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美人诱君》作者:于心焉【完结】 文案: 前世的陈嬿姝,是吴国王后,可是,在赵国公子赵翓率领的赵国大军攻破吴国都城的那一天,她被逼从城楼上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重生后的陈嬿姝,绝不愿意再走前世的老路。第一,要拒绝吴国国君的求亲。第二,当然要紧抱赵国公子赵翓的金大腿。没想到她主动向赵国求婚,居然被拒了。于是,被誉为“南原”第一美人的陈嬿姝,只得前往赵国,以美色媚惑赵翓。 入坑提示: 1、本文结局HE,请放心食用。 2、本文没有高智商的权谋、阴谋。 3、本文不适合处控、洁癖。 4、无逻辑,架空,一切以作者的恶趣味脑洞为准。 5、不喜欢请点右上角“×”,谢绝人参公鸡!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麈? ┃ 配角:赵??,赵翎,宋坤 ┃ 其它:乱世 第1章 陈嬿姝又一次站在北济门的城楼上。脚下,是数丈高的城墙。寒风呼啸,刮在她脸上,凛烈得如同刀割一般。她低下头,看见自己那海棠红的裙裾随风摆动翻滚着,似乎风再大一点,她整个人就会被吹到城楼下去。 她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冻成这样,还是被吓成这样的。她想离开这里,离开崇安城,离开吴国。可是,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攫住,把她定在城楼上。她想叫人来救自己,可任凭她如何喊叫,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发不出声? 她用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颈,张开嘴大叫,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她惊恐不已之时,她感觉到有一只手从自己身后将她狠狠往前一推,她本能地转过身,看见一张扭曲得异常狰狞可怖的脸。 那是她的丈夫,吴国国君吴郓。此时,正是夺她性命之人。 她的手在空中随手一抓,正好抓住他的腕,她一下握紧,想要借力定住身子。他猛然一缩,将手大力从她手中挣脱。她无法再借力,反而被他的推力往后一带,霎时,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城楼上坠落了下来。 狠狠摔在地上的感觉,就算在梦里,也是那么的真实。可是,她却没有一丝疼痛,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抽搐着,还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口鼻中不停地流出。 她知道,那是自己从自己七窍中流出的血。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摔下,她的五脏六腑早已被摔碎,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血涌出。她睁开眼,努力望向天空中的太阳。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也是她最后一次感受阳光带给她的温暖。 这时,一人一马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追寻太阳的目光。 这是一个身穿着银色铠甲的男子。他身上那火红的披风随着风烈烈招展着。太阳就在他的身后透过光来,仿佛在他身上染了一层光圈,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像在闪着光似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是陈嬿姝?” 他的声音犹如金玉相撞一般悦耳。 她虽然以前从未见过此人,但她却知道他是谁。 赵国公子赵翓。正是他,率兵攻打吴国,把吴郓逼到了绝路,吴郓才会对自己下这狠手。 她努力瞪大眼,想看清他的脸,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到头来,除了眼中那片血红,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再一次,用尽全力张开嘴,想求他救自己,把自己带回陈国,带回母亲和阿斑身边,就算死,她也想死在自己的亲人身边。可是,她的喉咙还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不甘心就这么憋屈的死去,她用力全身力气,对着那人大声叫道…… 救命—— 终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她欣喜若狂,继续大叫道:“救命!救命啊!”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可是又被梦魇住了?” 这时,她听到一个女子惊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还有人在轻轻摇着自己的身子。 她缓缓睁开眼,出现在她的眼前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容。 她愣了愣。这是碧绫,她的贴身宫女。此时,碧绫正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公主,你可醒了?”看见陈嬿姝睁开眼来,碧绫似乎松了一口气,“刚刚可吓死奴婢了。” “我……我怎么了?”陈嬿姝似乎还未清醒。 “公主一直在叫救命,奴婢叫了半晌才叫醒公主。” “哦。”陈嬿姝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我先前好像……做……做了个恶梦。” “奴婢就知道公主被魇住了。”碧绫温柔地笑着,“公主别怕,上次王医工开的宁神茶还有,奴婢给公主泡一盏来。”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 碧绫用绣帕替陈嬿姝擦干额上的冷汗,又道:“公主歇息一会儿,奴婢这去给公主拿宁神茶。” “嗯。”陈嬿姝闭上眼睛,似乎真被这梦魇得有些心神不宁。 碧绫替陈嬿姝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离开。 听到碧绫的脚步声到了门边,陈嬿姝的眼睛轻轻地睁了开来,望向碧绫的背影。 先前她在梦里梦到的那些,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梦里的事,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不,应该说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前世的陈嬿姝身上。 如今的陈嬿姝,是已经死过一回的陈嬿姝,是重生而来的陈嬿姝。 感谢上苍,让那么憋屈死去的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她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还要改变陈国被灭国的命运。 这时,她突然想到前世自己躺在北济门城楼下时,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身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风衣的男子。赵国公子赵翓。就是他,灭了她的母国陈国,她死的时候,他正在带兵攻打吴国的国都崇安城。当时,破城只在指日之间,她的丈夫,当时已是国君的吴郓怕国破之后,她被赵兵所获,使他受辱,所以,赶在城破之前命她跳楼自尽。她害怕,不敢跳,吴郓便把她从城楼上推了下来。 想到坠楼之前,看见吴郓那扭曲得有几分变形的脸,陈嬿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赶紧把被子拢了拢,似乎这样就没那么害怕了。 门“吱呀”地响了一声,碧绫推门走了进来。 “公主,宁神茶泡好了,起身来用些吧。”碧绫叫着她。 “好。”陈嬿姝微笑着坐了起来。 看见碧绫,她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碧绫比她大两岁,从小便跟她一起长大,虽说是主仆,其实却似姊妹一般。一想到前世,碧绫为了阻止吴郓的人把她带往北济门,挺身阻挡,却被吴国军士斩杀在自己的眼前,陈嬿姝便是心头一酸。这份情意,她一直记在心中,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对待碧绫。 “公主,饮些茶吧。”碧绫把茶盏递给陈嬿姝。 陈嬿姝接过茶,饮了一口,然后抬头问道:“这时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碧绫应道。 陈嬿姝一怔,随即喃喃自语般说道:“卯时了,天快亮了。” “是啊,奴婢先前去拿宁神茶的时候,都听见接王上的辇车都往永宁宫去了。”碧绫把茶盏从陈嬿姝手中取下,放在一边,又问道,“公主,趁天还未亮,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碧绫扶着她睡了下去,然后说道:“公主好生歇息,奴婢在外屋守着。” “去吧。”陈嬿姝转了过身,闭上了眼睛。 碧绫把茶盏放在托盘上,吹了灯,轻轻地退了出去。 陈嬿姝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昨晚会梦到前世自己死的那一刻,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前世的这一天,她的父亲,陈国国君陈弘,会接到吴国太子吴郓的求婚书。陈弘答应了吴郓的求婚,将陈嬿姝嫁到了吴国,这也是她前世悲惨命运的开始。 吴郓其实并不喜欢她,在吴王宫中,早有他青梅竹马的刘锦媛伴在他身边,他娶她,一来,是为了她那“南原第一美人”的名声,二来,陈国虽小,但地理位置优越,可作为吴国抵抗对其虎视眈眈的赵国之天然屏障。他和她的婚事,完全是“名利”二字在作祟。以至于她嫁入吴王宫后,吴郓任凭刘锦媛不把她这位夫人放在眼里,任凭刘锦媛给她下药,害得她不能生育,到最后,更是听了刘锦媛的谗言,命她跳城楼自尽…… 想到这些,陈嬿姝忍不住再一次悲从心来。她想要改命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改变自己嫁给吴郓的命运。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给吴郓那个冷漠又心狠的人。可是,要怎么说服父亲回绝这门亲事呢?毕竟陈国只是个小国,在几个强国的夹缝中生存着,而吴国要比得陈国富庶强盛得多,父亲轻易不愿意得罪吴国的。 到底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呢?如果要让父亲敢回绝吴国,必须得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一个让吴国忌惮的靠山。可是,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大靠山呢? 突然,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那个身着银色铠甲,身披红色披风的人。赵翓在进军吴国之前,已经横扫四国,如果可以靠上他这棵大树,所有的问题岂不迎刃而解了?想到这里,陈嬿姝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自重生而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大石终于取了开去,人似乎也一下轻松了起来。也不知是心里激动还是怎么回事,她也睡不着了,索性就起了床,洗漱梳妆完毕,便去了永宁宫母亲那里。 王后郑檀刚起床,还未洗漱便听寺人禀报说陈嬿姝来了。对此,郑檀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半个月前,女儿大病痊愈之后,便特别爱缠着自己,除了夜里回宫睡觉,几乎都呆在永宁宫。 对于陈嬿姝来说,重生而来,又回到陈国,见到了母亲和幼弟,甚至还有前世早已薨逝的父亲,自然是万分欣喜,恨不得时刻与亲人在一起,没事便往永宁宫跑。 不过,今天她过来,除了想多与父母叙天伦之外,还想打听吴郓求婚一事。这件事,对她很重要。于是,她一边在永宁宫陪着母亲,一边等候着父亲归来。 晌午时分,陈弘回永宁宫用饭。 陈嬿姝听到陈弘归来,急忙跑到殿前迎接,正在看见陈弘迈步进了院门。 “阿爹。”陈嬿姝叫了一声,便向着父亲奔了过去。 陈弘看见女儿来迎自己,也是十分欣喜:“阿蝉!”他叫着女儿的乳名,把奔到自己面前的陈嬿姝轻拥住。 “阿爹今日怎么比平日要晚些呢?”陈嬿姝亲热地抱着陈弘的臂膀,父女一起往殿内走去。 “今日有些事耽搁了一会。”陈弘正抬脚迈门槛,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回过头看了陈嬿姝一眼。 见陈弘目光有异,陈嬿姝心头咯噔一下。她扯了一个笑容,对着陈弘问道:“阿爹,这般看阿蝉做甚?” 陈弘笑笑,说道:“无事。阿爹只是感慨,没想到这么快,我家阿蝉就长大了,就快嫁人了。”说完,他抬脚迈进殿内。 陈嬿姝跟着陈弘进了殿,装着有几分害羞的模样,低着头说道:“哎呀,阿爹怎么突然说这番话?” 陈弘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今天吴国使者前来觐见,递了一封求婚书,替吴国太子吴郓求娶于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陈嬿姝听到这番话,还是忍不住面色一变。果然,要来的,还是来了。 第2章 郑檀闻知此事,倒显得挺乐意的,笑着说道:“吴国虽然地处南隅之地,远离中原,但土肥地沃,乃天下富庶之地,若是能与之结亲,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陈弘颔首赞同:“我与阿檀想到一处去了。” 见父母与前世一样,对这桩婚事颇为满意,陈嬿姝心里十分着急,忙说道:“阿爹,阿娘,女儿不愿意嫁到吴国!” 听到这话,陈弘有些惊讶,对着女儿问道:“这是为何?以我们陈国的国势,阿蝉能嫁为吴国太子正妻,也算是我们高攀,阿蝉还有何不满?” “是啊。”郑檀也在一旁掺言道,“吴国与我们陈国相交,崇安离禹丘也不过三百里地,阿娘要是想阿蝉,来探你也方便。而且阿娘也听说人说起过吴国太子,相貌堂堂,人品才能俱佳。说起来,这桩婚事可是再如意不过了。” 前世的陈嬿姝便是被母亲郑檀影响,心甘情愿地嫁到了吴国。可惜,她是嫁过一回的人了,嫁过去会有怎样的命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于是,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阿爹,阿娘,有些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样。吴郓这人,也并非你们听说的那般好。” 似乎没料到陈嬿姝会这般说,陈弘与郑檀皆是一怔。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郑檀又对着女儿说道:“阿蝉,你为何如此说?” 陈嬿姝咬着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前世种种,自然不可告诉父母,但如果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父母肯定不会听她的。她想了半晌,终于想到一件事,似乎可以作为回绝这门亲事的理由。 于是,她抬起头来,对着郑檀说道:“阿娘,女儿听说,那吴郓身边早有一青梅竹马的女子相伴,只因那女子出身低,不能为正室,吴郓才向女儿求婚的。但吴郓与那女子情深意重,有那女子在,女儿就算嫁过去,想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陈嬿姝知道,自家父母感情一向很好,父亲陈弘贵为陈国国君,但从未纳过其他妃嫔,多年来其身边只有母亲郑檀一人。如果他们知道吴郓早已经有了心上人,或许会改变主意。 果然,听完陈嬿姝这番话之后,陈弘眉头轻轻锁起:“阿蝉,你说的这事可当真?” “自然是真。”陈嬿姝赶紧说道,“不信,父王可把那吴国使者叫到跟前来问问,阿蝉还听说,那女人已经为吴王郓育有一女,如今又身怀六甲,再等两月,便又要生了。阿爹,你真愿意女儿这样嫁过去吗?” “阿蝉,这些事,你是如何知晓的?”陈弘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女儿。 被陈弘这么一看,陈嬿姝心里有些发虚,便低着头含糊着说道:“前两个月,清媛姐姐给女儿来信,信里提到此事。阿蝉之前也没放心上,今日听阿爹提起吴国求亲之事,这才想了起来。阿爹只需查查此事可是真事。” 常清媛是陈嬿姝乳母之女,嫁与吴国一商贾大富之家,对吴国宫中秘事有所耳闻,也是情理之中。 陈弘的脸一下便沉了下来,即刻叫人去传吴国的使者到明阳宫觐见。简单用了些饭,他也匆匆离开了永宁宫。 不怪陈弘如此生气。按规矩,嫡妻未曾育有嫡子,侧室不可生育。而这吴郓不仅早与其他女子育女,而且那女子如今腹中又有了身孕,若是得男,将置陈嬿姝于何地?陈国虽是小国,但陈嬿姝怎么说也是陈国尊贵的长公主,吴郓如此作为,很有点不把陈国放在眼里之意。因此,陈弘对此心里大为光火。 陈弘走了不久,陈嬿姝与郑檀还未说几句话,太子陈瑾便提着一只关在笼中的黄鹂鸟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阿娘,阿斑捉了一只小黄鹂,送给阿娘,让它天天唱歌给阿娘听呀。” 听到陈瑾的声音,陈嬿姝眉头一皱。这时辰,他应该在书室跟着太傅念书才是,怎么跑回永宁宫了? 虽然陈瑾才十二岁,但陈弘身体不太好。陈嬿姝记得前世的时候,就在今年年底,陈弘便会得急病瘁死。虽然陈嬿姝重生回来后,已经提醒母亲多多注意父亲的身子,每日也派了医工为陈弘诊脉,但陈弘到底能否改变前世的命运,陈嬿姝也不知道。陈瑾是家中独子,父亲故去之后,陈国的江山便要由他来撑起,他若再像前世那般贪玩好耍,陈国迟早也逃脱不了像前世那般被灭国的命运。 于是,陈嬿姝板着脸,对着陈瑾问道:“阿斑,你怎么这么早便回宫了?” 听到陈嬿姝问自己话,陈瑾这才发现,姐姐也在殿里,忙把黄鹂提到陈嬿姝跟前,讨好地笑道:“阿姐,快看,我这黄鹂鸟儿可逗人喜爱?我可费了半晌的劲儿,才捉到的。” “不好好念书,你去捉什么鸟?可是又逃课了?”陈嬿姝冷着脸问道。 被陈嬿姝这么一说,陈瑾脸色有几分讪然:“阿姐,不是阿斑不用功念书,是太傅今日有事,放了早课。阿姐可别冤枉了阿斑!” 听陈瑾这般说,陈嬿姝面色微霁,声音也缓了下来:“阿斑,不是阿姐想说你,只是……” “只是阿爹身子不好,要我多学些本事,可以早日帮阿爹的忙嘛。”陈瑾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阿姐,你不用每次见到阿斑都说这事,阿斑知道的。”说罢,陈瑾提着鸟跑到王后郑檀面前,笑嘻嘻地说道,“阿娘,以后阿斑不在的时候,就让这小黄鹂陪你可好。” 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郑檀当然是疼爱不已。她伸手接过鸟笼,另一只手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头,笑道:“好,阿斑真是乖。” 陈瑾乐呵呵地笑出声来,顺便还向陈嬿姝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见他如此,陈嬿姝也感觉颇为无奈。前世的那些事,不可能跟他们明说,只有慢慢来。 郑檀见陈瑾今日回来尚早,心里也很高兴,忙叫人传了些他平日喜食的糕点,叫上陈嬿姝,三人便在殿中摆席坐下闲谈。 陈瑾给母亲说起自己先前捉黄鹂时的趣事,逗得郑檀哈哈大笑。陈嬿姝坐在案旁,看见母亲与幼弟和乐融融,这个画面,在前世,她只有在梦里才见过,如今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心里不禁感慨万分,遂也放下心中之事,融了进去。 正在母子三人说得有兴致之时,陈弘派人来给郑檀传话,说是吴国求婚使已经承认吴郓确实已经与她人生女。虽然早从陈嬿姝口中得知此事,但此时听到吴人认了此事,郑檀心中仍然十分愤怒,忍不住骂道:“这吴郓真是欺人太胜,轻贱阿蝉不说,当真是欺我陈国弱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见郑檀如此生气,陈瑾似乎也被母亲的情绪所感染,“霍”地站起身来,说道:“阿娘莫急,阿斑这就去骂那吴国使者一顿,给阿娘和阿姐出出气!”说完,也不等母亲说话,他转身便跑出殿去。 “阿斑!快回来!”郑檀一边大声叫道一边起身想要去追。没想到脚下一滑,人差点摔倒。 “阿娘,莫急。”陈嬿姝赶紧将母亲扶住,说道,“阿娘先坐下,叫玉萍请医工来看看脚可有碍,阿蝉替阿娘去找阿斑回来。” “你快去!”郑檀说道,“别让阿斑闯出什么祸来!” “阿蝉知道。”陈嬿姝把母亲交给侍女,便向着陈瑾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陈瑾从永宁宫出来,便往明阳宫去。陈弘散了朝,一般就在明阳宫处理政务。 快到明阳宫时,便看见内侍袁福领着几个人往宫外走去。陈瑾快跑几步走到跟前,对着袁福说道:“袁内侍,你领着的可是吴国来的使者。” 袁福看见陈瑾,忙行了一礼,应道:“回太子的话,这三位正是吴国来的客人。” 陈瑾一听,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双手把腰一叉,便对着三位吴国使者骂了起来:“你们就是吴国使者啊?正好,帮我带个信儿给你们吴国的国君和太子,这事你们做的也太腌臜了,你们那太子跟别的女人都生了娃了,还来向我阿姐求婚,真是太不要脸了!是不是当我们陈国没人了?哼!告诉你,谁要轻贱我阿姐,我陈瑾便第一个不答应!你们快点滚回吴国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如若让我再见到你们,见一次打一次!给我阿姐出气!” 三个吴国使者听到陈瑾这番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从袁福对陈瑾的态度以及陈瑾的话语中,他们已经知道陈瑾和身份。打头那位年长的男子上前一步,向着陈瑾拱手一礼:“太子殿下,你可莫误会了。我家太子向公主求亲,乃是仰慕公主的贤德之美名,从无轻慢公主之意。还是太子殿下息怒。” “什么误会?”陈瑾不依不饶道,“难道你家太子没有跟别的女人生娃?你别欺我年纪小,我也知道未娶正妻前不得生子的规矩……” 正在这时,陈嬿姝赶了过来,听到陈瑾正在逞口舌之快,忙叫道:“阿斑,速速住口!莫要无礼!” 看到陈嬿姝赶来阻止自己,陈瑾一愣,说道:“阿姐,难道你任由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 陈嬿姝狠狠瞪了陈瑾一眼,吓得陈瑾赶紧把未说完之话咽了回去。 陈嬿姝转过脸,对着那位年长的吴国使者尴尬地笑了笑:“诸位使节,阿斑年幼,言下不知轻重,还请诸位莫要见笑。阿斑先前所说只不过是小童戏言,当不得真,诸位回吴国之后,就没必要转述给贵国国君和太子了。” 年长那使者冲着陈嬿姝行了一礼,说道:“公主言重了,公主放心,回国之后,小人绝不会乱言语的。” “那便好。”陈嬿姝点头微微一笑,“那便祝诸位使节回程之路顺风顺水。”说罢,她冲着陈瑾微微使了个眼色,说道,“阿斑,快快随我回去!” “哦。”陈瑾不满地嘟了嘟嘴,随着陈嬿姝一起往后宫走去。 “公主,太子,请留步,小人有话要讲!” 一个声音在陈嬿姝身后响起。 听到这声音,陈嬿姝浑身一震。 这,这是吴郓的声音!前世夫妻三年,她绝不会听错他的声音!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不会与他有交集了,没想到此时此地,如此突兀地听到这个声音。陈嬿姝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发麻,仿佛自己又回到北济门的城楼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只手从身后将自己从城楼上推下来。一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似乎也微微颤抖起来。 第3章 陈瑾见陈嬿姝神色不对,以为她还为吴郓求亲一事生气,遂转过身,对着几位吴国使者不满地说道:“我阿姐都不与你们计较了,你们识趣的,速速离开便,哪有这么多的废话要讲?” “太子先前说的规矩,是未娶正妻之前,不得与其他女人生子!可我家太子并未与人生子,所以,并不算得坏了规矩!”那声音说道。 “你们不是都向我阿爹承认,你们太子已经育有一女,而且现在还有妃嫔有孕在生,很快便要生第二个了。还敢说没坏规矩?” “太子也说,不能生子,我家太子生的是女。”那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这话就有些无赖了。陈瑾毕竟年幼,被吴郓这么一将,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此时,陈嬿姝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那年长使者身后的吴郓。果然没听错,真的是他!只是他头上戴了一个头巾,之前没注意到他。虽不知他此行化作使者来陈国到底是何目的,但陈嬿姝却不能点破,只能装作不认得他。 她努力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说道:“尊使这话可有些不占理了。在正妻进门之前,不管是生子还是生女,都对正妻不敬,你想必不会不知吧?而且你家太子还有嫔妃有孕在身吗?若是这位嫔妃下一胎生男,又当如何?” “这有何难?”吴郓满不在乎地一笑,“公主若是介意此事,回头小人告知太子,太子自会让那妃子引胎。日后公主嫁入吴国,长子必定是公主所诞。” 听到这话,陈嬿姝脸色一变。要知道,刘锦媛腹中之胎已有六七月,这月份引胎,极有可能一尸两命。吴郓他不是和刘锦媛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有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吴郓此人,真是太可怕了,今生自己一定要远离他才行。 她沉下脸,装作不知吴郓身份的模样,大声喝道:“使者这番话可僭越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番话?那是你们太子的亲骨肉,是你说引胎就可以引的吗?” 吴郓笑笑说道:“公主恕罪,并非小人不敬,只是小人离开崇安之前,太子曾交代过小人,说早闻陈国公主才貌双绝,他心慕已久,一定要娶到公主。” 陈嬿姝闻言,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什么心慕已久?全是骗人的鬼话!若是真的心慕,前世又怎么会那般对她?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我想,这门婚事成不成,我父王之前已经给各位使者回过话了。今生今世,嬿姝怕是与你们太子无缘了,还请太子另觅良缘。”说罢,她转过身,便往后宫走去,脚下匆匆,似乎怕走慢了,会被把自己推下城楼的那双手抓了回去。 “公主,事在人为!我们太子一向言出必行的!你等着我们吴国的迎亲使来吧!” 吴郓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 陈嬿姝一听,脚下更快了。进了后宫门后,她才发现自己额头上竟然沁了一层冷汗。 吴郓说,他一定要娶自己?陈嬿姝一想到此事,觉得背心一阵发凉。 不行,自己绝不要再走一次前世的旧路。 陈瑾跟了上来,见陈嬿姝面色苍白,忙问道:“阿姐,可是有些不舒服?” 陈嬿姝怕陈瑾担心,忙摇了摇头,说道:“阿姐无事。”想了想,她转过脸,对着陈瑾一脸正色道,“阿斑,日后你离吴国的人远一点,特别是那个吴郓,见到他只当作陌路之人。” “阿姐,吴郓与我,本就是陌路之人啊。”陈瑾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陈嬿姝这才想起,这一世陈瑾与吴郓根本就未曾蒙面,就算先前曾见到他,但吴郓是隐藏了身份的,陈瑾也不知道那人便是吴郓。于是,她笑了笑,说道:“无事,阿姐只是告诉你,以后无论在何处遇到他,都离他远点。” “阿斑知道了。”陈瑾回道。 姐弟两人一起往永宁宫走去。只是这一路,陈嬿姝颇有些心神不宁。先前吴郓离开前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看样子,吴郓是不会轻易放弃这门亲事的。陈国弱小,吴国富庶,若是斗起来,陈国肯定不是吴国的对手,除非陈国背后有比吴国更强的国家在撑腰。突然,她想到,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吴国也差不多气数快尽了,而灭吴国的,是赵国。 她脑中又浮现出自己临死之前,看到的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着银色凯甲,披着火红披风的男子。 赵国公子,赵翓。她记得,他当时已经灭了四国,其中不仅有吴国,还有陈国。 前世,陈国在陈弘死之后,陈瑾即位,孤儿寡母,赵国大兵压境,郑檀知道无力回天,为免生灵涂炭,也为了保住陈瑾的性命,便让他签了降书,向赵国称臣。赵国对陈国王室还算仁慈,给了个郡王的封号,虽然算不得尊贵,但至少可保他衣食无忧。赵国攻打吴国之时,郑檀还曾托赵翓将陈嬿姝带回自己身边来,可见母亲当时也算信任赵翓。 既然如此,自己要赶快攀上这根高枝才行。与赵国的婚事想早些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晚上陈弘回来的时候,告知郑檀和陈嬿姝自己已经拒绝了吴国的求婚。陈嬿姝一脸不安地把装成吴国使者的吴郓对自己说的话告诉了父亲。 陈弘听了,皱了皱眉,说道:“怎么?我不把女儿嫁到吴国,他们还敢来强抢吗?” 陈嬿姝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爹,话虽这样说,但是吴国势大,我们陈国势弱,他们要真做点什么,我们招架起来也难。” 闻言,陈弘微微有些沉默,然后说道:“吴国如此对我们,你就算嫁过去,也不会讨着好。要阿爹把你送到那样的地方,阿爹狠不下心。” “阿爹,阿蝉本就不想嫁到吴国。只是如今吴国使者这么说了,难保他们不会对我们使什么坏。现在我们要赶紧想对策才行。” 陈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能有什么对策?就算我们从此时开始征兵练兵,也不会是吴国的对手。再说了,如今国库空虚,也没有这个财力大举征兵。” 陈嬿姝一听,赶忙说道:“阿爹别急,女儿倒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阿蝉快说,有何计策?”陈弘抬眼望着女儿。 “阿爹,如果我们拒了这门亲,可能会招来吴国的报复,那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另找一个靠山,让吴国害怕的靠山。这样一来,吴国就不敢轻易动我们了。” 陈弘的眼睛微微一眯,说道:“阿蝉的意思,我们另结一门比吴国还强势的亲?” 陈嬿姝顿了顿,然后点头道:“是。” 陈弘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如今天下能比吴国还强的,只是赵宋卫三国。阿蝉觉得找哪国比较好?” 陈嬿姝继续说道:“我们结亲,必须要找国君之子,最好是以后可以继承王位的,这样才能足够的势力保护我们陈国。卫国没有与女儿适龄的未婚公子可选,只能在赵国和宋国之间选……” 还未等陈嬿姝把话说完,郑檀便在一旁板着脸说道:“不与宋国结亲!我女儿不嫁给那个女人的儿子。” 听到郑檀如此说,陈弘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彤,都这么多年的,你还耿耿于怀?” “哼!我能忘却吗?”郑檀不快地把脸扭到一边。也不怪郑檀如此介怀,宋国的王后蔡宜曾经是她的情敌。 陈弘年轻的时候长得十分俊秀,当年燕池一会,郑檀与蔡宜都对陈弘钟情。见郑檀与陈弘互通情意,蔡宜甚为愤怒,甚至想抢先主动求婚拆散他们。只是蔡国国君嫌弃陈国是小国,而且陈弘的生母又是身份低微的宫女,只不过被王后收养才被立为太子,便没有同意这门亲事,陈弘才得以与郑檀成事。蔡宜最后也在父亲的安排下,嫁到了强大的宋国。没想到原来宋国太子早逝,蔡宜的夫君宋戡继位为国君,她也就成了王后。 事情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郑檀对蔡宜当年想拆散自己与陈弘一事仍然十分生气。蔡宜这个名字更成了陈王宫的禁忌,没人敢在郑檀面前提。 因为自己本就没想嫁到宋国,听母亲这么说,陈嬿姝忙说道:“那就选赵国吧。如今天下诸国,以赵国最强,吴国最忌惮的也是赵国。阿蝉觉得,我们能够与赵国结姻的话,吴国肯定不敢轻易动我们。” 听了陈嬿姝这番话,陈弘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阿蝉说得有道理。不过,赵国有两位公子与你适龄且未婚配,一位是王后也出的独子赵翓,今年十八,比你长两岁。另一位是赵王最宠爱的高贵妃所出之子赵翎,比你长一岁。我们选哪位公子联姻?” 陈弘话一说完,陈嬿姝脑中又浮现出那个银色铠甲、红色披风的身影,急忙说道:“赵翓是王后所出,自然是与他结亲为上。” 郑檀在一旁插话道:“赵翓虽然是王后所出,但王后并不被赵王所喜,而后宫最得势的是高贵妃,赵王最疼爱的,也是高贵妃所出的赵翎。” “话虽如此,但赵翓是嫡长子,如无谋逆之类的大过,赵翎要想从他手中夺走王位,还是比较困难的。”陈嬿姝分析道。 陈弘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阿蝉说得甚对。而且听闻赵翓乃文武全才,十四岁便领兵上阵,各国对他都颇为忌惮。如此阿蝉能嫁与他,确实不失为一桩美事。” “那阿爹,趁赵翓还未定亲,我们早些派使者前往求亲。”陈嬿姝急忙说道。 吴郓既然说了那番话,那自己一定要快点把婚事定下来,不然夜长梦多,还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次日,陈弘便派了求婚使前往赵国求亲。 一月后,使者回到陈国,回禀求亲之事被赵翓所拒。 得到这个消息,陈嬿姝有些发懵。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主动求亲,居然被赵翓拒绝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放眼天下,以宋赵二国最强。以父母与宋王后蔡宜的那一段恩怨,宋国多半也不愿意娶她,她能选择的靠山,只有也只能是赵国。但是,如今赵翓拒婚,嫁入赵国之路也断了,自己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第4章 就在陈嬿姝因为赵翓的拒婚而苦无对策之计,吴国又私下派人给陈弘带了话,叫陈国主动来求联姻,想要挽回之前被陈国拒婚的面子。陈弘自然没有答应。 陈嬿姝得知此事,心头极为不安。前世赵嬿姝与吴郓夫妻三年,虽然感情算不上深厚,但对他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了解他。吴郓这个人极为好面子,且心眼小,睚眦必报。又一次被陈国所拒,以吴郓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看样子,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想办法,不然等到吴国向陈国发难,可就晚了。 可是,赵翓已经拒绝了陈国的求亲,还有什么办法呢?再找其他国家联姻?自己要联姻,必须找一个能够震慑住吴国的强国,再找一个像陈国这般弱小的国家,也无多大的意义。当今天下,比吴国强盛的只有赵、宋、卫三国。除了这三国,余下的不是比陈国强不了多少,就是跟陈国差不多。可是赵国已经拒婚,宋国王后与母亲又有旧怨,自己想嫁过去,怕没那么容易。到底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 为此,陈嬿姝连续好几日心神不宁。这日一早,她照例到永宁宫向郑檀请安,看见郑檀正在查看礼单。 看着那长长的礼单,陈嬿姝按下心头的不安,对着母亲笑盈盈地问道:“阿娘,这么多礼物啊?是为谁准备的?” 郑檀抬起头来,对着陈嬿姝微笑着说道:“这是给你琉表姐准备的。你不记得了?上个月你姨母来信,不是说琉儿已经定亲了吗?算算日子,还有两个多月,琉儿便要出嫁了。我这个作姨母的,自然也要替她添些嫁妆。” 陈嬿姝的外祖父郑国国君郑源育有七个子女,只有她母亲郑檀与姨母郑樱两个女儿,因此,虽然郑檀和郑樱并非一母所出,但感情一直要好,就算各自出嫁,也常有书信往来。 郑樱因为是庶出,并未嫁入王室,而嫁给了郑国名士殷录,后来殷录到赵国出仕,郑樱也随夫迁往赵国,颇得赵王信任,已成赵国肱骨之臣。 郑樱与殷录育有三子一女,长女殷琉是郑樱唯一的女儿,从小便深得宠爱。也无怪郑檀如此重视,要送重礼前往赵国。 赵国! 陈嬿姝心头跳了一下。 对啊!姨母郑樱在赵国,而赵翓也在赵国! 她知道,前世赵国吞并陈国之时,陈国王室能够全身而退,殷录与郑樱夫妻也出了大力,由此可见,姨父在赵国国君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如果自己亲自前往赵国,凭姨父的关系,也应该可以见到赵翓。到时,不知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陈嬿姝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自己也要试一试。万一赵翓见到自己后,改变主意了呢?别的什么,陈嬿姝不敢说,但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这“南原第一美人”这名号,也不是空口得来的。 想到这里,陈嬿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郑檀一眼。 知女莫若母,看陈嬿姝这模样,郑檀便知道她有话要说:“阿蝉,怎么了?” 陈嬿姝笑了笑,说道:“阿娘,算起来,我也有两年没见过琉表姐了。没想到这么快,琉表姐都要成亲了。阿娘身份所限,不便前往赵国,不能当面向姨母和琉表姐道贺,不如,阿蝉替阿娘去一趟均阳城,亲自向姨母和樱表姐道贺。” 听到陈嬿姝这般说,郑檀怔了一下,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望了女儿一眼,淡笑着说道:“阿蝉,你别以为阿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怕是向你姨母和琉表姐道贺是假,去找赵翓才是真吧?” “阿娘。”陈嬿姝一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女儿,女儿还想试试,看有无转圜的余地。” 郑檀摇了摇头,说道:“阿蝉啊,既然人家都拒了婚,我们也别再多加纠缠。”说到这里,她伸出手,在女儿面颊上爱怜地抚了抚,“我们阿蝉如此俊俏,那赵翓拒婚,只能说他没眼光,也没这个福气娶到我们阿蝉。虽然外界传说赵翓有天人之姿,惊世之才,但阿娘觉得其中多有夸大。赵翓这小子,未必有他们说的那般好。乖,听阿娘的话,你也别再想着他了,阿娘以后给你找门更好的亲事。” 听母亲这么说,陈嬿姝有些哭笑不得:“阿娘,阿蝉从未见过赵翓,怎么可能对他如此用情?那天阿蝉与阿爹说的那番话,阿娘你也听见了。阿蝉想与赵翓结亲,只是想借他的势帮助我们陈国对抗吴国,对赵翓此人,阿蝉看中的只是他的身份,其他再无作多想。” 郑檀又说道:“不管你是看中赵翓此人,还是他的身份,他已经拒绝了你阿爹的提亲,你还这样上赶着去找他,未免有失身份。我们陈国虽比不得赵国,但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不可让人小看了去。” 陈嬿姝苦笑一声,说道:“阿娘,只有陈国在,阿蝉才是公主。若陈国都没了,阿蝉还能是公主吗?” 郑檀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女儿话里的意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陈嬿姝见状,又说道:“阿娘,只要能换得我们陈国长治久安,女儿做什么都无妨的。” “可是,能与吴国相抗衡的,除了赵国,还有几个国家。阿蝉非要找那赵翓不可吗?” “阿娘,能与吴国相抗衡的,确实还有几个国家。但有这个能力灭吴国的,只有赵国!” 听到陈嬿姝这番话,郑檀惊了一跳:“阿蝉,可莫乱说话。” 她没有乱说! 前世她差点就看见吴国被赵翓所灭,只是,在吴国被灭之前,她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了下来,但她相信,她死了,吴国很快也就没了。 可是,这些,她不能跟母亲说。 “阿娘,吴国与赵国之间的恩怨我们不说,但天下诸国,赵国最强。反正都要找靠山,当然要找个最强的。只要我们与未来的赵国国君联了姻,天下便没有哪个国家敢轻易动我们,这样一来,无论是阿爹还是以后的阿斑,当政都会顺当许多的。” 陈嬿姝这番话,让郑檀动了心。这些年来,她见惯了丈夫在其他强国面前的憋屈,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这般憋屈了。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阿蝉长大了,有主意了。既然你想去赵国,那阿娘就让你去吧。” 陈嬿姝面上一喜,随即又有几分不安,说道:“阿娘,阿爹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郑檀忙说道:“你阿爹那里,交给阿娘,你只管准备前往赵国的行装吧。” 陈嬿姝一听,大喜道:“那阿蝉多谢阿娘了!” 郑檀拉过女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该阿娘谢你!为了你阿爹和阿斑,委屈你了。” “没有。”陈嬿姝摇着头说,“阿蝉心甘情愿的。” “阿蝉……”郑檀把女儿搂在怀里,既心疼又欣慰。 次日,陈嬿姝去见郑檀的时候,得知母亲已经说服陈弘同意她到均阳贺殷琉大婚之喜。 三日后,陈嬿姝拜别父母,领着给殷琉送礼的车队,往赵国都城均阳而去。 陈国与赵国并不交界,中间还隔了个夏国和郑国。因为陈嬿姝这次前往均阳,只是亲戚之间的人来客往,并未大肆张扬,坐的也是简朴的轻辕马车,夏国并不知道来的是陈国公主,以为只是宫中女官督送贺礼,也只简单地办理了通关手续,便让陈国的车队过境。 车队又走了七八日,离开了夏国,进入了郑国。郑国是郑檀的母国,如今的郑国国君正是郑檀一母同胞的兄长郑眭。虽然陈嬿姝前往赵国,并不会路过郑国都城北沧城,但既然到了郑国的地界,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拜见舅父,算下来,也就多耽搁一两日。但郑檀怕她一个年轻女子上路,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会出什么意外,因此,叮嘱她去见郑眭时,也不要声张。于是,陈嬿姝进了郑国境内,便到九云山祈云观歇下,私下派了人去给郑眭送信,自己便在观中等待舅父的安排。 祈云观的主事是位叫做尘玉散人的道姑,与郑檀有旧交,两年前陈嬿姝的外祖母燕太后去世,陈嬿姝陪郑檀回北沧城奔丧归来,也曾在祈云观歇过几天。因此,尘玉散人也认得陈嬿姝,得知她来观中歇脚,自然热情相待。 尘玉散人为陈嬿姝安排了厢房,小坐寒喧了几句,到了晚课时辰,便告辞去了大殿领着弟子做功课。 这十来日,陈嬿姝都在马车上,人确实也有些闷乏了,便带着碧绫在九云山中随意走了走。 两人走过后山那已经废弃的柴屋时,陈嬿姝微微一顿,便装作没在意的模样,往山中走去。 没想到身后的碧绫突然来了一句:“公主,不知你那日救的那位公子到底逃出去没有?” 碧绫的话,让陈嬿姝一怔,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件旧事。 第5章 两年前,郑国燕太后薨逝。陈嬿姝陪着郑檀回郑国奔丧。母女俩一直呆到燕太后的下葬之后,才返回陈国。路过九云山时,郑檀又带着陈嬿姝在祈云观小住了几日,与尘玉散人叙旧。 郑檀与尘玉散人自小相识,多年未见,难得几日相聚,自然有许多话要说。陈嬿姝不想打扰她们,自己又无事,便带着碧绫在山中闲逛。 那个人,就在陈嬿姝与碧绫在离祈云观不远的山林中发现的。说起来,先看见那人的,是碧绫。 那天清早,陈嬿姝与碧绫去山中采野蕈。碧绫走进林中,看见远处有一团黑物。她有些好奇,走近一看,发现躺在地上是个黑衣人。见那人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走近,那人也无反应,她以为是死尸,吓得尖叫一声,跑过来拉着陈嬿姝便往回跑:“女君,快跑,那边林子里死了人。” 郑檀与陈嬿姝出门上路的时候,并没有以陈国王后与公主的身份示于外人,因此,碧绫这一路便称陈嬿姝为女君。 陈嬿姝听到碧绫说那边死了人,也吓了一跳:“什么?那边死了人?那我们赶紧回观叫人过来!”说罢,她正准备与碧绫一起离开。这个时候,她却听到那“死尸”发出呼救之声:“姑娘,救我……” 陈嬿姝一听,忙收了脚,说道:“碧绫,别怕,那人还没死。走,我们过去看看!” 碧绫仍是惊魂未定,她往回望了一眼,说道:“女君,我们别去了,还是回观中叫人来看看吧。” “姑娘……”那个声音又叫道。 陈嬿姝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眼他怎么样再说吧。”说完,她转过身,径直往那人走了过去。 碧绫无奈,只好跟了上来。 躺在那里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清俊的脸上,面色苍白。让陈嬿姝心惊的是,他的肩膀上,还插着半支断箭。 陈嬿姝赶紧俯下.身来,对着少年问道:“公子,公子,你怎样了?” 边说话,边伸出手,轻轻摇了摇他, 少年半阖着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目光竟然极其清亮。他定定地看了陈嬿姝一眼,说道:“姑娘,可,可有水?” “哎呀,没带水囊呢。”陈嬿姝低声应道,“公子,附近便有一间道观,我去观里叫人来救你,可好?” “别……”少年挣扎着说道,“别去叫人!” “为何?”陈嬿姝讶然道,“公子,你受了伤,还在流血,若不叫人来救你,你会死的。” “姑娘,你若,若真想救我,就别去叫人。”少年说道,“不能让,让太多的人,知,知道我在此。” 陈嬿姝一愣,问道:“有人在找公子?” “是。”那少年点头。 听到少年这般说,碧绫心里更害怕了,拉着陈嬿姝说道:“女君,我们先走吧,万一那些追杀他的人来了,说不定我们也走不掉了。” “那怎么行?”陈嬿姝摇了摇头,“他现在受了伤,走又走不动,留他在此,若是害他被人歹人所害,你我这一世怎么心安?要走,我们也带他一起走!”说罢,陈嬿姝便伸手去扶那少年。 碧绫忙抓住陈嬿姝的胳膊,阻止道:“女君,这可比不得你平日救的那些小鸟小兽,我们还是别惹麻烦了。” 她知道陈嬿姝从小便心善,平日看见树下掉落的小鸟,都会把它们救回去,悉心照料,养好了便放生。若是小鸟没救活,她还会伤心得大哭一场。陈弘带她出去狩猎,在父亲搭弓之时,她都会发出声响,故意惊走猎物,气得陈弘打猎再不带她。可是,这黑衣人来历不明,还在被人追杀,救他可不比救那些小鸟小兽,万一惹了什么麻烦上身,可不得了。 碧绫的话,陈嬿姝却并不认同,应道:“你也会说,平日那些小鸟小兽你都帮着我救,这可是一条人命啊!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说着,陈嬿姝推开碧绫的手,将人扶了起来。 碧绫见阻止不了,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奴婢听女君的。”说着,她搭手帮着陈嬿姝一起将少年扶起。 “女君,我们这是回观里吗?”碧绫问道。 “观里人多,怕走漏风声,惹了歹人过来。”陈嬿姝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哪里?”碧绫往四周望了望,看可有供人栖身的山洞。 “后山不是有一处放柴草的旧屋吗?我们把人扶到那里去。” “对,对,那是个好去处。”碧绫点了点头。那屋是祈云观放多余柴草的地方,一般没什么人去。于是,她便与陈嬿姝一起扶着少年往柴屋去。 “多,多谢二位姑,姑娘。”那少年道谢道。 “公子,你身子虚弱,还是别说话了。”陈嬿姝吃力地说道,“省点力气吧。你这么沉,若是晕过去了,我,我更扶不动你了。”陈嬿姝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扶这么大个人,确实有些难为她。 听到这话,那少年“哧”的笑了一声。 “你这人还,还真是。”陈嬿姝喘着气着说道,“肩上还插着箭,居,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在下当,当如何?哭一场?能把箭哭出来?”少年问道。 陈嬿姝哑然:…… 后边那少年倒听了陈嬿姝的话,一路再未多言。陈嬿姝与碧绫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将少年扶到了柴屋中。 陈嬿姝抱了一些细草,铺在地上,再让碧绫把那少年扶到上面躺下。 “公子,你放心,这里一般无人来的。”陈嬿姝说道。 “多谢姑娘。”少年点头致谢。 陈嬿姝叫碧绫去观中取了水和吃食过来,让少年用了些。 见少年恢复了一些精神,陈嬿姝又说道:“公子,你身上这箭伤得厉害,可得及时把箭拔出止血才行。” “我知道。”少年应道。 “观中主事尘玉散人,医术颇为了得,要不要我去请她来为公子诊治?”陈嬿姝又说道。 闻言,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自己取箭?”听到这话,陈嬿姝有些吃惊。 “嗯。”那少年点了点头,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姑娘为在下准备一盏油灯。”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便吩咐碧绫去取。 很快,碧绫就把东西取了来来。 陈嬿姝用火折子把油灯点亮,问道:“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少年抬脸看了看碧绫说道:“姑娘,一会儿我拔箭的时候,可否请你的侍女碧绫姑娘帮我一下。” “行。”陈嬿姝转过脸,对着碧绫说道,“碧绫,一会儿你帮一下公子。” 碧绫惶惶点了点头:“是,女君。”然后转过脸,对着少年说道,“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碧绫说道:“碧绫姑娘,请把这匕首放在油灯上烤热。” “好。”碧绫接过匕首,就着油灯烤了起来。 “公子,可有事要我帮忙?”陈嬿姝问道。 少年犹豫了片刻,说道:“姑娘乃闺秀,不可因我使姑娘清誉受损。有碧绫姑娘帮我便行,就不劳姑娘动手了。” 闻言,陈嬿姝笑笑,说道:“如此,那我就暂作壁上观,公子有需要我帮忙之时,再叫我。” “多谢姑娘。”少年点头致谢。 碧绫将匕首烤好了,走回少年跟前,问道:“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把匕首给我。”少年说道。 碧绫把匕首递给少年。 少年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白瓶,说道:“这是止血药,有奇效,你先拿着,一会帮我上药。” “是。”碧绫伸手接过药。 少年拿起匕首,在肩头的衣裳上划了一道口子。 “有劳碧绫姑娘把我肩头的衣裳撕开,把伤口露出来。”少年又说道。 碧绫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然后便就着少年先前划出的口子将他肩头的衣裳撕了开来。 陈嬿姝见状,忙背过身去,以示避嫌。 只听碧绫与那少年窸窸窣窣忙了一阵,然后又听到碧绫颤着嗓子问道:“公子,你要拔箭了吗?” “是的。”少年说道,“一会儿我把箭拔出,麻烦碧绫姑娘尽快将止血药上在伤口上。” “好。”碧绫颤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少年闷哼了一声,然后碧绫尖叫了一声,接着像有什么东西倒一的声音,随即那少年的声音响起:“碧绫姑娘!碧绫姑娘……” 陈嬿姝闻声,转过脸一看,只见碧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少年半裸的肩头,有个血洞,汩汩的鲜血正从流出。 “这,这是怎么了?”陈嬿姝有些慌神。 “你这侍女,见,见血晕……”似乎很疼,少年皱着眉,费力地说道,“姑娘,只有请你来帮我上止血药了。” “好。”陈嬿姝赶忙上前,从碧绫手中取过止血药,问道,“怎么用啊?” “均匀地洒上我的伤口上面。”少年说道。 陈嬿姝赶紧把瓶塞拔掉,然后把里面的药粉抖在少年的伤口上。因为紧张和害怕,她的手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才把药粉上好。可是,药粉好像没怎么起作用,伤口还是不停地有血涌出。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有些不知所措:“公子,还是在流血,止不住啊!怎么办?” “找,找个布条来,来把,把伤口绑住。”少年声音有些虚弱,“这样,止血会快一些。” “好。”陈嬿姝找了找,没找到布条。正在她着急之时,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随身所带的绣帕,忙取了出来,为她少年绑伤口,绣帕不够用,她又从自己裙边上撕了点布条,忙活了一阵,终于把少年的伤口给包扎好了。 “公子,好些了吗?”她问道。 少年半阖着眼,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些了,有劳姑娘。” 看他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她拿起用剩下的裙边条,替他拭汗。谁知她的手接触到他的额间,他的双眼“倏”地一下睁开,一把将她的手腕捉住。他出手有点重,她感觉有些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公子,你弄痛我了!” 他看到她手中的布巾,明白她是想为他拭汗,忙松了手,说道:“姑娘,得罪了。”说着,他从她手中取过布巾,低声说道,“我自己来便好。” 陈嬿姝尴尬地笑了笑,走到了一边。 少年转眼看了看她,说道:“姑娘,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只是觉得男女受授不清,怕影响姑娘……” “我并无不悦,公子多心了。”陈嬿姝淡笑着回答道。 “那便好。”少年笑了笑。 陈嬿姝看着绣帕也被鲜血浸湿了,看样子好像没止住血,便问道:“公子,你怎么还在流血啊?” “没这么快止住血的,还要等一等。不过,应该没事了。”顿了顿,他又说道,“姑娘放心,此事在下绝不外传,除我们三人外,不会再有人知道,应该不会影响姑娘清誉。” “无事。”陈嬿姝心中坦荡,倒没多说。她见少年面色好了一些,又去察看碧绫,掐了掐她的人中,总算把她给弄醒了。 “公……”碧绫醒来,看见陈嬿姝下意识地要叫公主,见陈嬿姝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她一下反应过来,叫道,“女君,我刚刚怎么晕过去了?” “你有见血晕之症,无碍,歇息一会儿便好了。”陈嬿姝说道。 她让碧绫也饮了些水,叫她坐在一旁歇息。又等了等,见少年伤口上的血似乎止住了,陈嬿姝放了心,又叫碧绫拿了些吃食给他,待他躺下歇息,便与碧绫离开了柴房,回了祈云观。 第6章 吃过午食,陈嬿姝便去午憩。睡得正舒服的时候,突然被人推醒。 陈嬿姝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碧绫一脸惊慌地叫着自己:“女君,可能有麻烦了!” “怎么了?”陈嬿姝转了个身,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 “我先前听外面的小道姑说,山下好像来了许多陌生人,其中一队人马好像冲着祈去观来了。” “那又怎样?”陈嬿姝没睡舒服,闭上眼还想睡。 “女君,你说,来的这些人,会不会与我们今早救的那个公子有关?他们是不是来抓他的?”碧绫说道。 “嗯?”陈嬿姝一惊,一下把眼睛睁了开来。这下她完全清醒了:“对啊,他说过有人在追杀他。今天早上那公子出现,下午九云山就出现了陌生人,看来,这些陌生人真有可能是冲着那公子来的。” “那怎么办?”碧绫有些着急,“要不要跟那公子说一声。” “自然要跟他说的。”陈嬿姝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碧绫,你留在观中注意那些陌生人的动向,我去给那公子报信儿。” “女君,要不我去报信儿,你留在观中。”碧绫不放心陈嬿姝一人出观。 “你是侍女,出去打听不太容易引人怀疑。若是那些陌生人真进了观,我不好出厢房的。” “那……”碧绫犹豫了片刻,说道,“那女君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陈嬿姝已经穿好了衣裳,简单梳了一下头发,便从后门离开了祈云观。 柴屋离祈云观并不远,陈嬿姝出了观,很快就跑到了柴屋跟前。 她直接推门而入,大叫道:“公子……” 话未落音,她突然听到“唰”的一响,一个凉凉的东西放在自己脖颈上。她用余光一扫,发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柄锋利的长剑。 “啊——”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姑娘,别叫!”少年的声音响起。 她转过脸,看见用剑架住自己的,正是早上那少年。只见他把剑收了回去,对着陈嬿姝一脸歉意的说道:“姑娘,非常时期,多有得罪,还请莫怪。” “无事。”陈嬿姝定了定心神,说道,“公子,我听碧绫说,山下来了许多的陌生人,正往观中来,不知是否与你有关?” 少年一听,微微一怔,说道:“不管他们的到来是否与我有关,此地我都不宜再留了。” “公子,你这便要走?可你身上还有伤呢!”陈嬿姝有些担心他。 “留在这里,横竖是死,逃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少年说道。 闻言,陈嬿姝心头突然有些发酸。 “姑娘,我这便离开。我走之后,请你把此地收拾一下,让人看不出我曾在这里呆过。”少年又说道。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公子,你快走吧。要是那些人真是冲你来的,等他们到了,你就走不掉了。” 少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对着陈嬿姝说了一声“好,姑娘,在下就告辞了!”便要离开。 陈嬿姝把他送到门边。 他出了门,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望着陈嬿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公子,可还有事?”陈嬿姝问道。 少年踌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感激不尽。可否冒昧问一下姑娘芳名,他日若是有缘再见,在下一定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闻言,陈嬿姝一怔。她与母亲出门,皆隐瞒了身份,在这祈云观中,也只有尘玉散人一人知道她们母女的真实身份。母亲也曾再三嘱咐她,莫向人说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再说了,这少年正被人追杀,而且看他这模样,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子弟,若是与哪国扯上关联,说不定有心之人会借此向父亲发难。所以,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于是,陈嬿姝笑了笑,说道:“萍水相逢,何必问名。若是他日有缘,再说不迟。” 听到陈嬿姝这般说,少年也不好强求:“姑娘救在下这一命,在下铭感于心,既然姑娘不愿留名,在下也不强求。只是在下此时也不便向姑娘透露真实姓名,但如果有机缘再见,在下定会报姑娘救命之恩。” 陈嬿姝笑着说道:“若是有缘相见,互道一声好便是,报恩就不必了。” 少年一怔,随即说道:“俗语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这份恩,在下定要报答姑娘。”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匕首,递到陈嬿姝面前,“姑娘,在下以此匕为证,答应为姑娘做一件事。若是他日再见,姑娘有事需要在下去做,只要说一声,就算是赴汤蹈火,在下也在所不辞。” 陈嬿姝微微一犹豫,然后伸手接过匕首,笑道:“如此,我便多谢公子了。” “那在下便告辞了!”少年拱了拱手,然后转过身,往山中跑去。 陈嬿姝踏出门来,望着他的背影。他受了伤,跑起来还有几分吃力,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逃脱。她心里有些为他担心。 他跑到山丘之上,回过身,望了回来,看见陈嬿姝还站在门边望着自己,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他又向陈嬿姝挥了挥手,陈嬿姝也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他这才回过身,隐入茂密的山林中。 陈嬿姝在心中默默祈祷他能够顺利逃脱,然后回了屋内,好好收拾了一番,见看不出有人在此住过,这才回了观。 刚进观,那群陌生人也到了。碧绫去打听了一下,发现那群人果然像是在找人,把观里都搜了一遍,没找到人,便又向山中去了。 后来,陈嬿姝听母亲提起,那群陌生人好像是夏国的人,再之后,陈嬿姝便再没听到那少年和那群陌生人的消息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都两年前了。对陈嬿姝来说,若是加上前世嫁给吴郓那三年,已经过去五年了,那少年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渐渐模糊,只记得他那一双眼睛特别的清亮。 次日一早,郑国国君郑眭便派人来接陈嬿姝前往北沧城相见。 到了王宫门口,陈嬿姝便看见表兄郑昶、郑旭与表妹郑萸在门前迎自己。燕太后还在时,陈嬿姝每年都会来北沧住两个月,陪伴外祖母,因而,与郑昶兄妹也算一起长大,感情很要好。虽然自两年前燕太后去世之后,几人再未相见,但毕竟有着血脉相连,此时相见,毫无生疏之感。特别是陈嬿姝,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再见亲人,真的是隔世相见,因而更是亲热。 兄妹四人互相见礼之后,郑萸便亲热地拉着陈嬿姝的手,半撒着娇问道:“阿蝉,我三月前给你去了信,你怎么一直没回我呢?”郑萸只比陈嬿姝小半岁,所以两人从小便以闺名相称。 听到这话,陈嬿姝微微一怔。三月前,正是她重生回来的时候,但她并没有接到郑萸的信,看来,应该在她回来之前,郑萸所写之信便到了,而她对此并不知情,所以便没回信。前世自己也应该接到过这封信,但她也不怎么记得郑萸在信里说些什么事,只是她们俩信中所谈多是小女儿家的无聊之事,于是,陈嬿姝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萸,不是我不跟你回信,只是前几月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一个多月,这不是病才好吗?” 这话陈嬿姝说得倒也不假。三个月前,她被陈瑾连累着淋了一场雨,回来后那小子什么事也没有,她却是发高热病了一场,有一阵还烧得迷糊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换成了重生回来的自己。 郑萸听她什么一说,更是关切:“哎呀,你病才好便出这么远的门?身子可受得了?” “无事。”陈嬿姝笑笑说道,“都好了,不然,我阿娘也不会让我出这趟门的。” “那便好。”郑萸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快随我去紫阳宫,我阿娘等了你许久了。” “好。”陈嬿姝点头应道,随郑萸一起加快脚步,往宫中而去。 郑眭之妻文芸是卫国人,虽非公主之身,但文家在卫国也是栋梁之臣,其母亲是卫国长公主,当年卫郑联姻,卫王没有适龄女儿出嫁,就把外甥女嫁了过来。文芸美貌贤淑,嫁入郑国二十载,育有两子一女,与郑眭夫妻之间感情极为和睦。 陈嬿姝在郑国居住之时,文芸对她多有照顾,因而,她对这位舅母也极为敬重,一见面,便跪拜行礼道:“阿蝉见过舅母。” 文芸见状,赶忙把陈嬿姝扶起来:“阿蝉,快快起来。” 待陈嬿姝抬起脸来,文芸笑道:“两年不见,我们阿蝉是愈发俊俏了。连我看见你这模样,都快错不开眼珠子了。” 闻言,陈嬿姝脸微微一红,半撒着娇说道:“舅母取笑阿蝉!” 文芸呵呵一笑,把陈嬿姝拉着,坐在屋中蒲席之上。 “阿蝉,这些日子,你阿爹阿娘身子可好?”文芸问道。 “谢舅母关心,阿爹阿娘一切安好。”陈嬿姝回答道。 “那便好。”文芸笑着说道,“你阿娘对你倒也放心,肯让你独自一人去赵国。若是我,断然不敢让阿萸一个人去远门的。” “阿娘原本也是不肯的,是阿蝉坚持要去的。琉表姐大喜的日子,我想亲自给她道贺,送她出嫁。”陈嬿姝道。 “我们阿蝉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文芸握着着陈嬿姝的手,轻轻拍了拍。 见状,郑萸忙说道:“阿娘,不如我也去均阳城向琉表姐道贺吧!有阿蝉相伴,我也不算是独自上路,阿蝉路上也有伴儿说说话。” 听郑萸说她要与自己一起去均阳,陈嬿姝心头一喜,正要称好,眼角突然瞥到文芸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个“好”字到了她嗓子眼,又被她咽了回去。 第7章 文芸转过脸,瞪了郑萸一眼,说道:“阿萸,你哪儿还有闲暇前往赵国?下个月,唐国公子唐信便要来北沧了。说是说与你阿爹商量樟丘城联防事宜,但私底下我们都知道,他是来相看你的。你说,到时候,你怎么能不在北沧呢?” 闻言,郑萸更是一脸的不愿意:“相看?他唐信凭什么来相看我?若是真的愿意结亲,直接送求亲书来便是,还找个借口来相看?我堂堂郑国公主,可是他人随便相看的?” “阿萸!”文芸沉声喝止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与唐国结亲,这其中利害关系,你阿爹那晚都与你说清楚,你为何还如此任性?” 郑萸咬了咬唇,未再说话。 陈嬿姝看着郑萸这模样,也有几分心疼。她记得,上一世郑萸就嫁给了唐信,但夫妻关系并不和睦。郑萸有了身孕,还未生产,唐信便收了女人进房。郑萸本就心高气傲,被气得不行,还写信向自己诉说过。可是,后来郑国正遇到一件棘手之事,全靠唐国从中斡旋才得以解决。 从陈嬿姝的本心来说,她不想郑萸再嫁给唐信,走一次前世的老路。可是,如果郑萸不嫁给唐信,没有这一层姻亲关系,之后郑国遇到那件麻烦事,又能够找谁帮忙解决呢?想到这里,陈嬿姝再心疼郑萸,可也只能沉默着。 郑眭回来,设家宴款待陈嬿姝。席间,未再说起郑萸的婚事,只聊起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夜间,郑萸非要与陈嬿姝同睡。陈嬿姝拗不过她,便去了她的寝宫,与她同榻而眠。 两个小姐妹,两年未见,自然有许多知心话要说。 说着说着,郑萸戳了戳陈嬿姝,问道:“阿蝉,我听阿娘说,你拒了吴国太子吴郓的求亲,却主动向赵国公子赵翓求亲,是真的么?” 陈嬿姝微微一定,然后苦笑道:“是真的。不过,我也被赵翓拒。” “阿蝉,你为何要拒吴郓呀?”郑萸好奇地问道,“吴国虽然不如赵国兵力强盛,但吴国富庶啊。为何你想嫁去赵国,却不愿意嫁往吴国?” 对着郑萸,陈嬿姝当然不可能把跟父母说的那套词拿出来。她装着害羞的模样,咬了咬唇,说道:“传言不是说,赵国公子赵翓俊美无双吗?我见过吴郓的画像,长得不好看。” “原来阿蝉喜欢美男子啊?”郑萸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阿蝉你长得这么美,也确实要那俊美无双之人才能相配。” 陈嬿姝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美又怎么样?人家已经拒了我。” “那是他没见过你。”郑萸抱着陈嬿姝的胳膊,亲热地把脸贴到她肩上,安慰道,“他若是见到阿蝉如此姿容,定会后悔的。” 闻言,陈嬿姝笑了笑,没说话。 “哎,阿蝉,”郑萸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望着陈嬿姝,调皮地眨了眨眼,“你去赵国,莫不是为了赵翓?” “说什么呢?”陈嬿姝瞪了她一眼,说道,“我是去贺琉姐姐出嫁的。” “真的?”郑萸不信,笑嘻嘻地在陈嬿姝腰上捏了一把。 “真的!真的!你别乱想了!”陈嬿姝把她的捉住,赶紧把话题转移开,“对了,阿萸,说说你吧。你为何不喜欢那个唐信啊?” 郑萸一听,笑容一下便敛住。 她放开陈嬿姝的手,转过脸,平躺在床上,闷闷地说道:“阿蝉,说你呢?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陈嬿姝看了看郑萸的面色,又说道:“阿萸,我看舅母和舅父似乎很想与唐国结这门亲。” “阿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郑国与你们陈国一般,都在那些强国的夹缝中求生机。唐国虽然比我们强不了多少,但唐国与卫国是姻亲,卫国太后是唐王的姑母,唐国王后又是卫王的胞妹,两国关系极为亲近。阿爹便想让我嫁到唐国,通过唐国的关系,攀上卫国这颗大树,也算有所依靠。” “舅父想要攀附,为何不直接与宋国、赵国这般强国联姻。据我所知,他们都有适龄未婚配的公子。” “你以为阿爹没想过吗?”郑萸苦笑一声,“只不过都被拒绝了,只有唐国有意,所以阿爹才如此重视唐信的来访。” “可是……”陈嬿姝望着郑萸,斟酌着说道,“我看你似乎对那唐信有些不喜。” 闻言,郑萸长叹一声,说道:“我确实对那唐信不喜。我早听人说唐信好色,又不学无术。况且,他要结姻便结姻,却还要还相看我。如果我长得丑,他是不是不打算结这门亲了?” 陈嬿姝沉默了片刻,对着郑萸违心地劝道:“你与唐信本就不认识,他也只能以貌取人。而且,我们阿萸如此美貌,也不怕他相看啊。” 毕竟,前世郑国依靠唐国才化解了一场危机,就算知道唐信此人不可信,她也不敢告诉郑萸。经过前世,她深知其中道理,自己去赵国,不也是为了依靠赵翓来救陈国?至于赵翓为何?是人是鬼?她完全没考虑。只要赵翓能帮她保住陈国,她什么都可能做的。 许是两个小姐妹各有心事,此番说话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次日一早,陈嬿姝拜别了舅父一家,回到九云山,与车队汇合,又踏上了前往赵国之路。 这般行进了□□日,陈嬿姝终于进入了赵国的地面,到了赵国南方的重镇,随安城。 陈国送礼的车队的过关文书上并没有提及公主陈嬿姝随行,因而,陈国的车队没有歇息在驿站,而是在随安城找了一个客栈落脚。 这家叫“六和”的客栈,是随安城最大的客栈,陈嬿姝一行这晚便歇在此处。她与碧绫和两个随从住上房,其他军士住在后面的下房。 安顿好了,陈嬿姝便与碧绫到楼下用饭。两人找了个亮堂的地方坐了下来,负责保护陈嬿姝的两个侍从顾权、石安在旁边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时,一个十五岁左右,容色秀丽,身着一件玉碧色纤丝色衫裙的姑娘从楼上走了下来。只见她走到楼梯口,向厅内张望着。她身后的侍女走上前来,往陈嬿姝的方向轻轻指了指,她的眼睛一下便望了过来。 见此情形,陈嬿姝心头有几分奇怪。她很清楚,自己并不认识此女,可看这模样,她来此地,似乎是来寻自己的。 果然,那女子径直向陈嬿姝走了过来。 顾权和石安一下警觉了起来,正欲有所动作,却见陈嬿姝轻轻摇了摇头,两人又坐了回去,但面上仍有戒备之色。 女子走近,对着陈嬿姝笑了笑,柔声说道:“姐姐,请问,你是住在云字房的吗?” 陈嬿姝点头:“是的,姑娘,有事?” “是这样的。”那女子在陈嬿姝对面坐了下来,一脸恳求之色,“姐姐,我住在兰字房。这房间在角落里,很是清幽,原本我很喜欢。我兄长原本今日也要到随安,可是,你看,如今天都快黑了,他也没到。我有些担心他,便想找个临街的房间,可以随时看到街上的情况,可看到兄长是否到来。我打听了一下,临街的房间,只有姐姐所住的云字房住的是女子,所以我想跟姐姐换一个房间,不知姐姐可否行个方便?”说完,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对于住哪个房间其实并不在意,加之看到那姑娘那模样,有些不忍心拒绝她。于是,她点了点头,微笑道:“无妨。姑娘若喜住云字房,我换给姑娘便是。” “多谢姐姐!”那女子大喜道,亲热地拉着陈嬿姝便要走,“那我们这便去换吧。” 陈嬿姝原打算吃过东西再去换房间的,见那女子如此着急,想着反正自己刚坐下,还未点食,便随那女子一道上了楼,换了房。 新换这个房间,在客栈东隅,确实幽静,陈嬿姝还挺满意的。那女子似乎也很感激陈嬿姝,不停地道谢。本来换个房间,只是举手之劳,那女子如此,倒弄得陈嬿姝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重新把东西规整好了,陈嬿姝与碧绫又下楼简单用了些东西,便回了房间。 “女君。”碧绫一边替陈嬿姝铺着床,一边说道,“奴婢总觉得我们不应该与那位姑娘换房间的。” “为何?”陈嬿姝饮了一口茶,问道。 “女君不觉得那姑娘换房的理由有些勉强吗?”碧绫说道。 陈嬿姝微微一定,说道:“也许人家有不方便说的理由。何况换个房间,只是举手之劳。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 虽然听陈嬿姝这么说了,但碧绫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总之,我觉得那姑娘神神秘秘的。女君,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无妨。”陈嬿姝笑笑说道,“顾权与石安不是一直在外边吗?他们俩的身手,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这个倒是。”碧绫笑了笑,然后回过身,对着陈嬿姝说道,“女君,床铺好了,早些歇息吧。” “那你去打水回来洗漱吧。”陈嬿姝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我还真有些乏了。” “是,女君。”碧绫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门外院子里的黄桷树下,坐着两个年轻男子,正是陈嬿姝的侍从顾权与石安。碧绫朝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小心看护陈嬿姝。二人会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碧绫便低头离了开去。 待碧绫打了水回来,服侍陈嬿姝洗漱歇下后,自己也就上了榻。 许是这些时日太累了,陈嬿姝一沾榻便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这一次,她没有梦到北济门的城楼,而是梦到自己身处在一个树林里。不知为何,她在林中狂奔着,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突然,她脚下一空,人一下子便掉进了一个深潭。潭里有一条蛇,一见她下来了,那蛇一下子游过来,缠着她的脖子。她吓坏了,赶紧用手去抓,想把那蛇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这一抓,她真抓到一个凉凉的东西在自己脖子上。她一下惊醒了过来。没想到,她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自己床前。那黑影身形高大,绝对不可能是碧绫。 “啊……”陈嬿姝吓得叫了起来。 “别叫!”那人迅速伸手,捂着她的嘴,低声威胁道,“再叫,我一剑刺破你的喉咙!” 听他这么说,陈嬿姝这才感觉到,自己脖子上那凉凉的东西,并不是蛇,而是一把剑的剑刃。 第8章 此时,陈嬿姝心里极其害怕。她是死过一回的,好不容易重来一回,可不能才起了个头,便在这里一命呜乎了。这样的话,也太对不起老天爷给她的这个重活一世的机会了。 “你还要叫喊吗?”那人的声音虽低,这四个字却充满着胁迫之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嬿姝赶紧摇了摇头。 那人定了定,见陈嬿姝确实没有异动,手才慢慢松开陈嬿姝的嘴,但感觉得到,他仍然很警觉地注意着陈嬿姝。 陈嬿姝用手揉了揉自己被他捏疼的脸颊,心里恐惧无比。她不知道他还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壮士……你,你若是求财,我给你便是,只求你莫要伤人害命!”因为恐惧,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 “少给我来这一套!”那人冷哼一声,“密信呢?赶紧交出来!” “什么密信?”陈嬿姝有些莫名其妙。出发的时候,阿爹没有交给自己什么密信啊。 “别跟我装!”那人冷哼一声,“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你最好乖乖地把那封密信交出来!” “我们有何事啊?”陈嬿姝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还在装!”那人把剑抬起,剑尖指着陈嬿姝的脸,“信不信我这就把你的脸划花?” “不要!”陈嬿姝赶紧用手把自己的脸遮住。女子以貌为重,何况,她还要靠这张脸去媚惑人。 “想保住自己的脸,那你就识相点,把密信交出来!”那人冷声说道。 “壮士,我,我真不知道什么密信啊?你会不会找错人了?”陈嬿姝把脸紧紧捂住。 “怎么可能找错人?我得到密报,就是你!”说着,那人一把将陈嬿姝的手从面上扯下,然后倾下身来,望着陈嬿姝,“难道你不是……” 突然,他愣住了。 陈嬿姝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望着他。屋内熄了灯,太黑,加上害怕,他在她眼中,一直就是一个黑影。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又在这般情势下,她不得不与他相对,这才看清,此人不仅一身夜行衣,面上还蒙了一张黑布,除了一双眼睛,再不见其他。 “壮士,我真没有你要找的密信!”陈嬿姝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你到底是何人?”他问。 “我……我是光禄寺丞殷录的侄女,因表姐殷琉快出嫁,我奉父母之命,前往均阳贺喜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密信的事!”陈嬿姝连忙说道。 “可我之前接密报,我要找的人就住在六和客栈兰字房!不可能有错的!”那人又说道。 “壮士,我知道了!我之前与人换了房,所以,你要找的人是之前住在这间房的姑娘!”陈嬿姝脱口说道。 “哦。”那人眼神闪了闪,又问道,“那我要找的人换到哪个房间了?” 听蒙面人这么问,陈嬿姝一怔。看来,此人所寻之人,确实就是与自己换房那位姑娘。如果自己把那姑娘的去向告知于他,他势必前往云字房找那位姑娘。他会不会对那位姑娘下毒手?那样的话,自己岂不害了别人。 想到这里,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害人!” 蒙面人似乎没想到陈嬿姝会这般说,愣了一下,又道:“你不能害人?难道你不怕我害你?” “我怕……”陈嬿姝望了他一眼,心头一怯,“可是,我也不能为求自保而害人呀。” “你不害人?你可知你已经被人害了!”蒙面人冷笑。 “壮士这话什么意思?”陈嬿姝一愣,随即心头一下通透起来,“你的意思是,那姑娘知道有人会来找她,故意与我换房?” “想明白了?那你还不算太笨!”蒙面人冷冷说道。 陈嬿姝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心里一时有些气恼。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在哪间房吗??”蒙面人又问道。 听到蒙面人这般问,又想到自己被人设计,陈嬿姝越想越气。好!既然你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于是,她抬起头,对着蒙面人说道:“她在云字房。” “多谢!”蒙面人拱了拱手,转身便往外走去。 “壮士!”陈嬿姝叫道。 “还有何事?”那人转过身来。 “我的侍女还有侍从……” “他们都没事。”蒙面人说道,“我只是点了他们的睡穴,让他们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自然会醒来。” 听他这么说,陈嬿姝放了心,点头道:“如此多谢壮士!” “谢我何事?谢我不杀你吗?”那人居然笑了起来。 陈嬿姝却被噎得不知如何作答。 “出门在外,自己多长个心眼。下次若再被人算计,可不一定有今日这般走运了!”说罢,那人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陈嬿姝坐在床边,呆滞了片刻。他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太愚蠢,前世才会被人害得惨死。没想到重来一世,还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到了均阳,人事关系更为复杂,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考虑周祥才行。 突然,她又想到碧绫,有些担心她,赶紧下了榻,到了外屋。她看见碧绫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声响。陈嬿姝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壮着胆子上前,伸手探了探碧绫鼻下,发现还有出气,这才放了心。又出去看了顾权与石安,见他们都与碧绫一样,像是在睡觉一般。看来,那蒙面人果然没骗自己。也不知他去找那姑娘,会怎么样?再一想,自己被那女子算计,心里又是一番恼怒,便也不去想那女子的死活了。 一个时辰后,顾权与石安醒了过来,两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头大骇,赶紧跑到兰字房门口,手中握着剑,互相对视了一眼。顾权对着室内呼道:“女君!女君!” 陈嬿姝听到他的声音,忙回道:“我无事!那人已经走了,也未加害于我!” 闻言,顾权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女君无事便好。小人就在门外,女君有事可随时唤小人。” “知道。”陈嬿姝应道。可想到先前那蒙面人来的情形,她仍心有余悸。顾权与石安身手都不错,那蒙面人凭一人之力,轻易便制住了两人,可见其并非等闲之辈。若他再来,想必顾权与石安挡不住吧?想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碧绫也醒了。她不似顾权与石安习过武,知道先前之事有异,只以为自己睡沉了过去。因而,她听见顾权与陈嬿姝的对话,有些奇怪,忙起身问道:“女君,先前有什么事吗?” 陈嬿姝微微一顿,然后说道:“先前我们屋里,闯进了一个黑衣蒙面之人。” “什么?”碧绫吓得心尖一颤,赶紧下了床,奔到里屋,惊慌道,“女君,你可有事?” “无事。”陈嬿姝摇了摇头,“他要找麻烦的人不是我。” 碧绫一愣,随即惊道:“他要找的是与我们换房那位姑娘?” 陈嬿姝点了点头。 “我就说,那姑娘与我们换房有古怪嘛!”碧绫很是气愤,“没想到,她心眼这么坏!想让女君你作她的替死鬼!” 陈嬿姝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没让她得逞。我跟那蒙面人说了,他找错了人,他要找的人在云字房。那人也没伤害我,便离开了。” 碧绫听了,连边点头道:“女君就应该这般做!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他,叫他找谁去!” “明日一早,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云字房有事发生没有?”陈嬿姝又说道。 “是,女君!”碧绫应道。 两人说了会话,碧绫服侍陈嬿姝又去睡了会儿,自己却不敢再睡了,一直守在陈嬿姝脚边。天亮后,服侍陈嬿姝起了床,她就出门打听情况。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碧绫回到兰字房,对着陈嬿姝说道:“女君,我在客栈里四处打听了一番,没听见有人说昨夜发生了不寻常之事。” “没事发生?”陈嬿姝皱了皱眉。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昨晚自己见到的是鬼? “是啊,我还专门跑到云字房那边去了,也没见有异样。我还往里面望了望,里面没人,屋里摆设一切如常,不像有事发生过。”碧绫说道。 怎么这么奇怪?陈嬿姝心里虽然满是狐疑,不过,对她来说,赶路要紧,因而,她也无暇多想,叫碧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客栈。 这时,来了一个小二,提了一壶茶水过来,站在门边,对着屋内笑道:“两位姑娘,可要些热茶水?” “要!”碧绫忙应道。随后,她拿起桌上的小瓷壶,跑过去,对着小二说道,“来一壶!” “好咧!”小二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揭开壶盖,便开始往小瓷壶内注水。 陈嬿姝望了望小二,然后装着不经意的模样,问道:“小二,昨晚住在云字房的客人,今早可离开了?” 小二把水已经注好,抬起头来,对着陈嬿姝笑了笑,说道:“云字房昨晚没有客人住啊。” “没客人?”陈嬿姝一愣,又说道,“不会吧?我之前住云字房,不是有个姑娘说她想住云字房,与我换了房吗?怎么,她没住那里?” “哦,你说那位姑娘啊。她说家中有急事,趁着城门未门,昨晚连夜就离开了。”小二回道。 “她昨晚就走了?”陈嬿姝更是惊讶。 “是的。”小二点了点头,“姑娘可还有事吩咐?” 陈嬿姝摇了摇头。 “那小人先下去了。姑娘若有事,叫小人便是。”小二哈了个腰,提着茶壶离开。 碧绫提着小瓷壶走了回来,然后在桌上取了一个杯子,给陈嬿姝倒了一杯热茶:“女君,清早天凉,饮点热茶水。” “没想到,她居然昨晚就走了!”陈嬿姝心里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女君,明摆着她想让我们李代桃僵。她也意料到,女君可能会对蒙面人说出她的去向,自然不会在云字房坐以待毙。” “可是,那个蒙面人去了云字房没有看见她,难道不会认为是我骗了他?他应该回来找我算账才是,为何他没有回来?”陈嬿姝问道。 “这……奴婢便不知了。”碧绫摇头。 陈嬿姝虽然觉得其中有太多的迷团,但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去想了。收拾好,他们便从随安城出发,往均阳城而去。 一进入赵国,便发生了这场意外,弄得陈嬿姝心里极是不安,在路途上更是小心。好在这一路再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他们顺顺利利地到了赵国都城——均阳城。 第9章 虽然是两世为人,但来均阳城,对陈嬿姝来说却还是头一遭。前一世,因为没有想攀附赵翓的心思,殷琉出嫁,她没有亲自前来到贺,因而,也就没这番机缘。 如今,陈嬿姝终于来到这天下第一强国的都城,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她让碧绫打起车厢前方的帘子,向外望去,远远地,看见城门上镌着的“永宁门”三个大字,格外苍劲有力。她心里不安之感却愈发强烈。她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怎么样的境遇。 车队走到近前,一个守门的军士拦住,说道:“诸位从何处来?进城所为何事?” 顾权骑马走在最前端,见有人问起,忙上前递了官书,笑道:“我们是从陈国来的,奉陈国王后之命,前往光禄寺丞殷大人家送贺礼的。” 那军士微微一定,然后抬头看了看顾权,说道:“请稍等,我去禀报一下。”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小跑到城门里面,把官书拿给城门司马过目。 城门司马接过官书细细看了一番,然后跟着军士一起走了出来。只见他走到顾权面前,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乃这昌安门的城门司马冯据,这厢有礼了。” 顾权翻身下门,对着冯据回了一礼,说道:“在下陈国北宫左卫顾权,见过冯兄。” “顾兄一行此番护送贵国王后贺光禄寺丞殷大人嫁女之贺礼来均阳的?” “正是。”顾权点头。 冯据侧头望了望顾权身后的马车,又问道:“敢问马车上坐的是何人?” 顾权微微一顿,说道:“乃督送贺礼的宫中女官。”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察了。”冯据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了,顾兄是初次来均阳?” 顾权点头。 “想必顾兄对均阳城的道路不熟吧?”冯据笑了笑,“这样,我派个人给你们引路,可好?” “那自然感谢!”顾权忙拱手道。 “顾兄不必客气。”说罢,冯据回过头,叫道:“袁直!” “属下在!”一个军士从队中出列,跑到冯据跟前。 “顾大人一行要前往光禄寺丞殷大人家,你替他们领路。”冯据吩咐道。 “是。”袁直应道。 “顾兄,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送你们进城了。”冯据回过脸笑道。 “冯兄先忙,在下告辞。”顾权拱手一礼。 冯据回了一礼:“顾兄慢行。” 袁直忙说道:“顾大人,请跟小人这边来。”说着,他转身,小跑着在前边引路。 顾权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车队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通过永宁门,进了均阳城。 殷录的府第在离王宫不远的月照巷,有袁直带路,陈嬿姝的车马顺利地到了殷府。 郑樱得了消息,早派了身边得力的侍女春莺在门外迎接。 见陈嬿姝的马车停住,春莺赶紧迎了上来,侍立在马车旁,躬身行礼道:“春莺恭迎公主。” 此时,碧绫已经扶着陈嬿姝从厢中探出身来。看见眼前的春莺,陈嬿姝忙笑道:“春莺姐姐,快快免礼。” 燕太后去世时,郑樱回郑国时,就带着春莺,因而,陈嬿姝与她也算熟识。 “谢公主。”春莺起身迎了上来,伸手去扶陈嬿姝,笑道,“公主,小心。” 陈嬿姝踩在马凳上,下了马车。 “公主,夫人与女君、三公子都在厅里等着呢。”春莺道。 “好。”陈嬿姝点头,道,“还请劳烦春莺姐姐引路。” 春莺侧过身,恭敬地笑道:“公主,随奴婢这边来。”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随春莺一起进了府。旁边的管事则领着人,与顾权一起指挥着仆僮把陈嬿姝带来的箱子往府内搬。 陈嬿姝跟在春莺身后,穿过侧边一条长长的游廊便到了后院。一进院门,她便看见姨母郑樱带着表姐殷琉与三表弟殷璋已经站在院中迎接自己。 见此情形,陈嬿姝快走几步,来到郑樱面前,行礼道:“阿蝉见过姨母。” 郑樱赶紧将陈嬿姝扶起,笑道:“阿蝉,快快起来。” 陈嬿姝起了身。 郑樱抬起眼,细细端祥了一番,啧啧道:“两年不见,我们阿蝉出落得愈发清丽非凡。我觉得这模样可不止是南原第一美人,谓之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姨母缪赞,阿蝉愧不敢当。”陈嬿姝羞道。 “姨母说的可是句句出自真心,可不是客套。”郑樱笑罢,又转过头对着殷琉和殷璋道,“琉儿,璋儿,还不上前来与阿蝉见礼。” 殷琉拉着殷璋上前,对着陈嬿姝就要施礼。 陈嬿姝见状,忙将殷琉扶住,笑称:“琉姐姐,阿璋弟弟,我们姊弟之间,不必多礼。” “那怎么成?你可是一国公主,该有的礼仪还是要的。”郑樱在一旁笑道。 “在这后院里,我们只是姐姐、妹妹、弟弟,哪有什么公主啊?”陈嬿姝望着郑樱笑道,“再说了,我还想在均阳多住些日子。天天这些多虚礼,姨母这不是赶阿蝉快些走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的倒是姨母的不是了?”郑樱假意瞪了陈嬿姝一眼,然后拉过她的手,又笑道,“好,以后不整这些虚礼了。姨母可盼着你在均阳住个一年半载才好。” “就怕姨母到时烦了阿蝉。”陈嬿姝抿嘴笑道。 “怎么会?”郑樱拉着陈嬿姝一边往屋内走去,一边说道,“琉儿下个月就要出嫁,以后家里就三个猴子,姨母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你留在这里,可以多陪姨母说说话。” “琉姐姐出嫁了,姨母可以叫阿瑞早些娶个媳妇进门,可不就有人陪姨母说体己话了吗?”陈嬿姝调皮地笑道。殷瑞是郑樱的长子,今年十五,比陈嬿姝还小一岁。 “阿瑞才多大啊?”郑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娶媳妇,怕还得等过三五年吧?” 说笑间,四人已进了屋。郑樱让陈嬿姝与自己坐在正中,殷琉与殷璋姐弟分坐两边。 陈嬿姝把母亲拟好的礼单递给郑樱,说道:“姨母,这是阿娘给琉姐姐添的嫁妆,您派个人去清点一下。” 郑樱接过礼单一看,惊呼道:“哎呀,你娘怎么给琉儿添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这句话说得倒不假。陈国虽然是小,但陈弘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拿出手的东西,也不可能小气。况且郑檀与郑樱姐妹感情深厚,郑樱唯一的女儿出嫁,郑檀出手自然大方。 陈嬿姝笑笑说道:“阿娘一向疼爱琉姐姐,如今琉姐姐大喜,阿娘自然要表示一番心意。” 郑樱把礼单递给殷琉,说道:“琉儿,这是你姨母给你的,你自己保管。待你出嫁的时候,直接就带往高家,娘也懒得过手了。” “是。”殷琉伸手接过礼单,却是看也未看,便放入袖中。 陈嬿姝有些意外。她仔细看了看殷琉,只见她眉目淡然,面上毫无喜气,完全不像快要出嫁的新嫁娘。她心里有些不解,但当着郑樱的面,也不好细问。 接下来,郑樱与陈嬿姝、殷琉便坐在一旁闲话家常,六岁的殷璋坐在一旁甚是无聊,只吃着糕点。 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便扯到了陈嬿姝的婚事上面。之前陈弘拒了吴国的求亲,向赵国求亲被拒之事,郑樱也知晓,她自然也明白,陈嬿姝此番来赵国,绝不仅仅是为殷琉大婚之喜而来。因殷璋年幼,郑樱怕他听了话出去乱传,于是便让殷琉把他带了出去。此时,屋内便只剩下郑樱与陈嬿姝两人了。 “阿蝉,你实话对姨母说,你来赵国,可是与之前向二殿下求亲被拒有关?”郑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陈嬿姝微微定,然后点头道:“是。”自己在赵国,人生地不熟,还要靠姨母帮忙,不必向她说假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郑樱眉头微皱,“之前二殿下已经拒了你,难不成你想亲自再求一次?” 看郑樱的模样,似乎不赞同她这么做。确实,这么做实在太不矜持,太有损其作为一国公主的颜面了。可是,此时的陈嬿姝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毕竟,前世的教训实在太惨痛了。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把之前自己说服母亲的那套说词,又对着郑樱说了一次。 果然,郑樱与母亲一样,也被她说服了。只见她听完陈嬿姝所言,点了点头,说道:“二殿下确实乃人中龙凤,十四岁便亲自披挂上阵,屡立战功,在群臣和百姓心中威望极高,因而,就算赵王再疼爱三殿下,也不敢立三殿下为太子。不出意外,这国君之位,肯定还是二殿下的。阿蝉若是真能嫁与二殿下结百首之好,至少可保陈国五十年无虞。” “阿蝉也是这样想的。”陈嬿姝低头道,“所以,我才借着琉姐姐出嫁之机,来赵国看看,有没有机会。” 郑檀思忖了片刻,说道:“你这番来赵国,虽说是为琉儿的亲事而来,但你毕竟是陈国公主,照理,也应该进宫去拜会蔡太后与姜王后。进了宫后,你想法子讨得蔡太后或者姜王后的喜欢,多些机会进王宫的机会,自然也就能与二殿下见面了。” “那我们把帖子递给蔡太后还是姜王后呢?”陈嬿姝向姨母请教道。 “姜王后这人性子极冷,对谁都清清淡淡的,这也是为何她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却不得赵王宠的缘故。蔡太后则不同,她不仅是王上的生母,而且与你外祖母早年也有交情。当年我初到赵国,你外祖母亲还曾修书给她,托她照顾我。这些年来,蔡太后对我们一家确实不错,你姨父仕途如此顺利,也全靠太后在王上面前举荐。我还不是你外祖母亲生,蔡太后都如此待我,你可是你外祖母的亲外孙女,想必蔡太后知道你来了,定然更欢喜。” 听到自己外祖母与蔡太后还有这一层关系,陈嬿姝心里十分欢喜:“那就听姨母的,我先去求见蔡太后吧。”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把你的拜帖送到宫里去。”郑樱点头应道。 “多谢姨母。”陈嬿姝大喜。 于是,郑樱当即叫人送了帖子进宫。很快,宫里派人来传了话,让郑樱次日一早带着陈嬿姝进宫去觐见蔡太后。 第10章 晚间,殷录从官署回来,殷瑞和殷玮两兄弟也从书院返家。殷府便在清荷院摆了宴为陈嬿姝洗尘。 席间,大家只闲话了些家事,殷录与郑樱又问了问陈弘与郑檀的近况,以及陈嬿姝路过郑国时,与舅父郑眭一家见面之事,其余之事,并未多谈。散了席,便各自回屋歇息。 因为陈嬿姝来均阳只是小住,郑樱便让她与殷琉同住在梅园,只不过殷琉住在前院,她住在后院。因而,罢席之后,两个小姐妹便同路归去。 月色清辉,如水一般,泻在人的身上,像是洒了一层霜似的。月下,殷琉的眉目显得越发的清淡,但眉间的愁纹似乎仍若隐若现。 陈嬿姝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琉姐姐,你大喜之日在即,我怎么感觉你面上并无喜色?” 闻言,殷琉微微一顿,随即淡笑道:“哪有?莫不是阿蝉看错了?” “我可没看错!”陈嬿姝回过脸,看见碧绫与殷琉的侍女知梅远远跟在后面,遂倾过身,挽住殷琉的胳膊,低声说道,“琉姐姐,可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没……没有啊。”殷琉的笑容却愈发勉强。 “你别我了。”陈嬿姝见殷琉这模样,心中更是了然,又说道,“琉姐姐,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跟我说说吧。你自己一个人闷着,会闷出病来的。” 殷琉一怔,随即轻声一叹,说道:“跟你说有什么用?都已经成了定局!” 闻言,陈嬿姝微微一愣,忙问道:“琉姐姐,你真的不满意这门亲事?这是为何呀?我听我阿娘说,姨父姨母给你定的是赵国右相杨家的公子,你们可谓门户相当,应该错不了呀?” “阿蝉,其中有些事,你与姨母并不知晓。”殷琉咬了咬唇,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我私下得知,那杨松乃有一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只是那女子门第不高,杨相国不答应这门亲事,另与我家结了亲。可杨松并不愿意,还曾在家绝食相抗,最后杨相国拿了个由头,把那女子的父兄下了狱,以此逼迫杨松。因为那女子父兄若被定罪,那女子也会被没为官奴。杨松为了不让心爱之人受苦,不得以违心应下了这门亲事。杨相国把那女子父兄放出后,把他们一家赶往西北苦寒之地……你说,这样的境况,我如何能欢喜?” 听到这话,陈嬿姝面色一变。她前世就嫁给了一个心中无自己的丈夫,过得简直生不如死。她不愿意殷琉再过这样的日子。 “琉姐姐,此事,姨父姨母知晓吗?”她问道。 “我跟阿娘说过,父亲肯定也是知道的。”殷琉答道。 陈嬿姝一愣,随即又问道:“既然如此,姨父姨母怎么还舍得让琉姐姐你嫁过去?” “他们舍不舍得,还能怎么样?当初为了挣几分面子,父亲与杨相国一同请王上指的婚,事到如今,哪还有反悔的余地?”殷琉苦笑。 “可是,琉姐姐就这般嫁过去,夫妻怕是难以和睦呀。”陈嬿姝急道。 “我嫁与杨松,求的本就不是夫妻和睦,而是两个家族的利益。”殷琉迈着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阿蝉,我们这样的女子,不过是棋子。为了家族利益,随时都只能牺牲的。就像阿蝉想嫁与二殿下一样,还不是想借助赵国之力,保陈国安稳?” 陈嬿姝默了片刻,说道:“琉姐姐,你,你也猜到我的来意?” 殷琉并未回答陈嬿姝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杨相国在朝中说话极有份量,以后我三个弟弟出仕,还要仰仗他帮忙。而杨家看中的,是阿娘与太后关系密切,父亲是王上身边的近臣,跟王上说得上话。我们这桩婚事,也算各取所需吧。” “琉姐姐,那你甘愿就这般嫁过去?”陈嬿姝心里有些难受。她不愿意殷琉受苦。 “我不愿意,又能怎样?”殷琉转过脸来,望着陈嬿姝,凄然一笑,“阿蝉,你知道吗?我与杨松定亲之后,曾在一雅会上见过他。可是,他视我如无物,不曾看过我一眼。我嫁过去之后,会遭遇到什么,我心里早已清楚。可是,我能不嫁吗?我敢不嫁吗?” 听到这话,陈嬿姝更是心疼,可是,赵王指的婚,她知道,殷琉不嫁是不可能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殷琉。在这个情境下,什么样的话语都是空洞无用的。 只是,殷琉那凄婉的笑容,久久印在她的脑海中,以致于夜不成寐。前世殷琉出嫁之后,与她少有书信往来,因而,她并不知道殷琉过得如何。如此看来,前世的殷琉,应该与她和郑萸一样,都是不顺的吧。 想到这里,陈嬿姝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何,对她们几个女子来说,命运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陈嬿姝越想越难受,直到鸡都打过头道鸣后,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又是北济门! 又是把自己推下城楼的那双手!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一次感觉到鲜血从自己七窍中流出来。这时,那个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男子,纵马来到了自己跟前。她努力瞪大眼睛,望着他。这一次她的眼睛似乎没有模糊,她心里一喜,正准备将他的相貌看清楚…… “公主,公主!” 碧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怎么了?”想到在梦中马上就要看见赵翓的模样,却被碧绫扰了,她心里有些恼,不满地翻了个身,“为何吵我?” “公主,夫人差人来传话,让公主早些梳妆,辰时便进宫见蔡太后。”碧绫回答道。 对了,今天要进宫见蔡太后! 陈嬿姝一下把眼睛睁了开来,赶紧起床,洗漱,梳妆。原本她打算穿得素净一些,讨老人家喜欢,可转眼又想,自己可是进赵王宫的,万一遇到了赵翓呢?如果第一次见面,抓不住他的目光,再想引起他的注意,便更难了。于是,她又换了一件粉荷色绣蝶衫,下身着了一条深樱桃红牡丹裙。又拿出妆匣,薄施粉黛,略点朱唇,一番打扮之后,铜镜中的她,更显得她明艳照人。 刚收拾妥当,殷琉便过来接她出了门。 殷府所在的月照巷离王宫并不远,坐着马车,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王宫门口。 蔡太后似乎对陈嬿姝这番进宫也颇为重视,早有女官在宫门前候着。见殷府的马车到了,女官赶紧迎了上来。 郑樱领着陈嬿姝、殷琉下了马车。 女官施礼:“嬿姝公主,殷夫人,殷女君,奴婢墨兰,奉太后之命,在此恭迎三位贵人。” “墨兰姐姐,有礼了。”陈嬿姝便将墨兰扶了起来。 墨兰抬眼,往陈嬿姝微微一望,目光微微一定,随即笑道:“嬿姝公主,奴婢备了软舆,请往这边来坐舆入宫。” “好。”陈嬿姝点头一笑,遂与郑樱、殷琉各上了一顶软舆。 墨兰在前方引着路,郑樱的软舆跟在后面,而陈嬿姝与殷琉的软舆并排走在一起。陈嬿姝第一回 来赵王宫,感觉陌生而新鲜。殷琉则跟着郑樱进宫多次,对这王宫也算熟悉,于是,随着软舆一边向前走着,她一边向陈嬿姝介绍着王宫的布置和景致。 赵王宫里有一面湖,将整个王宫分为前庭与后宫。隔着湖,远远可以看见对面的官员与宫人来来往往。 “散朝了。”殷琉淡笑着说道,“阿蝉,你瞅瞅,看能否寻见我阿爹。” 陈嬿姝走在靠湖的那一边,而殷琉则在靠面的一边。 听到殷琉的话,陈嬿姝转过脸,往湖对岸望去。 一众官员从一处雄伟的宫殿中走出来,三五成群,边走边说着话。陈嬿姝反正也无事,便饶有兴趣的在其中寻找起姨父的身影来。 突然,她看见一张脸。一张清俊的脸,一张让她感觉有几分熟悉的脸。 她一愣。 两年前,在九云山所遇的那个少年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竟然与对岸所见那张脸,慢慢重合在了一起。那人着一身紫色的袍子,走在比他年长许多的官员之中,显得有几分深沉与稳重,似乎与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心头一阵猛跳。 “琉姐姐,那人是谁?”她指着对面。 “哪个人啊?”殷琉偏过头望了过来。 “那个!”陈嬿姝一边指着,一边说道,“那位身着紫袍的公子。” “哦,那位啊。”殷琉淡笑着说道,“那是三殿下。” “三殿下?”陈嬿姝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三殿下叫什么啊? “赵翎呀。”殷琉玩笑起来,“阿蝉怎么问起三殿下?莫不是见三殿下长得俊美,移心了?” 此时,陈嬿姝心里大乱,完全没心情去理睬殷琉的玩笑。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前自己在九云山所救之人,竟然是赵国三王子赵翎。 殷琉倾过身子,把嘴靠近陈嬿姝耳边,悄声说道:“不过,二殿下长得比三殿下还好看呢。” 陈嬿姝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琉姐姐,我不是……”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软舆一下停了下来,随即墨兰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二殿下。” 殷琉一惊,随即笑道:“哎呀,还真是白日不能说人呢。刚说到二殿下,他居然就出现了。” 闻言,陈嬿姝一愣,随即仰起头,往前方望去。只见前边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骑在一匹白马之上。阳光从他身后映过来,有些刺眼,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相貌。 她突然想到前世自己临死之前,看见的那个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身影。昨夜,她还梦到过那一幕。可惜,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而这一回,她终于有机会看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了。想到这里,陈嬿姝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跳得愈加剧烈…… 第11章 正在这时,殷琉的声音响起:“阿蝉,快快下舆,好与二殿下见礼!” 经殷琉这一提醒,陈嬿姝才想起自己还坐在软舆上,赶紧下了舆来。 此时,郑樱已经下舆,与赵翓见过礼了。 郑樱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陈嬿姝,然后对着赵翓笑道:“二殿下,这位是我侄女,陈国的嬿姝公主。” 陈嬿姝低头上前,对着赵翓盈盈一礼,说道:“二殿下,嬿姝这厢有礼了。” 这时,陈嬿姝突然想到自己主动向赵翓求过亲,顿觉有些尴尬,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热,不敢抬头看他。 “嬿姝公主,有礼。”赵翓回了一礼。 他的声音异常清悦。如山间流下的泉水一般,潺澈无比。 她想起前世临死之前,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你就是陈嬿姝?”似乎也是这般清悦。她心里莫名一荡。 她感觉他的目光也聚在自己身上。很显然,他在打量自己,打量自己这个曾经被他拒绝的女人。这个时候,是让他看清自己容貌的时候了。自己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张脸,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想到这里,陈嬿姝压下心中的尴尬之情,把脸抬了起来,向着他望了过去。 他正好也在看她,就这般,两人的目光堪堪撞在了一起。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他的相貌,发如乌丝,白净的肌肤上似乎隐隐有光泽流动,眉间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特别是那双眼睛,异常清亮,犹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看来,世人诚不欺我,这赵翓果然是长得俊美无倜!只是,他看起来都极为清冷,加之一袭白衣,感觉他整个人都像裹了一层霜似的,让人平生了一种难以靠近之感。 不过,她感觉他在看到她脸那一瞬,目光微微一滞。她心里一喜。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应该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第一步,总算是走成了。 “二殿下今日没上朝吗?”郑樱在一旁淡笑着搭话。 “我今日另有要事,跟父王告了假。”赵翓答道。 “那妾等就不打扰二殿下了。”郑樱赶紧说道。 赵翓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嬿姝公主,殷夫人,殷女君,少陪。” “送二殿下!”三人施礼。 赵翓回了一礼,然后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陈嬿姝回过身,看着赵翓远去的背影,怔怔有些发愣。也许以前都是在梦里见到他,此时,她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真实发生的。 “阿蝉,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殷琉撞了撞陈嬿姝的胳膊,轻抿着嘴,偷笑着。 陈嬿姝回过神来,脸一红,羞涩道:“琉姐姐,你别笑话我了。” “好啦,好啦,上舆吧。”殷琉拉着陈嬿姝上了软舆,继续往王宫深处走去。 上了舆,走了几步,陈嬿姝又忍不住转回头,却看见赵翓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转过脸,陈嬿姝对着殷琉问道:“琉姐姐,赵王宫里可以骑马吗?”陈王宫进了宫门,便不可骑马。 “这外宫门是可以骑马的,到了内宫门,就不能骑马,连软舆都不可乘坐,只有王上,太后和王后可以乘舆出入,其余人等,只得步行。”殷琉解释道。 “这还分了内宫门和外宫门?”陈嬿姝有些惊讶。她前世在三个王宫住过,陈王宫,郑王宫,吴王宫,皆只有一个宫门,哪有什么外宫门与内宫门? “赵王宫比郑王宫可大多了。”殷琉笑道。除了赵王宫,她去过的也只有郑王宫,故只能将这两个王宫相比较。 “哦。”陈嬿姝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没多久,便到了内宫门——昭阳门。墨兰请陈嬿姝与郑樱母女下了舆,步行进入昭阳门。 见陈嬿姝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沉思着什么。殷琉上前,挽着她,打趣道:“阿蝉,还在想二殿下?” “琉姐姐!”被殷琉这么一说,陈嬿姝有些害羞,嗔道,“别再笑话我了,我在想其他的。” “其他?”殷琉眨了眨眼,说道,“莫不是三殿下?阿蝉,可别贪心啊。” 陈嬿姝是明白了,只是不谈起她跟杨松的亲事,殷琉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爱捉弄人。 “琉姐姐!你再笑话我,我,我可要恼了。”陈嬿姝拿她无法,只得撒娇。 “好,好,我不笑你了。”殷琉亲热地挽着她,“对了,阿蝉,二殿下与三殿下你都见过了,你心里属意的是哪一个?” 陈嬿姝心里一动,反问道:“琉姐姐觉得我应该属意哪一个?” 听到陈嬿姝的话,殷琉微微一定,敛住笑,似是认真地思虑的一番,然后说道:“阿蝉,二殿下与三殿下,各有利弊,就看你怎么想。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属意三殿下。” 对殷琉这个回答,陈嬿姝有些意外:“为何是三殿下?” 殷琉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二殿下与杨松一样,都有心上人。” 陈嬿姝一愣。这个,她倒是从未听说过。她记得,前世到她死的时候,赵翓虽然还未娶妻,却是定了亲的,对方是卫国的公主卫雅清。 “二殿下的心上人,可是卫雅清?”她追问。 “不是。”殷琉摇了摇头,“是卫雅清之姐,卫碧菡。” “卫碧菡?”陈嬿姝一怔,“我好像听说两年前,她意外身死。”卫国两年前莫名死了个公主,自然传得诸国皆知。 “是的。”殷琉点了点头,“所以,二殿下虽然到了议亲的年龄,久久不愿议亲,便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有卫碧菡。而且,卫碧菡已经不在人世,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在二殿下心中的地位。” 陈嬿姝此时极为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赵翓身上还有这事。看来,自己要重新考虑一下到底是找赵翓还是赵翎了。说起赵翎,她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桩旧事。既然她与他曾经有过那番交集,如果自己找他,应该会顺利一些吧?毕竟前世自己死的时候,赵翓与赵翎都是王子,也许最后登上王位的是赵翎,不是赵翓呢?毕竟赵王那么宠他的母亲,也不会没有这个可能。 这时,殷琉又说话了:“不过,阿蝉,你若是只想要保陈国安稳,与我一般,不考虑夫妻和顺的话,自然还是应该选二殿下。” “这又是为何?”陈嬿姝有些好奇,“不是说三殿下之母高贵妃盛宠二十年不衰吗?赵王也很疼爱三殿下,还有意传位于他。也有可能以后继位的是三殿下啊。” “本来王上是有这个意思的,不过我听说两年前三殿下犯了个事,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只听说三个联盟国大为不满,差点使得赵国与他们的联盟瓦解,王上因此大怒。我听阿爹话里的意思,出了那件事之后,三殿下想再继位,恐很难。” 两年前?陈嬿姝想起自己救赵翓也在两年前,当时他独身一人,还身负箭伤,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殷琉侧过脸,看见陈嬿姝低头皱眉,知她此时心里十分纠结,又说道:“阿蝉,如今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是想要个情投意合的夫君,和和顺顺过一辈子,还是为了陈国攀附二殿下这棵大树?” “我不知道。”陈嬿姝此时真的心乱如麻。她真没想到,到了赵国,会遇到如此复杂的局面。如果早知道赵翓心有所属,她必不会淌这趟浑水。只是如今来都来了,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再说了。 就在陈嬿姝满腹心事之际,已经到了蔡太后所居的永宁宫。 因为有墨兰引路,也勿需通传,陈嬿姝一行便进了宫。进刚院子,便听到正殿内传来一阵欢笑之声。只听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带着笑说道:“姨祖母,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好玩?” 随即,一个年老慈爱的声音响起:“你这丫头,最会哄我高兴了,真是不疼你都不行!” 这应该是蔡太后。只听她话音一落,殿内响起一阵附和之声,听起来好不热闹。 陈嬿姝眉头微微皱起。这年轻女子的声音甚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可她一时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 这时,墨兰已经走到殿前。只见她恭敬地站在殿门边,冲着殿内说道:“太后,嬿姝公主和殷夫人、女君到了。” “快快请她们进来!”蔡太后高声说道。 墨兰回过身,对着陈嬿姝三人说道:“嬿姝公主,殷夫人,女君,太后请你们进去。” “有劳墨兰姐姐了。”陈嬿姝微笑道。 “嬿姝公主客气了。”墨兰笑笑,退到一边,“请!” 陈嬿姝点了点头,与郑樱、殷琉一起进了殿。 殿上正中,坐了一位老妇人,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两旁席间,坐了许多或年轻或貌美的妇人,应该是前来给蔡太后请安的赵王妃嫔。 陈嬿姝未敢多看,赶紧上前,对着蔡太后行礼道:“陈嬿姝拜见太后。” 蔡太后见状,赶紧说道:“嬿姝公主,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陈嬿姝起身,低头道:“多谢太后。” 蔡太后与陈嬿姝的外祖母燕太后是旧交,因而,见到故人之后,平生了几分亲切之感,笑问道:“你便是燕兰亭的外孙女?” “回太后,正是。”陈嬿姝回道。 “来!”蔡太后冲她招了招手,“快快来我身边,让我好生看看你!” “是。”陈嬿姝也不拘礼,便走上前,到了蔡太后身边,轻声叫道,“太后。” “抬起脸,我瞧瞧。”蔡太后拉过陈嬿姝的手。 陈嬿姝抬起头来,淡笑道:“太后见笑了。” 看见陈嬿姝的相貌,蔡太后一怔,随即笑道:“果然是兰亭之后,比她当年的姿容,真是有过之而不及。” “太后缪赞。”陈嬿姝赧然笑道。 蔡太后抬起眼,对着下座笑道:“清丫头,你有对手了!” “哎呀,姨奶奶,别笑话清儿了。”那个娇俏的女声又响起。 陈嬿姝越听这声音,更觉得熟悉,遂转过身,循声望去。突然,她一愣。殿下那女子,竟然就是在随安城六和客栈骗自己与她换房,差点害得自己被蒙面人所害之人。 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12章 那女子看见陈嬿姝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看样子,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嬿姝。不过,她只失神了一瞬,随即神色又恢复如常,望着陈嬿姝笑道:“早便听说陈国嬿姝公主美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蔡太后见陈嬿姝呆呆地望着座下女子,忙介绍道:“嬿姝啊,这是我侄孙女,卫国的雅清公主。” 雅清公主?那不就是卫雅清?前世与赵翓定亲之人!没想到,竟然是会她!看来,这趟水是越来越浑了!本来先前因为听说赵翓有心上人,她就打算断了惑他的心思,可此时看见设计暗害自己的卫雅清像个没事人似的,神情自若地在此谈笑风声,她心里便有些气恼,又有些想要与她一争高下的念头。 卫雅清装模作样地对着陈嬿姝施了一礼:“嬿姝姐姐,初次相见,清儿这厢有礼了。” 在此时此地,陈嬿姝自然不可能与卫雅清纠缠六和客栈之事。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回了卫雅清一礼,说道:“雅清妹妹,有礼。” 蔡太后自是不知陈嬿姝与卫雅清之前那些事,见两人之间似乎甚是和乐,心头也是高兴,在一旁乐呵呵地笑道:“你们俩应该差不多大吧?对了,嬿姝,你多大了?” 陈嬿姝忙说道:“回太后,嬿姝快十七了。” “那确实大不了多少,清儿刚满了十六。”蔡太后又问了陈嬿姝几句话,便把她引荐给了座下的嫔妃们。 陈嬿姝看了看,除了姜王后没有前来外,其余嫔妃基本都到了。她特意看了看高贵妃,也就是赵翎的母亲。让她意外的是,高贵妃并非长得倾国倾城,甚至有几位嫔妃都比她更有姿色,只是她皮肤极白,一双眸子特别妩媚动人,声音绵绵的,极是温柔,似乎挤得出水来。这,也许便是她宠冠赵王宫二十年不衰的原由吧? 接着,蔡太后又叫自己几个孙女来跟陈嬿姝见了礼,除了高贵妃所出的文安公主有十四岁之外,其余几个公主都比较小,靠在自己母亲身边,都很乖巧的模样。 蔡太后又在自己身边给陈嬿姝赐了座,让她陪着自己说话。卫雅清则坐到了蔡太后的另一侧。 对蔡太后问话,陈嬿姝应答得体,似乎很得蔡太后喜欢。不过,陈嬿姝从眼角瞥到,卫雅清似乎对此颇有些醋意。既然前世卫雅清与赵翓能够定亲,想必她应该也对赵翓有意。而自己向赵翓主动求亲之事,她也应该知晓,看来,她已经把自己当作对手看待了。 虽然先前只看了赵翓一眼,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确为人中龙凤。如果找夫君,他确实算得上不二人选。不过,他心里有人一事,一直梗在她心头。前世就吃了这个亏,这一世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何况卫碧菡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再可以赢过她的。赵国若是攀不上的话,宋国不是还有三个适龄未婚配的王子吗?实在不行的话,回去想法子说服母亲,不如想法子嫁到宋国算了。 “嬿姝,你能在均阳呆多久啊?” 蔡太后的问话打断了陈嬿姝的思绪。 虽然她心里已经不打算嫁到赵国了,不过,自己是以贺殷琉出嫁的名义来均阳的,也不好提前离开。于是,她望着蔡太后,微笑着回答道:“下个月送琉姐姐出了门,嬿姝便返回禹丘城。” “既然来了,便多住些日子,过两月再走。”蔡太后笑道。 “出来时日久了,难免想家。”陈嬿姝笑着回答道,“还是早些回去,免得父母牵挂。” 这时,高贵妃在一旁说话道:“再两月,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太后这是想留嬿姝公主赴宴呢。” 陈嬿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啊,原来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嬿姝肯定是要把太后这杯寿酒喝了,沾点太后的仙气才肯走的。” “你这丫头,跟清丫头一样,嘴都那么甜!”蔡太后笑着拍了拍陈嬿姝的手。 这时,卫雅清在一旁撅着嘴,撒着娇说道:“嬿姝姐姐来了,姨祖母就只顾陪姐姐说话,都不喜欢清儿了。” “喜欢喜欢,都喜欢。”蔡太后赶紧放开陈嬿姝,伸手把卫雅清揽在怀里,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说道,“你们俩这么会哄我老婆子开心,我巴不到你们俩都是我的亲孙女才好,就可以天天陪着我说话,哄我开心。” “当不成亲孙女,可以当亲孙媳妇啊!”李妃在一旁插话道,“二殿下与三殿下,不是与两位公主年纪相当吗?正好可以与二位殿下相配。” 听到这话,蔡太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淡淡地看了那妃嫔一眼,随即笑道:“翓儿与翎儿的婚事,自有王上操心,后宫的人还是不要多言语为好。” “妾明白。”李妃自知说错了话,面上有些讪然。 蔡太后随即便把话题岔了开去。 这一幕,陈嬿姝是看得清楚。看来,蔡太后并不赞同李妃这个说法。只是不知道,她不愿意要的人,是自己,还是卫雅清。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宫人跑到殿门边,躬身禀道:“太后,王后来了。” 闻言,蔡太后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快请王后进来。” 不一会儿,便听到有寺人高唱道:“王后到!” 听到这话,殿内之人,除了蔡太后之外,纷纷站了起来。陈嬿姝见状,也随着众人站了起来。 很快,殿门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着海棠红色织金绣莲枝锦裙的女子。看起来,她不过三十出头,妆容素淡,但五官却极其精致,美得似落入凡间的仙人一般。 陈嬿姝一向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可面对眼前这姜王后,她却有些自叹弗如。若这女子再年少十岁,轻易便将自己比了下去。 这时,高贵妃领着众妃上前,对女子行礼道:“妾等见过王后。” 看见高贵妃站在姜王后面前,这么一对比,陈嬿姝心头更是惊叹。这姜王后看起来实在太年轻,感觉比高贵妃年轻将近十岁。 可是,在这赵王宫里,受宠的居然是高贵妃,而不是姜王后!这事怎么看都有点奇怪。要知道,姜王后的来历可与一般的王后不一样。 诸国国君一般都是求娶他国公主为王后,而姜王后并非一国公主,只是赵国一小官之女,无意之中被赵王看中。赵王幼年登基,少年亲政,意气风发,他要做的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他要娶姜王后,自然也没人阻挡得了。就这样,出身并不高的姜王后一步登天,成为了赵国的王后。可是,谁料到不过两年,她便风光不在,后宫由高贵妃独占鳌头。 想到这里,陈嬿姝不禁在心头一叹。看来,容颜再美,对男人来说,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到头来,却是相貌普通一些的高贵妃得了宠。而姜王后虽然居王后之位二十年,嫡子却连太子也未被封,说起来,也有些可叹。 这时,姜澜已进了殿。她瞟了一眼跪上地上的嫔妃们,淡淡地说道:“都起来吧。”随即上前,走到蔡太后面前,行礼道,“妾见过太后。” “阿澜,免礼。”蔡太后微笑地看着姜王后,“快坐下吧。” “谢太后。”姜澜起了身,坐到了蔡太后下首。 姜王后都坐在下边,陈嬿姝与卫雅清自然不好再坐在蔡太后身边,便在下座坐了下来。 蔡太后面色关切地问道:“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宫里好生休养?等你身子大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回太后,妾休养了这么久,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姜澜淡笑着说,“这几日还作了一幅新画。” “哦?”蔡太后似乎颇为高兴,“有精力作画,看来真的大好了。” “是啊。”姜澜笑笑说道,“就是新作这画,我想了许久,都不知道题什么词好。这不,想到太后这里人多,就拿来,让大家帮着我想一想。” 听到姜澜的话,蔡太后微微一怔,随即看了看座下的陈嬿姝与卫雅清,笑道:“正好,嬿姝与清儿在此,不如,让这两个丫头试试?” 姜澜淡笑:“也好。”话罢,她抬眼往陈嬿姝与卫雅清这边望了过来。 陈嬿姝忙扯了个笑容出来,回望着姜王后。想到自己之前曾经向人家儿子求过亲,那种尴尬之情又生了出来,笑容也异常的干瘪。 姜澜似乎将陈嬿姝的不自在看在了眼里。她笑了笑,然后转过眼,让宫女将自己新作的画拿进殿来,展开,随即对着陈嬿姝与卫雅清笑道:“二位公主,过来看看,题什么词她?” “是,王后。”陈嬿姝忙起了身,走上前去。 此时,卫雅清已经先她一步到了姜澜身边。只见她一边看着姜王后的画,一边啧啧叹道:“清儿早就听说王后善画,虾可游,鸟能飞,花草带香,今日一见,可真名不虚传。” 这马屁拍得可真响! 陈嬿姝面上虽然带着笑,心头对卫雅清这番作派却颇有些不屑。 姜澜没答卫雅清的话,而是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你也来看看。” “好。”陈嬿姝凑上前来,细细看着姜王后的画。 不得不说,姜王后在绘画方面还真的颇有造诣。这画中的雪中红梅,真是栩栩如生,仿佛还带有几分仙气,似乎真有清淡的芬芳从画纸上溢出一般,直沁入人的心底。 “两位公主,觉得给这画题什么词好?”姜澜又问道。 卫雅清似乎怕被陈嬿姝抢了彩头,赶紧说道:“王后,清儿想到一句词。” “哦?”姜澜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笑道,“说来听听。” 卫雅清高声吟道:“雪中君子傲霜枝,留得人间芬芳醉。” 姜澜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接着,她转过脸,对着陈嬿姝问道,“嬿姝公主,你想到没有?” 陈嬿姝抬起眼,望着姜澜,不禁再一次被她的美貌所折服。这时,她又想到先前进宫的时候,在外面碰到赵翓的情境。有这般风姿的母亲,也难怪他会长得跟个天上的仙人似的。只是,这母子俩的性情感觉都有些清冷,跟这梅雪似乎有些相似。母亲如梅,儿子似雪。 想到这里,陈嬿姝微微一笑,然后吟道:“梅雪两相宜,冰姿自仙风。”吟罢,她对着姜王后微微一躬身,说道,“王后,嬿姝献丑了。” 姜澜侧过身,深深看了陈嬿姝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嬿姝公主一会儿随我回一趟凤仪宫。” “嗯?”陈嬿姝有些不明白姜王后的意思,惊讶地望着她。 “你想的词,难道不是应该由你亲自题在这画上?” 姜王后望着她,面上是清浅的微笑。 第13章 陈嬿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得了个到姜王后宫里题词的差事。 不过姜王后开了口,陈嬿姝自然不能拒绝,点头笑道:“王后若不嫌弃,嬿姝自然求之不得。” 姜王后淡笑:“嬿姝公主客气了。” 这时,蔡太后在一旁笑道:“阿澜有才,自然也喜欢有才情的人。” 卫雅清一听,眼珠子轻轻一转,插言道:“王后,清儿可以随嬿姝姐姐一起去凤仪宫吗?嬿姝姐姐如此有才,想必字也写得好,雅清也前往观摩。” 姜王后淡笑:“雅清公主请随意。” 卫雅清面色一喜,笑道:“谢王后。” 随后,众人又坐下陪着蔡太后说了会儿话,姜王后见蔡太后有些疲了,便领着众人退下。 临别之时,蔡太后特地把陈嬿姝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叫她过几日又到永宁宫来陪她说话。陈嬿姝自然是满口答应。 陈嬿姝见蔡太后只叫了自己,没叫卫雅清,一开始她还有些奇怪。后边看见卫雅清主动上前,向蔡太后交代自己出门之事,才知晓卫雅清在均阳期间,就住在蔡太后这永宁宫中。 出了永宁宫,姜王后上了凤舆,其余妃嫔们站在宫门口跪送。高贵妃自然也在其中。这便是等级。就算那高贵妃再受宠,也不得不跪拜不受宠的姜王后,再步行回自己的寝宫。 陈嬿姝在郑樱和殷琉的陪同之下,跟在姜王后的凤辇后面,往凤仪宫而去。 卫雅清拉着文安公主陪着自己一道。原本陈嬿姝还想找机会问问卫雅清六和客栈一事,如此一来,就有些不好说话了。 凤仪宫与蔡太后的永宁宫相隔并不远,不过一盏茶多一点的功夫,就到了。 姜澜叫凤仪宫的掌宫宫女芸香在宫门前迎陈嬿姝她们,自己先回寝宫更衣。 见陈嬿姝与卫雅清等人走到近前,芸香微笑着走上前,行礼道:“诸位贵人,王后还在更衣,请贵人们先随芸香去暖香阁饮茶。” 陈嬿姝正想说话,只见卫雅清大步上前,冲到她前面,跑到芸香跟前,拉着芸香的手,亲热地说道:“芸香姐姐,两年没见了,想我没有?” 芸香笑道:“奴婢很是想念雅清公主的。” “我就知道芸香姐姐对我好。”卫雅清呵呵笑道。 芸香微笑着回应。 看这情形,卫雅清与芸香也很熟络。想想也是,卫雅清与蔡太后的侄孙女,两家之间多有走动也是平常,不然,赵翓也不可能钟情于卫碧菡。越想,陈嬿姝越觉得自己应该离这趟浑水远远的才对。 进了暖香阁,众人坐在蒲席之上,等着姜王后。陈嬿姝与殷琉饮着茶,没怎么说话,屋中只听得卫雅清与文安公主笑谈之声,郑樱偶尔找机会搭上几句话。 不过,姜王后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便过来了。只见她换了一身秋香色常服,褪去了几分清冷,平添了几分温柔之色,感觉没有先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过礼,姜澜笑着对陈嬿姝与卫雅清说道:“两位公主,这茶可还合口。” 陈嬿姝正准备说话,只听卫雅清抢先说道:“合口,合口。先前清儿还在与安儿妹妹说,饮过这么多茶,还是赵国这云龙雪芽最好喝。” 姜澜笑了笑,又转过眼,望着陈嬿姝,问道:“嬿姝公主,可还喜欢?” “甚是喜欢。”陈嬿姝微笑着答道,“早便听说云龙雪芽乃茶中精品,今日有幸品得此茶,方觉名不虚传。” “两位公主都喜欢,便好。”姜澜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这时,芸香在姜澜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轻轻点了点头。芸香忙退到一边,对候在殿门前的两位宫女叫道:“进来吧。” “是。” 两名宫女应了一声,然后端着一张书案走进来,摆在殿中。 芸香上前,把姜澜的画展开,铺在了书案上。 姜澜转过脸,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劳烦你把先前那词题在画上吧。” 陈嬿姝忙起身道:“王后不嫌弃嬿姝字拙,嬿姝已是受宠若惊了,何来劳烦之说?” “嬿姝公主过谦了。”姜澜笑了笑。 芸香已经把笔墨备好,对着陈嬿姝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笑道:“嬿姝公主,请!” 就在陈嬿姝准备起身之际,只听卫雅清又说话了:“哎呀,终于可以见到嬿姝姐姐的墨宝,雅清可真要好好向姐姐学学。” 陈嬿姝谦虚道:“我这字见不得人的,雅清妹妹一会儿见了,莫笑话我才是。” “咦?难道是姐姐没请老师教授过字吗?”卫雅清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望着陈嬿姝,一脸真诚地说道,“雅清从小师从书法大家刘凫,虽说只习得一些皮毛,但也算见得人。嬿姝姐姐若是不嫌弃,雅清可代劳。” 见卫雅清如此热切地想在姜王后面前表现,陈嬿姝心头一阵冷笑。她可以做这个顺水人情,可是,她不愿意。 题词之事,陈嬿姝也不怵。当年,陈弘觉得女儿家一定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后结亲的时候,才不会因为少了才艺被人挑。因而,他也让陈嬿姝跟着陈国有名的书法师秦夫人学过几年。秦夫人的名气虽然比不上刘凫,但一手燕尾隶也颇为了得。陈嬿姝算不上是秦夫人的得意弟子,但也不差。先前之言不过是谦虚,没想到卫雅清当真以为自己的字拿不出手,居然提出要代自己写。对此,陈嬿姝心里多有满。 因为六和客栈之事,陈嬿姝本就不喜卫雅清,此时,见她如此无礼小瞧自己,不喜之心更甚。不过,想到她以后是要跟赵翓定亲的,说不定待赵翓继位之后,她就是赵国的王后,以后自己无论嫁到哪里,都惹不起她,也就不好回怼,只笑了笑,说道:“嬿姝虽然字拙,但王后盛情相邀,若假手于他人,未免有些失礼。雅清公主的好意,嬿姝心领了。” 卫雅清见陈嬿姝没接自己的招,心里有些失望,讪讪笑了笑,说道:“那好吧,我只不过是一番好意。嬿姝姐姐还请不要多心。” 陈嬿姝勉强笑了笑,也未再搭言,便走到书案前,坐下。 在陈嬿姝与卫雅清说话之时,姜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并未搭话。卫雅清什么心思,她当然清楚,不过,这陈嬿姝是什么心思,她却有点看不明白。 这时,芸香把画用镇纸镇好,说道:“嬿姝公主,可以了。” “谢谢芸香姐姐。”陈嬿姝向芸香点头致谢,然后将笔蘸饱了墨,又在砚壁上轻轻抹了抹,再提起笔,移至画纸之上,果断落笔,一气呵成,将词题在了画上。 题好之后,陈嬿姝将笔搁好,站起身,对着姜澜微微躬身,微笑道:“王后,嬿姝献丑了。” “我看看。”姜澜侧过身,把头凑了过去。陈嬿姝的字虽然有些秀气,但这燕尾隶写得也算漂亮。 她点了点头,赞道,“嬿姝公主词作的好,这字也漂亮,当真是个才女。” “王后缪赞!”陈嬿姝赧然一笑。 “清儿也来欣赏一下嬿姝姐姐的大作。”卫雅清也凑上前来,看见陈嬿姝这字虽然不如自己,但确实也算不错。可惜,自己这字写得再好,今日却没机会在姜王后面前展示。她心里有些酸溜溜地,脸上却装着欢喜地模样,说道:“哎呀,都说字如其人,嬿姝姐姐人长得好看,这字写得更好看!在嬿姝姐姐面前,我真是甘拜下风。” 卫雅清说了这番话,原想着姜王后会不会随口一说,让自己也露一手。没想到姜王后根本没接她这一茬,反而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做的这词,我甚是喜欢。正好,我有一幅费了许多心血的画作,一直没想到题什么诗词好。再过几日,应该就可以收笔了。到时,嬿姝公主可否再来帮着我想想诗词?” 见姜王后喜欢自己作的词,陈嬿姝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她连忙说道:“只要王后不嫌弃,嬿姝自然愿意。” “那好。”姜王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说道,“待我作好了,便请嬿姝公主进宫来。” “王后随时招嬿姝便是。”陈嬿姝恭敬道。 听了陈嬿姝这话,姜王后似乎很满意。 “嬿姝公主此番在均阳逗留多久?”她又问道。 陈嬿姝想到先前在永宁宫,蔡太后叫自己吃了寿宴再离开,便说道:“恭贺太后六十大寿之后,嬿姝再回禹丘。”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姜王后沉吟了片刻,又说道,“殷夫人长住于均阳,以后嬿姝公主可常来均阳走动,多与我说说诗词。” 陈嬿姝微笑着回道:“虽然姨母在均阳,不过,从禹丘到均阳路途实在太遥远了。日后若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嬿姝应该不会再来均阳了。” “唉,我还想以为日后多有机会可与嬿姝公主谈诗说词呢。”姜王后似是有些遗憾。 陈嬿姝忙回应道:“比起王后来,嬿姝文采实属浅薄。能够王后垂爱,嬿姝实在惭愧。赵国人才济济,相信王后不日便能找到比嬿姝更适宜的人。” 姜王后听完,也不置可否,只淡然一笑,说道:“好了,我们饮茶吧。” 陈嬿姝行了一礼,然后退位自己座边。 几人又饮了一会儿茶。其间,陈嬿姝没怎么说话,倒是卫雅清聒噪个不停,拼命想讨姜王后的好,但姜王后只淡淡微笑,并没有多言。 见时候也差不多了,陈嬿姝便向姜王后告辞。 姜王后也没挽留她,只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些乏了,你们离开之后,我也去休憩一番。” 卫雅清听了这话,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来,只好笑道:“王后,清儿也告辞了。” 姜王后点了点头,对着文安公主说道:“安儿,你把雅清公主送回永宁宫。” “是,母后。”文安公主连忙答应道。 姜王后叫芸香去送客,自己便回了寝殿。 出了凤仪宫,卫雅清便向陈嬿姝和郑樱母女说道:“嬿姝姐姐,殷夫人,殷女君,我与安儿回永宁宫,就不送你们出宫了。” 郑樱一听,忙说道:“雅清公主客气了。有芸香姑娘带我们出去便是。” “如此,这便告辞了。”说完,卫雅清转身便往永宁宫的方向走去。 眼前卫雅清就要离开了,陈嬿姝心里一动,还是忍不住出声叫道:“雅清公主留步!” 听到陈嬿姝在叫自己,卫雅清脚下一顿,然后转过头来,望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姐姐可还有事?” “雅清公主……”陈嬿姝一边观察着卫雅清的神色,一边浅笑着说道,“我们,是不是在随安城六和客栈见过?” 第14章 听到陈嬿姝这话,卫雅清眉毛微微一跳,说道:“随安城六和客栈?嬿姝姐姐怕是认错人了吧?雅清动身来均阳一个月前,我阿爹便修书给赵王,告知我要来均阳为姨祖母祝寿。因而,赵国对我的行程早有安排,我这一路皆是住的驿站,从未去过什么六和客栈。” 闻言,陈嬿姝唇角轻轻一撇,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问。两位公主,告辞!”说罢,她转过身,便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卫雅清不肯承认六和客栈之事,其实早在陈嬿姝的意料之中。她这次是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试探一下卫雅清的反应。如今,她的目的已然达到。她先前只简单问了一句,卫雅清便解释一大通,更有欲盖弥彰之嫌。她回答“当我没问”,而不是回答自己认错人,也是在向卫雅清表示,自己并没相信她那番说词,也想要卫雅清知道,某些事,自己并非一无所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抹过去。 见陈嬿姝走得极快,殷琉赶紧快跑两步,追了上来,扯了扯陈嬿姝的衣裳,问道:“阿蝉,你真是那什么六和客栈见过雅清公主?” 陈嬿姝放缓脚步,转过脸,对着殷琉一笑,说道:“雅清公主不是说没去过六和客栈吗?恐怕是我认错人了。” “哦。”殷琉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又说道,“我见那位雅清公主似乎不太喜欢你。” 听到这话,陈嬿姝微微侧过头,看见芸香与郑樱离自己有些远,随即把嘴凑到殷琉耳边,轻声道:“我也不喜她。马屁精!拍完蔡太后,又拍姜王后!” 殷琉被陈嬿姝逗乐了:“雅清公主若知道你这般说她,肯定要气得跺脚。” “任她生气,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跟她有甚交道。”陈嬿姝转过脸,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她脚下一顿。 一位着紫色织绵长袍的翩翩佳公子,正对面而来。这,不是赵国三王子赵翎吗? 陈嬿姝怕自己先前认错,抬起眼细细看了看他。虽然过了两年,他褪去了些许的稚气,看起来似乎有些微的差异,但她仍肯定,他就是当年自己在九云山所遇到的少年。世间不可能有两个人能如此相似。 这时,赵翎似乎也发现前方有人,脚下一下顿住,望了过来。 陈嬿姝的心,一下猛然跳动起来。 她记得两年前,她与他分别时,曾对他说过,“若是有缘相见,互道一声好便是”。如今,真的再见了,是不是应该向他道一声好?而他,又会怎么回应自己呢?对了,当年他还送了自己一把匕首做信物,承诺要帮自己做一件事。只是自己这回来均阳,未将那匕首带在身边。不过,自己好像也无事需要他帮忙吧。 想到这里,她望着他的面上,轻轻绽了一个微笑,绚丽得犹如枝头绽放的木芙蓉一般。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 她突然几分紧张。他,认出自己了吗? 陈嬿姝正思量着要不要自己主动上前,像当年约定的那般,向他道一声好。正在这时,芸香已经看到了赵翎,快步上前,对着他行礼道:“芸香见过三殿下。” “免礼。”赵翎对着芸香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陈嬿姝的方向望了过来,说道,“这位姑娘甚是面生,似是未见过。” 芸香忙介绍道:“三殿下,此乃陈国的嬿姝公主。” “嬿姝公主?”他眉头轻轻一蹙,似在想什么。 陈嬿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然后走上前,对着他施礼道:“三殿下,嬿姝这厢有礼了。” 他赶紧回了一礼:“嬿姝公主有礼。” 陈嬿姝起了身,缓缓抬起头,望向他。 他的目光停在她面上,眼神瞬间发亮。 这是一种看见美好的人和事时,欣赏与爱慕的目光,而不是故人相见时,惊喜和意外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陈嬿姝有些懵。他不认识自己了吗? 她决定再试探一下:“嬿姝与三殿下虽是初次相见,却觉得三殿下似故人般亲切。” 如果他记得她,他应该会有所回应的。 他温文一笑,说道:“翎与嬿姝公主今日虽是初见,下次再见,便是故人了。” 他并没有给陈嬿姝想像中的回应,甚至连暗示都没有。陈嬿姝有些失望。她不知道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他故意如此。可惜那把匕首未带来,不然也向旁人打听。 “嬿姝公主在均阳呆多长?”他又问道。 “等太后大寿之后才会回去。”陈嬿姝回答道。 他顿了顿,说道:“均阳之人多好雅集,我也时常去。嬿姝公主若有空,也可前往参加。” “下次有机会,嬿姝定要去见识一番。”陈嬿姝笑道。 “嬿姝公主若有兴致,下次我差人来请你。”他深深望着她。 “多谢三殿下。”陈嬿姝微微躬身,又说道:“对了,三殿下还有事要忙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三殿下了。” “嬿姝公主慢行。”赵翎拱手一礼。 “告辞!”陈嬿姝回了礼,便往前走去。 郑樱与殷琉向赵翎行了礼,也跟了上来,一道出了王宫。 在回殷府路上,陈嬿姝还想着先前赵翎对待自己的态度。他会不会没认出自己?不会吧?虽然过去了两年,但自己的容貌也没有这么大的改变吧?还是因为有芸香与姨母她们在,他不敢与自己相认?可是,她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陌生之感,这又作何解释? 对此,陈嬿姝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下回若有雅集,自己不妨去看看,如果有单独与赵翎相处之时,再好好试他一试。 这厢,姜澜回到寝宫,便看见赵翓坐到蒲席之上,左右手互搏对弈。 “阿翓,今日是左手胜,还是右手胜?”姜澜笑着说道。 赵翓见母亲回来,忙扔下手中的棋子迎了上来,对着姜澜问道:“母后,如何?” 姜澜将手中的画卷往赵翓手中一塞,说道:“文采不错,字也不差,说话做事也有分寸。母后挺喜欢她的。” 赵翓一听,笑道:“我就知道母后会喜欢她的。”说话间,他把画展了开来,两行娟秀的燕尾隶跃然纸上。 他轻吟:“梅雪两相宜,冰姿自仙风。”随即转过脸,对着姜澜一笑,说道,“母后,她这是在夸你似仙子呢。你是不是受了她夸,才觉得她好。” “母后是这种耳根软的人吗?” 姜澜似笑非笑地望着儿子,“那卫雅清可比她会夸,怎么没见母后说她好?” “是,是,是。”赵翓赶紧上前,为母亲斟了一盏茶,笑道,“是阿翓说错话了,给母后赔个不是。” 姜澜微笑着接过茶盏,然后抬起头,望着赵翓,说道:“不过,我先前试探了她一番,她似乎这回来均阳,真的只为殷琉的婚事而来,并无再与你结亲之意。” 赵翓眉头微微一怔,问道:“母后怎么试探她的?” “我问她以后可会再来均阳,她说不会再来了。如若她还想嫁入赵国,肯定不会如此回答的。” 赵翓低着头,望着画上那两行小字,似在沉思着。 “阿翓,先前你催得急,我还未来得及问你。” 姜澜问道,“既然之前陈国主动求亲,你拒了她,为何现在又对她有意?” 赵翓微微一顿:“母后,我之前拒她之时,不知道自己钟情于她。而且,我……暂时也不能娶她。” 姜澜眉头微微一蹙,说道:“阿翓,你到底何时见过陈国这嬿姝公主?又是何时钟情于她?” 赵翓转过脸,望着母亲,笑了笑,说道:“母后,你别问这么多。有些事,儿子现在不能跟你说,不想母后担心。” “你这时怕母亲担心了?”姜澜看了赵翓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十四岁披挂上阵之时,你有没有怕母后担心?” “母后,我不亲自出征,如何夺得战功?如何树立威望?如何与三弟一争高下?要不是这几年我出生入死,立下大功,想必父王早立了三弟为太子?日后等三弟继位成王,这天下哪还有我们母子的立锥之地?” “可是,”姜澜低下头,望着眼前那幅,说道,“你没有舅家可靠,陈国也是弱小之国,根本无法助你……” “我知。”未等姜澜说完,赵翓便抢着说道,“母后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解决的。” “儿子。”姜澜有些愧疚,“母后无能,帮不了你。” “母后。”赵翓半跪在姜澜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儿子不用母后帮,母后定要相信阿翓,所有的事,都会如我们所愿。” “这么多年来,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你认定的事,母后当然会全力帮你。只是……”姜澜反握着儿子的手,又说道:“阿翓,那嬿姝公主看起来虽然温婉,但骨子里还是有些倔强,我怕她不会愿意……” 赵翓沉默了片刻,说道:“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主。” “你可千万别逼她!”姜澜赶紧说道。 “放心,母后,我有分寸的!”赵翓勉强笑了笑,“我不会委屈她的。” 姜澜默了默,说道:“阿翓,若是王位与美人,你只能取其一,你如何选?” 听到这话,赵翓微微一怔。他低头沉思了片刻,他松开姜澜的手,站起身来,转过身,走到窗边,望向无边的天际。 半晌,姜澜听得他异常坚定地说道:“王位,我要!美人,我更要!” 第15章 回到殷府,郑樱叫了陈嬿姝、殷琉坐在屋中,闲聊起此番进宫之事。 “阿蝉,我见姜王后似是很喜欢你呢。”郑樱望着陈嬿姝,乐呵呵地说道,“姜王后再不受宠,她也是王后,二殿下对她很是孝顺。姜王后不是说下次还要叫你进宫去吗?到时你再好好表现一番,你想与二殿下结亲之事,就更顺畅了。” “阿蝉如今未必想再与二殿下结亲了。”殷琉在一旁插话道。自从自己告诉陈嬿姝,赵翓有心上之人之后,她明显感觉到陈嬿姝的态度有了变化。想必,她也很介意这个吧? 想了想,殷琉又对着陈嬿姝说道:“先前我们与三殿下相遇时,我见他望着阿蝉的眼睛都在发亮,似乎对阿蝉有意呢。”说到这里,她抿嘴一笑,“如果二殿下不合适,三殿下也是不错的。” 郑樱摇了摇头:“阿蝉是想一国之后的。三殿下原本还有希望被立为太子,可两年前他惹怒了王上,情况就不妙了。而二殿下不仅是嫡子,又亲自出征立下军功,如今风头正盛,这王位迟早是二殿下的。” “那也难说。”殷琉撇了撇嘴,“王上肯定还在等机会给三殿下。不然,这么多年,他为何一直都不肯立二殿下为太子?” 郑樱瞪了殷琉一眼,说道:“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又转过脸,对着陈嬿姝揉声劝道,“阿蝉,听姨母的,如果真要在二殿下与三殿下之间选,肯定要选二殿下。” “可是二殿下早有心上人!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二殿下与卫国碧菡公主之间的事!若是二殿下一直忘不了碧菡公主,阿蝉得不了他的心,嫁过去不是受苦吗?”殷琉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那门不太满意的婚事,神情有几分激动,“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我们遇到二殿下时,他根本看也没怎么看阿蝉,倒是三殿下对阿蝉甚是热情。阿蝉到底该与哪一个结亲,这不是明摆着在眼前的吗?” 郑樱被殷琉这般一说,有些答不出话来。她知道,女儿要嫁的杨松也有心上人,这门亲事,确实有点对不住女儿,可是,有的事,也不是她就能做得了主的。 陈嬿姝见母女俩为自己应该选赵翓还是赵翎争执起来,忙说道:“姨母,琉姐姐,你们别为阿蝉操心了。阿蝉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郑樱与殷琉母女皆是一愣。 “阿蝉,你拿定什么主意了?”殷琉问道。 陈嬿姝看了殷琉一眼,说道:“琉姐姐,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必须得嫁给君王,才能保全陈国吗?” 殷琉一愣,追问道:“这么说,你还是决定要与二殿下结亲?” “不是。”陈嬿姝摇了摇头,“他心里有人,我也不想与他纠缠。我想试着与宋国联亲。” “宋国?”郑樱眉头一皱,说道,“你娘怕是不会答应的。”看来,郑樱也知道郑檀与蔡宜之间那段往事。 “可是,如今只有宋国最为适合。”陈嬿姝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了,阿娘就算心里有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说了,在陈国存亡与那些陈年旧事面前,孰轻孰重,我相信,阿娘心里也清楚。” 听到这里,郑樱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你们自己回去商议,姨母也不多言了。” “姨母,待琉姐姐过了门,我也就回禹丘了。”陈嬿姝说道。 郑樱有些惊讶:“你不是答应蔡太后,要吃了寿酒才离开的吗?” 陈嬿姝淡然一笑:“既然无意与赵国结亲,这寿酒吃不吃也无甚关系了。” “你不是想跟宋国结亲吗?”郑樱笑着说道,“那你这寿酒还非吃不可。” “为何?”陈嬿姝一怔。 “赵国的太后姓什么?宋国的王后又姓什么?”郑樱笑着望着她。 “啊!”陈嬿姝一下反应过来了,“赵国蔡太后是宋国蔡王后的姑母。” “对。”郑樱点了点头,“今年是蔡太后的大寿,我听说宋国太子宋坤会亲自前来为蔡太后祝寿。他可是未来的宋国国君啊。” 宋坤今年十八,还未定亲。 “既然如此……”陈嬿姝顿了顿,笑道,“那我便吃了这杯寿酒才走吧。” 殷琉转过眼,看了看陈嬿姝,又看了看郑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什么也没再说。 晚上,陈嬿姝又做了那个梦。她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下,躺在冰凉的地上,感觉自己身体的血液与生命正慢慢流逝。 一个人穿银色铠甲,披着火红的披风,骑着白马,奔到她的身边。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一次,她,她居然看清楚了。发如乌丝,皮肤虽甚是白净,眉间却英气逼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特别的清亮,让她感到莫名熟悉。 待清早梦醒,那熟悉的眼神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曾散去。为何会如此,是因为前世那最后的一眼吗? 两日后,陈嬿姝收了一个帖子,是宗正寺丞郭源之女郭萱送来的,邀她与殷琉晚上到西山竹微居参加雅会。 拿着帖子,陈嬿姝有些意外,对着殷琉说道:“这郭萱是何人?我不认识她,为何她要邀我?” 殷琉凑上前,笑道:“这哪里她的意思呀?这定然是三殿下的意思。” “琉姐姐为何如此说?”陈嬿姝不解。 “这郭家大公子郭峻与杨松都曾是三殿下的伴读。”说到这里,殷琉抬起头来,望着陈嬿姝一笑,“这帖子呀,肯定是三殿下授意,让郭峻借郭萱之手送来的。” 陈嬿姝已经断了嫁到赵国来的念头,也就不想再与赵国这两位王子有过多的纠缠,本来不打算去的,但听到杨松也是赵翎的伴读,她心头忽然一动。 她知道,殷琉对杨松另有所爱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她也不想殷琉嫁过去受委屈。她想会一会这杨松,看能不能帮帮殷琉。 “阿蝉,你还去吗?”殷琉问道。 “去!”陈嬿姝转过脸,望着殷琉一笑,“我为何不去?” “你不是不想与赵国结亲了吗?那你还理三殿下做甚?”殷琉笑道。 “结不成亲,那也不是仇人。再说了,如今我还在赵国的地面上,怎么能不给三殿下几分面子呢?”说着,陈嬿姝冲着殷琉眨了眨眼。 “说的也是。”殷琉笑了笑,“那我叫管家安排好马车,晚上送你过去。” “琉姐姐,什么叫送我过去?难道你不陪我一道去?”陈嬿姝侧脸望着殷琉。 “我?”殷琉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吧。” “为何?”陈嬿姝装着不解的模样。 殷琉低下头,深深一叹,说道:“杨松也是三殿下的伴读,我怕去了会遇到他。” “遇到他又怎样?怕他做甚?”陈嬿姝走到殷琉面前,说道,“下个月都要与他成亲了,到时可要天天见面,你躲得了吗?” “话虽这样说,可是……”殷琉还在想逃避。 “琉姐姐,我可是初次来均阳,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你们几个亲人。明晚你不陪我去,我独自去,都没个熟识的人陪我说说话,那多尴尬。”陈嬿姝拉着殷琉的手,晃了晃,撒着娇说道,“琉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陪阿蝉一起吧。” 殷琉有些拗不过,只好点头笑道:“好吧,好吧。不过,我们离那杨松远点。” “好,好,好。”陈嬿姝一把将殷琉搂住,笑道,“都依你!”心头却道,先把你诓去,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郑樱听说陈嬿姝与殷琉要去雅集,早早地便叫管事备好马车,送二人前往。 到了竹微居,邀陈嬿姝前来的郭萱已经在大门边候着二人了。见陈嬿姝与殷琉下了马车,郭萱忙迎了上来。她不认得陈嬿姝,但认得殷琉,跟殷琉打过招呼后,便笑着说道:“与殷姐姐同来的这位,想必就是嬿姝公主吧?” 陈嬿姝望着她,点头一笑,说道:“正是。” 郭萱含笑道:“久慕嬿姝公主美名,苦无缘结交,才冒昧给公主下帖相邀,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女君客气了。”陈嬿姝微笑着说道,“亏得有女君相邀,嬿姝才有幸来见识均阳城的雅集。” “公主莫见外,称我阿萱便是。”郭萱笑盈盈地说道,“外边风大,嬿姝公主,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好。”陈嬿姝拉着殷琉的手,随郭萱往里走去。 “今日请来的是弘元道人,谈的是玄机仙人养心休生成仙之术,不似往日那般高深,我们女子听着也有趣。”郭萱一边走,一边向陈嬿姝和殷琉介绍今日雅集的谈题。当今世人,对修仙之术颇为痴迷,无论男女老少,皆喜好此道。 雅集乃城中文雅之人聚集之处,男女皆可参加。男子来此,为的是谈诗论道,广交朋友。而女子来此,多为寻一位合意的郎君。在这雅集之中,男子谈吐学识,人品相貌,皆可一览无疑。因而,城中未婚配的世家女子,若得闲暇,也会来参加这雅集。 陈嬿姝她们到的有些晚了,屋里已经坐了许多人。她扫了一眼,除了赵翎,一个都不认识。而屋中其余之人,见来了个面生的美貌女子,皆停下话题,引颈望了过来。一时间,屋里有几分安静。 赵翎看见陈嬿姝,忙微笑着迎了过来,拱手道:“嬿姝公主,有礼了。” “三殿下有礼。”陈嬿姝盈盈回了一礼。 行完礼后,她抬起眼,望着他。他的眼中虽然笑意盎然,但并没有两年前那少年带给她的熟悉之感。也许,萍水相逢,记不太清楚了吧。可是,为何自己对赵翓却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第16章 赵翎望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公主,请往这边来。弘元道人已经到了,正在准备,马上就要开讲了。” “好的。”陈嬿姝点了点头,跟着赵翎往前走去,路过一群贵女聚集之处,隐隐听到一些议论自己的声音。 “这就是陈国公主?” “是不是那个向二殿下主动求亲被拒那个?” “就是!就是!” “长得倒确实不错,不过,这脸皮……她还好意思来赵国?” “是不是还对二殿下不死心啊?” …… 听到这些议论之声,陈嬿姝面上颜色不改,仿佛她们议论的人并非自己一般。反正两个月后,自己便会永远离开均阳,再不会来,这些人,自己也不会再见,她们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因此,她一直高昂着头,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正在走到座边,刚准备坐下,突然,一个侍从急匆匆跑到赵翎身边,向他禀报道:“三殿下,二殿下来了。” 他怎么也来了?陈嬿姝想到先前那些人说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绷不下去了。 听到赵翓来了雅集,赵翎也有些意外:“二哥来了?” 侍从回禀道:“二殿下的车马已经到了门口了。” 赵翎微微一沉吟,回过头,对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公主,可见过我二哥?” 陈嬿姝微笑道:“那日进宫时,在外宫门前有过一面之缘。” “既然如此,可否请公主随我一起去迎一下他?”赵翎笑道。 陈嬿姝踌躇了片刻,点头道:“好。” “有劳嬿姝公主。”赵翎抬手一揖,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转身往前走去。 陈嬿姝跟在他身后,循着先前过来的路,又走了回去。 刚走到门前,便看见着一身月白色银丝织祥云锦袍的赵翓出现在门口。 “二哥!”赵翎高声叫道。 赵翓抬头望了过来,看见站在赵翎身后的陈嬿姝,目光停了片刻,随即移开,对着赵翎点头道:“三弟。” “二哥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雅集?”赵翎笑着问道。 赵翓淡淡一笑,开口道:“今日……” 正在这时,只见从他身后钻出一个黄衣的女子,对着赵翎笑道:“哈哈,翎哥哥,怎么?不欢迎我与翓哥哥吗?” 赵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雅清妹妹,你也来了?” “当然,这么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卫雅清冲着赵翎得意地说道。 “是啊,是啊。”赵翎哈哈一笑。 赵翓在一旁说道:“雅清听文安说,你来了雅集,非要来凑热闹。” “翓哥哥不放心我独自前来,便陪我一起来了。”说着,她有些不满的冲赵翎撅了撅嘴,“还是翓哥哥好!翎哥哥来这么好玩的地方,都不告诉清儿,不带清儿来。” 赵翎冲卫雅清眨了眨眼,笑道:“只要二哥对你好,不就行了?” 卫雅清一愣,随即羞涩一笑:“好哇!翎哥哥笑我!我不依!”说完,只见卫雅清一脸娇羞地望向赵翓。他则回了她一个笑容。 陈嬿姝站在一旁,对这一幕,看得甚是真切。看来,这赵翓注定就是要栽在卫家姐妹身上的。死了个卫碧菡,还有个卫雅清。看这模样,人家俩说不定早就郎妾妾意了。 想到自己曾主动向赵翓求亲,她顿觉有些尴尬,更要命的是,被拒了,自己还不死心,还想亲自求结亲。幸好殷琉告诉了自己他与卫碧菡之间那些事,自己得以悬崖勒马,不然,按原来想的那般去诱他,如今这情形,只有找个地洞钻下去才行。 想到这里,她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赵翎乐呵呵地看着卫雅清,说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未等卫雅清搭话,赵翓却说道:“三弟莫要再说笑。雅清是女子,不可损了她的清誉。” “是,是,是!还是二哥为雅清妹妹着想得周到。”赵翎上前攀住赵翓的肩膀,笑道,“二哥,马上就要开谈了。我们还是先入座吧。” “好。”赵翓点头微笑,兄弟二人亲热地往里走去。 陈嬿姝见状,对这兄弟二人十分佩服。明明两人心里都恨不得把对方整死,在人前还表现得如此兄友弟恭,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赵翓走到陈嬿姝跟前,目光微微一定,随即点头道:“嬿姝公主。” 陈嬿姝赶忙回了一个微笑,叫道:“二殿下。” 赵翎笑道:“嬿姝公主,我们也入座吧。” “好。”陈嬿姝点头,侧身让到一边,说道,“二位殿下先行,我们随后便来。” 待赵翓和赵翎走到前边,才拉着殷琉,走了过去。 这时,卫雅清走到她跟前,侧着身子,望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姐姐,没想到你也有兴致来这雅集啊。” 陈嬿姝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回道:“有什么想不到的?雅清公主不是也来了吗?”言下之意,你能来,我不能来? 卫雅清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她冷然一笑,说道:“我以前与阿姐来均阳的时候,翓哥哥与我阿姐来这雅集,都会带着我。我来此,也算是会故人。据我所知,嬿姝姐姐可是第一回 来均阳,在这雅集想必没有故交旧友吧?” “没有故交旧友,难道不能结交新友?”陈嬿姝反问道。 “新友?”卫雅清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该不会嬿姝姐姐还未死心吧?” 很明显,卫雅清说的也是自己主动向赵翓提亲之事。她也清楚,卫雅清对赵翓有意。而赵翓对她,不知是真的有情,还是爱屋及乌,反正前世他们最后是定了亲的。所以,姑且就算他们俩也是情投意合吧。而卫雅清对自己这个觊觎过她心上人的女子,心存芥蒂,也是常情。 于是,陈嬿姝淡淡一笑,说道:“请雅清公主放心,我无意与公主争任何人与事。” “那便好。”卫雅清呵呵一笑,“那嬿姝姐姐慢行,雅清先行了。”说罢,她跑到前边,追上了赵翓与赵翎。 殷琉瞧着她傲慢的背影,撇了撇嘴,说道:“这雅清公主,这般与你说话,真是太无礼了。” “韩王后膝下无子,只生了这一个女儿,难免骄纵了一些。”陈嬿姝似是不在意。 “可碧菡公主也是卫国先王后所出,性情可与这雅清大不一样。”殷琉说道。 “你见过卫碧菡?”陈嬿姝有些惊讶。 “当然见过。”殷琉点了点头,“她之前来过几回均阳,我与阿娘进宫拜见太后的时候,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她是怎么样的人啊?”陈嬿姝对这个赵翓的心上之人,有几分好奇。 殷琉歪着脑袋望着陈嬿姝,似在回忆着卫碧菡的模样,然后说道:“她长相姣美,不过,不及你好看,甚至还不及卫雅清好看。不过,她性子极好,待谁都那么温和有礼,跟她在一起,总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嗯,怎么说呢?反正见过她的,都说她好。阿娘还叫我多跟她学习贵女淑仪呢。” “哦。”陈嬿姝点了点头,转过脸,望向赵翓的背影。像他这么性子冷的人,与卫碧菡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呢? 她在想着,殷琉又接着说道:“卫碧菡当年与二殿下在一起,似乎也不避嫌。像这些雅集,他们俩总是出双入对……”说到这里,殷琉突然神情一怔,话头一下打住了。 陈嬿姝听她话只说了一半,有些奇怪,扭过头来看她,却发现她神情有些古怪,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她忙循着殷琉的目光望了过去,正好看见一位年轻男子把脸转到一边,神情颇为不自在。 她心里一动,对着殷琉问道:“琉姐姐,那位公子便是杨松?” 殷琉垂下眼,点了点头。 见殷琉神情又黯了下来,陈嬿姝也就不忍再追问了。 正在这时,弘元道人入了屋来。 众人纷纷找座坐下。 赵翎侧过身,见陈嬿姝与殷琉掉在后面,忙压低声音叫道:“嬿姝公主,快过来入座。” 陈嬿姝看见面前正好有两个空座,对赵翎应道:“三殿下,我们就坐这边!”说罢,便拉着殷琉坐了下来。 赵翎还想再叫她,可见到弘元道人已经施礼坐下,准备开讲了,便不好再出声,只得由着陈嬿姝去了。 赵翎他们坐在最前端,离弘元道人最近,听得也最清楚,陈嬿姝自己找的这两个座位,自然比不得那边的位置好。可是,坐到赵翎他们身边,就无法看见身后的情形,而自己如今坐的地方,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杨松的动静。她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来雅集真正目的。 作为死过一回的人,陈嬿姝对修仙之法却没有什么兴致,听那道人讲道,有些昏昏欲睡,而殷琉似乎听得倒挺仔细。她瞥见杨松不停地饮水,想他过不了多久应该便会出恭,便打起精神,密切注意他的动静。果然,等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那杨松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见机会来了,陈嬿姝对着殷琉说道:“琉姐姐,你先自己听着,我出去净个手。” 殷琉听得正入神,对着陈嬿姝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陈嬿姝见她并未起疑,便悄悄起了身,往先前杨松出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第17章 杨松没想到,自己出完恭回来,居然被一个少女堵在路上。一开始,看见这少女站在路中央,他还没猜到是她意在自己,便准备绕开她继续前行。没想到,他绕到哪边,她就堵到哪边。这就太明显了,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这才停下来,仔细看了看这少女。她长得极其貌美,但自己并不认识。他冲着少女施了一礼,问道:“姑娘,你这是何意?” “你便是杨松?”她歪着头,瞅着他。 听她语气不善,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回答道:“在下正是杨松,敢问姑娘是何人?” “你下个月,便要与我琉姐姐成亲了?”她又问道。 听到这话,他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殷琉今晚是与表妹陈嬿姝一起来的。只是先前看到殷琉进来的时候,他故意避开未看向她,偶尔打两眼,也只望了望殷琉,并未细看她身边的女子是何模样。既然眼前这女子这般说,想必她就是殷琉的表妹陈嬿姝。于是,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是陈国的嬿姝公主?” “我就是陈嬿姝。”她应了一句,又问道,“听说你早有心上之人?” 他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点头道:“是。” “那是你与我琉姐姐定亲之前之事,我们无权过问。如今你已经与我琉姐姐定亲了,如果我要你忘掉以前心上之人,一心一意对我琉姐姐,你可做得到?” 他顿了顿,随即坦然回答道:“对不起,嬿姝公主,请恕在下做不到。” 陈嬿姝没料到他竟然如此直接,愣了愣,随即生气道:“杨公子!你既然忘不了那女子,为何要与我琉姐姐定亲?” “与殷琉定亲,并非我之意,乃我父母之意。”他直言道,“反正我不能与我心爱之人成亲,与谁成亲都一样!既然我父母让我与殷琉定亲,那我便顺他们的意。” “杨松!”听到杨松这番话,陈嬿姝简直怒火中烧,对着他大声说道,“我真是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你娶不了你的心上人,你也不能害我琉姐姐啊!若是不与你定亲,我琉姐姐说不定还能寻一位全心全意对他的如意郎君!你心中有别人,却娶我琉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便害了她一生!你如此自私自利,真是枉读圣贤之书……” “阿蝉!”正在这时,殷琉的声音突然响起,“别说了!” 陈嬿姝一怔,忙转过身,看见殷琉从身后黑暗之处慢慢走了出来。她面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平静。 陈嬿姝心里有些慌。杨松先前说那些话,也不知道殷琉听到了多少。她有些无措地笑了笑,问道:“琉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久未归来,怕你迷了路,出来寻你!没想到……”说到这里,她看了杨松一眼,顿了顿,然后走上前,行了一礼,“杨公子,有礼了。” 杨松似乎未料到殷琉主动与自己见礼,愣了愣,然后回了一礼:“殷女君,有礼。” “阿蝉先前所说之言,只是因为太心疼我,还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若有得罪之处,殷琉代她向杨公子赔个礼。”说着便要行礼。 杨松惊了一下,往后退了退。 “琉姐姐!”陈嬿姝上前,一把拉住正要向杨松行礼的殷琉,不满地说道,“你向他赔礼做甚?此事错全在他,阿蝉没错,琉姐姐更没错!他那么做,本来就是无赖之为……” “阿蝉!”殷琉板下脸,说道,“杨公子是我的,我的未婚夫君,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 “琉姐姐,你……”陈嬿姝完全没想到殷琉居然会帮着杨松说话,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问道,“你,你怎么帮着他啊?” 殷琉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阿蝉,此事乃我与杨公子之间的事。既然决意嫁他,他对我是好是坏,我,我都认了。你,你若是念着我们姐妹的情分,就别再管此事了。” 陈嬿姝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殷琉居然不领情,气得一跺脚,说道:“好,我不管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了!”说罢,转过身,便往园子深处走去。走到杨松身边时,她还顺手推了他一把,差点把他推个踉跄。 “阿蝉,你去何处?”殷琉在她身后叫道。 “那修仙之法,我听着无趣,我自己一个人去园子里走走!”她头也没回地说道。 殷琉知道她生气了,忙跟上前,叫道:“阿蝉,等着我!” “你别跟来!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听到这话,殷琉脚下一顿。知道陈嬿姝此时正在气头上,不想理自己,只好由着她去了。 “殷女君。”杨松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解围。” 殷琉转过身来,望了杨松一眼,随即低下头来,淡然一笑,说道:“先前杨公子与阿蝉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杨公子放心,你既然心里有人,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你我婚事,是王上所赐,不可能毁婚的。既然你想不想娶,都得娶我,我想请求杨公子,求你装作欢喜的模样娶我过门,让我父母放心。至于杨公子那位心上人,我不会干涉你们,你甚至可以把她养在外面,只求你在府里给我一个正妻的体面,我们甚至可以不同室而居。三年之后,公子可以我无出所为由,与我和离。我想,到时王上也不会干涉的。” 杨松没想到殷琉会如此说,极为震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殷琉行了一礼,说道:“杨公子,我先回去了。”说罢,她转身便往屋中走去。 杨松望着她的背影,脸上震惊之色久久未褪。 陈嬿姝没想到殷琉如此软弱,揣着一肚子闷气在竹微居的园子里胡乱地转悠着。转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不知走到何处来了。这里四下无人,她突然感觉有些害怕,忙四处张望着,想找着来路回去。 “喵——喵——” 这时,几声猫叫声传了过来。 陈嬿姝没管它,继续找着回去的路。 “喵——喵——喵——” 那猫叫声却越来越大声,似乎甚为着急。 陈嬿姝循声寻了过去,却见一只白色的小猫站在一根梨树枝上。见陈嬿姝过来了,直喵喵喵地叫着,似乎想要向她说什么。 “小狸奴,这么晚了,你还呆在树上做什么?”说着,陈嬿姝伸出手,想去拍拍它的脑袋。 它似乎不乐意,见陈嬿姝的手过来,便举起小爪子,挥了起来。陈嬿姝怕被抓,只得作罢。 “喵!喵!喵!”小白猫又叫了几声,在这幽静地园子里,甚是响亮。 陈嬿姝在寝宫里也养了两只猫,对猫的习性也有些了解。听到这猫叫声,似乎有些异常。她借着月色,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小白猫颤巍巍地站在一根树枝上,不敢移动。 “你是刚学会爬树,不敢下来,被困在上面了吗?”她问道。 小白猫听到她说话,也不再叫了,舔了舔嘴,歪着小脑袋望着她。 “我救你下来,你可别挠我啊。”说着,她伸出手,准备去把它抓下来。 小白猫见她伸手过来,前半身往下一扑,后半身撅起,做着一副很警觉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准备去抓她。没想到那小花猫一下子把爪子挥了起来,向她的手抓了过来。 “呀!”陈嬿姝吓了一跳,手一缩,身子本能地向后退去,只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人一歪,便向一旁摔去。 她在心里大叫,糟了,要摔倒了。 正在这时,一双宽厚的手掌突然扶住她的双肩,把她身子定住。 她站稳后,便从那人的掌中挣脱,然后转过身,说道:“多谢……” 突然,她一愣。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竟然赵翓。 “二,二殿下,你为何会在此?”她一脸惊讶。 他没有回答她,只瞄了她一眼,问道:“嬿姝公主,可是想捉这只小狸奴?” “不是。”陈嬿姝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我见它困在这树上,不敢下来,好心想帮它。没想到这狸奴性子实在有些野,差点挠到我。” “是么?”他走上前,望着树枝上那只小白猫。 小猫也不叫唤,瞪着两只小铜铃般的眼睛,警觉地望着他。 他向着小白猫,伸出手去。 小白猫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向着赵翓咧嘴呲牙,口中还发出“呼呼”的警告之声。 “二殿下,小心它挠你!”陈嬿姝忍不住出声提醒。 “无妨。”赵翓似乎并不在意,迅速把手伸到小白猫的头后,抓住它后颈的皮毛,一下把它提溜了起来。 小白猫可能吓坏了,发出凄厉的叫声,两只前爪胡乱地挥舞着,后爪向上,想去蹬赵翓,被他躲了开去。 “嬿姝公主,这狸奴如何处置?”他抬眼望着她。 陈嬿姝看着小白猫不停挣扎着模样,甚是可怜,忙说道:“二殿下,还是放了它吧。” “好。”他轻弯下腰,把它放到地上。 小花猫一着地,一下子便蹿进草丛,不见了踪影,只听到远处传来窸窣之声。 看着小花猫跑远了,陈嬿姝转过脸,对着赵翓笑道:“二殿下,先前真是多亏你出手,不然,我还不知如何办才好。” “嬿姝公主客气了。”他神情依然淡然,双眼却定定地望着她。 她回望着他,只觉得他的一双眼睛在月光映照下,特别地透亮。她又想到昨晚那个梦。梦里的他,也是这般看着自己,那目光清亮而熟悉。 自己会对他心生熟悉之感,难道就是因为前世那最后一眼吗? 第18章 此时,四下无人,只有陈嬿姝与赵翓在这园林深处。两人虽不熟识,但以前却有些令人尴尬的牵扯,因此,陈嬿姝觉得跟他在一起,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于是,她对着赵翓欠了欠身,说道:“二殿下慢慢逛,嬿姝就先行离开了。” 赵翓眼睛微微一眯,对着她说道:“公主一个人在这园子里走,不怕么?” 陈嬿姝一愣,问道:“这园子里,会有何可怕之物?” “这园子中以前发生的事?公主都没听说过?”赵翓似是有些意外。 “没有呀。”陈嬿姝一脸茫然,“二殿下也知道嬿姝乃初次到均阳,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啊。” “这样啊。”赵翓顿了顿,说道,“这园子里之前出了好些事。不说远了,就在几个月前,有个女子因被人污了清白,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在这园子里上吊身亡。咦,好像就在你身后那棵树上……” 陈嬿姝向来胆小,特别怕黑怕鬼,听到赵翓说自己身后那棵树曾有人寻死,吓得尖叫一声便跳了开来,躲到了赵翓身后。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她借着月光,看见赵翓唇边微微勾起,知道自己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惹了他笑话。 她面上一热,只想赶快逃离,省得再被他笑话。于是,她对着赵翓扯了个笑容,说道:“嬿姝胆小,让二殿下笑话了。”然后又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那我先回讲舍去了。”说罢,便要离去。 “那边是通向莲花池的。”赵翓又一脸郑重地跟她说道,“去年人上官场失意之人在那池里投池自尽,说来奇怪,现在还未找到尸身。听说,他可能化作厉鬼,要找了替身才能入土为安。” 听到这话,陈嬿姝脸都吓白了。她对着赵翓追问道:“二殿下,嬿姝要走哪边,才不会遇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啊?” 赵翓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倒有些难了。传说这竹微居是玄机仙人得道升仙前所居之所,所以老有些生活不顺之人来此寻短见,希望死后能得玄机仙人的点化。”说着,他思索了一番,又说道,“据我所知,近五年,在此处自尽的人,也有十来个,很难说他们的魂魄离开没有,如果没离开,在这园子里又在哪里,要走哪条路,才不会碰到他们。” “啊?这么吓人啊!”陈嬿姝有些手足无措。若是不知道这些事,让她一个人走回去,也无妨。可是,如今知道这些事了,再让她独自一人在这园子里乱穿,她还真有些害怕了。 她抬眼四处望了望,没有看见有其他人路过。怎么办呢?突然,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赵翓。此时,此地,只有这根救命稻草了。 她望着他,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二殿下,你要回讲舍去的啊?” “是的。”他点了点头。 “那,嬿姝可否与二殿下一道?”她小心地问道。 “可以,不过……”说到这里,他一顿。 “不过什么?”她一脸紧张,生怕他会拒绝。 “今日月色正好,我还想在园中赏赏花草。” 听到他这么说,陈嬿姝松了一口气,赶忙笑道:“二殿下,独自一人赏花多孤单啊。嬿姝陪二殿下一道,可好?” 他嘴角轻轻一抿,说道:“翓不善言词,嬿姝公主若不嫌我无趣,自然是好。” “不无趣,不无趣。”陈嬿姝嘿嘿笑道。心里却道,你还不善言词?我都快被你说的那些鬼故事吓死了。 “那好。”他点了点头,“嬿姝公主,请随我这边走吧。”说着,他转身便继续往园子深处走去。 陈嬿姝心里害怕那些神神鬼鬼的,见他走了,赶紧追了上去。 这一路跟来,陈嬿姝才发现,赵翓似乎真的有点像的那样不善言词。因为,他几乎不说话,就在园子里七拐八拐的,说是赏花草,却没见他看个什么名堂。 终于,陈嬿姝忍不住问道:“二殿下,你想赏什么花啊?” “什么花都赏。”他回道。 陈嬿姝:…… 果然有点接不下去了。可是,这两人走在一路,却不说话,感觉着实尴尬,于是,陈嬿姝又没话找话地说道:“二殿下,你出来透透气,也能帮我的忙,还真是巧啊。” 赵翓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说道:“是有些巧。” “二殿下平日便喜欢赏花吗?”她又问。 “还好。” “二殿下平日喜欢赏什么花啊?” “什么花都赏。” …… 陈嬿姝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跟这个赵翓说话,真是太费力了。要不是自己胆小,要随他一起回讲舍去,真不想理他。她不管了,尴尬就尴尬吧,她也不想说话了。于是,她沉默了着,跟着他一路走着。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赵翓倒主动开口了。 “嬿姝公主乳名可是叫阿蝉?”他问道。 “嗯?”陈嬿姝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二殿下如何得知?” “哦,我先前好像听到殷女君如此唤公主。”他答道。 听他这么说,陈嬿姝一愣。平日在人前,殷琉还是叫她为嬿姝公主,只有私下里才会唤她的乳名。今日殷琉确实唤过她“阿蝉”,便是在阻止她责骂杨松之时。而赵翓会如此问,莫不是他看到了先前那一幕? 想到这里,陈嬿姝又望了他一眼,问道:“二殿下先前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他回望着她。 “就是……”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不好说出口。 “就是你与杨松、殷琉之间那场好戏?”他替她补充道。 她一呆,随即问道:“你真的看到了。” “看到了。”他点头,“怎么?” “二殿下!”她停下脚,一脸恳求地望着他,“求求你,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毕竟这事不是好事,若传了出去,对殷录、殷琉的名声都不好。 “这事与我何干?与他人何干?此事只是殷女君与杨松的私事,我为何要告诉别人?”他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殿下!我不想姨父和琉姐姐被人笑话。” “放心。”他说道,“只事若是杨松与殷琉自己不外传,便不会有人知晓。” “多谢二殿下。”陈嬿姝施礼感谢。 “嬿姝公主客气了。”他点了点头。 两人又一道往前走去。这时,起了风,陈嬿姝觉得有些凉意,伸手抱住自己的肩。 他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转过脸,看了她一眼,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讲舍去吧。” 陈嬿姝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点头道:“好。” 于是,赵翓带着她往讲舍走去。别看先前在这园子里拐来拐去,走了许多路,回讲舍时,许是抄了近道,很快,陈嬿姝便看见前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此时,她心头一下便没有先前那些害怕之感了。 她转过身,对着赵翓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二殿下,嬿姝先进去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想与他一道进去,怕惹人闲话。 赵翓微微一顿,回礼道:“嬿姝公主请便。” 正在这时,卫雅清的声音响了起来:“翓哥哥,你到哪里去了?清儿到处寻你呢。” 赵翓转过脸,看见卫雅清从石阶上跑了下来,说道:“屋里太闷,我出来透了透气。” 卫雅清走近,看见站在赵翓身边的陈嬿姝,微微一愣,问道:“嬿姝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嬿姝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先前去园子里转,正好遇到二殿下出来赏花,便一道回来了。” “赏花?”卫雅清一脸惊讶地望着赵翓,“翓哥哥,你平日不是不喜欢游园赏花吗?”说到这里,她侧眼看了看陈嬿姝,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有所指地说道,“是不是有人拉着你,非要你去的?翓哥哥,你也别太心软了,明明是有人自不量力,你何必弄得像自己对不住她一般?” 这话就太明显了。陈嬿姝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未等赵翓说话,她冲着卫雅清冷冷一笑,抢先说道:“雅清公主多心了。我想,先前我已经把话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与二殿下确实是无意之中遇到。以前嬿姝也许做过不自量力之事,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嬿姝脸皮再厚也有个度,此番来均阳,只为表姐婚事,再无非份之想。不过……” 说到这里,陈嬿姝转眼看了看赵翓,淡笑道:“雅清公主提醒得是,嬿姝以后做事会更有分寸一些的,不会再惹人误会。” 说完之后,陈嬿姝施了一礼,说道:“嬿姝不打扰二殿下与雅清公主了,告辞!”说罢,她转过身,便进了讲舍。 虽然陈嬿姝这般说了,卫雅清对她还是有些不满。她望着赵翓,撒着娇叫道:“翓哥哥,这陈嬿姝……” “好啦,雅清。”赵翓打断她道,“我们也进去吧,不然,弘元道人该讲完了。” “好吧。”卫雅清悻悻住了口,与赵翓一道进了讲舍。 因为这番风波,陈嬿姝已无心再在这雅集逗留。而殷在与杨松说了那话之后,再与他同在这屋中,更觉如坐针毡,听陈嬿姝提议提前离开,自然一口答应。 临别之时,殷琉提醒陈嬿姝要不要去向赵翎道个别。 陈嬿姝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是郭家女君邀请来的,与她道个别便好。” 赵翓与卫雅清就坐在赵翎身边,她是再不想招惹这两人。于是,她与殷琉悄悄上前,跟郭萱说了一声,便退出屋来,坐马车回了殷府。 第19章 赵翓坐在前方,不知身后的陈嬿姝已经离开。等雅集结束,他回过身,拿眼去寻她,却看见她与崔琉的座上,已然空无一人。 他眉头微微一皱。她这是又跑哪里去了? 这时,他听到赵翎在一旁问道:“咦,嬿姝公主呢?怎么人不见了?” 郭萱听到赵翎在问,忙上前回道:“回三殿下,嬿姝公主说她先前出去在园子里受了凉,人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这样啊。”赵翎点头,“那我一会儿差人给嬿姝公主送点祛风寒的药过去。” 卫雅清拉了拉赵翓的衣袖,说道:“翓哥哥,我们也回宫了吧。” 赵翓转回头,对着卫雅清说道:“我有事要去舅父府上一趟,你与三弟先回去吧。” 卫雅清一听,眼珠轻轻一转,又说道:“那清儿陪翓哥哥去吧,我喜欢坐翓哥哥的马车。” “那你坐我的马车回宫。”赵翓似是不在意地说道,“我与姜郇共乘一车便是。” “可是……”卫雅清嘟了嘟嘴,还想说什么。 “阿郇!”赵翓却朝着远处表弟姜郇叫道,“等等我,我与你一道!我有事找舅父!” 姜郇点头一笑:“好,二殿下。” 赵翓又跟赵翎交代了一声,把满脸不情愿的卫雅清交给了他,便随姜郇一起离开了竹微居。 姜郇是姜王后的兄长姜皖的次子,与赵翓同岁。两人不仅是表兄弟,姜郇还是赵翓的伴读。两人从小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都是一道的,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在人前,姜郇还恭敬地叫赵翓一声“二殿下”,进了马车,只有两人在,他便直呼赵翓的名字,说道:“阿翓,我可又被你拉来当了一次来挡箭哦。” 赵翓原本眯着眼假寐着,听到这话,睁开眼来望着他,说道:“挡什么箭?”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想与雅清公主同路嘛。”姜郇哼了哼。 赵翓一笑:“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郇嘿嘿一笑。 “对了,阿郇,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乳名是什么吗?” 听赵翓突然这么一问,姜郇愣了愣,说道:“不是狸奴吗?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你不是早不许别人叫你这名了吗?” “狸奴还有个别名是什么?”赵翓又问道。 姜郇想了想,说道:“衔蝉?” “对!”赵翓笑了起来,“那你说,蝉,是不是逃不出衔蝉之口?” 姜郇更觉得他莫名其妙:“那是当然。狸奴可是捕蝉的好手。对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赵翓转回头,唇边勾起淡淡一抹笑。 想了想,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绣帕。绣帕已有些泛黄,上面甚至还有着浸过血的痕迹。在绣帕的一角,绣着一只蝉。 他伸出手,在那蝉上轻轻地摩挲着。 她是蝉,而他是衔蝉,所以,她注定是他的。 姜郇看他这般模样,眼睛一亮,问道:“阿翓,你这么问,莫非是找到送你这绣帕那姑娘了?” “干你何事?”赵翓瞟了他一眼,然后把绣帕小心地叠好,放回了怀中。 姜郇撇了撇嘴,说道:“不干我事便不干我事!那你还随我一起回家吗?” “不去了。”赵翓把身子靠在软垫上,说道,“送我回别院!” 姜郇听了,探出身去,跟驭夫说道:“送二殿下去东郊别院。” “是。”驭夫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往东郊而去。 这厢,陈嬿姝与殷琉心情都不太佳。回了殷府,便各自回了房,早早就歇息了。 次日一早,两人去见郑樱,面色都不太佳。 “怎么?”郑樱意外道,“你们昨晚都没睡好?怎么你们两个眼下都是青的。” 殷琉低着头,没吭声。 陈嬿姝笑了笑,说道:“嬿姝可能昨晚被吓着了,老做恶梦。” “怎么会被吓着?”郑樱惊讶道,“你们俩昨晚不是去了竹微居雅集吗?那里有何吓人的?” “姨母,昨晚我不是……”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殷琉,决定还是不跟郑樱说起碰到杨松的事。她顿了顿,又说道,“昨晚那雅集讲的是修道成仙之法,我听着挺无趣的,便去了园子里逛,结果听人说,我站在那棵树下,前两月才有一个被人污了清白的女子才吊死在那里。把我吓得不得了。” “还有这回事?”郑樱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在竹微居寻了短见呢。” “想是姨母没听说吧。”陈嬿姝笑道。自己的消息是从赵翓处得来的,他知道的事,肯定比这平日不怎么出门的姨母多。 “也许吧。”郑樱笑了笑,也未再多说。 转过脸,郑樱又对着殷琉说道:“阿琉,你婚期也近了,最近这些日子,你就别再出门,好好筹备婚事。” “知道了,阿娘。”殷琉点头。 见殷琉一脸勉强的笑容,陈嬿姝心头不由得一酸。可是,她知道,殷琉心里已经作了决定了,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全看她自己的造化,毕竟前世自己也不知道殷琉嫁给杨松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三日后,陈嬿姝刚午憩起来,凤仪宫里来了人,说是姜王后画已经作好,请陈嬿姝进宫去帮忙想想要题的诗。 这是之前陈嬿姝便与姜王后约好的,自然不好拒绝,便跟着宫人一起进了宫。 到了凤仪宫,姜王后已经准备好糕点茶水等着她了。 看着陈嬿姝进了殿来,姜王后向她招手笑道:“嬿姝,快快过来。” 陈嬿姝忙上前见礼:“嬿姝见过王后。” “这里又无其他人,不必多礼。”姜王后笑盈盈地拉过陈嬿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陈嬿姝微笑着坐了下来,眼睛往周边看了看,问道:“王后的画作呢?嬿姝还想着开开眼界呢。” “不急。”姜王后笑着说道,“先饮些茶,吃些糕点。”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云龙雪芽清香甘甜,回味绵长,甚是好喝。 姜王后用银箸夹了一块糕点放在陈嬿姝面前的碟子里,说道:“来,嬿姝,尝尝这糖藕饼,是否与你在陈国吃过的一样。” 陈嬿姝这才发现,面前居然有一盘糖藕饼。要知道,陈国盛产莲藕,这糖藕饼便是陈国特有的糕点,出了陈国,几乎便吃不到了。因而,在姜王后宫里看见这饼,陈嬿姝很是惊讶:“呀!王后宫里怎么会有这糖藕饼?” 姜王后淡笑道:“我宫里有个宫人,在陈国住过几年,习得这糖藕饼的做法。我想着今日你要过来,不知用什么招待你,便叫宫人做了糖藕饼,让你尝尝家乡的味道。” 听了姜王后这番话,陈嬿姝心里还真有几分感动。世人都说姜王后性冷,可她觉得,应是那些人都不了解她。至少在自己看来,她对人很是亲切和蔼。 “谢谢王后。”说罢,陈嬿姝拿起银箸,夹起糖藕饼,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姜王后望着她。 她把糖藕饼咽下,用绣帕轻轻拭了拭嘴角,这才对着姜王后说道:“与嬿姝在陈国吃过的是一样的味道,很好吃。” “喜欢就好。”姜王后展了一个笑颜出来。 “王后,无功不受禄。嬿姝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该帮王后娘娘做点事了。”陈嬿姝笑着说道。 “行,我让人把画拿出来。”说着,姜王后侧过身,对着自己身后的芸香点了点头。 芸香会意,忙叫了人,把画轴拿了出来,走到姜王后与陈嬿姝面前,展了开来。 没想到这画轴展开之后,竟然是一幅壮丽的山水画。笔墨技法精道,着色浓淡相宜,灿烂艳灼,美不胜收。 陈嬿姝不禁啧啧赞道:“这幅山水画卷意境雄浑壮阔,气势恢宏,真乃画中珍品。想必王后花了不少心血所作吧。” 姜王后淡然一笑,说道:“断断续续的,差不多快两年了。” 听到这话,陈嬿姝突然觉得有些惶恐:“这么珍贵,倒让嬿姝有些不敢说了。”她怕自己想不出足以匹配的诗句来衬这幅画。 “无妨。”姜王后安慰道,“先说来听听,不好我们可以再想。” “那好。”陈嬿姝笑了笑,然后走近那画,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王后,这画中画的,可是九云山?那湖,可是九云山下的雁鸣湖?”她惊异地问道。 姜王后笑盈盈地走上前来,说道:“嬿姝真是好眼力,正是九云山与雁鸣湖。” “我去过九云山几回。”陈嬿姝心头有些感慨。 “嬿姝既然去过,看这画,更有身临其境之感,那不是更易想出相应之诗?” “嬿姝试试吧。”陈嬿姝笑了笑,然后便思忖了起来。 她想了半晌,却只想出了两句。 “王后,我无论如何,都只想到两句,剩下两句,却是怎么都想不好。” “先把想好的两句,说来我听听。”姜王后说道。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出声道:“九云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很不错呀。”姜王后点头道。 “可是,要怎么吟这雁鸣湖,我怎么也想不好。”陈嬿姝眉头微皱。 “没事,时候尚早,慢慢想。”姜王后笑道。 正在这时,有宫人上前禀道:“王后,二殿下来了。”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他怎么来了? 姜王后似乎也没想到赵翓这时候会来,微微一怔,随即对着陈嬿姝笑道:“这下好了,来了一个可以帮忙的。” 闻言,陈嬿姝尴尬地笑了笑,心头却道,真是冤家路窄,早知他今日要来,我就不来了。要是被卫雅清知道了,会不会又以为自己想打赵翓的主意?反正赵翓是要与卫雅清定亲的,自己可不想去趟这两人之间的浑水。 第20章 赵翓今日穿了一件青白色镶竹叶暗纹锦袍,头上束了一支碧玉弁,显得极其儒雅俊逸。 见他进了殿来,陈嬿姝赶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嬿姝见过二殿下。” 赵翓不妨会在此看见他,脚下一顿,望着她,似是有些意外道:“嬿姝公主也在此?” 陈嬿姝微笑着应道:“王后娘娘叫嬿姝进宫来赏画。” “哦。”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脸看了姜王后一眼。 姜王后笑着说道:“上回嬿姝不是替我在梅雪图上题了词吗?我觉得甚好。这不,这幅九云雁鸣山水图,我想了半晌也想不出题什么词,便又邀了嬿姝进宫来帮我一起想。” 赵翓笑了笑,在姜王后身旁坐了下来,芸香忙替他满了一杯茶。他拿起饮了一口,问道:“那嬿姝公主可想出来了。” 陈嬿姝坐在他对面,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了半晌,只想了半阙咏山之词,这咏湖之词,却怎么也想不出了。” “那你前半阙是怎么样的?”赵翓似乎很有兴致。 陈嬿姝顿了顿,吟道:“九云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见自己吟过之后,赵翓一直低着头,似在思忖着什么。见此情形,陈嬿姝心头一阵忐忑。莫不是他觉得自己这两句想得不好? “二殿下,可是觉得不妥?”她试探着问道。 赵翓摇了摇头,随即吟道:“雁鸣望沧溟,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北沧城。” 闻声,陈嬿姝一愣。他把自己那后半阙给补了出来。 “嬿姝公主,觉得这后半厥如何?”他问。 “妙!真的妙!” 陈嬿姝不禁击掌赞道。这后半阙不仅用词精巧,而且气势磅礴,与自己那上半阙遥相响应,极为相和。 他微微一笑,随即欠身拱手,说道:“嬿姝公主,献丑了。” “二殿下过谦了。”她微微躬身。 “好啦,你们俩都别谦虚了。”姜王后在一旁笑盈盈地说道,“你们俩作的诗都好,一人咏山,一人咏水,合在一起,正好切这画中之意。” “王后不嫌嬿姝粗陋,嬿姝极为感激。”陈嬿姝说道。 “那一会儿还是有劳嬿姝公主把诗题在画上吧。”姜王后笑着说道,“我作画还行,写字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陈嬿姝想到这画是姜王后历时两年所作,有些心怯,怕自己不小心,把画弄坏了。于是,她看了看赵翓,对着姜王后笑道:“王后,此画气势恢宏,嬿姝的字偏小气了一些。男子行笔,更为大气,不如,还是请二殿下题诗吧。” 姜王后转眼望着赵翓,问道:“阿翓,你觉得如何?” 赵翓轻声一笑,说道:“既然嬿姝公主如此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他转过脸,对着芸香说道,“芸香,备笔墨。” “是。”芸香应了一声,便叫人取了笔墨过来。 陈嬿姝见状,又对着芸香说道:“芸香姐姐,你可否备一张大些的案桌,二殿下才好下笔。” “不用案桌。”赵翓摆了摆手,说道,“就让他们掌着便好。” 不用案桌?那不是要悬腕题诗?这可是很考笔力的。赵翓还有这本事?陈嬿姝甚是惊讶。 不多时,宫人已经备好了笔墨,用托盘托着,候在一旁。 赵翓见状,便起了身来。 陈嬿姝对赵翓悬腕题诗很是好奇,也随之起身,站到一旁,准备观摩。 赵翓拿起一支狼毫笔,在砚台中轻轻蘸了墨,转过身正准备落笔,却瞧见陈嬿姝正站在自己身边,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他唇角轻轻一抿,然后抬起手,微微吸了一口气,便在这画如行云流水一般,点点墨字便落了上去。 这悬腕写字,确实很考人的功力。首先,这手上的力道一定要够,落笔才会稳;其次,这画由两人掌着,纸绷得很紧,如果用力太过,会把纸戳破,那这一幅画,可就毁了。除此之外,对用墨的多少也很有讲究。笔上的墨,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分。若多了,那墨会随着画纸往下滴落,画就全花了;若少了,字又写不明。对陈嬿姝来说,连师父秦夫人都不敢轻易悬腕题字,她更是不敢了。 不过,这些对赵翓来说,似乎都不算什么,很快,他就把那诗题好了。那画上的留白处,除了他那遒劲有力的字外,干干净净。在落款处,他还写上了陈嬿姝和他自己的名字。 看到自己的名字,陈嬿姝一愣,问道:“二殿下,你题的诗,为何把我的名字也题了上去?” “这诗,你不是作了上半阙吗?”他望着她,唇边带着些许的笑意。 陈嬿姝赧然道:“嬿姝惭愧。” “公主过谦。”他道。 陈嬿姝又细细看了看他的字,俊逸潇洒,如同游龙惊凤一般,还真是字如其人呢。落款处,她的名字与他的名字并排在一起:陈嬿姝、赵翓。 不知为何,看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突然像踏空了一拍似的,莫名的一跳。她脸上一热,赶紧把脸转了开去。 见状,他问道:“嬿姝公主,可是有何不妥?” “嗯?”陈嬿姝转过脸,望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那种熟悉之感又涌了上来,让她一时竟然有些怔忡。 “嬿姝公主,怎么了?”他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无事。”她回过神来,对着他笑了笑,“没想到二殿下悬腕也有如此功力,有些吃惊。” “嬿姝公主过奖了。”他微笑。 “好啦,你们俩快过来吃些糕点吧。”姜王后含笑道。 “是。”陈嬿姝应了一声,走到近前。 两人刚坐回座上,便听到有宫人前来禀报道:“王后,姜郇公子求见。” “阿郇怎么来了?”姜王后很是意外。 “叫他进来吧。”赵翓对着宫人说道。 “是。”宫人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姜郇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口中还念道:“姑母,听说你这里有好吃的,我可是不请自来……”这时,他突然看见座上坐着陈嬿姝,怔了一下,“这,这位姑娘……不是陈国的嬿姝公主吗?”虽然他只在竹微居的雅集上见过陈嬿姝一面,不过如此美貌的女子,总是叫人过目不忘的。 陈嬿姝微微躬身,应道:“正是。” 他看了看陈嬿姝,又看了看赵翓,突然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姜王后赶紧笑道:“我今日邀嬿姝进宫来陪我赏画,阿翓过来,正好遇到了。” “哦。”姜郇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坐到了下座,说道,“我也是运气好。我无意中听到芸香姐姐来找阿翓,说姑母备了糕点……” 赵翓赶紧夹了一块桃酪,放在姜郇面前的碟子里,说道:“就是想来蹭吃,话这么多作甚?赶快吃吧。” “哇,桃酪啊!”姜郇顾不上其他,赶紧拿起银箸吃了起来。 见封住了姜郇的口,赵翓心头舒了一口气,偷偷看了陈嬿姝一眼,见她并未起疑,这才定下心来。 “嬿姝,你也吃啊。”姜王后招呼着陈嬿姝。 “好。”陈嬿姝夹起先前未吃完的糖藕饼,以袖遮面,咬了一口。 这时,姜郇注意到了那幅画,说道:“咦,阿翓,你这画作了两年,终于作完了?” 陈嬿姝一愣,赶紧把糖藕饼咽了下去,问道:“这画,不是王后画的吗?” “我姑母只爱画花草鱼虾,只有阿翓才喜欢画山水。”姜郇又夹了一块红豆酥放在自己的碟中,又说道,“不过,这两年,他也只画了一这幅山水画。”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吃你的东西,话这么多!”赵翓瞪了他一眼。 “哦。”姜郇低头吃起红豆酥来。 “难怪!”陈嬿姝惊呼了一声。 “难怪什么?”姜郇抬起头来。 陈嬿姝用绣帕抹了抹唇角,似是恍然大悟道:“难怪二殿下先前题词的时候,如此淡定,一点不怕把这画题坏,而且,未问过王后,就把我与他的名字题在画上,原来是他自己的画啊。” “不是啊,他平日很宝贝这画的……”突然,姜郇看着陈嬿姝手上的绣帕,微微一怔,看了看赵翓,又看了看陈嬿姝,然后放下红豆酥,抬起身来,对着陈嬿姝问道,“姜郇得罪,敢问嬿姝公主乳名是否有个蝉字?”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惊,脱口道:“你如何知道?” 她与姜郇是初见,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乳名,而赵翓是知道的。难不成是赵翓告诉他的。那他不是把殷琉与杨松之事也告知了姜郇? 想到这里,她赶紧拿眼去瞅赵翓,似是在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吗? 赵翓见状,连忙解释:“我没有跟他说过。” 听到赵翓此话,姜郇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不过,他也不想陈嬿姝误会赵翓,忙打了个哈哈,说道:“嬿姝公主,你那绣帕上不是绣有一只蝉吗?我凭此猜出来的!你说,我是不是聪慧过人?哈哈哈!”说罢,又低头咬起红豆酥来。 听了姜郇此话,陈嬿姝捏着自己的绣帕,简直哭笑不得,却又不知如何搭话。 这时,姜郇又抬起头来,对着赵翓说道:“对了,我听说明日宋坤就要到了?” 听到宋坤的名字,陈嬿姝心头一动,放下银箸,仔细倾听着。 赵翓点头道:“是的。” “离太后的寿辰还有一个多月,他这么早过来做甚?”姜郇问道。 “你问我做甚?问宋坤去啊!”赵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该不成又想找你打双陆吧?” “我才不跟他打呢!”姜郇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他上回来,可赢了我三个月的月例。我回家差点没给我爹给揍死。” 听到这话,又看到姜郇如此模样,陈嬿姝不禁“扑哧”一笑。 姜郇见状,忙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你别笑!那宋坤别的不行,打双陆可是高手,均阳城里没几个人打得过他。” “这么厉害啊?”陈嬿姝眼睛闪了闪,对着姜郇笑道,“嬿姝也喜打双陆,既然宋太子如此厉害,那可否请姜公子帮忙引荐一下?” “好啊。”姜郇随口应了一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忙拿眼去瞅赵翓。果然,他看见赵翓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定定望着陈嬿姝。 第21章 姜郇见赵翓的脸阴得快挤出水来,顿觉不妙,赶紧打了个哈哈,对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公主,这红豆酥极为美味,你也尝一尝。”说罢,低着头继续吃着红豆酥。 陈嬿姝却完全没察觉到赵翓神色的变化,还惦着先前之事,又对着姜郇说道:“姜公子,那我们就说定了。” 姜郇一边嚼着红豆酥,一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个“嗯”。 见姜郇答应了,陈嬿姝一脸欣喜。虽然宋坤来了均阳,她也在机会与他见面,但肯定在人多的场合,难以与他进一步接触。而由姜郇私下约他出来,就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自己的机会就多了许多。 想到这里,陈嬿姝心情便十分愉悦。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至少来了均阳这么久,除了姜王后,还没有谁的姿容能胜过自己的。除非那宋坤是个瞎子,不然,他不可能不注意到自己。到时,自己再使点手段,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许是因为陈嬿姝心情大好,接下来与姜王后,姜郇一起闲聊得也十分尽兴,只有赵翓闷在一边,少有说话。因为她平日便觉得赵翓此人清冷少语,因而,陈嬿姝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奇怪之处。 又吃了两盏茶,陈嬿姝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向姜王后告辞。 姜王后倒也没留她,只笑着说道:“那我下回再邀你进宫来玩。” “王后有事,随时招嬿姝进宫便是。”陈嬿姝笑道。 姜王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似乎对她甚为喜爱。 “母后,我与阿郇还有事要出宫办,顺便送嬿姝公主出宫。”赵翓对着姜王后说道。 “那行。”姜王后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笑道,“有你们俩送嬿姝,我也放心。” 陈嬿姝自然不好拒绝,对着赵翓欠身道:“有劳二殿下了。” “嬿姝公主不必多礼,只是顺路而已。”赵翓应了一声,随即对着正在啃白玉糕的姜郇说道,“走了,阿郇。”。 姜郇头也没抬,对着赵翓说道:“你去办你的事,我反正无事,陪姑母再坐一会儿。” 赵翓瞪着他,问道:“你再想想,你真的无事?” 姜郇听出风向不对,抬起头来,看见赵翓黑脸望着自己,遂恋恋不舍地放下白玉糕,怏怏道:“好,好,我陪你便是。”说罢便起了身。 陈嬿姝也站了起来,向姜王后行礼告辞,便随赵翓与姜郇一道出了宫。她原以为离宫之后,便与这两人各走各路,没想到赵翓说他要办事的地方就在月照巷附近,所以,他们一直将她送回了殷府。 临别之时,陈嬿姝还不忙提醒姜郇帮她约宋坤打双陆。 姜郇怕惹得赵翓不高兴,不敢答应,又不好直接拒绝,便委婉地说道:“嘿嘿,看机会吧。” 陈嬿姝却以为姜郇答应了自己,道过谢,这才进了府。 见陈嬿姝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姜郇便叫着赵翓上马,问道:“阿翓,我们又去哪儿?要不,还回凤仪宫吧?” “你坐下来就一直吃,还没吃够啊?”赵翓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不是还有两道糕点没尝到味道嘛。”姜郇嘿嘿笑道。 “明日我叫人每样包点,给你送府上,如何?”赵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那当然好啦。”姜郇神情大悦。 “那你把宋坤引荐给她,可好?”他睨着他,满脸不悦。 姜郇一愣,随即赔着笑说道:“这,我哪还敢啊?我不怕你把我吃了?” “知道就好。”赵翓冷声一哼。 “阿翓,嬿姝公主,真的就是你寻了两年的人?”姜郇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 半晌,赵翓“嗯”了一声,说道:“我之前打听到她们是从北沧来的,以为她们是郑国人,一直在郑国打探,没想到,她却在陈国。” “那个……你找到她是好事,不过……”姜郇抠了抠头,说道,“如今事情是不是有点难办了?” “为什么难办了?”他皱了皱眉。 “之前,她主动向你求亲,你拒了她。如今这情形,她好像无意再与你结亲,而且看这模样,她好像有意与宋坤……”说到这里,姜郇偷偷看了赵翓一眼,见他脸又黑了起来,忙收了声,不敢再说了。 “你觉得,她与宋坤结得了亲?”他冷笑。 “你要存了心干涉,她肯定与宋坤结不了亲。”姜郇忙说道,“不过,你是要与卫国结亲的……” 见赵翓沉默着,姜郇又说道:“阿翓,陈国弱小,你要与赵翎争太子之位,他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如果你娶卫国公主为正妻,陈国再弱,也不会让女儿给你做侧室的。这件事,你……你到底想怎么办?” 赵翓默了片刻,说道:“那天母后也问过我,如果王位与她,我只能选其一,我该怎么办?”说到这里,赵翓勒住缰绳,回过头望着姜郇,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以我对你的了解,”姜郇也停下马,回望着赵翓,说道,“你肯定是两者都要!” “说对了!”赵翓一笑,然后举起马鞭,在马臀上狠狠给了一下。马儿吃痛,一下便奔了起来。 姜郇策马跟了上去,问道:“可是,你要如何做,才能两者兼得呀?” 赵翓未回答他,只驰着马,越跑越快。 次日晚,宋坤抵达了均阳。 陈嬿姝得知此消息,便一直等着姜郇帮自己约宋坤打双陆,可等了好几日,姜郇一直没消息传来。陈嬿姝又不好去问,只能干着急。 不过,很快,她的机会就来了。蔡太后为宋坤办了个接风宴,邀请均阳城中的世家公子和贵女们参加,陈嬿姝作为陈国公主,自然受到了邀请。 看着这帖子,陈嬿姝心头有几分激动。她知道,这一晚,将是她与宋坤第一次见面,她必须把他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因为是夜宴,不如白日看人清晰,所以,衣裳装扮一定要惹眼。为此,她选了一件绯色镶金银丝妆花锦裳,又选了一件石榴红亮月缎百蝶裙。这衣裳和裙子,不管是在月光还是烛火的映照下,都会微微闪光,特别适宜夜晚穿着。 到了那晚,她特意在出门前一个时辰便开始梳妆打扮,特别是妆容,化得十分精致。待她妆扮完,换好了衣裙,殷琉望着她,眼睛都快直了。 她对着陈嬿姝啧啧赞道:“阿蝉,你这么一打扮,真是太好看了。要是这样,宋太子都注意不到你,我把眼珠子抠下来。” 陈嬿姝望着她,婉然一笑,说道:“那便借琉姐姐吉言,希望这一回,能一切顺利吧。” 天色渐暗,陈嬿姝在殷琉的陪同下,乘马车到了赵王宫。 蔡太后摆宴在观云榭中。 这观云榭,在赵王宫中是一处特别的宫殿。它在赵王宫的一角,其间不仅有亭台楼阁,还有湖、岛和花园,简直是一座小小的王宫。听殷琉说,赵王在宫中设宴,多在这观云榭之中。 进了宫门,便有专门的宫人迎着客人去了观云榭。到了观云榭门口,陈嬿姝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前的姜郇,忙上前招呼道:“姜公子。” 姜郇转眼看见陈嬿姝,堆着笑迎了上来,说道:“嬿姝公主,你也来了。” “太后邀我进宫赴宴。”陈嬿姝应了一声,看看周围无人,又问道,“对了,姜公子,你答应我的事呢?怎么这几日一直没动静呢?” 闻言,姜郇面上笑容一僵,说道:“这,我,我不是没找到好机会吗?日后有机会,我再给公主传信儿。”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姜公子了。” 姜郇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对了,嬿姝公主,你今晚不就可以见到太子坤了吗?为何还让我引荐呢?” “这个……”陈嬿姝笑了笑,说道,“我不可能一见面,便邀他打双陆吧?此事自然还是姜公子出面比较适宜。” 姜郇含糊地笑了笑,说道:“那是,那是。” “姜公子,你忙吧,我先进去了。”说着,陈嬿姝挽过殷琉的手,便往里走。 姜郇追了上来,笑道:“嬿姝公主,你初次来观云榭,想必对路不熟悉,不如由我引你进去吧,免得一会儿走岔了。” “这……不会耽搁姜公子吗?”陈嬿姝笑了笑。其实,她并不用姜郇带路。她虽不认识路,但殷琉认得,肯定不会走岔路。不过,看姜郇一片热心,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自己还指望他替自己约宋坤。 “我没什么事。”姜郇嘿嘿一笑,心里却道,我的事,就是看着你,不让你去找那姓宋的。 陈嬿姝看了崔琉一眼,然后淡笑着点头道:“那便麻烦姜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姜郇赶紧说道。要是看不住你,我才麻烦。 他跑到前边,为陈嬿姝引着路:“嬿姝公主,这边请。” 见姜郇如此这般,殷琉有些起疑,悄声在陈嬿姝耳边说道:“阿蝉,这姜公子,该不是对你有意吧?” “啊?”陈嬿姝一呆,“不会吧?” “若不是如此,为何他对你如此殷勤?”殷琉反问道。 “这……想是姜公子性情便是如此吧。”陈嬿姝看了姜郇一眼,替他找着借口。 “若说他没有原由就如此对你,想是你自己也不信吧?”殷琉摇了摇头。 听殷琉这么一说,陈嬿姝一时语噎。之前自己还没觉得,如今听殷琉如此说,她也觉得姜郇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是有点过于热情。难不成,他真的对自己有意? 存了这个心思,再看到姜郇的时候,陈嬿姝便有些不自在了。 第22章 观云榭中有个明津湖。这湖虽然不大,但湖中心却有个小岛,名曰定珠岛。岛山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是赵王最喜玩乐之所。从湖岸去到岛上,不用乘船,只需穿过那条从岸边连到岛上的穿花浮廊便是。 陈嬿姝走在明津湖边,看到贵女公子已到了不少,或嬉戏,或游园,或饮茶,各自玩乐着。她却无心这些。她来此的目的,是宋太子宋坤,因而,一进园,她便四处寻找起他的踪影来。 不过园中人多,一时不好寻找。陈嬿姝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姜郇,笑道:“姜公子,你今晚怎么没跟二殿下一道呢?” 她猜想,以宋坤的身份,今晚陪他的,肯定是赵翓或者是赵翎。如果遇到赵翓此时所在之外,也许就能找到宋坤。 “二殿下今晚有其他事,没空理我。”姜郇应道。 “他是要陪宋太子吗?”陈嬿姝试探道。 “这个……”姜郇嘿嘿一笑,“他没说。他只说今晚没空招呼我,叫我自己呆着。” “哦。”陈嬿姝点了点头,未再追问。 她一边沿着湖岸慢慢行着,一边细细观察着周遭之人,发现贵女们有的在游湖玩乐,有的在岸边赏花,还有的沿着游廊喂食湖中的锦鲤取乐,而世家公子们则多聚在定珠岛上饮茶谈学。 看这模样,那宋坤想必也在岛上吧? “琉姐姐,我们去岛上看看吧。”陈嬿姝转过脸,冲着殷琉眨了眨眼。 殷琉自然会意,点头笑道:“好。” 陈嬿姝对着姜郇说道:“姜公子,我们去岛上赏赏花。你有事,去忙吧,不用再陪我们了。” “我无事的。”姜郇赶紧说道,“还是我陪着嬿姝公主一道吧。”说着,他朝四周看了看。 说实话,他这时候也不知道赵翓把宋坤带到哪里去了。看这情形,多半也在岛上。既然赵翓叫他看住陈嬿姝,不让宋坤注意到她,他自然不能让她上岛。 于是,他笑着说道,“嬿姝公主,那岛上的花都很普通,没什么好赏的,我知道有个好去处,我带你去瞧瞧。” 可陈嬿姝的心思根本不在赏花上边,完全是在寻找宋坤之上。她笑了笑,说道:“我就觉得这湖心岛有趣,想上去看看。姜公子说的那好去处,我们晚点再去看吧。”晚点就开宴了,用不着去了。 说完,陈嬿姝拉着崔琉便往游廊走去。 姜郇见状,急了,忙拦住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可不能晚些时候,晚了就看不到了。” 陈嬿姝知道他在诓自己,抿嘴一笑,说道:“是什么呀?难道还分时辰才能看不成?” “嬿姝公主,你还说对了,那物事,可就在这个时辰能看到,过了这个时辰,便看不到了。”姜郇说得像真的一样。 “哦,还有这样的物事?”陈嬿姝故作好奇道,“不知是何物,如此神奇?” 姜郇看了看周遭,然后倾过身子,一脸神秘地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观云榭正殿后面还有个园子,里面有一种极其珍稀绿萼昙花,只在每年九月晚酉正一刻至戌时一刻绽放,现在刚酉正三刻,现在赶过去,还能看到绿萼昙花。嬿姝公主,是不是很奇异?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见他说的认真,陈嬿姝倒有些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假话了。不过,陈嬿姝对这些奇异之事,一向甚是好奇,这绿萼昙花她也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传说,此花通体碧绿,那花瓣犹如层层花萼一般,如碧玉般通透,像仙子一般,极为夺目。如果今日有这观赏到绿萼昙花,她还真有些心动。这宋坤今天既然就在这观云榭中,还怕找不到机会碰到他吗?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对着姜郇说道:“观云榭真有绿萼昙花?” “自然是有。”姜郇连连点头,“这马上就要被戳穿之事,我如何骗你?” 陈嬿姝想想也是,遂点头笑道:“那便有劳姜公子引我与琉姐姐前往,可好?” “好说,好说。”姜郇见陈嬿姝不再上岛,放下心来,咧嘴一笑,指着正殿那边,说道,“嬿姝公主,我们往那边走。” “好。”陈嬿姝点头,与崔琉一起调转方向,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走到正殿前方,姜郇指着一个侧门,说道:“嬿姝公主,往那边走。我们得快点,不然那花又该合拢了。” “那我们快些走吧。”陈嬿姝也想看看那绿萼昙花,不禁加快他脚步。 姜郇先踏进了侧门,陈嬿姝正准备跟随他的脚步,踏进门槛,只听姜郇叫了一声:“哎哟!真是见了鬼了!”随即他便慌忙退了回来,差点撞到陈嬿姝。 陈嬿姝赶紧避了开来,叫道:“姜公子,你这是做甚?” 姜郇转过脸来,一脸急切:“嬿姝公主,我们先离开这里!另找机会再来看绿萼昙花。” 见姜郇先前百般劝说自己来此观赏绿萼昙花,此时又催促自己离开,陈嬿姝很是不解:“姜公子,这又是为何……” 陈嬿姝话音未落,便听到从侧门里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姜二郎,你见了我跑什么?莫不是还在气我赢了你那三个月的月银?”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那日姜郇说过,宋坤打双陆赢了他三个月的月银,此人如此说话,难道,他便是宋坤?没想到先前遍寻他不得,如今却在这里碰到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这里,她忙回过身,引颈往偏门里望去。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宋坤了,她的心一下子“扑咚扑咚”地跳了起来,似乎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时,一位身着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侧门里走了出来,陈嬿姝抬起眼,还未来得及将他看清楚,从他身后,又出来一位身着玉青色锦袍的人,一下子把她的目光引了过去。此人,正是赵翓。 也不怪陈嬿姝的眼睛要往赵翓身上落,只怪赵翓与他身边这男子相比,实在出众太多。 从身形上,赵翓就比他高出半个头。那男子身形敦实,而赵翓的身形极为颀长。两人站在一起,赵翓看起来如同楠竹一般挺拔秀丽。 就在她望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一交汇,陈嬿姝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赶紧把脸转了开去。赵翓再好,那也是卫氏姐妹的,况且人家早就拒了自己,无谓再自作多情,还是把心放在他身边这位宋太子身上吧。 陈嬿姝转过眼,看向宋坤的时候,发现他火辣辣的目光早落在了自己身上。陈嬿姝草草往他脸上瞟了一眼,长相倒还算英武。她放了心,然后扯了一个微笑,正准备说话,便听赵翓冷声问道:“阿郇,你们怎么会来这边?” 姜郇委屈地说道:“我,我带嬿姝公主来看绿萼昙花。哪知道会遇到你们啊?” 宋坤哈哈一笑,说道:“真是太巧了,我们也是来看绿萼昙花的。”他又转眼,细细打量着陈嬿姝,对着赵翓说道,“嬿姝?公主?阿翓,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这么美丽的妹妹啊?” 陈嬿姝一听,忙说道:“太子殿下,嬿姝并非赵国人,是陈国人。” “陈国?”宋坤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陈国公主,传说中的南原第一美人?” “不过是缪传,太子殿下见笑了。”陈嬿姝赧然一笑。 “不会,不会。”宋坤赶紧摆手道,“这哪是缪传啊?我觉得称之为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说着,他还用肩头撞了撞赵翓,说道,“阿翓,你说是不是?” 赵翓皱了皱眉,说道:“你昨日好像也这么说过雅清公主。” 宋坤一愣,随即嘿嘿一笑:“当然,雅清公主也美,嘿嘿,与嬿姝公主,那个,各有千秋,哈哈,对,各有千秋。” 赵翓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宋坤又望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公主准备在均阳逗留多久啊?” 陈嬿姝顿了顿,说道:“下个月,吃过太后的寿酒便返回陈国。” “太巧了。”宋坤似是惊喜,“我也是下个月,吃过姑祖母的寿酒之后,便回宋国。”说着,他冲着陈嬿姝眨了眨眼,“说不定,到时我们还可以同路。” 听他这么说,陈嬿姝微微一顿,随即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便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她这意思,很明显,愿意与宋坤同路离开均阳。 见陈嬿姝与宋坤之间郎情妾意,姜郇心里大感不妙,一脸愧色地望着赵翓。赵翓面上却是一脸的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嬿姝公主也来赏绿萼昙花的吗?”宋坤又问道。 “是。”陈嬿姝点了点头,应道,“听姜公子说,这绿萼昙花极奇罕见,我自然想来一观。” “我带公主去吧。”宋坤表现得十分殷勤,“我先前才去看过,正好可以给公主说说这花的习性。” 见宋坤如此主动,似乎对自己有意,陈嬿姝心里自然是欢喜不已,连忙点道:“那有劳太子殿下。”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侧门,说笑着往后面的园子走去。 姜郇:…… 他瞅了瞅赵翓越发难看的脸色,心里一紧。这情形,那是相当不妙啊! 第23章 见陈嬿姝与宋坤走远了,姜郇走到赵翓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翓,这可怎么办?” 赵翓瞅着他,皱着眉头,说道:“阿郇,你真不是故意的?” 姜郇一愣,差点跳了起来:“阿翓,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说着,他用手指着天,“你若不信我,我可指天发誓……” “好啦,好啦。”赵翓打断他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别指天指地的了。” 姜郇悻悻把手放下,说道:“那你还怪我不?” 赵翓冷哼一声,问道:“那你说,这观云榭这么大,你怎么会带着她到这里来的?” “还说!”姜郇对着赵翓,一脸委屈的嘟囔道,“我怕你跟宋坤在岛上,费了半天劲才以绿萼昙花为饵,说服嬿姝公主来这里,哪知道你们也会在这里?” 赵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见大家都在定珠岛上,嬿姝公主肯定也会来岛上寻宋坤,这才找了个由头把他引到这边。” “看来,我们兄弟俩心有灵犀嘛。”姜郇嘿嘿一笑。 “去!”赵翓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心有灵犀?” “是,是,是。”姜郇打着哈哈,“你跟嬿姝公主才是心有灵犀!” 赵翓冷着脸,不吭声。 “对了,阿翓。”姜郇知道赵翓心里为陈嬿姝主动向宋坤示好一事不痛快,又说道,“你既然如此钟情嬿姝公主,不如主动向她求亲吧?毕竟,她先向你求过亲,你拒了她,她才转而想与宋坤结亲。如果你愿意放下身段,向她求亲,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赵翓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局势不明,我还不能向她求亲。如果我不能为王,就算我娶了她,也护不了她的周全。我必须等到自己有这个能力护她,才会让她跟着我。如今,我只想阻止她与别人结亲,等着我有能力了,。再向她提亲。如果我……我到最后还是护不了她,我也就放手了。” 姜郇望了他一眼,说道:“可是,王上一点要立储的意思都没有,你也不可能一直阻止嬿姝公主与别人结亲呀。” 赵翓沉默了片刻,说道:“就这两三年,应该就见分晓了!” “两三年!”姜郇惊呼道,“阿翓,你觉得无名无份,嬿姝公主可能等你两三年吗?” 赵翓微微一呆,没有说话。 姜郇顿了顿,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又说道:“当然,如果非要她无名无份等你,也不是不可能。” 赵翓抬起眼来,望着他:“什么意思?” 姜郇把身子凑上前,冲着赵翓眨了眨眼,笑道:“若是得不了她的心,至少要得了她的身子。只要你得了她的身子,保证她会乖乖地等你!” 赵翓一愣,随即蹙眉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无耻至极!”说罢,他便转身往侧门里走去。 “阿翓,我这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姜郇追了上去。 赵翓没理他,加快脚步,往陈嬿姝与宋坤追去。等他追上陈嬿姝与宋坤时,已经到了绿萼昙花所在之处了。 陈嬿姝见赵翓走了过来,冲他点头笑了笑,然后微弯着腰,细细观赏着绿萼昙花。这绿萼昙花果然奇异,叶片长长的,犹如翡翠一般碧绿,花瓣呈浅绿,晶莹剔透,像是由绿玛瑙雕刻而成,闪烁着艳丽的光泽,又仿佛是仙山上的雪莲,引人注目。更奇异之处,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芬芳,深吸一口,直叫人神清气爽。 见陈嬿姝看得仔细,宋坤在一旁笑道:“传说这绿萼昙花乃是来自东海蓬莱的仙草,极其珍贵,你我今日得见,也算是有缘。” 陈嬿姝直起身来,对着宋坤点头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这绿萼昙花如此稀罕,能得一见,真真不虚此行。” “嬿姝公主平日也喜欢这些奇花异草?”宋坤说道。 陈嬿姝笑着说道:“我父王喜欢养花。嬿姝从小便跟着他一起侍弄花草,看得多了,自然也喜欢。对了我们禹丘王宫里也有不少稀罕的花草,太子殿下有空,可来一观。” “好,有机会,我一定来!”宋坤一口答应道。 对宋坤的回应,陈嬿姝极其满意。看来,自己这次进宫来的目的,应该达到了。 “嬿姝公主,我也喜欢这些。”姜郇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若我得闲,可否到禹丘来观你父王的奇花异草?” 听到姜郇如此说,陈嬿姝一怔。自己才邀了宋坤,若拒了姜郇,那也太明显了。于是,她点头一笑,说道:“姜公子若来,自然欢迎。” 她说虽然说得热情,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自己邀请宋坤,这姜郇主动凑上前,难道,他真看上自己了?要真是这样,他不会又在自己与宋坤之间搞什么事吧? 正在这时,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好哇,翓哥哥,你们来看绿萼昙花,都不带清儿与文安啊?” 听到这声音,陈嬿姝转过脸去,看见卫雅清从树阴后面走了出来,文安公主紧随在她的身后。 文安公主见到赵翓,笑着叫道:“二哥。”她转眼看向宋坤,羞涩一笑,行礼道,“太子殿下。” 宋坤赶忙回礼:“两位公主有礼。” 卫雅清见状,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文安,这里又无外人,勿需客套。”说罢,她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对着赵翓说道,“翓哥哥,你们怎么不叫我和文安?我们可找了你们半晌了。” 赵翓淡淡一笑,说道:“我与坤太子也是临时兴起来的,故而没有叫你与文安。” “看,这样也被我们找到了,我与文安是不是很聪明?”卫雅清笑道。 “聪明,聪明!”宋坤对着卫雅清竖着大拇指,笑道,“雅清公主一向冰雪聪明,我对公主佩服不已。” “呵呵。”卫雅清捂嘴一笑,然后把自己身后的文安公主拉了出来,说道,“其实,是文安猜到你们在此的。” 宋坤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文安公主也是聪敏无双,特别是那手琴,弹得出神入化,每回都听得我乐而忘返。” 听到宋坤对着卫雅清和文安公主这般说话,陈嬿姝有些傻眼。原来这宋坤不止对自己如此,但凡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他都这样啊。 文安公主听到宋坤这番话,更是害羞,低头笑道:“太子殿下过誉了,文安实在是惭愧。” 她的声音很好听,犹如黄莺在枝头娇鸣清啼。 不知为何,陈嬿姝突然想到她的母亲,高贵妃。高贵妃的相貌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声音也是这般的娇媚可人,这想必就是她独宠二十年的原因吧?看那宋坤,望着文安,满脸的笑都快堆不住了。难道,男人们都好这一口吧?自己要不要也她们这般娇声说话?可是,她张了张嘴,似乎怎么也开不了口。 正在这时,卫雅清与文安公主上前来观赏那绿萼昙花。昙花的花瓣已经开始慢慢往中间合拢了。 “哎呀,我与文安运气可真好,再晚来一会儿,便看不到了。”卫雅清庆幸道。 “哎呀!这昙花都要谢了,”姜郇拍了一下大腿,大叫道,“那不是已经过了戌时了?” “对呀。”卫雅清说道,“再过两刻钟,便要开席了。太后和陛下也快到了吧?” “那我们要不回去了?”宋坤对着赵翓问道。 “差不多我们也该去临华殿了。”赵翓看了陈嬿姝一眼,然后对着文安公主说道,“文安,时候不早了,我与坤太子、阿郇先过去,你陪着嬿姝公主、雅清公主、殷女君过来。” “是,二哥。”文安微笑着点头。 “就是,翓哥哥,你们快过去。不然太后和陛下到了,你们还未到,陛下怕是会生气的。”卫雅清在一旁说道。 赵翓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宋坤说道:“坤太子,我们这便走吧。” “好。”宋坤转过脸来,对着陈嬿姝和卫雅清几人嘻笑道,“几位姑娘,我们在临华殿等你们。” 陈嬿姝微微躬身,淡笑道:“太子殿下,二殿下,姜公子,再会。” 卫雅清笑道:“你们快去吧,别这么多礼了。再拖下去,陛下可真到了。” 赵翓与姜郇行礼后,便与宋坤一起,匆匆离去。 陈嬿姝转过脸去,对着卫雅清和文安公主说道:“两位公主,我们也加快脚力,快些过去吧。” “不用着急。”卫雅清笑了笑,说道,“我们女子入席本就要晚些。” “为何?”陈嬿姝一时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父王和太后要先跟几位王子在一起饮会儿茶,说说话,才开宴的。”文安公主在一旁解释道。 “哦。”陈嬿姝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我们还是稍微快些过去,候着陛下他们。总不可能让陛下候我们吧?” “放心,这功夫,足够我们在开席前走到临华殿了。”卫雅清淡笑着说道。 听卫雅清这么说,陈嬿姝只好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她不认得路,只能跟着卫雅清和文安公主一道,犹如闲亭散步一般,往回走去。闲来无事,她又想到六和客栈之事。趁此时人少,她还是想找卫雅清问个清楚。 正在这时,文安公主突然靠过来,对着殷琉说道:“殷琉姐姐,你就要出嫁了,我还没当面恭贺你呢。” 殷琉微微一顿,然后微笑着回答道:“公主真是有心了。” “跟殷琉姐姐相识这么多年,如今姐姐出嫁了,文安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呢。”文安公主似是有些感慨。 “我又不远嫁,就在均阳,以后还有许多机会与公主见面。”殷琉清浅地笑道。 “可是,姐姐就要出嫁了,为人妇,日后更要为人怕,怕是不能像以前那般跟文安玩耍了。”文安公主似是轻声一叹。 “公主对殷琉情深意重,殷琉铭感于心……”殷琉与文安公主说着话,很自然地走在了一道。 见此情形,陈嬿姝故意放慢脚步,让自己落了单。转过眼,看见卫雅清也是独自一人。她心头一动,忙靠了过去。 第24章 陈嬿姝望着卫雅清,微笑地叫道:“雅清公主。” 卫雅清转过脸,看见陈嬿姝走了过来,忙回了一个微笑,说道:“嬿姝姐姐,叫我可有事?” 见她望着自己,似乎一脸的坦荡,仿佛六和客栈之事完全不存在一般。对她这般心智,陈嬿姝心里也是佩服。 陈嬿姝侧眼看见殷琉与文安公主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便笑了笑,对着卫雅清问道:“雅清公主,现在此地无其他人,我想请你再想想,在进这赵王宫前,我们是否曾见过面?” 听到陈嬿姝这话,卫雅清一顿,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脸来,定定地望着陈嬿姝。随即,她惊声说道:“我终于明白,我怎么会觉得嬿姝姐姐看起来如此面熟了。” 陈嬿姝见状,以为她要承认了,忙说道:“雅清公主,你想起来了吗?就是在六和客栈……” 没想到未等她把话说完,卫雅清又接着说道:“我这才发现,嬿姝姐姐长得与我长姐有几分相似呢。” “什么?”陈嬿姝愣了愣,问道,“我与你长姐?” “对。”卫雅清点了点头,拉着陈嬿姝的手,一脸欢喜道,“嬿姝姐姐与我长姐有几分相似呢。可惜,我长姐两年前因故去世了……”说到这里,卫雅清面色一黯,低下头来。 听到这话,陈嬿姝面色一僵,追问道:“你长姐便是碧菡公主?” “嗯。”卫雅清抬手拭了拭眼角。 陈嬿姝有些懵了。自己会与卫碧菡长得相似? “哎呀,不说了。”卫雅清望着陈嬿姝,红着眼睛说道,“再说下去,都要惹得嬿姝姐姐陪着我伤心了。” “雅清公主,还请节哀。”陈嬿姝勉强笑了笑,对着卫雅清劝慰道,“你与碧菡公主姐妹情深,相信碧菡公主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她去了这么久,雅清公主还为她难过。” “嗯。”卫雅清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嬿姝姐姐。” 这时,走在前边的文安公主回过身,对着卫雅清叫道:“雅清姐姐,你怎么落在后面了?” “来了,来了。”卫雅清回过脸,对着陈嬿姝一笑,“嬿姝姐姐,我找文安去了。”说罢,便追了上去。 崔琉见陈嬿姝一个人落在后面,便停了下来,等着她。见到陈嬿姝走到跟前,低着头,满脸的心事,崔琉忙问道:“阿蝉,你怎么了?雅清公主跟你说了吗?” “没有。”陈嬿姝摇了摇头。顿了顿,她又问道:“琉姐姐,我记得你上回说过,你曾见过卫碧菡几回的?” “嗯。”崔琉点了点头,应道,“见过三四回吧。” 陈嬿姝抬起头来,望着崔琉,问道:“那琉姐姐,你瞧着,我与卫碧菡长得像吗?” 崔琉一听,忙摇头道:“不像。”说着,她瞅着陈嬿姝,笑道,“她哪有你长得好看呀?” “可先前卫雅清说我与她长姐卫碧菡得像有些相像。”陈嬿姝蹙着眉,一脸的不解。 “有这事?”崔琉一愣,又细细端祥着陈嬿姝,疑惑道,“可我觉得你们俩长得真不像啊!不过,我与卫碧菡也不太熟识,只是在宫宴上见过几回,隔得也不近。也许熟识之人,觉得你们容华气度相似,也说不定……哎,要说,好像你们俩还真有个地方长得像?” “哪里相像了?”陈嬿姝赶忙问道。 崔琉盯着陈嬿姝,笑道:“眼睛呀!说起来,你们俩的眼睛倒真是很像,都是又大又水灵。” 陈嬿姝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琉姐姐,你的眼睛也是又大又水灵呀。” “不一样,不一样的。”崔琉忙说道,“你们俩眼睛给人的感觉跟旁人不一样。不知道雅清公主是不是因此觉得你与碧菡公主相像。” “是么?”陈嬿姝表示怀疑。 “还真是有些像。”崔琉抬眼一笑,说道,“之前雅清公主不说,我还没往这里想。雅清公主这么一说,我细细一瞧,你们俩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好,好,好,像就像呗。”不知为什么,陈嬿姝心头感觉有点郁闷。难怪,她有时觉得赵翓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见陈嬿姝与崔琉半天没跟上来,文安公主回过身,看见二人似在说着什么话,忙招呼道:“嬿姝姐姐,崔琉姐姐,快些跟上来,不然,一会儿可就晚了。” “来了!”陈嬿姝拉着崔琉,追了上去。 四人一道,也没敢再耽搁,径直去到了临华殿。 一进殿,便有宫人领着入座。陈嬿姝与卫雅菡、文安公主去了女宾上席,只好与崔琉分开了。 卫雅清坐在女宾首座,自己坐在次席。一落座,她才发现,自己对面坐着的竟然是赵翓。此时,他正拿眼望着自己,面上虽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有些热切。她突然想起卫雅清说的,自己与卫碧菡相似之话,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想那赵翓,自己之前主动求亲被他所拒,如今对自己也算照顾,想必都是因为卫碧菡之故吧?她可不愿意当谁的替身,要当,就让卫雅清去当吧。反正她们是亲姐妹,比自己可要想像得多。 想到这里,陈嬿姝对着赵翓微微欠了身,算是打了个招呼,便把眼睛转了开去。坐在赵翓上座的,正是宋坤。只见他看到陈嬿姝望了过来,忙对着她点头一笑。 陈嬿姝见状,回了他一个微笑。见到她有了回应,他的眼睛似乎都有些发直,紧紧盯着她,目光火辣辣的。想来,他应该对她也上了心。陈嬿姝脸上带着笑,心头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时,卫雅清靠过身来,说道:“嬿姝姐姐,我看坤太子老对着姐姐笑呢。” 陈嬿姝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如此,不过出于礼节。” 卫雅清轻轻撇了撇嘴,说道:“那为何他眼睛都不眨地望着嬿姝姐姐?” “雅清公主想是看岔了吧?”陈嬿姝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坐在对面,他不看我们这里,又看哪里呢?” “才不是呢?”卫雅清望着陈嬿姝,似笑非笑道,“他的目光,一直定在嬿姝姐姐身上,都没怎么看我。说起来,我还坐在他正对面呢。” 见卫雅清看出点什么,陈嬿姝脸上一热,说道:“都说雅清公主看岔了。” “嬿姝姐姐脸红了,害羞了哦。”卫雅清冲着陈嬿姝挤了挤眼,笑道,“嬿姝姐姐,你对坤太子是否也有意啊?要不要我帮忙牵个线什么的?” “牵什么线呀?”陈嬿姝装傻充愣道,“雅清公主可别拿我玩笑了。” 卫雅清不以为然地一笑,又问道,“嬿姝姐姐会打双陆吗?” 陈嬿姝目光闪了闪,回答道:“会。” “坤太子也很喜欢打双陆。”卫雅清对着陈嬿姝挑了挑眉,说道,“要不要我帮嬿姝姐姐约坤太子出来切磋一回?” 听到卫雅清这么说,陈嬿姝还真有些心动。若是姜郇对自己存了心思,再让他替自己约宋坤私下见面,显然不太可能了。自己又不好亲自去约,要是卫雅清能够帮忙约到宋坤,倒也好。只是,卫雅清与自己交情不深,她为何要这么帮自己?想到在六和客栈,自己被她骗了一回的事,陈嬿姝又有些犹豫。 卫雅清似乎猜到陈嬿姝在想什么,又说道:“嬿姝姐姐,以前若有什么误会,我们翻过不谈,好吗?我先前无意发现嬿姝姐姐与我长姐相似,是真心把你当亲姐姐看的。”说到这里,她又低下头,羞涩地说道,“嬿姝姐姐想必也看出来了,雅清……雅清有意的人是翓哥哥,可我父王却想与宋国结亲。”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望着陈嬿姝,一脸恳切地说道,“我不愿意与宋国结亲。如果坤太子另觅得佳人结了亲,我与他这门亲事自然就不成了。我见嬿姝姐姐与坤太子之间似乎很有缘分,如果雅清能促成其事,于雅清自己,于嬿姝姐姐,岂不都是美事?还请姐姐不要误会雅清的一片好意。” 对卫雅清这个解释,陈嬿姝是接受的。卫雅清对赵翓有意,她早看出来了。自己毕竟曾主动向赵翓求过亲,虽然被拒了,但自己来赵国的目的,一开始也有再向赵翓求亲之意,只是知道赵翓与卫碧菡有一段过往后,才打了退堂鼓。再加上自己要是真的与卫碧菡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卫雅清对自己心存防范,也是人之常情。从卫雅清的角度来看,她应该会乐见自己与其他人结亲的。 想到这里,陈嬿姝在心头说道,也罢,那就再信她一回吧。 于是,陈嬿姝对着卫雅清笑道:“说起打双陆,我不但会,而且还有几分痴迷,最喜与高手过招。不知坤太子打得如何?” “坤太子可是打双陆的好手!”卫雅清忙说道,“连翓哥哥都不一定能赢他。” “是么?”陈嬿姝抿嘴一笑,“听雅清公主这么说,我还真想与他过过招。” “行,包在我身上。”卫雅清在自己胸口轻轻一拍,笑道,“嬿姝姐姐,就等雅清的信儿吧。” “好。”陈嬿姝微笑着点头。 正在这时,只听宫人在殿前高唱道:“陛下、太后、王后到!” 陈嬿姝与卫雅清一听,忙站起身来,迎接赵王和蔡太后、姜王后到来。 第25章 这是陈嬿姝第一回 见到赵王赵垣。她知道赵垣登基的时候虽然才六岁,行事却极为果断狠厉,十五岁便从四位辅政大臣手中夺权亲政,之后便大行改革之事。原本赵国与宋国、卫国实力相当,天下呈三国鼎立之势,在赵垣的治理下,如今的赵国,已经大大强于宋国与卫国。 此时,赵垣正坐于上座正中,他的两旁坐着蔡太后与姜王后。 陈嬿姝偷眼,仔细看了看这位传说中神一般的赵王。虽然赵垣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五官依然十分英武俊朗,跟赵翓居然还有五六分相似。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与姜王后之间的关系。虽然姜王后不受宠,但他在人前仍然给足了姜王后尊严,倒是姜王后神情冷淡,对他反而不怎么搭理。也许是这多年受了冷落,心里对丈夫存了些许的怨恨吧。 好在晚宴上气氛倒还和乐,到最后自然是宾主尽欢。 离宫的时候,赵垣叫赵翓与赵翎兄弟替他送客,他自己与蔡太后、姜王后先离开了。 陈嬿姝平日不饮酒的,今晚盛情难却,饮了少许的美人酿。原本以为饮得少,不会有事,没想到就沾了那么一点儿酒,却已经薄有醉意了。她托着头,在座上坐了一会儿,觉得酒气有些稀了,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赵翎似乎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劲,忙叫了侍女扶着她。 陈嬿姝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赵翎赧然道:“嬿姝平日几乎不沾酒的,今日饮多了,让三殿下见笑了。” 赵翎笑盈盈地说道:“嬿姝公主得以尽欢便好。” “多谢三殿下。”陈嬿姝笑道。 这时,崔琉寻了过来,见陈嬿姝被侍女搀扶着,惊声道:“嬿姝公主,你饮醉了吗?” “没有。”陈嬿姝赶忙摆手说道,“我只是平日没饮过酒,今天猛一饮酒,有些适应不了。” 见陈嬿姝口齿清楚,人看起来也还算清醒,崔琉放下心来,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陈嬿姝,说道:“那我们快回府,你好早些歇息。”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我送公主出去。”赵翎笑道。 此时进宫赴宴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陈嬿姝拿眼寻了一番,没看见宋坤,赵翓也不见了。想到先前在席间,宋坤饮得有些醉了,想必赵翓送他回去歇息了,陈嬿姝见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再跟宋坤接触了,便对着赵翎笑道:“不用劳烦三殿下,我与琉姐姐自行出去便是。” 赵翎说道:“嬿姝公主客气,哪有麻烦之说……” 正在这时,来了一个宫人,跑到赵翎跟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赵翎抬眼在殿中看了看,皱了皱眉,说道:“这二哥怎么又不见了踪影?”他转过脸,对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公主,我还有点其他事,就不远送公主了。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陈嬿姝躬身行礼:“三殿请便。” 赵翎抬手回了一礼,便匆匆往里走去。 陈嬿姝与殷琉出了观去榭,顺着湖边往宫外走去。 此时已经九月了,天气微凉。临华殿里人多热闹,很是暖和。如今出了观云榭,人便少了许多,加之陈嬿姝饮酒后,身子有些发热,更不觉寒意。她那单薄的身子猛地扎进这微寒的夜色里,不觉有些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殷琉感觉到了,忙问道:“阿蝉,你冷吗?” “有点。”陈嬿姝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些出宫,到了马车上就暖和些了。”殷琉说道。 “好。”陈嬿姝强打着精神,加快脚步,与殷琉一起出了宫。 此时,正是赴宴客人离宫之时,宫门外马车来来去去,一片繁忙之色。 殷琉扶着陈嬿姝找了半晌,才找到自家的马车,驭夫常福蹲在一旁打着盹。 “常福,回府了!”殷琉对着驭夫叫道。 常福有人在叫自己,把眼睛睁了开来,看见殷琉站在自己面前,惊了一跳,起身对着殷琉行礼道:“女君,可是要回府了。” “就是要回府了。”殷琉说道,“嬿姝公主有些不舒服,你路上快些。” “是,女君。”常福应道。 待殷琉把陈嬿姝扶上了马车,常福也上了车,赶着马往殷府行去。 殷琉与陈嬿姝本来就出来得有些晚,加之又寻了半晌才找到常福,这个时候,贵女公子们所乘的马车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此时的均阳城街道上,车稀人少。常福想着先前殷琉吩咐自己要快些回府,便挥起手中的马鞭,狠狠给了那马两下。马儿吃痛,快跑了起来。 可是,没跑出多远,只听到“咣当”一声,马车震动了一下,马儿停了下来,随即马车慢慢便往前一歪,斜在了路边。 殷琉与陈嬿姝坐在车中,完全没想到会出这般变故,好在马车歪倒的时候,两人互相扶着,人没什么事。 殷琉坐定了,对着常福叫道:“常福,这是怎么了?” “女君请稍候,小人去看看。”说着,常福便下了马车,前往查看,这一看不打紧,自己这马车的左车轮,居然散了架。他觉得好生奇怪,这车轮好端端的,怎么会散?他捡了几块木片,细细一看,看到这车轮中间,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过一般,只有一丁点木料扯着,马儿一跑起来,承受不住,便断了。 常福气急道:“这,这是谁干的啊?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怎么了?”殷琉问道。 “女君,马车的车轮坏了。”常福苦着脸回应道。 “车轮坏了?”殷琉皱眉问道,“能修好吗?” “修不好了。”常福苦着脸摇头。 “那如何是好?”殷琉有些傻眼。这么晚了,总不可能让自己与陈嬿姝走回去吧。 常福无奈地说道:“女君,要不小人先回府里,重新叫个马车来接女君与嬿姝公主?就委屈女君与嬿姝公主在这车厢里等一等。” 殷琉叹了一口气,跟陈嬿姝商量道:“阿蝉,你觉得如何?” 陈嬿姝本就有几分醉酒,被先前那么一吓,更觉得头晕的厉害。她闭着眼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事到如今,除了这样,也没其他办法了。” 听陈嬿姝答应了,殷琉对着常福说道:“常福,那你快去快回。” “是,女君。”常福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往殷府跑去。 正在这时,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一个年轻俊秀的贵公子掀起车窗上的锦帘,对着常福叫道:“驭夫,这是谁家的马车?坏了吗?” 常福见状,忙回道:“回公子的话,这是光禄寺丞殷大人家的马车。车轮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用刀割过,马儿一跑,就坏了。” 听到常福说“挨千刀”的时候,那贵公子脸上明显抽了两下,等常福说完,他便问道:“那车上坐得可是嬿姝公主和殷女君?” 常福回道:“正是。” “车坏了,公主和女君如何回去?”贵公子又问道。 “小人这便回府重新叫马车来接公主与女君。”常福答道。 贵公子蹙着眉说道:“你回去叫车?这一来一往,耽搁功夫不说,这半夜三更的,把公主和女君扔在这里,出了事可怎么办?” 常福一愣,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贵公子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这马车很是宽敞,如果嬿姝公主与殷女君不嫌弃,可与我共乘一车。我把她们送回府去。” “那自然是好。”常福一听,面上大喜,“公子,请稍等,小人这便去回禀女君。” 说着,常福跑到车窗边,对着车厢内低声说道:“女君,有位公子见我们的马车坏了,说愿意送女君与公主回府,不知女君、公主可愿意与那公子共乘一车?” “哪位公子?”殷琉打起帘子,望了过来,正好看见对面马车上的姜郇正对着自己颔首微笑。 殷琉一愣,问道:“姜公子也才回去?” “先前在姑母宫里耽搁了一会儿,就走得迟了些,没想到正好遇到女君与公主的马车出了事。对了,女君与公主没事吧?”姜郇问道。 “谢姜公子关心,殷琉与嬿姝公主都无事。”殷琉笑了笑。 “既然女君与公主的马车坏了,不如在下将你们送回府去吧?”姜郇又提议道。 “不用了,我让常福回府叫车来接我们。”殷琉说道。 “常福走后,这里可就女君与公主两人在此候着。此时夜深人静,要是遇到醉酒的腌臜汉子,可怎么办?”姜郇吓唬道。 “这……”经姜郇这么一说,殷琉确实被吓住了。 “女君,快与公主一起来我这里吧。”姜郇又说道,“我这马车是双座,宽敞得很。” “那,我问问嬿姝公主。”殷琉把帘子放了下来,对着陈嬿姝问道,“阿蝉,你觉得如何?” 陈嬿姝虽然一直闭着目,便殷琉与姜郇的谈话,她都听到了。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头有些昏,只想早些沾床睡觉,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能快些回府,怎样都可以。” “那好吧,我们就去乘姜公子的马车吧。”说着,殷琉扶着陈嬿姝下了马车,对着姜郇说道,“姜公子,那就打扰了。” 陈嬿姝也强打起精神,对着姜郇一笑:“劳烦姜公子了。” “哪里的话!”姜郇笑得灿烂,“能为女君与公主做事,是姜郇的荣幸才是。” 见姜郇笑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殷琉心里一动。难道,这姜郇姜公子,真的钟情于阿蝉?不过,不管了,先回府再说。 陈嬿姝笑了笑,没再搭话,与殷琉一起走了过去。殷琉先把她扶上了车。 姜郇掀起帘子,探出身来,对着陈嬿姝笑道:“嬿姝公主,可要我来搭把手?”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陈嬿姝笑道。 “那行。”姜郇退回了车厢里。 陈嬿姝抬脚走了上去,随即钻进了车厢。 进了车厢,她一抬眼,不禁呆住了。 赵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厢里。 第26章 陈嬿姝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翓, 大为意外, 定定地着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赵翓倒是神情自若,对着陈嬿姝抬手一礼, 说道:“嬿姝公主有礼。” 陈嬿姝这才想自己未对他行礼,赶忙回礼:“二殿下, 有礼。”她转过身, 又对着姜郇说道, “姜公子,有礼。” 姜公子笑着回礼:“嬿姝公主有礼, 快快落座吧。” 听到姜郇如此说,陈嬿姝眼睛往四下里看了看, 却是站着没动。原来姜郇这马车虽然极为宽大, 车厢两边都有着锦绒软垫的座椅,可是, 姜郇与赵翓各坐在一边,陈嬿姝要入座, 就必须得与他们其中一人坐在一起,这叫她如何坐? 姜郇见陈嬿姝的眼睛瞟瞟自己,又瞟瞟赵翓, 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呵呵笑了两声, 说道:“哎呀,我与阿翓乘这马车的时候, 一直各坐一端,也没想起来这桩事,嬿姝公主还请莫要见怪。”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坐到了赵翓的身边。 赵翓抬头望着陈嬿姝,却未说话。 “多谢姜公子。”陈嬿姝向姜郇道了谢,低着头,走到靠椅边坐了下来。不知是酒意未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烫。 正在这时,殷琉掀帘钻了进来,看见赵翓在车厢里,她也有些意外,上前见了礼,便坐到陈嬿姝身边来。 见陈嬿姝与殷琉都坐稳了,姜郇对着驭夫叫道:“鲁平,走了!” “是,公子。”驭夫应了一声。 随即车外响起驭夫一阵高喝,马车缓缓走了起来。车厢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得马车的车轮辗在青石路面之上,发出阵阵“轰隆”之声。 姜郇似乎觉得无人出声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地对着陈嬿姝说道:“没想到我们有事耽搁了,出来却正好碰到嬿姝公主与殷女君,说起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是不是啊,嬿姝公主?” 虽然觉得这姜郇可能对自己存有什么心思,但人家跟自己说话,自己不可能不回应。于是,陈嬿姝淡笑着回道:“二殿下与姜公子仗义相助,嬿姝公主很是感激。” “嬿姝公主客气了。”姜郇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这么相熟,就不必见外了。” 陈嬿姝笑了笑,未吭声。 “对了,嬿姝公主,我要出门几天,上次你托我约坤太子切磋双陆棋一事,可以要多等一段时间了。等我回来见了坤太子,再跟他说。”说到这里,姜郇瞅了一眼赵翓,又说道,“其实,嬿姝公主要切磋双陆,也不一定非要找坤太子,不如我另为公主约二……” “不劳烦姜公子费心了。”陈嬿姝笑着说道,“雅清公主说,她替我约坤太子切磋双陆。” “啊?”姜郇一愣,“雅清公主这,这么热心啊!”说着,他偷眼望了望赵翓,只见原本就无甚表情的面上,更是紧紧绷着。 他又转过脸,望着陈嬿姝,说道:“既然有雅清公主帮忙约坤太子,那,那当然好了。哈哈。”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见车厢里其余三人无人附和自己,他笑了两声,又尴尬地停了下来。 这番话之后,姜郇也不敢说话了,车厢内是彻底沉闷了下来,再无人出声。好在没多久,马车便到了殷府。 见马车停了下来,陈嬿姝忙起身向赵翓与姜郇致谢道:“二殿下,姜公子,我们到了,多谢二位。” 殷琉也道:“多谢二殿下、姜公子。” 赵翓起身回礼:“嬿姝公主,殷女君,不必客气。” “对,对,不必客气。”姜郇嘿嘿笑了两声,“下回若是马车再坏了,嬿姝公主随时叫我与阿翓……” “下回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陈嬿姝哭笑不得,“哪会有这么不走运的事?连着两回马车坏了?” “那怎么说得准?”姜郇嘿嘿笑道。 赵翓瞪了他一眼,叫道:“阿郇!” 姜郇一愣,随即又嘿嘿笑道:“是,是,是我不会说话。嬿姝公主下回肯定顺顺利利的。” 见姜郇这般,陈嬿姝不禁一笑:“谢姜公子吉言。二殿下,姜公子,嬿姝这便告辞了。” 赵翓向陈嬿姝与殷琉拱手道:“嬿姝公主,殷女君,慢去。” 陈嬿姝微微欠身,说道:“告辞。” 殷琉也道:“告辞。” 说罢,二人便相携下了马车,回过身,准备目送赵翓与姜郇离开。 没想到姜郇又打起帘子,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等我回来,我与你打双陆啊!” 陈嬿姝对着他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好。” “再会!”姜郇挥着手。 “再会!”陈嬿姝微笑着回道,却看见车厢内的赵翓望着自己,她一顿,随即对着赵翓微笑。他微微颔首,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眸,特别地清亮,让人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送别赵翓与姜郇之后,陈嬿姝与殷琉才进府。 “阿蝉,我觉得那姜公子对你很是上心啊。”殷琉对着陈嬿姝打趣道,“你看,这一路他都在逗你说话,临别时,还不忘叫你等他回来打双陆,是不是怕待他回来,你与宋坤太子定了情,他没机会了?” “琉姐姐,别说笑了。”陈嬿姝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姜公子也只心性比较纯善,对人热情罢了。” “怎么不见他对旁人热情?”殷琉抿嘴笑道,“他一直找话跟你说,可理都没理我呢。” “好啦,好啦,琉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陈嬿姝无奈道。 姐妹俩说笑着进了屋,路上马车坏掉之事,并未影响两人的心境。只是,这晚,陈嬿姝又做梦了,还是梦到自己躺在北济门下,望着赵翓,他也望着自己,他的目光,就如晚上与他分别时那般,清亮无比,却又那么熟悉。次日,陈嬿姝起了身,那双眼睛都还一直萦绕着心头,挥之不去。她便去帮着崔琉做些婚礼筹备之事,让自己忙碌起来,免得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此时,离崔琉的婚期已经没几日了。郑樱与崔琉准备着婚礼事宜,忙得脚不沾地。陈嬿姝虽然帮不了大忙,但也能帮着处理一些细碎之事,总能好一些。 三日后,卫雅清从宫里派人给陈嬿姝送了一封信来,说是替她约好了宋坤,次日申时三刻,在五铭茶室染墨厅相见。 想着崔琉实在腾不出身来,陈嬿姝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她。次日申时,她借口出门选点胭脂水粉,便带着碧绫出了门。 五铭茶室在均阳城城西的安仁大街上,是均阳城最有名的茶室,据说均阳城文人墨客无事便喜欢聚集在此谈诗论道,因而很是好找。 到了茶室门口,陈嬿姝下了马车,与碧绫一道进了大门。小二迎了上来,殷勤地笑道:“两位姑娘,可是前来品茗?” “是。”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订的是染墨厅。” “姑娘是宋公子的客人吗?”小二问道。 陈嬿姝一笑,说道:“是的。”没想到这茶室还是宋坤所订,看来,宋坤还是上心的。陈嬿姝心里有几分欣喜。 她与碧绫一道,随着小二,往后院走去。 这五铭茶室确实与一般的茶馆不一般。后院中亭台、小湖、假山、奇花、异树……应有尽有,仿佛不是茶室,而是园林,而一间间的茶房,便隐映在园中,极有诗情画意。难道文人们喜欢此处,果然是激发诗兴的好去处。 染墨厅在园中东隅,十分幽静。 小二把门推开,回身对着陈嬿姝笑道:“姑娘,宋公子还未到,请姑娘先行入座。” “好。”陈嬿姝走了进去,在蒲席上坐了下来。 “姑娘,想饮何种香茗?小人去取。”小二又说道。 “你们茶室最有名的是何种茗茶?”陈嬿姝问道。 “我们这里绿珠香茗最受客人喜欢。”小二答道。 “那便来一壶吧。”陈嬿姝说道。 “好咧。”小二哈了哈腰,“姑娘,你稍候,小人这就去给姑娘煮茶。”说罢,小二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陈嬿姝与碧绫两人了。 陈嬿姝抬起眼,望着碧绫,说道:“碧绫,呆会儿坤太子来了,我便与他打双陆。我听说,这坤太子打双陆喜静,若是有人吵到他,他会生气的。等他来了,你替我们把棋盘、棋子、骰子摆好,便到门外候着。” “是。”碧绫应道。 “要是无趣,可在这园子里逛逛。”陈嬿姝微笑道,“我觉得这园子倒真挺别致的。” “不用了,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公主。”碧绫笑道,“要是奴婢去逛园子,若是公主有事,身边不就没人了吗?” “打双陆时,精神全都集中在棋盘上,还能有什么事?”陈嬿姝笑了起来。 “可奴婢不放心,还是在门外候着吧。”碧绫坚持道。 “那行。”陈嬿姝笑了笑,“门外有个亭子,若是累了,便过去坐坐。我若是有事叫你,你在那里也能听到。” “是,公主。”碧绫应道。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小二便把绿珠香茗端了上来。 碧绫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到陈嬿姝面前,笑道:“公主,品品这茶,可是名副其实?” 陈嬿姝伸手拈起茶杯,举到唇边,轻轻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异香从口端浸入,茶水入口,甘香清爽,咽下之后,又觉得回味绵长。 她点了点头,赞道:“果真是好茶。” “公主若喜欢,呆会儿我们买些回去。”碧绫说道。 “好。”陈嬿姝淡然一笑。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叩门之声。 应该是宋坤来了吧?陈嬿姝连忙绽了一个微笑,望了过去。可她看见来人之时,不禁一愣。门口站着的人,居然不是宋坤,而是赵翓。 他面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吃惊:“嬿姝公主?” “二殿下,你为何来此?”陈嬿姝讶然道。 从赵翓的表情看,似乎他在此见到陈嬿姝,也十分意外:“我也想问,嬿姝公主为何来此?” “我之前不说过,想与坤太子切磋一回双陆棋吗?”陈嬿姝忙解释道,“昨日雅清公主给我捎了信儿,说是替我约了坤太子,今日申时三刻,在此相见。所以嬿姝才来了此地。” 听到陈嬿姝的话,赵翓目光微闪,说道:“这也是接到坤太子的信儿,说今日申时三刻,约我在此打双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说道,“不想,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嬿姝公主。” “是坤太子约二殿下来此打双陆?”陈嬿姝面色一僵。这宋坤到底在搞什么鬼?明明自己约了他,他为何又约了赵翓? 陈嬿姝神色的变化,赵翓全都看在了眼里。其实,这一切并不是宋坤在搞鬼,而是他安排的。昨日陈嬿姝收到的那封信,也是他叫人以卫雅清的名义送的。宋坤甚至不知道今日在五铭茶室,有一场打着他旗号的约会。 当然,这一切陈嬿姝完全不知。她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为何宋坤没来,却来了赵翓。难道宋坤真是同时约了自己与赵翓?难道他嫌自己是女子,不信自己会打双陆,所以打算与赵翓打双陆?可这样的话,他又叫自己来做什么?想到这里,陈嬿姝心里有几分生气。既然宋坤这般看轻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在这里候着他。 陈嬿姝抬起脸,对着赵翓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既然有二殿下陪着坤太子打双陆,嬿姝留在此,也是多余,不如嬿姝便先告辞了。若是一会儿,坤太子到了,劳烦二殿下跟他说一声。”说罢,陈嬿姝便起身,准备行礼离开。 “嬿姝公主且慢。”赵翓出声阻止道。 陈嬿姝一顿,抬眼望着赵翓,问道:“二殿下可是还有事?” 赵翓笑了笑,说道:“嬿姝公主,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坤太子还未到,到底怎么回事,还是等他来了,问问他再说。再说了,嬿姝公主若想与人比试打双陆,赵翓也可以陪公主。” 听到赵翓这番话,陈嬿姝有些意外。不过,虽然他好像是一片好意,但她却不想跟他打双陆。卫雅清说了,她有意于赵翓,若是自己与赵翓单独在一起打双陆,被她知道,怕又要引起误会,毕竟他们俩最后是要成亲的。于是,她望着赵翓,半是玩笑地说道:“二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嬿姝双陆打得可不差,而且,嬿姝一向只与打双陆高手过招。技艺不佳的,嬿姝打着无趣。” 听了陈嬿姝的话,赵翓的唇角轻轻一抿。他知道,她在推脱,不想与自己打。可是,今日好不容易把她约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于是,赵翓淡笑道:“正好,我打双陆也不差,均阳城里能胜过我的,也没几人。就连宋坤也不敢说他能赢我。” “是么?”陈嬿姝一愣,似乎不太信他的话,“上回姜公子不是说,他输了三个月的月银给坤太子。二殿下能赢过坤太子?” “嬿姝公主也说,是阿郇输给坤太子,又不是我输给他。”说着,他走到陈嬿姝面前的蒲席上坐下,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方小小的案桌,“我之间与坤太子打过六回双陆,各赢三回。”说到这里,他抬起眼,对着陈嬿姝一笑,“嬿姝公主觉得,我有没有资格与公主切磋一回?” 陈嬿姝词穷,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二殿下谦虚了。” “那好。”赵翓微微一笑,“有劳碧绫姑娘,为我与嬿姝公主摆上棋具吧。”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二殿下怎么知道我这侍女叫碧绫的?” 赵翓一愣,随即装作不经意地模样,说道:“上回公主在凤仪宫聊天的时候,曾听公主提到过碧绫姑娘。” “是么?”陈嬿姝完全想不起来,在凤仪宫的时候,自己曾经提到过碧绫。 “自然是。”赵翓笑道,“不然,我怎么知道公主的侍女唤作碧绫。” 听赵翓这么说,陈嬿姝想想也是。若不是自己说起过,赵翓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一个侍女的名字?只不过,他的记性也太好了,就算自己曾提起碧绫,多半也是随口一说,他居然就记住了。 碧绫将棋盘、棋子与骰子都摆在了桌案上。为赵翓斟茶的时候,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把茶盏放在他面前,轻声道:“二殿下,请饮茶。” “多谢碧绫姑娘。”赵翓点头。 碧绫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奴婢就在门外,公主有事,叫奴婢一声便是。”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 碧绫退了出去。屋是便只剩下赵翓与陈嬿姝了。陈嬿姝拿起骰子,对着赵翓微微一笑,说道:“二殿下,我们开始吧。” “好的。”赵翓点头。 “那我们掷骰子来比大小,谁掷的骰子大,谁先出手。” “不用了。”赵翓说道,“嬿姝公主先出便是。” 听赵翓这么说,嬿姝一怔。要知道,这双陆棋谁先出手,谁便占有先机,很少有人会愿意让出先手的。不过,这赵翓既然如此说,那自己也不必跟他客气。于是,她笑了笑,说道:“那嬿姝便不跟二殿下客气了。”说着,她便将骰子掷了出去。 这一回,陈嬿姝掷得一个两点,一个五点。她便盯着棋盘思索起来如何行棋。虽然只是开局,她仍然很谨慎,想了一会儿,才行了两枚棋子。接着便是赵翓掷骰行棋。赵翓不似陈嬿姝,行棋前要想好一阵,他出手很快,掷出骰子后,几乎没怎么思索便出了棋。 很快,陈嬿姝便觉得自己形势一片大好。看来,赵翓行军打仗也许算是一把好手,这打双陆还差了些。就在陈嬿姝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没想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棋子,把自己的路堵的死死的。她有些傻眼,赶紧突围,结果却被赵翓钻了空子,把全部的棋子抢在她之前移出了棋盘。 原本以为自己赢定了,没想到最后居然一败涂地。陈嬿姝很是懊恼。 赵翓望着她,笑了笑,说道:“嬿姝公主,你先前只说来一局,现在一局已罢。要不我们就饮着茶,等坤太子来了……” “不用,我们再来一局。”说着,陈嬿姝便把棋子摆了上来。 “好。”赵翓微微一笑,捡起骰子,递给陈嬿姝,“还是嬿姝公主先行。” 陈嬿姝先前已经输过一回了,一心想赢回来,自然不推让,道了一声谢,接过骰子便掷了起来。没想到这一局还是跟先前差不多,她满以为自己会赢,结果又被赵翓后发先至。她不服气,又来了一局,结果还是她输。 见陈嬿姝连输三局,脸涨得通红。赵翓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盏茶,说道:“嬿姝公主,不如我们歇息一会儿再下?” 陈嬿姝也觉得此时脑子里有些乱,想冷静一下,遂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们就歇息一会儿吧。”说罢,她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赵翓也为自己斟了一盏茶,伸手拿起茶盏,一边饮茶,一边偷眼去看陈嬿姝。只见她托着腮,眉尖轻蹙,似乎还在想着之前的双陆棋局。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此时开口,会不会让她觉得突兀,会不会吓着她? 他今日约陈嬿姝出来,是想向她告白的。他从未向女子告白过,虽然姜郇之前曾教过他,可面对着陈嬿姝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他定定地望着她,很想说话,却又不敢说。 陈嬿姝虽然还在遗憾先前的棋局,但也感觉到了赵翓一直盯着自己看。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对着赵翓不解地问道:“二殿下,嬿姝脸上可是有何处不妥当?” 赵翓一愣,随即摇头道:“没,没有。”答话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紧张,似乎从来未有如此紧张过。他低下头,又饮了一口茶。 “嬿姝还以为自己脸上有脏物,才惹得二殿下看了笑话。”陈嬿姝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赵翓握着茶盏,手指不安份地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我,只是,我,我觉得,陈嬿姝公主很,很有亲近之感,所以,所以才……有些无礼了。” 闻言,陈嬿姝一怔,先前的笑容未褪,还僵在脸上。 赵翓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又接着说道:“赵翓想对公主说,赵翓对公主,心,心有好感。” 听到这话,此时的陈嬿姝,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脑袋里嗡嗡地响着,一片混乱。这,这是什么情况?赵翓他,他居然说,他对自己,心有好感?他不是拒过自己的求亲吗?他不是心里只有卫碧菡吗? “赵翓的心意,不知道公主,是,是否能够明白?”许是太紧张了,他说话也不似平日流利。 “可是,二,二殿下……”陈嬿姝的心里也慌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拒了我父王的提亲,怎么又会……会……” 赵翓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之前,不知道公主是……不知道自己会对公主生出如此亲近之感,所以,才拒了你父王的提亲。不过,自我见了公主之后,对公主十分爱慕……” 此番,陈嬿姝的心情已平复了一些。她对着赵翓勉强扯了个笑脸,问道:“二殿下认为嬿姝何处让你心生亲近之感?” “自然是……”赵翓抬眼望着她。毫无疑问,她长得极其美貌,可他不想让她认为自己是因为她的美貌而生情。况且,他钟情于她,也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可是,要怎么说,才能让她觉得合情合理,又不会觉得自己浅薄? 看着她望着自己那一双如同秋波碧潭般的双眸,他心头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自然是眼睛。看着嬿姝公主这双眼睛,赵翓便觉得见到相识多年的故人一般,很熟悉,很亲近。”他说话的时候,思绪好像飞去了很久远的过去,整个人似乎也沉浸在了回忆里。 闻言,陈嬿姝低头一声苦笑。果然是这双眼睛。是因为自己这双眼睛长得像卫碧菡吧?让他生出亲近之感的不是陈嬿姝,而是卫碧菡。 虽然对陈嬿姝来说,赵翓确是良配,她一开始也想跟他结亲,如果自己与卫碧菡无甚相似之处,他对自己这般说,也许自己就顺水推舟接受了他。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他是因为自己与卫碧菡的眼睛有相似之处,才愿意与自己结亲的。一想到跟他在一起,就要一生一世做另一个人的替身,她心里便堵得慌。她宁愿嫁给花心的宋坤,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对其他女人痴情到如此地步的男人。 想到这里,陈嬿姝抬起头来,对着赵翓淡然一笑,然后装着不经意的模样,说道:“之前有好几个人说过嬿姝这双眼睛与其他人相似,看来,嬿姝真长了一双泯然众人的眼睛啊。可能二殿下也是觉得嬿姝的眼睛与某位故人相似,所以才会觉得有亲近之感吧。” 赵翓定定地望着她,没说话。 陈嬿姝又说道:“其实,嬿姝的眼睛极其平常,说不定二殿下出了茶室,在街上随意找几人,也能找到相似之人。只不过,二殿下最近见到的,只有嬿姝,这才误以为只有嬿姝有这亲近之感。二殿下若找寻一番,也能找到旁人的,也会对旁人生出这样的亲近之感。” 赵翓一怔。她这话,是拒了自己,还是没懂自己的意思? 这时,陈嬿姝抬头望了望天,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天色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姨母定然会着急的。”说罢,她站起身来,对着赵翓说,“二殿下,嬿姝先回殷府了,改日有机会,再向二殿下讨教双陆棋的技法。” 之前,赵翓一直默然望着她。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她是拒了自己。他低垂下双眸,唇边勾起一丝苦笑:“那好,我也不强留公主。不过,赵翓先前所说之言,还望公主郑重考虑。” 陈嬿姝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并未回答他,只说道:“二殿下,嬿姝告辞!”说罢,也不等赵翓再回话,转过身,快步离开了茶室。 待到上了马车,陈嬿姝也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脸也烧得厉害。 碧绫也发觉陈嬿姝神色有异,忙问道:“公主,莫不是室内太闷了?怎么脸如此红?” 陈嬿姝摸了摸自己的脸,掩饰地笑了笑,说道:“是有点闷。” “没事,出来透了气,一会儿便好了。”碧绫说道。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公主,今日那个二殿下……”碧绫又说道,“奴婢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奴婢与公主来赵国前见过他吗?” “没有。”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来了赵国才第一回 见到他。” “可是,奴婢看起来,他真的一种熟悉之感。不过,奴婢偷偷仔细瞅了瞅他的面容,又记不得曾经见过。像他那般俊美的男子,若是曾见过,奴婢肯定会记得的。不过,他那双眼睛……眼睛却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真是太熟悉了。”碧绫又说道。 眼睛!又是眼睛!如今陈嬿姝一听到谁的眼睛和谁的眼睛相似,便觉得头大。 “眼睛不是大家都差不多吗?”陈嬿姝开了口,“以后再莫提这些了。” “是,公主。”碧绫连忙应道。 陈嬿姝索性闭上眼,靠在软垫上,养着神。不过,那股堵心的感觉,怎么也挥不散。 回到殷府,陈嬿姝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郑樱的院子。最近郑樱为了殷琉的婚事忙前忙后,还要主理府中大小事,很是操心。看这时也快到晚食的时候了,陈嬿姝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去到郑樱的房间,只见郑樱与殷琉母女俩正在说着什么事,殷琉的手里捏着一本书册。见陈嬿姝走了进来,两人都微微一怔,随即停下谈话,殷琉更是立即将书册藏在了袖中。 看见这一幕,陈嬿姝心中虽有些奇怪,却也不好细问,只上前对着郑樱笑道:“姨母,可有什么事要阿蝉帮忙的。” “没什么事了。”郑樱微笑着拉着陈嬿姝的手,又说道,“婚礼事宜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我先前还跟阿琉说,让她也歇息几日,养好精神,好做新嫁娘。” 殷琉淡笑着,并未掺言。 “对了,你要的东西,你阿娘派人给你送来了。你刚出门,陈国来的人就到了。”说着郑樱对着春莺说道,“春莺,去把那匣子给公主拿过来。” “是。”春莺应了一声,遂去了内室。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只红木匣子,呈到陈嬿姝面前,笑道,“公主,这便是王后从陈国送来的东西。” “有劳春莺姐姐。”陈嬿姝微笑着,从春莺手中接过木匣。 殷琉凑上前来,笑道:“里面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阿娘选的什么。”陈嬿姝一边说话,一边揭着匣盖,“先看看吧。” 匣盖一揭开,一只一尺长、半尺高的白玉飞马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此玉不仅润泽非常,而且十分通透,一看便是玉中精品,可称之谓稀世珍宝。 郑樱与殷琉都不禁啧啧赞叹:“这可真是宝物啊。” 陈嬿姝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阿娘怎么如此大方。”心里却道,莫不是阿娘以为自己要嫁入赵国,才如此舍得? 这白玉飞马,是郑檀为陈嬿姝准备的送与蔡太后寿辰的贺礼。之前陈嬿姝没想到会遇到蔡太后祝寿之事,手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受了蔡太后的邀请,她打算留下来喝寿酒之后,便写信回陈国,让郑檀为自己准备了贺礼。 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此时,在木匣里,还有一样东西,被厚厚的丝绒布包裹着。 “阿蝉,姨母还为你送了东西呢。”殷琉指着那物件。 “嗯。”陈嬿姝应了一声,把那包裹取了出来,层层启开,一件闪着清冷寒光的匕首便现了出来。这是两年前,她在九云山救的那人,临别前赠与她的,并表示以此物为证,可为她做一件事。这匕首她一直放在自己寝宫之中,这回专门给侍女去了信儿,叫她找出来,随贺礼一道送来均阳给她。 “姨母为什么会放一把匕首在其中?”殷琉一脸好奇。 “这匕首,我另有用处的。”陈嬿姝把匕首放回丝绒布中,准备包起来。 “停一下,阿蝉。”郑樱突然出声。 “怎么了?”陈嬿姝一怔,望着郑樱。 “把这匕首给我看看。”郑樱说道。 陈嬿姝拿起匕首,递给了郑樱。 郑樱接过之后,将那匕首翻来覆去地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抬起头来,望着陈嬿姝,一脸疑惑地说道:“阿蝉,这匕首,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嬿姝微微一顿,说道:“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有人赠与我的。怎么了,姨母?这匕首可有什么古怪?”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赵国王室之物。”郑樱望了陈嬿姝一眼,然后指着匕首柄上的一个花纹说道,“这是赵国王室的徽记。”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这匕首出自赵国王室,那自己两年前在九云山所救之人,真是赵翎,而并非与他模样相似之人?如果真是他,他为何要装作完全不认得自己?可自己跟他接触,又不觉得他是在装,而是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难道,他出了什么变故,失去了记忆,完全不记得两年前的那件事了? 第27章 在清荷院吃过晚食, 陈嬿姝与殷琉一道回梅园。 这晚的月色依然清辉, 犹如陈嬿姝初来均阳那一晚。而姐妹俩的心境,也和那时一般惆怅和忐忑。殷琉对即将到来的婚礼,依然惶恐, 而陈嬿姝的亲事,依然未定。 这时, 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 在漆黑的夜空中, 拖出一道长长的亮痕。 “呀!”殷琉惊呼一声,指着天空对着陈嬿姝说道, “阿蝉,星陨出现, 怕是不吉之兆。” 陈嬿姝抬头望着, 只见流星呼啸而过,面色一变。三日后便是殷琉成亲之日了, 此时出现星陨,还偏偏让殷琉见到, 真是太不吉利了。 不过,她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不敢说, 反而对着殷琉笑道:“这星陨也不全是凶兆。我们陈国有位名士, 据说他出生时, 正巧有星陨坠地,世人都称他为流星子。但此人从小天赋异秉, 聪慧过人,长成之后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但我父王都敬重他呢。” “那便好。”殷琉笑了笑,“其实,这星陨对我来说,是凶是吉倒不重要。只希望我的亲人能平安便是。” 陈嬿姝上前拉着殷琉的手,说道:“琉姐姐,你别胡思乱想,你一定会平安顺利的。” “嗯。”殷琉点头一笑,与陈嬿姝一道往梅园走去,“琉姐姐也希望阿蝉的婚事能顺利。” 陈嬿姝一笑:“会的。” 殷琉的手垂下,她袖中有一个硬硬的东西硌了陈嬿姝的手一下。想必,这就是她先前藏起来的那本书吧。其实,陈嬿姝这一世虽然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但前世她可是嫁过人的,那书是什么,她猜也猜得到。不过,众人都当她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她也就当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上,姐妹俩互相说着宽心的话,进了梅园,两人道了别,便各回各屋。 殷琉梳洗完毕,便侍女春鹃打发了出去,关上门,这才把袖中的书取了出来。这书册上,画的是闺戏图。母亲怕她新婚之夜不懂事,特意拿来让她先看看。可是,她与杨松已经约定,只是假意成亲,不会同房的。三年后,他会以她无子为由,与她和离。想来,这书册上的东西,自己是用不着了。 于是,殷琉把书册扔在箱中,再未翻看。 三日后,杨家的喜车前来殷府,接走了殷琉。杨松亲自驾车,可见,他也按殷琉与他约定的那般,给足了殷家以及殷琉的面子。 殷琉一身喜服,坐在车厢中。也许是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她心里反而一点儿不慌乱。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当离家外出游学三年,三年后,再回来便是。 喜车到了杨府。殷琉下车,与杨松行了婚仪之后,进入新房,结发、同牢、饮合卺酒。这期间,两人配合默契,仿佛真的是一对欢喜成亲的小夫妻。 礼毕,喜娘与侍女们都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了殷琉与杨松。两人并排坐在榻上,都没说话。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杨松轻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嗯,那个,外面还有客人,我要去帮忙待客。” “公子不必多礼,自去便可。”殷琉淡笑着说道。她对杨松的称呼,是公子,而不是夫君。 杨松微微一顿,然后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殷琉。只见她静静地坐在榻上,低垂着双眸,极其恬淡婉约。 “那,那我先出去一下。”杨松说道。 “公子慢去。”殷琉微微欠身,仍然没有抬眼看他。 杨松呆立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出了门。 听到杨松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殷琉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一下放松了下来。她伸出手,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把陪嫁侍女春鹃叫了进来。 “少夫人,可是有事?”春鹃问道。 “帮着我收拾一下,我想歇息了。”殷琉说着话,走到妆台边,开始取自己头上的饰物。 春鹃上前,一边帮着她取饰物,一边说道:“少夫人不等公子回来再歇息吗?” 殷琉一怔,随即苦笑道:“他,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为什么?”春鹃手下一顿,说道,“今日是少夫人与公子大喜之日,公子也会不回来?”说到这里,春鹃又咬了咬唇,“公子若真敢如此轻待女君,奴婢拼了命,也要去老爷与夫人面前告一状。奴婢不信,王上指的婚,杨家也敢如此任意妄为!”不知不觉间,春鹃把对殷琉的称呼从“少夫人”又换回了“女君”。 “他的事,我之前也与你说过了。”殷琉把绾发的簪子取下,一头青丝如瀑般泻了下来,披在她的肩上,添了几分妩媚。她转过脸,对着春鹃说道:“春鹃,你若是真为我好,就什么都别管。我与杨松之间……我们自有打算的。” “可是,女君……”春鹃还想说什么。 “好啦,别说了。”殷琉阻止道,“你去给我打点水,我想浴身。” “是。”春鹃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殷琉去汤房浴过身,换了亵衣,坐到妆台前抹面脂。 春鹃把她换下的衣物收拾好,回过身问道:“女君,真不等公子吗?” “等他作甚?”殷琉笑了起来,“又不是我等了他,他便会来。” 春鹃咬着唇,似乎很为殷琉不值。 “春鹃,你也去耳房歇息吧。”殷琉对着她说道,“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是。”春鹃行了礼,然后便往门边走去。 她刚出门,便看见从院门处闪进一个人。她一怔,随即定睛一看,终于看清楚,进来的人正是杨松。她心头大喜,忙叫道:“少夫人,公子回来了!” 听到春鹃这话,殷琉一愣。他怎么回来了? 春鹃却是十分欢喜,见杨松走了过来,忙上前迎道:“奴婢见过公子!恭贺公子大喜!” 杨松微微一笑,说道:“明日去杨荣那里领赏。” 春鹃笑道:“奴婢谢公子赏。”说着,便跟着杨松往屋里走去。 杨松叫住她,说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春鹃一怔,随即脸一红,低头道:“是,公子。”便退到了一旁。 杨松走进屋,看见坐在妆吧前的殷琉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他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身,将门闩上。 “公子今晚要宿在此?”殷琉讶然道。 杨松转过身来,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寝居在此,我不宿在这里,又宿在何处?” 殷琉一想,也是,此处乃他的居所,他当然要宿在此地。可是,他回来了,自己又该去往何处歇息呢?她四下望了望,看见窗边有张美人靠。 还好,有一张美人靠可供她栖身。 她忙起身,走到榻边,收拾起被褥来。 “你这是作甚?”杨松不解地问道。 “公子睡床榻。”殷琉答道,“我睡美人靠便是。” 杨松一怔,说道:“你真要与我分床而居?” “嗯。”殷琉答道,“殷琉虽是女子,但也懂得言而有信的道理。那天既然与公子说定了,自然按我们约定的做。” 杨松沉默了片刻,随即一笑:“我怎么不记得我与你有何约定?” “没有吗?”殷琉一脸狐疑地望着他,“那日在竹微居,阿蝉被我气走了之后,我不是跟公子说清楚了吗?我们只是按王命,假意成婚,三年之后,公子以我无子为由,与我和离。难道,公子都忘了吗?” “那日你确实如此说了,但我并没有跟你答应你。”杨松又说道。 “啊?!”殷琉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有点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杨松眼睛一闪,然后指着褥子上那张白色的丝布,问道:“如果我们分床而居,那这东西如何处置?” 殷琉望了过去,看清那物,脸一下烫了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这个,那个,一会儿,要不,我,我一会儿用刀在手指上割一刀,滴点血,权且当作……当作……” “被人发现作假怎么办?”杨松望着她,追问道,“我们是指婚,这可是欺君之罪!” “公子不说,我也不说,怎么会被人发现?”殷琉答道。 杨松一噎,半晌,说道:“如果,我不想作假呢?” 殷琉一呆,随即脸更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公子,你,你是什么意思?” 杨松走近她,轻声问道:“你家人如何唤你?” 殷琉低着头,咬了咬唇,回道:“阿琉。” “阿琉。”杨松心里也紧张,他咽了一下唾沫,接着说道,“就像那天我说的那般,要我此时就忘了……忘了以前之事,我,我做不到。但你我既然结为夫妻,我也绝不会负你。” “那……她怎么办?”殷琉抬起头来,眼中已有氤氲之色。 “她……”杨松一顿,随即苦笑道,“也许我今生今世注定便是与她无缘吧。她也定了亲,不日就要成婚了。” 殷琉一愣,问道:“你是因为她定了亲,才决定与我,与我做真夫妻的?” “不是。”杨松摇了摇头,说道,“那日跟你与嬿姝公主谈过之后,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我和你之间应该怎么相处。既然我与她已然不可能,而我与你又是王上指婚,这婚不可能不成。我已经负了一个女子,我不能再负另一个了。阿琉,你相信,我会好好待你的。” 听到这里,殷琉眶中的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压抑在心头多日的阴郁也一下泄了出来。 “别哭,阿琉。”杨松赶紧用手去替她擦泪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可好?” “公子……”殷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还叫公子。”杨松唇角一抿,轻声说道,“夫君也不会叫?” 听杨松这么说,殷琉一下子破涕而笑,低着头,涨红着脸,小声地叫道,“夫君。” 看着她这模样,眼泪还挂在颊上,神情却是又羞又怯,杨松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怜爱之情。他伸出手,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随即倾过身,朝着那红润润的樱唇,吻了下去…… 第28章 殷琉出嫁之后, 陈嬿姝一直有些担心她。她怕殷琉在杨家会受委屈, 更怕她被杨松轻待。 三日后,是殷琉回门的日子,她早早起了身, 收拾妥当便去了清荷院,与殷家人一起等待着殷琉归来。一家人都有些紧张, 殷录尤甚, 郑樱跟他说话, 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管事进来禀报,公子与女君回来了, 一家人欢喜不已。陈嬿姝引颈望向院门口,心头却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三日, 殷琉在杨家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她害怕会看见形消影瘦的殷琉, 更怕看见姨母一家人为殷琉伤心难过。 终于,殷琉与杨松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门前。只见二人并排着走在一起, 似乎还在说笑着,看起来极为和乐, 就像普通人家感情和顺的小夫妻回娘家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琉姐姐不是说与杨松只做假夫妻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呢? 在陈嬿姝满腹疑惑中,殷琉与杨松走了进来。 殷家人皆站起来相迎。陈嬿姝忙跟着起了身。 杨松进了屋,上前一步, 在殷录与郑樱身上拜倒, 口中说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见杨松这般有礼, 殷录笑得合不拢嘴,赶忙上前把杨松扶了起来:“贤婿不必多礼, 快快起来。” “多谢岳父。”杨松站起身来,一脸的笑容。 殷琉也上前,与父母见了礼。 “快快坐下说话吧。”殷录拉着杨松,在自己身边坐下。 殷琉也坐到了母亲身边。 杨松把殷琉回门礼的礼单取出,呈给殷录,说道:“岳父,这是小婿父母及小婿夫妇备的薄礼,还望岳父和岳母笑纳。” “太客气了。”殷录笑着接过礼单,别的都没看,只看有无金猪。 这礼单的第一项便是金猪,而且足有三斤重。 他微微一怔,随即满意的一笑,别的物件也没看,便对着杨松笑道:“哎呀,礼这么重,亲家真是太客气了。”说着,他把礼单交给郑樱,说道,“阿樱快看,这金猪可有三斤呢。”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女子回门,这回门礼中必定要有猪。如果没猪,说明男方对这个新媳妇不满意,回门即是退亲。临走的时候,男方不会带走新媳妇,而是把她留在娘家。这对女方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一般市井百姓家,回门用的是真猪头,猪头越大,表示对新媳妇越满意。像世家大族,自然不会用真猪头那么俗气,一般是用金猪替代。金猪越重,也表示越满意新媳妇。这三斤重的金猪,算不小了。因而,郑樱听到这金猪有三斤,神情也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对着杨松竹笑道:“阿琉得到婆家和女婿的喜欢,我也就放心了。之前我还担心阿琉粗笨,对亲家与女婿服侍不周。”毕竟杨松与之前那女子的事闹得京中尽人皆知,她也听说过杨松不满意这门亲事,还以为今日回门他就算不生事,也要摆脸色,没想到他十分恭敬有礼,而且还送了这么重的金猪,怎么叫她心里不欢喜。作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女儿能够嫁得好,以后才能有靠。 听到郑樱这么说,杨松赶忙说道:“岳母多虑了,能娶到阿琉,是小婿几世修来的福份才是。” 这话说得殷录夫妻非常顺耳,对杨松这个女婿也越的满意。杨松又与陈嬿姝以及殷瑞几个见了礼,便坐在席上,与众人闲谈起来。那杨松神情轻松,与殷录和殷瑞几个谈笑风生,一点生疏之感也无,似乎还在讨好殷氏父子。陈嬿姝又拿眼去看殷琉,只见她眼目含春,面带桃花,眼睛时常望着杨松不转眼,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人。 见此情形,陈嬿姝心里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是为了让父母宽心装成这样的,还是感情真的如此好?陈嬿姝想着自己一会儿定要找个机会,单独与殷琉好好说说话。 约摸过了一柱烟的功夫,殷琉说要回自己的房间拿点东西,陈嬿姝见机会来了,便主动陪她一起回去。 走到路上,陈嬿姝转过脸,望着殷琉,见她眼角眉梢仍然带着喜色。 陈嬿姝侧身望着她,有心想问问她,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她还是有些怕这些都是殷琉装出来的,自己一问,她便破了功,惹得她伤心。 殷琉转过脸,看着陈嬿姝,笑了起来:“阿蝉,是不是有话想与我说?” 陈嬿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是有些事想问问琉姐姐。” 殷琉唇角轻抿,说道:“是不是想问我与阿松之间的事?” 听到殷琉对杨松的称呼是“阿松”,陈嬿姝心里有些吃惊,随即笑出声来,说道:“我见琉姐姐今日回来,心境与出嫁前完全不同了,似乎与杨公子……与表姐夫感情甚笃?” 殷琉眼中闪过一丝羞色,笑道:“算是吧。”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之前不是说,与他只是假夫妻吗?三年后便和离吗?怎么现在又是这般情境?” 殷琉转过眼,脸颊上悄悄抹上了一丝红晕:“新婚之夜,他跟我说,他愿意与我做一对真夫妻,绝不会负我。” 陈嬿姝一怔,下意识地问道:“这么说,他愿意忘掉那个女人了?”说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提到那个女人,惹了殷琉伤心。 不过,殷琉对此似是不在意。她对着陈嬿姝笑了笑,说道:“要让他这么快便忘了那个女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要是这么快便忘了她,只能说他是个薄情寡义的男子,也就不值得我如此对他了。” “那,琉姐姐,你甘心?”陈嬿姝有些替殷琉不值。 “甘心与否,又能怎么样?毕竟他在遇到我之前,先遇到了那个女子,并且喜欢上了她。不过,那晚他也与我交了心,说今生今世他与她是不可能的了,而且那个女人远在边地,也定了婚,不日便将出嫁,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他还说,以后他会一心一意待我的。”说到这里,殷琉低下头来,顿了顿,又说道,“既然他这么说,我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况且,我,真的挺喜欢他的。你知道吗,阿蝉,很早以前,我在雅集上见到他,我就,就对他有几分好感,只是,这事我从未告诉过别人。当我知道王上把我指婚给他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可是,很快我就知道他另有心上人,当时我觉得自己难受得都快死了!”说到这里,殷琉的眼中不知不觉噙了泪。 听到这里,陈嬿姝更觉心疼殷琉,她忙握住殷琉的手,红着眼说道:“琉姐姐,你,你别伤心……” 殷琉见自己把陈嬿姝惹哭了,忙拭了拭眼角,笑道:“好啦,不说这些了。琉姐姐现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现在对我真的很好,就算只有这几日能得他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 “琉姐姐,你也说,表姐夫是重情重义的人,阿蝉相信,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不仅如今,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他都会如此对你的。”陈嬿姝忙说道。 “那琉姐姐就借阿蝉的吉言了。”殷琉笑了起来,面色终于又明媚起来了。 “那我们快些走吧,不然表姐夫该等急了。”陈嬿姝笑道。 “对了,阿蝉,我还想跟你说一件事。”殷琉说道。 “何事?”陈嬿姝抬眼问道。 “再过五日,便是休沐日了,我想让阿松以贺我与他新婚之喜为由,请城中与他和我交好的贵女公子到杨家在东山的别院里办个雅集。到时,我想把坤太子也请来,你觉得如何?”说着,殷琉冲着她眨了眨眼。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怔。她当然明白殷琉请宋坤来是何意。她是想制造机会,让自己有机会与宋坤熟络,早日能够婚事定下来。想到这里,她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多谢琉姐姐费心了。” “我们姐妹俩,还说这些客套话作甚?”殷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琉姐姐只能帮你这些,余下之事,就要看你自己了。” 陈嬿姝笑了笑,说道:“我尽力吧。”虽然与宋坤算不上多熟悉,但那晚在观云榭赏绿萼昙花时,宋坤对自己、卫雅清和文安公主三方讨好,看得出,他是个花心之人。其实,对花心之人,倒也好办。自己怎么说,也算得上有几分颜色,也是堂堂陈国王后所出公主,与他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若是自己对宋坤再主动一些,要达到目的,应该不难吧? 陪殷琉在梅园拿了东西,回到清荷院,再面对着杨松时,陈嬿姝想到之前殷琉说的那番话,对他也放下了戒心,“表姐夫”也叫得分外热情,席间气氛也越发热络和睦。 杨松与殷琉用过晚食才回杨府。陈嬿姝与殷氏一家到大门外送别了夫妻二人,这才各自回房。 在回去的马车上,殷琉提到了邀请交好的公子贵女开雅集之事。当然,她没有说是为了陈嬿姝与宋坤,只说想与大家聚聚。 听到殷琉这么说,杨松微微一顿,然后揽着殷琉的腰,玩笑道:“也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夫妻有多恩爱。” 他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也有人以此背后奚落过殷琉,想看她的笑话,殷琉因此在贵女圈也受了一些委屈。既然自己决定要好好待她,也该请众人来看看,表示出自己一个态度,堵住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 对杨家来说,要举办一个雅集,并非难事。次日杨松便吩咐了管事安排人采卖筹备,自己也开始请客人了。女宾交由殷琉负责,男宾则要他来请。三殿下赵翎肯定要请,殷琉又提出要请宋太子宋坤,两位王子都请了,那二殿下赵翓请还是不请呢? 杨松与赵翓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差,但也不好。他是赵翎的伴读,而赵翎与赵翓从小便不睦,如今长大了,两人表面上还装着兄友弟恭,但私底下还不知想把对方怎么样。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请赵翓了。反正在赵翓心里,自己早已经是赵翎的人了,自己若去请他,说不定他还以为自己有啥企图,反倒惹了一身骚。 于是,杨松只给赵翎与宋坤送了帖子。这边厢,考虑到杨松与赵翎的关系,殷琉也给文安公主送了帖子。 就在雅集举行前一日,卫雅清去高贵妃宫里找文安公主玩时,无意中看见了这张帖子。殷琉与陈嬿姝的关系,她是清楚的。因而,看到这张帖子时,她心头突然一动,对着文安公主问道:“文安,杨松夫妇办这雅集,你可知道他们请了哪些人?”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三哥说,除了他们平日比较要好的那些人外,好像还有坤太子。”文安回答道。 “哦,这样啊。”卫雅清眼珠子轻轻转了转,说道,“对了,文安,想必你也看出来,陈嬿姝好像也对坤太子有意。说实话,那陈嬿姝确实貌美,虽然文安你也不差,但毕竟比她小了两岁,而且要明年才及笄,就这一点,你可就不占优啊。” “雅清姐姐,你说些什么呀?”听到卫雅清的话,文安公主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别以为我不知道,高贵妃是想让你与坤太子结亲,是不是?”卫雅清笑了起来。 文安公主低着头,咬了咬唇,没说话。 卫雅清笑着搂着文安公主的肩膀,低声问道:“跟雅清姐姐说说,你到底喜欢坤太子吗?” 文安公主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喜,喜欢。”其实,她对那宋坤根本无感,可母妃说如果她能够与宋坤结亲,对于三哥争夺储位很有益处。可这些话她不能跟卫雅清说。卫雅清钟情于二哥,肯定也想二哥能夺得储位,所以,她只好承认自己喜欢宋坤。 “那你甘愿陈嬿姝与你抢坤太子?”卫雅清又问道。 “这个,我不愿意,也没法子啊?”文安公主无奈地笑道,“那要看坤太子的意思。” 卫雅清冲她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没发现你三哥钟情陈嬿姝?” “有吗?”文安公主又是一怔。 卫雅清瞥了她一眼,笑道:“你没听你三哥最近经常提到陈嬿姝吗?” “这个,好像是。”文安公主点头道。确实三哥在她面前说过几回陈嬿姝才貌出众,知书识礼之类的话。 “那还不是喜欢?”卫雅清捂嘴笑道。 文安公主犹疑道:“这个,不一定吧。三哥还经常在我面前说起雅清姐姐好呢。” “那哪一样?”卫雅清挥了挥手,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三哥早把我当妹妹了。而且他也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你二哥。” 文安公主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卫雅清又说道:“说正事,文安,你想不想来个一箭双雕?” “何谓一箭双雕?”文安不解地问道。 卫雅清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有一计,可让你三哥得偿所愿,又让陈嬿姝彻底断了与坤太子结亲的念头。就看你肯不肯了?” 听到卫雅清这么说,文安公主一怔。看着卫雅清脸上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突然有一个预感,明晚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第29章 见文安公主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没吭声, 卫雅清又笑道:“文安,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一箭双雕?” 文安公主见卫雅清的笑容中泛着丝丝冷光, 一时不知道卫雅清到底要做什么。她沉默了片刻,对着卫雅清问道:“雅清姐姐, 你打算如何一箭双雕?” 卫雅清眉头轻轻一扬, 然后把脸凑近文安公主, 低声说道:“妹妹可知,这世上有一种奇药, 唤作合欢散。” 听到这话,文安公主一怔。她不知道这“合欢散”是何物, 可是听这名字, 便有淫巧之感。难不成,是媚.药?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看到文安公主这般表情, 卫雅清便知道她猜到了。她又是神秘地一笑,说道:“我有办法弄到此药。明日我也跟着你一道前往雅集, 到时我找一僻静之所,你把陈嬿姝引过来,我再把你三哥叫来, 偷偷找机会下了药, 待他们成其好事, 你三哥不就遂了心愿?而那陈嬿姝失了清白,自然也就不可能再与你抢坤太子了。” 听了卫雅清的话, 文安公主简直震惊无比。她没想到卫雅清如此歹毒,居然打算毁了陈嬿姝的清白。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这怎么行?闹大了怎么办?陈嬿姝怎么说也是陈国公主,她出了事,我们赵国如何向陈国交代?阿爹要是知道我在其中做手脚,会打死我的。” “怎么会闹出事?”卫雅清连忙劝慰道,“你三哥得了美人,肯定不会闹,而对陈嬿姝来说,此事也关系到她自己和陈国的声誉,她也是不敢闹的。绝对不会出事的。文安妹妹,你就放心吧。” 文安公主还是摇着头,说道:“可是,我三哥是正人君子,他不会做这般事的。” 卫雅清唇角一抿,说道:“有合欢散,到时可就由不得他了。” 文安公主一惊:“雅清姐姐还要对我三哥下药?” “放心。”卫雅清拍了拍文安公主的手,说道,“那药除了那作用外,没其他害处的。你想呀,我怎么可能害你三哥呢?” 文安公主怯怯地笑了笑,没说话。 “文安,你敢不敢与我一起做这事?”卫雅清问道。 文安公主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不一定要这么做吧?也许还能有其他法子。” “哎呀,我们好妹妹,你怎么还没想清楚呀?”卫雅清说道,“杨松夫妇与坤太子不熟悉,为何他们要邀请坤太子?还不是为了给陈嬿姝制造与坤太子相会的机会?要是你再拖下去,他们俩可就定下情来了,到时你们兄妹俩后悔都来不及了。” 文安公主看了卫雅清一眼:说道,“要是真这样,也算嬿姝姐姐与坤太子的缘分吧?” “先前你不是说喜欢坤太子吗?”卫雅清瞪着她说道,“难道你甘愿陈嬿姝与你喜欢的人结亲?” “呃……”文安公主有点答不上话来了。先前自己确实承认喜欢宋坤。 “还有你三哥,如果没人帮他,他怎么娶得到陈嬿姝?”卫雅清又向她分析道,“陈嬿姝好歹是陈国王后所出嫡女,要结亲的对象,肯定也是在各国王后所出之子中选。别的不说,就看她以前想与你二哥结亲,如今又想攀附坤太子,我还听说她与吴国太子吴郓之间还有点事,这几位可都是王后之子。文安,也不怕你多心,虽然你三哥受你阿爹宠爱,但他毕竟不是王后所出,肯定不在陈嬿姝择亲的范围内。要是你三哥再不想办法,这美人可就是别人家的了。” “这……”文安公主似乎还在犹豫。 “文安,我这可全是为了你们兄妹好啊。”见文安公主眉头微蹙,她咬了咬牙,又说道,“当然,我也不是全无私心。之前那陈嬿姝向你二哥求亲之事,我心里自然也不顺畅,我也想她早些定下来,免得她与坤太子结亲不成,又转回来找你二哥。” “怕是不会了吧?”文安公主讶然道,“嬿姝姐姐看起来心性儿也高,她被人拒了,怎么会再赶着上来?” “这哪说得清?”卫雅清撇了撇嘴,“这陈嬿姝明摆着想攀附强国结亲,这天下强盛的不就只有我们卫国、你们赵国,还有便是宋国了吗?我大哥早就成亲,她是没机会了,便就在赵、宋两国之间打转。” “这倒也是。”文安公主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文安公主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卫雅清赶紧趁热打铁 “文安,明日就按我说的这么做吧?” 文安公主犹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便依雅清姐姐所言行事。” 见文安公主答应了,卫雅清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连忙笑道:“明日妹妹只管把陈嬿姝引来,其余之事,交由我便好。” “好。”文安公主应道。 卫雅清又找文安公主房里呆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不过,她没有回蔡太后的永宁宫,而是往宫门外走去。 “公主,可是要出宫?”她从卫国带来的侍女菱香问道。 “嗯。”卫雅清点了点头,唇角微抿,似笑非笑地说道,“去行馆找坤太子,告诉他明日陈嬿姝约他打双陆。” 菱香一怔:“公主先前不是跟文安公主说,要约三殿下与嬿姝公主吗?怎么又换成了坤太子了?”先前卫雅清与文安公主谈的虽是密事,但并未避讳她与文安公主的贴身侍女素纤,故而,她与素纤对此事都清楚。 卫雅清转眼看了菱香一眼,说道:“你以为我真会帮文安与宋坤结亲?她与宋坤结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增加赵翎与翓哥哥争夺储位的筹码吗?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愿?我跟她这般说,不过是为了让她帮我做事罢了。再说了,万一明晚这事闹大了,我还要找个替罪之人呀?”先前跟文安说绝对不会闹出事,那只是宽慰她的话,到底会不会出事,她也拿不准。 听了卫雅清的话,菱香才知她打的是这般主意,不禁一脸佩服地说道:“还是公主考虑得周祥。” “我们快出门。”卫雅清笑道,“早些把坤太子约好,明日,我们就等着看戏了。” “是,公主。”菱香加快脚步,与卫雅清一道匆匆往宫门而去。 这边厢,文安公主估摸着卫雅清已经回到永宁宫了,便把侍女素纤叫了过来。 “素纤,你去打听一下二哥在何处,说我约他戌时到观云榭赏绿萼昙花。”文安公主对着素纤吩咐道。 见文安公主面色肃然,完全没有先前与卫雅清在一起时的娇弱懵懂之态,素纤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对着文安公主问道:“公主是想把明日之事告诉二殿下?” “嗯。”文安公主点了点头。 “这是为何?”素纤有些不解。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卫雅清打得什么主意?”文安公主冷笑一声,“陈国如此弱小,我三哥要是跟嬿姝公主在一起了,没有靠山,还怎么跟二哥争夺储位?不如把陈嬿姝塞给二哥,让三哥另结一门好亲事。这样一来,既做了顺水人情,又可阻止二哥与卫国结亲而增加实力。” 素纤看了文安公主一眼,说道:“可是,二殿下会愿意吗?”文安公主都能想到这个道理,赵翓那么心思缜密的人,他能想不到? “如果二哥知道卫雅清打了嬿姝公主这个主意,他肯定要出手的。”文安公主抬起眼来,望着素纤,淡笑道,“我三哥对嬿姝公主有没有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二哥绝对是对她有意的。” “公主怎么知道?”素纤很是惊讶。 “一年前的一天,我在永宁宫陪祖母,玩累了,祖母便叫我去了后殿歇息,待我醒来的时候,去找祖母,正好听到祖母与阿爹在说话,说的是二哥叫人拿了画像在郑国秘密找寻一位女子。阿爹叫人偷偷临摹了那女子的画像,取来给祖母看,问她可曾见过这模样的女子。听他们这么说,我当时便留了心,待祖母送阿爹出门的时候,我跑进去偷偷看了那画像,虽然只一眼,但我却记住了画中人的模样。”说到这里,文安公主对着素纤问道,“你可知那画中人是谁?” “是嬿姝公主?”素纤猜测道。 “正是。”文安公主点了点头,“那日嬿姝公主去永宁宫见祖母,祖母应该也认出她便是画中女子,她没有声张,我自然也不会说。不过如今卫雅清准备对她下手,还想拉我三哥下水,我也只有找二哥出手了。” “公主,这事好奇怪啊?”素纤有些没想明白,“既然二殿下以前见过嬿姝公主,为何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有,嬿姝公主明明是陈国人,二殿下为何会拿着她的画像在郑国寻人?” 听到这话,文安公主一顿,随即说道:“二哥与嬿姝公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二哥对嬿姝公主的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既然公主不赞同雅清公主做这件事,为何先前不回绝她?”素纤又问道。 “我若是回绝了她,她要是另找人帮忙,把这事做成了怎么办?”文安公主说道,“还不如我应下她来,暗中再找二哥阻止她,这才是万全之策。你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素纤点头道,“那奴婢这便去找二殿下。” “快去。”文安公主提醒道,“他晌午一般在母后宫里用饭。” “奴婢知道。”素纤行了礼,匆匆出了门。 约摸一个时辰后,素纤回来,说是已经禀报给了赵翓,赵翓表示一定会到。文安公主这才放下心来。 第30章 戌时, 文安公主准时到了观云榭, 赵翓已经等在绿萼昙花旁了。 看见文安公主到了,赵翓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道:“文安, 你神神秘秘地叫我来此,到底有何事?” “二哥, 我有要紧之事要跟你说。”说罢, 文安公主便将卫雅清准备对陈嬿姝所作之事, 向赵翓和盘托出。 听了文安公主的话,赵翓眉头微微一皱, 说道:“这事可是真?” “二哥,文安所说, 句句为真!”文安公主怕赵翓不信, 以手指天道,“二哥若是不信, 文安可指天为誓!” “那倒不用!”赵翓阻止道,“你怎么跟姜郇一样, 动不动就喜欢指天为誓。” 文安公主咬了咬唇,没说话。 “这事,你为何与我说, 不去告诉三弟?”赵翓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毕竟他与赵翎不睦之事, 世人皆知, 而文安与赵翎一母同胞,自然是站在赵翎一边的。如今她来告诉自己这桩事, 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我来找二哥,是因为我觉得只有二哥才能救得了嬿姝公主。”文安公主也知道赵翓担心什么,斟酌着说道,“三哥本就对嬿姝公主有好感,可嬿姝公主对他却是无意。据文安所见,嬿姝公主想结亲的是嫡子,所以她一开始向二哥求亲,被拒之后,她又转向坤太子。因此,如果我二哥有这机会能与嬿姝公主……他,他未必会拒绝。” 赵翓一怔,随即淡笑:“那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意外之言在问文安公主,为何不让赵翎遂愿。 文安公主怯怯地望了赵翓一眼,说道:“可是,我知道二哥你也喜欢嬿姝公主。若是让雅清姐姐的计划得逞,让三哥强占了嬿姝姐姐,二哥与三哥之间这怨可就结得更大了,说不定就此撒破脸了。我们怎么说,也是亲兄妹,我不希望二哥与三哥为敌。”说到这里,文安公主眼中已闪烁着泪花。她这话,是真心的。虽然她与赵翎是同母所出,但赵翓从小对她也爱护有加,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真的希望两个哥哥能够和睦相处,不要为了争夺王位而闹得你死我活的。 赵翓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怎么会认为我对陈嬿姝有情?当初她父亲主动向我提亲,我可是拒绝了的。” “那时二哥还不知道嬿姝姐姐就是……”文安公主本想说赵翓那时不知道陈嬿姝就是他苦苦寻觅之人,可是她又一想,当年赵翓便是秘密在寻找,肯定不想让人知道此事,连祖母与父亲也是私下里在说,说不定他一直以为此事无人知晓。如果自己把这桩事说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事。于是,她话锋一转,说道,“那时二哥还不知嬿姝姐姐如此美貌有才情。这回嬿姝姐姐来了均阳,二哥与她相见,见识了她的美貌,也见识了她的文采,才对她生了情吧?雅清姐姐也是看出二哥对嬿姝姐姐有意,才想出哪此计策来害嬿姝姐姐的。” 听罢文安公主之言,赵翓眼睛一闪,说道:“雅清公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上回在竹微居,二哥无故离开,雅清姐姐见二哥久未回来,四下寻找,看见了二哥陪着嬿姝姐姐在逛园子。我们都知道,二哥平日不喜游园,那晚居然陪着嬿姝姐姐逛了那么久,我与雅清姐姐那时便看出来了,二哥对嬿姝姐姐是与旁人不同的。” 听到文安这么说,赵翓一怔,随即心头一阵苦笑。他的情意,连旁人都看出来了,为何她却偏偏看不到? “二哥,明日我们要怎么阻止雅清姐姐?”文安公主又问道。 赵翓沉吟了片刻,说道:“如今我们无凭无据,去找卫雅清,她肯定不会认的。” “那怎么办?”文安公主似是有些着急,“不可能任雅清姐姐错下去呀。” “要抓住卫雅清,只有明日抓现行。”赵翓又说道,“文安,你明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还是按卫雅清的吩咐行事。其余之事,我自会安排,你不用管。”顿了顿,他又说道,“你只注意提醒嬿姝公主,让她别乱喝东西。” “好的。”文安公主点了点头,“那二哥要如何做?” 赵翓望着文安公主,高深莫测地一笑:“我,自然只能当杨府雅集上的不速之客了!” 次日晚,杨松提前半个时辰就站在东山别院前的大门前迎客,而殷琉则在厅堂里负责招待客人。陈嬿姝来得早,便留在厅里帮殷琉的忙。 陆陆续续,已经到了不少宾客。杨松一直面带微笑,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好不容易自己和殷琉请的客人差不多都到了,杨松也准备进庄子里去,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车轮之声。杨松一听,赶紧回过身迎了上去。可是看见从马车上走下之人,他不禁一愣。 来的人,竟然是赵翓与姜郇。 看着杨松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赵翓唇角一勾,笑道:“杨尉丞,我与姜二不请自来,不知是否欢迎。”他与杨松关系一般,平日以官职相称。 对于赵翓的到来,杨松虽然大感意外,但也不可能赶客,何况来的还是王子。他连忙上前施礼道:“二殿下光临,寒舍蓬荜增辉,杨松哪有不欢迎之理?” “如此,那便打扰了。”赵翓拱了拱手。 “打扰,打扰。”姜郇也拱手笑道。 “二殿下,姜郎将,里面请。”杨松相迎道。 “请。”赵翓客套了一番,便进了庄子。 进了厅堂,赵翓看见男女宾客已经坐了一屋。因为是杨松作东,来的多是与赵翎交好之人,因而看见赵翓突然出现,不免都有些惊讶。 当然,宋坤是个例外。他看见赵翓进了屋来,忙站起身来,冲着他招手笑道:“赵二,这里!” 赵翓冲他点头一笑,向着他走了过去,眼角瞥到陈嬿姝坐在殷琉的身边,巧笑嫣然,他心中微微一荡。今晚,卫雅清的目的是害她与赵翎。男女有别,他无法跟定她,但他可以看住赵翎,以保她不会受到伤害。 此时,赵翎也站起身来相迎。见他走近,赵翎淡笑道:“二哥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雅集?” 赵翓呵呵笑道:“闲来无事,正愁没地方打发时间,无意听到杨尉丞新婚雅集,便不请来凑个热闹。” 赵翎轻笑一声,说道:“二哥也知是阿松新婚雅集,这可没有请名士前来讲学,就是我们几个半罐子在这里自说自娱,就怕二哥听着无趣。”这话面上虽然说得谦虚,但话中颇有几分嫌弃赵翓不请自来之意。 “无妨。”赵翓倒是笑容不改,不硬不软地给赵翎碰了回去,“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清粥小菜也不错。” 赵翎呵呵干笑了两声,又道:“那二哥快入座吧。” 赵翓倒也不客气,走到赵翎与宋坤之间坐了下来。刚坐定,便听到卫雅清甜得腻人的声音响起:“翓哥哥。” 他循声望了过去,正好看见卫雅清身边的陈嬿姝眉尖微微一蹙,把脸扭向了一边。他一顿,随即对着卫雅清点了点头,淡笑道:“雅清公主,有礼。” 文安公主也对着他叫了一声:“二哥。” 他点头一笑,回道:“文安。”随即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按计划行事。 文安公主会意,悄悄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杨松所办的新婚雅集,都是年轻人。这场合一般也不怎么讲规矩,大家可不分尊卑,随意发言讲事。在赵翓来之前,有位青年正在谈天下时局,赵翓来的时候,被中断了。待赵翓坐下,与相熟之人见了礼,先前被打断之人又开始继续谈学了。 这个正在谈学的年轻人赵翓也认识,叫易岱,原是唐国人。他父亲本是唐国名臣,因政见不同,被政敌所害,易岔连夜逃到了赵国,投奔与之有亲缘关系的右相杨翼,也就是杨松之父,这才保住了性命。他眼下所谈的时局,正是赵国与唐国的关系,说唐国虽表面与赵国结盟,但私底下对赵国的强大日益恐慌,生怕赵国再强大,会生出吞并天下的野心,到时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离得最近的唐国。因此,唐国总想学五十年前的卫国,找准时机掀翻了强大的齐国,使得齐国日益衰败,最后落得个被诸国瓜分的下场,而卫国自那之后,日益强盛,直到今天,也是天下数得着的强国。因而,他提醒在座在赵国人,一定要小心唐国暗中出招。 易岔说得慷慨激昂,但听进去的人却没几个。大多数的人认为他这么说,皆是因为他父亲被唐王下令腰斩于市,他想挑拨赵国与唐国的关系,说不定还想借赵国之手替他报杀父之仇。如今赵国与唐国结盟之义甚好,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般? 赵翓却不这般认为。这易岔在谈论唐国时,虽然夹有私仇在其中,但他分析的事情,却正中要害。加之他父亲以前是唐国重臣,知道唐王私下里一些想法,也是不无可能。因而,他对易岔说的这些倒挺有兴趣,也就仔细听了起来。 而这段时间,卫雅清出了一趟门,又回来坐下,之后便叫文安公主把陈嬿姝带到后院一处房间,说是菱香在那里等着她。 于是,文安公主轻轻起身,来到陈嬿姝身边,悄声说道:“嬿姝姐姐,雅清姐姐叫你去后边等她。” 陈嬿姝之前曾托卫雅清帮自己约宋坤打双陆,今日一来,卫雅清便告诉她,已经跟宋坤说好了。陈嬿姝来这雅集,目的也就在宋坤,自然一口答应。如今见文安来叫自己,知道是与宋坤打双陆之事。于是,她抬眼往宋坤看去,只见他朝自己微笑点头,她脸上一热,对宋坤回了个微笑,然后便向殷琉交代了一声,随文安公主出了门。 赵翓与文安公主商议的计划是,由文安公主依卫雅清的吩咐,把陈嬿姝带过去,然后文安公主悄悄在一边看着卫雅清给陈嬿姝下药,只要她动了手,文安就出现去抓她的现行。而赵翓这边只要稳住赵翎,不让赵翎前往与陈嬿姝相见,也不怕出事。到时等文安公主那边闹起来了,素纤便偷偷过来报信儿,他再带着赵翎过去处理此事。 因而,赵翓看见文安公主与陈嬿姝出了门,也没在意,只下意识地便往赵翎看去,见他正在听易岱说话,不时还插上两句,似乎根本没有要跟出去的意思,他心里一定,也就继续听着易岔谈论时事。只是,他只想着看住赵翎,却没发现对面的卫雅清出了门后,身旁的宋坤随之离开,久未回来。 直到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文安也未派人来叫他,而卫雅清与宋坤双双未归,他才感觉到了什么。他心头一惊,悄悄交代姜郇盯着赵翎,自己借口净手出了门来。 第31章 陈嬿姝跟着文安公主从屋中走出, 卫雅清的侍女菱香已经等在院中。见二人出来, 菱香忙迎上来,行礼道:“二位公主有礼。我家公主叫奴婢在此候着。请二位公主跟奴婢来。” 文安转过身,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姐姐, 我们走吧。” 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好。” 二人遂跟着菱香往后院走去。 菱香一边在前面引着路, 一边说道:“先前我们公主出来, 叫管事找了个厢房, 让嬿姝公主与……”说到这里,菱香突然想到, 文安公主一直以为前来与陈嬿姝相会的是赵翎,而陈嬿姝想的却是宋坤, 于是, 她话锋一转,避开道, “对了,这厢房很是安静, 嬿姝公主不用担心被前边的声响吵到,可专心地打双陆。” 陈嬿姝淡然一笑:“雅清公主真是有心了。” “嬿姝公主客气了。”菱香笑着应道。 这时,文安公主拉着陈嬿姝的手, 笑道:“对了, 嬿姝姐姐, 文安还有些事,一会儿就不看你们打双陆了。我把姐姐送到, 坐一会儿便回去了。” “文安公主请便。”陈嬿姝冲着文安温柔地笑了笑。 随后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不多时,便到了后院中一僻静的厢房。 房中只有一张干干净净的桌案,案旁放了一副双陆棋,桌上并无茶水。 昨日知道卫雅清要使用合欢散后,文安公主也让素纤偷偷去打听过,得知那合欢散放在水中无色无味,一般都是放在茶水中,让人不知不觉饮下去。她觉得卫雅清也应该会趁陈嬿姝和赵翎饮茶的时候,偷偷把药放在他们的杯中。因而,她与赵翓商量的是,她假意出屋,其实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室内动静,看到卫雅清给陈嬿姝和赵翎下了药,便冲进屋里,揭穿她,同时叫素纤去叫赵翓过来处理此事。 于是,她跟陈嬿姝说了几句话,便出了门来,趁菱香在服侍陈嬿姝,快速跑到厢房后墙的窗下,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偷偷注视着屋里的动静。 正在这时,杨府别院管事领着侍女送了一壶茶进来。果然有茶啊。若不出意外,卫雅清肯定会找机会在茶中下药的。 待管事与侍女离开后,菱香也对着陈嬿姝轻声说道:“嬿姝公主,请稍坐一会儿。我去迎一下我家公主。” “你去吧。”陈嬿姝点头。 菱香行了一礼,退出门来。 厢房里只剩了陈嬿姝一人。只见她无事,便把双陆棋的棋盘摆好,放上棋子,自顾自玩了起来。 此时,文安也在等待着素纤。这种雅集,主人家都为客人的随从和侍女安排了专门歇息的场所。因为今晚要有事,文安便嘱咐素纤先进房,再悄悄溜出来,到院中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自己出来之后,她偷偷跟上来。看到自己离开陈嬿姝独自出来之后,她便过来找自己。等到卫雅清下药之后,她进去抓卫雅清,而素纤便去叫赵翓。可她都出来这么久了,还不见素纤找过来,她心里有点着急。该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 正在这时,只听门“吱呀”一响,随即卫雅清出现在门口,对着屋内的陈嬿姝娇声笑道:“哎呀,嬿姝姐姐,久等了。” 陈嬿姝忙起身,转过身来,说道:“无事,我也才到。”随即又见她行了一礼,轻声叫道,“太子殿下,有礼。” 听到陈嬿姝叫“太子殿下”,文安一愣。什么太子殿下?难道来的人不是三哥?于是,她把眼睛贴近窗户,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果然,一个身形敦实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中。那男子,竟然是宋坤。 文安有些懵。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中间出了什么事?还未等她多想,突然,她感觉头上被人用重物击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不醒人事。 陈嬿姝站得地方离窗边稍近一些,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扑通”一声,她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疑惑道:“什么声响?” “该是狸奴吧。”卫雅清笑了一声,说道,“先前我进屋的时候,看见一只狸奴顺着墙根跑到后面去了。” 陈嬿姝不疑有他,遂笑道:“许是那小东西把什么东西撞倒了。” “别理那狸奴了。”卫雅清见陈嬿姝并未起疑,又说道,“我早就说为嬿姝姐姐和太子殿下约一回双陆棋,这么久了,一直没机会,嬿姝姐姐可别怪妹妹言而无信才是。” “怎么会?”陈嬿姝淡笑道,“上回不是约过一回吗?” “约过一回?”卫雅清一愣,“什么时候?” 见卫雅清如此反应,陈嬿姝有些奇怪,说道:“就是上回宫宴之后没几日,你不是约过我与坤太子到五铭茶室打双陆吗?” 卫雅清眉头一皱,说道:“我没约过嬿姝姐姐与太子殿下去五铭茶室?” “是啊,雅清公主没约过我去甚五铭茶室呀。”宋坤也附和道,“莫不是嬿姝公主记错了?” 听到卫雅清和宋坤如此说,陈嬿姝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那天的事十有八九是赵翓从中捣的鬼,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难道真的是看上自己这双酷似卫碧菡的眼睛? 不过,她在宋坤面前,自然不能提起自己与赵翓曾单独相会之事,遂笑了笑,说道:“那定是我记错了。难怪那日我在五铭茶室等了半晌,太子殿下与雅清公主都未到,我一个人喝了整整一壶绿珠香茗呢。” 卫雅清也觉得此事奇怪,见陈嬿姝避开未继续往下说,便试探着笑道:“那嬿姝姐姐事后也不问我怎么会失约?” “我想你们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就没问。”陈嬿姝笑道。 卫雅清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还想继续问,只听宋坤说道:“那就算宋某上回失约,这回补上陪罪,可好?”说罢,只见他望着陈嬿姝挤眼笑。 “太子殿下言重。”陈嬿姝忙说道,“嬿姝只是听说太子殿下打双陆的功夫了得,想与太子殿下切磋一回。” “那好,我们这便开局吧。”说着,宋坤笑嘻嘻地走到桌案边,坐了下来。 陈嬿姝微笑着走上前,坐到了宋坤的对面。 见此情形,卫雅清也不好多问,只好坐到了陈嬿姝的旁边,假意看他们打双陆。 宋坤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陈嬿姝约自己,是有意于自己。不过,这陈嬿姝长得也确实漂亮,连赵翓那种冷心冷肺之人似乎对她的容貌都有些动心,只是以前赵翓拒过陈国的求亲,所以两个人看起来有些别扭。而陈嬿姝对着赵翓冷眼,却频频向自己示好,这就有些让他得意了。所以今日打这双陆,他不过是抱着与美人玩玩的心态来的,没想到走了几手,发现那陈嬿姝似乎有些技艺。他打双陆这么多年,赢过他的,不超过十人,如果自己今日输给一个女子,要传了出去,这脸可就丢大了。于是,他不敢掉以轻心了,打起精神应付了起来。 面对着宋坤这样的高手,陈嬿姝每走一步自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而也没管其他,聚精会神地想着自己下面要怎么走。 坐在一边的卫雅清,见这二人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棋盘上,忙借着给二人斟茶的机会起身,把用媚.药制成的香片偷偷放入了香炉中,焚了起来。把药放水茶水中,被人一查就查到了,这么傻的事,她才不会干。而将媚.药放在香炉中,到时药被火烧成了灰,没有人会抓到她任何的把柄。 她放的药并非合欢散,而是一种叫做桃花春的媚.药。这药效力极强,且只对女子起效。被这药所迷之人,会意志全无,毫无廉耻地向男子求欢。以她对宋坤的了解,若是陈嬿姝这样的大美人主动向他索求,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采了这枝花。 趁药效还未起,她要赶快避了开去,不能让自己也中了毒。于是,她对着宋坤与陈嬿姝说道:“太子殿下,嬿姝姐姐,我出去净个手,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慢慢下着。” 陈嬿姝与宋坤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之上,对卫雅清的话也不甚在意,两人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卫雅清见状,淡然一笑,然后悄悄起身出了门来。 菱香等在门口。 “怎么样了?”卫雅清问道。 “文安公主果然藏在屋后窗下,奴婢把她打晕了,拖到一僻静之处,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菱香答道。 “她瞧见你没有?”卫雅清又问道。 “没有。” 卫雅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先避一会儿,你在门外守着。若是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说到这里,她嘴角微微一撇,说道,“你别管,挡着别让人进去便是。” “奴婢知道了。”菱香应道。 一切安排妥当,卫雅清便往回走去。赵翓还在屋里,她还要去找他。一想到很快陈嬿姝便是残花半柳之身了,她心情便畅快不已。她早就发现赵翓看陈嬿姝的眼光有些不同,她怕赵翓会对陈嬿姝有所表示,所以才故意在陈嬿姝面前说她与卫碧菡长相相似。经过她对陈嬿姝的观察,这位陈国公主应该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心气极高,必然不肯做别人的替身。这样一来,赵翓就算跟她说了什么,她也不会信他了。 如今,她再被宋坤占了身子,就算长得再漂亮又如何?除了宋坤,没有人会要她,而且婚前失身,宋坤就算肯要她,怕也当不了正妃。 想到这里,卫雅清抬起头来,望着幽深的天空中那半残的月影,心中说道,陈嬿姝,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全天下这么多男人你不去招惹,便要来招惹赵翓!你落到这个下场,全是你自找的!我可是连亲姐姐都下得了手,何况是你? 她的唇边,溢出一丝阴冷却又有几分残忍的笑意。 第32章 赵翓是第一回 来杨家别院, 从厅堂里走了出来, 看着四处漆黑一片,有些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要如何寻找陈嬿姝。 这时, 立在一旁的年轻侍奴对着他行了一礼,问道:“公子可要去净手?要不要小人带公子去净房?”这侍奴显然不知赵翓的身份, 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 赵翓转过眼来, 望着他, 问道:“你可认得嬿姝公主?” “小人认得。”那侍奴点了点头,说道, “嬿姝公主与我家少夫人是亲戚。” “那你可知她去了哪里?”他又问。 侍奴转过身,伸手指着后院, 说道:“小人见嬿姝公主与一位姑娘, 带着一位我不认识的侍女,往后院去了。” 赵翓一听, 不敢耽搁,赶紧往后院走去。 走在半道, 他看见卫雅清独自一人从后院的方向走来。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似在沉思着什么, 最刺眼的是, 她的唇角溢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心头一凛, 对着她叫道:“雅清公主!” 听到赵翓的声音,卫雅清猛然抬起头来, 望着他,面带惊讶之色,下意识地叫道:“翓哥哥……”随即她像反应过来什么,换了一副笑脸,娇声说道,“咦,翓哥哥,你怎么出来了?该不是来找清儿的吧?” 赵翓冷着脸,问道:“嬿姝公主在哪里?她是不是跟宋坤在一起?” 闻言,卫雅清心头更是一惊,他不知赵翓为何会知道此事。不过,她面上却是笑容不减,装着一脸无知的模样,说道:“翓哥哥,你说什么呀?我怎么知道嬿姝姐姐在哪里?” 听她这么说,赵翓的脸色越发难看,说道:“雅清公主,请你最好在嬿姝公主出事之事,带我找到她。如果她平安无事,看见你长姐的面上,我可以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如果嬿姝公主出了事,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卫雅清脸色一白,装着委屈的模样,说道:“翓哥哥,你怎么对清儿如此说?嬿姝姐姐是与文安一起出的门,要问她的下落,也该找文安问呀?翓哥哥为何来问清儿?” 赵翓冷笑一声:“文安昨晚便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最好此时便带我去找嬿姝公主,如果她没出事,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如果她出了事……”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越发的阴冷,“我的手段,我想你是知道的。” 听到他这么说,又看到他闪着寒光的眼神,卫雅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确实,他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嬿姝公主在哪里?”赵翓又问道。 卫雅清咬了咬唇,说道:“在,在后院最里边那间厢房里。”事到如今,她不可能不承认。 赵翓见卫雅清松了口,也不跟她多说,说道:“速带我去!”此时最要紧的,是陈嬿姝平安无事。 卫雅清似是怯怯地看了赵翓一眼,说道:“翓哥哥,跟,跟我来吧。”说罢,她转过身,往回走去。 赵翓跟上前,催促道:“雅清公主,请快些!” 卫雅清脚下微微一滞,随即加快了步伐。 厢房中,陈嬿姝顾着与宋坤打双陆,也没注意到卫雅清离开之后一直未回来。她想,如果自己赢了宋坤,他必然会不服气,定要与自己多打几局,这样一来,自己跟他相处的机会便多了,所以,这第一局,一定要赢了他。因而,她下得格外认真,完全感觉不到卫雅清在香炉中下的媚药。可是,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越来越热,饮了好几杯茶还是口渴,眼睛视物慢慢也有些不清楚,甚至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棋盘上的双陆棋子,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宋坤等了半晌,见陈嬿姝一直盯着棋盘,就是不出手。她这思考的时间也太长了吧?于是,他轻轻咳了两声,见陈嬿姝还是呆立着没有反应。他终于忍不住叫道:“嬿姝公主,你还没想好吗?” 陈嬿姝听到宋坤叫自己,把头抬了起来,望向他,却发现自己看人好像都有些模糊了。 看见陈嬿姝的模样,宋坤也是一愣。只见她的双颊泛着桃红,水灵灵的眼睛中闪着妩媚,红艳艳的双唇轻轻启着,似乎下一刻,便有娇声溢出。宋坤突然感觉身下一热,人也变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咽了一口唾沫,问道:“嬿,嬿姝公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陈嬿姝还没有完全失去意志,只是心中炽热难耐,浑身上下都发痒。她蹙着眉尖,说道:“太子殿下,我,我好似有些,不,不舒服。” “是吗?”宋坤一惊,连忙站起身,往陈嬿姝身边走去。一靠近她,他便感觉她身上有一股馨香之气直往自己鼻子里钻。看来,这陈嬿姝还真是一个妙人儿,不仅长得好,这身子也好。想到这里,宋坤心头更是痒痒的。 宋坤一过来,他身上的男子阳刚之气也冲了过来,陈嬿姝便感觉自己的人和身子都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只想钻进眼前这男人的怀里去。她拼命地忍着,可是,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忍不住了。 “太,太子殿下……”她轻轻喘着,唤着他,手不由自主地向他伸了出去。 “嬿姝公主。”他也把手伸了过来。 就在两人的手要触到的那一刻,只见“呯”的一声,门被人撞了开来,随即有人吼了起来:“宋坤,你要做甚?” 宋坤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了回去。转过头,看见赵翓站在门前,面色铁青,怒目闪着怒火,甚是吓人。他赶紧撇清道:“阿翓,你可别误会。嬿姝公主说她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这时,陈嬿姝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望向门边。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快步向自己跑来。她抬起眼来,想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这种感觉,仿佛前世她临死的那一刻,看着那个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人,也是这种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那白色的身影,来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轻声唤着她:“嬿姝公主,你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身上的那种味道也很好闻,好像松木的味道,就是有点淡,似有似无的。可她好喜欢闻这个味道啊,比宋坤身上的味道好闻。她把手一伸,抓着他的腰,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明显感觉他人一僵。她却没管,把鼻端贴在他的脖子上,终于可以尽情地闻着那松木的味道了。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真好闻。你怎么这么好闻呀。” 赵翓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扑到了自己的怀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听到她在自己怀里喃喃自语,他才想起,她是中了媚药,人不清醒才会这样做的。 “嬿姝公主,嬿姝公主。”他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轻轻推着她,想把她推开。 可这时候的陈嬿姝怎么肯放手?感觉到他在推自己,她越发把他抓得牢,口中还不满地嘟囔道:“干嘛推我呀?” 见她如此,他只好无奈地放开她,由着她去了。如今她已经失了志,不可能再把她留在这里。今日这雅集,均阳城里来了不少世家贵族,若是传了出去,对她的名节将会大大有损。于是,他抬起头,对着正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宋坤说道:“坤太子,嬿姝公主被人所害,才会如此。此事还望太子莫要外传,赵翓感激不尽。” 听到赵翓这么说,宋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赵翓的意思,是有人给陈嬿姝下了药,他这么急冲冲的赶过来,显然是得了消息过来救人。叫他不要外传,是怕损了陈嬿姝的名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赵翓也看上了陈嬿姝,不想此事闹大,影响以后他与陈嬿姝结亲。 宋坤也很上道,立即说道:“阿翓,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外传的。”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什么事都没做,我先前见嬿姝公主神色不对,只是想看看怎么回事。”说着,他笑了笑,“原来你对嬿姝公主有意啊?你不早说,你要是说,我肯定不会赴约的……” 赵翓打断他的话,说道:“多谢太子。我先带嬿姝公主离开。”说着,他想扶陈嬿姝起来,却见她还是搂着他不放,手也开始不安份起来。 他知道,那媚药效力越来越强了,再呆下去,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他也不跟她多做纠缠,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卫雅清见状,惊呼了一声,随即用手捂住嘴。她原本想让宋坤把陈嬿姝的身子占了,让赵翓断了对她的念想,没想到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跳河的心都有了。见赵翓抱着陈嬿姝走了过来,她颤声叫道:“翓哥哥……” 赵翓停下脚,看了她一眼,冷着脸说道:“我先前说过,若是嬿姝公主无事,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你要是再打她什么主意,我绝不会放过你!”说着,他抱着陈嬿姝从卫雅清迈过,出了厢房。 此时,卫雅清想的却是另一桩事。陈嬿姝中了媚药之毒,会主动向男子求欢,而赵翓很明显对她有意,那他会不会受不住诱惑,与她……想到这里,她赶紧回过身,追了上去,叫道:“翓哥哥!” “还有何事?”赵翓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卫雅清从腰间取出一只白瓷瓶,递给赵翓,说道:“翓哥哥,嬿姝姐姐中的是桃花春,这是解药。” 赵翓一怔,顿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把药瓶接过来,说道:“多谢!”随即抱着陈嬿姝往外走去。 正在这时,别院的管事过来了,看见这般情境,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二殿下,这是怎么了?” 赵翓对着管事说道:“嬿姝公主得了急症,我带她去找医工,你速派人叫我的马车去别院后门等我,我一会儿带她从后门离开。” 管事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二殿下,可否容小人先向少公子和少夫人禀报一下?” 赵翓瞪着他,厉声道:“事发突然,哪有那么多规矩?若耽搁了嬿姝公主的病,你担待得起吗?” 被赵翓这么一说,管事也被唬住了,他见陈嬿姝把脸埋在赵翓怀里,不时呻.吟着,好似确实病得不轻,这管事只好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安排,请二殿下随小人这边来。”说罢管事叫了人先去叫赵翓的侍从驾着马车到后门处等着,自己领着赵翓过去。 等赵翓到的时候,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他赶紧抱着陈嬿姝上了马车。 管事不放心,对着赵翓问道:“二殿下,小人如何向少夫人和公子交代嬿姝公主的去向?” “叫他们找我!我自会交代!”说着,赵翓叫着驭夫快马加鞭,赶往自己在东郊的别院。 此时,陈嬿姝已经完全迷失了心智,把赵翓抱得紧紧的,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胡乱的摸着。 他一把将她的手捉住,轻声问道:“嬿姝公主,你如何了?” “我身上好热,好,好痒!”陈嬿姝的手不能动,额头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地摩挲着,十分亲昵。 赵翓搂着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他的身体早起了反应。可是,他知道,她会这么做,完全是被药所迷,非她本意,所以,他只好忍着冲动,阻止她进一步作乱。可是,怀里的她就跟泥鳅似的,怎么捉也捉不住。 虽然卫雅清给了他解药,可他不给敢她吃,他怕了卫雅清,他怕她给的是毒药,他不敢拿她去冒险。 陈嬿姝虽然几乎已经完全失了意识,但她前世是嫁过人的,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身体这样反应,是想要什么。可她抱着的这个男人只知道来抓她的手,却不肯给她。她伸手去脱他的衣裳,他似乎吓了一跳,伸手来挡!这人,太坏了,就看着她难受。她抓起他的手,低下头,在他手腕上便咬了一口。他哼了一声,却没动,任由她咬着。 她放开他,他的手上已经起了一个血印。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喘道:“殿下,你,你要了我,好不好?” 听到这么说,他身子一僵,随即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她笑了起来:“你不就是赵翓吗?”他一进到厢房来,她就知道是他了。就算没看清他的脸,她也就知道是他。 他顿了顿,哑声问道:“那你愿意给我?” 此时她仰起脸,用迷离的眼神望着他,那樱唇红滟滟的,甚是诱人,直叫人想采撷。 “嗯。”她点了点头,“愿意。” 听到“愿意”两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低下头,便含住她的唇瓣。她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便回吻着他,启开双唇,伸出小舌,来撬着他的牙关。他一放松,她便溜了进来,他想去捉她,她去躲着他。在这般你来我往中,两人之间的那团火似乎越烧越旺。 她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带。 他一惊,猛然放开她,赶紧用手去按住自己的腰带,口中说道:“公主,别这样!”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是被人下了药才会这样,并非她本意。他要她,须得她清醒之时,心甘情愿给他。 “殿下,你,你不想要吗?”她靠在他怀里,轻喘着气,“我,我好难受,你要我好不好?” “可是,我们在马车上……”他说话似乎甚是艰难,“一会儿就要到了。你乖乖的,别乱动,等下了马车,回到别院,我们再……再……”现在他除了先哄着她,别无他法。 “好,那我们下了马车啊。”她听他的话。再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身体里那痒越来越甚了,好不容易,马车才停下了。此时,她的身体已经软成了一团,根本走不了路。他无法,只好又抱着她下了马车,进了别院,去到了他的寝居。 他的贴身随从罗通看见他抱着一位姑娘回来,简直惊呆了。这爷平日可是不近女色的,今日莫非开了窍了? 看见罗通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赵翓对着他叫道:“快去,把胡医工叫来!” “是!”罗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按着赵翓的吩咐,跑出院门,去叫罗医工。 赵翓进了屋,把陈嬿姝放到了床上。侍女绣屏与香岚想来帮忙,却被他阻止,让她们在门外候着。他准备起身,不想她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口中叫道:“你说了,下了马车就要我的。” 赵翓只觉得自己的汗都要被她逼出来了。他只好说道:“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她还是不肯放手,他舍不得对她用强,只好坐在榻边搂着她,哄着她。很快,医工胡哲来了。赵翓便把陈嬿姝被人下了“桃花春”之事告知于他,并拿出解药让他辨别是否真是桃花春的解药。 胡哲是赵翓在民间无意中寻得的,赵翓有恩于他,他便像罗通一样,死心蹋地帮着他做事。他虽然来自民间,但医术不比宫中的医士差,对各种医理药物都懂。听到赵翓这番话,他赶紧拿过解药的药丸,细细捏碎后,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这确实是桃花春的解药。” 赵翓一听,长松了一口气,赶紧叫罗通倒了水来,给陈嬿姝喂了一颗。可药丸下肚,陈嬿姝似乎还是很难受,抱着他不停地吵闹。赵翓着急,问道:“罗医工,为何她还是这样?” “殿下稍安勿躁,这药要至少要等一刻钟以后才会起效,且去毒较慢,要让中毒之人平静下来,可能还要一个时辰。”胡哲解释道。 赵翓听了,放下心来,对着罗通说道:“罗通,把绣屏和香岚叫进来服侍嬿姝公主,你与胡医工去耳房里候着,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罗通应了一声,与胡哲出了门去。很快,绣屏和香岚就进了屋来。 绣屏走上前,看见陈嬿姝满面绯红,靠在赵翓的怀里,嘴里喃喃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语,赵翓一边搂着她,一边安慰着她。 见此情形,绣屏很是惊讶:“殿下,嬿姝公主怎么了?” 赵翓一顿,说道:“她醉了,可能有些不知意识。今晚你与香岚好好服侍她,切莫让她伤着自己。” “是,殿下。”绣屏走到榻边,说道,“殿下,你去歇息吧,由奴婢与香岚来服侍嬿姝公主便行了。” “好。”赵翓点了点头,准备起身。 陈嬿姝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叫道:“不要走,你骗我,你说了下了马车就……” 赵翓怕她说出什么不雅之言,忙捂着她的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去浴身,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好了就回来。” “别去,陪我嘛!”她还是不肯松手。 “乖!你别闹!”赵翓哄着她,“我很快就来。” 绣屏跟随赵翓多年,除了当年的碧菡公主,也没见赵翓跟那家的姑娘走得近。如今看见赵翓如此对她,看来,这位嬿姝公主在他的心中地位非凡,她心里也就有了数。 她忙跟香岚使了个眼色,然后伸手去扶着陈嬿姝,说道:“殿下,你有事去忙吧,奴婢与香岚会好好服侍嬿姝公主的。” 赵翓也知道,自己在这里,陈嬿姝越难受,还不如自己避开,断了她此时的念想,慢慢待解药起了效,便好了。于是,他狠了狠心,掰开陈嬿姝抓住自己的手指,然后把她交到绣屏手中,说道:“务必小心,不可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殿下,放心,奴婢与香岚有分寸的。”绣屏点了点头。这时香岚也上前帮着绣屏扶着陈嬿姝。 赵翓不再敢多留,赶紧出了屋。不过,他也没走远,就在门外候着。 屋内,陈嬿姝一直不停地闹着。他在屋外听着,也不好受。他知道,她此时身心肯定都难受,可是,现在他也只能让她受罪。他也很想要她,可是不是现在。 他抬起手腕,看着她在自己腕上留下的牙印。虽然没见血,但也咬得很深了,可是,他却不觉得疼。更疼的事,都经过了,这又算什么?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那声响才慢慢停了下来,又过了一刻钟,香岚出来,对着赵翓说道:“殿下,嬿姝公主睡熟了。” 看来,那解药起效了。赵翓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公主衣裳可还整齐?我可否进去看看她?” “公主衣裳整齐的。”香岚忙回答道。 赵翓一听,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屋去。 屋内,陈嬿姝躺在榻上,非常安静。绣屏正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见赵翓进了门来,绣屏忙起身说道:“殿下放心,嬿姝公主已经没事了。” 赵翓点了点头,说道:“你出去吧,我来看着她。” “是。”绣屏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翓走上前,在榻边坐了下来。她熟睡的模样,很乖巧,你一只贪睡的小狸奴,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之心。他伸出手,把她细腻的小手握在掌中。许是先前闹腾了那么一番,她掌心有些湿热。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绣帕,替她小心地擦拭着,把汗擦净。她很乖,一动也没动一下。 他就这么坐着,一直看着她,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平日,她有点躲避着他,现在终于可以让他看个够了。就这么,他一直坐在她旁边,守着她,累了,便趴在她身边小睡了一会儿。 次日天还未亮,罗通过来叫他准备出门上朝,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守了一夜。他抬眼去看她,她还在熟睡着,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他抬手理了理她额上的碎发,又把绣屏叫来,交代她小心照顾陈嬿姝,待她醒来,让她等自己回来,然后才换了朝服出了门。 因为吃了药,陈嬿姝这一觉睡过去,过了辰时才醒过来。她刚一动,便有两位侍女上前。其中一位年龄大一点的对着她笑道:“嬿姝公主,你醒了?” 陈嬿姝望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有些发愣。她是什么人?自己并不认识她,她怎么在这里?她抬眼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 “这里是二殿下在东郊的别院,平日二殿下不住在宫里,便会来这里。”侍女微笑着回答道,“昨晚嬿姝公主饮酒醉了,二殿下带公主回来歇息的。奴婢叫做绣屏,她叫香岚,二殿下叫奴婢二人来服侍公主的。” 听到绣屏这么说,陈嬿姝一愣。饮酒醉了?怎么可能,自己昨晚没喝酒呀?不过,她虽然失了意志,但之前有些事情,她还是断断续续记得的。她一下反应过来,昨晚有人对自己下了药,下的还是媚药,所以自己才会那般失态。 她脸色一白,对着绣屏问道:“昨晚……昨晚……二殿下……我……” 绣屏一听,便知道陈嬿姝想问什么。其实,她在服侍陈嬿姝的时候,没闻到任何酒味,便知道陈嬿姝并非醉酒。而从后来陈嬿姝吵闹着不停地叫着赵翓,说他骗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连忙说道:“昨晚一直是奴婢与香岚在服侍公主,无事发生。” 听到她这么说,陈嬿姝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她前世也经过人事的,她此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看来,赵翓并未碰自己。可是,自己昨晚那般情境,想必在他面前极为失态,想到这里,她简直觉得无地自容。 她赶紧起身,把外衣披上,对着绣屏说道:“绣屏姐姐,可否给我安排一辆车,送我回殷府?” 绣屏一听,忙笑道:“嬿姝公主不急,殿下交代请公主在别院等殿下回来。” 陈嬿姝哪还有脸见赵翓啊,坚决不肯留下来,表示没有马车,自己便走回殷府。 昨晚赵翓对陈嬿姝怎样紧张,绣屏全看在眼里,哪敢让她走路回去?见实在留不住她,只好叫管事给她派了个马车,把她送回了殷府。 第33章 坐在马车上, 陈嬿姝觉得自己的头还晕乎乎的。她不知道, 自己昨晚在赵翓的别院过夜,在殷府会掀起怎么样的风波。突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昨晚到底怎么跟赵翓走的?她使劲想了想,只记得在厢房里与宋坤下棋, 然后自己应该中了媚药之毒, 之后赵翓便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扑到他怀里,再后面的事, 她便有些记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后怕不已。要是赵翓不来, 自己说不定与宋坤在厢房里就把事情做了。若是自己失了身, 便只能任宋坤摆布了,到时就算他提出只娶自己做侧室, 另娶正妻,想必阿爹也只能答应了。而赵翓虽然带走了自己, 却没碰自己,自己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不至于太被动。 对了, 赵翓如何知道自己有事?他为何又要带自己离开? 她想到那日在五铭茶室, 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赵翓对公主, 心有好感。” 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他的话语。 他真像他说的那样,对自己有好感吗?是因为自己眼睛长得像卫碧菡吗?可是, 自己最失态的一幕被他见到了,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啊?想到这里,她便觉得羞愧不已。 懊恼了半晌,她又分析起自己中媚药一事来。按昨晚的情形来看,应该是卫雅清与文安公主合谋来害的自己。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想不通。而宋坤是否参与其中,她也不知道。看来,要找个机会去透透宋坤的口气,看看他到底对自己是何种态度。 就在她心思百转千回间,马车进了城,到了殷府。令她意外的是,殷府上下似乎非常平静,似乎她的一夜未归,并未在殷府掀起任何波澜。她去清荷院见了郑樱,才得知昨晚殷琉派人回来说了,她留自己在杨家别院留宿。她也不知道怎么跟郑樱解释,只好默认了下来。 晌午过后,殷琉突然回了殷府。 一般出嫁的女儿,无事不回娘家的,因而,看见殷琉回来,郑樱也是非常奇怪,还以为她与杨松吵了嘴,毕竟成亲之前,杨松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虽然回门那日,杨松表现得体,但郑樱还是有些担心。跟殷琉说了一会儿话,看女儿神色之间并无异常,她这才放下心来。 说了会儿话,殷琉便说还有些东西落在自己屋里,上回拿漏了,叫陈嬿姝陪自己去拿。 郑樱见状,便知道殷琉有话想与陈嬿姝单独说,也不多言,让放了她们一同离开。 出了清荷院,殷琉让春鹃与碧绫走在后面,拉着陈嬿姝的手快走了几步,然后一脸急切地问道:“阿蝉,快跟我说说,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着二殿下走了?” 听到这话,陈嬿姝脸一红,也没瞒殷琉,便把昨晚自己被人下了媚药以致失态,后被赵翓带到东郊别院的事情都告诉了殷琉。 殷琉听了,大为震惊。昨晚听到管事说陈嬿姝得了急病,被赵翓带走了,她一开始也是急得不行,后来有人在厢房后院找到被人打晕的文安公主,她便知道昨晚肯定发生了不寻常之事。文安公主醒了之后,只叫她别管赵翓与陈嬿姝之事,还说赵翓不会伤害陈嬿姝。 虽然殷琉心里担心表妹,但也不敢进宫找赵翓要人,更不敢声张,又怕母亲着急,便叫人回殷府禀报说自己留陈嬿姝在别院过夜。待到今日,□□鹃打听到陈嬿姝已经回了府,她才赶了过来,找机会向陈嬿姝问个究竟。她做梦也没想到,昨晚居然发生了这般大事。 震惊之后,她又问道:“阿蝉,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陈嬿姝摇了摇头。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我还想去探探宋坤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何态度。” “你还未对宋坤死心呀?”殷琉讶然道。 “嗯,那个……”陈嬿姝脸又是一红,说道,“之前我不是跟琉姐姐与姨母分析过了,他是最合适的吗?” 殷琉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经过昨晚之事,你觉得宋坤会如何看你?” 听到殷琉这么说,陈嬿姝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想去试试。如果他真的看轻于我,我再作打算。” 听到这话,殷琉微微一顿,然后转过脸,盯着陈嬿姝,问道:“阿蝉,你觉得二殿下如何?” 听到殷琉这么问,陈嬿姝心头猛然一跳,面上也有些发烫。随即,她忙把脸扭到一边,淡笑着说道:“琉姐姐,你为何如此问?” “昨晚二殿下如此对你,你不觉得有些奇怪?”殷琉问道。 陈嬿姝面色很是不自在。她咬了咬唇,说道:“二殿下不过是心怀仁慈之心,无意中看见阿蝉身处险境,出手相救而已。” 殷琉盯着陈嬿姝,唇角一撇,说道:“阿蝉,你觉得你拿这话来搪塞我,我会信?” 陈嬿姝回过脸来,尴尬地一笑,没吭声。 “如果二殿下只是无意撞见此事,顺手相救,他完全可以把你交给我便不管,为何要偷偷带你从后门走?而且听管事说,当时还是他抱着你出门的。这又如何解释?”殷琉对着陈嬿姝问道。 “这个,我,我也不知。我当时,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说话的时候,陈嬿姝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 殷琉见她这模样,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阿蝉,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是与二殿下结亲?” “啊?”陈嬿姝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我没想过。” “二殿下昨晚那般对你,明显是对你有意啊!他昨晚带你离开,就是怕影响你的名节。可再那种情境之下,他也没碰你,反正处处为你着想,显然是怕伤害到你。”殷琉干脆把话挑明了,“反正你一开始也是想与他结亲的,如今他也有这个意思,你还舍近求远去找宋坤作甚?” “我……”陈嬿姝犹豫了片刻,然后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之前,赵翓曾向我告白,但是我,我拒绝了。” “什么?”殷琉一惊,追问道,“何时之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嬿姝便把五铭茶室与赵翓相会,以及两人之间那番话,都告诉了殷琉。 听完陈嬿姝的讲述,殷琉不解地说道:“你为何要拒他?难不成他之前拒过你,你想报复回来?” “当然不是了。”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琉姐姐,你也知道之前我主动求亲,他拒了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如今他又向我示好?” “以前他没见过你嘛。如今见了你的人,觉得你美貌异常,自然动心了。”殷琉笑了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我觉得不是这样。”陈嬿姝摇头道。 “那阿蝉觉得是为何?”殷琉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陈嬿姝望着殷琉,说道:“琉姐姐,你记不记得,你曾说过,我的眼睛与某个人很像?” 殷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讶然道:“哎呀,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当了真?其实,我与卫碧菡也不是太熟悉,只是感觉你们俩眼睛好像有些相似,没想到你到上了心。阿蝉,你相信琉姐姐,你与卫碧菡看起来,真的不怎么相像的!” “琉姐姐,你不用安慰我。”陈嬿姝苦笑一声,说道,“卫雅清也说我与卫碧菡长得像。” 殷琉又问道:“阿蝉,你是怕二殿下拿你当碧菡公主的替身?” 陈嬿姝低着头没吭声。 “阿蝉,有的事,你怎么还不明白。”殷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你来均阳的第一晚,我们是如何说的?我们嫁人,只是为了保得家人平安无事。至于嫁的那个人,是如何看我们,都不重要。不管是赵翓,还是宋坤,阿蝉,你想与他们结亲的目的,不就是想借助他的身份,保你陈国无忧吗?”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那你还纠结二殿下是不是拿你当碧菡公主的替身作甚?”殷琉又分析道,“二殿下是嫡子,虽然王上没立储,但如果到王上驾鹤西去的那一天,赵国仍然无储君,二殿下便会以嫡子身份继位。就算王上想立赵翎为储君,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嫡子未犯大错,哪有废嫡立庶的道理?再说了,二殿下虽然还未及弱冠,却也带过几回兵了,论战功,论威望,三殿下都比不过他。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赵王,肯定是他。要说强盛,赵国也强于宋国。难得他不比那宋坤更适合你?” “可是,跟他在一起,一生一世就要做卫碧菡的替身了。”陈嬿姝还有些不甘心,“卫碧菡已经不在了,我怎么也不可能替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二殿下这人不好女色,这么多年,能与他扯上关系的女人,也只有卫碧菡一人。”殷琉劝慰着陈嬿姝,“如果他能一生一世把你当作卫碧菡的替身,只爱你、敬你一人,也无不可。你何必还要与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听了殷琉这番话,陈嬿姝也知道她说得都对。可是,要她做卫碧菡的替身,她终究还是觉得有些意难平。她可以容忍宋坤那种好色之流,甚至她觉得就算宋坤另有心上人,拿她当替身,她也可以接受。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能接受赵翓拿她把卫碧菡的替身。可她也不故道如何跟殷琉说,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见陈嬿姝如此,殷琉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再作决定。” 陈嬿姝顿了顿,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待我多考虑几日再作打算。” 殷琉知道也不能逼她太紧,须得她自己想通才行。于是,她假意去梅园拿了些东西,便回了杨府。 第34章 赵翓下了朝, 本想找个由头回别院, 无奈赵垣又叫他说军务,他只好又去了议事殿。等事情说完,都快晌午了。赵翓记挂着陈嬿姝, 便对着赵垣行了一礼,说道:“父王, 若是无其他事, 儿子便先告退了。” “翓儿。”赵垣抬起头来, 望着他,温言说道, “今日可否留下陪爹爹一起用饭?”说话的时候,赵垣面上褪去了平日的肃气, 眼中竟有几分慈爱之色。 赵翓略有些犹豫。按理说, 赵垣难得留他用饭,他应该留下来才是。不过, 此时陈嬿姝还在别院,他心里极想念她, 想早些回去见到她,把某些事跟她说清楚。 正在这时,赵垣又对着赵翎说道:“翎儿, 你也一道留下来吧。” “是, 父王。”赵翎倒是答应得很是利索。 赵垣捋着胡子, 笑道:“那好,今日无别人, 就我们父子三人好好吃个饭。” 赵翓见状,见好应道:“是,父王。” 赵翎应了下来,他自然不可能走了。如果他此时离开,不是又平白给了赵翎与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那可不是好事。 议事殿东边有个暖阁。赵垣若不回寝宫,便在此用食。 此时,午食还未备好,赵垣便与两个儿子在暖阁中饮着茶,说着些闲话。 不知怎么回事,提到卫雅清与陈嬿姝。赵垣淡笑着说道:“雅清公主来过均阳几回,模样性情怎样,爹爹就不说了。这陈国的嬿姝公主,我倒是头回见,模样生得比雅清公主还好。” 说到这里,赵垣看了看两个儿子,又道:“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你们觉得这两位公主如何?若是看上了,爹爹出面替你们求亲。” 听到这话,赵翓心里一动,正打算开口说自己有意于陈嬿姝,没想到被一旁的赵翎抢先说了话:“父王,二哥怕是对这两个公主都无意的。” “哦?”赵垣饶有兴致地望着赵翎,问道,“此话怎么说?” 赵翎拿眼看了看赵翓,笑道:“父王忘了,那嬿姝公主可是主动向二哥求过亲的,二哥不是拒了她吗?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像二哥这般人物,怎么会回过来又向陈国求亲?至于雅清公主嘛,有碧菡公主在前,我想二哥对她也只是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闻言,赵垣微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转过脸,对着赵翓问道:“翓儿,是翎儿说的这般么?” 赵翓也望了赵翎一眼,僵着脸笑了笑:“父王,此事孩儿心里自有主张,不劳三弟费心。” 赵垣笑了笑,又对着赵翎问道:“翎儿,你呢?” 赵翎抿嘴一笑,说道:“嬿姝公主长得确实美貌动人,只是陈国实在太弱,若是给儿子做侧室倒可以考虑……” 听到这话,赵翓面色一变,未等赵翎话说完,便冷笑道:“陈国再弱,嬿姝公主也是郑王后所出,正正经经的公主,又不是妃嫔所出的庶女。三弟就算是想娶人家为正妻,怕是陈君都要考量一番,何来侧室一说?” 此话明显就在讽刺赵翎为庶子,配不上陈嬿姝。 赵翎从小便深得赵垣喜爱,母亲更是宠冠后宫,因而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除了没有嫡子这个身份,不比赵翓差半点。因而,被赵翓这么一说,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在父亲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呵呵一笑,捡着赵翓不爱听的话说道:“陈氏这般又穷又小之国,正经公主又怎么样?长得美貌又怎么样?还不是四处求着把女儿嫁出去?能与我们赵国结亲,想必他们是求之不得吧?还有轮着他们选人一说?” 赵翓听到他如此轻贱陈嬿姝,心头自然是大怒,面上却是轻淡一笑,说道:“有些事,三弟莫想得太理所当然了。这个世上,有的事,也许并非你想怎样就怎样,也不是你想要便要得到的!” 赵翎面色一凛,问道:“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是说清楚了吗?”赵翓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见兄弟二人似乎说得有些僵了,赵垣忙从中圆场,笑道:“好啦,好啦,此事暂且就不说了。我赵垣的儿子想娶的女人,不管哪国的公主,还是哪家的女儿,都行!你们有看上的,来跟阿爹说一声,阿爹出面替你们求亲。” 赵翎忍住气,对着赵垣一笑,说道:“谢谢阿爹。” 赵翓也点头淡笑道:“多谢父王。” 正在这时,膳房把午食端了上来,赵垣便招呼着儿子们吃食。所谓食不语,寝不语,加之先前说得有些不愉快,父子三人也就没再说话了。 吃过午食,赵垣要去后殿小憩一会儿,赵翓与赵翎便都退下了。 赵翎似乎对赵翓先前讽自己不是嫡子一事还耿耿于怀,出了门,便对着赵翓说道:“二哥,你说,我去跟陈君说娶他女儿做侧室,他敢不敢不答应?要不要我去试一试?说不定陈国国君真答应了,陈嬿姝貌美如斯,纳了她,我也不亏。嘿嘿。” 赵翓听了,对着赵翎微微一笑,说道:“三弟觉得,如果我跟陈君说,我要娶他女儿做正室,你说他是把女儿嫁给你,还是嫁给我?”说着,他也不管赵翎什么表情,接过寺人递给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向着外宫门而去。 看着赵翓策马而去的背影,赵翎唇边浮出一丝冷笑。他不怕赵翓娶陈嬿姝,就怕他不娶陈嬿姝。如果赵翓不娶陈嬿姝,多半会娶卫雅清,到时他不仅是嫡子身份,背后还有卫国相依靠,自己就更难撼动他的地位了。见赵翓出了门,他转过身,往内宫门走去。 兄弟两人,这一生,注定要向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因为不知陈嬿姝情况如何,赵翓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东郊别院。马蹄一停,便有小厮迎上前来牵马。 赵翓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小厮,便匆匆进了府,直奔后院。 见赵翓回来了,罗通忙上前相迎:“殿下回来了……” 赵翓没顾得上理他,进了院,便往寝居而去。 绣屏与香岚听到动静,忙出了门,对着赵翓行礼:“殿下。” 赵翓奔到门边,便对着屋内叫道:“嬿姝公主……” 绣屏一听,忙说道:“殿下,嬿姝公主已经离开别院了。” 赵翓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内,听到这话,一下停了下来了。她走了?不是叫她等自己回来吗?为何她就这么走了? “她何时走的?不是叫你们让她等我回来吗?你们为何不留下她?”赵翓对着绣屏连声问道。 绣屏一听,赶紧与香岚一起跪了下来,向赵翓请罪道:“请殿下恕罪,奴婢留了公主,但公主不肯留下,一定要回殷府。公主还说,若没马车送她,她便自己走着回去。路途这么远,我们哪敢让公主走回去?也就依她,叫管事派了个马车送公主回去了。奴婢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听到陈嬿姝离开的消息,赵翓心头虽然有些惆怅,但也知道此事怪不得绣屏她们,也就让她们退下了。 进了屋,他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她的人虽然离开了,但这屋子里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几分馨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闻着那淡淡的香气,仿佛她还躺在自己身边一般。 他从怀中掏出那张绣帕。绣帕上虽然有着污渍,但下角的那只蝉却甚是显眼。他伸手,轻轻抚着那蝉,心中轻轻一叹。以前找不到她,觉得辛苦,如今找到她了,她却这般躲着他,让他更觉难受。看来,还是要早些把婚事定下来了,免得夜长梦多。 殷琉那番话,在陈嬿姝心里似乎也掀起了阵阵波澜。殷琉离开后,她的心里脑中,全都是赵翓的身影。晚上,她也梦到了他。她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了下来,他策马奔到她身边,像昨晚一般,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地对她说:“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怕!” 醒来的时候,陈嬿姝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前世的她,那么孤独无助地躺在地上。在北济门下,那些看着她死去的人,没有一个人为她的死伤心难过。到后来,赵翓虽然来了,可他也只是一个看着自己痛苦死去的看客。她也不怪他,毕竟那时的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不可能为一个陌生人的死伤心难过。 想到这里,陈嬿姝侧身躺着,拿起枕头的绣帕,将自己面上的泪水拭去。 赵翓!赵翓!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为何会梦到他来救自己?这个梦是不是上天在提示她,要她这一世与赵翓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跟了他,他就会护住她,再不会让她有事?其实,就算他因为卫碧菡而对自己有所不同,他做得已经够好了。就像殷琉说的那般,反正卫碧菡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若能一生一世把自己当卫碧菡的替身,一生一世对自己好,也不无不可。自己就当不知道是替身一般,做一个梦中人,也挺好。 次日一早,宫里来了人,说是蔡太后请陈嬿姝进宫作客。陈嬿姝虽不知道蔡太后招自己进宫所为何事,但她也不敢耽搁,赶紧收拾打扮好,便、跟着来人一起进了宫。 一进永宁宫,陈嬿姝看见卫雅清与文安公主也在此处。卫雅清脸色有些发白,坐到下座的椅子上,手中的绣帕不停地在手指在绞着,似乎有些不安。而文安公主则站在蔡太后的面前,低垂着头,抹着眼泪,看起来甚是可怜。 见此情景,陈嬿姝心头一惊。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戏? 第35章 陈嬿姝心里有几分惴惴不安。她低着头, 走到蔡太后跟前, 行礼道:“嬿姝见过太后。” 蔡太后对着陈嬿姝倒是一脸的和颜悦色,温言说道:“嬿姝,快快起来。” 陈嬿姝直起身来, 看着眼前满是泪水的文安公主,小心地翼翼地问道:“文安公主, 你这是怎么了?” 蔡太后对着文安公主厉声喝道:“文安, 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还不快向你嬿姝姐姐赔罪!” 文安公主转过身来, 走到陈嬿姝面前,哽咽着说道:“嬿姝姐姐, 是,是文安鬼迷了心窍, 才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还,还望嬿姝姐姐原谅文安这一回。” 听到这里, 陈嬿姝明白过来了,这是为了那晚自己被文安与卫雅清下药暗害一事。不过, 从文安的话中,陈嬿姝也听出来了,蔡太后应该是叫文安把此事都承担了下来, 并未牵扯出卫雅清。也是, 卫雅清是卫国公主, 只要赵国与卫国不打算翻脸,蔡太后就不可能责罚她。不过, 蔡太后也不算太偏袒卫雅清,把她也叫到这里看文安公主受罚,想必也有杀鸡儆猴之意。 自己只是一个弱国公主,蔡太后不管怎么说,面上还是替自己主持了公道,陈嬿姝自然也不可纠着不放。而且自己现在又有了与赵翓结亲想法,这蔡太后和文安公主自然也不可得罪。 于是,陈嬿姝忙把文安扶了起来,微笑着说道:“文安公主快快请起,嬿姝相信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日后我们把这心结解开便好了。再说了,嬿姝最后也没出什么事,请文安公主不必自责。”说到这里,她又转脸望着蔡太后,说道,“太后,文安公主年幼,她也知错了,还望太后不要再责罚她了。” 蔡太后望着陈嬿姝,叹了一口气,说道:“难为嬿姝你如此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可文安却如此对你,我真是惭愧啊。” “太后莫这么说。”陈嬿姝连忙说道,“再这么说,便是嬿姝惭愧了。” 蔡太后又转过脸,望着文安,说道:“虽然嬿姝说不需罚你,但规矩不可不要!从今日起,禁足三月,不得走出你母亲的景泰宫!我的寿宴你也不必到场!” “是,祖母。”文安低头应道。转过脸,她又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姐姐,改日文安再向姐姐敬茶陪罪。” “陪罪就不必了。”陈嬿姝忙说道,“有空嬿姝来景泰宫探望公主。” “谢姐姐不计前嫌。”文安公主拭了拭眼泪。 “文安,你先回去,即刻禁足!”蔡太后对着文安公主说道。 “是!”文安公主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待文安公主离开之后,蔡太后又转过脸,对着卫雅清淡笑道:“清儿呀,你与嬿姝都是我们赵国的贵客,嬿姝这回差点出了事,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你也要小心点,你若出了事,我可怎么跟我九泉之下的表姐交代啊?” 蔡太后的表姐,便是卫雅清的祖母。 卫雅清先前见到文安公主受罚,心里慌得要命。此时见蔡太后对着自己说话,忙起身,扯着脸笑道:“姨奶奶多心了,清儿不会有事的。” 蔡太后笑了笑,又说道:“不怪我多心,我这把年纪了,也经不住这一惊一乍的折腾了。从今日起,到你离开赵国之日,你就呆在我这永宁宫,哪儿也别去,在我跟前天天看着,我也放心。” 蔡太后虽然话说得挺冠冕堂皇,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只要卫雅清还在赵国,便不准她离开永宁宫,相当于也被禁足了。 卫雅清也清楚蔡太后知道自己参与了暗害陈嬿姝之事,蔡太后这么做,也算给自己和卫国留足了面子,她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便顺着台阶下来了,对着蔡太后微笑道:“还是姨奶奶想得周全,姨奶奶这般维护清儿,清儿感激不已。” “那便好。”蔡太后点了点头,又说道,“清儿,有事你就先回屋吧,我还有点事情想跟嬿姝说。” “是,姨奶奶。”卫雅清又转过脸,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姐姐,你好好陪陪姨奶奶,雅清还有事,先回去了。” 陈嬿姝僵笑着应道:“雅清公主慢去。” 卫雅清向蔡太后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待卫雅清出了门,蔡太后招手把陈嬿姝叫道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嬿姝,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责罚她们如此轻,你可会不满意?” 陈嬿姝一怔,随即明白了蔡太后的意思,忙说道:“太后为嬿姝主持公道,嬿姝甚是感激。” 蔡太后轻声一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好孩子。” “太后谬赞了。”陈嬿姝低着头应道。 “哪是谬赞啊?你当得起。跟你相处了几回,我甚是喜欢你,想到寿宴一过,你就要离开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了。”蔡太后望着陈嬿姝,说道,“对了,嬿姝呀,我那两个孙子,跟你年岁相当,还未定亲。你可愿嫁到赵国来,做我的孙媳妇?” 陈嬿姝一听,脸一下烫了起来,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赵翓的模样。她低下头,一脸羞涩地说道:“就怕嬿姝没那个福气……” 她话未说完,只听有寺人走到殿门前,向着蔡太后禀报道:“太后,吴国太子到了。”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惊,随即脸色大变。吴国太子,不就是前世把自己推下城楼的吴郓?他,他怎么来了? 蔡太后倒没注意到陈嬿姝神色有异,对着寺人说道:“快请吴太子进殿来。” “是。”寺人应了一声,退出下去。 蔡太后转过脸,对着陈嬿姝笑道:“嬿姝,这吴太子是来为我贺寿的。” 陈嬿姝勉强笑了笑,说道:“太后仁爱多福,都想来沾沾太后的喜气。” “你这张小嘴,可真会哄人欢喜。”蔡太后笑着拍了拍陈嬿姝的手。 前世陈嬿姝与赵国没什么交集,出嫁之前与吴郓也没见过,也不知前世他有没有来为蔡太后祝寿。可是,她是真的真的很不想见到吴郓。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她便觉得自己浑身发凉,仿佛随时都会被人从城楼上推下一般。于是,她站起身来,对着蔡太后说道:“太后,嬿姝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下回嬿姝再进宫来陪太后说话,可好?” 蔡太后想着她是要避嫌,又摸着陈嬿姝的手确实有些凉,便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 陈嬿姝行了礼,便退出屋来。刚走下石阶,便看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进了院子。她的身子一下便僵住,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窟中一般,浑身透着刺骨的寒意。 吴郓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怔,随即唇边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向着陈嬿姝,抬手行了一礼,说道:“嬿姝公主?” 陈嬿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僵着身子回了一礼,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说道:“想必您便是吴太子吧?嬿姝这厢有礼了。”这一世,她与吴郓虽然在陈国王宫见过一面,但那时他扮作吴国使者,并未公开身份,所以,陈嬿姝就当作从未见过他。 吴郓面上带着微笑,慢步向陈嬿姝走了过来。 看着他越走越近,陈嬿姝觉得自己心中的恐惧之感越来越甚。 “真巧,嬿姝公主,我们又见面了。”说话的时候,吴郓面上仍然带着笑。 可他脸上的笑容,看在陈嬿姝的眼中,是那么的恐怖。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对着吴郓问道:“太子为何这样说?嬿姝与太子以前见过吗?嬿姝怎么不记得我们见过面?” “嬿姝公主还真是健忘啊。”吴郓望着陈嬿姝,轻笑出声,“三个月前,在陈王宫中,我们曾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我是以吴国使者出现在公主面前的。可能公主不知道我的身份。” “难怪。”陈嬿姝装作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嬿姝一直觉得没见过太子,想是当日见到了也没记住。” 吴郓半眯着眼睛,望着陈嬿姝,说道:“公主没记住我不要紧。不过当日我说一句话,公主想必一定不会忘。” 陈嬿姝神情微微一变,随即淡笑道:“哦?太子说过什么话?嬿姝好像也不记得了。” 吴郓一顿,然后把身子倾向陈嬿姝,低声说道:“我当日说的是,我对嬿姝公主心慕已久,一定要娶到公主。” 听到此话,陈嬿姝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甚至连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她板着脸,对着吴郓冷声说道:“太子殿下,我父王已经拒了婚,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拿此事作玩笑。” 吴郓的声音听起来阴冷无比:“总有一天,公主会知道我这话,到底是不是玩笑。” 陈嬿姝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吴郓冷声喝道:“太子殿下,还请自重!”说罢,也不再理吴郓,径直逃出了永宁宫。 因为吴郓的出现,把陈嬿姝的心思全都打乱了。此时,她脑中一片混沌,低着头往宫门外走去,没想到却差点冲撞了姜王后的凤舆,直到侍卫喝止,她才回过神来。 她赶紧上前请罪。 姜王后看见是陈嬿姝,忙下了辇来,拉过她的手,微笑着问道:“嬿姝,进宫来陪太后吗?” 陈嬿姝勉强笑了笑,说道:“太后招嬿姝进宫说话。”说罢,她看见姜王后的鞋子上沾着些新鲜的泥土,随口问道,“王后这是出了宫吗?” 闻言,姜王后面色微微一滞,随即转开脸,说道:“今日,是我一个故人的冥寿,我,我去拜祭他。” 陈嬿姝见姜王后眉目间有些忧伤之感,猜想那死去之人定是她心头重要之人,忙说道:“嬿姝冒昧提起王后伤心之事,还请王后不要怪罪。” “无事,都快二十年了,不提也罢。” 姜王后转过脸来,又是一脸清浅的笑容,“对了,嬿姝,要不要去凤仪宫饮杯茶?” 若是平日,陈嬿姝肯定便答应了,可今日被吴郓这么一扰,她什么心思都没了。于是,她对着姜王后说道:“谢王后美意,只是嬿姝今日身子不适,还是改日再来拜见王后。” 姜王后见陈嬿姝脸色苍白,手也是冰凉,似乎真的身子有些不适,便说道:“好,来日方长,下回我再邀公主来作客。” “多谢王后抬爱,嬿姝这便告退了。”陈嬿姝行了礼,便出了宫。 坐在回殷府的马车上,陈嬿姝的耳边总是响起最后吴郓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总有一天,公主会知道我这话,到底是不是玩笑。” 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看来,这均阳自己是不能呆了。她不想与他呆在同一个地方,她不想与他有丝毫的交集。如果留下来,势必还未见到他的。 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立即离开均阳。她要离吴郓远远的,最好此生此世都不要再见到他。 第36章 陈嬿姝回到殷府, 便去找郑樱, 告诉她自己打算次日便离开均阳返回陈国。 听到陈嬿姝要回去,郑樱很是吃惊,问道:“阿蝉, 你怎么突然要回去了?这离太后的生辰也没多长时日了,你都等了这么久了, 再多等十日不行吗?是不是今日进宫, 出了什么事?” 今日进宫确实出了事!吴郓出现了!可是, 此事不能跟郑樱说,她也没法子跟郑樱说清楚。不过, 她突然要离开,总要跟郑樱给个说法才行。 陈嬿姝斟酌了片刻, 只好把自己那晚被卫雅清与文安公主合谋下药之事搬了出来, 不过没说赵翓把自己带走之事,只说被殷琉及时发现, 救了自己。随即,她对着郑樱说道:“没想到我今日进宫, 蔡太后把卫雅清撇得干干净净,只让文安公主出来向我赔了罪,就象征性地禁了她三个月足。”说到这里, 陈嬿姝一脸担忧之色, “姨母, 你看这般情景,我怎么还敢留在均阳啊?要是她们下回再害我, 琉姐姐若没能救到我,那我可怎么办啊?” 郑樱听到陈嬿姝被害之事,心里也是惊惧不已,口中却安慰着陈嬿姝:“阿蝉,你别怕。既然太后知道了,她们应该便不敢再害你了。” “这哪里说得清?”陈嬿姝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毕竟只呆在永宁宫,哪管了那么多事。” “文安公主不是被禁足了吗?”郑樱又说道,“她还怎么害你啊?” “也不一定要她亲自动手。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卫雅清帮忙吗?” 陈嬿姝并没有跟郑樱说蔡太后不让卫雅清出永宁宫之事。 郑樱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阿蝉,姨母还是觉得是你多想了……” “姨母,就算是阿蝉多想也罢,但阿蝉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便离开均阳返回禹丘。给蔡太后的贺礼,还请姨母代阿蝉献上。阿蝉这便回屋收拾行装了。”说着,陈嬿姝便起了身,准备离开。 见陈嬿姝态度坚决,郑樱也拿她没办法,只得先应了她,然后马上派人去杨府将此事告知了殷琉,让殷琉来劝劝陈嬿姝。 殷琉得知陈嬿姝要离开一事,也是十分吃惊。她也不知陈嬿姝怎么突然要走,急急忙忙赶回殷府,去到梅园,看见陈嬿姝正叫侍女们把自己的东西装箱。 “阿蝉,你这是为何呀?”殷琉忙上前把她拉到一边,问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走?” 陈嬿姝又把跟郑樱说的那番说辞又向殷琉说的一番。 听陈嬿姝这般说,殷琉松了一口气,笑道:“有二殿下护着你,你还怕什么?” 闻言,陈嬿姝一怔,随即说道:“可是,文安公主是三殿下的胞妹啊?我若是跟二殿下有了牵扯,她们不是更视我为眼中钉?说不定更要害我。” “阿蝉,我上回跟你说的,跟二殿下结亲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殷琉问道。 “我想了想,”陈嬿姝顿了顿,低着头说道,“就像琉姐姐说的那般,如若他能一生一世拿我当替身,对我好,其实,也,也无不可。” “那不就行了。”殷琉拉着陈嬿姝的手,说道,“只要你与二殿下的事情定下来了,其他人想必也不敢轻易动你。” 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我愿意与他结亲,也要赵国向我阿爹求亲,或者让我阿爹再写信过来求亲。如今我与他无名无份,他能为我做的,又有多少呢?还不如我先回陈国,再慢慢打算。” “可是你就这么走了,你不打算跟二殿交代一下?”殷琉问道,“阿蝉,你别忘了你走这么一遭,目的是什么?” 被殷琉这么一说,陈嬿姝才想起来,自己愿意跟赵翓结亲,可赵翓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意思。自己若是不跟赵翓说清楚,他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拒了他。说起来,自己也应该跟他交代一声,如果他真有这个心,自然会来陈国求亲的。于是,她对着殷琉说道:“琉姐姐,你可否请表姐夫替我给二殿下带封信?” 殷琉一愣,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走?” “我必须要走。”陈嬿姝一想到留在此地,就会见到吴郓,浑身就一阵发凉,“琉姐姐,你别再问我,也别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 见自己也拦不住她,殷琉无奈地说道:“那好,我让阿松替你给二殿下带信。”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琉姐姐与表姐夫了。” 说罢,陈嬿姝便坐下来给赵翓写了一封信。信上说陈国有急事,自己要立即回去。上回在五铭茶室,他对自己说的事情,她考虑清楚了,愿意答应他。如果他还有意,就派使者来陈国详谈。 写好之后,陈嬿姝把信封好,交给了殷琉,说道:“琉姐姐,麻烦表姐夫了。” 殷琉把信接了过来,说道:“行,我叫阿松把信送给二殿下,但二殿下到底会如何办,我也不敢说。” 听到这话,陈嬿姝不由得想起那个梦,她躺在北济门之上,他来救了自己。她咬了咬唇,说道:“他会来的!” 殷琉见陈嬿姝说得这么肯定,也就笑道:“看来,二殿下到底对你如何,阿蝉心里还是有底的。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放心了。明早我来送你。”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殷琉也没走,帮着陈嬿姝一起整理收拾东西,吃过晚食才回的杨府。 杨松早已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看书。殷琉叫人拿了些茶点,自己亲自端着给他送了进去。 看见殷琉进了屋来,杨松把书放下,望着她微笑道:“阿琉,何时回来的?” “刚到。”殷琉走过去,把茶点放在他面前,笑道,“累了吗?吃些茶点歇息一会儿吧。” “好。”杨松应了一声,然后拉着殷琉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随即又拈起一块茶点,递给她,问道,“岳母找你这么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也不是,就是阿蝉突然决定要回陈国了。”殷琉接过茶点咬了一口,然后对着杨松说道,“这茶点很美味。夫君,你也吃呀。” “嬿姝公主要走,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吗?”杨松握着殷琉的手,就着她手上的茶点咬了一口。 殷琉顿了顿,说道:“是的。她……她有些害怕,想早些回去了。” 杨松把茶点咽了下去,说道:“嬿姝公主从小养尊处优,遇到这样的事,心里害怕也在所难免。” 殷琉笑了笑,然后又袖中取出陈嬿姝给赵翓的信,说道:“那晚不是二殿下救了阿蝉吗?她还一直未有机会当面向二殿下致谢。便写了这封信,让妾托夫君交给二殿下,感谢二殿下相救之恩。”说着,她便把信递给杨松。 杨松略一沉吟,随即淡笑着把信接了过来,说道:“那我找个机会替嬿姝公主把信交给二殿下。” “明日上完朝,夫君可否就把信交给二殿下?”殷琉想早些把信交到赵翓手里,免得夜长梦多。 “今晚王上叫二殿下与三殿下好好陪吴太子和宋太子。如果二殿下明日来上朝,我便把信给他。”杨松说道。 “好的。”殷琉一脸温婉的笑容,“那便多谢夫君了。” “你我夫妻,这般客气作甚。”杨松笑了起来。他伸过手,轻轻揽着她的腰,说道:“要是无事,便陪我一起看书?” 殷琉见自己上回没看完的书正放在杨松的手边,微笑着把书拿了过来,说道:“好啊。”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便靠在一起,各自看着书。室内一下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次日晚,杨松回家,告诉殷琉,陈嬿姝的信还未交给赵翓。 “为何?”殷琉讶然道。 杨松回答道:“今日早朝过后,王上把二殿下招去说了会儿话,随即二殿下便出了城,听说去了南军营,连三殿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一直没机会把信拿给他。” “这样啊。”殷琉笑了笑,说道,“无事,反正也不急于这几日。” 杨松又对着殷琉说道:“待二殿下一回来,我便去把信交给他。” “那一切便拜托夫君了。”殷琉对着杨松嫣然一笑。 这边,陈嬿姝告别了姨母一家,便出城往陈国而去。因为怕吴郓会使什么坏,她甚至没有也向蔡太后与姜王后告辞,只写了两封书信,请郑樱在她离开三日后再交给蔡太后与姜王后,说是家中出了急事,需要自己立即回去,来不及道别,请蔡太后与姜王后谅解。 没想到刚出了均阳两日,陈嬿姝身上便来了月事。她身子不舒服,赶路也不方便,便在一个叫做度城的地方歇了六日,待她身上完全干净了,这才重新出发。 这天傍晚,陈嬿姝一行到了随安城。 随安城地处赵、夏、唐、郑等四国交界之地,是赵国的南方门户,其位于两山之间,南面出来可通往夏、郑、唐三国,北面则通往赵国腹地,地理位置极其重要。陈嬿姝要回陈国,必须经夏国,所以,这随安城也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回在“六和”客栈出了事,这一回陈嬿姝没敢去,换了一家叫做“万福”的客栈。 安顿下来,陈嬿姝便早早上了床。可是,她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 算了算日子,这一天也是蔡太后的寿辰日了,也不知道赵王宫里今晚是如何一番热闹景象。赵翓肯定也会去的。陈嬿姝突然发现,离开均阳这一路,自己常常会想起赵翓。他,也会这般想起自己吗?对此,她却不敢肯定。也许,他心中想的,是卫碧菡吧? 她又辗转了半晌,才入了睡。没想到刚睡着没多久,便被碧绫吵醒了。 “不好了,公主,打仗了!唐国军队来攻打随安了!” 陈嬿姝一醒过来,便听到这番话。她有些懵。 唐国的军队来攻打赵国的随安城?前世没发生这件事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37章 前世, 陈嬿姝也经历了一回战争, 就是赵翓带兵来攻打吴国。可是赵国军队兵临崇安城下时,她便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了下来,所以, 也算不得亲历。 可是,今日这场仗来得着实奇怪。在她的记忆中, 今年唐国与赵国之间并无战争。她记得很清楚, 前世唐国与赵国交战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当时赵国找了个借口主动进攻唐国。就在那一场战争中,赵国灭了唐国, 再之后灭夏国,陈国, 最后轮到了吴国。她不知道为何这一世此时便开战了, 而且还是唐国来攻打赵国。她有些想不明白,如何会这样? 见陈嬿姝呆呆地坐着, 碧绫以为她被吓呆了,连忙说道:“公主, 别怕,奴婢已经想好了。如今是非常时期,公主与奴婢交换衣裳, 万一遇到什么事……公主, 你赶紧逃命吧。” 听到碧绫这么说, 陈嬿姝一怔,随即眼圈便红了。她又想到了前世, 为了阻止吴郓的人带自己上城楼,碧绫被斩杀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她说过,这一世要让碧绫平安的。 她忙说道:“碧绫,我可以换上你的衣裳,你不用换上我的衣裳,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逃!我不能为了自己活命而置你于险境。” 碧绫流着泪摇头:“那怎么行?公主千金玉体,奴婢这条命就是为公主而活的……” “你既然知道为我而活,那就听我的话!”陈嬿姝见碧绫不肯答应,忙拉下脸来,说道,“好啦,你也别再与我争执耽搁功夫了,不然大家都逃不了。” “那,那好吧。”碧绫只好先点头答应,想着若是遇到事,自己再想办法护住陈嬿姝离开。 陈嬿姝换上了婢女的衣裳,又在箱中选了些贵重的细软包裹起来,藏在身上。想了想,她又把赵翎给自己的那把匕首拿了出来,别在了腰间。若是遇到不轨之人,不管是防身,还是自我了断,都还算是有用处。 收拾妥当,陈嬿姝便与碧绫一起出了门来。 顾权与石安已经等在了门外。 “顾侍卫,外面情况如何?”陈嬿姝问道。 顾权还算沉稳,应道:“回公主的话,唐国军队突然从南面发动袭击,随安城守军在毫无防备之下应战,难免准备不充分,破城怕只是早晚之事。小人觉得,留在城内实在危险,我们还是先从北面出城为宜。”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一切便依顾侍卫所言。” “公主,请随小人来。”说着,顾权转过身,手持长剑,往外走去。 碧绫扶着陈嬿姝跟了上去。石安持刀断后。一行四人便出了万福客栈。 马车已经等在了客栈门外。 陈嬿姝来的时候,虽然带了不少人,但把礼物送到后,回去了一些人,留下来护送她回陈国的,加上顾权与石安,也不过十人。如果遇到唐国军队,显然不是对手,因而只能早些出了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待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回陈国。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随安城街上却是人群熙攘,老百姓拖儿带女,四散奔逃。有钱人家驾马车或牛车,贫民百姓挑担背篓,争相向北面逃去。看到这一幕,陈嬿姝心头不禁有几分悲叹。 “公主,事不宜迟,快上马车吧。”顾权对着陈嬿姝催促道,“晚了,要是唐军进得城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陈嬿姝只得收拾起心情,随碧绫一起上了马车。 此时城中百姓都往北门跑去,路上全是人,马车根本跑不起来,只能夹在人群中慢慢向北方行去。陈嬿姝坐在马车中,听着车厢人们的呼喊声,孩童的哭叫声,心不由得揪成了一团。铁蹄之下,不份贵贱,自己与这些百姓一般,都如同风雨中的蝼蚁,不知何时会身死。 虽然她并非赵国人,但她如今在赵国的地面上,唐国军队若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说不定会以此做文章。所以,她只有逃,逃得远远的,才能确保自己安全。 好在随安城的守军虽然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唐国军队进攻,但一直坚持着没有让对方破城,而北面的门早已洞开,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往城外逃。 一个多时辰之后,陈嬿姝一行人也出了随安。又走了十来里路,天空已经翻了鱼肚白。顾权骑着马走到马车厢,微弯下身,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我们如今是回均阳,还是另寻他处?” 陈嬿姝对这些事完全不懂,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走。于是,她对着顾权问道:“顾侍卫觉得怎么走比较好?” 顾权对着陈嬿姝分析道:“如今随安城的情况还不知如何,如果赵军能够守住,我们走哪条路都无妨。如果赵军守不住,被唐军破了城,他们肯定是要往均阳而去的,那我们很可能会被他们追上,到时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小人的意思,我们就不去均阳了,以免碰到唐军。” 陈嬿姝点头:“那便依顾侍卫所言。” “是,公主。”顾权应了一声,然后便走到最前方,对其余侍卫们说道,“大家随我往这边来!” “是!”侍卫们应道。 驾着马车的侍卫扯了扯缰绳,引着马跟在顾权身后往岔道走去。 去均阳的路可能会被唐国军队追上一事,顾权想得到,老百姓也想得到,因而,岔路上的人并不比大道上的人少。 见离随安城越来越远了,陈嬿姝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昨晚半夜被吵醒,又担惊受怕了一宿,她也有些疲倦,便靠在软垫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陈嬿姝听到车厢外突然喧闹起来,马车也调转了马头,猛烈地跑了起来,在石子路上颠簸着,一下子把陈嬿姝震得睡意全无。 她慌忙问道:“什么事?” 碧绫先前也在打盹,不知出了什么事,听到陈嬿姝这么问,赶忙打起帘子,对着顾权问道:“顾侍卫,怎么了?” “碧绫姑娘,前面有山匪趁乱打劫,我们先逃离此地再说。”顾权的声音听起来倒还不算慌乱。 “好。”碧绫点了点头,回过身来,安慰陈嬿姝道,“公主,你别怕,没事的。” 陈嬿姝心里却担忧不已。为了躲避唐军,走这岔路,没想到又遇到了山匪。这次出门真是没看黄历,诸事都不顺。 正在这时,一声风响,车厢震了一下。 “啊!”碧绫尖叫一声,“山匪用箭了!” 陈嬿姝转过脸,看见半支箭尖插在身后的车厢壁上,若偏一点,便会射中自己或者碧绫。她吓得心头一颤。 正在这时,马车随即也停了下来。 “公主,快快下车!”顾权掀开车厢前方的布帘,对着陈嬿姝说道,“我们这马车目标太大,已经被山匪注意到了。” 陈嬿姝脸一白:“那如何是好!” 顾权说道,“公主,你快些下车,小人护送公主从山上走。”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对着碧绫说道,“我们下车!” 顾权一顿,说道:“公主,碧绫姑娘就留在车上,由她引开山匪,不然,山匪看见我们弃车上山,必定会追上来寻找,到时公主就危险了。” 陈嬿姝一愣,随即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碧绫以身犯险!”碧绫已经为她死过一回了,这一世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死了。 “公主,无事。”碧绫红着眼睛说道,“奴婢就算为了公主而死,也是奴婢的福气!公主你快下车吧,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不!”陈嬿姝拉着碧绫的手不放,“要走便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自己走!” “公主,你若不走,我们都走不了。”碧绫很是着急,“如果我们分开走,说不定都能逃出去!” “你别哄我了!”陈嬿姝摇了摇头,“到时你若被山匪抓住,怎么还能有命?” “公主,生死有命。是死是活,都是奴婢的命!”碧绫哽咽道。 陈嬿姝摇着头:“不……” “公主,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山匪便要追来了!”顾权的声音里终于透出几分焦急。 “这样吧,”碧绫给顾权使了一个眼色,又对着陈嬿姝说道,“既然公主坚持要奴婢一起走,那奴婢便跟公主一道下车往山上走吧。” 顾权明白了碧绫的意思,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便依碧绫姑娘所言!”说罢,他对着陈嬿姝低声道,“公主,你先下车。” 见碧绫答应与自己一道离开,陈嬿姝这才放心,起身下了车,然后回过身对着碧绫叫道:“碧绫,你也下车来。” 碧绫从车厢中探出身来,红着眼眶,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你保重,奴婢暂时不能服侍公主了。但愿奴婢有这个福分,还能回来服侍公主。” 陈嬿姝心里一惊,问道:“碧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道走吗?” 这时,山匪已经越来越近了,逃命的百姓们惊声大叫从马车旁跑过。 碧绫见不敢再耽搁了,说道:“公主,你保重!” 随即把身子退回车厢中。 顾权见状,对着石安说:“石安,你们快走!引开山匪!” “是!”石安应了一声,然后便对着驭者说道,“快走!” 驭者扬起鞭,狠狠抽了马儿一下。马长嘶,向前奔去! “碧绫!别走!”陈嬿姝流着眼泪大叫着。 可是,那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碧绫!”陈嬿姝想追上去,却被顾权一把抓住。 “公主,快快上山!”顾权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拉着陈嬿姝的胳膊,一边把她往山上拖,一边说道,“山匪已经追过来了。” 陈嬿姝见马车已经走远,回过脸,已经看得到山匪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正在逼近。她心中虽然担心碧绫,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好跟着顾权一起往山上跑去。 未多时,一个刀疤脸带着一群山匪追了上来。他站在陈嬿姝与碧绫分开的地方,微微一顿,对着身边一个年轻人说道:“袁二,你带一队人去追那马车!” “是!”袁二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轻轻一指,说道,“这一队跟我来!”说着,他便策马冲了上去,身后十来名男子跟了上去。 刀疤脸又对着剩下的十来名山匪说道:“我们追山上那几个。”说着他翻身下了马,嘴角一丝邪祟的笑意,“如不出预料,山上那个才是大鱼!抓住她,说不定我们就能发笔大财!” 听到刀疤脸这么说,山匪们更是兴奋不已,纷纷叫道:“二首领,我们这便去追吧。” “放心,一个弱女子能跑多快!迟早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说着,刀疤脸对着众人把手一挥,说道,“走!”说罢,便蹿上了山! 十余名山匪跟在他的身后,鱼贯往山上奔去。 第38章 石安带着三名侍卫跟随碧绫从大道走了, 因而, 只有顾权等六名侍卫护卫着陈嬿姝往山上跑去。陈嬿姝毕竟是娇养的公主,平日出门,不是坐仪辇便是乘马车, 脚力未免不济,这山高路陡的, 未跑多远, 她便累得有些喘不上气。 顾权见她面色苍白,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累的,怕她承受不住伤了身子。他抬眼往上看了看, 正好看见半山有间破庙,便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 我们到那庙中躲一会儿, 待山下的匪事平息下来,我们再接着赶路。” 陈嬿姝点了点头, 说道:“好。”然后强打起精神,随顾权往破庙跑去。 好不容易, 到了破庙。顾权安排了两个侍卫在门口戒备,其余人随陈嬿姝一道进了庙。 这破庙废弃了应该有些年头了。顾权叫人进去查看了一翻,连张像样的凳子也没有。他只好找了些干草, 铺在地上, 让陈嬿姝坐着歇气。 陈嬿姝坐了一会儿, 总算回过气来。她心里牵挂着碧绫,对着顾权问道:“顾侍卫, 碧绫不会有事吧?” 顾权微微一顿,说道:“公主放心,碧绫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待我们脱了险,小人再去找碧绫姑娘。”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希望我们能够早些相见。” 顾权从腰间取出一只水囊,递给陈嬿姝,说道:“公主,用些水吧。” 陈嬿姝确实也渴了,接过水囊,拔下塞子,饮了一口。此时已是十月,已是冬日,喝了几口凉水,陈嬿姝觉得一股寒意直沁入心底,浑身都发凉。她正想把水囊的塞子塞回去,便听见有人撞门而入。 她一惊,抬起头,看见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惊声说道:“不好了,有山匪追上来……啊……”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他痛苦地叫了一声,随即一把利刀从他腹部穿了出来。很快,刀又被人抽出。那侍卫身子一歪,呻.吟着倒了下去。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带着刀疤的狰狞面孔。在看到陈嬿姝的那一瞬,刀疤脸上那双阴鸷的眼睛突然闪了一道光。 “啊——”陈嬿姝吓得尖叫一声,水囊从她手中滑落,倒在地上,囊中的水洒了一地。 顾权面色大变,立即拔剑起身,带着其余三人迎上去。 刀疤脸一挥手,说道:“兄弟们,上!” 他话一完,从他身后跳出十来个山匪,个个满脸横肉,面露凶相。见此情形,陈嬿姝不禁吓得大叫:“顾侍卫,怎么办啊?” “女君莫怕,小人等拼了命也会保护女君的。”说着,顾权对着自己左边的一位年轻侍卫叫道,“仇涛,我们拖着山匪,你护住女君赶快从后门离开!” 仇涛一顿,点头道:“是!”说罢便过来扶陈嬿姝,说道,“公……女君,我们快走!” “好。”陈嬿姝此时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起了身,与仇涛一起往后边跑去。 只听刀疤脸在身后大叫道:“兄弟们,那女人要给老子捉活的!老子还没玩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呸!”顾权大喝一道,“无耻之徒,竟敢口出狂言!你想玩,我今日便送你到阎王殿玩去!” 刀疤脸冷笑一声,说道:“那好,我便看今日到底是谁去见阎王!”说着,便率先冲了上来! 顾权挥剑应战。随即,破庙殿前便响一阵打斗之声。 陈嬿姝不敢看,只跟着仇涛一起往后门跑去。可是,他们不熟悉路,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后门。 仇涛启开门,便听见有人跑来的声音。陈嬿姝回头一看,只见那刀疤脸竟然追上来了。 “糟了,山匪追来了!”陈嬿姝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公主,你先逃!小人去拦住他。你上了山便死命往上跑,若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先藏起来,千万莫出声,待山匪走了再想法子逃走!”说罢,仇涛把陈嬿姝狠狠往外一推,然后自己退回庙中,把门闩上。 陈嬿姝此时心中恐惧至极。她也顾不上许多,独身一人往山上跑去。 可是,她才跑了百来步,她就听见破庙的后门被人踢了开来。她一边跑,一边回过身,只见刀疤脸从门里冲了出来。 看到他,眼泪一下从陈嬿姝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山匪既然活着,仇涛想必已是凶多吉少。那顾权呢?他也死了吗?陈嬿姝觉得,今日自己是活不出去了。她一边向上跑,一边把赵翎赠自己的那把匕首从腰间抽了出来。一会儿若是被刀疤脸捉住,如果不能用这把匕首杀了他,便自行了断。总之,自己不能落在山匪手中受辱,令父母蒙羞。 那刀疤脸身形魁梧,动作却极是敏捷,很快便追上了陈嬿姝。 “美人!跑什么跑?”他跑上前,一把搂住陈嬿姝的腰。 “啊!”陈嬿姝尖叫着推开他,跳到一边,转过身来,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那刀疤脸,颤抖着说道,“你,你别过来!你再,再过来,我,我这刀可是不认人的。” 只见那刀疤脸一笑,随即拿刀微微用力一挥,只听“咣当”一声,陈嬿姝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陈嬿姝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美人,你连刀都拿不稳,还想吓唬我?”刀疤脸一步一步逼近陈嬿姝,“你觉得,你凭这把短刀,可伤得了我分毫?” “你走开!”陈嬿姝尖叫着向后退去。 “嘿嘿,”刀疤脸拉着她的手腕,淫.笑道,“美人,你声音娇滴滴的,真好听。别再叫了,要叫,一会儿到床上去叫……” “她那短刀伤不了你,那你觉得我这把长剑如何?”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是伤得了你,还是要了你的狗命?” 听到这声音,陈嬿姝一愣。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她忙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年站在了刀疤脸的身后,面容却甚是陌生。陈嬿姝也不知这人是好是歹,可如今她已经别无他法了,只得对着那人叫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 刀疤脸转身看见这男子,随即放开陈嬿姝,哧笑一声,说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在老子面前来逞狂?老子今日就叫你看看老子如何取你的狗命……”说着,他猛然挥着大刀便往那青衣公子砍去。 “公子小心!”陈嬿姝吓得大叫。 青衣公子反应也甚为迅速,挥剑抵住刀疤脸的攻势,趁刀疤脸脚跟未稳,狠踢了他一脚。刀疤脸被踢得后退了几步。他稳住身形,又挥刀冲了上去。青衣公子挥剑应战,两人瞬间便打作了一团。 陈嬿姝见眼前一片刀光剑影,想着有人帮忙缠着刀疤脸,自己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逃走。于是,她对着青衣公子说道:“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若得逃出生天,定当报答公子。”说罢,她转过身,就往山上跑去。 那青衣公子见她要走,眉尖一蹙,叫道:“别走!”说罢,他突然发了一把力,将刀疤脸逼退几步,随即飞身上前,挥出手中的长剑,拦住陈嬿姝的去路,说道,“你不可再偷偷离开了!” 陈嬿姝看见青衣公子以箭逼自己,吓得魂飞魄散。难道他也是歹人? 见此情形,刀疤脸觉得机会来了,一招冷刀便挥了过来。那青衣公子用眼角余光瞥到他,眼中寒光一闪,微微一侧身,脚下一移,手中的剑如同闪电一般,从陈嬿姝头上挥过,向刀疤脸刺去。刀疤脸不防他动作如此快,根本未多加防备,瞬间,便被刺了个正着。 “啊……”刀疤脸一呆,随即低下头,看见剑尖已经嵌入自己的胸口。 只见那青衣公子眉头微微一皱,手下一用力,把剑从他的胸膛上拔出。随即一股鲜血便从他的胸上的伤口喷涌而出,地上的草木上全是血。刀疤脸随即倒地,抽搐了片刻,便一动不动了。 陈嬿姝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吓得惊叫不已。 青衣公子转过身,提着剑,向她走来 看着他手中的剑尖上,还在滴着血,陈嬿姝吓得簌簌发抖。她一边往后退,一边颤声叫道:“公子……我……你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我都给你,你放我走吧!你……若不肯放我,你……你……杀了我吧!”说到后面,陈嬿姝已是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这青衣公子到底是何身份?她只觉得,自己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 听到她的话,青衣公子一愣,随即一脸惊诧道:“嬿姝公主,你怎么会如此说?我为何要杀你?” 听到青衣公子叫自己为“嬿姝公主”,陈嬿姝惊异不已,问道:“你,你如何知道我身份?” 青衣公子一愣,随即像是回过神来,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请稍等!”说着,他抬起手,在自己鬓旁轻轻一抓,随即一张人皮从他脸上被抓了下来。 “啊!”陈嬿姝吓得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这是做甚?” “公主,别怕。”他抬起头来,已经换了一副面孔,“我是赵翓。”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随即放下手,抬起眼来,呆呆地望着那张自己熟悉的脸孔,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见她一下跑上前,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大哭起来:“二殿下……原来是你,我,我以为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被她这么抱住,赵翓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伸手回搂着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二殿下……”陈嬿姝劫后余生,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了一样往下掉,“若不是你,我……我定然被山匪害了……呜呜……” “没事了。”他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再也没人来害你了。” 她抬起头来,抽泣着点了点头,说道:“嗯……谢谢二殿下。” 她这时发鬓零乱,满脸的泪水,眼睛和鼻尖红红的,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她丑,只觉得她这模样惹人心疼极了。他取出手巾,替她擦拭着泪水,说道:“我们下山,你随我回营地,可好?” “好。”她一脸顺从地点了点头。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一下抓住赵翓的手臂,急切地说道:“二殿下,求你帮我救救我的侍女碧绫,她坐着马车替我引开山匪了,也不知她如何了。” “不用担心。她已经安全了。”赵翓说道。 陈嬿姝一愣,怔怔地望着他,问道:“二殿下如何知道?” 赵翓一笑,说道:“若不是遇到她,我怎么知道你在此?怎么赶得及来救你?” 闻言,陈嬿姝放下心来,对着赵翓说道:“多谢二殿下相救。” 赵翓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然后放开她,往一旁走去。 陈嬿姝看见那刀疤脸的尸身就倒在一旁,满脸血污,人虽然死去了,一双眼睛却还像瞪得自己似的。她吓得心肝一颤,忙一下抓住赵翓的衣袖,一脸惊惧地说道:“二殿下,你要去哪里?别把我丢下!” 赵翓转过脸来,见她如此,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走。”说着,他一顿,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随我来吧。” 被他的手这么一握,陈嬿姝觉得有一股奇异的气流从他的手上传到自己的手上。她觉得,只要有他在自己身边,便什么也不怕了。这般一想,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的。 他牵着她,来到先前她站着的地方。 地上,是她被刀疤脸打落得匕首。 他蹲下.身,把匕首捡起来,凝视了片刻,起身递给她,说道:“收好,别再掉了。” “哦。”她慌忙接了过来,又把它别在了腰间。 第39章 陈嬿姝随着赵翓回到破庙中, 看见赵翓的贴身侍从罗通领着几个军士正在收拾尸首。她心头一惊, 忙问道:“顾侍卫呢?” “哪位是顾侍卫?”罗通望了过来。 “是护送我回陈国的侍卫……我们一起上山的有六人……他们……他们都死了吗?”说到这里,陈嬿姝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没全死!”罗通赶忙说道,“死了三个, 伤了三个。我这便叫人去问问,那顾侍卫可活着。” 赵翓见陈嬿姝哭得伤心, 忙安慰道:“嬿姝公主, 你别着急, 那伤了的侍卫,我让胡医工帮忙医治, 至于死去的……我也会好好安葬他们的。” “多谢二殿下相助。”陈嬿姝垂泪道。 “我们先下山回营地。”赵翓又说道,“碧绫已经先过去了。” “嗯。”陈嬿姝拭了拭泪, 便随着赵翓一起下了山。 有军士牵了马过来。赵翓转过脸, 对着陈嬿姝问道:“公主,可会骑马?” “不会。”陈嬿姝摇了摇头, 说道,“嬿姝从未骑过马。” 赵翓略微一沉吟, 小心地问道:“那……公主与我共乘一骑,可好?” 听到这话,陈嬿姝微微一愣。自己与他, 毕竟男女有别, 共乘一骑, 难免会引人闲话。可她转念又一想,如今形势逼人, 自己又不会骑马,总不可能走着前往营地吧?再说了,反正自己已经决定了与他结亲,他也有这个意思,两人早晚也是夫妻,也无甚关系吧?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红着脸说道:“嗯。” “公主,上马吧。”赵翓把马牵到陈嬿姝面前,指导她如何上马。 陈嬿姝第一次骑马,心里难免有些畏惧,拉着缰绳迟迟不敢上。赵翓见状,说道:“公主,不如我先上,再拉公主上马?” “好。”陈嬿姝赶紧退到一边。 赵翓上前,左手抓住缰绳与马鬃,左脚跨在镫上,然后右脚轻轻点地,人随即往上一跃。只见他在空中漂亮地打了个转,便稳稳坐在了马上。整个上马过程,看起来极为轻松。 他转过脸来,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看清楚了吗?” 陈嬿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学着他的模样,左手抓住缰绳与马鬃,右手去够马镫。 “来!”他向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她一怔,随即把手递给了他。只见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往上一带,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便已经坐到了马上。 “好高呀!”她有些害怕。 他贴在她的身后,轻声说道:“别怕!”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一下便安定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她就有一种感觉,只要有他在,自己便不会有事。她微微侧过脸,对着他微笑道:“二殿下,嬿姝不怕。” 她听到他笑了笑,然后对着罗通叫道:“罗通,把我的披风拿来。” “是。”罗通应了一声,随即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红色的披风,跑上前来,递给赵翓,“殿下,你要的披风。” 赵翓接了过来,随即展开,披在了陈嬿姝身上,将她的身子裹住,说道:“一会儿跑起来风大,小心着凉。” 陈嬿姝低下头,看着自己肩上那红色的披风,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前世自己临死的那一幕。那时,他纵马来到城下时,便披着这件红色的披风。没想到,今日这件披风不仅披在了自己身上,他也坐在自己的身后。想到这里,陈嬿姝心里突然感慨不已。 “公主,抓紧马鬃,”他说道,“我们这便走了。” “我抓紧了。”陈嬿姝用双手把鬃毛抓得牢牢的。 赵翓一手抓缰绳,一手持鞭,狠狠给了马儿一下。马儿长嘶一声,便跑了起来。 陈嬿姝只坐过马车,从未骑过马,这马儿跑起来,有几分颠簸,吓得她直往后缩。 赵翓感觉到她害怕,忙把持鞭的手环过来,以双手抓缰绳,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似乎都被他圈在怀里了,让她感觉特别的温暖,特别的安全。他还小心地与她的身体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让她感觉不自在。 他对自己的用心,陈嬿姝都感觉到了。此时此刻,她心里真的有几分感动。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只要他有这个心,便够了。想到这里,她对着赵翓开口问道:“二殿下,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什么信?”赵翓不解地问道。 她有些害羞地说道:“嗯,就是我离开均阳的时候,曾托我表姐夫杨松带了封信给殿下,不知殿下可收到?” “你走的那日,我也离开了均阳,想必杨尉丞还未有机会拿给我。”他答道。 “这样啊。”她心里有几分失望,“那,那等你回去再看吧。” “信上说了些什么?”他笑着说道,“你可以这时候亲自跟我说呀。” 她有些不自在,顿了半晌,羞答答地说道:“嗯,那个,说的就是你上回在五铭茶室问我的那件事。” 赵翓一怔。在五铭茶室,他向她表白心意,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委婉地拒绝了他。难道,她改主意了? 想到这里,他小心地问道:“公主,你,你改主意了?” “你回去看了便知道了。”她含糊地应道。 如果她没改主意,完全没有必要再写信给他。所以,虽然她没说,但看她这神情,她肯定改变主意了。这般一想,赵翓心头一阵狂喜。 “好!”他笑着说道,“那我要快些打败唐国,好早些回到均阳看公主写与我的信。” 听他这么说,她也知道,他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笑了笑,没再说话。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她钟情他,他也有意于她。想到这里,她的身子禁不自禁地向后倾去,靠在了他身上。 他微微一顿,随即手上轻轻用力,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身上的馨香传到他的鼻端,侵入他的心底,像一杯陈年美酒一般,让他陶醉。 此时,她与他都没有说话,但对方的心意,彼此都明白了。赵翓更觉得心里从未有这般地畅快过。虽然马上负有两人,但他觉得,这马儿似乎从未跑得像今日这般轻快过。 有他在身边,陈嬿姝也不再感觉到害怕,慢慢地,她竟然有些享受这种驰骋的感觉。 马并未进入大道,而是绕过一座村庄,来到了一处平坝之地。坝上有一大片帐篷,似乎在此驻扎着一大支军队。 “你们在此啊?”她很是惊讶,“来了多久了呀?” “有两日了。”赵翓应道。 陈嬿姝有些咋舌。他到随安的时间,竟然比自己还早。 “你知道唐国要来攻打随安?”她又问道。不然,他为何会早早就率军来到了随安? “嗯。”他倒也不隐瞒她,“就在你离开均阳的那天,我得到唐国有异动的消息,便率军赶了过来。不过,我们原本得到的消息是还有几天才动手,他们昨夜提前动手,倒也有点出乎意料。” “那要紧吗?”陈嬿姝心头一揪。 “无事。”他笑着回应,“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对了,你先前为何要易容?”她在山上见到他的时候,完全没认出他来。 “我上了南门城楼查看情况,不想被唐国的人认出,便易了容。” “为何不想让他们认出你啊。”陈嬿姝充满了好奇。 “这个啊……”赵翓笑了起来,“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再慢慢跟你说。” “好。”陈嬿姝笑着点头。 “看!”赵翓伸手指着营帐前方一个女子,说道,“碧绫来迎你了。” 陈嬿姝一听,忙定睛一看,果然是碧绫。她对着碧绫挥了挥手,叫道:“碧绫!” 碧绫也看到了她,也挥手回应道:“公主!奴婢在这里!” 看到陈嬿姝一切安好,碧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未几,马已经跑到近前,停了下来。她连忙迎了上去,正准备去扶陈嬿姝下马,突然,她脚下一顿。 她看到赵翓从马上跃下之后,回过身,去扶陈嬿姝。陈嬿姝张开双臂,掌着他的肩膀。他则双手握着她的腰,轻轻一搂,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这期间,陈嬿姝神情自然,似乎并不觉得赵翓的所为有何不妥。 看到这一幕,碧绫觉得十分吃惊。什么时候,公主与二殿下变得这么亲密了? 陈嬿姝看见碧绫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自己,忙对着她招手道:“碧绫!” 碧绫忙扯了个笑容,迎了上去。 陈嬿姝拉过碧绫,十分欣喜:“碧绫,你平安无事,可太好了!” “多亏二殿下的人救了我。”碧绫连忙说道,“那山匪追到近前的时候,二殿下的人突然出现,杀了那群山匪,还差人带我来营地等着公主。对了,领头那位公子还未回来吗?”说着,碧绫向陈嬿姝身后望去,似在寻人。 陈嬿姝知道,碧绫口中之人便是易过容的赵翓,也不说破,只笑道:“那位公子有事,已经离开了。” 碧绫一听,有几分失望:“碧绫还想当面向他道谢呢。” 陈嬿姝望了赵翓一眼,抿着嘴笑。 赵翓淡淡一笑,然后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你也累了吧?先进帐歇息吧。”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随着赵翓往营帐里走去。 “公主,荒郊野外,比不得城里,委屈你这几日便在我的营帐歇息可好?”赵翓说道。 陈嬿姝转过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赵翓,讶然道:“我住了你的营帐,那你呢?你去哪里?” “战事要紧,我自然要去随安城应战。”赵翓望着陈嬿姝说道,“把你安顿好了,我便进城去了。” 听到他要进城,陈嬿姝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想让他走。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很舍不得他,不愿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第40章 赵翓看见陈嬿姝一脸紧张, 知道她心里担心自己, 心头一阵欣喜,连忙说道:“公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陈嬿姝虽然点着头, 但神情一点也未放松。 正在这时,罗通过来了, 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 小人打听过了, 那姓顾的侍卫只是受了伤,胡医工已经在为他诊治了。听胡医工话里的意思, 他没不伤到要害,活命应该不成问题的。” “那便好。对了, 还有个叫仇涛的侍卫呢?他还活着吗?”陈嬿姝又问道。她永远忘不了, 刀疤脸追来的时候,仇涛把自己推出门后, 退回破庙,把门闩上的那一幕。那一刻, 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逃命的机会。她希望,所有对她好的人, 都能够平平安安。 可是, 这一回她失望了。 罗通摇了摇头, 说道:“活着的人里面,除了顾侍卫, 还有两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周,没有姓仇的。” 听到罗通这么说,陈嬿姝知道,仇涛定然叫那刀疤脸害死了。她脸色一黯,低着头,泫然欲泣道:“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 “公主,你也别难过了。”赵翓安慰道,“男儿从军,生死有命,早便将这些置之度外了。” 她一听,猛然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呢?你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吗?”她不想让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她要他好好的活着。 “自然如此。”他点头,见她眼中惊恐之色愈深,随即又说道,“不过,我会很小心地,你不用为我担心。” “那你可要记住,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说话的时候,陈嬿姝眼睛微微泛着红。 “会的。”他轻声应道,同时悄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她一怔,却没抽出。 “外面风大,进帐子里面去吧。”他说道。 “好。”她点头。 两人并肩进了帐。营帐里果然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案桌,桌上堆着些了图纸和书籍,帐边上有几只箱子。赵翓叫罗通带人将桌上的物品都收到箱子里,然后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出军在外,只有这个条件,这几日便委屈你了。” 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有栖身之所,嬿姝已经很感激了。” “那好,你先歇息,我要马上赶进城。”他说道。 “你这便要走啊?”她握住他的手一紧,“你,你可要小心啊。” 他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待打退唐军之后,我就来接你进城。” “好。”她点头,“我等你。” “那我去换上铠甲。”他说道。 她知道,他换上铠甲,便是要亲自上战场了。陈嬿姝心里纵有万般不舍,此时也只能微笑着应道:“好。” 赵翓让罗通从箱中取出铠甲,去了旁边的营帐换好。 陈嬿姝站在营帐外,等着他。他动作很快,未多时便走了出来。看到他身着一身银色的铠甲,英姿无比飒爽,她不禁一怔。这一刻,她仿佛又躺在北济门下,看见他身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向着自己奔跑而来。那个时候,她已经快死了,血已经模糊了双眼,她只能隐隐看见他的一个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如今,她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原来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走上前,为他披上。 他慌忙说道:“公主,我不冷,这披风你用便是……” “我还有衣裳。”她为他把系带系上,笑道,“你在外面,风大露重的,可别着了凉。”顿了顿,她又说道,“上阵的时候别带披风,太打眼了。”那个时候,她站在北济门上,相隔那么远,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好。”他微笑一笑,“我都听公主的。” “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抬起眼,深深地望着他。 “不出十日,定有好消息传来!”说罢,他转过身,往外走去。 罗通牵着他的马在候着他。 他跃身上马,扯着缰绳,回望着她。 虽然前世,他大胜唐国,但这一世,有许多的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不过,她不想让他走得不安心,便扯了个笑容出来,努力地望着他微笑。 他冲着她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公主!” 她微笑着点头。 他调转马头,挥鞭策马,向营帐外驰去。他的身后,跟着一大队士兵,瞬间便将他淹没。好在他身上那件红色的披风甚是惹眼,可以让她把目光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 他们越走越远,终于,那抹红色消失在了她的眼中。她呆立了半晌,才一脸怅然地往回走。 碧绫跟了上来,小心地观察着她的□□,问道:“公主,你与二殿下……你们是不是……” 陈嬿姝一顿,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与唐国的事情了结之后,赵国便会向阿爹提亲的。” 碧绫一愣,随即面色一喜:“恭喜公主!” 陈嬿姝面色微微发烫,未说话。 “公主,你也是喜欢二殿下的吧?”碧绫笑嘻嘻地问道。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先前看着赵翓离开的时候,她心里真是万般不舍,她便清楚的明白,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奴婢先恭贺公主与二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碧绫笑道。 “待我出了嫁,也给你找门好亲事。”陈嬿姝进了帐子,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碧绫一听,脸一红,赶忙说道:“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服侍公主。” “你的心意我知道。”陈嬿姝微笑着说道,“不过,你我主仆一场,我也想你有个好归宿。再说了,你嫁了人,若是离得近,还是可以跟在我身边的。难道你不想与我一般,找个可心之人?” 碧绫脸更红了,说道:“公主笑话奴婢,奴婢不依!”说罢,一跺脚,便跑开了。 见此情形,陈嬿姝淡淡一笑,也不再拿此事与她说笑了。 赵翓这一走,七八日都没回来。陈嬿姝记得他临走前说过,不出十日便有好消息。眼前这十日的期限也快到了,也没有什么消息,她心里不免担心着急,每日找罗通打探消息。但罗通被留在营地照顾她,哪知前方战事如何?因而陈嬿姝每回问他,他只好回答不知。他这般态度,却让陈嬿姝越发忧心,怕前方有什么变故,罗通不敢向自己说,才这般敷衍自己。 这晚,睡到半夜,她突然听到帐外有些吵闹。她不知出了何事,赶忙披衣起了身来。 正在这时,碧绫掀开帘子进了屋来,欣喜地说道:“公主,听说唐国被打败退兵了,二殿下他们回来了!” 陈嬿姝一听赵翓回来了,忙趿着鞋子,往外跑去。 一出帐子,却看见一个身影骑着马,直奔自己而来。那身影,印在她眼中,是那么的熟悉。 她心里是又惊又喜,赶忙迎了上去,对着那身影叫道:“二殿下,可是你?” 随即,赵翓的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公主,我回来了!” 说话间,他骑着马已经跑到近前,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望着他,望着这个八日来,无时无刻不在占据着自己心房的男子。他与离别的时候并无二样,还是那般英武俊朗。 “二殿下……”她叫着他。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他翻身下马,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应道:“公主,我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我好想你!” “公主……”赵翓伸手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也是一样的。” “你平安无事回来,便好了。”她努力微笑着望着他,脸颊上却还挂着泪水。 他伸手,把她腮上的泪水拭去。她的脸颊有些凉,衣衫也有些单薄。 “外面天凉,先回帐里再说话。”说着,他牵着她的手往帐子里走去。 她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入了帐。 碧绫想跟进去,却被身边的罗通拉住:“碧绫姑娘,别去,让他们说说悄悄话吧。” “可是,就他们两个人在这帐子啊?”碧绫似乎不放心。 “那又如何?”罗通不满地瞥了碧绫一眼,说道,“我们殿下若有心想做什么,你以为你们公主还能留到这时?早在东郊别院那天晚上便……” 碧绫听他提起此事,脸色大变,眼睛一楞,瞪着他,说道:“闭嘴!不准再说这事!你下回再提这件事,我就撕了你的嘴!” 罗通被她这么一吓,立即住了口,不敢再说了。 碧绫冲他“哼”了一声,转身去了下人候差的耳帐。 罗通撇了撇嘴,跟了过去。 此时,大帐内,赵翓怕陈嬿姝受凉,让她坐到床上,盖上毯子再与自己说话。 “二殿下,你这回出去,可还顺利?”她问道。 “自然顺利。”他伸手捋了捋她耳的细发,轻声说道,“一切皆在我计划之中。” “那便好。”她望着他,似有些埋怨地说道,“这几日,你都没消息传回来,我很是担心。怕你有什么事?” “别担心。”他微笑着回答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下回,你若再出去,可要记得给我带信报平安。”她又说道。 “好。”他微笑点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害你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她轻轻嘟着嘴,似在使着小性子。 看她这般模样,他更觉得心动不已。两人刚刚定情,便分别了八日,这八日对他来说,同样是折磨。他只要一空下来,心里想的全都是她。所以,兵败的唐国趁夜色掩护偷偷退兵之后,就算是半夜,他也要赶回来,就想见见她。哪怕只见一面,也能缓解他些许的相思之苦。 此时,他终于见到了她,跟她说着话,才知道,这八日,她也像自己想念她一样,思念着自己。 “公主……”他的双眼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烁着灼灼光华。 “殿下……”她仰起脸,应着他。 这一刻,他脑中又浮现出那晚她中了媚药之后,在马车上向自己求欢时,他吻她时的情景。她的滋味,是那么的美好。他心头像有一团火在烧一般,让他不能自持。终于,他低下头,噙住了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贪婪地吸取着她的芳香与甘甜。 陈嬿姝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吻下来,人一呆,脑中瞬间便成了一片空白。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与他的第一个吻,可是,她却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仿佛两人是前世便是情人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契合。他来撬她的牙关时,她轻轻启开,让他肆意地攻城掠地。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只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的爱意,也让他感觉到了她对他深深的情意。 第41章 赵翓看见陈嬿姝一脸紧张, 知道她心里担心自己, 心头一阵欣喜,连忙说道:“公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陈嬿姝虽然点着头, 但神情一点也未放松。 正在这时,罗通过来了, 对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 小人打听过了, 那姓顾的侍卫只是受了伤,胡医工已经在为他诊治了。听胡医工话里的意思, 他没不伤到要害,活命应该不成问题的。” “那便好。对了, 还有个叫仇涛的侍卫呢?他还活着吗?”陈嬿姝又问道。她永远忘不了, 刀疤脸追来的时候,仇涛把自己推出门后, 退回破庙,把门闩上的那一幕。那一刻, 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逃命的机会。她希望,所有对她好的人, 都能够平平安安。 可是, 这一回她失望了。 罗通摇了摇头, 说道:“活着的人里面,除了顾侍卫, 还有两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周,没有姓仇的。” 听到罗通这么说,陈嬿姝知道,仇涛定然叫那刀疤脸害死了。她脸色一黯,低着头,泫然欲泣道:“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 “公主,你也别难过了。”赵翓安慰道,“男儿从军,生死有命,早便将这些置之度外了。” 她一听,猛然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呢?你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吗?”她不想让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她要他好好的活着。 “自然如此。”他点头,见她眼中惊恐之色愈深,随即又说道,“不过,我会很小心地,你不用为我担心。” “那你可要记住,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说话的时候,陈嬿姝眼睛微微泛着红。 “会的。”他轻声应道,同时悄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她一怔,却没抽出。 “外面风大,进帐子里面去吧。”他说道。 “好。”她点头。 两人并肩进了帐。营帐里果然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案桌,桌上堆着些了图纸和书籍,帐边上有几只箱子。赵翓叫罗通带人将桌上的物品都收到箱子里,然后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出军在外,只有这个条件,这几日便委屈你了。” 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有栖身之所,嬿姝已经很感激了。” “那好,你先歇息,我要马上赶进城。”他说道。 “你这便要走啊?”她握住他的手一紧,“你,你可要小心啊。” 他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待打退唐军之后,我就来接你进城。” “好。”她点头,“我等你。” “那我去换上铠甲。”他说道。 她知道,他换上铠甲,便是要亲自上战场了。陈嬿姝心里纵有万般不舍,此时也只能微笑着应道:“好。” 赵翓让罗通从箱中取出铠甲,去了旁边的营帐换好。 陈嬿姝站在营帐外,等着他。他动作很快,未多时便走了出来。看到他身着一身银色的铠甲,英姿无比飒爽,她不禁一怔。这一刻,她仿佛又躺在北济门下,看见他身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向着自己奔跑而来。那个时候,她已经快死了,血已经模糊了双眼,她只能隐隐看见他的一个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如今,她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原来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走上前,为他披上。 他慌忙说道:“公主,我不冷,这披风你用便是……” “我还有衣裳。”她为他把系带系上,笑道,“你在外面,风大露重的,可别着了凉。”顿了顿,她又说道,“上阵的时候别带披风,太打眼了。”那个时候,她站在北济门上,相隔那么远,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好。”他微笑一笑,“我都听公主的。” “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抬起眼,深深地望着他。 “不出十日,定有好消息传来!”说罢,他转过身,往外走去。 罗通牵着他的马在候着他。 他跃身上马,扯着缰绳,回望着她。 虽然前世,他大胜唐国,但这一世,有许多的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不过,她不想让他走得不安心,便扯了个笑容出来,努力地望着他微笑。 他冲着她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公主!” 她微笑着点头。 他调转马头,挥鞭策马,向营帐外驰去。他的身后,跟着一大队士兵,瞬间便将他淹没。好在他身上那件红色的披风甚是惹眼,可以让她把目光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 他们越走越远,终于,那抹红色消失在了她的眼中。她呆立了半晌,才一脸怅然地往回走。 碧绫跟了上来,小心地观察着她的□□,问道:“公主,你与二殿下……你们是不是……” 陈嬿姝一顿,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与唐国的事情了结之后,赵国便会向阿爹提亲的。” 碧绫一愣,随即面色一喜:“恭喜公主!” 陈嬿姝面色微微发烫,未说话。 “公主,你也是喜欢二殿下的吧?”碧绫笑嘻嘻地问道。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先前看着赵翓离开的时候,她心里真是万般不舍,她便清楚的明白,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奴婢先恭贺公主与二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碧绫笑道。 “待我出了嫁,也给你找门好亲事。”陈嬿姝进了帐子,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碧绫一听,脸一红,赶忙说道:“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服侍公主。” “你的心意我知道。”陈嬿姝微笑着说道,“不过,你我主仆一场,我也想你有个好归宿。再说了,你嫁了人,若是离得近,还是可以跟在我身边的。难道你不想与我一般,找个可心之人?” 碧绫脸更红了,说道:“公主笑话奴婢,奴婢不依!”说罢,一跺脚,便跑开了。 见此情形,陈嬿姝淡淡一笑,也不再拿此事与她说笑了。 赵翓这一走,七八日都没回来。陈嬿姝记得他临走前说过,不出十日便有好消息。眼前这十日的期限也快到了,也没有什么消息,她心里不免担心着急,每日找罗通打探消息。但罗通被留在营地照顾她,哪知前方战事如何?因而陈嬿姝每回问他,他只好回答不知。他这般态度,却让陈嬿姝越发忧心,怕前方有什么变故,罗通不敢向自己说,才这般敷衍自己。 这晚,睡到半夜,她突然听到帐外有些吵闹。她不知出了何事,赶忙披衣起了身来。 正在这时,碧绫掀开帘子进了屋来,欣喜地说道:“公主,听说唐国被打败退兵了,二殿下他们回来了!” 陈嬿姝一听赵翓回来了,忙趿着鞋子,往外跑去。 一出帐子,却看见一个身影骑着马,直奔自己而来。那身影,印在她眼中,是那么的熟悉。 她心里是又惊又喜,赶忙迎了上去,对着那身影叫道:“二殿下,可是你?” 随即,赵翓的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公主,我回来了!” 说话间,他骑着马已经跑到近前,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望着他,望着这个八日来,无时无刻不在占据着自己心房的男子。他与离别的时候并无二样,还是那般英武俊朗。 “二殿下……”她叫着他。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他翻身下马,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应道:“公主,我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我好想你!” “公主……”赵翓伸手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也是一样的。” “你平安无事回来,便好了。”她努力微笑着望着他,脸颊上却还挂着泪水。 他伸手,把她腮上的泪水拭去。她的脸颊有些凉,衣衫也有些单薄。 “外面天凉,先回帐里再说话。”说着,他牵着她的手往帐子里走去。 她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入了帐。 碧绫想跟进去,却被身边的罗通拉住:“碧绫姑娘,别去,让他们说说悄悄话吧。” “可是,就他们两个人在这帐子啊?”碧绫似乎不放心。 “那又如何?”罗通不满地瞥了碧绫一眼,说道,“我们殿下若有心想做什么,你以为你们公主还能留到这时?早在东郊别院那天晚上便……” 碧绫听他提起此事,脸色大变,眼睛一楞,瞪着他,说道:“闭嘴!不准再说这事!你下回再提这件事,我就撕了你的嘴!” 罗通被她这么一吓,立即住了口,不敢再说了。 碧绫冲他“哼”了一声,转身去了下人候差的耳帐。 罗通撇了撇嘴,跟了过去。 此时,大帐内,赵翓怕陈嬿姝受凉,让她坐到床上,盖上毯子再与自己说话。 “二殿下,你这回出去,可还顺利?”她问道。 “自然顺利。”他伸手捋了捋她耳的细发,轻声说道,“一切皆在我计划之中。” “那便好。”她望着他,似有些埋怨地说道,“这几日,你都没消息传回来,我很是担心。怕你有什么事?” “别担心。”他微笑着回答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下回,你若再出去,可要记得给我带信报平安。”她又说道。 “好。”他微笑点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害你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她轻轻嘟着嘴,似在使着小性子。 看她这般模样,他更觉得心动不已。两人刚刚定情,便分别了八日,这八日对他来说,同样是折磨。他只要一空下来,心里想的全都是她。所以,兵败的唐国趁夜色掩护偷偷退兵之后,就算是半夜,他也要赶回来,就想见见她。哪怕只见一面,也能缓解他些许的相思之苦。 此时,他终于见到了她,跟她说着话,才知道,这八日,她也像自己想念她一样,思念着自己。 “公主……”他的双眼如同黑曜石一般,闪烁着灼灼光华。 “殿下……”她仰起脸,应着他。 这一刻,他脑中又浮现出那晚她中了媚药之后,在马车上向自己求欢时,他吻她时的情景。她的滋味,是那么的美好。他心头像有一团火在烧一般,让他不能自持。终于,他低下头,噙住了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贪婪地吸取着她的芳香与甘甜。 陈嬿姝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吻下来,人一呆,脑中瞬间便成了一片空白。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与他的第一个吻,可是,她却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仿佛两人是前世便是情人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契合。他来撬她的牙关时,她轻轻启开,让他肆意地攻城掠地。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只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的爱意,也让他感觉到了她对他深深的情意。 第42章 赵国大军的营帐驻扎在距离桑阳城八里之外的一处叫做马家村的村庄外。因为得知赵翓受伤之事, 陈嬿姝心里十分焦急, 下了马车,便急冲冲地与胡哲一道往赵翓的营帐走去。 还未走近,便见营地里戒备十分森严, 几乎可算作是三步一岗,七步一哨了。赵国军队如此戒备, 明眼人一看便知军中出了大事, 想必赵翓伤得定然特别重了。想到这里, 陈嬿姝更是心急如焚。 走到赵翓的营帐门前,胡哲正准备进去, 却见罗通正好打起帘子从帐里走了出来。 “胡医工,你这么快便来了!”罗通似乎十分惊喜。 “殿下如何了?”胡哲问道。 罗通犹豫了片刻, 说道:“你自己进去看了便知道了。” 听到罗通如此说, 陈嬿姝更觉得赵翓伤重。她眼圈一红,便冲上前来, 抓住罗通问道:“殿下他,他伤得很重吗?” 罗通先前没注意到陈嬿姝, 看到她也来了,他怔了一下,似乎很是吃惊:“嬿姝公主, 你怎么来了?” “殿下受了伤, 我怎么能不来?”陈嬿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殿下他,他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嬿姝公主, 你别着急。”罗通赶忙说道,“殿下,殿下他……”他的眼睛往四下看了看,顿了片刻,又说道,“公主,你进去见了殿下便知道。” 说着,罗通回过身掀起帘子,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快快请进吧。” 陈嬿姝也不多话,抬脚便冲进帐中。 “阿翓!阿翓!”她一进帐,便叫着赵翓的名字。 突然,她愣了下来。只见赵翓正拿着书,好端端地坐在炉火旁,一边看书,一边品茶。 看见陈嬿姝进了帐来,他转脸望过来,对着她笑道:“阿蝉,你怎么也来了?” 看到他这般模样,完全不像受伤之人,陈嬿姝更是一头雾水。她站在门边,满脸惊讶地望着他,问道:“阿翓,不是说你受伤了吗?为何看起来,你好像没受伤呀……” 赵翓望着她微笑道:“只是一点小伤,不足挂齿。”说着,他站起来,向着她走来,“对了,阿蝉,你怎么会来的?” “我听说你受了伤,很是危重……”说到这里,陈嬿姝望着他,咬了咬唇,“我还以为是真的,怕你有事,便跟着胡医工来了。谁知道,原来你是装的……你知不知道,这一路,差点急死我!” 正在这时,赵翓伸手来拉她的手。她想到自己为他急了一路,没想到他却如此惬意,于是,心里有些生他的气。见他伸手来拉自己,她用力地把他的手甩开,又在他手臂上狠狠推了一把,转过脸对着胡哲说道:“胡医工,人家好好的,根本用不着我们担心!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想到胡哲面色却是一变,忙冲到赵翓身边,扶着他,惊声说道:“殿下,你怎么样了?” 陈嬿姝一惊,忙转过脸来,看见赵翓面色有些发白,额头微微有汗珠沁出,咬着牙,似是有些痛苦。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又这样了?她一呆,说道:“阿翓,你……” “没事。”他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伤口绷裂了。” “可是伤到了左臂?”胡哲问道。 “嗯。”他点了点头。 “可能是先前嬿姝公主把殿下的手甩开之时,拉扯着伤口了。”胡哲一边说话,一边把赵翓扶到榻边坐下,“殿下别乱动,小人立即帮你处理。” “好。”他应了一声,抬眼看见陈嬿姝一脸惊慌无措的模样,忙安慰道,“阿蝉莫怕,只是小伤。” “你不是没受伤吗?”她怯声说道,“受伤不是你编出来骗我们的吗?” 看到胡哲脱下他的衣袖,手臂上的白色绷带上隐隐有血浸出来,陈嬿姝都快哭出来了。 “我没有骗你。这只是小伤,不打紧的。”赵翓努力向她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可他越是这般,陈嬿姝心里的内疚之感便越强烈。 胡哲一边解着赵翓臂膀上的绷布,一边问道:“殿下这伤真是被冷箭所伤。” “这个不假。”赵翓点了点头,“我今日一早去查看桑阳城的情况,许是被发现了,一支流箭射来,便射中了我左臂……嘶……” 绷布被解完了,贴肉的那一段因连着血肉,取下来的时候有些疼。 听到赵翓“嘶”这一声,陈嬿姝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心头捏了一把似的,闷闷地发痛。 “轻点呀,胡医工!”她叫道。 “已经够轻了。”胡哲看了陈嬿姝一眼,略微带着些不满地说道,“小人下手再重,也不及公主先前那两下又甩又推的……” “胡哲!”赵翓赶忙阻止。 胡哲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陈嬿姝低着头说道:“你让他说吧。他,他又没说错。” “我真没事的。”赵翓对着陈嬿姝说道,“只伤了皮肉,连骨头都没伤着。” “这话倒不假。”胡哲在一旁搭话道,“不过殿下你还是有些大意了。小人建议,殿下下回再出去,还是把铠甲穿上。你这回若穿了铠甲,便不会受伤了。” “嗯。”赵翓应道。 听到胡哲也说赵翓只伤了皮肉,陈嬿姝心里微微放下心来。她走到近前,去查看赵翓的伤口。只见胡哲用绷布把那伤口周围的脏血都擦干净了,一道被箭所伤的口子在他的臂膀上,还在流着血。虽说没伤到骨头,但陈嬿姝觉得也凶险,若是再往里……突然,她一愣。赵翓的肩头上方,还有一道箭伤,而且看模样,是道陈年旧伤。 可是,这道伤口,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这时,只见胡哲从药箱里拿出一支白瓷瓶,倒了些药出来,一边把药敷在赵翓的伤口上,一边说道:“只要敷上我这独门的金灵创伤膏,不出五日便会结痂了。” 这金灵创伤膏有着独特的气味,很快,帐子里便全是这药的味道了。 就是这气味,似乎慢慢唤醒了陈嬿姝的某种回忆,也慢慢解开了她心底的某些谜团。 两年前,她在九云山救的那个少年有着赵翎面容,而她与赵翎相见时,他却完全不认得她。如果自己真的救过他的命,他不可能不认得自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自己当年救的人并不是赵翎,而是一位有着与他相同面容的人。可是,这天下很难找到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如果易容的话,当然就容易多了。 之前赵翓从刀疤脸手中救下她的时候,也有着另一张面容。那张脸太逼真,自己完全没认出是其他人易容假扮的。而这告诉了她,赵翓,会易容。 对了,还有那把匕首,上面有着赵国王室的徽记。如果赵翓是初次见到自己拥有那把匕首,肯定会觉得奇怪,但他却没有问一句话,便把匕首拾起来还给了自己。他会这么做,只能一种可能,他知道这把匕首为什么会在自己这里。 还有他肩头上伤口的位置,那瓶药膏的特殊气味…… 陈嬿姝越想,心里越敞亮。 她之前一直纠结赵翎为何会不认得自己,而拒过自己求亲的赵翓,为何又会主动向自己示好。 如果两年前,她在九云山所救的人,并不是赵翎,而是赵翓的话,那么,一切便能够解释得通了。他在自己来到赵国之后,发现了自己是两年前救她的人,不管是因为自己的眼睛长得像卫碧菡也好,还是因为自己救过他的命要报恩也好,他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决定与自己结亲。 想到这里,陈嬿姝转过眼望着赵翓。 赵翓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已经转了千百回了,还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向着她微笑。 她顿了顿,向他回了一个微笑。 此时,胡哲已经为他上好了药,又重新找了一块干净的绷带给他包扎好,叮嘱道:“殿下,你这伤虽然没伤着骨头,但还是要好生注意,莫要再拉着扯着了,不然半个月都好不了。”说到这里,他看了陈嬿姝一眼。 陈嬿姝知道,他还为自己先前伤着赵翓的事耿耿于怀,忙说道:“胡医工放心,我先前以为他没受伤,装着受伤来骗我们的,心里生他的敢,才使了小性子。如今知道他受了伤,我自然不会再这么不小心的。” 胡哲自然知道赵翓看重陈嬿姝,见陈嬿姝对着自己说着软话,也不好做得太过,忙起身行礼道:“如此,便有劳嬿姝公主帮着小人照顾殿下。” “这是自然。”陈嬿姝微笑道。 虽然对于那件事,陈嬿姝很想找赵翓问个清楚,但想到他身上有伤,怕有什么事对伤口愈合不好。于是,她决定暂时把此事按了下来,先照顾他养好伤,再找机会与他细问。反正,再急,也不急于这一两天。 第43章 因为赵翓只伤着皮肉, 并未伤着骨头, 加之有胡哲的精心治疗,他的伤好得很快,果真像胡哲说的那样, 不过五日伤口便已经愈合结痂了。 陈嬿姝帮着胡哲一起照顾赵翓,并未再提被他装伤所骗一事, 更未提及两年前的九云山之事。 这日, 趁赵翓在帐内与几位武将议事, 陈嬿姝避到了一边,无意中听到罗通正在安排人在外散布消息, 说是赵翓的伤愈发严重,连胡哲都束手无策, 人已危在旦夕。陈嬿姝听到之后, 甚是奇怪。明明赵翓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为何罗通还要叫人如此说? 待罗通把人打发走之后, 准备回帐时,陈嬿姝叫住他, 问道:“罗通,你为何要这么做?” 赵翓的帐子周围戒备森严,能进来的, 绝对是赵翓的心腹之人, 因而, 罗通完全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陈嬿姝。被她这么一问,他怔了怔, 说道:“嬿姝公主,你,你何时来这里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要说二殿下如今危在旦夕?”陈嬿姝把声音提高了几分。 罗通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只得支吾道:“嬿姝公主,事关军机,请恕小人不能告知。” “什么军机?二殿下可知?”陈嬿姝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罗通一怔,随即涨红了脸,说道:“嬿姝公主,你怎么可以怀疑小人对殿下不忠?小人如此做,自己是殿下授意的,不然,小人如何敢擅作主张?” “二殿下叫你这么做的?”陈嬿姝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这个,”罗通顿了一下,又说道,“小人只能告诉公主,小人只听殿下差遣,如果公主有疑问,尽可以去问殿下。小人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说着,罗通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罗通虽然一再强调自己这么做,是赵翓的意思,可陈嬿姝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她不知道赵翓为何要这么做。不管罗通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先问问赵翓。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赵翓帐子里那几个武将终于离开了。他们前脚一走,陈嬿姝后脚便进帐去找赵翓了。 正好,罗通也在帐子里服侍赵翓。 她端了一盅参汤,递到赵翓面前,微笑道:“阿翓,趁热喝了吧。” 赵翓把碗接了过来,笑道:“有劳阿蝉了。” 陈嬿姝坐到了赵翓对面,看了罗通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先前罗通告诉我,你叫他在外面放出风声,说你病情严重,恐有性命之虞,可有此事?” 她说话的时候,也在注意着罗通,见他听到自己的话,并未有异动。 赵翓正欲饮参汤,听到陈嬿姝这话,他顿了一下,随即饮了一口参汤,把碗放了下来,然后抬起眼,看着陈嬿姝说道:“不错,确是我叫他如此。” “这是为何呀?”陈嬿姝愈发惊讶,“你明明都好得差不多了,为何要这么说自己?” “我这么做,只是让唐国的细作将我伤情严重的消息传回去,让桑阳城的守军信以为真,以为我们暂时不会攻城。我们加长的云梯很快就要到了,到时我们突然攻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 兵家打仗之事,陈嬿姝一窍不通,听赵翓跟自己说,她也只听了个半懂。 她笑着说道:“你有主意便好,别跟我说了。反正我也不懂。” 赵翓伸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对着她说道:“我这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再等两日,你便回随安去,可好?” 她没想到赵翓会突然提出让自己回随安,怔了怔,问道:“为何要让我回去?” “就快攻城了,这边太危险。”他向她解释道,“你留在这儿,我肯定会担心你的安危,不能全心投入攻城之战。你回到随安,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不失手,你便是安全的,那样的话,我没有后顾之忧,更能全力投入其中。” 陈嬿姝虽然心中对他很是不舍,但也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你安置便是。” 见陈嬿姝答应了,赵翓一笑,说道:“反正无事,我们打几盘双陆,如何?” “好啊!”陈嬿姝一下子来了兴致。上回在五铭茶室,她连输了三局,自然想找机会报仇。 赵翓叫罗通摆上棋盘、棋子,便与陈嬿姝对战了起来。这回与上次在五铭茶室不同,连耍了五盘,陈嬿姝都赢了他,自然是欢喜异常。 不过,陈嬿姝虽然答应了赵翓回随安去,可她却找着借口又拖了两日,才再赵翓的两三催促下回到了随安。 在随安又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赵军拿下桑阳的消息。陈嬿姝心里是又欣喜又担心。欣喜自然是因为他得胜,担心的是,他跟着便要深入唐国腹地。虽然前面的城池也许比桑阳城好攻一些,但毕竟是在唐国的地面,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他,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对她来说,他的安危最重要。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的思念他。 就在陈嬿姝以为要好几个月才能见到赵翓之时,他突然回了随安。 听到院中的侍女在叫“二殿下”,陈嬿姝是又惊又喜,忙奔到门前,果然看到他正往屋子里走来。她赶忙叫道:“阿翓,你怎么回来了?” “有些事,要回来处理一下。”他虽然望着她笑,可他的面上写着疲惫,眼中隐隐有着血丝,与往日的干净清爽他不同,此时,他的下巴上还隐隐有着胡茬。 陈嬿姝看着他这般模样,更是心疼不已:“累了吧?怎么也不多歇息两日再回来?” “阿蝉!”他快步走到门前,毫无预兆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口中说道,“我好想你!” 陈嬿姝也伸出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我也想你。” 看见这一幕,站在一旁的碧绫脸一红,赶紧避到了一旁,让他们俩好好说说话。 两人相拥了半晌,才分了开来。 陈嬿姝抬起头来,望着赵翓。她的手轻轻抬起,抚在他的脸上。细细的胡渣有点扎手。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她低声道。 “无事。我十四岁便开始带兵上阵,这些都习惯了。”他在她手掌心里轻轻摩挲着。 他说得轻松,她听在心里,却有几分心酸。陈国虽弱,但她却是被父母像宝贝一般捧在掌心中呵护着。而他虽然出身于强大的赵国,却不得不在年少之时便以生死去博取自己应得的地位。 她笑了笑,说道:“天冷,我让碧绫为你煮壶热茶?”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回过身,对着候在门外的碧绫说道:“碧绫,为二殿下煮壶茶来。” “是。”碧绫应了一声,便去了茶房。 “先坐一会儿吧。”陈嬿姝拉着赵翓到了里屋案桌边,坐在蒲席之上。 “臂上的伤可痊愈了?”她关切地问道。 “已经全好了。”他应道。 “那便好。”她望着他,半是嗔怪,半是关心地说道,“以后要小心点,可别再受伤了。我可经不住被你这么吓的。” “我会小心的。”他把手覆在她的手上。 她脸一红,低下头去。 “阿蝉。”他叫着她。 “嗯。”她抬起眸子,望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你明日便离开随安,回均阳,可好?” 她一愣,问道:“为何?”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回来得如此急切吗?” 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抓住了一个细作,从他口中得知……”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说了什么?”她感觉赵翓神情有些不对,又问道,“是,是与我有关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唐国的人不知从何得知你我之事,他们也知道你人就在随安,准备绑了你来胁迫我。” “什么?”陈嬿姝面色一变,惊慌道,“那……那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赶回来,让你回均阳。”他说道,“随安离唐国太近,他们要对你下手比较容易。均阳远离唐国,他们的人想进均阳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还有,你回到均阳之后,也别跟你姨母一家联系,就住到我在东郊的别院。那里有足够的侍卫能够保证你的安全,我也就放心了。” 陈嬿姝与赵翓定情不久,正是难分难舍之时,她留在随安,便是想着离他近一些,可听了赵翓的话,她知道,自己再留在此地,不仅自身安危难保,而且还有可能变成掣肘他的累赘。 罢了,只要她与他两人都好端端的,来日方长,厮守也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她冲着赵翓点了点头,说道:“一切便依你安排便是。” 赵翓一听,原本紧张的神情一下放松了下来:“那好,明日我送你。” “嗯。”陈嬿姝不舍地望着他。 次日一早,陈嬿姝便在赵翓挑选的二十余名精兵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均阳之路。 第44章 虽然赵翓叫陈嬿姝回到均阳后, 别与郑樱一家联系, 但陈嬿姝呆了几日,实在无趣,便给表姐殷琉去了一封信, 告诉她自己回到了均阳。当然她也没忘叮嘱殷琉,别把此事外传。 次日晌午过后, 殷琉便来到东郊别院探望她。算起来, 姐妹俩分别已有两个月了, 此番见面,两人自然都是异常欣喜。见陈嬿姝没有回殷家, 而是住在赵翓的别院,殷琉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遂拉着陈嬿姝的手, 笑道:“阿蝉,你与二殿下之间, 是不是已经……” “嗯。”陈嬿姝的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说道,“他说,待与唐国的事解决之后, 便会向我阿爹求亲。” “真好。”殷琉由衷地为陈嬿姝感到高兴, “我一直觉得, 对阿蝉来说,二殿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陈嬿姝低着头笑着。 殷琉又拉起陈嬿姝的手, 笑道:“害羞做甚?这可是大好事呀。以后你嫁到赵国来了,我们姐妹还可以时常见面呢。” 陈嬿姝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对着殷琉问道:“琉姐姐,我回来的事,你跟表姐夫说过没有?” “当然没有。”殷琉侧着身子瞪着陈嬿姝,似在责备她不信任自己,“你叫我谁也别说,我自然不会告诉他的。” “那你这回出来,怎么跟他说的?”陈嬿姝问道。 殷琉顿了一下,说道:“我说我在城里住得闷,想来东山别院小住些日子……” “你就这么说,表姐夫就答应你了?”陈嬿姝有些讶然,随即笑道,“看来表姐夫很是心疼琉姐姐嘛。看到琉姐姐与表姐夫琴瑟和鸣,阿蝉心里真为姐姐欢喜。” 听陈嬿姝这么说,殷琉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嗯,那个,我跟他说,我来这里,有益于养胎,他便应了。”此时,她饮了酒一般,面上染上了几分酡红。 听到殷琉这话,陈嬿姝微微一愣,随即惊喜道:“琉姐姐,你,你有身孕了?” “嗯。”殷琉害羞地点着头,“快两个月了。” “琉姐姐,可真是要恭喜你啊。”陈嬿姝欢喜不已,“姨母姨父他们想必也知道了吧?” “杨家派人去报过喜了。”殷琉低头说道。 “那姨母定然欢喜得紧。”陈嬿姝笑道。 “嗯。”殷琉点头道,“她自然欢喜。” “这真是太好了!”陈嬿姝拉着殷琉的手,笑道,“琉姐姐,你与表姐夫总算修得了正果,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也不必再为之烦恼了。” “那些事呀,我本就没再想了。”殷琉望着陈嬿姝温柔地笑道,“还有呀,我可以在东山别院住些日子,可以经常过来陪你。” “好啊。”陈嬿姝笑道,“我得闲也去东山来探望琉姐姐。” “嗯。”殷琉点头微笑。 陈嬿姝留殷琉吃过晚食,才送了她回去。 杨家的东山别院与赵翓这东郊别院相隔不过一刻来钟的路程,因而不是殷琉隔过三两日来东郊找陈嬿姝,就是陈嬿姝去东山探望殷琉,两个小姐妹的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许是上回被陈嬿姝埋怨过,每隔十天左右,赵翓便会派人送信回来,把他此时所处在何地,什么情况告知于她,自然,思念之情也是要诉的。而陈嬿姝也会手书一封信,让来人带回给他。两人虽然相隔在遥远的两地,但凭着一封封书信,也能略微缓解彼此的相思之苦。 平日,陈嬿姝闲着无聊,便帮着殷琉给孩子准备衣物。这日,陈嬿姝正在给孩子做帽子,突然想起,殷琉好像有好几日没来了。想着她正怀着孕,不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便叫了马车,在碧绫的陪伴下,去了东山别院。没想到去了别院,却被门房告知殷琉两日前已经回了城。 陈嬿姝一听,更觉得奇怪。殷琉怎么没跟自己交代一声,便回了城呢? 待她回到东郊别院,刚进大门,香岚便上前跟她说,殷琉来了。 陈嬿姝一听,惊喜异常,忙自己居住的小院跑去。进了门,果然看见殷琉已经坐在屋里了。她笑道:“琉姐姐,你说说看,今日算巧还是不巧呢?我去东山找你,你却来了东郊找我。对了,我去东山的路上,怎么没看见你……”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赶紧收了声。 殷琉面色苍白,眼眶发红,显然是哭过了。 她一怔,问道:“琉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殷琉慢慢抬起眼来,望着陈嬿姝,说道:“阿蝉,那个女人,回来了。” “谁呀?”陈嬿姝一时没听懂,“哪个女人?” “就是……就是……”殷琉咬了咬唇,眼泪又掉了下来。 “琉姐姐,你别哭呀,到底回事?你说的是哪个女人啊……”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莫非是表姐夫在与琉姐姐成婚前钟情的那个女子?” 殷琉拭了拭眼泪,点了点头。 “她回均阳来了?”她又问。 殷琉又点了点头。 “这……她怎么会回来?”陈嬿姝惊异不已,“她不是去了边地,而且也许了人家,嫁人了吗?” “她,她丈夫对她不好,她跑了回来,找到杨松。杨松偷偷在外面找了个居所,把她安置了下来……”说到这里,殷琉凄然一笑,“难怪我说来东山别院小住几月,他二话不说便应了我。原来,人家早养了外室。我走了,正好!” 想着殷琉来东山都快两个月了,听这话里的意思,在殷琉来东山之前,杨松便已经把那女子养在外面了,算起来,应该也有两三个月了。而此时殷琉腹中的孩子也才四个月,也就是说,殷琉刚怀孕,杨松便与那女子又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陈嬿姝心头的火一下冒了出来。 “琉姐姐,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她对着殷琉问道。 “前两日,那女子的夫家跑到均阳来,找到杨府大闹,这才把这件事捅了出来。”殷琉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我阿爹听到消息,派人来东山告诉我,我才连夜回了杨家。” “那,表……杨松,他怎么说啊?”陈嬿姝问道。 “他认了,是他把那女子安置在外面……”殷琉垂着泪。 “那杨相和夫人,能由得他这么做?”当初便是杨松父母不同意娶那女子过门的,这才有了杨松与殷琉的婚事,陈嬿姝觉得,他们肯定会站在殷琉这一边的。 “阿翁、阿姆自然叫他把那女子送走,断了联系。可是,他不肯……他说,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要护那女子周全……”说到这里,殷琉咬着唇,绣帕把手指绞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她此时心里正在受着煎熬。 听到这话,不说殷琉,陈嬿姝都觉得自己心里堵得要死。她不禁怒道:“他怎么能如此说?他这么做,又置琉姐姐于何地?” “我……”殷琉苦笑一声,“我本就是他不愿意娶的。凭着父母之命和王上的指婚,加之,他当时又与那女子断了联系,才不情不愿地娶了我。如今,他心上人回来了,我这个强加给他的人,也应该让位了。” “他敢!”陈嬿姝冷哼一声,“你们这可是赵王指的婚,他敢这么做,便是欺君!” “欺什么君?”殷琉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中滴落,“他已经娶了我。难道王上还会管他纳不纳妾?养不养外室?” 听到殷琉这么说,陈嬿姝一呆。是啊,他已经奉王命娶了殷琉,这纳妾养外室,也不算违抗王命。呆了半晌,她才说道:“那,琉姐姐,你就由着他养外室?你若让了这一步,他说不定下一步便把那女人纳进府来。这可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到时,就算你有正妻之位,又如何?他眼中只有那个女人,你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前世,她嫁了吴郓,便受过这样的苦。能一个月见到吴郓一次,便算不错了。在她死之前那半年,她只见过吴郓两回,其中一回,他把她从北济门的城楼上推了下来。 “我知道,就算让他纳别的人进房,也不能让他纳这个女人。可是,我,我能有什么法子?纳不纳,还是他们杨家说了算。如今阿翁阿姆倒还不同意他纳她,可日子久了,那女子要有了孕呢?为了给孩子一个身份,他们难保不会顺了他的意。” “那……”陈嬿姝心疼地望着殷琉,问道,“琉姐姐,你甘心吗?” 听到这里,殷琉微微一怔,说道:“阿蝉,我记得,我回门那日,你也这么问过我,我当时便说过,不甘心又如何?可是,现在我想跟你说,我,我不甘心……可是,我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里,她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见殷琉如此伤心,陈嬿姝也忍不住跟着掉下泪来。她忙上前抱住殷琉,劝慰道:“琉姐姐,你别这样,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了,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呀。” “阿蝉……”殷琉哭着说道,“我若对他无情,也许我便不介怀这事了。我知道他早有心上之人,原本就对他就没有什么期望的,想着与他做三年假夫妻,到时与他和离,放他自由,让他去那心上之人。可是,他偏偏要给我希望,指天发誓对我说,成婚后,会一心一意对我……为何他要给我织这么一个美好的梦,却又亲自把我从梦中狠狠地打醒。如果这样,我宁愿一开始便与他行同陌路,至少,我现在的心,不会这么疼……” “琉姐姐……”陈嬿姝心里难受极了,可是,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劝慰殷琉。 正在这时,绣屏进来禀报道:“公主,杨尉丞在外求见,说来接杨夫人的” 听到这话,陈嬿姝先是一怔,随即心头一怒!好哇,她还没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45章 听到杨松来了, 殷琉一怔, 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喃喃道:“他,他怎么来了?” “琉姐姐, 你在里屋呆着,别管他!我去打发他!”说罢, 陈嬿姝“腾”地站起身来, 一边往厅室走去, 一边对着绣屏说道,“叫他进来!” “是。”绣屏行了一礼, 退了下去。 陈嬿姝走进厅室,坐到正中席间。 很快, 杨松便进了屋来。看见陈嬿姝, 他先是微微一顿,随即向着陈嬿姝行了一礼:“杨松见过嬿姝公主。” “杨尉丞, 不必多礼,论起来, 你还是我表姐夫呢。”陈嬿姝望着他,冷冷地笑道。 “嬿姝公主,你不是回陈国去了吗?怎么又回到均阳, 还……”说着, 杨松的眼睛往四下看了看, “还居住在二殿下这别院之中。” 陈嬿姝淡然一笑,说道:“杨尉丞, 我是否回到陈国,我又为什么回到均阳,和我为什么住在二殿下的别院之中,似乎都与你无关吧?” 杨松笑了笑,说道:“是,在下多言了,还请嬿姝公主见谅。在下此番前来,是接内人归家的,劳烦公主行个方便,帮在下把内人请出来。” “你来接你的内人?”陈嬿姝侧眼望着杨松,唇边一抹冷笑,“那你的外人打发走了吗?” 闻言,杨松微微一顿,说道:“这是我们夫妻两人之间的私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你可不止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不是外面还有个人吗?这怎么算,至少也是三个人的事啊。”陈嬿姝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再多几个人掺合进来,又有何妨?” 杨松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请公主替在下把阿琉叫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夫妻之间私下里解决。” “那你先给我说说,你想怎么解决你那外人?如果我满意了,我自会把琉姐姐请出来的。否则,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杨松抬头望着陈嬿姝:“那不知在下要怎么做,嬿姝公主才会满意?” “把那个女人送走,从此断得一干二净,今生今世再无往来!”陈嬿姝说得很干脆。 杨松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嬿姝公主,我杨松不是冷心冷肠、无情无义之人,公主所提之要求,恕杨松难以从命!” 听到杨松毫不犹豫便拒绝了自己,陈嬿姝一怔,又说道:“你要对那个女人有情有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琉姐姐便是无情无义?她是你的妻子,此刻还怀着你的孩子。可是,你却只顾着别的女人,你何曾顾过她?” “嬿姝公主,此言差矣。”杨松摇了摇头,说道,“我若对她无情无义,我若不顾着她和孩子,我今日也就不会来走这一趟了!” 陈嬿姝觉得自己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听这话里的意思,你来这一遭,对琉姐姐来说,还是恩赐了?” 杨松一听,忙说道:“公主莫要曲解在下话里的意思,我……”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琉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嬿姝循声转过脸去,只见殷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厅室。她一怔,忙站起身来,一边往殷琉身边走去,一边说道:“琉姐姐,你出来作甚?外面冷,你还是进里屋里坐着吧。”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杨松三步并着二步,跑到殷琉跟前,说道:“阿琉,你随我回家,可好?” 殷琉低头默了片刻,问道:“她在家里吗?” “她自然不在。”他说道。 “她如今在哪里?”她问。 “还在原来那地方住着。”他答。 “那,她以后会进来吗?”她又问。 “这个……”他顿了一下,说道,“视情况而定,此时我还不能回答你。” 殷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如果阿翁阿姆他们答应了,你还是会让她进门来的?” 看着她的笑容,陈嬿姝却觉得心底无比苦涩。 听了殷琉的话,杨松低着头,没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吧。 “你说过,成婚后,要对我一心一意的……”崔琉望着他,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笑,可泪水已经蓄满了她的眼眶,“这不过才半年,那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阿琉……”杨松没敢看她,艰难地开了口,“她,她虽然嫁了人,因为以前与我这关系,她夫家嫌弃她,对她不好,你没看见她刚回来时,身上的伤……是我害她成这样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不顾。” “杨松,”殷琉叫着他的名字,努力让自己平静地看着她,“如果我与她,你只能选其一,你是选她,还是……选我。”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殷琉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杨松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殷琉,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终于,泪水像决了堤一般,从殷琉的眼中喷涌而出。她背着身去,说道,“你会选她,对吗?” 杨松定定地望着殷琉,哑声说道:“阿琉,其实,我用不着选。你是我的妻子,我们的婚事是王上指婚的,不可能和离。你今生今世,注定是我的妻子,不存在要我选你还是选她的问题。” “是,我们是王上指婚,所以,我们不可能和离……那,如果我犯了七出之条,你休弃我,王上想必不会不应允吧?” “不可能!”杨松猛然摇头,“你怎么可能犯七出?” “为什么不可能?”殷琉拭了拭颊上的泪水,转过脸来,说道,“如果你让她进了府,难道我不能犯妒忌之条?” 杨松紧紧盯着她,说道:“你不会的!为了殷氏的名声,你绝不会如此做!日后,你三个弟弟还要出仕为官。你怎么舍得让他们有一个被夫家体弃的姐姐?” “嗬!你想得确实周全!”殷琉突然笑了起来,“你算是捏住我的七寸了。行,我跟你回去,不过,我就不回城了,我还是住在东山好了。” 杨松眉头一皱,说道:“这还有半个多月便过新年了……” “过年我会回去的。”殷琉神情淡然地说道,“不过,平日我就住在东山。日后,你想纳哪个进门,都随你的意,我绝不会多言一句。”说完,她便转过脸,望着陈嬿姝说道,“阿蝉,我先回去,改日再来探你。” 陈嬿姝见殷琉这样就跟着杨松回去了,心中很是不平。她不满地看了杨松一眼,说道:“琉姐姐,你就这样回去啊……” 殷琉向她使了个眼色,阻止道:“阿蝉,你别说了,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其余之事,改日我们再细说。” 听殷琉这般说了,陈嬿姝也不好再劝了,只好点了点头。 殷琉又对着杨松说道:“嬿姝公主这次回均阳,并未声张,也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她回来的事。” 杨松点头道:“我知道。” “阿蝉,我先走了。”殷琉拉了拉陈嬿姝的手。 “琉姐姐,我明日去东山看你。”陈嬿姝还是有些不放心。 “嗯。”殷琉含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向外走去。 见杨松就要跟着殷琉出去,陈嬿姝叫住他:“杨松!” 杨松停下脚,回过身,对着陈嬿姝拱了拱手,说道:“嬿姝公主可还有事吩咐?” 陈嬿姝板着脸说道:“你记住,如果琉姐姐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殷家更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说罢,她拂了拂衣袖,转身出了厅房。 杨松站在原地呆怔了片刻,才出了门去。等他到了别院大门,却不见殷琉的马车,问了人才知道,殷琉并未等他,便先离开了。他赶紧骑马,追了上去。 殷琉的马车并未走得太远,很快,杨松就追了上去。不过,他知道殷琉此时还在气头上,追上了,也没敢跟她说话,只骑着马,跟着她。 没多久,便到了东山别院。 车马刚一走近,只见一个黄衣女子从一旁奔了出来,对着杨松叫道:“大公子,可是把少夫人接回来了?” “紫瑜?”杨松惊异道。 殷琉坐在马车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听出来了,那女子便是杨松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王紫瑜。 王紫瑜与杨松是青梅竹马。杨松五岁那年,杨相国聘了王紫瑜的父亲王淦为西席,进府教他识字读书,四岁的王紫瑜便是在那个时候随父母一道进了杨家。两个小孩子年龄相近,很快便玩到了一处,杨松上课的时候,她也随着他一道上课。后来,杨松被选为赵翎的伴读,进宫上学,也不用王淦在府里教他了。但杨相国觉得王淦有点小才,为他在鸿胪寺谋了个文书的差事,后来也做到了大行吏之位,虽然只是最小的官职,但也算是有了品级。因感念杨相国的恩德,每到逢年过节之时,王淦便会携一家老小前来杨府拜会,谁也没想到,杨松和王紫瑜居然私下里偷偷定了情。 杨相国是什么样的地位?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小小的行吏之女为妻,正好王淦的儿子王致昕在司农府做事的时候,牵扯进了一桩官司中去。杨相国便借此将王致昕下了狱,连坐王淦一家,把他们发到了边地,不得回均阳,想这么拆散了杨松与王紫瑜。 后来,经赵王指婚,杨松与殷琉成了亲,那边,王紫瑜也嫁了人。原以为这桩旧事就这么放下了。没想到,王紫瑜居然从夫家逃了出来,回到了均阳。她嫁了人,也不算是王家的人了,她要回均阳,也没人管得着了。 她回到均阳,就找到了杨松。杨松还念着旧情,在外租了个院子,把她安置了下来。直到前两日,王紫瑜的夫家打听到这个消息,雇了几个婆子跑到杨家又哭又闹,众人才知道,她做了杨松的外室,被养在了外面。 殷琉回到杨家,此事正闹得凶。杨相国要杨松马上把王紫瑜送回她夫家,可杨松坚决不答应。他说,只要他活着一天,便会护王紫瑜的周全。 每次想到他说的这句话,殷琉便觉得心口钝钝地发痛。她在杨家没有哭,没有闹,只跟君翁杨相国说了,要不要王紫瑜进门,一切凭他作主,便借口到东山别院休养,离开了杨家。 之前,她来东山,是为了陪陈嬿姝。而这一回,她来东山,却是为了逃避自己的爱人。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跟杨松相处下去。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给她承诺,也许她还能淡然处之,可是,他偏偏要告诉她,他会一心一意对她,现在他又亲手打破了这个承诺,让她跌入深渊。她再大度,再有风度,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没想到,她已经从城里避了出来,那王紫瑜却像一个阴魂不散的怨灵一般,跟着她又到了这里。 是!也许杨家对不起她!也许杨松算对不起她!可她殷琉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她与杨松定亲,也是在她去了边地之后,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害害她之事。她又何必要对她苦苦相逼?想到这里,殷琉心里便觉得心里难受得要死。 杨松也没想到王紫瑜会跑到东山来。他赶忙下了马,上前问道:“紫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听说少夫人生气离了家,我,我想来向少夫人解释一下。”王紫瑜怯怯地说道。 杨松忙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 “解释什么?”殷琉低着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冷冷地望着她丈夫身边那位年轻女子,说道,“你与他的事,无需向我解释,我也没兴致听。”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王紫瑜。第一次见到她丈夫的心上人。没想到,这王紫瑜,居然长得很好看,看起来也是温婉可人。殷琉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被她比了下去。她心里一阵难受,转过脸,往马车下走来。 见殷琉准备下马车,杨松赶忙上前去扶她。这时,春鹃也上了前来,见杨松伸手去扶殷琉,她一顿,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退回去。没想到殷琉没理杨松,把手搭到她的手中。春鹃见状,忙扶着她下了车来。 杨松呆了呆,悻悻把手收了回去。 此时,王紫瑜眼中已蓄满了泪水。她咬了咬唇,说道:“少夫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我很不满。可是,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均阳找公子的。我在均阳举目无亲,我也只能找到他帮我了。” “你别跟我说话了。”殷琉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头疼得紧。你有什么话,跟我夫……”她下意识地想说“夫君”,可她心里实在梗得慌,便改了口,说道,“你跟公子说便是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回屋歇息了。” “不!”王紫瑜上前拉着殷琉,说道,“少夫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子帮我,真的只是记念着以前的情分……” 听到王紫瑜提到以前之事,殷琉更觉得心烦,说道:“我知道你们以前有情分,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你想叙旧情,这几个月你们还没叙够吗?若真没叙够,你们俩回去慢慢叙,我就不与你们一道了。”说着,她便拿手去推王紫瑜。 没想到王紫瑜去不肯放手,反而把殷琉的衣袖拉得更紧,一脸急切地说道:“少夫人,你这么说,紫瑜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紫瑜实在承担不起……” “王紫瑜!你放手!”殷琉本就不喜她,被她这么一拉,又见她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更是厌恶,“春鹃,让她放手!” 春鹃原本扶着她,听她这么一说,忙放下她,去掰王紫瑜的手指。 “啊!”王紫瑜呼了一声痛,却还是没放手。 杨松见殷琉与王紫瑜拉作一团,也不知自己该去拉殷琉,还是去拉王紫瑜,正无措时,听到王紫瑜的呼痛之声。他眉头一皱,说道:“阿琉,你有气冲我来便是,何必这样对待紫瑜!” 殷琉听他护着王紫瑜,心里更有气,便使劲把自己的衣袖往后一拉,这时,春鹃正好把王紫瑜的手指掰开。殷琉这边使着劲,王紫瑜那边却松了手,她一下子失了力,整个人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她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哎呀,少夫人,你可别吓奴婢啊!”春鹃冲上来,扶着她哭道,“少夫人,你没事吧?” 杨松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跑上前来,问道:“阿琉,你可有不适?”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搭着春鹃的手站起身来。突然,她刚一用力,便感觉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呀——”春鹃惊叫着,指着地上的一团红,说道,“少夫人,你,你流血了!” 似乎这个时候,殷琉才感觉到自己腹中一阵绞痛,那又湿又黏的血不断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腿往下滴。 “啊……”她呻.吟一声,捂着自己的腹部,竟有些直不起腰。 杨松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把殷琉抱起来,往马车跑去:“阿琉,别怕,我马上带你回城,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管事娘子见状,赶紧跑上前来,对着杨松叫道:“公子,你快别动少夫人了。这里回城那么远,路上颠簸,孩子更容易掉。” “那怎么办?”杨松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赶紧让少夫人去屋里床上躺着别动,找个郎中来给少夫人保胎。”管事娘子说道。 “好!”杨松又抱着殷琉往别院里跑,边跑边吩咐道,“你们快去请郎中。” 管事娘子跟在他身后说道:“这里多是乡村郎中,医术一般,不过,听说二殿下在东郊别院中有几个医术不错的医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来!” “别那么多废话,你们赶快去请!”杨松叫道。如今是陈嬿姝住在赵翓的别院中,她若知道殷琉有事,肯定会让医工过来的。 “是。”管事娘子退了下去,叫了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快马去了东郊别院请医工。 果然,陈嬿姝听到殷琉摔伤之事,急得不行,带上医工就赶了过来。 第46章 赵翓叫陈嬿姝悄悄回均阳,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自然也考虑到她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之事,总要找人给她医治。于是,在陈嬿姝回来的时候, 赵翓便派了一名姓贺的医工随她一道回到均阳。这贺医工的医术虽然比不上胡哲高明,但也并非平庸之辈, 在赵翓手下, 他的医术也仅次于胡哲而已。因而, 得知殷琉出了事,她连忙带着贺医工赶往杨家在东山的别院。 待陈嬿姝一行到了别院, 管事忙引着他们去了殷琉的房间。一进院,她便看见杨松坐在门外的石凳上, 捂着头, 一脸懊丧之色。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看见这两人, 又想着殷琉正在屋里受着苦,陈嬿姝心中一阵无名之火便冒了起来。 她回过脸, 对着贺医工说道:“贺医工,你快进去看看杨家少夫人的情况如何,务必保她们母子平安。” “小人尽力而为。”贺医工行了一礼, 便随侍女进了屋去。 陈嬿姝转过身, 走到杨松面前, 对着他咬牙叫道:“杨松!你可真有你的!” “公主……我……”杨松抬起头来,望着陈嬿姝, 眼眶有些泛红。 “先前你从我那里离开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如果琉姐姐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恨恨地说道,“这才多久?琉姐姐便受伤躺在里面,你……你如何向我解释?” 杨松红着眼,低声说道:“嬿姝公主,如果阿琉有事,不用你费心,我自己便放不过我自己的。” “公主,你,你别怪公子,要怪,便怪我好了。是我不小心,害少夫人摔倒的。”说着,王紫瑜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陈嬿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对着杨松问道:“她就是你与琉姐姐成婚前那个人?” 那女子只顾着哭,没搭话。 杨松默了片刻,说道:“我与紫瑜,以前确有一段情意……” “紫瑜?叫得这么亲热!”陈嬿姝冷笑一声,望着王紫瑜问道,“先前你说,是你害我琉姐姐摔倒的?” 王紫瑜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怯怯点了点头,说道:“是紫瑜害少夫人摔倒,可紫瑜不小心才……” “不小心?”陈嬿姝眉头一皱,说道,“哪有那么多不小心?我看你分明是忘不了与杨松的一段旧情,见我琉姐姐有了身孕,嫉恨相交,故意害她摔倒的吧?” 前世,她自己便是这样,被刘锦媛害得小产,从此便再不能生育。这王紫瑜,怕是存了和刘锦媛同样的心思吧? 王紫瑜见陈嬿姝说自己是故意害得殷琉摔倒,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说道:“不是这样的,紫瑜从未起过要害少夫人的心思!”说到这里,她转眼看着杨松,说道,“公子,你相信紫瑜,紫瑜怎么可能如此歹毒?如果紫瑜真有这坏心思,天理不容……” 听到王紫瑜这般说,杨松似乎有些不忍心,忙站起身来,对着陈嬿姝说道:“我相信,紫瑜不是那样的人!” 见杨松此时还护着王紫瑜,陈嬿姝心里更是火大。她对着杨松说道:“杨松,先不论你这位紫瑜姑娘是否故意害得琉姐姐摔倒,但琉姐姐出事,是因她而起,这事你承认吧?” 杨松一顿,点了点头。 “如今,你妻子在屋里子受着苦,你的孩子都快没了,你还在这里护着一个害你妻子和孩子的女人,你觉得合适吗?”陈嬿姝对着杨松质问道。 杨松呆了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陈嬿姝,只得说:“紫瑜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被我所害。” “所以,你为了她,妻子、孩子也可以不顾了?” 杨松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紫瑜我要护着,但阿琉和孩子,我定然是要顾的。” “你若真顾着琉姐姐,那就赶快把这个女人送回去!”陈嬿姝看了王紫瑜一眼,说道,“你觉得对不起她,要还她情,有很多的方法,不是非要养她当外室,甚至纳进府来的。” 王紫瑜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来,说道:“公主,你别误会,紫瑜没有非份之想,紫瑜与公子之间是……” 正在这时,门被人打了开来。陈嬿姝也顾不得听王紫瑜废话,赶紧转过身,正好看见贺医工从门内走了出来。 陈嬿姝赶忙迎了上去,问道:“贺医工,琉姐姐怎么样了。” 贺医工望了陈嬿姝一眼,一脸沉痛地说道:“少夫人虽然无恙,但是……胎儿已经没了。” “什么?”陈嬿姝一呆,喃喃说道,“这……怎么会这样?” 眼泪一下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她此时的心情,就跟前世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一般。她害怕殷琉会像她一样过得悲惨。 “小人刚进屋,杨夫人便娩出了死胎。”贺医工见陈嬿姝很是伤心,怕她怪罪自己,忙说道,“许是杨夫人先前摔倒的时候,胎儿已经死在了腹中。” 说到这里,贺医工看了一眼杨松,一脸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胎儿已经成形,还是位公子。” 此时,杨松的脸色白得吓人。只见他颤抖了半晌,才说出话来:“那,那便请,请贺医工为内人开个调理身子的方子吧。” “是。”贺医工拱了拱手,说道,“小人这便去开方子。”说罢,便退了下去。 陈嬿姝担心殷琉,贺医工一走,她便推门往屋里走去。杨松跟在她身后,想一道进来,却被王紫瑜拦住:“公子,少夫人才小产,房里秽物还未清理,会冲撞到公子的。公子还是晚些才进去探望少夫人吧。” 听到这话,刚一只脚踏过门槛的陈嬿姝转过脸来,转过脸来,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另一只脚也踏进门槛,准备关门。她把手搭上门上,又听到杨松对着王紫瑜说道:“里面的人是我妻子,你口中的秽物是我的孩儿,有何可冲撞的?”说罢,他便走了过来。 陈嬿姝手下一顿,没有关门,转身往里走去。 殷琉躺在床榻之上,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似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陈嬿姝走上前去,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叫道:“琉姐姐,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殷琉没有睁开眼,只微微摇了摇头。 陈嬿姝轻叹一声,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此时殷琉所经历的事,她前世也经历过,虽然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但做母亲的,已经对他倾注了许多的怜爱和心血,这个时候,孩子没了,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特别是在殷琉这种情境之下,她觉得,丈夫已经靠不住了,这个孩子就是她未来所有的希望,如今,一切都破灭了,这可让她以后怎么办? 想到这里,陈嬿姝禁不住鼻尖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杨松走上前来,看见殷琉这般模样,似乎心里也极为难受。他走到殷琉的床前,轻声叫道:“阿琉……阿琉……” 听到他的声音,殷琉身体微微一颤,却没应他。 他又说道:“你,你也别太难过了。来日方长,这个孩子,就当他与我们无缘吧……待你身子大好了,我们再要一个便是。” 听到他这番话,殷琉面上神情一恸,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望着杨松。 杨松回望着她,脸上扯了一个笑容出来:“阿琉……”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殷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孩子没了,我对你的情意也没了。你以后想怎么样,都随你。”说着,她把脸转到一边。 坐到床边的陈嬿姝,清楚地看见她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 杨松似乎没想到殷琉会对自己说这般绝决的话,怔了半晌,才说道:“阿琉,孩子没了,我也很难受。可是……” 见杨松一说话,殷琉的眉头便皱起,眼泪更是汹涌,陈嬿姝忙站起身来,阻止他道:“杨松,你别说了。你说什么,琉姐姐这时也听不进去的。你再说,她心里越生气,对她身子不好。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待琉姐姐好些了,再说吧。” “我……”杨松望着陈嬿姝,顿了一下,转过眼,又看着一脸绝然的殷琉,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我先出去。待你愿意见我了,原意跟我好好说话了,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看了殷琉良久,见殷琉始终没有理他,才长叹一声,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王紫瑜与杨松说话的声音,而殷琉还是闭着眼睛,面上毫无表情,仿佛世间的一切,再与她无关一般。只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让人知道,她还是在意的。 杨松这一走,殷琉就再没给他机会在私下里好好说话。如果说之前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殷琉还愿意忍气吞声与他得过且过,如今孩子没有了,她的心也死了。杨松每回来找她,都无奈地吃了闭门羹。 等她出了小月子,年也过完了,出了正月,殷琉便以为死去的孩子祈福为由,搬到了东山上的华灵观去住,每日诵经超度,希望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儿来世能够投个好人家。 唯一让陈嬿姝欣慰的是,殷琉出事后不久,王紫瑜就被送走了。因为王紫瑜与殷琉拉扯,导致她摔倒落胎,而且落得还是个男胎,杨相国震怒不已,许是为了给自己那未出世的孙子出气,许是为了给殷家一个交代,他当即决定把王紫瑜送走。而王紫瑜被送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只听说她走得很远,似乎离开了赵国。 这一回,杨松没敢再为王紫瑜说话,只托人带了些财物给她。王紫瑜离开之前,曾请求见见殷琉。殷琉没答应她。一段孽缘,就让它这么结束了吧。 陈嬿姝有空也会去华灵观看望殷琉。如今的殷琉,瘦得吓人。王紫瑜离开之后,陈嬿姝也曾劝过她几回,叫她回杨府。她想着,殷琉与杨松,反正是不可能和离的,既然王紫瑜也走了,杨松也表现出了悔意,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可殷琉却没有那么容易释怀,她说,她要为自己的孩子一个交代。她坚持要在观里呆一年,一年之后,待她与杨松都冷静下来了,再谈以后之事。 见殷琉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陈嬿姝知道,再劝她也无法,也就不劝她。再见她时,只谈些轻松之事,闭口不谈杨松。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溜走,寒冬走了,又是春日。 赵国与唐国这一仗,打了也快半年了。这一回,卫国果然没再插手,唐国国君唐信求救无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弃玺投降,向赵国俯首称臣。赵国胜了,吞并了唐国。 初夏时节,陈嬿姝是从赵翓给自己的来信中,得知了这一切。虽然未能与他见面,但从字里行间,她也感觉到此时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她心里更是相想念他。 仗打完了,他也快回来了吧?想到这里,陈嬿姝心里充满了期待。她渴望能够早日见到他。 第47章 赵翓回到均阳, 是在一个晚上。 那晚, 陈嬿姝都上床歇息了,还未睡着,便听到碧绫急匆匆地来叫自己, 说是赵翓回来了。她赶忙披上衣裳出去迎他。 刚走到院门口,陈嬿姝便看见一行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虽是夜晚天黑, 但是在灯笼的映照下, 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赵翓。他高高瘦瘦的, 走起路来,犹如秀竹立于风中一般, 甚是打眼。 “殿下!”她高声叫道。 听到她的声音,他身形微微一顿, 随即向着她站着的方向挥了挥手, 叫道:“阿蝉!” 他的声音,还和她记忆里一般清澈明净。 他快步跑了过来。 去年两人分别之时, 正是定情不久,最难分难舍的时候, 如今好几个月没相见,这一见面,自然都是分外激动。陈嬿姝恨不得一下扑到他怀中。可是, 身边这么多人, 她也不敢这么做。看得出来, 赵翓也有拥她于怀的冲动,他努力克制住自己, 两手紧紧握着她的肩膀。 陈嬿姝则用双手把住他的臂膀,仰起脸,望着他,轻声叫道:“阿翓……” “阿蝉……”他借着门上挂着的灯笼闪着淡淡的光晕,深深地凝视她。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就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器一般,再难以分开了。 “怎么要回来,也不先说一声呀?”她半带着撒娇,半带着嗔怪,说道,“你要再回来晚些,我都睡着了。” 听到她这么说,赵翓这才发觉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只披了一件外衣。此时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夜间却还是有几分寒意。他怕她着凉,忙说道:“你衣衫薄,快进屋去吧。” “嗯。”她点了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往里屋走去。她跟随着他的脚步,这一刻脑中却有些惚恍,仿佛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梦见他回来了。她好怕自己正欢喜着,梦却醒了。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疼。嗯,看来,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到她的笑声,他转过头来,问道:“笑甚?” 她歪着头,回望着他,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没笑甚,就是欢喜呀。” 听到她这么说,他微微一怔,随即把脸转了过去。片刻后,她又听到他说道:“阿蝉,我,也很欢喜。” 她低下头,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心里像浸了蜜似的,甜丝丝的。 进了屋,两人在席间坐下。陈嬿姝叫碧绫为他煮了一壶热茶暖身。碧绫煮好茶,放在桌案上,便识趣地退了下去,让陈嬿姝与赵翓好好说说话。 这么长时间未见面,陈嬿姝自然有许多话要跟他说,要问他。可是,赵翓虽然一直微笑着与她说话,可多是陈嬿姝在说话,他倾听得多。他望着陈嬿姝的目光着实有些痴,仿佛怕一眨眼,陈嬿姝就不见了似的。见他这般,陈嬿姝心里既欢喜,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打了胜仗归来,眉间却不见有多少喜色,反而满含心事一般。 “阿翓,你这番出去,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之事吗?”她试探着问道。 他一怔,问道:“阿蝉为何会如此问?” “我见你好像不怎么欢喜呢。”她笑了笑。 “怎么会?”他笑了起来,“许是连日赶路,有些疲累了。” “那快去歇息吧。”她连忙说道,“我们明日再说话。” “嗯。”他点了点头,说道,“对了,我只能陪你三日,三日后……我便要离开了。” 她一愣:“才三日?为何这么快又要走?唐国不是都拿下了吗?” 他笑了笑,说道:“上回不是说了,我还要一鼓作气拿下夏国吗?待我取下夏国,你日后回陈国,一路上便清静了。” 是啊,赵国若吞并了夏国,便直接与陈国接界,以后她出嫁不用从别国的地面上过境,自然更好。 她微笑:“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含笑点头:“好。” “那我送你出去。”她要起身。 他一下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站起来。 “怎么了?”她望着他。 他的目光似钉在她身上一般,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见他如此,陈嬿姝更觉得奇怪。 “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她笑问。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半晌,才说道:“阿蝉,我,我心悦你。” 听到他这话,她的脸一下便烫了起来。她抬起头,回望着他,带着几分羞意道:“阿翓,我也心悦于你。” 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浮出一个笑意,但很快,那笑意又消失了。半晌,才听到他又说道:“阿蝉,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我心里那个人,是你。” “好,我记住了。”陈嬿姝点了点头,握住他抚在自己颊上的手,说道,“阿翓,你也记住,我心的那个人,也是你!只有你!”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竟然有几分湿润。 “阿蝉……”他似乎也有些动情,叫着她名字的时候,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 “阿翓。”她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他的怀里。 他将她紧紧搂住。唇,印在她的额间。 “阿翓,我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要走。”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手环在他腰间,将他抱得紧紧的,舍不得放开。 “我又何曾舍得你。我恨不得你天天都在我身边……”他轻声说道。 她抬起眼,望着他,说道:“那,等夏国的事结束了,你,你向我阿爹提亲,可好?成了亲,我们便可天天在一起了!” 听到她这么说,他微微一顿。 见他这般模样,她心里突然有几分紧张。她怕他不答应,或者推诿。 很快,他便点头:“只要那个时候你还愿意与我结亲,我便去提亲。” “当然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她迫不及待地回道。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她有些羞怯地说道,“若不愿意,当初便不向你提亲。” 他一愣,随即神情有几分怔忡:“是啊,若是早知道是你,当初应了你父王的提亲就好了。一切就定了下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听到他这话,陈嬿姝心头一动。若是她不知道他是自己在九云山遇到的那个少年,听到他这么说,她可能有些云里雾里地。可知道了那段往事,她当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他早知道自己是在九云山救他的人,在阿爹向他提亲的时候,他便不会拒亲了。 她想把自己心里一直怀疑的事,向他问个明白。 她抬起头,望着他时,却又有些犹豫。 见她有些欲言又止,他问道:“阿蝉,可是有话想说?” “阿翓,在我来赵国之前,你是不是早就见过我?”她问。 他一怔,问道:“阿蝉为何如此问?” 陈嬿姝顿了一下,说道:“你等我一下。”说罢,她走进里屋,在自己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她双手握着匕首,沉吟了片刻,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见陈嬿姝拿着匕首走了回来,他似乎有些惊讶,问道:“阿蝉,你这是……” 她把匕首放到他面前,坐到他身边,侧头望着他。 他面色已经平静了一些,问道:“你拿把匕首放到这里做甚?” “难道你没话跟我说?”她问。 他默了片刻,说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你说什么?” “这把匕首……”她抬起眼,定定地望着他,“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他微微一怔,随即轻笑道:“阿蝉为何觉得这匕首……是我送与你的?”说到这里,他回望着她,却没有一丝逃避的意思。 “我之前主动向你求亲,被你所拒。我来了均阳,你又主动向我示好……”说到这里,陈嬿姝抿嘴一笑,“难道不是因为你认出我就是在九云山救你的人吗?” 赵翓似乎也没有打算向她隐瞒的意思,笑了笑,说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觉得你在九云山救的那个人是我?” “上回你不是受了伤吗?胡医工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我见你肩膀那伤口有些眼熟……”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还有呢?”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他自然不信她只从伤口便能认出他。 陈嬿姝轻轻一哼,说道,“你第一回 见碧绫,就叫得出她的名字。你以前若没见过她,怎么会知道她叫碧绫?还有,上回我差点被山匪所害,你替我拾了这匕首。匕首上面有赵国王室徽记,一般人是不可能拿到的。若不是你给我的,你看到它的时候,定然会觉得奇怪我怎么会有这匕首。可你问也没问,便把这匕首交还给我。还有,当年那个人虽然长得跟赵翎一模一样,但我很确定,真正的赵翎以前并未见过我。胡医工给你上的药,香气很特殊,我在九云山就闻到过,而这药只有胡医工才有。若那个人是赵翎,他哪来的药?对了,你还会易容……”说到这里,她望着他笑,“一桩事是巧合,这么多事凑在一起,难道还是巧合吗?” 他又饮了一口茶,却并未应她的话。 看他一脸风清云淡的模样,陈嬿姝倒有些紧张起来。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难道自己猜错了?他不是那个人?不,不可能。她自己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一定是他,只能是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赵翓!” 她第一次这般连名带姓地叫他,显得极为正式。 “嗯?”他抬起眼,直视着她。 她问道:“两年前,我在九云山救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是我!” 他答得极快,似乎她话音才刚落,他便应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陈嬿姝倒有些一怔,半晌才说道:“那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我如何对你说?”他笑了起来,“再说了,我跟你说,你会信吗?” 那倒是。那时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是顶着赵翎的面容,就算他跟她说,她没亲眼见到易容后的他,怕也不敢信。说不定还以为是他骗自己。 “不过,我也没打算瞒你。否则,胡哲为我治医的时候,我便会让你避开。”他又说道,“再说了,你知道这事,只是迟早的问题。” “那你为何要易容成别人,还是……”说到这里,她突然不知道如何说。 “还是自己弟弟,对吗?”他笑着替她补充道。 她没说话。 “阿蝉,我与老三之间的事,不是一两句便能说清楚的。日后,若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 “嗯。”她应了一声。其实,他不说,她也猜到了几分。殷琉曾对她说过,两年前,赵王曾经打算立赵翎为储君,但赵翎突然出了一件事,惹怒了赵王,便把此事搁置下来了。如此想来,怕是赵翓冒充赵翎去做了什么手脚。不过,她现在心里有了赵翓,自然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且,若没有那件事,她也不会在九云山遇到他,怕也没有机会坐到这里与他这般说话了。因而,她也不再去纠结当年那事。 赵翓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那把匕首,伸手拿起它,又凝视了良久,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你还记得,我当年赠你这把匕首时,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记得。”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你说以此匕为证,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他望着她,又说道:“那你,此时此刻,有没有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她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我有什么事要你做的?” “比如……”他微微一顿,又说道,“让我娶你为正妻,不得纳妾什么的?” 听他这么说,陈嬿姝一愣,心里也感觉有些奇怪。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为何还要用这匕首来让他兑现承诺? 第48章 陈嬿姝不知赵翓到底是何意思, 只怔怔地望着他。 赵翓对着她笑了笑。可陈嬿姝总觉得, 他这笑容,有些勉强。 见陈嬿姝只望着自己,半晌不说话。赵翓犹豫了片刻, 又问到:“阿蝉,你, 你觉得呢?” 陈嬿姝略微一沉吟, 然后笑了起来, 说道:“我才不上你当呢!你想骗我先把这匕首用了,以后我若想用, 便没这机会了。这把匕首呀,我要留着, 等以后真遇到要紧的事再用。” 赵翓一怔, 随即低下头,轻声一叹, 说道:“有什么事,能比这事还要紧?” 这话听着更是奇怪。陈嬿姝望着他, 杏眼一瞪,说到:“难道你想反悔不娶我了?” 他低着头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不想娶你?我做梦都想, ”顿了顿, 他抬起头来, 定定地望着她,说道, “阿蝉,只要你到时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娶你。” “我先前不是说了,我愿意吗?”陈嬿姝笑着说道,“所以,现在还不到用这匕首的时候!” 不知有没有看错,陈嬿姝发现自己的话说完之后,赵翓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对着自己笑道:“那行,都随你!反正……一切皆是天意!你,你早点歇息吧,明日我带你到出去踏青,可好?” 见他似乎又没什么异样,陈嬿姝疑心自己先前看错了,笑眯眯的点头道:“好。” “那我也去歇息了。”赵翓站起身来。 陈嬿姝忙起身,说道:“我送你。” “嗯。”他应了一声,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两人走到门口,陈嬿姝欲走出门。赵翓拦住她,说道:“外面凉,就送到这儿吧。” “我把你送出院。”陈嬿姝笑道。 “不用了。”他说道,“我又走不远,就在旁边院子里,你早些上床歇息,明日我们用过早食便出门。” “那好吧。”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不出去了。” “嗯。”他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说道,“那我明是过来。” “好。”陈嬿姝又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转过身,便往院外走去。 陈嬿姝并未回屋,而是站在门前,看着他。 他走到院门口,回过身,望了过来,看见陈嬿姝还站在原地。他微微一怔,脚下往回走了两步,似乎想走回来。可是,他随即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顿了片刻,冲着她微笑着挥了挥手,又转过身往外走去。这回,他脚下走得极快,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陈嬿姝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心里不知为何,感觉有几分怅然。他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不过,一想到接下来会有三日与他在一起,她心头又雀跃不已。 次日,陈嬿姝早早便起了身,刚梳洗完毕,便听到香岚在院中向赵翓请安。 她一听,忙往铜镜中瞥了一眼,见镜中的女子明艳动人,这才起身,迎了上去。 她刚走到几步,便看见赵翓已经走到了门边。今日,他一身竹绿色的素衣,虽然褪去了几分贵气,却显得清爽儒雅。 “阿翓。”她一边走上前,一边微笑着唤他。 “阿蝉。”他跨进门,将她的手握住。 “昨晚歇息得可好?”她问道。 “嗯。”他点着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阿蝉可收拾妥当了?” “都妥了。”她笑道。 “那叫他们把早食传来,我们一起用过便出门去。” “好。”陈嬿姝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对着绣屏说道,“绣屏姐姐,殿下叫传早食了。” 绣屏忙应道:“是,奴婢这便去传。”说罢便退了下去。 两人一起走到屋中,坐到蒲席之上。 陈嬿姝笑问道:“阿翓,我们去哪里踏青呀?” “这几日春光正好,离这二十里处,有个琼花湖,连绵数十里,我们可去泛舟,不知阿蝉喜欢吗?”赵翓含笑望着她。 “喜欢,喜欢。”陈嬿姝欢喜道,“我在这院子里闷了快半年了,正想出去走走。” 赵翓倾过身子,拥着她,悄声道:“今日我们不带下人出去,就我们两人,可好?” 陈嬿姝冲着他一笑,轻轻点头道:“好。”她也嫌其他人跟在身边碍事,有时想说些悄悄话,也不方便。 这时,绣屏带着人端着食案进了屋来。两人忙分了开来。 侍女分别把两张食案放在了陈嬿姝与赵翓的面前。 赵翓一看,食案上放着米粥,米糕,香油春笋,熏猪耳。他顿了一下,把粥端了起来,喝了一口。粥应该刚熬好不久,还有些烫嘴。 陈嬿姝看见赵翓轻轻皱了一下眉,忙往他食案上望了一眼,见上面放着的食物与自己是一样的。她眉尖微微一蹙,对着绣屏说道:“绣屏姐姐,疱夫是不是偷懒?怎么殿下的早食与我是一样的?为何不做殿下平日用的食物?” 陈国人喜食米食,赵国人喜食面食。因而,陈嬿姝与赵翓的生活习性并不相同。 绣屏见陈嬿姝责问,忙回答道:“回公主的话,是殿下叫我们就准备公主平日用的早食的。” 听到绣屏这么说,陈嬿姝一愣,回脸望着赵翓,说道:“殿下,这是为何呀?” 赵翓似是不在意地一笑,说道:“跟你在一起,自然要学会你喜欢吃的东西。” “那你吃得惯么?”她担心地望着他。 “有什么不惯的?”说着,他拿起米糕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这米糕很是香糯可口。阿蝉,你也吃呀。” 见他这样,陈嬿姝摇头一笑,也拿起米糕,也咬了一口。还别说,今日这米糕真是特别香甜。 两人也不再说话,各自吃着早食,只偶尔闻着竹箸与碗碟相碰的声音。 陈嬿姝还是忍不住偷眼看他,见他似乎吃得还挺好。 见她望着自己,他抬起眼来,望了她一眼,淡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抿嘴一笑,“怕你吃不惯。” “阿蝉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顿了顿,他又说道,“就算不喜欢,也要学着喜欢。” “那也不能总让你迁就我呀。”她忙笑着说道,“我们一日吃米食,一日吃面食可好?” “不用。”他说道,“你若不喜面食,不吃便是。” “不行。”她学着他的模样,郑重地说道,“阿翓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就算不喜欢,也要学着喜欢。” 他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这偷师够快的啊。” “当然。”她冲他眨了眨眼。 他没说话,只望着她笑。这一刻,她从他眼中感觉到了深深地情意。这种感觉如同春风一般,瞬间拂走了昨晚萦绕在她心里的那一丝阴霾。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与他真是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一般,默契而又情深。 用过早食,两人便出门了。除了那驾驶马车的驭夫外,赵翓果真没再带任何侍从和侍女。她知道,这是只属于他和她的三日。 上了马车,陈嬿姝看见车上放了一个包袱,讶然道:“阿翓,你带这作甚?难道我们天黑不回来吗?” 赵翓对着她神秘地一笑,说道:“这几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呀?”陈嬿姝好奇地问道。 赵翓揽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卖着关子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好吧。”陈嬿姝笑了笑,也不多问,把头靠在他的肩头。 马车缓缓走起。她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那淡淡似松似麝的香气,感觉心头极为舒适。 赵翓侧过身,看着她如同小鸟一般,依偎着自己,心头也是不禁一荡。他凑上前,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他的唇刚触到她的肌肤,便看见她一下把眼睛睁了开来,一双含烟的眸子惊异地瞪着自己。 这模样的她,让他不禁又想起那个夜晚,她被卫雅清下了药,在马车上,搂着自己又亲又吻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她嘟着嘴,脸颊上瞬间飞起了一片红霞。 “我想到上次你中了媚毒,在马车里,对着我又亲又搂的,我推都推不开!” “不许笑!那是我中了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嬿姝半撒着娇,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却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那你清醒的时候呢?你还会这样吗?” 他把嘴凑到她的耳边,热气轻轻呼在她的耳畔,弄得她痒酥酥的。 “当然不会……”她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他却没让开。她的脸颊一下撞到了他的唇上。她一下呆住了。 “可是,我会!”没等她反应过来,他顺势便亲了上来。 她心尖一颤,却没躲。 两人的唇,吻在了一起。她闭上眼,心却似要蹦出来似的。他的舌,很滑,她想去捉,却怎么也捉不住,反而自己被他勾了去,轻咬吮吸着…… 良久,两人才分了开来。她大口喘着气。他把她搂进怀里,轻笑着。 从别院出来,到琼花湖,这一个时辰,他始终这么搂着她,就算她好奇地撩起帘子去看窗外的景色,他的手都没有离开她的腰。 到了琼花湖畔,这里已经泊了一条木舟。 赵翓拿起包袱,扶着陈嬿姝下了马车,对着驭夫说道:“你回别院去,不用等我们。” “是,殿下。”驭夫行了一礼,便赶着马车调头离开。 赵翓牵着陈嬿姝,先让她上了木舟。他自己解开栓船的绳子,跳了上来。 陈嬿姝坐在木舟之上,拿起一只木桨,对着他笑道:“现在我们怎么做?是划桨吗?” “你会划吗?”他望着她。 “我虽然没划过,不过,我见过别人划呀。”陈嬿姝说着,举着桨,放到水中,“以前我阿娘也带我去游船呢。” “那你划来试试,看你能不能把船划走。”他唇角带着笑。 “好啊!”陈嬿姝兴致勃勃地划起桨来。 原以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划了半天,船还在原地打着转。 “这是怎么回事?这船怎么不走呢?”她的汗都快急出来了。 “还是我来吧。”他笑了笑,从船底摸出一只竹篙。 只见他用竹篙先把船撑离岸,再举起浆划了起来。 随着浆起浆落,船离湖岸越来越远,陈嬿姝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要先用竹篙撑开后,才能划船呀。现在我也会划了。”说罢,她又举起浆来划了起来。 “阿蝉,你别划了。”赵翓无奈地说道,“这划船没那么简单的,要掌握力道和方向,别我往前划,你又给我划回来,那我们可真的走不了。” “哦。”陈嬿姝忙笑了起来,随即又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那就劳烦二殿下为嬿姝划船,嬿姝就乐得清闲了。” “为嬿姝公主效劳,赵翓很是荣幸。”他也装腔作势道。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湖面上响起一阵阵愉悦的笑声。 第49章 琼花湖绵延三十多里。 这时节, 也有人在湖上泛舟作乐, 但一般只在靠着东山这一带。而赵翓划着船往南边划去。慢慢地,已看不到泛舟之人,只偶尔看见几个渔夫在远处打渔。 今日春光大好, 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鳞鳞的波光。陈嬿姝还没有自己出来划船游玩过, 对这一切是又好奇, 又觉得新鲜。她趴在船舷上, 看着湖中的鱼儿,随着浆划动掀起的波浪而四散奔逃的模样, 好玩极了。这时,一只小鱼晕头晕脑的, 逃错了方向, 向着小船游了过去。她忍不住,把袖子挽起, 伸出手去捉它。可就在她手快要触到它的那一刻,那小家伙突然尾巴一甩, 往下一钻,一下便游得不见了。 “哎呀,让它给跑了。”陈嬿姝一脸懊恼。 “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捉鱼么?”赵翓在一旁笑道。 “我就差了那么一点儿。”陈嬿姝不服气地说道。 “可就那一点儿, 是要练很久的。”说着, 他停下手中的浆, 眼睛向湖中一瞥,随即扬起手, 飞快地插.入湖中,只见一阵水花溅过,他的手再从水中浮出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鱼。 “呀,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捉不到?”陈嬿姝是又惊讶又羡慕。 “我就比你快那么一点儿。”说着,赵翓把鱼向着陈嬿姝扔了过来。 “哎呀——”陈嬿姝慌忙伸手去接,却没接住。只见鱼撞到她手上,然后又弹到了湖里,溅起一串水花。她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 见陈嬿姝一脸狼狈的模样,赵翓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捉弄我,还笑!”陈嬿姝佯装不满地嘟起嘴。 “好啦,我不笑了。”赵翓忙去哄她,“下次我让你捉弄我,行吗?” “好啊,下次我定要捉弄你。”陈嬿姝又欢喜起来。 赵翓继续划着船,往南而去。 慢慢地,起了一阵风。赵翓见状,忙放下浆,从包袱里拿了一件披风,给陈嬿姝披上:“天冷,别着凉了。” “多谢二殿下。”陈嬿姝笑嘻嘻地说道。 “调皮。”赵翓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陈嬿姝把头靠在赵翓的肩头。他伸出手,轻轻搂着她。两人就这边并坐在船中。她抬起眼,看向前方。远处,碧蓝的湖水似乎与蔚蓝的天空连接在了一起,远远望去,湛蓝色的一片,如同两块晶莹透亮蓝宝石,严丝合缝的嵌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水鸟,轻轻掠过湖面,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看来,天终究是天,地始终是地。就算曾经在一起,最终还是分了开来。 见陈嬿姝望着前方,久久没说话,赵翓转过脸,轻声问道:“阿蝉,怎么不说话?” “这琼花湖真美。”她喃喃说道,“跟你一起,就这么赏景,真是太惬意了。” 赵翓笑问道:“那究竟是人让你惬意,还是景让你惬意?” 被他这么一笑,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她也不看他,半晌,才靠在他的肩头,说道:“当然是人啊。有你在的地方,才有美景。” 她的回答,似乎有点让他意外。他怔了怔,随即在她耳边轻语道:“在我心中,阿蝉就是美景。” 虽然感觉与他已经很亲密了,但听到他这番话,她的脸还是烫了起来。她抬起头来,望着他,脸颊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春光。这含羞带娇的模样,更让他觉得心动不已。他倾过身去,正准备含住那如同花瓣一般娇艳欲滴的唇,一阵渔歌突然响了起来。 陈嬿姝一惊,忙把他推了开来。 赵翓无奈地往外坐了一点。 陈嬿姝抬起头,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船,船夫唱着渔歌,撑着篙驶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赵翓没划浆,自己这船也在往南走着。 “咦,阿翓,我们这船怎么自己在走呢?”她惊讶道。 “我们顺风,这一段路又在风口上,所以,不用划船它也能自己走。”赵翓回答道。 “我们就一直在这船上吗?”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不会让我夜晚也呆在这船上吧?” “当然不会。”赵翓忍不住笑了起来,“往下十里,有个叫傅家村的地方,我们在那里靠岸,这两日我们也住在那里。” “好。”陈嬿姝听到自己不会露舍荒郊野外,这才放下心来,又欣赏起琼花湖的美景来。 过了一阵,风停了,赵翓便又划起船来。等风起了,便歇息一会儿,风停又划船……就这般,过了晌午,船终于在傅家村靠了岸。 赵翓与陈嬿姝在渡头一家食肆随即用了些东西,便去了村西头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大门紧闭,这大门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门前没有挂牌匾,也不知道是谁家。不过,门前却是异常整洁,看起来也应该有人居住。 赵翓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很快,便听见院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嬿姝与赵翓稍等了片刻,门便被人打了开来。 “谁呀?”一个老者出现在门前。 赵翓忙上前,微笑着说道:“徐伯,是我。” 徐伯一愣,随即惊喜道:“二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和傅叔。”赵翓笑着说道。 “二殿下,快快进屋。”徐伯忙把赵翓往院内迎。 赵翓却没进去,而是转过身来,向着陈嬿姝伸出手,说道:“阿蝉,随我来!” 陈嬿姝连忙上前,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中。 徐伯先前还未注意到陈嬿姝,只看见赵翓身后站着个年轻女子,还以为是他的侍女。此时,见赵翓对她如此,他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二殿下,这位……姑娘是你的客吗?”他小心地问道。 赵翓一顿,点了点头,说道:“她是我心仪之人,徐伯与我一样,叫她阿蝉既可。”他并未说出陈嬿姝是陈国公主之事。 “原来是阿蝉姑娘呀。快快请进。”徐伯对着陈嬿姝笑道,“二殿下可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这两年,老奴想着他也该带客来了,没想到今日就来了阿蝉姑娘过来。” 陈嬿姝也不知道这徐伯是什么人,只觉得他与赵翓很是熟识,弄不明白他们的关系,也不好搭话,只微笑着点着头。 “二殿下,你还是住在以前王后带你来的那个院子里吗?”徐伯又对着赵翓问道。 “嗯。”赵翓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日能收拾出来吗?” “干净着呢。”徐伯在前方迎着路,一边说道,“老奴平日也无事,就天天收拾这屋子。二殿下与王后住的那个院子,也是日日打扫,只需把床铺上便行了。” 顿了顿,他回过头对着赵翓问道:“二殿下,阿蝉姑娘是住你以前那房间,还是院东头那间厢房。” 赵翓说道:“让她住母后平日住那屋子吧。那房间敞阳些。” “好,好。”徐伯连连点头。 听到赵翓与徐伯的对话,陈嬿姝心头很是诧异。姜王后怎么会经常带着赵翓来此处?而且从他们话里的意思看,赵翓应该是从小便来此,这是怎么回事?她侧头望着赵翓,但赵翓正顾着与徐伯说话,她也不好细问。 走到一处上了锁的院子前,只见徐伯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把门打了开来,然后回头对着赵翓和陈嬿姝笑道:“殿下,阿蝉姑娘,你们先在院子里坐会儿,老奴这便叫人过来铺床。” “徐伯,你先去吧。”赵翓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回 来,有什么,我自己弄就行了。” “哎,哎!”徐伯应了两声,“那我先带人去拿被褥。”说罢,他行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赵翓转过脸,对着陈嬿姝一笑,说道:“进去看看?” “好。”陈嬿姝点头应道。 赵翓走上前,把门用力一推。只听“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陈嬿姝走上前,往院内看去。一树怒放的梨花突然映入她的眼帘。 陈嬿姝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梨树,树干粗壮,一人都未必抱得住。此时,满树的梨花开得正艳,白色的花朵似白玉一般,镶嵌在那似翡翠一般的绿叶之中,似一幅画似的。微风轻轻拂过,花瓣簌簌落掉,在院中飞舞着,犹如漫天飞雪,美得那么地惊心动魄! 她跑到梨树下,伸出手,几粒花瓣落在她的掌中,似玉似雪,玉清玉洁。 她忍不住吟道:“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嫁娇艳嫁东风。”她觉得只有这诗才能配此时这清丽的梨花。 “看来,阿蝉兴致很好呀。”赵翓也走上前来。 “你不觉得,这梨花很美吗?”她望着他笑。 看着她这娇俏的模样,赵翓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窝子戳了一下似的。一朵梨花被风吹下,落在了她的发间,似乎在与她比着娇。梨花确实很美,但与她一比,便失了颜色。 他定定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地说道:“在我心中,唯有阿蝉最美。” 听到他这话,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下跳漏了一拍似的。虽然与他早已定情,可是她此时的心情,却像刚刚听到他向自己表白一般,激荡不已。她抬起头,望向他的眼中。在他的眼中,她只看到了自己。她今日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衫,映在他眼中那小小的影子,犹如一朵小小的梨花。她知道,此时,自己的眼中也只有他。他一身竹绿色的衣裳,是不是在自己眼中,也跟那梨树似的?梨花被风吹离了梨树,可他们却可以永远在一起。 “阿翓……”她叫着他的名字,“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听到这话,他一怔,随即上前拥着她,说道:“我也不想与你分开。”说罢,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她。 第50章 傅家村就座落在鱼脊山下。见陈嬿姝喜欢这梨花, 徐伯告诉她, 这个时节,鱼脊山上漫山遍野全是梨花,跟山上下了雪似的。陈嬿姝一听, 自然心动不已,不过, 想到赵翓划了一上午的船, 人也疲累了她也就没提让赵翓带她上山赏梨花之事。反正他们要在这里呆三日,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赵翓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明日我们早些起床, 先去山顶观日出,下山的时候, 可顺便观赏梨花。” “好啊。”陈嬿姝欢喜得连连点头, “那可就说定了。” “嗯。”赵翓望着她笑。 下午两人无事,陈嬿姝便想下棋作乐。可徐伯说屋里无双陆棋, 不过他提道,这屋子原来的主人, 赵翓口中叫做“傅叔”之人,喜下围棋。 见陈嬿姝甚是无聊,赵翓便对着她问道:“阿蝉, 你可会弈棋?” 陈嬿姝点了点头, 说道:“懂一点, 只是棋艺不高。” “就打发点时间,会就行了。”赵翓便叫徐伯把棋子与棋盘取了过来。 梨树下有一张石桌, 边上有四张石凳。陈嬿姝见艳阳正好,便叫赵翓把棋盘摆在石桌之上,两人就坐在小院中下棋。 待徐伯把茶壶端上了之后,赵翓便叫他下去歇息,不用人身边服侍。 虽然才来不久,但陈嬿姝也发现,这屋子里下人并不多,加上徐伯共二男三女,且都四五十岁了,手脚自然比不得年轻人利索。好在陈嬿姝与赵翓的事并不多,也用不着他们服侍。 待徐伯离开之后,陈嬿姝与赵翓分坐于石桌两端。赵翓持白子,她持黑子。赵翓让她先行,但她坚持要猜先决定谁先出子。赵翓也只好随她。 赵翓去取白棋。他伸出手,揭开盒盖。看起来,这棋盒也有些老旧了,盒中那白色的棋子也已经有些发黄。 赵翓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手里,置于棋盘之上,对着她笑道:“阿蝉,现在该你取子了。” 陈嬿姝笑了笑,伸手揭开棋盒,本想取一枚棋子。不过,她想到如今自己与赵翓是两个人了,自然应该成双成对才是。于是,她又捡了一颗棋子在手中。这棋子虽然还算干净,但摸在手中却有些涩手。看来,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它了。 徐伯不是说那位傅叔很喜欢下围棋吗?为何这么久都没动过棋?真是奇怪! 陈嬿姝把两颗黑子掷于棋盘之上,忍不住对着赵翓问道:“阿翓,你口中那位傅叔,是不是很久没回过家了?” 赵翓把手撒开,白子便“哗啦”一声,尽数落在棋盘之上。他伸出手,正准备数子,听到陈嬿姝问,他手上微微一顿,随即又神色如常,一边用手数着子,一边对着陈嬿姝说道:“算起来,也快二十年了。” “啊?”陈嬿姝一惊,“他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呀?” 赵翓并未回答她,自顾自把白子数好,发现单了一颗。他抬起头来,对着陈嬿姝笑道:“阿蝉,是单数。” 陈嬿姝一怔。自己取了双,他却取了单,怎么这么不巧?于是,她冲着他笑了笑,说道:“我猜错了,该你先行。” 赵翓也不再客气,取了一粒白子,放在棋盘右下角,又说道:“其实,也可以算他回来了一直没走。因为……他的墓就在后面的鱼脊山上。” 陈嬿姝刚把棋子放在左下角,听到赵翓这么说,惊了一跳:“怎么?那位傅叔,已经不在人世了?” “嗯。”赵翓点了点头,又下了一手棋。 陈嬿姝一边取子,一边说道:“那,这位傅叔,是你什么人呀?”说完,她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偷偷抬起眼,观察着赵翓的神色。她总感觉这傅叔有些神秘,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会不会惹得他不高兴。 赵翓似乎感觉到了。他抬起头来,对着她说道:“我若是想瞒你,就不会带你来这里了。”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道,“傅叔走了这么多年了,能记得他的,除了这庄子里几位老人,就是我与母后了吧?” 见他似乎颇为感慨,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搭话好,还是不搭话好。 他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她,问道:“阿蝉,你真想知道傅叔的事?” 陈嬿姝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想知道与你有关的一切。”只有知道与他有关的一切,才能更靠近他的心。 听到这话,赵翓微微一怔,又走了一步棋,说道:“我说的这位傅叔,名叫君宜,与我舅父乃同窗……”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垂下,望着棋盘上稀疏的几粒棋子,缓缓说道,“他,也是我母后年少时钟情之人。” 听到这话,陈嬿姝更是吃惊。她没想到,这位傅叔居然还与姜王后有一段过往。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赵翓,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陈嬿姝这般模样,赵翓淡然一笑,说道:“还是先下棋吧,等空闲了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哦,好。”陈嬿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也不敢多问,只得老老实实下起棋来。 陈嬿姝没有谦虚,她的棋艺真的不怎么样。在家的时候,陈瑾都不愿意与她下棋,嫌与她下棋无趣。今日虽然只走了十几步,陈嬿姝已经感觉到,赵翓的棋艺远在陈瑾之上,更不用说她了。不过,赵翓似乎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反而很有兴致似的。陈嬿姝知道,他这兴致都是装出来的。他棋艺这么高,跟她下棋肯定下得难受。大输了三局之后,陈嬿姝便佯装输棋不开心,说不想下棋了。他果然又来哄她,带着她换上素衣,在村子边去转了转,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屋来吃晚食。 吃过晚食,怕陈嬿姝无聊,赵翓便去书室找了几本书过来给她看。 “今天累了,不想看书。”陈嬿姝把书放到了一旁。 赵翓怕她不开心,忙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什么,你都答应?”她抬起头问道。 “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现在可有空闲?” “当然有空闲。”他笑了起来。 “你下午不是说,等你空闲了,把王后与傅叔的事讲给我听吗?我现在想听故事!”说话时,她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 听了她的话,他的神色并无异样,只微微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你真想听?”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就说给你听吧。”他揽着她的腰,坐了下来。她依在他怀里,听他讲起了这桩隐秘的往事。 这庄子的主人叫傅君宜,与姜澜的兄长,也就是姜郇的父亲姜鸿是同窗好友,因此得以经常出入姜家,与姜澜多有接触。一位是翩翩君子,一位是窈窕淑女,正是情心萌动之时,两个人都自然而然地对对方动了情。 傅君宜双亲早亡,不过,家中却有一百多亩良田,虽算不上富裕,但也衣食不愁。而那个时候的姜家远没有现在作为皇亲这般风光,姜父只是太常寺一个不入流的小博士。姜家人多,姜父那一点俸禄,常常捉襟见肘,傅君宜经常拿米面来接济姜家。 这一对小儿女的心思,姜家人自然也看出来了。这傅君宜不仅长相俊雅,而且才学也很是出众,见他有意于姜澜,而自己女儿似乎也喜欢他,姜家上下对此似乎也没什么意见。因当时傅君宜母亲死去不满三年,姜家也打算等他出了孝,请个媒人来提亲,便给两人把婚事办了。 就在傅君宜出孝期前两月,他与姜鸿的另一位同窗舒润的家里办了一个雅集,并邀请了傅君宜与姜鸿。舒润是廷尉右监之子,其家世在一众同学中是最为显赫的。姜澜只是小官之女,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参加这种雅集,因而,姜鸿与傅君宜便带上姜澜去凑个热闹,让她长点见识。 没想到,赵王赵垣那天居然微服来到了舒家。那日,姜澜的身着虽比不得那些世家名媛华丽,但她的容貌却是无人可比,就算只穿了一身素花裙子,她也吸引了全场男子的目光。而赵垣也在那次雅集上,看中了姜澜。 三日后,宫中侍官便来到了姜家提亲。侍官倒也客气,只说赵王有意纳姜澜进宫为妃。那时的姜澜,心中只有傅君宜,怎么肯进宫?见赵王要纳姜澜,姜家其他人都吓得不敢说话。而姜澜只愿意与傅君宜在一起,不愿意进宫。可她怕赵王对傅君宜不利,又不敢说出自己已有心上人之事,只得说自己曾经在神灵面前发过毒誓,嫁人只做正妻,不能做侧室。王的正妻,自然是王后。而各国的王娶妻,一般都是他国的公主。因而,姜澜觉得赵垣不可能娶自己为正妻,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侍官回宫禀报赵垣之后,他居然答应迎她为后。 当侍官把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姜澜都懵了。这个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听到赵王要娶姜澜为后,姜家的人也动了心思。见姜澜不愿意,便把她关了起来,再由姜父出面,答应了这门亲事。 姜澜在家里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只好找机会偷偷跳窗跳走,想去找傅君宜,与他一道私奔,两人逃到别的国家去。可她刚跑出均阳城,就被得到消息的赵垣派人把她抓了回去。赵垣得知了她与傅君宜之事,很是生气,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断绝与傅君宜的关系,嫁给他,成为赵国的王后,而他会给傅君宜和姜鸿任职。另一个选择,便是随着姜家满门和傅君宜一道去赴死。 说是有两个选择,其实对姜澜来说,根本就是没有选择。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死了又有何妨?可是,她不能害了傅君宜,更不能连累姜家十余口人。就这样,她最终嫁给了赵垣,成为了赵国的王后。 而赵垣确实也兑现诺言,给姜鸿和傅君宜任了职。姜鸿进了光禄寺任仆射,而傅君宜却在军中任参军。半年后,傅君宜随军参战,不曾想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回来的,只有他的尸身。姜澜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要不是她当时怀有身孕,说不定就随着傅君宜去了。 她觉得是赵垣派人暗中害死了傅君宜。不然为何赵军大胜,偏偏傅君宜死了?她本就不喜赵垣,经此之事,心中更是怨恨,对他也更为冷淡。 赵垣一开始还哄着姜澜,但他毕竟是王,日子久了,也厌了,再加之又有了善解人意的高贵妃,他渐渐也就不怎么来找姜澜了。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内疚,姜澜虽然失了宠,但赵垣一直没有想要废后的意思,就连姜澜每年在傅君宜的生辰死忌之时,带着赵翓前来傅家村拜祭,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对姜家也不薄,姜鸿的官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做到了大宗正,位列九卿。为了姜家,也为了赵翓,姜澜在面上也对赵垣客气起来。只是,两人之间横亘着的傅君宜这个坎,怕是这一生一世都迈不过去了。 说完之后,赵翓长叹一声,也不知是为母亲,是为傅君宜,还是为了父亲…… 这时,陈嬿姝突然想起,在吴郓来赵国那日,自己从赵王宫慌忙离开之时,在宫中曾遇到姜王后。当时,她脚上沾了泥土,神情有几分忧伤。她还多嘴问了姜王后去了哪里,她记得姜王后告诉她说,那天是她一个故人的冥诞,她去拜祭。现在想来,这位故人,便是傅君宜吧? 见陈嬿姝听完之后,低头不语,赵翓笑了笑,说道:“阿蝉,没有吓到你吧?” 陈嬿姝忙抬起头来,说道:“这怎么会吓着我?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心疼王后和傅叔。”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深深一叹。明明是两个相爱之人,却不能相守,这种痛,最是锥心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覆住赵翓的手,说道:“阿翓,王后和傅叔,他们真的太苦了……幸好我们能够在一起!” 听到她这番话,他心头微微一震。他反过手来,把她的手握在掌中,轻声说道:“阿蝉,答应我!无论出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你都要与我在一起!” “嗯。”她望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他心中却充满了涩意。他不知道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会不会像现在答应自己这般做?会不会等自己?这时,他心里突然想起姜郇曾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只要你得了她的身子,保证她会乖乖的等你! 第51章 这个念头刚从赵翓心头冒出, 又被他努力压了下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他在心里对着自己暗暗骂道, 赵翓,你怎么能有如此龌龊无耻的想法?你若真的喜欢她,就不能逼她, 更不能害她!若她失了清白,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很快, 又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赵翓, 你真的能够看到她嫁给别人吗? 不能!不能!不能!绝对不可能! 一想到拥她入怀的人, 可能不再是自己,而是别的男人, 他便觉得有一股无名妒火从自己心头冒了起来,越烧越猛。三年前, 在九云山与她分别的时候, 他便知道喜欢上了她。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只打听到她是从郑国都城北沧过来的,于是, 在与她分别的两年里,他一直在暗中派人到郑国找她,北沧城没有, 便在郑国各地寻找。没想到, 她却在陈国。在他苦苦寻觅她的时候, 她居然自己来了均阳。 没有人知道,在六和客栈, 他认出她的时候,他心里是何等欣喜。当时他便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这一次,绝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是一个太美好不过的结局了,不是吗? 可是,她再喜欢他,若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她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吗?这个问题,他无法知道答案。他也不想去赌这一把。因为,输的结果就是失去她。他,输不起。 他是姜澜的儿子,但他也是赵垣的儿子。二十年前,父王为了得到母后,可以不择手段,而今日,他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做?只要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有的事,也许不必太过在意。反正,她只能是他的,不是吗? 此时,陈嬿姝心里也乱成一团。她为傅君宜和姜澜遗憾,可她更心疼赵翓。他明明是嫡子,如今却落得个要与庶子相争的地步,想必也是被父辈这些恩怨连累吧?想到三年前,自己在九云山见到他时,他躺在地上,肩上中着箭的模样,她心里更是一阵阵地抽痛,仿佛那箭不是射在他的身上,而是射在她的心上。 他伸出手,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凝视着她:“阿蝉,你可要记得你今日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 “阿翓。”她也有些动容,“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前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我都愿意与你在一起!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陪你!” 听到她这么说,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低头,吻住她。此时,她心中也甚是激荡,搂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他。她喜欢这个男人,她愿意像自己说的那般,为了他,做任何事。 而此时,赵翓的心思,却并没有她那么纯粹。他很害怕,害怕她会离开自己。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自己,与别的男人像与自己一般这么亲密,他觉得自己要疯似的。他的吻越来越深,他想要的,也越来越多。阿蝉,原谅我自私这一回! 他扶在她腰间的手,悄悄地往她衣服里面伸去…… 她一惊,忙挣脱开来,按住他的手,说道:“阿翓,你,你,做什么?” “阿蝉,”他又去吻她,低声说道,“我,我想要你。” 听到赵翓的话,陈嬿姝觉得自己一下便懵了,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么说。可是,她心里却并不反感,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很想要他。可是,她神志还有一丝清明,她知道,那件事,应该留到他与她的新婚之夜。 他吻得很用力,吻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忙伸手去推他。 他却不肯放开,又凑上前来:“阿蝉,给我吧!” 他声音低沉,虽然没有平日的清悦,却像是磁石一般,深深地吸引着她。 她努力偏开头,他没吻到她的唇,却吻到她的耳垂。瞬间,一种又酥又麻的感觉,传遍了她的全身。他顺着她的耳垂,向下吻去。她觉得,自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摆布了。 “阿翓……”她再一次按住他往自己衣衫里伸出的手。 “阿蝉,给我吧。”他回应着她。 “你,你会娶我吧?”她又问。 “只要你愿意嫁,我就娶!”他说完话,便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似乎让她丧失了所有的抵抗之力。他的手没有了束缚,一下子便钻进了她的衣衫里,往她胸口伸去…… 陈嬿姝身子一歪,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去床上,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没有睁开眼,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此时,他心里似有火在烧似的,一把将她抱起,走向了床边。 青纱放下,锁住了一帐的春色…… 陈嬿姝虽然还是处子之身,但她毕竟前世是嫁过人的,虽然与吴郓夫妻并不和睦,但对她来说,这事也算有经验,嗯,怎么说呢,至少比赵翓有些经验。第一回 的时候,他半天摸不到门道,她还偷偷帮了他一下,才顺利起来。不过,赵翓虽然生涩,但带给她那种愉悦的感觉,却是前世跟吴郓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她知道,这是因为,这个男子,是她喜欢的。 两人正是情浓之时,赵翓更是食髓知味,尽折腾她,要不是怕她初经人.事的身子受不住,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晚上两人睡得晚,第二日自然起不了早床,待陈嬿姝醒来的时候,日头早已经升了起来。看来,这日出是看不成了。 赵翓还在沉睡着。昨晚他也确实累着了。陈嬿姝也不去吵他,不过,自己与他这般,终究还是有些羞人。于是,她打算先起床,免得一会儿他醒来时,两人这般“坦诚相见”,会有些尴尬。 可是,她睡在里侧,他睡在外侧,她要下床,需得从他身上翻过。怕吵醒他,她悄悄起了身,坐到他身边,然后伸出一只手,撑到床的另一侧,再小心地把脚伸过去,准备越过他的身子下床。就在她整个人骑坐在他身上,快要翻到床的另一侧之时,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腰上被人握住,背也被人扣住。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赵翓睁着眼,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心头一慌,有些不知所措。 可赵翓就这么望着她,也不眨眼,也不说话,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两人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啊?无奈之下,陈嬿姝只好说道:“阿……阿翓,你放开我,我,我要起身了。” 听到陈嬿姝的声音,他怔了一下,随即眼中才有了一丝神采。似乎这时候,他才清醒过来,明白自己不是在梦中。 “阿蝉?”他犹豫着叫她,似乎还想确定一下。 “嗯。”她咬了咬唇,又说道,“你快放开我。” 真的是她,真的不是梦!他忙松了手,把她放了下来。他眼睛向下一瞟,脸一下便泛了红。 见他神色异常,陈嬿姝这才想起,自己还未穿衣裳,羞得她“呀”地叫了一声,赶紧从他身上翻回床上,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头也遮了起来。 见她这般模样,赵翓忍不住笑了起来,凑上前,伸手将被子扯开,把她的脸露了出来。也不知是害臊,还是被闷着了,她的脸红扑扑的,却更让他心里更是荡漾不已。眼前这个女子,是他珍视了快三年的人,怎么能够让他不心动? 他在她颊上亲了一下,低声笑道:“这么害羞做甚?昨晚不是都看过了?” “那怎么一样?”陈嬿姝还是觉得害臊,把脸往他脖子里埋。 可她这么一来,她那柔软的身子便更贴近他。赵翓正是血气方麻将,又是初识滋味,哪禁得住诱惑?瞬间便有了反应。 陈嬿姝也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更是羞得头也不敢抬,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道:“你,你……你怎么……” “阿蝉,你身子可受得住?”他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自然懂他这话的意思。她犹豫一下,咬了咬唇,然后点了点头。 他一听,欣喜异常,翻身便压了上来…… 这一闹,两人更是闹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在两人未起来时,徐伯他们像消失似的,一直没出现。可陈嬿姝把门打开不久,徐伯便过来了,给他们送了早食。没多时,一位四十来岁,唤作张娘的人又进了屋来,想为他们收拾床铺。 陈嬿姝见状,忙扔下手里的蒸饼,上前阻止道:“张娘,这里不用你收拾,我自己来便行了。” 张娘怔了怔,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便下去了。” “张娘,那个……”陈嬿姝又支吾着说道,“可否为我拿床干净的褥单过来?” 张娘忙点头道:“阿蝉姑娘稍等,奴婢这便去拿。”说罢,她便退了下去。 待张娘出了门去,赵翓走了过来,看着满脸潮红的陈嬿姝,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笑道:“阿蝉,不必如此。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昨晚做了什么吗?”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反正,我,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说着,她便去收拾。 揭开被子,一股暧昧的气息迎面扑来,让她的脸烫得厉害。这时,绿色的褥单,一块褐色的血迹露了出来。她微微一怔,便把褥单从床上扯了下来。 赵翓从她身后,将她搂住:“阿蝉……”他叫着她的名字。 她咬了咬唇,对他说道:“阿翓,我,我的清白可都给了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待我。” 她话音一落,便感觉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半晌,才听他说道:“阿蝉,你记住,我喜欢的人是你,我自然不愿负你的。” 听到他半天没说话,她心里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听到他这么说,她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毕竟,失了清白,对她来说,她已经为这段感情,赌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第52章 日出看不了, 但梨花还是可以赏。吃过早食之后, 赵翓便带着陈嬿姝去了村子后面的鱼脊山。两人都换上了百姓平日所穿的布衣,为了怕引起别人的注意,陈嬿姝还把头发挽成了发髻。这样看起来, 两人就像一对普普通通上山踏青的小夫妻。 这时节,鱼脊山上满是梨花, 远远望去, 像是漫山遍野的大雪, 美到了极致。陈嬿姝进了山,就像一只刚钻出洞的小兔子一般, 在梨树下中蹿来蹿去。 见她欢喜得上蹦下跳的,赵翓忍不住问道:“阿蝉, 你这么欢喜, 是以前没见过梨花吗?” “我当然看见过梨花呀!”陈嬿姝望着他笑,“只不过, 没有看见过这么多,这么美的。”说到这里, 她又跑回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而且, 还是跟你在一起。” 听到这话, 赵翓心里极为受用。他伸出手,从枝头上折下一枝梨花。那梨花上露水刚褪, 花瓣洁白耀眼,如同水晶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把花别在了她的发鬓间,说道:“让我看看,阿蝉与花,谁更美?” 陈嬿姝仰着头,望着他,笑道:“谁更美?” 他垂着眼,凝视着她。她今日虽然未施粉黛,但仍是肌肤胜雪,唇似樱桃,眉目如画。在他心中,没有人能够及得上她。想到昨晚,两人炽热之时,她在他身下婉转娇啼的模样,他心里更是情动不已。他轻轻捧着她的脸,轻声说道:“在我心中,这漫山遍野的梨花,也不及你半分。”说罢,便对着那花瓣似的唇吻了下去。 她闭上眼,回应着他。 这山间,只有她与他两人,他们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感。许久,他才放开她。她娇笑着扑到他的怀里,他紧紧搂着她。经过昨晚之后,两个人在心里都感觉,彼此之间更亲密了。 在山上又玩了一个多时辰,陈嬿姝见这花也赏得差不多了,便对着赵翓说道:“阿翓,我们回去了吧。” “不急,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这花多的地方,都被我们赏完了,”她好奇地问道,“还要去哪里啊?” “别问了,跟我来便是。”他淡淡笑道。 陈嬿姝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便跟着他一起向前。走过了一道山湾,赵翓带着她上了一处敞阳的山坡。一踏上去,她便看见眼前有一处坟冢。她心里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对着赵翓问道:“这,这便是傅……傅叔的墓?” 赵翓重重点了点头,领着陈嬿姝上前拜祭。 他拉着陈嬿姝站在傅君宜的墓前,对着墓牌说道:“傅叔,我是阿翓,我来看你了。”说着,他转过脸看了看陈嬿姝,然后又回过脸,继续说道,“她叫阿蝉,是陈国的嬿姝公主,也是阿翓心仪之人。我今天特意带阿蝉来探望傅叔,希望傅叔保佑我们……保佑我们以后顺顺利利的,这一生一世,能够相知相守。”说完,他便拜了下去。 待他拜完,他又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你也给傅叔说说话,求他保佑我们。” 其实,在陈嬿姝心里看来,只要赵翓答应了娶自己,两人就会在一起的,不会有什么波折的。不过,赵翓这一趟回来,有些古古怪怪的,好像总担心他们不能在一起。虽然陈嬿姝觉得他多虑,便为了让他宽心,她也就顺着他的意,对着傅君宜的墓拜道:“傅叔,我是阿蝉,求你保佑我与阿翓……”说到这里,她转眼看了看赵翓,微微一笑,然后转过眼,接着说道,“保佑我们……能够白头到老。”说罢,她也对着傅君宜的墓碑拜了下去。 赵翓上前扶起她,轻轻拥她入怀:“阿蝉,傅叔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嗯。”她抬起眼,用充满爱意的目光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拜祭完了傅君宜,两人便慢慢往回走。这一趟出来路有些远,两人走回村子里,天都快黑了。 徐伯站在大门外,焦急地张望着,看到赵翓与陈嬿姝的身影一出现,他便一脸欣喜地迎上来:“二殿……二公子,你与阿蝉姑娘终于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老奴就要到村里叫人山上来寻你们了。” “我带着阿蝉去看了傅叔。”赵翓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听到这话,徐伯一怔,随即轻声一叹,说道:“我们公子无后,难为二殿下与王后还惦记着他。”进了门,他对赵翓的称呼又从“二公子”改为了“二殿下。” “怎么会只有我与母后记得傅叔?不是还有你与田伯、张娘他们吗?”赵翓笑着说道,“我今日去,看见傅叔的墓前极为干净,想必你们经常去打扫吧。” “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人。他在世的时候,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说到这里,徐伯抹了抹泪,一脸忧伤地说,“可惜,我们公子无福啊!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 赵翓见状,忙安慰徐伯道:“徐伯,你也别难过了。这么多年了,傅叔肯定也不想你再为他难过。你也说,傅叔是个好人。好人定有好报。来世,他定会去个好人家,儿孙满堂的。” “借二殿下吉言了。”徐伯收了泪,又对着赵翓说道,“二殿下,晚食已经准备好了,你与阿蝉姑娘准备什么时候用饭?” 赵翓一听,忙转脸对着陈嬿姝问道:“阿蝉,你想什么时候用?” “跟着就用吧,我有些饿了呢。”陈嬿姝说道。虽然早食吃得晚,快晌午才吃,但在山上走了一天,此时着实也饿了。 “那就把晚食疾端上来吧。”赵翓对着徐伯说道。 “是,二殿下。”徐伯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陈嬿姝回了屋,坐在蒲席上便不想动。本来两人昨晚折腾了半宿就没歇息好,今日又爬了一天的山,脚都走疼了。陈嬿姝平日出门不是坐辇便是坐马车,哪走过这么远的路?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赵翓坐到了她身边,她便把身子靠了过去。 “累了吧?”他柔声道。 “有点。”她应道。 “那今晚早些歇息。”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好。”她点了点头。 很快,徐伯便带着人把晚食送了过来。吃过晚食,陈嬿姝与赵翓又下棋消磨时间。 见陈嬿姝似乎有些精神不济,连打了两个哈欠。赵翓便投了子,对着她笑道:“阿蝉,不下了,还是洗浴歇息了吧?” “好。”陈嬿姝也确实很想歇息了,与赵翓一起把棋子、棋盘都收了起来,便各自洗浴。 陈嬿姝不习惯让不熟悉的人贴身服侍自己,再加之昨晚与赵翓那番折腾之后,身上全是痕迹,因而,洗浴的时候,她便把张娘打发了出去,自己收拾起来。待她从汤室回来,发现赵翓居然还在屋里。他已经换了衣裳,想必已经洗浴好了,可他为何不回自己屋? “阿翓,你可是还有事?”她问道。 “没事呀。”他应道。 “那你怎么还不回屋?” 听她这么问,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你想叫我回哪里?” 陈嬿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还要赖在自己这里呀!想必昨晚食髓知味,今晚又惦记上了。可是,他倒没什么画,她可受不住了。于是,她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今晚不行了,你还是回你那屋歇吧!” “为何?”他上前把她搂住,“阿蝉,今晚我不闹那么晚了。就一次,好吗?” “不行。”陈嬿姝一边推着他,一边红着脸说道,“先前我洗澡的时候看了一下,都,都肿了。今晚是再受不住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赵翓一怔,随即闷闷地说道:“那……今晚不要,我就搂着你睡,这总行了吧?” “你能忍得住?”想到昨晚他如狼似虎的模样,陈嬿姝表示有点怀疑。 “自然能。”赵翓笑了起来,“你身子不适,我肯定要心疼你的呀。” “昨晚怎么不见你心疼我?”陈嬿姝瞪着他。她这身子毕竟是初经人事,哪受得住这般折腾?先前洗浴的时候,她轻轻碰到都疼得很。 “这哪一样呀?”被陈嬿姝这般抢白,赵翓有些哭笑不得。情之所至,有的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好啦,好啦,去关门吧。”陈嬿姝也不与他玩笑了,走到床边,脱掉外衣便往床里钻。 赵翓忙陈嬿姝松口让自己留下,心里自然欢喜,忙上前把门闩好,吹了灯,也上了床来。一钻进被窝,他便伸手去搂陈嬿姝。 见他伸手过来,她吓了一跳,忙把身子往后缩,对着他问道:“你不是说你今晚不做坏事吗?” “抱抱总行吧。”说着,他又凑上前来,抓住她的腰,把她搂进怀里,“放心,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的。” “那就好。”陈嬿姝安心地钻到他怀里。一靠近,她便感觉自己腿上顶着什么东西。 “赵翓!”她红着脸叫他,“你,你……”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又骗我!” “我没骗你!”他赶忙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真不碰你。” “那你,你怎么……” “那个,我也控制不住。你别怕,一会儿就……就好了。”他确实忍得有点辛苦。原本以为不碰她,只抱着她便行,没想到一挨着她,他就有了反应。 见他这般,她又有些不忍心,可她身子这般情形,又不能答应他。 “要不,你还是回你那屋睡吧。”她犹豫着说道。 “不用,忍一忍便好了。”他抱着她没动。 听他这么说,她没也不好再劝他,便僵着身子不敢动,怕自己一动,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又挑起他的火。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他终于忍了下来。她这边刚松了一口气,便觉得自己的眼皮重得抬不起了,就这般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好,一夜无梦到天明。 第53章 次日, 陈嬿姝醒来的时候, 赵翓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隐约记得今天是他回来的第三日,心里不由得一惊,以为他不辞而别了, 忙起身穿上衣服,正准备出去寻他。刚走到门边, 便听到他在门外与徐伯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悬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犹豫了片刻, 又走了回去,坐到妆台前梳着头。 赵翓推门进来, 看见陈嬿姝正坐在妆台前梳妆。他走上前来,站在她身后, 望着铜镜里的她, 微笑道:“阿蝉,你可算醒了。” 她一听, 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快巳时了。”他应道。 “啊!”她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她抬起头, 望着铜镜里的他。 “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叫你。”他回望着镜中的她,微笑着。 “可能是昨日登山累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为自己找着借口。 “那今日我们哪儿也不去, 就在这小院, 偷得一日清闲,如何?”他微微弯下腰, 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望着她温柔地笑着。 “今日?”她心里一阵惊喜,“你今日不离开吗?” 他微微一怔,随即望着她淡笑道:“我去哪里?” “你不是说只能陪我三日吗?”她垂下眼,不敢看他,“今日,便是第三日了。” 她感觉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我回来那日不算,我会完完整整地陪你三日。明日……我明日才回去。”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笑:“那便好。”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你这回离开,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个……”他望着她一顿,随即勉强笑道,“还说不清楚。” “那我可要早些回来。”她伸手覆住他的手,带着几分娇羞望着他,说道,“我可能等不了多久,就要回禹丘了。你……你记得来提亲。” “好,你……你等着我。”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嗯。”她的脸颊,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她不想与他分别,可现在,又不得不分别。她只希望,她与他的事情早些定下来,能与他长相厮守。 这一日,两人过得果然悠闲,品茶,赏花,下棋,读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明日便要分离的原故,陈嬿姝觉得这日过得特别快,还没与他呆够,天就黑了。 这晚,她没提让他回自己屋里睡觉之事,他也很自觉地没走。不过,上了床,他倒还算规矩,只搂着她,并未动手动脚的。 她紧紧靠在他的胸口,想到明日便要与他分别了,心里便闷闷地发痛。她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阿蝉,怎么还没睡?”他轻声问道。 “我睡不着。”她低声说道。 “怎么睡不着?昨晚你可老早就拉起小风箱了。”他笑着在她的鼻子上轻轻揪了一下。 听到他笑,她很想附和着他笑。可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阿翓……”她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抬脸望着他,眼中不由得慢慢蓄了泪水。 他一惊,忙问道:“阿蝉,你怎么了?是我揪疼了你吗?” “我,我舍不得你。”泪水从她眼中慢慢滑落。以前也与他分别过,但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不舍过。 “阿蝉,你别哭。”他有些慌,忙替她擦着眼泪,“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我等你。”她强笑道。 “阿蝉,那你……你乖乖地等着我。”他捧着她的脸。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眼泪又掉落了下来。 他轻声一叹,叫道:“阿蝉,你这般,我怎么放心离开。” “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她忙擦了擦泪水,抬起头来,望着他笑。 他低下头,轻抚着她的脸,眼中满是宠溺与不舍。 看到他这般,她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也与自己一样。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伤感,只要事情都结束了,他会来求亲。那样,他们便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离别,只是暂时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宽了一些。只是自己先前那般,似乎也惹得他难过了,她有些愧意。她勾着他的脖子,用满是爱意的目光望着他:“阿翓,我,我喜欢你。” “阿蝉,我也喜欢你。”他顿了顿,深深地凝视着她,说道,“两年前,在九云山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他话音未落,便感觉自己的嘴被一个又温又柔的唇封住了。他没有犹豫,扣着她的后脑勺,便吻了回去。在热烈的情感中,两人的唇舌紧紧纠缠在一起,身子也越来越紧地贴在了一起。 突然,赵翓一把推开她。 她大口吸着气,抬起头,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他也轻轻喘着气,然后把额头放在她的眉间,说道:“别再惹我了,再惹,我,我可忍不住了。”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说道:“忍不住,那,那就别忍呗。” “你……”赵翓愣了愣,问道,“你身子可受得住?” “嗯,休息了一日,都好得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阿蝉!”他叫着她的名字,心头欣喜不已,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又吻了下去。 她也是情动不已,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他。他轻轻翻转着她的身子,让她平躺在了床上,然后自己慢慢覆了上去…… 折腾了半宿,陈嬿姝着实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中,她颤巍巍地站在北济门的城楼上,寒风凛冽,似乎风再大一些,便要将她从城楼上卷下。她抬起眼,望向远处。那个身着银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人,骑着马,远远地立在那里。她知道他是谁! “阿翓!阿翓!救我!”她对着他大声呼喊着。 可他像没听见似的,没有一丝反应,仍旧站在原地。 这时,一只手把她从城楼上推了下来。她惊声尖叫,想叫赵翓来救她,可是,她刚叫了一声“阿翓……”,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身体抽搐着,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口中,鼻中涌出,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上,已经全是鲜血。 这时,一个人骑着马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眼来。是他。 “阿翓!阿翓!”她用力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牵着缰绳,站在那里,望着她。可是,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么的陌生,仿佛自己是一个不认识是陌生人。 看见他这般,她心里更是慌张,大叫道:“阿翓!阿翓!是我,我是阿蝉啊!我是阿蝉啊……” 可他还是一脸冷漠地望着她。 “阿翓!阿翓……”她大哭着叫着他的名字。 “阿蝉!阿蝉!你怎么了?你别怕,我在这里!” 突然,她听到他一边摇着她,一边叫着她。她睁开眼来,却看见他就在自己眼前。 她瞪着迷迷蒙蒙的泪眼,怔怔地望着他。眼前的他,面上满是关切和担心,与先前见到的冷漠模样,全然不同。 “阿蝉,你怎么了?是被梦魇住了吗?”他问道。 原来,先前只是一个梦。说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为何今日,又梦到了那一幕。她想起来梦中的情境,还有些瑟瑟发抖。 “阿蝉,别怕,有我在。”他忙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阿翓,我梦到有人要害我,我叫你救我,你不理我。”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你也知道那是梦,作不得真的。”他忙安慰着她,“再说了,你若有事,我怎么可能不来救你呢?” “可是……”她想说,前世你就没救我,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了你面前。 可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来。她也知道,前世的事怪不得他。前世的他并不认识她,两人也未定过情,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不对!她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她也在九云山救过他呀?他虽然易了容,她认不出他,可他应该认得她啊!若他真像他说的那般,在九云山便对她有了情意,怎么可能看着她死在他面前,却无动于衷? 她抬起头,望着他,想问他,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阿蝉,可是什么?”他问道。 “没事了。”她摇了摇头。 “别怕,那些只是梦。”他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安慰着她,“梦醒了,那些不好的东西便都不在了。” “嗯。”她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再纠结前世为何他不救自己,有些可笑。前世之事已是云烟,可今生他在自己身边。想到这里,她又伸出手,紧紧搂住他,“阿翓,还好,你在我身边。” “我在,我一直都在。你放心,就算我暂时不在你身边,我也会安排人一直护着你。”他柔声对着她说道,“不管有什么事发生,我定会护你周全。” 听到他这么说,她已经感动到不能自己。 心之所动,情之所在,身之所向。 她抬起头,寻到他的唇,深深吻了下去。他捧着她的脸,回吻着她。两人都未着寸缕,这一吻,自然又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待陈嬿姝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赵翓早已起了身,屋里又不见了他的身影。见状,她赶紧也起了身来。 张娘就候在门外,听到她发出的声响,忙进来帮着她洗漱梳妆。 “二殿下呢?”陈嬿姝对着张娘问道。 “徐管家在向二殿下交代今年的田事。”张娘回答道。 傅君宜死了之后,傅家也没有其他人了,但傅家的田产还在,这些年都是姜王后在帮着打理,有了余粮就去救济穷苦人家,也算为傅君宜积福了。 待赵翓与徐伯交代完,回到屋里,见陈嬿姝已经收拾妥当了,便叫徐伯把早食端了上来。他与陈嬿姝分坐在食案两头用食。 “阿蝉,接你回去的马车已经到了。”赵翓对着陈嬿姝说道,“吃过早食之后,你便回东郊别院去。” “你呢?”陈嬿姝喝了一口小米粥,对着他问道,“你不随我一起回去吗?” “我……”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就不回去了。我直接从傅家村离开。”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一想到要与他分别,她再无食欲,将手里的竹箸放了下来。 “你怎么不吃了?”他问道。 “我饱了。”她笑了笑。 他微微一顿,然后低头将碗里的粥喝尽,然后对着她说道:“那我们这便走吧。”说着,他便起了身。 她没说话,随着他起了身。 他回过头望她。她对着他笑了笑。 他向着她伸出手。她忙把自己的手送了上去。他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去。她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出了庄子,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阿蝉,你,你先离开吧。”他望着她,却没放手。 “那我走了!你,你保重!”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她怕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沉默了片刻,又叹道:“阿蝉,别这样。我们,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嗯。”她点了点头。 “你记住,你要等我!”他又说道。 她怕再耽搁下去,自己又要忍不住了,忙对他说了一句:“好,我等你!”说罢,便挣开他的手,转过身,上了马车! “阿蝉!”他追到车厢外,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她忙把自己颊上的泪水擦净,然后掀开帘子,把头伸了出去,努力向他展了个微笑。 他望着她的脸上,是浅浅的笑意,犹如这春日的暖阳照射在她的心上。 “你也保重!”他对着她说道。 “我会的。”她拼命忍住泪水,只对着他微笑。 他深深凝视了她片刻,然后对着驭夫说道:“走吧。” “是。”驭夫应道。 随着两声鞭响,马车缓缓走起。 她与他的目光却还是紧紧胶着在一起。 “阿翓,我走了。”她对着他挥着手。 “阿蝉,等我!”他也对着她挥着手。 她望着他,而他的身影却离她越来越远,慢慢地模糊成了一片。 她知道,是她的泪水模糊了他。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 第54章 赵翓走了快一个月了。天气也越来越炎热了。陈嬿姝这趟出门, 也有大半年了。上回母亲来信叫她早些回禹城, 说是再晚若遇到夏日涨水,路途便不好走了。 其实,就算郑檀不来信催她, 她也打算回去了。只是,赵翓最近没派人给她带信来, 不然, 她可以去信告诉他自己回去的事。回禹城这么大的事, 肯定要跟他交代一声的。 赵翓没带信回来,陈嬿姝也就耐着性子, 继续在东郊别院继续等着他。 这日清早,她起了身, 刚洗漱好, 还在梳妆,便听见香岚进来, 向自己禀道:“公主,杨夫人来了, 说是想见公主。” 听到这话,陈嬿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香岚口中的杨夫人便是殷琉。 自从与杨松之间出了事, 孩子也没了, 殷琉便长居华灵观,几乎算得上是不问世事了。陈嬿姝去华灵观找了她几回, 她都以要诵课为由没来相见,没想到这回她倒自己来了别院。莫不是清修了这半年,心境平和了,事情也想通了? 想到这里,她忙说道:“快请杨夫人进来。” “是。”香岚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陈嬿姝连忙把头发梳好,然后起身站到门边候着殷琉。不一会儿,她便看见香岚迎着殷琉走了院来。 “琉姐姐!”陈嬿姝忙跑了出去,对着殷琉笑道,“你总算记得来看我了。” 穿着一身素衣的殷琉,在华灵观修行了半年,倒也真有些道家的风骨了。她抬起眼来,望了一眼陈嬿姝,问道:“阿蝉,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嬿姝以为殷琉的意思是问自己为何还不回陈国,忙应道:“阿翓最近都没给我来信儿,等他派人带信儿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便回禹城去了。” 听到陈嬿姝这话,殷琉的神情更是怪异。只见她盯了陈嬿姝半晌,说道:“阿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嬿姝被她这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殷琉顿了一下,说道:“我们进屋说去。” “好啊。”陈嬿姝忙拉着殷琉的手,往屋里走去,“琉姐姐吃过早食没有?” “没有。”殷琉摇了摇头,“天刚亮,我便从城里赶过来了,还未来得及吃早食。” “琉姐姐回城了?”陈嬿姝一怔,又问道,“是回的……回的哪一边?” 殷琉瞅着她,说道:“我阿娘带信儿,说我阿爹摔了一跤,我赶回去探望他。” 陈嬿姝一惊,连忙问道:“姨父摔了一跤?没大碍吧?” “还好,只是皮肉伤。”殷琉说道。 “那就好。”陈嬿姝松了一口气,又说道,“那琉姐姐便与我一道用早食吧。” 殷琉顿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那行,我就陪你先用早食吧。” 陈嬿姝一听,忙叫人把早食送了过来。不过,殷琉似乎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陈嬿姝猜想她还在担心殷录的身体,又劝了她一番,见她实在不想吃,也就算了。 吃过早食,绣屏带着人把食案端了下去。陈嬿姝端坐着,对着殷琉问道:“琉姐姐,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殷琉抬眼看了看绣屏与香岚,没说话。 陈嬿姝明白她的意思,忙把绣屏与香岚打发了出去,又叫碧绫在门口候着,然后对着殷琉笑道:“琉姐姐,这下可以说了吧?” 殷琉犹豫了一下,问道:“阿蝉,你与二殿下最近可有不妥?” “没有啊。”陈嬿姝摇了摇头,“我与他一切如常。” “他很久没给你来信了?”殷琉问道。 “他走了快一个月,只给我送过一回信。”陈嬿姝说道。 “一个月?”殷琉眉头微微一蹙,“二殿下来找过你?” “是啊!就在一个月前,”陈嬿姝回答道,“他回来呆了三日,便又离开了。” “他回来的时候,真的没跟你说什么?”殷琉又问道。 “他要跟我说什么呀?”陈嬿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嗯……”殷琉似在斟酌着什么,“他有没有说过,与你的事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嬿姝不明白殷琉为什么会这么问,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自然等他这边把事情处理了,便向我阿爹求亲啊。” “他这么对你说的?”殷琉一怔。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笑道,“他说,只要我愿意嫁他,他就来求亲。” “你愿意什么?”殷琉突然发起怒来,“愿意做他的侧室吗?” 陈嬿姝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琉姐姐,你怎么啦?我怎么可能做侧室啊?肯定是正室啊!” “那你可知,他马上就要成婚了!你还如何做得正室?”殷琉气得双颊泛红。 “什么?”听到殷琉这话,陈嬿姝仿佛感觉有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对着殷琉问道,“琉姐姐,谁,谁要成婚了?” “还有谁?当然是赵国的二殿下,赵翓啊!”殷琉咬着牙说道。 “他……他要成婚?”陈嬿姝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与谁成婚?” “卫雅清!”殷琉紧紧地盯着陈嬿姝,又说道,“而且还有个卫雅清的庶出姐姐随她一起媵嫁过来。听说……”说到这里,殷琉皱了皱眉,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跟陈嬿姝说。 “还有什么?”陈嬿姝追问道。 殷琉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据见过卫雅清这位庶姐的人说,此女与死去的卫碧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从小身染重疾,不能说话,是个哑巴,所以一直藏在宫中没有出来露面。听说这回是二殿下无意中看见了她,惊异于她与卫碧菡的相似,才向卫国求亲,并求卫王将那长得像卫碧菡的庶姐一同媵嫁过来。” 如果说一开始,陈嬿姝还不太相信赵翓会弃自己另娶他人,可听到这些,她却有些不得不信了。她是见过杨松如何对待王紫瑜的。王紫瑜是杨松以前的心上人,而卫碧菡是赵翓以前的心上人。而赵翓对卫碧菡的感情,肯定不会比杨松对王紫瑜浅。如果说那庶姐真的与卫碧菡长得如此像,所谓爱屋及乌,他要娶她,也是情理之中。而且随正室媵嫁而来的侧室,地位远高于其他侧室,可见,他也是对那女子用了心的。可是,他这么做,他又把自己置于何地?到在傅家村的那三日,他对自己是那般情深意浓,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琉姐姐,你说的事可确切?”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殷琉看了她一眼,说道:“自然确切。今晚,在宫中会有一场定婚宴。我在观中清修多日,早已与世事隔绝。而你被关在这别院中,更不可能知道这些。要不是我回家探望阿爹,无意听人提起,也不知道有这事。据说二十多天前,二殿下专程前往卫国,已经先行前行卫国,把那青菱公主接了过来,昨晚应该就到了。” “青菱公主又是谁?” “就是雅清公主的庶姐。” “二十天前他就去了?”也就是说,赵翓与她在傅家村分别,便去了卫国,接那青菱公主。陈嬿姝呆坐着,眼泪从她眼中簌簌滑落,“他,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娶别人,为何还来招惹我?他到底当我是什么?”说罢,她便掩面大哭了起来。 见陈嬿姝哭得伤心,殷琉只得劝道:“阿蝉,别哭了,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才真的不值得。你看,我现在都不为杨松流眼泪了。你还是先回陈国吧。过些日子,让姨父姨母再给你寻个好亲事。” “可是,他跟我说,只要我愿意嫁给他,他便会来求亲娶我的。”陈嬿姝还是有些不甘心。 “傻妹妹,你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吗?”殷琉叹了一口气,“他求亲娶你的前提是你愿意嫁给他。如果他已经娶妻,你还愿意嫁他为侧室吗?” 听到这里,陈嬿姝一怔,又想到那时赵翓的种种古怪,这下似乎都能解释清楚了。她木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陈嬿姝不可能做人侧室的。” 殷琉继续劝慰道:“那不就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回陈国吧!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不!”陈嬿姝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殷琉问道,“琉姐姐,你说今晚有个定亲宴?” 殷琉警觉地望着陈嬿姝,问道:“阿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亲口听他对我说,他要娶别人了。让我彻底死了心。”陈嬿姝咬着牙,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刺进肉中,她却丝毫不觉得疼。 “阿蝉,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殷琉劝道,“他既然对你无情,你又何必再去找他?” 陈嬿姝红着眼睛,说道:“我,我就是想听听,他怎么跟我说。”说到这里,她伸手拉住殷琉的手,哭道,“琉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殷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带我去宫宴。”她说道。 “阿爹受伤后,在家里养伤,此次宫宴,并未邀他。”殷琉说道。 陈嬿姝一呆,随即低下头,喃喃道:“那,那怎么办?可还有其他办法?” 看着陈嬿姝这般可怜模样,殷琉心中也是不忍。她顿了一下,说道:“阿蝉,你想好了,你真想去见二殿下。”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不听他亲口告诉我,我,我不甘心。” 殷琉深思了片刻,说道:“那好,我先回城一趟。酉正时分,我派马车来接你。” 陈嬿姝一听,怔了怔,问道:“琉姐姐,你,你还有法子?” “你别问。你提前准备好,酉正时分,马车会准时到来。”殷琉说道。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城去了。”说着,殷琉起了身。 “琉姐姐……”陈嬿姝拉着她的手,含泪说道,“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你我姐妹,不说这些。”殷琉拍了拍她的手,又说道,“我回去准备一下。事情都定下来了,你也别想二殿下了,多想想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不为自己打算又能怎么样呢?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更知道生的可贵,不管这一世有好艰难,她都要好好地活着。她可不想像前世那般,还不到双十之年便横遭惨死。 送走了殷琉,陈嬿姝一个人枯坐在屋里,心里乱成一片。 “阿蝉,你记住,我是喜欢你的。” 赵翓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可转眼,他便要娶其他人了。一想到这些,她的心便一阵阵地绞痛。 她知道,就像殷琉说的,他与卫雅清已经定亲,大局已定。就算她见到了赵翓,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是,她没听到他亲口对自己说,她就是不甘心。她想听听他怎么向自己解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绣屏来问她,可要传午食。她摇了摇头。此时,她怎么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呀?难怪早上殷琉要叫她先吃早食,不然,今日她怕是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她坐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艳阳,可她的心却如同沉入冰湖之底一般,冷得她浑身发抖。她只期盼着晚上早些到来,她可以进宫,找赵翓一问究竟。 终于,到了酉时半,离酉正还有半个时辰。她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就算被他所弃,她也不能让他轻看。她要让他知道,就算没有他赵翓,她陈嬿姝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又穿上了那件粉荷色绣蝶衫,深樱桃红牡丹裙。这是她第一次进赵王宫所穿的衣裙。既然是最后一次进赵王宫了,就还是穿这一身,也算有始有终吧。她又抹上了胭脂,点上了朱唇。她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颜色。 绣屏看见她又是换衣裙,又是梳妆打扮的,很是奇怪,笑着问道:“公主,是有客人来,还是公主要出门啊?” 陈嬿姝只笑了笑,并未回答她。 正在这时,香岚跑了进来,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说是杨夫人派来的接公主进城的。” “知道了。”陈嬿姝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往前走去。 绣屏见状,忙拦住她,一脸惊讶地说道:“公主,你,你要进城吗?” “不可以吗?”陈嬿姝冷笑着反问。 “可是,殿下交代过……” 不等绣屏说完,陈嬿姝便抢白道:“不管你家殿下交代过你什么,我要进城,他也管不着!第一,我不是赵家的人,第二,我也不是你家殿下的犯人。我要去哪里,还要问过他?” 听陈嬿姝这么说,又见她面色不善,绣屏怔了怔,便不敢说话了。 陈嬿姝对着碧绫说道:“碧绫,你随我走。”说罢,她便往屋外走去。 碧绫见状,连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出了别院大门,陈嬿姝便上了马车,直奔均阳城而去。此去均阳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进了城,陈嬿姝发现,马车并未去殷家,而是去了杨家。 到了杨家门外,驭夫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请俏候,我家少夫人马上就出来。” 陈嬿姝听到这话,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殷琉为何会回到杨家来。不一会儿,她听到有声响,忙掀了帘子望去,看见殷琉与杨松夫妻二人从大门内出来。只见殷琉板着脸,无甚表情,杨松却不时偷眼去看她。 陈嬿姝对着殷琉挥了挥手,叫道:“琉姐姐!” 殷琉循声望来,对着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来。”说罢,她走到马车边,往车上走来。杨松伸出手去扶她,却被她避开。杨松无奈松了手,然后走到一边,去牵自己的马。 见殷琉进了车厢来,陈嬿姝忙迎上前,拉着她的手,问道:“琉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你原谅表姐夫了?” 殷琉看了她一眼,说道:“杨家受邀可以进宫赴宴。我要带你进去,也只有找他帮忙。”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呆,说道:“琉姐姐……你不必为我如此。你这样,我,我怎么过意得去。”说到这里,她眼中不由得又含了泪。 “还是那句话,你我姐妹,不说那些。”殷琉拉着她的手。 “琉姐姐……”陈嬿姝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失去了爱人,她至少还有亲人。 殷琉又说道:“对了,我从杨松口中也得知二殿下这么急着娶卫雅清,是因为他听说宋坤有意求娶她。他不想宋国与卫国联姻,又想娶青菱公主,但青菱公主一来是庶出,二来又是个哑巴,而二殿下是要争王位的,不可能娶青菱公主为正屋,这才想出求娶雅清公主为妻,卫国媵嫁青菱公主为侧室的主意。这样,他既可以破掉宋卫之间的联姻,又可以娶到青菱公主。” 陈嬿姝咬了咬唇,说道:“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见陈嬿姝似乎很受刺激,殷琉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阿蝉,琉姐姐也不跟你说其他什么了,你只要记住,你是一国公主,今晚是赵国王子的定亲宴,你千万不能失态。为你自己的尊严,也为你父母的尊严,更为陈国的尊严。” “阿蝉明白的。”陈嬿姝连连点头。 接下来一路,姐妹俩各怀心事,也没怎么再说话。终于,马车停了下来,驭夫在车厢外禀道:“嬿姝公主,少夫人,到宫门了。” 听到这话,陈嬿姝心头一震。 赵翓,我来了。我来找你了。你,会怎么跟我解释这一切呢? 第55章 宫宴仍然在观云榭举行。陈嬿姝来过一回了, 也不用人引路, 便与殷琉、杨松一道往观云榭走去。一路之上,殷琉都挽着陈嬿姝一道,并不与杨松说话。而陈嬿姝也厌恶杨松与王紫瑜之间暧昧不清害得殷琉失了孩子, 因而,也不想从中撮合他们。 就在快要走到观云榭的时候, 突然, 她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叫着自己:“嬿姝公主?” 她一怔, 转过脸,看见赵翎与文安公主正往这边走来。赵翎满面堆笑, 文安公主面上的表情则些让人捉摸不透。 她定了定心神,然后行礼道:“三殿下, 文安公主, 有礼。” 赵翎回了礼,对着陈嬿姝笑道:“我远远地看见公主,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走近一看, 还真是嬿姝公主啊。” “是我。”陈嬿姝淡淡笑道。自从得知九云山所救之人并非赵翎之后,再见到他,心中已没有之前的波澜。 “嬿姝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均阳的?”他微笑着走近。 陈嬿姝微微一沉吟, 随即应道:“刚来不久, 正好听说有喜事, 所以过来凑这个热闹,还望三殿下莫怪我不请自来。” 赵翎打了个“哈哈”说道:“嬿姝公主说笑了。能得嬿姝公主光临, 今日这宫宴是增辉不少,欢喜还来不及呢,岂敢责怪?” “三殿下客气了。”陈嬿姝面上一直是淡淡的笑容。 殷琉与杨松也上前与赵翎、文安公主见礼。几人站在一起寒喧了几句,这时,赵翎看了陈嬿姝一眼,说道:“嬿姝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事想单独与公主说。” 陈嬿姝微微一怔,点头道:“好。” “公主,这边来。”说着,赵翎往旁边一偏僻之处走去。 陈嬿姝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赵翎站定,转过身来,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向他微笑:“三殿下,何事要对嬿姝说?” 赵翎一脸正色地看着她,说道:“嬿姝公主,你这回前来,可是为了我二哥与卫国雅清公主定亲一事?” 陈嬿姝面色微微一僵,随即不自然地笑了笑:“今日是二殿下与雅清公主的定亲宴,嬿姝前来,自然是为此事。” “嬿姝公主,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赵翎望着陈嬿姝,微微一抿,“听说,去年嬿姝公主回陈国的路途,似乎并不顺利。” 陈嬿姝一怔。她一时也不明白赵翎的意思,只抬眼望着他,并没有搭话。 赵翎又说道:“嬿姝公主正好遇到唐国攻打随安城遇了阻,被我二哥所救,还在军营中住了些日子,对吧?” 听到赵翎这么说,陈嬿姝便知道他在赵翓身边派了眼线。既然他都知道了,也没必要否认。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三殿下说得不错。正是与二殿下有这般交情,他的定亲宴,我才更应该来向他道贺才是!” 赵翎似笑非笑地说道:“恐怕嬿姝公主此番前来,不只是道贺这么简单吧?” 陈嬿姝微微扬了扬眉,问道:“那三殿下觉得我还有什么意思?” 赵翎干笑了两声,说道:“据我所知,嬿姝公主与我二哥的关系并非如此简单。” 陈嬿姝微微一顿,随即望着他笑道:“哦,三殿下觉得我与二殿下之间的关系如何不简单?” “去年,二哥在攻打桑阳的时候曾受伤,嬿姝公主在得知此事之后,立即赶往桑阳照顾二哥。有这事吧?”赵翎问道。 “那又如何?”陈嬿姝并未否认。 “如果嬿姝公主与二哥只是普通相识关系,二哥受了伤,嬿姝公主怎么会如此着急去探望?” 陈嬿姝轻轻一笑,说道:“三殿下先前也说二殿下曾救过我。救命恩人受伤,我前往探望,也在情理之中吧?” “探望恩人确实是在情理之中,可嬿姝公主亲自照顾他,这怕就不是平常之事了吧?” 没想到赵翎连这些也知道,陈嬿姝一愣。 未等陈嬿姝回话,赵翎又接着说道:“二哥攻下桑阳后,并未马上随军深入,而是返回随安,后又派人秘密将公主送走……”说到这里,赵翎深深看了一眼陈嬿姝,又接着说道,“但是,公主并未返回陈国,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杨松的夫人殷琉却时常往二哥在东郊的那处别院去。嬿姝公主可知这是为何?” 既然他这么说,陈嬿姝也明白,他什么也知道了。于是,她抬起眼,冷冷一笑,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赵翎唇角一勾,又问道:“嬿姝公主,我二哥应该向你许过什么诺吧?公主今日进宫来,是不是向二哥兴师问罪的?” 陈嬿姝轻轻一笑,说道:“我找他到底是为何事,与三殿下无关吧?” “嬿姝公主不会觉得你来这一遭,二哥就会回心转意,取消与卫国的亲事吧?” “嬿姝自问没这么能力拆散赵国与卫国的婚事。”陈嬿姝冷然说道。这桩婚事,不仅是赵翓与卫雅清之事,还是赵国与卫国这两个国家的联姻,谁有这个本事拆这桩婚事? “那嬿姝公主知道,为何二哥以前会向你示好,转而又要娶别人吗?这其中是有很重要的原因的。” 听到这话,陈嬿姝心头一跳,问道:“为何?”她一直想知道,赵翓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那所谓的青菱公主了!”赵翎应道。 “所谓的青菱公主?”陈嬿姝眉头一皱,“三殿下似乎话中有话?” “那嬿姝公主猜猜我话里是什么意思?” 陈嬿姝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听说,青菱公主与死去的碧菡公主长像相似?” “哈哈。”赵翎突然笑了起来,“嬿姝公主,你果然还是天真了一些。” “三殿下,你有话就直说,不必再绕弯子。”陈嬿姝把脸沉了下来。 闻言,赵翎慢慢敛住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人根本不是什么青菱公主,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说的谎言。” 陈嬿姝一震,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追问道:“三殿下,你的意思是?” “所谓青菱公主,其实就是碧菡公主。”赵翎一字一句地说道。 虽然陈嬿姝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赵翎这么说,她还是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这不……不可能吧?碧菡公主,她……她不是三年前便,便死了吗?”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青菱公主就是当年的碧菡公主,可是千真万确的。嬿姝公主若是不信,我带你到宫宴一看便可知真假。” 陈嬿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青菱公主与赵翓是才认识的,而碧菡公主与赵翓幼年便相识。到底是谁,一看他们如何相处便知。 想到这里,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好!”说罢,转过身,就要往观云榭走去。 “嬿姝公主且慢!”赵翎上前拦住她。 “三殿下不是要带我进去一看究竟吗?”陈嬿姝不解地望着她。 赵翎忙说道:“二哥见到你来了,怕你把你与他之间的事说出来,肯定想办法阻止你,或者是又说什么谎来稳住你,到时你还有机会观察他如何与青菱公主相处吗?” “那依三殿下的意思,我应该如何做?”陈嬿姝问道。 “我带你从后门进去,在他们没发现你到来的情况下,你可以躲在一旁好好观察。”赵翎说道。 陈嬿姝犹豫了片刻,然后点头道:“那便有劳三殿下了。” 两人商议好之后,便走了出去。赵翎说要带陈嬿姝去别处处理些事情,晚点再来,让文安公主与杨松、殷琉夫妇先行前往观云榭。之后,他便带着陈嬿姝绕了个大圈子,从后门进了观云榭。守卫都认得他,因而,一路也没受什么阻挠,两人便悄悄进了临华殿。进了殿,赵翎并没有去到文安公主旁边,而是陪着陈嬿姝坐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宫宴是赵王亲自出面主持的。陈嬿姝刚坐下一会儿,赵王便带着姜王后、赵翓与卫雅清、卫青菱及卫国使臣走了进来。 许是有喜事,赵垣似乎极为高兴,满面喜色,倒是姜王后表情淡淡。而赵翓面上无甚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陈嬿姝在见到赵翓的那一瞬,心头又是一抽。分别的时候,他还对着自己情深款款,再见到他时,他却已是别人的未婚夫了。一想到这里,她更是心如刀绞。 赵王一行入了座。卫雅清与卫青菱坐在赵翓的两侧。陈嬿姝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卫青菱,她,很瘦,面色也有些不正常的白。而且她似乎没出过这种大场面,眼神极其不安,看向别人的时候,总是一脸防备,当然,对赵翓例外。她似乎很依赖赵翓,一坐下来,便抓住赵翓的衣襟,似乎怕赵翓会突然丢下她离开。而赵翓几乎没怎么理卫雅清,只小声与卫青菱说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开席之后,一位大臣起身上前,向赵翓敬酒道贺。卫青菱似乎有些害怕他,见他过来了,一脸惊恐地抓住赵翓的手,整个人也往他身后躲去。赵翓见状,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轻声安慰着她。卫青菱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并没有放开赵翓的手。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汇,卫青菱对赵翓的依赖,赵翓对她的怜爱,让陈嬿姝不得不相信赵翎之言。所谓卫青菱,真的就是卫碧菡,赵翓的心上人。 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陈嬿姝只觉得像有人拿着针在自己胸口猛扎一般,一阵阵地刺痛。 这时,赵翓在陈嬿姝耳边轻声说道:“嬿姝公主,这下你看真切了吧?” 陈嬿姝咬着唇,努力控制着自己快要夺眶的泪水。 “嬿姝公主,这时候你是不是应该上前,揭穿二哥的面具,把他如何对你始乱终弃的事情说出来,让在座的人看看二哥的真面目,为你评评理?”赵翓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陈嬿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头一笑,说道:“三殿下这话,我不知道是何意?我确实被二殿下所救,也曾借住在二殿下的别院中,但除此之外,我与二殿下之间便别无关系了,又何来始乱终弃一说?” 听到陈嬿姝如此说,赵翎似乎有些愕然。 陈嬿姝对着他又是嫣然一笑:“今日我来这观云榭,确是诚心来向二殿下贺喜的。” 赵翎自然不会信她。他微微一沉吟,又说道:“既然如此,嬿姝公主不是应该向二哥敬酒道贺?毕竟他是你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救命恩人。” 陈嬿姝当然知道赵翎没安好心,他想让自己大闹宫宴,爆出赵翓与自己的事,让赵王更加厌恶赵翓,从而他自己好上位。可是,她怎么可能为了一时之气而置自己的名声不顾?她可是陈国的公主!她这一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何况,就算她不要名声,可父母还要!阿瑾还要!她重生而来,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自己的亲人! 不过,赵翓这杯酒,她也想去敬。如果说不知道卫青菱就是卫碧菡的时候,她还想找赵翓问个究竟,可如今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殷琉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再如飞蛾一般扑上去?还是及早抽身吧。虽然现在已不能全身而退,但至少自己还有几分体面。就让这杯酒成为她与他最后的诀别吧。 想到这里,她抬起脸,对着赵翎微微一笑:“确实,我应该去敬二殿下一杯酒。” 赵翎一顿,随即拿起桌上的酒壶,在酒杯中斟满了酒,然后把酒杯递给陈嬿姝,淡笑道:“嬿姝公主,请!” “多谢三殿下!”陈嬿姝没有犹豫,从他手中接过酒杯,然后起身,带着得体的笑容向外走去。 就算被他背叛感情,就算被他所弃,她也要在他面前,有尊严地离开! 第56章 临华殿内, 宾客们觥筹交错, 相谈甚欢,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从角落里走出来的陈嬿姝。 陈嬿姝端着酒杯,向着赵翓走去。她每迈一步, 都觉得自己脚下有千斤重一般。她不想在人前失态,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轻松, 面上的笑容也未曾减半分。 此刻, 坐在上座的姜王后冷眼看着殿中热闹的情景, 却恍惚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若不是自己儿子的定婚宴,这种场合, 她多半是不会出席的。她喜静,不喜欢这闹闹嚷嚷的。这时, 有臣下上前向她与赵垣道贺, 她淡然一笑,应付着端起酒杯, 饮了一口。那臣子又上前向赵垣说着吉利话,她放下酒杯, 把眼睛转到一边,突然,她一下子呆住了。她看见陈嬿姝端着酒杯正朝着赵翓那边走去, 而陈嬿姝的身后, 跟着赵翎。 见此情形, 她迟疑了片刻,随即起身, 一边向着陈嬿姝走去,一边叫道:“嬿姝公主!” 陈嬿姝听到了姜王后的叫声,怔了一下,随即转过脸,看见姜王后正向自己走来。她忙迎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嬿姝见过王后。” 殿内有些喧闹,而赵翓身边也围了好些人,他并没有注意到姜王后与陈嬿姝之间的事。 姜王后忙上前扶起陈嬿姝,拉着她的手,一脸亲切地笑容,说道:“嬿姝公主,你是何时回到均阳来的?” “刚回来不久。”陈嬿姝对着她笑了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你见面了。你离开之后,我还怪想你的。”姜王后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 见姜王后对自己这般热情,陈嬿姝有些意外,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姜王后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倾身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嬿姝公主,此事阿翓以后会向公主解释的,今日宾客众多,还望公主给阿翓留些情面!” 听到这话,陈嬿姝心头一凛。原来,姜王后也是知道自己与赵翓之事的。她咬了咬唇,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姜王后手中抽出,望着她浅笑道:“王后说这话,嬿姝不懂。今日嬿姝只是来向二殿下定婚道贺的。” 似乎没想到陈嬿姝会如此说,姜王后一怔。 这时,赵翎走了过来,对着姜王后淡笑道:“母后,嬿姝公主说是要亲自向二哥道喜。” 见到赵翎走了过来,姜王后眉头微微一皱。她怕赵翎挑什么事,又伸手抓住陈嬿姝的手,一边把她往赵翓的方向带去,一边装着淡然的模样,对着赵翓高声叫道:“阿翓,你看谁来了?陈国的嬿姝公主来向你道贺了!” 赵翓正在与他人饮酒,听到“嬿姝公主”这四个字,他脑袋里“轰”地响了一下,随即觉得自己可能听岔了,忙转脸望来,正看见姜王后带着一位少女向着自己走来,而那少女,正是陈嬿姝。他简直惊呆了。他不明白,陈嬿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他愣愣地望着陈嬿姝,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陈嬿姝见赵翓瞪大着眼睛,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静下来,随姜王后走到了他面前。 见姜王后带着陈嬿姝前来,原本候着准备恭贺赵翓的几人都退到了一边。 姜王后看了看陈嬿姝,又看了看赵翓,然后装着一脸轻松地笑道:“阿翓,嬿姝公主特意前来向你贺喜呢。” 赵翓已经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面色也慢慢变得沉稳。他静静地看着陈嬿姝,目光如同深潭一般,让人看不透。 而陈嬿姝此时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虽然在她决定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想通了自己到底要怎么做,可面对赵翓之时,她心里还是掀起了惊天骇浪。不过,就算她心中对赵翓仍然充满愤怒和怨恨,但在这个场合下,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她端起酒杯,走上前去,对着赵翓清浅一笑,说道:“嬿姝孤陋寡闻,今天才得知二殿下与卫国两位公主定亲……”虽然拼命压制,但说到这里,她还是感觉心头的涩意就要喷薄而出,她赶紧停下来,让自己心境平静了一些,才接着说道,“嬿姝在这里祝二殿下与两位公主琴瑟和鸣,白头皆老。” 听到她这番话,赵翓僵着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深了几分。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卫青菱,不,应该是卫碧菡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陈嬿姝,拉了拉赵翓的衣襟,“啊,啊”地叫了两声,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原来青菱公主,真的是个哑巴。 赵翓见青菱公主害怕,忙低下.身去安慰她:“青菱,别怕,没事的。” 见此情形,陈嬿姝涩笑一声,说道:“嬿姝就不打扰殿下与两位公主了。这杯酒,嬿姝先干为敬!”说罢,她一仰头,将杯中之酒尽数饮下。 她平日少有饮酒,此时猛然饮下一杯酒,只觉得又辣又涩,呛得她猛然咳嗽起来。 听到她的咳嗽声,他一惊,猛然抬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她倾来。 “啊!啊!”青菱公主又叫了两声,把赵翓又拉了回去。 姜王后见陈嬿姝的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忙轻轻在陈嬿姝背上拍着,说道:“傻孩子,饮这么急作甚?” 陈嬿姝慢慢止住咳嗽,然后从袖中拿出绣帕在脸上轻轻拭了拭,然后对着姜王后说道:“多谢王后。让王后见笑了,嬿姝没事了。” 她转过头,对着赵翓说道:“二殿下,嬿姝还有些事,这便告辞了!”她又转过脸,对着姜王后行礼道,“王后,嬿姝告辞!” 也不等赵翓与姜王后回答,陈嬿姝转过身,便往殿外走去。 赵翓抬起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叫住她:“嬿姝公主!” 听到他的呼唤,她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望着他:“二殿下,可还有事?” 他顿了片刻,望着陈嬿姝,小心翼翼地说道:“改日,赵翓想再向公主讨教打双陆之法,不知公主可否赏脸?” 一直冷冷站在一旁的卫雅清见状,眼睛轻轻一转,笑道:“好啊!好啊!到时我与青菱姐姐还可来观棋呢!” 闻言,陈嬿姝淡然一笑,说道:“嬿姝即日便回禹丘,恐怕再无机会与二殿下讨教棋艺了。二殿下与雅清公主成婚之后,让雅清公主与二殿下切磋双陆便是。”说着,她又转过身,向外走去。 赵翓张了张嘴,想再叫住她,终究没有再叫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了临华殿。 赵翎见状,皱了皱眉,一脸若有所思状,却未再有动作。 殷琉见陈嬿姝离开了,赶紧跟了出来。杨松想与她一道跟来,殷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用跟来,我今日陪嬿姝公主在殷家歇息,就不回杨府了。”说罢,也不理他,便追着陈嬿姝出去了。 听到殷琉的话,杨松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还是追了出去。 殷琉看见他追了上来,有些意外:“你跟来做什么?” 他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我送你与嬿姝公主回殷家!” 殷琉皱了皱眉,刚想叫杨松回去,陈嬿姝拉着她,说道:“琉姐姐,既然他有这个心,就让他送吧。” 殷琉一愣,瞪大望着陈嬿姝,似乎有些不相信她会这么对自己说。 陈嬿姝也不说话,只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崔琉也就不吭声,由着杨松跟了上来。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殷琉才对着陈嬿姝问道:“嬿姝,你先前为何要杨松跟着我们过来?” 陈嬿姝抬起眼来,望着殷琉,问道:“琉姐姐,你会与杨松和离吗?” 殷琉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还没想到。” “那我来替你回答吧。”陈嬿姝苦涩地一笑,说道,“你不会的。琉姐姐,你不会与他和离的。不说你对他是否还有情意,就是你与他这桩婚事是赵王所赐,你们就很难和离的。” 听到陈嬿姝这番话,殷琉低着头,没吭声。 “琉姐姐,既然你这一辈子注定都要和这个人绑在一起,为何在他向你示好的时候,还要把他往外推?”说到这里,陈嬿姝轻叹一声,又说道,“至少他到最后,还是选了你。能原谅,就原谅他吧!” “怎么说他是选了我?”殷琉咬了咬唇,说道,“是阿翁把王紫瑜送走,他有什么办法呀。” 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琉姐姐,话不是这样说。虽然是杨相出面把王紫瑜送走的,但若他抵死不愿,这事会有这么顺利吗?就算杨相不顾他,强行把王紫瑜送走了,他此时肯定对你充满怨恨,怎么还会这般放低身段,处处来讨好你?” 殷琉一呆,没再说话。 “琉姐姐,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陈嬿姝又劝道。 殷琉神情一动,没还是没说话。 “琉姐姐,看看我如今是什么样的处境,再看看你,你还不能想通吗?”说到这里,想到先前看着赵翓对青菱公主百般照顾,万般体贴,她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绞痛,忍了多时的眼睛,也终于掉落了下来。 殷琉见状,赶紧劝慰道:“阿蝉,你别伤心,为一个不心疼你的人,不值得!” “我知道。”陈嬿姝不想让她担心,努力敛住眼泪。 “阿蝉,你这么好,会遇到一个值得你倾心托付之人的。” “嗯。”陈嬿姝努力笑着点了点头。 没多久,马车到了殷府。 碧绫先下了马车,将陈嬿姝扶了下来。就在她转身再去扶殷琉的时候,只见杨松抢先一步走了上去。碧绫一愣,便停在了原地。 “阿琉,我扶你。”杨松望着殷琉,满面笑容。 殷琉犹豫了一下,又想到先前陈嬿姝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顿了顿,又说道:“有劳夫君了。” 杨松本已经做好被殷琉甩脸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殷琉居然把手递了上来,不仅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还称他为夫君。他愣了愣,随即心头一阵狂喜。要知道,自从孩子没了之后,殷琉再没称过他夫君。他一脸欣喜地对着殷琉说道:“只好阿琉不再怪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殷琉听到他这么一说,微微一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想怪。,可我实在心疼我那死去的孩儿。” “阿琉,”杨松赶紧将殷琉的手握紧,说道,“孩儿走了之后,你日日为他祈福,他定然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娘亲,下回投胎,他肯定还会来找你这个娘亲的。” 杨松这番话,一下子把殷琉说得眼泪汪汪。她抬手拭了拭眼泪,说道:“他若还来找我,我一定好好补偿他。” “我也是一样。”杨松忙说道。 殷琉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嗯。” 陈嬿姝站在一旁,见殷琉与杨松言归于好,心中不禁也为表姐感动欣喜。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殷琉能够得到,她也总算有些安慰。 殷琉将依依不舍地杨松送走后,陈嬿姝与她一起进了殷府。郑樱与殷录见到殷琉带了陈嬿姝回来,皆吃惊不已。陈嬿姝怕郑樱会担心,也没敢跟她说自己与赵翓之间的事,只说有些事临时来了均阳,明日一早便要离开,请郑樱安排一辆马车送自己回均阳。 郑樱虽然满腹疑惑,但见陈嬿姝不肯细说,也就没再多问,只是挽留她多住些日子。可陈嬿姝是一天也不想再留在均阳了,坚持次日便走,郑樱也只好答应她。 翌日,天刚亮,陈嬿姝含泪告别了郑樱与殷琉母女,重新踏上了返回陈国之路。 第57章 出了永宁门, 陈嬿姝听着“哒哒”的马蹄声, 知道自己已经离均阳越来越远了。今生今世,自己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吧?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 一阵悲凉之感从她的心头涌出。她悄悄摸了摸腰间的那把匕首。这是三年前赵翓在九云山赠她的,也是她从赵翓东郊别院带出来的唯一物件, 更是她与赵翓之间唯一的牵连了。 昨日她离开别院时, 特意拿走这把匕首。她当时还存是存了心的。三年前, 赵翓在赠她匕首时,曾说过以此匕首为证, 答应她一件事。她从别院离开的时候,也想过以此匕首让赵翓兑现承诺, 取消与卫氏姐妹的婚事。其实她也知道, 自己在他心中,不可能重于赵国的王位, 他要娶卫氏姐妹,应该也是为了王位吧? 可她还是想试试。 不过, 在她知道卫青菱其实是卫碧菡之后,她彻底断了这个心思。卫碧菡与他青梅竹马,而自己与他真正呆在一起的时日, 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月, 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而弃卫碧菡呢? 可是, 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昨晚自己真的拿出这个匕首来要他兑现承诺, 他会怎么办?他应该还是会拒绝她吧?想到这里,陈嬿姝苦笑一声,又把匕首揣了回去。 碧绫见陈嬿姝上了车,一直郁郁寡欢,知道她心里难受,可她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劝尉她,只得在心里暗暗担心。 过了晌午,走到一处茶寮,驭夫对着碧绫说道:“碧绫姑娘,前边有个茶寮,可要在此歇个脚?” 碧绫一听,忙问道:“公主,可要歇息一下?” 陈嬿姝顿了顿,点了点头:“那就歇息一会儿,饮些茶吧。”天刚亮就出来,也在这马车里蜷了好几个时辰了,她感觉自己手脚都有些僵了,也该下车来活动一下了。 “鲁叔,那我们就歇会儿吧。”碧绫对着驭夫说道。 “好咧。”鲁平把马车靠在茶寮边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陈嬿姝与碧绫坐在一桌,鲁平和两个护送陈嬿姝的随从彭元、周威坐在一桌。 这茶寮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碧绫叫了上茶后,那老婆婆很快便端了两杯茶上来,放在陈嬿姝与碧绫面前,笑道:“两位姑娘,这可是今年采的新茶,昨日才炒好,正好今日尝个鲜。” 陈嬿姝抬起头,看见这老婆婆年岁应该不小了。她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皱起了一团,不过,她的相貌却颇为和善。 “多谢阿嬷。”陈嬿姝对老婆婆笑道。 “谢啥呀。”老婆婆笑道,“要续水,姑娘叫老太婆一声便是。” “好。”陈嬿姝点了点头。 “老婆子,你磨蹭什么呀?快来端茶!”老大爷在里面高声叫道,“别让客人等久了!” “你叫那么大声做甚?”老婆婆转过身,一边往回走去,对着老大爷嚷道,“没看见我在跟客人说话么?” 老大爷见老婆婆生气了,忙嘿嘿一笑,说道:“我这不怕你听不见,才叫这么大声的吗?” “我耳朵灵光得很,怎么会听不见?”老婆婆不满地说道。 “行,行,你耳朵灵光得很。”老大爷陪着笑说道,“你先把茶给那三位爷送过去,再去说话嘛。” “哼!”老婆婆不满地哼了一声,便把茶往托盘里茶! 老大爷见状,赶紧说道:“我来!我来!” 老婆婆用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说着,她便把三杯茶端进托盘里,给鲁平他们送去。 老大爷则是一脸微笑,目送老婆婆出了茅棚,这才回身去继续做事。 听到老大爷与老婆婆之间的这番对话,陈嬿姝有些羡慕他们。也许这便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模样吧?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够找到与自己相伴到白头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她低声一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乡间的粗茶,虽然算不得香浓,喝在嘴里,却也有几分清甜。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陈嬿姝转过脸,循声望去,看见从均阳的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这架式和排场,比当年自己从陈国来赵国还大,看来,来者并非等闲之人。来的到底会是谁呢?正在她心生纳闷之时,这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 看到这其中好像有人有些脸熟,陈嬿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快吴郓便骑着马,走到了她的近前。 她瞪着眼睛,望着吴郓,惊讶地问道:“吴郓太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郓望着她,淡然一笑,说道:“我昨日参加了赵国二王子与卫国两位公主的订婚宴,今日起程回吴国。” “昨晚你也在?”陈嬿姝一愣。 “是啊。只不过嬿姝公主没看见我而已。” 陈嬿姝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昨日人太多,我也没呆多久,可能疏忽了太子殿下。” 吴郓又是一笑,说道:“无妨。昨日那情形,嬿姝公主眼中只有翓殿下,没看见我,也是平常。” 听到吴郓这么说,陈嬿姝感觉他话中有话,微微皱了皱眉,没搭话。 “对了,”吴郓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嬿姝一眼,笑道,“嬿姝公主,可是回陈国?” “是的。”陈嬿姝应道。 “真巧!”吴郓呵呵一笑,说道,“我们可以同路好一段呢。” “不必打扰太子殿下了。”陈嬿姝淡淡说道,“嬿姝自己回去便是。” 吴郓看了一眼陈嬿姝所乘坐的殷府那简朴的马车,又扫了一眼坐在旁边桌上的三个随从,笑道:“此去路途遥远,我觉得嬿姝公主与我一道,可能要安全一点。”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又说道,“听说夏国被赵国吞并之后,最近有些乱,山匪闹得凶。” 听到这里,陈嬿姝一怔。去年她来的时候,夏国很是太平,所以她一路平安无事地过了夏国的地界。这次回去,夏国却已经变成了赵国的领地。刚刚易主,夏国肯定会有些乱的,而自己只有三个随从,若是真碰见山匪,那还真没什么法子。想到去年在随安城外,差点被山匪所掳之事,她心尖一颤。上回有赵翓相救,这回若是再遇到,他也不可能来救自己的了。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吴郓身后的那一大队随从,心里也不由得一动。能够与他同路,借他之势平安回到禹丘,也不错。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太子殿下有心,嬿姝在此就先谢过了。” “嬿姝公主客气了。”吴郓笑了笑,然后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陈嬿姝想与他一道回陈国,也不好拒他于千里之外,于是,也就陪着他饮了一会儿茶,才一起上了路。 因为吴郓身上有官牒,因而可以宿在驿站之中。当天晚上,他们便歇在一个叫做双马的驿站。 陈嬿姝不想与吴郓多有接触,进了驿站,借口身子不适,就在房里用了饭。用过饭之后,她见离就寝时间还早,便在屋里翻看着书。 夜色渐渐深了,见陈嬿姝还在看书,没有一丝想睡的意思,碧绫忍不住上前催道:“公主,明日还要赶路,不如早些歇息吧。” “我现在还没有瞌睡,晚些再睡吧。”陈嬿姝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继续看着书。 碧绫又劝道:“昨晚你就没睡好,今日还是早些睡吧,我们还要赶好些天的路……”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 陈嬿姝以为是吴郓的人,把头抬了起来,对着碧绫使了个眼色。 碧绫点了点头,然后提声问道:“谁呀?” 一个年轻男子低声说道:“嬿姝公主,小人罗通求见。” 罗通?赵翓的贴身侍卫罗通?陈嬿姝面色一变,随即冲着碧绫摇了摇头。 碧绫看了陈嬿姝一眼,走到门边,冲着门外说道:“公主已经歇下了。” “小人见屋内灯未灭,想必嬿姝公主还未睡着……” 未等罗通说完,碧绫赶紧说道:“可公主已经睡下,不方便见你。” “殿下来了,请嬿姝公主务必前往一见。”说到这里,罗通顿了一下,又说道,“殿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嬿姝公主说。” 听到罗通说赵翓来了,陈嬿姝的心猛然一跳。他来做什么?是向自己解释吗?她,也确实很想听他如何解释! 想到这里,陈嬿姝“霍”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了开来。罗通穿着一身夜行车,站在门外。 “他在哪里?”她急切地问道。 罗通行了一礼,回道:“请公主随小人来。”说罢,他转身便往外走去。 陈嬿姝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碧绫有些担心,赶紧把门拉上,跟在陈嬿姝的身后向外走去。 罗通在前边提着灯笼,引着陈嬿姝,从后门出了驿站。 见出了驿站,外边一片驿站,碧绫有些害怕,上前拉着陈嬿姝,一脸担忧地说道:“公主,外边这么黑,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不怕!不会有事的!”陈嬿姝说道。虽然赵翓负了她,可她仍然相信,有他在,她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她踏着罗通手中灯笼洒下的光辉,慢慢向前走去。驿站后边是一座小山坡,上了山坡后不久,便有一处山凹。而此时,一个身着月白衣袍,身披红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正定定站在这山凹里,望着她来的方向。 虽然昨日才见过他,可此时此地再见他,陈嬿姝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蝉!”他叫着她,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悦。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她心头猛然一恸,瞬间眼泪便蓄在了眼眶中。 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她。她一步步慢慢向他靠近。 碧绫想跟上去,被罗通拉住:“碧绫姑娘,让殿下与嬿姝公主好好说会儿话吧。” 听到罗通这么说,碧绫犹豫了一下,随他一起避到了一边。 陈嬿姝走到了赵翓面前,停下脚,抬起脸,定定地望着他。虽然她的眼中满含着泪水,可是,她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不想被他看轻。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软弱得只能眼泪来搏取他的怜惜。 而此时,赵翓的心中,同样无法平静。 昨晚,她离开观云榭,他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也随她一起离开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他很想与她一道离开,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太自私。他不能置碧菡不顾。 见到她走到跟前,一脸的无助与委屈,此时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口中说道:“阿蝉……对不起……对不起……” 被他拥在怀中,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一下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轻声啜泣着。 听到她的哭声,赵翓心头一紧,慌手慌脚地为她拭着眼泪:“阿蝉,别哭!是我不好,你,你别哭了!是我错了!你骂我吧!要不,你打我也成……” 陈嬿姝抬起泪眼,望着他,问道:“我若不打你,不骂你,你是不是就不再错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娶她们了?” 听到这里,赵翓一怔,愣愣地望着她。 第58章 见赵翓半晌不说话, 陈嬿姝有些失望。可是, 她还是不死心,抬起眼,定定地望着他, 问道:“阿翓,你说话呀?你可不可以不娶她们?” “阿蝉……”赵翓艰涩地开了口, “对不起!我, 我不能不娶的!” 听到这话, 陈嬿姝一怔,随即她眼中的光亮慢慢从她眼中消失了。她的心, 已经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她将他推开, 转过身, 眼泪倾泻而出。 “为什么?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可是, 你如今又要娶别人了!你,你让我怎么办啊?” 赵翓上前, 从她身后搂着她:“阿蝉……只要你愿意,我还是可以娶你的。” “你都要娶卫雅清了,你还怎么娶我?”陈嬿姝转过脸来望着他。 “还是可以娶的……”他顿了顿, 又说道, “只不过, 要暂时委屈你。” 陈嬿姝一怔,随即问道:“你的意思, 是让我做侧室?” 他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吧。 陈嬿姝觉得此刻自己像是堕入了冰窟一般,浑身冷得发痛。她盯着他,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陌生人一般。 她慢慢地将他搂着自己的手推开,涩然道:“原来,你就是这么安置我的!”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凄凉。 “我再怎么,也是堂堂陈国公主。二殿下,你觉得,我会愿意做你的侧室?”她退后几步,望着他。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是委屈了你。”赵翓抬起头来,一脸的无奈,“可是,阿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陈嬿姝呵呵一笑,说道:“二殿下,其实,我想,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的。” 听到这话,赵翓微微一怔,问道:“阿蝉,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嬿姝冷眼望着他,说道:“你既然可以娶卫国公主为妻,我自然也可以另嫁他人。” 他面色一变,上前一步,将她的手臂牢牢握住,咬牙说道:“阿蝉,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怎么另嫁他人?” 听到他这话,陈嬿姝一呆,随即想到他回来那三天的种种异样,她心头像是一下明白了什么似的。她瞪着泛红的眼睛,难以置信望着他,半晌才说道:“原来……原来你早有预谋!你回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决定要娶卫雅清为正妻,所以,你,你先要了我……你觉得,我除了嫁给你为侧室,就,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此时,陈嬿姝感觉心伤了极点。在顾家村的那三日,原以为是最美好的三日,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他的计谋。 “我承认,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阿蝉,我若不在乎你,也不会为了留下你,处心积虑做这些!” 陈嬿姝摇了摇头,冲着他大喊道:“赵翓,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就应该堂堂正正娶我为正妻,我陈嬿姝是不可能做人侧室的!”喊到最后,她已是泪流满面。 赵翓一脸心疼。他伸手去扶她:“阿蝉,你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那你不娶她们,好不好?”她反问道。 他低着头,说道:“对不起,阿蝉,我,我不能答应你!” 陈嬿姝一愣,又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娶她们,是为了争夺王位,还是为了卫碧菡?” 听到陈嬿姝这么问,赵翓一怔,说道:“你知道碧菡的事?” “赵翎告诉我的!”她回答道。 “我……皆而有之吧。”他涩笑一声,说道,“碧菡会变成这样,是被我所害,我不可能让她留在卫国继续被人折磨!至于娶卫雅清,是我带走碧菡的条件,当然,我也有私心,我不想卫雅清与宋坤或者三弟结亲。我娶她们,也算是顺势而为吧。” “所以,在你的计划中,根本没有我,是不是?”她对着他问道。 “阿蝉,在我的计划中,怎么可能没有你呢?”他赶紧解释道,“只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我不能娶你为正妻。先委屈你做侧室,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将你扶正……” “若是没有机会呢?”她质问道,“那我不是一生一世做侧室?” “不可能的!”他一脸肯定,“阿蝉,你信我,我不会委屈你太久的!” “对不起,二殿下,我不敢再信你了。”陈嬿姝冷冷望着他。 他面色一僵,问道:“阿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嬿姝定定地望着他,缓缓说道:“二殿下,你要我做侧室,你让我如何自处?你让我父母如何自处?你又让我们陈国在天下人面前如何自处?”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那,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我又能如何?”她苦笑一声,说道,“既然殿下要另娶娇妻美妾,嬿姝自然是成全殿下。祝殿下家事和顺,心想事成。嬿姝这便回陈国,日后……我们就不必再相见了。”说到这里,陈嬿姝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嬿姝就此别过,殿下保重!” 说罢,陈嬿姝转身便往回走。 见她要走,赵翓心里一慌,伸手抓住她的手,说道:“阿蝉,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陈嬿姝一顿,微微侧过身,望着他,冷声说道:“赵翓,如果你能娶我为正妻,你就叫我留下!如果你不能娶我,那你就放我走!” 听到她这么说,他紧紧抿着唇,既没有说娶她,也没有放开她。 “那我问你,你能够不娶卫雅清吗?”她又问道。 “阿蝉,”他用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又说道,“你知道,我是情势所逼……你为何还要逼我?” “我不逼你!”她冷脸说道,“不过,也请你不要逼我!如果你还念着我们之间曾有过的情意,那你就放我一条生路!”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而出。她转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泪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软弱,更不愿让他看到她眼中的不舍。 “阿蝉……”他叫着她的名字,心痛万分,却不能再给她一个承诺,“你若执意不原谅我,那,那就当我负了你吧!”说到这里,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慢慢松开…… 感觉到他放了手,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大片。她与他,也许真的缘尽于此了吧?她没有再与他说话,僵着身子,向前走去。可是,泪水却慢慢模糊了她的双眼,似乎连路也看不清了。 “公主!”碧绫扶住了踉跄的她。 “我们回驿馆去吧。”陈嬿姝握住碧绫的手。 “是,公主。”碧绫点了点头。 此时夜色已深,有些看不清路。碧绫对着罗通叫道:“罗通,可否借灯笼一用?” 未等罗通回话,便听到赵翓的声音响起:“罗通,送公主回驿馆。” “是。”罗通应了一声,赶紧提着灯笼上前引路,“公主,这边来!” 碧绫扶着陈嬿姝跟了上去。 陈嬿姝没说话,她咬着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怕一自己一出声,便会哭出来。她也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他了。也许这就是与他最后的一面了吧?可就算他负了她,他还是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驿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到床上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脑中,全都是他的身影。她这一生一世,要忘了他,怕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放下他,不会再这么痛苦! 这一夜,她未能成眠。 次日清晨,从驿馆出发。吴郓见到面色苍白的她,忙问道:“嬿姝公主昨夜未歇息好吗?我看你面色似乎不太好!” 陈嬿姝笑了笑,说道:“我有些认床,昨晚没怎么睡着。” 他讶然道:“那我们还要赶这么久的路,你如何办?” 她淡笑着应道:“多几日便好了。”多几日,也许心没那么痛了,也不会那么想他了。 听她这么说,吴郓笑了笑,说道:“那请公主快快上车吧,我们这就出发。” 陈嬿姝点了点头,在碧绫的扶持下,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车队一路向南,出了随安,离开了赵国,进入原来的夏国境内。与吴郓的车马一道,一路之上倒也顺利。 只是,经过了十来日,陈嬿姝觉得自己心头的伤,并没有愈合一丝。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赵翓。她忘不了在赵王宫前,自己与他初相见;忘不了在五铭茶室,他说“赵翓对公主,心有好感”;忘不了在随安城外,她最无助的时候,他出现救了她;更忘不了,在顾家村,那棵梨花树下,他为她簪上一枝梨花…… 对了,梨花。梨,通离。看来,他们的结局,在那个时候已经注定。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这日晚上,他们来到了一座叫做白风的驿站歇息。 陈嬿姝照例在自己房里用食。碧绫见晚食有鱼汤,想到陈嬿姝最近都没什么胃口,于是,她便盛了一碗鱼汤,给陈嬿姝端了过去。 “公主,趁热用点鱼汤吧。”碧绫笑道,“奴婢看这鱼汤熬得挺好的。”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端起鱼汤,便准备饮。可是,把碗送到唇边,还未来得及张口,便感觉一股腥味直往她鼻腔里冲,她瞬间便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便干呕起来。 “公主,你怎么了?”碧绫吓了一跳,“可是昨晚着凉了?” “碧绫,你,你快把那鱼汤拿开!太难闻了!”陈嬿姝捂着口鼻,避到一边。可是,奈何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再也忍不住了,冲到门外吐了出来。 “公主,你可别吓我啊!”碧绫从未见到陈嬿姝这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公主,你到底怎么了?” 吴郓听到动静,出了门,看见陈嬿姝这般,皱了皱眉,对着自己身后的人说道:“黄彦,去找个医工来为嬿姝公主诊一诊。” 黄彦躬身道:“是,太子殿下!”说罢,便退了下去。 这边,碧绫将陈嬿姝扶回房,服侍她漱了口,见她慢慢恢复常色,心里悬着的石头才慢慢放了下来。 “公主,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陈嬿姝摇了摇头,又说道,“那鱼汤太腥了。我一闻,就想吐!” “那鱼汤不腥啊。公主,你该不是着凉了吧?”碧绫用手摸了摸陈嬿姝的额头,说道,“还好,没发热。” “着没着凉,一会儿医工来看过便知。”吴郓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屋来。 陈嬿姝看见他,准备起身见礼。 吴郓忙说道:“公主身子不适,便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陈嬿姝冲着他笑了笑,说道:“我已无事了,不必叫医工来看。” “还是看看比较好。”吴郓说道,“我们还要赶路,可生不得病。” 陈嬿姝淡然一笑,没再说话。她觉得,这一世的吴郓,似乎并没有前世那么让人厌恶。 正在这时,黄彦领着医工进了屋来:“太子殿下,医工来了。” “叫他给嬿姝公主看看。”吴郓说道。 “是,太子殿下。”医工冲吴郓和陈嬿姝行了行礼,然后走到陈嬿姝面前,为她请脉。 陈嬿姝坐在蒲席上,将手伸出去,放在案上。医工跪在她面前,闭着眼睛,把手搭在她腕上。慢慢地,那医工的眉头慢慢皱起。 碧绫见状,心里有些不安,忙问道:“请问医工,我家公主得了什么病啊?” 医工睁开眼睛,望了碧绫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冲着吴郓和陈嬿姝又是一礼,说道:“太子殿下,嬿姝公主,小人请好脉了。” “嬿姝公主可真是病了?”吴郓问道。 那医工面色有些犹豫,似乎不敢说话。 “到底怎么了?”吴郓眉头一皱。 那医工一下跪到陈嬿姝面前,说道:“请嬿姝公主恕小人无罪,小人才敢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吧!无论我是什么病,都不会怪罪你!”陈嬿姝心里也有些忐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医工顿了一下,终于说道:“刚刚小人为公主请脉,是,是喜脉!” “什么?”陈嬿姝一惊,“你,你没诊错吧?” 医工又说道:“回公主,小人反复摸了几次,不会错的。公主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陈嬿姝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瞬间一片空白。 第59章 吴郓听到陈嬿姝怀孕的消息, 显然十分震惊。他蹙眉思索了片刻, 然后把医工打发走,又叫碧绫与黄彦到门外候着,这才对着陈嬿姝问道:“嬿姝公主, 你打算怎么办?” 陈嬿姝抬起头,用呆怔的目光望着他, 半晌, 才说道:“我, 我不知道。” “那,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吴郓一边说话, 一边观察着陈嬿姝的神色。 听到吴郓这么问,陈嬿姝微微一怔, 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孩子才一个多月, 还太小,她还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是,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扎根在了她的身体里。这是她的孩子, 她真的要亲手扼杀他吗? 想到这里,她心头猛然一痛。 前世,她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可是, 她刚知道有了他, 他就被吴郓的宠妃刘锦媛害死了。而她,也因此再也不能生育。前世的她, 是那么地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这对当时的她来说,完全是一个奢望。重来一世,一切都重新开始,而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会不会又像前世一样,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她要这个孩子!她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她只知道,这是她的孩子!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在心里说道,孩子,这一世,阿娘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阿娘要把你生下来,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吴郓说道:“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对陈嬿姝的回答,吴郓似乎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又说道:“可是,公主未婚,有了这个孩子,公主以后又如何嫁人?” “我既然决定留下他,就没有打算嫁人了。”想到不久以后,自己就会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陈嬿姝脸上不禁浮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有了他,我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嫁不嫁人,又有何关系?”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吴郓皱了皱眉,又说道:“可是,你是陈国公主。若是世人知道陈国公主未婚产子,会怎么说你?是怎么说你父王?又会怎么说陈国?有你这样的阿姐,你弟弟长大之后,如何求得到别国公主为妻?” “这个……”陈嬿姝咬了咬唇,不知如何回答。确实,若是自己未婚产子的消息传了出去,对父母,对陈国的声誉都有很大的影响。可是,这个孩子她必须留下来。反正孩子才一个多月,还有九个月才出世,待自己回到陈国之后,将事情与父母和盘托出,再慢慢从长计议。 于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 这时,吴郓眼睛微微一闪,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我倒是有个法子,既可以帮公主留下这个孩子,又不会对公主的声誉有任何影响。” 陈嬿姝一听还有如此两全其美之法,一下来了精神,赶忙问道:“什么法子?” 吴郓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吴郓求嬿姝公主嫁与我!我愿意娶公主为妻,也愿意给你腹中孩子一个名分!” “什么?”陈嬿姝愣了愣。她完全没想到,吴郓会这么说。他居然愿意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为妻,这是为什么? 吴郓含情脉脉地看着陈嬿姝,说道:“一年前,我在陈王宫中第一次见到公主,便被公主的容貌气度所深深折服。虽然公主拒了我,但我对公主的仰慕之情从未变过。只是不知为何,公主对我很是回避。这回能与公主遇到同路而行,我也觉得这是我与公主命定的缘分。如今公主有孕在身,需要一个丈夫,公主腹中的孩子也需要一个父亲。如果公主愿意的话,吴郓愿意承担这一切。”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不介意我怀孕之事?” “我不介意!”吴郓立即说道,“公主放心,我会把这个孩子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的。” “可是,你是吴国太子,你娶我为妻,若我腹中孩子为男……”说到这里,陈嬿姝没有继续往下说。吴郓娶她为妻,若她得男,这孩子便是嫡长子,一般来说,是储君的首选。吴郓继续可能容留别人的孩子占着自己嫡长子之位? “公主不必担心,我心中已有打算。”吴郓说道,“公主腹中若得男,我们便偷偷把孩子送到一可靠人家,然后对外宣称孩子夭折。过一段时日,我们又把孩子接回来,就说公主忆子成病,把这孩子收为义子,容他自由出入王宫,公主也可经常见到他。若公主育女,那便更简单了,公主把她养在身边就是。” “你真愿意如此?”陈嬿姝似乎有些不信。 “自然愿意。”吴郓一脸的深情,“我对公主的心思,公主还不明白吗?” 若是前世没有被他亲手从城楼上推下来摔死的事情,陈嬿姝觉得自己简直都要信他了。可是,前世毕竟与他曾夫妻三年,她觉得他的心思,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你知道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听到这话,吴郓目光微微有些闪烁:“公主若想跟我说,我便听。公主若不想说,我绝不问公主。” 他越这般说,陈嬿姝越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事。可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甘愿向一个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求亲。不过,对他的这个提议,她也确实有些动心。如今她未婚而孕,确实需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身份来维护自己的声誉。可是,这个人是吴郓,她心里又有些犹豫。前世自己死在了他手中,如果一切没有改变的话,赵翓还是会率兵来攻打吴国,他会不会再一次将自己从城楼上推下? 可是,她要维持自己的声誉,必须要立即嫁人。她又算了一下时日,赵翓要两年后才会来攻打吴国,而自己明年开春后就会产子。待孩子五六个月大的时候,自己可以借口带孩子回陈国省亲离开吴国,避开赵翓攻吴之事。到时吴国败与不败,都与自己无关,就算吴郓身死,大不了自己与孩子做一对孤儿寡母,也比现在未婚而孕,孩子成为私生子强。所以,她可以嫁给吴郓,而且还要尽快成亲,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吴郓,说道:“殿下,我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我这肚子,恐怕等不起了!” “这有何难?”吴郓似是不在意地一笑,“马上就要到陈国了。到时我与公主一同到陈王宫面见陈君,向他求亲。”说到这里,他又看了陈嬿姝一眼,笑道,“只要公主愿意嫁,我想,陈君绝对不会反对这门亲事的。” “那……要是我父王答应了,我们什么时候行礼?”陈嬿姝又问道。 “下个月就成。”吴郓说道,“陈国与吴国相交,公主从禹丘到崇安不过七八日,完全来得及在公主显怀之前行礼。” 陈嬿姝又问道:“这么着急,会不会惹人说闲话?”前世她可是定亲五个月之后,才嫁到吴国的,如今从定亲到成婚才一个月,怎么可能不惹世人多想? 吴郓顿了顿,说道:“那,可能就要委屈一下公主了?” “委屈?”陈嬿姝眉头一皱。这两个字,赵翓在让她做侧室的时候曾经说过。如今吴郓又说要“委屈”她,总不会又让自己做侧室吧? 想到这里,陈嬿姝轻笑一声,说道:“那太子准备如何委屈我?” 吴郓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父王病重,这也是我参加完赵卫两国定亲宴后便急着赶回崇安之故。如果我们要尽快完婚,可能要委屈公主以冲喜之名嫁过来。”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怔,这才想起按照前世的走向,吴郓之父在今年夏天就会薨逝,而吴郓也就在那个时候继位为吴王。冲喜,其实也无不可,毕竟对这个时候的陈嬿姝来说,已经没有选择了。 见陈嬿姝蹙眉不话,吴郓又问道:“公主,可愿冲喜?” 陈嬿姝涩然一笑,说道:“太子殿下好心愿意给嬿姝与这孩子一个名分,嬿姝已经感激不尽了,何来委屈一说?” “那……”吴郓眼睛一亮,“公主可是答应与我结亲?” 陈嬿姝似是害羞地点了点头:“嗯。” “那好,”吴郓一脸欣喜地说道,“只要陈君答应这门亲事,我立即着手准备婚事。” “好。”陈嬿姝应道。 “那公主好生歇息,我就不打扰公主了。”吴郓站起身来。 “我送太子。”陈嬿姝站起身来。 吴郓阻止道:“公主有孕在身,就不必多礼了。” 陈嬿姝也就笑笑说道:“那嬿姝就不送太子了。” “明日再见。”吴郓笑道。 “明日再见。”陈嬿姝淡笑着应道。 她目送吴郓出了门,又坐了回去,心里仍然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这就决定把自己嫁出去了吗?没想到重来一世,还是要嫁给吴郓,难道这一切都是宿命? 吴郓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叫黄彦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黄彦把热茶放到他面前,然后站在他身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吴郓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笑道:“黄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黄彦看了吴郓一眼,斟酌着问道:“殿下,你真打算娶那位嬿姝公主为妻?” “你听到了?”吴郓反问道。 黄彦赶忙解释:“殿下,小人不是有意偷听的……” “不用解释。”吴郓说道,“我也没打算瞒你!” “那殿下真的是要娶那位嬿姝公主?”黄彦又问道。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还问我做甚?” “可是……”黄彦皱了皱眉,“那嬿姝公主不仅不是完璧,还怀着身子!殿下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啊?为何要娶她?” 吴郓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我娶陈嬿姝,自然是有我的打算的。” “那……那殿下与嬿姝公主成婚之后,她肚子里这样孩子怎么办?万一是生男,那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就成了殿下的嫡长子?” “我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野种做我的嫡长子?如果她生女的话,当然好说,我给她一个公主的身份也无妨。如果生男的话,那我这个嫡长子……恐怕只能夭折了。”说到这里,吴郓的唇边浮起一个阴冷的笑容。 黄彦恍然大悟道:“就是先前殿下跟嬿姝公主说的那样,假意宣称孩子夭折,暗中把孩子送世,再让嬿姝公主以收义子的名义把孩子接回来?” “你以为她生了儿子,我真会把这孩子留下来?”吴郓冷笑道。 “那殿下的意思……”黄彦小心地问道。 吴郓侧眼看了黄彦一眼,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夭折,自然是真的夭折!”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出一丝阴冷之光。 第60章 三日后, 陈嬿姝与吴郓一起进了禹丘城。而吴郓也真的像他承诺的那般, 再一次向陈弘求娶陈嬿姝。 之前,吴郓曾两次求娶陈嬿姝,都被陈弘所拒, 可陈弘却觉得这一次,却与前两次有所不同。这回吴郓是与陈嬿姝一共从赵国回来, 因而, 陈弘估摸他求亲一事, 自己女儿应该是知情的。因此,他没有立即拒绝吴郓, 只说要回后宫与王后郑檀商量后再回话。 待吴郓离开之后,陈弘立即回了永宁宫, 准备把陈嬿姝叫过来问问情况。没想到刚踏进永宁宫, 就看见郑檀与陈嬿姝、陈瑾姐弟坐在一处说着话。 “阿蝉!”陈弘叫着陈嬿姝。 陈嬿姝抬头看见父亲来了,忙起身上前拉着陈弘的胳膊, 说道:“阿爹,阿蝉好想念你!” 对于陈嬿姝来说, 重活一世最大的改变就是前世在去年便应该去世的父亲,如今还好端端的活着。前世的时候,陈弘突然得了重病而亡故。因而重生之后, 陈嬿姝便时常提醒郑檀多注意陈弘的身子, 郑檀倒也听进去了, 想着陈弘身体一向不好,便在民间找了个有名的医士进宫, 为陈弘早晚请脉,在陈弘身子有微恙的时候,及早医治,因而,没有像前世那般,待到陈弘病重才发现,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嬿姝与陈弘许久未见,如今见到陈弘面色尚好,她安心了不少。只要父亲尚在,便不会让年少无知的幼弟和不谙政事的母亲来面对这波诡云谲的乱世。 陈弘见到女儿,心里也是十分欣喜,握住女儿的手,说道:“阿爹也甚是想念阿蝉!” “阿爹,我们坐着说话吧。”陈嬿姝拉着陈弘走了过去。 郑檀与陈瑾起身迎他。 “都坐下说话吧。”陈弘坐了下来。 郑檀母子三人也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阿蝉,这回出去,可还玩得开心?”陈弘问道。 “阿姐先前正在跟阿娘和阿斑说起这趟出门之事呢。”未等陈嬿姝说话,陈瑾便抢着说道,“阿姐这趟去了好些地方呢。阿爹,阿斑也想出去看看。” “等你大些再说。”陈弘说道。 “哦。”陈瑾似有些失望。 陈弘饮了一口茶,又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先前吴太子又向我提起求娶你之事。你是什么意思?” 郑檀一听,皱着眉头说道:“不是前两次就拒绝他了吗?怎么他还来提亲?阿蝉还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不嫁他呀!” “不,阿娘!”陈嬿姝望着郑檀,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这次,我,我想答应吴太子的求亲。” “什么?”郑檀一脸讶然,“之前不是你坚决要拒绝这门亲事的吗?怎么如今又要答应了?” 陈嬿姝低头笑了笑,说道:“阿娘,我,我这回去赵国,碰巧吴太子也来赵国,一来一去间,我与他便熟识起来,发现他……他与我想像中不同。他,他人挺好的,女儿,女儿心仪于他。” “他不是已经纳了侧室,还生育了两个女儿吗?阿蝉,这你也愿意?”郑檀显然不太愿意。 “阿娘……”陈嬿姝咬了咬唇,说道,“女儿钟情于他,愿意嫁给他,其他之事,女儿也不在意了。” “你不在意,可阿娘在意。”郑檀板着脸说道,“反正你也才回来,这事也不急,容后再议。” 陈嬿姝知道,郑檀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答应她与吴郓的婚事。可是,她等不起了,再等下去,她的肚子就瞒不住了。于是,她对着陈瑾说道:“阿斑,你先出去一下,阿姐有话要跟阿爹和阿娘说。”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陈瑾扑闪着眼睛,对着陈嬿姝问道。 陈嬿姝一脸正色,说道:“自然有你不能听之事,阿姐才让你回避一下。” “那好吧。”陈瑾起了身,不情不愿地走出殿去。 待陈瑾一离开,陈嬿姝赶紧起身,然后跪在陈弘与郑檀面前,哭道:“阿爹,阿娘,女儿犯了大错,请责罚女儿。” 见陈嬿姝如此,陈弘夫妇吓了一跳。郑檀赶紧上前将陈嬿姝扶起,说道:“阿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与阿爹阿娘说!” “阿娘,我……我……”陈嬿姝咬着唇,脸涨得通红。 “哎呀,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别急阿娘了。”郑檀催促道。 “阿娘,”陈嬿姝含泪说道,“女儿,女儿不自爱,女儿已经有孕在身了。” “什么?”郑檀大惊,忙转眼去看陈弘,只见陈弘双目圆瞪,一脸惊怒。 “阿蝉,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啊!”郑檀自然也是气陈嬿姝不争气。 “阿蝉,你腹中孩儿可是那吴郓的?”陈弘大声问道。 陈嬿姝不想说谎,可也不敢说孩子是赵翓的,只好跪在陈弘面前叩头哭道:“女儿不孝,请阿爹责罚!” 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儿,陈弘气得真想给她一巴掌,可见她哭得伤心,又有些下不了手,只得对着郑檀喝道:“阿檀,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郑檀也气陈嬿姝,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好歹都是自己的女儿,虽然犯了大错,但还算可以弥补。于是,她上前扶起满脸泪水的陈嬿姝,对着陈弘说道:“好在吴太子还愿意娶阿蝉。既然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们赶紧为他们把婚事办了,也就无事了。” “阿蝉,你腹中孩儿多大了?”陈弘又问道。 “一个多月。”陈嬿姝应道。 “那你与吴郓商议过什么时候成婚没有?” “他说下月便可。” 陈弘想到下个月便举行婚礼,陈嬿姝腹中胎儿也还不到三个月,应该还看不出来。待她生产之后,说孩儿早产便可掩饰过去,不会对陈国的声誉有任何影响。想到这里,他面色微微缓了下来:“那好,你们尽快成婚!” “多谢阿爹!”陈嬿姝抬手拭着泪。 终于,她的婚事定下来了。可是,她的心头却没有一丝欢喜。为了自己的声誉,为了腹中孩子能有一个体面的身份,她不得不离开父母,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怎么让她欢喜得起来?可是,世事无常,至少在此时,这是对她来说,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之后,陈弘答应了吴郓的求亲,随即吴郓便返回了吴国,两边分别筹备着婚礼事宜。 按照陈国的祖制,公主在出嫁前三日要到禹丘城外的清阳观清修三日,陈嬿姝也不例外,在吉日前三日,便到了清阳观,听法诵经,重复着前世的一切。 因为是在道观中,带多了人不方便,陈嬿姝就只带了碧绫一人来服侍。也不知是不是有孕之故,陈嬿姝最近晚间常有腹饥之感。平日在王宫有专人做糕点为她加餐,但在道观中却没人为她专门做夜食,于是,这日做了晚课之后,她便叫碧绫去厨房给自己做点吃的。 碧绫离开后不久,一个面生的小道姑走到门边,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我家师傅请你去后山一下。她有关于清修之事要跟公主说。” “去后山?”陈嬿姝一怔。前世自己出嫁前也曾来道观跟随紫玉道人清修,并没有晚上去后山之事,怎么这一世连这个也变了? 见陈嬿姝没说话,小道姑又说道:“公主,师傅还在后山等着,还请公主跟小道前来。” “好。”陈嬿姝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想着紫玉道人还是跟着小尼姑出了门。今晚月光皎洁,洒在青石路上,把石板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到了后山,却没有看见紫玉道人的身影。陈嬿姝一脸狐疑地对着小道姑问道:“你师父呢?” “请公主稍等,小道这便去请。”说着,那小道姑上前一步,对着林中叫道:“殿下,嬿姝公主来了。” 殿下?陈嬿姝一愣。不是紫玉道人吗?这个殿下又是谁?吴郓吗? 这时,一个男子高瘦的身影慢慢从林中走了出来。在小道姑手中的灯笼映照下,陈嬿姝一下便看清楚了来人的轮廓。她怔了一下,随即掉头便往回走。 “阿蝉!”他追上来,拉着她的胳膊。 “放开我!”她使劲挣扎着。 “不放!”他顺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你再不放我就要叫人了!”说着,她推开他,作势要叫人。 “你要叫就叫吧。”他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若是你与我之事传了出去,想必你与吴郓也就成不了婚了!” 陈嬿姝一听,一下噤了声,不敢再大声嚷嚷。 “阿蝉……”他扳过她的身子,叫着她的名字。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她冷声问道。 “阿蝉,你真要嫁给吴郓?”他问。 “你都要娶卫国公主了,为何我不能嫁给吴国太子?”她反问道。 听到她这么说,他怔了怔,随即轻声一叹,说道:“阿蝉,你,你这是在惩罚我吗?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些时间,等等我?” “对不起,二殿下,我等不起!我也给不了你时间!” 闻言,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我不让你嫁呢?” 陈嬿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嫁?” 他目光微闪,说道:“现在赵国与陈国相交,如果我在边境驻上重兵,然后再跟你父王说取消你与吴郓的婚事,你说他会不会答应我?” “赵翓!”她听到他居然想要挟自己的父亲,气得直咬牙,“你怎么能够如此无耻?” “只要能够阻止你嫁与他人,我再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似乎很坦然。 “你若真不想我嫁给吴郓,那你先取消与卫国的亲事,再向我父王求亲娶我为正妻!”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我以为,那晚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确实,那晚你很清楚地跟我说了,你必须要娶卫氏姐妹。”陈嬿姝冷声一笑,“所以,我也要嫁给别人了。” “阿蝉……”赵翓握着她的肩膀,又说道,“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既然你不能娶我为妻,那就别管我嫁给谁!”陈嬿姝冷冷说道。 他默了默,又说道:“阿蝉,有的事,怕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你还想用重兵来逼我阿爹吗?”她用冰冷的目光瞥着他。 他低垂着眼,没回答他。 她知道,他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说道:“赵翓,还记得三年前,你易容成赵翎,在九云山遇到我之事吗?” “嗯?”他抬起眼来,望着她。 “你离开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一把匕首。”说着,她从腰间取出那把匕首。离开均阳之后,这把匕首她一直随身携带,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他一怔,定定地望着她。 “你说,以此物为信,可以答应为我做一件事。”她抬起眼,望着他,说道,“赵翓,现在我要求你兑现承诺了。” “你想我如何做?”他沉声问道。 她拉起他的手,把匕首放入他的掌中,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道:“赵翓,我是不可能嫁给你做侧室的,既然你要另娶娇妻,那从此以后,你我便是陌路之人,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你也莫要再逼我阿爹,你若如此做,其实逼的是我!” “阿蝉,我们之间,真没有一点余地了?”他很不甘心。 “赵翓,在你决定弃我而另娶他人时,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余地了!”说着,她放开他的手,转身便往观中走去。 “阿蝉!”他追上来,拉着她。 “你还是放手吧!”她没有回头,冷声说道,“那天晚上在你放手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转圜的可能,今晚你不过又白走一趟罢了。” “阿蝉,我娶卫雅清,真的是不得已的。”他似乎还想解释。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对你我来说,结果就是一样的。”陈嬿姝很是决绝,“赵翓,你说过,只要我拿出那把匕首,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的!你已经负过我一次,我不希望你再失信于我,那样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赵翓面色一恸,僵了半晌,他终于还是松了手,说道:“阿蝉,我今日放你走,不是我真的放下了你,只是此时我还给不了你想要的。待到他日,时机成熟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真的有那一天,再说吧。”陈嬿姝把脸转到一边,没敢看他。她快步往观内走去,一进门,泪水便再一次决堤而出。虽然他负了她,可她心中还是割舍不下他。这一次,也许是她与他最后一次相见了。就算还有机会再见,那也是他有妇,她有夫,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一个月后,陈嬿姝拜别了父母,循着前世的出嫁之路,再一次出嫁到了吴国,成为了吴国的太子妃。两月后,吴王驾崩,吴郓即位,她再一次成为了吴国王后,也是她前世临死前的身份。 第61章 秋去冬来, 一转眼, 陈嬿姝来到崇安也有半年了,离她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按照她与吴郓的约定,若生女便留下, 生男便送走。因而,她一直暗暗祈祷自己能够生一个女儿, 这样, 自己便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不用忍受骨肉分离之痛。可是,生男生女也不是她能左右, 一切还是只能看天意。 想到这里,陈嬿姝将手中的书放下, 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自己,也为那未知性别的孩儿。 正在这时, 碧绫走到她身边,说道:“王后, 用晚食了。” 陈嬿姝点了点头,便从美人靠上站了起来。她已近临盆,身子有些笨重, 碧绫怕她摔倒, 连忙上前扶着她。 她坐到食案前, 刚拿起箸,便听到有宫人叫道:“王上到。” 听到吴郓过来了, 陈嬿姝微微一愣。 她与吴郓成婚半年,但两人甚少在一同用食,吴郓也从未宿在她房中。新婚之夜,她便跟吴郓约定,在她怀孕期间不与他同房,若要行夫妻之实,得待她产后。吴郓答应她之后,平日基本都宿在刘锦媛房中,这样一来,刘锦媛似乎也没前世那么敌视她,不过,想到前世刘锦媛害她失了孩儿,她对刘锦媛还是多有防备,自己的吃食全是由自己从陈国带来的庖夫打理,不敢经不信任之人的手。终于,孩子在她肚子里平平安安地呆到快要临盆了,她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大半。 自她与吴郓约定产子前不同房之后,吴郓几乎没有晚间来到她的寝宫,因而今日听到宫人说他这时候来了,她感到很是意外。不过,既然吴郓来了,她也不敢怠慢,忙起身迎接,还未走到门边,便看到吴郓走进屋来。 陈嬿姝忙上前行了一礼,说道:“王上,怎么今日有空来妾这里啊?” 吴郓抬起头,一脸凝重看了她一眼,说道:“王后,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何事呀?”她问道。 他走到案边坐下,说道:“坐下说。” “好。”她点了点头,随他坐到案边。 “你还没吃晚食?”他看着食案上的饭菜还未动过。 “嗯。”她笑着应道,“王上要不随妾一起用些?” “不用了。”吴郓顿了顿,又说道,“我用过了,你先用食吧。” 陈嬿姝确实也有些饿了。虽然在吴郓面前用食有些不雅,可她现在有孕在身,也顾不得太多,自己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吃,于是她笑了笑,说道:“那是妾用食的时候王上跟妾说事情,还是待妾用完后,王上再跟妾说话?” 吴郓顿了一下,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用完我再跟你说。” “那便请王上稍候,妾一会儿便用完了。”说着,陈嬿姝便拿着银箸开始用食。 吴郓见她的书案上放了一册书,便走过去,拿起书翻看起来。 陈嬿姝不好让他久等,很快用完,漱了口,便去到吴郓跟前,笑道:“王上,妾用完了。不知王上有什么事要跟妾说?” 吴郓把书放下,抬起眼,望着她,说道:“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陈国与赵国结盟了!”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怔:“结什么盟?” “你说结什么盟?”吴郓反问道。 陈嬿姝也不知道吴郓跟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遂笑了笑,说道:“妾久未与父母通信,这事要不是王上告诉妾,妾还不知呢。” 吴郓目光微微一闪,说道:“既然王后久未与陈国君后通信,不如今晚就修封信回去吧。” “好呀。”陈嬿姝笑笑说道,“妾也该问候一下父母了。” “另外一事,我想你在信中与你父王说明。”吴郓正色道。 “何事?”陈嬿姝问道。 吴郓盯着陈嬿姝的目光一下便得锐利起来:“你去信叫你父王千万不要借道给赵国!”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赵国借道陈国作甚?” “自然是攻吴了!”吴郓冷声说道。 陈嬿姝面色一变:“攻吴?不,不会吧?”她记得,赵翓攻吴的时间还要等一年,没这么早啊。 “那赵翓野心大着呢。”吴郓冷哼一声,“先是唐国,夏国,后边又是随国,滕国,不到一年,他便找借口拿了四个国家,现在又与你们陈国结盟,他存的什么心,明眼人一看便知,绝对是冲着我们吴国来的。” 陈嬿姝也不知道赵翓怎么打算的。前世他是逼陈瑾退位,这一世也不知道他搞这个结盟做什么。不过,赵国如此强大,他们若提出结盟,陈国敢说个“不”字吗? “我们陈国弱小,结盟与否,还不是赵国一句话的事?”陈嬿姝试图为结盟一事解释。 “不管赵翓存的什么心,你们千万不可让他借道。”吴郓说道。若是不能取道陈国,赵国只能绕远路来攻吴,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妾立即给我阿爹修书一封,至少他听不听妾的,妾也不敢说。”陈嬿姝说道。 “你先把信送去,看你父王回信是什么意思,大概就猜得到他会不会同意借道给赵国了。”吴郓说道。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然后叫碧绫将笔墨纸砚备好,便给陈弘写了一封信去,劝他不要借道给赵国攻吴。 没想到还没收到陈弘的回信,便得到消息,赵国大军已经进了陈国境内,往吴国而来。 吴郓对此极为生气,跑到陈嬿姝宫里来,对着她怒斥一通。 “王上,我阿爹虽然是陈国的国君,但在陈国百姓与妾之间,孰重孰轻,想必不用妾说,王上也清楚。再说了,赵国如此强大,他们要借道,我阿爹敢不借吗?” “所以,这陈弘便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了吗?”吴郓冷眼望着陈嬿姝。 听到吴郓这般说,陈嬿姝心头一凛。她不知道,吴郓是不是又对自己动了杀心。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王上,妾已经嫁给了你,已经不再是陈国的人。” “是这样么?”吴郓冷笑一声。 “难道不是吗?”陈嬿姝轻笑。 吴郓盯了陈嬿姝半晌,说道:“你立即再修一封信!” “没用的。”陈嬿姝摇了摇头,“赵国大军已经进了陈国,断然不会撤回去的。如果我父王反悔,那么被灭的,就是陈国了。” “我没有叫你修书给陈弘!”吴郓冷声说道。 “那王上叫妾修书给谁?”陈嬿姝有些惊诧。 “赵翓!”吴郓说出了两个字。 陈嬿姝一怔,问道:“陛下为何叫妾修书给赵翓?这能有何用?” “用处大着呢!”吴郓定定地望着陈嬿姝,说道,“陈嬿姝,我之所以愿意娶你,也就是想着有一天,可能用得上你!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陈嬿姝面色一变,问道:“王上,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郓笑了笑,说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腹中这离?” 陈嬿姝闻言,面色微恸。她紧抿着双唇,没说话。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晓的?”吴郓又笑道。 陈嬿姝目光微闪,仍然没搭话。 “其实,我一直在暗中注意赵国的动向,对于赵国夺储的两位公子,我也打探过他们的情况,无意中得知赵翓在找一位女子,我便叫人将那女子的画像临了下来……”说到这里,吴郓望着陈嬿姝一笑,“我记得我第一次向陈君求娶你的时候,你曾亲自出面来拒婚,那时,我一眼便认出了你便是那画像中的女子。” “所以,你说什么心仪于我,根本就是假的?”陈嬿姝问道。 “也不是全部都是假的。你容貌气度出众,身份高贵,娶你为妻,也不失为了件美事。”吴郓紧紧盯着陈嬿姝,说道,“不过,我娶你,自然是看重你在赵翓心中份量。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来寻你。如果我手中有你,不知他会不会投鼠忌器?” 陈嬿姝一开始就知道吴郓愿意娶自己,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没想到他存的居然是存的这个心。她默了默,随即涩然一笑,说道:“王上,你怕是太高看我了。如果他真像王上说的这般看重我,我又怎么会不娶我,任由我嫁给你?在他心中,我怎么比得过权势?怎么比得过王位?” “是与不是,王后写封信便知!”吴郓说道。 陈嬿姝低着头,说道:“如果我不想给他写信呢?”就算她写,这封信对他也毫无意义,他不可能为了她放弃即将到手的吴国,增加他争夺王位的势力。 “王后不想写,我自然不会逼迫王后,我找人为王后代劳便是。”说着,吴郓抬起手,将陈嬿姝头上的一支翠玉钗取下,说道,“这珠钗,我见王后在均阳曾佩戴过,赵翓肯定认得,不知王后可舍得?” 陈嬿姝一惊,随即苦笑道:“妾不舍得,王上会还给我吗?” “国事面前,王后只得牺牲一下,若赵国不来我吴国,我赔王后十支钗。”吴郓一边说话,一边起身,“王后有孕在身,我也不打扰王后了,王后早些歇息吧。” 陈嬿姝起身道:“妾恭送王上。” 吴郓手中握着钗,没有回头,径直出了殿门。 陈嬿姝望着他的背影,似若有所思。 碧绫走到她身边,不安地问道:“王后,这,这怎么办呀?” 陈嬿姝四下看了看,见屋中除了碧绫外,再无别人,便对着碧绫凄然一笑,说道:“碧绫,看来,我们要离开崇安了!” “什么?”碧绫一愣,“王后,我们要走?” 陈嬿姝点了点头,说道:“如今这种情形,我们还敢留在崇安吗?” 赵翓借道陈国的目的,肯定是吴国。她也不知道,为何他攻吴的时间会比前世早了一年,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想办法赶快离开崇安,离开吴郓,不然,待赵翓兵临城下之时,吴郓肯定会再一次把她从城楼上推下去的。而这一次,死的不仅有她,还有她视若珍宝的孩子。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她必须在赵翓围攻崇安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62章 陈嬿姝并不知道吴郓借自己之口, 跟赵翓说了些什么。如同她所意料的那般, 赵翓对此并未理睬,很快便越过陈国边境,进攻吴国。吴国与陈国交界的阮城不出三日便告破, 赵国大军直奔崇安而来。在此番形势之下,陈嬿姝知道, 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马上离开, 否则,赵军围攻崇安之日, 将会再一次成为自己的死期。 陈嬿姝得知吴郓从前殿回了后宫,便赶到安定宫求见。她进到殿内, 只见吴郓背对着自己, 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吴国地图,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上前行礼:“妾见过王上。” 听到她的声音, 吴郓转过身来,望着她, 说道:“王后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多谢王上。”陈嬿姝站起身来。 吴郓又转过身, 盯着地图, 说道:“王后啊, 赵军已经过了阮城了,如果琴阳城顶不住的, 下一个便是崇安了。也许不出十日,你就要见到旧情人了,到时你们一家三口团圆,我是不是应该为你们感到欢喜?” 听到吴郓口带讥讽,陈嬿姝知道他被赵翓弄得焦头烂额,对着自己发气。可她不敢回嘴,毕竟她与赵翓有那么一段,如今甚至还怀着他的孩子,而她如今的身份是吴国的王后。不管吴郓是出于什么目的,毕竟他娶了她,给了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她有什么权利回嘴?她只好对着吴郓笑道:“王上不必多虑,琴阳城兵勇将猛,必定能够抵住赵军的攻势。另外,妾以前也对王上说过,妾确实曾委身于赵翓,不过,当时也是出于想与赵国结亲,为陈国找个靠山之意。妾对赵翓,其实并无多少情意。而且,那赵翓也并非像王上所想的那般看重妾,王上以前还不信,看王上以妾的名义写的那封信,赵翓根本就置之不理,王上也应该信了吧?” 吴郓侧眼瞥着陈嬿姝,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 陈嬿姝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妾也知道,王上最近正为赵翓率军来犯一事烦心,妾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十分着急,妾,妾也想为王上分忧。” “哦?”吴郓唇一勾,笑了起来,“王后想如何为我分忧?” 陈嬿姝轻轻一叹,说道:“妾无能,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为王上分忧,只是听说凤栖山的灵梧观十分灵验。王上也知道,妾学过一些道经,妾想明日前往灵梧观,为王上祈福,为吴国祈福。” 闻言,吴郓眼睛微眯,盯着她,似乎要把她心中所想看穿。 她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她轻轻舔了嘴唇,然后对着他笑了笑,掩饰着自己心里的不安。 突然,吴郓轻声一笑,说道:“既然王后如此有心,我自然欣慰,只是辛苦王后身怀六甲之际,还忧心国事。” “王上言重了,这本就是妾分内之事。”陈嬿姝勉强笑道。 吴郓笑了笑,没说话,又背过身,望着地图,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吴郓也不想与自己多说话,陈嬿姝便告辞离开了安定宫。 回到寝殿,陈嬿姝便告诉碧绫明日借去灵梧观祈福之机出走一事。碧绫听了,悄悄将一些贵重物品装进了包袱,提前装进马车中。次日一早,陈嬿姝便出发去了灵梧观,一路之上有吴王宫的内侍护送,根本没有逃脱机会。进了灵梧观,陈嬿姝让内侍在门外等着,只带了碧绫进观。这道观,陈嬿姝前世便来过,因而对观内的布局也熟悉。她以自己要静心祈祷为由,将道姑们打发离开,然后寻着机会,带着碧绫从道观的后门出去,从后山悄悄离开。从陈国带来的马车已经等在后山门外。 碧绫将陈嬿姝小心地扶上马车,服侍她坐定,然后对着驭夫说道:“可以出发了。” “是。”驭夫应了一声,随即策马扬鞭,赶着马车往山外走去。 此地已经在崇安城外了,再抄小道转到北边,便可往陈国而去。此时,赵军正在攻打吴国,她这一去,很可能会碰到赵国军队,对此,她并不担心。虽然她是吴国的王后,但她相信,赵翓就算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儿是他的,他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只要自己能够平安回到陈国,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突然,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陈嬿姝一个不防,额头在车厢壁上撞了一下,有些疼。她捂额头,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王,王后,你,你还是出来看看吧。”驭夫结舌道。 陈嬿姝觉得奇怪,怕让碧绫扶着自己,从车厢中探出身去。一出车厢,看见眼前的一幕,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前方,一队军士将路挡得严严实实。陈嬿姝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她忙对着驭夫说道:“往回驶!”说罢,便想退回车厢中去。 “是。”驭夫赶着马车,准备掉头。 正在这时,吴郓的声音阴恻恻地响了起来:“我的王后,你不是来灵梧观为我与吴国祈福吗?你还想往哪里去?” 听到这个声音,陈嬿姝身子一下僵住。她既不敢回头看吴郓,也不敢继续回车厢内,进不得,退不得,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她听到有人骑着马向自己靠近。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滞,心也跳得特别快,似乎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王后!”吴郓走到她身边,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颤抖着,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王后,你从灵梧观出来,想去哪里?难不成,去见你的旧情人?”吴郓语带讥讽。 “王上,妾,妾……”陈嬿姝有点想解释,可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吴郓都不会信的,而且她确实想偷跑,这一点,似乎也解释不了。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害怕之故,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一阵发紧,随即,一股热流便从身下涌了出来。 “哎呀,王后,你怎么了?你不是破水了吧?”碧绫惊叫道。 陈嬿姝虽然活了两世,却是头回生产,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听到碧绫这么说,她这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道:“碧绫,我这是不是要生了?” “这都破水了,肯定要生了啊!”碧绫着急道。自从得知陈嬿姝怀孕后,她专程找稳婆问过产妇生产之事,以免陈嬿姝要生产时,自己什么都不懂,误了事。 “可是,我肚子一点都不疼啊。”陈嬿姝说道。她听人说过,妇人产子会把人疼得死去活来的,可自己却一点都不疼,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碧绫脸色一变。都破水了,陈嬿姝却不觉得腹痛,也就是孩子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这该不会难产了吧? “王上,这……情况怕是不太妙,奴婢求王上先救救王后,其余之事容后再说。”说着,碧绫便向吴郓跪了下去。 听到碧绫这般说,陈嬿姝也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可以不活,但这个孩子必须活下去。只要能为孩子留一条活路,她什么都可以做!于是,她也对着吴郓恳求道:“王上,千错万错都是妾一人之错,妾腹中孩儿是无辜的。求王上救救我这孩儿。” 吴郓见状,似在沉思着什么。陈嬿姝偷跑之事,他确实极为生气,但此时还不是动陈嬿姝的时候。虽然他以陈嬿姝的名义写给赵翓的信,并没有什么回应,但他相信,以赵翓私下寻找了陈嬿姝两年来看,他心中还是很看重陈嬿姝的。若是陈嬿姝这时候难产而死,赵翓肯定会加倍报复的,把陈嬿姝留着,说不定还有与赵翓谈判的余地。于是,他对着碧绫说道:“碧绫,扶王后先回灵梧观生产。”说着他转脸叫道,“黄彦,速派人回崇安带擅长妇人生产之事的医工前来!” “是!”黄彦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去了。 碧绫见状,慌忙把陈嬿姝扶回车厢里,然后叫驭夫把车驾回山下。到了山下,已有人抬着竹舆在候着。碧绫又将陈嬿姝扶上竹舆,将她送回了灵梧观。 黄彦办事倒也得力,很快便叫了医工及稳婆前来。医工到了之后,见陈嬿姝破水却还未腹痛,忙让她服了催产药,半个时辰之后,陈嬿姝终于发作起来,可是她似乎难产了,生了快一天了,还不见孩子落地。 次日,天快亮时,稳婆一脸焦急地从屋中出来,对着吴郓说道:“王上,王后的情况很是不妙,刘医师叫奴婢出来问问,到了非常时期,若是王后与孩子只能留一个,留王后还是孩子?” “当然是王后!”吴郓一丝犹豫也没有。毕竟对赵翓来说,孩子可以有很多女人为他生,可陈嬿姝却只有一个。 稳婆得了令,忙跑回产房,对着刘医工说道:“刘医师大人,王上说了,非常之时,务必留王后。” “明白。”刘医工点了点头。 陈嬿姝已经疼了快一天,甚至还疼晕了两回,此时,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可是,她还是听到了稳婆与刘医工的对话,她明白,吴郓的意思是要自己活,不管这孩子的死活,毕竟对吴郓来说,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孩儿,却要以他的孩儿的身份活下来,也许他心里正巴不得这孩子活不成吧。 想到这里,陈嬿姝只觉得心痛欲裂。这世间所有的人也许都不在乎这孩子,可她独独在乎他,这是她小心翼翼保护了近十个月的孩子,她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待刘医工走近察看她的情况时,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凄声说道:“刘医工,如果我与孩子只能活一个,求求你,让我的孩儿活!”说罢,她已是满脸的泪水。 刘医工见状,忙说道:“王后莫要这么说,小人一定会尽力让王后与孩子都平安的。” “不,你答应我,先救我的孩子!”陈嬿姝坚持道。 刘医工一脸难色道:“王后,恕小人直言,都一天了,王后还未产出,孩子情况想必已是太好。若再耽搁下去,就是生出来,这孩子怕也活不了。” 陈嬿姝一听,心头大骇,对着刘医工哭道:“刘医工,求求你想法子救救我的孩子吧。如果我的孩子活不了,那我也活不了的。” 被陈嬿姝这么一哭,刘医工也有些心软。他咬了咬牙,说道:“王后,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有些凶险!” “如何凶险?对我孩儿可有伤害?”陈嬿姝问道。 刘医工说道:“小人可用银针刺穴之法为王后催产,加快胎儿娩出,只是这样一来,可能会使王后血崩……”血崩,意味着她凶多吉少。 未等刘医工说完,陈嬿姝便说道:“无妨!只要能救我的孩儿,我可以拿命一博!” 只要孩子能够平安,拿她的命去换,又有何妨? 第63章 听到陈嬿姝的话, 刘医工还是有些犹豫。他盯着陈嬿姝, 见她苍白的脸上,望着自己的眼中充满的恳求。他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他也被陈嬿姝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的心意打动了, 遂点头道:“小人遵命!”说罢,他拿出针包, 取出银针, 开始为陈嬿姝施针。 他这针一扎下去, 陈嬿姝更是疼得死去活来,她忍不住大声呼起痛来。她这一闹不要紧, 把碧绫吓得脸都白了,忙对着刘医工问道:“刘医师, 王后她怎么这么疼呀?不会有什么事吧?” 此时, 刘医工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施完了针,才对着碧绫说道:“我施针后, 能让孩子尽快娩出,但疼痛肯定会加剧。结果如何, 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希望王后吉人自在天相吧。” 听刘医工这么说,碧绫心里更是忐忑。她忙上前,与稳婆一起照顾着陈嬿姝, 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 陈嬿姝原以为刘医工施针之后, 孩子很快就会出来了, 没想到还疼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觉得自己都快疼得死掉了,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从自己身体里冲了出来,随即她疼感消失了大半。 随即,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伴随着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打破了黑暗的天际。 “太好了,王后,孩子终于生出来了!”碧绫都快喜极而泣了。 “还好,还好,虽然憋了这么久,孩子看起来一切皆好。”刘医工也长抒了一口气。 “孩子,是男,是女?”陈嬿姝已经很虚弱了。 “恭喜王后,是位很漂亮的小公主呢。”稳婆在一旁喜滋滋地说道。 是个女儿!陈嬿姝心里不禁一阵欢喜。吴郓答应过,是女儿的话,便让她养在身边的。如今真生了女儿,那自己便不会受骨肉分离之苦了。 “碧绫,你,你抱着孩子。”陈嬿姝对着碧绫说道。 “是,王后。”碧绫忙从稳婆手中接过那小小的襁褓。 见孩子到了碧绫手中,陈嬿姝心里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终于阖上眼,睡了过去。 稳婆在屋子又呆了片刻,听刘医工说陈嬿姝母女皆平安,陈嬿姝也没有出现血崩之兆,这才敢出去向吴郓报喜。 对吴郓来说,陈嬿姝产女,自然算不得什么喜事。不过,这母女俩平安,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必要的时候可以拿这母女俩以条件来与赵翓谈。于是,他留了黄彦带人在此看着陈嬿姝母女,便回了崇安城里的吴王宫。 陈嬿姝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要不是孩子饿得大哭将她吵醒,她说不定还会继续睡下去。 她醒来之后,便看见碧绫手足无措地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生涩地哄着孩子。稳婆想搭手替她抱一会儿孩子,她也不愿意,只肯自己抱着。 “碧绫。”陈嬿姝叫了她一声。 “王后,吵醒你了?”碧绫忙对着她笑了笑,“奴婢把小公主抱到外面去吧?” “不用。”陈嬿姝挣扎着坐了起来,“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王后,小公主该是饿了。”稳婆对着陈嬿姝一脸恭敬地笑道,“这都落地两个时辰了,小公主还没吃过东西呢。” “那怎么办?”陈嬿姝一怔,“我好像还没奶呢。”她觉得自己胸口一点也不涨,不像有奶。可孩子饿了,如今又在这道观里,到哪里去找人来为她哺乳? “有肯定还是有的。”稳婆笑了笑说道,“只不过王后刚生产,奶不多,王后可能没感觉出来。” “是么?”陈嬿姝对着碧绫说道,“碧绫,那把孩子给我试试吧。” “王后,你刚生产,身子可受得了?”碧绫有些犹豫,“我已经跟黄大人说了,请他去找位乳母过来。要不再等等吧?” “不用了,这孩子就由我亲自哺乳吧。”陈嬿姝说道。毕竟吴郓手下找来的人,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听陈嬿姝这么说,碧绫也明白她提防着吴郓的人,又见孩子哭闹得厉害,只好把孩子送到她手里。 陈嬿姝背过身去,解开衣裳,便为孩子哺乳。这小娃也是神奇,没人教她,自己便会吸奶。也不知她吸到有奶没有,反正没有再哭闹了。 看着女儿红红的小脸,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陈嬿姝的心底涌了出来。这,便是她的孩子吗?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这一切既神奇又幸运。 若是没有前世那一番不能生育的经历,也许她也不会如此看重这个孩子吧?这一世,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她感觉得好像有一只小手,在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揉着。她爱这个孩子,甚至爱自己的生命,她一定要让她平平安安长大! 次日,刘锦媛从崇安城给陈嬿姝派了个乳母过来,可陈嬿姝没有用。她还是不敢将女儿交给其他人,因而孩子全由她和碧绫照顾。虽然她还在坐月子,可为了保护女儿,她还是打起精神抚育孩子。不过,看着女儿越来越惹人喜欢,她觉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 陈嬿姝还为女儿取了个乳名,“阿鹛”。厢房外竹林中的几窝画眉鸟。这些画眉鸟时常在她窗边婉转清啼,阿鹛似乎很喜欢听这鸟鸣之声。她觉得女儿与这画眉鸟甚是有缘,于是便为她取了“鹛”字为乳名。女儿的正名,自然要她名义上的父亲吴郓为她取,她也曾托人带了信让吴郓为阿鹛取名,可他推说自己太忙,待阿鹛百日时再为她命名。 陈嬿姝知道,阿鹛并非吴郓所出,他对她不上心也是常情。因而,她也没再多想,反正吴郓不取这名,待回了陈国,让阿爹为她取便是。于是,她也就安安心心地坐着自己的月子。 之前她急着要离开崇安,是怕赵翓攻打崇安的时候,吴郓拿自己和孩子出气。如今她身处的灵梧观,本就在崇安城之外,若是赵翓将崇安城围困,吴郓根本出不了城来对自己下手,这般一想,她便没那么担心了。 可没想到她月子才坐了二十天,吴郓便派了一队兵士来接她回崇安。她得到这个消息,很是意外又惊讶。按规矩,月子里的产妇不能受风,是不出门的,于是,陈嬿姝以此为由,拒绝随这些兵士回崇安。 没想到,那军士长却不肯无功而返。他跪在门口不肯离开,对着屋内的陈嬿姝说道:“王后,小人奉命必须将王后接回崇安。若是王后不回去,小人回去如何交差?还请王后不要为难小人。” 听到那军士长如此说,陈嬿姝一边将阿鹛搂在怀里哄着,一边对着门外说道:“我也不是为难你,可我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见风的。你先回崇安禀告王上,待我月子一满便回去。” 军士长顿了顿,又说道:“王后,恕小人直言,王上难道不知道王后正在月子里吗?可王上为何还要小人来接王后回去?王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的。还请王后再好好考虑一下,还是与小人一道回去吧。不然,小人只好得罪了。” 那军士长说话的语气虽然还算恭敬,但最后这句话很显然有着威胁的意思。陈嬿姝眉头微微一皱。看来,自己不回去,是不行的了。 陈嬿姝知道,这一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吴郓娶她的目的,就不是想以她来胁迫赵翓吗?当他发现她对赵翓根本无用的时候,自然不会再留下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受不已。也许命运早已注定,就算重来一次,也无法改变。可就算她逃不出去,她还是想保住女儿的命。 她沉吟了片刻,对着军士长问道:“是不是赵军快攻到崇安,王上怕我留在此地出事,才叫你来接我回去的?” 门外,军士长顿了一下,说道:“回王后,确实如此。” “如今赵军到了何处?”陈嬿姝又问道。 “赵军两日前已经攻破琴阳城,往崇安而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便会到达崇安城外。” “好,我知道了。”陈嬿姝说道,“容我收拾一下。” “是。”军士长应道。 “对了,阿鹛才出生二十天,身子实在太娇嫩,我想让她留在观中,养好身子才接她回城。”陈嬿姝说道。 “此事但凭王后做主。”那军士长说道,“王上只叫小人接王后回崇安,并未说要将小公主一道带回。” “好,那我便让留在此观里。”说着,陈嬿姝低下头,在阿鹛的小脸上轻轻地亲吻着。也许,这是她们母女最后一次相见了。虽然她不能陪着阿鹛长大成人,但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以要与碧绫单独交代事情为由,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把碧绫叫到自己跟前,一脸郑重地将阿鹛递给碧绫,说道:“碧绫,阿鹛我就托付给你了。你把她带回陈国去。” “王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碧绫接过阿鹛,一脸茫然地望着陈嬿姝。 “碧绫,我这一趟回去,恐怕凶多吉少。”陈嬿姝的眼中已然含了泪,“吴郓知道阿鹛是我与赵翓所出,如今赵翓又来攻吴,他肯定会拿我做文章。赵翓必然不会为我妥协,到时,吴郓肯定会杀我泄愤的。” “那王后,你也别回去了,我们找机会逃吧!”碧绫拉着陈嬿姝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总不可能就这般回去送死吧?” “跑?”陈嬿姝一声苦笑,“我还能往哪里跑?吴郓早就在周遭派了人,我只要一出去,就会被抓住。” “王后,”碧绫哭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陈嬿姝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盯着碧绫,说道,“但你与阿鹛还有机会。碧绫,阿鹛能不能活,全靠你了!” “王后,奴婢要怎么做啊?”碧绫一边哭,一边问道。 “我回崇安之后,吴郓留在附近监视我的人自然也就撤了。到时你便带着阿鹛逃出去,去,去找赵翓,告诉他阿鹛的身世……”说到这里,陈嬿姝对着碧绫凄然一笑,说道,“我相信,他,他会妥善安置你们的。” “可是,王后,我舍不得离开你呀!”碧绫拉着陈嬿姝的手不愿意松开。 “我又何尝舍得离开你们?”陈嬿姝垂泪道,“可是我已经逃不掉了,我不能让你与阿鹛陪我一起死呀。我们三个,能跑一个是一个!” 碧绫摇着头:“公主,奴婢不怕死……” “可是,你死了,阿鹛怎么办?”陈嬿姝握着碧绫的手,流着眼泪说道,“碧绫,只有你能够帮我救阿鹛!她是我用命拼回来的,你一定要好好地护着她,带她去找赵翓,护她好好活下去!碧绫,这就算是我最后要你为我做的事,难道你也做不到吗?” “公主……”碧绫已是泣不成声,“你放心吧,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得小公主周全的。”说罢,她抱着陈嬿姝大哭了起来。 阿鹛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原本还在熟睡的她,一下子睁眼哭闹了起来。 看着她哭得小脸都红了,陈嬿姝心疼,忙把她抱回怀里,轻轻地哄着她。阿鹛用小脸在她胸口蹭着。她忙解开衣裳,为她哺乳。阿鹛吸着奶,也不哭了,陈嬿姝一脸爱怜地看着她。她真的舍不得阿鹛,可是却不得不与她分开。如果老天有眼,就让她好好地回来,回到阿鹛身边吧。 阿鹛吃饱了,她轻轻为她拍了拍背,又把她哄睡了,然后转过脸,对着碧绫说道:“她这一觉,怕是又要睡一两个时辰,我马上便离开。你趁着她这时候睡得沉,赶快把她带走,不然待她醒了,哭闹起来,你怕是就走不掉了。” “奴婢明白。”碧绫含泪点头。 陈嬿姝的手在阿鹛的脸颊上轻轻抚了抚,终于咬了咬牙,起身向外走去。 “公主!”碧绫不舍地叫着她,“保重!奴婢带着小公主,在禹丘等着公主归来!” “嗯。”陈嬿姝应了一声,却没敢回头,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怕难以再活下去了。可是,前世为自己而死的碧绫可以活下去,阿鹛也可以活下去,自己也不枉重活这一世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释然了!不管前路是生是死,一切皆依天意吧! 第64章 陈嬿姝回到吴王宫时, 刘锦媛已经站在宫门外候着她了。见陈嬿姝所乘的马车到了, 刘锦媛忙迎了上来。 “王后,仪辇已经备好了,妾扶王后过去上辇回宫吧。”刘锦媛扶着陈嬿姝下了马车。 “我要不要先去见见王上?”陈嬿姝一脸平静地问道。 “不用了, 王后。”刘锦媛笑笑说道,“王后还在月子里呢!现在最好别见王上!” 陈嬿姝笑了笑, 没说话。按规矩, 她还在坐月子, 男人见了她会犯冲。当然,如果她是为吴郓产子就另当别论了, 可她和吴郓都知道,这孩子是赵翓的, 所以, 吴郓不想见她,是怕见了她会触霉头吧?这也难怪, 赵国大军已往崇安而来,他这时候, 想必最介意这些。其实,对陈嬿姝来说,不见他更好, 乐得轻松。 这时, 刘锦媛又往后望去:“怎么小公主没跟王后一道回来吗?” 提起孩子, 陈嬿姝心中极是警觉。不过,她面上却装着不经意的模样, 淡淡说道:“孩子身体娇嫩,我怕这么小抱她出门,她身子会受不住,便留了她在灵梧观。观中的道姑最会养生之法,又有碧绫与乳母照顾她,待过些日子,她身子硬朗一些,再带她回宫。” “哦。”刘锦媛笑道,“王后说得极是。” 陈嬿姝进了宫门,上了仪辇,回了自己的寝宫。 阿鹛不在身边,陈嬿姝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半,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看些书来打发时间。不过,她对时局也有关切,毕竟,那也关系到她的命运。虽然碧绫不在身边,在宫里还有几个她从陈国带来的侍女,其中一个叫做紫绢的算是比较机灵的了,于是,陈嬿姝便叫她每日出去打听赵军的动向。 三日后,紫绢带了消息回来,赵国大军已经到达崇安城外,而且与前世一样,他们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将崇安城围困了起来。 得知被围困之后,崇安城内顿时乱作了一团,百姓四散奔逃,连宫里都不安生起来。陈嬿姝还记得,前世在自己被吴郓叫到城楼上之前,宫里的宫人都开始偷东西外逃了,想必这一世也是如此吧。 事已至此,陈嬿姝倒也不惊慌了,反正命运早已注定,自己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吧。 在她的记忆中,她还可以再活一个月。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便好吃好喝地过着吧。果然,一个月后,吴郓派人来带她前往北济门。接到吴郓的传令之后,她没有一丝挣扎,也没有一丝犹豫,便跟着押她前往的兵士去了北济门。 这又是一个冬日。只是比前世早了整整一年。陈嬿姝下了马车,从容不迫地沿着石阶往楼城而去。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撩起她的衫裙,裙裾翻飞着,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只要想到她的阿鹛正好好地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着,她便觉得自己此生无憾了。 就在她快要走上城楼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心里莫名一紧!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是阿鹛吗?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拔腿便要往上跑,随即一顿,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是阿鹛呢?阿鹛一个月之前便随碧绫离开了,此时她们应该早找到了赵翓,或许呆在哪个温暖的营帐中歇息吧?赵翓总不会亏待自己女儿的。自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便会以为是阿鹛,是太想念她了吧?一想到自己很快便要死了,再也不可能见到阿鹛了,她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登上了城楼。 越是靠近,婴儿的啼哭声也越响亮。陈嬿姝不知道为什么这上面会有婴儿的啼哭之声。她转过去,一边走,一边望去。突然,她脚下猛然一顿。她看见了碧绫!她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原来,先前不是自己的错觉!真的是阿鹛在哭! 陈嬿姝感觉自己像坠入了冰窟似的,浑身冰凉,身子瑟瑟发着抖。 “碧绫!”她颤声叫道。 碧绫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了过来,看见陈嬿姝,她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根稻草似的,眼中闪出一丝光亮。 “公……王后!”碧绫撒腿便要向陈嬿姝跑来! “站住!”吴郓一声断喝。 碧绫身子猛然一震,停下脚,不敢再动,只用求救的目光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此时心中也是惊恐不已。她快步走上前,对着碧绫挤了挤眼,问道:“碧绫,你不是带着阿鹛在灵梧观吗?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她想问的碧绫的是,她不是应该早带着阿鹛逃离了吗?怎么她们还会出现在这里?她们又是何时回来的?在赵国大军将崇安围困之后,城中百姓只能出不能进,就算她那天没有走成,按道理,她们也回不来了啊!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密道可以出入崇安城? 碧绫怯怯地望了吴郓一眼,遂欲眼又止地望着陈嬿姝,似不敢说。 这时,吴郓说话了:“王后,你还不知道,你离开灵梧观之后,你这侍女便想拐走孩子,幸好我留了人在灵梧观,及时阻止了她。不然……怕是你们母女俩便要分离了。”说到这里,吴郓望着陈嬿姝,意味不明地一笑,“王后,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听到吴郓的话,陈嬿姝虽然极为震惊,但她很快她就平静下来了。她顿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王上为什么不让碧绫与阿鹛回到妾身边呢?” 被陈嬿姝这么一问,吴郓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呢?” 陈嬿姝咬了咬唇,没说话。她知道,自己安排碧绫偷偷离开去找赵翓之事,吴郓已经知道了。可是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阿鹛?这是你为她取的名字吗?”说着,吴郓便伸手去抚阿鹛的小脸。 碧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着孩子往后一退。 “怎么?”吴郓眼睛一瞪,“我摸摸她都不行吗?把孩子给我!” 碧绫无助地望着陈嬿姝。陈嬿姝此时心里也吓得慌。可是,她不敢激怒吴郓,她怕他盛怒之下,会对阿鹛下手。 于是,她上前陪着笑说道:“这抱孩子本就是妇人之事,再说了,阿鹛又正在哭闹,王上若真想亲近她,待她安静下来再交与王上,可好?” “无妨。”吴郓又向碧绫伸出手去,厉声说道,“碧绫,立刻将小公主交与我。” 碧绫又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无奈,又不敢逆吴郓的意,只得先顺着他,再随机应变。于是,她冲着碧绫点了点头。 碧绫上前,把阿鹛小心地交到吴郓手上。 阿鹛本就在哭闹着,如今又被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她更是不安,哭闹得更厉害了。陈嬿姝见她皱着浅浅的眉头,小脸涨得通红,张着小嘴大声哭着,心疼无比,却又不敢多言。 吴郓用一只手抱着阿鹛往城头走去,陈嬿姝有些担心,赶紧跟了上去。 “王上,还是让妾来抱阿鹛吧。”陈嬿姝对着吴郓说道。 吴郓没接她的话,却伸出手,指向远处,对着陈嬿姝说道:“王后,你看见了吗?你的旧情人,就在那里?”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随即转过脸顺着吴郓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丘下,赫然站着一队军队,其间旌旗招展,正中一面红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赵”字。旌旗之下,一个男子身穿一身银色的铠甲,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身上披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烈烈招展。 那是赵翓!他的装束与前世一模一样。她在临死之前,看见的就是这般模样的他。 他似乎也看见了她。他身下的马不安份地动了几下。 想到前世的惨死,和今生未知的命运,陈嬿姝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突然,赵翓的马一下从阵中冲了出来,向着北济门疾驰而来。 “王上,赵翓过来了!是要攻城了吗?”吴国军队统领何节惊慌地叫道,“我们要不要放箭?” “先不忙!”吴郓摆手阻止道,“我有一出好戏,还没来得及唱呢。” “是。”何节犹豫着退了下去。 “王上……”陈嬿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颤声叫着吴郓,“先把阿鹛交给妾吧。” 吴郓还是没理她,自顾自说道:“王后,你知道吗?赵翓那小子自从将崇安城围住,便一直给我带信,叫我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叫他退兵就交出你,他又不肯。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嬿姝一愣,随即垂下眼,低声说道:“王上,妾早就说过,妾在赵翓心里不值一文,他不会为了妾做任何事的。” “那倒未必。”吴郓哼笑一声,“他若是不看重你,为何一直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寻你?” 陈嬿姝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对了,那小子还不知道你产的这孩子是他的吧?”吴郓又是一笑,“不然,他也不会只叫我交出你,没有叫我交出孩子。如果他知道的话,你们母女肯定他都会要的!他现在还没孩子吧?这头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看得极重的。本来赵翓就看重你,你再带着为他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回去,想必他更不会亏待你了!” “王,王上,妾,妾哪里都,都不去。”陈嬿姝心里越来越害怕,赶紧向吴郓表着忠心,“自从赵翓弃妾而去,与,与卫雅清定亲之后,妾,妾便与他一刀两断,对他再无情意。王上,你,你相信妾,妾心中,如今,只有,只有王上一人。妾愿意与王上,与崇安,与吴国,共生死!” “哦?是吗?”吴郓斜着眼望着陈嬿姝,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更是好极。一会儿便知王后对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陈嬿姝此时已经猜到吴郓要拿阿鹛做文章,心里更是揪到一处。她对着吴郓含泪说道:“王上,阿鹛虽是赵翓之女,但她只是无辜稚女,什么都不懂,还求王上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其余之事,妾愿意一力承担!” “承担什么?你能让赵翓退兵,我便放了你女儿!”吴郓把脸转了过去,望着赵翓过来的方向。 “王上,妾哪有这个能耐啊?”陈嬿姝哽咽道。 “那你就别说那么多的废话!”说着,吴郓转过脸,望向赵翓。 此时,赵翓已经奔到了近前。可是,陈嬿姝眼中全是泪水,似乎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 “赵翓!”吴郓对着赵翓大叫道。 “吴郓!你到底降与不降?”赵翓用手中的剑指着他,对着他喊话道,“若你现在降,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生路!” “哈哈!二殿下,你还真是仁慈啊!哈哈!可惜,我吴郓不需要!”吴郓大笑道,“我既为吴国之君,自然与吴国共存亡!而且,你认为你攻得下这崇安城吗?” 赵翓冷笑一声:“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我能不能攻下来!不过,待我攻下城来,休想要我会饶你!” “我不会求你饶!不过,现在可能是你要求我!”说着,吴郓用以手将阿鹛抓起,并高高地举了起来。 第65章 看见吴郓手上的动作, 陈嬿姝吓得惊叫:“王上!你要做甚!” 吴郓没睬她, 对着城楼下的赵翓叫道:“赵翓,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手中这婴孩, 可是你的女儿!” 陈嬿姝没想到吴郓一下子就把这事抖了出来,吓了一跳, 忙转眼去看赵翓, 只见他神情微微一怔, 却无甚惊讶之色。 吴郓接着说道:“陈嬿姝嫁与我时,已有三月的身孕!” 赵翓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轻轻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你还问我如何?”吴郓一愣, 随即笑了起来, “赵翓,这应该是你第一个孩子吧?难道你不想要她?” “如果我想要, 你又有什么条件?”赵翓问道。 吴郓微微一顿,随即敛住笑, 正色道:“即刻从崇安退兵!至于你已经打下的阮城与琴阳,我就送你了!我再把陈嬿姝与你的女儿送还给你,另再给黄金十万两, 珠宝玉器十车, 如何?” 赵翓冷冷一笑, 说道:“阮城与琴阳本已经是我的了,区区黄金十万, 珠宝十车就想让我放过崇安?我若是拿下崇安,我得到的,恐怕不止你说的这些吧?那你倒说说,我为何要答应你这条件?” 吴郓却是面不改色,对着赵翓冷声说道:“是,你若打下崇安,黄金珠宝你都会有!不过,你这女儿可就没有了!”说着,他将阿鹛举过头顶,厉声叫道,“赵翓,我只要一松手,她便会坠下城楼,脑浆迸裂死在你面前!你难道不心疼?” 陈嬿姝一听,失色道:“王上,千万不要啊!阿鹛是妾的女儿,与赵国无关!” 听到吴郓这番话,赵翓也是面色微微一凛,随即轻声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就是个女儿,我以后会没有吗?你怕不知道,我府中有两个姬妾已经有了身孕,不日便生产,你说,一个女儿对我来说,有如此重要?” 听到赵翓的话,陈嬿姝是心如刀绞。为赵翓的绝情,也为他的冷漠。原来自己离开他之后,他很快便有了新人,他很快便有儿有女,可她,除了阿鹛,什么都没有。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吴郓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王上,求求你,阿鹛无辜,你放过她吧,妾愿意替她一死!” 吴郓转过脸来,对着陈嬿姝阴恻恻地一笑,说道:“放心!不仅你要死!你女儿也要死!既然赵翓要亡我吴国,那你们母女俩就为我们陪葬吧!”说完,他手一松,那小小的襁褓便往下掉落而去。 “阿鹛!”陈嬿姝撕心裂肺地一叫。她疯了一般,起了身便伸手去抓,可是,却什么也没抓住。阿鹛就这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了似的。 阿鹛那么幼小,从这么高的城楼摔下去,肯定活不了。 阿鹛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陈嬿姝呆滞了片刻,随即翻身爬到了城墙之上。 吴郓见状,眉毛微微一扬,说道:“陈嬿姝,你要做什么?你这就陪你女儿去死?” “吴郓!”陈嬿姝扭过脸,咬牙切齿道,“你如此狠毒,害我孩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放过我!”说着,吴郓眼睛微一眯,随即伸出手,在她背上狠狠一推。 陈嬿姝失了力,只听她“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一下便坠落了下去。 终于,还是要这么死去。 陈嬿姝闭上眼,听着风声从自己身边穿过,等待着身体坠地时,那种痛到麻木的感觉的到来。 突然,她感觉自己身体撞到地面上,发出“扑”的响声。可是,她既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像前世那般身体抽搐,口鼻流血,她发现自己身下软绵绵的,像是坠到了一团棉花上。她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摔下来,怎么感觉自己似乎一点事也没有? 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掉在了一堆稻草之上。这是怎么回事?城楼下怎么会有稻草?自己没事了?那阿鹛呢?她在哪里?陈嬿姝坐起来,四下搜寻着阿鹛。 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望着他。他穿着银色的铠甲,身上那火红的披风在风中烈烈招展中,太阳从他身后透过光来,仿佛在他身上染上了一层光圈,他整个人都像在闪着光似的。这一幕,她似乎在前世也看见过。 “阿蝉,快上马来!”他向着她伸出手来。 她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似乎还未回神。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他催促道。 她回过神来,问道:“阿鹛呢?” “谁?”他皱眉。 她眼中含泪地说道:“阿鹛是我……我的孩子。” “她无事。”赵翓唇角轻轻一撇,说道,“说起奇怪,我把她接住以后,她就瞪着眼睛望着我,不哭不闹的。” 听到赵翓这么说,陈嬿姝一怔。她这才看清,他怀里有一个襁褓。 “快把她给我!”她向着赵翓伸出手去。 “你先上马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们送到后边去。”赵翓顺势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上马,说道,“吴郓很快就会发现你与孩子无事,他肯定会放箭的,到时你与孩子就危险了。”说话间,他将阿鹛交给陈嬿姝,待她坐稳,便掉转马头,往赵国大军的方向的奔去。 先前在城楼下有石檐遮挡,城楼上的人看不见他们。可待赵翓策马从城楼下出来,吴郓便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怀中的陈嬿姝与阿鹛。他以为赵翓带走的是陈嬿姝与阿鹛的尸身,哈哈大笑两声,叫道:“赵翓,你小子把你心上人与你女儿抱回哪里去?是找地埋了她们吗?” 听到他的话,陈嬿姝忍不住想到回过头去看。 “别回头!”赵翓提醒道。 可是,已经晚了,陈嬿姝已经回过头去了。 吴郓的脸上原本满是狰狞的笑意,在看到陈嬿姝的那一瞬,他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随即,他发出一声音吼叫:“你们居然没死!赵翓,你居然给我使诈!来人!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赵翓一听,忙对着陈嬿姝叫道:“阿蝉,抱紧孩子,把头低下!” 听到赵翓的话,陈嬿姝用自己的身体把阿鹛紧紧护住,然后把头埋了下去。 赵翓挥鞭策马,拼命往回跑去!前方兵士见状,拿着盾牌冲过来接应。 很快,陈嬿姝便听到耳畔有利箭带着风声,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间或还有射在赵翓铠甲上发出的铿锵之声。她知道,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和阿鹛。她心里有一丝丝感动。 可身处此番险情之下,陈嬿姝也未敢有什么想法,一心只想着能够尽快脱困,带着阿鹛到安全之地。这时,马嘶鸣了一声,跑得更疾了。 马奔远了,吴军的弓箭失了势,带着风声,纷纷坠落下来。 从北济门楼下到赵军聚集之处,虽然不过百余丈,但陈嬿姝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才到。 见赵翓的马过来了,赵军士兵向两侧散开,留出一条小道,供马驰过。待他们过去之后,兵士们又重新合拢。 终于,听不到那弓箭的呼啸之声,陈嬿姝的心才定了下来。 赵翓驾着马,还往前继续奔跑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这时,罗通骑着马迎了上来,对着赵翓叫道:“殿下,你可安好?” “我无事。”赵翓说道。 罗通又说道:“赤云受了伤。” “是么?”赵翓一惊,赶紧跳下马来,看见赤云的臀上有两道箭头擦过的血痕。 赵翓皱了皱眉,说道:“无甚大碍,待这仗打完再让它休息。”说着,他走到马头处,用手轻轻地抚了抚赤云的额头,对着它说道,“赤云,你今日可立了大功。” 赤云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 他轻轻一笑,然后在赤云额头上拍了两下,又转到它身边,对着陈嬿姝伸出手去,说道:“阿蝉,你先下马来。” 陈嬿姝犹豫了一下,说道:“请二殿下帮嬿姝接着阿鹛。嬿姝自己下来便是。”说着,便将阿鹛向他送去。 “你们母女一道下来,我接得住。”他微笑着望着她。 “不必麻烦二殿下了。”陈嬿姝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二殿下帮嬿姝抱着阿鹛,我自己能行的。” 听出陈嬿姝口中的疏离之意,赵翓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得轻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好吧。”说罢,他便将阿鹛接了过来。 这时候,赵翓才有空细细看看这个小人儿。虽然阿鹛的脸还没有他的手掌大,但已经看得出她的五官长得极为精致,溜溜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闪着晶莹的光华,小巧的鼻子,微微往上翘着,小小的嘴唇,犹如带着晨露的花瓣一般,甚是惹人喜爱。 赵翓觉得这一切神奇极了。这小小的人儿,便是自己的女儿?是阿蝉为自己生的女儿。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劳烦二殿下了,请将小女交还给嬿姝吧。”陈嬿姝上前讨要女儿。 赵翓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道:“我在清阳观来找你时,你已经知道有了她,对吗?” 听到他这么问,陈嬿姝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先前吴郓把阿鹛的身世都告诉他了,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随即点头道:“是。” “你为何不告诉我?”他眉尖微蹙。 “告诉你又有何用?你能悔婚吗?”她反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吴郓的。” “逼我做你的侧室吗?”她冷冷一笑,“看来,我不告诉你,是对的!” 听她这么说,赵翓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还觉得对?若不是我有梦兆,早有准备,你与孩子已经命丧北济门下了!” “梦兆?”陈嬿姝一愣,“你有何梦兆?” “我梦见你被吴郓从城楼上推下来,我当时站得远,赶不及救你,待我赶到时,你已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听到赵翓这么说,陈嬿姝极为震动,浑身都在颤抖。她知道,赵翓所梦见的,就是前世自己死去的场景。 赵翓又说道,“所以,我昨晚连夜叫人在城下铺了一人高的稻草,今日见你一出现在城头,我便赶了过来,没想到那吴郓真的这么狠,连这小小的婴孩都不入过。幸好孩子小,身子轻,我才能把她接住!” “你们铺这么高的稻草,守军怎么没发现?” “我自然有把握的。”赵翓淡然一笑,说道,“上面守城的,有我的人。” “你的人?”陈嬿姝一愣,“你收买了吴郓手下?” “北济门的城门令已经是我的人了。只要吴郓下令对我放箭,我们这边便开始攻城,他们也趁乱起事,在城里接应我们。”说到这里,赵翓似在安慰陈嬿姝,“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今日我们便可拿下吴国。” 闻言,陈嬿姝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说道:“二殿下,嬿姝不是赵国人,而从先前吴郓推我下城楼之时,我也不是吴国王后了。所以,你们何时拿下吴国,与我无关。” 听到陈嬿姝这番话,赵翓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你别生我气了。现在正值攻城紧要之时,我马上要赶回前方去,有些话,待战事结束之后,我再慢慢与你说。现在,你先随罗通回营地歇息,可好?” 陈嬿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二殿下,我不想去赵军营地。殿下若是还念着些许的旧情,可否派人先将我与阿鹛送回陈国?” 赵翓微微一愣,说道:“我们一年未见,好不容易见了面,你这就要走?” 第66章 听到赵翓这番话, 陈嬿姝微微一怔, 随即冷着脸说道:“二殿下,先前嬿姝也说了,我既不是赵国人, 也不是吴国人,此番情境之下, 我自然要回陈国才是。如果二殿下真念着旧情, 那就请殿下派人送嬿姝母女归国, 嬿姝感激不尽。如果二殿下觉得无此必要,那……嬿姝自己想办法回国便是。” 陈嬿姝敢这么说, 其实她心里知道,赵翓既然愿意单枪匹马来救自己, 肯定不会让自己在这个乱世之时独自回陈国的, 她这么说,只不过是激他一下。 果然, 赵翓犹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吴国如今有些乱, 你带着孩子,先离开也好。那我让罗通带人先送你回禹丘,其余之事, 等我从吴国回去再说。” 听到他这么说, 陈嬿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面上却装着一脸淡然的模样,对着赵翓行礼道:“嬿姝多谢二殿下。” 见陈嬿姝故意如此生分, 赵翓眉头微微一皱。他伸手,在阿鹛小脸上轻轻抚了抚。 说来也奇怪,平日认生的阿鹛瞪着眼睛望着他,被他这么摸着,也不哭闹。陈嬿姝心里嘀咕道,难道,真是血浓于水? 他抬眼望着她,问道:“你唤她阿鹛?哪个鹛?” “鹛,取自画眉鸟之意?”她应道。 他笑了笑,说道:“此名甚好,先这么唤着她吧。日后,我再好好为她取个名字。” “嗯……”她顿了一下,说道,“不用劳烦二殿下了。我父王会为她取名的。” 他侧眼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觉得,我的女儿,可能会让别人取名?” 见他似乎有些不快,她也不敢再说了,毕竟,他还是得罪不起的。就算他对她还有些许的情意,她也不能太过。她咬了咬唇,岔开话道:“二殿下,阿鹛乳母还在城内,这一路要好几日才能回陈国,恐怕还要寻一个乳母在路上为她哺乳才是。” 赵翓点了点头,说道:“好。”说罢,他转过脸对着罗通说,“罗通,你派人去找个干净的妇人来为小公主做乳母。” 罗通点头道:“是,殿下。” 赵翓又回过脸,对着陈嬿姝柔声说道:“阿蝉,你先回禹丘等我。待我把吴国的事处理完了,便回来找你!” 陈嬿姝未说好,也未答不好,只说道:“嬿姝多谢二殿下助我回陈国。” 听到她这么说,赵翓知道她心结未解,也拿她没有办法,不过,前方战事正紧,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遂上前拉过赤云,飞身上了马,回过身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看着他这整装待发的模样,陈嬿姝心里突然有些发酸。前世,在崇安城破之前,她便死了,她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他这一去,是否会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希望他能一切平安。她抬起头,对着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殿下,前路凶险,你要保重!”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赵翓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揉了一下似的。她担心自己,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 他微笑着望着她,说道:“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的!”说罢,他策着马,转过身,便往崇安城的方向跑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景,她怔忡了片刻,然后转回头,跟着罗通一起先回了赵军大营,待他准备一番再起程。 临出发的时候,陈嬿姝看见罗通领了一个年轻妇人过来。 那妇人看着瘦瘦小小,但衣裳还算干净。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罗通走到陈嬿姝面前,行礼道:“嬿姝公主,这位妇人丈夫新死,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半岁的孩子,也是可怜,小人叫她来当乳母,也是想让他们母子俩有个容身之处。不知嬿姝公主可看得上她?” 陈嬿姝走上前,对着那妇人说道:“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是。”那妇人把头抬了起来。 长得倒还算眉清目秀。陈嬿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愿意来为小公主做乳母?” 那妇人咬了咬唇,说道:“小妇人自然愿意,只是,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成全。” “何事?你说便是。”陈嬿姝回应道。 妇人眼中噙着泪,说道:“回公主,小妇人全家都没了,如今只有这个孩子跟在身边,请公主开恩,容许小妇人将孩子带在身边。小妇人为小公主哺乳之后,自然不会再为他哺乳,只求公主赐些米粥给他吃,为我夫家留下一点血脉,小妇人感激不尽。” 陈嬿姝也是作母亲的,看见这妇人说得如此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小妇人夫家姓封,小妇人名唤秀娘。”妇人答道。 “行,那你就把孩子带着一起吧,日后也可以给阿鹛做个伴。平日你就给阿鹛哺乳便是,其余照顾她之事,自有侍女来做,你有空就看着你家孩子。” 妇人一听,大喜道:“多谢公主收留奴婢母子。请公主放心,奴婢定然会好好哺育小公主的。” “那你们收拾一下,便跟着我们一起走吧。”说完话,陈嬿姝便上了马车。 秀娘连连称谢,然后在罗通的安排下,抱着孩子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待人马齐备,罗通便招呼着起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陈国而去。 秀娘的孩子耽儿已经半岁多了,能够吃些米糊,而阿鹛还小,只能吃乳汁,因而,秀娘便狠心给耽儿断了奶,只哺乳阿鹛一人。 陈嬿姝听到耽儿一路上哭得厉害,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叫了侍女去帮秀娘照顾阿耽,省得秀娘一个人顾不过来。后来,回到陈国,郑檀还嫌秀娘长得太瘦,怕她的奶不养孩子,想为阿鹛另选个乳母。不过,陈嬿姝与秀娘相处了这几日,也有了感情,又有些可怜她的身世,坚持把她留在身边,也免得这母子二人在外飘泊,难以生活。秀娘受了大恩,自然是对陈嬿姝死心塌地,对阿鹛也是全心全意地照顾。 出崇安两日后,又有人把碧绫和紫绢等几个平日服侍陈嬿姝的侍女也送了过来。看见碧绫好端端的回到自己身边,陈嬿姝十分欣喜,前世碧绫曾为了她失了性命,这一世她从城楼上跳下来之后,碧绫还留在上面,她也一直很担心碧绫会被吴郓泄愤杀害,如今见到人,她才放下心来。 从碧绫的口中,陈嬿姝得知,吴郓看见她与赵翓离开之后,便下令放箭来射杀他们,没想到吴国守城楼的兵士反了,与吴郓的亲军厮杀起来,而她才有机会趁乱逃脱。后面她被攻进城的赵军兵士所俘。有兵士得知她是照顾吴王后的侍女,便把她送了过来。在她离开崇安城的时候,赵军已经全面破城,不过,吴郓的行踪不知,还在四处搜寻。 听到这个消息,陈嬿姝也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她只好不停地对自己说,这一切只是赵国与吴国之事,与自己无关,也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了。 十日后,陈嬿姝回到了禹丘。郑檀与陈弘并不知道她在崇安北济门所经历的这番险事,更不知道阿鹛的真实身世,只是以为吴国兵败后,作为吴国王后的陈嬿姝被俘,赵翓看着陈国的面子,将陈嬿姝送还回来的。 想到赵国大军是经陈国的领土前往攻打吴国的,陈弘夫妇觉得很对不住女儿。郑檀拉着陈嬿姝的手,含泪道:“阿蝉,你,你不怪你阿爹吧?” 陈嬿姝一时没明白郑檀的意思,懵懂着问道:“阿娘,阿蝉怪阿爹作甚?” 郑檀以为她说的是反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你也别怪你阿爹,赵国势大,我们陈国哪敢跟他们作对?你阿爹,他不但是你的父亲,他还是陈国的君主,他还要为陈国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考虑呀。” 听到这里,陈嬿姝这才明白郑檀为何如此说,忙说道:“阿娘,阿蝉没怪阿爹。这些道理,阿蝉都懂的。嬿姝当时想与赵国和宋国结亲,不也是为了我们陈国吗?阿蝉怎么会为了这事怪阿爹呀!” “可是,被害的那个,他,他是你夫君呀!”郑檀忍不住掉下泪来,“可怜我儿,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我那外孙女才两个月大便没了父亲。” “寡妇?”陈嬿姝一怔,连忙问道,“怎么?吴郓,他,他死了?” “嗯。”郑檀点了点头,说道,“昨晚才得到消息,说是吴郓被赵军围困在东蛟岭。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将妃嫔和两个女儿刺死,自己也跳崖自尽了。如今他的庶弟吴郊自立为吴王,在与赵军对抗。” 陈嬿姝得到这个消息,极为震惊。吴郓,就这么死了? 见陈嬿姝一脸呆怔,郑檀以为她此时极为伤心,也禁不住哭道:“阿蝉,是阿爹和阿娘害了你,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嫁到吴国去。” 此时,陈嬿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母亲说道:“嫁到吴国,是阿蝉自己选的,阿蝉不怪阿爹和阿娘。” “阿蝉,你也别太难过了。日后阿爹再为你重新觅一门亲事。”陈弘顿了顿,又说道,“虽然也许不会是哪国的王孙公子,但在我们陈国找个青年才俊还是可以的。这样其实还更好,你不用远嫁,可以随时回宫来看阿爹阿娘。” “阿蝉不想再嫁人了!”陈嬿姝强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我也有了阿鹛了,以后的日子,我跟着阿鹛过就行了。” 郑檀摇了摇头,说道:“可阿鹛大了,总要出嫁呀?那你到时怎么办?” “不怕!”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陈瑾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有我呢!阿鹛出嫁了,阿姐就跟着阿斑过!” 听到陈瑾这般说,又看到他眼中似乎满是坚毅,陈嬿姝的眼眶一下便红了。她这才发现,不过短短两年,自己这位幼弟,却长成了大人般的模样。 陈弘却瞪了陈瑾一眼,还想说什么。郑檀见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冲他摇了摇头。陈弘知道,妻子是叫自己不要再提此事,他也就作罢了。 郑檀转过脸,对着陈嬿姝说道:“这些事我们先不提,眼前把阿鹛照顾好,才是正事。” “嗯。”陈嬿姝点了点头。 回到了陈国,有父母在身边,陈嬿姝觉得一切都不用担心了,只一心照顾着阿鹛。不过,在这表面平静的生活中,还是隐藏着些许暗涌。毕竟,赵翓是知道阿鹛身世的,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她还不知道。她只希望,他能放过她,放过阿鹛,让她们母女在陈国过着平淡安宁的生活。 可是,那一天还是到了。 两个月后,赵翓将吴国平定后,在返回赵国的途中,又来到了禹丘城。 第67章 知道赵翓已经到禹丘了, 陈嬿姝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前一晚都未成眠,她不知道赵翓会怎么做,但她觉得, 他绝不会轻易就离开的。 就在陈嬿姝忐忑之时,未时一刻, 郑檀身边的大宫女玉萍过来了, 对着陈嬿姝说道:“公主, 王后叫奴婢来请你前往永宁宫。” 上午陈嬿姝才去见过母亲,照理母亲应该没什么事叫自己。于是, 她微微沉吟了片刻,对着永萍问道:“可知是何事?” 玉萍深深看了陈嬿姝一眼, 说道:“回公主的话, 赵国二殿下来了,他说, 说要,要……” 陈嬿姝心里一紧, 问道:“他要做什么?” 玉萍咬了咬唇,说道:“赵翓殿下说,他要带公主你和阿鹛小公主一道回赵国。” 陈嬿姝没想到赵翓来得这么直接, 愣了愣, 说道:“他真这么说?” “嗯。”玉萍点了点头, 小心地观察着陈嬿姝的面色,又说道, “他还说……说……”玉萍有点为难,不敢把赵翓说的阿鹛是他女儿的事告诉陈嬿姝。 陈嬿姝却追问道:“他还说什么?” 玉萍低头应道:“公主,有些话奴婢实在不方便说,还是请公主亲自过去一趟吧。” 陈嬿姝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好,我把阿鹛安顿好,便跟你一道过去。”反正事到如今,躲也躲不过,还不如去见一见他,跟他说清楚后,好安安心心地留在禹丘,也不用这么担心了。 陈嬿姝到了永宁宫时,赵翓已经坐在殿中了,除了母亲郑檀外,父亲陈弘也在。不过让她感觉奇怪的是,殿内没有一个宫人,而父母的脸色看起来都有几分凝重。 她按捺着心中的不安,上前向父母请了安,然后转过身,对着赵翓行礼:“二殿下,有礼了。” 她进门的时候,原本坐着的赵翓便起了身,如今见她向自己行礼,他赶忙上前将她扶住:“阿蝉,不用多礼,这里又没有外人……” 听到他叫自己“阿蝉”,陈嬿姝瞪了他一眼,说道:“二殿下,你还是称我嬿姝比较好。” 听到她这么说,赵翓默了默,说道:“我先前已经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陈君及王后。” 陈嬿姝一惊,忙问道:“你,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所有的一切。”赵翓神色颇为平静。 陈嬿姝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知道赵翓到底给自己父母都说了什么,她忙转过脸,看向陈弘与郑檀夫妇。 “阿爹,阿娘,我……我……”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与赵翓的关系。 陈弘看见女儿如此,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他看了郑檀一眼。郑檀会意,对着陈嬿姝问道:“阿蝉,先前二殿下说,他与你曾私定终身,可有此事?” 听到母亲这么问,陈嬿姝也知道,瞒不过去了。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阿娘,阿蝉确实曾钟情于二殿下,也与他有过百年之约。只是,二殿下,他食了言,另与卫国的雅清公主定亲,女儿与他的约定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那你告诉阿娘,阿鹛的父亲到底是谁?” 听到郑檀这么问,陈嬿姝一呆,随即低下头,不敢说话。 见状,郑檀已知赵翓所言非虚。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眼望着丈夫。 陈弘此时心里也有几分怒意,女儿与人不仅私定终身,还产下一女。可是那个人又是赵翓,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陈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陈嬿姝问道:“阿蝉,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陈嬿姝低着头回答道:“阿爹,阿蝉自知有错,愿意接受责罚。此后,阿蝉愿意长伴在父母膝下尽孝,还望阿爹成全。” 看见赵翓听到陈嬿姝这番话后,眉头微微皱起。 陈弘又问道:“那阿鹛呢?” “阿鹛是我的女儿,也是阿爹的外孙女,自然是跟女儿一道留在禹丘。”陈嬿姝应道。 “可是,阿鹛也是二殿下的女儿,这也要问问他的意思。”说到这里,陈弘转过脸,望着赵翓,“二殿下,阿蝉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同意她把阿鹛留下吗?” “大王,赵翓不同意嬿姝公主这么做。”赵翓说道,“阿鹛是我的骨肉,我一定要带她回均阳,让她在我身边长大。” “不行!”陈嬿姝心里十分着急,“阿鹛是我拼了命才生下来的,我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赵翓,你若还念着我当年在九云山救过你,你就不要分开我们母女!”说到这里,陈嬿姝眼眶都红了。 “阿蝉,我没有想把你们母女分开。”赵翓忙解释道。 陈嬿姝怒目道:“那你为何要把阿鹛从我身边夺走,带她回均阳?” “我没有想把阿鹛从你身边夺走!阿鹛我要带你!你,我也要带走!回到均阳,你们母女仍然在一起!” 赵翓定定地望着陈嬿姝,目光坚定。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呆,随即摇头道:“赵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算嫁过一回,也不会做你的侧室!” 赵翓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只是暂时做侧室也不行吗?” “不行!”陈嬿姝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多给我一些时日如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赵翓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央求。 陈嬿姝咬了咬唇,说道:“给你时日如何?看着你娶卫雅清进门吗?” 赵翓一听,忙说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娶她的!” 陈嬿姝侧眼望着他,冷笑道:“你们都定亲了,怎会不娶?” 赵翓又说道:“亲虽然是定了,不过,娶与不娶,自然是我说了算。如果我真想娶她,你觉得我会拖这么久吗?”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怔。是啊,赵翓与卫雅清都定亲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成婚呢? 这时,赵翓又说道:“阿蝉,你信我,你先跟我回去,等时机到了,我定然为娶你为正妻的。” “我若真跟了你,到时你食言,我又能拿你如何?二殿下,还是算了吧。以后你在均阳,我和阿鹛留在禹丘,我们各自安好便是。” 赵翓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有些着急。他已经失去她一次,他绝不能再一次失去她,因而,他有些急切地说道:“阿蝉,你再信我一次!我绝不会负你的!” 陈嬿姝低头沉默着。毕竟之前也被他骗过,她不敢再信他。 见赵翓如此重视陈嬿姝,陈弘心里倒是一动。他抬起眼,对着赵翓问道:“二殿下,你真要娶我家阿蝉为妻?” 赵翓转过眼,望着陈弘,一脸正色道:“是!陈君若不相信,赵翓可对天指誓,今生今世为我妻者,只有陈嬿姝。” “好!”陈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想请二殿下随我进后堂说话,不知可否?” “自然无不可。”赵翓道。 陈弘站起身来,对着赵翓指了指后堂,说道:“二殿下,请。” 赵翓忙起身,躬身应道:“是。” 看到这一幕,陈嬿姝有些弄不清情况,忙对着陈弘问道:“阿爹,你这是做甚?” 陈弘回身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阿爹与二殿下有些正事要说,你且候着便是。”说罢,便与赵翓进了后堂。 陈嬿姝望着郑檀,母女俩面面相觑,不知陈弘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陈弘发了话,她们也只能在殿内候着。约摸过了一柱烟的功夫,陈弘与赵翓才从后堂走了出来。 赵翓抬眼望着陈嬿姝,冲着她温柔地一笑。 陈嬿姝皱了皱了眉,把脸扭到了一边。 “阿蝉!”陈弘叫道。 “在!”陈嬿姝回过头来,应道,“阿爹可是有事?” 陈弘望着女儿,一脸正色地说道:“你收拾一下,明日带着阿鹛随二殿下一道回均阳!” “什么?”陈嬿姝有些愕然。她不知道为何父亲与赵翓在后堂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便让自己跟赵翓回均阳。 “这是为何呀?”她有些不明白。 “刚刚阿爹与二殿下在后堂细细谈了一番,二殿下再三向我承诺,他一定会娶你为正妻。阿爹觉得这桩姻缘甚好,就这么办吧!” “可是,阿爹……” 陈嬿姝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弘阻止:“阿蝉,你不用再说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再说,阿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听到这话,陈嬿姝咬着唇,没敢再说话。 陈弘转过脸来,对着赵翓说道:“二殿下,你奔波了这么多日,早些回营地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会亲自把阿蝉送来营地的。” “不劳陈君。”赵翓微笑着拱了拱手,随即又望着陈嬿姝,柔声说道,“明日还是赵翓来宫门前接阿蝉吧。” 陈嬿姝心里还是气恼不已,低着头,没理他。 见陈嬿姝如此,赵翓无奈地笑了笑,又向陈弘与郑檀行了礼,便离开了永宁宫。 赵翓离开之后,陈嬿姝抬起头,望着父亲,委屈地说道:“阿爹,你为何要女儿随赵翓回赵国?” 陈弘沉默了片刻,说道:“阿蝉,如今这局势,如果赵翓要阿爹把你交出去,你觉得我们敢不同意吗?” “阿爹你放心,他不敢逼你交出女儿的。”陈嬿姝忙说道。 陈弘望着陈嬿姝,淡然一笑,说道:“阿蝉,你如何有把握赵翓不会逼阿爹交出你?” 听到陈弘这么一说,陈嬿姝一怔。 “你不过是仗着他钟情于你,在意你,怕惹恼你才不会逼迫阿爹,不是吗?若他对你无情,你还会如此有把握?”陈弘追问道。 陈嬿姝低着头,没说话。确实,赵国势大,赵翓又率着大军过境,若是他叫父亲将自己交出去,父亲确实不敢不交出去。 陈弘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为人父母的,哪个不为自己的子女考虑?阿爹刚才也跟赵翓谈过了,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我想阿蝉对他也并非无情吧?”说到这里,陈弘看了一眼陈嬿姝,“我之前一直疑惑你为何突然愿意嫁给吴郓,如今才想明白。你当初愿意这么做,想必是因为你已经有了阿鹛吧?他当时与卫国公主定了亲,你处境尴尬,不得已才如此做的,是不是?” 陈嬿姝咬了咬唇,还是没说话。 “既然你愿意为他生下阿鹛,想必你也对他有情意。他与卫国公主定亲一年多,也没有成婚。如此看来,他也不想娶卫公主的,既然他又承诺娶你为妻,这不是皆大欢喜之事吗?” 陈嬿姝吸了吸气,说道:“他之前也说过会娶我,却背着我偷偷与卫雅清定了亲!他不会再一次骗我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必要骗我们吗?”陈弘反问道。 陈嬿姝一时语塞。 “再说了,阿蝉,你与他之间还有阿鹛呢!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阿鹛想想呀!她留在陈国,只能是吴国亡国公主的身份生活。而她回到赵翓身边,情况便大不一样了。如果赵翓日后继位为赵王,阿鹛就是赵国的公主,身份是何等尊贵?待她长大之后,你说,是吴国亡国公主嫁得好,还是赵国的嫡长公主嫁得更好?” 听到这番话,陈嬿姝心里有些被触动了。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阿鹛。回到赵翓身边,对阿鹛自然更好。当然,她也明白,父亲考虑的肯定不止这些。如果赵翓真娶了自己为妻,陈国相对也就安全了。想到这里,陈嬿姝不禁叹了一口气:“阿蝉明白阿爹的意思了。” 陈弘轻声一叹,然后抬手在女儿头上轻轻抚了抚,说道:“既然你想通了,阿爹也不多话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随赵翓一道返回均阳吧。” “是。”陈嬿姝起了身来,“阿蝉这便回去了。” “收拾好了,晚上带上阿鹛过来用饭,我们一家人,以后就难得聚在一起了!”郑檀万般不舍地望着女儿。 “嗯。”陈嬿姝含泪点了点头,随即退了出去,离开了永宁宫。 第68章 前世番外 他是赵王次子, 他的母亲是王后, 他是赵国最尊贵的公子。可自他记事起,父亲与母亲便很疏离,虽然父亲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按规矩来凤仪宫, 但只是陪着母子二人用食,从未留下过夜。他从小便知道, 自己这个做王后的母亲, 并不得父亲喜欢。因而, 他也没有什么机会承欢父亲膝下,直到他跟着太傅念书后, 父亲时常过问他的学业,父子俩说话的机会才多了一些。 而比他小一岁的弟弟赵翎却与他的境遇大不一样。赵翎的母亲高贵妃是父亲最宠爱的妃子, 高贵妃所居的临华宫是父亲最常去之地。赵翎算得上在父亲跟前长大, 深受父亲所喜。 可不知为何,他一直感觉赵翎对他有一种敌意, 无论何事,赵翎都想与他争个高下。年幼的时候, 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何,直到有一天,舅父告诉他, 赵翎如果要承赵王之位, 而他这个嫡子, 就是他最大的障碍。而如果一旦赵翎继位,自己这个嫡子的身份势必被他忌惮, 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灭掉他的,而到时姜家肯定也不可能幸免。要保住自己与自己的亲人,他必须要当上赵王。 到这个时候,赵翓也明白了,为何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嫡子,虽然他文韬武略处处胜过赵翎,但父亲一直未立自己为太子。他猜,父亲在等一个机会,等他犯了错,等赵翎建了功,然后顺理成章地将他这个嫡子弃如敝帚,扶他最心爱的儿子赵翎上位。 可是,他不会给父亲这个机会。他深知,赵翎为人阴毒,如果他为王,等待自己的,是如何悲惨的命运。他无人可靠,能靠的只有自己,他只能努力学艺,处处强于赵翎,才能让自己有一线生机。为了建功,他十四岁便亲自领兵出战。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率领的军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正在他春风得意之时,他却听说父亲准备解他的兵权,想让赵翎取代他在军中的职权。这样一来,他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却为赵翎做了嫁妆。他不甘心就这般认输,他要想办法阻止父亲。 这时,他得到一个消息,夏国近年多灾,国君夏少渊到与郑国接界之九云山向仙人祈福。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为了对抗宋国、齐国、韩国、魏国的联盟,赵国与夏国、袁国、鲁国去年结盟。但因是新结盟,大家之间还有些猜忌,并未完全信任。而最近卫国也准备联络一些国家结盟,夏国与卫国有姻亲关系,卫国暗中派人游说夏国,因而夏国有背盟之势。所以,他决定要利用此事做点文章,而这个文章只能他亲自去做。 他先派人趁赵翎外出打猎之时,将他困在一处隐密之地,然后自己易容成赵翎的模样,来到了九云山,假意刺杀夏王,其实,他的目的只是在打斗间,不经意地将面巾掉落,露一下脸。在目的达到后,夏王的亲卫也赶到了,他便带着侍从离开。没想到在逃离的时候,他却被暗箭所伤。而此时他与侍从失散,无奈只得独自负伤逃离。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自己又渴又累,在路上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声。他以为是夏王的人,下意识地握住长剑,正欲抽出,却听见一个少女略带着几分惊慌的声音响起:“什么?那边死了人?那我们赶紧回观叫人!” 也不知为何,他听到这声音,便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他觉得,她可以帮自己。他把握箭的手松开,用力叫道:“姑娘,救我……” 听到他的声音,那少女果然回来救他。她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极其美貌。 她来扶他。他闻到她身上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少女馨香,不是那种香料的味道,而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令人沉醉。 他向她道谢,她叮嘱他别说话,省点力,还有点嫌弃他沉。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又带着几分委屈似的,他忍不住笑出声。结果,却又被她训了。而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仿佛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与她说起了玩笑之语。 取箭的时候,她的侍女有血晕之症,是她来给他上的药。看得出来,她是世家贵女,可救他之时却毫无顾忌,只一心想救他。她不仅人美,心地也是一样的美。 她来为他拭汗的时候,他惊了一下。他怕她会把自己脸上这张假人皮擦掉。现在,他还不能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以防夏国的人追上来,发现真相。他的抗拒,似乎让她受了惊。他心里有些歉意,她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并未在意,还关心他身上的伤。他觉得,自己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待他歇下,她带着侍女离开。他发现自己闭上眼,脑中竟然全是她的模样。 夏国的人追来了,她来给他报信。而他听到有人跑来的声响,怕是夏人,站在门后,人一进来,他的箭便架了上去。没想到,来的人是她。看见她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慌乱。他忙收起剑,向她解释。她却叫他快逃,还给他带了吃食和水囊。他冒昧问她姓名,她没说。而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给她留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是想给她留一个信物,一个以后也许还能相见的信物。他还承诺她,可以为她做一件事。这件事,只要她开口,他必会办到。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有能力为她做任何事。 他离开了九云山,他以为与她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后来,他派人来祈云观打听过她,观中的道姑也只知道她是北沧城来的贵族女子,似是姓郑。他感觉她可能是出自王族,派人拿着她的画像,把郑国王族女子寻了一遍,没有找到她。他不甘心,又派人将郑国的世族大家女子都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她。她就像是一个梦一般,在他不经意时候到来,在他心头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之后,又消失了。而他拥有的,只有她为他包扎伤口所用的那张绣帕,在绣帕的一角,绣着一只蝉。 不过,他的计策成功了,夏王以为是赵翎暗害他,愤然退盟,名正言顺地与卫国结盟。而赵翎因为被赵翓所困,说不清那几日自己的去向,因而众人都认为此事是他所为,朝中大臣因此对赵翎多有不满,每日向父亲进谏,终于父亲对赵翎禁足,而再也没有提过要解自己军权之事。 终于,他的军功越来越大,大到父亲已经无法随意撼动他的地位,但他知道,他还需要一个靠山,彻底断了父亲立赵翎为太子的心思。于是,他向卫国求娶公主卫雅清。 赵国与卫国也是姻亲,因此,他与卫国两个公主卫碧菡和卫雅清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在他心中,他一直当两位公主是妹妹,可是,他知道,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最好的办法就是娶卫国公主。 本来他想娶的是卫碧菡。她与他年岁相当,而她是先皇后之女,在王宫中地位有些尴尬。姜王后很心疼这个没娘的姑娘,对她也格外的好,常叫她来自己的寝宫玩耍。因而,他便常常与卫碧菡出双入对,众人都以为他对卫碧菡有情,他也从未想过去解释什么,他对她并无恶感,觉得自己娶她也可以。可没想到,他会在九云山遇到那位少女。与她的相遇,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男女之情,他也第一次发现自己想娶的人,并不是卫碧菡,而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虽然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卫碧菡,他还是打算跟她把这件事说挑明。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跟卫碧菡说,她在一次进香礼佛的途中,马车滚落悬崖,人就这么没了。他极为震惊,也非常难过。虽然他对卫碧菡没有男女之爱,但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这么没了,他的伤心之情也是真的。 之后,他一直没有议亲,世人都以为他没有放下卫碧菡,皆叹他痴情,可他知道,自己是想找到九云山的那位少女。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知道,就算找到她,她也应该嫁了人了。而他也不可能不娶妻,他也知道卫雅清一直对自己有意,而他也想借卫国之势,因此他与卫雅清定了亲。 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灭了夏国,魏国,韩国,陈国,再下一个目标,便是吴国。 吴国兵力虽不强,但极为富庶,拿下吴国,国库会充盈不少。在他借道陈国故地攻吴时,陈国郑太后求见于他,求他攻吴之后,留她女儿一条活路,把女儿为她带回来。他知道,陈国公主陈嬿姝嫁到吴国,但并不受宠,成婚三年,未得一男半女,对赵国没有任何威胁,于是,他便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郑太后。 吴国城墙修得极为牢固。为免造成兵士和城中百姓大量伤亡,他采用了围城的办法,等吴郓粮绝之后,再进攻,这期间,若有百姓逃出,皆妥善安置,以争取民心。 三个月后,他知道吴郓熬不住了,派人去招降,并向吴郓提出把王后陈嬿姝交给他带回陈国。没想到吴郓不肯投降,还杀了他派去的使者,他极为愤怒,当即决定攻城。 就在他攻城之前,吴郓好像疯了,把他的嫔妃从城楼上推下摔死。 他就是在北济门的城楼上看见陈嬿姝的。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一个海棠红的身影。他听人说,那便是吴国王后陈嬿姝。他记得自己答应了郑太后要把陈嬿姝带回去,他不想食言,所以,当他看见吴郓逼她从城楼上跳下的时候,他骑着马冲了出去,想叫吴郓留人。 没想到听到他的叫声,吴郓似乎更恼怒,一把将陈嬿姝从城楼上推了下来。等他冲到城楼下的时候,那个海棠色的身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上,鲜血不停地从她口鼻中涌出,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能看清的,只有那双清明的眸子眼睛。可是,那双眼睛也很快便失去了光华。那个可怜的女子,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 终于,还是没有完成答应郑太后的事,他轻声一叹,对着身后的兵士说道:“找一副棺材,把她敛了,送还陈国吧。”随即策马转身,往城门奔去。马蹄卷起黄沙,踏出阵阵尘烟,似乎将一切都湮没了…… 拿下了吴国,他的战功又大了几分,可是,卫国的势力,他始终还是要借的。因此,回到赵国之后,他与卫雅清完了婚。 渐渐的,他强大得父亲根本动不了他了。他终于当了太子,一年后,父亲薨逝,他成为了赵王。在他当政第三十年的时候里,他灭了诸国,成为了天下之主。 可是,他就算拥有了天下,他也没能找到年少时在九云山遇到的那个少女,这一世唯一令他心动的女人。 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他仍然叫人拿着当年的画像,四处寻她。她应该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了,可在他的心中,她永远是那个浅笑盈盈的少女。 在他六十大寿之际,他的表弟姜郇向他献了一位美女作为贺礼。姜郇很得意地告诉他,此女跟他画像上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他心头一动,见了那女子,与她确有六七分相像。他十分喜欢,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九云山那少女,而自己也像回到青春年少之时。他封她为云妃。因为,他是在九云山遇到她的。 在他六十诞辰当日,他大宴群臣,并带着这位新纳宠妃出席。席间,陈郡郡王陈瑾在看到新妃时,突然面色大变,手中杯盏居然也滑落打碎。他很不高兴,但并未当场发作。 次日,他把陈瑾传进宫来。 陈瑾也知道昨日自己失仪,惹了他不高兴,一进殿便匍匐下拜请罪。 他淡笑:“郡王昨晚如此失态,莫不是我那爱妃美貌太甚,惹得郡王心动?” “陛下恕罪,老臣不敢。老臣昨夜确实失态,也确实因云妃而起,但老臣对云妃绝无非份之想!”陈瑾叩头道。 “既然因云妃而失态,却对云妃没有非份之想?这话朕怎么听不明白?”他面上虽然挂着笑,眼中却满是寒冰。 “陛下,老臣之所以失态,是因为乍一看见云妃时,被吓了一跳。” “云妃怎么会吓着你?”他一脸疑惑。 “因为……因为云妃与老臣的阿姐长相酷似,昨晚老臣猛一看见云妃,还以为见到了阿姐,所以……所以才会失态的。请陛下恕罪。” “你阿姐……”他脸色一变,半眯着双眼,紧紧盯着陈瑾,“你阿姐与云妃长相相似?” “有六七分相似。” “你阿姐多大?” 陈瑾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姐年长老臣四岁,今年也该五十八了。” 五十八,只比自己小两岁。当年在九云山遇到的那少女,似乎就这么大。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从里取出一张泛黄,有着许多斑痕的手绢,让陈瑾上前查看:“这绣帕,你可认得?” 陈瑾细细一看,惊道:“陛下,这绣帕是我阿姐的,不知陛下从何而来。” “你如何肯定这绣帕是你阿姐的?”他沉声问道。 陈瑾指着绣帕下角上的那只蝉,说道:“我阿姐乳名唤作阿蝉,她的绣帕上都绣了一只蝉!” 听到陈瑾这话,他觉得自己身子颤得厉害。他找了她四十多年,终于找到了她。 “你阿姐如今在何处?”他紧紧抓住陈瑾的手臂。就算她变成了老太婆,他也要见她一面。她若是嫁人生子,他会许以她荣华富贵,他要兑现当年对她的诺言。今生若是无缘,与她结一个来生也好。 “回陛下,我阿姐已经,已经故去四十年了。”陈瑾拭了拭眼角。 “什么?”他如被雷亟,浑身颤抖起来,“她,她怎么死的?” “我阿姐嫁到吴国,为吴国王后。就在陛下攻崇安城那日,她被吴王从城楼上推下来,摔死的!” 说到这里,陈瑾已是老泪横纵。 他突然呆住了。他的脑中突然浮出那年在北济门的城楼下,看见的那个海棠色的身影从城楼上坠下的情景。 他的心,突然一阵剧痛! “你口中的阿姐,是否是你母亲当年托我从吴国带回的陈嬿姝?”他颤声问道。 “是,陛下。”陈瑾点头,含泪道,“一晃眼,我阿姐都死了四十年了。老臣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与我阿姐如此想像之人,又想到当年阿姐惨死,一时感慨,才会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此时,他已经听不到陈瑾说些什么了。他脑中全是那个海棠色的身影,从城楼上坠落的情景。他找了她四十多年,没想到四十年前,她便死了,而且就死在他的眼前,死在了他的马蹄之前。而当时,他对她是那么的冷漠和嫌弃。她满脸是血,他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便叫人把她草草收敛。 “她葬在何处?”他哑声问道。 “因阿姐生前已出嫁,不能葬入祖地。我母亲另为她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容她栖身。”陈瑾答道。 “你阿姐的遗物,你可还留着?”他又问。 “有。”陈瑾回答道,“阿姐故去之后,我母亲把她留在陈郡未带走的物品都装在箱子里放着。母亲走了之后,我也没有再动过。” “你回去找找里面是否有一把匕首。”他说道,“若是找到了,给我带来。” “是。”陈瑾应道。 次日,陈瑾觐见。 “陛下,臣在阿姐的遗物中,果真找到一把匕首。”陈瑾将匕首呈上。 他接过。四十多年过去了,匕首已经是锈迹斑斑,但他仍然认出,这是他的匕首。四十五年前,他把它送给了自己钟情的姑娘。 他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泪水长流。 “陛下……”陈瑾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瑾!”他发了话。 “臣在!”陈瑾赶紧应道。 “去,把你阿姐起棺,把她放入我的墓室之中。”他说道。 “啊?”陈瑾愕然,“陛,陛下,这,这是为何?” “陈瑾,四十五年前,你阿姐曾救过我一命。我赠她此匕首,告知她,我可以为她做一件事。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为她做。其实,我最想做的事,便是一生一世守护她。可是,她没有告诉我她是谁,我一直在找她,却没找到。没想到,她,她竟然早就死了,还死在了我眼前……”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 “陛下,这些,臣不知。老臣,从未听阿姐提过。”陈瑾也有些动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情绪,才又说道:“这一世我没有守护好她,害她被人所害,那,那就让我在阴冥之界去守护她,继续我的承诺吧。” 陈瑾从来没想到,陈嬿姝与赵翓竟然有这么一段过往。阿姐已经死了四十年了,还要去动她的坟,他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他是君,自己是臣。他的话,自己不得不听。何况,他还对阿姐如此用情,想来,阿姐知道原由,也会原谅自己吧。 陈瑾低头道:“是,陛下,臣即刻按陛下的吩咐去做。” 有大臣得知他要把陈嬿姝的棺椁迁入他的陵墓之中,上书反对,说此事不合伦常理法。为此,他下诏追封了陈嬿姝为后,以堵住群臣之口。见他如此,大家知他下了决心,也知道他的手段,也就不敢再反对。 一个月后,陈嬿姝的棺椁迁入王陵。落棺的时候,他亲自去封棺,把那枚匕首,和那张绣帕,都放入其中。在他看来,那是他与她交换的定情信物。他要让它们替自己陪伴着她。 当他从墓室中走出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王好像真的老了,不仅走路蹒跚起来,人的精气神似乎也被人抽走了似的。 回到之后,赵翓便一病不起。 三月后,赵翓薨逝! 据说,他在弥留之际,嘴角含笑,口中念道:“阿蝉,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一次,我们再不分离……” 第69章 次日天刚翻了白, 陈弘便派人过来催促陈嬿姝。陈嬿姝也不知道赵翓给陈弘灌了些什么迷魂汤, 弄得父亲如今如此偏向他。不过,她也不敢违背陈弘的意思,见一切都妥当了, 便抱着阿鹛去了永宁宫,向父母及弟弟告别。 知道陈嬿姝这一去,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郑檀和陈瑾都哭得厉害, 陈弘的面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还是看得出, 他心中很是不舍。不过,他并不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他觉得, 不管是对陈嬿姝, 还是对陈瑾,自己今日之决定, 都是最好的决定。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陈弘便带着郑檀与陈瑾一道送陈嬿姝母女出门。虽然并没有婚仪, 但在他们一家的心里,已经当作陈嬿姝第二次出嫁了。 来到王宫门前,陈嬿姝看见有十来辆陈国的马车, 每辆马车上面载着许多箱子, 似乎装了不少东西。陈嬿姝有些奇怪, 对着陈弘问道:“阿爹,这是做何?” 陈弘淡淡笑了笑, 说道:“就当是阿爹送你的陪嫁吧。” 陪嫁?自己又不是正经出嫁,何须此时便陪嫁? 陈嬿姝还想再说话,早等候在此的赵翓迎了上来,向陈弘与郑檀行礼:“赵翓见过陈君与王后。” 郑檀忙将他扶起,抹着眼泪说道:“二殿下,我可把阿蝉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呀。” 赵翓忙说道:“王后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对待阿蝉的。”说话的时候,他拿眼去瞅陈嬿姝,见她低头望着怀里的阿鹛,像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似的。 赵翓走到陈嬿姝跟前,对着她说道:“阿蝉,累了吧?把阿鹛交给我吧。” 陈嬿姝眼皮也没抬一下,一脸冷淡地说道:“不用了。换来换去的,别把她吵醒了,还是我抱着她吧。” 见陈嬿姝似乎还是不太想理睬自己,赵翓无奈地笑了笑,也没跟她多计较,想着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赵翓又与陈弘和郑檀说了会儿话,宽了宽他们的心,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让陈嬿姝上马车准备起程了。 知道这一去,就难以见到父母了,陈嬿姝的眼中瞬间便含了泪。怕惹了父母伤心,她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滴落下来,努力在脸上挤了一个笑容,对着陈弘与郑檀说道:“阿爹,阿娘,阿蝉这就……就走了。此后女儿不能在身边尽孝,还望阿爹阿娘多多保重。”说罢,陈嬿姝抱着阿鹛跪了下来,在父母面前拜了三拜。 郑檀忙上前扶起女儿:“阿蝉,你,你放心吧,我与你阿爹都会好好的。你,你也要好好的。”说罢,她已是泪水涟涟。 “嗯。”陈嬿姝重重点了点头,说道,“阿娘,我,我走了。” “去吧。”郑檀含泪挥了挥手,“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阿鹛,好好跟着二殿下过日子。” “阿蝉明白。”陈嬿姝又对着陈弘父子高声道,“阿爹,阿蝉走了。阿斑,替阿姐好好孝敬父母。” “阿姐,阿斑不想让你走!”陈瑾哭着说道。 陈嬿姝咬着唇,然后笑了笑,转过身,往马车而去。 赵翓见状,对着陈弘与郑檀说道:“陈君,王后,以后等事情安定下来,我会让阿蝉回来探望你们的。” 陈弘的脸上满是离别不舍之情。他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怔了怔,才转过眼来,一脸正色地望着赵翓,说道:“二殿下,祝你此番回国,一切顺利!” “多谢陈君相助!”赵翓拱了拱手,说道,“赵翓这便告辞了!” “祝二殿下路途顺利!”陈弘回礼。 “二殿下,阿蝉母女就托付于你了。”郑檀抹着泪说道。 “王后放心,我绝不会负阿蝉的。告辞!”说罢,赵翓行了礼,便转过身,往陈嬿姝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时候,陈嬿姝已经上了马车。先前强忍住的泪水,此时已经决堤而出。她不禁捂着脸,呜咽着哭了起来。经过这番折腾,先前还在熟睡的阿鹛突然醒了过来。一睁开小眼睛,便看见母亲泪流满面地在哭泣,小家伙虽然还不怎么懂事,但她也感觉到母亲此时是伤心的,于是,她咧开小嘴,随着母亲一道大哭了起来。 见阿鹛哭闹,陈嬿姝赶紧来哄女儿。可是,她越哄,心里却越难受,索性抱着阿鹛痛快地哭了起来。 赵翓撩开帘子,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惊了一跳,忙问道:“阿蝉,你这是怎么了?” 陈嬿姝见赵翓进来了,她微微一怔,随即抬手抹了抹泪,把身子轻轻一转,背着身子对着他。 赵翓见状,沉默了片刻,然后走过来,坐到了陈嬿姝身边。陈嬿姝轻轻抽泣着,没有理他。 “阿蝉。”他叫着她。 她只微微一顿,却没说话。 “你,你真如此不愿随我回均阳吗?”他问。 她仍然没有出声。 “如果,你真不想随我回均阳……”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随即轻声一叹,说道,“那,那你就留下吧。” 陈嬿姝猛然转过身来,一脸震惊地望着赵翓:“你,你能让我留下来?” 赵翓犹豫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阿蝉,虽然我真的很想你与阿鹛随我一起回均阳,但我希望你欢喜地随我回去,而不是让你如此伤心地离开。” “如果我留下来,那阿鹛呢?”说到这里,陈嬿姝抱着阿鹛的手紧了几分,“你,你也让她留下来吗?” 他苦笑一声,应道:“她这么小,自然随你一起。” 听他这么说,她微微一怔,随即又把脸转了回去。 “阿蝉,你,你要留下的话,趁还未走远,早些叫驭夫把马车停下。” “不用了,我随你回均阳!”她深叹道。她知道,父亲应该与赵翓之间有什么商议,她若是不随赵翓回去,父亲难免会认为事情有变,反而不安心。既然如此,她还是随赵翓回去吧。至少这样,让家人安心。 他一愣,随即一脸欢喜道:“阿蝉,你,真愿意?” “嗯。”她哄着怀里的阿鹛。 他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伸出手去,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你累了吧?让我来抱抱阿鹛!” “不用了,我不累!”她拒绝道。 “可我很想抱阿鹛呢。”他陪着笑道。 听到他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下,把阿鹛交给了他。他笨手笨脚地接过去。 见他手脚这般不灵活,她怕他摔着孩子,忙在一旁指导他。这样一来,两人似乎也先前那么别扭了。 晚上到了驿站,赵翓在陈嬿姝房里,陪她吃过饭,又逗了会儿阿鹛,便回了自己房间。见他没有留宿,陈嬿姝心里安定了一些。待阿鹛睡熟之后,她让乳母将她抱走,也就安心入睡了。 次日,赵翓没有再乘马车,而是自己骑马陪伴在马车旁,途中歇脚用食,他都陪着陈嬿姝一起。陈嬿姝虽然不想与她多说话,但也不敢赶他,也就由着他。 这般走了有半个月,他们终于快到均阳了。如果没有意外,次日就将进均阳城了。 这晚,陈嬿姝心里有几分忐忑。自己毕竟嫁过一回人,而且赵翓与卫雅清还有婚约在身,她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均阳。 让乳母将熟睡的阿鹛抱走之后,陈嬿姝也洗浴完毕,准备上床歇息。这时,她听到有人在门前轻轻叩门。 陈嬿姝一怔,对碧绫使了一个眼色。 “谁呀?”碧绫走到门后。 “阿蝉,是我!”赵翓的声音响了起来。 碧绫转过头来,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碧绫忙回过身,把门闩打开。 赵翓就站在门边。见门开了,他慢慢走了进来:“碧绫,我有些话要与嬿姝公主说,你到门外候着!” 碧绫又转过脸望着陈嬿姝。陈嬿姝目光微微闪了闪。碧绫会意,对着赵翓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见赵翓这个时候过来,陈嬿姝心里不免有几分忐忑。她吸了一口气,对着赵翓问道:“二殿下,可是有事?” “嗯。”赵翓应了一声,坐到案边,却没有继续说话。 “何事呀?”陈嬿姝走到他身旁。 他抬起眼来,望了她一眼,似乎犹豫了片刻,说道:“阿蝉,是这样的,我想,你先不忙与我一道进城。嗯,那个,明日我离开之后,有人会送你回东郊别院,你觉得,如何?”说罢,他紧紧盯着她,似乎有几分紧张。 陈嬿姝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如今自己身份尴尬,与他之间似乎有些不明不白的。此时,他自然不想因为她,让自己被人非议。 她微微一笑,似是不在意地说道:“此事二殿下安排便是。嬿姝自然是怎么都好。” 可他知道,她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蝉,委屈你了。” “何来委屈?”她脸上依旧笑意盈然,“我阿爹如今都是仰仗二殿下的鼻息过活,何况是我呢?” “阿蝉!”他眉头微微皱起,“你非要与我如此说话吗?” 她垂着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却未回应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之前的确是我负了你,可是,我已经答应你,不会娶卫氏女,也不会再辜负你,你为何总不信我?” “你觉得,我还敢信你吗?”她低声道。 闻言,他怔了怔,随即说道:“好,我也不说什么了。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到底我还值不值得你信!”说罢,他起身,便往外走去。 陈嬿姝仍然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他走到门边,回身看她,见她仍然一脸倔强,他叹了一口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碧绫见赵翓离开,赶紧进了门来。见陈嬿姝也是冷着脸,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我见二殿下离开时,似有几分不快。你们吵架了?” 陈嬿姝并未回答她,只说道:“我睏了,睡觉吧。”说罢,便走到榻边。 碧绫见状,赶紧上前,服侍她睡下。 次日,陈嬿姝起身后,得知天不亮,赵翓便带着人马离开驿站,往均阳城而去了。 碧绫原本以为陈嬿姝得知此事会不高兴,可见她面色平静,似乎无事一般。可碧绫的心里却更是忐忑。她总觉得,陈嬿姝表现得太淡然了,反而更不对劲。 待陈嬿姝收拾妥当,碧绫便叫上乳母,抱着阿鹛出了门。赵翓留了三十余人护送陈嬿姝。 一个领头的军士走到陈嬿姝面前,行礼道:“嬿姝公主,是要现在起程吗?” 陈嬿姝点了点头:“此时便起程!” “那请嬿姝公主与小公主上马车吧。”说罢,他向后边的人仰了仰头。 很快,两辆马车便驶了上来。 陈嬿姝与碧绫上了前面那辆马车,乳母抱着阿鹛上了后面的马车。只听那军士一声令下,马车与马队便缓缓走起,向着赵翓位于均阳城东边的别院而去。 第70章 当陈嬿姝所乘的马车到达东郊别院时, 绣屏已经候在门边了。见马车停了下来, 她赶忙迎上来,对着车厢高声说道:“绣屏恭迎嬿姝公主。” 碧绫把帘子打了起来,陈嬿姝躬身出了车厢, 看见绣屏半弯着身子立在马车旁。她嘴角轻轻一勾,淡笑道:“绣屏, 免礼吧。” “谢嬿姝公主。”绣屏微笑着立起身来, 见陈嬿姝准备下马车, 她赶紧上前相扶。 “你事先知道我要来此?”陈嬿姝问道。 绣屏忙应道:“回公主的话,昨晚殿下就派了人来通知奴婢, 说公主今日要回来,叫奴婢们准备。所以, 奴婢今日一早便在此等着公主。” 听到绣屏这么说, 陈嬿姝略微一怔,随即笑了笑, 没说话,回身望着后边一辆马车。乳母苹娘抱着阿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往陈嬿姝走来。 “苹娘,阿鹛睡着了吗?”陈嬿姝轻声问道。 苹娘点头应道:“奴婢刚哺了乳,小公主这时睡得正熟。” “我来抱吧。”陈嬿姝上前伸出手。 “是。”怕吵醒阿鹛, 苹娘小心翼翼地把阿鹛交到陈嬿姝手里。 绣屏忍不住凑上前, 瞅着阿鹛, 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公主,这便是我家殿下的女儿……” 未等绣屏把话说完, 陈嬿姝便打断她道:“阿鹛是我的女儿!与其他人无关!” 见陈嬿姝面色不好,绣屏知道自己说错话,忙噤了声。 陈嬿姝抱着阿鹛正了大门,往自己以前所居的院落走去,而护送陈嬿姝前来的军士也就回营覆命,调转马头,离开了东郊别院。 毕竟曾在别院住了大半年,陈嬿姝早就轻车熟路,回到自己以前的寝居,看见屋内的陈设都跟自己离开前一样,还有些当初自己离开时未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也都还放在原地,陈嬿姝心里突然有几分感慨。当初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又回来了。只是现在的心境,与当初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赵翓在禹丘说过,他会娶自己为正妻,但她知道一切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容易,毕竟自己嫁过人,还带着一个对一般人眼中看来吴国公主的阿鹛。不然,他今日也不会不让她进城,而让她独自来东郊别院了。可是,事已至此,除了等待,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想到自己要在此长住,陈嬿姝便叫着碧绫一起收拾打理起来。待一切安顿好,已经过了晌午了。陈嬿姝用过午食,准备小憩一会儿,却看见香岚一脸慌乱地跑了过来,附在绣屏耳边,说了些什么。绣屏脸色霎时便变了色。 陈嬿姝皱了皱眉,问道:“绣屏,出什么事了?” 绣屏转过身来,对着陈嬿姝回道:“公主,雅清公主来了,说是要见公主。”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惊。卫雅清怎么会来这里?她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信儿,知道自己在这里?看来,她消息还真灵通!可她如今是赵翓的未婚妻,自己又住在赵翓的别院中,躲也躲不过,再说了,与她这一会,是迟早之事。陈嬿姝沉吟了片刻,说道:“请雅清公主进来吧。” “是。”绣屏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对香岚点了点头。 香岚会意,忙退出去请卫雅清。 没多时,卫雅清便出现在了院中。 陈嬿姝把阿鹛交给苹娘,让她把孩子带去耳房,然后起身走到门边,对着卫雅清笑道:“雅清公主,久未相见,可是别来无恙?”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卫雅清。 “嬿姝公主,你也别来无恙?”卫雅清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眼睛也在她身上打量着,随即又笑道,“听说嬿姝公主为吴王郓育有一女,可是我见嬿姝公主不仅未见丰腴,还瘦了不少?是产后奔波没有修养好吗?” 她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暗讽陈嬿姝嫁了个亡国之君,不仅四处逃命,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由此看来,卫雅清并不知道阿鹛与赵翓的关系。 当然,陈嬿姝也知道她为何要如此讽刺自己,也知道她最忌讳的是什么。既然她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自己也没有必要跟她留什么情面。于是,她笑了笑,对着卫雅清说道:“最近确实有些奔波。我生产之后,本想在禹丘好生休养,可二殿下非要带我回均阳来,为此,还在我父王和母后面前说了很多好话……”说到这里,陈嬿姝叹了一口气,随即又说道,“我也是无奈。” 听到陈嬿姝这番话,虽然卫雅清竭力控制,但面色仍然有些发青。经过上回在杨家别院之事,卫雅清知道赵翓对陈嬿姝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不管赵翓出于什么原因与她订了亲,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后来陈嬿姝也很快嫁给了吴郓,她以为赵翓与陈嬿姝的事就结束了,虽然赵翓迟迟没有娶她,但她也不是很着急。可没想到的是,不到一年,赵翓便亲自带兵去灭了吴国,还把已经产女的陈嬿姝带了回来。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她知道,陈嬿姝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所以,她得知陈嬿姝并未随赵翓进城,而是来了东郊别院,立即就赶了过来。事到如今,她就算阻止不了赵翓跟陈嬿姝在一起,可在他们之间制造点嫌隙,却是可以的。 卫雅清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对着陈嬿姝笑道:“只是委屈嬿姝公主住在这别院了。对了,翓哥哥的府邸也已经建好了,待下个月我与翓哥哥完婚后,我找机会跟太后和王后提一下,看能不能让嬿姝公主进城来,到时我们姐妹也就能经常见面了。”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嬿姝。 听到卫雅清这么说,陈嬿姝一愣:“你们下个月便要完婚了?” “是啊。”卫雅清点头笑道,“你也知道,我与翓哥哥订亲都一年多了,说起来,早就该完婚了。只是翓哥哥一直在外征战,就把婚期耽搁了。这回灭了吴国,翓哥哥终于可以休整一些时日了,昨日王上才说,下个月就让我们完婚呢。”说到这里,卫雅清低下头,脸上带了几分娇羞。 听到卫雅清这么说,陈嬿姝却觉得胸口像被人捶了一下似的,闷闷地发痛。赵翓不是说,他不会娶卫雅清吗?他不是说,他会给自己正妻之位?怎么他下个月便要娶卫雅清了? 卫雅清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嬿姝,见她面色发白,她心头一喜,又接着说道:“只是还要多委屈嬿姝公主在这别院呆一些时日了。毕竟我如今还未成婚,不好对翓哥哥身边的人指手划脚。” 待她与赵翓成婚,她便是夫人,内室的事便由她做主了。到时陈嬿姝就算进了府,也只能任由她搓捏。想到这里,陈嬿姝冷淡地说道:“多谢雅清公主好意,嬿姝不需要进城,也不需要雅清公主帮嬿姝在太后与王后面前说话。” “这样呀……”卫雅清顿了顿,又说道,“可是,怎么能让嬿姝公主你做外室呢?这样怕是太委屈你了。毕竟,你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呀。如此亏待嬿姝公主,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知道的人说是公主自己不愿意进城,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在背后说我容不得人呢。嬿姝公主,你还是进城吧。” “我不过是亡国之后,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陈嬿姝冷冷一笑,“雅清公主的美意,我心领了。对了,嬿姝奔波多日,今日才安顿下来,也确实有些疲累了,就不留雅清公主了。” 卫雅清知道,陈嬿姝这是在赶客了。反正自己挑拨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无谓在此逗留。于是,她微笑着说道:“那好,我就不打扰嬿姝公主歇息,这就回去了。过些日子,我再来探望嬿姝公主。” 说罢,卫雅清起了身来。 “雅清公主慢去,我就不送你了。”陈嬿姝也站起身来,向卫雅清欠了欠身。 卫雅清微微颔了颔首,说道:“嬿姝公主你歇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说罢,她转过身,便往门外走去。 看着卫雅清的背影,陈嬿姝觉得自己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千斤大石似的,堵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看来,赵翓又一次骗了自己,他要娶的妻子,不是她,而是卫雅清。如今,自己要怎么办才好?进府当侧室,一生一世都被卫雅清欺辱?可如果不进府,就是个不明不白的外室。这样一来,自己不仅没有任何名分,自己所出的子女也不会有任何名分! 更让陈嬿姝难受的是,她好像除了这两条路,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她是被自己的父母亲手送到赵翓手里,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片悲凉。她甚至觉得,还不如像前世一般,从北济门城楼下跳下来的时候,自己就摔死了。那样一来,一了百了,也不用来受此受卫雅清的侮辱。 她走到窗前,看见那一树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是啊,春日已经到了,可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暖意,她觉得,自己似乎被留在了寒冬里。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走出这个困局呢?一想到这里,陈嬿姝便觉得自己的头疼得紧。 天黑之后,陈嬿姝想着这一路来车马劳顿了这么久,大家也累了,便让下人们都去歇息了。她洗浴之后,与苹娘一道将阿鹛哄睡了,便也上了床。可是,她躺在床上,卫雅清那番话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院中传来一阵响动。接着,她听到碧绫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殿下。” 听到这话,陈嬿姝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赵翓来了?这么晚了,他怎么还过来? 她连忙坐了起来,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 “碧绫,公主这么早就睡了?”赵翓似乎有些意外。 “回殿下的话,赶了这么天的路,公主想必也累乏了,今晚早早便地便上了床。” 碧绫轻声应道,“算起来,公主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了,现在怕是已经睡熟了。” 只听赵翓沉默了片刻,说道:“那让公主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她。” “奴婢恭送殿下。”碧绫道。 接着,陈嬿姝听到赵翓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在往外走去。想到赵翓一次一次地欺骗自己,她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反正自己扰着此事,夜不成寐,索性跟赵翓把话挑明,说不定心里来舒畅些。 想到这里,陈嬿姝忙下了床,趿着鞋子便跑到门边,将门闩打开,冲着门外叫道:“殿下,留步!” 听到陈嬿姝的声音,赵翓转过身来,一脸惊讶地望着她:“阿蝉,你还未睡着?” 陈嬿姝咬了咬唇,说道:“殿下,请留步!我,我有话想与你说!” 第71章 虽然屋内未点灯, 但借着门梁上灯笼之光, 赵翓看见站在门前的陈嬿姝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他赶紧跑上前来,对着陈嬿姝说道:“阿蝉, 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快回去!不管你要说什么,我们进屋再说。” 陈嬿姝点了点头, 退回屋内。赵翓跟了进来。碧绫见状, 忙把屋内的灯点亮。 陈嬿姝对着碧绫说道:“碧绫, 你到外面候着,我有话跟殿下单独说。” “是。”碧绫应声退了下去。 “殿下……”陈嬿姝准备回头与赵翓说话, 突然,一件氅衣突然披到了她身上, 随即一个温暖的手掌握在了她的肩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 “夜深天寒, 小心着凉。”他附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他望中她的眼中, 有万般的柔情。此时此刻,面对着这般的她, 若说她没有一丝动情,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 这是她深爱的男子。可是, 他越是这般, 她想到他要娶别的女人的时候,心里就更加难受。 看出她神色有些不对, 他忙问道:“阿蝉,你怎么了?可是病了?还是这些天奔波,累了?” 她转过脸,摇了摇头:“我无事。”说着,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坐到了一边。 他一顿,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阿蝉,你说有话想与我说,是有什么事吗?”他问。 她默了片刻,说道:“殿下,你还记得在禹丘时,你答应过我阿爹的事吗?” “什么事?”他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她。 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他就不认他答应阿爹要娶自己为正妻之事?难道,他真的下个月便要娶卫雅清了?他在禹丘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想到这里,陈嬿姝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般,浑身发凉。 看见陈嬿姝脸色苍白,眼中也失了神采,赵翓知道她误会了,忙说道:“阿蝉,你问的是哪桩事?我答应你爹的事情有点多,你突然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你。” “你……”陈嬿姝定定地望着他,顿了顿,说道,“那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娶卫雅清,你会娶我的。” “嗯。”他点了点头,“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说道:“今天,卫雅清来过了。” “她来做什么?”他一怔,随即一脸警觉地问道,“是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陈嬿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她说,下个月,你与她便要成亲了。” 听到这话,赵翓微微一愣,随即眉头一皱,问道:“那你信吗?” 没想到赵翓会反问自己,陈嬿姝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回道:“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说到这里,她垂下眼,轻声说道,“所以,我来问你呀。” 他望着她。她的眼中没有光华,他知道,其实,她已经信了大半。他不怪她,毕竟,他曾骗过她,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也是情理之中。 他轻声一叹,伸出手,把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说道:“看来,我必须要马上解除与卫雅清的婚约,尽快与你成亲,你才会信我!” 陈嬿姝一听,猛然抬起头来,问道:“那你不会与卫雅清成亲?” 他无奈地笑了起来,然后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说道:“自从四年前,我在九云山遇到你,我就没有想到要娶别人。”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怔,随即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这答案既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发现,原来那条路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自己不敢相信,那条路还是属于自己的。 “你……我……”此时,陈嬿姝哽咽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看见陈嬿姝哭得满脸是泪,赵翓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替她拭着泪:“阿蝉,你怎么又哭啊?你别哭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哇!”陈嬿姝积聚了许久的感情,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扑进赵翓的怀里,却哭得更厉害了。 “阿蝉,你别哭!你再哭,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嬿姝把脸埋在他脸里,还是呜呜地哭着。听到赵翓说不会娶卫雅清,她心中的阴霾虽然早一扫而空,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哭。之前实在太委屈了,这一刻她只想好好发泄一番。 看她这模样,赵翓也拿她无法,只好轻声安慰着她。 终于,陈嬿姝哭够了。她抬起脸来,抹了抹颊上的泪水,抽泣着问道:“阿翓,你,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听到陈嬿姝叫自己“阿翓”而不是“二殿下”,赵翓心头一阵喜。他知道,曾经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那个陈嬿姝又回来了。他低下头,在捧起她的脸,深深凝视着她,说道:“这一回,我绝不会失信于你。你若不信,我愿对天发誓,如我再食言,我愿受天雷……” “不用发誓!”不等他说完,陈嬿姝便慌忙用手将他的捂住,急切地说道,“我信你!” 他一怔,随即笑道:“阿蝉还是舍不得我?” 她轻声一叹,垂下眼,说道:“我若舍得你,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他慌忙说道:“相信我,阿蝉,我绝对不会再负你!” 陈嬿姝抬起眼来,望着他。他定定地望着她,双眼熠熠生辉,似有万千的光芒在闪烁。在这一刻,陈嬿姝觉得自己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心防。眼中这个人,是她喜欢的人,而他也喜欢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信他一次? 她对着他,轻轻绽出一个微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着你来娶我。”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赵翓知道,她这回是真的对自己放下了芥蒂,他感觉压在自己心里一年多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他慢慢倾过去,靠近她的唇。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他的唇印了上来。 她闭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着他,回应着他。 他的吻越来越深,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手也从她的腰间慢慢往上游动,就在他的手覆上她胸口的时候,她突然惊了一下,推开他,望着他。 “阿蝉……”他轻轻喘着气,说道,“今晚我留下来,好吗?我都忍了一年多了……” “骗人!”她咬着唇,说道,“你才答应了再不骗我,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我何时骗你了?”他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你说一年多没碰过女人了?”她反问。 “是呀。”他点了点头。 “我记得吴郓将阿鹛从城楼上摔下之前,你跟他说过,你府中已经有两个侍妾有孕在身了。你若没碰她们,她们何来有孕之说?难不成是假的吗?” 赵翓一听,轻笑出声,说道:“当然是假的!我当时如此说,只不过想要吴郓以为你与阿鹛在我心中没有那么重要,不愿意他拿你与阿鹛来威胁我。在当时那个时候,我越是把你们看得重,你们就越危险。” “那么,到底我与阿鹛在你心中重要还是不重要?”陈嬿姝歪着脑袋看着他。 “当然重要!”赵翓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如果不重要,我何必如此着急来攻打吴国?” 陈嬿姝想了想,好像也是。前世他攻打吴国的时间可晚了一年的。 他轻声一叹:“阿蝉,这一年多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听到这话,陈嬿姝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只是这一次,她眼中盛的,是欢喜的泪水。 “阿翓,我也没有一天不想你!”她伸出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 话音刚一落,她的嘴便被炙热的双唇封住。这一次,她没有再阻止他作乱的手,任由他抱着自己躺到了榻上…… 次日,陈嬿姝睁开惺忪的睡觉,天已经大亮了。她伸手往自己身旁一摸,却摸了个空。她一惊,赶忙扭过头去,却发现枕边空无一人。她掀开锦被,准备下床去寻人,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整整齐齐的中衣,身上也很干净,似乎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怔了怔,不禁有些怀疑昨晚赵翓到底有没有来过。难不成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一个梦! 碧绫听到屋内的响动,忙推门进来,看见陈嬿姝怔怔地坐在床头,忙笑道:“公主,醒了?” 陈嬿姝抬眼,看见碧绫,顿了顿,问道:“碧绫,昨晚,二殿下,他,他是不是来过?” 听到陈嬿姝这么问,碧绫一愣:“公主,你怎么了?你不记得了?” 陈嬿姝一脸紧张:“他到底来没来过?” 碧绫笑了起来:“当然,当然来过了。只是,二殿下说是还有事要办,今日天不亮便走了。二殿下离开时,还特地交代奴婢,不要吵醒公主。” 陈嬿姝一听,微微一怔,随即长松了一口气,原来,昨晚的一切不是梦,他真的来过,他答应自己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想到昨晚与他那般缠绵,陈嬿姝觉得脸有些发烫。她轻轻咳了两声,然后对着碧绫说道:“碧绫,去打点水来,我想擦擦身子。” “公主还要擦身?昨晚二殿下不是为公主擦过身了吗?”碧绫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她。 “有吗?”陈嬿姝又是一愣,“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碧绫一笑,说道:“你连二殿下到底来过没有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这事呢?公主那时都睡熟了,二殿下亲自为公主抹的。奴婢想来帮忙,二殿下也不让。” 被碧绫这么一说,陈嬿姝更是羞得满面通红。不过,她今日的心境与昨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属于她的春天终于来了。 第72章 下了朝, 赵翓把公事处理完毕, 便出了王宫,骑着马往南走着。 姜郇拉着马绳追了上来。 “阿翓,你今日怎么又跟三殿下起争执了?”姜郇问道。 “我与他话不投机, 就这样了。”赵翓淡淡道。 “可我看你们两兄弟争论的时候,王上面色似乎不太好看。”姜郇看了赵翓一眼, 又说道, “阿翓, 平日你都能忍住,怎么今日如此沉不住气?” 赵翓沉默了片刻, 说道:“有些事,我不想再拖了, 必须要尽快解决。” 听到这话, 姜郇忙一脸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悄声说道:“阿翓, 你是指……那个位置?” 赵翓点了点头。 “那你要怎么做?”姜郇又问道。 “此地人多嘴杂,去我府上再说。”赵翓低声说道。 “好, 我还没去过你那里,正好去开开眼界!”姜郇忙驾着车跟在赵翓身后,去了赵翓在南城的府邸。 赵翓这府邸刚修好不过半年多, 是赵王为他大婚准备的, 可是, 赵翓却迟迟没有娶卫雅清,这宅子也就一直空着。不过, 赵翓灭吴回来之后,就从王宫搬了出来,住到了这底邸之中。 姜郇第一回 来这宅院,很是稀奇,东看西看,不禁啧啧叹道:“阿翓,你这府邸果然豪华,简直都是个小王宫了。” 赵翓看了姜郇一眼,说道:“我要的可不是小王宫。” 姜郇狡黠地一笑:“我知道,你要的是城中心那个大王宫。” “你明白就好。”赵翓轻轻一笑,又说道,“是死是活,应该就快见分晓了。” “你打算动手了?”姜郇眼睛瞪得老大,“阿翓,怎么这么突然?” 赵翓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再不快把事情定下来,阿蝉那边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风波。” 姜郇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说道:“果然,只有嬿姝公主才治得住你。” 赵翓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阿郇,日后待你遇到倾心以对的女子,你就明白了。” “明白,明白,看你这模样,我就明白了。”姜郇又是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又问道,“对了,阿翓,你打算如何做?” “我当然打算一次把赵翎与卫雅清都解决了,这样一来,我既可以做太子,又不用娶卫雅清。” “那要怎么样才能一次解决他们两个?”姜郇的脸纠结着。 赵翓唇角微微一撇,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卫雅清与老三私下有来往吗?” “记得。”姜郇点了点头。 “这不就可以拿给我做文章吗?”说着,赵翓负手踱到窗边,抬头望向天边。此时已经酉时了,日头渐渐西坠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出城去了。”他回过身,对着姜郇说道。 “阿翓,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要如何办呢?”姜郇追问道。 赵翓淡然一笑,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说着,他便往府外走。 姜郇呆了呆,追了出去。 天色已晚,卫雅清洗浴完毕,正坐在梳台前梳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似乎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长得也不比那陈嬿姝差,为何那赵翓偏偏就对她情深一片,甚至在她嫁人生女后,他对她的情感也没有半分改变。 想到这里,卫雅清不禁拿牙齿咬着嘴唇。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再说了,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清到底赢的那个人是谁! 正在这时,菱香走了进来,将一封信呈给卫雅清,说道:“公主,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给公主的。” “哦?”卫雅清轻轻皱了皱眉,接过信端祥了起来。 这信封被黄色的信纸封住,接口处有红色的蜡封,上面什么也没写,看不出什么来历。她犹豫了一下,把信拆了开来。 “明日戌时三刻,五铭茶室沁朱厅,有关陈嬿姝之事相告。” 看着这字迹,卫雅清愣了片刻。这笔迹她很熟悉。她已经知道这信是谁写的了。 虽然她一直心仪之人是赵翓,但她知道赵翓打算娶的是卫碧菡,而且她知道赵翓不太受赵王宠,赵翎也有为储君的可能,因此,她私下里也与赵翎有些来往,想着万一赵翓靠不住,自己还有个退路。当然,她也知道,她与赵翎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有时这种共同利益的同盟关系,比男女之情更牢靠。此时赵翎写信来,约她前往谈陈嬿姝之事,她自然不得不去。 次日戌时三刻,卫雅清出现在了五铭茶室沁朱厅。 她到的时候,赵翎还未到,她便坐在屋中等着他。 有一位眼熟的小二进屋招呼她:“姑娘,请问今日想用什么茗茶?” “你们店里最近可有来什么新茗茶?”卫雅清随意问道。 “姑娘想尝鲜呀。”小二笑盈盈地开了口,“小店最近进了一批产自西域香蓟花,与小店的绿珠香茗混在一起煮制,异常香醇,入口留香,且两个时辰不散,姑娘要不尝尝?” 卫雅清点了点头,说道:“你去煮一壶过来吧。” “请姑娘稍候,茗茶很快便来。”说罢,小二便退了出去。 见小二出了屋,卫雅清转过脸,对着菱香说道:“菱香,你到屋外去候着三殿下。” “是,公主。”菱香行了一礼,便退到了屋外。 卫雅清见赵翎还未到,有些无聊,见案桌上放着一本书,上写着《异岛奇闻录》,便拿起书,翻了起来,没想到刚看了个开头,便被勾住了,很快看完了一页。她习惯地用食指沾了一下唾沫,伸手去翻书页,继续看了起来。 赵翎来的时候,正看见卫雅清捧着书看得入神,连他进了屋来都没发觉,还是菱香出声提醒道:“公主,三殿下到了。” 听到菱香的声音,卫雅清才回过神来,一抬头,看见赵翎进了屋来,忙展出一个笑脸,起身相迎道:“翎哥哥,你可到了。” “嗯。”赵翎点了点头,然后侧眼瞥了一下菱香。 卫雅清会意,忙对着菱香说道:“菱香,你到门外候着。” “是。”菱香退了下去。 卫雅清回过头,对着赵翎说道:“翎哥哥,快坐下说话吧。” 赵翎笑了笑,坐了下来。 这时,小二端着茶壶走了进来,一脸恭敬地笑容:“公子,姑娘,茶煮好了。” 卫雅清点了点头,说道:“放下吧。” “好咧。”小二便茶壶放在案桌上,又问道,“公子,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们会叫你。” “是。”小二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见小二出了门,卫雅清回过身来,对着赵翎笑了笑,说道:“翎哥哥,先饮些茶水,再慢慢说话。” “好。”赵翎点了点头。 卫雅清伸手,提起茶壶,给赵翎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笑道:“听小二说,这茶里掺了西域来的香蓟花,甚是香甜,翎哥哥尝尝吧。” 赵翎笑了笑,说道:“那好,我便尝尝这掺了香蓟花的茶与平日的茶有何不同。”说着,他用手拈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如何?”卫雅清笑问。 赵翎眉头微微皱起,轻声说道:“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不算难喝,但也不怎么好喝。” “这西域来的花,怕是翎哥哥不适应吧?我来尝尝。”说着,卫雅清也拈起茶杯,饮了一口。 茶水入口,有点香,有点回甜,却又带着些微微的涩口之感。 卫雅清把茶杯放下,摇头一笑:“看来,这西域的东西,我们中原人还真有些吃不惯。好了,翎哥哥,不管它了,我们说正事吧。” “嗯。”赵翎点了点头,对着卫雅清问道,“雅清,你与二哥定亲之后,便没再与我来往,我还以为你我从此就成了陌路,没想到你还主动约我来。对了,你在二哥那些得到什么消息……” 听到赵翎如此说,卫雅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我约你来的?难道不是翎哥哥你约我来的吗?” 听到卫雅清这么说,赵翎一脸惊讶:“我约你来的?不是你说有关于二哥的事,要跟我商量,叫我来此见面吗?” 卫雅清面色一变:“可我昨晚收到你派人送来的信,说你有关于陈嬿姝的事要与我说,叫我来此的。” 赵翎也是面色大惊,叫道:“不好!我们上当了!雅清,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好!”卫雅清应了一声,便起身,没想到刚一站起来,头便是一晕,人差点栽倒。 赵翎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雅清,小心!” 卫雅清抬起头来,只觉得脑袋里一片乱,眼前也有些模糊,而眼前的赵翎却已经变作了赵翓的模样。而她浑身一阵发热,唇齿间也有些口干舌燥,只觉得自己想往他身上靠,想与他贴得紧紧的。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赵翎搂住,娇声说道:“翎哥哥,我,我头好晕。” 此时,赵翎也觉得浑身慢慢燥热起来,头脑也有些不清楚,见卫雅清的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听到她的娇语,他的身体瞬间便有些反应,似乎就快把持不住了。可是,他的头脑中还有一些清明。他知道,自己与卫雅清有如此反应,肯定是遭了别人的道。 他伸手去推卫雅清:“雅清,别这样!我,我们快走!肯定有人设了陷阱害我们!” 可是,卫雅清此时人已经有些意志不清了,身子莫名的炽热已经让她听不到赵翎的话了。她只知道自己此时需要一个男人来疏解自己心中与身体的燥动。她搂着赵翎不肯松手:“不,我不走!好哥哥,你,你就要了我吧!” 赵翎强撑着意志,对着卫雅清说道:“雅清,你在此地歇息一下,我,我先离开,不然,就,就来不及……” 他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门被人推了开来。赵翓与两个人出现在了门前,其中一位正是王叔赵培,另一位是宗亲赵岩。只见赵翓一脸震惊地嚷道:“雅清,三弟,你们这是做甚?” 赵培也是一脸愠怒:“老三,难不成你们俩有私情?” 看见赵翓出现,赵翎一呆,果然,还是被他算计了。他瞬间便吓得清醒了,叫道:“是你!二哥,是你设计陷害我们!” 赵翓皱着眉头,说道:“三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凭什么说我害你们?” 赵翎想到那杯味道奇特的茶,嚷道:“你派人,在,在茶里下了媚药来害我们!” “什么茶?三弟,你说些什么?我完全不明白!”赵翓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赵翎忙把已失去神志的卫雅清推开。卫雅清失去支撑,摇摇晃晃地便要倒地。菱香见状,忙冲进来将她扶住。 赵翎拿起茶壶,将茶壶举起,对着赵翓说道:“就是这茶!我要到父王跟前去说个清楚!”说着,他又转过脸望着赵培和赵岩说道,“两位王叔,请你们到父王面前去替我做个证!二哥,你敢去吗?” 赵翓一脸怒色,说道:“三弟,你与我未过门的妻子有染,被我与两位王叔撞破,不仅毫无悔意,反而诬我害你们,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你不说,我也想到父王面前论个公道!” “那好,我们这便去找父王!”赵翎梗着脖子,像一只准备打架的小公鸡。 “去便去!”赵翓一脸平淡,“我不相信父王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你。” 这时,赵培与赵岩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两位王子之争,他们本来不想掺合,但偏偏被他们撞到了,看来,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于是,二人也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就陪二位殿下到王上面前走这一遭吧。” 于是,众人出了门,直奔赵王宫而去。 第73章 虽然天色已暗, 但赵垣还在中阳宫批公文, 宫人陶明来报,说是赵翓、赵翎兄弟俩及两位王叔在外求见。他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求见。他沉吟了片刻, 然后对着陶明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陶明应了一声,便差人去将赵翓他们请进来。 赵垣低下头, 继续看着公文。突然,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 看来,是有人快跑着往殿中而来。听到这声音, 他眉头微微一皱,将笔搁下, 抬头望向殿门。 很快, 赵翎便出现在了殿门前。只见他双颊通红,快步跑进殿来, 一边跑,一边叫道:“父王, 二哥设计害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赵垣一惊,正想细问, 只听赵翓的声音响起:“三弟, 明明是你做了无道义之事, 为何还要在父王面前恶人先告状?” “你胡说!”赵翎转过脸,望着赵翓, 一脸怒色,“明明是你使了计,陷害于我!” “笑话!”赵翓冷笑,“两位叔叔也看见了,你自己做的好事,却要赖我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你敢说不干你的事?”赵翎怼道。 见兄弟俩又要争执起来,赵垣忙打断赵翎,对着赵翓说道:“翓儿,你先说,你三弟做了什么无道义之事?” 赵翓上前一步,对着赵垣说道:“父王,三弟与雅清公主私下有染,被儿子与两位叔叔撞见了。” 听到这话,赵垣一愣。卫雅清可是与赵翓定了亲的,怎么会与赵翎有染,他正想细问,只听赵翎愤怒地叫道:“你胡说!我与雅清公主清清白白,这一切明明是你使的计!” 赵翓冷哼一声,说道:“我使了什么计?难道我先前看到的你与雅清公主搂抱在一起是假的?你要知道,当时除了我,还有两位叔叔在场,话又不是我一人就可以说的!” 赵垣听到自己两位兄弟也在场,忙转过脸,对着赵培与赵岩问道:“阿培,阿岩,你们俩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培与赵岩对视了一眼,面上带着几分为难之意。 “你们俩是长辈,有什么尽管说!”赵垣又说道。 赵培犹豫了一下,说道:“王上,臣确实看见三殿下与雅清公主单处一室,而且,雅清公主还,还搂着三殿下。但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臣也不知。” 赵岩也连连点头,说道:“臣所见也是如此。” 赵翎见状,慌忙说道:“父王,儿子真的是被二哥陷害的!” “那你说说,我如何陷害你?”赵翓冷笑。 “你派假传雅清公主的口信,约我去茶室与雅清公主相见,又借我的名义将雅清公主骗来。然后再我们饮的茶水中下了媚药,引得我们做那些不雅的举动……” 未等赵翎把话说完,赵翓便抢白道:“三弟,你为了脱身,真的有些口不择言了。你可知,你这番话,恰恰承认你与雅清公主之间不清不楚?” 赵翎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莫说我没有做你所说那些事,就算我真的如此做,你与雅清公主若是没有暗通曲款,怎会被我所骗?再说了,你说你中了媚药,为何此时还能如此清醒?” 被赵翓这么一问,赵翎一时有些语塞。 赵翓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对着赵垣躬身说道:“父王,既然三弟喜欢雅清公主,那儿子成人之美便是。请父王解除儿子与雅清公主的婚约,让三弟与雅清公主成婚!” 赵翎知道,若是赵翓与卫雅清取消婚约,自己再与卫雅清成婚,那自己便完了。天下人都会以为自己与未过门的嫂子有染,他何以扶众?还如何来争这个储君之位? 他心里一慌,连忙向赵垣说道:“父王,请你相信儿子。我与雅清公主之间绝无私情!我也没有与她结亲的意思!” 赵垣一时也辨不清真相。他顿了片刻,说道:“此事容我查证后再作定论!翓儿,翎儿,你们各自先回去,待我查证清楚,自会给你们二人有个交代!” 听赵垣如此说,赵翓哪里肯答应,忙说道:“父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赵垣摆手阻止他道:“是否清楚,为父自有主张!你们俩先退下吧!” 见赵垣冷着脸,赵翓也不好再说,只好应道:“是。” 就在赵翓一行要退下之时,赵垣却把赵培与赵岩叫住:“阿培,阿岩,你们俩留一下,我有话问你们!” “是。” “是。” 赵培与赵岩应声停步。 赵翓与赵翎出了中阳宫。赵翎冷冷地望着赵翓,说道:“二哥,好手段啊!” 赵翓唇角微微一抿,说道:“我能有什么手段?我的手段,怕是不及三弟半分呀!” “你以为父王会被你所骗吗?”赵翎冷声道。 赵翓淡笑一声,说道:“父王英明,怎么会被骗?我相信父王自会秉公处理!” 赵翎咬了咬牙,说道:“那我们走着瞧!” “我拭目以待!”赵翓一脸淡然。 赵翎冷哼一声,向左走去。赵翓微顿了片刻,转过身,往右走去。兄弟二人,终于向着相对的方向,背道而去。 赵翓去了姜王后宫里,陪母亲说了会儿话,才出宫,往东郊别院而去。自从陈嬿姝回到均阳,不管多晚,他都要出城回东郊别院。那里有他至亲至爱之人。他觉得只有回到陈嬿姝与阿鹛身边,自己才有家的感觉。那晚,两人把心结解开之后,又回到了像以前那般的浓情蜜意之时。想到这里,赵翓心中因赵垣偏袒赵翎而起的不快之意,也慢慢消散了一下。 待他回到东郊时,阿鹛已经睡了,陈嬿姝在女儿房里陪着她。听到碧绫来禀说赵翓回来了,她才起身回到自己房里。她一进屋,看见赵翓正在换常服,忙上前搭手。 “今日怎么回来晚了一些?”陈嬿姝随口问道,“可吃过晚食?” “吃过了。”顿了顿,他又说道,“今日有些事耽搁了。” “哦。”陈嬿姝将他换下的衣裳挂到木桁上。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事?”他从她身后把她抱在怀里。 “能让我知道的,你自会告诉我。若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我问你也不会说呀。”她笑道。 “今日之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事,与你也有关。” “何事呀?”陈嬿姝有些好奇。 赵翓笑了笑,然后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陈嬿姝听了,极为震惊,再听到赵垣要去查此事,又有些担心:“阿翓,不会让你父王查到什么吧?那茶你处理了吗?” “傻!把茶处理了才是说不清楚了。”赵翓微笑着理了理她的发鬓,“再说,那茶他们也查不出问题。” “那你把药放到哪里了?不会像上回卫雅清害我那般,也放在香炉里吧?”陈嬿姝惊讶道。 “你猜?”赵翓卖关子道。 陈嬿姝眨了眨眼,歪着头笑道:“我猜就是在香炉里。” “错!”他微笑着用手指在她唇角点了点,说道,“我放在一个你猜不到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地方?”陈嬿姝好奇地问道。 赵翓怕隔墙有耳,附在她耳边悄悄地告诉了她。 陈嬿姝听了,不禁啧了啧嘴,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坏,这样的主意你也想得到!” “我对你不坏就行了。”他微笑道。 陈嬿姝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看见她这模样,赵翓不禁笑出声来。 不过,赵翓在陈嬿姝面前虽然装出很轻松的模样,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赵垣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事。 次日晚,赵垣派人将赵翓叫了过去。得到传召令时,赵翓就知道,此事定是与赵翎及卫雅清之事有关,当即便赶了过去。 他原以为父亲会让他与赵翎对质,说不定还会叫上赵培与赵岩两位叔叔。到了中阳宫之后,他才发现,今晚来此的,竟然只有他一人。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不可能退回去,只有硬着头皮上前,对着赵垣行礼道:“父王,传儿子来,可是有事?” 赵垣坐在案前,正在欣赏一幅画。听到赵翓的声音,他一惊,忙把面前的画卷了起来。 “阿翓,来了,坐吧。”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蒲席。 赵翓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赵垣抬起头,紧紧盯着他。 毕竟做了亏心事,被父亲这么盯着,赵翓心里还是有些发紧。他干咳了两声,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对着赵垣说道:“父王,叫儿子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赵垣顿了一下,随即把目光移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笑道:“我们父子俩,好像很久没有单独说说话了。” “是。”赵翓勉强笑了笑。。 “听说你们陈国的嬿姝公主接回了均阳?”赵垣突然提起了陈嬿姝。 听到陈嬿姝的名字,赵翓心里紧了一下,随即回道:“儿子确实将阿蝉……将嬿姝公主接到了均阳。”他知道,赵垣能这么问,肯定是知道了实情,自己再抵赖也无济于事。再说了,自己之后要明媒正娶与陈嬿姝结亲,还要他点头。 赵翓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你很喜欢那姑娘?” 赵翓咬了咬唇,点头道:“是,儿子很喜欢她。” “那……”赵垣抬起头来,望着赵翓一笑,“阿爹准你纳她作侧室,如何?” 赵翓一怔,随即摇头道:“父王,儿子想娶阿蝉为妻!阿蝉乃堂堂一国公主,儿子不想委屈她做侧室!” 赵垣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可是,那陈嬿姝可是嫁过一回的,而且,她还与吴郓育有一女!” 赵翓怕赵垣误会阿鹛是吴郓之女而嫌弃陈嬿姝,连忙说道:“父王,阿鹛是我与阿蝉所出,并非吴郓之女!” 听到这话,赵垣一愣,随即沉默了片刻,说道:“之前嬿姝公主来赵国,分明存了与我们结亲之意。既然你有意与她,为何当初不向陈国求亲,而向卫国求亲?” 被赵垣这么一问,赵翓一时哑口,不知如何回答。当初他向卫国求亲,有两个原因。第一,自然是为了谋求储君之位。卫国势大,自己先与卫雅清订亲,可以断了赵翎结亲的念头,避免他有一个强大的妻家。第二,是把卫碧菡解救出来。不管怎么说,卫碧菡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就算对她并无爱意,但也做不到对她无情,不可能任由她被卫氏母女折磨而置之不理。可自己心里算计那些事,怎么敢与父亲明说? 这时,赵垣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不是与你对你三哥和雅清公主下媚药,是一样的原因?” 赵翓听到父亲这么说,心里一惊。 难道父王连这个都知道了? 第74章 赵翓轻轻咳了两声, 然后僵着脸笑了笑, 说道:“父王这话什么意思,儿子不太明白。” 赵垣一顿,随即轻轻笑了笑, 说道:“其实,阿爹知道, 你心里什么都明白, 不是吗?” 赵翓强自镇静着, 说道:“父王,儿子并没有下媚药。父王不是派人查了, 那茶中并无媚药吗?” 赵垣抬头望了赵翓一眼,说道:“那媚药并不在茶中, 而在那本书上!” 听到赵垣这么说, 赵翓面色微微一变。 “你知道雅清公主喜看一些神异之书,便专门放了涂了媚药的书在屋里, 在雅清公主翻书的时候,药便沾到了她的手指上。你也知道, 雅清公主有用唾沫沾湿手指翻书的习惯,这样一来,媚药便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雅清公主放进了自己嘴里。你三弟到了之后, 雅清公主为他斟茶, 茶杯上也沾上了少许的媚药, 翎儿饮茶时便一并饮了下去。这也是为何雅清公主被毒得不醒人事,但翎儿基本还算清醒之故。因为他中的毒要比雅清公主轻了许多。” 听到赵垣这番话, 赵翓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思考着,如何让自己把这些事圆过去。 “翓儿,你说,阿爹说得对吗?”赵垣对着赵翓问道。 “阿爹……”赵翓斟酌着开了口,“儿子并不知道那书上是否有媚药,但如果有,也无儿子无关……” “翓儿!” 赵翓话未说完,便被赵垣打断了。 赵翓心里一震,随停了声,抬头望着赵垣。 赵垣盯着赵翓,半晌,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阿爹更喜欢高妃和你三弟,不喜欢你与你母后?” 赵翓没想到赵垣提起这一桩,他怔了一下,低下头,没说话。这般,就算是默认了吧。 见他如此模样,赵垣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如果我说,你母后是我今生今世唯一钟爱的女子,你信吗?” 听到这番话,赵翓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眼中却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翓儿,你想知道阿爹和你母后之间的事吗?”赵垣又问道。 赵翓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父王愿意说,儿子当然愿意听。” 赵垣低下头,苦涩地一笑,然后端起手边的茶边,又饮了一口,再把茶盏放下,抬起头,看着赵翓,慢慢地说道:“你母后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当年,我第一眼看见她,便喜欢上了她。可是,她喜欢的人,并不是我。我当年也是年轻气盛,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更何况是我喜欢的女子,我一定要得到她。你母后当时已经与人定了亲,我以你外祖父三族和你母后心上人的性命相胁迫,强迫你外祖父毁婚,然后我迎娶了你母后。但我知道,你母后的心里装着的,一直是那个人。于是,我派了那个人随军出征,其实,我当初只是不想让他留在均阳,不想他与你母后有见面的机会,并没有想害他的性命。可是没想到他这一去,便死在了战场上。他的死,彻底撕毁了你母后与我之间最后的一丝情意。你母后认为是我故意派他出战,然后暗中找人害死了他,她恨死了我,可她拿我又没有任何办法。她能为她的爱人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追随他而去。于是,我派人天天守着她,不给她任何机会,她便以绝食来反抗。看着她不吃不喝,身体越来越虚弱,我对她束手无措。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失去她的时候……” 说到这里,赵垣抬头望着赵翓,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翓儿,你来了。” 赵翓怔怔地望着赵垣,没有说话。他知道父王口中的“那个人”便是傅叔傅君宜,每年母后都会在他的生忌之日去祭拜他。 “你帮我留住了你母后。”赵垣微笑着,接着说道,“虽然你母后恨我,但她却很爱你。她知道有了你,终于开始吃东西了。可是,她还是对我很冷淡,除了与你有关的事,她几乎不与我说话。我以为她是觉得我太在乎她,才如此有恃无恐,于是,我开始故意宠爱高妃,我以为她见我宠爱别人,会回心转意来挽留我。可是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我宠谁,只安心养胎,我一个月没去,她也不会问一下。高妃,也确实很善解人意,我在你母后那里得不到的东西,都可以从她那里得到。所以,我也就时常去她那里。世人都以为我最宠高妃,其实……” 说到这里,赵垣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翓儿,你想一下,如果阿爹真不待见你们母子,我为何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你母亲宫里?因为只有这两日,她无法拒绝我,也只有这两日,我才能明正言顺地接近她。虽然她不想理睬我,但只要能跟她一些用个饭,说几句话,我也很欢喜了。诞下你之后,你母后虽然还是很恨我,但我发现,她很在意你,关于你的事,她会主动来找我说,特别是她认为你受到了一些不公平待遇的时候,她一定会为你出头。有时我为了让她来找我,故意给你一些委屈受。这也是你身为嫡子,我却不愿意立你为储君的原故。只要你的地位稳固了,你母后怕是又不会理睬我了。所以,我有时候故意对你冷淡,对你不公,就想你母后来找我。” 这时,赵垣抬起眼,深深地看着赵翓,说道:“翓儿,你没有在阿爹失望,你从小便聪慧,有勇有谋,更受我惊喜的是,你十四岁便可领兵出征。你不知道在阿爹的心里,是有多看重你这个儿子!你私下做的那些事,你以为阿爹不知道吗?只是阿爹疼你,装作不知道而已。四年前,夏王在九云山被人下手暗害一事,阿爹早就知道是你冒充你三弟做的,但阿爹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帮着你将计就计责罚你三弟,让他不要那么冒进。翓儿,阿爹若是不疼你,会这么做吗?” “阿爹,我……”听到赵垣说起四年前之事,赵翓心头一震,连忙解释道,“是三弟想设计害我,我为了自保才先下手为强的。不然,若是三弟为王,我与母后肯定会被他害死的……” 赵垣打断他的话,反问道:“那是你为王,你会怎么对待你三弟呢?” 赵翓顿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只是他真心为臣,不谋反谋逆,我会善待于他!” “好!”赵垣点了点头,“阿爹就等你这句话。阿爹虽然疼爱你,但翎儿也是我儿子。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阿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们骨肉相残!如今你这么说,阿爹总算是放心了!” “父王……”听到赵垣这番话,赵翓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明说。 “翓儿。”赵垣微笑地望着赵翓,“阿爹一直很感谢你,帮我留住了你母后。何况,你还如此聪敏能干,领军摄政之才都不在阿爹之下,把赵国交到你手上,阿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说着,他把手重重地拍在了赵翓的肩头。 “父王,我……我……”这个时候,赵翓反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最喜爱的儿子是赵翎,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多年来,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似乎唾手可得,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阿爹明日便找国师选个吉日,立你为储吧。”赵垣在赵翓肩头拍了两下,“阿爹也不能太自私。把储君定下了,早日断了你三弟的念头也好。若此事再不定下来,你们两兄弟怕真会走到骨肉相残的那一步。” 赵翓沉默了片刻,说道:“阿爹,儿子先前答应你之事,一定会做到。” 赵垣淡笑:“阿爹自然信你!” 赵翓点了点头,没说话。 “对了,你那府邸住着可还舒心?”赵垣问道。 赵翓一听,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道:“儿子还没在府中住过。” 赵垣一怔:“那这些时日你住在哪里?” “儿子都住在东郊别院。”赵翓回答道。 “因为陈嬿姝在那里?” “嗯。”赵翓尴尬地点了点头。 赵垣笑了笑。未几,他又开口问道:“那小姑娘长得可像你?” “阿爹说得是谁?”赵翓一时没明白。 “雅清公主所出之女。” “很像儿子。”赵翓笑了起来。 “那也应该像你母后吧。”赵垣抬起头,似在追忆。 “阿鹛还小,之前儿子倒还没注意这一点。阿爹这么一提,儿子也觉得,她长得跟母后确实有六七分相似。” “是吗?”赵垣眼中似有光亮闪了一下,“那明日把阿鹛带进宫来,我这个做祖父的,也好好瞧瞧小孙女。” “儿子遵命。”赵翓微笑着应道。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怕赵翓回去太晚,赵垣才放了他出宫。 赵翓回到东郊别院,便告诉陈嬿姝,赵垣次日要见阿鹛,让她准备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陈嬿姝有些吃惊:“你父王怎么会想见阿鹛?” 赵翓顿了一下,说道:“我跟他说了,阿鹛是我的女儿。” “那他怎么说?”陈嬿姝很是紧张。 赵翓笑道:“他知道阿鹛是自家孙女,就想见见她呀。” 一开始听说赵垣知道了阿鹛的身世,陈嬿姝还有些担心,见赵翓一脸轻松,她也就放了心来。 “对了,你跟他说过,说过我们俩的事吗?”陈嬿姝又问道。 “说了。”赵翓点头。 “那他怎么说?”陈嬿姝心头又是一紧。 赵翓这才想起,赵垣一直在说当年他与母后及傅叔三人之间的纠葛,并没有对自己娶陈嬿姝之事表态。 见赵翓一脸怔忡,陈嬿姝心感不妙,面色一变,问道:“你父王,他,他是不答应吗?” 见状,赵翓忙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后来我们说起其他事,父王没有说到底是否同意我们的婚事。” “哦。”陈嬿姝有几分失望。 赵翓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笑道:“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再说了,明日你不是要带阿鹛进宫去见父王吗?到时你多讨他些欢心,他不就应允了吗?” “嗯。”陈嬿姝强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 次日酉时,陈嬿姝带着阿鹛进了宫。赵翓做完了事,来到宫门前等着她们母女。见陈嬿姝的马车到了,他忙迎了上来,扶着陈嬿姝下了马车。出门前,阿鹛才吃了奶,这时候睡得正香。 赵翓揽着她的肩,看着她怀中小小的阿鹛,笑道:“她今日没调皮吧?” 陈嬿姝“扑哧”一笑:“她这么丁点儿大,能调皮吗?” “看,你这笑出来多好。先前脸绷着,我都替你着急。”说着,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别紧张,父王会喜欢你的。” 陈嬿姝咬着唇点了点头:“嗯。”可她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她以为会去中阳宫见赵垣,没想到赵翓却先带她来了凤仪宫。站在凤仪宫门前,她转脸望着他,问道:“我们不是去见你父王吗?还是先让你母后看了阿鹛,再去你父王那里?” “父王让我们来这里的。”赵翓笑着解释道,“他忙完来凤仪宫看阿鹛。” “哦。”陈嬿姝应道。 “进屋吧。”赵翓领着陈嬿姝进了凤仪宫。 这是陈嬿姝不是第一回 来这凤仪宫,可前几回来与今日的身份完全不一样,虽然知道姜王后一向待自己很好,但此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早有宫人禀报陈嬿姝与赵翓到了,姜王后已在殿内候着了。 陈嬿姝抱着阿鹛上前行礼:“嬿姝与阿鹛见过王后。” “哎呀,快快起来!”姜王后忙扶住陈嬿姝,眼睛却直往她怀里的阿鹛望着。 “这便是阿鹛呀?”姜王后满是怜爱,“可真是讨人喜欢呢。” “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陈嬿姝微笑着回应。 “来,让我抱抱她。”姜王后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陈嬿姝小心地把阿鹛放到了她怀里。 姜王后目不转睛地望着阿鹛,越看越喜欢。 “她可有名字了?”姜王后对着阿鹛问道。 “还没取名呢。嬿姝便为她取了个乳名先叫着,名字嘛……”陈嬿姝羞怯地看了赵翓一眼,抿嘴笑道,“阿翓也没空为她取。” 姜王后抬眼,嗔怪地看了赵翓一眼,说道:“阿鹛都快半岁了,你怎么还没为她取名呀?” “母后莫怪,儿子好好为她想个名字。”赵翓笑道。 “我孙女的名字,还是我来取好了。”赵垣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忙回头望去 ,只见赵垣正微笑着迈步走进殿来。 第75章 看见赵垣来了, 姜王后忙带着赵翓与陈嬿姝上前行礼。 “你们都起来吧。”赵垣笑呵呵地走上前来, 说道,“今日又没外人,就不用这些俗礼了。” 姜王后起了身来, 说道:“谢王上体恤。” 赵垣见姜王后说完话,便望着怀里的阿鹛, 目光极其温柔。他忙笑着说道:“这孩子, 倒长得像你。对了, 你们先前说为她取名之事,我来为她取名, 如何?” 赵翓一听,忙说道:“有父王为阿鹛赐名, 自然最好不过。” 赵垣却没理赵翓, 只拿眼睛去瞅姜王后。他知道,姜王后疼爱这个孩子, 说不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会改善他与姜王后的关系。毕竟, 傅君宜死了都二十年了,有些事,也该淡忘了。 姜王后应付般地笑了笑, 说道:“不知王上想为阿鹛取什么名?” 赵垣沉吟了片刻, 说道:“叫婉如, 如何?” “婉如?”姜王后一怔,随即轻轻吟了起来,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随即点了点头,“这名不错。” 陈嬿姝见姜王后似乎很喜欢这名,忙说道:“嬿姝替阿鹛多谢王上赐名。”、 赵翓见状,笑道:“那阿鹛以后便叫婉如了。” 见众人皆满意自己所取这名,赵垣极为得意,遂笑道:“我第一个嫡亲的孙女,自然要为她取个好名字。” 听到赵垣如此说,陈嬿姝不禁有几分尴尬。赵翓虽然是嫡子,可自己与赵翓还无名无分的,阿鹛说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陈嬿姝的小心思,姜王后自然全看在了眼里。见赵垣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便笑盈盈地开了口,说道:“王上,翓儿与嬿姝公主还未完婚,这阿鹛便算不上是翓儿的嫡女呢。” 听到这话,陈嬿姝低着头,没搭话。 赵垣怔了怔,随即说道:“那便让他们尽快完婚吧。” 赵翓一听,大喜道:“多谢父王成全!” 陈嬿姝虽然没说话,心里也是一阵欢喜。 “可是,翓儿与雅清公主的婚约怎么办?”姜王后倒还冷静。 “我已经派人送信给卫王,告诉他雅清公主有一些不检点之事,并向他表示取消翓儿与雅清公主的婚事。” 姜王后一听,忙问道:“卫王该不会与我们有了嫌隙吧?” “他自己教女无方,还有脸做什么?”说到这里,赵垣冷哼一声,“再说了,他又敢做什么?” 听到这里,陈嬿姝心头一颤。那么强大的卫国,赵王都不放在眼里,自家那小小的陈国,想必更是不值一提了吧。 听到赵垣这么说,姜王后微微皱了皱眉,还想再说话,没想到怀里的阿鹛轻轻哼了两声,便瘪着小嘴哭了起来。陈嬿姝见状,忙上前准备抱回孩子。姜王后却向她摆了摆手,说道:“我来哄她吧。” 陈嬿姝见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 毕竟阿鹛是第一回 见姜王后,愿不愿意让她哄也不知道,因而,陈嬿姝心里还有些担心。不过很快她便放了心。也不知真是血肉亲情之故,面对着姜王后,阿鹛居然一点儿认生,哭闹了几声,被姜王后低声一哄,便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好奇地望着祖母。 姜王后一边拿绢子替她拭着颊上的泪水,一边爱怜地问道:“阿鹛,告诉祖母,你可是饿了?” 阿鹛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姜王后。 姜王后忍不住伸手在她小脸颊上轻轻抚了抚,然后拿了一只小摇鼓摇了起来,对着阿鹛说道:“阿鹛想玩吗?” 看见摇鼓,阿鹛很欢喜,张着小嘴“哦哦”地叫着,小手轻轻拍着,小脚还一蹬一蹬的。见孙女被自己哄得高兴,姜王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呀,我们阿鹛可真惹人爱。” 五个多月的阿鹛,正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时候,看在赵垣的眼里,是特别地可爱。又见姜王后跟阿鹛在一起,难得在自己面前也展出了舒心的笑颜,他心里一动,对着姜王后说道:“阿澜如此喜欢这个孙女,便让阿鹛养在你跟前吧。”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还没待她明白过来,便看见赵垣把头转过来,对着赵翓问道:“翓儿,你大了,也不住在宫里了,你母后平时也无事,就把阿鹛养在她身边,如何?” 赵翓怕陈嬿姝不愿意,转眼看了她一眼,小心地回话道:“阿鹛从小养在阿蝉身边,我怕离了母亲,阿鹛会不惯。” “那有何问题?”赵垣不以为然地说道,“让嬿姝公主一道住在这凤仪宫便是,就住以前你那房间。这样一来,你以不必每日赶那么远回东郊别院,就住回你府中便是。” “啊?”赵翓一怔。 听说自己也可以住在宫中,不用与阿鹛分开,陈嬿姝倒不介意让阿鹛养在姜王后身边,赶忙应道:“能够养在王后身边是阿鹛的福气,嬿姝自然替阿鹛欢喜。” “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赵垣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嬿姝微笑着应道。自己要想嫁给赵翓,赵垣与姜王后可都得罪不了。 “王后,以后阿鹛就辛苦你了。”赵垣一脸讨好地对着姜王后说道。 “自家孙女,有何辛苦?”姜王后笑盈盈地说道。 见此时气氛一片和乐,赵翓心里却有些郁闷。以往回家虽然费些事,但每晚都有美人在怀,如今这么一来,每晚自己怕就是孤枕难眠了。 可是不管赵翓心里怎么不乐意,陈嬿姝与阿鹛从此便留在了凤仪宫里。他舍不得陈嬿姝母女,每日得空便来凤仪宫。姜王后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待他过来,陪着说一会儿,便与乳母一起将阿鹛带走玩耍,让他与陈嬿姝能够有独处的时候。可这么一会儿时间,赵翓总觉得不够,只想早日完婚,让陈嬿姝呆在自己跟前。 在赵翓的催促下,他与陈嬿姝的婚期终于定了下来,就选在九月二十。 看见赵垣先后公告天下,立赵翓为诸君以及公布自己与赵翓的婚期,同时也向陈国派了求婚使,礼仪什么的也很周全,陈嬿姝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安心陪在姜王后身边,等待着婚期的到来。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入了秋。 这日午后,姜王后带了阿鹛去花园玩耍。婚期快到了,陈嬿姝不能在赵王宫出嫁,经赵垣安排,让她去姨母郑樱家出嫁,她便留在屋里收拾行装,准备出宫,就没与姜王后一道出去。 姜王后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卫国青菱公主在外求见。 听到卫碧菡来了,陈嬿姝一愣。她这才知道,卫碧菡并没有随卫雅清回卫国,而是留在了赵国。照理说,她是作为卫雅清的媵妾陪嫁过来的,赵翓与卫雅清的婚约解除了,她与赵翓之间就并无联系了。因而,得知卫碧菡还留在赵国,陈嬿姝还是有些吃惊。不过,来者是客,她还叫人把卫碧菡请了进来。 陈嬿姝站在殿前,看见卫碧菡走了进来,她忙上前笑道:“青菱公主,有礼了!”她虽然知道青菱公主就是卫碧菡,但她还是不好当面捅破这一层纸。 卫碧菡看见她,顿了顿,随即点头一笑,用异常沙哑的声音应道:“嬿姝公主,有礼。” 听到卫碧菡居然会说话了,陈嬿姝大吃一惊:“青菱公主,你……你会说话了呀?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毒哑了吗? 卫碧菡微微一笑,说道:“嬿姝公主,我们进屋说话,可好?” “青菱公主,快快请进。”陈嬿姝忙把卫碧菡请进殿来。 坐了下来,陈嬿姝收拾了一番心情,问道:“青菱公主,你……我怎么记得你不会说话呀?” 卫碧菡笑了笑,却没回答,只问道:“嬿姝公主,王后不在吗?” 见卫碧菡似乎不想回答,陈嬿姝也不好追问,回应道:“青菱公主是来见王后的吗?公主来得不巧,王后带阿鹛去了花园,要不,嬿姝差人引公主去园中寻王后吧。” “不用了。”卫碧菡摇了摇头,“我就在此等王后便是。”说罢,她抬起头,看了陈嬿姝一眼,笑道,“听说嬿姝公主就快与二殿下完婚了,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公主。”陈嬿姝不自然地笑了笑。 “二殿下是碧菡见过的最好的男子,我是没这个福气,真是羡慕嬿姝公主。” 听到青菱公主说出“碧菡”二字,陈嬿姝一惊:“公主,你,你……” 卫碧菡凄然一笑,说道:“我也不瞒嬿姝公主,其实,我就是当年的卫碧菡,我并没有死,我只是被我的亲妹妹下了药,毒成那般的。是二殿下想法子救我进了虎口,还找来天下最好的医工为我治病,虽然我的嗓子不能像原来那样说话,但我哑着嗓子,至少也可以出声了。二殿下是好人,他是真心待公主你的,我也真心祝福二殿下与公主能够永结同心,自首不相离。” 听到卫碧菡这番话,陈嬿姝咬了咬唇,却不知道如何回答。陈嬿姝知道,当初赵翓没在九云山遇到自己,他要娶的人,应该就是卫碧菡了。是自己的出现,打乱她与赵翓原来的计划,如今,自己又要与赵翓成婚,想必卫碧菡心里还是有些心结吧。一想到这里,陈嬿姝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卫碧菡。 见陈嬿姝低头不语,卫碧菡忙说道:“嬿姝公主,你可别误会,我与二殿下之间就像兄妹一般,并无男女之情。”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说道,“当初,我是卫国先王后之女,二殿下是受冷落的王后之子,也许是同病相怜之故,二殿下一直当我是妹妹一般照顾。他,他也确实想过要娶我,不过,他只是可怜我,想保护我,并不是对我有男女之情。他在九云山遇到了你之后,他要娶的人就只有公主你一人,他给我捎过信,说起了你,还说,只要他找到你,便一定娶你,我,我也是真心为他欢喜的,只不过没多久,我就出事了,也与他断了联系。没想到,他还真的找到了你。”说到这里,卫碧菡脸上展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不过,随即她的脸色便变得有些黯淡。 “只是,雅清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也喜欢二殿下,她以为我的存在会阻挠她嫁给二殿下,所以,她对我下了药,让我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让我有口不能言。我能逃出生天,全亏了二殿下。我这一生一世,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二殿下的恩德。嬿姝公主是二殿下心仪之人,在碧菡心里,公主也是我的亲人一般。日后公主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向报答二殿下一般报答你的。” 听到卫碧菡这么说,陈嬿姝也有些动情,连忙说道:“公主也说过了,阿翓当公主是亲妹妹一般。兄长救妹妹,本就是份内之事,说什么报答不报答?” 听到陈嬿姝这么说,卫碧菡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公主说得是,碧菡谢谢嬿姝公主也把我当亲人一般看待。” 如此这般,两人把话都说开了,心里也没有了芥蒂,谈话间也就没那么尴尬了。两人又说了会话,卫碧菡突然说道:“今日,我是来向王后道别的。” 陈嬿姝一愣:“道别?公主可是要回卫国?”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卫雅清母女如此歹毒,公主还是不要回去了。” “我不会回去的!”卫碧菡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回卫国了。” “那公主说道别,是要去往何处?”陈嬿姝问道。 “传说此去东面三百里处,有个紫微观,观中的主事凌元散人医术高明,我想去观中跟着她学医,与她一起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陈嬿姝一听,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观中清修极为辛苦,不知公主可受得住?” 卫碧菡苦笑一声,说道:“清修能有多辛苦?那三年多暗无天日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这世上还有何事是我过不了的?” “那……”陈嬿姝顿了一下,又问道,“公主可将此事告诉二殿下了?” “说过了。”卫碧菡点头。 陈嬿姝忙问道:“他怎么说?他也答应你去紫微观清修?” “他一开始也像公主这般,怕我受不了苦。后来见我去意已决,他也就应允了。”卫碧菡望着陈嬿姝笑了笑,说道,“他还想叫我观了你们成婚之礼再走,可是,我,我跟凌元散人都说好了,不好再改时间了。所以,我就不能观你们的成婚之礼了,还望嬿姝公主见谅。” “公主客气了。”陈嬿姝连忙回礼。她心里明白,卫碧菡应该对赵翓也是有情意的,所以才不想亲眼看见自己与赵翓成婚。虽然她心里很同情卫碧菡,但她知道,留下来,对卫碧菡很是一种折磨。她淡笑着望着卫碧菡,说道:“那嬿姝便祝公主一路顺风。” “多谢公主。”卫碧菡站了起来,又笑道,“等了这么久还不见王后回来,我还是去园子里找她吧。” “我送公主。”陈嬿姝站起来,把卫碧菡送出了门。 到了宫门外,卫碧菡微笑着望着陈嬿姝,说道,“嬿姝公主,我就不说再会了,因为,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了。祝公主与二殿下一切安好!”说罢,她行了一礼,转过身便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陈嬿姝看见她远去的背影,有片刻的怔忡,随即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往屋内走去。她也同情卫碧菡,可是,她却不能把卫碧菡想要的东西给她,就让她做一回自私之人吧。 姜王后回来的时候,阿鹛已经睡熟了。她跟陈嬿姝说了一些阿鹛的趣事,却并没有提到卫碧菡。姜王后不说,陈嬿姝自然也没问,就当着不知情吧。 晚间,赵垣与赵翓父子俩一起到了凤仪宫。 自从阿鹛住到了凤仪宫,赵垣几乎每晚都以来看孙女为名来凤仪宫。一开始姜王后对他冷眼相待,日子长了,也就由着他,说起阿鹛时,两人也能搭上嘴聊几句。 用过晚食,姜王后又带着阿鹛去外面逛逛,顺便消消食,赵垣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忙跟了出去。陈嬿姝借口还要收拾东西没有去,赵翓便留下来陪她。 回到屋里,就只剩陈嬿姝与赵翓二人了。进了屋,赵翓便将陈嬿姝搂进怀里。 “阿蝉,你住在凤仪宫里,可把我憋得难受。” 陈嬿姝笑着说道:“你再忍忍吧,没几日就是婚期了。” “是啊,总算快捱到那一天了,到时我们便可以朝夕相对了。”赵翓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 “嗯。”陈嬿姝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她又说道:“对了,阿翓,今日卫碧菡来找过我了。” 赵翓一怔,将她放开,低头望着她,一脸紧张地问道:“她来找你作甚?” 陈嬿姝犹豫了一下,说道:“她说她要离开均阳,到紫微观去长住。”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小心地看着他,“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他微微一顿,点了点头,“此事还是我为她安排的。” 陈嬿姝又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你真没想过把她留在身边?” 赵翓一怔,随即扬了扬眉,说道:“我留她作甚?” “你们,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陈嬿姝垂下眼,看着他胸口的襟扣。 “阿蝉,你是在吃醋吗?”他把头歪下来,去看她的脸。 陈嬿姝脸一红,然后点了点头:“我不可以吃醋吗?” “你呀!”赵翓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我信你!可是……”陈嬿姝咬了咬唇,“可是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甚至还因为你被卫雅清害得假死,连话都不能说了。我觉得……我觉得……”后面的话,陈嬿姝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你觉得我应该报答她,对吗?”他替她说道。 “算是吧。”她点头。 “我报答她的方式,就是要娶她吗?”他问。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怕自己说是,他就顺水推舟,真这么做了。就算他要娶自己了,可以他的身份,再纳几个侧室,也无可厚非。 “你要怎么才能真正相信我。”他叹了一口气,“要我对天起誓吗?” “别!”她一惊,忙用手去堵他的嘴。 见她这模样,知道她紧张自己,他一笑,伸手把她的手握住,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阿蝉,我只说一句,你阿爹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听到他这么说,她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阵暖流便涌了出来。她的阿爹,陈国国君陈弘,一生一世只有她母亲郑檀一人。 “阿翓!”她扑进他怀里,哽咽着说道,“我信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阿蝉!”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赵垣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有姜王后低声说话的声音,两人这才惊觉,互相放了开来。赵翓拉着陈嬿姝的手,往外走去。 走到屋外,陈嬿姝才看见一轮圆月已经挂在了树梢,银色的月光洒在院中,院中的一切都像镀了一层光似的,犹如在画中。这时,赵垣与姜王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抱着阿鹛踏月而入,看见来,姜王后与赵垣之间似乎已经没了隔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陈嬿姝转过脸,看着自己身边的赵翓,心头如同浸了蜜似的。 她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就跟今日天上的月亮似的,一定会圆圆满满的。 半月后,陈嬿姝与赵翓完婚。 三年后,赵王赵垣退位,传位于赵翓。 次日,赵翓立陈嬿姝为后。 后世史书载:赵王翓终其一生,后宫中仅有陈王后一人。两人育有三男两女。赵王翓终年七十,次年,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