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美人重生权臣宠 作者:妙趣横生 文案: 有言是: 楚襄王巫山会神女,许吃不许看。 秦书润南昆见佳人,许看不许吃。 从此抓耳挠腮,牵肠挂肚,害了相思病,本是翻云覆雨的无双公子,终究难敌一个“情”字。 妙妙妙,当浮一大白。 正经文案: 上辈子,左元淳红颜薄命,不幸被锦王看中,强抢入府,囚之别院,不久就香消玉殒。 重生回来,左元淳一心复仇。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决定趁未来的摄政王秦书润现在地位不高的时候,勾搭一下他。 事情相当顺利。没几天,那人就反过来勾搭她了,穿青衣,拈桃花一枝送给她,笑容真挚道:“桃花灼灼,宜婚宜娶。你我二人良缘天定,就此约白头,结红叶之盟,可好么?“ 左元淳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传说,此人也是笑如春风,彬彬有地请先皇自尽。于是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拒绝了。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锦王是不好惹,秦书润是不能惹。 天见可怜的,这只白切黑真的喜欢她,所剩不多的一点柔情都给了她,但是大概一块送出去的还有那不容抗拒的偏执和占有欲。 文章设定与排雷说明 1:架空甜文,不虐。 2:设定女主容貌绝色。文中男性角色爱美人,但也非常爱惜前途名声和性命。 3:男主白切黑属性,温柔腹黑,城府颇深。不换男主。 4:作者新人,非历史专业,非文学专业,自知有诸多缺点。欢迎读者们踊跃指出常识性bug。作者虚心改正。望共同进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左元淳,秦书润 ┃ 配角:左贤,左楚英 ┃ 其它:腹黑,温柔,独宠,重生 一句话简介:大佬和美人的故事 立意:弘扬社会正能量,研究爱情多元化发展。 ================== 第1章 南昆隐居 号称是乱世,大燕国,西元国,南吴国三国鼎立,但是南地的人们已经过了几十年安稳日子了。垂髫小儿只有在听长者讲故事的时候,才能从中窥见出一点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影子。 话说南地吴国里有个名叫左贤的人物,擅长诗词文章,平生爱好清谈,精通玄学经书,兼之玉树临风姿态潇洒,有仙人之态,是出了名的高人雅士。 有那仰慕这人的学子,不原千里跋涉而来,想要拜师求学的。到了阳城一问才知道,这位先生不爱荣华富贵,拒绝了朝廷几次三番的征召,早早搬去南昆山结庐而居,避世问道修学去了,众人是雅称左贤为南昆居士。 左居士近日颇为烦恼,因为他发现自家小女儿左元淳似乎病了。 说病了,也不怎么贴切,小女儿瞧上去仍旧一切正常。 每日早起请安,腰挺直,身坐端,双手放于膝上,含笑聆听父亲指点教诲,姿势言谈并无一点差错。 午后,同二女儿左楚英一起,或礼佛拜神像,或池塘洗砚台,或灶膛整素斋,或摘桃酿蜜酒,或泼墨做书画,或山间觅野菜,或林下采蘑菇,一日欢声笑语也是常有,但不知为何,却是如同外表完好内里早已腐朽的木材一般,给人一种有事压在心上只能强颜欢笑的感觉,人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了。 一月之间,小女儿虽然笑颜逐渐多了起来,却是衣带渐宽,下颌见尖,左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一日,左贤照常上了三炷香,带两个小女一礼三叩拜了天地人。 时间便到了早课时分。 “帘卷西风,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左贤朗声念一遍,左手摸了摸认真听讲的左元淳的小小乌发旋儿,顺手拿起戒尺敲了敲瞌睡的左楚英面前的竹木书案,道:“小英别睡了,给我讲讲你可明白了这诗什么意思。” 左楚英被戒尺一敲,瞌睡虫飞了精光:”父亲刚刚讲,这是一个叫李莫愁的妇人写的,大概意思是丈夫出远门后,这女人天天吃黄花菜,以至于如左元淳一般瘦了许多。” “是女诗人李清照。”左贤无奈:”李莫愁是谁?淳儿确是瘦了许多,你和她亲近,可知道原因?” 左楚英摇头摆手:“我哪里清楚?这无缘无故的。” 左楚英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去揉左元淳的小脸蛋。 左元淳往左偏了偏想要躲开,奈何左楚英臂长掌大,一下就被摸了个着。 左楚英捏了又捏那方小巧的白玉下颌,直到左元淳嘟起小嘴,用那双剪水秋瞳白了她一眼,才放下手,不满意地嚷嚷道:“漂亮是漂亮,但你瞅瞅,以前是圆的,现在都尖了。” 左贤今日讲解这首《醉花阴》也存了问话的心思:“淳儿,说一说你最近怎么了?” 左元淳一时没说话。 数日前重生,直到现在她都有一些恍若梦幻的不真实感。 但这的的确确是真的,她回来了。 上辈子,她与父亲,二姐在山中隐居,锦王派人来请父亲下山做老师,父亲不知怎同意了。 锦王只有名声好听,干的事一个比一个混账。已有王妃侧妃,妻妾已满,却还妄图祸害良家女子,被拒绝后不反省自己,反而用下三滥的手段指使手下半夜□□,将弱质娇女打晕带走,偷偷藏在府里,关在小院中,满足一己私欲。 刚一下山,父亲就被锦王请进了王府,说什么尊师重教,离得近了方便学生请教。 才一入府,她就被锦王偷抢进了后院,说什么金屋藏娇,离得近了方便白日贪欢。 左元淳前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好一个玉骨雪肤,诗心书香的芙蓉美人被藏在小院里。门不能出,信不能写,嗓子都哑了,泪珠儿顺着香腮流尽了,那仗势欺人的王爷也不同意放她出来,怎一个凄惨了得。 怎么死的呢?想到此处,左元淳心中一阵冷笑。 王爷自然要配个王妃。王妃身为王府里的半个主人,自然有权利把一个宠妾从院子里拖出来。拖出来后,再打个半死,裹上一席破草卷子往乱坟岗里一丢,管你什么千秋绝色倾国美人都能变成白骨骷髅恶臭女尸。 左元淳思量到此,左看看阿父,右瞅瞅阿姐,目光从房子左往右游一遍,思绪万千,一时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不知怎么开口。 南昆山的小院处住了八年,是再熟悉不过的。 此处院落并无围墙隔断,只有古树参天。左房供奉三清神像,右房是书房学堂,正中大屋当作待客的正厅并父亲起居处,后堂里住着姐妹一双,另有草屋数间,亭台一座,菜园一片,水井一泉,草地一处栓了驴儿两三头,还有山脚下一块极热闹的镇子。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个百十年也无事,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悠闲。 怎奈何父亲被秦书润说动,一时答应下山辅佐锦王。本以为前程远大,到头来不仅丢了女儿,赔上了自己的好名声,还官途不顺,后半生贫困潦倒窘迫之极。 锦王熊正西,左元淳在心中暗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此生若有机会,定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但当前要紧事还是要劝说父亲推掉锦王下山出仕的邀请,远离这祸害。 左元淳正要开口,又犹豫起来,未来二十年,大权都掌握在秦书润手里,但秦书润在这几年,一直与锦王走得近,以后才自成一派,推了锦王的邀请,还能投靠谁? 难道直接投靠秦书润?他这次上山就是代锦王请人的。 “阿父。”左元淳开口,打算问问父亲:“女儿最近常常做噩梦。梦里许多悲惨下场,醒来只觉人生无常,应当早日安排未来。不知道父亲以后怎么打算的?” “写诗作文,当个名家。”左贤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是的,父亲本性清高,一直不愿意卷入红尘俗事。 左元淳问:“那父亲可是接下来都要在山中隐居?” 左元淳深恨锦王,但是她一弱女子,手中无权无势,绝干不过锦王这跟大腿。如果求助于家人,左家家训独善其身,读书写文修身养性,子孙做官者少,估计整个左家都可能被她连累,遭到锦王迫害。 如果父亲一直不出山,左元淳随父亲隐居山中,日久天长,指不定能放下这段执念。但是,左元淳暗暗握紧拳头,要她放过这人渣,实在心有不甘。 “那可不行”左贤决定解释一下:“爹爹也不能一辈子待在山里呀,总要出仕。” 左元淳吃惊,追问:“为什么?” 印象里,父亲一直在山上清修写书,写完《锦囊论》又开始考虑修史,家中从不谈政事。家中仆人找他要钱去买柴米油盐,她父亲都嫌听到这些俗事污染了耳朵,要用清水洗洗耳朵,香茶漱漱口去去一身俗气,但自始至终父亲都在感叹,富贵如浮云,。 这样清高的父亲,难道愿意下山做官吗? 左贤双手背在身后,耐心地解释:“蠢儿啊,你爹我虽然有一些名气,却是知道自己学问还不行,所以才拒绝做官,待在山中修行。但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近年来读书修身养性,颇有所得,学问通达,自然不能在山中隐居了。” “是这样子吗?”左元淳很惊讶。 “爷爷那一辈人天下大乱,是不应该出去。但我们这一代,三足鼎立,三国互相不敢攻伐,天下太平,是时候下山做点事情了。”左贤道得意道:“我最近写的《锦囊论》已经派人送给大家看了,要是大家都说好的话,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向上头举荐我了。” 说起《锦囊论》,左元淳想起来了,她还帮父亲抄了三本拿去送人,但确实没想过父亲是打算拿去作为当官的敲门砖的。 她还以为父亲写书是为了陶冶情操,送人是有了好文章忍不住拿去分享,就像《小雅·鹿鸣》所描述的“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的心情一样。 谁知道父亲竟然会是这样子的打算! 左元淳以袖掩面,被自己蠢哭了,试探着问:“阿父打算多久下山?” “再过两三年,把你们姐妹三个都嫁出去了,了却俗事,那就是无事一身轻了。我也能放心做官。”说到这里,左贤摸了摸胡子,乐观地说道:“到时候我再写几本书出来,你爹爹我怕不是要被陛下求着去做那名留青史的能臣名相了。” 左元淳无言以对。 谁知道父亲内心戏如此丰富,明明在山上清修,被称为高人雅士还不够,还希望被人求着去当官,还一出手是能臣名相。 只听左贤捻着胡子,继续说道:“说起来,前几天有个老朋友送了信给我,说是向锦王引荐了我,代锦王邀请我下山,还排了说客过来。左元淳你看呀,你爹爹我,还没下山就有这人来请,嘴里还说什么慕名已久,先生大才之类的话。” 说着,左贤极得意地笑起来,摇头晃脑含笑抱怨道:“扰我清修,扰我清修。” 说客,左元淳灵光一闪,立刻记起来这说客是谁,秦书润!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上辈子困在锦王府中做个魂魄,许多事只能听着,却不能记下来,以至于很多事都忘了,但好歹也算是粗略了解了未来二十年朝廷的变化。 父亲大小也算是个王府知名的人物,落魄后还被人提起过,所以左元淳知道父亲结局。而两位姐姐,左元淳只在她们嫁人的时候,听王府里有人提起过,再往后就没听她们的消息了。 但秦书润是万万不会忘的,这人未来是个权势滔天,天下闻名的人物。无论是被骂还是被夸,都被王府中人提起太多次了,听得左元淳耳朵都长茧了。 可惜左元淳魂魄消散的早,没听到后续,不知道这人是篡位自己做皇帝,还是继续做摄政王。 上辈子,左元淳父亲就是被此人劝下了山去帮助锦王。 上辈子,左元淳死后,魂魄遗留人间数十年,除了了解数十年来的世事发展之外,还看明白了一个道理:父亲不适合当官,真的不适合! 左元淳看着父亲,暗下决定,两年时间,劝劝父亲,放弃当官心愿,去做一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还是可以的。 至于她自己,如果希望家人平安,自己又要复仇的话,那能靠什么?想到这里左元淳愣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细腻如玉,却比玉多了份温软,她不晓得自己容貌究竟如何,但上辈子下山后,真有太多男子为这副皮囊发疯。 所以,左元淳呆呆想道,重生到这个时间点,恰好是秦书润上山前的时候,上天是在暗示我勾搭秦书润,借刀杀锦王吗?若是秦书润也不是良人,那不是出了狼窝入虎穴吗? 左元淳思量已久,最终决定与秦书润接触一下,若是这人并非薄情郎兼心狠手辣之辈,必要使尽手段使他帮我或者嫁与他,同时也决定一定要断绝父亲拒绝下山教导锦王的可能。 思量间,却有一杯茶水被递到了眼前。 左元淳抬头一看,只听父亲端着茶道“我们说了这半日的杂事,真是俗气之极。来,我儿,品品茶,漱漱口,不要被这些事污了你我的一片好学之心,听书之耳,论道之口。” 世事难料,左元淳万万没想到,只因自己劝阻父亲不要下山,反而导致了父亲比前世更快下山教导锦王。 第2章 南昆隐居 劝说父亲不要下山辅佐锦王很容易,他本来就不愿意。 左贤给左元淳做了承诺,无论锦王派来的说客说什么,都不会下山。 名花无主会遭人窥测,左元淳磨着父亲快快为自己寻夫婿,万一勾搭不上秦书润,也有条退路。 左贤也给左元淳做了保证,保证一定尽快找到一名好男儿做左元淳夫君。 做完保证那天,左贤私下里偷偷倒了杯酒喝,白酒,酒水清,入口辛辣,入腹更销魂。 左贤被辣出了眼泪,哽咽着流泪了一回,擦擦眼泪,抱怨这酒太难喝了,沉默一会,却又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总说你长大了,总说不能再把你当小孩子看了,可你我相依为命许多年,我教你一声一声如何喊爹爹,我教你一笔一笔怎样写爹爹,我教你好好活着做人要笑颜常开,我替你把所有的风风雨雨挡在门外护你平安长大。 唉,上个月你上山乱跑吓得腿软,还是爹爹把你背下山,当时笑话你小小一只,才到我胸口,怕是将来再也长不高。 谁知道,这个月就要替你找夫婿。 孩儿啊,嫁女儿这事,爹爹念念叨叨了十几年了,到头来才发现,还是没做好准备呀。 这一日,到了信中约定好的说客上山的日子了,左贤命人烧好水,沏好茶,门园子打扫干净,坐在正厅等客人上门。 左元淳在自己寝室,对着妆台上的双鱼铜镜发呆。 并不清楚秦书润何时上山,她打算在他下山时,制造偶遇,在此之前,先要好好装点一下自己。 往日如今要梳妆打扮,揽镜自照,才猛然发觉每一根线条都生得恰到好处,一点能用粉黛弥补的短处都挑不出来,胭脂香粉在手,却不知如何下笔。 正在思索,却听到门帘一动,转头看去,姐姐正呆呆瞧着自己,对视一眼,鼓鼓腮帮子道:“靠,漂亮的不像人。” “姐姐。”左元淳笑地开心,招招手唤她过来:“今天有客人来,帮我出个主意要怎么打扮。” “我可从没见过你以前出门见客。”左楚英挑眉惊讶。 左元淳羞恼,不敢说自己今日娇颜如花只为见一少年郎,只好说:“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客人被你美死吗?”左楚英吐槽道。 这位继姐是父亲故友的独女,那位故友战死沙场后父亲收她做了养女。身材轮廓在男子中也算高大,而且从小练武,筋骨结实,不像个女儿,倒像个男子,连带着行为举止也有些直率。 幸运的是还算眉眼端庄,能称得上一声英姿飒爽。 今日待客,厨房已经整治好了宴席,左楚英过来叫左元淳尝尝,此时帮妹妹挽了发卷,挑了一身颜色鲜嫩的衣服,才把人带过去了。 沿着卵石小路数十步后,右拐,左贤因为腹中饥饿,也去了后厨。今日有客人上门,女儿们没有闲着,帮着仆人们整治了几道素斋。 哪几道? 五味米团,白白圆圆嫩嫩,缀上一点红艳艳的枸杞装盘。 六色如意,黄豆芽,红萝卜,黑木耳,绿野菜,白萝卜,紫甘蓝切成细丝,白凉油拌匀。 七宝玲珑,旺火蒸透老山药,撒上数层果脯并红豆沙,顶上浇上甜蜂蜜,形如七层宝塔,玲珑剔透。 八珍豆腐,浓郁香咸,入口即化。 九子同羹,九对虾一不小心跳进了一锅汤。 什锦烧鱼,瓜果鲜,鱼更鲜。 左贤看在眼里,想到自己一会有口福,心情愉悦。 转头看到小小一只左元淳正在厨房一角偷吃,正打算过去提醒她注意仪态,左元淳却恰好抬眼看了过来,炉火如霞更衬得肌肤如玉,双眸欲语还休,眼波流转间生生带出了百转千回之意。 左贤看呆了,不禁脱口而出:“原来你长高了。” 左贤心中,左元淳还是小小一只,稚气一团的孩子,如今突然长开了,有了美人模样,可不就是长高了吗。 左贤咂舌一阵,也不再关注这个问题,问道:“你们可是做菜给客人吃的?” “阿耶,”左元淳刚刚咬了一口甜甜的米团子,此刻见了爹爹来,笑容也是甜甜。近日久病恹恹,此刻倒是有点容光焕发的模样:“你尝尝这个米团子,甜甜软软可好吃了。” “哎,你这小蠢蠢,就是贪吃。”左贤对这桌宴席颇有微词:“蠢儿呀,你说的让爹爹我不要下山,怎么这样扯我后腿。” “怎么说?”左元淳奇怪。 “那说客来了,我与他一盏茶吃,三言两语直接打发下山去。像你们这样子做好了饭,再留他吃一顿,真是多事。” 语毕,左贤看着小女儿站在灶台边上,虽然唇红齿白气色不错,但显得衣衫宽大空落落显出十分柔弱来,又恨铁不成钢继续数落小女儿:“而且,你瞅瞅你,风一吹就到的样子,不好好养病,在厨房瞎忙活什么?” 听左贤这般说,左楚英不干了,毕竟做饭这事是她的主意。 “爹爹,这事与妹妹无关。她也不是过来忙活的。我看菜快熟了,叫她过来尝尝。“ “再说了,”左楚英不甘示弱地瞪着,很不服气地反驳左贤:“昨天可是阿父你亲自给蒋伯钱,让我们去买菜的。” “是吗?”左贤想起来了,昨天老仆蒋伯说明天要来客人了,找他要钱说要准备一番。 他以为是把家里收拾一番,买些艾草驱虫,角落里换上香囊之类的。为了不让这些俗事打扰了自己看书的雅兴,左贤就让蒋伯自己看着办,按往常的例子处理就行了。 往常上山的人都是亲朋过来,自然要设宴招待一番,于是蒋伯就按照惯例,买了菜回来收拾宴席。 左贤叹了一口气,只能怪自己没有说明白,谁知道这些俗事这么麻烦。 左元淳嚼着米团子含糊道:“这半日功夫都说闲话了,饭还没做完,我和姐姐都饿了。” “对,那你们赶紧做饭。”左贤想起来道:“前几天,我在山下药铺给左元淳买来人参,大夫说大补的东西,你们和红枣一块炖了吧,给你补补身子。” “有道理。爹你过来帮忙吗?”左楚英数了数:“菜蛮多的。” 恰在这时,门外像是有声音远远传来:“请问左居士可在吗?在下并州从事秦书润特来拜访先生。” “爹爹快去忙吧,正事要紧。”左元淳放下了手,转而替爹爹整了整衣领,抚了抚褶皱,嘱咐道:“可要记得对我的承诺。” “对,我们在山上呆着挺好的。山下太乱,我爹都战死了。打死也不下山。”左楚英帮腔。 “那提前恭喜小姐们心愿达成。” 蒋老伯也凑了个热闹道:“淳小姐可要多吃一点,今天的菜废的功夫多,都是小姐喜欢的,可劲好吃。” “不是什么大事,我肯定不会下山。”左贤不把来人放在心上,对小女儿允诺:“听你的,我对他客气点,等他喝完茶,我就送他下山。” 左元淳微笑,对此颇为满意。秦书润远道而来,路上废了许多时间,自然不可能一次失败就走,总要呆上几日。她不愁没有机会。 左贤打着腹稿,准备赶人。他在路上,来回念了两边,承蒙厚爱,才疏学浅。家中简陋,不便招待。 出了院门,左贤抬头一看,是熟人,应该不是说客。 只见门前站着两个青袍长衫,腰配美玉,文人模样的男子,并三五个小厮带着数匹驮着东西的好马。 左边那个肤白体胖,圆头圆脑,容貌和善,是常常和左贤一块饮酒作乐的诗友,古玩店的掌柜,名叫王胜。 另一个却不认识,此人是个青年模样,面皮白净,容貌俊俏,嘴角弯弯是一抹极其温和的笑容,谁见了也要夸一声丰神如玉的谦谦君子。 青年对左贤拱手施礼,举止彬彬有礼,浑身倒是透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只可惜后面跟着的几个随从与他的气场有些格格不入,不像家仆更像武士一些,气质整齐别有一种威仪出众的冷厉之气。左贤一时不敢上前。 王胜老远见了左贤,就昂着脖子豪爽地大声招呼道:“贤弟快摆酒!我带了一桩好事来找你。” 左贤看着后面那位青年,心里估摸是哪一位家族出来历练的贵公子。笑道:“什么事?进屋说吧。这位公子是谁?” 又说:“你来的巧。今日有个说客上门,家里提前准备了一桌好菜。我可不打算出仕,等说客来 了,我几句话把那人打发下去,就有好酒好菜请你们了。“ 王胜听了乐不可支,对着身后的青年一阵挤眉弄眼,左贤不解,问:“何故发笑?“ 却听那男子温声道:“在下秦书润,正是那说客。” 左贤微囧。听那青年虽然声音温润,但是气息悠长,不像是世家里文雅瘦弱的名士,倒像是有功夫的练家子。 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此人一领青绸长袍,头戴明珠白玉冠,腰间美玉青翠欲滴,环佩叮当,眉眼间笑容极为真挚,举手投足自成一派风流,半点也无武夫的粗鲁。 只见秦书润笑如春风说:“锦王派我以礼相请,居士不愿下山,在下对居士景仰已久,岂会强人所难。居士无忧。” 左贤有些讪讪:“那就好。” 王胜起哄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位秦公子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读过你写的《锦囊论》之后就服你,逮着我讨论了好几遍,我都词儿穷了。如今见了你这个作者,好好说道说道。快快摆酒来。” 左贤挑眉,惊讶:“当真?” “心有所好,不远千里。”秦书润将这句话念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的语气十分真挚:“居士不想出仕,秦某这次就不当说客了。但久仰居士大名,还希望能讨杯酒吃。” 《锦囊论》左贤改了数十遍,可以说是倒背如流,这句话正是里边左贤十分得意的一句话,这句话秦书润可以说是说到左贤心坎上了。 左贤不禁对秦书润另眼相看,且秦书润允诺不劝说他下山,左贤觉得也算完成了小女儿的要求。留着这看上去就是人间俊杰的男子吃一顿宴,席间把酒言欢,听起来是一桩美事。 于是左贤捻着胡子愉悦地说:“有客远来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你们带的人不少,我家菜不够,要等一会。” 秦书润轻笑起来:“居士无需担心,秦某不曾空手上山。” 王胜嬉皮笑脸,挪揄左贤:“左老弟,猜猜带了啥?” 左贤也被引起了好奇,追问:“是什么?” 王胜兴奋地拍拍手,眉飞色舞地说:“燕归楼的青梅烧鸽,悦来楼的玫瑰蜜酒,岁家的八品果脯,悦来坊的佛跳墙,林林总总一大堆,可全都是你喜欢的。” 左贤大喜,追问秦书润是不是真的,秦书润点头,卷起青袍大袖,指一指带来的马匹仆从,道:“这些菜品是秦某的心意。锦王这次还让徐某带了一卷言道之的画,叮嘱在下无论居士来不来,都要送给居士。还请居士收下。” 左贤跟着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雕刻海味八珍的木盒被稳稳当当地绑在马匹上,正被人拆下来,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在鼻尖打转,绕着不肯离开,把人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 左贤喜道:“真是好事,二位快进来,快快将言子的画展开我看看,我这就让人收正厅,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秦书润笑着说完,却突然面露遗憾之色,叹了口气:“居士清高不愿出仕,在下理解。“ 秦书润继续说:“但是想到居士不下山,在下不能常拜访居士,实在是遗憾。” “秦公子不必遗憾。”左贤不由吐露心声说:“我不下山,并不是以后都要隐居山中,而是时候未到。” “此话怎讲?”秦书润追问道,眉眼间溢满了关怀之色。 “我且与你说,事情如此……” 二人一边谈,一边走,半路上两人距离尚有一尺,到了门口两人已经是并肩而行,酒宴上更是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宛如一对多年未见的好友。 须知,左贤平日隐居山上,相熟的朋友来得少,他对外又是个不理俗事的清高名气,有些话放在心里很久了。 此时见秦书润一脸真挚的关切,而且句句话都能说到自己心窝里,不由得打开心房,把自己所思所虑所想一股脑全交代了出去,全然忘了这人身份是锦王派来的说客。 第3章 南昆隐居 穿着月白裙披着红羽斗蓬足踏一双鹿皮小靴,淳淳对镜理理衣角,预备与秦书润偶遇。 这般自降身段让左元淳心中苦楚,但镜子中仍旧是一张娇颜如花的美人面,只多了三分我见犹怜的楚楚风姿。 一炷香后,左元淳看到父亲派了人过来。问:“说客要下山去了么?” 那人回答:“回小姐的话,并没有。老爷让我叫个人一块把正厅收拾收拾,想来要招待他喝茶。” 左元淳心想,是自己太急了。 一盏茶后,左元淳又等到了父亲派人过来。问:“说客要下山去了吗?” 那人回答:“回小姐的话,并没有。王老爷也过来了,老爷让把菜端上去,大概要留饭。“ 左元淳心想,大概是父亲抹不开王叔叔的面子,所以留说客吃饭,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刻钟后,左元淳又等到了父亲派人过来。问:“说客要下山去了吗?” 那人回答:“回小姐的话,并没有。老爷叫小姐找找《锦囊论》送过去,还有老爷说他修史书已经有个初稿了,叫小姐也一块送过去。不晓得干什么,大概要谈一会书。” 左元淳把书找出来,隐约感觉事情有点失控。 一时辰后,左元淳又等到了父亲派人过来。问:“说客要下山去了吗?” 那人回答:“回小姐的话,并没有。老爷叫二小姐过去有话说哩。“ 左楚英随人过去,安慰左元淳:“妹妹等我,我去提醒父亲。你且瞅着,说客不一会就滚下山去了。” 左元淳翘首以盼。 又一刻钟后,左楚英回来,左元淳急忙上去问。只听左楚英话里话外里对那说客十分崇拜:“那说客名叫秦书润,竟然与我父亲生前相交。我父亲生前军队里的几个叔叔伯伯都多亏他照顾,他们都挺想我的。这人真是我父亲一样的英雄人物。他还夸了我,说我有乃父遗风。” 左楚英生父战死沙场,是左楚英最崇拜的人。左元淳听着叛变的左楚英念叨,虽然我们不下山,但说客是这般好,那般棒,多留几日也无妨。 左元淳心道,这说客运气真好,认识姐姐生父。 又一盏茶后,蒋老伯看左元淳心急,主动请缨去找秦书润的随从打听敌情。 左元淳见蒋老伯去了,不见蒋老伯回来。 派人去问,才知道老伯与随从赌斗,赢了一些钱,现在吃酒吃的上头,正和随从互相吹捧,大有成为忘年交的架势。 左元淳扶额长叹,这还说什么打探敌情,说不定连己方情报都透了个底朝天。 又一个时辰后,酒席终于撤去,左元淳打起精神,问:“说客终于要下山去了吗?” 那人回答:“回小姐的话,并没有。老爷与两位客人打算在书房再聊一会。”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此时左元淳心里只觉得左眼直跳,不安地问:“父亲可是答应了下山辅佐锦王?” 得到否定的回答,左元淳却觉得自己的左眼跳地更欢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夜幕已黑,左元淳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父亲派人来,时辰已经到了父亲往常歇息的时候了。 左元淳估摸着这个时候,宾客应该已经回客房了,父亲应该是一个人。于是点上蜡烛去找父亲,打算问问父亲事情怎么样了,他到底答应了没有。 卧室无人,棉被未铺开,大抵今晚上不在这里睡了。 前堂无人,残羹剩饭都收拾干净,饭案已经冷了,只有浓郁的酒香凝在空中,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 左元淳卸下蜡烛,点上一盏画了张良黄石公的青竹纸灯,出门去了。左元淳觉得自己颇像张良等黄石公,找父亲望眼欲穿。 又转了一圈,父亲踪迹全无。左元淳提着纸灯,打发了仆人去睡觉,已经打算回寝室睡去了。 半路上却听见了父亲的呼喝声。循声找去,却是离主屋不远的一间做客屋用的草庐。 左元淳倚在窗口边往里看,那窗户是用桐油纸糊的,防风防雨,十分厚实,而且还被父亲兴致起来在纸上画了许多墨竹。日晒雨淋之后,墨竹只剩下了墨汁。 此时,透过窗子看去只有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父亲在里边大呼小叫。 “爹爹。“夜里风冷露水重,又冷又黑,风声呼啸像是有许多妖魔鬼怪哭喊。左元淳今日为了见秦书润,仔细梳妆打扮,衣衫轻薄,一眼望去飘然出尘不食烟火,但寒夜里却吃足了苦口。 手笼在袖子里还觉得冷,哈了一口暖气,十根葱指互相揉搓,左元淳高声问:“您可是要歇息了?” “左元淳啊,我跟你,嗝,说,今夜我开心。”窗子那头左贤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像个吃醉酒了胡说的傻瓜:“我跟你秦叔叔,要长,畅,唱,产,常见面。” “父亲,天已经晚了,客人要休息了,不要再打扰客人了。”左元淳好声好气地劝说:“厨房有准备好的醒酒汤,我扶你去喝一碗,醉酒伤身。” “来来来,我再来来一杯,来,”左贤又开始说胡话了,打发左元淳的话倒是说的清除道:“左元淳你说什么胡话,你这般矮,还扶我过去。哈哈哈。” “姑娘不用担心。”屋里传来个温和的男子声,听起来和善可靠让人信任:“放心歇息去吧。秦某在此。” 左元淳腹诽,爹爹都醉成这样子了,你还一点酒意都没有。你让我放心?正是你这个说客在这里我才不放心。 但左元淳无计可施,又等了一会,看事情无转机,只能回去了。 半路上绕了一圈,顺便拜托蒋老伯做碗醒酒汤送给父亲。 一边走,一边想父亲与秦书润这般亲密,一定是因为同意下山辅佐锦王,那我可怎么办才能报大仇又不连累家人? 上策是向神佛祈祷,愿锦王早日暴毙,横尸街头。风险最小,效果也好。 中策是结婚,婚后与丈夫远离锦王府,盖一处小院继续悠闲度日,争取活久一点,熬死锦王。风险也小,就是让人不爽。 下策是寻秦书润这样的厉害人物做配偶,一步步布局谋略,亲自动手复仇。此计最痛快,可惜风险太大。 下下策是实在避不开锦王。那顺势而为,有名有份地进王府做个良妾,寻找时机毒杀锦王。此计,不说也罢。 左元淳卧在床上,床上的褥子极软极温暖,被整个包裹住后,身体褪去寒意,只觉暖洋洋的。 她琢磨了一会,也没明白父亲怎么突然改口了,或许是因为说客是秦书润? 那个人统一了三国,终结了乱世,这种人物,作出什么来也不稀奇吧。 所谓思虑太多,就会睡意全无。 左元淳睡不好,翻身摸下床,取了朱漆香盒里的一块安神香,用长竹盏子送进巴掌大的宣铜香炉里,等那袅袅一股柑橘甜香轻飘飘弥散在屋内,才灭了青竹灯,上床沉沉睡去了。 你要问事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 这是当然因为左贤不把说客放在心上,说客却很把左贤放在心上。 第4章 南昆隐居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秦书润可谓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秦书润早就听说过了左贤的名声,这次请左贤下山绝对是有备而来。 临行前,他虽然过目不忘,仍旧极有耐心地把左贤的诗集,文章都看过了三遍,寻左贤老友调查了左贤平生过往,但是他认为信息仍旧不够。 于是,秦书润另派人去左贤老家打探消息,自己也早早到了左贤隐居的南昆山。 南昆山虽然说是隐居的好去处,但也只在山林里。 朝廷早在南昆山建好了驿站,从这里走上官道,快马疾行只需两日就能到瑞金城,只须六日就能到首都,交通发达。再加上南昆山中多有珍稀的药材禽兽,南昆山下来往的贸易商人络绎不绝,也算是较为繁华的地方了。 秦书润早在三天前就到了南昆山,只带了两个随从过来,却带了六匹好马。 来了,也不急上山,只在山脚下慢悠悠地转。 南昆山下主街上,勾栏戏院,酒馆茶坊在一溜儿排开,间杂了许多药材铺子,书画宝斋,是个消息灵通的所在,自然也包括某些左居士的小道消息。 你问如何打听? 众所周知,写的文章越好,名气越大,读书人的地位越高。 传播名气的方式极多,把诗文分发,请成名已久的诗人点评是一条路,诗会宴会上即席赋诗展示文采是一条路,出书,出诗集也是一条路。 但最风雅的,却是在酒楼墙壁上大笔一挥,即兴赋诗一首,然后题下自己的名字。这不仅不被店家怪罪,写的好的,还会有人慕名前来观看,在文人中是雅事一件。 左贤名气不小,诗文都是被人交口称赞的,他又是个好吃的,几家常去的酒楼,墙壁上都有他的诗。 秦书润随便找个酒楼稍加打听,酒楼小二不知道左贤如何模样,却是知道左贤在燕归酒楼题诗最多。 顺理成章,秦书润塞了三两银子给燕归楼小二,说是慕名前来拜访南昆居士左贤,店小二就把知道的,或者是猜到的消息倒了个精光。 秦书润听早就和左贤混熟的燕归酒楼店小二唠叨一通,听起来全是废话:“喜欢喝蜜酒,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近常去甘露药店。没有相好的女子。山下留了大女儿和妻子看家,老母前年去了。山上带着两个女儿住,亲女儿左元淳,养女左楚英。两对仆人,其中一个叫蒋老伯的分外得脸。和文宝阁掌柜王胜是诗友,文友。名声大,经常有读书人慕名前来,在酒楼偶遇之后被左贤请客。出手豪气,但是兜里常没钱,常记账,月底家里汇来了银子才结账。为人和气脾气好,但耳朵软,有些书呆子气。” 秦书润听完,果然有些事是他不知道的:“左楚英是谁?” 店小二答得流利:“四年前左贤领养她的时候,在店里提过,是护军将军楚志豪的独女。” 秦书润懂了,一个他不认识,但说他认识也没人会拆穿的家伙的女儿。 店小二又拍马屁道:“大人英明神武,不必关注这种杂号将军。” 秦书润笑一笑,继续和气地问店小二:“这位小兄弟可知道王胜在哪里?” “那里。”店小二指指靠窗边饮酒的一人,两个小厮忙前忙后正给他布菜倒酒。 又凑近秦书润悄声说:“这位大人,我作小二也有许多年了,找我打听消息的人不少,但真没一个像你一样的。我与你说了这半天时间,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倒是我知道的都被问了个精光。敢问大人是何方神仙,能不能教导一下小人。” 秦书润手下缺人,觉得这人脑瓜机灵,一个酒楼小二能打听到这许多消息也算难得的天分:“可不是免费的。” 店小二脑子转了个弯,机灵道:“小人愿追随大人,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秦书润没在理他,径直起身去窗边,临走时,看小二一脸失落,面上露出微笑,言简意赅道:“戊时,晚归楼三楼上房。” 至于为什么打听消息的水平高。须知,当今三国鼎立,最快的升迁路就是从军。 秦书润在军中做过间谍,也做过斥候。店小二打听消息说错了话,最多就是得不到银子被人呵斥几句,秦书润要是不慎说错了话,早就去了西天极乐世界礼佛了。 王胜被人请了两盘酒菜,抬头一看送菜那人风采卓然,谈吐不凡,于是请他坐下。聊了一会,发现此人谈吐不凡,仪态出众,出手更是十二分的大方,立刻起了结交的心思。 又听说此人来南昆山是为锦王请左贤下山,喝了几杯酒的王胜,立刻说了一堆我以为左贤如何如何的见解,极乐意为秦书润牵线。 秦书润把王胜送回家,倒是神清气爽,一点没有醉态。 他从酒鬼的一大堆废话和错误情报里基本没有提炼出多少准确情报:“《锦囊论》。喜欢言道之的字画。王府里的消息没错。” 回来路上顺便去了店小二提过的甘露药店,问老板买什么送给左贤比较好。 老大夫在后堂,一个小药童看店,小童倒茶备点心,人长得可爱话也甜,招待地十分殷勤。再配上店里一水的名贵木材家具,香炉里袅袅的安神香和百年老字号的牌匾,让人觉得这是一家值得信任的老店。 药店大夫是个白胡子的和善老头,笑眯眯地说左居士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家里其他人也很好,就是有个女儿病了,建议买点人参鹿茸燕窝之类的补品。随后大夫拿出了一盒人参,自夸是珍藏的百年宝货,只需纹银一百两就可拿下。 秦书润拿起来一看,立刻认出来,假的。 人参须长且坚韧,参皮较老,颜色多是黄白色和黄褐色,有一些米粒大的珍珠点,有芦头。手里这玩意没一点符合人参的特点,反而非常像一种蔬菜:“萝卜。” “胡说什么!我这可是老字号医馆。”大夫拍案而起瞪着他,大张的眼睛如铜铃,瞧起来下一秒白胡子老人家就要冲上来打一架。 秦书润倒也不气,仍旧是淡淡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冒充人参用党参,桔梗还说得过去,用萝卜可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了。 天色已黑,老大夫年纪大了眼花,没看清人,只听到了口音外地,衣服低调,以为是只肥羊。这会仔细打量,看他气度不凡,可能是个常吃的识货的,也不敢惹。 于是老大夫陪着笑,重新从里边拿了一只出来。说这是只好货,只要五十两云云。 秦书润这人参翻过来转过去来回打量,只见它须短,体长,须上少见珍珠班,却不能肯定,然后抬头看到大夫殷切的目光,嘴角一抽,诈他一诈,淡淡道:“桔梗。” 老大夫默然一会,偷瞄秦书润还没有改口的意思,于是招手叫他去了后堂,从小抽屉取出了一把铜钥匙,神神秘秘地打开了库房里的小箱子。 “老朽眼拙,公子请看,这是一批原定要进贡宫里的,被老朽高价拦下来了。”老大夫捻着胡子,指指小箱子的账本道:“老朽特意记了帐,给左居士以及城里各位大人的参都是箱子里的,那年那月那日几两几克都有记的。” 秦书润仔细翻了翻账本,记载详细,墨迹不同,纸张泛黄,不像是假的。 他蹲下身,微微低头打量了一眼,选最大的人参出来,瞟一眼根须完整,品相完好,扯一小根须子嗅一嗅,闻一闻味道正常,吩咐店家包好,付钱走人了。 他又不是老药工,只是有个交好的药贩子,听他说过一点,粗浅懂一点分辨人参真假的方法,再多就不会了。 不过他虽然分辨不能,倒是听药贩子讲过,人参造假,手段繁多,有桔梗假冒,有粘上须子,还有的是往人参里头塞铅粉,铁粉增重。 但左贤都在这里买过多次了,想来这里的人参无论真假都会被他认为是真的。左右是送人的,主人以为是真的就好,又不是自己吃,何必在意真假。 事实上,秦书润觉得左贤生病的女儿有一半是冤大头左贤向药店老板买药的缘故。 就算人参没问题,药店大夫品行如此,总会吃出病来的。 秦书润回到了晚归楼,楼里的上房装饰极富野趣。 黑酸枝八仙桌椅一套,桌上粗陶花瓶插了白玉兰数枝,小灯一盏,素色棉糊了窗,半明半暗看得见窗外的月色如水。 八仙桌前头站着那个机灵的店小二,阿不,是前小二,此人已办好了辞职手续,投到了秦书润门下,他旁边围着打听消息回来的四位随从。 秦书润推开门门口慢慢踱过来,脚步声又轻又稳,沐浴在月光中,脸庞笼着一层柔和的光,如玉 如琢,眉眼间倒是神色淡淡,缓步去书架上取了左贤写的《南昆文集》。 秦书润径自坐在椅子上悠闲翻看,不曾搭理底下的一众随从。 屋内一时间十分安静,除翻书声再无其他声音。 前小二十分不习惯这份安静,他左看看,右瞅瞅,只见四名随从站在一边,腰背笔直,手按剑柄,神色肃然如青松。 前小二不禁有些惶恐,暗自猜测自己到底到了哪位阎王的门下,气场这般吓人。 “刷”一声,前小二被吓得一抖,往后退了一布,踩在地上咚地一声,一看才知道是秦书润用火折子加大油灯灯焰。 前小二才要放下心来,却听到了“刷”四声,整齐划一,声音清脆,如刀剑出鞘。 事实证明这不是像,这就是出鞘声。 他颤颤巍巍左右一看,不禁头皮发麻,四位随从都在静静看着这个突然发出了声响的异类,脸在月色里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但手中的剑却都半截出鞘,泛着寒芒,瞧上去欲嗜人血, 前小二被四位凶神这么盯着,冷汗直冒,站立不稳,不由自主一个啰嗦,膝盖半软,眼看就要跪在地上,旁边伸出两只手来,一左一右,将他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只觉浑身软如棉,头脑也成了一团浆糊,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自己已经把自己吓的半死,正打算开口求饶。 又听到了“当当”,是秦书润敲了敲桌子。 紧跟着“唰唰唰唰”四声,整齐划一如一声,利落干净,是刀剑入鞘声。 前小二浑身一抖,只见秦书润,懒散散瞥了他一眼,问起了随从:“事情如何?” 前小二软着腿站在那里,只觉背上湿漉漉的,黏黏滑滑全是冷汗,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对自己选择投靠的主子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回大人的话。”那随从开口却是个活泼的娃娃音:“小人奉命去左贤的老家打听,也打听出来一些新鲜事来。原来,左贤上山隐居只带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和妻子都在家里。” 那娃娃音随从卖个关子,却见秦书润并不搭话,只挑眉示意他往下说,继续说道:“小人去收买左府下人,不想那些仆人到都是对这件事情守口如风。小人和王兵一起废了好大功夫才寻到一名曾在左府做过事,知道个中情由的人。那人说,左贤之所以上山隐居,并不是为了避世修书,而是家中不和,被逼上山的。” 那娃娃音随从憋着笑继续道:“左贤两任妻子,原配汪氏,继室董氏。汪氏进门几年没有儿女,又不许左贤纳妾。汪氏先前育有一儿,五岁死了。又怀了一胎,生孩子时难产,大夫说以后不孕。那一胎是个女儿,唤作左元颖。之后左贤纳妾董氏,董氏生一女,叫左元淳,小左元颖两岁。自左贤纳妾以来,家里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仆人整日心惊胆战。小人还打听到,因左贤偏爱董氏,被夫人挠破了面皮,住进了医馆。这事府外人不知道。这事发生后,左贤就带着董氏和小女儿上山隐居去了。对外声称避世修书。” “几年后,汪氏病重没了,外界传言与董氏有关。”那娃娃音随从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左贤就把董氏扶了正。董氏不擅长管家。于是左贤让大女儿左元颖管家。左元颖管家不错,还劝说父亲纳妾生子,这事被董氏知道了,家中纷争不断。总而言之,结果是左贤立誓此生宁无子也不纳妾,扔下大女儿和董氏,带着小女儿上山隐居。直到今日,只有过年才下来一趟。告诉我消息的那个人就是因为被妻女相争的风波波及,被赶出了府外,之后的事他就不太清楚了。” 前小二对这个娃娃音的随从肃然起敬,短短几天就能打听到这么多事,此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八卦界的王者,男人中的八婆,与自己相比,也不遑多让。 秦书润听完,又握住了书卷,骨节分明,神情淡淡地,瞧不出来喜怒,只问:“还有吗?” “额,没了。” 秦书润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淡淡问:“我叫你去干什么的?“ 娃娃音随从振振有词,答:“去打让左贤下山做官的办法。小人觉得,左贤正是因为家中不和,不愿意下山,所以不愿意下山做官的。“ 秦书润微微侧头看他,神情淡淡,继续翻着书看,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点评道:“蠢。” 第5章 南昆隐居 “家庭中不和,左贤会不回家。这与不做官有什么关系?”秦书润问:“还有吗?” “啊,没了。”随从一愣。 “以前听过左贤吗?”秦书润微微皱眉,放下书卷,目光巡视一圈众人 前小二欲答,被秦书润以眼神止住,于是众随从一一回答。 随从大都是秦书润从军中带出来的人,旧日家境贫寒,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但这群人在军 营里的时候,也已经听过有人左贤的一两首诗了,大多是想家或者送朋友的时候,有人会念上几句。只有那个娃娃音的少年听的多一点,知道一点山水田园诗,诗中经常晒女儿。 秦书润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仔细听,众人噤声,只听他道:“无论左贤上山的目的何在,无论品行如何,这人的才华是配得上名气的。” “你我在远关外,离此地千里,平时少读书,都能听过他。这名扬四海的人物,不出门交际,不借此敛财,反而隐居十几年闭门修书,光这份心性就非常人可比。左贤上山前,就已经有了《南昆草堂文集》,上山后,主要在写《锦囊论》,也有诗文流传出来。这些诗文被书商整理,出了本《左居士诗集》。当时我去买这本诗集,无论哪家书店都有备的,很受欢迎。十年磨一剑,这本《锦囊论》还没有书商出版,只有一些手抄本送给朋友。我得了一本,读起来一点也不晦涩难懂,反而妙趣横生,讲道理深入浅出,让人看得津津有味。后人点评当代文人,一定绕不开左贤。” 秦书润说到这里,皱眉冷了娃娃音一眼:“消息有用,但失偏颇。” “还打听到了什么?“秦书润问其余众人。 众随从纷纷回答,秦书润听了一会,发现并没有新消息,便把目光转向前小二。 前小二被吓了一通,这会缓过来了,却也是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敢耍小聪明。 他是本地人,对这里更熟悉一点,但消息早就被秦书润问光了。 秦书润听来听去,倒是觉出来一点不一样的来,舔了舔后槽牙,慢悠悠轻笑,戏谑问:“你说那左贤的小女儿貌如天仙,是真的吗?” 前点小二顶着五尊凶神的注视,不免紧张,抖着声道:“小人不知道。左贤家里蒋老头管家,规矩贼多,左贤下山喝酒时候带的两个小厮都没去过后院,他们说只在左元淳小时候见过她。大一点后就没见过了。” “多大?” “额。”前小二哥想了想,恍然道:“小人记起来了,应该是七岁。说是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 “那你怎么知道的?” “每逢月末,蒋老伯下山结账,小人听他说的。”前小二想一想,又补充道:“不过小人当初好奇,打听过这件事。问左贤,他只说性子乖巧,还是个娃娃。小人猜左元淳长得应该一般,是蒋老头信口胡说八道。” 秦书润有些失望,问:“那你当初怎么信了?” “惭愧。”前小二哥挠挠头:“我当初寻思这老头是没咋见漂亮女人,看见个清秀的就敢说貌若天仙,带他出去看了一圈,老头说连他家小姐一根发丝都比不上。他说的贼确定,小人就信了。” 秦书润侧过头,示意娃娃音随从说话。那随从反驳:“左贤他们每年都回家过年,我在那里可没听过什么貌若天仙的小姐。” 秦书润不再追问,但明显他对这种身为单身汉的我后天要去拜访的人家里有一个漂亮聪明乖巧的待嫁女儿的话题极感兴趣。 秦书润对左贤的小女儿左元淳相当熟悉,或者说任何一个读过左贤的人都不会对她陌生。 古代的诗人在某种程度上很想现在的up主,作品常常取材于生活。 左贤在山上隐居多年,写了许多诗,有学子编了一本《左居士诗集》,总共收录大概两百多首,其中描写山水田园的诗最多。 其中有许多首提到了天伦之乐。诗文里一个聪明乖巧的小女儿顽皮聒噪又憨态可掬的形象跃然纸上,养儿之乐其乐无穷,许多读者读过后有许多都被骗去生了女儿。真是古代版的晒娃狂魔无疑了。 《左居士诗集》中大半是左贤流传的诗文,也有友人和诗,其中也有左元淳写的诗两首。这两首小诗的语言清新有趣,读来押韵又朗朗上口,切入角度新颖画面有趣,很讨人喜欢。 此外,秦书润还从左贤的诗里中读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无论哪本诗集,只收录过左贤的情诗,算算时间大概是新娶汪氏的时候,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也没有写过悼念亡妻的诗文,倒是经常引用了河东狮吼的典故,汪氏做妻子那年就在用,现在董氏了,还在用。 正是:家有悍妻,我心忧兮。 此外,左贤诗词里最常见的被引用的典故是姜子牙。姜子牙垂钓于渭水之滨,坐等文王愿者上 钩,左居士隐居于南昆之山,又何尝不是等伯乐慧眼识珠。 秦书润需要做的只有一点,证明出山辅佐锦王是左贤出仕最好的开端。 这不难,事实如此。 左贤名声大,但被征召了之后确实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做个高官,怕能力不足,封个小官,左贤名声显著,必然不愿意。 教习皇子无疑是名利双收的最好的绝佳选择。受人尊敬不说,而且能迅速积攒官场人脉。未来如果皇子有幸登基,又信任曾教导过自己的老师,那就是一路青云直上。 当今皇帝正值壮年,诸子分封各地。这个时候,其余的皇子要么已经有了老师,要么年纪太小,需要再等三四年才能出宫。只有三子锦王,刚从宫里出来,正需要找一位老师随身教导,是最好的选择。 锦王貌若潘安,礼贤下士,博学多才,母妃贤惠,备受皇帝宠爱,有望登基为帝,唯一污点只是有些好色的名声。 但好色也无关紧要。 昔日,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问管仲曰:“寡人不幸而好田,又好色,得毋害于霸乎?”管仲对曰:“无害也。”齐桓公曰:“然则何为而害霸?”管仲对曰:“不知贤,害霸;知贤而不用,害霸;用而不任,害霸;任而复以小人参之,害霸。” 总而言之,左贤在山中隐居,学问有了,名声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一个好机会了。 下山做教习锦王,就是这块官场青云路上绝佳的踏板。只要把这点说透了,左贤绝对会下山,什么妻女不和,女儿嫁娶之类的事,在这一条飞黄腾达名垂青史的康庄大道上都得让路。 当然,教习锦王过程中,也可能顺理成章成为锦王派的人。但是众皇子年幼,陛下春秋鼎盛,等新帝登基,都几十年后了,谁还记得,你二十年前是锦王派的人。 秦书润打个哈欠,有些困倦,有些兴趣缺缺,打探一番,花了许多功夫,却发现最初的计划就很完美,要按原计划施行。 但是,这许多功夫也不算完全白费,计划至少有一点还可以补充,秦书润放下书卷,有些无聊地吩咐:“去锦王府里要大点的客房或小院。房子可以小,但是布置一定要精致。等左贤去了王府给他长期住下,躲开妻女啰嗦。” 语毕,他转身去了卧室,打算歇息了。 随从领命下去。前小二也想跟着下去,谁知道却被摁住了肩膀,那人五指如钩一动极痛,一时动弹不得。回头去看,却是一名冷面随从喝问道:“你去哪里?” 前小二被吓地一跳,茫然:“出去休息。” 冷面随从的声音冒着丝丝寒气:“私自行动。” “锵”一声,冷面随从拔剑,吓他道“斩。” 小二哥被吓一跳,看着随从架势像是要来真的,忙道:“不敢不敢。” “这位小兄弟不要害怕。”另一个温和些的声音说:“将军座下规矩也不多。小哥今日打探消息也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但小二哥新来投靠,大家还不怎么信任你,难免严了些。还望见谅。” “没啥子事的。”小二哥讪讪笑,却是精神一振,暗自猜测今天工作会有多少黄金白银赏赐。 事实证明,秦书润出手比他想象的大方多了,也比他想象的黑多了。 “听说小兄弟家里有老母妻子,将军吩咐将城中的一套宅院与你住。”那温柔音的随从说话很有秦书润的气势,慢声细语的,小二却听心惊胆战,这是要是家人都接过去了,可是再也不能随便换主子了。 富贵迷人眼,小二今夜睡得不安稳。不过要是下半辈子富贵,把下半辈子交给秦公子又何妨。 那头温柔音的随从正在提点那个娃娃音的随从:“小幼,将军今天让我们摆开这一场架势就是为了给小二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野心。打完这一棒子再送个甜枣,给他个宅子,一家老小接过去,保管这人服服帖帖不敢二心。好好的严肃气氛,被你这小子汇报了一通家长里短的八卦事,差点给毁了。” “啊,那我不是耽误了将军的事?”娃娃音惊呼。 “想多了,这小二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有点打探消息的天分而已。”温柔音道:“下次注意就可。” 第6章 南昆隐居 凡是初见秦书润的人,有喜欢他的,有不喜欢他的,但异口同声,都认为这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 礼乐射御书数茶,无一不通。 历法地理医学礼仪法令及各类杂事,无一不知。 心细如丝,行事严谨,人情通达,遇事不决问之,无一不成。 只有秦书润本人不这么想。 相反,他对那些吹捧自己聪明的话语嗤之以鼻。 后人评价秦书润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是很有道理的。 没有人比秦书润更了解自己了,哪怕是对头。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超强的应变力和严谨敏捷的观察力,但他仍旧只是个人而不是神。 他只在这基础上做了三件事,让有些人奉他为神。 永远比别人快一步明白该干什么,做事途中付出更多的笨功夫,做完事后赏罚得当让人心服口服。 论理,这三件事常人都能办到。但遗憾的是,除自己以外,秦书润至今都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人。 但不论秦书润怎么想,在这一本书中,以上三条“无一不”都是成立的。 声称自己绝对不下山的左贤和声称自己绝对不为锦王做说客的秦书润两人彻夜畅谈,之后痛饮美酒。两人行了一圈行酒令,秦书润败北,可以论酒量,左贤望尘莫及。于是,左贤大醉,秦书润清醒。 酒醉的左贤听着秦书润关于天下局势与对自己未来发展的见解之后,心向往之,不由自主把秦书润引为知己,大着舌头一口一个秦贤弟,同手同脚地拉着秦书润要结拜,被秦书润婉拒之后仍旧一口一个贤弟不肯放弃。 第二天酒醒的左贤瞧上去也没有多清醒,仍旧是被秦书润的迷魂汤灌地晕头转向,铁了心要下山。 “左老弟,”王胜在一旁笑嘻嘻:“昨天可是满口地说不愿下山,怎么一个晚上就换了口风。官迷心窍啊!” “你怎地胡说,”左贤为自己争辩道,嘴里说些话,大抵是:“太傅不能算作官,太傅!读书人的事,能算官迷么?”接连便是一连串难懂的话,什么“安天下”,什么“匡扶社稷”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家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众人笑过一回,左贤红着脸,不再与王胜争辩。拉拉扯扯秦书润到一旁,避开王胜,低声说: “贤弟啊,”左贤欲言又止:“有一件事,你却要给我出个主意。” 秦书润仍旧一副斯文的君子模样,手里却不着痕迹地把袖子从左贤手里拉出来,心里觉得左贤扭扭捏捏的动作着实辣眼睛,面上含笑,恭敬道:“居士请讲。” “我家小女儿,一直不愿意我下山。如今,我决定下山,却不敢和她说。因此,我打算先不告诉她,等我在锦王那里安定下来,再把她接过去。”左贤扯着袖子,犹犹豫豫地问:“贤弟能不能和王掌柜一起帮忙将小女护送过去?” 秦书润有些吃惊,拜托外人护送女儿?又一想也合适,他们两个也算可靠。 左贤心里盘算:我答应了下山,左元淳一定是要哭闹一场,指不定拦着我不肯甘休,倒不如先搬过去再慢慢哄她,还能拖延一阵。 护送的人,王胜是我多年相交的好友,左楚英也熟悉他,是个可靠,他去瑞金城去的多,路熟,想来跑一趟没什么问题。左元淳是个懂事的,怎么都不会对一个外人发火。 当然,秦书润是并州的治中从事,前途好,年纪又轻,能力也强。以他的口才,说上几句,左元淳到了之后一定会转变念头,支持我出仕。 主意已定,左贤右口一个贤弟,左夸一个高才,可劲的希望秦书润能愿意帮忙,路上能把不听话的小女儿变成原来那个可怜可爱的最崇拜爸爸的小丫头。 秦书润思量,凡事迟则生变。左贤虽然愿意下山,但在山上再呆一会,以他对小女儿的宠溺来看,万一又被他女儿的眼泪留住,难免要多费许多功夫,倒不如应下来。护送一趟,主动权毕竟在我手里。 思量已毕,秦书润不再推辞,拱手道:“居士有事相托,小可自当尽力。只是希望居士多留几个令爱熟识的老人帮忙。” 王胜笑着应道:“左兄放心。我知道左楚英是个懂事的孩子,想来左元淳也是个懂事的。” “好说好说。”左贤大喜:“我留下蒋伯夫妇二人帮忙,此事多亏二位贤弟了。” 商量已毕,时间也到了早课时分。 此时,左贤一颗富贵心,急得不行,哪有心思给女儿们上课?而且言而无信,也不好面对女儿们。 于是,他几句话把过来请早安的女儿们打发了,叫左楚英带左元淳上山去采果子,看兔子玩去。自己在家里收拾行囊,偷偷带了仆人下山去了锦王府。 秦书润斜倚在草庐竹椅上看书,身上那件玛瑙灰色长袍压出了微微的褶子,竹案上一盏香茶升腾起袅袅的香气,弥漫了一片白雾,倒让这间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的陋室多了些慵倦闲适。 稳重音的随从被派去护送左贤,娃娃音去和蒋老伯小厨房不知道在瞎捣鼓什么,冷漠音和温柔音的随从在门口练剑。 秦书润放下书卷,想着等一下如何劝说蒋老伯上去打头阵探探两个女儿的脾气,又想左贤的两个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据说貌若天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无疑,左元淳有天仙般的容貌,更加确切无疑的是,左元淳绝对没有天仙的体力。 左楚英在边关军营长大的,自小就当作男儿养大的,精通骑马射箭。 想当年左楚英还是个娃娃,心血来潮想学算数,她老爹抱着她挨个数自己马肚子下挂的人头,数对了亲一口,数错了打屁股。后来长大了,就帮叔叔们数装在口袋里的切下来的敌军的左耳朵,数完了记上功劳簿子算军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自带几分悍气匪气力气。 左楚英老爹战死沙场后,被左贤收养,教以琴棋书画陶冶心性,但收效甚微。左楚英本性难移,隐居山中又少人看管,因此酷爱上山打猎,性子越发野了。 平日里常常嫌弃妹妹像个玉瓷娃娃般太娇气,而且长得太漂亮,唯恐遇到歹人,几次三番试图传授功夫给左元淳,被左贤百般阻拦,只好放弃,私下买了一张小弩送与妹妹防身用,叮嘱妹妹不可告诉左贤,免得左贤爹爹聒噪。 今日上山,左楚英兴致极好,陷阱里抓了一只公兔子,自己又射了一只母兔子,放狗儿叼了回来。 左元淳在一边鼓掌喝彩拍马屁,左楚英在左元淳的崇拜的目光里心花怒放,被马屁拍地飘飘欲仙。 左元淳不擅长捕猎,只是会用小□□而已。 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只肥痴呆胖的五彩斑斓大山鸡,射了一箭,歪了,扎在尾羽上了,那鸡吃了一惊,扑棱这翅膀一跳一跳地钻到灌木丛去了,被左楚英好一番嘲笑。 左元淳自觉颜面无光,而且转了这半天实在是累了,吃了一个篮子里备好的团子饭,胃口太小,饱了。 肚里饱了困意上来,又琢磨着离家不远,路上应该安全。 于是她和姐姐分道扬镳,回家胡乱擦了擦身子,小弩,长剑往桌案上一扔,只穿了亵衣长裤往床上一滚,滚进被子里午睡起来。 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暖阳透过碧纱窗一点点飘进来,在屋里晕染开一片馥郁的暖金色,左元淳躺在竹席美人榻上,踢开锦被晒太阳。 凝脂背杨柳腰,丰肌玉骨在阳光下泛出来粉嫩嫩的颜色,只觉暖洋洋的舒适又惬意。于是露出了极明媚欢欣的笑来,一时间红泛桃腮,妍若朝霞,美艳不可方物。 “砰”一声,左元淳被吓了一跳,像是东西落下的声音。 一想,卧室中往常只有左楚英与老仆妇一同住,老仆妇向来轻手轻脚,于是左元淳没放在心上,睡眼地迷蒙笑起来:“姐姐,你又粗心了。” 半晌,却不见姐姐回话,却听见一种极重的喘息声,声音又粗又重,如野兽觅偶,低沉黯哑带着极浓重的□□气息。 刚刚午睡醒来的脑筋糊糊涂涂的左元淳听了,只觉从隐秘出勾一起点不明所以的情意,身软体酥。 于是香腮泛笑,细嫩玉臂微微撑起身来,皮肤太滑太嫩,锦被挂不住掉了下来,露出半截霜雪纤纤芙蓉背,剪水双眸回头一嗔:“姐姐你累成这样子,还不快去洗。” 却见到帘子一个陌生的男子拉开,瞧模样倒是文雅,却是眼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恍如神瑛遇绛珠,只差来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左元淳大惊,喝道:“来者何人?”。 同时,左元淳愕然发现,此时自己倚在床上香肩全漏,衣不蔽体,一副任人采摘□□的娇花弱柳之姿,一时大为窘迫。 抬头一看,门外那登徒子还在眼也不眨地瞧着自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左元淳勃然大怒,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翻身下床,两步跳到了桌案旁,右手拿起长剑,挽个剑 花,心下有了三分底气,转过身来,剑尖对着男子,抬头冷喝道:“谁?” 第7章 南昆隐居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以前对此不屑一顾,以为这诗过于夸张,现在才知道或许是句实话。 秦书润这些年大小宴会参加过不知几何,歌姬舞女容色再艳丽,看多了也道只是寻常。 这天,毫无心理准备就见到左元淳,一时竟然看痴了,直到左元淳拿剑,才猛然惊醒过来。 眼前的事情急切间不好解释,一着不慎就会被当成图谋不轨的登徒子,败坏名声。 他反应神速,当机立断,虽然瞧着那宝剑泛寒光心头发紧,但仍旧转过身去不再看这无边春色,把不设防的后背示人,也不多加解释,只是冷静地道:“姑娘请先收拾整齐。我不是坏人。” 虽然最近生病手臂无力,但是宝剑锋利,一剑下去也轻易能洞穿后背。这人这般反应,倒让左元淳不好生气,如一拳打到棉花上,无处着力。 但左元淳仍不敢放下剑来,右手持剑,左手裹上那件云纹锦织鸦色外袍,又换了左手持剑,右手胡乱在头上插了两根簪子,提上一双青色百纳布鞋,站的稳了,检查了一遍整整齐齐,才继续提着剑去看那男子。 一瞧,才发现那男子早已放下来帘子,退到了正厅中,隔着帘子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影子,依稀能看到还在背对着自己。 左元淳不禁冷汗直冒,自己警觉性之低,刚刚那男人若是有心图谋不轨,趁自己换衣时行动,怕是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倒是对那人多出来三分信任。 “姑娘好了么。”秦书润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了,问道,刻意放柔的声音明朗如月,好听地让人情不自禁就相信了这个男人。 “敢问公子何故来此?”背后传来一阵莺声软玉。 秦书润缓缓转过身去,面色温柔如三月春风,指尖却抵住掌心带来一丝刺痛,防止再次被惊艳到失神。 谁知转过头来却看不见美人出来,只听到那美人隔着帘子印出来的一道摇曳的影子,碎日浮光下,看着连影子都比其他人要飘渺三分。 秦书润回过神来,轻声提醒:“姑娘忘了吗?昨日我与令尊在客房饮酒,曾与姑娘说过话。” 美人在帘后,小声惊呼:“秦书润?你怎么在这里?” 秦书润解释道:“在下以为院中无人,一时好奇走走随便走走,不像走到了这里。” 左元淳瞪目结舌:“这么快!”又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秦书润心想,还不是你爹是个糊涂的,答应你的事没做到,不好意思来见你,只好让我来背黑锅。 秦书润果断把这口锅又扣了回去:“左居士今日早上就下山去锦王府了,想来有急事,在下也不太清楚。居士临行前托王掌柜与我护送姑娘去瑞金城。” 左元淳思绪纷乱,父亲下山教导锦王的命运不变。命运不可更改吗? 不,她振作起来,至少,前世自己并未见过秦书润。左元淳帘子里偷瞄一眼,朦朦胧胧,看不清人。 秦书润眨眨眼,明显这人现在应当因为惊讶而恍惚,思想容易被引导。 他猜不到左元淳的想法,但他能引导她的想法:我要怎么做才能在瑞金城里好好生活。 问:“姑娘去过瑞金城吗?” 左元淳思绪被一打断,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回答:“没有。” 他清清嗓子道:“瑞金城中十分繁华,衣食各种皆是极好的。”“面店里有蝴蝶面、水滑面、托掌面等等;糕饼店出了名的就有八家蜜制散子,红酥皮,汉宫圆片,蜜饯雪,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银丝糕等等,都是极精致的。” “左居士以为姑娘会喜欢这里。” 左元淳十分赞成。想她在锦王府中那些年,虽然不可出院,但是吃食是极为精致的,各种香滑软嫩,兼之酥脆可口,不一而足。 可她说:“不去。” 只要锦王还在那里,她绝对不想去。 恰好,帘外那人的柔软的声音如暖风般飘了进来,蜜一样绕在耳边,让人沉浸在里边:“姑娘不想去吗?” “不想去呀。”左元淳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轻声回道。 “为什么?”帘外的声音更和缓了,温柔的就像哄婴儿入睡的母亲,亲昵地像多年相交的知己。 左元淳惆怅地想,不想遇见锦王,不想被他强抢进后院,不想被关在院子里。想在父亲膝下尽孝,想与姐妹亲密无间,想得一良人余生安稳。想好好活着。如此而已。 她不由自主说道:“锦王好色,我担心他对我……” 左元淳大惊,她刚刚竟然不小心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 “居士下山是做锦王太傅,绝非无名之辈,而且瑞金城中向来安全,请姑娘安心。”秦书润听了,深以为然。见了美人发热的头脑想到了美人可能带来的麻烦后,也有所降温,从即将喷发的火山变成了滚烫沸腾的开水:“不过姑娘聪明,心中应该已经有计较了吧。” 须知,左元淳虽然天生聪明,自幼养在深闺,很少见人,容易被套话也算正常。 左元淳为自己的大意一阵懊悔不已,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思维已经成功踏入了秦书润的陷阱。 既然父亲已经注定下山,那找眼前这个熟知内情又态度温和的秦书润了解自己如何在瑞金城好好活着就是必要的。 左元淳边与秦书润说话边思索如何保护自己。 她想起上一辈子,进了瑞金城后,母亲大姐还没到,她们一行人少,父亲和锦王聊得开心,暂时被安置在王府的客房里,因此才偶遇了锦王。 前一天晚上还在客房中,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到了锦王府,下了麻药的身体骨软筋麻跑都跑不动,其中必然有锦王府的恶人出手,将她虏去,指不定就是秦书润。 想到这里,左元淳被自己吓了一跳,勾搭秦书润的心思被丢到了爪哇国。 “多谢从事大人安慰。”左元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牢牢握住手中宝剑,娇声道:“只是聊了这半晌,小女子有些口渴,可否帮忙叫蒋伯添一杯茶水。” “姑娘请爱惜身体。”秦书润又啰嗦了两句养生惜身的话,去门外头喊蒋老伯倒茶。然后继续与美人搭话,顺便探听美人喜好什么样的男人。 他倒没觉出来行事不妥。 一来此刻春心荡漾,难以集中精神思考。二来厅堂房门大开,他与美人又隔了一道帘子。三来这是左贤隐居的地方,屋舍较为简陋,野趣十足,让人想不起那么多规矩。 秦书润矜持地笑着,不自觉地换上了柔情绵绵的嗓音说话,听得左元淳十分不适,玉臂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方才在案上看到一盏竹纸灯,十分精巧,画了张良拾屐的典故。姑娘可是喜欢古代如留候一样的潇洒人物?” 虽说是自己有心搭讪的男子,左元淳心中也对这人报以十二分的警惕,含含糊糊回答应付了几句,试图把话题搪塞过去,一心等着蒋老伯或者姐姐过来。 不想这人行事虽然有些没分寸,不注意男女距离,却是十分善谈,而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话里话外拐了几个弯就把话题引到了左元淳感兴趣的地方上了。 “姑娘猜错了。这个骗子虽然手段高超,但还是比不上前些日子在在瑞金城被我抓住的骗子团伙胆大妄为。”说到这里,秦书润故意停了停,笑吟吟卖了个关子。 果然听到了帘子里的美人催促,于是他继续往下讲去,尾音轻扬,带着点纯粹的喜悦,故事里精心穿插自己年轻有为未来可期适合结婚诸如此类的观点。 秦书润眼波流转,含笑凝视帘中美人,连续抛出几个妙趣横生的故事,两人聊天正开心。 忽然一个老朽的嗓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然后是穿粗布麻衣头戴葛巾的蒋老伯弯着腰提着铜水壶从门口吃力地走进来:“小姐,我把水拿来了,给你泡茶喝。水多,够喝的。” “蒋伯辛苦”左元淳注意力被转移了,心疼蒋老伯道。 她嗓子确实渴了,但是见秦书润还在厅里站着,一时不好意思出去。 蒋老伯涮了一遍茶杯,木夹子捞出来六片茶叶,举起壶稳稳冲了两杯,不多不少,刚刚是八分满,嗅一嗅伴随水汽弥散的茶香,满意招呼道:“小姐,茶好了。” 转头一看,蒋老伯发现秦书润还在屋里,心情如看到了一头偷偷拱自家白菜的猪,于是仗着自己老,头发白,不客气地往外撵人:“大人见谅,我家小姐怕生人。请大人暂且出去吧。” 不,你瞎吗,秦书润内心狰狞地喊道,你家小姐刚刚明明和我聊的开心! 左元淳也体谅道:“从事想来也累了,且请回去歇息。” 秦书润阴森森瞟了蒋老伯一眼,眼刀寒冷像冰山,转过头来神色和煦地对美人说话,声音温润如蜜水:“既然如此,小姐好好休息,在下告退。” 第8章 南昆隐居 时间约午后三点,日光微暖,无数条缠绕交织的光芒从林间空隙里泻下,落到地上变成一个个光灿灿的心形。 如今是二月中旬,天气本就不热,林间更是清凉,秦书润来到此处,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下。 少年慕艾,无可厚非。男欢女爱本就是人来文明传承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皮囊之下,理智和情感癫狂地相互厮杀。情感在尖叫,理智在嘲讽。欲念早已沸腾如火,思绪仍旧稳重如山。 “左-元-淳。”秦书润喃喃道。 这是三个奇妙的发音,闭上眼睛,五感集中在口腔里,他可以感到柔软的舌尖抵住了敏感的上颚,继而缓慢地落下,最后势不可挡地再次亲吻住彼此。 “呼。”良久,他长叹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心中已收敛了所有的欲念,外人透过皮囊看出来的,只有一如既往的温和冷静。 他冷笑起来,此女容色实在绝妙,可惜天下女子大多庸俗不堪,美人尤其如此。 绕出林中,些许本应亲自处理的杂事被一一分派给手下,与王胜打过招呼,然后他整整衣衫,复去寻谆谆。 闲来无事,去见一个俗气的美人总比见一群俗气的男人好,况且这个美还是绝色。 厅门开着,蒋老伯还在屋内坐在左元淳下首一块吃茶食糕点,言谈甚欢。 两人见了秦书润都一惊,左元淳平日怕生,下意识退回了内室,蒋老伯问:“请问大人有事吗?” “老伯,”秦书润拱手有礼倒:“居士拜托我等护送二位小姐,如今英姑娘现在还在山里,虽说姑娘们山上玩习惯了,但也让人担心。老伯与淳姑娘可否随我上山去找人。” “不敢当一声老伯,大人唤我蒋二就好。”蒋老伯连忙摆手,秦书润唤自己老伯是尊老,自己却要知道分寸,问:“小姐以为如何?” “言之有理。”左元淳本就有心多多接触秦书润,自然答应。但可能是她的错觉,总觉两人中,似乎是秦书润更加积极。 蒋老伯不很痛快地道:“那请从事稍等片刻,待我家小姐收拾一番。” 重生回来一直生病,今天才是重生后第一次出门上山玩,左元淳早忘了一些事情。比如说,蒋老伯的上山准备工作有多繁琐。 “蒋伯,”左元淳嘟嘴道:“我们上山一会就回来了,你不用往篮子里放这么多东西。” “小姐你最近身体差,不多拿点东西怎么照顾好小姐。”蒋老伯苦口婆心:“小姐你可不像左楚英小姐那般壮实。” “蒋伯,”左元淳又挣扎道:“不是夏天,山上蚊虫也不多,我完全不用裹得如此严实。” “万一有虫子呐?”蒋老伯拉着一张老脸:“都快春天了。” 秦书润在门外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见到两人出来。只见左元淳戴着鸦色宽檐锦绣帽,同色面纱袍裤 软底靴,身段亭亭玉立,虽然只看得见一双黑的清透的眸子,眨眼间全是皎皎月光,让人心醉。 蒋老伯对他解释道:“山上蚊虫多,小姐怕痒。” 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口哨,吹了两声,立刻有“噔噔”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却是一头黑眼珠滴溜溜乱转的毛驴。 左元淳见蒋老伯给驴安上鞍子,又垫了三层棉布防震,忙提醒道:“蒋伯,短短一段路,我来回走的,不用骑驴。” “小姐身子差。”蒋老伯在照顾左元淳这件事情上有一套自己的观点,执拗如牛压根不肯让步,又问:“只有秦大人随我们上山?” “王掌柜体胖汗多,我那几个下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秦书润凑近前,检查一遍缰绳,肚带已经紧扣,确定马具放得合适,回过身来打算扶左元淳上驴。 却见左元淳握住马缰,一脚踩入马镫,一脚蹬地,轻盈跃起,半空里轻巧一个转身抬腿,人已经稳稳坐在了鞍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 “小姐好身手。”秦书润眼前一亮,上前抚摸安抚朱驴子,抬头目光炯炯和左元淳对视,口中不吝赞赏:“想不到这驴儿也能这般乖巧。” 气氛正好,然后,秦书润被老人的大手拉开,蒋老伯不满地瞅着这只献殷勤的想拱白菜的猪,恭恭敬敬代小姐回答:“我家小姐有些才华,让大人见笑了。” 又暗示道:“大人没带随从,可老仆提的篮子蛮重的。” 秦书润一听就懂,这老头就是想让他提着篮子,但碍于尊卑有别,还不敢明说,只能暗示,于是笑吟吟接话道:“我提就好。” 蒋老伯十分满意秦书润的知趣,嘴里却假惺惺客套道:“怎么敢让大人做这种事。” 秦书润大有深意地撇了蒋老伯一眼,眼神有些嘲讽,果断顺坡下驴,道:“既然如此,那老伯提篮,我来牵驴。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动身。” 说着话,秦书润手拉住缰绳暗里使个巧劲,驯马和驯驴相通,因此,他轻轻松松就催地驴子快步走起来,几下就将一脸懵逼的蒋老伯甩在身后,与左元淳独处。 秦书润极有礼貌地问道:“ 淳姑娘,我们先去哪里找人”然后又极没礼貌地挑拨离间道:“淳姑娘何不取下面纱?天气如此闷热,不必总听老人家的话。” 左元淳本来就不想带,于是依言取下,果然呼吸畅快不少,秦书润偷瞄一眼,秀色可餐,也可使人心情愉快,此刻他心情就十分愉快。 左元淳凝神一看,此间树林稀疏小路颇多,边想边说:“我也不知道姐姐具体去了哪里,山上蛮大的,我和姐姐尝尝玩得开心就会随处乱走,不会在一个地方规规矩矩地呆着。不过我们两个都会吹笛子,吹上一曲《行云流水》,姐姐就知道我过来了。” 秦书润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姑娘会嫌山里无聊。” “无聊?怎么会无聊?”左元淳想起山上那些快活的日子,笑吟吟地软语向秦书润描述道:“虽然周围人少,只有爹爹姐姐和几个管家,可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 “那姑娘和英姑娘常去哪里?”秦书润实在好奇,问道。 真是奇怪,爹爹总说姐姐行事粗鲁太过于直率,可和姐姐总能从山上找出好玩的地方,左元淳边想边说:“我们常去的地方飞天潭,蓬莱仙域,藏兵阁,琴川,云起城和饕餮禁区。” “什么?”秦书润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元淳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解释道:“我们给山上划分了区域,每个区域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我下来的时候,姐姐在藏兵阁,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嗯,藏兵阁的名字是姐姐取的,在那个地方有一颗空心的古槐树里边能站四五个人,蒋老伯看过了,说大概有七百多年,难为它现在还活地枝繁叶茂的。” 正说着,秦书润眼尖,指一指一颗透出丛林的参天古树问:“藏书阁古槐树可是那里?” “嗯,是的。”左元淳一笑,取出一枝木笛吹起来,笛声轻且亮,曲调行云流水,和着松涛声透出林去,宛如天籁。 秦书润看美人玉手执笛,朱唇微动,乐声渺渺,声美人更美,不由为之目眩神迷。 正沉浸在此情此景中,不提防笛声突然中止,很是吃了一惊,问:“姑娘怎么不吹了?” “姐姐没回我,想来是不在这里。”左元淳有些失望,收起笛子,拉住□□四处乱跑的驴儿,抿唇沉思了一下,犹豫地问道:“从事见过老虎吗?” 秦书润侧过头假装目视前方,心中只觉左元淳容色太艳,根本不敢抬头看她,随口道:“没有。” “姐姐生父在的时候教她射过老虎,姐姐以前带了两张虎皮过来,铺在了空心树里做毯子,据说虎皮也能防虫子。而且姐姐擅长手工,善使兵器,给我做了许多刀枪棍棒,小弓小弩,长剑硬刀来玩,树洞内壁大概是被挂满了。” 左元淳诚恳提醒地秦书润道:“我等下要进去去取些东西。从事看到了不要害怕。姐姐说过,材料不够,这些武器有名无实,都是没多少杀伤力的。” 左元淳说的这样认真,以至于秦书润惊呆了。只见,他微微张着嘴,愣着两只眼,表情完全惊讶着,显现出一副从来没人见过的傻样。 良久,他眨了眨眼睛,笑容从嘴角开始出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没错,他是没见过老虎,但他家境贫寒,十三岁当兵上战场只为混一口饱饭吃。不能说是杀人如麻,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年纪轻轻又没背景,能混到并州从事,除了脑子靠的就是战场上人头堆积起来的军功。 他笑够了,才直起腰来,却见到驴上那可爱的姑娘手足无措地问他:“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他又忍不住想笑了,最后,只能强忍着笑意说:“姑娘放心,姑娘没错。在下是见识过的。且问姑娘需要哪些东西,在下进洞为姑娘寻来。” 左元淳才想起来三国战乱,官员大多是武将出身,也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发窘,垂首间香腮通红,两只芊芊素手来回摆弄衣角,声如蚊呐:“我们等等蒋伯吧。蒋伯带了篮子,能装一些东西。” “善。”秦书润含笑看她,只觉天朗气清,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旷达愉悦,无以复加。 第9章 蒋老伯脚程太慢,两人只能在藏兵阁前慢慢等着。 树洞开一小口透光,木板错落拼成数个格子间,左元淳将藏兵里的玩具兵器选了几件心爱的,收拾干净,放进随身携带的包裹里。 挑出来一件木质小匕首,手掌大小,无杀伤力,雕花倒是好看,送给了秦书润做礼物。 秦书润心情愉快地在一边欣赏美人,很想帮帮倒忙添乱,制造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那树洞虽然大,但是十分潮湿,洞口边撒过一圈石灰粉保持干燥,但蘑菇与青苔仍旧顽强存活。可惜左元淳一直看脚底下,走路极为小心。 秦书润不急,瞅见左元淳要出来了,突然喊道:“姑娘。”左元淳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趁姑娘注意力被转移将蘑菇踢到姑娘脚下,然后笑眯眯道:“小心脚下。” 左元淳尚未反应过,只觉左脚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前倾。秦书润跨步上前,左手稳稳当当接住,右手一扬摘下帽子,满头秀发缓缓披落下来,乌黑如墨光滑如锦缎。 秦书润抱住她,闻到乌发间一股如兰似桂的甜香,左手小指勾住一缕头发,在指端留恋地打了个 卷,一脸关切地问怀中红晕满面的美人:“姑娘还好么?” “不好。”蒋老伯的那张凶巴巴的褶子老马脸,猝不及防突然闪现出来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秦书润:“多谢秦大人关心。请把我家姑娘放下来。” 总有这么一种人,恰当的时候恰当地点杀出来,在你心情愉快的时候给你留下最大的心理阴影。 “老伯来的正好,”秦书润脸皮极厚地将左元淳扶稳,淡定吩咐道:“你过来看淳姑娘没受伤吧。” 蒋老伯弯着腰,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秦书润,看他神情坦荡,无计可施,只能重重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慢。 他背着手别过身去关注自己小姐,絮絮叨叨道:“小姐呀,老奴不在你在么就照顾不好自己。这么大一口树洞,平白无故就能摔一跤。咱们别找人了,山上太危险,天都快黑了。” 左元淳低头,却也能察觉到秦书润目光炯炯盯着自己,更紧张了。又被蒋老伯念叨得有些受不住:“我看已经黄昏了,姐姐或许也已经回家里,不如下山吧。” “不过,”她想一想补充道:“走前得先去把兔笼打开。” 天色黄昏,霞光万道,走在林子里脚下土壤极细极软,水草丰美,溪水潺潺,透着一股生气。 这就是饕餮禁区,养了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左家姐妹从厨房偷菜喂它,小时候还好,长大了胃口颇大,两姐妹带来的东西都喂不饱,只好让她出去自己觅食,被唤作饕餮。 如今要走了,这只又肥又嫩的白兔子没人喂,只能打开笼门让它自由生长了。不过这山中也没有猛兽老鹰,想来能活着。 依着刺槐有半人高的藤织草窝一个,笼门开着,食槽放了满了吃的,仔细一看正是姐妹二人早上的干粮。 “没事啦。”左元淳见不到兔子有些遗憾:“我们走吧,姐姐来过这里喂过食了。笼子已经打开了。” “姑娘很喜欢兔子。”秦书润转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饕餮很可爱,雪白雪白的一只大绒球。”左元淳想着自己的小宠咯咯笑了,声如银铃:“就是难养又挑食,没有水果就满地打滚。胆子又小,皮毛弄脏了,不敢下水,我和姐姐只能用毛巾擦干净。” “我家也有一只,和姑娘家的兔子一样难伺候。”秦书润虽然手上提着蒋老伯碎花篮子,却仍旧举止从容文雅:“姑娘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我半个月没回家,那只哈巴狗儿估计也想我了。” 左元淳侧挂头来看他,不经意间两人目光缠绕在一起,她心知肚明,秦书润接下来一句话,必然是,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左元淳隐隐约约察觉到秦书润中意自己,但两人认识时间太短,她反倒疑心这份情谊到底有几分真心。 心头思绪万千,终于朱唇轻启,道:“难伺候就赶紧扔了,别养了。” …… 别误会,这话不是左元淳说的,是蒋老伯说的。 两人默然一会,秦书润正打算说话,突然前方树林窸窣作响,探出来一只鸡爪子,红冠子,五彩斑斓的野山鸡,屁股上插着一只黑铁箭晃晃悠悠的。 “是它。我今天早上射中的那只野山鸡。”左元淳眼前一亮,袖子一翻,手上就多了一架小□□,瞄准开弓,行云流水,箭风一般飞了出去,正中野山鸡。 “好箭法。”秦书润眼前一亮,喝彩道。弯腰放下篮子,正打算去把野鸡捡起来,却见到那鸡挣扎了一会,又从地上爬起来了,一瘸一拐又要跑。 左元淳看在眼里,失望地轻叫一声,还要再射,却见到一颗石子飞了出去,石子虽小,劲道却大,随着呼啸破空声正中山鸡,只听“铛”一声,那鸡被砸飞出去,打了几个滚,一动不动了,竟死了。 左元淳樱唇微张,难掩惊讶,连蒋老伯也不得不服气:“好身手。” “熟能生巧而已。”秦书润谦虚道,凑近去将鸡绳子绑起来拖着,拔下剑来擦了擦,打算还给左元淳,心中惊奇:“姑娘才是厉害。我见过的姑娘从来没有会用弩,她们连见都没见过。” 秦书润又问:“姑娘的□□看上去不错,能借给在下看看?” 左元淳递给他,五指如葱,甚是好看。 秦书润把玩一番。 只见那□□长不过五寸,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铜弩机,木弩臂,前端装着错银的蛇头状承弓器,绑着一个小皮囊里插着五根带羽小铁箭。 他将箭拿起来,正要搭上弩机试一试,却发现触感不对,仔细一看,铁箭上竟然雕刻了花纹,凑近了一看,竟然是两句佛经,念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其意自净。” “哈哈哈。”他乐了,取笑道:“你把佛经刻道箭上干什么?杀生之后还要佛祖保佑你吗?” 左元淳大囧,伸手去夺,奈何秦书润身高臂长,将箭囊举起来,她抬起一双手也只到那人小臂处,够不到箭囊,于是跺跺脚,愤愤道:“你别笑了,快快还给我。” 秦书润平日不是轻浮的人,但这姑娘如此可怜可爱,是在让人忍不住想逗逗。 他扫一眼,只见左元淳双手秀气柔美,五指细嫩如白葱,指甲通透如葱皮,圆润干净一点棱角也无,一看就伤不了人。 于是放心大胆拆开箭囊,眉眼弯弯,逗弄她道:“我看看你还写了什么。” 打开一看,秦书润笑容僵在脸上,这支箭上刻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简而言之,这句话意思是谈爱只会让人忧愁恐怖,离开爱,才会有好下场。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秦书润沉思了一下,或许是上天预警他不应该痴心妄想。眼前这姑娘家世好,容貌绝美且多才多艺,自己家世低微而且官职又低根本配不上她。 刚刚打开的心又关上了一线,他退后一步,扶稳姑娘,把箭还给了左元淳。 “姑娘抱歉,是在下唐突了。”秦书润有礼却疏离地道歉,就像刚刚那个和她嬉笑的男子只是一场梦。 蒋老伯看着这一对男女,摸摸胡子,若有所思,倒也没再说什么。 左楚英果然已经回了家,正在与王胜掌柜坐着吃茶,见左元淳和蒋老伯回来了,就一同去了后院收拾行囊。 秦书润去了厨房,他今天下午办完事回来的几个随从正在里边烧肉吃。一问,是兔子。 果然,他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左元淳说把兔子放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妙,现在果然证实了猜想。 左元淳养了一只又肥又嫩跑的又慢又不怕人的兔子,放到山上让它自己吃草。 秦书润手下是一群无肉不欢弓马娴熟爱好打猎的汉子,办完事回来精力充沛满山乱跑。 两个撞在一起,就是他面前的这盘香辣兔肉。 秦书润夹起来尝了一口,嗯,肉质极佳,香嫩可口。 第10章 结局上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有一群人的默默支持。 秦书润从十三岁上战场,现在十九岁,两个月前被提拔为治中从事,是并州刺史锦王的佐官。 治中从事号称主管并州人事升迁,听起来威风,其实重要的职位都早已经被安排好了,秦书润只是个签名盖章的,有时候权贵们对安排的人不满意,他也是那个背黑锅的。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个中级官员,在并州不敢横着走,带一群人竖着走还是可以的,在费心策划下,秦书润也招揽来了几个好用的属下。 大部分都被安排做了官,有五个是贴身随从。 声音温柔脾气温柔的秦温,声音冷漠为人冷漠的秦冷,声音稳重处事稳重的秦稳,娃娃音的活泼少年秦幼集,简称小幼,以及新收的机灵鬼八卦小二哥。 秦书润懒懒倚在厨房扶手椅上,一边夹着筷子吃兔肉,一边听几个随从在耳边聒噪。 “将军,事情办好了。”秦冷是这群人中最清醒的一个了,其余要么酒醉了,要么情醉了:“小二打听到甘露药店背后没人,纯靠一块百年老字号的招牌撑面子。我和小幼拿着令牌去县里借了捕快,按照您给的线索在店里暗示了几句。” 说着话,一张药店房契和几张粮票被秦冷放到了桌子上,他舔舔唇,笑地有点残忍:“卖假药的老大夫就乖乖把这东西交出来了。” 秦书润听了,面上看不喜怒,又夹了一块兔肉慢慢尝着,示意小二说话。 秦冷秦幼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小二道:“小人按大人吩咐的打听过了,这满城的人都对老大夫印象很好,说从来没吃出过毛病。大人担心老头卖假药害死人引来报复的事不会发生的。” “我记起来了,那老头说过说他虽然卖假药,假药也是那种护肝养胃不伤人的无害药,顶多就是没用,吃不死人的。”秦幼恍然大悟。 那就好,秦书润脸色和缓下来,看来左元淳病了到不全是这庸医的责任。 三人继续在那里喝酒聒噪,如何发财,如何升官,顺便吹一波大人英明神武的彩虹屁。 秦书润把玩着今下午山中左元淳送给他的木质小匕首,摁在桌子上一旋,那小匕滴溜溜转了起来,如有生命般桌子上来回乱串,三随从去抢,酒喝多了抓不住,看这小匕首转得人眼花缭乱。 “咚”一声,乱转的小匕被细长的手指按住,手指的主人抬起了头,秦书润也半醉了,那双略有些狭长的杏眼半合着,问:“你们说我可配得上左贤家里的小女儿吗?” “大人自然配得上的。”娃娃音打了个酒嗝,醉了后兴奋极了,嚷嚷道:“大人见到人了,那姑娘真的好看?” 真不真的,反正不是我的。 秦书润见这群大吃大喝的家伙酒喝了不少,也醉了,于是打发他们睡觉去了。 自己却睡不着,裹上了黑袄子倚在窗边发呆犯傻。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里早就有了,他年轻有为,一表人材,自然配得上左贤的女儿。 可他配不上一个左贤的绝色女儿。 半夜,月明星稀,雀儿绕着林木飞了一圈又一圈,听起来像是乌鸦,又有些像是喜鹊。 这样静谧的夜里,本来适合一个甜蜜的梦的,但是左元淳无论如何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床来一看,梨木的发小匣子里的安神香已经用完了。 她只好又回去,坐在床上发一会呆,窗外夜色漆黑格外适合胡思乱想,她想着锦王,想着自己,想着父亲,想着秦书润,目光毫无目的地游弋着。 然后发现,秦书润的屋子里还是灯火通明的。 左元淳今天接触了秦书润,倒是对这人印象颇好,虽然此人擅自闯入了自己房间,但是举止十分君子。而且武艺出众,见多识广,讲起话来幽默又有趣,完全不是锦王那般自高自大讨人嫌的样子,未来又是飞黄腾达,完全是夫君的完美人选。 不过除锦王外,左元淳也几乎没有见到过其他的适龄男子。 但今天虽然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是让人难以忽视,但这人忽冷忽热,一时语气里情意绵绵,一时又是疏离冷漠,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想着秦书润,左元淳看着他得屋子,那屋里的灯还亮着,看得人心头火热,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这样安静夜里安静地想着一个可爱的人。 左元淳心思浮动,想着秦书润今日含笑盈盈的模样,想着他今日怕自己摔着把自己拥在怀里,想着他听自己说兔子饕餮认真听着,不笑话自己天真,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只想冲过去告诉他,我心悦你。 一时间,她鬼迷心窍地,下了床,裹上狐领红绒斗篷,提上一双绣花鞋,跳下床来,轻推开门。 此时才是二月,天气生冷,夜晚的风不大,但是寒气重,扑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气息,瞬间让人头脑冷静下来。 左元淳回过神来,心知自己此举不妥,但是又不想回去,一时看着秦书润的小屋,想着能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又想着他如果允诺和自己结婚,会不会帮自己对付锦王,还想着若是这一世两人结婚,他还会像上一世那样成为摄政王吗? 一时思绪万千,却是立在原地,动也不动。良久,只觉得身体太虚弱,有些站不住,于是微微挪一挪,却看到了一只竹笛挂在架子上。 竹笛颜色翡翠,入手温凉,开孔十二个,这样的夜色里一眼望去却像十二只心。 左元淳轻轻吹了几口气试试音,然后才将朱唇倚碧竹,呜呜咽咽地吹起来,五指灵活地起起落落,一曲《凤求凰》在这静谧的夜里低低地响起来,不知道能不能飘到有心人的耳中。 一曲终了,左元淳心思平静了许多,想着再吹下去难免扰人清梦,于是收起笛子,打算回房睡觉。 走前,她回过头,打算今天晚上最后再看一眼秦书润的屋子,却发现有个人背着月色,从那屋子中走了过来。 那人影逐渐放大,能看清青色的长袍,看清了墨色的长发,看到了他含笑的眼,泛着温润的笑。 那人轻轻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他的脚步轻如风,听在左元淳耳中却宛如擂鼓,咚咚的,不知道是是脚步声还是心跳声。 “你怎么过来了。”左元淳喃喃问道,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姑娘吹一曲《凤求凰》来请我,我哪里会不来?”秦书润念起了左元淳吹的曲子中的词,柔情地盯着她:“姑娘此刻的想法和我一样吗?。” “我不太清楚。”左元淳只觉脸烧的很,低下头不敢看他:“你觉得呢?” 秦书润笑一下,微微凑过去,在左元淳耳边,低声轻唱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 兮,思之如狂。” 他道:“在下觉得这首《凤求凰》的词美极了,不知道姑娘以为?” 左元淳抬起头来看他,欲言又止,终于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把话说了出来:“你跑调了。” 秦书润笑容一僵,不过他反应极快,揉揉鼻子苦笑:“在下对音律所知有限,万幸姑娘唱的不错。不知道姑娘以后可愿意教我。” 结合上下文和语境分析,左元淳听出了他的潜意词,你可愿意嫁给我,用余生教我?却不敢把话挑明,含糊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秦书润担心被直接拒绝丢了面子,也不敢把话挑明,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姑娘这般人物。” 左元淳思索道,看他这般模样,像是对我有意,但是我们这样说下去,怕是地老天荒也没个尽头。 而且我当初据决定勾搭此人,无非是想借助此人的力量报复锦王。 现在这人看着不错,万一他知道我要报复锦王,不知道会怎么看我,极有可能会抛弃我,不如试他一试。 若是他害怕锦王,不敢对他出手,我也不要害了他。 左元淳低着头,一双素手绞着衣角,有些不安:“我觉得你是极好的。但我不敢许诺什么。” “为什么?”那人柔声问道。 “我有个仇人,我害怕他会针对你。”左元淳别过头不敢看他,心里对要说的话有些忐忑。 秦书润着看她,再次被这张脸惊艳到,只觉过往所见的女子都被比到了泥里,思索一下,点点头赞同:“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左元淳看着他,目光有些哀怨。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报复锦王,所以勾搭你。我觉得你这样好,又担心锦王会害了你。这般复杂的心思,你要我怎样对你说出口? 只听他道:“姑娘大概想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她生的漂亮,但是十分不幸 ,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上了,她不从。于是被男人折磨致死,家庭也因此遭遇不幸。” 左元淳震惊,这男人竟然把自己想说的话全讲了出来。她一时疑心这男人是不是上辈子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或者是他也重生了,不然他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秦书润盯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姑娘想告诉我的,是这个故事吧。” “没有。”左元淳有点慌了神,但还能冷静,于是失口否认。 “姑娘的仇人就是故事里的男人吧。”秦书润淡定地补充道。 左元淳身体僵硬地抬头看着秦书润,那人还是那副清风明月的君子模样,她却只觉自己一切的秘密都被看人在眼里,心头发颤,怕极了。 终于,她想起来这人未来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心机城府远非自己可比,一时转身欲逃走,却是腿软如棉,险些摔跤,被秦书润一把捞住,牢牢抱在怀里。 一种被人掌控一切的,连前世都没体验过的强烈的恐惧感将她淹没,她眼前发晕,却咬着唇不敢做声。 她只能听着秦书润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强有力的大手掐着她的腰,以一个绝对掌控的的姿势,对她下了最后的判决:“那个人就是锦王吧。” 第11章 结局下 夜很静,只有一个轻轻的哽咽声撩拨着人的耳朵,仔细一听,是个十分好听的袅袅软音,再仔细一看那姑娘被一个男子抱在了怀里,趴在胸口上抽抽搭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男子怎么样欺负她了。 “别哭了。”秦书润拢起袖子想擦擦那张苍白小脸上的眼泪,却见左元淳害怕地把脸埋在他怀里,摸一摸手都是凉的,他也没想到能把人吓成这样子无奈,他只好抱着她,哄到:“我不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的?”左元淳抱着他,抽抽搭搭地哽咽又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书润解释道:“姑娘提起锦王时候的语气不太对,所以我猜是仇人是他。” 左元淳沉默了,这答案太简单却太有道理,以至于她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想了想道:“可 我就提了一句,就几个字。” “可姑娘对其他人半句也没提。” 这倒也是。左元淳久居深山认识的人不多,有一个提起来语气不太好的,就是了他了。 “那剩下的呐?”左元淳还是想不明白。他就算是猜中了,锦王是仇人,又怎么推出来剩下的故事的,还猜这么详细,几乎没错的。 “姑娘久居深山,消息不灵通,锦王名声不错,姑娘却坚信锦王好色。想来是周围有人因为锦王好色遭遇不幸,所以才对此深信不疑。在下斗胆一猜,果然如此。” 很多问题说破了你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以至于左元淳听他讲明白之后觉得自己是个蠢材,才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有件事想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连故事细节都能说的清楚。” “不幸,好色,有钱有势。这三个词连起来一般都是这个俗套的故事。”秦书润解释道:“这些故事大同小异,最多细节上有些偏差。” 左元淳看着他,只觉脑子里都是浆糊,想了两边才跟上这人的脑回路,把故事里的姑娘换成她本人,这个故事可以说时完全正确,一点偏差都没有,问:“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姑娘说起锦王的时候。”秦书润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那只白嫩的耳垂,心情颇好“我大概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想到姑娘却因此记恨锦王。想来那个人对姑娘很重要吗?” 他确是很早就想到左元淳对锦王观感不好,但考虑到左元淳久居深山,因此并未预料她会为此记恨锦王。 当年他在大将毕力手下做小将,听人说大将性如烈火,脾气暴躁,对此一直不以为然。直到某一日,同僚作战失利,受不了毕力的批评责骂,回营后上吊自杀。 他虽然和那同僚交好,但也只感慨几句人生无常,送了份祭奠的厚礼,也没有兴起报复大将毕力的心思。 如今左元淳因为友人受难,对锦王不满试图复仇,他对此颇有微词,却也十分理解。 但无疑,左贤的地位带来的助力绝对能覆盖掉这一不满。 多行不义必自毙,秦书润心里也决定小心,另寻靠山,避免被锦王连累。 左元淳刚刚被吓得不轻,这会缓过神来了,但还是有些呆,又追问了:“所以,就这么简单?” “姑娘说的这样明白,若是在下猜不出来,便是个一等一的蠢材了。”秦书润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光滑如绸色如乌玉,让人爱不释手。 他忍不住问:“姑娘不再害怕了?” 左元淳听他说自己是个蠢材,不禁想起了重生回来这段日子里,自己几次三番在爹爹姐姐面前说锦王坏话,委婉提醒锦王好色,就差把我和锦王有仇写在脸上了。 如果说秦书润是个蠢人,那至今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姐姐和爹爹算什么?被开除了人籍吗? “嗯。”左元淳此时有点呆,并未阻止他的小动作,这让秦书润轻笑出声:“姑娘对我的回答还满意?” “那,”秦书润微微低下头,闻到发间一股甜甜的冷香,有些心猿意马,却听左元淳问:“你这样聪明的人物为什么会看上我?” 被道破心意,秦书润倒是没有惊讶,斯斯文文地:“姑娘这样的人物,换了谁都会喜欢姑娘。 ” 左元淳听也不说话,眼睛却波光潋滟如蜜,含笑一眼横过去,眼尾如钩子,挠的人心里七上八下。 秦书润看左元淳这一眼有三分情意,连忙推销自己。 “在下如今虽然只是个从事,但是在下相信自己未来一定不会只是一个小小从事。” 是的,左元淳心里暗暗点头,你未来可是一统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至少会是一方太守。” 咳,左元淳被呛到了,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你说什么?” 难道自己把目标说小了?秦书润补充道“说不定也能做到刺史。”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做到刺史,但先把牛皮吹出去,把姑娘骗回家再说。 额,听清了,左元淳终于记起来了,这个时候的摄政王身份还不高。 一时间,她想笑,原来摄政王当年志向就是当个太守,连刺史都不敢想。 “锦王多行不义必自毙,姑娘放心,姑娘好友虽然遭遇不幸,但在下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秦书润估量了一下,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向锦王复仇做不到。 但是左家名满天下,锦王虽然好色但不蠢,不敢光明正大对左元淳下手,自己保护住妻子没问题。 过几年升迁做个太守,一方父母官,远离锦王,有岳父庇护,小日子也能过的美滋滋。 “在下很有几分家财,虽然现在还没有房产,三年之内,必然会攒够买房的银子。” 秦书润看左元淳听了这话也不说话,只捂着嘴偷偷笑,担心哪里说错了,补充道:“在下虽然地位不高,家财不多,但收入稳定。而且很有几个好用的随从,姑娘来了之后,管家跑腿,他们都是省心好用的,不用姑娘多加费心。”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介绍自己的几个随从。拿不出手,他以前一直都在打仗,好不容易停战了,又赋闲了,两个月前才找到门路被提拔上来,做了官。 手下人大多是战场上下来的汉子,嘴笨舌笨的,缺人缺到遇到一个机灵点的店小二都不肯放过,要收为己用。 “还有吗?”左元淳偷笑道,心里觉得实在有趣。 “我向来洁身自好,府中无侍妾通房,姑娘放心。” “哦,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近女色?”左元淳有些惊讶,忍不住挪揄他。 “只是姑娘让人太过惊艳。才情好,家世好,性格好,容貌绝好。会下厨,会作诗,会音律,还会一点武功。我怎么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秦书润讨好地笑,这种问题他当然不会答错:“哪怕我以后飞黄腾达了,怕是再也找不到比姑娘更貌美更有才华的姑娘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尝试去握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左元淳挣扎了一下,见他只笑着看她,不肯放手,于是也乖乖由他握着,只是面上红霞飞起。 左元淳轻轻地,媚媚地,娇滴滴地拿眼瞧他,却见那人也在定定地瞧着自己。 美色惑人,秦书润只觉心中有万般情意,忍不住对她海誓山盟:“若是姑娘愿意嫁给我,我倾其所有对姑娘好。” “姑娘笑什么?” 左元淳确实笑了,她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你今年几岁?” “19岁。”秦书润连忙说,又怕她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不稳当,又补充道:“但是姑娘放心,我……” “所以你很喜欢我” “是的。我对姑娘一见倾心。” “为什么?是因为我好看吗。” 还真是这个理由,但也不全是这个理由。 秦书润结结巴巴地对她低声解释道“我,我觉得姑娘长得好看,人也好。” “什么?”左元淳没听清。 秦书润只好凑近了,看着姑娘漂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却又不会说话了,喃喃说着情话:“我觉得姑娘长得好看,人也好。” “大声点。”左元淳听清了,但这人说话时的语调太甜,她还想再听一遍。 秦书润定定看了他一会,左腮一动,舔了舔后槽牙,笑地不怀好意。 轻轻靠近她,软软揉了揉那方羊脂小耳垂,他猛地在耳边大声喊了起来。 “左元淳!” “你好看!” “我喜欢” “你这呆子。”左元淳震得耳朵疼,又被吓了一跳,正欲发脾气,却被他轻轻抱在怀里,正欲张嘴说话,却被他浅浅吻住。 左元淳并不曾反抗,只是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试图咬紧贝齿,抵挡住他的进攻,却被他两三下就撬开,然后,更深入地探索,温热的舌头在口腔里肆意搅拌,化成了一滩春水。 左元淳羞了,胳膊推推起他腰间的衣摆,反而被一把抓住别在了腰后,反而更方便他的索取。 她恼了,索性抬脚直接踩在绷紧的脚背上,蹍了一圈,轻斥:“登徒子。” 说出话来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声音软且娇,带了三分□□的沙哑。 那登徒子也不恼,反倒心情极好笑地眉眼弯弯:“姑娘可愿意嫁给我这登徒子?” 左元淳娇嗔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指头玩。 登徒子揉揉她的耳垂,又亲亲她,进一步许诺:“若姑娘愿意,我立刻上门提亲。” 左元淳这时候倒是乖巧,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登徒子推推她,迫切要个承诺:“姑娘。” “扑哧”,左元淳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甜笑着回首看情郎:“叫我淳淳。” 二月过后就是三月,人间春光明媚,适合十里红妆迎娶佳人。 左元淳披着红盖头,坐在迎亲轿子里,微微揭开帘布偷偷看去,只见秦书润也恰好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无论如何,这辈子有了个好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