线,这是傅珩的选择,她不能干涉。 就像他从不替她做决定一样。 他们彼此尊重,也毫无理由的支持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傅珩终是直起身子,瞧着少年天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是无法对他狠下心,毕竟是他曾用心教导过的小崽子。 “皇上何苦如此。” 李云徵闻言眼睛一亮,他知道傅珩这是心软了,少年天子大步上前,干脆利落的将傅珩手中的兵符死死摁了回去,“只要王叔肯留下,我就放心了。” 傅珩,“…” 他何时说愿意留下了。 李谌玉此时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儿子的胳膊肘朝外拐的太甚,全然不给他这个老子半分颜面。 “王叔依旧是摄政王。”李云徵仿若看不见李谌玉恨不得将他吃了的眼神,笑道,“此事就这么定…” “皇上!”忠王却突然出声打断李云徵,正气凛然道,“新帝已登基涉政,断没有皇权旁落的道理,就算皇上初时不懂朝政,也还有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姓王继续涉政。” 他有手段对付李谌玉父子,却对傅珩多有忌惮。 若傅珩依旧执掌半壁江山,就算他已有准备,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不到逼不得已,他着实不愿意跟傅珩对上。 此时,忠王一党的官员也终于醒了神,纷纷谏言。 李谌玉一党亦收到信号一同反对。 这些年,朝堂上的官员几乎已成为两派,还有为数不多的人,是只忠于天子。 是以,如此一来,便是大半个朝堂在反对了。 李云徵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其中不乏几代老臣,他这个天子还未坐上龙椅的第一个决定,便遭到了反驳。 也算是他成为天子后的第一个考验。 傅珩眼尾一挑,默不作声的盯着李云徵。 这个考验,小崽子招架的住么。 诡异的安静后,李云徵用那双纯碎的眼神看向只一位忠于天子,且在朝中还算有威信的吏部尚书,道,“冯大人,云宋律例确是如此吗。” 冯大人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忠皇党,如今他已差不多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只朝堂近来多事端,需要一些忠臣坐镇,傅珩便一直压了他的折子。 他也没想到,在衣锦还乡之际,还能亲眼见证天子的更替。 冯大人走出队列,恭敬的朝李云徵一拜,而后才道,“回皇上,云宋律确有此律例,只要新帝年过十六,便可独自掌朝。” 然冯大人心底是希望傅珩继续任摄政王一职的,他知道傅珩没有篡位的心思,否则不会一直压他告老还乡的折子,且云宋若在此时失了摄政王,恐怕会导致江山根基不稳。 大殿上一片寂静。 都在等着看这位还未及冠的新帝如何做决定。 看着那孤身一人立着的少年天子,楚婈的眼神暗了暗。 他再是聪慧无双,也难以初登基便压下群臣。 毕竟十几年的纨绔之名,已经深入人心。 不论是忠王还是太子,都希望他能任人拿捏,且这又何尝不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李云徵静立了许久,才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们认为朝廷不需要摄政王,那你们觉得,朕需要一位老师吗。” “亦或者说,朕能要一位老师吗。” 话落,众臣皆怔住。 反应过来后,慌忙请罪,直言不敢。 谏言是一回事儿,替天子做主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冯大人最先反应过来,砰地跪下道,“回皇上,皇上今未及冠,自然可以有一位帝师。” 李云徵之前不是没有过老师,只这位纨绔本事大得很,硬是凭实力辞了几任老师。 是以到现在,除了教授功课的先生外,李云徵仍没有真正拜过一位老师。 “既如此,那朕拜一位老师应该可以吧。”李云徵笑的明朗灿烂,“你们说王叔做摄政王不合适,那便做帝师吧。” 众臣一滞。 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无法反驳, 见无人出声,李云徵皱了皱眉,不耐道,“难道这也不可以?” “这也不可以,那也不行,朕还当这天子作甚,干脆你们来当好了!” 众臣浑身一震,连忙拜下,“微臣不敢,皇上圣明。” 无法反驳,那便只能同意。 帝师爵位虽更高些,但起码实权不如摄政王。 见众臣不再反对,李云徵又恢复了那张笑脸,“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即刻拟旨,封王叔为帝师。” “微臣遵旨。” 下完旨,李云徵才转头看向傅珩,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问道,“王叔,可以吗。” 傅珩眼皮子跳了跳。 圣旨都下了,才来问他同不同意? 这是仗着他对他的偏心,为所欲为吧。 “王叔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李云徵说完,弯身便拜下,“老师受学生一拜。” 众目睽睽下,傅珩只得抬手将他扶起。 这一扶,便是坐实了帝师的身份。 就在这时,李云徵得寸进尺,“朕未及冠,也不善武,且放眼朝堂,除了老师外,着实找不出第二个能威震四方的战神,是以,朕决定将兵符交给老师,以固云宋江山。” “当然,若有人觉得自己比朕的老师还要厉害的,大可站出来拿这兵符。” 众人,“…” 别说放眼朝堂,放眼天下,能比得过战神傅珩的又有几个。 朝堂上,谁有这么厚脸皮敢站出来。 “既无人比得过老师,那便这么定了。”李云徵眨眨眼,朝傅珩颔首道,“老师既要安内,又要攘外,辛苦老师了。” 傅珩,“…” 众臣,“…” 所以,这与摄政王有什么区别呢。 楚婈抿唇,费了好大功夫才掩下眼底的笑意,倒是她多虑了,能不费一兵半卒从父亲手中抢走皇位的人,岂是会任人欺压的。 到了这时,许多朝臣也反应了过来,这位刚登基的少年天子,恐怕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出了皇宫。 傅珩的脸色才稍霁。 楚婈看的好笑,不由道,“你明是欢喜的,何苦跟皇上摆脸色。” 傅珩哼了声,“小东西骗我多年,如今坐上龙椅了还要利用我,我还气不得了。” “那你不是也心甘情愿给皇上利用?”楚婈瞧得出来,傅珩对李云徵,是用了心的。 若真是铁了心不接兵符,不应帝师,又有谁能奈他何? 傅珩不置可否,握着楚婈的手,好半晌才低喃了声,“若他坦诚些,我自然也是向着他。” 何必装成他喜欢的样子,特意讨好他。 楚婈微微一笑,反握住傅珩的手,“到底是天子。” 她知道,于公,傅珩见到皇上有独当一面之能是很高兴的,高兴云宋即将迎来一位明君。 但于私,傅珩确实是寒了些心。 任谁得知多年围着自己转的单纯小殿下存了利用的心思,大抵都不会高兴的。 可是于公,云宋经不起几番动荡,李云徵任天子是眼下最好的结局。 于私,傅珩不忍看李云徵孤身面对虎狼。 至于李谌玉,他如今恐怕一门心思想要从儿子手里夺得皇位,根本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更何谈相帮。 若是傅珩也不管。 李云徵再是隐忍多计谋,也必要吃些苦头。 所以,傅珩辞摄政王不过也是一时气话。 也或许,是他知道李云徵必会想办法留他。 楚婈越想唇角的笑意越深。 这两人,都太过了解对方。 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所以才都会有恃无恐。 傅珩原还担心楚婈情绪会低落,眼下见她笑意盈盈,才放了些心。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问了句,“婈儿决定回雪山了?” 楚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边的笑意淡了淡,须臾后道,“他们都听见了,岂能反悔。” 这句话说的不轻不重,但楚婈知道,后面马车里的人都能听见。 新帝特意派了宫中马车送他们出宫。 未堂等人在后头的马车里。 果然,楚婈话落,未堂等人紧绷的神色都放松了下来。 半晌后,又听前头传来了傅珩的声音,“等宫中事了,我随婈儿一道去,就是不知雪山认不认我这个姑爷,欢不欢迎我。” “要是长久住下来,会不会惹人厌。” 未堂坐直身体,未加思索便道,“雪山自是欢迎的,帝师住多久都行。” 后头认真严肃的声音传来,楚婈好笑的瞪了眼傅珩,“满意了?” 傅珩凝眉,眼里却勾着笑意,“帝师可不好养,或者,需要我多带些嫁妆?” 未堂此时才明白傅珩是在故意逗他,然他并未生气,反正色道,“雪山养的起姑爷。” 两人的隔空对话,惹得众人纷纷轻笑出声。 花鸢在此时笑着加了句,“师父您别被姑爷骗了,徒儿听雁和姐姐说过,养姑爷特别费银子,为此,雁和姐姐还特意多开了好几家铺子。” 傅珩听了诧异的看向楚婈,他费银子? 刚上任的帝师难得呆滞不解的模样,惹得楚婈笑倒在他怀中。 傅珩虽不明他怎么费银子了,但见楚婈如此开怀,也跟着弯了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却又听未堂板正的声音传来,“我回去便禀明师父,也多开几家铺子。” 话落,众人再次笑成一团。 傅珩抚着楚婈的发丝,唇角挂着柔软的笑意。 也多开几家? 那就说明贺若族在俗世中有生意。 也是,雪山虽不问世事,可贺若族弟子总得要活下去。 在俗世中有些生意不足为奇。 不久后,傅珩在看到贺若族的账簿时,沉默了许久。 布满各国的铺子,够养许多许多个姑爷了。 但,姑爷只能有他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VIP] 三日后,新帝登基,因先帝驾崩,一切礼仪从简,礼成后便有数道折子递往御前,请新帝亲送先帝入皇陵。 先帝生前最疼新帝,临终之际更是越过太子将皇位传给新帝,是以不论怎么看,此请都合情合理,李云徵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他也不会拒绝。 送先帝入皇陵前夜,李云徵一身黑衣悄然出现在摄政王府。 如今傅珩虽已是帝师,但却没有明令撤了摄政王一职位,是以摄政王府依旧是摄政王府。 书房。 李云徵摘下披风帽,朝傅珩恭敬拜下,“老师。” 云宋律例,哪怕是天子,依然是要对老师行礼。 傅珩没避开,端端受了这一礼。 “师母。” 李云徵又朝楚婈拜下,还眨了眨那双狡黠的大眼。 楚婈唇角轻弯,抬手虚扶。 “皇上深夜驾临,不知因何?”都落座后,傅珩才淡声道。 楚婈默默饮着茶,这人明明在此等了半夜,又怎会不知因何。 李云徵故作不知傅珩在等他,而是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老师,我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傅珩抬眸瞥他,“皇上慎言。” “老师,你要救我。”李云徵瘪着嘴,小心翼翼的看着傅珩。 傅珩,“…” 撒娇的功夫又见长了。 傅珩挪开目光,“救不了。” 堂堂天子岂能这般温软,不能惯他这臭毛病! 李云徵双眼一暗,又看向楚婈,“师母。” 楚婈对上他那湿漉漉的双眼,正要开口,却见傅珩朝她看来。 随后,她轻咳一声,垂首默不作声。 安静了半晌后,李云徵才失落的低下头,喃喃道,“明年的明天,大约就是我的祭日了,老师记得给学生多烧些纸钱。” 说罢,却见傅珩仍是无动于衷。 又沉寂了半晌后,李云徵瞪着眼鼓了鼓腮帮子,深吸一口气,突地起身冲到傅珩面前,死死抱着他的双腿,“老师,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傅珩神色一僵,动了动腿,人却抱的更紧了。 “老师,父王和皇叔明日定不会放过我的,他们有好多兵,还有杀手,我什么都没有,明日就只能任人宰割。” 李云徵半坐在地上抱着傅珩的腿,任他如何都死不撒手,只管委屈巴巴的装可怜。 “要是老师都不管我,就没人会管我了。” 李云徵倒也不全是装可怜,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年他故作纨绔藏拙,为了不惹太子起疑,他手上的确没有可用之人。 如今虽有韩明齐等人拥护,可他们无法与势力庞大的太子与忠王对抗。 傅珩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护盾。 不得不说,李云徵真的很聪明,他看得清傅珩无意争天下,所以他才会紧紧抓着傅珩不放。 他知道,只要傅珩愿意站在他身后,他便无后顾之忧。 傅珩几次想要将人甩开都没能成功,他总不可能真的用力将他伤了。 但也不能任天子就这么坐在地上。 傅珩揉了揉眉心,语气颇为无奈,“起来。” “不起!”李云徵撒泼似的将头枕在傅珩腿上,“老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楚婈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看那二人一个肆无忌惮的威胁,一个,无可奈何。 这两日,韩明齐与云亲王先后来过王府,话里话外都在为少年天子铺路,她想,多半是天子授意的。 也因此,他们这才知道天子先前的部署。 她也是因此才得知,云亲王能在生性多疑的先帝手里活下来,与爹爹有莫大的关系。 当年,若不是爹爹点醒云亲王,此时,怕早已没了云亲王府。 韩明齐与爹爹乃挚交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云亲王便是其中之一。 是以,当韩明齐找上云亲王时,云亲王便答应趟了这浑水。 天子买通了先帝身边的一位近侍,这些日子曾有意无意在先帝耳边提起亲人兄长,是以先帝在弥留之际便想起了自己那唯一的幼弟,这才在临终前将人传到了跟前。 至于那遗诏上为何是李云徵的名字,其中内情怕也只有云亲王与当时在先帝寝殿中的晓得了。 少年天子年幼,却已有这等心智,若用在国事上,便是云宋之大幸。 所以,就算今夜天子不来,傅珩也自会护他无虞。 天子对此应也是心知肚明,今夜来这一趟,无非就是来叫傅珩消气的,好消除二人之间的隔阂。 傅珩心里的气顺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果然,不久后只听傅珩轻叹一声,道,“皇上有什么安排。” 李云徵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傅珩,他明白,傅珩这是将之前的事翻篇了。 惊喜之下,少年天子一顿噼里啪啦道,“我得到消息,皇叔已经安排了人在皇陵埋伏,打算让我有去无回。” “父王打算从皇陵回来后就将我软禁,逼我写退位诏书。” 傅珩低头看着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少年天子,轻轻啧了声,“那皇上还真是四面楚歌。” “嗯呐。”李云徵认真的点点头,“他们都欺负我。” 傅珩,“…” 他从没见这过示弱都这么般理直气壮的天子。 “皇上起来说话。” “嗯呢。”李云徵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乖巧的坐回椅子上,期待的看着傅珩。 面对这样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少年,傅珩再想摆脸色,也摆不起来了。 罢了,送佛送到西。 日后总归难以相见,便再惯些时候吧。 傅珩神色微软,缓缓道,“忠王埋伏在皇陵的人,活不过今夜。” 他自查探到忠王将兵养在何处后,便对忠王有了防备,在李云徵进王府前,杨倰便来过了。 此时,应已经入了皇陵。 “明日,我亲自护送皇上回宫,太子的人靠近不了皇上。”傅珩缓声道,“除此之外,皇上便自行做主。” 他能做的只是给他足够的空间,其他的,就不便插手了。 且天子这般心智,也不需要他教。 李云徵自然听出了傅珩的话外之音,他沉默半晌,起身郑重朝傅珩拜下,“多谢老师为我解除后顾之忧,请老师放心,我必会兢兢业业,让云宋步入辉煌盛世。” 傅珩盯着他须臾,才起身将他扶起,“皇上定要谨记今日诺言。” 二人视线相对,少年天子的眼里再无半点平日的散漫,他一字一句道,“必不负老师期望。” 傅珩眼里终于染了笑意。 小崽子真的长大了。 他相信,云宋的江山必能在他手中更加繁荣昌盛。 如此,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时间紧迫,李云徵很快便回了皇宫。 傅珩望着外头的一片漆黑,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楚婈才悄然走到他身旁,轻轻勾起他的手指,“你真打算离开朝堂?” 她原以为他出宫那日所言,不过是随口说说,直到这两日见他连续召见六部老臣,与军中将领,她才恍然明白,他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傅珩转身将她的手反握住,轻轻勾唇,“婈儿可选愿再养我一次?” “这一次,我带着全部身家。” 楚婈抬眸望着他半晌,才靠在他怀中,柔声道,“能带走帝师,是我莫大的荣幸。” 雪山除了每任国师在京十年外,是不能涉足朝堂的,可如今她是贺若族唯一的血脉,她若认祖归宗,便不能留在京中,否则便是破了这百年来的规矩。 所以,楚婈知道,傅珩决定离开朝堂的原因中,一定有她的缘由。 可他却只字不提,是不想让她有半分愧疚。 “日后,我们可游历山川,走遍大江南北,我甚是期待。”傅珩搂着楚婈,眼里盛着点点星光。 楚婈闭着眼,在他怀里轻声应道,“好,我们定要看遍这世间四时美景。”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大结局[VIP] 先帝入皇陵这日,大雪纷飞。 傅珩楚婈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李云徵身边,下銮驾前,傅珩还给李云徵罩了一件白色的兔毛披风,衬的少年面容愈显稚嫩,加上那眼睛里浓浓的哀戚,瞧着甚是惹人怜惜。 目送先帝灵柩入皇陵,待皇陵的石门关上后,众臣脸上的悲悸缓缓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逐渐紧绷的气氛。 朝堂上的人嗅觉都异常敏锐,加上本就有许多参者和知情者,是以,所有人在此时面上皆有沉重与防备。 忠皇党不动声色的靠近天子,无形中将天子紧紧护在了中间。 楚婈壮似随意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一处小山丘,皱了皱眉。 就在李云徵弯腰上銮驾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指天子。 速度很快,劲道也极大 不是寻常人能做的到的,更非寻常人能拦住。 “啊!快!救驾!” 一片慌乱与高呼声中,楚婈拔剑劈开了那支箭,剑锋一转直直朝那隐藏之人刺去。 傅珩将李云徵护在身后,看向负手而立的忠王,二人遥遥对视,杀意四起。 “动手!”随着忠王抬手下令,皇陵周围瞬间涌出杀手无数。 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忠王脸上浮现得意之色。 这些人他已养了数年,个个皆是好手,就朝廷那些禁卫军,远不是对手。 况且,外头还有他养的上万精兵。 然就在那一瞬间,原本该要刺向天子的杀手却将剑尖指向了忠王。 忠王脸上的笑意缓缓僵住。 “你们做什么!” 众人看着这一变故,或茫然,或了然。 一片诡异的沉寂中,从暗处涌出的杀手摘掉面巾,赫然是傅珩手下副将杨凌。 而忠王所以为的杀手,皆是军中人。 忠王愕然的看着杨凌,他不明白他的杀手为何变成了傅珩的人。 “忠王是在找他们吗?”杨凌指了指一个方向,冷声道。 众人随之望去,却见禁卫军从某处抬了许多尸首出来,正是忠王昨夜埋伏的杀手。 与此同时,一黑衣人被重重丢在忠王面前,正是朝天子射出那一箭的高手。 忠王眼神阴郁的看着凌空而来的楚婈,恨的咬牙切齿。 这是他培养出身手最好之人,竟就这么败了。 不等忠王暴怒,便听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忠王谋反,刺杀天子,格杀勿论!” “是!” 除了昨夜埋伏的杀手,忠王所带的人便不多了。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被杨凌带人斩杀。 见忠王不停的看向皇陵外,杨凌突然道,“忠王要等的人应是来不了了。” 忠王一震,愤怒的看向杨凌。 “忠王养在幽明山的兵,已经被拿下了。” 那一刻,忠王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败了! 忠王恨恨的盯着傅珩,眼神似要将他凌迟。 若没有傅珩,他今日绝不会败! 一切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忠王被当场斩杀,皇陵又恢复了平静。 一场谋反便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化解。 护着李云徵上銮驾前,傅珩瞥了眼垂首立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太子,但愿他聪明一些,别自己找死路。 毕竟,是天子的父亲。 然李谌玉还是动手了。 被自己儿子夺走皇位,他必然不会甘心,哪怕明知是拼死一搏,他也不打算放弃。 回宫的路上,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李谌玉安排的还算周密,只可惜傅珩早有准备。 结局显然易见。 奈何李谌玉是天子生父,未免新帝落个不孝的名声,傅珩留了他一命。 至于最后如何处置,已不是他考虑的。 这一天,大雪不断,两场兵变皆以失败告终。 天子也再无后顾之忧,稳坐龙椅。 多年后,众人再想起这日的两场谋反,都不由心有余悸,若是当时没有傅珩,恐怕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便不是当今天子了。 李谌玉最后还是保住了性命,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民,罚至皇陵守墓,终身不得离开。 五日后,李谌玉自尽于皇陵。 他养尊处优,呼风唤雨了半生,又怎过的了皇陵中凄凉孤苦的生活。 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后来,听发现李谌玉遗体的侍卫说起,李谌玉临终前,在地上写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沈府大小姐,另外一个是沈大公子的名讳。 李谌玉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可惜贪恋与私心终是毁了他。 临终之际,他最怀念的,或许还是少年时与心爱之人和挚友鲜衣怒马时。 李云徵得知消息后,沉默了许久。 皇家难有亲情,他自来与父亲不亲近,父亲每日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看他与母亲,母亲对此心有怨念,对他的关心也淡了下来。 “皇上。”纸砚在此时悄然靠近天子。 “办妥了?”李云徵回神,低声道。 “是。”纸砚神色凝重,担忧的看了眼天子,才回禀道,“杨氏走的很安详。” 太子已废黜,自然也就没有了太子妃,且杨府构陷沈府治水案已水落石出,杨大人撤官职,杨府所有人皆已入狱。 除参与当年构陷案者赐了毒酒外,其余人待年后流放千里。 李云徵低低嗯了声,“退下吧。”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时此刻,李云徵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像很苦,好像很疼,也好像空了一块。 可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不能包庇,否则何以安民心,何以治天下。 沈府几百口人命,战场上数千枉死的士兵,他们都需要一个公正。 他也别无选择,这才是他登基后面临的真正的考验。 只是从今以后,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了。 李云徵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纸砚在外头听着,心疼的跟着抹泪。 傅珩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挥手让纸砚退下,悄无声息的进了内殿。 少年天子缩成一团,发出隐忍的哭声,犹如被抛弃的小可怜。 傅珩无声叹了口气,上前半蹲在他面前,将他轻轻环抱着,拍了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话犹如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般,李云徵扑进傅珩怀中哭的撕心裂肺。 这也是天子生平,哭的最凄惨,最放纵的一次。 或许是性子日渐沉稳,也或许是再也没有那个人抱着他,宠着他,温声哄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徵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仍旧扑在傅珩怀里,不肯出来。 傅珩也任他去了。 总归此后再难有相见之日,便再惯着一次。 直到天色渐渐暗,傅珩听见肩膀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无奈一笑,小崽子竟睡着了。 随后,他动作轻柔的将人抱起,放进寝殿。 少年天子熟睡的容颜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再是韬光隐晦多年,他也只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看了许久,傅珩终是狠心拿出了袖中的折子与兵符放在天子的枕边。 他总不能护他一辈子。 他是天子,有些事情他该要独自面对。 自古以来,历任天子或多或少都是踩着亲人的鲜血登上高位。 李云徵也不例外。 傅珩走出宫殿,外头大雪纷飞。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 过了明日,他便要离开京城了。 离开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故土。 要说没有半分不舍,自然是假的。 说没有半点牵挂,也不尽然。 至少宫殿里头那位,能牵动他的思绪。 傅珩在长廊下立了许久,纸砚一声不吭的在旁边陪着。 直到原青峦撑伞自雪中缓缓走来,手臂上搭着一件白色披风。 “照顾好皇上。” 临走前,傅珩轻轻落下一句。 纸砚红着眼眶应了声是。 他是跟着傅珩去的寝宫,自然也瞧见了傅珩将兵符与折子放在皇上枕边。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他只是一个奴才,连相劝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任由傅珩离去。 大雪中,那两道身影逐渐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纸砚才抹干泪,转身进入寝殿。 皇上醒来瞧见那些东西,便明了帝师的用意,定是要难过的。 然他刚想穿过屏风,却瞧见里头纱帐微动,有细小的声音传来。 纸砚一震,皇上何时醒的。 他迟疑半晌,终是安静的立在屏风后,没再上前。 他知道,皇上此刻更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独处。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才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纸砚。” “奴才在。”纸砚忙迎了上去。 “备笔墨。” 纸砚身子一僵,微微哽咽,“是。” 合该是这样。 帝师去意已决,皇上又岂舍得不成全。 云宋定安元年末,天子拿出先帝的罪己诏昭告天下,洗清贺若国师的罪名。 并下旨此后云宋人必奉雪山贺若族为尊,不得有半分轻慢。 至此,朝廷与贺若族尽释前嫌。 至于贺若少主任国师十年之约,天子下令待下任少主出世后执行。 定安元年年末,天子为沈府平反,赐沈府孤女沈花鸢县主之位,将原本沈府的宅子一并赐下。 定安二年初一,帝师上交兵符请奏卸职离京,天子驳回。 随后下旨留帝师之位,允归期不定。 摄政王的牌匾也正式撤下,换上天子亲笔所书,帝师府。 只是此时,傅珩早已离京。 李云徵仰头望着帝师府的牌匾,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落寞。 都走了,好似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景白安立在不远处,同样盯着帝师府,目光游离。 傅珩走前,他们见过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大结局[VIP] 定安元年末的年三十,比往年要冷清许多。 先帝驾崩,三年内不得办喜事。 恰逢年关节,京中也无人敢在此时方烟花爆竹。 景白安来时,傅珩正负手立在院中,像是已等候多时。 “帝师知道我会来?” 傅珩转身看着脸色复杂的景白安,轻轻一笑,“我昨日去见了皇上,自然瞒不过锦衣卫指挥使。” 如今,景白安与韩明齐,楚之南一样,是天子最信任的宠臣。 “帝师真的要走?” 傅珩朝内院看了眼,眼神格外温柔,“谁叫我的夫人即将成为贺若族长呢。” 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骄傲与自豪。 景白安语滞,半晌无话。 又过了许久,他才道,“帝师应该也知道了。” 话未挑明,但景白安知道,傅珩能听懂。 傅珩挑眉,“比景大人知道的晚一些。” “所以,帝师是打算徇私。”景白安沉声道。 “不然呢。”傅珩对上景白安黝黑的眸子,似笑非笑道。 景白安也不避开,好半晌后道,“若我非要抓人呢?” 傅珩不以为然,“那就看看景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将人从我身边带走。” 二人对峙许久,景白安挪开目光,又伫立许久,他才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去。 傅珩望着他的背影,莞尔,“景大人这是何意?” 景白安稍作停顿,头也不回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天子未下令,我没有继续追查的理由。” “若是下令了呢?” 听出傅珩语气中的笑意,景白安勾了勾唇,转身正色看着傅珩,“我从未查到半点线索,以前没查出,以后自然也查不出。” 傅珩唇角的笑意加深,“景大人就不怕因此损了一世英名。” 景白安沉默须臾,眉眼一弯,“那也是我能力不足。” 言尽于此,便没有再继续试探的必要。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皆是一片明朗。 “大恩不言谢,日后景大人若有所求,尽管来信至雪山。”不等景白安说话,傅珩又道,“我所说恩情不止此事。” 景白安唇角动了动,终是没再拒绝。 他抬手朝傅珩一拜,“后会有期。” 傅珩勾唇,“后会有期。” 思绪回笼,景白安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像他那样的人,是不该束缚于朝堂,天地之大,广阔且自由,那才是他向往的归宿。 回宫的路上,李云徵将景白安唤上马车,漫不经心道。 “几桩血案可有了线索?” 景白安身体一僵,垂首道,“回禀皇上,没有。” 话落,却听天子轻声一笑,“既然没有,以后也不必有了。” 景白安一怔,抬头错愕的看着李云徵。 “皇上?” 李云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须臾后道,“朕比景大人知道的要早些。” 景白安自然明白李云徵所知为何。 忍不住问道,“不知皇上何时得知?” “何时啊。”李云徵轻轻一叹,脑海里浮现那道红色的身影,缓缓道,“风江楼下,红木拱桥,有美人撑伞,绝世无双。” 景白安僵硬的看着李云徵。 眼里是不敢置信的惊愕。 这些话,皇上曾同他说过。 那是风江楼案发后,他按例去东宫询问时,彼时还是京城第一纨绔的太孙殿下,用极为不正经的语调告诉他的。 原来,皇上那时就已经知道了! 且已经将答案告知了他。 景白安心中无比复杂,他当时并未将这写话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才是最愚笨的那一个! 然他还是不解的道,“敢问皇上,是如何发现的。” 李云徵眨了眨眸子,眼里难得再次露了狡黠,“因为我站的高,看得远。” 景白安,“...?” “你如今可是懂了美人伞为何意?” 景白安点头,“凶手是美人,凶器是伞。” 李云徵勾唇,笑着看向景白安,“那你可知美人为何着红衣,伞又为何是红伞?” “掩盖血迹。”景白安沉声回道。 “那日,朕站在风江楼最高处,她就从红木拱桥上走过。”李云徵似是陷入了回忆,喃喃道,“朕只瞧见了一个背影,却觉得,那必是一位绝世美人。” 景白安垂首,安静的听着。 时至今日,他再不会认为眼前的人是什么京城纨绔。 “你可知,朕为何知道她是凶手?” 景白安摇头,“臣不知。” 片刻后,便听李云徵低声一笑,又轻又缓道,“因为,朕瞧见了伞顶的血迹。” 景白安一怔,神色一言难尽。 原竟是因此? “当时,那处有朕与纸砚二人,纸砚眼神不好,且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帝师身上,才没有看见,那红伞上的顶上,有有一处血迹。”李云徵缓缓道,“所以,待朕得知美人伞三个字时,便知道了凶手就是她。” “那皇上当时为何不说?”景白安疑惑道。 李云徵瞥了他一眼,“朕说了啊,可你不信啊。” 景白安,“...” 他当时的确是去问皇上可知道美人伞,皇上也的确告诉他了。 可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朕知道,你是想问朕为何不揭穿她。”李云徵正了面色道,“因为,朕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至于如何知道的,李云徵没说,景白安也没有再过问。 不费一兵一卒夺得皇位的少年天子,自有些过人的手段,这些不是旁人该知道的。 “你说,他们还会回来吗?” 景白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会的。” 李云徵偏头看向景白安,“何以见得?” “因为,他说后会有期。”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明朗中透着丝丝沉稳。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有离别,才有重逢。 他们都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天。 那时,定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 楚婈回雪山后,便继任了族长,将傅珩的名字也写进了贺若族谱。 而后不久,原青峦与花鸢在雪山成了婚,是花鸢的师父未堂做的主婚人。 花鸢在沈府与雪山之间,选择了雪山。 她自幼长在雪山,习惯了自由,是不耐呆在京城城,原青峦便跟着到雪山提了亲。 聘礼是傅珩为义兄准备的,嫁妆是楚婈为表妹准备的。 两人卯足了劲的添,硬是将新房堆得满满当当。 这一年,雪山喜事不断。 新婚燕尔,没过多久花鸢便有身孕,诊出了双胎。 原青峦欢喜的咧着嘴笑了好几日。 此时,楚沅也已经快要临盆了。 傅珩瞧着觉得甚是碍眼,便拉着楚婈也要生个双胎出来。 楚婈被折腾的受不住时,便吩咐人给姑爷搬了被褥分房睡,然当夜,傅珩便有偷偷摸摸的翻了窗。 好在没折腾的太久,楚婈便有了身孕,只是,并非双胎。 气的傅珩总是盯着楚婈的肚子,说娃娃不争气,然到了夜深人静时,帝师便偷偷靠在楚婈的肚子上,眼里满是期待与宠爱,看的楚婈哭笑不得。 不久后,楚沅诞下男婴,离桑喜不自胜。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们有一个孩子,师兄师弟们都很喜欢,如今那梦,成了真。 离桑小心翼翼的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在昏睡过去的楚沅额头印下深情一吻,“沅沅,谢谢你。” 有了她,有了孩子,还有挚友相伴,他已此生无憾。 离桑以为,他这辈子应当就会这样逍遥自在的过去,可事与愿违,在孩子刚满月时,雪山收到了西擎的国书和圣旨。 国书是给贺若族的,感谢贺若族对太子黎的救命之恩。 圣旨是给离桑的,是传位诏书。 西擎天子病危,两位皇子为争皇位内斗,两败俱伤,西擎皇室后继无人。 张榆林在此时向天子禀报,太子黎还在世。 天子眼睛一亮,当即下旨传位太子黎。 至于他们是如何得知离桑在贺若族的,便不得而知了。 离桑抓着圣旨的手青筋暴起,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他早已不是什么西擎太子,什么狗屁圣旨,他根本不在意! 楚沅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得知离桑的真正身份。 惊愕之余,更多的是沉默与陪伴。 不论离桑作何选择,她都会陪在他的身边。 离桑将圣旨收了起来,仿若从未收到过,可事情远没有结束。 西擎天子向云宋递来国书,请云宋交还他们的西擎储君,且不惜兵戎相见。 李云徵一边写信将消息递给雪山,一边点了兵马准备迎战。 他做了两手准备,若离桑愿意回西擎他自会派人相送,若不愿回他也不惧一战。 傅珩楚婈收到信后交给了离桑,不论他做什么选择,他们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事已至此,离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西擎登九五之位,要么,任两国开战。 离桑知道,这是父皇在逼他。 知子莫若父,他的父皇无比清楚,太子黎自小便良善温和,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两国为他而交战。 离桑离开雪山这日,楚婈从族谱上划去了他的名字。 从此以后,再无云宋贺若族离桑,只有西擎天子青黎。 两月后,雪山收到西擎皇后楚沅来信,信中诉说了回西擎后的事宜,末尾道,一切安好,勿念。 楚婈拿着信长长叹了口气,她从未想过,最终姐姐竟会做了那西擎的皇后。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被封为西擎太子。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西擎与云宋来往频繁,两国更是签订百年友好合约。 楚府也从此成为了京中权贵,高门大户。 而最让人惊喜的,是刚过四十的楚夫人有了身孕,楚婈得知后又惊又喜,因担忧楚夫人生产困难,便将雪山最好的医师悄悄送进了楚府,后,平安诞下楚府第一位嫡子。 同年,花鸢诞下双胎,皆为男孩。 原青峦将长子冠了沈姓,取名沈念,欲在其十五岁后随贺若少主入京城沈府,延续沈氏香火。 而这位姗姗来迟的贺若小少主,隔年正月才降生。 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傅珩当即就反悔了,他哪里舍得将宝贝姑娘送入京城为国师十年。 遂帝师写信告知天子,再等等。 哪知李云徵毫不犹豫的驳回,公说按合约履行,私则说帝师得言而有信。 总之,写了长长好几页纸,意思都是要定了这位小少主。 傅珩气的写长信将人骂了一顿。 那是楚婈第一次见清冷无双的帝师骂人,还骂的那般带劲。 如此往来几次,二人谁也不肯相让,楚婈最后只能劝傅珩,若届时实在不放心,便一道去京城守着便是,是以,最后的最后,这位刚出生不久的小少主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身上背负的使命。 以至于过了几年傅小公子出生后,傅珩便瞧他哪哪儿都不顺眼。 埋怨小公子为何不早生几年。 而回应他的,是小公子清澈懵懂的笑脸。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写这本书的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心酸疲惫的事,好在还是坚持写完了,感谢小可爱们一路的支持,鞠个躬,么么哒。 景白安的故事在下一本《她的锦衣卫大人》,喜欢的小天使们可以收藏哦,应该过几天就开文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