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美人颜色娇如花 作者:行上 文案: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叹,哪有这许多圆满。 食用指南:几个很水的小短篇,有he也有be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清欢 ┃ 配角:诸葛竹笙,洛清恒,乐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首同眷,实难得见 ================== 第1章 清欢 一、出嫁 周国新君登基,一人拥护,就有一人反对。 国内动荡不安。 拥护者所言,新君洛清恒乃是先王嫡长子,自十二岁入军营,便屡立战功,到二十岁登基时,已将周国昔日被夺土地,全部拿回。 反对者所言,周国连年征战,此时应休养生息。况且新君登基之日,赵国便大军压境,直言要进攻周国,送周新君一份即位礼,岂知不是因为洛清恒既娶了赵国公主赵瑾墨为妻,又执意攻赵国城池,夺赵国土地。 反对者忘了,那城池土地本就属于周国,周国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然洛清恒没忘,故而下令杀了一批又一批谣言散播者。 终于,朝廷只剩赞同之声。 周国国中虽稳定下来,赵国大军压境的危机却没有解,此时迎战未必不能胜,可若是败了,只怕,周国即将面临的,不单单是迎另一个新君上位这样简单。 殿中朝臣早已退去,洛清恒坐在王位上,苦恼地将头埋进双手间,忽而,他使劲搓搓脸,抬起头来,对仅剩的那人说道:“竹笙,你可有法子解此危机?” 诸葛竹笙目光坚定,似乎早有主意:“王上,臣愿意出使姜国,解此危机。” 洛清恒疑惑:“与姜国联盟,自然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是竹笙,你当真有把握?” 诸葛竹笙似胸有成竹,向洛清恒跪拜道:“臣虽不敢比肩蔺相如,也必定不辱使命。” 洛清恒有些犹豫,然事关乎周国未来,座下王位,他不得不赌一把:“你与孤,从小一起长大,孤自然是相信你的。此事若成,孤必定拜你为周国丞相,亲自为你开府。” 诸葛竹笙再一拜:“多谢王上。” 当日夜间,诸葛竹笙便悄悄出了周国国都。 果然,不出半个月,姜国使者在他的陪同下,带着求亲文书,出现在周国国君面前。 周国王室内,现下只有一位公主未嫁,名唤洛清欢,是洛清恒的同母胞妹。其长相和饭量自小就随先王,生得圆胖了些,又深受太后与兄长溺爱,无才无德,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不通。 这求亲的消息一传出,赵国上下无不将此当成笑话。就连周国人,也对此事讨论得热火朝天,毕竟,没有人不晓得,他们公主的心上人,是新任丞相,诸葛竹笙。 不过最终,所有的嘲笑与流言蜚语,都消失在第二日洛清恒的旨意中:择日出嫁。 唯一的公主,洛清欢,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闹,还到太后跟前请旨,要跟着一起置办嫁衣嫁妆,不叫太后王后操劳。吓得太后往她宫里加派了好些人手,生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 然而洛清欢什么也没干,每天都在忙婚礼的事情,配合绣娘做嫁衣,一件一件将宫里值钱的宝贝放进笼箱,来拜访送别的人,就说几句彼此宽心的话。 后来没几日,姜国就将推算出的成婚吉日送到周国,边境那边,赵国小打小闹一阵,便慢慢退兵了。 如此,周国才算真正太平。 洛清欢在太后宫里伺候,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高兴,哄着太后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才慢慢回到自己宫里,继续准备婚礼事宜。 日子再慢,终究会过去。婚期越来越近,洛清欢却是越来越淡定。 人人都说,是丞相负了公主,公主才会一夜长大。可是洛清欢心里清楚,诸葛竹笙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何来负她一说。她一直晓得的,从来只是她一厢情愿。 洛清恒心疼她,问她可有什么要求。 她说:“既是丞相为我找的婚事,便让丞相作送婚使吧,亲自送我到姜国,也算结了我与他的尘缘。” 诸葛竹笙也不推辞,他本就是这么想的,将公主送到姜国,再就两国结盟一事与姜国国王彻谈,商量具体细节。 从周国国都到姜国国都,快马加鞭,十来天也就到了,可公主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舟车劳顿的苦,每一个驿站都得歇息一日,最后一个驿站时还要养精蓄力,重整仪容,粗粗算下来,至少得是三个月才能到。 洛清恒心中更是愧疚,倒是洛清欢心宽,安慰他道:“说不定这一番颠簸,到姜国,我就能瘦了。瘦了,也就漂亮了。” 从赵国国都到周国国都更远,王后赵瑾墨吃过苦,一一将路上会遇到的突发情况告诉她,办她张罗准备。 太后生怕她当真瘦了,又叫人装了许多吃食放在车队里。 洛清欢在其中一一应着,不咸不淡,不悲不喜,倒真有些公主气质了。 出嫁的那天,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那大红的嫁衣,漫天的雨,衬得她竟有了一两分清冷的气质,倒不像新嫁娘。 二、宣州驿站 诸葛竹笙一匹白马,走在队伍最前列,不时往后,四处关照。 洛清欢看他忙碌的身影,想到幼年时曾偷偷逃出宫去,正遇到民间举办婚礼,新郎也是这样,一匹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新娘坐在喜轿中,喜轿跟着新郎,一路将新娘送进新家。 “不过送婚使罢了。”她喃喃道,将凤冠摘下,倚着车窗便睡着了。 诸葛竹笙往后去寻侍卫长,欲派他先行到前方宣州驿站处通传。走过那最大最华丽的马车,不小心透过窗帘望见那张胖乎乎的圆脸,双眼紧闭,睡得正香,他心道:倒还不算难伺候。 洛清欢再醒来时,已经到宣州驿站,诸葛竹笙在指挥众人,将车上物品卸下,将马匹拉到马厩中喂水喂粮,添了一些缺少的物品,又派人来请她,若是醒了,请入上房。 她自不必客气,由着侍女伺候,重新戴上凤冠,整齐衣装,入了上房。 用过晚膳,诸葛竹笙又派人来请,明日辰时便走,还请早些歇息。 洛清欢叫住那人:“去请你们丞相来,就说,他为我寻了一门好亲事,我也为他准备了一份回礼。” 不多时,诸葛竹笙便到了,却是跪在门外回话,洛清欢也不为难他,开门见山,道:“本宫将乐芽留在周国王宫了,丞相可高兴?” 诸葛竹笙眼中一亮,又是一暗。这一路,他都在找寻乐芽的身影,乐芽是洛清欢贴身侍女,若作为陪嫁一起到姜国去,也并不稀奇,他本想到最后一站再救下乐芽,带她回周国,不想洛清欢竟然先下了手。 诸葛竹笙道:“不知公主所说,乐芽已留在周国王宫,是何意?” 洛清欢轻笑:“丞相当真不明白?王嫂善妒,本宫可是好说歹说,才为乐芽搏得个美人之位,否则若到姜国,连八子都轮不上,以她才貌,岂不可惜。” 诸葛竹笙登时大怒,乐芽是他心上的人,洛清欢不等他说话,继续说道:“本宫这份大礼,可够回报丞相此番为我周国寻盟之劳?” 言罢,便叫侍女关门送客。 乐荣和乐芽,自小跟在洛清欢身边伺候,此番乐芽留在了周国王宫,乐荣却是跟着远嫁姜国。 乐荣奉一盏茶给洛清欢,道:“公主何必这般刺激丞相,本来常伴王上就是乐芽唯一的心愿。” 洛清欢苦笑:“我就是要他以为,我是在报复他,从今往后,只要他一想到乐芽,就会对我恨之入骨,如此,我便长久活在他心里了。人人都说王嫂歹毒善妒,我这几日时常会想,或许当年还未出嫁的王嫂,也是如从前的你我那般,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乐荣点点头,不敢答话,但她明白,洛清欢不过是赌气,心里还是希望诸葛竹笙不会误会。所以服侍洛清欢睡下,她便蹑手蹑脚去了诸葛竹笙的房。 那日,距出嫁还有三日时间,洛清欢一早便到太后宫里请安,伺候太后用完早膳,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离开时,正碰到王上下朝来向太后请安。 为着洛清欢的婚事,太后已经多日不和王上说话,那日也不例外。洛清欢不得不留下,劝导一番,太后才正眼看了王上一下。倒是王上心里过意不去,问她此去姜国,可有什么想要的。 洛清欢说,她有两个请求。一,命诸葛竹笙为送婚使,二,赐乐芽为美人。 原来洛清恒气宇轩昂,相貌英俊,又有常胜将军之称,是多少女子爱慕对象,洛清欢洛清恒两兄妹一向亲密,乐芽伺候在洛清欢身边,不免也有了些心思,只因身份有别,不敢开口。 太后却是不喜,只道这样的侍女未免太不守本分,一心想着攀高枝,该早些打死了才好。 洛清恒倒是无所谓宫里多出几个美人,反正王后善妒,他一个也见不着。只是太后都发了话,他也不好说话,只叫洛清欢重新想一个。 这样,前一个也就算答应了。 洛清欢笑道:“母后王兄有所不知,乐芽虽是侍女,却极聪慧懂事识大体,相貌更是不凡。若入宫能得王兄宠爱,母后支持,不说与王嫂抗衡,多少还是能治一治王嫂善妒的毛病。还有一件,正为着乐芽这般品行,清欢可是万万不敢将她带到姜国王宫的,还望母后王兄成全。” 言罢,命人将乐芽带来,太后一见,果然貌美端庄,又问了几句话,均答得不错,很是识大体。众人心道:难怪宫里常有人说,公主身边有个侍女,比公主还像公主些。 洛清欢见太后并不反对,脸上反倒有些赞同之色,趁热打铁道:“清欢晓得乐芽的身份确实卑微了些,不够资格,所以早想好了法子。” 太后问道:“什么法子?” 洛清欢道:“听闻丞相本有个妹妹,却不幸患病夭折,不如请丞相出面,认乐芽为义妹,如此,进了后宫也体面许多。想来这样的好事,丞相也是愿意成全的。” 这事本不是大事,也算好办,加之洛清欢这段时间表现得极为乖巧懂事,太后便答应了。千方百计想讨太后欢心的洛清恒自然不敢有意见。 洛清欢又道:“但毕竟她为仆我为主,还请母后王兄先将此事瞒下,待我到了姜国,再封她不迟。” 三、凉州驿站 自宣州驿站始,路途更是艰难,洛清欢虽强力忍耐,到底受不住,晕了几次车,吐了几回。诸葛竹笙不敢太为难她,隔一个时辰便叫车队停车歇息一回。 眼看着快到凉州地界,却又受了凉,竟然连饭也吃不下,连发几日烧,昏沉沉的,只知骂诸葛竹笙,骂赵王。骂着骂着又开始哭,哭自己傻,没能在先王在世时就随便找个周国人嫁掉,这长路漫漫,以后,只怕再也回不去周国了。 吓得乐荣赶紧捂住她嘴。 诸葛竹笙在车外听到,也是直皱眉头,要随行女医务必在到达姜周两国边界前,治好公主,不能叫这些话,给姜国人听见。 女医不敢延误,立即诊脉用药。所幸当时王后赵瑾墨因经历过一回,晓得舟车劳顿,休息不好,必定生病,为她备了许多上好的药。 如此一天一天地吃着,到凉州驿站时,病就已经好七八分了。 诸葛竹笙又命令在驿站休整两日,待公主病好全了再启程出发。 这般将就洛清欢,倒叫洛清欢怀疑,按理,诸葛竹笙如若知道乐芽一事,必定恨不能她一直病着,难受死才好,哪会那么好心。 洛清欢看着忙碌的乐荣,道:“乐荣,你可有背着我,做过什么?” 乐荣强装镇定,没有回头去:“奴婢不敢。” 门外有声音响起,一位老嬷嬷进来禀告,丞相求见。洛清欢瞪一眼乐荣,决定暂且饶过她一回,躺会床上,道:“就说本宫已经睡下了,不见。” 那老嬷嬷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了,道:“丞相说,听闻公主胃口不好,特意差人做了一些枣泥山药糕送来。不过既然公主已经睡下,那便罢了。” 洛清欢从床上坐起来,故作矜持道:“如此,本宫也不便拂了丞相一番好意。乐荣,梳妆。” 然而这小小驿站,哪里有什么枣泥山药糕,不过是骗洛清欢的借口罢了。他也不知怎么,就知道洛清欢最喜欢吃枣泥山药糕,也许是从前在那里听过吧,诸葛竹笙想,毕竟他是过耳不忘之人。 依旧是他跪在门外,两人隔着屏风。 洛清欢拨弄着手指上的护甲,半晌才开口,懒散的声音,道:“不知丞相有何急事,非要深夜求见。”她是铁了心要诸葛竹笙多跪一会儿的,好叫他晓得骗她的下场。 诸葛竹笙却也不急,慢慢开口:“臣派回王宫的探子来报,王后已知晓乐芽一事。” 洛清欢听他并不着急,瞬时没了兴趣。从认识的第一天起,诸葛竹笙就以聪明人自居,时常将众人耍弄得晕头转向,她从前以为这样威风,如今,却心觉乏味:“本宫自有后招,你走吧。” 即便她没有后招,隔着千万里,诸葛竹笙也有办法将人救下,问与不问,不过试探。洛清欢心头抽痛,手上一紧,那护甲竟被折断,看得乐荣心惊胆战,赶忙去检查她手是否被划伤。 她却握紧不愿人看,只推开乐荣,对屏风后站起的身影,讽刺道:“如此贪恋繁华之人,也值得丞相这般记挂?” 诸葛竹笙不答,径直而去。乐芽于他,其实只幼时一个模糊的记忆,说不上喜欢,更不是爱,若要具体讲,只是二字,执念。 因家世显赫,诸葛竹笙幼时得以在太学读书,可他不喜读书,他想和洛清恒一样,逃学出去骑马射箭,可他不敢,他是诸葛家嫡长子,更是周国的少年天才,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多少人的期望压着他。 那时的乐芽,是洛清欢贴身侍女,洛清欢跟着洛清恒逃课,她就坐在洛清欢的位置上,略低着头,写字读书。太学先生学术造诣极高,性格也古怪,见乐芽颇为聪慧,且洛清欢一向爱捣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此事。 太学里其他人自然不敢惹洛清恒洛清欢的,这事儿就一直这么瞒着。 然而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还是被先王太后知晓了,洛清欢哭一场闹一场,又有洛清恒主动揽下全部责任,两人被罚一顿跪,也就过去了。只可怜乐芽,被打得三个月没下来床。 若不是洛清欢求洛清恒为她寻得上好伤药,只怕那一双腿,也就废了。 这本不关诸葛竹笙的事,可那时诸葛竹笙嫉妒洛清恒得紧,连带着就讨厌洛清欢,听闻乐芽因洛清欢被打,没来由地就起了保护乐芽的念头。 再后来,洛清欢向他表达心意,他嫌麻烦,索性就说,乐芽才是他的白月光。末了又添一句:“望公主莫要为难乐芽。”当时洛清欢怎么回答的?哦,是了,她说:“你竟不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对的,他竟不知,不知便不知吧,为何,现在又知了。 最初的时候,洛清欢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注意到诸葛竹笙的,也许是诸葛竹笙的才名,也许是他端的高冷气质,也许是因为,那时乐芽被打,他是唯一一个指责她的人。毕竟乐芽只是侍女,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卑微侍女,得罪最受宠的嫡公主。 然而诸葛竹笙却是从来没有注意过洛清欢,他自以为能够从洛清欢圆胖的身材,普通的长相,爱闯祸胡闹的性格上,看出洛清欢是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公主,却从没想过,洛清欢除了这些,也读过很多书,也能写出很好看的字,也曾经因为周国邴州水患,捐出全部体己。 四、姜国 在凉州休息数日,洛清欢的病终于好了,送亲队伍又浩浩荡荡向姜国前进。 凉州驿站是洛清欢此行,周国境内最后一个驿站。洛清欢一直养着病,也没功夫瞎想,等到回过神来时,两国边界已经近在眼前。 她有些害怕,整宿整宿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精神状况极差,哭了几回,摔了几次东西,也不要劝导。除了乐荣,没人敢在面前伺候。 诸葛竹笙一怕麻烦,二怕是非,轻易不靠近那顶最华丽的马车,如此,他也得了清静,到了姜国边界。 姜国的迎亲队伍倒不比周国送亲队伍仗势小,迎亲使是姜国大将军陈靖。 陈靖曾多次在战场上与洛清恒交手,有输有赢,勉强算是旗鼓相当。这次洛清欢嫁入姜国为后,他自是反对的。然而他也极忠心于姜王,这也是姜王派他前来的原因。 洛清欢掀起车帘一角,看到一张黝黑冷酷的面容,心道:此生,怕是再无法回周国了。乐荣何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自己心里也是难过,安慰之话不知如何去说。 却说前头诸葛竹笙和陈靖二人吵了起来,只为说,陈靖以为,天色尚早,应该赶到最近驿站,再行歇息。诸葛竹笙认为,公主大病将愈,不宜急速赶路,就在此地扎营即可。 洛清欢不晓得诸葛竹笙作何打算,按说,她这身子骨,倒还不弱,再走几里路也不是不行。可是诸葛竹笙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考量,这一路过来,她也见识过。 洛清欢吩咐乐荣道:“你去,和丞相说,公主水土不服,又病了。” 然而诸葛竹笙此举,不过是要给陈靖一个下马威罢了,倒白白浪费洛清欢一番心意。 陈靖却是晓得的,他以不可错过吉日为由,要求立即赶路,谅诸葛竹笙也没话说,不想洛清欢会出来添乱,迎亲诸事,自然以洛清欢为重,他也无法。 夜间,四方围绕洛清欢马车搭起帐篷,陈靖与诸葛竹笙同道,巡视一番,才各自回到帐中。 诸葛竹笙晓得洛清欢这几日脾气大,不敢去招惹,径直回到帐中,再没出来。 陈靖却不晓得,一心只想去探探这位未来的王后。 洛清欢在还未歇下,听人来报,陈靖将军求见,她这几日心烦,哪里愿意理他,不过到底是迎亲使,不能不给面子。她一点头,乐荣就去外面吩咐,依旧是一个席子,让跪在地上回话。 陈靖心中立即有了悔意,除了姜王,他何曾这样相认跪过,但到底已经到了,还是硬着头皮跪下。 洛清欢不耐烦地问道:“将军有何要事?” 陈靖道:“听闻公主生病,臣,特来探望。” 洛清欢捻着车帘上的流苏,道:“既是病了,自然需要好好休息,且随行女医照顾得还算妥当,请将军早些回去吧。” 陈靖听她下了逐客令,也不离开,道:“赵国大军压境,力图攻破周国边城,送周王一份贺礼,公主以为,姜国不但没有坐观虎斗,反而与周国结盟,是为何?” 洛清欢放开那流苏,正色道:“三国之中,周国最富,姜国兵强,赵国地广。于姜赵两国而言,周国是头任人宰割的肥羊,几百年来,两国也是这样做的。直到我王兄上了战场,周国才得已摆脱这样的命运。想必将军与我王兄早已交过手,将军以为,有我王兄在,周国还会是从前的周国吗?” 陈靖想起那战场上不相上下的对手,不,若是周国士兵与姜国一样强,他必定不是那人的对手:“臣,不敢妄言。” 洛清欢轻笑:“姜国不想赵周任一国变强,自该作壁上观。不过,听闻今年姜国多个州县突发洪灾,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想必赈灾抚民一事很够姜王头疼吧。说来,周国今年倒还风调雨顺。再者,有周国在中间隔着,姜国和赵国正面冲突,也能少些,将军也少些征战不是。” 陈靖不答,心道:听闻周国公主是个只知吃喝的脓包,如今看来,竟是谣传。 洛清欢觉得没趣,又下了一遍逐客令,陈靖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便再留,讪讪一笑,告辞离开。 次日晨间,诸葛竹笙听闻此事,也不做多言,心道:很好。 若是洛清欢从前能得到这样的赞美,只怕死也不愿嫁入姜国,若是诸葛竹笙从前就晓得她这么好,只怕也不会一手促成和亲一事。可是尘缘如戏,兜兜转转,偏是她远嫁之时,诸葛竹笙才发现,她很好。 送亲队伍与迎亲队伍汇合,向姜国国都而去,洛清欢越来越害怕,她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是好是坏。但肩上已经肩负起保护周国的使命,无论如何,不能输,不能倒下。 如此一想,心里倒也畅快不少。 陈靖自那以后,再没找过送亲队伍中任何一人麻烦,诸葛竹笙一向也是不愿找事的,一路倒还清净,一直到最后一个驿站也没再闹起来。 洛清欢在这儿最后一个驿站中休整调理,只等着良辰吉日,便进王城完婚。 偏就最后一日,门外老嬷嬷又来传话:“丞相求见公主,说有几句话要嘱咐。”洛清欢不愿见:“别叫他又拿枣泥山药糕来蒙本宫。”乐荣却劝:“公主且去听一听吧,万一是王上的嘱咐呢。” 此去姜国,自然不是简单的和亲,然而洛清恒对洛清欢的嘱咐,在她离开周国王城之前,就已经全部说了:“清欢,王兄对你不住,唯有尽心为国为民,使周国强大,姜赵不敢欺,才能补偿万一。” 不过她心里,还是想见一见诸葛竹笙的,她嫁不成他,便要他此生不忘她。 待真见了诸葛竹笙,忘不掉的人却还是她。 “说来可笑,臣幼时便被认定为少年天才,及冠之后,更以算计闻名三国,可是臣算计来,算计去,竟是算丢了此生挚爱。” 洛清欢自然以为诸葛竹笙口中所说挚爱,是已为美人的乐芽:“以丞相品行,日后总会遇着更好的。本宫在姜国一日不倒,乐芽在周国王宫,就会过得很好,丞相不必担心。” “若臣说后悔,公主可愿跟臣走。” 洛清欢的无动于衷,倒是出乎她自己的预料,她淡定地听着,甚至没有看一眼屏风后的身影。若是仍在周国,诸葛竹笙肯这么说,她一定会点头,但是到了姜国境内,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况且,听他一口一个臣,一句一个公主,洛清欢便明白,他并没有真要带她走的意思:“丞相许是醉了,乐荣,命人扶回去,好生歇着。” 乐荣走出去瞧,诸葛竹笙满面通红,可不就是喝醉了:“丞相,请回吧,公主要歇息了。” 诸葛竹笙甩开她手,站起身来,偏偏倒到地往楼下去,只听他口中喃喃道:“是了,公主还要歇息,歇息好了,明日才能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嫁入姜国王宫。是竹笙愚钝,是竹笙愚钝。”语气中尽是失意。 周国诸葛,才名天下皆知,何时有过这般落魄。 洛清欢潸然泪下,立即伸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何苦啊,何苦走到这一步还来撩拨她。 她想起那日走时,她与王兄说的话:“王兄,我是女儿身,上不得战场,如今又要嫁到姜国为后。但无论如何,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帮王兄守住周国,强大周国。” 乐荣取了披肩,轻轻为她披上:“公主,明日就是大婚了,公主不能糊涂,周国才解了围,可经不起大动荡。” 洛清欢擦干眼泪:“不过一时心软才落泪,本宫晓得分寸,丞相不是好酒之人,只怕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这驿站里,或是有了赵国的细作,然丞相也不糊涂,此事他会亲自处理,无需咱们操心。以后的路还很长,你我都不能松懈,多提防些,为了周国,为了王兄。” 从门外进来一位侍女,将一小纸条递给乐荣,卷得细细长长,上绘有特殊记号,乐荣猜测,约是周国王宫里传来的,立即交给洛清欢,洛清欢仔细看过,在蜡烛上烧毁:“乐芽已入王宫,封美人。” 乐荣疑惑:“公主尚未入姜国王宫为后,为何这般着急?” 洛清欢轻笑,她就晓得,诸葛竹笙心中只有那一抹白月光,邀她逃走,或许是在试探她心志是否坚定:“王嫂对乐芽出手了,丞相英雄救美。” 乐荣想起方才丞相离开的背影,那踉踉跄跄的步伐,当真不像是假装:“公主,丞相他,毕竟曾心悦乐芽,帮她也是情理之中。” 洛清欢透过窗去,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他的事情,再与本宫无关,再有几个时辰,本宫就会是姜国王后,为周国活,为周国死。” 五、缘了 自姜国多个州县突发洪灾,姜国王宫就再没有听到过一点丝竹之声,今日王上大婚,王宫装饰也没有过分华丽。有人说,姜国为赈灾,国库早已亏空,有人说,周国来的王后过于丑陋,姜国王上不悦。 送亲使扶着新王后一步一步走上阶梯,一阶一阶走进姜国王宫。新王后高仰着头,丝毫没有新嫁娘的羞怯。 坊间传闻,送亲使竟是新王后昔日恋人。只见那送亲使嘴一开一合,可不是在和新王后耳呢私语,竟还红了眼睛,真是可怜了姜国王上,大婚当日就被当众戴绿帽子。三国之间,关于他二人所说,有无数猜测,然而究竟为何,却是连乐荣也没想出来。 “清清静静,欢欢喜喜。清欢,从此之后,万事小心。” “本宫乃周国公主,姜国王后,凭你是谁,敢直呼本宫名讳。” 只有洛清欢知道,这是诸葛竹笙,唯一一次唤她名字。他或许真后悔了,可是呀,清欢,清欢,生为公主,哪有清欢。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完 清欢是心怀家国的好公主,竹笙是心怀家国的好丞相,所以,最后他们其实都不会选择私奔的。 【古风短篇】 不都是BE,虽然会有些悲 不定时更新 喜欢请收藏,比心 第2章 娇城小珠青 小珠青没有姓,戏班子里人人喊他:小珠青。 没有姓,就是没有师门,没有师门,在这遍地戏子的娇城,就没有前途。 娇城每年来听戏的客人,数之不尽,大多听完就走,从不留心。 我也是看客之一,随人群而来,站在满是戏台子的娇城,看见了小珠青。 彼时的小珠青没有自己的戏台子,娇城戏子都有自己专门的戏台子,没有戏台子,小珠青只能跟在一戏班子后面,搬道具拉二胡吹笛,打扫吆喝,十分卖力。 他这样勤快,这样爱戏,戏班子老板也动容:“小珠青,红雨唱过了,你就去台上练练吧。” 红雨是娇城最有名的戏子,想看她戏的人,从娇城南,排到娇城北。 台上的红雨,身段婀娜,嗓音醉人,她笑客笑,她哭客哭。 小珠青仰头,眼睛里全是期待,他必定也想和红雨一样,票价千金难求,看客坐满台下。 后来红雨唱完离去,看客也散了,台下只剩小珠青一人,他孤独落寞,慢慢走到台子上去,一句一句开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红雨最爱唱这支,整个娇城红雨唱得最好,小珠青自然比不得,然红雨姓瞿,师从名家,小珠青无姓,自学成才。 所以我以为,小珠青很好,台下渐渐聚了些看客,他们同我一样,觉得小珠青好。 小珠青越唱越稳,一颦一笑,有了情韵在里面。 他唱完一支,还想唱一支,然戏班子老板来了,他说:“停了停了,赶紧做饭去,大伙儿都饿着呢。” 人说戏班子老板有眼无珠不识货,任由明珠坠地为石化土。没人晓得老板心里也苦,小珠青无姓,他捧了也不会红。 可是小珠青呀,他该是红的。 琐事缠身,很长一段时间,我再没去过娇城,听闻娇城出了新花旦,听闻新花旦唱戏只能看,不入耳,听闻红雨封了喉,听闻小珠青有姓了。 小珠青红了,这其中曲折故事,过了很久,我仍是不知,有人说小珠青得名家赏识,有人说小珠青认了戏班子老板作父亲,有人说,小珠青曾在娇城角落一场一场不停歇地唱,才唱出今天。 我自然信最后一种说法,小珠青还是小珠青,他没有姓赵,没有姓钱,没有姓孙,没有姓李,他是一场一场,□□的自己。 再到娇城,小珠青的戏票已经是千人所往,万人所求,看客从娇城城南排到娇城城北,人人说小珠青好,比当年的红雨更好。 小珠青开场唱的还是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是红雨的曲,按理,小珠青是不该做开场来唱的,可是小珠青唱了。 台下人人交好,人人都说,比红雨唱得好。 退出人群,遇见最初一起听小珠青唱戏的看客之一,我二人感一番,叹一回。她说,她陪着小珠青唱了一年,小珠青这一年很苦,她又说:“不过如今,都好了。” 我自是没有资格评论,唯有沉默。 后来红雨的师傅路过娇城,回来望她,偶听人说起小珠青,就生了收小珠青为徒的心,小珠青更是声名大噪,人人都恭贺小珠青,终于有姓。 可拜师那日,娇城不知何处,忽传出小珠青曾偷过戏服。那传言传得有板有眼,瞿大师怒出娇城,任小珠青磕破头不肯回顾。 看客看戏,一听音,二看容。偷戏服,乃是娇城大忌。 人人说,不论是真是假,小珠青此生完了。 又想起那年那孤独落寞的身影,倔强得让人心疼厉害。那样爱戏的人会偷吗,不会。 娇城看客除了看戏,又有了一件乐事,评说小珠青。 小珠青在众人口中眼下,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一文不值。 小珠青颓靡三日,终于露面,将这一年故事说出:原他无姓,过得凄苦,辛苦练戏,无人肯听。李太白说天生我材,他小珠青亦信我命由己不由天,从此三更睡,五更起,三九伏天练更勤。只一件,有了声没得容,依旧无人肯听戏,于是趁着戏班无人偷了衣。那衣本同小珠青,没人穿,没人理,放角落,满灰尘,小珠青拿走天经地义。 小珠青说得凄惨,台下看客哭倒一片,人人为小珠青交好,将偷说成光彩之事。人人说,小珠青这样艰难,那戏服合该是小珠青的。 又遇那陪了小珠青一年的看客,她泪眼婆娑,言那戏服如何是小珠青口中所述,分明是红雨最爱,她亲自去偷。她说她痴,陪着小珠青就爱上了小珠青,她说她傻,爱了小珠青就帮着他偷东西。 娇城流言又四起,那看客将与我所言一一告诉各家戏班。 有人说,小珠青是贼。 有人说,小珠青是为了戏,唱戏的事,不能说偷。 还有人说,小珠青唱了红雨最爱的曲,红雨报复,这偷戏服之事是设好的计。那言说陪了小珠青的女子,乃是红雨为诋毁小珠青,特意寻来的。 第三种说法传得最甚,直说红雨本不配唱戏,红雨本就有傲气,趁人不留意竟跳了井。 然这悠悠之口可是能轻易堵住的,人人都说,红雨是因被人识破诡计,羞愧难当,才选择轻生。 其中真相,只有小珠青一人清楚,承认也好,否认也罢,他已再不是从前那个,搬道具拉二胡吹笛,打扫吆喝,只为在台上唱一场戏的小珠青。他以胜利者的姿势,又开始唱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瞿大师说,爱戏的戏子不偷衣。可是小珠青,他偷了。 这娇城中,是哪阵风,哪场雪,改变了最初的小珠青? 又或许至始至终,是我等看客尘蒙眼,灰蒙心,识不出他算计。当年他看红雨那一眼,几多嫉恨,几少期待,无从查起。 作者有话要说:【古风短篇】 不都是BE,虽然会有些悲 不定时更新 喜欢请收藏,给您比大馒头咧 第3章 梨花落 一、初入人界 苏容是青丘修为最深的狐狸,极度腹黑,还是九尾中最为尊贵的白狐,族长都要忌讳三分,若说有什么软肋,大概就是养在身边,青丘九尾白狐族中最小的那只,林幼。 那一年林幼三百岁,初成人形,生得齐整,略有些人界豆蔻少女的娇俏,只是四肢时的毛病改不掉,还爱舔个爪子,耷拉脑袋,手指不太灵活。苏容是个极其注重仪表仪容的,却不与她计较,手执数百年的剑,也能放下,教她持书拿筷。狐狐相传,父女情深所以。 但苏容,并不是林幼的父亲。 林幼成人形后,原先不带她玩的其它狐狸,也时常来苏容的梨树洞窟叫她了。她拎着瓜子花生,还有苏容新酿的梨花酿,连蹦带跳,跟着她们一起去青丘集市上看戏。 戏路虽然都一样,但林幼就爱这千篇一律的狐狸爱情进化史,连纣王妲己的故事都够她哭上半天。于是苏容不太愿意让她去看戏了,每回都想方设法拦住她。或是头疼不舒服,或是梨树需要浇水除虫。 全青丘要说谁最傻,自然除了林幼无人敢登榜首,苏容的借口再蹩脚,她都深信不疑。后来是隔壁桃花树洞窟的九尾红狐暮至看不下去,实在心疼那棵备受折腾的梨树,某一回趁着苏容睡着在梨树上,小声提醒正在给浇水的林幼:“林幼,我瞧着别人家的小狐狸,都能去集市上玩,怎么就你要在家里浇水呀?” 林幼放下手中的水壶,看着从家门口走过的,三五成群的小狐狸,若有所思,极认真地回答:“苏容生病了,我要负责照顾梨树。”暮至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忍忍继续说道:“可我瞧着苏容身子挺硬朗呀,每天指挥你干这做那,不像有病的样子。”林幼放下手中的水壶,仔细回想。 的确,苏容说自己病了,但每天还是在梨树上看书,和她生病一点都不一样,她生病的时候,可是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的。 她跳上梨树,拿掉苏容盖在脸上用来挡光的书,眉头紧锁,嘟着嘴,叉着腰,道:“苏容,你骗我,你明明没有生病。我不管,我要去集市上看戏,别人家的小狐狸都不用干活的。” 苏容抢回她手里的书,坐起来,半眯眼睛看着她,轻描淡写一句:“哦,那是别人家的。”将书盖回脸上,倒下又睡。 林幼还是没有能去看戏,依旧照顾着苏容和梨树。只是再没有见过暮至,听说是搬到青丘山脚去了。至此,青丘的小狐狸大狐狸和林幼聊天都自觉退开十步远,她不明白为什么,也没人敢同她说。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某一天,林幼哭丧着脸跑回家。 苏容心上一紧,却只淡淡问一句:“被哪家的狐狸欺负了?”林幼鼓着腮帮子,咬紧下嘴唇,不说话,苏容不再多问,拿一本书就出门去了,任由着她自顾自生闷气。 林幼忽然觉得委屈,别人家的小狐狸生气了有爹娘哄,可是苏容连多问一句都不肯,越想越难受,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幼才晓得苏容是绝对不会从梨树上下来安慰自己的,就算自己哭晕也无济于事。她开始收拾东西。裙子首饰是苏容买的,不要,风车风筝是苏容做的,不要,茶盏饭碗是苏容烧的,不要,桌上的糕点都出自苏容之手,不要。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除了她这条命,都不属于她。 没准苏容以前救过她,连这条命都是苏容的。她又开始哭起来。 这次足足哭了一盏茶的功夫,苏容终于回来了,看着林幼肿得几乎看不到眼珠的眼睛,语气较刚才软了几分:“说吧,怎么了?”林幼抹着眼泪哭的更厉害了:“你不是我爹,你不关心我,我死了也不要你管,我要离家出走。”苏容:“我不是你爹,你要走,也算不上离家。” 话一出口,苏容就后悔了。林幼一下子呆住,瘫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声又提高了两个音调,一边哭一边喊着要去找爹娘。可是她的爹娘在哪,连苏容都不知道。 苏容走到书架前,将手里的书放回原来的位置,抽出另一本,踌躇着,又放回去,他转身俯视林幼:“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数三个数,你愿说就说。一。” 林幼从地上站起来,胡乱地用袖子擦干净眼泪,苏容继续数:“二。” 林幼:“整个青丘三百岁的小狐狸,只有我没去过人界,她们笑话我。”哽咽着说完,又放声大哭。 苏容眼角一抽,他很疑惑,为什么将这么一只与自己气质不符的狐狸养在身边,还是近三百年:“哦,这个容易,青丘的出口就在山脚,今天天气也好,你早些上路还能赶上人界的晚饭。” 林幼顿时语塞,那些小狐狸可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下的山,到了苏容这儿,比去镇上看戏还要容易,怎么他就不会责备一下自己:“那个,你不担心一下我吗?听说人界除妖师很多的,我那么弱,只有三百年的修行,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 苏容:“所以,你到底是在闹什么?” 闹什么,林幼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还是跟在苏容身后,乐呵呵地下了山。苏容答应给她找一个不会受苦,有吃有喝的好去处。 二、求而不得 赵国公主病危,王上下了圣旨,凡能治好公主之人,不论出身,一律重赏。苏容一副郎中打扮,拎着医药箱进了王城,身后跟着隐身的林幼。她以为苏容会将她安置在某个大户人家,却没想到直接进了王城,果然看低了苏容的做派。 既要去感受人界人情冷暖,美食美酒,自然王城是个好去处,身为公主,除非国破,否则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林幼瞧着苏容替公主把完脉,捋一捋长胡,慢悠悠地说道:“王上,公主有救。草民这就去配药。”王上一听有救,自然大喜,哪有不从,立即吩咐太监带苏容去太医院配药,林幼跟在苏容身后,小声嘀咕:“你会配药?我还会说书呢。” 苏容停下脚步,绕到林幼身后,一记手刀将林幼劈晕,变幻成一朵梨花,放入药箱中。那带路的小太监一脸迷茫,却也没多问,依旧指引着苏容往太医院去。 林幼隐约记得自己被苏容打晕,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具不属于她的身体里,她试着动动手指,立马有人大叫:“醒了醒了,公主醒了。”她睁开眼睛,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紧紧地拥着她哭起来,她想说话,沙哑的嗓子里只蹦出两个字个字:“母后。” 不远的地方,只听一人道:“先生果然是神医,妙手回春。”苏容的声音响起:“不敢当,不敢当,公主吉人天相,得上天庇佑罢了。” 后来苏容没有接受赵国王上的封赏,也没有留在宫里当御医,拎着来时的那只药箱,回了青丘。 他临走的前一夜来看过她,她问苏容,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变成公主的模样,苏容道:“你不是害怕被除妖师打死吗?我将你封在公主体内,就没有除妖师能发现你是狐狸了。”林幼鼻尖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苏容,你真好。” 苏容露出邪魅的笑:“我自然是好的,所以临行前特地来告诉你,你现在附身的这位公主,听说原本是要嫁到姜国去的,她不愿意,故而生了这场大病。”林幼的眼泪还没流到下巴,下巴已经掉在地上。苏容继续说道:“还有,我封印了你的法力。” 一个月后的林幼,坐在大红的新房里,一边默默在心里咒骂苏容,一边等着自己的新郎揭盖头,她既忐忑,又期望,她看过戏文,嫁为人妻,从此便不是以前肆意玩闹的小狐狸了,要守三从四德,要遵夫君教诲。 手心张开,竟有一层薄薄的汗,她担心这位姜国新君丑陋无比,又担心他和苏容一样严厉。 新郎一步一步走近,伸手随意揭起盖头,眼神里淡淡的,没有可以成为喜悦的情绪:“王后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林幼闻言抬起头来,一张清晰的脸映入眼帘,平生第一次,她愿意承认自己的肤浅,如果一见钟情也算肤浅的话。 都之温算不上好看,至少不如苏容那么好看。但看见他的第一眼,她脑海中就响起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然他没有笑,也没有说温情的话,但是她就是觉得很温暖,想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养三五个调皮孩子,种两三棵温暖的桃树。很奇怪,林幼脑子总是觉得梨树是冰冷的。 “你知不知道青丘?”她问。率真如林幼,终究还是咽下了那句话:你要不要和我回青丘?以前看到的戏她还记得,人界男子一旦晓得自己的妻子是狐狸,必定要找来除妖师,将其打回原形,赶回青丘。 半晌,都之温才回答:“不知道。”便和衣睡下了。 林幼是个死脑筋,爱一个人,是要爱很久都不放手的。直到后来。 那是林幼唯一一次与都之温同床,之后,都之温只歇息在其她嫔妃的宫中,那些嫔妃晓得她半点不得宠,见着她时,总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露出都之温赏赐的首饰,询问她不常得见都之温,是否会想念他,要不要她们替她传达思念之情。 初几回,林幼总是会忍不住生气,狠狠地和她们吵架,但是都之温每次都只训斥她。后来,林幼学乖了,任由那些人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大概是因为有一些失望吧。 半年之后,先她入宫,又最得都之温宠爱的姝贵妃沐曲桐诊出有孕,平日里不拿她当回事的妃嫔更是得意了。在她宫里朝会的时候,珍嫔和丽妃小声地谈论,待姝贵妃产下王子,王上就会易后一事。她气急,再不顾是否会被都之温责骂,誓要给二人一顿教训。 姝贵妃却先开口了:“王后是一国之母,又是赵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岂容你等这般不敬,各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那不容质疑的语气是林幼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下一刻,她又笑脸盈盈地望向林幼,询问道:“王后以为如何?”林幼能以为如何,这主意自然是极好。 没过多久,丽妃珍嫔二人相继离奇死亡,宫里虽然都在传,是遭王后的毒手。但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林幼并不晓得什么叫避嫌。九月菊花盛开的时候,竟邀请各宫妃嫔到凤阳宫赏菊。自然,没有人敢来,除了沐曲桐。 挺着孕肚的沐曲桐,只带着一位贴身侍女就来了,依旧是笑颜如花。一见林幼,立即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般。 两人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聊天,沐曲桐索性直接挽上林幼的手臂。迦南香冲鼻的味道扑面直来,林幼甩开她,哪知她脚下一滑,竟摔在了地上。林幼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沐曲桐,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唯那摊血明确地告诉她,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沐曲桐的侍女立即大叫起来:“快来人,传御医,传御医。” 御医来得再及时,最终也只能保下沐曲桐的性命了。 平素里,都之温对林幼冷冷淡淡,不晓得她性情,只是沐曲桐总在说起宫里妃嫔接连出事的时候,会加上一句:“珍嫔丽妃一向与王后不和。”让他觉得她是个妒心极重的女人。 他问:“王后,你有否推过姝妃?”林幼点头:“推过。” 都之温大惊,他没想到林幼竟然真的做出伤害姝贵妃孩子的事,更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地承认了。林幼又道:“姝妃今日熏了迦南香,臣妾闻着那气味头疼,就轻轻推了她一下。”她伸出手比划,那推开姝妃的动作。 “啪!” 一个杯盏迎着林幼被扔过来,从林幼身旁擦过,砸在她身后的墙上,碎成好看的五瓣莲花状。 她开始害怕,并且清楚地意识到,都之温不会像苏容那样,只罚她抄一遍静心经就了事的。他或许会要了她的性命。 但是她想错了,都之温虽然生气,到底顾忌赵国,眼下是与赵国周旋的关键时期,他绝不会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打乱整个计划。所以他没有杀她,甚至没有夺去后印,只是罚了禁足:“从前你因妒杀人,孤顾念夫妻情分不与你计较,如今你却连孤的孩子都要算计。孤对你,失望至极。” 凤阳宫的日照极好,被禁足的这段时间,林幼总是搬一张凳子,坐在宫殿前,将身子晒得暖暖的,哄自己说,都之温总会想她。 但是没有,一直到除夕夜,身为王后的她都没有能出去,姝贵妃代替了她的位置,坐在他身旁。除夕夜的烟花在天空爆开时,林幼前所未有地,十分想念青丘的生活,想念苏容。 在被禁足的第十个月,她终于受不了,扑在那宫门上,大喊着,王上,王上。眼泪弄花了今晨化好的妆。 当宫门终于打开时,进来的却是沐曲桐,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和几个除妖师打扮的人,林幼心慌了,藏在袖口下的手,紧握成拳,使劲掐着手心,迫使自己不会发抖,道:“姝贵妃,这是要做什么?”本想装得霸气一些,说出来却只剩下哭腔。 那些侍卫看着王后哭花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沐曲桐轻咳一声,细碎的声音立即消失,这才说道:“王后可还记得,大婚之夜,问过王上一句话?”林幼答道:“记得,本宫问王上,知不知道青丘。” 沐曲桐半掩面,轻笑道:“王后出嫁之前从未出过赵国王城一步,怎会知道狐狸精居住的地方?”林幼亦是轻笑:“博览群书罢了。” 沐曲桐点点头:“是呢,臣妾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停顿了一下,瞟一眼身后那些除妖师,继续说道:“所以,特意请奏王上,请了这几位修行极深的除妖师,以证王后清白。” 其中一位除妖师走上来,将一张符纸烧毁,扔进一碗水中,递给林幼:“请王后饮下。”林幼知道自己逃不过,淡定地接过水来,仰头饮下,赌一把苏容的法术不至让她显出原身。 但,她赌错了,苏容的封印术只能使她的妖气不被察觉,要想彻底隐下真身,是不可能的。饮完那碗水后,她感到剧烈的头痛,痛得她弯下腰去,抱住头颅,身后身前几乎同时起了骚动,是害怕:“狐妖,狐妖,九尾狐妖。” 沐曲桐的声音响起:“王上交代,宫里见不得这样的脏东西,还请几位大师将妖孽带到城外,再行收服。另外,赵国虽已为王上所灭,但还请将它的血肉葬在原先赵国土地上。”林幼终于晕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人形,是她原本的模样。抬眼环视四方,自己竟是在一个阵法的中央,阵法周围布满符纸,已经开始燃烧,熊熊的火焰正一点一点向中央靠拢。 林幼晓得自己三百年的修为,是逃不出去的,索性放弃了挣扎,呆呆地坐在阵法中央,哼起青丘的歌谣。 忽然,她竟看见苏容冲进阵法。自然了,这三百年来,但凡她有什么危险,苏容总是能赶来救她:“苏容,你来救我啦?”苏容将手递给她:“走吧,跟我回家。” 林幼摇摇头:“你走吧,是都之温要我死的,我不能逃。”说完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大声地哭起来,要她死的是都之温,她的夫君,她要守三从四德,要遵夫君教诲,她不能逃。 火势逐渐变大,苏容蹲下去,抱住哭得伤心的她,轻声地安慰道:“我在都之温身上下过情毒咒,他若伤你一分,必定受到半分的痛。若他还活着,那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只是沐曲桐想要陷害你罢了。” 林幼略微止住哭泣,她不晓得情毒咒是什么,只是苏容从不在大事上骗她。她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盯着苏容,还是哭,苏容放开她,替她擦掉眼泪,拍拍她的头:“别哭了,回凤阳宫去,去看看都之温,你就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林幼看着面带微笑的苏容,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大概是她从未见过那么温柔的苏容。 三、重回青丘 林幼又回到姜国,变幻成赵国公主的模样,站在姜国皇宫外。看着贴满的符咒,心里还是害怕。被符咒焚烧的滋味,她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 于是她开始绕着皇城一圈一圈地走,每走一圈,就安慰自己一次,再走一圈,再走一圈都之温就会出来见我,我还会是姜国的王后。 可是全姜国的百姓都知道,姝贵妃即将成为他们的新王后。城墙上的禁卫军得了沐曲桐的命令,对她不闻不问,不予驱赶,任由她天晴下雨走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都之温没来,暮至来了。暮至看着入了魔似的林幼,二话不说,拽着她就走,林幼一开始没有反抗,牵线木偶般任由暮至带着离开。 走不到半里的距离,忽然发了疯似的往回跑,她不能离开,都之温会找不到她的。暮至朝着她的背影大喊道:“你回去?你回去也没用,都之温不爱你,他爱的是沐曲桐。”她回过头,恨恨地看着暮至:“你凭什么这么说,他爱我,我是姜国唯一的王后。” 暮至大笑起来:“他若是爱你,会让你一人在凤阳宫从天黑等到天明?他若是爱你,会以你蓄意谋害贵妃王子的名义出征赵国?他若是爱你,会筑起九尺高的符咒只为烧死你?他若是爱你,会任由你在宫墙外走半个月都不出来看你一眼?姜国唯一的王后是沐曲桐,她为了害你,连腹中胎儿都能舍掉,你做到吗?你以为你被囚禁了十个月,忽然之间就被发现是九尾白狐了吗?那是她的计,也是他的计。” 她的语气渐渐软下去,带着一些哽咽:“林幼,梨树不开花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幼望着暮至,她说的这些话,她自己未尝没想过,但是梨树不开花意味着什么,她着实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联想到苏容。暮至点点头,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暮至在桃树洞窟住了将近六百年,只因为教唆林幼几句就被苏容赶到山脚下去,着实生气,又觉丢脸,连着这一年都在人界浪荡,四处赏花品酒,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没有回过一次青丘。偶尔向交好的青狐,也就是全青丘消息最灵通的九尾狐,了解一些青丘的近况,以及初入人界的林幼过得怎么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惬意。 直到前天早上醒来,接到族长通过青狐交派给她的急信:青丘有难。若说青丘真的有难,也不归她管,可是青狐一句:“苏容家的梨花树枯萎了。”惊得她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还来不及吃上一口早饭,就往姜国来找林幼。 林幼自然不晓得要到哪里去找苏容,她并不像苏容那样强大,掐掐手指就知道她在哪:“可是,暮至,我不知道苏容在哪?” 暮至露出自信的笑:“我来找你,自然不是白来的。青丘有一种追踪术,以被追踪者最心爱的物品为媒,就能找到他的踪迹。”林幼道:“可是苏容最心爱的物品是什么,我也不晓得。” 暮至瞬时无语,内心惊叹,林幼不愧是青丘最傻的狐狸:“自然是你,不然还会是什么?书架上的那些书经吗?虽然也有可能是那株梨树,但姜国近一些,我就直接过来了。” 结果证明了,苏容最在乎的,是林幼。 当林幼与暮至用追踪术找到苏容时,苏容已经退回了狐形,瘫倒在地,呼吸微弱,性命垂危,他一向得意的雪白毛皮,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焦得不像话。 林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从未见过苏容这般模样。但暮至知道的,她曾经见过,这是渡劫失败的后果。只是以苏容的修为,怎么可能会渡劫失败,她不知道。她向林幼解释道:“这是苏容的千年大劫,他渡劫失败了。” 林幼意识到什么,跪倒在地,捂住眼睛,哇地一声哭出来:“你明知自己要渡劫,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我只会给你闯祸,你不是应该巴不得我被符咒烧死吗?你不是要修仙吗,干嘛要救我。我说要去人界玩儿,你都不骂我,我骗你的呀,别人家小狐狸都不让去人界的。苏容,你这个笨蛋,傻子,你才是青丘最傻的狐狸。” 苏容忽然说话了:“你先,救我,再哭,行不行?” 林幼幻化回自己原本的模样,抱着已退回狐形的苏容,回到青丘。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小狐狸们还是会成群结伴,约去镇上看戏,那株梨树还是一年四季开花不谢。 暮至也搬回了隔壁的桃花树洞窟,桃花花开的时候,会给林幼送一些桃花酥,偶尔抱怨为什么自己的桃树一年只开一次花,林幼说,她也不晓得这株梨树被苏容施了什么法。 天晴的时候,林幼就带着苏容到镇上看戏,或是翻一些他的旧书,爬到梨花树上去看,偶尔读一段给他听。下雨的时候,就拿一根长凳,抱着他在家门口看雨。冬天下雪的时候,就在家里生一个小火炉,念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饮一杯微热的梨花酿。 林幼就这么守着苏容,就像当年苏容守着她一样。 第十年的时候,有一天,她在镇上看戏,嗑着瓜子,喝着梨花酿,苏容躺在她脚边,安静地睡着。台上是一出热闹的大闹天宫,她在心里笑,傻猴子,天宫哪有花果山好,花果山才是你的家。 暮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不客气,伸手就抓了一把瓜子,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看戏台,又看看林幼。林幼取一只茶盏,倒满酒,推给她:“有事就说,别老看我。” 暮至拿起酒,放在嘴边,小小地啜一口,开口说道:“都之温,你还记得吧。” 林幼放下手里的瓜子,拍干净手,将苏容抱起来,放在怀里,轻轻为它顺着毛:“记得,怎么了?” 暮至又喝一口酒,继续说:“他死了。我也是听青狐说的,说是你回来的那一年,他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今年周国天冷了些,没熬过冬。” 林幼顺着狐毛的手一点停顿都没有,只笑笑:“多谢你告诉,老朋友去世,该要去祭拜祭拜的。” 台上的戏正好唱完,林幼拍拍苏容的脑袋:“戏完了,回家吧。”苏容睁开睡眼,跳到桌上,就着林幼的杯茶盏,舔一口梨花酿,又心满意足地跳回地上,也不管林幼,自顾自地往梨树洞窟方向走。 林幼看着它的背影,虽然是狐形,但性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有些鼻酸,眼泪不争气地就掉下来。暮至拍拍她的肩膀,将剩下的瓜子抓进荷包。林幼抓住她的手:“你可否认得一种叫情毒咒的咒,或是毒?” 暮至微微皱眉,一脸嫌弃:“咱们青丘怎么可能有名字这么没格调的咒,或是毒。既然全青丘没有,我自然不知道啦。”林幼点点头,准备离开。暮至迟疑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都之温的伤,是十年前亲征赵国留下的。” 后来,林幼打听清楚都之温的陵墓位置,抱着苏容,拎着梨花酿,在青丘山脚摘了一把野菊花,一路走到周国,将枯萎的花束放在他坟前,撒上一杯酒,抱起苏容,又走回青丘。暮至问她,为什么不驾着云去,是否还是放不下。她回说:“苏容身子不好,经不起风。” 林幼问过暮至,为什么听到梨树枯萎,会那么着急。暮至说,青丘的狐狸来了又走,活着又死去,一波接一波,唯有那株梨树,一直矗立。它定定地长在那,整个青丘都能闻到梨花的香味,闻到那香味便能安心,这是她的桃树不能比的,也是青丘任何一棵树都不能比的。 林幼想,那既是苏容之于青丘,也是苏容之于她。都之温不过过客,真正能陪她此生的,在她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完 太矫情且僵硬了,我反省,下次一定注意。 【古风短篇】 不都是BE,虽然会有些悲 不定时更新 喜欢请收藏,给您比个大馒头咧 第4章 晚意愁 一. 晚意最初,因为是小妾所生,并没有入宫的机会,可是长姐晚清在选秀前夜,忽然患上了急症,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由她去代替。家里的下人们都在说,是晚意的娘亲,给晚清下了药。 娘亲吗?晚意想着,应该不是,娘亲一向待人很好,而且,娘亲是知道自己的心事的。 晚意的父亲,想要一个儿子,但是大夫人生了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怀上,却也不许丈夫纳妾,好不容易晚意的娘亲得入了府,也只生下晚意,母女两人于是不太得宠,暗里总被大夫人打压。晚意长得很好看,冰肌玉肤,身材窈窕,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角上挑,说不出的妩媚,举止却又是十分的娴雅,随娘亲。 大夫人常常骂她,大狐狸生的小狐狸。 也因了这张狐狸样的脸,选秀很顺利。入宫不久,便被封妃。 当朝皇帝名叫成烨,幼年丧母,母家在当朝也没什么地位,无所依靠,却一力支撑,走到如今的地位。登基之后,以贪污行贿,滥用职权,徇私枉法等罪,将朝中阻力一一除去。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对宫里的生活,晚意是没有期待的,也不争宠,也不会拉拢人心,也不会向皇帝索要任何,但是,成烨看着她的丹凤眼,总会想起自己的母妃也有那样一双清亮的眼睛,而且他喜欢不吵不闹,话很少的人,所以很是愿意来她宫里,或者召她去勤政殿服侍,各自执书,相对无言,却也能坐上半日。 晚意又弹得一首好古筝,偶尔也会为成烨弹一些自己喜欢的曲子解解闷。 七夕前夜,在晚意宫中用过晚膳后,两人依旧是没什么话,只是看着书,偶尔辩论一番某一句古话。 成烨起身去拿笔,瞧见桌上的鹊桥仙,看笔迹,是晚意写的,只是这首诗的意思却不是很好,不像是写给他的,成烨于是问她:“朕,并没有与娴妃有过分离,娴妃为何要抄写这首诗?”晚意笑答:“写七夕的诗词中,臣妾唯独只爱这首,最合牛郎织女心境,若是皇上不喜欢,臣妾就另外为皇上抄一首皇上喜欢的,可好?”边说着,往桌案上另铺了一张宣纸,顺势将那张收下。成烨拉住她的手,将宣纸拿过,说道:“爱妃喜欢的,朕自然也喜欢。” 成烨很喜欢晚意的字,字迹娟秀,却透露出男儿才有的刚硬,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晚意说,是父亲教的。成烨后来在一堆奏折中特意找出晚意父亲的字,并没有半分相似。 这日,成烨照常召她去勤政殿伺候笔墨。 “娴妃入宫大半年了,可有想过家里?”成烨今日倒是好兴致,还会关心她想不想家,晚意只是放下手里的书,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臣妾在宫里很好,并不念家”,起身将成烨手边凉掉的茶换掉。成烨却放下手中的奏折“今天的雪下得很好,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雪映红梅,听下人们说,好看得很,但是晚意怕冷,没有来过,这是第一次。 成烨兴致明显不是很高,却在御花园来来回回地走,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晚意冷得受不了,跟在他身后不敢吱声,只将手中的暖炉抱得更紧。 成烨想到幼年时,一直想在御花园堆个雪人,一直不得所愿,今日雪厚,映着这红梅倒也十分有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转身去时,却看晚意被冻地有些发抖,心上一紧,自顾自己想事,却忘了娴妃是个怕冷的。于是将披着的狐裘大衣脱下,罩在她身上,又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哈气,有些温度后,又换另一只,暖意从晚意心底传来。 成烨平日待人极为冷淡,给妃子暖手,也算是件奇事。没多大功夫,这事儿就在宫里传开了。第二天早朝,便有官员上谏成烨,后宫安宁,需雨露均沾,偏爱一宫,恐娴妃恃宠而骄。 成烨笑出声来“朕求着给她恩宠,她都不要,各位爱卿且安心吧”。这一笑一言,更使大臣们相信,娴妃定有狐媚惑主的本领,新帝就是在登基之时,都是没有笑过的,也从不称他们为,爱卿。 二. 后来,那句话传到了晚意耳里,晚意想起那日成烨问自己想不想家,想来是允自己回家的机会,很是欣喜。晚膳之时,仍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他:“臣妾怎么不记得,皇上给过臣妾什么恩宠,臣妾没有接受?” 成烨看她的心思藏也藏不住,有意逗她:“前几日,朕说,从御膳房中拨一支御厨在你宫里,专门负责你的饮食,你不是没有接受吗?” 晚意有些愣住,想是自己会错了意,省亲这样大的恩宠怎么会轮到自己,略显失望,低头扒拉碗里的饭。成烨看她终于有那么一点寻常女孩子的样子,内心一阵得意窃喜,脸上还是冷冷的,道:“你既然念家,明日朕与皇后说,具体的行程安排和省亲时间还是要她来安排。” 皇后的意思呢,新帝登基不久,一切从简,此番省亲,能免则免,晚意不是什么刁专的人,心心念念只是探望娘亲长姐,并不刻意炫耀恩宠,便命人告诉家里,将没出嫁时住的院子翻新修整了一回便可,与母亲叙话也方便些。不过,说是简单的翻修,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还扩建了花园。 从宫里到家的距离不算远,落轿的时候,晚意的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兴奋,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样吧,贴身侍女明心在外面喊她:“娘娘,到了。”伸手揭起帘子,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陆府二字映入眼帘,这里,才是她的家。 晚意拉着娘亲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中,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见娘亲衣着配饰比原先好了许多,院子也还是修整得很好,这才放下心来,入宫得宠,也不全是坏事。 晚些的时候,晚清过来请安,姊妹两个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聊家里的近况,说到父亲与付大人政见多有不和之时,晚清忽然有些委屈,摆弄着衣角,不再说话,晚意问了娘亲才知道,两家人的走动竟不如从前了。 上个月,付夫人的生辰寿宴,适嫁的官家小姐去了许多,但是陆家却没有收到请柬。听说付夫人对骁骑营家的二小姐十分满意,付清一向孝顺,自然是没话说。 晚清对付清的心思,晚意自然晓得的,如今看来,当时那场大病,怕是晚清自己做的,只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骁骑营家的那位二小姐,晚意在选秀时见过,温婉可人,是比晚清更适合付清。 晚清突然向晚意跪下,道:“好妹妹,你既然是皇上的宠妃,就帮帮姐姐吧,如果是皇上赐婚,爹和付大人肯定不敢反对的”。 晚意不答,心上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如果付清知道她为他求赐婚圣旨,会如何想,必定也如她一般难受。 不过,与其是旁人,她宁愿是长姐,况且这世上,她想要的东西就那么几样,刚好成烨全能给她,忘了付清,安心待在宫里,待在成烨身边也不错:“自然好,姐姐与付清哥,很是般配。” 回宫后的第二日,晚意照旧去皇后宫里请安,一起请安的其她妃子,都满是敌意看着她,话里话外不无讽刺,平日里虽然都这样,但今天气氛更浓烈,晚意以为是因为她得了省亲的殊荣,所以并不在意。请安过后,皇后特地留下她叙话,这才知道,先前只有贵妃以上才有省亲的机会,皇上此举,显而易见。 没几日,皇上到晚清宫里来的时候,晚清将赐婚一事说与他,这种小事,成烨是不愿意管的,可这是晚清向他开口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办得又快又好,池塘里的荷花还没开,付陆两家就接到了赐婚的圣旨,只是晚意执意要成烨将婚期安排到年后。 这道圣旨下来,唯有晚清一个人,在家里欢天喜地地准备嫁妆,付府与骁骑营家结了怨,陆大人也几次向晚意的娘亲抱怨。 晚意自然也是不高兴,直到后来,收到一个皇后宫中送来的礼盒,里面安静地躺着被皇上拿走的鹊桥仙。 三. 北地急报从边塞传来。北地的野心,成烨是知道的,也一直防备着,来得那么快却出乎预料,他是新帝,正是立君威的最佳时机,御驾亲征再合适不过,虽然危险,但成烨态度坚决,容不得众人反对,并且亲自监督吏部和兵部招兵买马,采购军粮药物等一切军需物品。 大军出征那日,皇后带着晚意等众妃嫔一起,站在城门上送行,祈盼成烨凯旋。晚意听说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应征入伍的也不少。付清应该也会去吧,她想。 付清当真是去了,走的那日,付夫人泪眼婆娑地和他说:“娘知道,你是有志向的好孩子,只是沙场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为你父亲和我,也为你未过门的妻子。” 付清苦笑着点头答应,若真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战死沙场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成烨离开的第五日,太医按例来为娴妃请平安脉,诊出已有孕三月。去报皇后时,皇后笑着打趣说:“要是再早几日,只怕皇上就不会亲征了。” 晚意只笑不言,回宫后,翻出那首鹊桥仙。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出自付清之手,说起来,是付清教她识书念字的,她的字迹,付清又怎么不会。这也是她唯一能带进宫的,与付清有关的唯一物件。 等到大军归来,付清与姐姐就要成亲了吧,她想着,一边将鹊桥仙折好,放在梳妆柜的最底层。有了这个孩子,自己大概就能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晚意偶尔能从皇后的言语中知道一些战况。她读过书,看过戏,知道两军交战的惨烈,心里头很是担心成烨,皇后去宝华殿祈福,也会跟着去。也会很想念那些有成烨在身边的日子,一风一云,都是讨人喜欢的。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那样。 付清最初因为父亲官职不低,得到了不错的军衔,后来的时日,又因为卓越的军事才能被成烨重用,任命为左前锋。那日,他率领一队轻骑兵,一路直逼敌人腹部。旗开得胜之后,成烨在营帐中看到捷报,忽然想到一个人。 大胜归来,大家都围着火堆烤火,唯独不见付清,寻找不到,也没人不在意,依旧饮酒,忽然夜色里传来一缕笛声,吵闹的四周安静下来,只余那悠远的笛声荡漾,是付清。 “左前锋既已凯旋,何必还要吹那曲子,快些过来饮酒吧。”右前锋循着声音而出,出声叫住他。 “左前锋不会是想念还未过门的媳妇了吧,哈哈哈。”骁骑营少将一直与付清不对盘,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那桩未成的婚事,顺着他的话打趣两句便止住了,他却仍是大笑:“听闻将军府上与陆家是极好的近邻,必定是早就瞧上了陆大人的大小姐,娴妃娘娘才会向皇上请旨赐婚的吧。” 付清收起笛子,走到火堆旁坐下,笑着摇头,右前锋立马接道:“哟,那就是陆家小姐瞧上的将军喽,哈哈哈。”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付清不理他们,只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心底却因娴妃娘娘四字,泛起一丝凉意。 成烨虽然是在营帐里,那一缕笛声,那些打趣付清的话,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的耳朵里。他低下头继续看着地图,不多时,将几位还在说笑的将领召进营帐。 这场仗打得太久了,超出他的预想,士兵们都有些厌战,虽然还不明显,但乘胜追击,一击而定,才是此时的上策。 北地人接连战败,死伤不计,最后一战只剩下不到一半人。成烨带领其余人从正面进攻,左右前锋分别成两路从侧面进攻,并向中间汇合,将敌方士兵包围歼灭。 但是敌方似乎料定此战必败,集中兵力,只攻成烨,左右两支队伍只能加快汇合的步伐,他们都知道,一向有北地鹰眼之称的神箭手还没有出现,在那张弓下,任何人都躲不掉。不过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见的,越是能在第一时间见到。 那只箭来得很快,快得付清只能从马上纵身一跃,将成烨护在身后。 那场战役,消灭了敌军的全部精锐,收兵回营之时,骁骑营少将看着付清的尸体,铁铮铮的汉子却嚎啕大哭起来:“老子还没喝上你的喜酒!” 没有人知道,付清替成烨挡下那一箭,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君臣之义,不是为了荣耀,只是因为不想他的晚意,余生了无依靠。 战事尾声,成烨将整理战场的事交给几个得力之人,带上一千精装轻骑兵,快马加鞭赶回皇宫。他想见见晚意,看看她的笑。 四. 怀胎八月,娘家人可以进宫探望,晚清知道这个惯例,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没了付清,也不会让别人好过。北地战事结束的这半年以来,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付清的模样,还有晚意,那个阴魂不散的小狐狸,总站在付清的旁边,笑着叫她长姐。 晚清买通了晚意娘亲身边一个小丫鬟,将当年自己为了不参加选秀而求的药,放入她的饮食,果然到了入宫那日,晚意娘亲不能去了,只能由大夫人和晚清代替。 晚意早早地就起了床,让明心将前几日皇上赏赐的东阿阿胶和一些时新的料子首饰拿出,吩咐御膳房做了几样娘亲喜爱的糕点送来,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不想等到的是大夫人和晚清。 大夫人回说,晚意的娘亲生了急病,实在来不了,晚意又让明心去挑了几支上好人参,称了几斤血燕和先头的东西包在一起,让大夫人走的时候一起带出去。 入了座之后,大夫人问她:“娘娘胎相可还稳定?”晚意笑着说:“不是太好,夜里总睡不着,太医说,我身子有些虚弱,所以才会这样”,大夫人又问:“皇上必定赐了娘娘不少上好的补品吧”,晚意点点头,不过一番虚假的寒暄。忍了又忍,终于问出口:“长姐,你与姐夫,可还好?你们成亲那日,皇上说什么都不许我去,想必是十分热闹的吧”。 晚清抬头,像是明白了什么,朝晚意走去,眉眼里全是恨意:“我说呢,你居然还能安心养胎,原来皇上没告诉你” 明心心上一紧,上前拦住,晚意看一眼她二人,联想到皇上自凯旋这几月的欲言又止,心中有些许不安,连忙呵止住明心:“本宫要知道,皇上瞒了本宫什么,不许拦着,也不许去通报。” 拦不住娴妃,虽说不许通报,明心还是示意一个小宫女,快去请皇上过来。 “娴妃娘娘,陆晚意,我的好妹妹,你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付清,他为皇上挡下一箭,死在沙场上,死在北地,再也回不来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含恨吼出来的。 晚意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早先的时候,明心还和她说,付清在战场上立了大功,成烨要为他封官加爵,怎么今日就死了。 付清极力反对这桩亲事,聪明如他,自然明白了晚清最初无法参加选秀的原因,心里恨极了她。后来晚清骗他说,是晚意主动提出为他俩请旨赐婚,他便同意了。 只是婚期安排在年后,战事先到,付清毅然决然地上了战场,晚清知道他放不下晚意,但只要有圣旨在,无论多久,她相信,自己都能等来付家的花轿。不想,最后等来的却是付清为救皇上,战死沙场的消息。 “他大概是不想娶我,又不能违抗圣旨,才会想要上战场的吧,先前不是有戍守边疆,将赐婚婚期延后的例吗?”晚清问道:“晚意,你说,你,我,皇上,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晚意忽然想起年少时,付清曾说,等到她及笄,就来娶她,两人远离这吵闹的京都,到远远的小镇上去,一个不大的房,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小狐狸模样的女儿,院子里要种一颗桃花树,他就在那棵树下练剑读书,晚意站在厨房就能看到他。桃树开花的时候,晚意为他熬粥。 当时的晚意,以为付清在嘲笑大夫人嘲讽自己的话,说她像狐狸,生气地说:“长姐做饭可好吃了,你就等着她给你熬粥吧。”付清摇摇头,道:“晚清做的饭,我死也不吃。” 当真,就死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早该明白,入了这宫门,就应当忘记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如果她不那么自私,如果她不是故意将婚期延到中秋后。 即便那个人熬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长姐,又有何妨,至少付清还能平安。如果他不挡下那一箭,如果死的,是成烨。 但如果死的是成烨,当真她心里的难过会比此时少吗? 此时成烨正在与大臣们议事,北地之事虽已平息,但是其他几个部落,似有暗动,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国库民生,还有兵力方面,都还没有缓过来,成烨有些担心。 来报信的小宫女,虽是娴妃宫里的,也被拦在了门外。小宫女知道事情紧迫,只能到皇后宫中去请皇后。 皇后到时,晚清还在断断续续讲付清的事,看着皇后微变的脸色,晚意忽然大笑起来:“原来你们都知道。”腹中一阵绞痛,明心指着地上大叫:“血”,晚意往脚下一看,晕了过去。 五 太医说,太长时间不醒恐怕就不行了,最迟是天亮。成烨坐在床边,守了她一个晚上。 那些回忆就这么爬上他的心头来。第一次见她,是在选秀,她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轻轻地开口说:“臣女陆晚意,拜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命她抬头,淡粉色的衣裙衬着白皙的皮肤,很好看,耳坠头饰并不因抬头的动作而有丝毫晃动,淡淡的表情,看不到高兴,连紧张都没有,端庄有教养。 他不喜欢打扮素净的秀女,好像明了告诉他,不想留在宫里,本来不打算选她,只是想着之前那些因为被选上而大喜的人,忽然很想看看她会不会也一样。结果是,他从未看过她有任何大喜大悲的表情,即便是他凯旋,即便是她有了孩子。 她就像一块上好的和田玉,触手生温,却也只是温。 “晚意你知道吗?我原先最讨厌的,就是这高高的宫墙,宫墙里只有争斗这出戏不会落幕。后来你入了宫,我就想,还好有这宫墙,我才能将你锁在身旁。” 晚意和付清的事,成烨最初不知道。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人,理所应当地以为晚意只是那样的性格罢了。她要将婚期延迟到一年后,他也只以为是陆家的意思。直到后来在北地看到付清的字,那夜听到付清吹起晚意最爱的曲子,将士们嘲笑付清与陆家小姐早有情意。 他起了疑心,就派最得力最信任的暗影去查,他不想有一丝错误的消息。之后那暗影查完来报,他才明白,她也会笑会哭会撒娇,只是爱的不是他。 那一夜,晚意终究是没有醒过来。成烨要去早朝,只能嘱咐皇后亲自守着,严命太医院,下早朝后,一定要看到人醒。 但其实成烨走后不久,晚意就醒来了,太医诊过脉,确认已经脱离危险后,明心将小公主抱到她枕边,皇后脱下护甲,手指碰了碰公主的额头,赞叹道:“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又望向晚意,问:“你是否想要公主过好这一生?” 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自然能知道,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也同样爱着他。 在成烨桌头看到鹊桥仙的时候,皇后便确定,晚意的心里,住着另一个人。于是她向皇上要那首词,皇上虽不爱她,但她开口的事,没有不答应的,成烨不愿意,又不好拒绝,就给了。 省亲回来的晚意向皇上求赐婚的圣旨,她就想,晚意是个明白人,将鹊桥仙还给了她。只是没想到后来付清竟然为救皇上,战死在北地。 皇后缓声道:“这宫里,已经容不下你,若不走,只怕会连累小公主。城外的地藏庙知道吗本宫已经打点好,出了宫,会有人送你过去。”透皇后过窗户望向远方,眼里只有朱墙绿瓦。 做这些,是真心为晚意和公主,成烨现在是爱晚意,或许不会追究,可是付清死后,晚意就再也没有了可以放下过去的机会,如此一年年,一天天,成烨必定会有追究的时候。 私心呢,也是有的,不能成为皇上心上的人,她也不想看他在乎另一个人。 不等晚意回答,她接着说道:“中宫皇后有中宫皇后的尊荣,皇上不会把本宫怎样,到时只昭告天下,娴妃难产而死就是了,你安心走吧。”说完,抱走熟睡的公主,留下出宫腰牌,替晚意遣散了宫里的宫女太监。 成烨脸色不好,大臣们也不敢多说话,比平常早出半个时辰就下了朝,他等不及地立马到晚意宫中探望晚意,却刚好撞到晚意一身宫女打扮,拿着包袱和出宫腰牌。 原来自己在她昏迷时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进她的耳,不过他也明白,听到又怎样,也入不了她的心。 晚意退后一步,缓缓跪下:“求皇上准许臣妾出家”。无论是因为小公主,还是付清,或者陆家满门,她都要尽快离开这里。 从她因为听到付清死讯而差点难产丧命的那一刻起,挽留就对她已经毫无意义,成烨挑了挑眉头,问:“信不信,一旦你走出这个门,将来公主及笄,朕立马送她去北地和亲”晚意头也不抬,道:“信。” “但还是要走?” “我生性执拗,爱上一个人,便是要爱一辈子的。皇上有三千佳丽,我却只有付清一人,让我走,或者,让我死。” 成烨拿她无法,他舍不得她走,也不能眼睁睁看她死:“晚意,我只问你一句,若是付清没死,你愿从此安心待在朕的身边吗?” 晚意轻轻点头:“会。皇上待晚意好,晚意心里清楚。可是啊,活人是争不过死人。晚意此去,也是为了不负皇上的情意,还请皇上成全。” 终. 公主,后来是交由皇后抚养,皇后还没有孩子,虽说只是个女儿,却也欢喜得很。人人都说奇怪,冷冷淡淡的皇上和娴妃,却生出爱笑的公主。 十六岁那年,成烨让皇后带着她,去晚意剃发修行的庙里上香,看着公主的脸,晚意忽然想到以前大夫人骂她的话:大狐狸生的小狐狸。 皇后问她,十六年了,在这庙里,可还过得好? 晚意点头:“很好。” 皇后又问,下个月,来求亲的北地使者就要进京了,公主被送到北地和亲,你可会怪他? 晚意摇头:“边境这些年的宁静,全是当年那些将士们的血换回的,公主有公主的责任,不答应和亲,只怕又会有一场恶战。” 皇后想起出宫前,成烨的欲言又止,再看晚清现在的淡然,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 北地使者来为他们的新王求娶公主时,王宗贵室里恰好没有适合的女子可以出嫁,公主最终没有躲过和亲的命运,皇上虽然不忍,在皇后和各位大臣的极力劝说之下,也只能将她送走。 晚意听着午时的钟声,终于落下十六年来的第一滴泪。这一生,她负了付清,负了成烨,也对不起自己唯一的女儿。 又想起初到地藏庙时,住持说,她尘缘未尽。如今,也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完 说真的,非常不喜欢晚意,喜欢皇后,最是通透。 【古风短篇】 不都是BE,虽然会有些悲 更新结束 2018年即将来临,新的一年,还是会继续写悲伤的故事 喜欢请收藏,给您比大馒头咧 第5章 余生有你特别好 一、 “洛洛,殿下剧组来电,说制作方要求换女主角。”经纪人说完,小心抬眼去看对面的人。 文洛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咖啡,看似平静,内心却在翻涌:“连我这个连续三年,夺收视女王称号的国内一线女星,也能换下来,是谁?” 这危险的语气,让经纪人有些害怕:“小公主。” 出乎预料地,文洛没有发脾气,只是搅动咖啡的手有些快:“又是她,她就这么喜欢跟我作对?连抢我两次代言还不够?” 经纪人不敢答话,饮一口面前的蓝山,心里也明白,这是在外面,所以文洛才没有发火,担心被拍到。 桌上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上,是一个十分暧昧的词,经纪人习惯性地别过头去,文洛调整好情绪,接起电话来,语气中是说不出的亲昵:“亲爱的,你收工了?” 又出乎经纪人的预料,聊不到五分钟,文洛就挂了,很有些不高兴:“走吧,回去。我不会放过她的。” 小公主是娱乐圈圈内人对安琅的戏称,安琅的父母都是圈内有名的制片人,姨父又是在国际上得过奖的著名导演,童星出道的她,不知已经出演过多少同龄演员想都不敢想的大制作剧。 不过出演归出演,只是演的配角,她一直没有担任过大制作剧的女主,没有独挡一面。 相比之下,文洛就好很多,科班出身,没有良好的家世背景,在娱乐圈打拼多年,一部一部电视剧演出来,成绩摆上台面,才渐渐跻身为国内一线,有了如今地位。 此刻车上,戴着大黑超,经济人看不清她面部表情,也不敢随意开口,忍了又忍。 文洛却忽然摘下眼镜来:“想说什么就说,别欲言又止的。” 经纪人还是开口了:“洛洛,方才莫司电话里说了什么?” 莫司是文洛男朋友,半年前因戏结缘,一个月前确定的关系,目前还没公开,毕竟文洛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公开恋情完全是自毁前程。 文洛却不想谈论这个事情:“我要在殿下剧组公开女主的时候,将制片方临时要求换女主一事披出去,多雇些水军还有营销号,炒一炒小公主那,人尽皆知的,后台和靠山。” 经纪人这回忍不得了,出声提醒:“洛洛,你既然知道小公主背后有人,怎么还敢买水军这么黑她。” 文洛手机又响起,来电显示上却是三个字:大魔王。她再次调整了情绪,语气中尽是谄媚和讨好:“喂,陆公子。” 经纪人自然晓得文洛就是这样的百面善变,从她接手带她的第一天开始,片场被导演骂,被大牌欺负,进保姆车就哭,就骂,出了保姆车又换回无懈可击的笑脸。 “陆公子,您说的,洛洛都记下了,没什么事,洛洛就挂了哦,陆公子您先挂也行。” 那头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不用每次都这么嗲着和我说话,正常些。” 文洛却是听不懂一样,还撒上了娇:“可是人家一和陆公子说话,就忍不住想嗲,陆公子不喜欢吗?” 那头实在忍不住,直接挂了电话。 文洛立即将手机仍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像避瘟神一样。 经纪人笑道:“洛洛你真是,每次接完陆公子电话都要扔手机,真那么厌恶他,随意应付应付不就行了。” 文洛接了这个电话,奇迹般的,心情竟然变好了,继续嗲着:“人家陆公子可是陆氏娱乐有限公司的太子爷,多少漂亮女星做梦都想给他生猴子的超级帅哥,洛洛就是为了你,也不敢随意应付。” 经纪人见她心情好,便又问起了莫司那通电话的事情。 莫司竟然成了殿下这部剧的男二,文洛看过剧本,和女一的对手戏何止是多,那戏份,略加上些光环,说是男一都不为过。最重要的是,有吻戏,还不止一场。 这就是文洛生气的原因,不仅已定的女一被抢,连自己的男友都要和别的女人演吻戏,虽然剧场都有吻替,可是片场还真是少有男演员吻戏要替的。 见文洛又要生气了,经纪人赶忙扯开话题:“那,陆公子在电话里,又说了什么?” 之所以文洛将陆公子存为大魔王,完全是为了和小公主交相呼应。这又是小公主的又一个坚实后台了,虽然没有公开,但是圈子里谁人不知,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方才陆公子的电话里,先是嘱咐了文洛,不许为难安琅,对的,不是不要,不能,是不许。 文洛一瞬间真是恨不能手撕了他。 然后又说,给文洛重新找了戏,却不是电视剧,是电影。 文洛从出道到如今,已经八年了,一直主攻电视剧,很少演过电影,即使有演,也是友情出演,并没有太多的戏份。 经纪人也有些为难:“陆公子这不是存心为难吗?谁不知道你是电视剧收视女王。” 文洛耳边又响起陆公子那句话:出道八年,你也该转型了,不要总是演一些没有营养的玛丽苏剧。 他竟然知道玛丽苏。文洛想起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总是穿一身冷淡颜色的衣服,严肃到极点。从这样一个男人口中说出玛丽苏三个字,出奇的好笑。 这谜之一笑,真是叫经纪人有些不懂:“怎么,那电影是大导演,还是有一线演员出演?” 文洛是个流量明星,若是有大导演指导,又能和一线演员对戏,肯定受益良多。对演技和知名度的提高,是很有帮助的。 “不是大导演,没有一线演员,也推不掉,陆公子已经安排好了,叫风发。” 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又去讲买水军营销号的事情,文洛认定的事情,不能改,经纪人说服不了她,反而被她的说辞说服了。 没过多久,殿下剧组就公布了出演演员表,不到十五分钟,营销号,热搜,都在说安琅截胡一事。一群水军四处骂安琅欺人太甚,另一群水军就去装懂事,求各家不要带节奏,一时间,网上一片倒向文洛,痛骂安琅。 当秘书将此事报告给陆公子时,陆公子连眉毛也没有扬:“我就知道,她绝不会乖乖听话。” 这样暧昧的语气,很自然地,秘书想到了小公主:“需要联系撤下热搜吗,还是?” 陆公子笑道:“你先去吧,我会亲自处理此事。” 人称冰山陆的陆公子,除了前两年公司上市之外,再没露过笑脸,秘书忽然更加坚信传言,小公主和老板,是秘密情人。 然而她走出去之后,陆公子却是将电话到了文洛手机上:“怎么,我说的话,你没有记下?” 文洛立时由发嗲,转为了哭音:“陆公子,你也知道,洛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想要在娱乐圈立足,是多么的不容易。” 这一套说辞,虽是真的,但是经她这么这么一说出来,陆公子就觉得十分虚假:“行了,下不为例,赶紧收手。” 文洛挂掉电话,长吁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后续不管是小公主的哪一座靠山,都为难不了她。 二、 再次遇到小公主,是在慈善晚宴上,一身国际大牌高定礼服真是十分符合她的气质,文洛一身裸金色长裙也是不差。 两人在厕所相撞,这样的地方是不适合多说话的,但小公主明显没有想要放过文洛的意思:“洛洛姐又接到新代言啦,真是叫人羡慕。” 文洛不想和她多做纠缠,传出去多少是不好听的:“不过是个小牌子,比不得安安妹妹。” 小公主拿出口红来补妆,又是一个由她代言的国际大牌:“果然洛洛姐姐气质出众,能把小牌子穿出高定的感觉,我就不行了,穿着高定还要被别人艳压。” 这样□□裸不加修饰的炫耀,真是气得文洛牙痒痒,不过她不是冲动的人,笑一笑,转身便走了。 小公主收了口红追出来:“听说你又接到新戏了,很开心吧,不过接下来,有一件更开心的事情等着你。”说完也不及文洛发问,径直离去。 文洛隐隐感觉有些担心,殿下剧组已经开拍了,莫司和小公主几乎是天天碰面,她虽然没有去探过班,可是莫司心思单纯,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莫司是个极好的人,被星探发掘,出道时间不长,一双干净的眼睛总是含着笑意,对剧场每一个人都很好,很关心,有一次,文洛胃病犯了,连助理都没有发现,他却亲自去为她买了汤。 也就是那个时候,文洛想,不管她在人前多么要强,其实内心里,还是很想要有个人关心爱护她的。 “洛洛姐。” 文洛回过神来,是一位和她搭档过几次,还算熟识的女星:“怎么了?” “拍照了,快回去吧。” 文洛笑着走上去,两人挽手一同回到台上,来慈善晚宴的大部分明星,都已经站好了各自的位置,毫无意外,小公主又是中间,若是之前,文洛还会和她抢一抢,只是今天,想着莫司的事情,她有些累了,只想赶紧结束了回去。 回到家,推开门,文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用想,她也知道,是她那贴心的小男友。 脱掉高跟鞋,将包包扔在沙发上,往厨房去。 此时的莫司,一身居家服,系着围裙,手拿勺子,厨房灯光打下来,当真是温暖到文洛心底,她想,大概这就是家的感觉。 忍不住上前环住他的腰:“做什么好吃的?” 莫司放下勺子,回身抱着她:“知道你在宴会上肯定又喝酒了,给你炖了汤。” 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文洛不舍地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走过去捡起沙发上的包,是陆公子,她迟疑了一下,歉意地看看莫司,快速上楼,进了房间:“陆公子。” 电话那头明显有些不高兴:“这么久才接电话,怎么,和你小男友在一起?” 文洛心中一惊,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此事,应该是随口一说的吧:“陆公子真会说笑,洛洛可是一心扑向工作的,哪有什么小男友?” 陆公子也不与她兜圈子:“叫莫司,是吧。小心些。”说完便挂了电话。 文洛大脑停顿了一分钟,才明白过来,她的地下恋情,被小公主知道了,上回的事情,以小公主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不找机会报复她,若是被媒体和粉丝知道,她在有男友的情况下还炒绯闻,只怕又是全网黑。 文洛打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小公主知道我和莫司的事情了。” 地下恋情被曝光只是时间问题,正常先是被拍到,粉丝有个心理准备,再由当事人说出来,顺理成章,收获满满的祝福。 可如果由无良营销号添油加醋,大肆宣扬出来,粉丝一时接受不了,黑粉趁势出来作妖,当事人再出来说明,就只能收到恶意。 经纪人问:“关键她手里有没有照片,没有照片就是造谣,没有人会相信的。” 这也正是文洛头疼的地方:“肯定有,不然陆公子也不会亲自打电话过来。莫司和她一个剧组,估计是在莫司手机上看到的。” 经纪人又问:“你是想借此机会公开,还是做公关否认一切?” 这才是关键。 两人商量着对策,最终决定,由文洛亲自公开这件事情,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恰在此事,门外响起莫司的声音:“洛洛,你好了吗?汤快凉了。” 挂掉电话,起身开门。文洛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少年,忽然觉得利用他是一件会遭雷劈的事情。不过这犹豫持续不到三秒钟,毕竟于文洛而言,自己多年努力不能毁于一场恋情:“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莫司嘴角立即不自觉上扬:“你不是担心被拍到吗?”说是这么说,高兴却都写在脸上。 文洛故作生气:“好呀,那你就自己回去吧。”说着就要下楼去,不理他。 莫司将她拉回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洛洛,我很高兴。” 第二天早上,热搜第一条果然就是文洛恋情曝光,大家都在猜测,从文洛家里出来的神秘男子到底是谁。不过没有多大一会儿,文洛就发出了两人的合照,向粉丝表达了最真挚的爱意,也向莫司表达了自己一生一世的心。 秘书发现,今天自己老板的心情非常不好,虽然平时也没怎么见过老板心情好,可是今天的老板更为不正常。 先是喃喃自语:“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秘书很自然地想到了小公主,或许是小情侣之间吵架了呢,这么想着,她也就没在意。 然后又是把她叫进去,吩咐联系撤下热搜,她不过小小地问了一句:“老板,为什么要撤下这条热搜啊?”就被一记眼刀杀过来。 最后,就在她要联系撤下热搜的时候,老板又发话了:“不用了,那个女人的事情,她自己会处理好。”秘书表示,有一个喜怒无常的老板,真是一件伤神伤力的事情。 三、 自从公开恋情之后,文洛莫司就各种方式低调秀恩爱,虽然因为莫司年纪比文洛小一些,被不少黑粉大做文章,但还是祝福的声音更多。 在进风发剧组之前,文洛起了大早,准备了咖啡去探莫司的班。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刻意安排,正巧遇到小公主迟到。 明星有些脾气是正常的,可是文洛是圈内出了名的劳模,片场只有早到,永远是台词背得最顺的,四十度的时候,也能穿着厚厚的宫廷服不喊一句累。这样一对比下来,小公主就显得十分不敬业了。 片场有工作人员开始抱怨,文洛只作不闻,却叫经纪人暗暗记下,小公主敢拿莫司威胁她,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时间慢慢过去,本来八点半开拍,到十点,小公主才来,加上化妆换衣服,一直拖到十一点。 文洛笑问莫司:“她经常这样?” 莫司放下台词本:“也不是,可能今天有些不舒服吧。” 莫司性情极好,文洛知道,从他嘴里从来听不到任何一句抱怨的话。 她起身去向导演打招呼:“导演,一会儿我想留下来看看,可以吗?” 导演因为之前临时换演员的事情,对文洛有些歉意,况且留下来看看男友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不好答应的:“这有什么不行的,现在的小年轻,正需要你这样的前辈指导指导。” 文洛半撒娇半装生气:“导演是觉得洛洛老了?” 大家都被她这句话逗笑起来,这就是文洛的好处,情商极高。 欢快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小公主化好妆出来,招呼大家赶紧拍戏,不要误了她的时间,导演立马就黑了脸。莫司朝文洛尴尬笑笑,文洛朝他做一个了解的手势,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经纪人知道文洛的心思:“上一次的事情才刚刚平息,你就别给自己惹麻烦。” 文洛不屑:“放心吧,陆公子最好忽悠了,不会有事的。” 经纪人不说话了,也是从她接手带文洛开始,文洛就认识了陆公子,按理说,能认识这样的大人物,文洛应该是很有家世背景的才是,可是据她所知,文洛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级。 她也曾怀疑文洛和陆公子的关系,不过,根据文洛的种种表现来看,什么也没有,况且还有个小公主呢:“你和陆公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文洛和往常一样,拒绝回答。 虽然到了中午休息,因为小公主的缘故,导演要求再拍一,全组哀嚎。三十二度的高温,文洛决定离开,顺手将刚才拍到的照片,和小公主迟到两小时的事情发给熟识的记者。向莫司助理打了招呼,便走了。 这一走,就是六个月待在剧组,再没出来。 也是在这六个月,多次有记者拍到莫司和小公主出入成双出对,文洛在山里拍戏,信号差得只能打电话,也就无从知晓此事。 等到她拍完出来的时候,这件事情几乎快成了板上钉钉,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句话,莫司也已经被她的粉丝攻击了无数次。 她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语气再不复亲昵:“怎么回事?” 莫司也是坦荡,直接承认,他喜欢小公主:“安安她不一样。” 文洛忽然觉得可笑,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发火:“怎么就不一样?” 莫司一字一句,宛若诛心:“她很单纯,很善良。” 她挂掉了电话,没敢问出口,那么她呢,她就十恶不赦了,就不单纯,不善良吗?心中忽生悲凉。 经纪人见她挂了电话,赶忙问她:“怎么回事?” 文洛轻笑:“他和小公主,也因戏结缘了,当初我以为他很好,很暖,却原来是个中央空调,花心萝卜,难怪小公主会见过他的屏保,知道我和他的恋情。你说,我是不是瞎?” 经纪人不知从何安慰,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她轻轻握住文洛的手,将力量和温度传递过去:“想哭就哭吧。” 文洛却抽出手,从包里拿出卸妆水和化妆镜来,将脸上原本的妆容卸掉,重新化上素颜妆:“有什么好哭的,这件事,先这么晾着,咱们再慢慢合计合计,将利益最大化才有意思。” 经纪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很多时候,文洛其实比她更有头脑,更会算计。 果然,从飞机上下来,立即就被记者围堵,文洛戴着大黑超,一言不发,小小的身影躲在经纪人和助理的身后,让人有说不出的心疼。 来接机的粉丝立即围上来,隔开了记者,经纪人趁机带着文洛就往底下停车场去,不想停车场还有人在等。 却是陆公子。 文洛没有丝毫犹豫,向经纪人低语几句,扭着细小腰肢,摘下黑超,就上了陆公子的车:“陆公子,好久不见。”依旧是嗲到牙倒的声音。 陆公子还是没有习惯她这样的声音,微微皱眉:“怎么,被莫司甩了还有心情化素颜妆,果然文小姐如传言一般,眼里只有利益?” 文洛立即摆出谄媚的笑,避重就轻回答:“陆公子好眼力,竟然还能看出素颜妆来。” 这样的招数陆公子见多了,也不可能上当:“你就一点不难过?” 文洛扭头去看窗外,嘴角轻轻上扬,声音也终于正常了:“你知道莫司和我说什么吗?他说小公主不像我,小公主又单纯又善良。可是陆公子你看,大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女孩子,有多少能是公主,既然不是公主,出来打拼,没有心机,没有算计,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 陆公子看着面前这个姑娘,他明白,她已经和四年前那个遇事只知道哭的她,不一样了,她有了铠甲,她心里修起了城墙,能够保护自己了,可不变的是,他只要看她一眼,就觉得心疼:“四年前,我说我包养你,你又不肯。” 文洛避而不答:“这回被拍到的,又不止莫司一个,敢问陆公子,被戴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滋味如何?” 圈里关于他和小公主的传闻,陆公子也是知道的:“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文洛又笑起来,这些年,因为演戏,她学会了很多种笑法,此刻她嘴角的,是嘲讽式的:“谁信呢?” 陆公子叹一口气:“洛洛,我只要你信。” 文洛不说话了,她不信,她从来不信。 最终,以文洛一句,因工作原因,二人已经分手,作为结束。加上小公主的公关运作,很快,这件事情,淡出了大众视野。 五、 文洛依旧活跃在机场秀和杂志封面上,只是机场多是素颜妆,略显憔悴,粉丝都在心疼她,连妈妈也打来电话:“洛洛,实在太累了,就回家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刚好没有接新戏。然后,她就真的回家了,买了机票,快登机的时候才知会经济人:“姐姐,我去度个假。” 经纪人上一次得文洛喊一声姐姐,还是在她们初见的时候,吓得她赶紧问:“小祖宗,你去哪?别胡来,不就是失个恋吗?” 文洛不答,关掉了手机。上飞机就开始睡觉,一个半小时后下飞机,才将手机打开。上面竟然有二十个未接来电,五个是经纪人的,剩下十五个,是陆公子的。 关于陆公子为什么会给她打二十个电话,这件事情,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可还是立即给他回了电话:“喂,陆公子。” 那头是藏不住的生气:“你在哪?” 文洛有些懵:“在家。” “我去过你家,家里没人,你到底在哪?” 文洛这才反应过来:“回老家了,这段时间刚好没戏,回来看看爸妈。” 陆公子挂掉电话,长吁一口气,他也真是糊涂了,竟然以为文洛是那种,因为失恋就要死要活的小女生。 秘书战战兢兢地问:“老板,还报警吗?” 陆公子将因为烦躁扯开的领带,重新系上:“给我订一张去N市的机票。” 一进门,就被爸爸妈妈拉着说话,看着他们努力维持的小心翼翼笑,文洛有些无奈:“爸爸妈妈,我和莫司只是工作关系,不是真的男女朋友,你们不要担心。” 两位老人家显然并没有相信:“隔壁你方阿姨家的女儿已经告诉我们了,别难过,啊,咱们洛洛这么好看,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男孩子。” 文洛无奈,只能借口给经纪人报平安离开,电话里,经纪人态度强硬:“洛洛,你和陆公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才一说你一个人不知道去哪了,联系不上,他就急疯了一般,到处打电话问你的消息,就差报警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四年前一个平淡无奇的雨夜,文洛说起,语气也平淡。 从大一在学校开始,文洛就在接戏,一直到大四,因为要兼顾学业,她只接一些小角色,心里却一直想着,毕业之后,要一展才华。 可是真正到了毕业的时候,却发现现实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原先带她的经纪人,要她穿着诱惑的裙子去陪投资商吃饭,她拒绝了,被打被要挟,才不得不同意。 可是到了酒店她就后悔了,死活不肯进去,被前经纪人重重扇一巴掌,她红着脸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也出酒店的陆公子。 经纪人诧异:“就这样?” 文洛道:“就这样。” 故事说完,门外响起了妈妈的声音:“洛洛,你男朋友来了。” 文洛挂掉电话,心想莫不是莫司良心发现,一路追来了?走出去看时,却是挽起袖子,正和爸爸在厨房里包饺子的陆公子:“洛洛,我来了。” 二话不说,文洛脱下拖鞋就朝着陆公子砸过去:“滚。”明明她已经回到家了,为什么还要面对这个大魔王。 陆公子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文洛作势又要去抓另一只拖鞋,妈妈赶紧拦住她:“小两口之间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打打闹闹成什么样子?” 还小两口,文洛现在很想知道,陆公子究竟和她的父母说了什么。爸妈好像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将他二人推进文洛房里,还特意嘱咐文洛:“好好说,不许吵。” 关上房门,文洛又换上了那讨好的声音:“陆公子,那阵风把您吹来了,真是的,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陆公子显然没料到她变脸变得快,略一皱眉,将她扔出去那只拖鞋递给她:“我来接你回去。” 文洛将另一只鞋也脱下,重新换上另一双鞋:“陆公子真是客气,洛洛可不敢当。” 那换鞋的小动作,陆公子只作不见:“四年前,我第一次表白,你拒绝了,三个月前,我第二次表白,你拒绝了,现在,是表白第三次。洛洛,和我在一起。” 文洛心想,有钱人表白方式真是不一样。自己若不答应他,这辈子岂不是要被他缠上了? 再次遇见小公主,听她讲述,文洛终于晓得了莫司离开她的原因,至始至终,莫司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那双干净的眼睛,还没有见过娱乐圈的种种手段,也不知道圈子里的人,都是这么过的,便觉得文洛不是他最初心里的那个样了。 小公主说话还是那样让人不舒服,但终归是好了许多,不像以前,总是讽刺她,总是和她抬杠。 文洛坐在车里,和陆公子说起这件事情,脸上都是不满:“你怎么不早点保养我?” 陆公子觉得委屈,明明四年前,他就已经问过她了,要不要他包养她。 四年前那个平淡无奇的雨夜,陆公子在酒店外遇见了被打的文洛。长礼服已经湿了裙边,冻得直抖擞,气势却是半点没减下去,他笑问她,要不要他包养,以后想要什么资源,都不成问题。 她咬着牙,发狠道:“不需要,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看到,我,文洛,是可以凭借实力,成为国际一线女星的。” 后来她也确实证明了自己,虽然离国际一线女星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也已经够了。虽然她总是打着他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有时甚至只是为一个能说上台词的小角色。搞得最后家里长辈都以为,他在外面做了丢公司脸面的事情。 “陆黎绍。” 陆公子回过神来,看一眼眼前的人:“怎么了?” 文洛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能遇见你,真好。” 陆公子眼也不抬:“之前被安安抢去的那个代言,已经回来了。正常点,别肉麻。” 文洛一个激动,抱上他吧唧一口亲过去。果然,傍了大款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