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王爷攻略指南 作者: 云晚舟 简介: 睚眦必报疯犬x足智多谋黑莲花 临近十五,天空的玉轮愈发饱满起来,连带着挥洒的余晖带亮了起来,颜玉书的脚步很轻,踏在宫中寂静的青石道上,微弱无声,精白的衣服就似着衣之人,任何时候都整齐矜贵,唯有被月辉镀出淡银的轮廓,模糊了菱角,越发衬得他缥缈出尘,似乎一把抓去,就能破碎在手,虚无在空。 “你当真要我娶萧家嫡女?” 白底锦靴擦地一顿,清风卷起淡绣梨花的衣摆,微微飘起的黑发夹带着白色发带拂过玉色的面容,颜玉书的神情,平静异常。 “是。” 第一卷 乱世华 第1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昭和年间,敌寇入侵,又逢江南水患频发,民众流离失所。 时逢乱世,事事皆乱,昭和十二年春长安便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昭和帝得天下第一美人沐云裳,不顾群臣后宫反对,破例封其为玉妃,椒房专宠之盛前所未有。 其二,因得玉妃说情,被幽禁于王府三年的祟王出府。 第三件事,便是一件遗憾事。定安侯嫡女,太子未婚妻,拜佛路上被人掳去,一夜后被营救而回,却在家中上吊而亡。 春风过后,万物复苏,长安城经一冬后,桃花盛开,便是长安也流入了不少难民。 “这玉妃乃天下第一美人,听说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如斯美人,陛下怎能不宠,听说,因着玉妃求情,连祟王都放了出来。” 茶楼里的说书人说到此处,不由感慨一声“祟王当年因其外家一事,被囚三年,如今出来也是多亏了玉妃娘娘。” “祟王姬幕弦?他居然还能有出来的时候。” “虎毒不食子啊,就算当年柳贵妃毒害圣上,圣上也是留了祟王一命,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当年柳家三百多口人,发配的发配,砍头的砍头,可叫这长安街头半月还有血腥味。” “可怜了祟王,一夕之间失去母亲外祖,自己被囚王府。” “说到底还是因为柳贵妃,在后宫之中,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盛宠,竟想要毒害万岁,这才连累了自己的孩子。都是自作自受,可怜还是定安侯嫡女可怜。” 说到此,众人一阵唏嘘。 酒楼之中热火朝天,茶暖菜热,楼外冰天雪地,妇人怀中的孩子冻得面色青紫,她听不懂,只是奇怪,仰起头问“阿娘,他们怎么不吃糕点啊,一会儿都冷了。” 为什么有热乎乎的糕点都不吃啊,她不明白。 “一会儿冷了,他们就吃了。”两人身上的衣物破得严重,天寒地冻的,妇人搂紧了她,想让她暖和一点。 从楼中出来的书生见姑娘可怜,从袖中掏出两文钱递给了妇人“给孩子买个热包子吧。” 妇人一时大喜,接过钱不停地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不,不客气。”书生话方落下,四周的其他难民一窝蜂围了过来。 “公子,可怜可怜我吧。” “公子,公子,救救我的孩儿吧。” 他是科考而来,一路上见了这许多的难民,心里头不忍,如今这番场景更让他手足无措。 长安是大盛国都,业已涌进难民,更遑论其他城镇。 所幸,酒肆外的灯火为街道上的难民照亮了一方天地。 姬幕弦靠在酒肆的窗旁,手里捏着一颗椭圆鲜红的提子,慢悠悠的剥皮,奈何提子不似葡萄,难以去皮。 反倒手指间都觉得黏腻起来,这才皱着眉头把提子扔回盘中,转头看向窗外。 “这大冬天的,这提子可难得,你不吃就别糟蹋。” “嗤。”姬幕弦嗤笑了一声,嘲讽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街道上的难民,有些隐在了阴影里,有的拢在灯光下,天冷的很,都紧紧的挨着彼此,他们连能裹腹的食物都没有,富人却大冬天的能重金得了提子来吃。 “想好了真要如此行事?”坐在他对面的人,声音华丽,懒洋洋的说“长安就要乱了。” “长安早乱了,何妨孤再添一把火。” “太子这些年,让皇帝和李家捧的有些大意了,定安侯嫡女好歹是他未过门的太子妃,才方死了,他便邀人去韶华楼……呵……” “孤怎能放过他送到孤手里的机会……”远处街道上行来了两人,一人身着小斯服饰,手里执着灯笼,正引着身旁的人一路走来。 那人没有提灯,一身白衣,月光流镀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犹似笼在烟波雾里,仿若谪仙下凡,未沾染凡尘。 姬幕弦盯着那人一路走来,身后跟着小斯,那小斯一路上都在给道上那些难民一些铜钱,难民起身想要跪拜,那人伸手,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那些难民才领了铜钱,仔细收好在怀里,回到原地去了,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他看得认真,身后的人过来,认出来那人,感叹了一声“颜家三公子,可惜了,让你挑中了下手。” 他声音华丽,话出口便带了几分轻佻。 姬幕弦盯着颜玉书的眸子沉了沉,饮了杯中的酒,随口道“是啊,可惜了,孤真不是东西。” “颜家三公子身子不好,极少出门,但生了一颗玲珑心窍,当年太子之争,左相本属心于你。 但他提前窥见圣意,劝左相择了太子,这才让颜家免了一难。真的困于方寸之间,晓人间变化。” “孤也没有想到孤还有出来的一天。”姬幕弦意兴阑珊的扔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走了。” 颜絮看着手中空了的钱袋,收回了怀中,闷着声音说“公子,今日你去账房取银钱,侧夫人就很不满意了,您这样把银钱给了他们,您用什么。侧夫人说你这半月开销太大,都说到老爷面前去了。” 说到此处,又整个人都得意了起来“不过老爷说,你是颜家的三公子,堂堂相爷的嫡子,出门身上怎能没有银钱,她啊,就是千方百计的算计着您,就怕相爷日后把颜家交给了您。”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颜玉书淡声道“只要她不把主意打到玉婉身上,便可相安无事。” 颜絮忽的想起一件事“公子,听说这韶华楼,可是寻欢作乐之地,您可从未去过。” “无妨,你去找崔管事,让他尽快准备一些救灾之物。”颜玉书看着眼前凛立着一座华丽的楼阁,静默了一瞬,往高处看去,此楼有四层来高,彩旗飘扬,灯笼高挂,光鲜明亮,富丽堂皇,还没走近,便可以听见男人们的欢笑声和姑娘们的娇笑声,一楼大门之上一匾额上书曰——韶华楼。 “那公子,你自己小心。”颜絮看了这富丽堂皇的韶华楼一眼,提着灯笼去了。 定安侯嫡女新丧,太子这个未婚夫便邀人到了韶华楼,虽说这已是长安城贵族子嗣常去之地,白日里谁不是翩翩公子,才学横溢,只要不摆到人前,彼此都心照不宣。 但太子,外敌侵扰,又正逢江南水患,未过门的太子妃香消玉殒之时,若这事被捅出来,太子是要失人心的。 还未进门,便是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太过糜烂,颜玉书眉头微皱,抬步走了进去。 “哎哟,公子,第一次来吧,我这韶华楼,美女如云,保管让公子玩得开心玩得尽兴。” 老鸨领着一群姑娘,自己围着颜玉书转了一圈,心里头感叹,这是来找乐子的吗,如此神仙似的人物,她楼里竟无一人比得上,还不得被他楼里的姑娘吞了,她身后的姑娘们,更是兴奋。 “公子,选我吧,我保证让公子尽兴而归。” “选我选我,公子,我什么都会。” “公子选我,我还是干净的呢。” 颜玉书后退了一步说“我是前来寻人的。” “来我们这的,哪位不是来寻人的,公子找哪位?我这楼里,小倌姑娘个顶个的都是极品,公子定会喜欢。” 颜玉书进门起,四周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在他身上打量,颜玉书无意多做纠缠,说道“我寻幕公子。” 他话一出,几个围着的姑娘安安静静的退到了一旁,老鸨试探的问到“可是颜公子?” “正是。” “云儿,为颜公子带路。” “是。”被叫到的云儿,到颜玉书面前行了一礼“公子,请跟我来。” “有劳……” 白色锦靴踩过铺满毯子的地面,踏着漆红的阶梯跟着云儿上了楼,精白的衣物混着走廊里红色纱帘而过,一艳得糜烂,一净得纯粹。 二楼设在廊间的隔间,没有遮蔽物,颜玉书便看着许多人左拥右抱的正在饮酒取乐,姬幕弦正搂着两姑娘,见他过来,似更醉了,但他不认识姬幕弦,径直走了过去。 抬眼见了他似一片云似的过去,姬幕弦推开了身边的姑娘“韶华楼里有此等人物,怎的不早点带过来?” 他说着已经到了颜玉书身前,伸手就把人捞到了怀里,一股子捏着下巴端详“果然是一朵梨花压海棠,玉树临风胜潘安。” 颜玉书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眉头都皱了起来,伸手推他“放手。” 他越推,姬幕弦带着酒意就搂得越紧“你这小倌,忒不懂规矩了,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爷,这位是……” 云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姬幕弦打断“爷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闭嘴。” 话音刚落唇已到了颜玉书脖颈之上,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烫得颜玉书脖颈一阵酥痒,腰上也被挎得难受,奈何他和姬幕弦力量悬殊太大,推不动姬幕弦胸膛半分,声音便冷了下来“你是何人,如此不成体统,放手!” “你这倌儿不懂规矩,爷今儿好好教教你。”姬幕弦说着,手上用劲,将颜玉书扯到了房里,嘭一声关上了门。 “爷,爷。”云儿推不开那门,知道颜玉书是当今左相的公子,断不能在这儿出了事,忙往楼下跑去找老鸨“妈妈,妈妈!” 颜玉书被姬幕弦扯得一阵踉跄,好不容易站稳,还未曾说话,就被姬幕弦随手扔到了床上,姬幕弦覆过来抓住他双手,头上束发的白色发带被姬幕弦随手扯了扔到地上。 第2章 活人才好颠倒黑白 “放手,你这混账,知道我是何人吗?”颜玉书何时被人如此侮辱过,又气又急,手腕被抓住挣脱不开,伸脚去踹姬幕弦。 姬幕弦压制住他双腿,就去扯他腰间的玉带,玉带很快被扯到地上,白色的衣裳被姬幕弦扯开,颜玉书突然一脚踹开姬幕弦,起身要跑。 姬幕弦手疾眼快的伸手拽住颜玉书手臂用力一拉,颜玉书就倒了过来,姬幕弦顺势一仰倒,颜玉书身体就覆了过来,他头发也散了,发丝柔而乌黑,水一般流淌下去,落在姬幕弦手指尖,姬幕弦未曾怜香惜玉,按住颜玉书腰身将人按到身下,抓住他双手到身后按住,就去扯他脚上的锦靴。 “混账东西,我非杀了你不可。”颜玉书挣脱不得,脚上的锦靴被姬幕弦扯了扔到地上,露出玉似的双足“你是活腻了吗?” “杀爷,用你的身体吗?爷就喜欢你这样性子烈的!”姬幕弦说着就要去吻他脖子,门被「嘭」一声撞了开来。 姬幕铉带着一众人站在门口,见此情形都被震住了。 “姬幕弦,你个混账,你在做什么!” 听到姬幕铉的声音,姬幕弦抬头看去,醉眼朦胧的“太子,大哥,你这是也看上这小倌了吗?既然大哥看上了,臣弟岂有不让之理。” 他说着,就从颜玉书身上起来让到一旁,站都站不住的样子“大哥请。” 颜玉书如今哪还有半分平常的样子,身上的白衣被扯得凌乱不堪,一头青丝也散开了,坐起身来,揉了揉手腕,如今听姬幕铉这么唤他,颜玉书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抬脚想要下床,但他脚上鞋袜都被姬幕弦褪了去,赤足踩在地面,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脚快要放到地面的时候,忍无可忍的缩了回去,放在了床上“见过太子。” “不必多礼。”姬幕铉挥手,让身后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和老鸨在房里。 姬幕弦,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颜玉书眸子死死的看着姬幕弦,他衣物还未曾整理,领口散开,正好可以看到他精致锁骨、颈窝处一颗鲜红的痣,让人恨不得好好的去一探究竟,清清白白的双足将遮未遮的掩在白色的下裙之中落在姬幕弦眼中。 “免,免礼,你这倌儿,早这样知礼识趣,那还用爷用强。” 「这,这这这」老鸨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的三位人物她都开罪不起,心都碎了,忙捡起颜玉书的玉带,毕恭毕敬的递给颜玉书“颜,颜公子……” 颜玉书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了玉带,老鸨心一跳,心道也不怪这祟王,只怪这颜公子实在俊美,她半生年纪,都活在在这青楼之地,也未曾见过相貌能与之匹敌之人。 姬幕铉脑中已然思绪良久,若是今日之事闹大,让父皇知道他来这青楼之地,必定雷霆大怒,此事,定不能让父皇知道。 姬幕弦已经是大醉,和他说不了什么,姬幕铉忍了又忍,上前一步,对颜玉书行了半礼“玉书,此次是幕弦醉酒糊涂,唐突了你,我代他向你赔罪,还请玉书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颜玉书对姬幕铉笑得人畜无害,恭敬顺从“殿下言重了,做臣子的,怎敢怪罪主上。” 只是赔罪可怎么行。 老鸨很有眼力见的提了颜玉书锦靴过来“公子,你请坐。” 颜玉书也不为难她,接过了鞋袜,但他拿着,突然停住了手。 一直以来,都是颜絮侍奉他,这鞋袜,他…… 老鸨看出了他的为难,蹲下去,握住他的足,亲手帮他穿上。 颜玉书眼睛一直睨着姬幕弦,姬幕弦双眸却是一直看着他双足。 “玉书,我们这便走吧,改日,我定让幕弦亲自登门赔罪。” “多谢殿下今日解围。”颜玉书站起身,也不欲多与姬幕弦纠缠。 眼见两人就要出去,姬幕弦突然从身后将颜玉书拦腰抱住“大哥,你这太不讲理了,你喜欢我就让于你,可你也不能带走啊,我还等着你用完了给我呢。” 这就想要息事宁人,哪这么容易。 张嘴就是将他比做楼里的倌儿,很好,好的很,颜玉书气得用力一推,姬幕弦倒退几步,撞倒一旁的茶几。 门外的人听这声响,一窝蜂全扑了进去“太子,怎么回事。” 姬幕弦还要扑颜玉书,老鸨在一旁拦着“哎呀,我的祟王殿下啊,这可不是我们楼里的人,你可不能动他啊。” 她一介女流,怎么拦得住人高马大的姬幕弦,眼见姬幕弦再次扑过去,搂住颜玉书,姬幕铉吩咐“还不快阻止他。” 几家公子哥全过去拉着姬幕弦的手“殿下,松手吧。” “殿下,快住手,这是颜家三公子。” 眼见着一群人越来越乱,老鸨大叫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哎呀,造了孽啊。” 这里面的人她谁也得罪不起。 这下完了,全完了。 “混账东西。”昭和帝怒得拿起案上的奏折砸到了姬幕铉头上“江南之地堤岸被毁,正值雨水迫害之际,你身为一国储君,不为江南百姓痛心,商议救灾之策,竟流连烟花之地,你如何对得起朕对你的期望,定安侯嫡女还在丧期,你这个未婚夫就如此行事,你要定安侯日后如何待你?” 姬幕铉自知此事不能狡辩,磕头道“儿臣有负父皇期望,儿臣知错,求父皇处罚。” 青楼之事最后闹得太大,惊动了皇帝,几人被带回宫中,姬幕弦还在醉酒之中,皇帝命人一碗醒酒汤灌下去也没有醒来。 颜玉书更是狼狈,撕扯中,外裳不知到了何处,如今穿着的衣服还被扯得凌乱不堪,手臂之处更是被扯破露出皮肉,身上披着左相的黑色大氅,同姬幕铉姬幕弦一同跪在堂下。 姬幕弦跪得摇摇晃晃,眼睛还粘在颜玉书身上,活脱脱一个市井登徒子。 昭和帝素来知道,颜玉书相貌上佳,世上少有人能比,便是玉妃也要稍逊一筹,不想此番竟引得祟王失态,无半分皇家之态。 昭和帝忍了又忍,柔声对颜玉书说“玉书,是这混账唐突了你,朕改日让他登门赔罪,快起来吧。” “谢陛下……” 昭和帝又对左相说“是朕教子无方,冒犯了玉书,还请左相多加担待。” “臣惶恐,是小儿无知,去烟花之地。”颜子垣看了一眼颜玉书,对着皇帝深行了一礼“臣日后必定好生管教,请陛下恕罪。” “今日,是玉书委屈了。”昭和帝面对姬幕铉时,便冷下了脸“太子流连烟花之地,即日起于东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必出来了。韶华楼即日封锁。” 姬幕铉深吸了一口气,磕拜“儿臣领旨谢恩。” 昭和帝看着跪得东摇西晃的姬幕弦,气在心里“姬幕弦,今日你可有话说?” “儿臣,儿臣。”姬幕弦挣扎着跪直身子“父皇恕罪,儿臣今日……得以出府,得好友……相邀,才去……了韶华楼,儿臣知错,还请父皇……责罚……” “你是在责怪朕,囚你在王府三年?”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殿中之人都未曾出声,颜玉书更是直勾勾的看着姬幕弦。 “儿臣不敢。”姬幕弦大声为自己辩白“只是三年时间,儿臣难免寂寥,一时见玉书天人之姿,才失了分寸。还请父皇从轻发落。” 他说话间酒气连连,酒嗝声明显,毫无半分志气。昭和帝胸口起伏间怒气更盛“祟王近侍,玩忽职守,立即拉杖毙。” “遵旨。”殿前侍卫领旨,带了跪在殿外的姬幕弦近卫去行杖毙之刑。 昭和帝看着跪在殿中的姬幕弦,没有重罚“念你方才出府,罚你三月俸禄,明日登门去向玉书赔罪。” 罢了,到底是自己儿子,若是他一直如此毫无志气,花天酒地,大盛养一个闲散王爷还是养得起的。 “儿臣谢,谢父皇宽宥。” “退下吧……” “谢父皇,儿臣告退。”姬幕弦再拜,起身看了颜玉书一眼,摇摇晃晃走了。 颜子垣适时出声“陛下,还请陛下恩准臣带玉书回府。” 昭和帝看颜玉书的模样,头都大了,挥挥手道“去吧。” “谢陛下……” “草民告退。” 颜玉书跟着颜子垣出了大殿,才弯唇笑了。 昭和帝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姬幕铉,挥退左右才问“太子,你可知,你今日错在了何处?” 姬幕铉跪得笔直“儿臣不该去青楼之地。” 烟花之地,哪个男子不喜欢,哪个富家子弟聚餐不是约在此地。只是,从没有被人如此摆到明面上。 昭和帝摇摇头,走到他面前蹲下“你错在你去了,还让所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堤岸决堤,江南之地难民苦不堪言,定安侯嫡女头七未过,你便去了青楼,你是要失了定安侯的心?” “可,当时玉书……”颜玉书是左相之子,且是受他之邀去的韶华楼,他断不能让颜玉书在韶华楼出事,失了颜家的忠心,因这那十万大军的事,颜玉书与他离心不少,他出面去替颜玉书解围,还能让颜玉书欠他人情“儿臣总不能看着……” “玉书之事,你不该出面。”昭和帝打断他的话“幕弦喝得神志不清,你便是随便派个近卫前去,都能带玉书离开,玉书一样会记你的恩情,就算今日玉书真受了辱,也是幕弦所为,颜家只会和他撕破了脸面,怪不得你。” “你是朕钦定的太子,是大盛的储君,是主子,你要清楚,孰重孰轻。要能分清局势,这种情况,你的面子,大盛的面子,皇家的尊严是最重要的。你要能分局势,要懂取舍,才能做这天下之主。” 姬幕铉如醍醐灌顶“多谢父皇,儿臣受教了。” 他原本只一心想着,颜玉书是他的智囊,这三年离心后便不太尽心,只想着趁此机会好好拉拢,此时看来,确实处理不当。 “回去吧,好好想想,什么才是为君之道,帝王之术,这段时间不要再上朝了。” “儿臣遵旨。” 第3章 登门道歉 颜子垣和颜玉书同坐一个马车之上,看颜玉书正靠着窗思索,问道“玉书,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祟王心满意足,太子就不尽如人意。”颜玉书拢拢身上的大氅,眼神也冷了下来“颜家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还不能有何怨言。” “你是说,祟王没有醉酒?” “父亲便当他是真醉酒吧,此事,陛下已经裁决,且勿再多言。” 姬幕弦这酒醉得深,皇帝认为他是醉酒糊涂了,颜家便不能认为姬幕弦没有醉酒。 皇帝杖毙了祟王近侍,便是给颜家一个脸面,一个抬价,颜家只能顺着这台阶下来。 明日姬幕弦前来赔罪,是奉旨赔罪,颜家需好吃好喝招待。 呵…… “嗯,太子此举的确欠妥,若是有人大肆宣扬,恐怕会令民众寒了心,还有定安侯,他心里定然不舒爽,他嫡女一事,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人已不在,多也查不出什么了。” “只有死人闭嘴了,活人才好颠倒黑白。”颜玉书伸手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所说定安侯嫡女是不堪受辱才悬梁自尽,为何连侍女也悄无声息的死了,这背后,绝不是一出简单的绑架案。” “谢李两家,争这太子妃之位争得厉害,陛下却许了定安侯嫡女,她定是众矢之的,依玉书看,这事是哪家所为?” “孩儿不知。” 谢李两家同样财大势大,一是太后母家,一是皇后母家,却都没有兵权在手,太后想让谢家女子为太子妃,李家自然也想。 唯一不同的,便是,若是定安侯嫡女嫁给太子,再有李家相辅,日后太子便都财势兵权都有了。谢家什么都捞不到,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定安侯嫡女嫁给太子。 颜子垣也不多言,只交代颜玉书“明日祟王前来,为父便不出面,他此番闹事,定是有所图谋,你当心注意便是。” “孩儿知道。”颜玉书靠在车壁上,眸子晦暗。 图谋?他无非图谋三样。 正值江南水灾,他这一闹,便是告诉天下人,太子失德,更是被罚闭门思过,这一关不知要关多久,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再回来时,怕已不是太子熟悉的朝堂。 再二便是,皇帝疑心深重,虽处置了柳氏一门,留下姬幕弦,尚不知是如何防着他,韶华楼一闹,便是告诉皇帝,他一心寻花问柳,难堪大用,皇帝可放松对他的警惕。 其三便是,当众给颜家一耳光,让颜家颜面扫地,长安人人称道,郎艳独绝的颜家三公子,不仅去青楼烟柳之地,还被人太子祟王当做倌儿调戏争抢,可不是长安一大笑谈吗。 真是好一个祟王。 柿子你也不挑着软的捏。 马车使出宫门,许是将要变天,天上乌云遮月,月亮也不甘示弱,用劲挣开乌云,乌云覆又拢住月亮。一时之间,这月亮和乌云斗得天空诡异多变。 颜玉书一进门,颜絮就迎了上来“公子,您没事吧,早知道奴才应该跟着您的。” “没事,你在不在都一样。”颜玉书边问,将披在身上的大氅解下,放到颜絮手里问道“可备好热水?” 拿下了大氅,颜絮一见他身上的模样,惊了一口气“备,备好了。” 颜玉书从来一身白衣一丝不苟,何时这样过,前襟已被扯坏,露出精致的锁骨及白皙的胸膛,手臂处破裂开来露出皮肉。 束发的发带也不知到了何处,狼狈得很,颜絮恨恨道“何人,何人敢如此对待公子,我去打死他。” “我没事。”颜玉书缓步走到屏风后见热水已经备好,便道“出去吧,此事,日后万不可再多说一句。” 颜絮看他脸色,定定回“是。” 待人出去后,颜玉书才脱下那身破乱不堪,带着酒气的衣物扔到地上,赤脚踩着白色的毯子进了浴桶。 水流淹没到肩颈处,颜玉书舒服得喟叹一声,放松身子又想起那颗在自己脖颈之间带着酒气得脑袋,用手搓揉了两翻,仍觉得不解气,唤道“楼冲。” 楼冲不知从何处落到他浴桶旁,半跪“主子。” “你过来。”颜玉书靠在浴桶壁上,示意楼冲过来,才凑到楼冲耳边吩咐了几句。 “属下告退。”楼冲得了安排,恭恭敬敬退下了,颜玉书方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初春一场雨,使得天气变冷,颜玉书披上颜絮拿来的雪白狐裘,走过回廊,跟着颜子垣去大门外迎接登门的姬幕弦。 雨尚且下着,出来的迎接的人纷纷都由下人打着伞相迎,颜玉书心里嗤笑:他倒是听皇帝的话,早早的就冒着雨势过来了。 万幸姬幕弦本着是来赔罪的,没让他们等太久,颜子垣设了盛席款待,说话滴水不漏,席后颜玉书奉命,陪同姬幕弦同游。 姬幕弦话说的,若是颜玉书不与他一起同游,便是不原谅他的醉酒糊涂,不原谅,他无法去向皇帝复旨,颜子垣只好让颜玉书陪他同游。 颜玉书穿着那身雪白狐裘同姬幕弦同坐一个马车上,只觉姬幕弦像是脑子不好使,下雨天,竟要去游湖,也不怕淹死。 这马车内,软垫、茶点齐全,倒是是会享受,姬幕弦斜倚在软枕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目不斜视的颜玉书“颜公子与孤同游,看起来,并不开怀。” 颜玉书拢着手里的手炉,回道“能与殿下同游,是玉书之幸,只是玉书生来性子淡泊,不善言谈,还请殿下万勿怪罪。” “依孤看,性子冷不冷淡,那都是分人的。” 颜玉书浅笑着也不答话。 姬幕弦放下手中的糕点,坐直了身体,从怀中拿出一精白之物。 颜玉书一看,眸子就冷了下来。姬幕弦手中的物件,是他那日落在韶华楼的玉带,不想,竟被姬幕弦捡了去。 姬幕弦将那玉带拿在手里把玩“本想着今日将此物还给玉书的,只是玉书对孤好生冷淡,难免让孤心里不爽快。” 颜玉书懒得计较他唤得亲近,看那玉带在他手上缠绕,忽得有些恼羞成怒“玉书不敢,只是这是玉书贴身之物,还请王爷交还给玉书。” “孤既带来了,自然是要还给玉书的。”姬幕弦一改常态,笑得温柔,将玉带递给颜玉书。 事出反常必有妖,颜玉书看着他,将信将疑的伸手去拿。 姬幕弦待他伸手来拿,忽的用力一拽玉带一头,颜玉书不防,扑到他膝上,膝盖重重砸在了红木板之上,手里的手炉咕噜噜滚到了角落,姬幕弦一笑“玉书还是这样,有活力些。”姬幕弦面是风流面,眼是多情眼,这般一笑,更是俊极。 颜玉书冷了眸子看他“王爷既喜欢,这玉带便送于王爷。” 他起身要坐回去,奈何马车一个颠簸又摔回了姬幕弦膝上,姬幕弦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只感冰肌玉肤,柔软得很“玉书这般投怀送抱,本王可是不是柳下惠。” 颜玉书蹙着眉头斥道“放手。” 姬幕弦眼一弯,离他近了些,握着他手腕的手越发收紧,温热的气息一下覆到他的面上“今日本王一路走来,这说书先生将昨日之事大加渲染,现在这长安城谁人不知道,本王爱慕颜三公子姿容,因求而不得,在韶华楼醉酒,情难自控,唐突了你这神仙般的人物。” 颜玉书腕上吃痛,闻言却是笑了“这不是正如殿下所愿吗?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装什么大尾巴狼。 “高兴。”姬幕弦顺着腕子,一把捉住他的手,又以拇指抵着颜玉书的下巴,令他轻仰起头,露出颈间白皙的皮肤,端详他面容。“玉书这般神仙之姿,怎能不高兴。” 膝盖在红木板之上嗑了两次,姬幕弦还这般钳着他,颜玉书怒极,也不顾仪态了,张嘴就咬在姬幕弦抵住他下巴的手上。 “嘶。”颜玉书这一下没有留情面,姬幕弦撤出手来,只见手指上一排清晰的牙印,语气越发的笑得温柔了“玉书当真口齿伶俐。” 颜玉书起身坐直了身子,存了心不理他,兀自理理身上稍乱的狐裘。 姬幕弦瞧着,心头感慨,怎么说老天爷偏心呢,颜玉书就连一双手都生得修长白皙,形如天工造物一般。 “本王与太子在韶华楼为玉书争抢闹得人仰马翻这一风流事,想来不多时,大盛便人人知晓,玉书觉得本王说得可对?” 原来是疑心,此话是颜家授意的,想拿他开刀,颜玉书抬眸看他“祟王殿下觉得,此流言一出,最有益处的是谁?” 颜家与他不会置颜家的脸面于不顾,太子更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姬幕弦既做得出来,倒也不怕流言,却也不会去添油加醋将此事大肆渲染。 这事,这样大肆宣扬出去,对他们谁也没有好处。 “本王以为玉书要宁为玉碎。”姬幕弦半开玩笑道“让本王风流之名,天下皆知呢。” 颜玉书弯腰把掉落的手炉捡起来,拢回手里“草民不敢。” 姬幕弦指腹磨蹭着手指上的牙印,心道:敢咬当今王爷,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雨势渐小,待马车行至湖边,已是停了雨势,姬幕弦自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去扶颜玉书。 跟在颜玉书身边的楼衍便把手缩了回去。 颜玉书只道姬幕弦做戏做得全面,偏不如他的意“王爷恕罪,玉书向来不喜与外人触碰。” 他话刚落,楼衍便又把手伸了过去,颜玉书搭住他的手下了马车。 姬幕弦盯着他,舌尖抵住牙龈恨的牙痒,方才在车中,他握了半响,也未曾说什么,现在这事是存心在下人面前下他面子。 湖岸边已停了一艘船舶,船有两层,装饰得华丽异常,颜玉书跟着姬幕弦上了船。 姬幕弦走动间,说道“听闻玉书喜音律,本王从江南得了一琵琶妓,一手琵琶绝技弹得出神入化,想来玉书会喜欢,特邀玉书品鉴。” “王爷费心了。” 两人走近船房内,已有一人,抱着琵琶在等候,见两人进来,便弯膝行礼“见过王爷,公子。” 第4章 听曲 此女穿了一身淡紫色衣裙,端的是好姿态姿容,当真是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不必多礼。”姬幕弦领着颜玉书到椅上坐下,两人一落座,便有人端酒奉茶上来,随即便又有身着粉色、淡绿衣裙的两姑娘娇笑着上前,姬幕弦也不客气,抬手搂了身着粉衣的女子。 “爷——”那女子全身仿若无骨,顺势便倚在姬幕弦怀里,素手执了酒杯,去喂姬幕弦吃酒。 “不必。”颜玉书挥开淡绿衣物的姑娘,那姑娘也识趣,便退至颜玉书身后,为他斟酒。 莫说他对风月之事没有兴趣,便是有,姬幕弦的人他也不敢用,真让姬幕弦找了个理由让他把人领回去,他就得不偿失。 那边姑娘已含了一颗晶莹的葡萄去喂姬幕弦,风月场上的事,颜玉书没有再看,专心听那琵琶妓弹琵琶。 姬幕弦虽说浪荡了些,此话确实没有骗他,这姑娘一手琵琶弹奏得少有人能及,颜玉书听的不免心花怒放,若是姬幕弦不时不时的同他说话扫了兴致,真真是极好的。 天色稍晚,姬幕弦将颜玉书送到了相府。 颜玉书面容微酡,站在府门前和姬幕弦拜别“今日,多谢王爷款待。” 姬幕弦在马车上探出头来“昨日是本王糊涂,玉书不介怀就好。” “王爷言重了,草民岂敢。” “今日有劳玉书作陪,本王很是开怀,便回去歇息吧。”姬幕弦放下帘子坐回车内,眼神便冷了下来。 颜玉书说话滴水不漏,船上他出言套了他几次的话,答是答了,却是答非所问,不痛不痒的回了话。 确实不是好相与的。 等姬幕弦的马车原去,颜玉书才转身进门。 这相府之中住着上辈颜子垣嫡系一脉,颜子轩庶系一脉,嫡子颜子垣。 如今官拜左相,有嫡子颜玉绒,颜玉书,颜玉腾,嫡女颜玉娉,颜玉婉,庶子庶女多位,除却颜玉娉已经嫁为人妇,颜玉腾与颜家断绝了关系,都在府中。 他如今有侧室金氏,侍妾四位,上头还有老太君,更别提庶系一家,也是人口众多。 颜玉书进门,便有丫头行礼“三公子。” “嗯。”颜玉书回了一声,没有去前厅,回了自己院中。 方从月洞门进入园中,便见颜玉婉已经等在了院中,她穿了一身淡蓝色衣裙,手上还戴着颜玉书送她的翡翠手串,见颜玉书来了,便笑了开来“三哥。” “嗯。坐吧。”颜玉书引她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问道“怎么过来了?” 这几年若不是颜玉绒荣升一品将军,金氏早被颜子垣扶正,可即便是没有扶正,颜子垣也让金氏内院当家做主,颜玉婉性子温婉,被她处处拿捏,颜玉书出面几次,金氏这才不敢再在明面上拿捏,背地里又是一番光景。 “金氏又辱你了?” “没有。”颜玉婉摇头否认“只是,我想去看看玉腾。” 颜玉书蹙眉看她“你知道玉腾在何处?” 颜玉婉点点头“知道,我担心他在外过得不好,想给他送些东西过去。” 颜玉书被她气笑了“你一直知道玉腾在何处,却不告诉我?” 颜玉婉急急的解释道“我今日才知道的,是小桃出门去为我买糕点看到了,我便想去看看。” “在何处?” 颜玉婉手指捏着手巾,犹豫着说“一,一品轩。” “好,我会去,你回去吧。” “多谢三哥。”他既如此说,颜玉婉便放下心,起身行了一个万福礼,方才转身去了。 颜玉书瞧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近来半年,颜玉婉的眉间,总是有些忧愁,每次来寻他,只说些旁的,也不与他明说。 原先颜玉书只当是女儿家有了心事,随口问了颜玉婉,颜玉婉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承认,也不说是谁。 他是男子,不好深究,或许该修书一封给二姐,请她回家坐坐了。 “楼衍。”颜玉书伸手抚下膝盖,吩咐到“去请个大夫。” 膝盖在马车上被嗑得生疼。 “是,公子。” 楼衍刚离开,楼冲就从树上落了下来,知他回来,应是有收获,颜玉书道“我们相府,是没有正门吗?” 楼冲站在原地不说话,兀须,又飞回了树上。 颜玉书便饮茶等着,没一会儿,楼冲便从相府大门进,走过回廊,绕过月洞门,跪到了颜玉书面前“公子。” “噗。”颜絮禁不住笑了出来“公子,你总作弄楼冲。” 颜玉书笑着放下茶杯,问他“可是查到了什么?” 楼冲站起身,在他耳边悄声汇报自己查到的事,颜玉书听着。眉眼都笑开了“当真如此?” 楼冲点头“是。” “你过来。”颜玉书示意楼冲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半响,连颜絮都好奇了起来。 颜玉书吩咐完,对楼冲挥手“去办吧。” “是……” 颜玉书起身往屋里走,心道,姬幕弦,你不是豁得出去,不在意面子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在意到什么程度。 长安初春,下了一夜的蒙蒙细雨,至天亮时初霁,细雨骤停,灰青色的松枝上铺满了无数细小的晨露。 颜玉书披了白色的大氅,带着楼衍出了房门。 天还冷着,呼出的气息成一团轻微的白雾散开,颜玉书走到一半,便有下人来请“三公子,太子派人来了,老爷差奴才来请公子。” 颜玉书眉头微蹙,还是跟着去了大厅。 来的是姬幕铉贴身的侍卫,见颜玉书进来,便拱手行礼“三公子。” “不必多礼。”颜玉书知道他的来意,对他道“陛下既要太子殿下闭门思过,太子殿下便安心住于东宫,其他的不必太过忧心,玉妃娘娘如今椒房专宠,封妃在即,皇后娘娘当多走动。” 颜玉书说完,便道“你便这样一字不漏的去回禀太子。” “是。”侍卫一愣,拱手行礼后,转身出门去了。 待人出了门,颜子垣不满道“他是奉太子之命前来请你过府一聚,你这样三言两语打发了,太子恐会不悦。” “不会。父亲,太子如今禁闭,孩儿怎可违背圣意去见太子。”颜玉书不愿与他多说话,行了礼,也出门去了。 他故意提玉妃椒房专宠,封妃在即,便是提醒姬幕铉,祟王能出府,是因为玉妃,再提让皇后娘娘多走动,便是要他找玉妃求情。 若论如今谁能劝劝皇帝,便是这位新贵新宠,只要姬幕铉不是个蠢人,都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让姬幕铉安心在东宫休息,便是告诉姬幕铉,这时候满朝文武,谁没有放双眼睛在东宫,便不要因为闭门思过一事,被人拿到皇帝面前说事,惹皇帝疑心。 颜子垣看着颜玉书的背影,叹息了一声,他这三子,重情重义,又有一颗玲珑心。 但这样的人,慧极必伤,自从发妻死后,便和自己离了心,一年前颜玉腾离开后,更是话都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他是管不了了。 御书房内,昭和帝看了一宿的折子,都是江南水患之事,历年来,江南水患都是历任皇帝的心头大患,每逢夏季,海岸决堤,去年更是,冬季便开始决堤,江南百姓过年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拨了无数灾银物资,仍是没有好转,如今国库亏空,灾银一事,更令昭和帝头疼不已。 “陛下,玉妃娘娘求见。”昭和帝身边的德顺轻声禀告“玉妃娘娘为你煮了莲子羹。” 昭和帝扔下折子“让她进来。” 德顺得令下去了,不多时,玉妃一袭紫色宫装,带着贴身宫女端着莲子羹走了进来。 她身材曼妙,走起路来娉婷万种,明媚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走进了,行了万福礼“陛下,臣妾听说陛下看了一夜的折子,实在不放心,这才过来,是否打扰了陛下。” “不妨事。”昭和帝招手让她上来,玉妃便从宫女手里,端着莲子羹走了上去“陛下,歇歇吧,尝尝臣妾的手艺,也好暖暖胃。” “爱妃有心了。”昭和帝接过她手里的莲子羹,尝了一口赞道“爱妃手艺极好。” “陛下缪赞了。”玉妃走到昭和帝身后,伸手为他捏肩“陛下这样操劳,臣妾心疼。” 昭和帝腾出手拍拍她手背“朕是天子,应当为百姓操劳。” “臣妾知道,臣妾就是心疼,也不能替陛下分担。” 昭和帝叹了口气“你一届弱女子,能懂什么?朕皇子众多,能为朕分担的却是没几个。” 玉妃接过昭和帝手里的碗,拿下去递给自己贴身宫女“陛下说起皇子,臣妾却是想起祟王殿下了,他说话都这么凶的吗?” 她温婉柔和,轻声细语的,带着些许嗔怪怒,昭和帝怎舍得她受委屈“他冒犯你了?朕让他向你赔罪。” “前些日子,祟王进宫,说是谢臣妾为他说话一事。”玉妃依着昭和帝坐到他怀里,声音里带着娇嗔“谢臣妾便谢臣妾了,还要怀疑臣妾对陛下的心。” “哦。”昭和帝捏着她下巴亲昵“他如何说的?” “嗯,他说……”玉妃似回想了姬幕弦当时说的话,道“祟王说,本王谢你为我说话,让本王得以自由,但若是本王察觉你对父皇不利,便是父皇舍不得,本王也要替父皇除了你。” “他当真是如此说的?委屈爱妃了。” “嗯。”玉妃揪着昭和帝衣物“臣妾倒也不怪他,他这般对臣妾也是事出有因。” 昭和帝捏住她乱动的手问道“何因?” “陛下也知道,臣妾出身贫苦,父母早逝,只得茶楼卖艺为生,便被一官宦子弟看上,强要纳臣妾入门。” 玉妃说到这,声音也暗淡了下来“臣妾实在不愿,又无法推脱,便想跳湖了却此生,求个清白,幸那日祟王正好游湖经过,派人救了臣妾一命,出面替臣妾处置了那纨绔子弟。” “爱妃受苦了。”昭和帝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后来与陛下相遇,许了陛下终生,才知您是当今圣上,您承诺,臣妾可求您一事,您都应允,记起祟王殿下当日救命之恩,便求了陛下放他出来,也算臣妾报恩了。” 玉妃说到动情处,眼眸都亮了起来“殿下不知臣妾与陛下的情意,方才如此说,是一心为陛下,臣妾怎会委屈。” “朕自是知道爱妃的心意,也只有爱妃素来懂朕。” 玉妃坐直了身子,咬唇犹豫道“祟王还有话,臣妾不知该不该说与陛下听。” 瞧她认真的样子,昭和帝便问她“他说了什么?” “祟王说,陛下如今因江南水患一事苦恼,便是太念旧情,不忍心杀鸡儆猴。” 玉妃仔细想着姬幕弦的话“还有江南堤坝,历来官员修筑都偷工减料,要派懂堤坝建筑的寒门士子前去,才能一劳永逸。” 昭和帝眸子沉着看她神色半响,道“你懂什么?” 玉妃玉臂搂住昭和帝脖颈“臣妾是不懂,臣妾心疼陛下太累,才想说来给陛下听听,看这法子好不好。” “你啊。”昭和抱住她“你只管陪着朕就好。” “臣妾心疼心爱之人还不能吗……” 第5章 祟王不行 一品轩说书人刚绘声绘色的说完昨晚韶华楼一事,台下重人便议论纷纷。 “还真别说,那颜家三公子颜玉书,我有幸见过一次。” “怎样?真如这说书人所说的,如琢如磨,美如冠玉?” “那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在这长安,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颜家三公子的。” “怪不得能引的祟王和太子相争。” “这颜家三公子,早些年就是太子的幕僚了,只是不止是幕僚还是……” 这人的未尽之言,含糊暧昧不清,引得茶楼一群人唏嘘不已,口哨之声连起,颜玉腾冷眸抬眼看去,喝了一口酒,放下手中的酒杯。 “那般人物,不知道太子能不能忍得住,换我肯定是忍不住的。” “那般人物,不得放在手里捧着,怎么舍得碰。” “愚昧,就是这样的人物,但凡能与他春风一度,死了也值了。” 颜玉腾拎起桌上装有热茶的茶壶,急步走过去,用力砸在了噪得最闹的人头上。 茶壶在头上碎裂开来,那人脑袋立即见了血,滚烫的茶水更是顺着那人头上流下。 “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大厅里的人惊叫着四散开来,只留下那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叫不出声来。 颜玉腾扔了手里的茶壶碎片,蹲下去捏着那嘴碎之人脖颈,那人满脸的血迹和烫茶,被捏得脸色涨红出不了声,颜玉腾冷声道“他也是你们能说的?” 周围有人认出了他“是颜玉腾。” “他不是和颜家断绝了关系了吗。” “那个因为一个旦角和颜家断了关系的颜家五公子?” “那么颜玉书便是他的三哥了。” 颜玉腾不理会周围人的话,扬声道“我奉劝诸位,管好自己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他说着又踢了一脚地上满脸血迹的人“管不好自己的嘴巴,就不要出门来。” 想到地上的人说的话,气得又去踹他。 “玉腾……” 听这声音,颜玉腾便停了脚。 在众人目光之中,一行人走进一品轩,走在最前方的那人正是颜玉书。 他未戴冠,仅用一条白色发带一只银簪将一头青丝缚于脑后,形态随意,却最是矜贵清雅。 纵然外头罩了一件白色狐裘,也能看出他身量高挑,风姿过人,清贵至极。 他走近时,周遭旁人全都低头侧目,不敢去看他。 真应了那句:可远观不可亵玩。 待颜玉书行至他身后,颜玉腾终于回身“三哥。” “嗯。”颜玉书看他手上的血迹,又看地上躺着的哀嚎的人,认了出来,吩咐楼衍“楼衍,为江公子请个大夫,再好生送回去,再替我送一份糯米糕过去请江老先生品尝,就说,江老先生教的公子,当真口齿伶俐,能说会道。” “是。”楼衍得了命,带着人将地上的楼家公子带走。 颜玉书这才抬眸看颜玉腾,从袖中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递给他“谁让你当街打人了?” 颜玉腾接过帕子,也舍不得用来擦手,垂下头不说话,颜玉书也知晓,他是为了自己,便道“随我来。” 颜玉腾把帕子放到怀里,乖乖跟在颜玉书身后离开一品轩,留下身后的人各自回了位置,也不敢再议论两人。 颜玉腾跟着颜玉书去了长安最大的酒楼二楼包间,颜玉书特意挑了个临窗能看到街面上的位置坐下。 颜玉腾在他对面坐下,也不说话。 等小二上好了茶点,颜玉书才说“玉婉很担心你。” 颜玉腾沉默了会“告诉四姐,不用担心我。” 知道他不会回心转意回颜家,颜玉书也不劝他,椅在窗边“你就打算这样了?” “这样挺好的,三哥。”颜玉腾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倒了一杯酒“三哥,你不必担心,我有去处。” “嗯。”微风抚着颜玉书的发丝,颜玉书知道劝他不了,便也不说话了。 兄妹五人,虽说是一母所生,但容貌各异,性格各异,颜玉腾不似颜玉书的矜贵,面部线条流畅,剑眉星目,此时冷着脸,沉默着在一旁饮酒,楼冲适时敲门进来,对着颜玉书和颜玉腾行礼“公子,五公子。” 颜玉书放下手中茶杯,抬眸看他“事成了。” “是,属下将她带过去了。” “那便好。”颜玉书心情极好,倒了一杯茶慢饮。 颜玉腾看颜玉书弯唇的弧度,便知道,他定是做了什么损事,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离家已久,为何会突然回长安?” “过两日便是千机楼拍卖的日子,这次有一物,送兄长正好。”颜玉腾也不瞒着颜玉书“我正要找机会联系三哥,三哥便来寻我了。” 千机楼咸阳最出名的拍卖楼,里面拍卖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颜玉书算得上是足不出户的人,也听过千机楼,只知道它是个销金窟,尚且不知里面有什么。 颜玉绒常年行军在外,能送给颜玉绒的东西?颜玉书放下手中的杯子,神情也认真了起来“何物。” 颜玉腾起身,隔着四方桌不方便,便走到颜玉书身旁,低声道“金缕衣。” “当真?” 金缕衣存世多年,是许多人重金所求的宝物,此物,颜玉书只听说,穿在身上可刀枪不入,却一直未曾见过。 “若不确定,弟弟怎么会赶着回来?” 若是真的,必是许多权贵,江湖人士都会慕名前去,想要得到,恐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但,若是能拿到送给颜玉绒,日后…… “这金缕衣,如果能送给兄长,日后,我们总能放心些,我们……”颜玉腾正欲再说,便被外头的声音打断了。 “你这个荡妇,杀千刀的你勾引我男人。”街头一个妇人扛着一把菜刀,从一处酒楼里追除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 颜玉腾站起身,只见被追着的那女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最后追出来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急急的就要去抢拿妇人手中的菜刀“娘子,使不得,使不得,你快住手。” 那妇人表情凶悍,一把推开男人,指着地上的女子骂“你身为祟王侍妾,勾引一个杀猪的,你这个婊子,是祟王不行吗,你给他戴绿帽子,不怕被砍头啊。还是你看祟王被囚三年,怕他就这样老死府中,早就想跑了吧。” 开口就指出了女子的身份,气急了说出祟王不行这样的话来,其他话,更是句句诛心,大街上人多,这会儿已经议论了起来。 颜玉腾看一眼颜玉书的表情,确定了,这是颜玉书的手笔。 “大伙儿来评评理,我相公杀猪的,平日里往祟王府送些猪肉,没想到啊,就被这贱人乘机勾搭上了。” 妇人越想越气,也不敢真当街杀人,丢下菜刀就去扯女子的头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不守妇道,祟王满足不了你吗。” “他不行,你勾搭我男人做什么。”女子被她扯得尖叫不已,衣不蔽体“祟王难道连一个杀猪的都比不过吗?走,去见祟王,我倒要看看,他杀不杀你这个贱人。” 颜玉书看着两人的吵闹引来厢军,带着三人压去了府衙。 颜玉书不欲去府衙,便对楼冲道“去看看。”又想他说话不得趣,又吩咐“去带上颜絮一同去。” “是……” 等楼冲离开后,颜玉书才把随身携带的银两递给颜玉腾“若是你说的是真的,那不论如何,咸阳这一趟,我定要去试试了,你便找个好地方住着,待我准备好了,便一起前去。” 他如此说,颜玉腾打心里便高兴了起来“多谢三哥。” “三哥知道你不容易,但是,玉腾。”颜玉书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颜玉腾的肩膀“尽快忘记前尘吧。” 一句话,便让颜玉腾的动作顿住,半响,才笑道“三哥,道理我都懂,但秦书,要我如何能忘。” 提起这名字,颜玉书心头震痛,不再言语,转头看向窗外,长安历来繁华,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街道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两边延伸。街道之上的行人形形色色。只是,近来多了许多因江南水患而来的难民。 风抚了过去,空气里沉得厉害,颜玉腾先打破了沉寂“韶华楼一事,我已经听说了,三哥只如此,便放过了祟王?” 若是旁人,颜玉书少不得得让他去了一层皮,怎会如此,只让他丢了些脸面便作罢。 颜玉书不曾回答颜玉腾的问题,静静的瞧着那些或蹲、或跪、或坐在角落的难民。 如今大盛内忧外患,皇帝和世家斗了一辈子,如今外敌侵扰,国库空虚,拿不出银两,只能向世家妥协,此举便难还耕于民,使得百姓无地可耕,贫苦不堪,国库难以富裕不起来。 加之又除掉柳氏一族,使得将士寒心,太子更是为了登上太子之位不择手段,害得一代良将战死沙场。 而今朝中大员纷纷各自站队,便就这江南水患一事,其实贪污腐败之流何其之多,都无人敢真正去查一查,无人有空为这天下万民想一想。 但三年前的祟王,曾在大殿上说,理应重整大盛户籍,量地归民,让天下百姓有地可种。 只是,如今他出府,皇帝不一定会让他接触朝中事物。 第6章 祟王提亲 窗外的梨树正长了新叶,正在随风轻轻晃动,颜玉书坐在椅上,房中丫头正为他上药,他生得白,膝盖上的青紫就更加明显,上好药,为他把裤脚放了下去,轻声道“公子,您下次走路的时候小心着点,奴才看您这个分明是嗑得狠了才出的印子。” 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颜玉书的貂裘放到了衣架之上,身上穿了一身银色丝线绣制的白衣,闻言一笑“好,公子会小心的。” “公子,您还笑。”见他还笑,丫头苦口婆心道“您当年冬日落水后,身子便不太好,不能习武不说,平日里也比别人多些病痛,如今好些了,您怎么就这般,这般肆意了。” 颜玉书有意扯开话题“冬梅这般贤惠,来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公子,您又取笑我。” 见冬梅收拾了药瓶离开,颜玉书靠到椅背上,笑容也淡了下来,他想起了母亲虞氏。 当年,颜玉书尚在虞氏腹中,颜子垣便迎了金氏入府,颜玉书五岁之时,颜玉腾在虞氏腹中,已快到了临盆之日,颜玉书被金氏蓄谋在寒冬腊月推入水中,虽说救了回来,却冻坏了经骨,再不能习武。 虞氏也因惊吓担忧过度,早产生下了颜玉腾,颜子垣顾念金氏有孕,不忍责罚。 虞氏出月后,狠了心,便亲自去灌堕胎药喂给金氏,惹得颜子垣大怒。 那是颜玉书第一次见母亲如此声嘶力竭的对颜子垣说话。 她说“颜子垣,若非我虞家提拔,你焉能有今日之成就,你忘了当初许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我看在孩儿的面上,不与你计较。 但金氏害我孩儿,你纵容金氏,你信不信我一纸诉状将你告到陛下面前,告你宠妾灭妻,与你合离,从此虞颜两家各不相干。” 颜子垣自是不肯,温言细语,千方百计将虞氏留了下来,也不再同往日一般宠金氏。 只是,虞氏因为那次小产,伤了身子,颜子垣背叛了两人当初的誓言,她伤心太过,如此身心俱疲,将养了五年,才郁郁而终去了。 她一去,颜子垣便迫不及待要将金氏抬为继室,被颜子绒,颜玉娉阻止,才扶了金氏为侧室,全然不顾正妻尸骨未寒。 情爱二字,最是不可信,最廉价之物。 “公子公子。”春雨的声音拉回了颜玉书的思绪,颜玉书抬头看去,就见楼冲带着颜絮回来了。 颜絮一进门,也顾不得与颜玉书行礼了,撑不住大笑起来“公子,你是不知道,到了堂上一审,您猜那祟王侍妾是怎么说的?” “如何说的?”颜玉书好脾气的问她。 颜絮是母亲贴身的侍女所生,母亲死后跟了他,他向来对颜絮多些放纵,让他养成了这样跳脱的性子。 “她说,她说。”颜絮突然跪到地上,扭捏着学那侍妾的模样神态“大人,这实在不能怪奴家,奴家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进了祟王府便守了活寡,祟王从不碰我等,便是使出些手段,祟王殿下也要离开,奴家,实在守不住这活寡啊。” 颜絮一个男子,学得惟妙惟肖,学完了又忍不住笑“哈哈哈,她还不如当堂,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祟王殿下不行呢,她才去找了一个杀猪的,哈哈哈,堂堂祟王殿下,比不过杀猪的。” 颜玉书撑不住笑了一声。 “我还没看尽兴呢,便被祟王府来人把那侍妾带走了,当即沉了湖。” “嗯……” 女子不守妇道,便是普通百姓之家,也要浸猪笼,沉湖,更何况,她如此出言不逊,伤了祟王与皇家的颜面,祟王府如此处罚,确实让人说不得什么。 只是,祟王这不行的名头,是落头上摘不下去了。 颜玉书心情极好,挥手让两人退下“退下,我要歇息了。” “是……” 两人退出房门,楼冲看着还在笑着的颜絮,有些明白,颜玉书为什么要让他带着颜絮一同前去了。 他确实不能像颜絮这般绘声绘色的说出所看所听。 他当日,奉颜玉书的命暗中调查祟王府,便查到了此事,颜玉书便让他去带了那妇人前来捉奸,还教那妇人捉住之后,闹得越大越好,口中说词,也是颜玉书教的。 楼冲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说祟王殿下不行。 夜已至深,祟王府内,姬幕弦正沉着脸,他前方的红衣人却是笑得畅快“姬幕弦,你不行,哈哈哈,谁这么损啊,现在街头,小曲儿都有了,怕是过几日,连三岁小儿都会吟唱了。” 此事,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那妇人,岂敢当街出言辱没当今祟王,如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便不能去处置那妇人。 红衣人笑够了,便问“姬幕弦你不会真的不行吧,你那些侍妾,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千娇百媚的,你竟是一个没碰。” “闭嘴!” “那你不会真的不行吧。” 姬幕弦不理他,靠在椅上平息了怒气“他这火候不够,本王帮他一把,福顺。” 福顺一直侯在门外,听他声音,便进来行礼道“王爷。” 福顺是祟王府的管家,办事姬幕弦向来放心。 “明日便将所有侍妾遣送出府,再寻个媒婆,备了厚礼去颜家提亲。”姬幕弦特意嘱咐“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 “你要向颜府提亲?”红衣人被他吓住了“你要娶颜玉婉?” 颜家嫡女,尚未成亲的,便只有颜玉婉尚未婚配。 “颜玉书。”姬幕弦笑着对福顺说“便说本王自见了他起,便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愿以祟王正妃之礼聘他进门。”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有人把梯子递到他面前,他焉有不用之理。 “不要啊,救救我,三公子,救救我,不要啊……” 颜玉书被人按着手臂挣脱不了,徒劳看着秦书衣物被撕裂,转头向颜子垣求饶“父亲,他会死的,不要这么对他,玉腾会恨你的。” “不要,放过我吧,不要……啊……” 秦书的惨叫声让颜玉书心头一颤,木然的看着秦书的惨状。 颜子垣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玉书,玉腾是颜家嫡子,他怎可爱上男子,还是一个戏子,辱我颜家颜面。” 颜子垣指着被人按着侵犯的秦书“他引得玉腾为他如此神魂颠倒,就该早做好死的准备。” 秦书眼泪沿着眼角落下,转过头木然的看着颜玉书,突然冲他一笑。 “玉书,你是个聪明的人,不该赶来救他,意图阻止我,为父今日便教你,何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狠便狠,若是颜玉腾早日听我的,同这戏子断了,今日这戏子又怎会在受这多人辱没。” “我颜家,豪门府地,玉腾更是将帅之才,如何能同一个戏子如此,如此不成体统,日后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颜家一族,出去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颜玉书回头看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像看吃人的恶鬼。 颜玉书闻到血腥味,闯进门去,秦书躺在浴桶中,手腕流出的血染红了整桶的水浸泡着秦书的身子。 秦书伸手拉住要去叫大夫的颜玉书问他“三哥,我洗干净了吗。” 他随颜玉腾唤颜玉书一声三哥,颜玉书喉间哽痛,弯下身来答道“干净,很干净。” “干净就好……”秦书唇色惨白,脸色苍白若死,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不要……告,告诉玉腾……我死得这么……这么脏……” “便只告诉他……秦书下辈子也……许给他……了……” 抓住颜玉书手腕的手无声垂了下去,颜玉书看着他失了血色的面容,失声痛哭。 颜玉书浑身冷汗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眉心,脑子里还是秦书惨白的脸色。 颜絮听着动静,转过屏风进来“公子,您又做噩梦了?” “嗯。” 颜絮走近,将层叠的床幔拢起,挂在如意云纹帐钩上,又去外间掌了灯摆在床边的小几上“公子,可要书。” 颜玉书每每做了噩梦,半夜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 “嗯……” 颜絮去拿了大氅给他披上,才去给颜玉书拿了一本常看的书“公子。” “下去吧……” “是……” 颜絮退下后,屋里便静了下来,颜玉书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思绪又飘到了颜玉腾身上。 当初颜玉腾在军中,颜子垣趁机抓了秦书,秦书死后,颜玉腾大痛,与颜家断绝了关系。 金氏为颜子垣生了一子,取名颜玉辉,便是他带着人去将秦书抓了回来,颜玉书查清后,知他算计颜玉腾,亲手打了颜玉辉一顿。 颜玉书下手不曾留情面,金氏指他苛待庶弟,要去衙门告他,此事惊动了老太君,方才平息了下来。 颜玉辉那一顿,让其床上躺了两月,才能下地行走,从此不敢再惹颜玉书。 只是,终究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颜玉腾也离开了颜家。 天至大亮,春雨和冬梅便进来为颜玉书穿戴,颜玉书一碗清粥还未吃完,管家便过来请了“三公子,老爷请您去大厅。” “何事?” “是祟王。”管家说得闪烁其词“祟王殿下请了媒人,抬了聘礼上门,说……已为三公子驱逐府中侍妾,要聘三公子您为祟王妃。” 大盛虽男风盛行,上至朝中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一家会聘男子为正妻。 颜玉书闻言抬眸看他“父亲此事也要我出面吗?” 自秦书一事后,颜玉书与颜子垣的父子情分淡了不少,平日里也不愿去请安,管家小心看着颜玉书的脸色,揣度他的心思“是侧夫人的意思,若是您心头喜欢,到底是祟王妃,便是颜家的喜事,若是你不喜欢,便出面回绝了,好叫祟王殿下歇了心思。” 她倒是会想,颜玉书放下手中瓷碗,对管家道“您便去告诉父亲与金氏,他们若是觉得是喜事,就让玉辉嫁了去做祟王妃,否则,父亲自去回绝。” 管家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冬梅适时递了一杯茶,颜玉书接了,心头冷笑,金氏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今颜家嫡系,颜玉绒常年驻守边关,颜玉娉已出嫁,颜玉腾与颜家断绝了关系,独剩他与颜玉婉在这家中。 京中谁人不知,三年前,祟王被拘,封地皆被收回,只留下一个祟王的名头,这祟王妃岂是这么好当的,金氏便想着让他嫁了过去,若他嫁了过去,颜玉婉软弱,颜家便成了金氏的一言堂。 若是他不愿意,也让他自己回绝,到底是皇子,不让颜子垣得罪祟王。 第7章 自知之明 昭和帝怒目看着跪在殿中的姬幕弦,怒斥道“姬幕弦,你去颜府下聘一事,闹得长安人人皆知,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姬幕弦深深嗑了一个头“父皇,儿臣,儿臣自见了玉书,便魂牵梦萦,儿臣喜欢他,想聘他为王妃,也请了媒人,抬了聘礼,儿臣并无失礼之处。” “混账。”昭和帝怒道“祟王正妃一事,岂是你说纳就纳的,且不说,你连朕都未曾知会过,颜玉书乃当朝左相的嫡次子,岂能愿意为你祟王妃。” “儿臣,儿臣是真的心悦玉书。”姬幕弦再嗑了一个头“便想着先请媒人下聘。” 昭和帝走到姬幕弦身前问他“朕已听说,你将所有侍妾都送回了原处,你让那些女子日后如何再寻良人。” 姬幕弦心里清楚,他想要什么答案,答道“儿臣,并未碰过她们。” 昭和帝放下心来,面上却显得痛心难言“你真如市井所说,不喜女子?” “是……”姬幕弦笃定道“儿臣未曾碰过她们,如今一见玉书,便觉得心中喜欢,想聘为正妻,求父皇成全。” “玉书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朕可为你赐婚,但他是左相嫡次子,左相嫡长子为我大盛驻守边疆,朕岂能再下旨让玉书做你祟王正妃,伤了左相与朕的情面,此事,还需玉书自己欢心。” 昭和帝眸子沉沉的看着姬幕弦,当初是他对不起柳贵妃,忌惮柳家,迟迟没有给姬幕弦赐婚,便是忌惮若是他有后,柳氏更有了指望。如今,他既喜男子,便不会再有后。 “除了玉书,朕可为你指别家公子。”昭和帝说道“朕会让礼部用心操办你正婚一事。” 昭和帝的心思,姬幕弦怎会不明白,颜玉书将这场戏开了头,他自然要好好演下去。 “儿臣心悦玉书,不愿要其他人。” 昭和帝沉沉叹了口气“朕不阻你,但不能伤了皇家与颜家的脸面。” 此话,便是同意他去讨颜玉书欢心了,姬幕弦心中冷笑,面上却笑了开来“儿臣谢过父皇,儿臣一定会让玉书心甘情愿入我祟王府的,定不会伤了与左相与父皇的情意。” 昭和帝得了心安,问道“昨日,玉妃同朕说起江南水灾一事,你出了个主意,朕听闻,深觉不错,若此事交给你,你可有把握。” 姬幕弦一愣,忙答道“有,只是儿臣需要父皇的一样东西,让群臣有个忌惮。” “何物?” “尚方宝剑。”姬幕弦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来“若要彻底解决江南水患一事,父皇以前所用之人,儿臣不会再用,且不论他们有没有贪污灾银,耗时如此之久,便是无能之辈,儿臣需要有调用撤换官员之权。” 尚方宝剑,凡见此宝剑如见圣上,执剑者,有先斩后奏之权,皇帝闻言,只问“你心中可是有了治水人选?” “工部侍郎苏楚。”姬幕弦解释道“此人江南出身,因家乡水患一事,一直在研究如何治水,堤岸如何修筑他也是早有研究过的,只是未曾有机会前去为家乡尽一份心力。” 昭和仔细想了,确有此人,便道“便是他能解决堤岸水患一事,然此事,外患骚扰。军中用银两之处颇多,你可有解决之法。” 姬幕弦抬眸看向昭和帝,道“只要父皇相信儿臣,可赐儿臣尚方宝剑一用,儿臣自会让贪污之人,原封不动的将所贪污之银两全数吐出来。” “公子,你怎得还笑得出来啊,那祟王殿下这不是当着大家的面折辱你吗?”颜絮忿忿不平“公子如此才智,怎能为他的祟王妃,困在后院。” 颜玉书不语,笑着放下手中的书。 姬幕弦果然不简单,如今皇帝虽说因着玉妃求情,放了他出来,但祟王封地也未曾退回,更没有让祟王重回朝堂。 如今自己为扫他面子,递了他一个梯子,他便能借势打消皇帝所有顾虑的事。 越来越有趣了。 “公子。”冬梅自外间进来,禀道“老爷让小斯来请公子去大厅商议四小姐的婚事,老爷和侧夫人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颜玉书闻言,站起身来,蹙眉带着人匆匆往大厅去了,往日不提颜玉婉亲事,今日定是金氏趁机提了,提的也无非就是这几些个皇子。 颜玉书还未进门,便听金氏的声音道“老爷,依着妾身的意思,太子既有意纳玉婉为太子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将来太子登基,玉婉必是皇后,这便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了,玉婉以为如何? 「颜玉婉不说话,金氏又道」我知玉婉你性子温和,这日后深宫之中,怕是不好过,届时再让老爷送玉婷进宫与你作伴,两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她三言两语,似此事已经定了,颜玉书进门,见颜子垣竟是颇为赞同的样子,便温言道“一介妇人见识浅薄,父亲竟也是如此觉得吗?” 大厅内,颜子垣和金氏端坐于上座,颜玉婉和颜玉婷,颜玉辉已经坐在了堂中两方铺有软毯的檀木椅上,见颜玉书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唤“三哥。” 颜玉书拱手向颜子垣行礼“父亲。” “嗯。”颜子垣应了一声,不满他方才说的话,沉声道“向你母亲道歉。” “父亲说笑了。”颜玉书放下手,声音不急不缓,琅琅如玉一般“金氏一个侧室,怎能为我母亲?” “你非要如此固执?” “老爷,切勿为了妾身与玉书动气,我们今日是要商议四姑娘和八姑娘的婚事。”金氏心里恨得牙痒,面上笑得慈爱异常。 当初颜子垣要将她扶正,就是遭到了虞氏留下的这几个孽种的阻止,奈何金氏比不得虞氏,儿子也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有扶正,如今被这小畜生一口一个侧室的叫着,怎能让她不恨。 “哼。”颜子垣心里头清楚颜玉书的性子,也明白颜家离不开自己这个儿子,争执下去也无用,便沉声对颜玉书说道“前些日子,太子曾亲口与我说过,有意娶玉婉为东宫太子妃,我与你姨娘商议过,玉婉嫁过去便是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颜玉书在颜玉婉一方坐下,两人只隔着了一方小案几,看了一眼急得脸色泛红的颜玉婉,温言说“父亲不是不知道玉婉性子温和,勿说是日后吃人的深宫,便是太子内院,玉婉恐也应付不过来。” “玉书放心。”金氏接口回答“我与你父亲商议过了,待玉婉嫁过去,日后再让玉婉同太子说说,纳了玉婷进门,日后有玉婷帮衬着,断不会让玉婉受了委屈。” 她心里想什么,颜玉书一眼就能看明白,也懒得与她多言语“父亲以为,孩儿为何迟迟不参加春闱会试。” 颜子垣看他一眼“以你之能,焉有不高中之理。” “父亲是知道的,当今陛下疑心深重,柳家是为什么被满门抄斩的。” “如今父亲您已官拜左相,兄长已是一品将军,二姐也是也已嫁去了御史大夫家中,孩儿再参加会试,如若中举,父亲觉得陛下应该为孩儿安排什么差事合适?” 颜玉书将心中所想一一同他说了“同理,若是玉婉成为太子妃,陛下定会忌惮,便是日后太子登基,颜家之于太子,便是第二个柳家。” 颜玉书最后下了定论“凡事要知进退。” 柳家一事,颜子垣是参与了的,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颜玉书所说,让他不得不顾忌。 “玉书言重了吧。”堂堂太子正妃,不可能是庶女,金氏一心想要颜玉婉嫁过去,日后颜玉婷嫁过去到底不会是位份太低,太子登基后,依着颜玉婉的性子,颜玉婷想要取而代之不是难事。 到时,她便是皇后母亲,颜子垣那时要扶正她,嫡系这几个哪还能再说什么“玉婉嫁过去,为太子生个一儿半女,便是嫡子嫡女,怎还会如此?” “贵妃娘娘膝下也有祟王殿下,柳家可有人幸免于难?”颜玉书冷眸瞧她“届时颜家权势过重,太子会不会让玉婉生下嫡子还有待定夺,树大招风之理,父亲不是不知道,如今兄长镇守边疆,颜家何必太过急功近利?” 见颜子垣快被颜玉书说动,金氏便急道“当初可是玉书你劝老爷站太子这方的,如今祟王对你有好感,你便动摇了,太子若是这样的人,你当初何必劝老爷。” 颜玉书冷笑了一声“当初父亲在还未成为太子的崇王和祟王之间摇摆,玉书只是同父亲分析了局势,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权势滔天,功高震主的权臣,并不是因为太子本人。” 金氏急得站了起来“那如今太子妃之位尚且空缺,颜家难道就不争一……” “妇人懂什么?”颜子垣打断了金氏的话,金氏被震住,当即手巾掩面泫然欲泣道“老爷……妾身也只是想为玉婉和玉婷博个好前程。” 颜子垣不与她多说,只问颜玉书“以玉书的意思,颜家该如何作为?” 见颜子垣听了进去,颜玉书放下心来,抿了一口茶“父亲,几位妹妹便让其下嫁,依着颜家现在的尊位,莫说玉婉乃是嫡女,便是几位庶妹,正妻之位断不会落下,夫家更不会苛待几位妹妹,就不要许给权贵之家,惹陛下心里猜忌……” 颜玉书话还未说完,颜玉婷便急了“我怎可下嫁。” 颜玉书回头看她,眸子冷了下来“玉婷是有自己中意的人了?” 一个庶女,竟妄想争过天去。 颜玉婷一看他的眼睛,又被颜玉辉从身旁拉了袖子,嘴里的话便憋了回去,嗫喏道“小妹怎敢。” “好了。”颜子垣出声“若是一味的藏锋,便会叫人以为我左相府好拿捏,颜家女子怎可全数下嫁,纵不是太子,玉婉乃嫡女,为父怎能让她下嫁。” 太子不是仁善之人,亦是疑心深重之人,登基之后,比起当今圣上,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颜子垣心里头明白,沉声道“此后,入东宫之事不必再提,婉儿的婚事,为父定会为她寻一门当户对的良人。” 颜玉书不愿颜家子女与皇家攀上亲,颜玉婉更是不想嫁于太子,只要颜子垣打消了让颜玉婉嫁给太子妃的念头,颜玉书便放下心来“父亲心里头明白便好。” “嗯……” “老爷——”金氏还欲再说,被颜子垣抬手阻止了。 颜玉书适时起身,恭身道“此事既已有定夺,孩儿便先带玉婉回去了。” “去吧……” 第8章 发怒 颜玉书没有再看颜子垣和泫然欲泣的金氏,带着颜玉婉离开大厅,出了门。 左相府中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 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颜玉书带着颜玉婉穿过一个九曲回廊,便是左相府的后花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往自己院中走去。 颜玉婉惶惶恐恐的跟在他身后。 颜玉书心里清楚,就算不是太子,颜子垣也必会将颜玉婉许给太子一派的权贵,他不想让颜玉婉日后陷入长安的权贵之争,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内阁大员陈公,他从未参与过派系之争,一直两袖清风,陈家公子也如同自己父亲一样,从未参与过权势之争,品行极好,未曾有过风流韵事,如果颜玉婉能许给陈家公子,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两人进了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圆木桌,铺着上好的锦缎,一套精致的茶具静置于上面,一道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半墙的东北角摆放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月白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轻轻的拂过琴弦,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在整间屋内。 颜玉书方在圆木桌旁坐下,正准备开口问颜玉婉愿不愿与陈家公子婚配,颜玉婉便双膝一跪,直直跪在了他面前“三哥,你帮帮我。” 颜玉书观她神色,便对屋内守着的下人道“你们先退下吧,带上门。” “是,公子。”冬梅领着人带上门走远,颜玉书才问“什么事,要你跪下来求我?” 颜玉婉面上挂了泪珠,直言道“我已与人私定了终生。” 颜玉书捏住茶杯的手顿了下,问“是哪家公子?”他不是太意外,早在颜玉婉心事重重的时候,他心里大多猜到了,只要不是无品无阶的寒门之家,他都有把握说服颜子垣同意这门亲事。 “是,是坊间教书先生,他姓陆,叫寄遥。” 颜玉书手中一紧,冷声对她说道“即日同他断了。” “我不,三哥,我爱他,早些日子,姨娘便同我说了,要我嫁于太子,我不愿,若是父亲非让我嫁,我便让太子抬尸体回去。而且,我已把自己给了陆郎。” 颜玉婉竭力忍下心头的惧意,一双素手轻轻抚上了还平坦的小腹,轻声道“我已经,有了身孕。” “颜玉婉!”颜玉书心头巨震,将手里的茶杯用力掷到了地上,茶杯碎裂,茶水四散开来,溅到颜玉书白色衣物与锦靴之上“往日都道你性情温和,不想竟是我看走了眼,你比谁都烈,你学的诗书礼仪都学到了何处? 你的四书五经白读了吗?你竟做出与人珠胎暗结的蠢事! 颜家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未婚便与人珠胎暗结一事被人知道,你让几个妹妹日后怎么见人?怎么寻得好去处?” “当时,姨娘与我说起,说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我便想着,我不能负了他,成亲那日,我也只会让接亲的抬了尸体出门。” 颜玉婉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想有了孩子,更不知道如何与三哥你说起。” 颜玉书双手撑在桌上,忍下心头大痛“当年玉腾之事,你是不知道吗?秦书前车之鉴,你竟还不警醒,你要我如何帮你。” 此事若是颜子垣知道,定不会让那个教书先生活着,颜玉婉腹中的胎儿,颜子垣绝不会让她生下来,长安城外的尼姑庵,便是颜玉婉下半辈子的归属“你怎么这么糊涂。” “三哥,你帮帮我。”颜玉婉跪行过来,揪住颜玉书衣物“不能让父亲知道陆郎,我不能害了他。” “你竟还顾着他,若是父亲知道,你腹中的孩儿是留不住的,你这辈子就青灯古佛为伴了。” 桌上的锦缎被颜玉书白皙的手指捏出一个个皱褶,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片刻间冷静了下来“此事,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你这辈子就完了。” 颜玉婉抬头看他“我知道,除了三哥你,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起来。”颜玉书冷静下来,复又坐到凳子上,手指捏着眉头“你当初为什么不同我说!” 颜玉婉站起来立在他身旁低声说“我害怕,如果父亲知道了,陆郎就活不成了。” 当年他没有保住秦书,导致颜玉腾离开颜家,一直是他心头之痛。 如今颜玉婉竟也同颜玉腾一般,爱上一个颜子垣不会同意在一起的人。 “明日,我有事出去一趟,待我回来,带我去见他。” 长安距咸阳路途不远,绕是如此,颜玉腾仍不放心的看着眉头紧皱的颜玉书“三哥,你可有事?自你出门,便未舒展眉头。” 颜玉书挣开眸子看着颜玉腾的双眸,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当年秦书一事,对颜玉腾的打击太大。若此时,对他说起颜玉婉的事,只是无端让他忧心罢了。 所幸,长安是大盛国都,到咸阳的路不甚颠簸,颜玉书却是第一次出远门,他身体本就不好,马车的晃动,让他脸色泛了白,颜玉腾起身坐到颜玉书身旁,替他顺了顺气“三哥,若是不舒服定要告诉我,休息休息再走。” 颜玉书摇摇头,对他稍稍笑笑“我无事,你不必担心。” “好,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在叫你。”颜玉腾让颜玉书头靠在自己肩头,拢了他身上的狐裘披好“闭上眼会舒服一点。” “好。”颜玉书靠在他肩上,风动窗帘,便见了外头缓慢后退的树枝新丫,嫩绿的很,南去的鸟儿还未归来,除了马蹄跑动和车轮的声音,静得很。 颜玉书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小时候的颜玉腾就像在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总有用不完的活力,他常年身子不好,不得出门,颜玉腾总爬了树去抓了鸟儿关在他房里,说这样叽叽喳喳的热闹,三哥哥就不孤独了。 可颜玉书瞧着那些鸟儿在屋里打转,弄得他的书画都乱了,染了墨,颜玉书便把那些鸟儿放了,引得颜玉腾不开心了好久。 颜玉书无法,便告诉他,自己喜欢梨花,颜玉腾不知爬到了何处去折了给他,放在瓶中养着,身上摔了一身的青紫,见他喜欢,高兴得不得了。 那时还小,不知道折下来的花养不活,后来那花死了,颜玉腾不死心,去弄了一株梨花树苗,种在了颜玉书窗前的园中。 现在,梨花树盖过了颜玉书的屋子,开花的时候洁白一片,花落的时候,更是落了一地的白,好看的很。 只是,树长大了,颜玉腾离开了颜家。 山高水长,青山绿水,马车沿路而去,颜玉腾看着闭着眼睡着的颜玉书,轻声叹了口气。 他少时,母亲说要保护好三哥哥和两个姐姐。他一直所想的,便是要如同兄长一般,保家卫国,做一个好的将军,可以让两个姐姐就算嫁出去了,也是有底气的,不让婆家轻贱,可以让三哥哥,一辈子安安心心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只可惜,事与愿违。 咸阳虽不比长安繁华,但也酒肆楼房树立,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人流颇多,颜玉书掀开窗帘,瞧着一街蹲着的难民,叹了口,果然,长安都有了难民,其他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马车在街中最大的一个酒楼面前停了下来,颜玉腾先下了马车去,转身伸手扶颜玉书,店里的小二就迎了过来,见颜玉腾,随即便笑了开来“颜公子,您回来了。” “嗯。”颜玉腾未看他,仔细的扶着颜玉书下来“我让留的房间可留了。” 小二见颜玉书的容貌,愣了一瞬,随即答道“留了的,这两天,人多了来,给颜公子您留了两间上房。” “嗯。”颜玉腾领着颜玉书往里头走,吩咐道“准备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我房里。” “好的,颜公子稍等。” 颜玉书走在前头,颜玉腾突然停下来,对小二说道“紧着好的来,要有芙蓉鸡片。” 这下小二乐得都见不着眼珠子,急急道“好的好的,尽快上。” “嗯……” “芙蓉鸡片不是宫宴才有吗?”两人并肩走着,颜玉书问道“这店能做出来?” “这厨子从前在宫里头御膳房当过差,会做这道菜。”颜玉腾推开自己房门,领了颜玉书进门,见颜絮在后头拿了颜玉书的东西进来,便道“颜絮,去准备热水,让三哥泡个澡。” “好嘞,五公子,我这就去。”颜絮跟着颜玉书,也未曾出过远门,这会儿就像挣脱了笼子的鸟儿,飞奔着去了。 “三哥,你先洗个澡放松一下,再吃饭。” “好。”看颜玉腾这样,颜玉书叹了口气,轻声道“玉腾,你不必如此着急,我无事。” 颜玉腾却不这么认为“这是三哥第一次出远门,我自然不能松懈,你别管了,一切有我,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第9章 为利刃 芙蓉鸡片在碟中摆放得如同一朵洁白盛开的芙蓉花,底部盛有勾芡得如同清水的汤装饰,看着便赏心悦目。 “三哥,来,尝尝。” 颜玉腾夹了一片鸡片放到颜玉书碗中“这芙蓉鸡片可是这芙蓉楼的一大特色,凡是来咸阳的,都想来尝尝这道菜。” “嗯。”颜玉书夹住碗中的鸡片放入口中,仔细尝了一口,甚为满意的点点头,见颜玉腾殷殷期盼的眼神,点评了一句“鲜香滑嫩,入口即化,甚美。” “三哥多尝尝。”见颜玉书满意,颜玉腾便笑了起来,就像这芙蓉鸡片是他自个做的一样,又往颜玉书碗中夹了两片。 “你离开颜家之后,便是在咸阳?”颜玉腾的动作顿了下,坐了下来“嗯,一直住在这店里,三哥不必担心,我有做事,不会让自己饿着,不会触犯大盛律法。” 颜玉腾自小跟着颜玉绒习武,他的人品,颜玉书自然不会怀疑,他不欲多说,颜玉书也不再多问,只问道“明日去千机楼可需要拜贴?” “不用,明日千机楼门外迎客的人是个过目不忘的人,凡是我大盛的达官贵人,英雄富豪他都一清二楚,接待的人,他自会掂量,若是有能力拍下楼中的宝物,自会放行。” 若是如此,千机楼的情报机制之厉,恐怕整个大盛,都再找不出一个。 颜玉书心里头骇然,面上不动声色的问“明日入千机楼的人应是格外繁多,只一人接待,怕是应付不来吧。” “千机楼有东南西北四道门,每道门有主接待两人带着四个小厮全天接待,进去后,楼中的人会根据你的身份安排位置,前来的人身份越高,位置便离展台越近,看得越清楚。” 颜玉腾说到这,神秘一笑“你猜,千机楼的人,知道你是浮生纪的主子吗?” “知道。”虽说浮生纪明面上是崔管事在管事,但没有太刻意隐瞒,既然千机楼有这样的情报机制,不可能会不知道。 颜玉腾一笑,笑眯眯给颜玉书盛了一碗汤“尝尝这汤。” “嗯。”颜玉书端起碗,碗方才放到唇边,窗户突然吱哇一声,开了又关上,一个黑色的人影跪在了颜玉书身后“主子。” 颜玉腾见怪不怪,吃自己的饭,颜玉书动作未停,尝了一口汤“事情都办妥了?” “是。” “可曾被人发现?” “未曾,东西是放到祟王必查之处。” “很好,退下吧。” “属下告退。” 窗户再次稳稳的关上,方才的人已经没了踪迹。 颜玉腾吃尽了兴,放下碗,随口道:“三哥,你倒是帮他。” 颜玉书笑笑答非所问“早些休息,明日去千机楼。” “好……” 长安城户部尚书府中此时火光滔天,大门前到正厅,整个府中都被拿着火把的重兵层层把守。 “王,王爷。”苏恒昌此时豆大的汗珠顺着脸落下,喉结上下翻滚,斗着胡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坐在上位的人活像是个取他性命的阎王“臣,臣冤枉,臣任尚书之职已久,从不曾行差踏错,怎,怎敢行贪污忤逆之事,还请王爷明,明查,下官是朝廷,二,二品官员,王爷怎可私自带兵缉拿。” “苏大人觉得,若是本王没有确切的证据,本王会带兵来你这尚书府吗?” 姬幕弦未曾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压着已经凉了的茶杯,他样貌本就极好,眉眼更是深邃,此刻带着冷意,带着让苏恒昌惊惧的危险,随意便将桌上铺着的纸张扫到了苏恒昌面前“苏大人觉得冤枉,便自己瞧瞧这是什么,本王何时冤枉你?” 苏恒昌颤颤巍巍的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纸张,一眼看去便面容失色,惊声道“这,这……” 他担任尚书之位多年,这上面,他私相授受,贪污银两之事,一分不差的记在上面。苏恒昌背上都沁了冷汗,他放得隐秘,怎么会到了祟王手里。 “好好看看,还缺了什么。”天气尚冷,姬幕弦穿了一身暗色丝线绣制的黑色衣袍,外披了一件黑色貂裘,漫不经心道“左相大人素来得父皇看重,未曾想,手底下的官员如此让孤开了眼。”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苏恒昌当即软了腿,手中的纸张落了地,这东西,他藏得这么深,祟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天不到便找了出来“下,下官……” “大人说的对,只苏大人一人,怎能贪污如此之多的脏银,孤的确不能私自缉拿审你,不如,孤这便上报父皇,请来三司会审,看看苏大人的这些银两,都去了何处。” “王爷!”苏恒昌慌忙跪膝爬行了几步,哭腔都被逼了出来“是,是臣一人所为,还请王爷明鉴,与左相无关啊。” 姬幕弦轻轻嘶了一声,扔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在地上碎裂开来,已经冰冷的茶水溅了苏恒昌一脸“苏大人承认得到快,如若苏大人在苏大人家中搜不出这些银两,这可是罪犯欺君啊,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苏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苏恒昌脸上汗水混着茶水滴到了地上,他手和脚都在抖,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祟王这是要将颜家拉下水,他的目标是太子,苏恒昌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稳了下,颤声道“王爷明鉴,左相大人确实与此事无关,左相大人更从未曾私相授受,三公子更是,一年两次都会为边关将士送去衣物粮食,此事,边关所有将士皆知。” 听闻,祟王为了颜家三公子与太子在韶华楼起了争执,更是为了三公子驱赶了府中所有侍妾,抬了聘礼去颜家提亲,苏恒昌在赌,赌姬幕弦对颜玉书是不是真的,赌姬幕弦会不会为了颜玉书罢手。 姬幕弦轻笑了一声,眸子扫过此大厅中的所有人,温声道“玉书自是不同。” 念着颜玉书的名字,声音都温柔了三分。 苏恒昌松了一口气,勉强道“臣,贪污之事,是臣一人所为。” “江南水患催的急,父皇催孤也催的急……”姬幕弦很是苦恼“孤也是没有办法啊,孤才得以出府,父皇交给孤的差事,孤总不能办差了。” 苏恒昌明白了,硬着头皮道“还,还请王爷给臣两日的时间,臣,臣定会将这些银子悉数上交。” 姬幕弦起了身,黑色的貂裘包裹着愈显得身量高挑,站起身时,更显腿长,冠发一丝不苟,端正贵气“那便有劳苏大人了。” 苏恒昌颤着声音,知道自己是活不了,将心中放不下的人问出来“臣,臣的妻儿……” “他们罪不至死。”姬幕弦阔步离开大厅,吩咐身旁的副将“看好他的妻儿,他要去何处,都派人跟着。” “是。”姬幕弦抬头,见夜空中挂着点点星子,勾唇嗤笑了一声。太子不怎么样,倒是养了一群好狗。 深夜,殿中只余昭和帝和颜子垣,两人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棋正下得你来我往,前来禀报的人出了门,昭和帝才找着打趣“朕这儿子对玉书可算是情根深种。” “陛下取笑了。”颜子垣面上带着笑意,眼神晦暗“玉书性子冷傲,若是伤了祟王颜面,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颜卿多虑了,伤的是祟王的面子,祟王都不计较,朕又何必管孩子们的事。” “臣先替玉书谢过陛下。”昭和帝笑了一声“朕这几个儿子,从小就属他鬼点子多,朕只同他说,江南水患国库空虚,他便向朕讨了尚方宝剑,想了这么个法子。” 颜子垣下了一子,堵住昭和帝的去路“尚书大人是太子的人,祟王殿下此番,算是断了一臂。” “太子这几年,让朕宠坏了,行事越发乖张,没有规矩,朕为他铺路铺得太好,让他忘乎所以了。明王又整日醉心琴棋书画,难堪大用。” 这是要借此警告太子。若是祟王知进退,便是要扶持祟王与太子分庭抗礼。 “陛下。”颜子垣观着昭和帝的神色,到底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若是将来祟王不可控……” “他手中无人。”昭和帝笑道“手中无人,他便是有再大的能力,也是施展不出来的。” 颜子垣心里头盘算了昭和的想法,又将所有人在脑中想了一遍,才道“苏尚书不是一个无能之人,他既做出贪污之事,怎会让祟王殿下一日不到便查出了证据?” 他说到此,昭和帝放下手中的棋子,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沉吟道“该是有高人相助了……” “陛下心中,可有人选?”昭和帝杯盖按住茶杯,笑了一声“颜卿心中明白,何必借朕的口来说。” 颜子垣再次堵住昭和帝的去路“可依臣之见,此事,不一定是太后娘娘,现在明面上世家同气连枝,牵扯出太子便要扯出李家,李家出了钱,谢家怎么能做到一毛不拔,与谢家并无益处。” 昭和帝提了一嘴“谢家嫡女谢云裳到了婚配的年龄。” 颜子垣茅塞顿开,谢家嫡女到了婚配之龄,如今定安侯嫡女已逝,太子妃之位空悬,谢家定然是有意这个位置。 如若贪污一事,太子洗不清,若是李家难以遮掩。届时,谢家出面相助,提出要太子迎娶谢云裳…… 昭和帝嗤笑了一声“朕只与祟王说,国库空虚,贪污腐化太过,祟王是个聪明人,此次,朕并不想动谢家李家根基。” 颜子垣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下了最后一子。国库空虚之下,陛下不愿开口去求世家,便将这差事给祟王去办,折了太子一臂,以此警醒太子。 若是不想苏恒昌被三司会审,牵扯更多,太子只能弃车保帅,苏恒昌所贪之物,太子定然会想办法补上。 如此,既解决了江南水患的当务之急,又能借此警醒太子。事是祟王所做,李家与太子也只能怪到祟王头上。 颜子垣暗自叹了口。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一个想方设法为其铺路,一个却用来做利刃。 第10章 伏愿殿下千秋万岁 夕阳西下,独留一点余晖照射在街道上,颜玉书让颜絮留在外头,带着颜玉腾进了千机楼,行至门前,颜玉书回头看去,负责接待的那人相貌平平,进了人海里,再难认出,却是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何人,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讳。 果然,人不可貌相。颜玉书回过头,方踏进楼内,两旁便是各十几个人正端着面具一一递给进来的人。 颜玉腾低头在他耳旁说“这楼里有些东西不太好见人,有些来的人,也不太好见人,这才有了凡是进了千机楼的人都要戴上面具,免得引些不必要的争端。” “嗯。”颜玉腾话头刚落,便有一小斯双手捧着一银色面具递到他面前“公子。” “多谢。”颜玉书接过面具,戴在了自己面上。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颜玉书抬眼看去,只见进来的人都由小斯引着往各处去了,楼中面积巨大,中间建有一高台。 此时,正有舞姬正在扭动腰肢跳舞,楼层足有五层之高,每一层四周相连,独留其中间位置空了出来,方便楼上之人观看。 整个千机楼从里到外都雕梁画栋,颜玉书一路走来,所见的每一栏杆也雕刻得极为讲究。 “公子,拍卖还未开始,请二位稍后。”小斯将两人引到二楼的隔间内,躬身行礼道“案上有两处摇铃,若是有吩咐,便可摇动左边的摇铃,楼中小斯会为两位服务。” 颜玉腾从袖中拿了碎银递到小斯手中“有劳小哥了。” 小斯接了,面上笑了起来“这是小的该做的,两位公子稍后,拍卖开始,小的会为两位服务。” “嗯,有劳,去吧。”小斯心满意足的关上门离开,颜玉书坐了下来,案上是糕点茶果,两角还放置有绿植,抬眼便可清晰瞧见台上的人。 颜玉腾坐下后,赞道“还不错,一会儿拍卖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见拍卖的东西长什么样。” 这是二楼,颜玉书观之,整个楼中,二楼的视野最好,三楼次之,一楼四楼为最次,二楼又分他和颜玉腾所在的隔间以及隔壁和对面两间隔间视为视野最好之处。 按照昨日颜玉腾所说的,地位钱财越多的,位置视野越好,那此次最甚的四个人,该是在这四个位置,对面两个隔间都已有了人,一人红衣似火,一人蓝衣沉静,隔得远,都戴着面具,颜玉书看不清两人面容。颜玉书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不错,西湖龙井。 颜玉腾不似颜玉书在专心品茶,看着台上正在舞动的舞姬许久,颇为无趣“啧,茶不错,舞不怎么样。”颜玉书带着面具颇为不习惯,伸手扶了扶“玉腾要下去为大家舞一只?” 颜玉腾正往自己嘴里扔橘子瓣儿,闻言转头看他,橘子也落到了地上“三哥——” 颜玉书面色未变“玉腾不是舞剑舞得极好?”颜玉腾沉默了一下,笑道“早不会了。” 秦书教的,他不在了,他早就不舞剑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颜玉书便沉默了下来,没再开口。 好在,两人估算着时间来的,不久,整个楼中便已座无虚席,舞姬最后一舞毕,便下了台,一身着劲装的女子带着一助手上了台,拱手向四方行礼道“在座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为显我千机楼诚意,特在此做出承诺,若今日拍卖之物参假,千机楼必定假一赔十。” 颜玉腾坐直了身子,对颜玉书道“此人内力深厚,她的声音都是以内力传送,便是四楼,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颜玉书眸子瞧着台上的女子,沉了眸子,这千机楼竟处处都是能人。 韶华楼被昭和帝下令封了,苏景辰约姬幕弦约在了一品居,姬幕弦是知道他是为什么约他的,念着他往日被囚王府,每逢逢年过节,苏景辰都会前来看他,姬幕弦答应了下来。 刚推开一品居二楼的存菊阁,苏景辰就迎了上来“祟王殿下到了,快请坐。” “嗯。”苏景辰面上挂着的笑容实在勉强,脸色憔悴,哪像平日里执扇风流的公子哥,姬幕弦坐下后,便急急的为姬幕弦斟酒“这可是一品楼的招牌酒,殿下尝尝。” 他视苏景辰为至交好友,不愿虚与委蛇,姬幕弦端了酒尝了一口,笑道“今日的酒,涩了些,不及景辰往日带去祟王府的有味道。” 他意有所指,苏景辰当即就跪了下来“殿下,我自小,便是跟着您长大的,您是皇子,臣敬您重您,心里头把你当成了兄弟,我是愿意同您共富贵共患难的……” 姬幕弦抓住他的手想将他拉起来,沉声道“孤知道。” 若不是愿意同富贵共患难,怎会他被囚王府三年,严禁有人探望,苏景辰都想尽办法去见他,什么好的都偷偷往祟王府送。 哪料苏景辰反手抓住他的手,哀求道“我从来没有求过殿下什么,我现在只想求殿下,放了我父亲。” 姬幕弦低着头“景辰,你知道你父亲贪污了多少吗?” 苏景辰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姬幕弦继续说“你知道不是小数目,父皇给了我尚方宝剑,我便不能徇私,这事,若我放了他,我大盛律法如何捍卫?我最多只能保你母子平安。” 苏景辰松开他的手,垂头看着地面“贪污之人何其之多,为什么是我父亲?” 姬幕弦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苏景辰笑了一声“是因为我父亲后来跟了太子,现在国库空虚,陛下需要钱,但他不想开口求太后,不想去向李家开口。 所以这件事,他让您来办,您便拿我父亲开刀,只要逼得太子不得不弃车保帅,他只能为我父亲填上搜不出的银子,这样你既完成了陛下交给您的任务,又除了太子一臂,一举两得。” “景辰,今日这事谁来办结果都一样。” 若不是动到痛处,一深究便会揪出太子的人,李家怎会轻易相助,这事,他对不起苏景辰“孤有愧于你,孤实话同你说,你父亲是必死无疑的,孤如今,只能尽力保住你与你母亲。” “没有办法了吗?” “你知道孤对贪污之辈深恶痛绝,更何况你父亲所贪数量之多,孤不能放过去。” 苏景辰深吸了一口气,跪直了身子,对着姬幕弦躬身行了一礼“祟王殿下高风亮节,草民佩服,但求殿下宽宥我母亲与众兄弟姐妹。” 若是按律,苏家家眷定会被发配边疆,苏家女儿众多,如何能…… 苏恒昌贪污一事,长安已是人人皆知,若是不按律法处置难以服众,姬幕弦心里头清楚。 若是他连此要求都做不到,他与苏景辰多年感情,恐是不复存在了。 “景辰……”姬幕弦的声音哑得厉害“你的庶弟庶妹,孤只能按律处置,你是清楚的,孤保你与你母亲都是罪犯欺君,孤没有这个能力保这么多人。” 苏景辰泄了气,软在了地上,姬幕弦蹲下身子伸手去扶他,被他侧身躲开“怎敢劳烦祟王殿下。” “景辰,孤……”苏景辰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直起身子,对着姬幕弦跪拜下去“草民谢过殿下保我母一命,草民在此拜过殿下,伏愿殿下千秋万岁,往后,就不见了……” 苏景辰说完,躬身拜下,动作利索的起身出了门,轻声关上门,如同关断了他同姬幕弦自小到大的情意。 姬幕弦蹲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五千两一次,五千两两次若是无人再叫价格,此玉笔就归陈公子所有了,五千两三次!好,现在,玉笔归陈公子所有!” 颜玉书看着台上在此拍下一件宝物,转头看颜玉腾,轻声问“金缕衣何时上?” 两人身后的那个小斯答道“公子,金缕衣是穿在楼主身上的,什么时候拍,全看他心情……” 颜玉书回头看他“穿在身上的?他现场脱下来拍吗?” “这……”小斯笑得尴尬又勉强“呵呵……” 颜玉书话刚落下,就见对面那个红衣人站了起来,摘下了面具,颜玉书离得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勉强看得出来是个好看的人,周围看得清的人确实纷纷吸了一口冷气,就是颜玉腾啧啧称奇“是个妖孽啊。” 颜玉书第一次听人这么评论一个人,眸子盯着那人。 只见那人起身走到栏杆处,慢吞吞的脱了穿在外头的衣服“想必今日,许多人前来都是为我身上这身衣服吧。” 他再脱下一层,所有人便看到他穿在夹层里那身薄薄泛着金色的衣物“这,便是金缕衣了。” 这下在座的人骚动了起来。 “呃……”他竟是真要当场脱下来拍卖,颜玉书整个人怔住。 楼下有人出声“听闻金缕衣刀枪不入,你如何证明,你身上穿的这件是金缕衣?” “呵,我曲灼华身为千机楼楼主,难道会不知道千机楼假一赔十的规矩?”曲灼华声音慵懒华丽,慢悠悠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颜玉书便在他对面,未曾起身,倒是楼下楼上的人纷纷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 曲灼华接过小斯手里的一柄剑,随手一挥。他阁中的案几便碎裂开来“各位看清楚了,我这楼中,每处案几都是紫檀木所制,如此可见这剑的锋利。” 他说完将剑扔给身后的小斯,道“刺我一剑。” 小斯也不拖泥带水,拿着剑就奋力往曲灼华身上刺去。 在场的人紧张的往曲灼华身上看去,毕竟刀枪不入的东西可太少了。 颜玉书看得清楚,小斯那一剑,未曾伤了曲灼华分毫。如果颜玉绒在战场上有这东西,可保性命无虞,颜玉书很满意。 第11章 边关将士需要他 展示过后,曲灼华当场就把那件金缕衣脱下,随手扔到了楼下,小斯接了,捧上了台。颜玉书不忍直视的转开了头,没看曲灼华的皮肉。 “大家都看清楚了,主人身上这件的确就是刀枪不入的金缕衣。现在,拍卖开始,底价五千两银子。” “六千两……” “七千两……” “八千两……” 颜玉书听着楼下楼上的人出价,唯独在二楼的人没有动静,从他的位置看去,那个蓝衣人端坐着。而且,他一直没有拍过东西,颜玉书敢肯定,他也是冲着金缕衣来的。 “一万两……” “两万两……” “八万两!” “九万两黄金!” 这黄金一出,闭嘴了许多人,颜玉书对这金缕衣势在必得,没有说话,二楼的人终于动了,摇铃声响起。 “十万两黄金!” “十五万两!” “二十万!”二十万一出,没有人再说话,主持的女子笑笑,道“好,沈老爷出价二十万两黄金,请问,还有出价的吗?” 整个千机楼鸦雀无声。 “二十万两黄金一次!” “二十万两黄金两次!” “二十万两黄金三次!那么金缕衣就……”对面的蓝衣人终于动了,摇了铃,身后的小斯找出来朗声道“萧公子出价二十五万两黄金!” 底下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颜玉书笑笑,也摇了铃,对身后的小斯说了价格,小斯上前朗声道“颜公子出价三十万两黄金。” “沈老爷出价三十五万两!”倘若颜玉书猜的不错,姓萧,那么那个人,应当不是为自己拍的,难怪觉得身形眼熟。 “萧公子出价四十万两。”这下,那位姓沈的没有再出价,颜玉书对小斯说“每次加五万两。” “是。”小斯声音都在颤抖,这可是千机楼拍得最贵的东西了。 “颜公子出价四十五万两!” “三哥?”颜玉腾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那边那个像是萧哲,他应该是为了上边那位拍的,你当真要和他抢?” “公平竞争,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上边那位的安全,怎么比得上颜玉绒的安全。 “据我所知,三哥你的钱都送到边关去了,你哪里来的钱?” 颜玉书抬眸看他一眼“你小看浮生记这个招牌了,我连螺子黛都能弄来卖,除了浮生记,我还有别的。” 螺子黛的确是进贡的东西,能弄来卖绝对不便宜,除了浮生记,竟还有别的,颜玉腾吞了吞口水“三哥,是我小瞧你了。” “萧公子出价八十万两!” “颜公子出价八十五万两!”曲灼华靠在自己位置上,勾唇笑了笑,颜玉书抬眸看对面的蓝衣人,便见他沉思了下,抬手,让小斯退下来了。 “好,颜公子出价八十五万两黄金,请问在座的,还有人出价吗?” 几个楼层都没有人说话,拍价到八十五万两黄金,是天价了,四周之人皆是震惊不已。 “八十五万两一次!” “八十五万两两次!” “八十五万两三次!” 主持一锤定音“好!那么,我宣布,金缕衣由颜公子出价八十五万两黄金拍下!” 颜玉腾往自己嘴巴里灌了一口茶压惊“要是兄长知道,我撺掇你给他拍了一件这么贵的衣服,不得扒了我的皮。” “可能是扒了我的皮。”颜玉书笃定道“边关将士饭都吃不上,我们在这这么一挥千金。” “你是他们衣食父母,兄长不敢惹你。”颜玉腾一把抓住颜玉书的手“三哥,可不能告诉兄长,我在哪啊。”颜玉书点点头,看了对面的曲灼华一眼“先走,我还有事。” 杯盏落地应声而碎,姬幕铉怒气冲天“好个姬幕弦。” “殿下,稍安勿躁。”李明安身为李家家主,太子外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如今,只能弃车保帅,臣可为苏恒昌填上他所贪银两。但,万不可再让陛下深纠下去。” 想到自己身后的事,姬幕铉勉强冷静了下来,按着脾气「麻烦外祖了。」“臣与殿下,皇后娘娘同气连枝,自然会全心全力帮助殿下。” “这个苏恒昌,无用。这么重要的东西,竟让姬幕弦轻易就查到。” “殿下。”说到此,李明安的声音沉了下来“苏恒昌定不会让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就被祟王拿到,祟王此次,定是有高人相助。” “高人?”姬幕铉脑子里想了一遍朝中所有人“姬幕弦刚出府,朝中并无他的人,王府之中我也安排了人,他并没有养着什么能人,外祖觉得,此次,会是谁在帮他。” 李明安沉吟了下“臣不知,但是,殿下该注意了,除了姬幕弦,还有人对您虎视眈眈。” 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坐上太子之位,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把他拉下去“别让孤把这个人揪出来,否则,孤,活剐了他。” 天上风起云涌,黑压压的一片,便是要下雨的样子,到了深夜,这雨也没有落下来。 半山腰的官道上,颜玉腾驾着车架,问里头的颜玉书“三哥,你等曲灼华做什么?” 颜玉书在里头笑笑“找他做个生意。” 颜玉书自今日在千机楼见曲灼华摘了面具,就觉得眼熟,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是在哪见过这般容貌的人。 他不多说,颜玉腾也没有深纠,如今他未身在朝廷,也不清楚朝中之事,只听闻皇帝得了个天下第一美人为妃,千娇万宠的,第二件,就是江南水患灾银不够,第三件,就是祟王在韶华楼调戏自己三哥一事。 调戏?曲灼华?颜玉腾猛的回头“三哥,你不会是要雇曲灼华去杀了祟王殿下吧?虽说他不得宠,而且刚出府,但好歹是个皇子,三哥,不可啊。” “我还不至于蠢到雇人去要他的命。” “那就行。”颜玉腾放下心来“他也挺可怜的,外祖母亲一家子一天之间全没了,还被囚禁了三年,刚出府,见着你,失了态,三哥你就别记着这件事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哼。”颜玉书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还未说话,迎面就行来一辆马车车架,驾车的人勒马停住,转身和里头的人说话。 颜玉书起身走了出来,颜玉腾跳下马,扶着他下了地,自己上了马车,窝到里头去了。 对面车架上的曲灼华跳了下来,看着颜玉书的脸,弯唇笑了“颜家的公子,幸会。” 话落风起,扬起两人的衣物,一白一红,一净一烈,一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如开得妖艳的曼陀罗,矛盾至极。 “千机楼楼主曲灼华,三年前凭空出现在千机楼,以雷霆之力快速除掉前楼主,改善楼中机制,三年时间,将千机楼管得对你唯命是从,好手段。”颜玉书声音冷清,琅琅如玉一般,去他人一般,疏离矜贵。 “商人乃是贱籍,当朝左相的三公子,竟会不顾身份,开了浮生记,我实在好奇,还有什么事是颜三公子不会做的?” 曲灼华的声音华丽,说话间,就像他那双凤眼勾起的眼尾一般,能把人魂勾了去。 “我瞧着,曲公子眼熟的很,当年,我曾有幸,见过一人,那人也见过我。”颜玉书走近了两步,低声道“或许,我该叫你柳公子……” “颜公子见的人多,认错了吧,曲某貌不惊人,很容易认错的。” 曲灼华唇边带笑,眼神却冷了下去,手在身后捏着袖中的暗器,看着颜玉书的眼神,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出击的毒舌“认错人,很危险的。” ?他不认,颜玉书本就在试探,并不一定要他认“曲公子自谦了,您这般相貌何谈貌不惊人,该是貌比潘安才是。” “颜三公子特意在这堵我,就是想夸夸我。” “自然不是,找曲楼主做个生意。” 曲灼华松开捏住袖中暗器的手,抬眸上下打量了颜玉书一番,负着手走到颜玉书身旁,低头在颜玉书耳边说“一般的生意,我可不做。” 他那身红衣,如火一般靠近颜玉书的,许是雨要落下了,风吹的很,颜玉书的白衣和曲灼华的红衣缠在了一起。 “想请曲楼主查查。”颜玉书不退反进,笑了一声,靠近曲灼华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当今玉妃娘娘。” 曲灼华轻笑一声,退开了一步“那可是当今圣上心尖上的人,颜公子,你找错人了,我可不敢查。” “怎么会呢?连萧大人都敢放进来的千机楼楼主,我怎么不信,您会怕呢。” “你知道,找千机楼办事的价格吗?” 天上一声惊雷起,颜玉书抬眸看了一眼“那要看千机楼查出来的东西,值多少钱了。” 曲灼华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要下雨了,山路很危险的。” “我敢来,自然不怕山路崎岖。”颜玉书看了一眼他的袖子“曲公子的东西,还是留着该用的时候用吧,别到了该用的时候,没有用的了,那就不好了。” “呵。”曲灼华笑笑“颜公子的生意,千机楼接了,请回吧。” “那就有劳了。”颜玉书对他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不多时,车轮子咕噜噜的沿着官道离开了。 曲灼华站在原地,看着山下的灯火,天上雷鸣电闪,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身后的人走了上来询问“楼主,用不用属下去让他回不去。” “不必了。” “万一他将您的身份抖出来?” 曲灼华的一身红衣,像是被鲜血染红,在夜里艳得如果盛开的曼珠沙华。 “不许动他,还要保证他的安全。”曲灼华妥协一般,声音轻了下来“边关将士需要他。” 颜玉腾架着车下山,心有余悸的对颜玉书说“三哥,你何必试探他,虽说你穿上了金缕衣,你知道我在车里看得多心惊胆战吗?他好家伙想动手,不知道为什么都忍下去了。” 仿若真是那个人,千机楼情报这么厉害,还能是为什么忍下去的。 颜玉书笑笑“如果,我穿着金缕衣死在了千机楼楼主手里,你就拿着金缕衣去找千机楼,假一赔十呢。” 第12章 深夜逼供 大雨下了一夜,还未过十五,天冷得很,树枝叶末上还挂着水珠,挂得久了,便又滴下一颗。 山路崎岖,泥泞坎坷,姬幕弦披着黑色貂裘沉默着往山中小道走去。 他被关了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去祭拜那十万英灵。也是第一次去看为大盛尽心尽力,最后落得个卖国贼名头的柳将军,他的舅舅。 大盛被埋没了的英雄。 他没有带随从,沉默着一路走去,山中的树木郁郁葱葱,风吹着一片新嫩的绿,低落着水珠,快走近时,姬幕弦听到了说话声。 他内功深厚,远远的听清了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姬幕弦听了出来,是颜玉书的。 “祟王做了这样的事,我还以为三哥你不会再来这了呢。” “他是他,柳将军是柳将军。” “你就没告诉他,当年的事,你尽力了?你那时候一封信,要我亲自送到柳将军手里,想救那十万大军的性命。” “为何要告诉他,我当日求的是问心无愧。”姬幕弦轻功飞到树上,远远的就见颜玉书和一个身着劲装的人席地而坐在那高耸着的纪念碑前,正在饮酒。 颜玉腾叹了一口气“这事,也怪我。” “日夜兼程,跑死了八匹马,你尽力了。” “是我没有想到军中会有太子的人,只听你的话说一定要将信送到柳将军手中,到了军中被人扣住了审问,连柳将军的面都未曾见到。否则,这十万英灵,想也不会在此受你我祭拜。” “这事怨不得你,怪只怪这世道如此。” “我担心你被连累,将脸弄脏了,后来想办法逃出来,去见了兄长,他才带人赶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但从那以后,你就和太子离了心,太子估计也知道,是你让我送信的。” “兄长说,他当日收到的命令,是柳将军命令他带兵后撤,他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军令又不得不遵。” 听到此,姬幕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从树上落下,不动声响的原路返回。 确认颜玉书两人听不见声音后,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 若是两人说的事是真的,那么听颜玉书两人所言,当年的惨事,是被人暗中使了手段。 姬幕弦沉默着脑子里回荡着山上两人说的话,像是饥渴了太久的人,突然遇到能饮的清泉。 不真实…… 这事疑点太多,本该好好思忖后再行动,但他忍了太久了,今日既听到了,就不该当做没有听到。 这是一场连环计,设计柳将军带着十万大兵身死。随后,自己母妃端了一碗毒汤去给皇帝,落实了柳家的不臣之心。 他每晚睡着,都会梦见母妃被赐毒酒,七窍流血惨死的模样,柳家一门,在长街上人头落地,染红了长安的街,他的舅舅,被万箭穿心,扎成了刺猬,却仍然背负着叛国的罪名。 但,这么多年,他一点证据都没有找到。如今,或许那个人是唯一的证人。 还有。颜玉书…… 颜玉书是被外间重物落地的声音吵醒的。 “颜絮?”没有声音,颜玉书不放心,起身查看,才方坐起,姬幕弦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元宵宴那日,颜玉书已经知道姬幕弦的功力深厚,方才重物落地的声音,想必就是颜絮倒地的声音,楼冲和楼衍,定是被姬幕弦使法子绊住了。 “祟王殿下深夜到我房中,不知有何要事?”颜玉书还未来得及穿鞋,赤裸着双足踩在床踏上,他脚趾圆润,皮肤细腻,脚踝极其的流畅精致,因为长期不见日头,脚上的皮肤很白。 见姬幕弦盯着瞧,颜玉书把脚放回了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双眸始终警惕的盯着姬幕弦。 姬幕弦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要祟王殿下深夜亲自前来询问?” “你说,你这样的人,怎么样才会和人说实话呢?”颜玉书的嘴,若是他不想说的,他都能把人糊弄过去,姬幕弦邀他听琵琶那日便见识过了。 颜玉书面上又带上了浅浅的笑意“殿下这是何意?玉书怎敢对殿下说谎。”这是又打算像那日一样,将自己糊弄过去了。 “你可别怪孤。”姬幕弦慢慢的伸手进了颜玉书被子里,捉住他的双足拉了出来。 “你做什么?”颜玉书一脚踹去,被姬幕弦轻易就抓住了脚踝,力气相差太大,他挣不开姬幕弦的手。 “玉书今日真是长了见识,堂堂王爷,竟像个市井泼皮无赖。” 颜玉书只穿了白色的亵衣亵裤,姬幕弦捏住他一只脚,慢吞吞的将他亵裤推上去了些许,动作里带着些意兴阑珊的懒“这样吧,孤问你一句,你如实说一句,说一句谎,孤便将你这亵裤往上拉一点。” “姬幕弦!”脚是极私密的地方,颜玉书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当然不会赤着脚到处去晃,双脚除了侍候的几个人,以及那日在韶华楼,被姬幕弦脱了鞋袜,何时被人如此瞧过,这皮肉更是从来没有被人触碰过,颜玉书气的眼角都红了“你怎如此厚颜无耻!” “这就不叫殿下了?”姬幕弦感觉到颜玉书那双玉雕似的足在自己手中微微颤抖,因为想用力挣脱出去而绷紧,用力得指尖都透着淡淡的绯红。 “当年,那十万大军的事,你知道?” “当然。”柳将军带着十万大军死在边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就是要问这个?” 颜玉书有些恼怒,姬幕弦捏着他的脚上传来酥麻酸软的感觉,像是有蚂蚁在啮噬,痒到了心里,偏生又缩不回脚来。 姬幕弦看着眼前细嫩的皮肉,喉结攒动“你知道,那十万大军是为什么死的?” 颜玉书停下了正在用力挣动的脚,抬眸看姬幕弦“殿下说的哪里话,玉书不在边关,怎么会知道。” “说谎。”姬幕弦慢条斯理的,当真又将他亵裤拉上去了些许,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腿。 “姬幕弦!”颜玉书急得用另一只退去踹他,姬幕弦抬手,轻轻松松就抓住了他的脚腕。 “孤不放手,你挣不脱的,你也说了,孤就是个泼皮无赖,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孤的问题,若是说了假话,孤说到可是要照着孤说的做的。” 颜玉书看着姬幕弦抓住自己足的双手,气急了,换了一只脚去踹,姬幕弦抬手抓住,将他脚按下去,抓住肩膀将他按到了床上“颜玉书,你知道就凭你兄长在边关,顶替了我舅舅,孤就有理由怀疑,那十万大军,是他害死的,孤有多想杀了他,杀了你,你知道吗?” 他说的咬牙切齿,眸子都红了,像是随时能咬死白鹿的野豹,颜玉书挣了下,忍着声音问他“这就是祟王殿下求人的态度?” 姬幕弦盯着他看了半天,松手坐了起来“你最好别耍花样。” 这么大的力,像头野豹子,颜玉书坐起身揉了揉自己肩膀“我兄长还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方才挣动间,颜玉书肩上的衣物落了下去,露出了锁骨,姬幕弦看了一眼在那锁骨凹陷处白皙的皮肉上分外明显的红痣,抬手,拉过被子盖在了颜玉书身上“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若孤知道你骗了孤,孤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光放晴,屋外雀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颜絮匆匆忙忙的跑进内屋,见颜玉书已经坐在榻上,自责不已“公子,您不怎么不唤奴才,奴才昨晚不知怎的就睡死了。” 平日里,凡是伺候的日子,他都会警醒着,不敢睡熟,就怕颜玉书唤的时候睡了过去,昨晚怎么就睡了过去。 “无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斯,能做些什么。 “多谢公子。”颜絮只当自己疏忽睡了去,见颜玉书起身,忙去唤了春雨冬梅拿鞋袜过来,伺候颜玉书穿衣。 春雨拿着袜子方一触到颜玉书脚尖,颜玉书脚便往后一缩,昨夜的那股痒意又清明了起来,仿佛脚上还残留着姬幕弦手掌的余温。 春雨看着面上染了薄粉的颜玉书呆了去。她没做什么吧?怎的连耳尖都红了。 “公子?” “咳,你继续。” “是。”知道为颜玉书穿戴完毕,春雨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在门前等冬梅伺候颜玉书洗漱出门,等不及的拉住冬梅“冬梅,公子不会看上我了吧!” “胡说什么呢?”冬梅拉着她就走“公子该用早膳了,你在这琢磨什么呢?还没睡醒?” “不是,我说真的。” 春雨拉住冬梅的手让她停下,试图让她相信自己“公子他早上……”冬梅一副她吃错药了的样子。 “公子早上怎么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正常现象,哪会是看上你了?” 春雨急了“不是看上我了,那公子怎么早上我一碰到他就一副害羞带怯,含春待放的样子!” “反正不会是看上你了,都说了是早晨的正常现象。” 午间之时颜玉书正半靠在美人榻上闭目休息,日光在他脸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还未说什么,门外便有小斯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对他行礼道“公子,这是祟王殿下差人送来的燕窝红枣糕,送来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奴才回话呢。” 颜玉书看着食盒里紫色的糕点。怎么好平白受人恩惠,他不吃! 可是,看着很好吃的样子。片刻后。嗯,外皮软糯,内馅香甜,味道不错。 人不怎么样,挑的点心倒是不错。 颜玉书十分矜持的再次伸手,拈了一块燕窝红枣糕,慢条斯理的放到嘴里“你去回话吧,便说祟王殿下的心意,玉书心领了,只是玉书不爱这甜点,日后不必再送了。” “是。”小斯拱手退下,不爱吃?小斯走远后,颜玉书晃眼看着正憋笑的颜絮,转身背对着他,一块块的将碟中的糕点吃完。 饱暖思淫欲,吃饱喝足,颜玉书便有些犯困,只是还未来得及闭眼,冬梅便俯身到他耳边,轻声说“公子,云家老爷过来了,商议云小姐与大公子退婚一事,老爷差人来与你说,问您要不要去大厅一趟。” 颜玉书敛了眸子摇头“不去了吧。” 当年云家嫡女云锦瑟与颜家嫡子颜玉绒订婚一事,成了京都人人乐道的美事,两人一个是第一才女,一个深受皇恩,郎才女貌,亦是情投意合,只是后来颜玉绒随军出征,后驻守边关,如今云家姐姐已经二十有二了。 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云家父母怎么能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一直等下去,他便是去了,也不能阻止,真让云家姐姐等下去。“砚墨,我与大哥写一封信。”“是……” 第13章 何为爱? 颜玉书随着颜玉婉踏着狭窄的小道一路走到一处茅草屋前,屋前的小院里有一棵尚未开花的梨树,一张木桌,小凳,桌上放了一个茶壶和四个相叠的土瓷碗,整个院中都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颜玉书一早起来便觉得四肢无力,到了院中不愿再动,便在一个小凳上坐下,忍下喉咙间的痒意。 他脸色不太好,坚持让颜玉婉带他来见人,颜玉婉忧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去敲门“寄遥。” 不多久,屋里的人便开了门,见颜玉婉,眉眼间就笑了开来“婉儿。” 颜玉婉克制着嘴角的笑意,轻声与他说“我三哥来了。” 颜玉书这趟来的是什么意思,陆寄遥清楚,转身走去,到了颜玉书身前,躬身一拜“三公子。” 他行的是大礼,颜玉书眸子淡淡的看他一眼“陆夫子不必行此大礼,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想来陆夫子也是清楚我此番的来意。” “小生明白。” 他声音温柔,话说的不卑不亢,虽着布衣,却是掩不住的清新俊雅,仪表堂堂。 “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你可知我四妹是何身份?” “知道。” “一年前,颜家五公子与颜家断绝关系一事,你可曾听说过。” “听过,婉儿也悉数说与我知晓了。” 当年秦书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颜玉书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既知道,为何还要与婉儿如此……如此。”余下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只得说“你觉得你是有几条命?” 陆寄遥抬眸看着他,突然很认真的跪了下去“婉儿之父我恐是无缘能见,长兄如父,便请三哥见证。” “我与婉儿情意相投,已许了白首之约,婉儿与我说起,若是要她嫁于旁人,她定是只能一具尸体出门,便是不能如此,她也是一生郁郁寡欢,三哥,与其两人一生郁郁寡欢,不如守在一处,能得多久相守便是多久。” 陆寄遥说到此,坦然一笑“如此相守,不论多久,也算相守一生,白头到老了。” 颜玉书眸子定定的看着颜玉婉与陆寄遥相视一笑,怒道“你是想要我颜家四小姐,为你洗手作羹汤?” “三哥,我愿意的……” 颜玉书眸子扫了一眼颜玉婉,让颜玉婉剩下的话淹在了喉咙里,陆寄遥婉言道“若得婉儿为妻,小生定珍之重之,定不会让她劳累操心。” “你怎么珍她重她?”颜玉书声音凉凉的“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珍之重之?” “三哥。”颜玉婉伸手拉住颜玉书的手,轻声撒娇“我愿意的,你别……”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颜玉书压不住喉咙间的痒意咳了出来“咳……咳咳……” 颜玉书身子不好,今早起来便脸色不好,现在咳起来,颜玉婉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三哥!” 颜玉书罢罢手,阻止了颜玉婉的话,说道“陆夫子我希望您准备一下,我会想办法让婉儿出颜府,替你们寻一处清净的地方。” 他总不能真逼着颜玉婉落了腹中的胎儿。 “三哥!” 颜玉婉脸上的高兴溢于言表,就是陆寄遥也没有掩盖住脸上的喜色。 “咳……”颜玉书将手中的碗扔到木桌上,冲远处道“一会儿护送四小姐回府。” 言下之意便是颜玉婉和寄遥可以聚聚。 “是。”楼冲和楼衍落了下来,让陆寄遥楞一下。 颜玉书不欲再多说,站起身往外走去,颜玉婉忙叫他“三哥,你去何处?” 颜玉书摇摇头,没有回她,沿着小道走了。 陆寄遥起身站到颜玉婉身旁,四人看着颜玉书一步步离开,白色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四小姐,您准备一下,奴才与楼冲一会儿护送您回府。”楼衍说完,领着楼冲离开,速度快得让颜玉婉和陆寄遥来不及看清。 “咳……”颜玉书嗓子干得厉害,忍不住的咳“咳咳……” 沿路小道上的风景极好,暖春的午后,颜玉书静静的走在林间的小道,瞧着嫩绿的小草铺满每条小径,郁郁葱葱的,随着风轻微的晃动。 多顽强的生命力啊。 小草都那么努力的活着,更何况是颜玉婉腹中的胎儿,它一样渴望到这世上来,没有人能剥夺它想要活着的权力。 颜子垣不可能会同意颜玉婉和陆寄遥在一起,更不会允许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颜子垣知道。 不让颜子垣,颜家人知道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送颜玉婉离开,这件事刻不容缓却也要小心谨慎。 只是要找一个不容易让人发现且清净的地方,什么地方合适…… 颜玉书真的不懂,这种能忘了性命的感情是什么。 颜玉婉陆寄遥为了爱情连命都可以不要,颜玉绒为了家国舍弃了自己的小爱,至今未曾回来迎娶云家小姐。 “公子……” 颜玉书抬眸看去,就见府中颜子垣的亲卫急冲冲的骑着马跑了过去“公子。” “咳。”等来人停在了面前,颜玉书方问“何事如此着急?” 来人跳下马,拱手道“陛下赐了祟王殿下尚方宝剑,代天巡察,祟王查了户部,查出了户部尚书贪污舞弊,贩卖私盐,已经判了斩首之刑,尚书一家抄家,苏家亲眷所有人发配边疆,现在侍郎人已经压到了刑场,现在恐是已经斩了。” 贩卖私盐是重罪,更遑论贪污一事,户部尚书不是傻子,会把证据放在家里等人来查,定是何处出了问题。 颜玉书皱着眉头,来人继续道“老爷让奴才请您回家商议呢。” “嗯。”颜玉书上了马,骑着马就往回走。 马儿停在左相府外,颜玉书急步走进了府内,正门进去后两边是抄手游廊,颜玉书走过穿堂,进了后面的正房大厅。 颜子垣已经等在了大厅中,见他进来,便说“坐。” 颜玉书依言坐下,颜子垣叹了一口气“太子未曾想到,陛下竟肯将尚方宝剑给祟王殿下,如今祟王代天巡查江南水患贪污一事,第一个便拿了户部尚书一家开刀,不知为何又立即收手。” 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都是太子的人,太子自然放心不下,担心他闭门思过的日子,太子一党被祟王肃清。 “父亲不必担心,如今朝廷当务之急,是江南水患,此事之中,牵扯重多,官宦太多沆瀣一气,祟王殿下的这差事,是一件得罪人的事。” 当然,祟王可能并不在意,颜玉书下定论“至于他给户部尚书三日的时间,便是让户部尚书把这空缺补上。” 这空缺恐是不好补,虽只要了户部尚书性命,却也要足够让太子痛了。 颜子垣担心的是自己“那我颜家……” 他那点事,颜玉书心里怎么会不清楚,正色道“父亲糊涂了,祟王奉旨查水患贪污一事,怎会查到颜家头上,只是江南水患一事,父亲还是当尽力。” 不管是以前贪的,还是江南水患贪的,赶紧趁着还有时间,多少总要吐些出来吧。 颜玉书说完,站起身欲离开,颜子垣忙道“太子殿下那里如何交代?” 颜玉书实在不明白,当初自己母亲看上他何处了?除了样貌养眼之外,颜玉书实在在他身上找不出可取之处。 “咳。”说了会儿话,颜玉书喉咙里干痒得更甚“祟王查江南水患贪污一事,是因为治水时日已久,江南百姓苦不堪言,自然怨声载道,拿户部侍郎是因总要有一个人来平息百姓的怨言。 如今平息了百姓怨言,只要祟王能将灾银找回,放至江南,陛下再派一治水能人前往江南治水救灾,这事便算过了,动不了太子根基,太子又何必如此忌惮祟王,有此时间不如多为百姓谋福祉。” “胡闹。”颜子垣气得拍案而起“太子殿下岂是你能说道的。” “父亲息怒,只是父亲,与其与孩儿在此处生怒,不如早日同太子殿下通晓,何处出了纰漏,能让祟王殿下半日不到,就查到了户部尚书贪污的证据。” 颜玉书说完,拱手对颜子垣行了礼“孩儿先告退了。” “嗐。”颜玉书出了门,颜子垣一掌拍在案桌上,出了这样的事,太子怎么可能不怀疑,已经让人在暗中查证。 只是颜玉书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总带着一股子执拗,生了一颗玲珑心,偏生行事都不肯越过心中那杆秤。 自三年前太子暗中使计使柳将军及十万大军命丧潼关后,颜玉书对太子之事,便少有主意,与太子殿下离了心。 若不是他在其中斡旋,颜家如今又是何处境。 “咳咳咳。”颜玉书一路咳着进了门,冬梅春雨听到他的动静,忙跑过来扶着他“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公子忧思过度,夜间做了噩梦,早起脸色便不好了,又外出了几日,如何能好。”冬梅说着,对春雨道“你照顾着公子,我去熬药。” “好,你快去吧。”春雨放下颜玉书身上的狐裘,扶着颜玉书在榻上躺下“公子,你如何了?” “咳,我无事,我问你,崔管事可有来过。” 崔卓维是他在外所开铺子的管事,前两日颜玉书就让他准备赈灾的衣物,米粮,现也不见回信。 “来过了,说是公子前两日让他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你现在去告诉他,明日早起立即开始布粥施衣,我会过去。” 赈灾一事,他原本是不准备过去的,只是赈灾向来能得民心,亦是人人称道的好人好事,他原本不为此。 只是,若是他是姬幕弦,此次定是要砍掉太子一臂,焉知他不会拿颜家开刀。 是以,他明日过去,为颜家落一个,乐善好施、为国为民的名头。 让祟王打消动颜家的念头。 第14章 不能动他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颜玉书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透过窗桕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投在颜玉书玉瓷般的脸上,他的眸子将闭未闭,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美好的阴影。身上的白衣被风带着微微晃动。 冬梅端了药进门,见他这模样,忙唤了一声“公子。” 颜玉书勉强抬眸看她,冬梅端了药过来,扶着他起身,将药喂到他嘴里。 颜玉书就着冬梅的姿势喝了药,冬梅稍放下心,蹲在他旁边为他捏着腿上的经络“少爷,你身子不好,不要忧思太过。” 嘴里满是药的苦味儿,颜玉书看着窗外的鱼塘,淡声道“我无事。” 他声音弱得厉害,冬梅心疼他“那日四小姐与您说的话,冬梅听到了。” 颜玉书回头看她,冬梅忙道“冬梅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公子,这路是四小姐自己选的,你担忧太过,伤着的是您自己的身子。” 颜玉书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当年,五公子在秦公子离世后,便没什么犹豫的离开了,如今四小姐也是,若是您帮不了她,她便也要离开吗? 冬梅这么说,公子想必会说,她是您妹妹,可是公子,但凡五公子和四小姐心里念着您,他们怎么会这么没有犹豫的离开,冬梅比您大,后来便伺候您,您的心思,冬梅都知道,您就是想护着他们,可您也不能不顾着自己。” “冬梅是真的想替您去问问四小姐,如果最后公子您没能帮她,她是不是也要如五公子一般,丢下公子您走了。” 颜玉书睫毛颤了颤,转过头去,没有再看冬梅“你去让大夫为我准备一副药明日提神。” 明日一早,他要去赈灾之处,晚上要随着颜子垣去宫宴,不能没有精神。 “公子,你这,你该好好休息。”冬梅不懂其他的,只是担心他的身子“你这膝盖上的淤青刚好,今日你起来就不太好了,明日怎能用药物提神,会伤身的。” “我知道,但明日是要去宫宴,马虎不得。”颜玉书说了些觉得累了,闭上眼睛“快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公子。”冬梅静默了一下“公子,冬梅让人守在外头,您有事便唤她们。” “嗯……” 冬梅收拾了东西出去,颜玉书睁开眸子静静的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叶。 朝中官僚结党营私时日已久,想要根除,是一件难事,却又不能让他们继续如此下去,皇帝老了,那些臣子跟了他一辈子,他不能亲自动手,又不能让太子这个未来的新君还未登基,就被朝中文武嫉恨,皇帝让祟王出面,是要替太子铺路。 他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便不用再费心费力,得到的,是一个不那么腐烂的朝廷。 可惜,太子现在一心忌惮祟王,不如皇帝。 皇帝用人,总能让人有利可图,他自己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点上,太子恐怕永远也比不上。 第二日一早,颜玉书马车到的时候,赈灾之处已经搭好了棚子,粥也煮的正冒着热气,难民排了长长的两队正在取食物,崔管事带着人正在有条不紊的给人布粥,馒头,衣物。 “大家不要急,不要挤,都有,都有的啊。” 楼衍扶着颜玉书下了马车,崔管事见他就扔下手中正在布粥的勺子跑了过来“公子,您来了?” “嗯。”颜玉书跟着他走过去,站在粥后头,看了一眼锅里的粥,煮的浓稠,颜玉书满意了些。 一眼望去,排着队的难民,面色枯燥泛黄,骨瘦嶙峋,有些人靠人扶着,才能排着队。 颜玉书颦眉,江南水患不知多久才能治好,今日过后,这些人,又如何裹腹。 崔管事扬声道“这是颜家的三公子,今日,便是公子出资,为你们准备的粥,馒头,还有衣物被子,公子身体不好,放心不下你们,便赶着来瞧瞧,也请大家不要着急,东西都准备了很多,东西南北四门,都有我们布粥的地方,保证让你们所有人都能好好过个元宵节。” 那些排着队的难民听完,呼啦啦跪下了高呼“公子好人。” “神仙啊……” “玉书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帮大家,当不起大家如此大礼,快起来吧。” “谢谢神仙。” “公子当得起。” 颜玉书瞧着他们热泪盈眶的模样,心头不忍。抬眸,便见远处一个小姑娘靠在地上,双眼看着这边,身上裹着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遮不住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颜玉书拿了一件准备的棉袄过去,为她披在了身上。 小姑娘抓紧了披在身上的棉袄,整个身体缩了进去,呆呆的看着他半响,声音很小“哥哥,你是神仙吗?” 颜玉书轻轻一笑“哥哥不是神仙,神仙怎么会保护不了你们呢。” 小姑娘瘦得很,眼睛却很亮“娘说,不要怕,会有神仙救我们的,让我要好好等着,哥哥,你就是我要等的神仙。” 颜玉书突兀的觉得鼻尖刺痛,问她“你娘呢?” 小姑娘抬手指了队伍里的一个妇人“在那,娘让我等一下,给我拿好吃的。” 冬梅端了一碗粥过来,颜玉书接了,小姑娘盯着,忙伸手过来接,颜玉书没给她“你手冻着了,我喂你吧。” 小姑娘一口口吃着颜玉书喂她的粥,也没顾得上说话了。 粥刚喂完,小姑娘的母亲端着粥抱着棉袄过来了,还没到颜玉书身旁,就跪下了“多谢恩人。” 冬梅忙去扶她,颜玉书把手中的碗递给春玉,起身道“不必多礼,婶子快吃吧。” 冬梅把人扶了起来,颜玉书看了小姑娘一眼,便走开了。 需得想个法子,让这些难民日后也能温饱。 领了粥的人,有人端着馒头,每人给他们发放一个馒头,颜玉书走到崔管事身旁,轻声说“你跟我来。” 崔管事跟着颜玉书进了马车,刚进去就给颜玉书跪下了“公子,您是个好人。” “起来……” 崔管事抹掉脸上的泪,起身坐到一旁“公子您真的,是神仙转世的人。” 他是真的敬佩颜玉书,说得情真意切的。 颜玉书问他“现在,手头能用的资金还有多少?” 崔管事一愣,如实回答“公子,不多了,虽说进得多,可是您每年给边关将士送去的粮食,冬日还要添加棉袄。让他们不必年年为了吃的用的受苦,手头余银不多,年前刚给边关送了物资粮食,现在又如此赈灾,实在是不太能拿的出来了。” 颜玉书沉吟了一声“你去吧。” 崔管事见他这模样,便道“公子,您已经尽力了。” 颜玉书轻笑一声“我自会量力而行。” 崔管事这才放下心,出去了。 到了午间,升起了太阳,便不像晨间那样的凉了,姬幕弦听完下人的禀报,让人退下了,才出声“他还真是会笼络人心。” 曲灼华从屏风后出来,不认同他的话“不是朝廷所赈,如今赈灾,有粥,馒头,又是棉袄棉被的,不是一两日能准备出来的。” 姬幕弦嗤笑一声,曲灼华坐到他对面,问他“你准备动颜家?” 姬幕弦不置可否,曲灼华也嗤笑“你胃口不小。” “便是颜家没有罪,我都能让它有罪。”姬幕弦的眸子泛冷“更何况,颜家一家子的那些事儿,够我让颜家死几次了。” “你不能动颜家。”曲灼华的声音难得的严肃“准确的说,是不能动颜玉书。” “给我个理由。”姬幕弦捏了块糕点放嘴里“当年那十万大军,若不是颜玉绒不去救,怎么会死在雁门关。” 曲灼华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是我亲身经历的,我也知道,颜玉绒当年对父亲是言听必从,尊敬有加,这件事,我不妄下定论,你不是才从颜玉书嘴里问出些东西来?还给人送去吃的,这会儿又想动了?” “谁知道他有没有哄骗孤?”姬幕弦心头不爽“孤给他送吃的,是因为孤的确问出了孤想要的东西。况且,尚不知当年的事,颜玉绒插手了多少,孤如何不能动颜家?” “你也曾在军中待过,心里清楚,朝廷所发军饷不多,边关将士,很多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曲灼华停顿了一下“有些时候,还要靠树根果腹。” 姬幕弦也沉默了下来。 “但,近几年,边关将士都能吃饱穿暖,夏日有粮食,冬日还有额外的棉袄棉被。” 姬幕弦抬头看他“是颜玉书?” 红衣人点头“是的,如今边关,军民同心,更有百姓为他立了神像参拜,他就是边关一代的民心。” 姬幕弦兀自沉吟。 “为了边关军民,你也不能动他,除非有其他人会有能力年年为边关将士送物资。” 姬幕弦将手中的茶杯扔到桌上“他哪来那么多银钱?” 边关大军众多,就是朝廷都拿不出如此多的军饷,颜玉书一个无官无势的书生,如何能拿的出那么多的军饷粮食。贪污也贪不了这么多。 “浮生记知道吗?” 姬幕弦点头“嗯,知道?” 曲灼华笑了一声“浮生记卖些珍奇古玩,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专做富贵人家的声音,我大盛,哪处地方没有浮生记的分店?” “不说铜黛珍珠粉这些贵女所用之物,便是这螺子黛,乃进贡之物,浮生记中也有,不知是何处弄来的,更别说那些绸缎,什么云锦,宋锦,蜀锦,这些,哪些不是有钱人家才能买得起的东西,浮生记还有成衣店,里面什么蜀绣,苏绣,湘绣,粤绣应有尽有,你要穿得与时俱进,跟紧时风,或是要穿些新花样,就该去浮生成衣店,不看别处,就看这京都的贵妇贵女,哪次出席重要场合,穿的不是浮生记的衣服?” 姬幕弦啧了一声。 曲灼华继续道“这还只是浮生记中的冰山一角,那里面的珍奇古玩可不少,处处都有分店,颜玉书可是我大盛的富人,但这钱,一分没落他手上,除了日常开支,全数给边关军民了。” 光是红衣人说的这些,姬幕弦就知道,颜玉书这个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曲灼华说着,笑了起来,颇为欣赏“赚达官贵人的钱,去养边关军民,姬幕弦,这样的人,你可别动。” 姬幕弦嗤笑一声“都说商人贱籍,还不是要一个商人养着边关吃苦的将士。” 第15章 元宵宴 颜玉书回府,迎面遇到几个婢女,小斯端着东西进了门,颜玉书一眼便瞧了出来,是浮生记的东西。 “三公子……” “你们这是拿了何物?” 领头的是颜玉婷身边的丫头,闻言躬身回答道“夫人说晚间要去参加宫宴,便让奴婢等人到浮生记买了些铜黛珍珠粉,为八小姐裁了一件蜀锦的衣物,让八小姐穿了今日进宫。” “一件?”那便是没有颜玉婉的了,颜玉书瞧了他手里的衣物,淡声道“下去吧。” “是……” 几人捧了东西回去,颜玉书才对颜絮吩咐“让崔管事送一件宋锦衣物过来,要时兴的款式,让四小姐晚间穿了去宫宴。” “是,公子。”颜絮转身去了,颜玉书还未走几步,颜子垣领着金氏便兴高采烈的迎了过来,“好啊,书儿。” 颜玉书微眯了双眸看他,这还是颜子垣第一次夸他呢,显然是知道他今日一早就去赈灾的事了。 “父亲……” 颜子垣很是开怀“我让你姨娘准备了你喜欢的饭菜,都在等着你回来吃呢。” “是啊玉书,你今天辛苦了。”金氏随着颜子垣笑着“快先进门用餐吧,老夫人也在等着呢。” “嗯……” 颜玉书下了马车,随着颜子垣进了宫门,金氏带着颜玉辉颜玉婉颜玉婷跟在身后,今日宫宴,参宴都是朝中位高权重之人,女眷由皇后领着四妃出面,办在了登月楼。 进了宫门,便有宫人引路,颜玉婷穿着她那身云蜀锦所制的衣裙,头上戴了一套玉兰花的头面,她走动得快,两支步摇便不停晃动。 颜玉婉妆面不如她招摇,穿着一身的素色宋锦裁衣,安安静静的,分开之时,颜玉书低声叮嘱她“我不在,自己小心。” “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三哥不必担心。” 那厢颜子垣嘱咐好了金氏和颜玉婷,正要嘱咐颜玉婉两句,见颜玉书已经同她说了,便没有再说话,对金氏道“带着两个孩子去吧。” “妾身明白。” 颜玉书看着金氏带着颜玉婉颜玉婷在宫人的指引下往登月楼而去,忍下心头不适,跟着颜子垣进了殿中。 来的人中,全是朝廷大员的正妻嫡子嫡女,只有颜子垣带了侧室,庶子,庶女,他就不会觉得脸上不光彩? 殿中布置得富丽堂皇,已经到了不少人,颜家三人进来,纷纷打招呼,颜玉书本就是吃了药提神的,不想说话,正好颜玉辉把话接了过去,颜玉书便随着宫人的指引去了自己位置上坐下。 颜玉书坐下,便已有侍婢为他斟了茶。 “多谢……” 颜玉书正欲赏茶,抬眸便见姬幕弦正于远处看着他看。 颜玉书今日束了冠,玉冠做工精致,少了清冷,多了些矜贵,有一颗水滴状的锤珠锤到额前,装饰着额间,配着纤长的睫毛看人一眼,能把人魂儿勾了去。 颜玉书今日的衣裳,全身精白,却罩了一件绯红外衫,光袖之上以银色丝线用湘绣绣有一九尾狐,为颜玉书整个人都添了些生机。 那九尾狐栩栩如生,姬幕弦瞧着,又去瞧颜玉书的眸子,只觉得,这人恐就是这九尾狐成了精,才生得这般好看。 颜玉书心里头对他不快,见他盯着自己,眸子凝了他一眼,便转过头来,只当做没有看见他。 颜子垣带着颜玉辉寒暄完了,方才过来,太子带着九皇子便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行礼“见过太子,太子千岁。”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宫宴,当做自己家里就好。” 太子出来了,颜玉书看了姬幕弦一眼,难道,玉妃不是他的人? 姬幕铉说完,便直直走到颜家这方,颜玉书起身,跟着颜子垣行礼“太子。” “左相不必多礼。”姬幕铉面上带着笑意“孤听闻玉书病了,可好些了?” 他病了一事,连颜子垣都不知道,姬幕铉又是如何知道的? 颜玉书面上不显“多谢太子关怀,草民已经大好了。” “那孤便放心了。” 颜子垣侧首瞧颜玉书,实在没有看出来他何处病了,便对姬幕铉拱手道“玉书自小身体便不好,有劳太子挂心了。” “孤知晓,否则左相也不会让玉书常年在府中医治。” 颜玉书一旁听着,眸子便冷了下来,什么在家医治,分明就是他落水后身体不好,母亲早产诞下颜玉腾,担心疏忽中他再给金氏害了,不得已不让他轻易出院子。 “陛下驾到。” 太监的声音打断了颜玉书的思绪,站直了身体,殿中众人也回到自己的位置,昭和帝上了上座,众人才参拜“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吧,今日宫宴,不必拘礼。” “谢陛下……” 众人入座后,昭和帝便传了歌舞,宫侍有条不紊的往各桌上了热菜,颜玉书静坐着,听众大臣拍昭和帝及玉妃的马屁。 旁的颜玉书不论,但这玉妃,绝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如今江南水患未曾平息。 倘若她的封妃之礼大办,定会引得朝野上下不满,在言官口中,她定是成了妲己褒姒之流。 如今,她自己向昭和帝请愿,封妃之礼走个过程便好,元宵夜应当与众臣同乐,倒是让朝臣一众好评。 “父皇。”宫人撤了碗筷餐具,姬幕铉便起身陈情“如今江南难民,有许多流落至京都,晨间玉书赈粮赈棉一事,让京都的难民元宵可得暖饱。 但今后他们又当如何,故而,儿臣觉得,若能将西郊山头的荒地开采出来,让他们自力更生,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众人纷纷点头,唯有姬幕弦双眸一直盯着颜玉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昭和帝看了殿中一圈,见姬幕弦这样子,只当他是见着颜玉书便丢了魂,面带笑意询问姬幕铉“太子以为,该如何执行?” “现已是务农时节,可由朝廷派人为他们在西郊搭建房屋,领他们开垦荒地。” 姬幕铉说得有条不紊“这第一年,由朝廷发放粮种,收成之后,八成便收入国库,难民每日劳动由朝廷发放工钱,来年他们也有粮种播种,地仍是朝廷的,日后收成好了,他们需年年上供一成的粮食给朝廷,现我大盛各地都有难民。 倘若各地都如此执行,既能解决难民的温饱一事,各地余粮也可送往边关,稍解边关将士粮草一事。” 姬幕弦抬眼看了姬幕铉一眼,没有说话。 如今大盛实行田制不立,不抑兼并的政策,很多贫困百姓是没有土地的,他们没有其他生活来源,没有土地,只会越来越贫穷,除非,朝廷能年年拨款救济。 但如今朝廷连边关将士都养不起,如何有钱去救济贫困百姓。 但这个办法,确实是如今唯一能解决江南水患灾民的办法。 可惜,真要做起来,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哪里拿的出钱来,为难民修建房屋,发放工钱。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只是,如今水患未平,国库业已空虚,如何能为难民搭建房屋,更遑论工钱。” 户部侍郎直言道“如今京都难民逐渐增加,修建房宿,发放工钱,可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姬幕铉显然早有准备,答道“可向全国商人增加赋税,父皇可张榜公布天下,江南水患一过,免其商人三年赋税。” “殿下,国库之中库银商人赋税占三成,若是免商人三年赋税,三年时间,国库如何充盈。”户部尚书拱手道“若是这三年,再出现江南水患此等天灾,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便议论纷纷,昭和帝饮下杯中的茶“诸位爱卿认为此法不可行,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姬幕铉瞧着,笑了一声“若是连江南水患都难以过去,如何讨论日后。” 昭和帝看着姬幕弦事不关己的模样,问道“祟王以为此法如何?” 姬幕弦左右看看,见殿中之人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拱手行礼“儿臣以为,太子殿下此法甚好。” 姬幕铉还未笑开,便听姬幕弦继续说“各位大人所言也不差,所以儿臣认为,增加商人赋税一事必不可免,且越快越好。只是,不免三年赋税,而是,江南一事过后,免商人往后三成赋税。 但,凡大盛有天灾之年,商人需自觉加五成赋税。每年少三成赋税可是一笔不少的钱财,我大盛也不是年年都有天灾。 若我是商人,定是愿意的,国库也每年都能充盈。如此一来,朝廷商人都有益处,何乐不为。” 往后每年都少三成赋税,对商人来说,真真是一笔不少的钱财,商人都是利益为先,这年年少三成,若有天灾之年,也不会吝啬加到五成。 毕竟,年年少三成,可比一年多五成划算多了。 而朝廷,既能年年都有商人的赋税,也能解决此次难民一事,往后天灾也定不会少银钱。 颜玉书终于看了姬幕弦一眼,真是一举两得。 “不好了。”昭和帝还未下定论,就被门外跑来的声音打断。 来人连滚带爬的跑到殿中,见着昭和帝沉着脸坐在上位,冷汗直流对着昭和帝磕头“奴才给万岁爷磕头……” 是颜玉辉身边的小斯,颜子垣呵斥“大胆,陛下面前,如此大呼小叫……” 颜子垣话没说完,小斯便急着说“老爷,是四小姐,四小姐落水了……” “什么?”颜子垣怔住。 颜玉书一时失态站起身来,昭和帝吩咐“快去看看。” 得了允许,颜玉书转身就往登月楼跑。 颜玉婉还有孕在身,应是会格外注意,怎么会落了水。 关于《美强惨王爷攻略指南》上架感言 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写小说,那时候景色描写啊,动作描写啊,都不会,只会写个对话,一混毕业了,终于有机会把小说发出来了。 心情很好。现在也要上架了,希望诸位能一直喜欢。《美强惨王爷攻略指南》的人物构思了很久,我不觉得世界上有纯粹好人和坏人,每个人都有想要得到,都有心里的那点温情。 姬幕弦少年时意气风发,想要为百姓谋福祉,后来被囚三年,他只想要为柳家平冤,量地归民,让百姓有地可种。 后来想要的,多了个颜玉书。颜玉书自认为不是个好人,生在左相府中,有一颗玲珑心。 却想要自由,有想要海晏河清,生在乱世,这实在矛盾。 他在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可他最后什么夜没保住,只保住了一个姬幕弦。 郁放是个想要爬出烂泥坑的疯子,他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此不择手段,又为明王留了一丝善意。 颜玉绒先把自己给了国家,其次才是云锦瑟,他守住了大盛边关,守住了大盛的河山,守住了大盛的人民,他的爱人,他的亲人,唯独,负了云锦瑟。 让云锦瑟等了他一辈子。“我愿守她子孙满堂。”是他对云锦瑟最好的爱和成全。 第16章 落水 颜玉书赶到的时候,皇后和玉妃正吩咐侍卫救人,颜玉婉落在水中,抓住几条垂下的柳枝才没有坠入水中,外衫已经不见了踪影。 颜玉婉抓着柳枝,已经快要脱力,水越过下巴快要进到嘴里,她依旧不让侍卫靠近“别,别过来。” 世家女子名声何其重要,她外衫不在身上,如何肯让侍卫碰她。 金氏和颜玉婷在岸上劝她“四姑娘,事急从权,你的命重要,先让他们救你上来。” “是啊,四姐,你快上来吧。” 颜玉书脱下自己身上的绯红外衫,拿着就跳入水中,往颜玉婉处游去。 初春的水,还带着刺骨的凉意,颜玉书游过去,将外衫披在颜玉婉身上,抓住她的胳膊“是我。” “三哥……”颜玉婉几乎哭出来,被颜玉书带着游到岸边,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拉上去。 两人浑身湿透,颜玉婉靠在颜玉书肩头没了力气。 “四姑娘。”金氏和颜玉婷挤了过来,金氏脸上都带了泪光,语气责怪,像是母亲心疼女儿受苦“怎得这般不小心,幸好玉书在,否则你怎么办。” 颜玉书还未说话,昭和帝领着人赶了过来,众人齐齐行礼,到底是自己女儿,颜子垣急步过来,见两人这样,心头着急“怎么样了?还好吗?” “相爷不必担忧。”玉妃安慰道“皇后娘娘已经传了御医,先让三公子和四姑娘去换身衣裳吧。” 颜玉婉用力抓了一把颜玉书的手,颜玉书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宫人将湿透的两人扶起来,皇后说道“玉书,婉儿,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是……” 亲眼看着颜玉婉被人扶着离开,颜玉书躬身对皇后行礼“玉书谢过娘娘。” “是本宫的疏忽。”皇后面露自责“玉书先去换身衣裳吧。” “谢娘娘……” 颜玉书跟着宫人离开,姬幕弦看了昭和帝一眼,转身往颜玉书离开的方向去了。 姬幕铉看着,自是不满“七弟这是做什么?现在长安都在传他爱慕玉书,他怎还如此,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昭和帝笑了一声“朕看他是真性情,爱慕便是爱慕,何必计较其他。” 姬幕铉一时拿不准昭和帝心里的想法“儿臣只是担心,七弟让皇家蒙羞。” 昭和帝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往皇后处去了。 姬幕弦很快便追上颜玉书,颜玉书听见脚步,回头见是他,便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姬幕弦兀自走上前,啧啧两声“三公子可真是兄妹情深,为着妹妹,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颜玉书冷着眸子看他,但他浑身湿透,黑色的瞳孔被打湿了带着水雾,四周被侵染得略带浅绯色,眼尾微弯着,犹似江南烟雨朦胧中绽开的桃花。 “祟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姬幕弦挥开了扶着颜玉书手臂的宫人,自己扶着颜玉书“京都谁人不知,本王爱慕玉书,欲聘玉书为正妃,偏偏美人无意。如今,玉书落水,本王岂有不担心之理。” 不过是在昭和帝面前演戏罢了,真让他说得情真意切的,颜玉书不让他扶,抽出自己的衣袖“既知我无意,祟王何必跟来。” 说罢便自己走开,他本就是吃了药强撑着的身体,如今在冷水里泡了一朝,便觉浑身无力,腿软下去。 “公子……” 姬幕弦手疾眼快的接住他,将人拦腰抱起,大步往前走去“强撑着做什么。” 他真年年为边关将士尽力让那些边关将士得以温饱,姬幕弦自然愿意敬他重他,这样的举手之劳,倒也不觉有什么。 颜玉书被他抱着,浑身不自在“我竟不知,祟王殿下何时如此好情好意了。” 前些日子,才让他嗑青了膝盖,今日做戏,倒是做的周全。姬幕弦愿意抱,颜玉书也不强撑着,索性卸了力靠到他肩头。 “谁人不知,本王自见了玉书便情不自抑。”姬幕弦说的情真意切,颜玉书却是懒得理他。 姬幕弦一路将人抱到偏殿之中放到塌上,颜玉书瞧着姬幕弦身前湿透,却立着不动的,出声赶人“祟王殿下还不走?” 他要换衣服,这人立在这做什么。 “玉书这是要过河拆桥吗?”姬幕弦上前,伸手拢住他湿透的发,颜玉书抬眸,正要伸手让他放下,便听姬幕弦说“好了。” 颜玉书手一触上发丝,便愣了下,竟然都干了,这人功力竟如此深厚。 “多谢……” 姬幕弦勾唇一笑“本王可不是为了你。” 他话说完,人已经出了殿门,颜玉书十分莫名。 颜玉书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姬幕弦已经没了踪影,颜玉书没有时间去深究他的去处,只加快了脚步往颜玉婉那处去,颜玉婉有孕在身,绝不能让皇后传来的御医将此事说出去。 绕是知道颜玉婉换衣物绝不会比他还快,颜玉书还是心下着急,加快了脚步,到殿门前,便见宫女守在门前,颜玉书问“御医可曾到了。” “回公子的话,御医方才进去。” 颜玉书不多话,领着楼衍推门进去,颜玉婉昏迷着躺在塌上,御医正隔着帕子为她把脉,颜玉书便坐在一旁看着。 御医年岁大了,挂着胡须,突然一怔,惊得胡须都在抖,转身要走,颜玉书早有准备,抽出靴中的短剑,低到御医喉结处“大人,这好好的把着脉,您怎能说走就走。” 生为御医多年,把出颜玉婉是什么脉象时,他就知道,今晚不好过了,剑低在喉结处,御医不敢乱动,长满皱纹的脸上布满细汗“公子,你,你这,姑娘她,她……” 看来是把出来了,颜玉婉有孕在身,颜玉书笑得温柔“哦,您说,舍妹怎么了?” 很温柔的声音,却让御医脸上的冷汗滚了下来。 “您说,都是颜家丢了脸面的事儿,我将你在这一剑杀了,说您意图冒犯舍妹,舍妹日后,顶多是剃度出家,我为她,拉你作伴,您说怎么样?” “这事,早晚瞒不住的,日后我便成了欺君之罪。”御医抖着声音回答“这事瞒不住的。” “那大人是觉得,被我在这劈了好?”颜玉书剑又低进了一寸“就是我不杀你,你当众将这事捅出去,让左相,颜家丢了脸面,您说,左相会不会找您麻烦。” 御医喉咙间的吞咽间冷静了下来,答道“四姑娘落水受了惊,这才晕了过去,需要好生将养。” 颜玉书收回剑,楼衍上前,快速捏住御医的下颌,塞了一颗药进他喉咙里去,按着逼他咽下。 “这毒药,半日见效,若是您出去答话答对了,我便给你解药,若是错了,便早登极乐。”颜玉书低头,将短剑塞回了靴中。 身家性命落在颜玉书手上,御医不敢违逆“我会为姑娘开些于姑娘现在身体无恙,清心养神的药。” 只要他出去,说了颜玉婉是落水受惊才昏迷一话,日后,他若是再说出旁的其他什么问题,便是他欺君,颜玉书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但他此时此刻,他想活着,就没有别的路可选。御医瞧着颜玉书此时温和的模样,拱手告退“下官告退。” “有劳大人了。” 御医擦了冷汗,收拾了仪容,这才出门去,颜玉书松了一口气,坐在颜玉婉塌边。 思绪正乱之时,颜玉婉悠悠醒了过来,见他坐在塌边,唤他“三哥。” “醒了?”颜玉书伸手探她额头,没有烫手才放下心“有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颜玉婉摇头“你身子受不得寒,怎能跳下来救我,现在如何了。” “我无事。”颜玉书收回手问她“你怎会落了水,外衫也不见了。” 颜玉婉垂了眸子,轻声回答“是,是玉婷,我当时与她走在一处,只觉得肩上被人推了一把,便落了水,外衫也不见了,我记着母亲的话,不敢让那些侍卫靠近我,晃眼间看着,玉婷将我的外衫扔到了水里,只是当时大家都顾着我,未曾看见……” 颜玉书眸子冷了下来,还未说话,楼衍便走了进来“公子,陛下传了口谕,让你与四小姐,回府修养。” “那便回府吧。” 颜玉书带着颜玉婉回府,守着颜玉婉入睡后,楼衍才来禀报“公子,老爷夫人他们回来了。” 颜玉书看了一眼颜玉婉,起身带着人走了出去,直奔大厅。 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金氏掩不住开怀的声音“皇后娘娘今日还夸了玉婷生得标致,琴艺也好。” 颜玉书冷笑,看来,这场宫宴,他们都挺开怀满意的。 “玉婷琴艺自是不错,很为父亲长脸。”颜子垣话未说完,便见颜玉书走了进来,停顿了下,问他“玉婉如何了。” 颜玉书没有回答颜子垣,一言不发的看着其余三个人,身后,楼冲提着今日来通报的颜玉辉身边的小斯扔到了地上。 颜玉辉当即腿软,跌坐在了地上。 当年,颜玉书也是这样,提着颜玉腾身边的小斯,扔到了他旁边,二话不说的拿着鞭子抽了他一顿,再让人压着他,去看完了一场酷刑。 他身上被颜玉书打得皮开肉绽,被颜玉书的人压着,亲眼看着背叛颜玉腾的小斯,被颜玉书处了剥皮点天灯之刑。 他看了整整一夜。 第17章 上夹棍 颜玉辉每每想起,便浑身颤抖,不敢再爬起来。 “三哥,你这是做……啊!” 颜玉婷话未说完,颜玉书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他用了十足的力气,颜玉婷顿时便倒在了地上。 “婷儿……” 颜子垣气得拍案而起“颜玉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金氏扑过去抱着颜玉婷,哭得眼泪涟涟“老爷……妾身不知,婷儿犯了什么错,让玉书这么打她,就是婷儿做错了什么,也应该是老爷责罚,玉书竟当着老爷的面就如此,妾身……妾身怎么过啊。” 金氏本就有几分姿色,如今半老徐娘,如今抱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很是惹人心疼,颜玉婷脸上还有清晰的红印,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母女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颜玉书冷眼看着,颜子垣指着颜玉书,气不打一处来“婷儿是你的妹妹,她做了什么?让你动手打他,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越来越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人心都是偏的,颜玉书不欲与他多说,走到金氏和颜玉婷身边,弯下腰,柔声说“姨娘,你不会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吧,护国公可是恨毒了你,若是我写封信去护国公府,说你纵容女儿谋害嫡亲姐姐,你说,老国公,会不会赶过来,为自己外孙女做主。届时,你还能安安稳稳做这左相府的侧夫人吗。” 金氏明显慌了神,转念一想,颜玉书怎么可能会有证据,强自镇定了下来“你胡说什么,什么谋害嫡亲姐姐,婷儿虽说与你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到底也是你的妹妹,你不能这么污蔑她啊。” “三哥,今日,皇后娘娘与玉妃娘娘都在,四姐姐是自己落了水,你怎么能回来污蔑我。” 颜玉婷从金氏怀里爬出来,跪着过去揪住颜子垣的衣角“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啊,三哥他,他三年前就私自打了六哥一顿,让他下不来床。如今,更是当着你的面就动手打我,这相府已经是三哥当家做主了吗?我,我们兄妹和母亲还怎么在这府里活下去啊。” “起来,起来。”颜子垣自颜玉婷小时候就对她千娇百宠,这会儿看她脸上都肿了,左脸还带着红痕,心疼坏了,将人扶起来,忍着怒气“颜玉书,你最好给我个交代,否则,不要怪我请家法。” 颜玉书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还摊在地上的颜玉辉,走到跪在一旁的小斯前面问“你叫什么?” 跪着的奴才战战兢兢的回答“奴才,奴才小李子。” “小李子。”颜玉书吩咐自己带来的人“便从他开始吧。” “是……” 楼衍带着人拿了一副极大的夹棍,按着小李子就将他双腿放了进去,夹住小腿,两边的人用力两边拉。 “啊啊啊,少爷救我。” 颜玉书已经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正端着一杯茶在喝,颜玉辉被小李子叫声吓得抖得更厉害了。 颜玉婷和金氏坐在一边,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兀自心惊。 “啊啊啊,三公子,你饶了我吧。老爷救救我。” 颜玉辉离得近,已经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小李子小腿处已经流出来泊泊鲜血,颜玉辉冷汗顺着脸颊在淌,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全是三年前那个小斯被点天灯的样子,颜子垣坐在上座看着,冷着声问颜玉书“玉书,你到底要做什么?” “父亲急什么。”颜玉书气定神闲的放下茶杯,问小李子“小李子你说,为什么四小姐落水,首先来通报的不是宫人,而是你。” “啊啊啊,奴才,奴才脚程啊,快。”两边的人还在用力的两边拉夹棍,小李子已经痛得眼前发黑,不停地求饶“三公子,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你的脚程竟是比宫中侍卫还要快?”颜玉书一拍桌子,扬声道“你家公子参加宫宴,你不在殿外守着,未经允许跑去内宫?你是有几个脑袋?” “不,不啊啊,奴才没有,没有去内宫。”地上已经积了两摊血,小李子受不住当即痛晕了过去。 小李子一晕,金氏哭得梨花带雨的抓着颜子垣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老爷,玉书这是动用私刑,您不能让他这样啊,小李子好歹是玉辉身边的奴才,玉书这样是在打玉辉的脸啊。” “父亲,您就不奇怪,这奴才既然没去内宫,怎么会知道玉婉落了水。” 颜玉书没给颜子垣说话的机会,笑着说“依我看,姨娘不想让我处理这件事,是想让虞家处理?或者我传信告诉大哥?” 颜子垣口中的话收了回去,他能坐上左相的位置,自然不是蠢人,看了一眼几人,大概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不想再管“这事,就交给玉书处理吧,我去看看玉婉。” 先帝在世时,权臣王家弄权,皇帝成了一个傀儡,若不是虞家拼命护着,这天下恐怕早不是姬家的天下,昭和帝登基后,用了大半生的时间除了王家,虞老大人却带着儿子辞官,很知进退,昭和帝便封虞老大人为护国公,日后爵位子孙承袭,且虞老护国公手中还有一打王鞭,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是昭和帝给虞家的恩典,世人都敬老国公,颜子垣听出了颜玉书话里的意思,自然不愿让虞家出面。 他也不愿意让自己嫡长子因为这么一件事在边关忧心。 “老爷。”金氏期期艾艾的去抓颜子垣的手,被颜子垣挥开,只低声对颜玉书说“到底是你姨娘弟妹……” 颜玉书知道他的意思,温声道“孩儿在乎的也就这么几个人,父亲放心,孩儿只给弟妹一个教训。” “嗯。”颜子垣这才起身离开,路过颜玉辉身边,叹了口气:不成器啊,一句话未说,便抖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不如玉书行事果断。 颜子垣走远了,楼冲正好提着颜玉婷的贴身丫头进来,毫不怜香惜玉的扔到了地上。 丫头抬头就看到了晕过去的小李子,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去,春玉冬梅却是不客气,领着人就给她上了夹棍。 “啊……”十指连心,丫头当场就叫了出来“小姐救我,啊啊啊。” 颜玉婷软了身子,跌到了地上,金氏兀自坐着,捏紧了手中的锦帕,心里头惊涛骇浪,知道这事怕是瞒不过去了。 “小翠,疼吗?” “疼,啊疼,三公子,小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求三公子饶了我啊。” 小翠是颜玉婷的贴身丫头,不用做什么粗活累活,十指纤细,被这么夹着,血液顺着夹棍流到地上。 颜玉书蹲在她身前看着,颇为惋惜“这么好看的手,如果废了多可惜,不如,小翠你告诉我,小李子是怎么知道四小姐落了水的?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奴婢,奴婢不知道。” 她还嘴硬,春雨吩咐两边用力的人“再用点力,你们是没吃饭吗?” 两人立即加了力。 “啊啊啊……” 颜玉婷在金氏脚边抓金氏下裙“母亲。” 金氏闭着眼不说话,到底她是颜玉书庶母,颜玉辉颜玉婷是庶弟庶妹,她料定颜玉书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只是颜玉书搬出了虞家和颜玉绒,这两个奴才是保不住了。 “我,我说!” 颜玉书觉着累,在凳上坐下,这才让人停下,没有再用力,却也没有拿下夹棍,小翠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将颜玉婷供了出来“是小姐,小姐想要嫁给太子,便同六公子想了个办法,让四小姐落水,六公子身边的小李子脚程快,让他去报信,只要让太子看到四小姐衣衫不整被外男碰了身子,太子就不会要四小姐了。” “愚蠢。”颜玉书手中的杯子用力掷到颜玉婷身边,茶水四溅,落在了颜玉婷那身昂贵的蜀锦衣裳上“不会要玉婉,便会要你吗?” 颜玉婷吓得一抖,软在地上不敢出声。 “世家子女,哪家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玉婉丢了名声,你的名声会好吗?”颜玉书怒极,勉强收住了怒气问她“这么想嫁给太子?” 他的声音突然的温和了下来,颜玉婷听了,却是如同催命阎王,哪里敢说实话“没,没有,小妹不敢。” “没有就好,太子妃的位置,绝不可能是一个庶女能坐的,京都之中,比你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你觉得太子凭什么会看得上你?” 颜玉婷呜咽着低声的哭,颜玉书不欲再多说,吩咐众人“来人,八姑娘掌嘴十下,五公子仗责二十,立即执行。” “颜玉书!”她的孩儿,从小娇惯着长大,如今要被颜玉书如此惩罚,金氏怎么肯,站起身抱住颜玉婷“他们到底是你的弟妹,玉婉也没有怎么样。” “父亲可是说了,此事由我做主,姨娘是连父亲的话也要违逆吗?” 颜玉书站起身冷声道“庶子庶女谋害嫡女,可是大罪,我已经从轻处罚了,姨娘还不满意,是想要我去报给京兆尹?您可要想好了,这事若是传出去,对父亲名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庶子庶女谋害嫡系是什么罪,金氏清楚,如果当真被颜玉书报了京兆尹,日后,颜玉辉颜玉婷婚配定然不好许,金氏忍着心痛,松开了抱住颜玉婷的手。春雨看了一眼颜玉书的脸色,走到颜玉婷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啊,母亲。”颜玉婷一直被颜子垣和金氏捧着长大,何时被人打过,还是个奴才,当即就要反抗,被两边丫头压住了双手,春雨毫不留情的又是一巴掌下去。 金氏心里清楚,这事,只能烂在太傅府,否则自己女儿狠毒,谋害嫡亲姐姐的名声就传了出去,便不好再找上流权贵人家。 只怪自己命苦,嫁进来就是侧室,让孩子也跟着受苦。颜玉婷和颜玉辉的惨叫落在耳边,金氏咬住牙不去看,神色黯然,落下泪来。 第18章 嫡为尊庶为卑 她哭得伤心,颜玉书坐在一旁冷眸瞧着,颜玉辉被带了出去,挨着打叫的大声,颜玉书听得心烦,让人堵住了嘴。 从颜玉书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有敢和颜玉书说,颜玉书也没有同他说什么,他却吓得原先摊着的地上有了一摊液体。 实在污秽,也太懦弱,担不起大事,颜玉书也懒得再去看,好声好气与金氏说“你好歹是我父亲的侧室,若是您不动到我几个兄妹姐弟头上,我也可与你相安无事,尊你一声姨娘。 但你一进门,便设计害我,致我母亲早产,要灌你红花,也念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下得去手,才让他两今日有机会害玉婉,今儿,我就把话说明白,母亲下不去手,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颜玉书喝了口茶,缓解了嗓子里的干痒,才继续说“虞家不是金家小门小户可以比的,我母亲因你而死,你还想做这父亲继室,是白日做梦,玉婉性子软弱,论不过你这些。 但有我在,你即便是执掌中馈,也请你安分些,虞家这些年,是看着我们几兄妹的份上,不愿同颜家计较。 不然你以为,捧在掌心的嫡女,被你一个侧室和我父亲活活气死,护国公会不计较? 你若是还想要你女儿嫁个好人家,儿子日后能娶个过得去的贵女,你就歇了你这些心思。 否则,即便父亲护着你,也别怪我旧事重提,告你谋害正室。 到时候,父亲也要落得个宠妾灭妻的罪名,这些话,你也最好别在我父亲面前去说,他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还有。”颜玉书往外走的脚步停下,被冬梅扶着,站在门前“自古嫡为尊,庶为卑,玉婷玉辉既起了害玉婉的心思,便是姨娘这个为娘的教养不善,让他们忘了尊卑体统,我今日替姨娘教教他们,姨娘也该到父亲和祖母面前请罪,去佛前跪上几日,才能让人看到姨娘您以身作则教养子女的良苦用心。” 颜玉书说完便扶着冬梅的手离开,院中的刑法还在继续,金氏一下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公子。”颜玉书走到一半,便忍不住脚步踉跄,冬梅忙扶紧他双手“你今日被水冻着了,回来也不曾召大夫,这会儿,怕是不好了。” 颜玉书扶着冬梅的手喘息,脸色苍白,唇色青紫,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原本想着吃了药,挨过今日,便好生修养,未曾想发生这种事,如今被冷水一激,怕是更不好了。 只是,如果不趁着事刚发生,金氏掩盖不过去给三人一个教训,他怎么放心养着,这次只是想把颜玉婉推下水池,下一次呢。 下一次说不定就会要了颜玉婉的命。 “不要告诉玉婉,我不大好。”她如今有孕在身,刚落了水,也不知惊没惊着胎气,实在不能再让她担心“扶我回去,去把大夫找来。” 边塞灯光不及长安繁华,黄沙满天,主帅中,颜玉绒脱下盔甲,穿着颜玉书送来的金缕衣,左看右看,相当满意。 副将穿着一身盔甲,哐当哐当的走了进来,看他这模样,当即就笑了“是三公子送来的?” “嗯,除了他,还有谁?”颜玉绒张开双臂,在自己副将面前展示了一番“怎么样?” “金灿灿的。”副将只想对他翻白眼,到底是自己上司,提醒道“诸位将领已经等候多时了。” “行,走吧。” “唉唉唉,将军,你好歹穿上盔甲。”副将忙抱着盔甲追上来递给他,又来了,每次颜三公子送了什么单独的东西给他,就非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所有人面前显摆一遍才好。 颜玉绒看副将手中的盔甲,又瞧瞧自己身上的金缕衣,到底是伸手把盔甲拿过来穿上了。 只着金缕衣确实不成体统。副将转身去给他拿配剑,就见案上还有一封信“将军,这还有封信呢。” “嘶,忘了,忘了。”收到东西见着金缕衣金光闪闪的很喜欢,当即就穿上了,恨不得穿着去军中跑一圈,忘了还有信这回事,颜玉绒一把将信从副将手里夺过来“你去告知诸位将军,本将军稍后就到。” “是。”确认副将走远了,颜玉绒才拆开了信。 玉绒吾兄…… 久未通函,兄可安好?云大人今日登门,提及云小姐已是桃李年华,兄长归期未定,时光飞逝,恐小姐误了年华,望颜家应允,退还聘书,还云小姐自由之身。 书虽感遗憾,然亦无能为力,若兄长有意,当即日请旨回京,应婚约一事,守与云小姐白首之约。时欲入夏,边塞酷暑,兄长珍重自身,敝寓均安,可释远念。 玉书…… 颜玉绒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指摩擦着纸上自由之身四字,心里突兀的疼了起来,扯得浑身都疼,让他呼吸困难,伸手按在了心口上。 大盛重文轻武,如今,难找出将帅之才,蛮人日日虎视眈眈,绞尽脑汁想要攻破他这道防线。 若是他回去成亲,边关何人驻守。届时,大盛这锦绣河山,必将烽火满天,百姓无安身立命之地。 放下了信在案上,垂首,伸手在胸前拿出了挂在脖颈上的玉佩。 玉佩雪白,上刻有一云字,颜玉绒低头,在玉佩上珍之重之的落下一吻。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与杨花燕子争。 颜玉绒自遇到云锦瑟起,便想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与她琴瑟和鸣。 但如今他身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自己的命能到何时尚且不能保证,如何能保证给云锦瑟一辈子幸福。 既不能陪她一辈子,何必误她一生,守住边疆,这样守她一辈子也是好的。 颜玉绒自认是个俗人,从前不懂情爱,后来相识云锦瑟,便这一直爱着这河山,这有云锦瑟在的河山。用力将玉佩拽了下来,颜玉绒笑了一下,就这样吧。 守她子孙满堂。也是好的。 颜玉书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一晃就到了梨花盛开的季节。 金氏第二日便到了颜子垣面前哭着,请颜子垣休了她,她会带着儿女回金家,绝不碍着颜玉书的眼。 颜玉辉挨了二十仗,趴在床上起不来身,颜玉婷脸上肿得惊心动魄,颜子垣心疼,带着金氏就往颜玉书院子里去了。 颜玉书躺在床上还未醒,春雨冬梅跟着他长大,看颜子垣带着金氏气势汹汹的进来,当即就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称公子病得厉害,已经昏迷过去一夜,也叫不醒,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昨晚还在责罚颜玉婷颜玉辉,这会儿就病成了这样,颜子垣知道他的身子不好,将信将疑的,金氏却是不信,哭着说,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今日就成这样了,是诓骗颜子垣的,要颜子垣请个大夫,一验就知。 正闹着,虞老夫人听闻外孙女落水来瞧,就见着这般情形,春雨冬梅当即哭到她面前去,求老夫人做主,他们公子小姐要被人害死了。 老夫人大怒,当即就给颜玉书请了御医,几番口舌下来,问颜子垣是要为着金氏同他虞家断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颜子垣自然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直言是因玉书太过放肆,苛待庶弟庶妹,才来询问一番,不知他病得起不来身。又罚了金氏每日晨起去祠堂思过,才稍平息了老夫人的怒气。 老夫人问颜子垣,颜玉书是怎么苛待庶弟庶妹的,春雨便将颜玉书责罚颜玉婷颜玉辉的事,如实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其中弯弯绕绕一眼就看得出来,当即就抓着金氏的手要带她进宫,请皇后娘娘决断。 老夫人是一品护国夫人,皇后岂会不见她,金氏当即就晕了过去,老夫人端着颜玉书桌上的凉茶,一杯泼了过去给泼醒了,问她,还要不要让左相休她。 颜玉书坐在窗边听着颜絮边说边哈哈大笑,心情也好了起来,窗外的梨树已经开了花,一树的洁白,分外好看。 “好了,公子才好了点,能下床走动,你就拉着少爷一通说。” 冬梅从门外端了药进来,伺候颜玉书用了,才说“老夫人非要等着公子好了才肯离去,等公子能下床了,却又离开了。” 颜玉书笑笑“姥姥一贯是这样的脾性,便由着她吧。” “三哥。”颜玉书话头刚落,颜玉婉就带着丫头急急得来了,见他坐在窗前,心里头忧心“三哥,你才刚好,怎么就坐在了窗边,当心受了凉……” “无妨。”颜玉书亲手给她泡了一杯茶,眸子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问她“你要无牵无挂的离开,就必须让父亲不再找你,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假死。” 颜玉婉低头沉默了一下“假死,也要有死的人啊。” “我已经让楼冲在奴隶中找到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姑娘。” 颜玉书病得过了,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殷红的唇浅浅抿着,如雪一般白的衣衫裹着他单薄的身躯,看上去恍若一尊一碰即碎的瓷人一般。 但他抬眸看向颜玉婉的眼神并不软弱,映着几分冷意“只要你同意,她便可以代你死。” 颜玉婷咬着唇,手指拽紧手中的帕子,轻声辩驳“可她原本应该活着,不应该替我去死的。” “但她拿了钱,可以让她一家人,她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过上好日子,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她也是一条命啊。”颜玉婉心中不忍“三哥,还有其他办法吗?” 颜玉书放下手中的茶杯,午时的阳光投射在他黑色的眸子上,映得瞳孔恍若琉璃,只是这琉璃,冰冷得很“她以命换钱,我用钱换命,你情我愿的买卖,并没有对错。” 颜玉婉贝齿咬住鲜红的唇瓣,犹豫许久才说“三哥,假死可以不用尸体的,被水冲走了,就用不着尸体。” 颜玉书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颜玉婉生性纯善,如果知道了,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别人替她死的。 “行,就依你,但容我再想想。” 颜玉婉笑了开来,伸手把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摘下来,递给颜玉书“三哥,你替我给那位姑娘吧。” 颜玉书手里捏着镯子,点了点头“好,我会同意的。” 颜玉婉这镯子,至少能让那姑娘一家人吃上三年不止。 “公子。”楼衍从门外进来,递了一个拜帖给颜玉书“九皇子明日设宴,特邀公子前往赴宴。” 颜玉书看了一眼,颜玉婉急道“三哥,你身子刚好,还是不要去了吧。” 颜玉书笑着摇头“不可,九皇子是太子的人,母妃和本人都很受宠,他每年设宴,邀请的皆是世家公子,轻易是不好推脱的。” 颜玉婉不太懂这些,闻言只好说“那三哥你要注意身子。” “自是会的。” 第19章 当众羞辱 宸妃得宠多年,昭和帝也宠着宸妃所生的九皇子,早年将一处带着温泉的庄子赐给了九皇子,今日九皇子的宴,便是办在此处。 颜玉书被人引着路,进了正厅之中。 厅中布置的富丽堂皇,此时侍女小斯端着瓜果点心陆续上了桌,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世家子弟,颜玉书与他们寒暄着进了内堂。 堂内面积宽大,已经分做两边坐满了人,颜玉书初略瞧了一眼,皇子之中除了忙着难民一事的太子和醉心书画的明王其余都到了场,四品以上权贵之家的公子也没有遗漏。 “玉书,你总算是来了。”九皇子姬幕炫对着颜玉书很是热情,起身亲自将他迎到自己左下首的位置上坐下“你可是最后一个到的,你看这满屋子的人就等着你了。” “是玉书的过错,这便自罚三杯,还请九皇子恕罪。”颜玉书拿了杯子,正欲倒酒,就被姬幕炫按着手阻止了“本殿下可是听说了,玉书身子不好,才刚大好,这可不能再让你自罚三杯,太子哥哥知道,定是要骂我的。” “多谢殿下体恤。”颜玉书笑笑,便坐了下来。 他病这一个月,太子和祟王都送了药物补品到府上,颜玉书都未曾用过。 “玉书到了,这便开席吧。” 底下人听了,迅速上了菜,颜玉书却只觉得,祟王这双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他。 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陈家公子笑着打趣“这殿下一直在等玉书,若是玉书不来,我都可等得饿着呢。” 姬幕炫睨他一眼“等一会儿还能把你饿死了?” “自是饿不死的。” “哈哈哈,这九殿下府中,好吃食可是少不了的,怎么还堵不上你的嘴?” 一番酒足饭饱,扯了碗筷,姬幕弦靠在塌上瞧着颜玉书,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曾看到,姬幕炫却是笑着说“听闻七哥爱慕玉书,不知可是真的。” 今日宴,自颜玉书和姬幕弦照面,其余人都不敢提起此事,如今听姬幕炫如此问,纷纷全神贯注的听着姬幕弦的答案。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姬幕弦虽是回答姬幕炫的问题,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颜玉书。 底下人一阵唏嘘,只有颜玉书不为所动,看都未看姬幕弦一眼。 “如此,真是苦了七哥。”姬幕炫笑道“七哥出府,我还未曾送过七哥什么,今日便送一个礼物,祝贺七哥出府之喜,七哥定然是会喜欢的。” “哦,什么礼物。” “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江南买回来的。”姬幕炫用话把众人的好奇都提了起来,才扬声道“进来吧。” 众人往门外看去,便见一人瑟缩着身子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肌肤雪白,在半透红衣的衬托下,更显诱人,他只着了那一件半透的红色外衫,走动间,偶尔能看见修长白皙的双腿。 让众人惊呼的,便是他的容貌,与颜玉书竟有七分像,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那双眼睛,颜玉书是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而那人生了一双本该勾魂夺魄的凤眸,却不勾人,可怜兮兮的垂着眸子跪到了姬幕炫脚边。 在座的人,明里暗里都把目光放在这人和颜玉书脸上瞧,颜玉书半垂着头,眸子淡淡,看不出喜乐。 姬幕炫用手捏住脚边之人的下巴,逼着他抬起脸来,说道“他叫南枝,是江南的一个小倌儿,我瞧他模样像极玉书,便出价将他买了。” 姬幕炫的手极其不规矩,捏着南枝的脸,手指在他面前不住的滑动抚摸,话说完,已经滑到了南枝脖颈上面。 颜玉书面上笑了起来,眼神冰冷,好个九皇子。 “七哥爱慕玉书,想来左相是舍不得让玉书为祟王妃的。” 姬幕炫话风一转“九弟心疼七哥,特意为七哥寻了这南枝,虽说是小倌儿,但配七哥却是正好的。” 与小倌相配,这话就是明晃晃的辱没姬幕弦。一时之间,殿中静了下来。 姬幕弦手中如今有尚方宝剑,代天下巡查。一时之间,倒也风光无限,京中权贵,这时候谁也不想来触他霉头,偏偏姬幕炫当众如此行事,可不是摆明了,不怕他吗。 颜玉书事不关己的模样,神色莫测的坐在自己位置上。 “孤初遇玉书,玉书一头青丝束于银簪,端的是神仙玉骨,后元宵宴眉间一坠,孤便神牵梦盈。” 姬幕弦说得声情并茂“孤既喜欢玉书,便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何能要这南枝,九弟的心意,孤心领了,九弟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姬幕炫笑着,收回了在南枝脖颈上的手,随即一脚将人踹到了正堂中,殿中之人纷纷静了声,打量几个人。 南枝本就生得文弱,被他一脚踹去,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捂着被姬幕炫踹中的心头,眼睛里含着泪,却又不敢哭出来,低低的呜咽着。 “本王这么多银钱将你买回来,不想你竟如此无用,祟王殿下不要你,你就在这儿跪到死吧。” 南枝不敢违背他的话,揪着那身衣裳,勉强遮住了大腿,颤颤巍巍的跪了起来。 这表示要逼着姬幕弦的意思了,堂中之人都不说话,姬幕弦睨了一眼事不关己的颜玉书,叹了口气“九弟,你既是把他给了我,便该任由我处置,是与不是?” “自然,给七哥的贺礼,七哥可任意处置。” “这就好办了。”姬幕弦站起身,走到南枝身前,对着颜玉书道“玉书,孤心悦你,你是知道的,自然不肯要别人,但是九弟盛情难却,孤就让他去你身边伺候你,你看如何?你若不要,孤也只好依着九弟的意思,让他跪死在这儿了。” 这下,让殿中众人都始料未及,纷纷去看颜玉书,姬幕炫气得差点摔桌子。 但他任由姬幕弦处置的话已经说出口,只能把气憋回了肚子里,抬眸去看颜玉书。 颜玉书是太子的人,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受姬幕弦的东西,姬幕炫面带嘲讽,姬幕弦这是自取其辱。 颜玉书抬起头,看了直挺挺跪在殿中的南枝,神色淡淡的问“南枝,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若是收了南枝,太子疑心重,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姬幕弦就是想把这事甩给自己,不收,姬幕弦不损失什么,顶多南枝丢了一条命,收了,太子定会疑心。 “愿……愿意。”南枝虽然卑贱,但他不傻,今日话中,他清楚,今日若这位公子不愿意收他,在座的人,没人会愿意。 因为他去得罪九皇子,他真的只能跪死在这,便给颜玉书磕了头,声音怯懦“南枝愿意。” 颜玉书起身,对着姬幕弦拱手行礼“如此,玉书谢过祟王。” 姬幕弦巴巴手“玉书何必言谢,都是孤应该做的。” 颜玉书心里嗤笑:演戏你还真演上瘾了? “楼衍。”颜玉书吩咐身后的楼衍“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是。”楼衍解下自己外披,走到南枝身旁披到南枝身上,才将他扶了起来“跟我走吧。” “谢谢……” 姬幕炫兀自生气,今日,谁看不出来,他就是有意侮辱姬幕弦,颜玉书竟出面收了人,这是当众扫他脸面。真是好一个颜玉书。 宴后,赴宴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姬幕炫喝得烂醉,被人扶着,也不上轿,非要骑马,下人无法,只好给他牵了马来。 颜玉书站在门岩下看着他骑马离开,低头到跟在身边的楼冲身边说了几句话。 楼冲没有多话,拱手离开了。 楼冲轻功快,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颜玉书正要离开,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手腕“没想到,颜三公子,还是个心善的人,冒着被太子疑心的风险救了个小倌。” 颜玉书想要回头,却被姬幕弦从后面按着肩膀抵到了墙上“颜玉书,你看到了没,若不是你有个好身世,今日的南枝便是你了。” 这话太辱人,颜玉书恨恨的挣扎,但被姬幕弦压得死死的,嘴上却不愿意让姬幕弦讨了便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祟王殿下一般好男风?初次见面,便弄得人尽皆知?” 他自是知道姬幕弦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颜玉书就是想说话堵他“如今大盛谁人不知,祟王殿下不行,你如此好男风,想必是很享受吧。” 言下之意,便是姬幕弦是承受的一方,姬幕弦冷笑着按住他的肩膀“谁人不知,孤心悦你颜三公子,为了你驱逐府中侍妾,孤行不行,当然要你颜三公子来试。” 颜玉书此时看去,殿中竟只剩颜玉书与姬幕弦两人。 “你干什么?” 姬幕弦将颜玉书身子转过来,双手慢条斯理的从他肩头滑到腰间“做什么?颜玉书,倘若你不是生在太傅家,否则凭你这姿容,你就应该被人把衣服一件一件扒下来,先把你锁着,用黑色的链子,最好细一点,缠在脚踝上,锁在床上,那你会怎么样? 你只能皱着眉,还是哭红了的眼角?到时候什么清冷,什么禁欲,都会被人一点一点的撕碎,让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胸腹紧密相连,这姿势颜玉书使不上力,双手放在了姬幕弦肩上,被姬幕弦说得恼羞成怒,要不是顾及他是祟王,颜玉书便给他一巴掌,但也不想被他如此桎梏,用力想要挣开他手脚。 “姬幕弦,你发什么疯?” 颜玉书挣得厉害姬幕弦为了按着他废了些力气,将唇滑落到他的颈侧经脉之处,好像野狼寻到白鹿脆弱的脖颈,随时能露出獠牙咬死他“你看啊,姬幕炫他今日,虽说是为了辱我,但何尝不是打了你三公子的脸?” 颜玉书抬眸,怒极反笑“祟王这是,被自己弟弟辱了,不高兴?要找个人陪你一起不高兴?” “这事,本王自会找回来,本王与你计较的……”姬幕弦捏住他的腰,将他用力一提,挤进他双腿之间,突然腰腹一顶“是人尽皆知的祟王不行,这事是玉书传出去的,本王找不了他们,只能在玉书身上找回来。” 他一番动作惹得颜玉书有些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抓姬幕弦的上臂,避免自己摔下去,怒斥他“你是畜生吗?” 第20章 孤行不行? 怎会有人如此不要脸? “孤行不行?”姬幕弦就这样的姿势按住,在他耳边询问。 两人贴得这样近,即便隔着衣物,姬幕弦的身下动静,颜玉书怎会不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此时眼角都红了“姬幕弦!” “玉书还没回答孤呢。”颜玉书极轻,姬幕弦托着他也不费力,又见颜玉书耳垂莹润洁白,恨不得去咬一口“孤行不行?嗯?” 太近了,近得颜玉书耳间脖颈上全是姬幕弦呼出来的灼热气息,颜玉书仰头想要躲开,露出微突的喉结“祟王殿下行不行,应当去问你的侍妾,我怎么知道?” 嘴硬…… “唔……” 姬幕弦一口咬上颜玉书的喉结,腰腹再次用力一顶,这次他使了十足的力道,颜玉书惊呼一声,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脸上“姬幕弦,放手!你身为皇子,怎能这么不要脸?” 慌乱之中,颜玉书没用上多少力,不痛不痒的,姬幕弦抵了一下牙龈,看他脸色涨红,良心发现一般松开了他。 颜玉书双脚一着地,双眸看着姬幕弦,恨不得能咬死他。 只是他本没有姬幕弦高,又红了眼角,眼里自带了水雾,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姬幕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就生在不由人的地方,却又要保留那点可笑的良善之心,颜玉书,本王等着看,你能保留多久。” “不劳王爷费心。”颜玉书伸手推开他,转身就走了出去,显然是不想与他多说话。 颜玉书沿着周围满是梨花盛开的鹅卵石小道离开,姬幕弦在原处看着,神色莫测。等颜玉书的马车离开后,姬幕弦才骑马离开。 “啧啧啧,你真是个畜生。”刚进房里,还未坐下,曲灼华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到姬幕弦身旁“竟对你口中神仙玉骨的人上下其手,我可是看清楚了,你还顶。” 这人常常暗中跟着他,知道方才发生的事,并不奇怪,姬幕弦看了他一眼“你很闲?。” “我是怕你,被人玩死在你九皇弟那里。”曲灼华话风一转,笑了一声,才道“自从你知道颜玉书为边关将士做的事后,你就对他没那么大敌意了。” 姬幕弦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我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他的兄长,会置十万大军的性命于不顾。” 曲灼华站着,听他说“我今日只是想用南枝试试他,看他的底线在哪儿,但他,宁愿被太子误会,也出面帮了南枝。 太子疑心深重,此事一出,定是要怀疑他,出面为我解围,是不是因为我这些日子的死缠烂打,动了心思。” 曲灼华低低笑了声,他的声音华丽慵懒,这般笑着,能蛊惑人心。 “本就是生在这沼泽里,手上不沾点血就活不下去的地方,却又要保留那么点可笑的良善之心。”姬。 幕弦叹了一口气“我一时冲动,便想问他,那十万大军,与他颜家有没有关系。” 那十万大军,他早算在了颜家,颜玉绒的头上,早晚要报。 如今,他怀疑起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真让颜玉绒丢了将军一位,颜玉书还会每年送往边关所需物资吗? 曲灼华拆他台“所以你抓住他以后就后悔了,索性就抓着人轻薄一番,他骂得不错,你真不要脸。” “他像以前的你,冷面中,总留着点人性,很多时候豁出去你都要帮,所以你会得罪朝中那些大臣,他们哪家没有几个纨绔子弟? 没有闹出几条人命,你总想去管管?真这么容易,要有人去管了,还能到你皇帝老子面前讨讨封赏。” 窗外适时起了风,曲灼华总结“所以,今日颜玉书不顾旁的帮了南枝,你就像饥渴的旅人在沙漠里遇到了绿洲。” 说到此处,曲灼华的声音冷了下来“但你别忘了,颜家是太子一党的人,他自然也是,我让你现在不能动他,是要等以后,能解决边关将士温饱后,再想法子,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觉得,找到了同路的人,到时候,你可别心软。” “还有,我是一定要为柳家报仇的,你若是不行,或是舍不得对你那个皇帝老子下手,我就用自己的方法。” 姬幕弦回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曲灼华,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大逆不道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曲灼华也不在意,兀自躺到姬幕弦床上,回首说“我曲灼华敬佩颜玉书的为人,如果你能把他拉过来,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姬幕弦嗤笑一声,觉得他在痴人说梦“他是颜家的人,自然颜家帮谁,他帮谁,你嘴皮子一碰,真以为这么简单。” 曲灼华无所谓“那你到最后,可别手软。” 颜玉书进自己房里后,就见南枝正直挺挺的跪着,随即便颦眉看了一眼春雨和冬梅。 春雨忙说“公子,老爷来见过他了,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既然跟你回来了,以后好好侍候你就行,他就跪着了,也不起来。” 听到说话的声音,南枝转过头来,见到颜玉书,便砰砰嗑了两个响头“南枝磕谢公子救命之恩。” “起来。”南枝依言站了起来,颜玉书在一旁坐了下来,冬梅适时给他倒了一杯温茶“楼冲将他送回来,说是要为他换一身衣裳,奴婢想着,公子有一件淡青色的衣裳未曾穿过,正好他身形与公子相似,奴婢便找了给他穿上了。” “嗯。”衣服是穿上了,人却是唯唯诺诺的,太过柔弱,颜玉书问南枝“你是江南的人。” “是……” “为何做了小倌?”这话一出,春雨和冬梅两人面面相觑,南枝被楼冲带进来的时候,她们一时间认为是颜玉书,瞧着仪态神情不对,这才认清,离得近了,看清楚,只觉得这是个与自家公子相似,却又可怜的人,未曾想,竟是小倌。 “我是江南人士,家中贫困,后来涨了大水,爹爹去了,只留下母亲妹妹与我,妹妹也病得厉害。” 南枝说到此,声音里就带了哭腔“我不忍妹妹就这般病着,怕她随爹爹去了,才把自己卖了,不想才进楼中,就被九皇子看上,带来了这里。” 颜玉书沉默了一瞬“九皇子可曾碰过你?”南枝睁大了眼睛看颜玉书,随即那双眼睛里滑出了泪珠,说话声音也呜咽起来“嗯……他,他说,是要教我,怎么在床上侍候人……” “呃……”南枝低声哭着,冬梅低声到颜玉书耳旁说“奴婢侍候他换洗的时候,便觉得他有些烫,他身上,还有些痕迹,奴婢起先以为,是他不小心在外头磕着碰着的,如今想来却不是,他死活不让奴婢为他换亵裤……” 如此说,颜玉书便懂了,一时不知安慰南枝什么,只对他说“你若是愿意留在颜府,我也不会亏待你,每月工钱与小斯一般,你若想回母亲妹妹身边,我便让人为你整理些东西,送你回去。” 南枝当即跪了下来“公子,南枝愿意留下来,公子今日帮了我,南枝便决定好了,要一直侍候公子。” “嗯。”颜玉书对着他声音柔和了下来“你既跟着我,日后,便要抬头挺胸,你是代表我的,万不能如此唯唯诺诺。” “是。”南枝再给他磕了一个头“南枝知道了……” “冬梅,带他下去,为他找一间房,就如楼衍他们一样,单独居住。” 南枝呆愣楞的抬头看着颜玉书,傻乎乎的“公子……这里的下人都是单独一间房的吗?” 他从前在家的时候,是没有床铺的,都是睡在地上,后来被姬幕炫带来,姬幕炫也没有给他床睡过,每次要了他,就让他在地上跪着。 但他不想告诉颜玉书这些,他与颜玉书长得像,说了这些,好像会辱没了颜玉书,他不想让颜玉书听这些。 “当然不是,颜府奴才分上等奴才,下等奴才。”春雨得意洋洋“上等奴才也只有分外得主子喜爱才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否则都是要两人一屋的,若是下等奴才,便是要四人一屋的,公子这里,原本只有楼冲和楼衍有单独的屋子,如今加了你。” 春雨声音好听,南枝忍不住问她“那您与冬梅姐姐……”春雨咯咯笑了“我与冬梅感情好,想要住在一起。而且,公子身子不大好,我们每夜要在隔间为公子守夜。” “我……我。”南枝急急道“我也可以,为……”颜玉书是个好人,他想要报答他,也愿意为他守夜,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事,怕污了颜玉书,不敢再说下去。 颜玉书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说“你先把身体养好了,以后,就让你与春雨冬梅一起换着守夜。” “是。多谢公子。” “你要记住,你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 南枝呆呆的看着颜玉书,他出身卑贱,小时候也曾无忧无虑过,后来长大了,便要到处求人,后来,九皇子更是骂他贱人,天生就该这样,从没有一个人像颜玉书一般,说他和他们没有不同的,他们是一样的。 “是……” 眼看他又眼带泪珠了,颜玉书便道“去休息吧。” “是……” “你跟我来吧。”冬梅领着他出去,颜玉书神色便冷了下来。 他自是不傻,春雨冬梅是他信任的才可为他守夜,让南枝守夜,恐怕就得让楼衍和楼冲暗中看着他。 谁知道,他是不是姬幕炫的人呢。 “公子,南枝他好像你啊,奴婢和冬梅开始还以为公子怎么会穿了那样一件衣裳回来,近了才认出来不是公子。” 春雨想着就笑了起来“奴婢看着他和公子,好像有两个公子一样,一矜贵,一柔弱。” 颜玉书听她说着,也不多话,春雨突然跳起来“哎呀,公子的药还没有喝,公子,你等等我,奴婢这就去把药热了,给您端来。” 她一趟跑出去了,颜玉书摇摇头: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不过,颜玉书心里头冷笑,不知道要说姬幕炫勇气可嘉还是愚蠢至极。 把自己用过的人送给姬幕弦,还要言语羞辱,是把姬幕弦当病猫了吗,当初柳贵妃一碗毒药递到皇帝面前,连累柳家满门,姬幕弦能让一群武将为他求情,不仅保住了性命,还留住了祟王的封号,只是幽禁在祟王府,他就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人。 更何况,他病着这一个多月,姬幕弦接着查贪污之事,将朝中官员拉下了不少,江南治水也派了人去。 他忙着做事,还没忘了在皇帝面前演的戏,天天补药送到颜府,每次都恨不得让送来的人敲锣打鼓的告诉所有人,他祟王又给颜三公子送药了,弄得这长安,谁不知道他颜玉书病了。 第21章 为他人做嫁衣 太子这一个多月,未曾闲着,元宵宴所提的事,昭和帝准了,让太子按着姬幕弦说的法子去做,姬幕弦查出来的贪官污吏,也是太子负责监斩。 一时之间,征收的赋税也不能立即到难民手上,但不能让难民继续饿着,太子便下令,凡有难民的地方,知州必须亲力亲为,施粥赈灾,所有搁置的庄子房屋都腾出来给难民居住。 京都的难民,太子全都安排到了自己的庄子上,自己拿出私库,带着人在西郊开垦荒地,搭建房屋。 一时之间,百姓纷纷赞叹,太子仁德,将来定是一位好皇帝。是大盛之幸。 祟王查贪官,太子为难民,便有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说法。昭和帝很满意。 颜玉书却是心里头冷笑:这两人心里头恨不得弄死对方,竟还有人传上了兄弟齐心的说法。 流言是最不能信的东西。祟王辛苦查出来的人让太子监斩,白白为太子做了嫁衣。昭和帝这般偏颇,如何能兄友弟恭。 颜玉书忽的想起昭和帝,他是个适合做皇帝的,在位三十年,扳倒了盘踞数百年的王家,连带柳家一起。 先皇在位时,已是王家的傀儡,昭和帝正妻便是娶了王氏,登基后,王氏为后,昭和帝也未曾让王皇后生下嫡子,反而让李氏生下皇长子。 颜玉书不会蠢到认为是王皇后不能生养,是昭和帝,早就动了除掉王氏的心思,奈何他生不逢时,三十年的时间,他也老了,外敌入侵时日已久,不得不选了向世家大族妥协,他选了身后有李家的太子,李家没有兵,好过有兵有钱的柳家,太子登基后,李家相助,以钱养兵,方兵强马壮方能退敌。 若他所料不差,他不会让太子取李家的女子为正妻,定安侯嫡女不在了,太子妃之位也不会空着,不久便是江平王的嫡子嫡女入京的日子,昭和帝定会让太子与江平王结亲,日后,便能和李家相互制衡。 如今,他又让祟王出面查得罪人的贪污案,太子做能收买民心的难民一事。 只要祟王揪出这些贪污腐化的害群之马,昭和帝再任以贤臣,日后,交到太子手中的朝廷,便是一个顶好的朝廷。 只要太子会用人,收复失地不是一件难事。想到此处,颜玉书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颇为遗憾,若是昭和帝能再多活二十年,这天下,或许真能一统。 可惜他老了,向世家大族低了头,土地便永远收不回来,大盛永远贫富差距明显。 世家大族富得金山银山,百姓苦得难有无果腹之物。“公子。” 春雨端了药进来,见他这模样,以为他在想着南枝“公子,南枝的事,如今世道如此,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您已经尽力了,不必为此伤神。” 颜玉书笑笑,端过药喝了。昭和帝其实是忌惮柳家,但柳家一门,是忠烈之家…… 是夜,宸妃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宣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进宫为九皇子医治。 姬幕炫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身疼得都是冷汗,已是晕了过去。 昭和帝怒斥着跪在地上的姬幕弦“姬幕弦,纵是炫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身为兄长,当宽厚一些,怎么能如此对待他。” “父皇。”姬幕弦跪得端正,挺直了腰身“你为何不问问九弟,是如何当着众多大臣的公子,言语侮辱儿臣的?” 宸妃哭着,跪在了地上,哀哀戚戚的哭诉“便是炫儿说错了什么,也当由陛下做主,你怎能,怎能让他从马上摔下,摔断了腿,祟王也太肆意妄为了,陛下,求您为臣妾母子做主啊。” “宸妃娘娘,您是如何知道,九弟是我害的?” “你。”宸妃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着姬幕弦“炫儿亲口所说,他今日,与你发生了些口角,你们刚发生了口角,他便从马上摔了下去,陛下,您是知道的,炫儿骑术是顶好的,也学了些武艺在身,便是喝了些酒,也不能无缘无故从马上摔了下去啊。” 昭和帝眸子沉沉的看着姬幕弦,他第九子后,接连几个女儿,便对姬幕炫多宠溺了一些,也知道他被惯坏了,常常口不择言。 “父皇,九弟今日,送了个与玉书相似的小倌给儿臣,儿臣只道自己心中只有玉书,便拒绝了。” 姬幕弦心道,这姬幕炫是个蠢货,自己说了什么难道不记得了“可九弟却说,左相定是舍不得把玉书给儿臣,儿臣与那小倌正好相配,儿臣若是不要,他便让那小倌跪死在那儿。当时,玉书也在,他对那小倌肆意轻薄,儿臣恐玉书心中难受,便将人让玉书带了回去。” 姬幕弦再怎么样,也是皇帝的儿子,也是皇室,姬幕炫将他与小倌作配,便是侮辱皇家,宸妃当即就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求情“炫儿他还小。” 昭和帝一拍桌子“十六了,还小!” “陛下恕罪!”一宫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了下去,姬幕弦继续说道“父皇明鉴,九弟自己知道会惹了我,还如此辱我,便是觉得儿臣不能将他如何,儿臣也没有想要如何,从九弟那处回来,便一直宿在了府中,此事,儿臣没有做。” 昭和帝坐着,没有说话,天威难测,无人敢去揣测他的心意,姬幕弦适时说“真如宸妃娘娘所说,九弟被人害了落马,那便是锦衣卫的疏忽。” 宸妃暗自揣度昭和帝的心思,昭和帝却叹了一口气,对姬幕弦挥手道“你退下吧。” 姬幕炫还未醒来,便让他退下,显然是不想追究此事了,此事,可不止牵扯了他和姬幕炫。 还有……皇帝不想动牵扯之人,就只能让九皇子把这亏吃下去,当是自己落马摔了腿。 “是,父皇,儿臣告退。”姬幕弦跪拜起身,才行至门口,锦衣卫统领便进了宫中,跪在昭和帝面前,递给昭和帝一物“陛下,在九皇子出事之处,发现了这个,此乃太子东宫侍卫之物……” “什么?”宸妃惊呼,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姬幕弦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笑了笑,他知道,以自己九弟这个蠢性子,得罪了那人,那人定不会让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便让人,暗中在他出事的地方,扔了一东宫之物。 皇后身后的李家以及宸妃太尉云家,是太子在这朝堂之上的后盾,且,太尉云家的嫡次女,与颜玉绒尚有婚约在身,待来日,颜玉绒回京,两家联姻,太子的位置,更是难以撼动。只能让两家离心,才能伤了太子根基。 两家联谊已久,姬幕弦也不会想要一次便能让两家离心。只是,这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稍有什么,便会不停地生根发芽。 以自己这个父皇的聪慧,定是不信太子会做自绝后路的事。但,宸妃和太尉放在心里,便够了。 京都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颜玉书靠在屋中的美人塌上,瞧着细雨落在了梨花上头,凝结成珠,很是好看。 一时之间,只有雨落的声音,竟难得的静让颜玉书感觉到了岁月静好。 “公子。”南枝身子爽利了,便到了颜玉书跟前。“嗯。” 南枝原本换了府中小斯的衣物,两人长得相似,颜子垣远远看着,总觉得是自己儿子在这府中做了小斯,颜玉书这样的,便是相似的人,也不能被府中的人使唤。 皱着眉让人去寻了几身好料子,做了衣裳给他。春雨说给颜玉书听的时候,笑得开怀,说,老爷也是疼公子的。 他此时着了一身浅衣裳,袖口袍角绣月白飞鸟,初春翠色的风将袍角掀动,颜玉书瞧着,心情好了些。“身体可好些了?” 南枝言辞恳切“多谢公子关怀,南枝好多了。” “嗯。”颜玉书话风一转,问他“可否与我说说你的家乡?你们如何生活。” 南枝一愣,摸不准颜玉书的意思,诚诚恳恳的回答“南枝家中贫穷,是没有土地的,每日都要去帮工才有食物,村中有一大仓库,是按劳分配食物,每日在地里劳作回来,便去领了食物回去做了吃。” “各地都是如此?” “是的,仓库是地主建立的,只有家里有地的人,不用去,他们可以自己种了食物,可以吃,也可以换去银钱,没有地的人,便只能去帮工,每日去领食物。” 颜玉书一时大为震撼“你们不用钱?” “有的,劳作的人每人每月有一文钱,南枝家里,原本有爹爹,娘亲,妹妹和我劳作,便每月有四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颜玉书深深闭了眼,四文钱能做什么,他有时,一顿饭便用了不止四文,而普通百姓,一个月才有四文钱。 “每日都要劳作?” “是的,病了可以请假,但一月不能超过三天,时间久了,钱就扣了。” 颜玉书起身,走到南枝身前,抓他的手查看,上面布满了茧子“你家没有土地吗?” 南枝楞楞的,似乎觉得颜玉书在说的话,是天方夜谭“怎么会有,但南枝知道,我们村子里的赵叔,儿子生病了,需要很多钱,不得已卖了地,才把儿子救活了,后来他就和我们一起去地里了,我问过他,怎么不种自己家的地了,赵叔说,那不是他家的地了。” 颜玉书松开他的手,叹了一口气“你们需要缴税吗?” “要的,每年都会有人来收。” 是了,大盛土地私有,自由买卖,家里有地的人,或许遇上有急事的时候,便卖了地到有钱人的手里。 这地便一步步到了盘踞着的世家大族手里,他们却把税收分摊给普通的百姓。 百姓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懂,因为为了吃的,为了每月的一文钱,孩子能劳作了便随着到了地里劳作,没有钱送他们去读书识字,更别说,知道税收的不对劲。 第22章 早通人事 难怪,难怪昭和帝登基,就要用这么多年的时间才能铲除王家,王家盘踞百年之久,历朝历代,至今为止,出了十位丞相,八位皇后。 真正做到了,就算改朝换代,他王家也依然昌盛。昭和帝用了一生的时间,除了王家,却让外族得了空子,一路入侵,他才不得不向剩余世家妥协。 “我们村子,就有好多孩子饿死了,我有个弟弟,饿死的时候才两岁。” 南枝说到这,就哭了“我们村的后山,有个地方,就是专丢死了的小孩子的,那里好多的人骨头,仓库的人,都按出工的人头算粮食,不肯多给,家里只能分着吃,很多小孩子都饿死了。” 颜玉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春雨义愤填膺的“这怎么能这样,小孩子也是要吃饭的。” 南枝低垂头,微微摇了摇“他们不会管的。”春雨和冬梅低声安慰南枝,颜玉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难受,又望向了窗外。 现在太子能置十万大军性命于不顾,颜玉书不觉得,他日后会为了百姓会对付李家,不除世家大族,就很难收回土地,百姓依旧无地可种。 倒是祟王十六岁时,便提出要「统理户籍,丈量土地良田,还耕于民,重新指定税收」的祟王,或许才是百姓的希望。 只是柳家有权有势有钱,昭和帝怕了王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柳家成为下一个王家,除了柳家,让祟王身后没了后盾。 从前的祟王,颜玉书听人提过,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而如今的祟王眉如刀削冷硬,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透着深潭般的平静,闪烁着丝缕寒意,泛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硬之色。颜玉书不确定,他是否,还有当初为国为民的心。 如此过了半月,祟王基本已经将能揪出来的人都揪了出来,让其他的官员都放下了悬着的心,天已经暖和了下来,颜玉书正在书房练字,颜絮急急进来。“公子,二小姐回来了,已去拜见了老爷,这会儿正在四小姐房里。” “嗯。”颜玉书放下笔,带着颜絮回了自己房中。 颜玉婉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他给颜玉娉送了信,想让两姐妹聚聚,颜玉婉将实情告知她后,她定是会动怒的。 颜玉书在房中静候着,不多久,颜玉娉带着人进门来了。 她如今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怒目看着她,挥手让跟着来的丫头退下了,颜玉书转头,也让颜絮春雨冬梅退出去。 两人出去,冬梅细心的为两姐弟拉上了房门。一时无言,屋里静得厉害,颜玉书拱手行礼“二姐姐。” 颜玉娉气极,沉着声“跪下。”颜玉书依言跪了下去,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颜玉娉身子重,撑着手,慢慢坐了下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决定好了才告诉我,亏得你想得出来,假死?那我的妹妹突然就死了。” 颜玉书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自己弟弟妹妹的性子,颜玉娉怎么会不清楚,越想越气“婉儿是个没主意的,她性子软,被人三言两语哄骗了去,你竟也由着她,什么时候,你颜家三公子连一个文弱书生都了断不了了?你告诉我,那男的是谁。” 言下之意,便是她要出面去解决了陆寄遥。 “二姐姐。”颜玉书抬眸看她,眸子里多是无奈“婉儿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是软了些,却是个一根筋的,我不是没有想过,了断了姓陆的,但婉儿,绝不会一个人活着。” 要她嫁太子,都要一具尸体出门的人,陆寄遥死了,她怎么会还活在这世上。 颜玉娉一双美目全然被怒气盛满,她被气着了,觉得腹中疼痛,皱着眉怒斥颜玉书“便是这是婉儿自己选的路,但颜家还有如此多的兄弟姐妹,此事若是日后被抖出来,他们该如何,她是假死了,且不说父亲会不会被圣上责处,那些妹妹,日后怎么寻个好人家。” 她说到此处,声音冷了下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知道那日,就该处置了那书生,至于婉儿,尚且待字闺中,就珠胎暗结,让她落发出家都是便宜了她。” “二姐姐,你别气着了身子。”颜玉书站起身,碍着她的身子,放低了声音“二姐姐,婉儿与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腹中的孩儿日后是外甥,她腹中孩儿也是,您是知道父亲脾性的,若是他知道了,非逼着婉儿落了胎不可,我不能这么做。” “若是她假死了,日后,她便不是颜家的女儿了,日后谁还护着她?” 颜玉娉想起来便是头疼不已“说到底,是我们把她惯坏了,这件事,她轻则出家,重则当死。如今,就这样帮她遮掩,若是他日被人发现了,连你也要牵扯其中,你要我,要玉绒怎么想?玉腾已经走了,你们也要走吗?” 在颜玉书的印象里,颜玉娉一直是成竹在胸的女强人,何时露出过如此软弱的一面,当即便软了声音安慰“二姐姐,你放心,万事我都已准备妥当,你便和她多聚聚吧。” 事已至此,颜玉娉不可能真的逼着颜玉书说出那书生的名字,她也不能真去了断了孩子的父亲,又是自己的亲妹妹,如何会不希望她幸福。 但他们这样人家的儿女,婚事岂能是凭自己做主的。 “您身子重了,我本不想让你忧心,但再不决策,婉儿那处,也会被人瞧了出来,贸然行动,怕你受不住,便先告知你。到时,你稍稍演戏便好,千万不能伤了你的身子,你这是头胎,不能疏忽。” 颜玉书话到此处,琢磨着语气,问颜玉娉“我听说,二姐姐怀孕期间,二姐夫抬了一个侧室,近日让她主持中馈,此事,可是真的。” 颜玉书心里头担心他在夫家过得不好,颜玉娉不在乎的笑笑“不碍事,他想让她管,我就让她管着。” 这可不像颜玉娉的作风,颜玉书抬眸看她,颜玉娉慢条斯理的捏着手中玉瓷的杯子“她有这个心,恐怕也没有这个力。” 一个侧室而已,既然想让她管,她就让她管,只是这管家一事,出不出差错,是她颜玉娉说了算的。 她一个当家主母,岂能让妾室欺负到自己头上。话是这样,颜玉书心里头介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您是陈家主母,二姐夫却让一个侧室管家,真当我颜家没人了吗。” 他先前听闻,便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但到底是颜玉娉夫家的事,只是让颜玉娉安心养胎,暂且将管家之权交给了侧室,他也不好出面做什么。 “此事你不用管,既然决定好了要怎么做,便全心全意顾着婉儿那处,你二姐姐,还没人能欺负。” 颜玉娉说着,便起了身,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气势像极了虞老国公“玉婷我自会去收拾她,让她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颜玉娉已行到了门边,想起一事,又回过身来说“你与祟王之事……” 颜玉书笑得温和得体“我与祟王,不会有什么。” “我的傻弟弟啊。”颜玉娉走到颜玉书身前,端详他的面容“他分明是看你姿容俊美,起了色心,听你二姐夫说,此事,他已经同圣上说过,圣上只说不要伤了天家与颜家的情分,按着这意思,就是同意了祟王这荒唐事。” 颜玉书:颜玉娉话风一转“不过,我颜家儿郎,也不是他祟王想要便能要去的,我的玉书,是神仙玉骨的人,怎能拘在他祟王的后院。” “你病着的日子,日日往府里送些山珍补药,比我这个姐姐还要殷勤,你还未通人事,你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痴缠着,你便心软许他什么。” 颜玉书静静的听他说,心里头疑惑,他在二姐姐眼里,竟是个心软的人吗? “哪家的公子哥儿,不是十五六就通了人事,哪像你,都十八九了,还守身如玉的。” 颜玉娉想到这,忽而灵光乍现“你若是现在不想成亲,依我看你房里的春雨冬梅就不错,纳了通房也好。” “噗。”越说越离谱了,颜玉书看着从自己口中喷出的茶水,兀自思过了一瞬,不雅,才阻止颜玉娉“二姐姐,我待她们,便如兰儿她们一般,怎能纳了她们。” “那你也不能如此年纪了也不通人事,有朝一日,被人一撩拨就不知东南西北了,特别是那祟王,青楼常客,情事之事,你怎是他的对手。” 颜玉娉最后下了定论“你不愿意碰她们也行,离祟王远一点。” 颜玉书索性与她说了实话“二姐姐,我就是他的一个由头,他做的,都是些表面功夫,你不必担心,我又不是蠢的,自然知道该如何。” “你是我弟弟,我怎能放心让你被人辱没了去。”到底是姐弟,颜玉娉也不能真逼着他纳了妾,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门“方才骂婉儿骂得狠了些,也不知她如何了,我去瞧瞧。” “好,二姐姐慢行。”颜玉书送她出了门“玉婉的性子,你也知道,便不要再说什么了断了谁的话,让她胡思乱想。” “嗯。”颜玉娉应了,往前行了几步,忽又回头,叮嘱他“听二姐姐的,早日找个姑娘,通了人事,断了祟王的念想。” 颜玉书:…… 第23章 橙酿蟹 夜间,凉风习习,颜玉书用了晚膳,觉得屋中苦闷,带着楼冲沿着后花园的小道消食,忽就听转角处传来了声响。 颜玉书领着楼冲过去,隐在树后,便只看到颜玉婷被颜玉娉身边的丫头按在了池子中,颜玉婷浑身湿透,身边的丫头也被颜玉娉的人拿住按在一旁。 “父亲问起,你为何浑身湿透,你当如何说。” 颜玉娉的声音冷得凌厉,颜玉书隐在树后,听得一清二楚,颜玉婷冷得牙齿都在发颤。 颜玉婷忍着声音,不敢哭得大声“是婷儿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了水的。” “娘家的事,按理我一个出了阁的姑娘不该多管,但你害得玉婉落水,让玉书病了一个多月,早些日子我是腾不出手来收拾你,你怎会如此愚蠢? 和你那个娘一样,粗鄙短浅,你与玉婉同气连枝,她那日若是有什么,我们颜家的姑娘,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我,我不敢了……” “你一个庶女,竟也去肖想太子,太子正妃,必是世家大族的正房嫡女,依着我颜家如今的位置,你若是想要做主母,也不是不可,你非上赶着去给太子做妾,依着父亲如此疼你,还怕他不为你寻个好人家,堂堂正正做个主母?” 颜玉书神色淡然,颜玉婷是金氏自己教养的,她自己本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出来的,如今定是也教了自己女儿,如何力争上游。 “你要如何是你自己选的,碍不着旁人什么事,但你若是再敢动玉婉,玉书,我就捏死你。” “母亲身体不好,玉婉是我捧着长大的,玉书自小身子不好,我已觉得亏欠他良多,恨不得什么好的都捧给他。 如今好多了,你便害得他病了一个月之久,你是找死,此事,玉绒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的。” “二姐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颜玉婷被扔在水里泡了一圈,这会儿冻得浑身发抖“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三哥哥的话,你饶了我吧。” 颜玉书听到此,便知道颜玉娉觉得他那日的罚轻了些,自己动手来了,她要动手,颜玉书自然也不会有异议,带着楼冲便准备回去了。 “你与你母亲倚仗什么?难不成是金家那小小的芝麻官?你们娘三倚仗的不过是颜家,颜家原本也是靠着虞家,你们倒好,算计到虞家亲外孙头上了。” “他们不计较,我计较,你给我回去告诉你母亲,再碰到玉书玉婉一根头发丝,我就捏死你,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你死得悄无声息……” 两人走远,渐渐听不清了颜玉娉的声音,楼冲是个话不多的人,却是真心实意道“二小姐是真心心疼公子和四小姐的。” 颜玉书笑笑“我只想着,她如今顾好自己的身子,我便安心些。” 若真的因为颜玉婉的事,伤着了颜玉娉,颜玉书不知要如何自处。 天光放晴,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宫里传出了玉妃怀孕的消息,昭和帝龙颜大悦,赏赐之物接二连三的送到玉妃宫中,更是要大赦天下,被玉妃拦了下来,如此宠爱层度让朝野震惊,少不得心里琢磨若是日后生下一个皇子,不知圣意又是如何。 颜玉书踏在鹅卵石小道上,身后的梨花开的盛,一片雪白,手中拿了一枝颜絮给他摘的梨花枝。 “公子,今日日头真好。”颜絮在他身旁叽叽喳喳的,晃来跳去,一会儿又脚尖踩着鹅卵石一颗颗的过去。 他笑得开怀,颜玉书不由得也弯唇笑了起来,脚底的鹅卵石踩着都让颜玉书觉得舒适。 难得的自由。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不远处亭子里,姬幕弦靠在栏杆边,挑着眉问身后的人“他是笑了?” “是。” “沈风,去将他请来。”姬幕弦眸子瞧着颜玉书的笑脸,笑意更深了。 什么事值得这么开心,他偏要他不开心。 “是……” 沈风领命去了,颜玉书今日穿了元宵宴那日穿的衣衫,暖光映得那绯红外衫上的银狐像是要活了一般,姬幕弦瞧着,沈风对着颜玉书行礼说完话后,颜玉书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面上的笑意就隐下来。 呵…… 果然提到自己他就不开心了。 姬幕弦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 颜玉书到亭中时,见着得便是一脸笑意的姬幕弦,隐下心里头的疑惑,对姬幕弦行礼“祟王殿下。” “来,玉书快坐。” 颜玉书坐到姬幕弦对面,姬幕弦笑着,让沈风去让人传菜,又对颜玉书说“今日这日头好,难得玉书出来,孤请玉书吃顿饭。” 上一次见面还对他动手动脚的,这次就要请他吃饭了,颜玉书眯眼看着他,只觉他不安好心。 “祟王殿下有事请直说。” 姬幕弦给他添了一杯茶,嘴里不说实话“谁人不知,孤爱慕玉书,这好不容易见着玉书,可不得请玉书吃顿好的。” 又是这套说词,颜玉书起身要走“殿下自便,玉书告辞。” “玉书急什么?”姬幕弦放下茶壶,笑着看他“孤有事想请问玉书。” 颜玉书观他面色不像说谎,复又坐了下来“何事?” 姬幕弦笑笑,沈风领着人端着菜有条不紊的走了过来。 等人将菜上完了,姬幕弦才拿着勺子,为颜玉书添菜,边介绍“这橙酿蟹可是一品楼的拿手好菜,孤小时候闹脾气不肯吃饭,母妃就悄悄让人到这一品楼为孤买橙酿蟹。” 沈风伸手拽着颜絮出了亭子,隔远了去。 颜玉书神色淡淡的瞧着,等他将碗递过来才伸手接了“多谢殿下。” “尝尝……” 颜玉书垂眸,尝了一口,无视姬幕弦那副期盼的眼神,问道“祟王殿下有合适,直说吧。” 姬幕弦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声音冷了下来“孤查尚书一家之时,收到了两份证据,其中一份,与那日孤在你房里得到的笔迹一样,孤想请问玉书,你觉得,另外一份,是谁给的?” 这是料定了一份是自己给的,另外一份还未得到证实,不知是何人。 “殿下觉得,会是何人?” “孤的这些哥哥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谁在大家都想得到的位置上,就是大家的敌人,苏恒昌是东宫那位的臂膀,他们还没有时机下手,正好借孤的手。” 颜玉书又尝了一口橙酿蟹,抬眸问道“那么殿下觉得,会是何人?” 姬幕弦思考了一瞬“十九弟除外,他还太小,明王醉心书画,乃宫女所生,也可以除外。” 颜玉书摇摇头“小,旁人可以为他谋划,至于明王,醉心书画,朝堂之上,却也时常有人为他说话,殿下真觉得,明王殿下真的醉心书画?” 近来,云家为嫡女云锦瑟与兄长退了婚,明王与云家走动勤快。 闻言,姬幕弦挑了一边眉头,嘴里又转了个话题“听闻最近,我这三哥与云家走动勤快,有结亲的意思,玉书觉得,他是看上太尉门第,还是瞧上了长安第一才女云锦瑟?” 颜玉书将碗里的橙酿蟹吃完,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是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太尉大人怎么看。” “错了,是孤的父皇,怎么看。” “殿下不是觉得,明王殿下醉心书画?” “这便要多谢玉书提醒了。”姬幕弦又抬手,为颜玉书添了一碗汤,话风又一转问道“为何要帮孤?” 他这句话,严肃认真,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颜玉书的神色。 “或许,是心疼自己的银子吧。”颜玉书接过碗,抿了一口汤“毕竟银子谁不喜欢,赈灾一次,可要用不少的银子呢。” 姬幕弦嗤笑一声“谁让国库空虚呢。” “所以,只能帮帮殿下,早点把这钱找出来。” “那么,那十万大军的事么,为何帮孤?” 他提起这话,颜玉书就想起那晚,被他按着审问的模样“那不是祟王殿下逼的吗?” 姬幕弦不听他忽悠“你若不是早有准备,为何能给孤这么多有用的东西。” 他还好奇,这疯狗什么时候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请他吃饭,原来是知道自己得了好处,没被忽悠。 “他们不该死,柳将军一生为大盛驻守边关,保大盛疆土,让百姓有立身之地,他不该背上这样的污名。” 颜玉书说到此,停顿了下“当然,如果他不是你舅父就更好了。” 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答案,姬幕弦第一次在颜玉书面前愣住。 当年,十万大军死在战场上,死讯传来,所有人都觉得,将士为国捐躯,是应该的,是死得其所,他的舅舅,柳将军,被万箭穿心而死,却被污上叛国的罪名,朝廷之中,所有人都觉得他罪有应得。 颜玉书却觉得,那十万人不该死,他的舅舅一生为国,不该背上叛国的污名。 只有颜玉书这么觉得。 姬幕弦突兀的笑了一下“我将你颜家视作对手,将你视为仇人,到头来,却只有你觉得,那些将士也是命。” 颜玉书抬眸,冷哼了一声“你是你,你舅父是你舅父,我可不是帮你。” “无论如何,多谢你。”姬幕弦起身,对着颜玉书认真的躬身行了一礼“有你那些东西,给孤一些时日,孤定能为他们平冤。” 第24章 强抢民女 他竟还会行礼? 颜玉书终于舍得放下碗“我不过不想世人皆认为是我兄长为了将军之位故意陷害柳将军,才想要查查的。” 当年之事,纰漏太多,昭和帝却只听信一面之词加之柳贵妃的事就定了柳将军的罪。 是何意思,太明显了。 明里暗里的埋汰他说当他是仇人的事,姬幕弦笑笑,还未说话,便见颜玉书看向了身后,姬幕弦回头看去,就见云锦瑟带着庶妹云锦华沿着鹅卵石小道走了过来。 知道颜家与云家的事,姬幕弦便闭了嘴。 云锦瑟显然也瞧见了两人,颜玉书起身,对姬幕弦躬身行礼后,走了出去,姬幕弦慢悠悠跟了去。 迎面走到两人面前,颜玉书先拱手行礼“云姑娘。” 因着先前云锦瑟与颜玉绒的婚礼,往日颜玉书遇着云锦瑟都唤云姐姐。如今,既已退了婚,颜玉书便改了口,唤云姑娘。 云锦瑟与云锦华还了一福礼“祟王,玉书。” “云姑娘多礼了。”姬幕弦双手负在身后“今日阳光甚好,两位姑娘也出来踏青?” “是的,只是不想如此巧,在此处遇到了玉书。” 颜玉书观云锦瑟神色疲惫,心中暗自推算,他的信到军中,足够颜玉绒回信过来,但他却未曾收到颜玉绒的回信,想必,是回给了云锦瑟。 “孤今日好不容易遇上玉书,便不打扰两位姑娘雅兴了。”姬幕弦伸手拉住颜玉书的手便要走。 “我与妹妹便不打扰祟王与玉书了。”云锦瑟福身行礼,带着云锦华便沿着小道而去。 颜玉书挣了挣姬幕弦的手,没挣开,也顾不上了,转头看云锦瑟,便见云锦华扶着云锦瑟在低低的说话。 颜玉书心里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颜玉绒与云锦瑟的感情,颜玉书是清楚的,云家前来退婚,也不知云锦瑟知不知道。以他兄长的性子,恐怕是选了家国大义。 “怎么?”姬幕弦站到颜玉书身前,挡住颜玉书看着云锦瑟的眸子“那可是差点成了你嫂子的人,你如此直勾勾的看着,莫非,是想代你兄长娶了云家小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颜玉书冷眸看了他一眼,用力将手抽了出来“祟王殿下,你若是无事,便去学学怎么能一日多吃点饭少说点话。” “孤只不过说说而已,玉书怎还恼了,莫非,是被孤说中了。” 越说越离谱,颜玉书不理他,转身就走,颜絮见了,忙跟在了身后。 姬幕弦在身后哈哈笑出了声。 颜玉书停住脚步,回头瞪了姬幕弦一眼,他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硬是让姬幕弦瞧出了缠绵悱恻的味道。 “祟王殿下,还请不要日日往颜府送糕点,玉书不喜甜食,送去的东西都未曾吃过。” “噗。”他话音刚落,颜絮让自己口水呛着了,没吃过? 明明一点都舍不得浪费,全吃完了! 姬幕弦追上他,与他并排走着“不喜欢甜食?过几日孤带玉书去打猎,让玉书尝尝拨霞拱。” “不劳祟王了。” 如今,姬幕弦为皇帝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上交了尚方宝剑,需得藏锋,这便又找他演上戏了。 他可没空陪他演。 “祟王殿下留步。” 暖风习习,姬幕弦站在原地,看着颜玉书迎着风去了,唇角上扬的弧度明显。 “他说,他们都不该死。” 沈风在身后回答“是。” 他原本以为,整个朝中,只有他一个人在乎那十万人的命,只有他想还他们一个清白。原来,还有人在暗中为他们收集证据。 “可是,若是。”沈风顿了一下,提了一句“若是,若是颜公子是故意如此说的。” 故意说的…… 姬幕弦收起了面上的淡笑,他第一次觉得遇到同路的人“他若是骗孤,孤一定,亲手拔了他的舌头,一刀一刀活剐了他。” 敢骗他姬幕弦,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颜玉书还未进门,便见颜子垣的轿子停在了门前,颜玉书便停在了原地等着。 早朝时间早就过了,颜子垣怎么到现在才到家。 颜子垣出了轿子,见颜玉书,提着官服下摆,急急上了梯子,拉着颜玉书就往里头走。 他这模样,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颜子垣刚进门,就吩咐吓人“去把二老爷和颜玉龙请来。” “是……” “父亲,发生了何事?” 两人进了正厅,颜子垣气得脸色涨红“颜玉龙那个竖子,好色之徒,竟去强抢民女,将人给逼死了,今日早朝,御史大夫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了我,陛下留我在宫中训斥了半日,让我给百官一个榜样。” 颜玉书皱起眉头,出了人命,这件事,恐怕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不多时,颜子豪带着自己嫡子颜玉龙到了正厅,颜玉书起身,对颜子豪行礼“二叔。” 颜子豪见颜子垣脸色阴沉,看了颜玉龙一眼,又观颜玉书神色,暗自揣度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什么事,让我把玉龙也带了过来。” “你问问你的好儿子!”颜子垣压不住心口的怒气,对颜玉龙怒道“跪下!给我请家法!” “伯父……”颜玉龙被颜子垣吓了一跳,当即躲到了颜子豪身后,颜子豪忙护住他在身后“大哥,玉龙他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请家法!” “你教的好儿子!强抢民女,枉顾人命,御史台今日早朝当朝弹劾,说我治家不严,未尽管家之责。” 颜子垣怒气冲天站起身来指着颜玉龙骂“你害死了人,真以为会没人知道?” 颜子豪当即软了腿,揪住颜玉龙问“玉龙,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害死了人?” “我我……”颜玉龙吞了吞口水,辩解道“我就是想要纳她为妾,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让她死的。” 颜玉书冷着声音问“是你强来的,所以她才会撞墙死了,你还不说实话?” “不不……”颜玉龙砰嗵一声跪到了地上“不是!她她她有丈夫,我看上她了,但我没有强抢,我给了他丈夫银两,让她给我做,做做妾,她丈夫同意了的,我才把她带回来。” 颜玉龙一把抓住颜子垣的衣服急急道“伯父,我,我不敢抢的,她也愿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撞墙死了,真的不关我的事,伯父,你帮帮我,帮帮我。” 颜子豪忙道“大哥,玉龙你是知道的,他虽然被我们宠坏了,也好色贪财,但他向来怕你,你说不能作奸犯科,他哪儿敢啊,他不敢去抢的,还是在长安,他怎么敢。” 颜子垣与颜玉书对视了一眼,颜子垣拂开颜玉龙的手,冷声问他“你句句属实?” “是是,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给了他丈夫银两,他们两人同意了,我才带着人回府的。” 背上了人命,还被在皇上面前抖了出来,颜玉龙怕得紧,脸上也流了冷汗“伯父,你相信我,你帮帮我。” “你可有证据?” 颜玉龙抬眸看颜玉书,摇头,忽又急忙道“有,我给了她丈夫两百两银子。” “玉书,你可有什么办法?”颜子豪只有颜玉龙这么一个嫡子,这会儿心急如焚“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让他脱罪。” 颜玉书转头看着颜子垣,轻声道“父亲,若玉龙说的是真的。那么,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有人知道玉龙好色,那对夫妻,是有人安排的,目的是您,是颜家,第二,便是那丈夫贪财,私自卖了娘子,或者是合谋,拿了钱,妻子再逃出去。” “你啊。”颜子豪伸手打了颜玉龙一巴掌“早让你收收心。” 颜子垣脸色也沉了下来,颜玉书继续道“如果是有人安排的,那那个丈夫,可能会被灭口……” 颜子垣起身叫道“来人。” 管家急忙跑了进来“老爷。” “快,立即派人去府衙,让他们出面,去把人安全带回来,记住,那两百两,也要带回来。” 此事,绝不能颜家私底下去,若是真如颜玉书所说,若是晚了一步,那人已死,颜家杀人灭口的罪名是摘不下了。 “是……” 颜玉龙软坐在了地上,颜子豪急得快步走动“大哥,这,这万一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二叔不必着急。”颜玉书劝道“还有第二种可能,是他们的确是讹钱的。那么,那个男人,可能已经跑了。” “这这这,这玉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颜子垣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颜玉龙一眼“你现在最好求菩萨保佑,府衙的人能顺利带回那人,不然,我保不住你。” 他是当朝左相,此事,御史台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弹劾,他更不能徇私。 颜子垣一句话,颜玉龙白了脸色“我真的,没有杀人。” “但他是因你而死,若是带不回那人,颜家就被你害惨了。” “楼衍。”府衙的人不一定能带回人来,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颜家此次绝不会好过。 “公子。”楼衍自顶上落了下来。 “你去,若是那人还在,便看着他等府衙的人到,若是他要走,你就堵住他,若是已经走了,他家里家外,你一定要仔细搜查一遍。” “是。”楼衍转身去了。 “去,打开大门。”颜子垣吩咐,周围人立即打开大门,颜子垣看着请上来的家法,怒道“按住颜玉龙。” “大哥!”颜子豪想要阻止,被颜玉书拉住了“二叔,不论结果如何,玉龙确实有错,这一顿,他免不了,打开大门,就是要让人看着,颜家,绝不徇私。” 颜子豪听了,勉强停住了脚步,背对着颜玉龙。 “给我打……” 第25章 强抢民女 颜玉龙的痛呼声压在嗓子里,颜子豪心疼得恨不能自己替他挨了这顿打。 颜子垣坐在上位,眸子沉沉,颜玉书闭着眼,空气里都压抑了起来。 “玉龙!” 颜玉书挣开眼,起身,几个人给赶过来的老夫人行礼。 “母亲……” “祖母……” 老夫人杵着拐杖,急得在地上直跺“子垣,玉龙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他。” “母亲……” “快别打了。” “母亲,你快坐。”颜子豪忙伸手扶着老夫人,想让她坐下“是我与他母亲把他惯坏了,他该打。” “奶奶,玉龙好疼啊。” “你们,一个是他大伯,一个是他父亲,这么打他,是要他的命吗?” 老夫人一把推开颜子豪的手,伸出拐杖去挡打在颜玉龙身上的棍子,下人不敢放肆,当即住了手。 “母亲!”颜子垣伸手去扶她“他背了人命,若我不罚他,岂非枉顾国法?” 老夫人愣了一下“人命?” “奶奶,我没有。”颜玉龙伸手去拉老夫人的衣袍“不是我害死她的,真的不是我。” “子垣,我对你们两兄弟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你们的子女我也一样看待,玉书小时候身体不好,我也是尽了心的去照顾看护,就怕你们把这孩子养不大。” 老夫人抓着颜子垣的手,声音哀求“玉龙,玉龙他是子豪的孩子,但你,不能要他的命啊。” 老夫人年纪大了,如此流泪,身为子女,多有不忍,颜子垣示意和老夫人一同前来的金氏。 金氏忙上前扶住老夫人“母亲,此事,还未定论,你别忧心,老爷他会有办法的。” 颜子豪去将趴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颜玉龙扶了起来,颜子垣叹了一口气“母亲,这事,是玉龙的错。” 老夫人挥开金氏的手,转身去坐了下来“就不能保他一命?” “祖母,你别担心。”到底是自己祖母,颜玉书上前劝道“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只希望能顺利将人带回来,这需要时间,您先回去休息,若是真如玉龙所说的,父亲不会冤枉他的。” “祖母不回去。”老夫人向来疼颜玉书,用帕子擦了眼泪,拍拍颜玉书的手“玉书,好歹,玉龙也是你的兄弟,你要帮帮他。” 她这个孙子,虽然身体弱,但是个绝顶聪明的,她每日去看他,都在自己房里忙活,也是这十五那天,她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都做了什么。 “祖母,别太担心,颜家的人,我不会让他被人冤枉的。” 颜玉龙还在低低的哭,颜子豪看着他身上的被打出来的血迹,心疼得很,颜子垣不说话,整个空气里都压抑得很。 颜子垣坐在主位上,沉声说“九皇子的车夫驾车冲撞了太子的车架,我颜家又被弹劾,看来是冲着太子来的。” “太子可有事?” 权贵之家,驾车之人定是自己信任的人,此次,为何九皇子的车夫会驾车冲撞了太子的车架? “伤了腿。” 颜玉书沉默了下来,颜子豪左右看看,空气里一片沉静,壮着胆子问道“那那玉龙……” “玉龙只是别人对付颜家的那个缺口!”颜子垣说到这,面带怒气“早就告诉过你,你们,颜家如今身居高位,不要做错事,作奸犯科之事,绝不能做,那女子已有丈夫,你就该歇了心思,如今犯了事,只能拖累颜家。” 颜玉龙身上还疼着,闻言颤颤巍巍看了颜子垣一眼,也不敢说话。 “颜家颜家,你眼里只有颜家。”老夫人气得拐杖跺了一下地“当年玉腾,就是被你逼得离开了颜家,我老婆子,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可。” “你还提那个逆子!”颜子垣挥手就把茶杯摔在了地上“且不论那个戏子是个男的,便是个女的,他也娶不得,颜家这么多人同气连枝,为了他一个人,连累颜家?” “你!你要气死我!” “母亲。”金氏忙伸手给老夫人顺气“老爷他就是这么个脾性,你别气着了身子。” 老夫人痛心疾首的,挥开金氏的手“就是你,你入了颜家,颜家就没有安身过,玉腾,玉腾就是你绞尽脑汁害的!” “母亲。”金氏扶着心口跪了下来“儿媳,儿媳不知做错了什么,让母亲,母亲如此……” 颜子垣忍无可忍道“若是他不如此不明就里,不同那戏子断了,谁能害他!如今玉龙之事才是重中之重,你有气,冲着金氏发什么? 你有这时间,不如去教教子豪和弟妹怎么教养孩子,就教出了一个胸无大志,好色贪财的登徒子。” “你倒是有几个好孩子,哪一个是你教的?玉绒是亲家公教养,玉书也是老身和他母亲护着,玉腾是玉绒一直带着的,你教玉辉在那儿,成什么气候。” 颜子豪带着颜玉龙在一旁,不敢出声,颜玉书看着,只觉得累。 老夫人自颜玉腾离开颜家之后就不待见金氏,对金氏颇有微词,对颜子垣也是恨不得去打一顿。 颜子垣护着金氏,金氏就在颜子垣只管装可怜将颜家搅成一滩浑水。 不多时,楼衍落了下来,看着跪在老夫人身旁的金氏和剑拔弩张的老夫人和颜子垣,看了颜玉书一眼。 “说吧……” 楼衍摇摇头“人不在,府衙的人只想到了那二百两,四周属下都找过了,什么痕迹也没有。” 颜玉龙当即软到了地上,颜子豪忙抓住他胳膊“这这,这人真的不在了?” “不在,他家中只留下半碗没吃的稀粥。” 颜子垣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快,将玉龙压去府衙。” “大哥!不能送他去府衙啊!” “祖母……” 老夫人这会儿气得狠了,站起身来“你将他送去府衙,他他,他怎么挨得住。” “母亲。”都到这会儿了,还要不顾大局,颜子垣只觉得不可理喻“不送他去,颜家就落了个包庇杀人犯的罪名,颜家就没了!送他去了,还能去查,我会打点好,不让他在牢中吃苦。” 老夫人颤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倒是金氏不计前嫌,又起身扶住她。 “快去!”颜子垣伸手把颜子豪拉了过来,吩咐道“快压着去。” “爹!”颜玉龙被小斯压着出门,惊声尖叫“伯父,我不要去,我不去府衙。” 几人沉默的看着颜玉龙被压出门,老夫人流着泪,颤颤巍巍的走了。 “母亲!”到底是自己母亲,颜子垣始终是担心的。 “我早同你说过了,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愧于心,如今你倒是大富大贵了,也有人盯着你。如今,玉龙就是被你连累了。” 老夫人说到此,再忍不住哭腔“你大富大贵,移了心性,让玉书的母亲郁郁而终,大富大贵有什么用!” “玉书的母亲,玉腾的事,前几日这玉婷害玉婉,是我太迁就你了。如今,玉龙如果出了事,你就别叫我母亲了,我这些孙子孙女,谁出了事,我和你没完!”老夫人说完,扶着下人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母亲!” “老爷,你别担心。”金氏用帕子可怜兮兮的擦了面上的泪水“母亲她,她就是一时难受,才说了重话,你别当真。” “唉。”颜子垣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委屈你了。” “妾身,妾身无事……” 颜玉书懒得留在这听他两演戏,起身要走,刚到门边,颜子豪忙叫住了他“玉书,你去哪?” “二叔,你先回去,找人打点府衙的人,让玉龙在牢狱中少受些苦,我去那女子家中看看。” “好……”颜子豪担心得乱了方寸,听颜玉书这么说,匆匆忙忙回去了。 颜玉书转身问颜子垣“九皇子与太子之事,陛下怎么说?” “当即便下令斩了那车夫,九皇子因着太子求情,未曾处罚。” “未曾处罚?” 颜子垣绕过金氏,到了颜玉书身前“嗯,太子相信九皇子不会让人害他,故而出面向陛下求情,免了九皇子的处罚。” “多谢父亲告知。”颜玉书拱手行礼,这才转身离开,叫道“楼衍楼冲。” 楼衍楼冲立即跟在了他身边“公子。” “走……” “看来这朝中,有人下棋下得极好。”姬幕弦慢条斯理的品着杯中的酒“如今本王出府,查了太子的人,让朝中官员人人自危的两个月,这会儿太子出事,可不得觉得是本王做的?” 曲灼华负手而行“你觉得,是什么人?谢家?还是哪位皇子?” 姬幕弦摇摇头“谢家只想要让谢云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离间九皇子和太子的关系,对他们并没有益处,对付颜家也没有必要,毕竟颜子垣对太子可是忠心耿耿。” “你可有人选?” “没有,孤又不会算命。” 曲灼华斜他一眼“这事做的明显,是要对付太子,也是要对付你,仿若撞上太子车架真将太子撞死了,九皇子绝对难逃罪责,云家想保也保不住。 既除了太子,也除了九皇子,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是你做的。颜家的事,是个人都会觉得是你做的,要不要出手,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用。”姬幕弦笑眯眯的摇头“不管,我们真出手,才是真的蠢,不如看看颜家怎么解决。” 曲灼华冲他呵了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万一颜家查到你头上。” “孤又没做什么。” “有人想让查到你头上,就能让查到你头上。否则,当年姑母也不会被人害了。” 姬幕弦抬头看他一眼“那就看看你口中那个聪明的颜家三公子,怎么查,怎么处理。” 第26章 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山中树叶青翠,偶有两声鸟叫声传来,整个茅屋前都寂静得很。 颜玉书粗略看了一眼屋中,伸手在桌上摸了一下,抬起手放到眼前,没有灰尘。 又端起灶台上那半碗稀粥放到眼前闻了闻,没有馊味。看来,男人是近两日才不在这家中的。 颜玉书走过去,拉开衣柜,上下看了一眼,这才蹲下身,在地上扯出了一件红色的冬衣,展开一看,是件孩童衣裳。 两人已经有了孩子,这家中并不富裕,这件男孩子的衣衫料子却是好的,两人都是疼爱孩子的人,丈夫怎么可能同意将妻子卖给别人,孩子怎么办? 颜玉龙也没有提到过孩子! 颜玉书站起身出了门外,此茅屋背靠山前面河,这家人便吃靠着这山这河过的。这男人能藏在何处? 颜玉书抬眸,看着身后树木丛生的山林,对楼衍楼冲说“去请个熟悉山里的村民带路,到山洞里去找,他带着孩子,不会去太远。” “是……” “楼冲,你带着人沿着河去找。” “是。”楼冲走了两步,又回来“公子您?” “不必担心。” 楼冲硬邦邦的说“颜家被人盯上了,公子一个人留在这,属下不放心。” 颜玉书沉默了下道“走吧,我和你一起。” “是……” 一路走下去,河道越来越宽,渐渐的能看到了村庄,颜玉书气息微喘,楼冲扶着他吩咐身后的家丁“你们继续。” “是……” “公子,你先去歇着吧,我带着人去找。” “无事,要尽快找到人,否则……”颜玉书话没说完,一个家丁跑了过来,急呼呼的禀报“公子公子!河面上飘着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孩子!” 颜玉书眉头一跳,忙走了过去,家丁忙给他指“那儿。” 是个孩子,穿着一身青布衣,颜玉书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捞上来。” 颜玉书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家丁将孩子打捞上来。 这孩子身份尚且不能确定,若真是那农夫的孩子,事情便是往颜玉书设想的最坏的方向去了。 打捞的过程中,吸引了周围的村民,男女老少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公子,捞上来了。” 孩子躺在地面,三四岁的样子,面容被泡得浮肿惨白,口唇青紫,颜玉书蹲下身,问围在一旁的村民“诸位可认识这个孩子?” “不认识。” “不是我们村里的孩子。” “是啊,这不是我们村里的孩子,我们不认识。” 看来不是这村中的孩子,颜玉书站起身,吩咐楼冲“将孩子送到府衙去确认身份。” “是。”楼冲领命,转身指挥人去找东西抬孩子。 “唉,不对。”一个壮汉走了出来,指着那个孩子“好像是上游李二哥家的孩子。” “你认识这孩子的父亲?” “我们常一起上山的砍材打猎,我去过他家里喝过酒,见过这孩子。” 颜玉书缓步走到他面前问“他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没有啊,就是叫他去打猎砍材,他总推辞,他媳妇儿我也没看见许久了。” 壮汉说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惋惜的锤了一下心口“这怎么不看好自己孩子。” 怎么不看好自己孩子。 颜玉书看着河面,住在河边的人,怎么会不留着人看着自己孩子呢。 叫李二上山他不去,应该便是媳妇儿不在,要看着孩子。 不,如果他看着孩子,为什么这孩子会死在了河里? 除非…… “公子,公子。”颜玉书的思绪被急匆匆跑来的小斯打断“公子,有个叫李二,在相府门前,问老爷要他的孩子。” 颜玉书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便走“楼冲,你将这孩子送去府衙。” “是……” 颜玉书到颜府门前时,李二正跪在相府前,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带走我孩子的人自己说是左相府的,说只要我同意将媳妇卖给颜家玉龙少爷,就把我孩儿还给我,我媳妇已经被带走几天了,孩子还不见还回来,我这找了过来,相府的人非说我孩子没在这,没在这你们带哪儿去了。” 他这样一闹,相府门前已经围了许多人,七嘴八舌的,颜子垣站在门前,沉声道“我已经让人去二房去搜过了,颜家到处搜过了,确实没有你的孩子,莫要再如此无理取闹。” “不可能,我的孩子就是被自称是颜家家丁的人带走的,颜玉龙亲自来要我媳妇。还给了我两百两,我孩子都被带走了,我媳妇儿怎么敢不同意。” 男人哭得面色涨红“我媳妇儿还在你们相府,你怎么能不认,把我儿子,我媳妇儿还给我。” 颜玉书下了轿子,看着哭得凄惨的男人,沉声问“你儿子被人带走了,你为何不上报府衙?” “他们是相府的人,我怎么敢上报府衙,府尹他敢到相府拿人吗?” 颜玉书看着他,到底是把话说了出来“你夫人已经撞墙而死。” “你说什么?” “我在你家下游河中找到了你孩子的尸体,村中村民可作证,已经认出,是你的孩子。” “尸体?”男人满脸呆愣的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喃喃“死了,死了,都死了。” 颜玉书观他神情不似作假,为什么会有自称颜家的人去带走了他的孩子? 为什么颜玉龙会在他的孩子被带走后,刚好去要买他的妻子。 “啊啊啊,我跟你们拼了。”李二突然起身,拔出藏在身后短袍中的砍材刀,冲着颜子垣就冲了过去“我杀了你们。” “老爷!”颜子垣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小斯,在李二冲上去的瞬间都反应不过来,颜玉书上前,用力抓了一把李二的胳膊,被李二反手一刀砍在了胳膊上。 “我杀了你。”一时之间,丧妻丧子,李二已经疯魔,又冲着颜子垣冲了过去。 “父亲……” 刀还未砍到颜子垣身上,李二就被赶来的楼冲一脚踹到地上,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压住了李二。 “还我儿子,还我媳妇。” “玉书。”颜子垣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斯,快步走到颜玉书身旁,拉起他的胳膊查看“快,快去请御医。” 颜玉书还穿着那件绯红的外衫,颜子垣手忙脚乱拉下他的外衫,里头白色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玉书!” “我无事。”胳膊上被砍了一刀,颜玉书神色不好,不忘叮嘱颜子垣“父亲,一定要看好他,不能让他死。” “好好,为父知道,你别担心。”颜子垣搂住颜玉书,见府尹已经带着人赶到,指着地上还在咆哮的李二说“府尹大人,把他带去府衙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是。”府尹被这一出闹得头都大了,吩咐人按着李二带走。 “父亲,此次玉龙的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为父知道,你别操心了。”颜玉书自小身体不好,颜子垣看着他,见他差点软倒在地,忙上前一步半搂住颜玉书,边往府中走边心急如焚的吼道“御医呢,怎么还没到。” “受伤了?” 曲灼华点点头“这事,现在大街小巷都传开了,左相纵容族亲,强抢民女,害死稚儿,颜家三公子为了父亲,被砍了一刀。” 姬幕弦眸子染上了笑意“外头现在怎么传?” “还能怎么传,就这样呗,还在观望之中,颜玉书先前的赈灾之举还让人记着呢,都不信他是帮凶。” 姬幕弦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你说,长安这么多官宦权贵,害死人的还少吗,御史台为什么会突然当朝只弹劾颜子垣?” 只会动嘴皮子,天天国法百姓放在嘴上,背地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埋汰事呢,曲灼华对御史台十分瞧不上“御史台不就是这样,天天叨叨,上下嘴皮子一碰,别人就是有罪了,真罪大恶极的他惹不起。” 姬幕弦挑着眉头,看了一眼曲灼华“我看你是跟着舅父随军,脑子都打坏了。” “无非是有人背后指示,当场弹劾,让颜子垣想遮都没时间去遮。” 曲灼华嗤笑一声“不会是太子和李家,颜子垣现在对太子忠心耿耿,现在你出府,还有其他的皇子,他们不会现在对付颜家。” “孤的好祖母?”姬幕弦摇摇头“谢家现在不及李家,想要谢云裳嫁给太子做正妃,是他们的当务之急,对付颜家……颜家尚有一未嫁嫡女,莫非是防范于未然?” “都是些弄权之士,现在吴越之地、东越有海盗倭寇时常骚扰,内哈剌契丹虎视眈眈,这些人还不思危,到时候大盛都没了,沦为阶下囚,有什么可争的。” 姬幕弦笑笑,回到靠椅上躺下“你对大盛是诸多不满啊。” “我不是对大盛不满,我是对掌权者不满,重文轻武,导致现在文臣一帮蛀虫,武将却找不出可御敌之人。” 曲灼华气得一拍桌子“现在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拿什么御敌,现在有个颜玉书有点钱往边关送粮送银,还有人怕他心怀不轨。” “他是不是心怀不轨尚且不论,这烂天烂地,确实需要一个治世能人。” “就你这天天在府中喝酒吃茶,你还操心治世之人。” “孤,需要一个机会。” “机会是自己找的,你在府中能有什么机会?”曲灼华对此怨气颇深“再慢,大盛就救不了了。” 姬幕弦放下手中的玉佩,问他“你觉得孤该如何?” “大盛危在旦夕,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第27章 美人腰 深夜,左相府寂静一片,偶尔有风吹过,带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姬幕弦看着安静蜷缩在床上的人,他似乎很怕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了小半张脸在外头。 唇藏在了被子里,纤长微卷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一头青丝未束,柔顺的披在肩头。 房里有淡淡的玉兰香,落在颜玉书身上却是分外好闻,格外的引诱着人。 姬幕弦牵起他胸前的一缕发,闻了一下,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颜玉书还睡得乖巧安静,姬幕弦的视线落在了他露出来的锁骨和脖颈上,他皮肤白得仿若羊脂玉一般,锁骨处的红痣正随着他的呼吸一深一浅的收放,实在是一片不足为外人道的风光。 姬幕弦突然想起来,他将颜玉书的鞋袜脱下时看到的风景,那双足,白皙精致,长得恰到好处,仿若是手法精湛的雕刻大家用上等羊脂玉静心雕刻而成。 不…… 颜玉书这个人,都像是个玉人,精致漂亮,是要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 姬幕弦拉着那缕发,复又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这次,颜玉书醒了。 睁开眼看到姬幕弦的那一瞬间,颜玉书坐起身,劈手就将那缕头发夺了过来,动作过快,扯到手臂上的伤口,颜玉书皱着眉看他“祟王这次前来,又是想要做什么?” “咳。”姬幕弦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看了一眼他的左臂“伤了?” 颜玉书将自己睡得散开了的亵衣拉上,遮住了锁骨“玉书与祟王殿下的交情似乎没好到可以让殿下深夜前来问怀的程度。” 姬幕弦看他那亵衣分外碍眼,笑着说“不如,合作一番如何?” “玉书与殿下能合作什么?” “孤需要一个机会,而你,需要一个人能替你去查一些东西。” 颜玉书不动声色的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玉书要查什么,可以去查。” “冷了?”姬幕弦起身,将颜玉书挂在一旁的狐裘拿过来披在颜玉书肩上“你应该知道,有人要对付颜家,而颜家现在,除了你父亲,就是你能出面去查,都会防着你,被防着的人能查出什么呢。” 颜玉书抬眸看他“玉书一无官职,二不能进宫面圣,如何能满足殿下的要求。” 姬幕弦叹了一口气“颜玉书,你应该知道,大盛如今内忧外患,如若再束手束脚,恐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殿下说笑了,玉书一介草民,如何能管大盛国运。” “你若不是在皇帝那有报备,你一年两次往边关送物资,皇帝能容你?” 颜玉书终于笑了“殿下应该知道,颜家效忠的是谁。” “他不是你想要的君主。”姬幕弦起身“你以为在韶华楼,他邀请了那么多人,孤为什么挑你下手?因为你好看?” 颜玉书冷着眸子看他。 “是因为孤知道,颜家三公子,同太子离心得厉害,若不是颜家,和太子连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下去,太子又极为重视这个谋士,若孤是太子,能收买人心的机会,孤当然不会放过,一定会立即赶过来,为你脱困。” 颜玉书冷哼一声,姬幕弦很是满意的瞧着他那秀有山水的屏风“太子心胸狭隘,他只想要登上皇位,却不想想,不安邦,岂能定国,朝中勾心斗角,要权要势,边关将士无裹腹御寒之物,争这烂天烂地做什么。” 颜玉书拉了拉狐裘“你说得好听,九五之尊的位置谁不想争?否则,你出府弄出这么多动作是为什么?” 姬幕弦并不否认“孤当然想争,但孤争的,不是这样的天地,所不能让天下太平,做这皇帝有什么意思。” “你说得好听。”颜玉书拉开被子,披着狐裘起了身“陛下对你多有芥蒂,你朝中无人,也无人心,我凭什么帮你。” 姬幕弦跟在他身后“就凭现在所有皇子当中,孤是唯一一个,符合你标准的人。” 颜玉书到案前坐下“你对自己真有信心。” 姬幕弦抬腿就坐在了颜玉书面前的案几上“太子一心想要登上帝位,排除异己,明王醉心书画,姬幕炫唯太子马首是瞻,其余皇子亦是,一心想要拉下太子。” “难道你不想?” “孤想啊。”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姬幕弦挑起颜玉书身前的发“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会给孤苏恒昌的贪污罪证,后来,孤想明白了,因为若是给皇帝,他现在不想动世家。 若是他出手,绝对不能止在苏恒昌这里,太子,呵,苏恒昌本就是他的人,其余皇子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世家大族。你心里清楚,除了孤,没人能做这件事。” 颜玉书的发丝柔顺,带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姬幕弦爱不释手“孤在韶华楼轻薄你,你知道孤想让太子被罚,所以你将计就计,让人抓了我府中侍妾,传了孤对女人不行的谣言,让孤有机会让皇帝放下对孤的戒心,孤按照你想的,拿到了尚方宝剑。所以,你把苏恒昌贪污的证据给了孤。” “你虽身子不好,困在这长安相府,却知道皇帝的心思,你清楚,国库空虚,他绝对不会开口向世家要钱。 他需要一把剑,所以孤才能出府,你知道,孤就是这把剑,自孤在韶华楼对你出手后,你就将孤算进去了。” 姬幕弦实在是喜欢这个味道,又将颜玉书发丝拉到唇边闻了一下“怎么样才能让最大的那个贪官被绳之以法,又能让皇帝满意,还能让太子只能弃车保帅,只有孤,你清楚孤是皇帝尚在观望的剑,所以才有了长阶之上的抓奸在床,祟王不行,才让侍妾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 颜玉书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姬幕弦,姬幕弦相貌极好,五官深邃,一双眸子漆黑有神。 “玉书……”姬幕弦忽然勾唇笑了起来“你看我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不要这么冷冰冰的。” 颜玉书收回眸子“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帮你?” “你的目的?抓出苏恒昌这个贪官,解了江南水患这个燃眉之急?” 姬幕弦放下颜玉书的头发“你不想边关安宁,颜玉绒好回京,你们兄弟姐妹团聚?” “如今大盛重文轻武,若非有人能将契丹打怕了,边关如何安宁。” 颜玉书把姬幕弦放下的那缕发放回了耳后“我兄长如今,守边关都难,想要有足够的军队,太难了。” “是啊,尽管你兄长每日尽心尽力的操练兵马,但当兵的总有死的,朝廷又给不出钱招兵买马,如何才能长久,东宫那位可没想过这些,他只觉得有李家在,他的位置就稳了,这样的人,可不是你想要的君主。” 纠结这事也没用,颜玉书面带笑意的问他“你口口声声东宫那位不是我想要的君主,难道……你是?” “孤是。”姬幕弦说得斩钉截铁,颜玉书盯着他不说话。 姬幕弦跳下案几“你看啊,你要是后面觉得孤不行,再换个人不就行了?你不就想要换了太子吗,再换一个也未尝不可。” “我可没有兴趣去一个个的试你们兄弟。” “那现在,我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孤手上什么都没有,全都得靠你,你以后不是更好拿捏孤吗?” “谁说你手里什么都没有?”颜玉书起身,靠近姬幕弦耳边说了三个字,姬幕弦忽的一把捏住他的脖子,语气温柔至极,像是怕说话大声了吓到颜玉书一般“玉书,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姬幕弦用劲太大,颜玉书挣脱不开,脸色都涨红了“姬幕弦,我可不是傻子,你想和我合作,不拿出诚意,随便几句话,自己藏着掖着,还想我为你尽心尽力,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呵。”姬幕弦松开手,让颜玉书跌落在坐椅上“是孤错了,但谁被人拿住把柄,会不激动呢,玉书见谅。” 他说完,从袖中拿了一瓶药放到颜玉书身前的案几“这是上等金疮药,对你手臂的伤有好处,用了绝对不会留疤。” “咳,咳……”颜玉书按着被姬幕弦捏得疼喉咙,冷笑着斜了姬幕弦一眼“祟王殿下,这可不是找人合作的态度。” 方才姬幕弦一瞬间是动了杀气的,毕竟他现在只有曲灼华这么个亲人了,竟让颜玉书认了出来。 “灼华小时候野,跟着自己师父去浪荡江湖,后来就进了军营,除了我,外祖一家长安的人都不认识他,你是如何识得他的?” “有幸见过一次。”颜玉书并不接他的药,声音又冷了下来“初见是以为是个女子,记忆深刻。” “外人可都以为他随我舅舅死在了战场。”姬幕弦看颜玉书因为刚才震动,让伤口裂开染红的衣袖,弯腰就把颜玉书抱了起来往床边走。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动手,颜玉书两脚离地在他怀里,有些恼羞成怒“姬幕弦,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 “孤也不想动手动脚。”姬幕弦把他放到床上,转身去拿药“你伤口裂开了。” “怪我?” “怪孤。”姬幕弦脸皮厚,拿着药坐到颜玉书床上,伸手去解他衣衫“孤给你赔罪。” 颜玉书靠在床头,看着他去解自己衣衫,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做什么?” 姬幕弦抬头看他“不脱衣服怎么擦药?给你守夜的人可是被孤打晕了。” 颜玉书抿了下唇,松开了按住姬幕弦手臂的手“你别碰到我。” “行。”姬幕弦将他衣衫解开,从左肩褪了下来,露出被包裹住伤口的手臂,姬幕弦怕他疼,动作轻缓的将包裹住颜玉书伤口的白布取了下来。 姬幕弦低头将药拿起来,抬头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那粉色的一点,瞬间愣住。 颜玉书并不高大,皮肤生的滑腻白皙,尽管只露出一边胸膛腰腹,露出的身体线条柔软优雅,像是用羊脂凝刻而成的,身上还有一股沐浴后的清香。 “看什么。”这会儿,没有白布裹着,裂开的伤口已经流出血迹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去。 “没,没什么。”姬幕弦难得的觉得耳根脸颊发烫,不去看颜玉书的眼睛,凑上去,将药倒在了颜玉书流血的伤口上“是孤没有顾及你的伤口,但是,玉书,有些话,可不能这么轻易说出口,千机楼,你若是同意合作,日后要用的时候,曲灼华会过来见你。” 颜玉书这一天,先是踏青遇到了姬幕弦云锦瑟,回来又出了这么件事,忙了一天还被砍了一刀,实在有些累,靠在床头任由姬幕弦擦药“我可不想与我合作的人,背地里有我不知道的事。” 听他这话是同意了合作的事,姬幕弦眼里笑了起来“自然不会再有。” “那就好。”颜玉书提醒了他一句“我柜子里有绷带。” 这是真把自己当佣人使唤了,姬幕弦笑笑,起身去柜子里找出来一个盒子,在里面找出了绷带。 回来时,就见颜玉书靠在床上露出一边肩膀胸膛,腰肢纤细。 颜玉书睁开眸子看他,姬幕弦一笑“玉书,你这腰细得会不会轻轻一抱就折断了。” 颜玉书拿起床上的枕头,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口,双手用力砸了过去。 “滚!” 第28章 祟王之助 对于颜府来说,时间难熬,找不出证据证明颜玉龙只是给了银两,未曾害死孩子。 第三天的时候,颜家四小姐出城拜佛,路遇强盗,不得已跳下了悬崖,落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屋漏偏逢连夜雨,颜家就是如此。 姬幕弦抬头看着挂满白布的颜家,换上了肃穆的表情,抬脚走了进去。 颜玉婉未曾婚配,也无后人,无人披麻戴孝,只好让颜玉麟的孩子穿了孝衣跪在堂前。 死者为大,姬幕弦进去拜了拜,才对颜子垣说“相爷节哀。” 骤然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颜子垣仿若老了几岁“祟王殿下有心了。” 姬幕弦抬头,见颜玉书站在颜子垣身后,便走了过去,还未开口,就听一声凄惨的哭声传来。 “婉儿。”颜玉娉被自己丈夫扶着,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一路哭着进来。 “娉儿。”颜子垣一把扶住自己女儿“娉儿,你要保重你自己的身子啊。” 颜玉娉推开他的手,一下跪到了垫子上“玉婉,玉婉她是我带大的啊,父亲,她怎么会突然没了。” 颜子垣再也止不住眼泪,老泪纵横“为父,为父不应该同意让她去上香的。” “婉儿……” 姬幕弦看着颜玉书的神情,突然笑了一下,在他耳边说“你好像不是很伤心?” 颜玉书抬眸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是伤心?” “嘶。”姬幕弦想了下说“看你二姐姐,多伤心,孤还想玉书哭哭,让孤好好安慰呢。” “姬幕弦,你干什么?”颜玉书还未说话,姬幕弦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拉开,颜玉书抬头,就见太子和九皇子站在姬幕弦身后。 姬幕弦拍了拍自己衣服“九弟,左相家可是在办丧事,你闹什么?” 太子看着他不说话,他们这的动静,已引得人频频观望,九皇子冷哼了一声“你在这缠着玉书做什么?” “太子和九弟又是在这做什么?” “你!”九皇子是个易怒的性子,被姬幕弦一句话问的恼羞成怒“玉书是太子的人,你缠着做什么?” 姬幕弦不慌不忙的转身去看一直没有说话,纵容九皇子的太子“太子的人?九弟,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孤怎么不知道玉书是太子的人。”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玉书是太子的人!你在这说你不知……” “阿炫。”太子出声阻止了九皇子的话,笑眯眯的对姬幕弦说“七弟,九弟说话就这性子,你别和他计较。” “是吗?” 颜玉书懒得听他们吵,眼睛看着还在哭的颜玉娉,头疼得很,胳膊也疼。 颜玉婉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他便乘此机会让她脱身,但戏已经开唱了,颜玉娉也已开腔,他怎能不好好演下去。 “玉书!”姬幕弦一把接住在自己身边倒下去的颜玉书,观他脸色憔悴,唇色苍白,姬幕弦抱着人晃了下“玉书!” “玉书!” “玉书……” 他这一晕,可吓着了周围的人,颜子垣上前一看,指着金氏“别看了,快去请御医。” 金氏慌忙去了,颜玉娉急急忙忙起来,看颜玉书的样子,眼泪流得更快了“先送他回房啊。” 姬幕弦弯腰,就把颜玉书打横抱了起来“带路。” 现场宾客众多,颜子垣脱不开身,让管家领路去了,颜玉娉也顾不得哭,跟在后面。 颜家四小姐为保名节跳水而死,二姐在葬礼上怀着身子泪流满面,三公子晕了过去,至今未好成了长安新的谈资,有人唏嘘不已,颜家这是时运不济,才被人在门前要媳妇孩子,紧接着女儿就没了。 因着此事,颜玉龙的事一拖再拖,脱了半个月之久,府尹才让人传话,颜玉龙的案子开审。 颜玉书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胳膊尚且不能做太大的动作,出门前,颜玉书让颜絮去传了口信,只带着南枝一个人去了府衙。 府尹被这事磨得精力憔悴,相府的人,他怎么敢得罪,见颜玉书进了公堂,忙道“三公子请坐。” 颜玉书看了一眼衙役搬出来的凳子,笑道“不必了,我是证人,还是立于堂下的好。” 府尹是金氏的父亲,见他这样,便没有多言,李二和颜玉龙已经跪在了堂下,堂外更是许多百姓在观看。 颜玉龙眼巴巴的看着颜玉书,想要开口问自己父母为什么没来,却被颜玉书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 府尹惊堂木一拍,朗声道“李二,你状告颜玉龙贪图你妻子美貌,抓走你的孩儿,胁迫你二百两银两将妻子卖给他,后又将你孩儿溺毙在河中,致使你妻子撞墙而亡,此事,可有假?” “没,没有假。”李二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砰砰又嗑了两个头“就是他。” “当日之事,需得你细细讲来。” 颜玉书眼神一直未曾离开李二,观他神色,不似作假。 “那日,草民与娘子正要出门,忽有一群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抢了草民的儿子。” 李二说到此处,哭得泣不成声“他们只说,颜家的少爷看上了我娘子,让我与娘子不要不识抬举,只要颜家少爷满意,就会放了我儿子,不成想,他们说话不作数,不多时,他!” 李二指着颜玉龙,恨不得吃了他“他就带着人,拿了两百两,让我把娘子卖给他,我与娘子想,先同意,等换出了儿子,我娘子再想办法出来,没有想到啊,他们逼死我娘子杀了我儿子。” 这一番说词下来,堂外的百姓纷纷指着颜玉龙,要大人严办。 “肃静!”府尹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颜玉龙“颜玉龙,你是如何识得他娘子,又是如何逼死他的娘子,害死他的孩儿,还不从实招来?” “不,大人,我没有强抢。”颜玉龙此时脸颊污脏,一身衣裳也不成样子,看了站在一旁的颜玉书,勉强组织了语言“大人明鉴,我是在街上偶遇他娘子,便,便让人去打听清楚了,才带着钱去的,我没有抢过他儿子的,也没有想硬抢他娘子,我,我是想着,买了进府。 若是他嫌少再加,谁知他就同意了,我带着他娘子回,回府,晚上的时,时候,入洞房的时候……她突然就撞墙死了,我真的没有想要她死,我以为她是自愿的,我真的没有想让她死啊。” 颜玉书垂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颜玉龙,那女子定是在颜玉龙准备洞房的时候,为保名节而死。 “你放屁。”李二听他说这话,当即就爆了起来“不是你,不是你,你会来的这么巧?我儿子被抓走,你就要来买我娘子,我儿子就死了,我儿子,我娘子都死了,是你,是你害死的。” “我真的没有,我没有杀他。”颜玉龙从小被父母教养,何时这么狼狈过,污着一张脸不停地推脱“我从来没有抓过你儿子,我没有。” “就是你,你不承认,那两百两可还在我家里放着,你抓我儿子,逼我卖娘子给你,又逼死我娘子,杀人是要偿命的。” 李二对着府尹磕头,他磕了太多头,额头都破了“求大人为小人做主,求大人做主。” 颜玉书轻声问他“他确实没有抓你的儿子,你儿子的尸体是我在你家下游打捞上来的,打捞的时候,下游的村民可以作证。” “打捞算什么证据?”李二人疯魔得很“你和他是一家的,你肯定帮他。” “但现在,你们各持一词,你说是他派人抓了你的孩子,他说没有。”颜玉书蹲到他面前“除非,你能认出前去抓你儿子的人是谁。” “我当然认得!” “玉书。”府尹轻声叫了他一声“总不能将颜家所有家丁都抓来给他看吧。” “有何不可。” 府尹抬头,见姬幕弦从外头进来,忙起身下了堂跪下行礼“祟王殿下。” “不必多礼,继续审你的案子吧。”姬幕弦一屁股坐到衙役搬给颜玉书的凳子上“颜家的人,凡是那日有事外出,让人顶工的不在的人,我都带来了,让他认认。” “是是是。”府尹起身,回到自己位置上,问李二“李二,你确定你能认得出当日抓你儿子的人?” “认得,肯定认得。” 姬幕弦笑笑,挥手,让人压了十多个人上了堂上,府尹沉声道“李二,去认吧。” 李二看了一眼所有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在那十人面上仔仔细细的辨认。 妻子孩儿一夕之间全亡,好似要了李二半条命,面容憔悴,看着十人,越看越急,越看越急“没有,没有那个人。” “你可要认清楚了,这是颜府之中所有杂役小斯在你儿子被抓那日外出的人,若是这些人里面没有,还能是颜家其他人在府里,就去把你儿子抓来了吗?” 姬幕弦指着那十几个人“不着急,你可要认清楚了。” 他这么说,李二越急,又前前后后的辨认了一遍,最后几乎是哭出来的“没有,怎么会没有。” 颜玉书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模样,姬幕弦起身走到他身旁“是这个吗?” 第29章 幕后之人 姬幕弦说完,沈风就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被打得唇角还流着血迹。 李二回头看去,愣了一下,又走近去瞧,这下是真的哭了出来“大人,是他,就是他。” 姬幕弦挥挥手,让颜家那十几个人退下,又问了一遍李二“你确定是他了?” “草民不会认错,就是他,他亲手把我儿子抱走的,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李二哭得满脸泪水,砰砰的给府尹磕头,说话仿若泣血“求大人做主,求大人做主啊!” 姬幕弦好心的给府尹解释“这是禁军。” 府尹身子一软,差点摔了下去,禁军他怎么敢审啊“这这,这,祟王殿下。” 姬幕弦笑了一声,也知道府尹不敢审问,伸手,按着颜玉书坐下,这才起身,脚尖跳起那人的下巴“说吧,为什么要抓他的孩子,你背后是谁,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去买他的娘子的?” 那人嘴硬,啐了一口“自然是上头有人告诉我的,至于我背后的人,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 那人说完,一口咬了下去,姬幕弦手疾眼快的去捏他下颌,却晚了一步,那人已经咬开了毒药。 “是你把那孩子扔到了水里?”姬幕弦愤怒到了极点,捏着他下颌的手用力得青筋鼓起“是不是?你背后是谁?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那人被他捏着,瞳孔涣散,李二疯了一样扑过来“啊啊啊,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 他抓着尸体疯了似的摇晃,姬幕弦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稳住了情绪“大人,颜玉龙的案子,你现在可以结案了,这人,我会亲自禀报父皇。” “是是是。”府尹深吸了一口气,端坐在堂上“颜玉龙,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一切,都源自于你贪图美色,害死了李家娘子,判你幽禁三年,你可有怨言?” 颜玉龙呆呆的看着在发疯的李二“没,没有怨言。” 李二忽然停下了手,转过身看着府尹“不公平,就判他三年,他害死了我娘子!害死了我娘子。” “李二!”府尹沉声道“你儿子不是他抓的,他就没有强迫你卖你娘子,你们是自愿,你家中那两百两就是证据,你娘子是自杀而死,他是有过失罪,却没有杀人罪。” “啊啊啊。”李二在堂上失声痛哭“我要我娘子,我要我儿子,我只要我的娘子孩儿。” 颜玉龙看着,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对着李二砰砰砰磕了几个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姬幕弦背对着颜玉书,颜玉书看不清他的神色,却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很孤独。 这种孤独像是走在一个病了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世界病了,其他人跟着病了,活得扭曲又认真,而他,找不到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的办法。 李二爬到颜玉龙身前,揪着颜玉龙的衣服,毫无章法的就是几巴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看上我娘子!” 颜玉龙没有反抗,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打,慢慢的,眼睛里流出泪来。 长安历来繁华,便是难民进了长安,也是难掩繁华之色,颜玉书带着南枝,沿着街往颜府而去。 天上日头高照,颜玉书心里难以平静。 世道乱了,受苦的就是底层人民,李二一家,只因娘子貌美,被颜玉龙看上,被心有叵测之人钻了空子,导致李二家破人亡。 找不到幕后主使,他替自己孩儿报不了仇,一个颜玉龙,只是想要买他娘子,他们是自愿交易,大盛不能私自买卖良家子女,颜玉龙只犯了贩卖人口罪和过失导致李娘子致死,他报不了仇,看着颜玉龙被压进大牢之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哀叫着“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死,我生拿你没办法,我日后,一定会化成厉鬼找你报仇。” 他要去撞墙,被人拦住了,让颜玉书吩咐人带回了颜家。 颜玉书叹了一口气,面前忽然落下一块糕点,颜玉书抬头一看,就见姬幕弦坐在二楼凭栏处,正微笑着低头看他,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人生在世,需尽欢尽乐,怎么样,要不要上来饮一杯上好的竹叶青?” 颜玉书低头想要捡起那块糕点,手还未碰到,就被一旁的一个小叫花冲出来捡起,往自己嘴里塞了进去。 他浑身破烂,头发乱成一头鸡窝,脸上脏的厉害边吃边跑,生怕颜玉书让他还回去。 颜玉书起身,带着南枝转身上了楼。 姬幕弦就坐在原处等着他,见他上了楼来,亲自给他斟酒“这竹叶青温润,适合你。” “祟王怎知,玉书不喜烈酒?”颜玉书在他面前坐下,没有端酒,对他拱手一拜“此番有劳殿下费心了。” “应该的。”姬幕弦又把酒杯推过去了点“尝尝。” 颜玉书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祟王殿下走得快。” 在府衙之中,他就在府衙,看颜玉龙被带进大牢才离开,出来时,已经不见姬幕弦踪影,竟是到了此处吃酒。 “难道玉书还要孤留着,看你们兄弟情深?” 颜玉书笑了一声,放下酒杯“你怎么查出是禁军的人?” “孤查了颜家那天出府的所有人,但时间都对不上,后来想想,该到城门处去试试,这不就巧了吗,禁军出城,守城军可是有记档的。” 禁军背后,会是什么人,姬幕弦和颜玉书都不确定,但扯出了禁军,禁军一事,事关重大,此事绝不能瞒着皇帝。 “祟王殿下,该进宫一趟。” “孤知道,这不是今日的糕点还未给玉书送去。”姬幕弦指着面前洁白如玉的糕点,介绍道“小豆凉糕。” 颜玉书颇为矜持的看了一眼,没动“我不喜甜食,祟王殿下不必费心日日都送。” 姬幕弦挑着眉头看他,观他虽未曾看着糕点,仔细观察,余光却落在了糕点之上。 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堂堂颜家三公子,喜欢吃甜食就罢了,还嘴硬。 姬幕弦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玉色的糕点,眸子却紧紧观着颜玉书的神色。 掩盖似的,又端起桌上的竹叶青抿了一口,眼睛却一直跟随着他手上的糕点。 姬幕弦笑了一声,拈着小豆凉糕递到颜玉书面前“孤点多了,玉书就陪孤吃一点?” 元宵宴,九皇子宴,姬幕弦都观察过,饭菜颜玉书不曾多吃,反倒是上糕点的时候眼睛亮得厉害,偏生又矜持得很,每次只尝一块,不肯多吃。 颜玉书盯着递到面前的糕点,半响伸手接了过去“那玉书就恭敬不如从命,陪祟王殿下用一点。” “那就多谢玉书了。” 冰凉爽口,入口即化,这样的天气吃这样的小豆凉糕,甚美甚配。 姬幕弦憋着笑,没在颜玉书面前笑出来,转而谈正事“此次针对颜家的人,你心里可有人选?” 颜玉书抬眸看他,姬幕弦愣了一下“你一开始觉得是孤?” 颜玉书不说话,姬幕弦靠到身后的靠椅上,弯唇一笑“孤不傻,如今父皇对孤,还在观望之中,孤不会对任何人出手。” “是吗?那在韶华楼?” “玉书总不能让孤连打破局面的事都不做吧。” 颜玉书又拈了一块糕点,摇摇头道“舍妹刚出事,连玉龙的事,都是祟王殿下出手的,我的确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但颜家确实该清理一下。” 最后一句话,温柔得很,姬幕弦挑眉看他“出去的那几个人,可是没有问题的。” “谁知道呢。”颜玉书说得模棱两可“万一其中就有祟王殿下的人呢。” “冤枉啊,孤对玉书一片丹心。”姬幕弦坐直身子,盯着颜玉书的面容,笑眯眯的“孤怎么会在颜家放自己的人呢。” “这有什么呢,或许,殿下府中,也有玉书的人呢。” “当然没什么,孤的地方,可不就是玉书的地方,想放多少人就放多少人。”姬幕弦话风一转“只是,四小姐的事,怎么会出得这么巧呢。” 颜玉书正垂首去咬糕点,闻言,眸子一冷,只一瞬间,又恢复了笑意“是啊,这些匪徒真是无法无天,长安城外,大盛国都,竟就公然对朝廷大员家眷出手。” 姬幕弦接他的话“看来,是需要有人去剿匪了。” “急什么,如今契丹虎视眈眈,大盛虽军士众多,却没有可用之将,就算要剿匪,陛下定然要派一个领过军的帅才。” 颜玉书吃得满足了,站起身对姬幕弦行礼道“多谢祟王殿下的糕点,玉书还要回府告知父亲二叔玉龙的审讯结果,就先告辞了。” “玉书慢行。” 领过军的帅才,姬幕弦笑了一声,自己还真不是领过军的帅才。 南枝亦步亦趋的跟在颜玉书身后,看颜玉书暗自出神,提醒道“公子,您注意脚下。” “嗯……” 这几日,借着颜玉婉的事,颜子垣和他都在颜府之中,他有意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混淆对方视线,明面上,颜子垣因丧女之痛顾不得其他的,而他,自丧礼上晕了过去,再未出府,让姬幕弦暗中调查。 能让人打入禁军,或是能用禁军之人,会是谁呢。 “公子……” 下梯子时,颜玉书迎面撞上一人,脚下未踩稳妥,正要摔下,被那人伸手扶住。 “公子,你没事吧。”南枝忙上前去扶颜玉书“你没事吧。” “无事。”颜玉书摇摇头,抬眸看扶住他的人,躬身道谢“多谢这位公子了。” “是小生冲撞了公子,公子无事便好。”这人一身青布衣,端的是斯文俊秀。 颜玉书不由夸赞一句好皮囊“公子可是前来参加春闱的才子。” “小生郁放,乃梁溪解元。” 第30章 祟王之心 遇到郁放,让颜玉书想起,春闱会试已经过了,接下来只要等殿试即可。 要说这会试,几个皇子中,也就明王,对所有考生一视同仁的好,让才子文人对他颇为赞赏。 “颜公子,主子请您一聚。” 颜玉书看着面前对自己行礼的人,点点头“有劳。” 毕竟是太子,他也不好一直推脱。 “南枝,你回去告诉二叔二婶玉龙的审判结果,如若他们有什么要说的,就告诉他们,判他三年是便宜他了,如果是我来判,绝不止三年。” 南枝不认识来人,犹豫的看着他“公子,您不让我跟着您吗。” “他是太子的人,无事,你回去就按照我说的说就好。” “是……” 萧哲伏跪在地上听着昭和帝的训斥“萧哲,你身为禁军都统,禁军的人出了事,你不知道,反倒是让祟王给你查了出来,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让你护卫皇城,护卫皇宫?” 萧哲头伏得更低“是臣失察,请陛下赐罪。” 昭和帝坐在上位,沉默了半响,道“念你是初犯,此次,朕不罚你,立即肃清禁军,莫再犯此等低级错误。” “臣谢主隆恩,臣遵旨。” 姬幕弦站在一旁,垂眸看着,昭和帝看他一眼,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想起来查禁军的。” 禁军隶属皇帝,只听命于皇帝,旁人可碰都不敢碰的。 姬幕弦低头行礼,诚声禀“儿臣只是看着玉书失了妹妹,更是晕了过去,实在憔悴,分不出心来管颜玉龙的事,儿臣便想着去查查出入城门的人,让玉书少操着些心。” “哦,那你是如何断定,出城的禁军不是为萧哲去办事的?” 姬幕弦身子再拜低了些“儿臣问过萧都统了,他那日未曾派人出城去办事……” 只要不是为萧哲办事,那姬幕弦要查他,太好查了,昭和帝便不再问下去,只对萧哲说“萧哲,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可不要懈怠,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臣一定万死不辞。” 昭和帝话问完了,让萧哲退下“你退下,祟王留下。” “臣告退……” 姬幕弦站在原地,等萧哲退出去了,本以为昭和帝会问他其他事情,昭和帝却道“传膳。” “嗻……” 昭和帝没让他退下,姬幕弦也没动,站在原地看着宫人有条不紊的上完了菜。 昭和帝身旁的尚善奉御未曾动,姬幕弦看了一眼昭和帝的神色,转身,拿起碗筷,一一夹起菜放到嘴里尝试。 所有菜品尝完了,姬幕弦放下碗筷,躬身行礼“父皇。” “坐吧。”昭和帝抬手,让他坐下“弦儿,你觉得一国之君会做错事情吗?” 布菜的太监恍若没听到一般,不动声色的布菜,姬幕弦愣了一下“一国之君也是有血有肉之人,自然会有错事。” 昭和帝郎笑了一声“祟王觉得,孤做错了什么?” 姬幕弦愣了一下,吞咽口水,摇头道“儿臣不敢说。” “不管你说了什么,朕恕你无罪。” “真的?”姬幕弦抬着头,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不管说什么。” 昭和帝像一个普通父亲一般“当真,朕一言九鼎。” 姬幕弦放下筷子,又咽了下口水“儿臣觉得,父皇您,有些不自由。” “不自由?”这话,让昭和帝愣了一下。 “小时候,父皇也是疼儿臣的。但儿臣记事起,就没有见父皇笑过,不是平日里的那种,是眼睛笑得会有星星的那样真的高兴的笑。” 昭和帝吃了一口太监放到碗里的菜“说什么傻话。” “儿臣那时候不懂事,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不像儿臣一样开怀大笑,后来懂事了,就觉得父皇您不自由,就像这吃饭,父皇您不管自己喜不喜欢那个菜,您都最多只能吃三口。可是,父皇真的喜欢那些菜吗?” 布菜太监愣了一下,昭和帝看着碗里的菜品,没有言语。 “您虽说是皇帝,但总被束缚,就像很多娘娘,不管您喜不喜欢,您都要纳进宫。所以”姬幕弦很不理解“可人生在世,不是应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吗?所以,儿臣觉得您不自由。” 昭和帝笑着问他“那你想做什么事?” “儿臣?”姬幕弦忽然挂上了笑容,耳根子都红了“儿臣现在最想的,就是玉书有一天能同意做我的祟王妃,那儿臣就带着他去玩很多好玩的地方,带着他吃很多好吃的东西,等他以后老死,都要葬在儿臣身边。” “嗯?玉书可不像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姬幕弦放下碗,他眼睛太黑,此刻亮着,竟给人一股纯澈之感,说起颜玉书更是打心里的满足“父皇,你是不知道玉书,他喜欢吃甜食,所以儿臣每天都往相府送糕点,以后带着他到处去,就能有更多甜食给他,他心里头肯定开心。” “说话就说话,放下碗做什么?”此时此刻,两人之间倒真有父慈子孝的滋味在里面“这些,你就满足了?” “嗯,有爱人有自由,人生一大乐事啊。”姬幕弦很听话的又端起碗“那父皇,你有想做的事吗?除去父皇是皇帝这个身份。” 从没有被人这么问过,昭和帝一时之间,真想不出来,除却皇帝这个身份,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 姬幕弦努努嘴“看吧,父皇你背负着皇帝的担子,时间太久了,你都没空为自己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昭和帝看着碗中的鱼片,忽的想起,他以前是不喜欢吃鱼的…… 姬幕弦说完了,又开始吃饭,他不像皇帝,怕别人知道喜好,下毒或是投其所好,所以吃得格外惬意,喜欢吃什么菜,就夹什么菜。 昭和帝嘴里的话在嘴里嚼了半响,才轻声问了出来“你母妃的事,你可曾怨过父皇?” 此话一出,殿中安静了下来,姬幕弦停住了吃饭的手,抬眼,揣度着昭和帝的脸色。 昭和帝见他这样,便放下碗说“你实话实说。” 姬幕弦点点头,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怨过的,怨父皇为什么对母妃这么狠,母妃好歹陪伴了你这么多年,只是做错了一件事,你就赐她毒酒,将我幽禁王府。” 昭和帝盯着姬幕弦的神情,见他说着,一滴眼泪从脸颊滚到了晶莹剔透的饭粒中“幽禁在王府之中,他们都欺负我,我只能吃冷饭冷菜,我知道,他们这样,是因为父皇您不喜欢我了,我不明白……” 姬幕弦停顿了一会“您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后来就不怨了,儿臣知道大盛律法,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您不仅没有株连九族,还让儿臣住在王府之中,您已经法外开恩了,因为皇位,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 姬幕弦抹了一把眼泪“儿臣想,您可能也很难受,倘若我再怨着您,也太不识好歹了。” 昭和帝眸子晦暗莫测的看了姬幕弦半响,软下了心来“朕是皇帝,很多事,是不可为而为之。” 本以为已是铁石心肠,不曾想今日竟因为庶子一席话,软了心肠。 “儿臣知道父皇的难处,所以儿臣不怨父皇。” 昭和帝笑笑“吃饭吧。” “嗯……” 姬幕弦听话的抹了眼泪,低头吃饭,眼神却霎时冷了下来,仿若暗中窥视的毒蛇,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毙命。 颜玉书到牡丹别院的时候,已是傍晚,霞光从树梢叶末中投下星星点点的碎影,颜玉书踩着一地的斑驳进了院中。 太子和九皇子坐在一张红木八仙桌前,见他进来,太子唤了他一声“玉书。”九皇子就忙着照顾“玉书,快过来坐。” 颜玉书依礼对两人行礼“见过太子,九皇子。” “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何必如此拘礼,快坐吧。” 确实只有他们三人,一旁连侍候的下人都没有,颜玉书依言坐下,九皇子性格直爽,抬手给颜玉书斟酒“玉书,你尝尝,上好的花雕,太子哥哥恐你失了妹妹心中烦闷,便想着邀你前来放松放松。” 真是一家子兄弟,都在让他尝酒。 花雕不比竹叶青温润,颜玉书喝了一口,只觉口中辛辣“多谢太子殿下。” “玉书何必多礼。”太子语气颇为愧疚“此番我事忙,玉龙的事,未曾腾出手来相助,还多亏了幕弦鼎力相助。否则,两条人命,玉龙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颜玉书面上不显,笑得温柔“因着玉婉的事,实在没有心力去查玉龙的事,此番是我欠了祟王殿下人情,日后,找个机会还于他便是。” 九皇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怕是巴不得能帮上你,让你主动去找他。” “九皇子说笑了。” 太子观颜玉书面上因为九皇子提到姬幕弦便染上的轻微的厌烦神色,嘴角上扬,心里嗤笑姬幕弦没有自知之明,说出的话倒是温柔揶揄“九弟提他做什么,没看玉书面色都臭了吗?” “是我的错,这就自罚三杯赔罪。”九皇子郎笑着,倒了三杯酒喝下“玉书不高兴,我们就不提了,不过玉书,太子可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四小姐的事一出,他就担心你伤心过度再伤了身子。” “殿下有心了,玉书这几日想通了许多,倒是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憔悴了许多。”颜玉书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数。” “左相他心里难受是情理之中,相信时间长了便好了。”太子说到此,顿了一下“说起来,玉书未曾娶亲,连通房都未曾有吧?” 颜玉书苦笑了一声“玉书身体不好,实在无心此事。” “唉。”九皇子劝道“玉书此言差矣,玉书这般人物弱冠之年未曾娶亲也就罢了,怎能没有妾室通房,凡事要适当疏解,才不烦闷啊。” “九弟言之有理,玉书觉得如何?” 颜玉书放下酒杯,面上带着笑意“臣担心误了佳人一生,不敢奢想。” 太子不认同他说的话“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你兄长为我大盛驻守边关,精忠报国,未曾娶亲,你五弟脱离颜家,嫡系之中,左相他现在可只能指望你了,孤也听说你如今身子已是大好,可不能再这样想啊。” “玉书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这就对了嘛。”九皇子又为颜玉书添了一杯酒,抬手拍了三下。 不多时,一个身着蔷薇色衣衫的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此女面容姣好,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是美若芙蓉。 此女行动落落大方,走近前来俯身行礼“奴婢洛柠拜见太子,九皇子,颜公子。” 颜玉书抬眼,面带疑问,九皇子为他解惑“这是皇后娘娘身前的丫头,原叫佩儿,生得好看,太子见你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特意向皇后娘娘讨了给你的,皇后娘娘为其赐名洛柠。” 颜玉书愣了一下,忙起身躬身道“殿下,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玉书怎么敢。” 太子笑了一声“母后不是刻薄之人,定然不会不顾洛柠之愿,便将她轻易许你,洛柠。你且自己说说吧。” 颜玉书转头,就见洛柠拜了颜玉书一拜,才轻声道“是奴婢远远见了公子几次,便心生恋慕,皇后娘娘知道后,才让太子殿下带了奴婢前来。” 原来今日让他过来,便是因为这件事,怕他因为祟王动了心思,派个他不能动的人过来监视。 “我身子不好,你可想清楚了?” “奴婢知道,奴婢心悦公子,定会好生侍候公子,绝无怨言。” “姑娘既有此心,玉书也不愿辜负佳人。”颜玉书躬身对着太子行礼,郑重道“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断不能无名无分的跟着玉书回府,只是玉婉此事才出,还请娘娘太子体恤,喜宴是给不了洛柠姑娘,但玉书回去后,请人定下几日,再抬洛柠姑娘进门,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孤自然没有意见。”太子笑着端酒“孤先恭喜玉书喜得美妾。” 九皇子也举杯“恭喜玉书喜得美妾。” “多谢两位殿下。” 颜玉书低头饮酒间,面容彻底冷了下来。 祟王对他的心,长安皆知,太子一党皆认为是真的钟情于他,怕他因为祟王的殷勤动了心思,派个人过来,试试他。 他若不收,依着太子的疑心,还不知会想到何处。 他若是收了,日后,也多了个监视的人。 第31章 闹到皇帝跟前 外头的风微微吹着,房中只留了一只蜡烛,被风晃着,使得屋里的光忽明忽暗。 躺在床上的姬幕弦额头上布满细汗,忽的睁开了双眼,双瞳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不已。 层叠的床帐使得光影交错,姬幕弦额头的冷汗滚落到枕头里。 姬幕弦捏着眼角坐了起来,身上的被子随着动作落下,姬幕弦结实紧密的肌肉线条暴露在空气中。 又梦到了,梦到了母妃被赐毒酒,七窍流血的死在他眼前,他却被宫人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倒下,却无能为力。 梦到柳家一门忠烈,满门抄斩,倒在砍头台上,血染红了土地,血腥味久久没有消散。 问他怨不怨。 怎么会怨呢。 是恨…… 恨他疑心深重,恨他听信一面之词。 不,他就是想除掉柳家。 所以太子和李家联手陷害,他随事而为,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 风扬起床帐,蜡烛微弱的光照亮了姬幕弦眼中彻骨的冷意杀气。 父皇…… 你既然杀了我母妃,杀了柳氏一门。 你就应该做到底,连我也杀了。 你放一把厉剑出来用,就不怕伤了自己吗。 颜玉书要纳妾之事,第三日才传到了姬幕弦耳朵里,当即就去找了昭和帝。 “父皇,您,您分明是同意让儿臣去讨玉书欢心的,现在怎么,怎么让玉书纳母后身边的丫头为妾,那儿臣怎么办?” 姬幕弦急得满头大汗,跪走了几步“父皇,您帮帮儿臣,儿臣只想要玉书,他可以晚点接受我。但是,但是,他,他怎么能纳妾,您帮帮儿臣,母后是知道您同意了的啊,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父皇,您帮帮儿臣。” 昭和帝看他的模样,想起他前几日说的话,有些头疼“玉书已经找人看好了日子,你让朕下旨不让玉书纳妾?朕有什么理由?” “可是,可是父皇,依着玉书的性子,这么多年他都未曾娶妻纳妾,他连妻子都还未娶,怎么会突然平白无故的要纳妾,定是因为是母后宫里的人,他推脱不了。” 姬幕弦越说越急“只要,只要母后把那个洛柠带回来就好了,父皇,如果是玉书有了心爱之人,要娶妻生子,儿臣绝不阻拦。 可是,可是,这个是母后的人,并不是他心爱的人,儿臣是有机会的,求父皇帮帮儿臣,儿臣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玉书。” “幕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岁的男子汉了,急得如此求他,昭和帝心里软了下来,弯腰去扶他“日子都定了下来了,朕下旨不让玉书纳妾,左相会怎么想?文武百官会怎么想?朕若下旨,便是扫了皇后的颜面威严,她日后如何统率后宫?” 姬幕弦愣愣的看着昭和帝“那儿臣怎么办,儿臣怎么办啊父皇。” 事已至此,昭和帝温声劝他“幕弦,莫说玉书是相爷嫡子,便是商户之家,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不,不,不行。”姬幕弦眼眶里挂着眼泪,恶狠狠道“还有办法的,我,我把她杀了,我把她杀了。” “混账,你要杀了谁?”昭和帝是万万没想到,姬幕弦当着他的面,就说要打要杀的话。 姬幕弦声音嘶哑,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父皇,我要杀了她,杀了洛柠,杀了她,玉书就没有可以娶的了。” “混账。”昭和帝抬手一巴掌抽在了姬幕弦脸上“且不论她是皇后宫里出去的,她是一条人命,岂容你说杀就杀,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姬幕弦被他一巴掌打得愣在了原地“儿臣没有办法了,父皇,儿臣没有办法了。” “幕弦,你不是个傻的,怎么在颜玉书身上这么拗呢?你去杀了这个洛柠,就没有下一个洛柠了?” 姬幕弦愣在原地,声音里满是委屈“可是,父皇您都同意了,母后她为什么一定要玉书纳妾。” 昭和帝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玉书这么多年,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皇后赐一个侍候的人,无可厚非。” 姬幕弦执拗的站在原地不动,昭和帝吩咐“来人,请祟王下去休息,颜家三公子纳妾之前,不允许他离开皇宫半步。” “父皇!”姬幕弦愣了一下,连连保证“儿臣不去杀洛柠,您不能让儿臣连去和玉书说的机会都没有啊。” “如果你能说的动玉书,你就不会先找上朕,洛柠是皇后的人,不论如何,这妾玉书是必须纳了,你去说也没用,别去丢我皇家脸面。” 昭和帝挥手“请祟王下去休息,好生照顾。” “父皇!”姬幕弦被两太监扶着,在皇帝面前他不敢动手,只能被扶了下去“父皇,儿臣都没去说,您怎么知道不行……” 姬幕弦的话隐在了远处,昭和深吸了一口气“皇后与太子做事,越来越过分。” “陛下!”贴身太监德顺暗自揣度他的意思。 昭和帝嗤笑了一声“颜玉书是傻的吗?他们要在他身边放人,他会看不出来?这样,只会加深颜玉书心里的芥蒂,其他毫无用处。 就是担心颜玉书会因为祟王的示好动了心思,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塞人,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颜玉书,他们对他不信任了。” 德顺跟在身后,琢磨着语气说“或许,娘娘和太子只是想提醒三公子,或是想要拉拢……” “你以为当年,本在太子和祟王之间左右摇摆的颜子垣为什么会突然选了太子,因为颜玉书提前窥知了朕的心思,此后,为了颜家和他兄长,更是不入仕途,颜玉书这样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么才能保住颜家,他们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昭和帝说到这,更是恨铁不成钢“愚蠢,太子怎会如此愚蠢。” 太子是储君,德顺不敢多说,昭和帝叹了一口气“朕或是对他期望太高了。” 颜家三公子要纳妾的事,很快传得满城皆知,连祟王在陛下面前去哭闹了一通,扬言要杀了颜玉书所纳之人都知道,在酒楼说书人口中听说此事,颜玉书便觉得奇怪。 这些说书人,到底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知道这皇帝跟前的事儿。 “公子,这。”南枝听说这事,眉头便皱了起来“祟王不会真的要去杀了洛柠姑娘吧?” 颜玉书笑着摇头“不会。” “真的吗?”南枝可不知道姬幕弦对颜玉书是喜欢是做戏,只觉得不管怎样,那位洛柠姑娘,都是无辜的。 “当真……” 姬幕弦跑到皇帝面前去闹一通,无非就是想把这出戏演好,只要他能说,还不知道皇帝心里会怎么想呢。 其他的,他怎么会管他要纳谁为妾。 但,说到底,身边有这么个人,确实是不怎么舒坦。 “公子,您娶洛柠姑娘,真的高兴?”那日颜玉书回来,第二日说要纳妾,就让人布置院子,挂点红色。 人是皇后赐的,颜子垣自然没有话说,当即让人布置。 但,南枝发现,颜玉书不怎么高兴。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颜玉书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笑眯眯的。 姬幕弦天天往他那儿送糕点,这几日没有,倒是有些不习惯,这才带着南枝出来寻了。 “公子高兴就好。” 颜玉书递了一块雪白糕点给他“在颜府还习惯吗?” 南枝忙伸手接了,频频点头“习惯,颜絮,冬梅他们都很好,我还求了楼衍教我武功,等我学会了,以后也能保护公子了。” 颜玉书笑着摇摇头“我有楼冲和楼衍就够了,你现在才开始学,能保护我什么?” 南枝却是极认真“我一定能保护公子的。” 颜玉书笑笑,没有再说话,南枝身后的出生家庭,颜玉书已经派人去查了,结果还未到,颜玉书不想盲目的信任和怀疑。 “公子!”颜絮从楼下急冲冲的跑了上来,满头大汗,喘气不匀“公子,不,不好了。” “何事?” 南枝忙给颜絮倒了茶递过去,颜絮来不及喝,喘匀了气,忙道“洛柠姑娘死了。” “什么!”颜玉书情急之下起身,带翻了凳子“走。” 南枝和颜絮慌忙跟在后头。 洛柠死了…… 怎么死的? 为什么会突然死了,是谁杀了她。 是要挑拨颜家和太子的关系,还是要嫁祸祟王? 皇后所居坤宁宫中,此时寂静得针落地声可闻,两个心腹宫人跪在地上半分不敢大声喘息。 “好个颜玉书。”皇后到底是见过大事的人几个呼吸之间就平复下了情绪。 太子坐在一旁,神色凝重“此事,还不能断定是谁做的,颜家在布置府中,不像是做样子。” 皇后戴着凤冠,平日慈祥的双眸,此时凌厉不已“姬幕弦被你父皇扣在了宫中,他没机会对洛柠出手,左右不过一个妾室,其他人废这个心做什么?不是颜玉书动的手,还有谁。” “母后,到底只是一个丫头,颜玉书身后是颜家,左相对我还算忠心,现在万不可因为一个丫头和颜家生了嫌隙。” “母后知道。”几句话下来,皇后脸色已经平和,语气也如同平日一般和蔼可亲“待你登基后,颜家是留不得了,颜子垣身居左相,颜玉绒手握军权,颜玉书身上是军心所归,日后颜家若是有二心,恐怕是不好约束,不如登基后便除了。” 太子笑笑,伸手拍拍皇后的手背,安抚道“母后放心,儿臣都知道,只是现在,父皇正值壮年,颜家现在对我们还有用,暂且留着吧。” “你明白就好。”皇后叹息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你外祖一家,用人的时候,还是要留心。” “儿臣明白。” 长安富丽堂皇的繁华之下,容纳了多少污垢,多少人悄无声息的死在这华丽的外表之中,无人知晓。 太子派了人来,说是洛柠姑娘未曾进颜家的门,是太子未曾护好,让颜玉书白白布置了些许久,后事就由太子派人安排即可。 颜玉书冷笑一声,就是他要安葬,他父亲兄长也不会同意,一个还未曾进门的女子,葬在颜家坟地。 颜玉书坐在窗前,窗外的梨花落了一地,随着微风缠缠绵绵的飘进了窗户,洁白的花瓣落在颜玉书身前。 “公子,那个洛柠,真的不是你动的手?”屋中没有其他人,春雨便直接问了。 颜玉书抬眸看她,一瓣洁白的花瓣从他眼前落下,颜玉书没有回答她的话“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南枝悄悄摸摸的抬眸看春雨,就见春雨嘿嘿一笑“还不是公子你平日里宠的。再说了,奴婢们出门,什么时候没有规矩,给公子丢过脸了?” 颜玉书懒得理这没大没小的丫头,抬眸看着花瓣快要落没了的梨树,有些无聊“可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的地方?”春雨想了下“去梅园听戏?去悠然居对诗?” “听戏?对诗?” “是啊,公子您以前身子出门吹个风就病个十天半个月的,你不知道,长安的才子可是常常聚在一起吟诗作对的。” 那岂不是很有多人,颜玉书摇摇头“不太好。” 如今,有人在暗处盯着颜家,想尽办法的挑拨颜家和太子的关系,那不如颜家什么都不做,看看暗中的那个人,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盯着太子的人太多,没有几日就是江北侯嫡子嫡女入京面圣的日子,又是殿试快到了,颜玉书可不想惹一身腥。 颜玉婉才不在,颜子垣早朝都未曾去,想来是惹不上什么人。 但刚送颜玉婉出去,颜玉书不想立即就去看她,被人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被有心人抓住,那整个颜家都难保。 “公子……”颜玉书正绞尽脑汁的想,什么地方,才能让这几日清静一点,还未想出来,思绪就被冬梅打断了。 “公子,祟王今日出了宫,正在府外等着您,说是邀您去打猎,他在城外有个庄子,邀您去住几日呢。” “打猎。”颜玉书伸手,将落在身上的花瓣抚下去“就他一个人?” “还有祟王殿下的侍从。” “去,快准备东西。”颜玉书对冬梅说“我们去打猎,祟王可是说,请我吃拨霞供呢。” “是。”南枝很听话,立即,就转身去收拾。 “啊?”春雨口快“公子,祟王他,他对您不怀好心,你怎么能,能和他去打猎。而且,你也没去打过猎啊。” 南枝听她这话,又停了下来,看看春雨,又看看颜玉书。 “让你去就去,不是你公子我去打猎,是陪祟王去。”颜玉书敲了一下春雨的脑袋“你家公子不傻,快去收拾,冬梅,你去东宫与太子府中的传个话,就说,为答谢祟王前几日相助之情,我与祟王一同打猎去了。” “是。”冬梅领命下去了。 “答谢相助之恩,是为了拨霞供,公子您,真会算。”春雨嘀咕着“打猎需要收拾什么啊?” “嗯?”是没有去打猎过,颜玉书思考了一瞬“能收拾什么收拾什么,要去几天。” 第32章 温泉浴 姬幕弦看着眼前的车架以及车架上的东西瞠目结舌“玉书,你这是要做什么?” 颜玉书从府前的石阶上走下来,抬眸看着骑在马上的姬幕弦“和你去打猎。” 姬幕弦捏了下眼角“你们都带了什么?” 私底下就算对姬幕弦诸多不满,春雨也恭恭敬敬的躬身回答“回殿下,带了公子的衣裳,书籍,琴,笔墨……” “只带衣裳,其他的庄子里都有。”姬幕弦说完,对着颜玉书伸手“上来。” 这是要他骑马,颜玉书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掌没动,姬幕弦挑了下眉“我的小黑可从来没有载过别人,不想试试?” 姬幕弦身下的马通体乌黑,毛色发亮,体型健硕,是一品好马。 “你给它取名小黑?” 姬幕弦理所当然的模样“它这么黑不叫小黑叫什么?” 颜玉书颇为无语,堂堂祟王,竟是个不会取名的。 “快上来,天快黑了,你带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到庄子里,让他们把不用的卸了,我先带着你去。” 从颜府出城,要经过北市,北市素来人多,他同姬幕弦同乘一骑出城,还不知明日会传成什么样。 “啧。”看颜玉书转身上了马车,姬幕弦拍拍小黑乌黑的脖颈“看吧,你被人嫌弃了。” 颜玉书进了马车中,等南枝颜絮进来,才吩咐,“留下衣裳就好,其他的听祟王的吩咐,你们稍后跟来。” “是……” 颜玉书掀开帘子看姬幕弦“祟王殿下,走吧。” “走。”姬幕弦调转马头,率先骑着马带头离去。 “公子,春雨她们不跟着去?” 颜絮笑嘻嘻的回答“公子出门不喜欢多带着人,春雨她们又是姑娘,此次去祟王的庄子上,他们不好跟着去。” “哦——”南枝茅塞顿开“多谢颜絮。” “跟我客气什么。” 一行人到底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姬幕弦的庄子上,沈风带着人收拾车架马匹,姬幕弦领着颜玉书进了庄子。 管事的已经领着几个仆人在门外等候,见两人进来,带着人跪下行礼“拜见殿下,公子。” “嗯,起来吧。”姬幕弦领着颜玉书进了屋子“钱管事,一切可准备妥当。” “禀殿下,饭菜已经备妥,明日狩猎所用之物也已经准备妥当。” “嗯。”姬幕弦领着颜玉书坐下,吩咐道“上菜吧。” “是……” 颜玉书心情极好,这庄子门前便种着花簇,翠竹,空气里混合这清淡的花香,很是好闻,走近院子只有一条鹅卵石的小道,很有意境。 屋中布置清雅脱俗,点的香是龙涎香,倒和姬幕弦这人相配。 钱管事领着人有条不絮的上了菜,这才领着人退下。一时之间,屋中只剩颜玉书与姬幕弦。 “尝尝这西湖龙井。”姬幕弦抬手给颜玉书添茶“明日要去打猎,今晚便不饮酒了。” “嗯,多谢祟王殿下招待。”颜玉书并不是好酒之人,酒量也不好,但他醉了酒,脸不红心不跳,还能与人理论一番,外人看不出来。 姬幕弦是个不喜欢饮茶的人,给颜玉书倒了茶,便径直开口问“洛柠之事,可是你动的手?” 颜玉书抿着茶摇头“不是,颜家多养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 不是颜玉书也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别人了,姬幕弦耍赖道“玉书好生无情啊,孤为了玉书,可是哭到自己父皇面前去了。” 颜玉书不咸不淡的挑眉看他“那便多谢祟王殿下深情厚谊。” 姬幕弦打心眼里笑了一声“孤眼里的颜玉书,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还以为是你动的手,让太子长长记性,你可不会像你父亲对父皇一样言听计从的对他。” “殿下眼里,玉书是这样滥杀无辜的人吗?” “能把背叛自己弟弟的人剥皮点天灯的人……”姬幕弦停顿了一下“嗯,确实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颜玉书笑了一声,自顾自的吃饭“不管是谁动的手,太子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定是认定是我下的手。” “为什么他会认定是你下的手。” 颜玉书仿若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当年年少轻狂,知道李家与他害了那十万将士,气急了,让替太子跑腿的横死街头了。” “你还真做得出来。”姬幕弦手里的筷子敲敲碗“你就不怕,他与你翻脸了?” “他不会。”颜玉书语气笃定“当时柳贵妃之事还未发生,他怕我真会将此事抖到陛下面前,到时候属于你一派朝臣定会要求详查。 到时候,叛国的就是他李家和太子,当做不知道是我动的手,还能有父亲的助力,他何乐而不为。” “这么说,当年我外祖家的事,还有你一半的助力。” “怎么?生气?” 姬幕弦笑笑“谈不上,你便是说出来,我舅父也已经带着人死了,父皇要动柳家的心也不会变。” 颜玉书夹了一筷子菜“谁让柳家有兵有钱有贵妃有皇子,还有一个领兵好手,谁做帝王谁不怕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祟王殿下。” “孤知道……” “所以殿下出府后,原本的打算是混迹青楼,落个风流好色的名声,后我安排了抓奸一事,你就将计就计,装做对我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就算是男子,钟情一人,可比好色滥情好多了。”姬幕弦并不否认他的话“何况,还是玉书这样的美人。” 颜玉书眸子斜了他一眼“如今长安这场权利的游戏中,殿下你可什么筹码都没有。” “所以玉书原本也没选择孤。”姬幕弦起身,走到颜玉书身后,低头在他耳边说“孤在祟王府抓到一个小斯,他房里有李二那个孩子的衣裳,玉书原本是打算,栽到孤身上的吧。” 颜玉书没动,姬幕弦继续说“孤可真伤心啊,玉书才说着不希望合作伙伴有什么瞒着的,转头就想栽到孤头上,真是好生无情。” “如殿下所言,大盛所有皇子中,您是少有的,为国为民考虑过的人,但臣怎么知道,被幽禁了三年,你心还保持着初衷呢?” 颜玉书吃得满足,放下了碗筷“您在这场权利的游戏中,手中的筹码只有一个千机楼,臣帮你,便如同在河里扔小石子,扔一颗被水冲走一颗,永远也填不满河道。” 姬幕弦直起身子,不急着否认颜玉书的话“今日又为何愿意同孤一起出来呢。” “其一,太子行事,皆为一己之私,以权谋私。其二,如今便想着往我身边放人,日后他登基,焉会信任于我。” 颜玉书声音轻缓“其三,你在府衙堂前,不似作假,如今这世道,能尊重一切生命的人太少,我都没有做到。” 姬幕弦因为那个禁卫害了一个孩子大发雷霆,而他,曾因为想让颜玉婉假死脱身,买人性命。 他都没有做到尊重生命,姬幕弦做到了。 姬幕弦笑笑“早知道这么容易,孤何必大半夜的跑你房里去说半响,不如早在你面前做做戏。” “戏看得多了,就没有意思了。”在他颜玉书面前演戏的人不少,但他只是不拆穿,少有他看不清的。 “都说颜家三公子不出门,看来,假得厉害。” “出门定要告知所有人?” “那倒不是。”姬幕弦伸手将颜玉书拉了起来“孤这庄子里,有处天然温泉,带你去泡泡。” “天然温泉?” “孤偶然发现的,就让人建了庄子,这地方,连父皇都不知道。” 姬幕弦带着颜玉书出门,就见沈风,钱管事,南枝还有颜絮都侯在外头,见两人出来,都要跟上。 姬幕弦阻止道“孤带玉书去泡泡温泉,夜间睡着也舒坦,这庄子安全得很,你们就不必跟着了。” “是……” 颜絮和南枝欲言又止的看着颜玉书,颜玉书对他俩点点头,这才放心。 钱管事道“殿下,夜路不好走,奴才为殿下与公子掌灯吧。” 姬幕弦看了一眼,他有内力在身,倒是看得清楚,担心颜玉书不会武看不清,便同意“如此甚好。” 温泉处姬幕弦让人建成了澡堂,钱管事布置得极好,四周朱红柱上布有轻纱漫帐,窗边放置了两盆兰花,堂子极大,四周的地面都放置了精美灯盏,照得整个堂中如若白昼。 姬幕弦赤着身子,靠在温泉的石壁上,看着颜玉书赤足踏在大理石上走了过来,他的足白得晶莹剔透,姬幕弦看得面红耳赤。 “怎么不脱了衣服?” 颜玉书只披了一件白色里衣,亵裤都没有穿,在一旁坐了下来,伸脚到池子里去拨弄了两下水“胳膊上有伤。” 啧,姬幕弦走到他旁边,指指对面“那里浅一点,不会弄湿你的胳膊。” “池子里什么花瓣?” 姬幕弦顺手拿起了一瓣红得艳丽的花瓣,拈弄了两下,扔到水里“不知,平日里没有花瓣,此次是你来了,钱管事让人撒上的。” “嗯。”颜玉书的足尖一掠,将一瓣花瓣夹在了脚趾缝里,他的肌肤白皙细腻,这红色的花瓣一衬,多了三分薄粉,无端诱人。 “泡温泉你只泡脚还有什么乐趣,走,我带你去浅处。”姬幕弦说完,抬手就抄起颜玉书,抱着就往他指的地方走。 “你做什么?”怕自己摔下去,颜玉书下意识的抬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一想两人现在的样子,脸都气红了“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你自己过去,打湿了伤口岂不是孤的罪过?” 姬幕弦的手臂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被他这样抱着,颜玉书能清晰的感觉到姬幕弦起伏的胸膛,说话间,呼吸拂在颜玉书的耳朵,周遭都是姬幕弦的气息。 颜玉书嘴硬“谁说我要下去了?” 姬幕弦笑了一声“是,是孤想要玉书陪孤泡一泡嗯?” 水流晃动间,颜玉书只觉姬幕弦的呼吸灼热粗重,带着男性独有的强烈气息,几乎要把他烫伤,颜玉书觉得脸很热,热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姬幕弦到了地方,弯腰将他放了下来,一入水中,颜玉书忍不住满足地轻叹了声。 真暖和…… “孤没有说错吧,此处只到腰间,湿不了你的手臂。” “嗯,多谢。” “孤喜欢真实一点的谢意。”姬幕弦姿态随意,一手撑在池子旁,手臂结实粗壮,遒劲有力,因放他下水里,沾染了水珠,他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颜玉书眸子从他肩胛滑到胸膛。 颜玉书伸手,戳开了他胸膛前的一颗水珠“壮成这样,怎么练的?” 姬幕弦裸露出来的肩背胸膛宽阔,浑身流畅如猎豹的肌肉,颜玉书几乎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气。 姬幕弦一把抓住他细腻的手“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动男人的身体吗?” 颜玉书把手收回来,睨了他一眼“礼尚往来罢了。” 姬幕弦低低的笑了起来,逗他似的,凑过脑袋去问他“你就这么跟着我出来,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离得太近,像个豹子一样,在颜玉书脖颈边轻嗅,像是在检验自己带回来的食物味不味美。 颜玉书伸手推开他的脑袋“同是男子你能对我做什么?” 嗯?他是觉得,都是男人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玉书?”姬幕弦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你真以为不能做什么?” 水里暖和,颜玉书泡得舒服,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回答“无非就是互为对方疏解。” 姬幕弦一把掐住他的脸颊,将头凑了过去,近得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嘴唇碰着嘴唇,声音诱哄“若孤告诉你,不止这样呢?” 颜玉书掀起一边眼皮看他“不止这样我也不感兴趣,退开。” 他一身冰肌玉骨被温水蒸腾得泛了薄粉,锁骨处那颗红痣越发红得艳,姬幕弦低咒了一声“真要命。” “谁敢要你祟王殿下的命。”颜玉书没有这些缠绵悱恻的心思,喟叹了一声。 姬幕弦暗自移开眸子,不去看他那身皮肉“你啊,你这心思猜不透,孤可怕你了,怕你背地里什么时候就要了孤的命。” 颜玉书这次眼皮都没掀开“祟王殿下这么容易被人拿捏?” “孤很愿意被玉书拿捏。” 第33章 泡晕了 颜玉书索性不理他了,姬幕弦看他身上那件衣裳不爽久了,伸手提了一下领口“你这衣裳穿着,不难受?” 衣裳被水打湿了裹在身上确实不舒服,颜玉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姬幕弦,自顾自把那件薄薄的衣裳脱了下来,扔出了池子。 姬幕弦“……” 真特码造孽。 颜玉书身上的肌肉并不明显,薄薄的一层,身体线条优雅,肌肤细腻,浑身白得仿若雪玉一般,每一寸都是风情,偏生这身子的主人无知无觉,放松了身子靠在池旁惬意非常。 姬幕弦自觉离他远了点,颜玉书转头问他“殿下为何突然想要出来打猎?” “玉书又是为什么突然愿意和孤一起出来?”按照以往颜玉书的性子,姬幕弦非常确定,他是不会跟着一起出来的,别人长住了,就是一日的时间,他也懒得。 “有人在盯着颜家,我既然暂时找不出是何人,正好父亲因为玉婉的事情请了假,不如等殿试过后再说。” “先是孤那个九弟的车夫驾车冲撞了太子,再是颜玉龙的事,最后是洛柠,每一件都在离间太子和身边人的关系。” 姬幕弦意兴阑珊的倒了一杯酒“太子眼里只有我,但太子之位,哪里只有我一个人想要,有人想要借力打力,不如孤躲远一点,看他这次要借谁的力。” 酒味飘香,颜玉书看他那酒杯,凑近了看“这是犀角杯。” 姬幕弦扬了扬杯子“眼光不错。” “听说用犀角杯饮酒能强身健体。” 姬幕弦转身倒了一杯酒递给他“犀角本身就有清热解毒、定惊止血的功能,能不能强身健体孤不知道,但孤觉得,玉书该试试。” 姬幕弦目光如炬的看着颜玉书尚且还包裹着的手臂,意思明显,颜玉书看了一眼,接过酒杯“还能是神仙妙药不成,这血早止住了。” “若你是太子,你会如何?” 姬幕弦问得直接,颜玉书饮了一口酒“我不是太子,也没有太子的疑心,但他为九皇子求情,是他真的觉得九皇子是无辜的?” 颜玉书摇摇头“不是,富贵人家的车夫哪一个不是用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九皇子的车夫却驾车冲撞了太子,他求情,是因为他现在需要宸妃身后的太尉一家,这么多年,宸妃和九皇子以及整个云家对他还算忠心,他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九皇子做的,但怀疑种子已经种下,稍加灌溉,就会加速生长。” 姬幕弦嗤的一笑“这便是得了孤那老子的遗传,疑心病重,若是孤,孤绝不会让那车夫这么容易就死了,唯一一个知情人就这么杀了,这罪名,姬幕炫他背定了。” “你心疼?”颜玉书喝完了酒,放下了酒杯“太子自以为有绝对的胜算,疏忽了太多东西。” “老子给他铺路,外祖一家鼎力相助,朝中大臣,多数都是他的人,能不得意吗?” 颜玉书觉得头有点晕,也没太在意,伸手揉了揉“谢家现在只有钱,无权无势,除了后宫之中的太后,他们急需一个太子妃,所以他们和李家能不能同气连枝,还得看太子,娶不娶谢家嫡女。” “我那个父皇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同意太子娶谢家嫡女,让谢家李家同气连枝。”姬幕弦突然问他“你觉得,明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祟王觉得,真正醉心书画的人,会时不时的做出点什么事,譬如,这次会试,给所有考生送的东西,朝廷之上总有人为他说话?” 姬幕弦笑笑“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孤这个二皇兄,虽说出身在宫女肚子里,但却活到了现在,封了王,没有手段的那些,有母妃的也早就死了,他啊,可不简单。” “嗯……姬幕弦,我有些头晕……” 姬幕弦看着颜玉书直直倒了下来,一把接住他的身子“颜玉书?” 颜玉书脸颊泛红,整个人靠在姬幕弦怀里没了动静,姬幕弦着实呆了一下,才捞了衣服裹在身上,单手随便系了下,又抓过自己大氅裹住颜玉书抱了起来。 “叫大夫。”钱管事等人在外面刚听到姬幕弦的声音,就见姬幕弦抱着颜玉书赤着脚跑了出来“快点,叫大夫!” 颜玉书浑身裹在姬幕弦的大氅里,只露出羊脂玉似的双足还在滴着水,已是晕了过去,吓得南枝颜絮六神无主。 “我家公子怎么了。” “公子怎么会晕了。” 钱管事已经让人去请大夫,姬幕弦抱着人一路跑到自己房里,放到自己床上,才转身过来问颜絮“你家公子以前泡温泉可曾晕过?” “没有,我家公子以前没有泡过温泉。” 姬幕弦头疼得很,他以前就带过曲灼华来泡过,但曲灼华身强体壮,泡了半天什么事也没有,怎么这颜玉书就晕了过去。 “公子。”南枝在床边轻轻的唤颜玉书“公子。” “公子听不见。”颜絮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对姬幕弦道“公子身子不好,我们送公子回府吧。” “是送他回去快?还是现在请大夫来得快?” 颜絮不说话了,换身去翻颜玉书的衣裳“殿下,您先请出去,公子需要换身衣裳。” 姬幕弦看了一下自己身上随便系了根带子的衣裳,转身出去了。 等姬幕弦换好衣裳回来,大夫已经在替颜玉书把脉了,颜絮和南枝正等在一旁。 老大夫把好脉,拈着长胡子说“这位公子是因为常年气血亏空,浸泡在温泉里才晕了过去,没什么大事,公子身体常筋骨不好,我先为他开副补血的药养着。” “不,不用。”颜絮连忙阻止“我家公子有自己药,不用开药,南枝,请钱管事带路,去厨房给公子煎药。” 钱管事看了一眼姬幕弦,姬幕弦点了点头,钱管事叫了一个小斯给南枝带路,才对老大夫说“请随我来。” “有劳。”老大夫收拾好东西跟着钱管事出了门。 姬幕弦缓步踱到床边坐下,拈了颜玉书一缕发把玩“醒了就睁开眼睛吧。” 颜玉书在被子里动了动,缩了进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挣开眼睫,低声道“谢谢。” “公子,你醒了。”姬幕弦说「醒了就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是不信的,没想到颜玉书真醒了。 “嗯……” 姬幕弦第一次见颜玉书说话这么小声的样子,低低笑了声“醒了就好,免得还有人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意有所指,颜絮俯身拜了下“殿下恕罪,只是我家公子的身子,自小就有人调理,不敢随意给公子换药。” 姬幕弦睨了他一眼“自小就调理的身子,怎么到现在都没好。” “现在已经大好了,就是遇到您,先是伤了膝盖,再……” “好了,颜絮。”颜玉书打断颜絮的话“你先出去吧。” “是公子,我去帮南枝看看药怎么样了。” 等颜絮出去了,颜玉书突然后知后觉的,转身背对着姬幕弦,压到胳膊上的伤口,疼得皱着眉,也不愿意转回去。 泡温泉泡晕了,实在丢人得很。 姬幕弦松开他的发“你身子怎么这么差?” 颜玉书背对着他不说话,姬幕弦看他红着的耳朵,觉得有意思极了,低头过去“怎么,害羞了?” 热气喷洒在耳边,颜玉书觉得痒,往下缩了去“没有,只是想休息了。” 姬幕弦兀自低笑,颜玉书能感觉到身后他胸膛的震动。 “可是玉书,你睡的床是我的啊。” 颜玉书恼羞成怒的回头,眸子瞪着姬幕弦“堂堂祟王,这么大的庄子,难道只有一处睡觉之处?” “当然不止。”姬幕弦气定神闲的站起了身“玉书莫闹,孤去旁的地方睡。” 颜玉书盯着他不说话,姬幕弦继续道“稍后玉书喝了药早些休息,明日好去打猎。” 姬幕弦心里憋着笑,负手在身后,慢吞吞出了门。 泡澡泡晕了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害羞,让人不想起都难。 颜玉书瞧着他心情惬意的出了门,恼得翻了个身,只留了个后脑勺。 烦人…… 第二日日头好,颜玉书睁开眸子,看着从窗户映进来的碎光直照在地上,带着稀碎的粒子在空气里,分外好看。 “公子,可要起身了。”南枝在一旁侯着,见他醒了,忙上前询问。 “嗯。”颜玉书撑起身子,只觉睡得舒畅“起吧。” “是……” 南枝取了他的衣裳伺候他穿戴,替他整理腰身玉带的时候说“祟王殿下来过了,说是公子醒了。便请公子去送早膳,用过后好上山去。” “要打猎就是他与我去?” 整理好玉带,南枝取了一块玉佩为他系在腰上“我不知道。” 也是,南枝知道什么?颜玉书也不问了,任由南枝伺候他洗漱“颜絮呢?” “昨日是颜絮为公子守的夜,今早我过来后,他才去休息去了。”南枝放下帕子,躬身道“公子,好了。” “嗯……” 晨间的日头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舒适得紧,颜玉书领着南枝方才出门,门外侯着的小斯上前躬身道“公子,殿下已经在等着您用早膳了,请随我来。” 难得睡了个懒觉,还是在旁人的地方,早膳都要让人等着,颜玉书有些躁得慌“有劳了。” “公子客气了,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姬幕弦带着颜玉书到后山之时,已经有一红衣人骑着马等在了那处。 庄子后山是一千广阔的草地,草地后就是一千山林,一群人沐浴在阳光下,走得进了,曲灼华才道“这么晚才到?” 姬幕弦策马过去“偶尔也是要睡下懒觉的。” 曲灼华一双凤眸凌厉,瞪了他一眼,姬幕弦脸不红心不跳,倒是颜玉书耳根子都红了“曲楼主,又见面了。” 姬幕弦会把曲灼华带来,这倒是颜玉书没有想到的。 这是在想看展示自己的诚意? “颜三公子,一会儿请多照顾。” 颜玉书瞧瞧身下白色的马儿,笑着说“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曲公子,也是在猎场上。” 曲灼华回头看他。 “当日我出城去寻我师尊,忽的一只大雁落在了我车架顶上。” “那日车架中之人是你?” “正是。” 难怪,他自小习武,不喜朝堂,也不参加王公贵族的宴会,常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平日在家研究兵法。 若是心情好了便去打猎,长安城中,除了柳家的人和姬幕弦,没有认识他的人,难怪颜玉书能认出他,他却认不出颜玉书。 因为,那日,颜玉书未曾出面。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曲灼华笑着回答“挺久了,打猎之时,困了一只雁在他车架顶上,我带着人去取了来,说自己姓柳,想必,当时,颜三公子就推出了我的身份吧。” 姬幕弦回头看颜玉书,颜玉书点点头“我听父亲说过,说柳家有一嫡子,脾气怪异,连七皇子的伴读都不做,也不出门,自己去了庄子上住,长安没人见过柳家这个嫡子,那日你说姓柳,我心里大抵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只是,那时候的曲灼华,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眉间眼角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不是现在,常着一身红衣,常带着笑,眼里却从未有过笑意。 “难怪,千机楼拍卖过后,回来就说有人认出了他。”姬幕弦忽的凑近了颜玉书“玉书,你就不怕孤让人杀了你灭口吗?” 颜玉书挑眉看他“你会吗?” “孤不会。”姬幕弦很直率“孤舍不得。” 曲灼华都快信了,看一旁钱管事已经带着人搭好了帐篷,火已经燃气,看姬幕弦还没有动作,便问“还不开始?” “等个人。” 姬幕弦话音刚落,一人从远处策马急步而来,对着几人拱手道“让几位久等了。” 萧哲…… “萧大人客气什么。”姬幕弦指了指远处的林子“这林中好东西很多,特邀萧大人一起比试比试。” “多谢祟王。” 颜玉书瞧着,兀自笑了起来,千机楼的楼主和禁军都统在一起打猎,着实有趣。 萧哲转身对着颜玉书拱手道“颜三公子,前几日之事,是我的疏漏,还请颜公子万勿介怀。” “萧都统哪里的话。” 萧哲是姬幕弦的人,是他一个人,还是整个禁军都是姬幕弦的人?所以才带萧哲到了此处。 亦或是,姬幕弦正在拉拢萧哲,如他一般,打猎只是姬幕弦在向萧哲现实自己的诚意。 第34章 共乘一骑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曲灼华是个行动派,指着前方的树林“看看谁猎得多。” “行……” 颜玉书下了马,拍拍身上的衣服“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在这等你们吧。” 曲灼华逆着光看他“好不容易来打一次猎,你不去不是白来了?” “他胳膊上还有伤,不去就算了。”姬幕弦替他解释“我们三去就行。” “行……” “驾……” 颜玉书看三人策马而去,才转身往钱管事他们那里走。 疾风骤起,姬幕弦策马而来停在颜玉书身前“吁。” 草地的风扬起两人的衣袍,姬幕弦在马上对颜玉书伸出手“走。” 颜玉书看着眼前修长宽阔的手掌,仰头问他“你不去打猎?输了怎么办?” 萧哲和曲灼华可是已经跑远了,这人竟然回来带他。 颜玉书仰着头,阳光投在他脸上,使他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姬幕弦都能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绒毛“我的追风,自小跟着我,从没有其他人骑过,要不要上来试试?” 颜玉书看着姬幕弦身下浑身漆黑的骏马,忽的笑了“又成追风了?” “你不是说小黑不好听吗。”姬幕弦又催促了一声“快点。” 颜玉书伸出手放在姬幕弦手上,姬幕弦手上一用力,将人带到自己身前“驾。”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草地无垠,马上疾驰,颜玉书心情都放了晴,姬幕弦在身后问“玉书,你是不是从来没用过弓箭?” 颜玉书心情好,不计较这些“是又如何?” “抓紧了。”姬幕弦自身后搂住“孤今天教你怎么打猎。” 姬幕弦的声音就在耳边,颜玉书觉得脖颈痒,往后缩了下,更缩进了姬幕弦怀中,耳边的热气更甚。 “躲什么?” “你说话就说话,就不能离远点吗?耳朵痒得很。” 姬幕弦自他身后搂着他,才能抓住缰绳,闻言愣了下,看着他白玉的耳垂染了绯色,让人想一口咬上去。 “离得远了,你摔下去怎么办?” “我会骑马,不会摔下去。” “我这马烈得很,我不带着你,它不让你骑的。”姬幕弦话说完,一手捏着他的腰往怀里带了下“追风走。” 追风载着两人跑得飞快,白衣和黑衣缠得难分难舍,颜玉书张开双手迎着风,仰头放肆的叫了一声“啊……” 颜絮抬头,看着远处衣裳缠绕得难分难舍的两人,胳膊肘撞了一下南枝“公子很开心。” 南枝仔细想了下,自他到颜府起,颜玉书都是一副淡然,无悲无喜的模样,还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 “公子他不是不喜欢祟王殿下吗?” 南枝话一出,颜絮回头,就见钱管事直直看着两人,颜絮抓着南枝低声道“小声点,这里全是祟王的人。” “哦哦哦。” “公子他自小身子不好,都在房中调养,后来又要护着四小姐五公子,时时刻刻防着侧夫人,从来没有这样出来放肆玩过。” 南枝又看了一眼策马远去的两人“希望公子天天都能这么开心。” 姬幕弦在颜玉书身后笑得开怀“怎么样,草地上策马,是不是很爽快。” “爽快。”颜玉书收回双手“我少时,兄长担心我的身子,并不让我学马,骑马都是他后来去了边关,我才学的,也不曾这么疾驰过,如今才知道,策马奔腾,是一件人生快事。” “以后有机会常带你来。”姬幕弦策马进了林子,曲灼华和萧哲已经不见了踪影,林中只有追风的马蹄声。 “拿着。”弓被姬幕弦放到了颜玉书手里,颜玉书未曾接触过,拿着回头看了姬幕弦一眼“给我做什么?” “教你怎么使弓。” 姬幕弦话音刚落,前方树下出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看好。”姬幕弦抓着颜玉书的手,一手从箭筒里抓出一支箭搭上攻,握着颜玉书的手去拉弓“你看,瞄准它。” 双手被姬幕弦控制着用力,颜玉书低头去看箭尖的位置,姬幕弦笑了一声,也没纠正他,双手抓住颜玉书的手,两人一起使劲。 “放。”弓拉到最大后,两人一起放手,箭矢破空而去,穿入白兔的脖颈,一击毙命。 “哈哈哈。”颜玉书双手都放开了,姬幕弦拿住弓对他说“放是放拉弦的手,让箭矢出去攻击,拿弓的手不能松,不然这箭还怎么出去。” 颜玉书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知道了。” 姬幕弦驱马欲走,颜玉书问“不去捡?” “会有人去捡。”姬幕弦驱马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试探着问“你想去捡?” 颜玉书坦率点头“嗯。” “噗。”姬幕弦扶着他下马,颜玉书也不扭捏,落地后,提着衣裳直奔兔子而去。 箭矢穿过白兔的脖颈,雪白的皮毛上已经染了血迹,颜玉书不在乎,伸手捧着还有余温的兔子,抱起来,又觉得那只箭在脖颈上不太合适,又放回地上,一手按住兔子脖颈,一手抓住箭,用力将箭矢拔出来,扔到地上,才将兔子抱起来,往姬幕弦那处走。 这样一遭下来,颜玉书雪白的衣袖上已经沾染上了点点血迹,他一身雪白,血色在衣裳上绽得如红梅一般耀眼。 他面上带着笑意,姬幕弦忽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满足。 这样的颜玉书,不似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多了些生气,属于红尘的气息,像个活生生的人。 以往的颜玉书,更像雕刻精致的玉人,很漂亮,很美,一旦触及,却是冷冰冰的,对着人的时候不管用什么表情,都疏离得很。 哪像现在,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还会迎风大叫,哪有半分平日那个自持世家公子的样子。 “嗯。”颜玉书抱着兔子,行到马前,递给姬幕弦,姬幕弦伸手接了,放在马脖颈上放猎物的地方,复又伸手给颜玉书“上来。” 颜玉书这次,想都没有想伸手搭了上去,姬幕弦让他坐到自己身前,一手搂住他的腰身,一手驱马离开“偷得浮生半日闲,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你自己的庄子,想来不必请示旁人,何时不能来。” “不。”姬幕弦半开玩笑的说“孤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世间海晏河清。” 颜玉书笑笑,伸手在他手中拿过弓“你看这弓和箭,要相互配合,才能发挥作用,大盛已经乱了,契丹虎视眈眈,荆楚之地又被流寇占领把持,海上又有水匪拖累经济发展,大盛,早不是一个人能救的了。” 姬幕弦将箭搭了上去“所以,孤找了你。孤的父亲,是个做皇帝的料,可惜先人留给他的大盛太不好了,他选择先除世家,充盈国库。 但外族又怎么会给他足够的时间,所以导致了现在的困境,世家未除,国库依旧未充盈,反过来,也一样。” 姬幕弦伸手抓住颜玉书拿着弓的手用力拉弓射箭,一只梅花鹿应声倒地“先除外族,放任世家发展,大盛也是个空壳子,诸如我舅父之事,便是世家联合太子所做,谁不想把兵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话颜玉书认同,昭和帝这样看来,确实是左右为难,但“若是陛下疑心不那么重,安心让柳将军御敌,依着柳家当日的财富,定能招兵买马,柳将军又有领兵之能,安邦定国,而陛下,也可以安心整治朝廷,除掉王家李家谢家,待朝廷安定,边疆安稳,再想法子除掉柳家……” “届时,大盛就是姬家做主的。”姬幕弦捏了一把颜玉书的腰身“玉书,你真坏。” “柳老将军年纪大了,而柳将军有领军之能,但他没有身为臣子的谋划,待柳老将军百年之后,要除掉一身正气,铮铮傲骨的柳将军太容易了。” 姬幕弦黑袍翻飞“可惜啊,孤的那个老子疑心病太重,生怕我舅父发展起来成为下一个王家,李家联合太子一出手,他就顺势做了,连我母妃,他也不放过。” “如今,边关军权在我兄长手中,颜家和国库都拿不出钱来,无法增加兵力,也无法为将士换好使的兵器,战力极差,李家和谢家都在等着陛下去向他们开口,但陛下心里清楚,这个口可不好开,谁知道,他们会要什么东西。” 颜玉书索性把弓还给姬幕弦“可怜了边关将士常年食不果腹,衣裳破旧难以换新,兵器也不是好物件。” 姬幕弦拉弓,又瞄准了一头鹿“还要多谢玉书,让边关将士吃饱穿暖。” 颜玉书笑了一声,随口一问“你不对我出手,便是因为这。” 姬幕弦身子一僵,颜玉书笑着看被他射死了的鹿“当年柳家全部被斩,但当年只抄了柳家名下的田产铺子,海港铜场,陛下派去的人,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柳家的珠宝银钱,想必,是在你祟王殿下的手中吧。” 姬幕弦沉默着拉弓射箭,颜玉书继续道“陛下留着你,并不是念着你是他的孩儿,而是因为这个。” 箭矢夹杂着凌厉的风声破空穿过一头野猪的脑门,野猪重重的砸在地上,姬幕弦眼神冰冷,唇角挂着残忍的笑意“是啊,但他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未曾问过孤一句,你说,若是他问起,孤要不要如实告诉他,如数给他。” 颜玉书拍拍他握着弓用力得青筋暴起的手背“要如何处理,是殿下你的事,但这东西,是殿下你的保命符,可能也是催命符。” 姬幕弦放松了手,他好似想开了,语气轻松的说“玉书怎么不往好处想,或许,他留下孤,是因为孤是他的孩儿,毕竟,虎毒不食子。” 此事颜玉书不和他辩“殿下如此说,那便是如此吧。” 他如此说,姬幕弦便笑着驱马前行“说好了比试的,孤带着你,恐怕是要输给那两个了。” “臣可没求着殿下带。” “是,都是孤,是孤求着要带玉书的。” 钱管事已经领着人驾好锅,洗干净了的兔肉已经切成了薄片,汤也已经煮好。 南枝和颜絮坐在锅边和钱管事说话“钱管事,闻着好香啊。” 钱管事正在看汤的浓度,闻言笑着说“这拨霞供啊,是我家殿下最喜欢吃的菜。” “啊。”颜絮说“我以为祟王殿下都会喜欢那些山珍海味的,要不然就是一品楼里的东西,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吃兔肉。” “以前贵妃娘娘常做给殿下吃,所以如今殿下也喜爱这拨霞供。” 颜絮和南枝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来。原来,祟王殿下是想母亲了。 远处,曲灼华和萧哲前后一同回来,钱管事领着人上前去牵马,看两人身上的模样,斟酌着语气问“曲公子和萧大人这是?” 曲灼华将弓扔到一旁的小斯手里,往锅边去了“打了一架。” “这……” 萧哲一句话也没有说,步伐端正,若不是衣裳微乱,谁能看出他方才与人打了一架。 曲灼华到了锅边,环视一周后问道“那两人还没有回来?” “是。” “莫非也与我和萧哲一般,在林子里打了一架?” “啊?!”这话吓了南枝颜絮一跳,他家公子哪里是会打架的人,若是真打起来,怎么可能打得过祟王殿下。 想到这,两人也没心思坐着了,忙起身要去林子里寻人,刚走出几步,就见远处,两人共乘一骑策马飞奔而来。 夕阳已经开始落下,余晖为两人渡上了一层金光,莫名的契合。 “公子……” 两人提起来的心落了下来,忙迎了过去。 姬幕弦停下马,自己先跳下来,又转身伸手去扶颜玉书,颜玉书搭着他的手就跳了下来。 颜絮惊呆了,忙凑过去“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以后要多骑马。” 追风被小斯牵了下去,姬幕弦接话道“可以,孤为你寻一匹温驯的马。” “多谢……” 曲灼华坐在原地看着走过来的两人,忽然问萧哲“打猎可以两个人一起打吗?两个人一起回快一点?” 萧哲回过头看他“下次我俩试试?” 曲灼华“?” 第35章 攘外必先安内 蘸着调料的兔肉鲜嫩爽滑,颜玉书吃的满足,南枝和颜絮在一旁为他涮兔肉放到碗中,锅中的汤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几个人吃得脸都红了。 颜絮再涮了一片兔肉放到颜玉书碗里,颜玉书摇头道“够了,饱了。” 颜絮这才放下了碗。 萧哲也放下碗,拿出帕子擦了唇“多谢殿下的美食了,这拨霞供确实味美。” 姬幕弦罢罢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既要挑着今日来见玉书,孤自然不会吝啬一顿饭菜,今日孤准备在此扎营,住一晚,明日早起看日出,萧大人不如一同住下。” 曲灼华吃够了,放下碗起身,事不关己似的走到一旁的草地上躺下。 萧哲看了他一眼,拱手对姬幕弦道“臣有公务在身,实在不能留下。” 姬幕弦放下碗“萧大人公务在身,孤就不留了。” “多谢殿下。”萧哲起身,对着颜玉书躬身拜下“今日来见三公子,是因左相报病在家,臣不好公然去打扰,前几日之事,是我多有疏忽,现已肃清禁军,还请三公子海涵,待左相身子好了,臣定当登门致歉。” 他这样郑重,颜玉书亦起身还礼“萧大人客气了,是我颜家家风不严,怪不得萧大人,大人公务在身,此事就不必介怀,颜家断不会因为此事与萧大人生嫌隙。” “如此,萧哲在此谢过三公子。” 夕阳落下,金灿灿的挂在了树梢,只留下温柔的余晖照在草地上,姬幕弦起身,和曲灼华一同躺在草地上。 阳光温暖,风也温柔,身后,钱管事带着一众小斯正在吃着涮兔肉,南枝和颜絮吃得满脸笑意。 颜玉书从怀中拿出自己的白玉萧放到唇边,风是温柔风,撩拨着发丝衣裳,姬幕弦沉浸在箫声里,一丝丝甘甜在心底化开,在暖光的微醺里,幸福在四周漫溢…… 颜玉书的萧声极具特色,仿佛有诉不完憧憬,对未来说不尽的美好。 带你领略人间烟火,秋风萧瑟的塞上风光,烟雨朦胧杏花盛开的临安风景,淌过秋日一缕愁绪,拂开梅花枝条的缠绕,演绎一场梦幻般的风花雪月。 曲灼华头枕在双手上,已经闭上眼,不远处正在吃拨霞供的随从小斯也放低了声音,姬幕弦抬头去看颜玉书,颜玉书白色的衣裳被风扬起,眸光温柔,自带水雾,仿若刚下来了一场朦胧的临安初雨。 姬幕弦看着挂在树梢上红彤彤的太阳,忽的想,下次要听颜玉书的萧,不知要到何时了。 天晴了几天,就下了绵绵的细雨,落在树梢屋檐,又无声的滴落在地。 颜玉书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被朦胧细雨笼罩的群山,姬幕弦从门外进来,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开口。 雨势渐渐大了,屋中的沉默更甚,许久,姬幕弦开了口“契丹对边境再次发起了攻击,但兵力薄弱,颜将军上表,恐是守不了多久。” “契丹再犯是意料中的事,这三年休养生息,足够了。”颜玉书回过身“但大盛却失了良将,十万将士,又逢江南一带水患使国库空虚,自然是契丹进攻的时机。” “依孤看,便是有钱,现在招兵买马是来不及了,边境,恐是难以守住。”姬幕弦跟在他身后“若是孤将柳家所剩之物全数交出,有多大的胜算。” “我不是将领,不知军中要务,但此次江北侯子女进京,大盛必须与其联姻,这兵才能到大盛手里。” 所以,这个联姻的人必须是太子,大盛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江北侯才能甘愿借出大军。 若是如此,日后太子行事,只会愈发没有顾及。 姬幕弦心里也清楚,沉默了下来,颜玉书问“殿试已过,谁是状元郎?” “郁放,游街已过,已经安排了职位。” 大盛现在不缺文臣,缺的是能领兵打仗的将帅之才。 “祟王殿下,你应当去面圣一次。” “孤知道,孤不是舍不得那点钱财之人。”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孤只是想知道,你兄长能不能守得住。” “祟王殿下也知道,难以守住,他总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颜玉书走近姬幕弦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能让太子与江北侯一家联姻,我们只能……” 颜玉书说完,姬幕弦忽的勾唇笑了“你确定这样,父皇会同意?” “到时候,他没有旁的法子。” “你这可真埋汰。” 颜玉书转头看他“你有别的法子?” “没有。”姬幕弦在一旁坐下“柳家留下的银两,够十万大军三年的军饷,当务之急是解决国库的问题。” 颜玉书静默半响“如今荆楚之地,流匪横行,南蛮堵截,若是契丹自巴蜀直入江州,湘楚荆楚等地,大盛便岌岌可危,梁州也已乱,指望不上,吴越之地水上匪寇横行,浮生记的商船已经被截了几次,海外诸国的商船也被洗劫一空,陛下虽已派人前去剿匪,但至今也没有得到解决,如今要除掉海上匪寇,保持海港畅通,不能让大盛有出无进。” 姬幕弦沉思道“你认为,这银两交上去是螳臂当车?” “是,大盛如此兵力匮乏,不如让兄长退守潼关,剑门关,大盛乘此时机整治荆楚之地流寇,海上水匪,大盛迁都洛阳。 若是潼关剑门关失守,立即弃了巴蜀,江州,长安,集中所有兵力守住中州与吴越之地,后方招兵买马以谋后路。” “颜玉书。”姬幕弦听他这番话,人便怒了,争执道“若真如你此番说的,巴蜀,江州,都弃了,梁州也守不住,你可有想过,这十几个城镇的百姓,必将成为契丹人的刀下亡魂!” “攘外必先安内,依殿下的意思,是要分散兵力,既要剿除流寇,又要抵御契丹。” 颜玉书嗤的笑了一声“大盛哪来的兵力,若是守不住潼关剑门关,便只能退守中州,荆楚湘楚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回事,若是连中州吴越之地都守不住,大盛就没了,所有人都会成为亡国奴!” 姬幕弦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一口气“契丹如今再次进攻,必然是对大盛有必得的决心,你要先安内,契丹未必肯给这个机会。” 颜玉书说得斩钉截铁“只要能向江北侯借到兵,我相信我兄长最起码能给我们三年的时间。” 契丹再次进攻,定是卯足了劲,不会轻易罢手,姬幕弦问“你想如何做?” “剿匪。” “你想变匪为兵?” “是。”颜玉书直言“都是打仗,搞不好就是死,只要朝廷能派出人把他们打服了收为己用,操练好了,难道不比没有打过仗的新兵强?” “想得挺好,上头还有世家,还有皇帝,他们会同意吗?” “剿除寇匪,海港畅通,对世家没有坏处,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至于陛下。”颜玉书眸子盯着姬幕弦“就要看殿下,你能怎么做了。” “你知道,父皇对我,忌惮居多。” “忌惮你,说明你在陛下面前表现出自己足够的实力过,陛下才会如此忌惮,你交出柳家留下的银两,便是一心为民,天下人都看着呢,陛下不会想背负昏君的名声。” 颜玉书停顿了一下“你请旨剿匪,陛下没有可用之人,只能用你。” 姬幕弦一笑“你确定让孤去请旨剿匪?不怕孤不行,到时候内安未定,外患也到了。” “你是柳老将军和柳将军都教过的,我外祖也曾说过,若你不是皇子,定是个驰骋疆场的大将。” “大将不敢当,但剿匪还是能做的。”姬幕弦扔了手中的茶杯“但父皇不会轻易将兵权给孤。” “他会,陛下心里清楚大盛无可用之将。如此,你是唯一可用之人,你交出柳家之物,就是你的忠心。” 颜玉书叹息了一声“祟王殿下,大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能不能救,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古往今来,哪次权利相争,不是踏着皑皑白骨的权力更迭。 若大盛亡了,所有百姓,都保不住,只有保住大盛,才能不让所有百姓死无葬身之地。” “孤不是在意一城一镇的得失,孤只是不想轻易就弃了那些百姓,到时候尸骸遍野,多少人会流离失所,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到时,便是人间地狱。” 颜玉书垂眸,在姬幕弦杯中加满茶“这就要看祟王殿下剿匪,能操练多少兵马送往边关了,若有足够的兵力,潼关剑门关是可以守住的,守住了,就不会如此。” 姬幕弦看着被他填满的茶水,心里明白,打仗必须要死人的,但颜玉绒手中没有钱招兵买马,他手中有,也能操练收服的匪寇,只有他能送兵到颜玉绒手里守住边关。 雨后天晴,天边挂了一道彩虹,颜玉书才在颜府门前下了马车,就被人拦住,颜玉书认得是英国公府的人。 “三公子,老国公请您过府一趟。” “嗯。”颜玉书转身又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走吧。” 多半是为了颜玉婉的事,事出后,两位老人都不知道事情,恐怕早在府中等着他了,但他和姬幕弦出了城,这才让人等着他。 颜玉书确实不知道怎么和两位老人说,不骗他们,人多眼杂,会露馅,骗他们,两位老人伤心难过,总不是他心里想要的。 英国公府中不似颜府繁荣,丫头婆子不多,颜玉书进了府,管家才赶来,躬身行礼“公子,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您了,请随老奴来。” “有劳林叔了。” “公子,自知道四小姐的事后,老夫人这些日子都在以泪洗面,老爷他嘴上不说,但他心里不好受,您一会儿尽量宽宽二老的心吧。” “嗯……” 管家领着颜玉书到书房门前,抬手轻轻扣门“老爷,三公子到了。” “进来吧。”老国公年纪大了,声音苍老得厉害,也不如以前浑厚了。 颜玉书推门进去,老国公坐在案前看着他“来了。” 颜玉书掀袍跪下“外祖。”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颜玉书抬头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国公,沉声道“为了玉婉,为了大盛。” “玉婉的事,我们怪不得你,都是我的孙子,她出事,怎能怪你。”老国公叹了一口气“玉书,如今契丹再犯,你有何看法。” “柳将军死后,契丹定时休养生息,此次再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玉绒是我教养出来的,若有足够的兵力,他能退契丹。” 老国公沉声道“但大盛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陛下在世家大族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又正值水患,导致国库空虚,水匪流寇横行,大盛现在,没有能力招兵。” 颜玉书起身“祟王举荐了人去治水,如今水患已经得到了遏制,假以时日,定能以绝后患。” “祟王……”老国公按住杯盖“我与柳老将军曾共事,共同御敌,柳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他教养的外孙定不会差,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移了心性。” 这颜玉书不敢保证,也无法知道,但一个尊重一切生命的人,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他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能说明,姬幕弦这个人城府深沉。 “你的师尊,早年便想将国师之位传于你,你一直推辞。”老国公眸光炯炯的看着颜玉书“玉书,如今,该接了。” 颜玉书垂着头没有说话,看国公继续道“你自小拜他为师,他为你调理身子,教你占卜观天象,治国之道,便是将你视为下一任国师将养,如今你所学的,当用了。” “太子绝非治世之主,他空有小聪明,却没有容人之量,哪个明君,不是任人唯贤。若一味的要掌权,放到外戚手里,任人唯亲,大盛这天地只会越来越烂。” 颜玉书抬起眸子看老国公“外祖的意思是,要换个人做太子?” 老国公站起身,不反驳他的话“玉书应当明白,如何治世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外祖相信,你能找到想要的那个君主。” “现在朝堂之上,几乎已经是太子一党的一言堂,就连父亲也是。” “你父亲,是陛下一手提拔,他自然唯陛下之命是从。”老国公沉着步子走到颜玉书身前“正因如果朝中是太子党羽的一言堂,他还容不下人,日后登基,只会固执己见,大盛只能倾覆,你就算一辈子不入朝廷,他依然忌惮你兄长。” 老国公拍拍颜玉书的肩膀“外祖言尽于此,你去看看你祖母吧。” 颜玉书看着微佝偻着身子的老国公,心头不忍“外祖,玉婉之事是玉书对不起您,您说的,玉书会慎重考量。” 第36章 不破不立 大殿之中,静得纱帘动的声音都能听清,姬幕弦伏跪在地上。 他将颜玉书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昭和帝,柳家之物,带兵之事,迁都洛阳,件件都不是小事。 颜玉书与他说的话,甚是有理,他一字不落全说与昭和帝,姬幕弦心里清楚,他拿出柳家留下的钱财,昭和帝心里自然开怀,但他领兵剿匪和迁都之事,恐是不易。 “你让朕弃了长安,迁都洛阳。”昭和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若真如你所说,契丹进犯之时迁都洛阳,一众将士百姓怎么想?你不知道这会乱了军心民心?” “儿臣知道。”姬幕弦伏得更低“但此时大盛兵力匮乏,国库不充盈,倘若不未雨绸缪退守中州,一但潼关被破,契丹将直取长安,请父皇慎重考虑。” 昭和帝何尝不知道大盛此时的困境,沉思了半响说“朕同意你带兵剿匪,但朕不同意迁都洛阳,若是契丹进犯便迁都躲避,一众将士如何作想,带兵打仗重要的是要有决一死战的决心,朕乃天子,此时迁都,对将士的信心打击何止一点。” 如此便同意他领兵剿匪,看来是真如颜玉书所说,昭和帝手中已无可用之将,姬幕弦抬头,兀自思考。 既然昭和帝已经考虑好,他多劝也无用“父皇,柳家留下之物,足够边关十万将士三年的军饷,但大盛的将士不是只有十万,若是可以,需要向世家借钱。” “嗯。”昭和帝沉吟了一声“依你之见,此事让何人出面?” 最好出面的人自然是太子,李家只要太子开口,必然不会推脱,谢家想要太子娶谢家嫡女为太子妃,太子开口,谢家再提。到时,谢家既是为了国,也满足了私心,何乐而不为。 但昭和帝如此问他,显然是不想让太子出面,他是不可能让谢家嫡女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 “国师……” 国师占卜观天象,求雨求水,为大盛做了许多事,得世人敬重,便是皇帝也会敬国师三分,若是国师出面,说话定是比旁人好使。 “你小瞧了这些世家,便是国师,他们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昭和帝叹息了一声“他们啊,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这要看国师怎么说了,毕竟这世上,谁有占卜厉害,弄不好,可就会背上祸国殃民的骂名,他们不会愿意背的。” 姬幕弦停顿了一下“更何况,这钱,要用来剿匪戍边,对他们也有好处,水匪横行,想必海港也不得安宁,他们的商船想要安全,就必须除掉这群匪寇,他们心里都清楚,我们出兵,他们出钱。说到底,只是一次合作罢了。” 昭和帝放下手中姬幕弦递的柳家银钱清单,淡声道“只是如今国师年纪大了,已经许久未曾出太华殿了,不知如今可否愿意走一趟。” “父皇,国师他不曾收徒吗?” 大盛历年来,每一任国师,都会挑选一个中意的徒儿从小便悉心培养,日后继承衣钵。 但此任国师,这么多年了,都未曾听过他有教养徒儿,日后,谁来继承他的衣钵? “别说你不知道,就是太子也不知道国师的徒儿是何人,他选的这徒儿自幼身子不好,所以未曾宣布过,只是收徒之日,但殿前告知了朕。” 姬幕弦一愣,自幼身子不好…… 昭和笑道“国师早年便想将国师一位传于他,他都未曾同意,幕弦,朕如此说,你知道是何人吗?” 姬幕弦心里几乎已经认定了是谁,躬身答道“是玉书?” “是。”昭和帝站起身“玉书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若是颜家权利过甚,定会惹得朕忌惮,朝野妒忌,便一直不曾松口接下国师的位置。” 姬幕弦立在一旁,揣度着昭和帝的神情,没有说话,昭和帝继续道“朕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家这个祸患,朕用了半辈子才除掉,实在不想再有下个王家。” 所以,便连带着忠心耿耿的柳家也要满门抄斩,姬幕弦躬着身,眸子冷了下来。 “你觉得,颜家有王家那样的野心吗?” 姬幕弦躬身回答“父皇心里都清楚,左相是您亲手提拔的,对您忠心耿耿,你选了谁做太子,他便一心辅助谁,颜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很难得以归朝,国师却是个没有实权的,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玉书接下国师的位置,颜将军想必会深感皇恩浩荡。” 昭和帝领着姬幕弦在桌边坐了下来,仿若一个贴心的父亲般轻声问姬幕弦“幕弦,为何突然愿意交出柳家留下的钱财,主动要领兵出征剿匪?”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姬幕弦躬身回答“柳家留下的,本就属于大盛,并不是儿臣的东西,主动领兵是因为不想山河破碎,第二就是因为玉书,儿臣担心,若是不安内,如果契丹长驱直入。 届时,保不住玉书,第三便是,大盛如此内忧外患,父皇肩上担子太重,既然边关有柳将军,儿臣能做的,就是争取早日剿除匪寇,让父皇少操心一点。” 昭和帝笑了一声“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姬幕弦一愣,突然不敢看昭和帝的眼睛,支吾道“是……” “幕弦,你自小便不能说谎,一旦说谎,眼睛便不敢看人,你说实话。” 小时候不能说谎自然是真的,现在……呵…… 姬幕弦忽的跪在了昭和帝身旁,伏跪下去道“儿臣知道,母妃罪大恶极。但是,她始终是儿臣的母亲,儿臣想求父皇恩准,若儿臣剿匪安全还朝,准儿臣将母妃供奉在祟王府。” 他话落下,殿中便安静了下来,昭和帝盯着他伏跪着的身影,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姬幕弦也没有动。 他自小同母妃感情很好,如今出府,一直不提母妃,定会让昭和帝怀疑。 只有他主动提了,昭和帝才知道,他是挂念母妃的,一切并不是在演戏。 “儿臣知道父皇为难,她再怎么罪大恶极,到底是儿臣的母妃,儿臣知道怪不得父皇,若是无端提起,朝臣定会反对,但若儿臣剿匪归来求的恩典,朝臣定是无话可说的。” 大盛律法,凡是叛国弑君者,诛九族,日后,永不让人供奉排位,是以,柳家满门,如今连一个供奉之处都没有。 其余人不洗清冤屈,想要供奉是万万不能的了,但他母妃,用军功求一个恩典,想必是能求到的。 “幕弦,你知道大盛的律法,若是朕同意了,日后只要有功者,都来求一求,那这律法还如何捍卫?” 姬幕弦抬起头,看着昭和帝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个恩典也不能求吗?” 二十几岁的男儿郎,为了要供奉母亲跪在地上,眼眶通红的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昭和帝的心也是肉长的,于心不忍,微低下头道“朕答应你,若你成功剿匪归来,朕在朝堂上宣布,若是同意你供奉你母妃的朝臣多,朕便允你供奉。” 姬幕弦一愣,似始料不及一般磕头谢恩“多谢父皇,儿臣谢过父皇。” “起来。”昭和帝起身,将姬幕弦扶了起来“此外,若你安全归来,朕再许你一个恩典。” “真的?”姬幕弦像是被天上掉馅饼砸中,喜笑颜开的急忙道“那儿臣想要父皇下旨赐婚儿臣与玉书。” 演戏,当然要演全面,不能有错漏之处。否则,一不小心昭和帝生疑,就得不偿失了。 “幕弦,你求的,都是朕不能随意许的。”昭和帝按着他坐下“朕说过,这件事,要玉书自己欢喜。” “他就是挺不欢喜的……”姬幕弦一瞬间就焉了,像是没吃到骨头的狼狗“他要是欢喜,儿臣也不用这么急着求父皇……” “大盛虽说盛行男风,但到底是没有哪家人会娶男子为正妻。” 昭和帝安慰似的拍拍姬幕弦的手“若玉书愿意,朕便下旨为你们赐婚,让你们名正言顺。” “儿臣谢过父皇!” 姬幕弦垂下眸子,布满冷意。 说再多,都是空的,若是朝臣不同意,他就供奉不了母妃排位,若是颜玉书不同意,也是白要的恩典。 呵…… 颜玉书从英国公府回来,刚进颜府,就被颜子垣叫到了书房。 颜子垣这半月憔悴了许多,看着颜玉书叹了口气,问他道“心情好点了?” 对于颜子垣先问他心情,颜玉书有些意外,心里却平静异常。 什么时候对颜子垣偶尔的关心不再有期望的呢?颜玉书不太记得了。 “好多了,祖母不太好。” 颜子垣叹息了一声“岳母年纪大了,玉婉的事恐伤了她的心神,你有时间多去看望她老人家。” “玉书知道的。” “事到如今,国师一位,你还不愿意接下?”颜子垣声音低沉“国师一位事关重大,绝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登上这个位置。” 老国公和颜子垣都在和自己说这件事,颜玉书抬眸看颜子垣“父亲就不担心,若我接了国师的位置,和父亲您的位置向背,该如何。” 他的意思明显,便是和颜子垣所忠心的太子不一心。 “为父知道,你祖父看重的是祟王,当年你说陛下断不会容下柳家,陛下选了太子殿下,为父是陛下一手提携起来,自然忠于他,但为父不要求你忠。” 颜玉书颇有些意外的看向颜子垣,他自晓朝局以后,颜子垣就唯昭和帝之命是从,如今,竟说出这番话。 “太子看重世家,长此以往下去,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李家会是下一个王家,寒门士子将举步维艰。” 颜子垣就是出身寒门,担心寒门士子日后的路倒也无可厚非。 “父亲以为,该当如何?” 颜子垣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颜玉书“祟王虽无后盾,但他出身极好,是不会懂底层人民的苦的。” 这话说得有意思“父亲的意思是,他也不是您心中的君主?” 颜子垣说得多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点头“父亲是这个意思。” 颜玉书笑道“好的君主看的不是出身,是对人命是否敬重,当他敬重每一条生命,就不会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暴君。 再者,现在这个乱世,需要一个果决的人,不破不立,如果没有人置之死地,大盛大厦将倾。” “胡言!”颜子垣怒得扔下手中的茶杯“此话是大逆不道的话,岂能你如此胡言。” 颜玉书眸子沉沉的看着他“父亲,陛下的所有皇子的心性,你我都知道,出身不好的,只有明王,他早年称病,国子监都未曾去过,明王殿下他没有母妃,未曾请过少傅太傅悉心教养,他是明白底层之苦,但他懂为君之道吗?” 颜子垣沉默了下来,颜玉书继续道“您为寒门士子的出路考虑无可厚非,但是父亲,不是所有人都不能广纳贤能的,祖父一直看好祟王,除了早年和柳老将军是同僚,信任柳老将军教养的人,更是他自己接触过祟王。” “玉书,你不明白吗,陛下除了柳家,现在亦不会属意祟王。” 颜玉书弯眸“正因为柳家已经不在了,就算日后祟王为帝,他也不会看重世家,不正是陛下想要的吗?” 颜子垣沉声问他“你是真属意了祟王?” 颜玉书嘴角弯起一丝弧度“现在契丹进犯,军民都需要信心,陛下不能亲征,只能皇子代为,所有皇子当中,只有他入过军营,得柳老将军和柳将军教兵法,带兵之道,除了他能在后方剿匪,没有别人。” “他虽入过军营,却未曾自己带过兵,到底少了经验。” “但是父亲,如今大盛已经没有可用之将了。”颜玉书低头嗤笑了一声“如今契丹定不会善罢甘休,兄长在边关,必须没有后顾之忧,才能专心御敌,国师之位,我会接下,定不会再让人将脑子动到兄长头上,重现柳将军的悲剧。” “你既已决定,为父便不阻你,你向来是有主意的,但你要记住,万不可与祟王走得太近,只要陛下属意的还是太子殿下,颜家就还是太子的人。” “孩儿会与祟王保持距离。”颜玉书没有正面回答颜子垣后面的话“晚些时候,孩儿会去太华殿见师尊,父亲便去早朝,近来事态频发,江北侯嫡子即将入长安,父亲还需为陛下分担。” 颜子垣靠在椅背上,呼吸沉重“婉儿之事,为父始料不及,是为父为私耽误了国事。” 颜玉书看着他苍老许多的面容,没有回话。 他心里清楚,颜子垣嘴上如此说,若真让他知道颜玉婉的事,他为了颜家,定能狠下心,落了颜玉婉的胎儿,让她到城外尼姑庵度过余生。 第37章 喝醉 殿中周围金碧辉煌,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昭和帝坐在龙椅上,面色不虞的看着底下的大臣争论,争论之事,无非就是契丹入侵,是求和还是点将出征。 主和派认为,契丹如此大规模的出征,无非就是想要钱财,地盘,只要给够了,可以免除大盛现在的困境,让大盛有时间休养生息。 主攻派认为,契丹既然时隔三年再次进犯大盛,绝对不是一点钱财,几座城池能解决的事,一旦求和,就会年年给契丹送物资钱财,一样让大盛难以负荷。 正争执得面红耳赤,昭和帝贴身太监躬身在昭和帝耳边道“万岁爷,国师来了,还带着颜三公子。” 昭和帝沉思了一瞬道“传。” 底下争论的朝臣安静了下来,昭和帝才沉声道“这是早朝,不是菜市场,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百姓父母官的自觉?” 无人说话,国师带着颜玉书进了大殿,国师慕成歌已经上了年岁,满头白发,胡须银白,身着国师纹云朝服,一身的仙风道骨,身后跟着了一身白衣的颜玉书,一路进到台前,两人躬身跪下“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请起。” 国师已经许久不曾上过朝,此次突然前来,身后还带着颜家的三公子,有心之人不由得暗自揣测。 幕成歌起身后,躬身对昭和帝禀告“陛下,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国师一位之事。” 这下,众臣纷纷诧异,国师年事已高,所有人都知道,但却一直没有收徒的消息,都曾揣测过,下一任国师,会落到何人头上,如今既带着颜家三公子前来,莫非…… “玉书自小身子不好,由左相的原配夫人虞夫人送来由臣救治,玉书聪慧,臣收了玉书为徒,除了为他调理身子,倾尽毕生所学教养他。如今,臣所有的本事,玉书都已学了去。” 慕成歌躬身“臣年岁已高,实在有心无力,特来上禀陛下,要将国师一位传于玉书。” 此话一出,除了知道的几个人不动如山,听闻的人纷纷诧异,太子更是直问“国师,玉书是您的徒儿一事,怎么无人知道。” 慕成歌微笑着回答“怎会无人知道,臣收玉书为徒之日,上禀过陛下,得陛下应允,只是玉书身子不好,便一直没有告知所有人,如今他身子大好,臣也上了年纪,也是时候将位置传给玉书了。” 国师一位,虽没有实权,但大盛人人崇尚道教佛教,国师一句话,便可改人心所向,太子看了一眼颜玉书,深闭了双眼。 三年前颜玉书对他行事便很是不满,挨着颜子垣,一直未曾撕破脸,只要到颜家所说之事,亦会提点。 如今,恐怕是离心更甚。 真让他登上国师一位,于他,恐怕不是好事,除非颜子垣一直忠于他。 昭和帝心里早就有所准备,笑着问慕成歌“爱卿可是做好决定了?” “回陛下,玉书是由臣亲自教养,臣自是属意他接下臣的位置。” 国师位置的继任之人,一直是由国师亲自教养,若品性高尚,一心为国为民,便可自行传位,皇帝并没有权利干涉。 他带着颜玉书前来上禀昭和帝,是对昭和帝的尊敬,这个尊敬,他给,昭和帝自然不会不接着。 “既然爱卿决定好了,朕自然应允,国师择个好日子,传位于玉书吧。” “臣谢过陛下。”慕成歌从容答道“臣看后日初二是个好日子,便可传位。” 这么急? 太子上前道“国师,如此时间是否太紧,礼部恐来不及准备传位事宜。” 颜玉书抬眸看了一眼太子,慕成歌答道“回殿下,太华殿已经准备妥当,礼部布置好祭祀台便好。” 慕成歌话落,李钊希上前道“国师,颜三公子当真是您一直一手教养?我等未曾见过他的本领,实在是……” 他言外之意已经足够明显,颜玉书眸子淡淡的站在一旁,慕成歌笑意不减“李大人,陛下应允的事,你是在怀疑陛下?” 李钊希一怔,忙拜昭和帝“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国师一位事关重大,臣等确实……” “李大人,下任国师由谁继任,向来是由国师自己教养确认,从没有人有权利过问,怎么李大人是要来管管太华殿的事?” “这。” “国师勿动怒,李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劝道“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玉书是您的徒儿,一时之间难免震惊。” “太子言重了,陛下在上,臣如何会动怒,只是李大人。” 慕成歌声音带着笑意“谁家商铺能开到全大盛都有分店?谁这么大的分店,钱财不入自己私库,全数送往边关,让边关将士得以温饱?谁在难民入长安的第一时间,就拿出自己的私库救济灾民。” 昭和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所有人,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慕成歌扬声道“在座的各位大人,哪一位能做到?你们为边关将士送了多少物资,救济了多少灾民?” 慕成歌声音带着冷意,直直看着李钊希“拿出一点钱财,一定要陛下向你们开口,就这为国为民的心,国师之位就非玉书不可。若是诸位有异议,不如先做到这些,再来问吾,玉书有何本事。” 殿中静得厉害,昭和帝率先打破了沉静“国师既已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有异议,玉书品性,朝中谁人不知?既是国师倾尽毕生所学教养,本领自是不会差,玉书继任国师位后,任何人不能有疑虑。” 昭和帝下了定论,便是心里再如何想,也不能有任何表现出来的地方。纷纷躬身道“谨遵圣命。” 从始至终,颜子垣都站在原位,未曾说过一句话,颜玉书抬眸看了他一眼,颜子垣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颜玉书便收回了眼神,未曾说话。 慕成歌本不想如此仓促,奈何颜玉书说时间紧迫,边关将士等不得,李家和谢家是块硬骨头,他不想让慕成歌如此高龄,还要为着大盛去求李谢两家,尽快接下国师一位,他便可前去开这个口,早一日,边关将士就多一份安心。 长安的街头繁华灿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长安百姓的自得其乐。 颜玉书坐在长安最高的塔顶,眸子淡淡的看着错落的房屋,低头抿了一口酒。 姬幕弦轻功飞了上来,见他这模样,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未来的国师大人,这是怎么了?” 颜玉书没有回头,低声道“这样好的风光,不知还能看多久。” 大盛早就腐烂不堪,单凭个人,是无法改天换地的,姬幕弦是老国公挑的,颜玉书接触下来,没有异议,但他不知道,这国这家,还能不能守得住。 “这样好的风光,当然要一直看下去。”姬幕弦走到他身旁坐下,与他一起俯瞰着这大盛异常繁华的国都“明日便是你接国师一位的日子,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一个想要翱翔天空的鸟,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笼子,会开心?” 姬幕弦笑了一下,拿过颜玉书身旁的酒瓶喝了一口酒“你接任国师,百姓都很高兴,个个都觉得你会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国师。” 颜玉书要接任国师位子的消息,昨日下午就已贴了皇榜,未免百姓心里不信任,昭和帝让人将颜玉书年年往边关送物资食物的事也贴了出来,百姓纷纷赞叹他的两袖清风只为边关将士,今日到浮生记消费的人更多了,说是这样为边关将士尽一份心。 颜玉书笑笑不说话“钱谁不喜欢,但是如果没有戍边的将士,命都没了,哪还有钱。” “真该让那些觉得你是神仙转世来拯救大盛的百姓听一听你说的这话。” “神仙转世了也是人,也有私心。”颜玉书学着姬幕弦的样子,仰起头灌了一口酒“我想要我兄长能够回来,娶他爱的人,儿孙满堂,能和我们一家团聚。我想要走遍大盛的河山,不算计,也不用防备别人的算计,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 姬幕弦感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这么好,谁不想要呢,但想要这样的日子,就要有人负重前行,而你,选择了负重。” 风吹得很温柔,发丝被扬起又落下,缠绵得很,颜玉书笑笑“祟王殿下不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帮你吗?” 许是阳光甚好,风太温柔,颜玉书眸子里的光蛊惑了姬幕弦,姬幕弦挑眉回答“莫非是因为孤长得好看?” 颜玉书眸子带了笑意“好看,我看我就够了。” “玉书,为人怎可不自谦?” “过度自谦便是自傲,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颜玉书语气揶揄,姬幕弦难得放松了心情,躺了下去,不见长安的繁华,看着天空云卷云舒,太阳被遮住了又出来。 “父皇已经答应,让我带兵剿匪,但要等江北侯嫡子嫡女离开长安,柳家留下的钱财到了边关后才能出发。” “嗯。”颜玉书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头枕在双手上“我继任国师一位后,会立即拜访世家,尽量为兄长和你争取更多的银两,如果能换一批兵器就更好了。” “尽力就好。”姬幕弦转头看着颜玉书在暖阳下几乎透明的脸“便是一分拿不到,这匪也是要剿的。” “一分拿不到,也太看不起我了。”颜玉书脸颊渐渐泛起了绯色“我会为你和兄长看好后方,不会让你们没有物资,也不会让柳将军的悲剧再次重演,这是我接下国师位最重要的理由。” “好,孤相信玉书能做到。”姬幕弦看着他脸颊上的绯色笑了起来“玉书,你是不是醉了。” 颜玉书身旁滚了两个玉色酒瓶子,要说这酒瓶装不了多少酒,但颜玉书脸上已经带了绯红之色,实在好看。 “没有。”颜玉书否认,盯着天空继续道“姬幕弦,等大盛内忧外患都解决了,我一定要出去走走。” “为何?” “小时候身体不好,不能出府去玩,每次去师尊那里的时候,是我唯一能看到除了我那个院子之外的地方,我就想,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去好好看看长安,去到处看看。 但等我好后,玉腾离开了颜家,兄长为了边关不得不离开,二姐嫁了人,只剩下玉婉和我,玉婉性子柔弱,我要留下,护着她,一直耽搁了。” 这么说,颜玉书和自己四妹妹的感情很好,但颜玉婉的事,除了在灵堂之前晕了过去,颜玉书好似都没有太过伤心。 是天生的情绪不外泄? 姬幕弦没有说话,颜玉书继续道“小时候,兄长虽严苛,倒也不曾对我发过火,二姐姐常说怕我长不大,什么补品都送到我屋里,玉婉比我小,有什么好的都会带给我,吃到一块好吃的糕点都会揣着带回来给我,她不懂,带给我的糕点,有些是我不能吃的,为此常被二姐姐教训,但我觉得,那些糕点都很甜,很好吃……” 不曾想,长大了,竟会爱上一个教书先生,与人未婚先孕。 “你和你哥哥姐姐妹妹感情极好。” 颜玉书笑着回头看他,眼里好似藏了许多的星星“玉腾最调皮,怕我无聊,曾关了一屋子的鸟儿在我房里,弄坏了我好多的书画,后来知道我喜欢梨花,便在我屋外窗前种了一株梨树…… 听着二姐姐的唠叨,吃着玉婉的糕点,看着窗前的梨树成长,听玉腾抱怨兄长又怎么罚他了,大概,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了。” 颜玉书许是真的醉了,说得多了些“我很想回到那个时候,兄长还在,二姐姐不曾因为家宅操心,玉婉还是那个心思单纯的丫头,玉腾还是那个顽皮的孩子……” 姬幕弦凑近了看他醉得雾蒙蒙的眸子“玉书……” 颜玉书看着他,姬幕弦问他“你会不会武功。” 颜玉书摇头“不会。” 姬幕弦又凑近了些“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姬幕弦离得太近,两人鼻尖触着鼻尖,说话间呼吸可闻,姬幕弦能清楚的闻到颜玉书呼出的热气带着酒味,实在醉人。 “我让楼衍带我上来的。” 姬幕弦双手撑在颜玉书耳边,继续问他“为什么帮孤?” “外祖属意你……” 姬幕弦闻言笑了起来“你外祖属意,你就帮孤?” 第38章 继任国师 颜玉书看着眼前两个头的姬幕弦,忍不住伸手捧住了姬幕弦的头“外祖是个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他看中的不会差。当初,他就看不上我父亲……” 姬幕弦任由颜玉书捧着自己的脸,低低的笑了起来“你是有多埋汰你父亲。” “没有。”颜玉书否认,又认真道“我相信外祖,也信我自己看到的。” 酒意上头,颜玉书眼尾都泛了红,一双眸子朦胧得仿若月下清澈的泉,飘着一层朦朦的雾。 又似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临安细雨淋在了初绽的桃花之上,神色不解的看着姬幕弦问“你怎么有两个头?” 姬幕弦笑着将他捧住自己脸颊的手拉下来,轻声道“你醉了。” “没有。”颜玉书否认,晃了晃头,始终没有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姬幕弦用鼻尖蹭了一下颜玉书的鼻尖“你担心吗?担心大盛。” 颜玉书这会儿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迷迷茫茫的看着姬幕弦的脸“担心?” “担心孤,担心孤不能成功剿匪,担心你兄长守不住边关。” “尽力了,若实在无能为力,便是天意。”颜玉书动了下脑袋,离得更近了。 似乎只要他稍低下头,就能吻到颜玉书的唇,姬幕弦眸子沉沉的看着他淡色的唇瓣,喉结滚动“是啊,天意不可违……” 颜玉书的唇,唇珠明显,唇形精致,泛着绯色,当真不点而朱,适合被人缠着吻着用力吮着,让唇上的颜色变得更艳。 “困了……” 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留着太阳落下后淡淡的余温,姬幕弦到底是侧开了唇瓣,呼吸落在颜玉书的耳边“天还没黑呢。” “嗯……”颜玉书抬手揉揉太阳穴,转过头看着姬幕弦,像是突然发现两人距离太近,伸手去推姬幕弦“你好热。” “有吗?”姬幕弦比颜玉书壮了足足一倍,颜玉书现在醉着,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姬幕弦撑在他身上不动分毫“你有什么愿望?” 他问得毫无预兆,颜玉书认真的想了下“我想,去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 “还有什么没做的。”大盛太乱了,他能不能成功剿匪,保持海港畅通? 颜玉绒能不能守住边关,能不能驱逐契丹人,他们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大盛能不能在这个飘摇的时候保住,大盛子民,会不会做亡国奴,一切都没有到最后,也没有定数。 姬幕弦鬼使神差的想,如果能完成颜玉书一个愿望,也是好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过……”颜玉书眼皮沉得厉害,看着姬幕弦的两个头,伸手拍了一下“把头缩回去,我困了……” 他说完,当真闭上了眸子,姬幕弦笑笑,翻身躺在他身旁“你可真是寻了个好地方睡觉。” 颜玉书闭着眼,脸颊酡红,呼吸均匀,姬幕弦笑了一声,拿过玉色的酒瓶,再次喝了起来。 上等女儿红,味道不错,但姬幕弦一直以为颜玉书是爱喝温润的酒的。没想到,爱的居然会是女儿红。 天渐渐黑了下来,姬幕弦将瓶里的酒喝完,瓶子放到了一旁,凑近颜玉书的脸“你真应该感谢孤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否则……” 拇指碾着颜玉书的唇摩擦,姬幕看着颜玉书的眸子仿若能将人吸进去的深渊。 卷翘的睫毛在白瓷一般的肌理上投下脆弱的影子,被他扰得烦了,颜玉书偏过了头,错开了姬幕弦的手。 姬幕弦缩回手,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要吻下去? 爱?是没有的,颜玉书此时在他心中还没有曲灼华重要,但为什么几次想要不管不顾的吻下去,又顾及着颜玉书尚且醉着,不该乘人之危。 莫非是不忍。 不忍伤害一个会在夜里无人之处给难民食物的人,不忍伤害在乎边关百姓性命的人,不忍伤害一个三年时间,暗中查那十万大军冤屈的人。 更不想,让长安皎洁的月染了其他颜色。 不应该,纵使颜玉书颜色再好,也不应该对他有欲。 有了欲,再难纯粹。 合作伙伴不该有欲,便是日后天子和国师,也不该有欲。 姬幕弦翻身,伸手,搂住颜玉书,抱着颜玉书站起身。 天已黑了,月亮升起,光华温柔,晚风扬起两人的衣袍,姬幕弦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颜玉书“颜玉书,孤一直以为这朝中所有人在乎的都是自己权益,但有你,让孤觉得,我外祖,舅父他们的努力没有错,孤将要做的事,是值得努力,这大盛,还没有烂到低,还有人眼里装着将士百姓,这就够了。” 有人目标一致,有人同路的感觉太好,好到姬幕弦觉得,夜风的极尽温柔。 姬幕弦运起轻功,抱着颜玉书从塔顶飘然落下,因为怀中抱着抱着颜玉书,姬幕弦落地的时候放轻了步伐,轻飘飘的落到地上,第一件事就是低头去看颜玉书,见颜玉书靠在他肩头,睡得正好,这才抬头。 楼衍携着南枝,迎着月色从塔上落了下来,落地后,两人一齐跪下向姬幕弦跪下行礼“祟王殿下。” “起来吧……” 楼衍起身后,站到姬幕弦面前伸出手“殿下,请将公子交给属下。” 颜玉书没什么重量,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姬幕弦看了一眼他的脸,问楼衍“带了车架来?” “未曾。”楼衍如实回答“但属下可以送公子回府。” 姬幕弦瞟了南枝一眼“你要将他留在后面?” “呃……”空气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南枝急忙道“我认识相府的路的,可以自己回去的。” “走吧。”姬幕弦抱着颜玉书,运起轻功离开,楼衍的确不想将南枝留在后面,见姬幕弦将颜玉书抱走,立即搂住南枝腰身,运起轻功追了出去。 姬幕弦没有走正门,他让曲灼华查过颜玉书,知道他住在何处,颜玉书房里都去过了两次,抱着人就直奔颜玉书的院子而去。 一落在颜玉书院中的梨花树下,颜絮就瞧见了,几步奔了过来“公子!” 姬幕弦抱着人往屋里走“去煮醒酒汤,他喝醉了,明日还要接国师位置,仪式必不可少。” 颜絮看着在姬幕弦怀里睡得安稳的颜玉书,忙转身奔着厨房去了。 姬幕弦到颜玉书床边将人放到床上,颜玉书身子一挨着床铺,立即翻了个身,抱住被子睡得香甜,姬幕弦正要伸手拉被子为他盖好,手还未碰到被子,一把剑柄就攻了过来。 姬幕弦抬手躲过,一掌攻了过去,那人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赶来的楼衍抓住了手“楼冲,这是祟王殿下,你不要命了?” 楼冲被楼衍抓住,看着姬幕弦的眼神带着冷意“将军留下我们,便是让我们保护好公子不让人靠近公子,他刚才对公子出手。” 这话吓了南枝一跳,忙跑到床边去看颜玉书,见他呼吸均匀,才落下心来“冲哥,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亲眼看到的。” 姬幕弦倒是颇为冤枉“为他盖个被子也有错了?” “呃……”楼冲挣开楼衍的手,转身出去了,南枝拉过颜玉书抱着的被子,轻轻给人盖上了。 “楼冲不是有意冒犯,还请祟王殿下恕罪。” “本王还不至于如此小气。”姬幕弦看了颜玉书一眼,转身出了门。 门外的梨树落了一地的花,有些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实,姬幕弦想起颜玉书说的话,多看了一眼。 颜玉腾,颜玉书的弟弟种的。 倒是个好念想。 太华殿中,颜玉书正坐在梳妆柜前,由着侍女为他梳头。 他身上已经穿好了国师云纹衣袍,婢子为他梳了头,戴上银色流云冠。 今日是他接任国师的日子,从今以后,这太华殿就是他的地方。 太华殿中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银色的柱基上挂着云雾一般纱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帘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内嵌金珠,四周雕为莲状,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围绕在那颗巨大的夜明珠周身。 地上以玉铺就而成,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是以蓝田暖玉凿成,颜玉书赤足踩在上面等着,宫人为他在腰间佩戴上玉佩,收拾完了领头的丫头才急急道“眼看时辰就到了,这靴怎么还不到。” 时间太赶,织造坊要赶出一身衣裳并不简单,颜玉书没有说话,他已经让春雨冬梅去催促了。 正等着,春玉冬梅端着鞋跑了进来“公子,好了,他们才将上头的流云绣好,奴婢赶着送来了。” “辛苦了。”颜玉书转身在台上坐下,春雨冬梅过来,给他穿上鞋子。 刚穿好,颜絮急冲冲跑了进来“公子,开始了,你快请出去吧。” “嗯。”颜玉书起身,春玉冬梅为他穿上外袍。长袍拖地三尺,颜玉书领着人出了门。 门外的仪仗队已经在侯着,见他出来,张开六扇跟在颜玉书身后。 太华殿到祭祀台不远,颜玉书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今往后,也不容许他后退半步。 颜玉书到祭祀台时,太子,明王,祟王,各皇子,诸朝臣已经到了。 祭祀台上已经焚香点蜡,慕成歌站在台上。 颜玉书沿着中间的红毯一步步走到祭祀台下,身后的仪仗队停下,退了下去,颜玉书抬脚,踏上了阶梯。 一身白色锦衣绣有流云,银冠高约四寸,前后皆饰有锤珠,长跑曳地,姬幕弦看着颜玉书一步步踏上了高台,忽的想,颜玉书这一上去。 从今以后,都要为大盛尽心尽力,他想要的自由,恐是不能有了。 国师继任,需焚香禀报上天,祭祀仪式繁琐,颜玉书回到太华殿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 “公子,累坏了吧。”颜玉书坐在梳妆柜前,任由冬梅等人为他除掉冠服,换上平日穿的衣裳。 “明日便会有人陆续到太华殿祝贺,送的什么都一一收下,记录清楚。” “是,公子。”颜絮凑上去“公子,你平日不是不喜欢收礼的吗?” 颜玉书一天脚不沾地,实在是累了,懒懒道“不喜欢也不是不收。” “嘿嘿。”颜絮巴巴说“不是公子你平日里别人送来都不要吗?” “今日这是你公子人生中的大事,前来祝贺的人必然不少,当然要收。” “玉书……” 颜玉书回头,见慕成歌走了进来,忙起身行礼“师尊。” 慕成歌看着他,伸手摸摸他脑袋“为师第一次见你,你还是稚儿。如今,也要挑起一国国运了。” 颜玉书抬手,让殿中侯着的丫头小斯都出去了,才回道“师尊知道,我向来不信这些的。” “为师知道,你啊,不信鬼神,但天象之术,你已学了,会有用处的。” 颜玉书伸手扶住慕成歌去坐下“师尊,你便陪着徒儿住在这太华殿如何?” 这语气都带上了撒娇的味道,慕成歌摇头“为师为大盛国师一生,洁身自好,没有为过自己。如今,该去寻那个等着为师的人了,不让他再等着为师。” 自己师尊的缘,颜玉书是知道的,自然是不能阻止,坐下来抱住慕成歌胳膊嘟囔“师尊还说过,徒儿最重要呢,这会儿,把担子扔给徒儿,就要走了……” 慕成歌任他抱着,伸手捏捏他鼻头“玉书可不要偷换概念,为师说的,是重要的人,何时说过最重要?” 这颜玉书可不依“好么,师尊原是哄着玉书接你的担子,这会儿说过的话就改口了。” 慕成歌失笑“就该让旁人看看你这不讲理的模样。” “玉书何时不讲理了?” “你哪有讲理的样子?”慕成歌抽出被颜玉书抱着的胳膊,伸手去为他把脉“如今你身子好多了,切记,不可再受凉水受寒,剧烈运动,受颠簸。” “玉书谨记。”颜玉书对慕成歌的依赖多过颜子垣太多“师尊在陛下登基之初,就在相助陛下除掉王家为首的世家大族,为大盛操心了半辈子,没有为过自己,玉书只是想要师尊留下,让玉书尽孝。” “玉书的心意为师知道,但那人等了为师一辈子。”慕成歌看向窗外远处的天,声音悠远“为师,该去见他了……” 第39章 :颜·忽悠 玉书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珠帘相饰。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颜玉书坐在床上揉了揉太阳穴,昨日喝了酒,加之忙了一天,此时此刻感觉到头疼。 正要躺下去,姬幕弦走了进来,颜玉书看着他“祟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楼衍和楼冲做什么去了,竟然就这样将人放了进来。 “明日孤就不来祝贺了。”姬幕弦走上前来说道“孤差人送了一套珊瑚红白梅花纹的茶具给你。” 颜玉书起身,拿过自己衣裳披在身上“多谢殿下。” 姬幕弦看他面色,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昨日一般醉得脸色绯红,睡得安静“孤今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什么事竟让姬幕弦如此严肃。 “明王向太尉府提亲,要娶云家二小姐,太尉已经同意了。” “什么时候的事。”明王要娶云锦瑟,他知道近来明王同云家走得近,此事,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提亲一事,他竟不知道。 “昨日。”姬幕弦掀袍坐下“并没有送聘,只是私下提起,太尉已经同意,想必不日就会下聘。” 这事,本与颜玉书无关,但云锦瑟与颜玉绒情投意合,他不知道兄长是如何给云锦瑟回的信…… 罢了,兄长不能回来,何必误云锦瑟大好年华。 “你好像并不意外。” 颜玉书给姬幕弦斟了一杯茶“早在知道明王殿下与颜家走得近时,便已经大抵知道了。” 姬幕弦抿了一口茶,叹道“父皇已经派人去取柳家留下的银钱,不日取回来,便会让人送往边关,玉书觉得,谁适合做这个押送之人。” 颜玉书回想了朝中武将,摇摇头“不知,祟王心中有人选?” “孤也没有。”姬幕弦挑眉道“孤才出府,对现在朝中的武将并不了解。” “陛下自会选人去押送。”谁都知道,这批银两是送往边关,给边关将士守卫边关而用,有多重要不需多说都明白,昭和帝定会让自己信得过且有能力的人前去护送。 “玉书,后日,江北侯世子和郡主便会抵达长安。”姬幕弦放下手中茶杯,问道“孤认为旁的暂时可以不去计较,重要的是,要借到兵力,若是为了不让太子与其联姻,而借不到兵,后果我们承受不了。” 颜玉书抬眸看他“祟王殿下为民之心,玉书佩服。” 曾被太子如此暗害,此刻为了家国天下,竟是说,可以不计较江北侯的郡主是不是与太子联姻。 他不是不知道如若两人联姻之后的后果,但他只是担心会弄巧成拙,届时,借不到兵。 姬幕弦笑笑“玉书何必取笑孤,江北侯手中兵力雄厚,便是契丹入主中原,江家也不会就此覆灭。但,大盛要像江家借兵,却是刻不容缓。” “殿下放心,江北侯有兵力,但也需要钱来养,任由契丹长驱直入,破坏庄稼粮食,对他们并没有好处,且契丹入主后,不确定因素太多,谁知道,契丹主会不会想要剿灭江家呢?他们不会不愿意借兵相助的。” 姬幕弦叹了一口气,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没什么忧郁之感,低沉得厉害“孤知道,但人心最不可测,若是一不小心,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该当如何。” 颜玉书成竹在胸,微微笑道“不会,他们不会知道。” 第二日天光暗了下去,天上布满乌云,雨滴将落未落,早早的,便有人到太华殿来祝贺颜玉书登上国师之位,颜玉书一一收了,请人进入殿中稍后参加宴会。 宴会过后,颜玉书将前来祝贺的人送出了门,颜絮捏着一份拜贴递到他手里“公子,云家小姐差人送来的,说是请公子到醉玉轩一见。” 是云锦瑟,颜玉书收了拜贴,对颜絮道“你去替我整理今日收到的礼品,看看能典当多少银钱。” “是……”颜絮习惯性的听了吩咐就跑,脑子里反应过来颜玉书说了什么,又停了下来,犹犹豫豫道“公子,咱们浮生记没破产吧?相府也好好的,这送来的好东西可多,典当了会得罪人的。” “如今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顾不得这些了。”颜玉书敲了一下颜絮的脑袋“更何况,礼我已经收了,要如何使用,是我的事,哪有送礼之人干扰收礼之人要如何用这礼的?快去吧。” “哦……”颜絮摸摸脑袋走了,好像……也是公子说的这个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帝就会干扰收礼的人啊,比如收到皇帝礼物的人,不小心损坏了,那可是大罪,这是为什么? “南枝,走吧。” 醉玉轩布置典雅,是长安贵女们都喜爱的地方,颜玉书进到隔间里,云锦瑟已经在等着了,见他进门,起身行了一个万福礼“云家锦瑟拜见国师。” 颜玉书抬手,还了她礼“私下里云姐姐何必多礼。” “礼不可废。”云锦瑟站直了身体“玉书,请坐。” 她此番邀他前来,颜玉书心里大抵是知道为什么,坐下后,没有主动开口。 云锦瑟身边的丫头为两人斟酒布菜,云锦瑟端起杯子道“玉书尝尝这碧螺春。” 颜玉书端起茶杯,认真品了几口,才道“入口清香鲜爽,醇厚持久,回味清爽甘洌,甚好。” “玉书既然觉得喜欢,便带一些回去吧。”云锦瑟放下茶杯,示意身后的婢女,丫头忙在一旁拿了装好的茶叶递给颜玉书。 装着茶叶的是紫砂雕梨花罐,云锦瑟知道他喜爱梨花,这茶叶罐可见是用了心的。 颜玉书微躬身伸手接了“多谢云姐姐割爱。” 正好,姬幕弦送了他一套珊瑚红的白梅花纹茶具,便用来泡这碧螺春吧。 云锦瑟笑笑“云姐姐没有什么好东西恭贺玉书荣登国师之位,这茶叶是兄长差人送到我房里的,只好借花献佛了,玉书喜欢便好。” “云姐姐费心,玉书很喜欢。” 云锦瑟脸色憔悴,在袖中拿出一物,递给颜玉书“玉书,此物还要劳烦你送给你兄长。” 颜玉书伸手接过,这东西他认得,以前颜玉绒常戴在身上。 “这是我以前送你兄长之物,他在信中让人捎了回来。”云锦瑟说到此,笑意便苦涩了起来“我懂他的意思,但我既然喜欢他,便该明白他,懂他。” “爹爹与我说了明王提亲一事,我不愿,我懂他,我不怪他,我等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如若他真的回不来,我便是他的未亡人。” 颜玉书看着手中的玉佩,迟迟没有言语,乱世之中,需有人负重前行,颜玉绒怕误云锦瑟一身,云锦瑟识大体顾大局,未曾怪他,一心只想要和他相守。 “我一个闺阁女儿家,不知要如何还回去给他,思来想去,只能来找玉书了。” “云姐姐放心,我定将它送到我兄长手中。”他们之间的感情事,颜玉书无法多嘴,颜玉绒他已劝过,云锦瑟,他却不知如何相劝。 劝她早日寻个好姻缘良人,或是等颜玉绒,他都无法开口,不知如何相劝。 “如此,锦瑟在此先行谢过玉书。” “云姐姐客气了。” 从前颜玉绒与云锦瑟相识相恋,颜玉书都清楚,他记得,以前颜玉绒一个不爱诗词的人,在纸张上写满了云锦瑟的名字,笔笔端正,笔笔用心,后面还缀了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那时候不懂,何为爱,但是觉得,被人一字一句的认认真真写满了名字,真的是很美好且心满意足的事。 阳光照射在宫殿之上的黄色瓦片上投着琉璃色,照得人懒洋洋的。 太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外头的宫人进来跪下禀报“太后,国师求见。” “国师,国师到哀家宫中来做什么?”太后睁开眼,思考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国师之位已经传给了颜玉书“传他进来吧。” “嗻……” 太后起身,由着宫人扶着,绕过屏风出了外头。 颜玉书此番为何而来,太后心里大致是明白的,但要东西,却不是这么好要的。 颜玉书被宫人领着进了殿中,他着了那身国师衣裳,长袍曳地,微躬身行礼“参加太后。” “国师不必多礼,请坐。”太后端坐着询问“不知,此番国师前来哀家这慈宁宫所为何事?” 颜玉书坐在一旁,宫人为他添茶,他直言“此番前来,乃为国事。” “国师应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国师为了国事来见哀家,恐怕会无功而返。” 颜玉书面带笑意“玉书知道,但太后宅心仁厚,定是不舍让边关军民受苦。” 他开口就是奉承之语,太后面目慈善,带着笑意“哀家自是不忍,然哀家一不是男子,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二没有能力劝说皇帝,哀家再是不忍,也无能为力啊。” 颜玉书不听她百般推拒,饮了一口茶,带着浅浅笑意“太后乃是太子之母,岂能上战场,然玉书所求,也只有太后能成全。” 他是不会轻易停下了,太后问道“不知玉书所求何事,若是哀家能办,定然成全玉书。” “既如此,玉书先行谢过太后。”颜玉书起身行礼“玉书想求太后,让谢家带领各世家,为边关将士出一份力。” 出什么力,自然是要钱,太后脸上依然维持着笑意“玉书,你说的事,是为大盛,为边关将士百姓的好事,按理,哀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玉书,何不去见太子,反而先来见哀家?” 颜玉书直起身子,隐去了面上的笑意“玉书昨日为谢云裳小姐占了一卦,小姐是个极好的命格……” 他此话一出,太后便急忙问道“是何命格?” “真凤之命……”颜玉书卖了个关子“但……” “但如何?”太后和谢家,如今最关心的,最在意的,便是想要谢云裳为太子妃,听他如此说,放下的心口大石又提了起来。 “但,两凤相争。必有一伤。” “两凤……”太后思索了一瞬,站起身问道“另一凤是谁?” 是江北侯即将入长安的郡主?还是长安世家哪家的女儿? 颜玉书躬身答道“是李家李绾华。” “李绾华……”太后坐了回去,笑着问颜玉书“国师前来见哀家,是有什么解决之法?” “是。” “据哀家所知,颜家是太子的人,你不去见李大人,却先来见哀家……” 颜玉书笑道“是太子的人,却不是李家的人。” 这话说得有意思,太后面上笑意更甚“国家大人此话何解?” “太后心里明白,何必一定要玉书说明白?”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要他说清楚了,颜玉书道“因为谁都不会想再有第二个王家。” “你怕李家成为第二个王家,就不怕谢家成为第二个王家?” “谢家不比李家,若李绾华成为太子妃,日后为后,生下嫡子,李家将如日中天,难以撼动,若是谢云裳小姐成为太子妃,便可和李家相互制衡。” 谢云裳成为太子妃,太子会不会让谢云裳生下嫡子,还有待商榷,但不能彻底离间两家的关系,若是谢云裳…… 太后看着面色温和的颜玉书,心里冷笑“都说新任国师是个神仙似的人,仁怀在心,不想心里头这么多的主意,国师可有想过,如今世家同气连枝,太子娶了云裳,还愁谢家不对他忠心耿耿?” “太后,您是觉得,太子娶了谢小姐,便不会纳了李绾华?” 太后笑容更甚“娶为妃,纳为妾,国师既然先来见哀家,想必是有什么想法,能让太子明媒正娶娶了我的云裳?”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太后,凡身居高位者,重在人心,玉书先来见太后,就是想让李家带这个头。” 颜玉书躬身道“太后,只要谢家得了军心民心,还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吗?” “国师之言,哀家会郑重考虑,待哀家与兄长商议过后,定会给国师一个满意的答复。” “玉书在此先谢过太后。”颜玉书躬身“玉书先告辞了。” “国师自便。” 太后看着颜玉书离开的身影神色冷了下来,颜玉书这个国师的心思,恐怕是比慕成歌还难以揣测。 第40章 离心 颜玉书出了慈宁宫,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眼神冷了下来,颜絮在外头侯着他“公子。” “你为我去给太子递拜贴。” “是……” 第二日一早,颜玉书去见了太子,将与太后说的说辞,又给太子说了一遍,太子说要与外祖商议过后,再给他答复。 这就是颜玉书两家都去见的理由,两家都为观望,但他两家都见了,他们都会担心对家会不会先有动作。 至于最后,谁家的动作快,颜玉书并不关心,只要目的达到便可。 他关心的是江北侯世子郡主进长安的事,事关能不能借兵一事,颜玉书第一日接风宴便去见了世子郡主。 世子钟长歌看着是个温润如玉的人,郡主钟云夕落落大方,表面上看着都是好相处的人。 但昭和帝几次试探下来,世子对于借兵一事都未曾松口。 想来是昭和帝给的诚意还不够。 但是分外疼自己的妹妹,颜玉书坐在塌上,回忆派人查到的消息。 钟长歌和钟云夕,都是江北侯嫡妻所生,嫡妻与江北侯情投意合,一起刀光剑影走过来的,生下钟云夕后便去了,江北侯及其兄长对这个郡主分外疼爱。 看来,突破口,必须是这个郡主了。 第二日一早,颜玉书被昭和帝宣进了宫,所说之事,便是柳家的银钱已经取了回来,问颜玉书应当派何人去押送。 颜玉书立在昭和帝面前,声音淡然“陛下,押送军资并非小事,不仅需要一个对大盛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亦需要足够的兵力,依臣愚见,不如等向江北侯借到兵力,再用这兵押送,如此既可押送军资,兵力亦同时到。” “朕昨日试探世子的口风,并不容易啊。”昭和帝叹了一口气“玉书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让世子同意借兵?” “臣听说,侯爷和世子都对这个郡主十分疼爱,想来陛下应该清楚,世子要的诚意是什么。”颜玉书躬身道“如今太子妃之位空悬,陛下不若许给郡主。” “嗯……”昭和帝沉吟道“玉书言之有理,不知玉书以为该当如何?” “今日是八公主的诞辰,陛下不若乘此机会,请世子郡主进宫提及此事,想来世子是不会拒绝的。” 他今日进宫途中见宫中宫人忙碌不止,昭和帝向来对八公主多有疼爱,此番忙碌,定是因为八公主的诞辰。 颜玉书出宫的路上遇到正进宫面圣的太子,太子迎面见他,便停了下来“国师。” 颜玉书微躬身行礼“太子。” “国师进宫,可是面见父皇?” “是。”颜玉书笑着恭喜太子“太子殿下好事将近。” 他这么一说,太子心里就明白了许多“父皇口风如何?” “臣向陛下提过了,陛下很是满意,此次宣太子进宫,恐怕就是为了此事。” 太子面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国师不是说,两凤相争?这两凤,国师说的,可不是郡主。” 他根本就没有卜卦,哪来的凤命,颜玉书面上不显“殿下是真龙,谁为真凤,还不是殿下说了算?” 这马屁拍得太子心头舒畅,拱手道“如此孤谢过国师了。” “太子殿下请。” 颜玉书笑意未达眼底,转身走了。 今夜,就是陛下要宣布,钟云夕将要成为太子妃的日子。 可哪有这么容易的。 八公主诞辰,宫宴办得热闹,几番歌舞下来,八公主亲自去表演一段舞蹈。 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郡主被人请了出去,颜玉书瞧着,后脚九皇子也离开了宴会。 颜玉书回头看了一眼姬幕弦,莫非,这是姬幕弦的计谋? 姬幕弦却对他摇了摇头。 事情真会这么巧合?颜玉书不动声色的饮茶,既然不是姬幕弦的计划,颜玉书也只能当是巧合。 八公主一舞毕,四周纷纷鼓掌,但一声尖叫传来,引得众人纷纷震愣,世子钟长歌更是失礼得直接站了起来“云夕。” 听是钟云夕,昭和帝站起身,领着宴上百官皇子公主就走“走。” 一行人急冲冲一路走到御花园,隔远就看到两人在水中扑腾,水中的女子衣不蔽体,侍卫皆不敢下水,只能搂住身旁的姬幕炫。 那女子,是钟云夕! “快,救人。”昭和帝话音落下,几个女宫人跳水,去将钟云夕带了上来。 钟长歌上前,把自己的衣裳披在了钟云夕身上“云夕。” 钟云夕浑身湿透,脸色泛红,扑在自己兄长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陛下,我与云夕代我父亲进宫面圣,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还请陛下务必给臣,给江北一个交代,若不然,便请准许臣与舍妹返回江北。” 姬幕炫跪在一旁,不敢说话,昭和帝气得面色涨红“混账!”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宸妃伏在地上求情“陛下,你是知道的炫儿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啊。” “父皇,儿臣,儿臣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姬幕炫急忙解释“是一个宫人给了儿臣一个荷包,说是郡主给儿臣的,邀儿臣御花园一见,儿臣这才过来的。” “你,你胡说!”钟云夕伏在钟长歌怀中,伸出手指着姬幕炫“分明是你,我喝多了想要出来走走,你突然来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拉着我落了水。” 钟云夕话落下,钟长歌和昭和帝面色更差。 颜玉书观太子,太子面容冷硬。 果然,疑心种下,如今加了一点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你这混账!”昭和帝抬手一巴掌,抽得姬幕炫倒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真的是收到了荷包才来的,落水儿臣不知道怎么就落了水,儿臣不是故意的。” “既然九皇子说是收到了舍妹的荷包,不如请九皇子将荷包拿出来为证。” 若颜玉书所料不差,荷包绝对已经不在姬幕炫身上。 果然,姬幕炫在身上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荷包“儿臣,儿臣……” “如今,你竟学会了欺君!” “陛下,炫儿他不敢,求陛下明鉴。” 眼看气氛僵着,皇后出面,柔声对钟长歌道“世子,本宫命人准备了热水,先让郡主沐浴,换身衣裳,以免着了风寒。” 钟长歌扶着钟云夕站了起来“多谢皇后娘娘。” 几个宫人扶着钟云夕去了,颜玉书拱手对昭和帝和钟长歌道“陛下,世子,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换个地方吧。” “嗯,诸位爱卿先行回府吧。”发生了这样的事,再留下朝中大臣,没有什么用处。 “臣等告退。” 颜玉书跟着要退下,昭和帝出声道“国师留下。” “是……” 一行人在殿中落座,昭和帝对着钟长歌说话声音温和“朕原是想将幕雅许给世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是皇家对不起郡主,依朕看,事已至此,不如亲上加亲,朕即日封幕炫为瑾王,郡主为瑾王妃,加封一品诰命,不知世子以为如何?还请世子放心,今日之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到底是皇帝,郡主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能再为太子妃,临时将八公主许给钟长歌,郡主为瑾王妃。 为了钟云夕的名声,钟长歌只能应允“臣谢过陛下厚爱,定当备好聘礼前来向八公主下聘,云夕出嫁,江北定送黄金千两到大盛,作为云夕的嫁妆,定借十万大军给大盛戍边。” “好,为大盛和江北的喜事。”昭和帝举杯“干了这一杯,希望大盛和江北永远和睦。” 在场之人纷纷举杯“陛下圣明,世子仁义。” 酒尽,昭和帝放下杯子,对颜玉书道“还请国师选择个良辰吉日,便让瑾王迎瑾王妃入府。” 颜玉书站起身,拱手回答“回陛下,本月十五。便是和宜嫁娶的好日子。” “好,礼部便即日开始准备,瑾王的婚礼务必要盛大。” 钟长歌起身拱手道“既然国师说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陛下可愿喜上加喜,臣与公主也同日拜堂成亲。” 昭和帝面上笑容更甚“朕自然愿意,亲上加亲,喜上加喜,朕甚是满意。” 八公主和钟云夕的婚事,便在昭和帝和钟长歌的言语间决定了下来。 颜玉书方在床上落座,姬幕弦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颜玉书抬眸看他“今日之事,不是你动的手?” “孤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姬幕弦走近了,在颜玉书身旁坐了下来“你让孤设计让姬幕炫和钟云夕不得不成亲,便是算到了此?” 颜玉书取下头上的发冠放到一旁“臣向陛下提议今日设宴,便是为了此,八公主诞辰发生这样的事,陛下为平息江北的怒气,只能舍了一位公主,钟云夕只能嫁给九皇子。 不,如今该叫瑾王了,钟云夕是江北侯最疼爱的嫡女,陛下也只能将自己最疼爱的八公主许给世子,只是没想到,你没有来得及动手。” 姬幕弦看着颜玉书的一头青丝披在身后,面容如玉平淡,叹道“玉书以为,此次,会是谁动的手?” “臣不敢断言。” 如今明处的,是太子和祟王相对,太子身后的李家和谢家,对于李家来说,太子娶钟云夕,是益事,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姬幕弦和谢家,但还有暗处的人,是谁动的手,真不好说。 姬幕弦沉着眸子,没有说话,浑身气息低沉,颜玉书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臣回来的路上,太后派人给臣传话,谢家愿意出一百万两。” “谢家出一百万两,李家更不会少,加之钟云夕郡主的嫁妆,这三年的军资便可不用愁了。” 姬幕弦从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军资足够,守住边关便容易许多,大盛便有时间整顿朝廷,剿除匪寇。” “是。”颜玉书睁开眸子看姬幕弦,这人这几日,不曾对他动手动脚,像是突然学好了。 姬幕弦看他困顿的样子,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颜玉书“这几日你一直在奔走,孤送的点心都没有人收,好好歇息歇息,明日记得收,孤先走了。” “祟王殿下原本是想要怎么做的。”既然今日这事不是姬幕弦做的,颜玉书还挺好奇,他原本是要如何做的。 姬幕弦笑笑,低头到他耳边去说。 颜玉书眸子都笑了起来“你这法子损到家了,比今日这法子还损。” 姬幕弦直起身子,眸子泛冷“孤这个九弟对孤做的,孤还没有还回去,你这提议,正中孤的下怀,岂能不好好安排?” 颜玉书冷笑了一声“臣还以为殿下兄友弟恭,不计较呢。” “在玉书眼里,孤是如此大度的人?”姬幕弦负着手,绕过屏风离开“好好歇息吧。” 颜玉书瞧着开了又关上的窗户,认真的思考,让楼衍楼冲下次把姬幕弦拦住,会不会耽误他要说的正事? 若是下次前来,遇到他在沐浴,岂不尴尬? 罢了,他没有几日便要领兵剿匪,这几日应当是没有时间前来翻他窗户。 第二日一早,颜絮就急匆匆跑进了门,说话喘着粗气“公子,不……不好了……” “何事?” “太子,太子他……他在西郊给给那些难,难民的粮食,是,是霉米。” “什么!”颜玉书站起身问道“你何处听来的消息?” “现在大街上都传遍了。”颜絮喘过了气,急呼呼道“那个霉米,是太子给难民的,所以难民一进去就看到了拿着的米是霉的。” 不会,这么重要的事,太子不会这么糊涂,为了省钱给难民霉米。 一旦百姓对他这个太子有了怨言,他这个太子怕是不好当了,太子再怎样,断不会如此糊涂,定是背后有人蓄意陷害。 “太子现在都被押入皇宫了,负责押送粮食的人已经被斩首,奴才特意去看了,斩了好多人,太子还不知道会怎么罚呢。” 不行,姬幕弦不日就要带兵剿匪,若此时太子因为霉米一事被废,朝中必然动荡难安,太子一位之争又将开始,对边关不会有利。 太子虽然疑心重,但正值大盛生死存亡之际,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毁了自己的名声,大盛的名声。 但,暗处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几次三番的出手。 “走,进宫。” 第41章 出家 颜玉书一到皇极殿殿前就见德顺在外头侯着,见他来了,忙上前,心惊胆战道“国师,你总算来了,要出大事了。” 颜玉书跟着他往殿里走,还未见着人,就听见昭和帝怒气冲天的声音“你身为太子,竟为了中饱私囊,给百姓霉米,朕看,你这太子也不要做了。” “父皇,难民一事,是儿臣全权负责,出了事也是儿臣的过错,儿臣怎么可能会给难民霉米,请父皇明鉴。” “陛下,太子他不会如此糊涂,求陛下明鉴。” 颜玉书走进去,便见皇后,太子都跪在昭和帝面前,他们身后几位皇子也在跪着,颜子垣,右相,除了户部尚书,其余五部尚书都跪在一旁。 昭和帝见颜玉书来了,坐到龙椅上,压抑着怒气“国师想必听说了太子的事。” “臣听闻了,这才进了宫。” “国师以为,此事如何?” 颜玉书看了一眼跪着的皇后和太子,温声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又是诸位皇子的母亲,还请让皇后娘娘起身吧。” 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更何况皇后一国之母之尊,昭和帝沉声道“皇后请起,除了太子,都起来吧。” “多谢陛下。” “儿臣谢过父皇。” 颜玉书躬身道“陛下,此事诸多疑点,太子为难民一事,费心费力,为何开垦荒地,修炼房屋都完成了,只在这最后的米粮动手脚?这无异于自断后路,太子殿下何至于如何愚笨?” “国师的意思是,是有人蓄意陷害?” “陛下明鉴。” 太子躬身伏跪在地上“父皇,儿臣身为储君,心怀百姓,开垦荒地,修建房屋,儿臣都亲力亲为,怎么会给难民送霉米,让自己前功尽弃。” 昭和帝看着立在一旁的几个大臣,放下手中的折子“几位爱卿先行退下吧。” 只会一个劲的求情,求宽恕太子无心之失,太子就算没罪,都让他们定了罪了。 “臣等告辞。” 待几人退下后,昭和帝才问“玉书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颜玉书拱手道“此事,太子确实有失察之责,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销毁霉米,派人运送好米给西郊的难民,太子罚一个失察之责,堵住悠悠众口,再要三司会审太子派去押送粮食之人,查一查,为何好好的米,会成了霉米。” “国师所言甚是。”昭和帝坐在龙椅上兀自沉思“来人,传旨。太子难逃失察之责,罚五十棍刑。” 此言一出,皇后连忙跪下“陛下,铉儿是太子,罚他五十棍刑,岂不是当众打他的脸,要他日后如何立威。” 原以为颜玉书为太子求情,能免了责罚,可他竟然求得让太子被罚五十棍,这不是要太子的命?要他日后,如何立太子威严。 颜玉书只当没看到皇后眼里一纵即逝的埋怨。 昭和帝声音冷了下来“皇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要让朕追究太子送霉米给难民的过错?朕旨意以下,你是要公然抗旨?还是你这皇后做得厌烦了!” 太子连忙劝道“母后,此事确实是儿臣失察,儿臣甘愿领罚。” “臣妾不敢。” 昭和帝脸色涨红,「嘭」的一声拍在桌上“不敢就回你宫里待着去!” 殿中之人被吓了一跳,皇后眼里含着泪水,憋在了眼中,伏身道“陛下切勿动怒,臣妾告退。” 皇后抬手抹着眼泪,被身边的嬷嬷扶着出了殿,昭和帝不去看,冷声吩咐“来人,将太子带下去重重的罚,不许给朕手下留情。” 殿外的侍卫进来,将太子带了出去。不一会,便传来棍棒击打身体的闷声。 殿中沉静得厉害,只能听到外头太子被罚的声音,几个皇子立在原处一动不动,昭和帝问道“你们觉得,谁能押送新的粮食给西郊的百姓?” 几个皇子站在原地踌躇半响,谁也不想先开口,颜玉书更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父皇。”姬幕弦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二皇兄平日喜爱诗书,此次春闱,更是得士子的关心,若是二皇兄前去,定能安抚西郊百姓。” 他将话放到明王身上,明王愣了一下,上前拱手道“父皇,儿臣一直醉心诗书,对此并不懂要如何处理,不如让九弟前去吧,九弟刚获封瑾王,不日便要娶王妃进门,正好借此立个功劳,且九弟与太子感情向来深厚,此事又是太子一直全权负责,九弟前去,也方便向太子询问许多事宜。” 明王话说得滴水不漏,昭和帝问姬幕炫“瑾王,你可能做好此事?” 姬幕炫上前一步道「儿臣能做好」? “好。”昭和帝甚是满意“朕便命你尽快将新粮运送到西郊百姓手里,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是,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颜玉书看着明王温和的脸,眼中没了笑意,很好。 如今这水浇好了,太子心里的种子就生根发芽。 从他让姬幕炫落马,姬幕弦乘机放了太子东宫之物在现场,到姬幕铉车夫驾车冲撞太子,钟云夕与姬幕炫落水,昭和帝不得不将钟云夕许给姬幕铉。 但现在太子全权负责的西郊难民之地出现霉米,最后太子被罚,姬幕炫坐收渔翁之利,代替太子送新粮给难民,太子这几个月白忙了。 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足够太子和姬幕炫离心。 若说姬幕弦在太子和九皇子之间埋下了疑心的种子,那么幕后浇灌之人,手段可见一斑。 第二日,姬幕炫便当着西郊所有难民的面,将发了霉的米烧毁,当面许诺,朝廷不会将霉米给难民,新的好米,会马上运到。 他说得慷慨激昂,西郊的百姓感激涕零。 全然忘了太子尽心尽力的为他们开垦荒地,修建房屋。 这世上的人啊,都是这样,你做了一百件好事,但只要你做了一件坏事,人们记住的就是你做的坏事。 颜玉书捏着手中的棋子,思绪飘远。 “公子。”楼衍自一旁落下,躬身道“云家小姐出事了。” 颜玉书飘远的思绪被扯了回来“什么事?” “在云府的人来报,云大人要将云小姐许配给明王殿下,云小姐不允。争执不下之间,云小姐剪下自己一缕发,夺门而出说要去城外出家。” 出家! 颜玉书站起身,脚步慌乱的跑“快。” 他向来知礼,注重自身,何时如此慌乱过。 他原本以为,两家退了婚,云锦瑟嫁给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总好过与颜玉绒成亲,一辈子守活寡。 不曾想,云锦瑟是这么烈的性子。 他这兄长,是误了卿卿一生啊。 颜玉书骑马不敢走太快,让楼衍带着,一路急奔城外普渡寺而去。 到寺门前,颜玉书跳下马,直奔寺中主殿而去。 颜玉书跑着上一段阶梯,喘着气扶在门框上“云姐姐。” 云锦瑟背对着他,已经由寺中师太剃了发,现在只留下寥寥几缕发丝。 来晚了…… “云姐姐……” 云锦瑟没有回头,一旁的小师太走到颜玉书面前行礼道“这位施主,佛门净地,请不要大声喧哗。” 云锦瑟不回头,是铁了心,颜玉书站在门前,久久没有平息下喘息。 云太尉带着人姗姗来迟,进门见云锦瑟已经剃了发,面色涨红“你!你这个不孝女,你出家,让你在宫中的姐姐如何自处?” 云锦瑟跪在原地“女儿与父亲说过,除了玉绒,女儿谁也不嫁,女儿不想让姐姐难处,但女儿没有别的办法。” “你!”云太尉话还未出口,为云锦瑟剃度的师太开口道“施主,忘忧已入佛门,还请施主勿在佛前喧哗。” “佛?”云太尉指着师太的鼻子骂“你还我在面前提佛门,我的女儿,有父母兄弟,哪里是能了断尘缘之人?你不顾别人思女之苦,为她剃度,你算哪门子的佛?” 颜玉书在一旁看着师太崩裂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太尉骂完师太,又骂云锦瑟“玉绒常年在外征战,为父知道他好,但你等了他这么多年,你是我女儿,我实在心疼,也怕你嫁给他后,一生守活寡,玉绒也是这个意思,才将你们的定情之物退了回来,你一个长安大家闺秀,你能跟着他去边塞吃苦吗?” “我能!”云锦瑟转身看着云太尉,第一次这样声嘶力竭“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就要将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我说了,除了颜玉绒,我谁也不嫁。” 云太尉忽然静了下来,看着云锦瑟已经剃了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吧。” “老爷。”管家伸手扶住他,云锦瑟转身,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跪拜下来“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为父亲尽孝了,还请父亲母亲多加保重。” 云太尉脚步顿了瞬间,没有回头,被管家扶着走了。 云锦瑟起身,对为自己剃度的师太轻声道“师父,徒儿想与这位施主说两句话。” “去吧……” 云锦瑟这才对颜玉书伏身行礼“施主,请随我来。” 颜玉书随她一路行到寺中僻静处,心中五味杂陈。 云锦瑟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玉书,此事还请不要告知你兄长,勿让他分心。” “好……” “可惜啊。”云锦瑟伸手捧了一旁的柳枝“我没有为他穿上嫁衣。” 颜玉书一时心头钝痛,说不出话。 “我们女儿家,到了适婚的年龄,就会为自己绣制嫁衣,只为在自己成亲那日,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最满意的嫁衣。从此夫妻和睦,恩爱一生……自我与你兄长相遇,便一心想要嫁给他。” 云锦瑟放下手中的柳枝,面上带了笑意“我已是幸运之人,我爱慕之人,同样心悦于我,与他订婚那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颜玉书静静的听她说,想起自己兄长写着的,所有纸张上满满的都是云锦瑟的名字。 “他要随军出征的前一晚,到了云府,在我房门前站了一夜,我知道的,我在屋中门前等他敲门,可他宁愿守一夜,也不曾敲门,你看,我们就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就是一辈子了……” 当夜,颜玉绒不忍敲门,在她房门前守了一夜,云锦瑟不忍开门,让他挂念不舍。 她知道,颜玉绒心中有国,有大盛的河山,若她开门出来定会忍不住眼中的泪。 她怎么能让颜玉绒看见他的眼泪。 “良辰吉日时时有,锦瑟年华岁岁拥,终究是虚望了。” 颜玉书自认铁石心肠,此时竟心头钝痛说不出话来安慰。 “玉书,我没有后悔过,只请你不要告诉他,让他一心的保卫我大盛的河山,我爱他,不求他一定要回来娶我,我懂的,他若是回来,大盛谁来守。” 云锦瑟竭力忍着眸中的泪水“我走了,你快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颜玉书站在原地,看着云锦瑟离开,抬头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 这世间,终究是有太多不如愿的人。 长安城外一处僻静的庄子里,颜玉婉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坐在石桌旁,陆寄遥正为她换一双宽松的鞋。 颜玉书就是此时推门进来的,陆寄遥将鞋给颜玉婉穿上,扶着她站了起来“三哥。” 此处是颜玉书为他们寻的庄子,不是颜玉书名上的庄子,也寂静,少有人会来,便不容易发现颜玉婉。 颜玉书走近了,看她显怀明显的肚子“快到临盆的日子了吧。” 颜玉婉笑着点头“快了,三哥,你要做舅舅了。” “嗯。”颜玉书见旁边换下来的鞋问“这是在做什么?” “是这样的,婉儿她这怀着身子,脚浮肿,我就去做了一双宽松的鞋给她换上。” 陆寄遥解释道“省的她肿得不能走路,临盆在即,还是要多走走,对她身子好。” “好。”颜玉书自己一旁坐下,看颜玉书满脸幸福的模样,终究是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让她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共度余生,是他这个兄长,仅能为她做的了。 “三哥,你有心事?”颜玉婉被陆寄遥扶着这下,从颜玉书进门,她就发现他脸色不好。 “云姐姐,她出家了。” “什么!”颜玉婉愣了一下,心里诧异“她怎会走上这条路。” 颜玉书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事已经发生,你不必多想,我会为你寻来产婆,定让你生产之日平安。” “谢谢三哥。” 第42章 男儿泪 姬幕弦没有等到瑾王和八公主的成亲之日,便要带兵前去剿匪。 李家和谢家带着世家总共出了军饷一百万两,由昭和帝任人在前一天带着江北所借的兵力一起送往边关。 颜玉书坐在酒肆的二楼,远远的看着昭和帝为姬幕弦践行。 姬幕弦是去剿水上匪寇,需要水军,带的人并不多。 但其实,水军恐怕比陆军好不了多少,没有好的船只,还没好的武器。 卯时三刻,姬幕弦带领大军出城,前来送行的百姓居多,喊着祟王出兵定要凯旋归来。 姬幕弦路过酒肆,抬头,看了颜玉书一眼。 颜玉书举杯,一饮而尽。 姬幕弦身后是即将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对着颜玉书一笑,领着将士出城去了。 此一去,生死难料。 颜玉书想起前日姬幕弦说的“后方就交给你了。” 长叹了一声,大敌当前,当放下私人恩怨,忘记党派之争,一心为国才是男儿该行之事。 他定会为颜玉绒和姬幕弦守好后方。 边疆之地,劲风烈烈,城楼上挂着颜字的旗帜随风晃动,旗帜被战火波及,破烂不堪,有的甚至看不清了颜字。 城楼萧条,许多地方已经缺了口,墙上布满斑驳的痕迹,契丹连日进攻,让守城的将士疲惫不堪,站在城门上站岗的将士身边,就是躺在地上睡着的人。 兵力太少,不能下了城楼去休息,契丹随时可能进攻,颜玉绒只能命人就地歇息,轮流换班,契丹一旦进攻,所有将士立即就能参与战斗。 “将军!”探子满怀热泪的扑进了门“颜,颜三公子接任了国师之位,为我大军向世家争取一百万两军饷!江北借了十万兵力,已经在往边关来了,将军!我,我们可以守住,可以守住了!” “好!” “好啊……” “太好了!” 房中的将士纷纷高呼,为了守边,他们已经衣不卸甲了一个多月,军饷粮草也已经用竭,所有的将士都疲惫不堪,现在这十万大军和军饷,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颜玉绒冷静下来,问道“多少时日能送到?” “已经出发五日了。” “好。”颜玉绒一拍桌子“最多再有十五日,我们就能等来援兵,等来军饷!” “是啊将军,我们一定能守住这十五日,一定能。” “后方探子还传来消息,水上之地匪寇横行,祟王已经奉命前去剿匪,且祟王交出了柳家留下的银钱,只要我们能守住,军饷是不愁了。” 此话一出,所有将士都信心倍加“我等,定不负陛下的期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等定能守住边关,绝不让契丹铁骑踏足我大盛一步。” “我们将士能由今日,多亏了颜三公子。不,是我们的国师,如今用着的,都是国师送来的军饷,又让他向世家低头索要军饷,我等,绝不能让国师失望。” “绝不会让国师失望。” 颜玉绒看着地图询问道“荆楚湘楚之地的匪寇,可有派人前去剿除!” 他此话一出,大堂之中安静了下来,探子低声道“如今大盛兵力不足,能用的陆军都派了过来,实在没有能去荆楚之地的兵。” 颜玉绒深吸了一口气“罢了,保持海港畅通,我大盛才能发展经济,荆楚之地的流寇,就待日后吧。” “将军,还有一事……”探子欲言又止,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将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何事?” “云家小姐,她……她不愿嫁人,剃度出家了……” “什么?”颜玉绒心口钝痛,站起身捂着心口,不可置信的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他原想,他要守这边关一生,不能误了她一辈子,只要她平安喜乐一辈子,即便她儿孙满堂,他守这边疆也值了。 “云小姐她……她出家了……” “啊。”心里疼得仿若有人拿刀在剜,颜玉绒起身便跑。 反应过来的几位将军连忙上前从身后抱住他“将军,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见她,我要去娶她,放开我,放开我!” 颜玉绒生得高大,几个将军拼尽全力才抱住他“将军!你现在走了,这些将士怎么办!边关这些百姓怎么办,他们会成为契丹铁骑下的孤魂野鬼。” “将军,我们知道你难受,但事已至此,你不能在此时丢下所有人啊。” 颜玉绒情绪接近崩溃,手脚并用的奋力想要挣脱出去“放开!让我去,让我去见她!放我去见她……啊啊啊……” 几个人抱住他滚在了地上“将军!” “将军!是我们,是我们留下了将军,是我们对不起云小姐!” “报!契丹再次进攻了!”前来禀报的人,见大堂中所有人的模样,愣了一下,急急道“将军,契丹再犯。” “啊。”颜玉绒躺在地上,眼泪流在了满是灰尘的脸上,大声吼道“守!” “是……” 抱住他的几个将军纷纷爬起来,拿上配剑冲了出去,颜玉绒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提着配剑出去。 “弓箭手准备!” “滚石准备!” 颜玉绒走近,远远的就见契丹大军以雷霆之力快速冲了过来,城上的将士,弓箭已经瞄准,正在搬运石头。 颜玉绒在怀中拿出一块已经粘上了灰尘的手帕,扬声道“将士们,后方已经有十万大军和一百万军饷正在紧急送来边关,我们没有被放弃,没有被抛弃,只要我们能守住十五日,我们就有用不完的军饷!我们就能换武器,能有人为我们换班,能休息了,你们有没有信心守这十五日!” “有,有,有!” “很好!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爱人,我们的朋友,是千千万万的大盛百姓,只要能走能提刀,就要挡住契丹铁骑,护住我大盛大好的河山。” 颜玉绒扬声,声嘶力竭的吼道“我们要战到最后一刻!” “战到最后!” 将士的信心已经鼓舞起来,士气大涨,颜玉绒抓紧手中的帕子,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擦上头云字,放回了怀中,契丹军已经临近,颜玉绒挥手道“放箭!” 城墙上响起了传话声“放箭!” “放箭!” 箭矢疾风骤雨一般向着契丹军队射去。 颜玉书看着趴在床上的太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收到太子之邀,这才前来,可如今太子尚且起不了身,就这般说话? “玉书,快坐。”太子趴在床上,不能起身。对颜玉书轻声道“此番多谢你赶来为孤说话。否则,父皇是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了。” 颜玉书在床榻边寻了一个凳子坐下,轻声劝太子“殿下多虑了,陛下悉心培养殿下您多年,那日只不过是气急了,怎会真的废太子。” 太子没有认同颜玉书的话,也没有否认“此次祟王出征,定是有兵权在手归来之时,恐怕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颜玉书笑着说道“殿下,如今大盛内忧外患,祟王殿下能除掉这个内忧,也是好事。” “孤明白,所以不曾阻止。”太子提议“我祖父的意思是,不能放任他发展,寻个可信之人作为军师一同前去。这样,他的一举一动,我们也能清楚。” 自己没有办法剿匪,就想要控制姬幕弦,更有甚者,哪一日突然对姬幕弦发难,岂不是防不胜防。 在姬幕弦的军中放人,焉知颜玉绒的军中没有太子的人? 定是有的,否则当年,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能让柳将军身死。 颜玉低声叱笑“殿下,军师与主将在军中不和,将士应该听谁的?这会让士气大跌,大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殿下不该再如此行事。” 让颜玉书笑着训了一顿,太子脸上挂不住,勉强维持住了笑意“玉书,你觉得,瑾王如今,是何心思。” 颜玉书的心思,他已经知道,既然他不同意。届时,在军中放人的时候,不让颜玉书知道便好。 此时,颜玉书已是国师,且深得民心,他不愿因此,让颜玉书同他翻脸,只好换了个话题。 颜玉书心里清楚,太子这么问他,是已经对瑾王心存芥蒂,只是没有撕破脸。 “瑾王如今的心思,恐是不好猜啊。” “依玉书之见,西郊霉米,可是瑾王所为?”太子不能动弹,撑起半边身子“他身后有宸妃,有云家,当初归于我,难道不委屈,天子之位,谁甘心就这样放弃?” 太子与瑾王离心,颜玉书心里要有准备,只是时间问题。 “太子所言甚是。只是我们并没有证据,指明就是瑾王殿下动的手。” 这件事,不一定就是瑾王动的手,但太子想要是瑾王动的手,不如就引到瑾王身上,让他们去斗,没有精力将心思放在姬幕弦和颜玉绒身上。 “没有证据……”太子冷笑了一声“现在三司会审,孤就不信不能从赵士杰嘴里问出话来。” 赵士杰,便是太子派去运送米粮之人,但他既然做了,定不会轻易承认,是何人指示。 若是不稍加注意,恐怕就会畏罪自裁。到时候,给百姓送霉米的罪名,太子不背也得背上。 “殿下,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如今瑾王送好米给西郊百姓,得了一致好评,陛下对他也诸多看重,不如避其锋芒。” 提到此,太子更气了“一致好评,是孤,孤亲力亲为的为他们开垦荒地,为他们修筑房屋,如今倒是忘了孤,全算在了瑾王头上。” “人心便是如此。”颜玉书面上始终挂着浅笑“太子殿下应该明白,就算你做了一百件好事,只要你做了一件坏事,别人记着的,就是那件坏事。” 太子怒气冲冲的锤了一下床榻,颜玉书意有所指“就像,一个好人,你做了一件坏事,你就是坏人了,一个坏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他就是悬崖勒马,改邪归正的好人。” 太子看着他,冷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你做的伤天害理的事,别人不记着,我会帮你记着。 “瑾王去送米一事,是明王殿下提议。”颜玉书提醒道“太子殿下,若明王殿下真的是个醉心书画的人,他是宫女所生,没有母妃,如何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长大,还得陛下赐封号明王,当年,柳贵妃盛宠,陛下却赐了祟王殿下祟字。如此,可见明王并非是心无尘物之人。” “你是说,他和瑾王是联手了?” “臣只是提醒殿下一声,明王殿下并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简单,至于有没有联手,臣不敢断定。” 是什么人,能用禁军中人,让禁军抓了李二的儿子,意图嫁祸颜家,又是谁,能在八公主诞辰那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瑾王和钟云夕落了水。 当日,姬幕弦推荐明王前去送新米,明王却推给了瑾王。 到底是因为真的不能做,怕太子祸及自己,还是因为,这本就是他的计划。 太子沉思了一会儿,笑道“玉书也知道他一个宫女所生之人,身后无人,即便是他与瑾王联手,也没什么用处。” “殿下心里知道就好。”颜玉书的目的达成,起身行礼道“殿下,玉书告辞了。” “嗯。孤如今这样,不能送玉书,玉书不要见外。” 颜玉书笑道“怎敢有劳殿下,玉书告退。” 瑾王与钟云夕的婚事办得隆重,八公主嫁往江北,仪仗队和嫁妆铺满了长安的一条街。 颜玉婉的孩儿落了地,是个男孩儿,取名陆盛阳。 不久,玉妃的孩子也出生,是个皇子,是大盛的喜事,昭和帝为其取名姬幕煜。 颜玉书在朝中如履薄冰的平衡着太子和瑾王的关系。 颜玉绒有了军饷,有了军队,守住了契丹接连不断的进犯。 姬幕弦剿除水匪,第五个月开始有捷报传来,之后,便是捷报不断。 瑾王宠妾灭妻,导致钟云夕小产,让皇帝重罚了一次,那个小妾更是赐了白绫,才平息了江北的怒火。 太子一心认定瑾王背叛了他,对付瑾王,和瑾王维持了表面的平和,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 但云家岂是李家的对手,若不是颜玉书暗中相助,瑾王恐怕,早就败了。 第43章 家破人亡 三年的时间呼啸而过,姬幕弦剿了海上大大小小十几个帮派,沿海三十多个海寇寨子。 一片花瓣晃晃悠悠的飘落在书案上的宣纸之上,颜玉书放下手中的信,想到姬幕弦最后的一句话,面上露出了笑容“孤不日回朝,不知玉书这三年可有想念孤的,糕点。” 海寇已平,姬幕弦已经班师回朝,不日便会回到长安。 边塞颜玉绒守得极好,未曾让契丹铁骑前进一步,三年的时间,契丹将士和大盛将士一样疲惫不堪,谁也没有占便宜。 待姬幕弦回到长安后,再请旨去剿除荆楚湘楚之地的流寇,大盛便只剩朝中还留下些许害群之马。 三年来,颜玉书除了许多贪官污吏,但世家大族根基太深,一时之间不能彻底除去。 新科状元郁放,三年的时间就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仅如此,为人还十分谦逊,常常约颜玉书品茗饮酒。 “公子,你要的小豆凉糕买来了。”颜絮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放在颜玉书面前,打开食盒盖,露出里面雪白软糯的糕点“这大热天的好多人喜吃这小豆凉糕,奴才排许久的队才买到。” “辛苦了。”颜玉书拈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南枝在一旁笑道“公子平日里没有喜欢的东西,也就时不时的想吃一点糕点了。” “错,我一进门就发现公子今日心情极好。” 颜玉书笑着不说话,暗自算着姬幕弦回朝的日子。 海匪已除,荆楚之地的流寇除尽,朝中肃清,便可将契丹打回去。 陆盛阳三岁了,会叫他舅舅,伸着小手让他抱,会把好东西留着等他,像他母亲小的时候那样,只要是他觉得好的,都会给他留下。 窗外阳光正好。 一切,都在变好。 十日后,姬幕弦大军归朝,颜玉书在当日姬幕弦出征所在的那家酒肆原来的位置,看着大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祟王殿下千岁!” 姬幕弦除了困扰海上许久的匪寇,百姓感恩戴德,挤在大军进城的街道上高声欢迎凯旋而来的大军,更有未婚女子拿着花朵扔在姬幕弦、进了城门的将士身上。 “公子,祟王殿下好威风啊。”颜絮和南枝跟在颜玉书身旁,两人被群众的开怀影响,也从一旁拿了花朵往下扔。 姬幕弦驱马到酒肆前,抬头看了上来,面上带着笑意的看向颜玉书,他那线条分明而俊朗的脸上,一双深如寒潭的明眸,此刻,正亮如繁星。 颜玉书回以一笑,举杯敬他,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仿若当初送他出城一样。 只是脸上的笑意深入了眼底,像春雪消融,春色乍起。 姬幕弦笑着回过头,忽略了扔到身上的花朵和手绢,一路行去。 “走吧……” “唉,公子!”颜絮正扔得起劲,见颜玉书走了,忙屁颠颠的跟上“公子等等我。” 南枝寸步不离的跟着颜玉书,问道“公子要进宫吗?” 颜玉书摇头“陛下为祟王办的接风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可是,这三年你们不是常通信吗?” “去了,无非就是说些奉承的话,他不爱听,我也不爱说,去做什么?” 颜玉书说到做到,姬幕弦的接风宴当真没有前去,只是眼皮子直跳,颜玉书心里忽的泛起了一丝莫名的难受。 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二日一早,便觉得想陆盛阳想得紧,便让颜絮在街上买了些孩子把玩的事物、一些糕点,带着去见颜玉婉。 颜玉婉和陆寄遥住在崔管事名下的庄子里,陆寄遥平日里去教书育人,颜玉婉在家中秀些秀品托人去卖,一家人倒也过得自在。 颜玉书带着楼冲往庄子里走,还没走进,楼冲便伸手拦住颜玉书“公子,有血腥味!” 血腥味?颜玉书心头一跳,拔腿就跑。 只希望是颜玉婉他们正在做什么鸡鸭之类的吃的。 “阳阳!” 还没进门,颜玉书就听到陆寄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眼看去,陆寄遥抱着陆盛阳被人从身后一剑穿透了身子。 颜玉书手里的食盒落下,雪白的糕点滚了满地。 楼冲拔剑冲过去一剑将刺中陆寄遥的人毙命。 怎料,一群人见了颜玉书,纷纷收了手跪下行礼“三公子。” 没有颜玉婉。 颜玉书踉跄着走进去,陆寄遥抱着怀里的陆盛阳倒在地上,嘴巴里留了血,还没有咽气,见颜玉书过来,伸手抓他衣袍“三哥,救……救玉婉……” “好。”颜玉书伸手去碰已经闭了眼的陆盛阳,小小的身体,只剩下了微弱的余温。 “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辈子……和玉婉有这些日子,陆寄遥……很满足……” 陆寄遥拥紧了怀里的陆盛阳,眼泪滴到陆盛阳稚嫩的脸上“只可惜……连累了阳……阳……一辈子……我没……有……保护好……他……” 陆寄遥的手,终于没了力气,垂了下去,躺在地上,满脸的血泪,咽了气。 颜玉书伸手,将他眼睛闭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陆盛阳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陆寄遥怀里,像睡着了一样,颜玉书伸手,将他小嘴边的血迹抹掉,突然失声痛哭。 没了,没有了,没有一口一个舅舅的阳阳了。 “谁派你们来的。” “回公子,是老爷,让我们带四小姐回去,其他人格杀勿论。” 老爷……“四小姐呢?” “属下等已经送回去了。” 心口撕裂一般的疼,颜玉书抬手抹了眼泪,站起身走到回话的那人身前,说话的声音仿若杜鹃泣血“你知道,杀人偿命吗?” “三公子!” 颜玉书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拔出他手中的剑对着脖颈就劈了下去。 “啊……” 想要还手的人被楼冲挑断了经脉,他们不是楼冲的对手。 血溅在颜玉书脸上,热得很,颜玉书胡乱的挥手,对着一群人又劈又砍。 “舅舅,抱抱——” “抱抱阳阳嘛舅舅——” “舅舅,你看,阳阳给舅舅的。” “舅舅,你要常来看阳阳。” “阳阳最喜欢舅舅了。” “这孩子,对我和陆郎都没有对三哥你亲近。” 脑海中一会儿是陆盛阳小小的声音,从襁褓之中到嗷嗷学语,到三岁会和人聊天,会给人留东西,表达自己的情绪。 一会儿又是颜玉婉的身影,笑得满脸幸福的,突然又成了流出血泪的样子? 一会儿是陆寄遥倒下,咽气的模样。 颜玉书跑出庄子时,浑身是血,一身白衣看不清了原本的样子。 全是那群人的血,他亲手一个个把他们都杀了。 楼冲沉默的跟在他身后,想要上前扶他,又停了下来。 阳阳,你看,舅舅给你报仇了。 舅舅把他们都杀了。 舅舅亲手杀了他们,给你报仇了。 很疼,连呼吸都疼,颜玉书踉踉跄跄的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突然腿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公子!”楼冲上前想要扶他,颜玉书一挥手上的剑,阻止他的靠近“别管我!别管我!” 为什么?为什么容不下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连自己外孙都能下手! 一匹马停在了颜玉书面前,姬幕弦一身黑衣骑在上面。 他经历了三年的战争,气势更甚从前,高高的眉棱下,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透着深潭般的冷冽,闪烁着丝缕寒意,泛着拒人千里之外疏离冷漠。 姬幕弦看着这样的颜玉书,动作一顿,跳下马来,刚走两步,就被颜玉书用剑指着“不要过来!” 颜玉书跪在地上,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剑,浑身是血,发丝凌乱,丝丝缕缕盖在了脸上,一滴一滴的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他对着所有人竖起了刺,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他像是受了重伤的人,把自己躲在了自认为安全的黑屋子里,不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 姬幕弦忽的上前一步,蹲下身抓住他握剑的手,尽可能的轻声叫他“颜玉书。” 颜玉书抬起头看他,眼底尽是腥红之色,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哪有平日里白衣胜雪,浊世翩翩公子的模样。 姬幕弦跪在地上,伸手搂住他抱进怀里“告诉孤,怎么了?” 颜玉书没有动,静静地在他怀里待着,楼冲站在一旁,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下。 姬幕弦一手将他紧紧握着的剑拿下来,扔到地上,没有说话,颜玉书不动,他就静静的搂着他没有动。 “我很喜欢阳阳。”颜玉书说。 “阳阳是谁?” “我很喜欢他。”颜玉书忽然的情绪崩溃,揪住姬幕弦的衣裳失声痛哭。 “没事了。”姬幕弦能清楚的感觉到颜玉书身上的颤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没事了。” “姬幕弦,我好难受,我好疼,救命啊!”颜玉书哭的撕心裂肺,最后只剩下干嚎,仿佛他的难过,怎么都哭不完。 远处庄子里躺了一地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浓重的腥味引得乌鸦盘旋在庄子上空,啼叫不已。 颜玉书进颜家大门的时候,神色冷漠,一身血衣,小斯和婢女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颜玉书径直进了大堂,颜子垣和金氏都在,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玉书,你这是怎么了?” 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颜玉书也平静得厉害,开口就问“婉儿在哪里?” 他不提还好,一提,颜子垣就炸了“你还提她,她死了这事,陛下知道,如今她还活着,我颜家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事到如今,颜玉书不想与他争论这些“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是她老子,我能把她怎么样?在她房里,明日立即让她出家,为父去面见陛下请罪!” “你是她老子?”颜玉书声音冷冽“你是她老子你杀了她的丈夫孩子?” “你说什么?” “老爷,不好了!四小姐跳楼了!” “什么!” 颜玉书慌不择路的往颜玉婉的院子里跑,身后跟着颜子垣和金氏。 颜玉婉躺在地上,脑后淌了一地的鲜红,像极了开得艳丽的花。 “不,不关我的事啊!”颜玉婷站在她身旁,慌乱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婉儿。”颜玉书扑过去,搂住颜玉婉的身子“婉儿,你不要吓三哥。” 颜玉婉还有一口气在,勉强抬起手来抚上颜玉书的脸“三哥……我知道……陆郎和阳阳不在了……” 她眼泪滚了满脸“三哥……我对不起你……你要好好……保……保……” 雪白的手无力的垂落在地上,颜玉婉话来不及说完,闭上的眼角滚落她最后留下的泪水。 “玉婉!”颜玉书的声音已经沙哑,喉咙里仿若含了细碎的沙砾,疼得厉害“婉儿!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颜子垣踉跄着,不可置信的看着颜玉婉的尸体,地上的鲜血灼伤了他的眼“怎,怎么会!” “你别碰她!”颜玉书一把推开想要触碰颜玉婉的颜子垣“你凭什么碰她!” 颜子垣被他推在地上,呆愣着没有动弹,金氏过去扶他,被他挥开了手。 “她为什么会知道,陆寄遥和阳阳没了?” 颜玉书话一出,颜玉婷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被楼冲用剑驾在了脖颈上“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她的院子里?” 颜子垣站起身,问颜玉书“什么阳阳?” 颜玉书轻轻放下颜玉婉的身体,站起身,歪头不解的看着颜子垣“你不知道?你不是下令,除了婉儿,其他的格杀勿论吗?” “我没有!”颜子垣大吼“我只是派人去把她带回来!”吼完突然愣住,反手给了金氏一巴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下的令!” “老爷。”金氏被他一巴掌抽倒在地,捂着脸跪在地上“不是,不是妾身。” “不是你还有谁!我要派人去带玉婉回来的事,只有你知道!” 颜玉书听明白了,是金氏下的令,除了颜玉婉格杀勿论。 第44章 下葬 “是你告诉玉婉,陆寄遥和阳阳死了?”颜玉书逼近被楼冲压着的颜玉婷“你和她说的。” “不,不。”颜玉婷被楼冲用剑架在脖子上不敢动,哭嚎着大叫“不是我,三哥,不是我!” “是八小姐,她闯进小姐的房里说的。”以前服侍颜玉婉的丫头跪在地上,哭得满脸的泪水“是她说小姐的丈夫孩子都死了,老爷派去的人已经杀了他们了,小姐这才跳了下来!” 很好…… 颜玉书面色平静,接过楼冲手里的剑,转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金氏,轻声问“是你下令,格杀勿论的?” 他声音平和,但语气里的疯狂让金氏吓了一跳,连连否认“不,玉书,我是为了颜家好,那两个人不死,婉儿她会一直记着的,她不会好好出家的,我是怕颜家受了牵连,玉书……” “为了颜家不受牵连?”颜玉书很是不解“难道你不知道,杀人偿命吗!” “娘!” “玉书!” “啊!” 颜玉书抬手对着金氏一剑劈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颜子垣挡在了金氏身上,颜玉书堪堪收了手,剑锋将颜子垣的鼻尖划开了一个口子。 “啊啊啊!” “娘!”颜玉婷冲过来,抱住金氏,母女俩起身要跑,颜子垣叫道“拦住她们!” 院子里的小斯堵住了两人的退路,吓得两人瘫软得摔在地上。 颜玉书怒得手上青筋暴起,忍着脾气移开了悬在颜子垣脸上的剑“你要保她?” “玉书,你大好前程,怎么能为了她毁了!”颜子垣顾不上鼻尖上的伤口“让为父来解决,玉书!杀了她们,你一定会被拖累!” 颜玉书神情冰冷的看着他,颜子垣命人拿来了一瓶药,冷着脸指着地上的金氏命令道“按住她!” 这是要发生大事了,几个壮实的嬷嬷心里头惊疑不定,上前按住了金氏。 老爷平日对侧夫人多有宠爱,若是日后后悔了,会不会怪到他们头上。 颜子垣拿着药瓶走到金氏面前,伸手捏住了金氏的双颊“我平日里宠着你,宠得你无法无天。如今,竟害了婉儿,这药,会让你从今以后缠绵病榻到死,你便为你做的罪孽赎罪吧。” “啊……” 他这话一出,颜玉婷揪住颜子垣的衣角求情“父亲,你饶了母亲吧,你饶了母亲吧!” 金氏被人按着,挣扎不开,呜呜呜的流着眼泪,颜子垣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捏着她的脸颊迟迟没有动手。 颜玉书冷笑一声,上前去将药瓶上的瓶塞拔了下来,“父亲舍不得,不如孩儿代劳吧。” 颜子垣一狠心,抓着将药全数倒进了金氏嘴里。 “姓颜的!”颜子垣灌完了药,几个嬷嬷松开手,金氏才得以挣开来,趴在了地上,呕不出东西来,对着颜子垣破口大骂“你好狠的心。” 颜子垣背对着她,任着她骂。 “当初,是你说喜欢我,要娶我进门,可最后碍于虞家,只让我从后门悄悄摸摸的就进来了,我当初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父亲虽然官小,我也只想着嫁个厚重之人相夫教子。” “娘!”颜玉婷爬过去抱着金氏,将她扶正了身子。 “我竟然信了你说的鬼话,一心想要嫁给你,我原本也想和虞氏好生相处,是你许了我所有的一切都办不到,最后全给了虞氏,我怎么会甘心,我不甘心,姓颜的,是你,是你误了我一生。” “你如此狠心薄情,竟让虞氏给你生了几个好儿子,可惜了。” 金氏指着颜玉书,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吃人的毒蛇“他聪明,我就让人把他推水里去,可惜没有淹死他,可他一辈子身子都不如常人哈哈哈。” 颜玉书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天空一声惊雷响起,乌云阵阵压下来,是要下雨了。 “虞氏也因为受了惊,忧心过度而死,我没有想过要杀她,但是我好开心啊,我以为是上天开了眼,我终于要熬出头了,可是……” 金氏恶狠狠的看着颜玉书“他们,虞氏都死了,还不让我转正,而你,身为一家之主。续弦都做不了主,你做不了主,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金氏说完,药性上来,倒在了地上,颜玉婷扶着她喊“母亲!父亲你快看看母亲,母亲她怎么了!你救救母亲啊。” 颜玉婷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年龄,遭遇这么大的事,六神无主的求救,完全忘了,她母亲这样,就是颜子垣灌的药。 “死不了。”颜子垣闭了眼,突然间像是老了十几岁“将侧夫人带回房里,身边的人全部换,殉主吧。” 就是要服侍金氏的人全部死了。 金氏身边的嬷嬷丫头跪在地上求饶,头都磕破了,她们仿佛也没有感觉到“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 “父亲,她们做什么,你要让她们死啊,母亲还没有死呢。” 金氏被人带了下去,颜玉婷爬到颜子垣面前揪住衣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她们最熟悉母亲的,你让他们走了,母亲怎么办啊。” 她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颜子垣狠心吼道“把小姐带回去!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那几个就是下场!” “是,老爷。”几个嬷嬷上来,架着颜玉婷就走,半刻也不想多待。 “慢着。”颜玉书的声音传来,他提着剑走近颜子垣,声音平静“父亲这是都解决好了?” 颜子垣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你还要如何?玉婷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我的亲妹妹在这躺着呢!”颜玉书指着地上脸色青白的颜玉婉“是你的女儿害死了她,一家三口,你就用金氏半死不活来糊弄我?”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父亲!”颜子垣痛心疾首道“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你还想我再没一个女儿吗?” 颜玉书的声音愈加的平静冰冷“你想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我不知道,但我的妹妹,绝对不能白死。” “颜玉书!”颜子垣哀痛,声音嘶哑,哀求道“放过她吧,放过我的女儿吧,我已经没有玉婉了,你放过她吧。” “我不放过!她当时怎么不放过玉婉?我凭什么放过她?”颜玉书说完,抬剑就抵在颜玉婷喉咙上。 “啊啊啊。”颜雨婷被抵在脖子上的剑吓得失声尖叫“三哥!父亲,救救我,救救我。” 颜子垣拉过颜玉婷护在身后“我知道,是玉婷害了玉婉,是她的错,但我不能让她死,她是我的女儿啊,玉书,你放过她,你不想背上杀妹的罪名的对吧。” “老爷!”管家适时走了进来,看着这阵仗吓了一跳,跪下道“玉辉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到真是忘了他了,颜玉书放下剑,温声道“父亲,你是觉得,玉婉一家三口的命,只够金氏一个半死不活来抵?那您,是小瞧了我,还是小瞧了兄长和二姐?” “你,你要如何?” 颜玉书笑道“您不是要送玉婉出家吗,如今玉婉是去不成了,不如就让她去好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的,颜玉婷当即惊恐万分,尖叫道“不,我不出家!父亲,我不出家!我不出家!” 颜玉书看着颜子垣犹豫的模样,抬剑指着颜玉婷“你最好是同意送她去出家。否则,你除非日日,时时刻刻守着她。否则,我定会让她死成一块一块的。” “好!”颜玉书的脾气,颜子垣是知道的,说得出他定然做得到,颜子垣忍着眼眶里的眼泪道“我送她去出家,就让她一辈子为玉婉诵经祈福。” “父亲,我不出家!父亲,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女儿去出家,女儿不出家,你帮帮我,帮帮女儿,你不是最疼女儿了吗?” 颜玉书的眼神愈发的冰冷,颜子垣命令道“来人,堵住小姐的嘴,把她带下去。” “是。”几个嬷嬷上来,将颜玉婷堵着嘴拖了下去。 “你满意了吗?” 怎么会满意呢?颜玉书笑笑“父亲,你要好好的啊。” 好好活着,看我怎么收拾伤害颜玉婉陆盛阳的人。 “孩儿告退。” 颜玉书扔下手里的剑,将颜玉婉抱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颜子垣看着颜玉婉了无生气的脸,失声哭了出来,泪流满面“是为父对不起你,是为父对不起你。” 她都已经假死跑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颜玉书抱着颜玉婉的尸体,从后门静悄悄的上了车架,楼冲驾车离开。 车子晃晃悠悠,一路到了庄子外,楼衍已经带着人在侯着了,见车架过来,上前行礼道“公子,收到楼冲的飞鸽,我便带着人赶了过来,都是信得过的人。” “嗯。”颜玉书抱着颜玉婉下了车架,走过去将她放进了棺材里,手指触到颜玉婉已经冰凉的脸颊,柔声说“三哥不能再给你一场风光的葬礼,原谅三哥。” “三哥知道,你是想去找陆寄遥和阳阳,三哥将你们一家三口葬在一处好不好?就寻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让你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颜玉书说完话,站起身,看着人用白布盖住颜玉婉,盖上了棺材,这才转身进了庄子。 门口雪白的糕点已经被雪染红,零零散散的滚在地上,颜玉书从上面踩过去,绕过一地的尸体,走到了陆寄遥和陆盛阳面前。 陆盛阳还是那个像是睡着了的模样,只是小脸蛋上没有了红润的光泽。 颜玉书抚上他的脸,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吃他今日给他带的糕点呢,就被摔在了地上。 “舅舅以后,一定常来看你,一定最早来。” 如果,如果他早点来就好了,如果不是他晚了一步,事情或许不会到这个地步。 “你看你,以后都不能给舅舅留好吃的了,下次要记得啊,不能留太久,会霉了的。”颜玉书伸手抱起陆盛阳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 三岁多的孩子,小小的窝在他的怀里,已经没有呼吸,颜玉书却不敢抱得太用力。 陆盛阳刚出生的时候,产婆在房里照顾刚生育的颜玉婉,他和陆寄遥两个大男人,怎么抱都不得其法,看着小小的陆盛阳大眼瞪小眼,最后两人索性一人一边伸手捧住陆盛阳。 那时候的陆盛阳黏糊糊的又黑又丑,谁知道长大了这么可爱,长大了,不知道会俘获多少姑娘的芳心。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们。 楼衍带了三口棺材,颜玉书将陆盛阳放在那口小棺材里,看了半响,一句话也没有说,挥手让人盖上了棺材。 楼衍已经带着人将陆寄遥的尸身放进了棺材,颜玉书看着身后的庄子,淡声道“烧了吧。” “是……” 天空的雨终是下了下来,倾盆大雨,像是老天要发泄他的怒气。 “公子,雨势太大了,我们回去吧。”楼衍去扶跪在坟前的颜玉书,颜玉书挡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楼衍忙将伞遮到他的头上,但雨势太大,伞撑不住,被风吹断了枝干。 此时,墓地上就剩下颜玉书和楼冲楼衍三个人,天色已经暗下,几乎看不清前路。 楼衍把伞一扔,拱手道“公子,雨势太大了,让属下带您回去吧!” 出来太急,只带了一把伞,颜玉书身子不好,这么淋着会出事的。 “无事,我还走得回去。”颜玉书声音平淡,他心里疼得难受,这么被雨淋了,好受了许多。 楼衍和楼冲对视了一眼,不敢没有允许的动手,心里急得厉害。 颜玉书自将颜玉婉带出颜家就平静得厉害,将人下葬完了,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这才是楼衍楼冲担心的地方。 心痛到极致了,能哭出来还好,若是憋在心里,会憋坏人身子的。 “公子,这雨太大了,属下等送您尽快回去吧。” 大雨冲刷在脸上,将颜玉书脸上的血迹都冲刷了干净,颜玉书仰头淋得酣畅淋漓。 楼冲快步上前“公子,您的身子要紧,四小姐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颜玉书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仰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楼衍楼冲抬头,就见姬幕弦骑着追风从雨帘冲了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颜玉书。 雨势冲刷在颜玉书脸上,雨水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了下来,他仰着头,像是濒临死亡的天鹅。 颜玉书就这么迎着雨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公子!” 第45章 病危 姬幕弦脚踏在马背上,轻功快速掠过去、在颜玉书落地之前接住了颜玉书。 “颜玉书!” “公子……” 颜玉书脸色惨白,全无生气,姬幕弦拦腰抱着他飞身上了马,将他护在怀里,打马就走。 楼衍和楼冲运起轻功跟在身后,姬幕弦用大氅包裹住颜玉书,抱紧在怀中,对身后的两人道“去请御医到太华殿。” “是。”楼冲转身抄了近道寻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雨势太大,姬幕弦用内功将颜玉书护住,没让雨再淋到颜玉书身上。 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太华殿门前,姬幕弦抱着颜玉书跑进了殿中。 颜絮和南枝吓了一跳,忙跳起身来“公子,公子怎么了?” “快去准备热水!”颜玉书脸色太差,姬幕弦把人放在床上,对着两人吼“准备热水让他沐浴。” “好,好。” 南枝脚步匆忙的跑了出去,颜絮看着姬幕弦伸手就要脱颜玉书衣裳,忙跑过去“殿下,让,让奴才来吧!” “去找毯子!”姬幕弦挥开颜絮的手,扯开颜玉书的腰带,伸手把颜玉书身上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 “殿下,毯子来了。”颜絮抱了毯子过来,姬幕弦伸手扯过来裹住颜玉书整个身子。 颜玉书整个身上冰得厉害,颜絮还抱了被子,姬幕弦全都拉了过来裹住颜玉书。 但颜玉书的身子还是冰的厉害,脸色惨白,唇上青紫,靠在姬幕弦怀里没有半分生气。 颜絮在一旁急得眼泪直流。 春雨和冬梅听到动静跑进来看颜玉书这样子,当即就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啊。” “公子当年落水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冬梅春雨爬到床边,一人一边抓着颜玉书的手不停的揉搓“请御医了没有。” “啊。”颜絮急忙拔腿就要去请御医,姬幕弦冷声道“已经请了。” 姬幕弦看着冬梅给颜玉书揉搓身子,问道“这是做什么?” “慕老先生说过,不能让公子受凉,如若受了凉,绝不能让公子身子冷了。” “冷了会如何?” “公子心脉受损严重,慕老先生说,身子冷了,心就停了,公子的心脉太脆弱。” 姬幕弦心头一跳,抽出自己腰带,拉开外袍,掀开裹住颜玉书的被子毯子进去抱住颜玉书,手抵在颜玉书身后输送内力“热水怎么还没好?” “我去看看。”颜絮转身出去。 姬幕弦拥着颜玉书,让他体温没有凉下去。不一会的时间,楼冲带着御医跑了进来。 御医年岁大了,被楼冲一路提着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华御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平日里,就是他与慕老先生一起为公子治疗身子的。” 华御医到床边给颜玉书把脉,眉头皱了起来“他受了刺激,又受了凉,可准备了热水?” “好了,水好了。”颜絮和南枝提了热水进来倒在浴桶里,华御医站起身对姬幕弦道“把他放到浴桶里。” “好。”姬幕弦放回手,起身将颜玉书连着被子抱起来放到浴桶里。 被子被抽了出来,颜玉书靠在浴桶里,无知无觉的,华御医看了几个人道“两个人留下帮我就好,其他人先出去。” 南枝上前躬身道“先生,就让我与颜絮留下吧。” 华御医嗯了一声,去捣鼓自己的银针去了,姬幕弦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楼衍和楼冲一身还是湿着的,站在门外等着,冬梅和春雨不像他们,眼泪挂在脸上呜咽“公子他好些年没有这样了,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楼衍你收了信就走了,我们几个留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 楼衍没有回答,上前一步对姬幕弦拱手道“多谢祟王殿下相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楼衍没有直言回答,冬梅便懂了楼衍的意思,拉住还想要再问的春雨,摇了摇头。 雨水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冬梅伏身行礼“殿下,还请随奴婢到厅中去歇息。” 姬幕弦看了一眼房中的灯火,摇头道“不必了。” 他不走,冬梅几个人心里着急,便不催促,都在屋外候着。 雨势愈发的下得大了,成帘似的抛到地上,地面积了厚厚的水。 半夜的时候,南枝打开了门,几个人进去,颜玉书已经躺在了床上,面色不再惨白,脸颊之上泛着红润之色,唇上也有了光泽,姬幕弦心里稍安。 “切记不能再让国师受了凉。”华御医吩咐完,对姬幕弦拱手道“多亏了祟王殿下护住国师心脉,若是国师能习你这套内功,定能温养心脉,日后受凉也不必如此受气。” 这话意思明显,就是想为颜玉书像姬幕弦讨要内功心法了。 颜絮几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姬幕弦。 颜玉书每次受凉会如何,他们几个最清楚不过,他能好自然是最好不过。 姬幕弦垂眸看着颜玉书的脸,迟迟没有言语,他当初拜师学艺,曾发过誓,一辈子不将此功力外传,永远也不能说出师尊名讳。 不曾想,竟是能温养心脉的法子。 “孤曾向师尊发过誓,此功法绝不外传,孤不能言而无信,若是国师有需要,孤定然第一时间前来。” 他如此说了,自然是不能强人所难,华御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此功法对国师身体大有益处,若是长久温养,定是能如常人一般……” 何止是大有益处,对颜玉书来说,是救命良药,冬梅当即跪在姬幕弦面前,拱手道“殿下,奴婢知道,不能强人所难,奴婢不敢求殿下传授功法,但求殿下念在公子这三年为大盛殚精竭虑的份上,帮帮公子。” “孤自然义不容辞。” 得了此话,几个人放下心来,华御医忽然回过神来,语重声长道“祟王殿下,此功法用于相助他人之时,或许会浑身燥热难忍,未免殿下走火伤了自己,所用之时,还是找个无人之地,除去两人衣裳……” 华御医话说到这,颜玉书的丫头小斯突然看着他,华御医突然想起,祟王殿下为了颜玉书纳妾一事,闹到皇帝面前,把接下来的话收回了肚子里。 “嗯。”姬幕弦倒没觉得有什么,既觉得要敬重颜玉书为了大盛的一片心,就该也尊重他本人,他不对颜玉书动手动脚,也不会有那些心思。 几个人想了一下,春雨试探着问“华御医,可以留着衣服吗?” 华御医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想必祟王殿下自己练此功之时都要褪去衣裳,若是不褪去衣裳,除非能挨得住燥热。” “刚才,刚才不也没,没脱吗?” 华御医一拍桌子“没脱,是因为祟王没有用全功,否则还能让你们在这屋里!” 几个人不敢说话了。 静静地待在屋里,华御医和姬幕弦都等到了天大亮,颜玉书没有再反复,才相继离开。 “舅舅!”颜玉书一进门,陆盛阳看见他,脸上就洋溢上了笑容,笑着扑了过来。 颜玉书弯腰将他抱到怀里,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阳阳有没有想舅舅?” “想了,阳阳好想舅舅了。”陆盛阳一双小手捧住颜玉书的脸,嘟着嘴撒娇“舅舅好久没有来看阳阳了。” “舅舅忙啊。” 陆寄遥走过来伸手接陆盛阳“舅舅好不容易才有空过来,怎么就赖着舅舅了?” “阳阳想舅舅了嘛,阳阳想要舅舅抱抱了。”陆盛阳搂住颜玉书的脖子,不松开手,颜玉书拍拍他的手“好,舅舅抱着阳阳。” 颜玉书抱着陆盛阳进了门,颜玉婉看他进来,脸上的笑就荡开了“三哥。” “嗯……” 陆寄遥给颜玉书倒了茶,坐在颜玉书对面,问道“三哥,我在街上听百姓说了,说国师又为大家除了几个贪官。” 颜玉书抱着陆盛阳,抿了一口茶,点头道“嗯,害群之马,当除之。” 陆寄遥担忧道“三哥,你如此大的动作,会不会惹人忌惮。” “不必担心,我都知道。”颜玉书抬头问“可有缺什么?” 颜玉婉摇头“都不缺,三哥,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在朝中,兄长也没有回来,没有人帮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 “三哥这三年,除了太多人,虽说如今大盛盛行科举。但,恐是伤了某些人的利益,未免狗急跳墙,三哥还是稍微放松些,别让人咬三哥你一口。” 颜玉书抓着陆盛阳一只肉乎乎的手捏捏“我会的。” 陆盛阳在自己兜里摸索一会儿,摸出了一块看不清原色的糕点,憋着嘴说“舅舅你怎么不早点来,阳阳给你留的糖糖都黑了……” 他不会说其他的,吃着甜就叫糖糖,颜玉书伸手接过来“谢谢阳阳,舅舅很喜欢。” “舅舅——”陆盛阳搂住颜玉书脖子“舅舅给阳阳带什么好吃的了?” 颜玉婉捏他鼻子“给舅舅留好吃的,就是想要舅舅给你带好吃的吗?” 陆盛阳嘿嘿的笑着窝在颜玉书怀里“舅舅喜欢阳阳,所以给阳阳带好吃的。” “是,舅舅喜欢阳阳,给阳阳带好吃的。” “那舅舅要常来。” “好……” “每天都来。” 颜玉书睁开眸子,静静地看着床顶,南枝守在床边,回头看颜玉书醒了,忙起身去看,差点就哭了“公子,你终于醒了……” 颜玉书觉得浑身无力,看着他,没有说话,南枝爬起身“我去叫华御医,公子,你等等我!” 南枝着急忙慌的跑出去,迎面撞上了楼衍,楼衍扶住他问“这么急,怎么了?” “公子,公子醒了,我去叫华御医。”南枝急着要走,楼衍按住他“你回去照顾公子,我去。” 他的脚程的确比不上楼衍,南枝点点头,转身回去,又停下道“公子应该饿了,你先去给春雨她们说,给公子准备吃食。” “好……” 回去时,颜玉书还是那副样子躺在床上,南枝伸手扶他“公子,春雨她们去给你准备吃食了,一会儿就到了。” 颜玉书被他扶着坐起身,靠在床头“我睡了多久了?” 他这一开口,声音嘶哑干涩,难听得很。 “一个月了,公子您这一个月断断续续的,总算挺过来了。” 一个月了…… “老。”南枝支支吾吾道“老爷来过……” 颜玉书嗯了一声没动,他只记得这一个月,模模糊糊的,觉得颜玉婉来过,陆盛阳来过,姬幕弦好似也来过,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一个月,祟王殿下常来,华御医说他的功法对您身体大有益处,他常常来为公子您运功疗伤。” 南枝下定论道“祟王殿下是个好人。” 颜玉书笑了一声。 好人…… 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别人了。 没想到,颜玉婉陆盛阳来不了,倒是姬幕弦是真的来了。 不一会,冬梅端了一碗粥进来,她应是收拾好了心情,端碗到颜玉书身前弯腰行礼“公子,您刚醒,先吃些清淡的流食吧。” 颜玉书点点头,伸手去接过婉,慢慢吃了起来。 “楼衍已经去请御医了,公子吃完粥,正好让华御医为公子您把把脉。” “嗯……” 冬梅琢磨着语气,对颜玉书道“公子,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说……” 还有什么事,他不能接受的? “祟王殿下在朝堂之上,弹劾太子为一己之私害死柳家满门和十万大军……” 颜玉书一愣,姬幕弦的证据足够了?忍了这么久,为何会突然弹劾? “如今,武将要求彻查当年之事,太子一脉说祟王污蔑当朝储君,是死罪……” “陛下怎么说?”彻查当年之事,不是太子一个人的错,更是昭和帝当年误杀之过,如若彻查,不管是不是真的,对太子名誉都会受损。 “奴婢不知道,但是,谁都没有处置。” “嗯。”颜玉书吃完碗中的粥,把碗递给冬梅,这件事,姬幕弦既当朝提起,就不会让昭和帝这么敷衍了事,此事,只会闹得越来越大。 太子一脉,定会死保太子,但姬幕弦三年出征,得了多少武将的心,当年不止是柳将军和柳家的事,还有那十万大军的事。 如若当朝提起,昭和帝不彻查,只会伤了武将的心,让将士心寒。 第46章 我要你一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 “咳咳,咳咳咳。”金氏躺在塌上不停地咳嗽,哪有平日里相府掌家侧夫人的威仪,冲着站在一旁的婆子叫道“我要见八小姐,我要见六公子!” 一旁的婆子动也不动的看着她“夫人,您身子不好,老爷吩咐奴婢好生伺候您,您不好出去受凉。” “胡扯!”金氏一掌打翻了案上的药碗“公子小姐他们不会来见我吗?他颜子垣让我成了这样,连儿子女儿都不让来见我了!” 婆子躬身道“夫人,老爷说了,担心小姐公子跟着您学坏了,日后,您就不用见公子和小姐了。” “啊!”金氏身体已经被药折磨得孱弱,爬到床边,尖叫着大喊“我要我的辉儿!我要我的婷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金氏大喊一声“颜子垣,我要见辉儿,我要见婷儿,我的孩子!” 来人一身白衣,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屋里的婆子和金氏都愣了下,婆子躬身行礼“三公子。” “嗯,退下吧。” 婆子看了两人一眼,退下了,金氏勉强坐了起来,看着颜玉书,忽然笑了下“你来看我的笑话?” 不待颜玉书回答,又兀自笑道“我现在是落难了,但你能看我什么笑话,你娘,因我而死,你弟弟,被我弄出了府,你兄长在边关回不回得来,还不见得咳咳,咳,颜玉婉一家又被我弄死了,你出了府,成了国师,以后,整个颜家,就是辉儿的,等辉儿掌管颜家后,我就不会这样了!死了的,可就回不来了哈哈哈咳咳,咳。” 她状若癫狂,颜玉书低笑了一声“姨娘,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金氏一愣,颜玉书讥笑道“我猜,前半辈子,是想要成为相府嫡夫人,后来便想让颜玉辉能娶一个知书达礼,家世雄厚世家女子为妻,女儿颜玉婷,嫁一个如意郎君,最好是长安权贵的之家。” 金氏扑哧一笑“当然,辉儿已经有中意的女子,我的婷儿,也不会像颜玉婉一样没出息,自己选了个穷酸教书先生,她定会嫁豪入门之家。” “姨娘,我这身子一大好,便赶着来见你了,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姨娘。” 颜玉书声音愈加温柔“玉婷她心思恶毒,父亲已经将她送到城外出家……” 金氏一愣,一双眸子死死瞪着他“你胡说,颜子垣那么疼婷儿,他怎么会送婷儿去出家。” “因为他不送,颜玉婷会死在我手里。”颜玉书低头,凑近了金氏,声音温柔得像是地狱里夺命的恶鬼“但他送去了,我也给颜玉婷找了一个男人。您说,佛门之地淫乱,该不该死呢?” “颜玉书。”金氏声音尖利,伸手想要抓他,颜玉书缩回身子。 “你怎么能这么狠,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 “姨娘是觉得,玉婉一家三口的命,你在这病榻上过一辈子就能抵了?不能!你必须还回来!” 金氏咧嘴一笑,似疯似颠“颜子垣不会让你有机会动手的,他不会。” “他会,他现在忙着朝堂的事,他没那么多的心思放在颜玉婷身上。”颜玉书坐回原位“至于颜玉辉,我没有让他处置,我知道他不会。” 颜玉辉可是金氏命根子,颜玉书一提,当即就冷眼看着颜玉书,颜玉书从容道“所以,我打算为他卜一卦……” “你要做什么!” “颜玉辉,天煞孤星之命,命中克妻克子,您说,这个命格好吗?” 这样的命,谁家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金氏双目赤红吼道“颜玉书!你敢。” 颜玉书嗤的一声,站起身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终其一生夫人之上都要加个侧字,永远不能成为堂堂正正的相府夫人,女儿不得善终,儿子一辈子孤家寡人,死了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一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一辈子囚在此,病魔缠身,不得见儿女一面,你要痛苦一辈子,才算偿还!” “颜玉书!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辉儿他只是把秦书带回来,其他的,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你别动他!你别动他!” 颜玉书停在屏风旁“看您思子心切,我就好心告诉您一次,他的消息,颜玉辉是个孝子,天天跪在门前,求颜子垣让您出来,让他见见您。” 说完,颜玉书忽的展颜一笑“你看,他多孝顺,你应该心满意足了。” 求了一个月她也没能出来,也没能来见她一面,哪里算得上好消息,日后见不到,听不到消息的日子里,金氏只能不停地揣测他如何了,他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如此痛人心扉的事,放在金氏身上,实在快哉,颜玉书抬步离开。 “颜玉书!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金氏忽的挣扎着落下床来,滚到地上“你这个畜生!不要动我的孩儿!不要动我的孩子!” 颜玉书径直出了门,没有管身后金氏的大喊大叫,去了颜子垣的书房。 颜玉辉跪在门前,看颜玉书过来了,突然一把揪住颜玉书脚边的衣角“三哥!求你,求你给父亲说说情,让我见见母亲,我有个庄子,我把母亲接出府去,再也不回来了,三哥,求求你。” “接她去享福?”颜玉书扯回自己的衣袍“颜玉辉,你是没脑子吗?你来求我?” 颜玉书抬脚就走,颜玉辉扑了空“三哥!” 颜玉书站在石阶前,回头看他“颜玉辉,你且等着吧。” 颜玉辉瘫坐在地上,看着颜玉书进了门。 颜子垣坐在案前,头发已经白了许多,颜玉书在案前站定,他抬起头,满目血丝,声音嘶哑“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看啊,这就是他的好父亲,他一个月挣扎病榻,他才醒来,他的好父亲就想让他放过杀人凶手。 好像他不放过,就是他的错一样。 “父亲今日唤我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颜玉书眸子掠过一丝凉意“若是为了此事,孩儿便告辞了。” 颜子垣脸色一僵,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放缓了声音“祟王与太子之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你还是要选祟王?” 颜玉书暗自端详颜子垣的声色,反问道“父亲还有更好的选择?” 颜子垣一双眸子注视着颜玉书不说话,颜玉书瞳孔微缩,沉声道“我姓颜,自然跟着父亲的选择。” 颜子垣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如此便好,此事,不能轻易善了,若是陛下下令彻查,太子殿下绝不干净,剩下的皇子中,瑾王,祟王与明王最有可能……” 便是要在这三人之间选一个了。 “瑾王身后有江北,云家,祟王如今有武将的心,明王得太学之心。”颜子垣声音暗沉“玉书,如今瑾王才是最有胜算之人。” 颜玉书躬身,应声道“孩儿明白,但父亲属意之人,并非瑾王吧。” 姬幕炫此人,一直被昭和帝和宸妃宠着,恃宠而骄多年,做事不懂弯圜不说,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并不适合做君主。 颜子垣一脸的高深莫测“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这是现在不愿意说了,颜玉书也不想与他多待,躬身道“孩儿告退。” “玉书……” 颜玉书回过身,神色漠然“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颜子垣一噎,看着站在窗外阳光照进来之处的颜玉书,好似隔了千沟万壑。 颜玉书的声音冷淡疏离,对他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颜子垣回过神来“玉书,你姨娘为父不会放她再出来,玉辉到底是你弟弟,也没有参与这件事,不要将他再扯进来了。” “是。”颜玉书躬身,转身出去,神色更冷。 放过他? 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他会放过自己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长安城繁华依旧,颜玉书带着南枝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脑子里思绪万千。 颜子垣选择的人不是姬幕弦,那会是瑾王,还是明王? 他要选姬幕弦?还是颜家? 颜家,他还有兄长,二姐倚仗的也是颜家。 或许他能成为二姐的靠山。 彼时阳光正好,姬幕弦一身黑衣,骑着高头大马,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跑过。 “吁。”姬幕弦勒马停在颜玉书身前,颜玉书抬头,微风正好,一抹斜阳余晖,公子王孙,一眼恍若千年。 “走,孤带你去个地方。” 颜玉书毫不犹豫的搭上姬幕弦的手,让姬幕弦拉他上马,打马离开,留下一地的揣测。 南枝被留在原地干着急,楼衍落下来,颇有些无奈,伸手搂住他追了上去。 若不是有南枝,他便可直接跟着,只是南枝,到底他没有像对待颜絮一般,让他自己回府。 姬幕弦坐在池子旁,脚踩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水中的倒影。 颜玉书背对着他,坐在一旁,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颜玉书轻声道“谢谢你。” 谢他在他昏迷的时候,日日来为他运功疗伤,谢他在此重要的日子里,带他出来散心。 “何必言谢,你给了孤这么重要的证据,让孤能为柳家翻案,是孤该谢谢你。” 颜玉书嘴角溢出一丝笑容“我当初,可不是为了你。” 姬幕弦仰头,躺在了草地上,颜玉书收回脚,趴在他旁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姬幕弦的肩头“你打算怎么做?” “找不到当年舅父身边的副将,否则,太子跑不了。” “贵妃之事?你打算如何?” 姬幕弦眼神冷硬,声音低沉“当年,我母妃和宸妃,可是宫中最好的姐妹,为何,在发生了我母妃之事后,宸妃和瑾王就投靠了太子?” 宸妃和当年的贵妃是好姐妹一事,颜玉书当真不知。 但两人都不是蠢人,在宫中,能让贵妃毫不设防的端着一碗有毒的汤送去给昭和帝的人,除了姬幕弦,恐怕只有当年和贵妃是好姐妹的宸妃了。 “如今宸妃的地位,瑾王身后有江北,恐怕不好撼动。” “孤知道,假以时日,瑾王妃生下嫡子,江北和瑾王之间必定更加牢固,更不好撼动。孤现在提起,便是让他们自乱阵脚。” 颜玉书拿了地上一棵草在手里把玩,姬幕弦眼神里蕴着阴冷的光“她们不狗咬狗,孤怎么有机会找出把柄呢。” “你陪我在这躺着,便能找出把柄?” “自有曲灼华派人盯着。”姬幕弦转头看颜玉书垂着的眸子,想起那日颜玉书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久违的有了一丝后怕,声音暗哑“你好些了?” “好多了。”颜玉书单身躺了下来,看着太阳已经落下的天空“总不能一直病着。” 他病着这一个月,姬幕弦突然发难,太子派了几次的人来,都无功而返,就连昭和帝派来的人,也均是如此。 姬幕弦将他手里的草夺过来,点了点他鼻子“孤听说你醒了,便赶过去了,谁知你去了相府,孤这便眼巴巴的跟着来了。” 颜玉书弯唇一笑“辛苦祟王殿下为玉书操心了,那日,你为何会在哪处?” 问的便是颜玉婉一家出事之时,姬幕弦为何会在。 “孤出来见曲灼华,远远见你提着一个食盒,就跟着过来了。” 姬幕弦窥了一遍颜玉书的神色“见你那般模样,孤放心不下,你从相府出来就一直跟着了,雨势太大,见你身边的人劝不住你,这才现身。” “多谢。”说到底,他与姬幕弦不过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但姬幕弦对他如此之关怀,是颜子垣都没有做到的。 “如今,契丹一个月未曾再攻,一群朝臣竟是觉得契丹怕了,不敢再攻,谁给他们的自信?” 姬幕弦索性换了个话题,声音嘲讽,脸上更是不屑“竟让父皇传旨,让你兄长打出去,一群使文弄墨的,只会纸上谈兵,大盛是兵力足够了,还是军饷充足了?” 颜玉书眼皮子一跳“打出去?陛下下旨了吗?” “没有。” 昭和帝并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知道大盛的情况,当然不会随意听取朝臣意见。 “那便好。”颜玉书放下心来。 颜玉绒守住边关,契丹攻不进来,是因为地势原因,若是出去了,便是另一番场景,除非能给颜玉绒足够的兵力,否则,出去便是送死。 想来契丹也明白这一原因,却为何一个月也不进攻? 行军打仗,哪一步不需要军饷军粮? 契丹停止进攻又是为何? 两人难得清净,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云起云涌,暴风雨前的宁静时光,安静又虚无。 第47章 生死未卜 相安无事过了几天,姬幕弦正在书房题字,曲灼华突然破窗而入:“有了……” 姬幕弦头也没抬的问:“有什么了?” “宸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袖儿,今早被人下毒了,我派去的人虽及时救治,但人还在昏迷。”曲灼华咬牙切齿道:“这恐怕就是当年姑母之事,除了当事人,唯一的知情人了,她们才急着灭口。” 姬幕弦放下笔,咬牙切齿道:“好好救治,待她醒了,好生询问,孤要让陷害我母妃的人生不如死,让她们后悔这么对孤的母妃。” 曲灼华亦是怒火中烧:“这几年,便宜他们了。” “做过的事,总要付出代价的。”姬幕弦屈指敲敲桌子:“等袖儿醒来,便是他们付出代价之时。” 太子一党,安稳太久了,人生,总不能是这么一帆风顺的。 姬幕弦和曲灼华打算得好,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袖儿还没有醒,天就已经乱了。 昭和帝看着手里紧急送来的急报,脸色铁青,声音徒然拔高:“颜将军怎么会生死未卜?契丹怎么长驱直入了?” 报信的斥候气还没喘匀,跪在地上禀道:“陛下,契丹不知为何,好似知道颜将军的布防,歇了一个月,就攻了进来,城破之时,颜将军率领将士奋力抵抗,后被契丹大军一路往绝路追赶,将军不得已命人送我突围前来送信,颜五公子去寻将军。 如今两人生死未卜,想来已经是凶多吉少,将军让我禀告陛下,边陲已攻破,军中有奸细,请陛下早做打算,契丹定会抓紧时间攻破潼关,进入长安!” 边陲告破,契丹大军定士气大涨,一路长驱直入,进入长安,殿中大臣纷纷脸色煞白,颜子垣更是血色尽失,差点倒了下去。 颜玉绒,颜玉腾,都是他的儿子,他方经历丧女之痛,如今,竟要连失二子吗? 颜玉书愣在原地,一股凉意从脚底冻到了心里,让他久久不能动弹。 他脸色苍白如纸,此时心中不知如何翻江倒海,剖心泣血,姬幕弦当机立断,上前一步跪下道:“父皇,如今边陲告破,潼关所留将士不足三万,抵挡不住契丹大军,请父皇立即同意,迁都洛阳,守住中州一带,以谋后路。” 如今死守长安,便是坐待契丹大军攻破长安,灭了大盛,殿中众人都清楚,纷纷跪下道“请陛下尽快迁都洛阳!” 太子一人立在殿中,鹤立鸡群,昭和帝看着他,冷声问道:“太子,有何提议?” 太子回过神,涨红了脸,跪下道:“请父皇迁都洛阳!” 颜玉书跪在地上,看着面前鲜红的毯子,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太子的脸色。 太子脸色涨红,面上布满冷汗,太不对了,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惶恐之中。 太不对了,这太不对了,殿中所有人虽也惶恐不安,但也没有像他一样,满头的冷汗。 昭和帝声音带着冷冽,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立即张贴告示,所有百姓立即动身迁往中州一带,今日不眠,所有人整装待发,舍弃不必要之物,明日出发前往洛阳。” “报!” 昭和帝声音刚落,午门外就响起了急报传来的声音,殿中大臣都提起了心里的大石。 斥候连滚带爬的进了殿中:“陛下!契丹大军已经攻至潼关!” 潼关,斥候刚来长安的时间,不知潼关是否被破。 郁放上前一步,禀道:“陛下,如今契丹已经攻到潼关,若不守长安,百姓恐怕没有时间转移,且陛下撤离,也需要时间,若是任由契丹大军追赶,恐怕到不了洛阳,陛下一走,长安百姓必定人心惶惶。” 姬幕弦接话道:“父皇,儿臣留下来守长安,为所有人断后,儿臣是皇子,可替父皇稳定民心。” 殿中安静了下来,只留下清晰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明白的,留下来断后的人,必定九死一生,活着到洛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谁都不想被留下来断后,姬幕弦此举,无疑像个想要送死的傻子。 颜玉书抬眸看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上前道:“陛下,臣是国师,陛下不在,当由臣替陛下稳百姓心绪,保证长安数十万人安全撤离长安!” “不。”颜子垣上前抓住他的手,声泪俱下的求昭和帝:“陛下,臣几个儿子,玉绒玉腾如今生死未卜,臣不能再让玉书涉险,请陛下成全!” “大敌当前,山河破碎,国家为重,若所有人都看重个人安危,大盛谁来抗?大丈夫为国为民,父亲,当为孩儿骄傲。” 颜玉书一席话,激得殿中武将慷慨激昂,纷纷跪下高呼:“陛下,臣等愿留下断后!” “胡闹!”右相低声呵斥:“你们都留下断后,谁来护陛下安危?” 几个武将的声音戛然而止,昭和帝神色凝重:“尔等一片忠君之心,朕感激涕零,然,我大盛武将,绝不能全部留下断后。” 昭和帝看着跪在殿中的人,扬声道:“起来吧……” “谢陛下……” 云太尉道:“陛下,此番迁都之事迫在眉睫,百姓定然人心惶惶,需要人留下安定民心,组织民众撤离。” 颜玉书弯身:“陛下,臣是最好的人选,若臣回不去,国师一位,便由陛下做主。” “颜玉书!”姬幕弦低声呵斥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颜玉书厉声打断姬幕弦的话,对昭和帝拜下“陛下,臣的兄长,一直都是为了大盛的子民在守边关,他不想让大盛的子民受契丹的践踏,如今他生死未卜,臣愿意留下断后,让百姓撤离,请您成全……” 昭和帝面色沉痛,哑声道“玉书一片赤子之心,朕允了。” 姬幕弦面色冷硬,眸子赤红,昭和帝同意得这么快,无非就是因为颜玉书说。 若他回不去,国师之位由他做主,老头子现在恐怕恨不得颜玉书就这么死在长安,活不到洛阳。 告示已经贴下,颜玉书刚出宫门,就被姬幕弦抓住手腕按到了一旁宫墙上:“颜玉书,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颜玉书神色淡淡的任他按着:“我兄长,为了守大盛,负了云锦瑟,他最爱的人,就是想守住这数十万的百姓,如今他生死未卜,长安之外的人我护不了,但长安,是他生长的地方,我想替他守,守到城破的那一刻。” 姬幕弦抓住他手腕的手松了下来,颜玉书这么聪明,他怎么会不明白,留下来代表了什么,他清楚的,但他愿意。 “颜玉书,孤看不明白你。”姬幕弦端详着颜玉书的神色:“以前,孤以为你是个比谁都理智的人,可这件事,让孤觉得,你是个性情中人。” “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兄长他们了。如今,玉婉已经不在了,兄长玉腾生死未卜,我能做的,就是尽力代他完成他的心愿,现在,我要去见我二姐。” 颜玉书抓住姬幕弦的手拿开:“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去点兵。” “颜玉书!” 颜玉书回头:“何事?” “一定要跟在我身后,我不会让你死的。” 竟是自称我,不是孤,实乃奇事。 颜玉书笑笑:“好……” 边陲已破,契丹攻至潼关,大盛迁都洛阳,国师祟王留下,为所有人断后,望所有人尽快迁往中州一带,此告示一出,人心惶惶,长安皆乱。 颜玉书去国公府,一路上都是慌乱的百姓,纷纷在整理能带的贵重之物。 颜玉娉早早的等着颜玉书,颜玉书进了国公府大门,进去就见颜玉娉等在了大厅,旁人都不在场。 颜玉书一声不响的便跪在她面前:“二姐……” 颜玉娉上前一步抱住他,声泪俱下的问:“玉书,玉绒和玉腾生死未卜是不是真的。” “是……” 颜玉娉一声哀嚎,抱紧了他:“我是不是留不住你。” 颜玉书抬手抱住她,扑在她怀里哽咽哭泣,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来:“二姐,我会安排人护送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颜玉娉一个高门嫡女,从来骄傲,何时在人面前如此痛哭流涕过,抱着颜玉书边哭边捶他“二姐不要你费心,我只要你回来,你要活着回来,你要活着来洛阳见我!” 颜玉书声音颤抖:“我回来,你别担心,二姐,我一定回来见你。” “好,你要回来。”颜玉娉松开手,把颜玉书扶了起来,满目不舍的上下打量他:“你要保护好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颜玉书伸手,给颜玉娉将眼角的泪抹掉:“二姐,云姐姐在城外你是知道的,我要随祟王殿下去点兵,请您派人去接她,带着她一起前往洛阳。” “好,二姐马上派人去接她,陛下给你们留了多少人?” “五千。” 颜玉娉眼泪涌了上来:“才五千?怎么挡得住契丹的大军?” 颜玉书安慰她:“没事的,其他人要护送陛下等人离开,我们只是拖延时间,守不住了我们就马上撤离,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的。” “好。”颜玉娉怎么会不懂颜玉书是在说谎安慰她,既然颜玉书不想让她担心,她便当是如颜玉书所说的:“二姐信你,你要记住,在二姐这里,你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 “玉书明白,玉书会惜命的。” 颜玉书到校场的时候,姬幕弦已经集结所有禁军,武卫军,十二亲卫营。 场上奇风烈烈,数万人神情肃穆,姬幕弦正扬声道:“所有人,家有父母妻儿者出列!其他人留下,父子在军中者,父留子走!兄弟都在军中者,兄留弟走!父母健在,有其余兄弟留在家中者留下!” “是!” 军队齐声应和完,站出了队,姬幕弦看着颜玉书走过来,笑了一声,问道:“要不要说两句。” “该说的想必你都说了,我就不说了。” “行。”姬幕弦上前道:“此次留下来的人,必定是九死一生!运气好的,还有可能活着去中州见到自己的亲人!运气不好,就这么死在长安。 但,如果我们不留下,我们的亲人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拖延住契丹的脚步,不让契丹去追我们的亲人,我们多拖住多少时间,我们的亲人就多几分安全! 颜将军为我大盛守边多年!保护我大盛河山多年,如今,受军中奸细之害,生死未卜,我等大盛的七尺儿郎,绝不能丢了颜将军的脸! 今日,孤和国师,也会和大家共进退,一起保卫长安,不到长安城破的那一日,绝不撤退!” “绝不撤退!”士气高涨,将士应和的声音铺天盖地的:“绝不撤退!” 颜玉书看着那一张张的脸,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长叹一声。 契丹大军到的那一日,这些生命,又有多少人,能够活下去。 第三日,昭和帝带着皇子朝臣将士,带着无数古董珍宝出了长安,浩浩荡荡往洛阳而去,百姓也陆陆续续离开,长安城一下空了起来。 姬幕弦和颜玉书站在城墙上看着离开的人,一路上,都是跟在昭和帝一行人身后的百姓,推着衣裳粮食银钱的,有马车牛车拉着的,都在奋力想要去往可以生的地方。 长安城空了一半,还有许多人没有离开。 第五日,长安留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颜玉书和姬幕弦并排走在空荡荡的街上,颜玉书忽然问:“你怕吗?” 姬幕弦笑笑:“怕什么?怕死?既然决定留下,就已经知道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可惜,没有来得及亲手为我母妃,为我外祖一家报仇。” “你会死吗?” 姬幕弦停下,迎着夕阳垂头看他:“我不死,我就不会让你死。” 阳光正好,衬得姬幕弦也光彩照人了起来,颜玉书笑着:“希望,我们这几天的准备,可以为所有人多争取几天的时间。” 这几天的时候,他和姬幕弦一直在部署长安城四周的弓箭滚石,就是城中,已经空了的房屋酒肆,也已经装上了陷阱。 忙得他没有时间为颜玉绒颜玉腾伤心。 第48章 守至最后一刻 再怎么准备,怎么不想它来,该来的总会来,风和日丽的时候,颜玉书正在太华殿用餐,一个将士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国师,国师,契丹大军还有五里就到长安城下了。” 总算到了,留下这五千人,谁不是提心吊胆的等着,如今当头一剑,只能接着了。 颜玉书放下碗,起身就走,南枝跟在了后面。 “公子。”春雨叫了一声:“你要躲在后面!” “哪里的傻话。”颜玉书停下身子,回头看两个丫头一眼,转身走了。 颜玉娉离开那日,他安排春雨冬梅跟着去,但两人不走,想要跟着他,如今,只有看命了。 颜玉书到城楼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严阵以待,姬幕弦穿了一身黑色盔甲,握着刀站在城门之上,神色肃穆。 颜玉书走过去,城外还是一片祥和,天空依旧阳光明媚。 “后悔留下来了吗?”颜玉书问身侧的姬幕弦,他本可以不用留下。如今,大军压境,想走也没有机会了。 “有些事,尽力做了,失败了也无愧于心,但若是走了,问心有愧。” 长安城中百姓众多,还有许多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人,他们能做的,就是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个人,背负了血海深仇,但他心中放着百姓,放着大义。 曲灼华一身铠甲,提着剑迎着风跑了上来,姬幕弦回头看他一眼:“不走?” “走什么?”曲灼华睨了他一眼:“我只有你这么个又是仇人儿子又是亲人的亲人了,我能让你一个人死在这?” 姬幕弦失笑:“我们都不会死。” 契丹大军气势磅礴的从远处以摧枯拉朽之势而来,城上所有人目不斜视的看着。 待契丹数十万大军压入城下,已经有人满头冷汗,大气也不敢出了。 人数差异之大,契丹大军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城上的人。 “城楼上的人,我们知道,你们的皇帝跑了,我们王说了,只要你们打开城门投降,就可以留你们一命!” 叫阵的人大笑:“你们大盛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的皇帝都不要你们了,来跟着我们王上,吃香的喝辣的!” 姬幕弦扬声道:“你们蛮人,不是只会吃油饼,野味吗?好意思来对着我等真正吃香的喝辣的人来说要让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不要脸吗?” 损是真的损,契丹那样的生活环境,怎么能吃到其他的美味。 叫阵的人也不输人:“现在,我们来了,吃香喝辣的是我们了,你们如果不打开城门投降,你们连油饼都吃不到!” “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废了这么大的劲,最后连怎么吃怎么穿都不会,太丢人了。” “我好心奉劝你们,要识时务,等我们打进来的,你还有命在这和我说话?” “如果不是你要说,孤实在懒得和你废话,投降是不可能的,有本事,你们自己进来。” 来人调转马头去了,姬幕弦沉声道:“准备滚石!弓箭!” 弓箭手搭箭在手,出乎意料的,契丹没有直接进攻,而是将近百人押到了阵前。 这些人,身着大盛士兵盔甲,缺胳膊断腿的,有些没了眼睛,全部一身的伤。显然,是没有死在战场上,被契丹人从战场上抓来的。 “楼上大盛的国师!祟王,你们留下,不就是为了你们大盛的百姓吗,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为了百姓呕心沥血的人。现在,你们要看着他们死在阵前吗?” 姬幕弦瞳孔微缩,楼下的人叫道:“放下兵器打开城门,他们还能活着,你们这么点人想要阻挡我契丹大军,简直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他们为了你们的国家,一身是伤,我们把他们给带回来了!都要到家了,你们不开门让他们进去吗?” 九死一生的人,谁不想回家,健全之身随军出征,回来已是残缺之人。 如今更是被压阵前威胁自己的同胞,哭不是懦弱,是恨自己为什么让契丹有机会用他们来威胁同胞。 城楼上举着弓箭的人,满脸悲怆,为首的将军哀声道:“祟王……他们……” 姬幕弦眼神凌厉,冷声道“为国捐躯,是他们的荣誉!拿好你们手里的弓!” “可是王爷,他们,就让他们这么死在外面吗?他们离回家就一步之遥了!” “你看看城中这些人,哪个不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哪个不是为了撤离的人争取时间!现在开城门,我们就白留下了!”姬幕弦话说得凌厉。 曲灼华按住他肩膀,对那将领斥道:“胡闹,还不快退下,莫要扰乱军心!” 将军哀嚎一声,退下了。 颜玉书能看清楚被契丹人押在阵前的人身上的伤口,他们为了大盛出生入死,如今到了家门前,却进不来。 “国师,殿下,我等是跟着颜将军出生入死的人,得国师眷顾多年。如今,也断不会给我大盛儿郎丢人!” 领头说话的人说完,就撞在脖颈前的剑上,剑锋割破脖颈的皮肤,鲜血直流,人也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殿下,国师,千万不能因为属下等打开城门!” 姬幕弦和颜玉书眼睁睁看着那些为大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一个个的倒下,双眸赤红。 姬幕弦放在墙上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颜玉书一把抓住他的手。 契丹人看着人全部倒下,为首的将领拔出剑,直指长安:“攻!” 契丹大军应声出发,前锋攻城将士几人一组抬着天梯直冲而来,鹅鹘车随后推到,后方火石压制。 姬幕弦盯着,待大军进到射程之内,挥手下令:“放箭!” 箭雨应声射出,被射中之人纷纷倒地,连续几次下来,倒下之人太多,契丹大军随即以盾牌为盾,挡住箭失的攻击。 投掷的火石炸在四周的城墙之上,将被炸中的将士炸得面目全非。 颜玉书站在原地看着,契丹的天梯搭在墙上,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姬幕弦高喊“放滚石!” 石头一个接一个的砸下去。一时之间,契丹将士攻不上来,大盛将士被炸伤炸死者不计其数。 照这样下去,绝对守不过三天。 眼看攻不上去,耶律延用弓指着颜玉书问:“那个人就是大盛刚继任的国师?” “是?”身旁的军师回答:“他是颜玉绒的第三个弟弟,这么多年,就是他养着大盛的军队,也是他,三年前刚继任国师就为大盛的大军向世家要到了军饷,才让我们契丹耗时如此之久也攻不进大盛边锤。” 耶律延冷沉着一张脸,举弓,搭箭,对准颜玉书的头颅,将箭射了出去。 “颜玉书!”姬幕弦大惊失色,冲上去搂住颜玉书肩膀,用力一扑。 箭矢夹杂着风声从姬幕弦耳旁射过,刺进了身后木柱上,入木三分,这是奔着要颜玉书命来的,也是耶律延身为契丹主给颜玉书这个国师的下马威。 颜玉书冷笑一声,接过一旁将士的弓箭,举箭瞄准。 曲灼华问:“你会射箭?” 颜玉书没有回答,瞄准便用力拉弓射去,箭擦着军师的脑袋而过,伸手嵌有耶律二字的旗帜落了下来。 将士士气大涨,齐声高呼。 姬幕弦一笑,松了一口气:“不是连怎么用弓箭都不知道?” “你不是教了?我自然要练。” 私下练了这么多的时间,这是他射的第一箭,便断了契丹的军旗。 “是个好学生。”姬幕弦抓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举弓搭箭,用力一拉,对着耶律延的头就射了过去。 “王!” 一旁的将军动作迅速,抬手用剑去挡,箭尖穿过剑声停在了耶律延眼前。 若再近一分…… 离死神一步之遥,耶律延后怕的吞咽一声,经此两箭,耶律延高声道:“全力攻破长安,生擒大盛国师和祟王!” 契丹攻城连续了七天,第八日,姬幕弦颜玉书曲灼华还有领头的将军背对背坐在一起,看着城墙四周,所有浑身灰尘,已经看不清样貌的将士,五千人,如今已经只剩下一千人在苦苦支撑。 此时此刻,没有君臣之分,只是生死相托的战友。 “殿下。”将领说道:“箭只已经没剩多少了,不知能不能撑到明天,我等,或许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连续七天,所有人都太累了,说话间都在喘息,姬幕弦拍了一把他的肩膀,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基本已经撤离了,还有一些怎么都不愿离开的。” 姬幕弦长叹一声:“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曲灼华兀自看着一旁沉思,长安城的城墙遭受炮火轰炸,此时已经破败不堪,正如将军所说,已经受不住契丹的再一次进攻了。 颜玉书一身白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灰仆仆的穿在身上。 他是国师,生死存亡之际,军心如此重要,他未曾离开过城楼半步,和所有将士一起,吃住都在此处,晚上便就地歇息。 他原本,应该是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矜贵公子,姬幕弦伸手抓住他的手,低声嘱咐:“城门若破,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这里的人,只有颜玉书不会武,若契丹军队进城无人保他,颜玉书绝对活不了。 “好……” 颜玉书话音刚落,号角之声响起,契丹再次进攻,四个人站起身,将军大喊“备战迎敌,弓箭手准备!” “将军,殿下,箭只已经不足五千只。” 姬幕弦叫道:“射,用完了就拔剑打,城门若破,便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是!” 姬幕弦抓着颜玉书的手,第一次有人这么顾着他,颜玉书抬头看他,忽的一笑:“姬幕弦,你放心,我会跟着你的。” “嗯……” “公子。”楼衍和楼冲从一旁的城楼过来,禀道“城下的百姓来了。” 两人到城边一看,就见留下的百姓扛着锄头,砍刀纷纷挤在了楼下。 楼冲解释道:“他们要和长安共存亡。” 男儿当如此,为国之大义,当舍生忘死。 两人相视一笑,颜玉书看着两人身后的南枝,轻声道“南枝是跟着我的,切记,保护好他。” “是……” “公子,我不用,我不怕死的,楼冲和楼衍要保护好你。” 颜玉书揉揉他的脑袋,没有再说话。 他此时,无比庆幸,早早让颜絮跟着崔管事前往洛阳,照看浮生纪。否则,恐怕要多不必要的牺牲。 契丹攻城大军已近,姬幕弦吩咐:“放箭!” 契丹也清楚,他们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次进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凶猛,后方压制的火石下药更是凶猛,楼冲和楼衍紧紧护在颜玉书身边,楼衍紧紧抓着南枝的手躲避火石炸开的碎片。 不足五千只箭,很快便用完,契丹将士顺着天梯爬上了城楼,众人扔下手中的弓箭与之厮杀起来。 眼看四周都是爬上来的契丹将士,曲灼华拔剑,一剑将一人劈了下去,又挥一剑斩掉一人。 人数诧异太大,很快城楼上已经上满了契丹将士,姬幕弦高声喊道“撤到城中!撤到城中,自己跑,能保住自己性命活到洛阳的,孤许他黄金万两!” 城中已经布置了陷阱,退回去,虽说无济于事,但能给契丹造成城中全是陷阱的错觉,能给剩下的人,一点活命的机会。 城门应声而破,契丹大军涌进了长安城,百姓抗着锄头砍刀就冲了上去。 “冲啊,我大盛,没有懦夫!” “国师,快跑啊。” “快跑!等到了中州,一定要把这群蛮子打出我大盛!” “我们相信你!” “你是好人!” “你一定要活着回到洛阳!” 颜玉书被姬幕弦抓着,一路砍开了一条血路,听着百姓的高呼,突然流下泪来。 契丹人数太多,几百人很快被砍得只剩下一半,突然一人高呼:“兄弟们,炸死他们!” 一行人刚从城楼砍出一条血路下来,听见此声音,回头看去,就见百姓的尸体将契丹大军堵在门外,剩下的人冲过去各自抱住一个契丹将士,嘭的一声,炸了开来。 第二卷 风华乱 第49章 长安城破 一声巨响,炸亮了天空,几乎刺破颜玉书的耳膜,一行人愣在原地看着火光,湿了眼眶。 “快走啊!”曲灼华最先回过神来,大喊道:“快走!” 姬幕弦带着颜玉书就跑,城门口的火光燃烧着,契丹军队暂时不能从城门进来,城楼上爬上来的已经追了下来。一行人只能边打边退。 颜玉书回头看着燃烧的火光,心中悲怆,这燃烧着的,为他们挡住契丹大军进城的火光,是百姓的尸体…… 姬幕弦护着他,自己身上大大小小都挂了伤,却没让他受一点伤,一手抓着他,一手执剑疯狂的挥动,斩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一行人被围困在大街上,背靠背面对着敌人,颜玉书弯腰,在地上捡起两把剑,一把递给南枝:“砍,砍死一个是给你陪葬的,砍死两个是你赚的!争取多赚一点!” 南枝举着剑的双手都在颤抖:“是……公子!” 一行人灰头土脸,曲灼华问“那些百姓怎么会有火石!” 将军眼睛里还挂着泪:“是末将,他们求末将说要和大盛共存亡,是末将给的!” 他以为他们拿着火石是要自保,他还教他们要怎么用,没想到他们是要同归于尽。 “他们是江南来的难民!受过国师的恩典。” 难民…… 姬幕弦一剑挡开砍向颜玉书肩膀的刀,把他拉过来:“愣什么神!” 颜玉书一剑砍过去,鲜血溅了满脸:“姬幕弦,这是我第二次亲手杀人。” “争取多赚几个!” “好!”颜玉书力气不大,眼看着一剑砍过来,抬剑去挡,两剑向撞,手里的剑被压到胸前割破了衣裳,眼看就要刺破皮肉,楼冲一剑刺进了那人的腰身。 一行人衣裳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也未曾突围出去,契丹将士涌上一堆又一堆…… 曲灼华一剑砍了一人,靠到姬幕弦身上:“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契丹人的尸身躺在地上,一个叠一个的铺了满地,没有落脚的地方,一行人也已经精疲力竭,将不会武的南枝和颜玉书护在了中间。 契丹大军源源不断的从城楼上涌下,几个人几乎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 “公子!” 颜玉书抬头,就见春雨和冬梅骑在马上,打了几匹马以雷霆之势冲了过来,契丹将士被撞了开来。 “快上马!” 几个人勉强提了力,姬幕弦一把将颜玉书抱到了马上,一拍马屁股。 “姬幕弦!” 契丹大军怎么会轻易放他们离去,追了上来。 将军一看,猛的一推姬幕弦:“殿下,快走!” 说完就转身冲了回去,挥剑就砍。 “快走!” 人数太多,他怎么挡得住,春雨和冬梅跳下马,抢了剑冲了进去。 楼衍抓着南枝,看着契丹将士追着颜玉书而去,忙冲着楼冲喊:“去保护公子!” 楼冲奋力砍开两人,追了过去。 姬幕弦转身去抓曲灼华,曲灼华腰身中了一剑,竭力靠在姬幕弦身上:“快走!别管我,替柳家平反,快走啊!” 他话音刚落,将军便身中数剑倒了下去。 “唐将军!”楼衍叫了一声,见春雨和冬梅还没人围困着,他把南枝放到马上交代“抓紧!有人靠近你就砍!” “好!” 楼衍用力一拍马身,马儿受惊,奋力跑了出去。 楼衍转身就救春雨和冬梅,两人见他回来,吼道:“为什么不走!” “不能丢下你们!” “糊涂!” 姬幕弦一手扶着曲灼华,一手奋力杀敌:“曲灼华,我们要活着!” 曲灼华一笑:“我早就该死了,只是柳家的冤还未平,姬幕弦,你要替他们平反。” 耶律延进了城,看城中情形,当即吩咐“生擒大盛国师和祟王,其他人格杀勿论!” 主将进城,契丹将士士气更甚,姬幕弦腿上中了一箭,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契丹将士手中的枪对着曲灼华就扎了下去,姬幕弦当即翻身,用身体护住曲灼华。 千钧一发之际,三个人被一箭射中倒了下去,楼冲落了下来挑开了其他即将扎到姬幕弦身上的枪。 颜玉书拿着弓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方才箭射出去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怕自己一次三只箭射空,怕楼冲赶不过去。 姬幕弦抬头见马上的颜玉书,心头一跳,站起身将曲灼华拉了起来:“你当年,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现在,你要死在这长安城吗?” 曲灼华提着剑,奋力的砍:“让你走啊,我命大,死不了!” 楼冲用尽全力,为两人开路,但双拳难敌四手,楼衍三人更是腾不出时间。 远处颜玉书被契丹将士围住,因为耶律延下了命令要活捉他,契丹将士没有用剑,伸手就想将他拽下来。 死也不能被他们抓住,颜玉书一抓缰绳,骑着马就撞了过去,将人撞开。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颜玉书回头看去,就见沈风驾着三辆装满了酒的车冲了过去。手里还拿着火把。 “快撤!” 楼冲转身帮忙,扶着姬幕弦和曲灼华跑开,楼衍和春雨冬梅三人奋力砍开面前的人,跳了开来。 耶律延大喊:“躲开……” 沈风飞身下马,马带着酒冲了过去,沈风用力将手里的火把扔了出去。 马车的干草上已经洒了汽油,火把扔到上面立即就燃了起来。 嘭的三声爆炸开来,火花四溅,沈风冲过去:“殿下!” 姬幕弦把曲灼华交给沈风:“带他去找大夫医治。” 耶律延要将他和颜玉书生擒,他带着曲灼华目标太大。 “是……” 马儿受了惊吓,胡乱的窜,南枝吓得肝胆俱裂,紧紧抱着马脖子。 楼衍飞身上去搂住他,颜玉书骑着马已经冲到了姬幕弦面前,叫道:“快上马!” 姬幕弦抓着他的手正要上马,被人一刀砍过来,被迫松开了手。 他们要走,耶律延吩咐:“格杀勿论!” 如果让国师和祟王逃了,就是得不偿失。 耶律延当即拿过弓箭,对准了在马上的颜玉书。 姬幕弦被困在马前,颜玉书拿着手里的剑乱砍。 冬梅正和春雨上马,回头一看心神巨裂,“公子!”飞身挡在了颜玉书身前。 箭矢刺破皮肉的声音传入耳膜,鲜血涌在了脸上,颜玉书看着落到地上的冬梅,脑海中空白一片,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冻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冬梅!”春雨脸上血色尽失,哀嚎着冲过来状似癫狂的挥剑砍人,把踩着冬梅契丹将士砍了开。 颜玉书从马上跌落下来,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着冬梅:“冬梅!冬梅!” 为什么要给他挡!为什么要救他! “公子,你快走……”冬梅被一箭从背后穿透身子,箭尖从心口处冒了出来,脸色已经青紫,伸手想要推开颜玉书:“别管我……” “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颜玉书跪在地上抱着她,奋力的站起身,想要把冬梅放到马上。 “我活……不成了……快……”冬梅看了他最后一眼,不舍的闭上了眸子,手从颜玉书身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身旁的厮杀似乎远去,颜玉书抱着冬梅,眼眶里续满了泪水,最后不堪承重的落了下来,砸在了冬梅身上。 “啊啊啊!”颜玉书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抱着冬梅软坐在了地上:“啊啊啊!” “耶律延!”颜玉书在地上抓了一把剑,疯了一般爬起身就往耶律延的那处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颜玉书!”姬幕弦一把抱住他:“走!走啊!”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颜玉书在姬幕弦怀里拼命的挣扎,像只无路可走的困兽,声音嘶哑干裂:“姬幕弦,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楼冲和春雨在护着两人,姬幕弦双臂用力勒住他,将他往马儿的地方拖:“我答应你,以后一定让你亲手杀了他!冷静,冷静,颜玉书,冷静!” “放开我!放开我!”颜玉书回头一拳打在姬幕弦脸上,双目赤红,姬幕弦硬生生接了他一拳,死死的抱着他往后撤“姬幕弦,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你要杀他,就要活着,活着才能替她报仇!”楼冲和春雨断后,姬幕弦抱着他上马,搂着他骑着马疾驰而去。 楼冲和春雨身上都受了伤,见两人离开,飞身上马紧随而去。 颜玉书回头看着,冬梅躺在地上,被前来追赶的契丹将士踏过尸身。 “啊啊啊……”颜玉书大哭了一声,徒然失声,干嚎着发不出声来。 姬幕弦知道城中陷阱的布置,带着三人绕过陷阱一路狂奔。 契丹人不知道城中的陷阱,被炸了开来。 知道这是他们为自己留的后路,耶律延拔箭对着姬幕弦射了过去。 “追!别让他们活着,格杀勿论!” 出城的时候,颜玉书没有再干嚎,双目无神的坐在马上,沈风带着曲灼华,楼衍带着南枝在城外等着。 楼衍心头一跳,失声问道:“冬梅呢?” 春雨憋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姬幕弦脸色苍白,脱力的靠在颜玉书肩头,短暂的休息,楼冲硬着头皮回答“为救公子中了一箭。” 楼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姬幕弦坐直身子吩咐:“分开跑!” 慌乱之间,七个人五匹马立即跑向远方,长安城里尸体堆积成山,满是硝烟,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姬幕弦抓着缰绳,驾着马奋力的跑,颜玉书在他身前,眸子里没有一点焦距。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跑的。但是,这条路,只有他和颜玉书。 不知跑了多远,姬幕弦的唇瓣已经开裂,心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已经没有力气,马儿在自己跑着,马上的人,一个失了力,一个失了魂。 寂静的竹林中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 “颜玉书。”姬幕弦实在太渴,声音嘶哑粗砺:“我母妃被赐毒酒那一天,我在她宫里,看着她喝了那杯要命的酒,她告诉我,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日后就是要报仇,也要以家国大义为先……” “我想不明白,父皇明明那么疼爱母后,为什么不调查就给她定了罪,赐了毒酒,他们恩爱这么多年,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狠!” “被囚禁王府三年,我心里想着的,都是什么狗屁的家国大义,皇宫是吃人的家,这个国,舅父护了一辈子,却被所有人说是叛国贼,柳家一家满门抄斩,为什么!凭什么!不公平。” “他们忘了舅父做过的那么多好事,唯独记住了这件事,人心皆凉,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权利,我不信,还有人心里会装着百姓……” 颜玉书没有动静,马儿也慢了下来,姬幕弦脱力的靠在颜玉书肩上,“直到那日见了你……你身边的小斯逐一的给难民发放食物银两,我忽然心头一动,却又自欺欺人的觉得,都是假的……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后来那十万大军的事,我起初是不信你的,一直在调查,直到你救了南枝,直到你揽尽天下财,却无一分是为自己,都是为了边关将士,我像是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一样不可置信。” “我好怕啊,怕你也是演戏,怕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但我不信,什么私欲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直到你愿意留下来断后,我才真的认你是个人物……” 天已经逐渐黑了,姬幕弦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马儿在竹林里跑得慢了下来,晃晃悠悠的,竹叶偶尔滴下一滴露水,颜玉书一直没有反应。 不知道契丹人有没有还在追他们,不知道颜玉书能不能躲过去…… 姬幕弦靠在颜玉书的肩上闭上眼睛“颜玉书……你要好好活着……把你没吃过的甜食都吃一遍……” 暮色四合,姬幕弦满脸苍白,嘴唇干裂的晕在了颜玉书肩上,背上插了一只箭。 第50章 世无安身之地 黑暗中,姬幕弦只能看见颜玉书的身子,迎着光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姬幕弦的心几乎要炸裂开来,伸手想要抓住那抹虚无的影子。 别去……别去…… 姬幕弦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睁开眼,就看到颜玉书正低着头为他包扎伤口。 “醒了?” 姬幕弦勉强点点头,环顾四周,颜玉书将他带到一个山洞里,四周光滑一片,他躺着的地方有一些干草,颜玉书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脸上也满是灰尘,头发凌乱不已。 最后一个结打好,颜玉书坐直了身子,拿了一身布衣给他:“这是我在农户家里找来的,虽然破了点,但将就着穿吧,穿原来的太显眼。” 姬幕弦看着眼前的衣服有些无能为力,欲言又止的看着颜玉书。 能给他脱了,就不能也给他穿上吗? 颜玉书莫名其妙的回看过去,突然反应过来,姬幕弦大概,应该是没有力气…… “咳……” 姬幕弦躺在草堆里,胸前被颜玉书裹了绷带,一个大个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颜玉书拿着衣服凑近,扶他起来,理了理衣服,拉他胳膊塞进了袖中。 真的是毫不留情,姬幕弦倒吸一口冷气,憋红了脸,咬着牙一言不发。 姬幕弦浑身的肌肉充满力量,颜玉书离得近了周遭都是他浑厚的气息。 “我以为,你要回去。”迷糊间看颜玉书出去,他以为,颜玉书是要回去找耶律延。 “你伤成这样,我能不管你?”他将姬幕弦带进山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了药替他拔箭敷药包扎。 “谢谢……” 颜玉书有些不自在,姬幕弦问他:“就这么在意那个丫头的死活?” 认识颜玉书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颜玉书这样撕心裂肺的失去了所有理智和冷静。 他一直以为,颜玉书,是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 颜玉书垂着眸子,姬幕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冬梅和春雨,是与我一同长大的,照料我的饮食起居,后来为了她们的名誉,我不得已将她们调离我……” 姬幕弦用着调笑的语气半真半假的问:“喜欢她?” 颜玉书摇头,不想再说,站起身来说:“我去找些吃的。” 他在逃避伤害,试图逃避已经发生的事实,姬幕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龇牙咧嘴的痛呼了一声。 伤口这么动,真疼! 颜玉书向来出门都是坐的车架,除了咸阳,未曾去过更远的地方,到了林中,颜玉书才发现自己的方向感是真的不好。 在山里转了几圈才进了山下一个镇子里,这里还没有被契丹军踏过,倒也繁华,颜玉书一路瞧着,总算在大街上正中的位置看到一家店,匾额上书——浮生记。 颜玉书抬脚走了进去,掌柜的上下打量他,见他浑身污脏,身着布衣,却气度不凡,心想,莫不是哪家公子出门游历遭了贼,才落得此番模样。 “公子,请问您需要什么?” “钱。” “这?”掌柜的一愣,心道这人莫不是傻子,恭声道:“公子,我们浮生记买绫罗绸缎,珍宝古玩,上等胭脂水粉,可唯独,不能换钱,您若是需要换银两使用,出了门,左转,不远处就有一家当铺。” 颜玉书走了半天,实在太累,没有多言,从怀中拿出一块雕刻梨花,浮生二字的令牌递给掌柜。 此令牌以羊脂玉雕刻,梨花则以金丝镶嵌,美轮美奂,是浮生记仅有的一块令牌,也只有一个人能用。 掌柜接过去,低头辨认半天,脸色一沉,微躬身拜下,双手举起令牌递给颜玉书:“主君……” “契丹已经攻破长安,尽快撤离,身外之物能舍便舍,保重性命最重要。”颜玉书说完,接过令牌放回怀里:“准备些银两,再去替我抓一些上好的治疗箭伤的伤药。” “是,我这就去办。”掌柜的说完,犹豫着问:“主上,浮生记……” “浮生记会尽量保证货源,不必担心。”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声音也愉悦了起来“主君,安排人为您沐浴更衣吧,殿中有新裁好的成衣,样式也是男子时新的款式。” 姬幕弦还在山中,契丹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对他们的搜寻,换一身衣裳太招人耳目,颜玉书轻声拒绝:“不必,请你尽快准备药物和银两。” 这个主君脾气怪异,掌柜躬身道:“我这就去准备。” 掌柜说完就转身出去,颜玉书在店里等着,店中的留下几个小斯,时不时的悄悄打量他,颜玉书只当没看到。 掌柜不多时便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包袱,躬身递给颜玉书:“主君,里面有一千两银票和您要的伤药。” “多谢。”颜玉书接过包袱便要离开,掌柜的急忙唤道:“主君!” 颜玉书回头,掌柜递给他一个水壶:“我为您准备了干粮和水,干粮已经放在包袱里,这水壶放不下,就有劳主君拿着了。” 颜玉书一愣,他确实没有想到干粮之事,往日出门,吃穿住宿颜絮都会为他准备好,他从未考虑过此事。 可如今只有他和姬幕弦流落在外,姬幕弦还受了伤不能动弹,也是一天没有吃一点东西裹腹了,想必是饿了的。 颜玉书弯腰躬身道谢:“多谢……” 他道完谢,急匆匆便走了,一个小斯走到掌柜的身旁问:“掌柜的,你不是老大吗?为何对他如此恭敬?他穿的就是一件粗布衣裳啊?” 掌柜的睥睨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颜玉书心里记挂着姬幕弦的伤,拿了东西,快步的往镇外走去,刚走到镇门处,就见契丹将士浩浩荡荡的骑马而来。 镇子里的百姓远远见了,纷纷跑进家中关上门,街上的人大喊:“契丹人来了!契丹人进镇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颜玉书抓紧手中的包袱,转身向后跑去。 他不敢停歇,一路引着骚乱的人群脚不停歇的奔跑,这些人现在还活着,等契丹将士进镇后,不知道还能活下多少人。 直到从镇子的后方跑出来,颜玉书才敢弯腰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息。 镇子中的人,已经来不及走了,他若留下也是送死,颜玉书向后看了一眼平和繁华的小镇,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山上跑去。 不知道契丹将士会不会搜山,他必须尽快找到姬幕弦,带他离开。 契丹将士进镇,所有人都跑进门关上了门,浮生记中,掌柜吩咐人关上门,才一刻,大门就被一脚踹开。 店中的几个小斯和掌柜吓了一跳,脸上一片冷汗,掌柜的硬着头皮走上前,点头哈腰的问:“军爷……” 进来的几个契丹人看着店中的珍宝古玩和绫罗绸缎,眼都直了,领头的吩咐:“一会儿好好运回去。” 掌柜的喉咙干痒,艰难的深吸几个呼吸,识相的没有说话。 领头的说完了,让人拿两张画像提给掌柜的看:“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掌柜的低头看去,惊骇了一跳,画中一人显然是颜玉书,掌柜的收敛了神色,摇头讨好的笑着:“回军爷,不曾见过。” “没见过?”领头的用配刀拍在他脸上“这是你们大盛的祟王,这是你们的大盛的国师,你们这浮生记,不就是你们这个国师弄的,你不认识?” 掌柜的手脚都在轻微的颤抖,嘴巴张开了半响才出了声:“回军爷,大盛国中,浮生记分点之多,不是所有店中的人都知道主君,当初我也只是出了钱,学了怎么管店,在浮生记拿货,便可开一个浮生记,故而,小人并不认识主君。” 领头的不信他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浮生记有人想要开店,前来之事,都会被查证人品,过了才能开这个店!我们一路追来,他们在这一带才不见了踪影,他们能不来找你!” 掌柜的脸上的汗已经落了下来,硬着头皮回答道:“浮生记中每日人来人往,我是个生意人,难道别人说我就信吗?军爷,你画中的两个人,我们确实没有见过。” “哼。”领头的冷哼一声,看着后方几个颤抖着缩在一起的小斯,拿着画像走了过去:“你们呢,见过这两个人没有!” “没,没有。” “没有……” 一声剑响,一个小斯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鲜血直流,一旁的小斯吓得大叫:“啊啊啊。” “见没见过?” 小斯吓得「砰砰砰」磕头:“见过!见过,他刚才找来,掌柜的给了他!” 掌柜的扑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 竟然敢骗他,领头的契丹人,拔出刀,对着掌柜的手臂就斩了下去。 “啊啊啊。”掌柜的手臂断落在地上,疼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小斯吓得呆在原地尿了裤子。 几个契丹人指着他哈哈哈大笑:“哈哈哈,大盛的懦夫,尿裤子了哈哈哈。” “爹!” 掌柜的回头,见自己女儿从楼上冲了下来,顾不上疼痛,失声大喊“珠儿,别出来!别出来!快跑,快跑。” 几个契丹人哪里会给珠儿跑的机会,上前抓住珠儿上下其手:“大盛的女人,真是细皮嫩肉。” “放开她,放开她!”掌柜的躺在血泊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畜生,放开她!” “爹……” 领头一刀刺穿了他的身子,用滴着血的刀指着跪在地上哭喊的小斯:“说,他去了哪儿!” “不!不知道!掌柜的给他拿了银两和伤药!别杀我!我知道就这么多,别杀我!” 领头的大笑一声,转身一把抓住珠儿的头发,扯下一件店里的成衣就把珠儿扔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外面这么多女人,都是你们的了。”领头的说完,一把撕裂了珠儿的衣裳,珠儿凄声惨叫:“畜生!” 几千契丹将士,听他这话就兴奋了起来,冲着各家各户的门就踹了开。 反抗的男人被一剑毙命,女人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平和的小镇,成了人间炼狱! 夜幕四合,小镇火光滔天,染红了半边天,姬幕弦在山洞外看着燃烧的地方,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间。 颜玉书一天没回来了,他本就是出来寻颜玉书的,如今担心更甚,勉强起身就往山下走。 颜玉书不会武功,如果被契丹追兵遇到,只能束手就擒,那些人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背上的伤口应该是裂开了,疼得很,姬幕弦顾不上,奋力的赶路,只想尽快找到颜玉书。 他一天没吃东西,又累又饿,走了一段路,便脱力的摔在地上,山路难走,他会武才能勉强视物。 更何况颜玉书一个不会武的,手中没有照明之物,他一个世家公子,如何能在夜里走这山路,别说遇到契丹追兵,随便一条毒蛇都能要了他的命。 晚点找到颜玉书,颜玉书就多一分危险,姬幕弦手在地上用力得青筋暴起,终于站起了身子。 才走几步,姬幕弦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何物,姬幕弦寻着声找去。 见到眼前情形的时候,姬幕弦的笑未出喉咙。不远处,漆黑夜空下,颜玉书看不清事物,亦看不清道路,手中紧紧捏着一个包袱,正慢慢摸索着前行。 他走得极慢,却又极稳,一手扶着身边的树干,又伸出手模到前方的树干之后,才敢继续走,裸露出来的手臂和手背上被树枝刮了细细的口子,在羊脂玉一般的皮肉上分外的刺眼。 堂堂相府三公子,当今国师,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姬幕弦松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靠得近了,才发现颜玉书额头上都是汗珠,他警觉得很,树枝一响,纵然夜里不能视物,却一把拔出靴中的匕首对着姬幕弦:“谁!” 他像只受伤找不到庇护的小兽,姬幕弦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回答:“是我……” 像是怕惊了颜玉书,姬幕弦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颜玉书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姬幕弦?” “是我。” 第51章 重伤昏迷 确认了是姬幕弦,颜玉书边把匕首插会靴中,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一日没有回来,山下又燃了起来,我担心你被契丹人抓住,前来寻你。” 颜玉书看了燃着火光的地方,垂眸道:“契丹追兵来了,我担心怕他们搜山搜到你,想要尽快回来带你离开。” 他说着,像是找到可以说委屈的人,低声道:“但我迷了路,只得绕到原先的地方,寻着原路回来,故而晚了,又瞧不见路……” 姬幕弦安慰他:“你第一次出远门,已经很不错了,我们现在不能用火,负责会暴露行踪,我们看见路,我带路,先离开这。” “你的伤?” “没事,很好,白天再看。”姬幕弦伸手牵住他的手,声音干哑:“跟着我……” 他是渴得厉害,颜玉书听了出来,自责道:“对不起,掌柜给我一壶水,夜间路滑,我摔了一跤,找不到了。” 姬幕弦没有在意水,问他道:“摔到哪了?” “没有……” “没有就好,水什么时候都可以有,如果你摔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俩就真的走不了了。” 第二日的早晨,大雾四起,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在黑夜里摸黑走了一夜,此时精疲力尽。 颜玉书扶着姬幕弦坐在一块石头上,自己坐在一旁,“走了一夜,应该走远了,他们应该很难搜到我们,我带了药,先给你上药吧。” 伤口疼了一夜,姬幕弦已经疼麻木了,点头道:“有劳了……” 颜玉书放下包袱,在几个瓶瓶罐罐里面挑了一会儿,拿出一瓶,弯腰给姬幕弦解开衣裳,姬幕弦看他的动作,神情温柔:“没想到堂堂国师还会伺候人。” 韶华楼之时,颜玉书连一双靴子都是韶华楼的老鸨为他穿的。如今,竟然能为他脱衣换药。 颜玉书兀自拆开他身上带血的纱布,拿出药给他慢慢洒上去:“若我不学着,让你疼死?” 昨日姬幕弦晕过去后,颜玉书把他弄到山洞就废了一番力气,看他背上的箭,顾不得累,出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农户,换了两身衣裳,找到纱布赶回来,替他拔了箭,又想着去给他弄药。 药洒在伤口上疼得姬幕弦「嘶」了一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契丹追兵定然是沿路搜寻我们踪迹,你的伤需要药,想要走城镇,定然是要乔装一番,否则拿不到药,你的伤会严重。” 姬幕弦看着他的头顶,忽然之间想要伸手去摸摸:“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扔下呢。” 颜玉书抬眸看他一眼,正在打结的手拉住纱布用力一勒。 “啊!我错了。”姬幕弦识时务的立即认错:“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从前觉得颜玉书为人淡漠,但认识这么长的时间,却发现颜玉书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对兄弟,对姐妹,连对仆人都是一样的重情重义,他晕过去后,担心的不是颜玉书会丢下他,而是怕颜玉书失去理智去找耶律延报仇,丢了命。 颜玉书把衣服扔给他,瘫着身子坐到一旁:“自己穿……” 姬幕弦自己拿着衣服慢慢的穿,雾已经渐渐淡去,颜玉书在包裹里找了一个饼递给姬幕弦:“只有这个。” 逃亡之中,能有饼就不错了,姬幕弦接到手里,大口啃了起来:“契丹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去往洛阳的关卡一定会逐一排查,我伤没好之前,你一定要尽量避免一个人出去,不然我救不了你。” 颜玉书看他一眼,皱着眉咽下口中的食物:“我知道,这些药应该够你伤慢慢好了,我会去找些食物,尽量让你伤好再离开。” “嗯。”姬幕弦还未说话,姬幕弦忽的一愣,拉着颜玉书站起身:“有人!” 颜玉书抓着包袱站起身,在他旁边看着寂静的树林,他没有武,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林子里静得太安静,就很不对劲。 姬幕弦抓着颜玉书的手,暗自握住剑,林中忽的一群黑衣蒙面之人猛跃而下。 姬幕弦握紧了颜玉书的手,单身拔剑,一剑挡开剑锋,来人落在了地上。 姬幕弦握着剑,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若是耶律延派来的人,自不用穿一身黑衣,蒙面示人,这些人,定是想要他的命,或是想要颜玉书的命的人派来的,目的,是想让他们回不到洛阳。 姬幕弦甚至想,这些人会不会是昭和帝派来的。 “祟王殿下就不必知道我等是谁派来的,只要知道我等也是奉命办事,迫不得已。”领头的人说完,一群人蜂拥而上。 剑身划破树叶,姬幕弦带着颜玉书在重围之中,手起剑落,一个又一个的杀,个个被一剑封喉而亡,温热的血喷溅在他半边脸上,眼神冷冽,形如修罗。 伤口应是又裂了开来,姬幕弦观察着地形,带着颜玉书边打边退,一剑捅穿一人,急步撞开剑光,剑身染血滴落在地。 速度太快,颜玉书来不及停下身子撞在他背上,姬幕弦闷哼一声,反手挥剑,树干应声倒地。 “走!” 姬幕弦抱着颜玉书一跃而下,运起轻功落在地上,拉着颜玉书就跑。 身后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追上,颜玉书脚程比不过他,姬幕弦索性一把搂住颜玉书腰身,运起轻功飞身上树。 颜玉书从未这样凌空而行过,害怕得紧紧搂住姬幕弦的脖子,姬幕弦心领神会,将他搂紧了些,在树上几个起落就行到远处。 他只觉精疲力尽,却在路边看到一匹马,管不了那么多,姬幕弦抱着颜玉书落到马上。 “驾!” 一路没有方向的奔走,天黑时姬幕弦勒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这么久了,他们应该不容易找到了……”姬幕弦抓着颜玉书的肩膀说完,「咚」的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滚到地上。 “姬幕弦!” 颜玉书跳下马,只见姬幕弦满脸血色尽失,俨然没有了生机。 “姬幕弦!”颜玉书扶他,碰到背上,伸手就一手温热的湿润,颜玉书低头一看,满手的鲜红,“姬幕弦!你醒醒!姬幕弦!” 毫无动静,颜玉书把姬幕弦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搂住姬幕弦身体,用力扶着他站起身。 两人体型相差较大,姬幕弦全身的力都靠在颜玉书身上,颜玉书扶着他走得跌跌撞撞。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亮上了正空,颜玉书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家亮着的屋子。 颜玉书扶着姬幕弦到了门前敲门:“有人吗!” 屋内没有动静,但灯亮着,是有人的,颜玉书又叫了一声:“麻烦帮个忙。” 他太累了,又累又饿又渴又困,还有扶着一个比他还重的姬幕弦,喊的声音嘶哑:“麻烦帮帮忙……” 门终于打开了,开门的男人借着光打量两人,见他们一个正晕着,一个疲惫不堪,才放心道:“进来吧……” 颜玉书扶着姬幕弦进门,屋里的妇人看姬幕弦满脸的血,吓了一跳。 男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引着两人到了床边:“放在这上面吧。” 颜玉书放姬幕弦在床上,自己也脱力的倒了下去,喘着气道:“能不能劳烦夫人帮忙烧点水。” 一旁的夫人忙点头:“小哥等一会儿。” 颜玉书躺在穿上把气喘匀了,勉强爬起身,给姬幕弦脱下身上染了血的衣裳,露出里面被染得鲜红的纱布,男人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能请到郎中吗?” 男人摇头道:“公子,您看我们这荒郊野外的,大晚上的,郎中怎么会前来。” 颜玉书在包袱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男人:“你去请最好的郎中前来,让郎中带最好的药来,钱不是问题。” 男人看了一眼银票,认命道:“好吧,小人这就去找郎中。” 妇人抬着烧好的水进门,见丈夫没了踪影,踌躇了一下,颜玉书回头道:“进来吧,他去为我们请郎中去了,夫人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夫人这才小心翼翼端着水进去,放在床边。 颜玉书躬身行礼:“多谢夫人,我要为他清洗伤口,您多有不便,可否先行离开。” “不,不用谢。”妇人受他一礼,涨红着脸退了出去。 颜玉书给姬幕弦将伤口清洗干净,郎中还没到,边用自己带的药给姬幕弦洒了一些上去,又去沾水给姬幕弦擦脸。 将姬幕弦收拾干净,男人终于带着郎中进了门。 “什么人非要大晚上的来看。”郎中嘟囔着,进了门,见到床边的颜玉书时便是一愣,又去看床上的姬幕弦,认清了,当即就跪了下来:“国师,祟王殿下。” 颜玉书猛的抬头,冷眼看着他:“你怎么认识我们。” 他手已经伸去握住靴中的匕首,郎中跪着道:“契丹人到处张贴了告示,说如果有人能提供国师与祟王殿下的行踪,就赏黄金千两,小可这才识得您两位。” 颜玉书握着匕首的手更用力:“你想如何?” 他眸子紧紧看着郎中和男人的神色,若是两人有一丝想去透露他和姬幕弦行踪的神色,他定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小可定不会透露任何关于国师与祟王殿下的行踪,祟王殿下好似受了重伤,先让小可替他看看吧。” 颜玉书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没有动静的姬幕弦,起身让了开来。 郎中上前坐在床边去检查姬幕弦的伤。 颜玉书走到男人身旁,双眸看着男人,男人一见他如此凌厉的神色,吓得倒退了一步,忽的明白过来颜玉书的意思,当即跪下:“国师,您放心,小民虽目不识丁,但也知道,颜家三公子是国师的事,也知道颜将军为了大盛守了大盛这么多年,我哥哥就是去当兵死在了契丹人手里,我恨死他们了,怎么会去告诉他们您和祟王殿下的行踪。” 颜玉书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起来吧,一会儿他换下来的衣物和纱布,你找个地方扔了,不要让契丹将士搜出来,害了你们。” “小民知道了。” 郎中给姬幕弦重新处理了伤口,这才起身对颜玉书说道:“祟王殿下用的药是好药,支住了血,但千万要好好养着,定不能再让伤口裂开。” 颜玉书自然知道,但现在,不仅契丹人要找他们,就连大盛的人,朝中的,不知是谁的人,也想要他们的命,不让姬幕弦动手,实在太难。 颜玉书第一次恨自己不能习武,若是他会武,可能冬梅不会死,现在姬幕弦也能好好养伤。 郎中说完,忽然想起来契丹人在找两人的事,想了一下,提议道:“这里虽远,但契丹人或许会找来,届时不好躲,我记得山上有一处山洞很是隐蔽,国师和祟王殿下可以藏在山中,小民每日前来为两位送药和吃食,两位安心修养。” 若是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颜玉书躬身道:“如此,多谢先生。” “这是小民应该做的。” 男人忽然看着两人,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家中贫困,的确是帮不上忙,只得道:“若是有什么能用的上小民的地方,还请国师尽管吩咐。” “多谢……” 姬幕弦这一晕,第二日也没有醒来,颜玉书催促着赵三将姬幕弦换下来的带血的纱布和其他东西拿去丢了,担心契丹军会找来,便请赵三帮忙,将姬幕弦背着,一路送到了山里。 山洞之中环境不好,赵二把姬幕弦放下,四周并不潮湿,赵二说:“国师,小人去为殿下搬一些垫盖的东西吧。” 受了伤睡在地上确实不好,颜玉书只得点头同意:“多谢赵三哥了。” “国师不用客气,小民先下山去了,一定尽快把东西拿来。” 颜玉书扶着姬幕弦看赵三出了山洞,想将姬幕弦放下,又看地上实在不干净,便一直坐着,让姬幕弦靠在身上。 赵三去了没多久便赶了回来,不仅带了垫盖之物,还带了吃食。 赵三性子耿直,帮着颜玉书找了些干草垫在下面,为姬幕弦铺好睡处,将人放上去,这才独自离开。 这么多天,第一次吃到饭,颜玉书吃得极快,一会儿便吃好。 郎中倒是每日晚间都有前来为姬幕弦处理伤势,但姬幕弦却是一直未醒。 第52章 心意相通 山洞外的雨淋淋沥沥的下着,颜玉书静静看着晃动的树叶,思绪飘到了远处。 不知道南枝楼衍他们怎么样了,颜玉绒和颜玉腾,还活着没有。 追杀他和姬幕弦的人,和军中的奸细是不是同一批人。 洛阳现在怎么样了,昭和帝有没有派人守住中州的边界。 颜玉书的思绪被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拉回,回过头,就见姬幕弦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颜玉书忙起身过去,他走得有点急,走到最后扑在了姬幕弦身旁:“你醒了?” 姬幕弦看着凑在自己面前的颜玉书,一双眸子盛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唇角不由微勾了起来:“嗯,醒了。” “你睡了四天了。” 颜玉书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姬幕弦坐直了身子,伤口愈合得极好,这么起来,也没有觉着有多疼。 “我以为,我会死。” “不会。”颜玉书语气笃定:“你死了,我一个人更难回洛阳了。” 姬幕弦失笑:“你放心,我只要活着,就不会把你丢下,我回到洛阳,你也一定会到。” “嗯……” 颜玉书看他脸色不大好,想想也是,几天没吃东西的人,能有多好的面色。 山洞里还放着郎中带来的稀粥,颜玉书去端了过来,摸了一下碗身,皱眉道:“冷了……” 他不会生火…… 姬幕弦当真饿极了,接过碗就吃了起来:“没事,这大热天的。” 颜玉书看着洞外还没有停下的雨,一时陷入了沉默。 姬幕弦吃得极快,吃完碗中的稀粥,便递给颜玉书,随口问他:“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颜玉书:“山洞里……” 姬幕弦啧了一声,“我是说,我们在什么地界?” 颜玉书摇头:“不知道,那日我带着你,一路走来,只见着一户农家。所以,带着你去麻烦赵三请了郎中。” 姬幕弦点点头,沉声道:“如今契丹人进入长安,父皇去了洛阳,百姓也应该是向中州方向赶去,待我伤好后,便跟着百姓同行,乔装打扮一番,契丹人很难找出来。” 颜玉书点头同意了,姬幕弦一时无话,两人坐在山洞里静静地听着洞外的雨声。 “担心你兄长他们吗?” “嗯。”颜玉书点点头,垂着眸子:“不知道他们如何,锦瑟那日知道兄长生死未卜,便哭着要去寻他,被二姐强行带走了,还不知心里如何作想呢。” “我是问你,你心里怎么想?” 颜玉书想了下,认认真真的回答:“边关被破,兄长和玉腾不知生死,军中的奸细,暂时不知是契丹派来的,还是大盛朝中出的。 若是我大盛的人,揪出来后,我定让他五马分尸,若是契丹派来的,我让他死无全尸。” 姬幕弦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的问:“我问你心里怎么想,你应该告诉我的,是你最开始的感受,是你怎么难受,心里痛不痛,不是要让谁五马分尸,让谁死无全尸,难受就是难受了,不用遮掩。” 颜玉书愣了一下,抬眸看着姬幕弦的眼睛,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人都会难受,会心疼,你不必遮掩,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憋在心里不好。” 心疼是可以说出来的? 颜玉书认真想了下,不太明白,心疼要怎么才能说出来。 “说说自己的感受。” 颜玉书这个人,很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的时候,姬幕弦第一次见他歇斯底里就是颜玉婉一家遭灭门的事发生后。 但他病了一场,醒来后,好像就忘了那些痛,整理了所有的哀伤情绪,去对抗颜子垣和继母,一个人消化了所以噩耗,一丝懦弱都没有露出过。 颜玉绒和颜玉腾不知生死的消息传来,他在大殿之上,没有露出过一丝难过,呆在原地消化好消息,就请求留下断后。 冬梅死在他面前,颜玉书失去理智后恍若木人,但在他醒来后,颜玉书已经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好似忘记了冬梅死在他面前一样。 每一次,他都在自己消化情绪,把自己所有的难过都憋在自己心里,不让任何人窥见。 好像把自己关在了黑屋子里,他防备着所有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己疗伤,自己活着。 这样的人,没人疗伤,憋得久了,心里千疮百孔,浑身是伤,疼成习惯,就难有人能拉的了。 颜玉书坐在原地,看着姬幕弦的神色,有些茫然:“兄长和玉腾的消息传来之时,我觉得心里好像被人用刀不停的刺,让我快要呼吸不过来。” “玉婉一家,像是天塌了一样,我甚至想让所有人为她们陪葬。冬梅自小就跟着我,伺候我的衣食起居,好多血啊,溅在我的脸上,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救我。他们都走了,都要丢下我,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颜玉书的声音很轻,很温和,没有歇斯底里,有的,只是一丝轻微的茫然,姬幕弦忽然觉得有点心疼眼前这个人,心里细细微微的疼了起来。 “可哭没有用,痛没有用……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怎么留住他们……” 姬幕弦伸手,轻轻搂住颜玉书的肩膀,将他搂到怀里,“会痛是人之常情,哭也是人之常情,难受了就哭。” 颜玉书被他搂着,有些不知所措,他和姬幕弦初识的时候,彼此憎恶,一步步的彼此试探,姬幕弦从前对他,动手动脚,并未曾尊重过,后来不再对他动手动脚,颜玉书知道,那是姬幕弦给他的尊重。 可如今他搂他到怀里,没有轻薄之意,反而小心翼翼,仿若他是个瓷娃娃一般。 “我是国师,是颜家的三公子,不能丢大盛的脸面,也不能丢了我颜家的脸……” 姬幕弦打断他的话:“他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颜玉书抬头看他:“教什么?” “教你,要顾着颜家的脸面,不能伤心,不能落泪?” 颜玉书坐直了身子:“我是嫡子,理应如此,母亲是嫡母,颜家的子女都由她教养,我理应为大家做个榜样。” “玉书。”姬幕弦苦口婆心劝道:“榜样不是要把自己伪装起来,榜样是做好一言一行,但你自己,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喜怒哀乐?”颜玉书想了一瞬道:“怎么算是喜怒哀乐?我自小知道,母亲身子不好,我若不好,她便不大开心,我自然要好好的见她。” “所以你每次见她,都把自己伪装得很开心?” “能见到母亲,我很开心。” 见到母亲的开怀,自然不是装的。只是,他身子不好,不想让母亲抄操心,每次去见她都要笑着。 兄长说,笑着,便是开心了。 姬幕弦换了个问法:“你最开心,最想回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颜府,兄长未曾戍边,二姐未曾出嫁,玉腾未曾与颜家断绝关系,玉婉一家好好的活着,阳阳……” 姬幕弦看他眼睛里溢满的光,忽然有些羡慕,他有这么多开心的日子,“这样你最想回去的日子,才是你最开心最满足的时候,其他你伪装给你母亲看的,都不是。” 颜玉书看着他,不太明白:“开不开心,自己知道便好,何必要让旁人知道,如此骗母亲,只是想让她为我担心,其余旁人,却是不重要的。” 姬幕弦发现,他两说的,好像不在一个点上。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伪装,开心就是开心,难受就是难受,总会有人全部接纳的。” 颜玉书沉默了下来,这么多年,他有兄弟姐妹,他们对他都很好。 但他都不敢把自己所有的情绪表达出来,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抱负,只有他没有,所以他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保护他们。 可是,成为别人可以依靠的人,是不可以脆弱的,连你都脆弱不堪,如何能让别人依靠。 “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些。” 姬幕弦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好,你只要记住,以后难过了,可以找我,告诉我,有人让你难过了,我就替你打回去……” 打回去,替我打回去? 这是要给他撑腰的意思吗? 他是有人撑腰了吗? “你在我这里,难过的时候永远可以哭可以闹,永远有胡闹的权利。” 颜玉书看着他,忽然说:“我小时候,想吃糖葫芦,但父亲说我胡闹。” 姬幕弦失笑:“好,以后我给你买。” “我想吃街边的糕点,他说我胡闹。” “我不是天天给你买?” “我还想光着脚在鹅卵石上走走。” “回洛阳以后,带你去走。”姬幕弦凑近了问他:“还有什么想要胡闹的。” “我想爬墙,兄长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跟着玉腾胡闹,可我看玉腾,每次都很开心。” “想爬哪儿,我一定带你去。” “最高的墙。” “可以,还有吗。” 颜玉书眉眼都亮了起来:“想拔外公的胡子。” 姬幕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怕虞老国公打我,只能玉书自己,或者我们趁老国公睡着了,悄悄的去……” 洞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远处的天空升起一道彩虹,洞中的人发自内心的开怀,洞外的天空墨蓝如洗,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让人心情舒畅。 就像卸下防备,互懂彼此的两个人,相处起来,总是身心愉悦的。 山中不知岁月,姬幕弦的伤口已经结痂,伤势大好,为了感谢郎中,颜玉书给了他一千两银票。 但郎中没有收,姬幕弦便给了他一百两银两,只说是他的药材和饭菜都是需要钱的,不接受的话,他和颜玉书心里头过意不去,郎中这才勉为其难收了。 这世上,总归还是好人多,颜玉书看着郎中的背影感叹,若是没有遇到这个郎中,姬幕弦还有没有命在,还真是说不清楚。 “在想什么?” 颜玉书回头看他一眼:“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给他一百两?” 姬幕弦笑笑:“他想要尽一份心,自然不肯收,大盛的儿郎,并不是只有贪财好色之徒,全他一份心罢了。” 郎中沿着山路已经走远,远远的,只看得见一个小小的影子。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不是想跟着百姓混着进城?”颜玉书反问:“你还有旁的法子?” “我们两个大男人,没有妻儿子女,目标会不会太大?”姬幕弦上下打量了颜玉书一番:“不如,你乔装一下?” 颜玉书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自已觉得已经乔装得很好了,“你还想要怎么乔装?” “比如,你换个女装?” 颜玉书眯着眼,冷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自己换?” “我换着的话,不是不伦不类的?” 颜玉书拒绝:“我不换……” “扮做夫妻好行事。” 颜玉书提议:“兄弟也行。” 姬幕弦弯唇一笑:“叫兄长……” “你叫我兄长。” “你比我小。” 这是实话,颜玉书反驳不了,只闷闷道“我不叫。” 姬幕弦搂住他肩膀,凑近了脸问他:“兄长不叫,不扮女装,你怎么这么挑?” 颜玉书拍开他的手:“你怎么不叫我兄长?” “你比我小。” 颜玉书懒得和他说,转身就走,姬幕弦两步追上来:“玉书,我说认真的,扮个女装,我又不会和其他的什么人说,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你扮……” “我扮不像啊。”姬幕弦诱哄道:“你扮,我带你买糖葫芦。” 颜玉书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盯着他,姬幕弦憋着笑,认认真真道:“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保准让你一次买个够。” 颜玉书果真低着头在认真考虑,姬幕弦几乎憋不住嘴角的笑容。 风光霁月的国师,骨子里竟是个喜爱甜食的人,偏生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的样子。 “好,我答应你。”颜玉书考虑好了,认真问姬幕弦:“你说话算话?” “当然。”姬幕弦再哄:“你换个装束,谁知道你是国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似乎是件很好的事,颜玉书点头:“好,换。” 第53章 叫声相公 颜玉书横坐在马上,手里拿着几串糖葫芦,看着前面牵马的姬幕弦,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 他是买够了,但是付钱的是他,哪算是姬幕弦带着他买的? 颜玉书伸脚,脚尖抵了姬幕弦背一下,“我觉得你在骗我,我付钱的。” 姬幕弦回头看他:“夫人说笑了,为夫的钱都放在夫人那处了。” “呃……”颜玉书想用手里的糖葫芦扔他脸上,竟然敢占他便宜。 早晨升起的阳光温和安静,颜玉书逆着光,在姬幕弦的眼里落成了一副温柔的画。 颜玉书身着刺绣妆花长裙,眉纹上裳,广袖梅花纹纱袍,姬幕弦为他梳了朝云近香髻,头上只簪着一只木质梨花簪,一朵早晨间姬幕弦在山里摘的花,眉间一点红色花钿衬着眉眼美得倾国倾城,坐在他牵着的马上,一双眸子睨着他,足以让人心动。 颜玉书看着面前深山林中的路,有些惆怅,他和姬幕弦出了山中才知道,已经到了荆楚之地,荆楚之地多高山深林,的确方便躲藏。 难怪他和姬幕弦在山中疗伤修养了这么久,契丹追兵也没有在山林中找到他们。 姬幕弦牵着马,出了林子,就见深山外一条长长的官道,官道一望无际,熙熙攘攘的百姓在上面沉默的赶路,他们或推车,或背着包袱,蹒跚而行。 姬幕弦牵着马上了官道,便笑着问一旁的老丈:“老丈,请问你们这是去往何处?” 老丈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见他俩除了人和马就一个包袱,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摇头道:“去往中州,如今契丹人打进来了,不把我们大盛人当人看,特别是女子。” 老丈停了一下,看了颜玉书一眼,“你夫人这样的容貌,你可要护好了。” 颜玉书脸上的笑差点僵住,姬幕弦连连点头:“小生明白,定会护好夫人的。” “那就好,现在大家都走这条官道,你们俩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谢谢老丈。” 老丈的儿子直勾勾的盯着颜玉书,被自己媳妇打了一巴掌,老妇人不满的嘟囔老丈:“就你话多,自已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管别人,你看你儿子,没点出息的样子。” 果然红颜祸水,姬幕弦忙牵着马带着颜玉书往前去了,颜玉书倒是无知无觉的,慢吞吞的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发间的花儿摇曳生姿,引得周围的男子频频看向他。 马蹄声哒哒,颜玉书吃完了手里的糖葫芦,嘴里又酸又甜的,想喝水。 “姬幕弦……” 姬幕弦没听见,颜玉书又叫了一声:“姬幕弦……” 姬幕弦继续牵着马走,颜玉书确定了,这家伙是故意不理他的,“姬幕弦!” 怎么还委屈上了?姬幕弦停下马,放下缰绳,走过来扶着他腰身,仰头问:“夫人有什么事要吩咐为夫?” 这人占他便宜还上瘾了,颜玉书脚抵了他腹部一下,“好好说话。” 姬幕弦失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弯下腰来,凑在他耳边说:“玉书,我们在乔装,你是我夫人,要叫我相公,不能叫我名字,难保不会有人知道祟王和国师的名讳,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叫穆七,你叫余书。” 理是这个理,但姬幕弦这不是明摆着占他便宜吗? “免得你不习惯,来。”姬幕弦哄他:“先叫一声听听。” 颜玉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眼瞄了他一眼:“现在没人。” “这周围不是人吗?”姬幕弦提醒道:“你说话的时候,记得捏着一点声音。” 颜玉书这下眼睛都瞪大了:“你别想!” “好好好,女子声音粗一点也是有的。”姬幕弦低声道,“提前叫叫,叫自己相公都要踌躇,很容易被人识破的。” 颜玉书盯着他不说话,直起了身子,姬幕弦松开他的肩膀,手顺势放到了他的腰上:“说说,叫我怎么了?” “我想喝水。” 姬幕弦眼里溢着笑意,若是以往的颜玉书,他肯定自己就跳下马去找水了,或者宁愿渴着也不会叫他的。 “加上相公,我马上去给你找水。” 颜玉书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叫了一句:“相公……” 姬幕弦眼里闪过一丝狂热,随即被他掩下:“哎,夫人想要什么。” 得寸进尺!颜玉书一脚踹过去:“你别得寸进尺。” 姬幕弦抓住他的脚腕,朗声笑道:“夫人等着,为夫这就去为夫人找水。” 他说完,放下颜玉书脚腕,拿着水袋转身去了。 颜玉书坐在马上,闹了个大红脸,愤得揪了一把衣裳。 就不应该答应他扮作女子的。 姬幕弦去的时间不久,拿着一袋水急匆匆跑到颜玉书面前,“给……” 水离得远,他是运着轻功去找的,颜玉书看着他红着的脸,伸手接过水,矜持的咳了一声:“谢谢……” 姬幕弦看着他仰头喝水露出的喉结,忽然眼眸神色暗了下来。 为什么会想要逗颜玉书,让他叫相公,这逾越了朋友的那条线。 他意识到了这点,却又无比享受,颜玉书唤他相公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愉悦满足。 有病! 颜玉书喝好水,就看着姬幕弦一脸的菜色,笑了起来:“怎么,去找水踩到了狗屎?” “我踩到狗屎,给你打的水,你还喝得下去?” 颜玉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愣了一下,抬手就把水袋扔他脸上。 姬幕弦哈哈笑着,伸手接了水袋,自己打开喝了一口。 姬幕弦喝完水,收好水袋,翻身上马,从身后搂住颜玉书:“走,争取晚上的时候,到个好休息的地方。” “这沿路能有什么休息的地方,有,我们也不能去休息。” 颜玉书回过头,头上的簪子差点戳到姬幕弦脸上,姬幕弦按住他脑袋:“别乱动……” 颜玉书回过头,姬幕弦打着马慢慢走。 官道上的百姓甚多,却大都沉默着赶路,一路上只有两人骑着马的马蹄声,夕阳的余晖沉默的投射下官道上跋涉的人影。 一行人行至一片山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看不清前路,便宿在了山头。 姬幕弦带着颜玉书在一颗大树面前坐下,递了一个饼给颜玉书,“只能在这将就一晚了。” 颜玉书点点头,拿着饼沉默的啃了起来。 他向来出行都是坐的马车,未曾一天都在骑马赶路,今日骑了一天的马,他大腿根有点疼,又不好同姬幕弦说,站在地上摩擦着亵裤有些疼。 姬幕弦拍拍树前的一块石头,将上面的灰尘都清了,才道:“坐……” 颜玉书看着被他拍得干干净净的石头,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坐了下来。 姬幕弦皱着眉看他慢吞吞的动作,上前问他:“怎么了?” 颜玉书脸颊有些红,把话憋在了喉咙里:“没事……” 他平日,不管什么事,什么动作,都是风度翩翩的,哪里会这样慢吞吞的,坐着还尽量的敞开了双腿。 姬幕弦蹲下身子,上下打量他一番,瞧不出什么问题,“怎么了?同我说说。” 颜玉书脸色彻底涨红,吞吞吐吐的,低声说:“我腿根有点疼……” 他说得轻飘飘的,若不是姬幕弦耳力好,恐怕都听不清,姬幕弦只一瞬间就想明白他为什么腿疼。 但此时此刻四周都是人,姬幕弦四处看了一番,低头说:“你看那处没有人,也暗得很,带你去那处上药。” 颜玉书看一眼他示意的地方,那里的确是黑漆漆的,颜玉书脸上有些热:“明,明日吧。” 如此黑,怎么看得清,怎么能擦药? “那怎么行,明日还要骑马呢。”姬幕弦伸手,将他手里的饼拿出来放回包袱里,拿了药,牵着他往林子里去了。 一刻钟后,颜玉书脸色涨红的被姬幕弦牵了回来,姬幕弦脸上带着笑意,让他坐下来,又把饼递给了他。 颜玉书面色红得像是能滴血,拿着饼欲盖弥彰的放在嘴里,意图遮住自己的脸。 姬幕弦眼里涌动着笑意,看着颜玉书的眼神温柔得能溺人。 颜玉书将饼吃完,姬幕弦正在给他擦手,忽然一人踢了他的包袱一脚:“哟,小娘子很漂亮啊,给哥玩玩。” 姬幕弦的眼神冷了下来,自顾自的给颜玉书擦手。 颜玉书的手,生得修长白皙,仿若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握在姬幕弦的手里,活色生香。 姬幕弦身后的男人看得口干舌燥,见被姬幕弦忽视,又抬脚踹了一下包袱:“哎,小娘子,刚才和你相公去林子里做什么坏事了?也陪陪哥,保证让你满意。” “就是,小娘子,我大哥这体力,一定满足你。” 颜玉书抬眸,眼神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但他一双桃花眼,勾着眼尾,这么瞧人,几乎把男人的魂儿勾了去。 姬幕弦给颜玉书擦干净手,这才站起身,擦擦自己的手,忽得抬脚,一脚踹了过去。 他出脚急快,四周的人来不及反应,男人就被他踹飞了出去,姬幕弦看着男人目光,像是在看死人。 身后的小弟反应过来,冲着姬幕弦就冲了过来,颜玉书好整以暇的看着。 这些人,也就是平日里和不会武的人打打架还行,欺负欺负普通百姓,遇上姬幕弦这样的练家子,一个一脚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没一会儿功夫,十几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哀嚎,姬幕弦站在中间,慢吞吞走到带头的那人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冷笑一声:“还想让他陪你吗?” 男人被一脚踹在了心口,痛得脸色煞白,生怕姬幕弦再动手,连连求饶“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大侠饶命,夫人这样美貌,正配大侠这样的人,我再也不敢胡说了,放过我吧,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正配他? 姬幕弦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随即冷声,“再让我看到,你们看他一眼,我剜了你的眼睛!”姬幕弦把他扔到地上,站起身冷声道:“滚!” 几个人爬起来去扶着男人,跌跌撞撞的跑开了,一眼都不敢再看颜玉书。 四周的人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原先打量颜玉书的目光也收了起来。 颜玉书看着他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这是一怒为红颜。” 姬幕弦在他身边坐下来,拿了一个饼放到嘴里:“我这明明是为了老婆。” 颜玉书发现,这人好像是恢复了原本流氓的本色,总在占他便宜。 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姬幕弦饿得很了,一个饼吃得很快,吃完后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凑到颜玉书耳边低声道:“他们这么看着你,我早就想给他们点颜色了,那不长眼的送上门来,正好让我杀鸡儆猴。” 颜玉书挑了一边眉头看他,“这种目光我都习惯了,不必太在意。” 姬幕弦失笑:“玉书,你这是自夸吗?” “我颜玉书玉树临风,还不能自夸?” “能!”姬幕弦捏捏他后颈:“当然能,这天下有玉书这样的颜色的人能有几个?怎么自夸都不过分。” 姬幕弦说得坦荡,倒让颜玉书有些害羞,靠到树干上不理他了。 姬幕弦看他困了,在包袱里找了一件大衣盖到颜玉书身上。 颜玉书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像展翅的蝴蝶,姬幕弦揉揉他耳朵,“睡吧,我看着。” “好……” 虽说都是难民,但逃亡途中,难免有不要命的人,他刚才一番打斗,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应是没人再敢将主意打到他和颜玉书头上。 四周的人三三两两的挨着,靠着自己的行礼都睡了过去。不多时,山里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树叶沙沙的声音。 颜玉书已经睡着,靠在树干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不安稳。 姬幕弦靠过去,伸手将人搂到了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拉过大衣裹住颜玉书身子,这才低下头,仔细看着颜玉书的面容。 颜玉书靠在他的肩头,睡着的时候睫毛遮住了眸子,映着火光,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美好的阴影,靠在他的肩头安静乖巧。 姬幕弦搂住颜玉书的肩头,将头靠在他头上,闭眸休息。 第54章 杀了那些觊觎颜玉书的人 第二日天色微明,姬幕弦便被四周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就见百姓已有许多人起身赶路,他们都沉默着,尽量不发出声音,吵醒其他人,若不是姬幕弦习武耳力好,恐怕他们离开后,也不知道。 姬幕弦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颜玉书,颜玉书睡得极好,没有醒来的迹象,姬幕弦便没动,任由他靠着。 天逐渐明朗,但阴云密布,没有要出太阳的迹象,歇在这山头的百姓已经起身得差不多了,怕下雨赶不了路,姬幕弦低头,拍拍颜玉书的肩膀唤他:“玉书,醒醒。” “嗯……”颜玉书将脸埋到他颈中蹭了蹭,又睡了去,姬幕弦拍拍他脸颊:“玉书,今日日头不好,怕是要下雨,我们该赶路了。” 颜玉书睁开一双惺忪朦胧的睡眼茫然的看了姬幕弦一眼,又将脸埋进了姬幕弦怀里。 “嗯……不要起。”口齿不清的嗔一声,猫一样的慵懒蹭着姬幕弦的脖颈,姬幕弦失笑,索性抱着他上马。 将颜玉书放在马背上横坐着,姬幕弦转身拿了包袱翻身上马搂住他:“你腿根处的伤还未好,便不骑着,就这么坐着吧,我护着你一点,不伤腿。” 姬幕弦说着,就把颜玉书的双腿放到他一条腿上,左手搂住他的腰身,右手一扬马鞭,“驾……” 马跑得极快,颜玉书下意识的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觉也醒了,“我可以骑的,这样实在不雅。” 他整个人都靠进了姬幕弦怀里,双腿还放在姬幕弦腿上,实在是有失体面。 姬幕弦轻笑了一声,低头问他:“夫人是想要今晚为夫再带你去一次林子里擦擦药?” 颜玉书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搂着他的脖子了,放下手暗中掐了姬幕弦腰身一把。 昨日天黑,实在看不清楚,伤的又是那种地方,姬幕弦给他擦药,该碰的不该碰的地方,他都碰遍了,颜玉书怎么肯再让他上一次药。 知道他在害羞什么,姬幕弦也不继续逗他,逗得过了,猫儿就该亮爪子了,利得很,他得让着他,不能让猫儿把爪子弄伤了。 从长安出来,颜玉书一直都在照顾他,未曾睡过一次好觉,也难怪他会这么困,“困就睡吧,保证让你睡得舒服,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颜玉书义正言辞道:“青天白日的,怎可睡觉。” 姬幕弦慢慢捏弄他耳朵一下,“好,不睡就坐着。” 午时,姬幕弦停马在镇子前,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睡得分外安静的颜玉书笑了一声。 自己说着不睡,还没到半路就缩在他怀里睡熟了。 颜玉书比他矮一个头,身量也没有他壮,缩在他怀里,被他用衣服裹着,整个小小的一只,旁人只看得见一头乌黑的发。 姬幕弦没有记着叫醒他,看一路行来的百姓都进了镇子,姬幕弦估计都是去补充食物的,他们自然也要。 骑马进了镇子里,姬幕弦在街道上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就停下了马。 “夫人?” 小二见有人来了,便在马前候着,姬幕弦便叫颜玉书夫人。 “夫人,醒醒,先吃点东西。” 颜玉书嘟囔了一声,睁开眼,瞪了姬幕弦一眼,姬幕弦笑道:“大家都停下来歇息了,我们也先吃点东西吧。” 颜玉书低头就看到了站在马前的小二,立即坐直了身子,姬幕弦下马,伸手将他抱了下来。 “您二位感情真好。”小二接过缰绳,对姬幕弦笑着说:“小人在这店中这么多年,从来未曾见过谁像这位官人一般如此小心呵护自己的娘子。” “这是应当的。” 小二笑笑,便要牵马下去喂,抬头看见颜玉书的脸,呆了一瞬,感叹道:“怪不得……” 怪不得这官人这么呵护自己娘子,换做谁有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娘子,都该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护着。 姬幕弦拿了包袱牵着颜玉书进了店,在柜前问掌柜,“掌柜的,你们店里可能准备干粮?” “自然是能的,官人需要多少小店都能备下。” “那就备个四五天的,再准备一些饭菜。” “好的,官人。” 姬幕弦带着颜玉书上楼,坐在了窗边,没一会儿,小二就端了饭菜上来,比不上长安的,倒也不至于下不去嘴。 两人已经许久不曾好好吃过一顿好饭好菜,这许久不吃,突然吃一顿,竟觉得有滋有味的。 两人还没吃饭,就听远处吵闹了起来,店里的人说道:“哎,如今契丹人打进来了,皇帝带着长安的人跑到了中州,还不知道契丹人能不能容下我们。” “别说我们了,中州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听说朝廷已经没有将军可以用了,祟王和国师留下断后,听说是死了,现在中州还得多亏了江湖中人自发的去守着襄阳城,才没有让契丹人更近一步,保住了中州。” “江湖中人有多少人啊,能守得住襄阳吗?” “是武林盟主沈萧云带着人去守的,谁知道有多少人。” “哪有闲心管襄阳,只希望契丹人能晚一天到我们这,到了这能容得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颜玉书皱了一下眉,两人对视了一眼。 武林盟主沈萧云? “我们这,就希望这群土匪,别再来打家劫舍了。” 姬幕弦回头,就见远处,契丹人骑着马进了镇子,抓着人就拿着画像去问。 他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他和颜玉书的画像,姬幕弦不动声色的牵住颜玉书的手,两人站起来,没有惊动别人,拿着包袱下了楼。 他们两虽然乔装打扮,颜玉书更是扮了女装,但难保看了画像会不认出他们来,趁早走为好。 两人绕过店家出了门,绕着小道进了镇后的山中。 “不知道镇中的人会怎么样。” “契丹如果想要在大盛的土地上长久发展,就少不了得有人,他们不会肆无忌惮的杀人的,他们还没有立稳脚跟,此时再引起民愤,对他们没有益处,别担心。” 颜玉书点点头,姬幕弦继续道:“历朝历代,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死一些人?这是必不可免的。” “我知道……” 只是改朝换代,就是资本的游戏,吃苦的,就是这些无权无势的平苦百姓。 “看来现在不能跟着大部队走了,我们得自己走。” 颜玉书被他牵着,走得跌跌撞撞:“我想,我们可以去看看襄阳如何了。” 他是把刚才店里百姓的话听在了心里,姬幕弦考虑了一下,“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只希望襄阳能守住,襄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想要攻占,只要守城的不是傻子,契丹想要进入中州,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是想绕过襄阳,回洛阳?” 姬幕弦将他拉进怀里,抓住他的肩膀:“不是,玉书,我的意思是,看情况而定,襄阳如今是重中之重,江湖中人都自发的去守城,我自然不会看着不管,我是说,我们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到兵,烧了契丹大军的粮草。” 颜玉书任他抓着,抬起头分析,“粮草乃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东西,契丹必定看得严谨,不会让你轻易得逞。”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什么地方弄到兵。” 想要弄到兵,且找到契丹大军的粮草毁了,是一件登天的难事,颜玉书皱着眉没有说话。 若能毁了契丹的粮草,灭了契丹士气,又能让他们没有吃食,的确是一个好的法子。 但是去的人,火一烧,必定会被契丹军发现,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别担心。”姬幕弦牵着他的手继续走:“看情况,找不到兵我们只能先去襄阳看看。” “好……” 两人走几步,姬幕弦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颜玉书往后退去,千钧一发之际,几只长枪直直的射在了两人原来所在的地方。 林中有陷阱,防不胜防,两人退后,颜玉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吊在了空中。 姬幕弦双手紧紧抱着颜玉书,看着吊着两人的东西,冷声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布置的陷阱。” 颜玉书被勒得难受,双手抓住姬幕弦的衣裳,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群人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老大,中了中了,是两个人,还有个小娘子。” “放下来,放下来,带回去给老大做压寨夫人。” 一行人拿着刀剑,上前来看到被困住的两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领头的人指着颜玉书:“看那小娘子,把她给我弄下来带回去,给我做夫人!那男的杀了。” “哈哈哈,老大,这小娘子美得很,恭喜老大啊。” 看来是这山上的土匪了,乌泱泱的,几个人去树边松开绳子,将两人放了下来。 姬幕弦护着颜玉书落到地上,不动声色的放下颜玉书,等人解开两人头上的绳索,姬幕弦忽然就窜了出去。 他动作极快,一拳打在一人的鼻子上,那人瞬间鼻血横出,姬幕弦顺势抢过他手里的刀,冲着领头的人就冲了过去。 “他奶奶的!”领头的看他冲了过来,扛着手里的大刀迎了过去。 两人都是练家子,互相喂了数十招,眼看着自己老大落了下风,几个人过来抓住颜玉书,用刀架住颜玉书的脖颈:“住手,住手!再不住手我们就杀了她。” 一群粗人下手没有轻重,刀锋在颜玉书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姬幕弦一愣神,被领头的人抓住机会,一脚踹在了心口踹飞了出去。 “咳。”姬幕弦落地的瞬间就起了身,准备还击的手在看着颜玉书脖颈间流出的血顿了下来,领头的人已经举着大刀砍了过来,颜玉书大声叫道:“你们用我威胁他,胜之不武!不是英雄好汉!” 领头的人停下刀,让人把姬幕弦押住,把刀举到肩上向着颜玉书走了过来,笑得大声:“能赢就行,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小娘子,要不,你跟了我,我把你夫君放了。” 颜玉书脖间传来皮肤被划破的刺痛感,他极力忽视脖颈间血液流下的湿润感,“你打不过我夫君,我为什么要跟你。” 姬幕弦被人压着,恨不得把领头的那人碎尸万段,盯着他的眸子像是准备随时发起进攻的豹子。 “我打不过他!”领头的人震了一声,忽得停了下来,承认了一个事实,他确实打不过姬幕弦,“我打不过他,他也被我的人压着了,我想让他死他就得死,你要是不答应跟我,我就马上杀了他!” 姬幕弦看着抵在自己心口的大刀,怒吼道:“你想得美!” 颜玉书对着领头的那人一笑:“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跟你,除非你能赢了他。” “你!”领头的急了,“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打架我又打不过他!我把他杀了,你一样要做我压寨夫人。” “那你也仗着人多欺负他啊。”颜玉书争辩道:“你要杀了他,我也死了,我才不做懦夫的夫人。” “你说谁是懦夫?” “说你啊,你不敢和他比,不是懦夫是什么?” 领头的火了,弯腰一把就把颜玉书扛在肩上:“把那男的关到柴房去,有本事你就来救她!你不来,她就是老子的压寨夫人了,你就是懦夫,老子杀了你。” 领头的拍了一把颜玉书的臀“老子让你看看,谁才是懦夫!” 颜玉书被他扛着去了,姬幕弦被四个人抓着,奋力挣扎,却被按着压了回去。 看守他的人特意检查了锁有没上好,在窗边冲着他大笑:“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娶了这么漂亮的夫人,不过今晚她就是我们老大的女人了,哈哈哈。” 姬幕弦额头青筋暴起,双眸赤红,几乎忍不住胸口翻江倒海的怒意。 别说颜玉书是男人,依着他的脑子,断不会自己吃了亏,但一想颜玉书是当着他的面被人扛走的,他就忍不住想要杀人。 杀了那些觊觎颜玉书的人! 杀了那些口出狂言的人! 姬幕弦几个深呼吸,勉强忍了下来。 姬幕弦,要冷静,去把颜玉书带出来。 第55章 集结义军 颜玉书被扛着进了寨子,在一群土匪的欢呼声中被抗进房里,扔到了床上。 在领头的那人扑到身上的时候,颜玉书一把掏出靴子里的匕首抵在了领头的脖子上:“别动……” “看不出来啊,小娘子还是个会玩刀的。”颜玉书手抵得紧,他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刺破的感觉,梗着脖子没有动,嘴上却是笑着:“小娘子你觉得,我把你手里的刀拿过来需要多久?” 颜玉书明白,自己武力绝不是他的对手,抵在他脖颈上的手又抵近了些,不动声色的从床里挪到床外,站起身直言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碰我,也绝不可能。” 他看似不怕他,领头的索性放松了身子,嘴上笑着问:“小娘子叫什么名?” 颜玉书记着姬幕弦的话,回答:“余书……” “老子叫郑长风,你看你相公,到现在都没有来,你跟着我,我保证我有什么你有什么。” 口气不小,颜玉书嗤笑:“他能给我全部,命都能给我,你能给我吗?” “说大话谁不会!”领头的坐起身,伸手拽颜玉书拿着匕首的手腕:“说我也会,我也能把我的命给你,空口无凭,谁信!” 颜玉书被他抓住手腕拉到怀里,手里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郑长风!” 他这么一叫,郑长风先乐了,唇停在他面前,“来,再叫一声。” 颜玉书盯着他不说话,手挪到了他腰间,心想他再动,他就给他那地方一肘子。 郑长风一下品出味儿来了,“我怎么觉得小娘子你这声不对呢……” 好听是好听,怎么不像个小娘子,倒是像个小郎君。 郑长风盯着颜玉书脖颈,看到了一个微突的喉结。 “我看看,你是不是小娘子。” “干什么!” 颜玉书手疾眼快的抓住郑长风掀他裙子的手,用力的想要把他的手给拽出来。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小娘子!”郑长风一根筋就想要看看颜玉书是不是和他一样都有那话儿。 “你自找的。”郑长风手都伸到颜玉书裙中,颜玉书一狠心,手肘用力撞在了郑长风跨间。 “啊!”他用尽了力,郑长风痛得哀嚎了一声。 颜玉书站起身,冷冷的看着郑长风捂着跨哀嚎。 “你来真的啊!老子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和老子一样。” 颜玉书眼睛瞄着落在地上的匕首,“若我和你一样,你待如何?” “你长得这么漂亮,老子也舍不得杀你啊,老子把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的碎尸万段!” “老大老大!”一个小土匪突然闯进门来,看着眼前的情形愣了一下,颜玉书弯腰就把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抵到小土匪的脖颈上:“别动,你们老大都打不过我,再动我杀了你。” “老大!老大!”小土匪吓得半分不敢动,郑长风没眼看他,对颜玉书说:“你就会拿把小刀抵别人脖子,放下,放下。” 到底是顾着身为老大的面子,郑长风忍着跨间的疼痛,坐直了身子,“你就信老子打不过他,滚出去!” 小土匪都快哭了:“老大,我我,我不能出去啊,我有事说。” 郑长风不耐烦道:“什么事!说完赶紧滚!” “十四寨当家的来了,说有事找你商量。” “游弋!他要商量什么事?”郑长风顾不得疼了,站起身找了根绳子把颜玉书推到床上,双手双脚都捆了起来:“等老子回来再和你算账!” 颜玉书长这么大,谁敢这么对他,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郑长风打好绑在颜玉书脚上的绳结,确认后,带着小土匪跑了出去。 颜玉书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很肯定郑长风怕这个十四寨的当家的。 只是十四寨是什么地方?十四个土匪寨子? 郑长风脑子一根筋,不太聪明,这个当家的,找他是要商量什么? 郑长风带着人到聚义堂的时候,游弋已经在厅中坐着,尽管跨间还疼着,郑长风忍着痛走过去行礼:“游当家的过来是什么事?” 他们荆楚之地的土匪对十四寨是又敬又怕,十四寨虽不管他们,但这一带的土匪加起来上万人,却无人敢不听十四寨的吩咐。 游弋背对着他,回过身来,略一低头算作行礼,这才道:“商量契丹大军进荆楚之地,朝廷现在管不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在荆楚肆意欺凌百姓。” 郑长风一愣,支支吾吾道:“游当家,我们这小门小寨的,怎么敢管朝廷都管不了的事?” 游弋生得斯文,说话也斯文,“这荆楚之地,除了十四寨,其余十几家寨,我都已经说过了,他们也已同意,你不敢入伍,我们也不会逼你,只要你管好寨中的人,不要给我们惹出麻烦,不要再去抢大盛百姓的粮食银钱,要抢就抢契丹人的。” “不是,我们都不敢惹契丹人,哪里敢去抢他们的东西。”郑长风身旁的副寨主苦哈哈的说:“游当家的,你这不是断我们的活路吗?” 游弋不为所动,冷声说:“大盛百姓现在被契丹烧杀抢掠,弄得苦不堪言,他们现在活着都难了,生为大盛人,你们还要去抢?” 郑长风吼道:“他们这样是当官的,皇帝保不住他们,我们也不想当土匪,可是土地都没有,我们不当土匪,怎么活?” 游弋冷声说:“以前契丹人没有打进来的时候,只要你们不抢贫困人家,我懒得管你们,现在契丹人进来了,我话放在这里,不许你们再去抢大盛百姓的东西。” 不能抢大盛百姓的,只能抢契丹人的,这不是变着法的让他们入伍吗。 郑长风还没说话,守在外头的人突然破门飞了进来,姬幕弦提着一把刀迎风站在门口,身后是寨中倒下的人,他眸子赤红,浑身是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看到郑长风,飞身就冲了过来。 他是想要一刀要了郑长风的命,速度太快,郑长风来不及阻挡,眼看刀已经砍到了面前,身旁的游弋一把将他推开,堪堪躲过姬幕弦砍过来的刀。 “多管闲事!”姬幕弦杀红了眼,见游弋把郑长风推开,刀对着游弋就劈了下去。 游弋飞身退开,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姬幕弦此时此刻管不了那么多,出手凶狠,没一会儿,几个人就被打倒在地,姬幕弦站在聚义堂中间,提刀指着游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游弋对着郑长风笑了一声,“长风,怎么一个寨子差点就被掀了。” 游弋刚说了不许抢大盛的人,郑长风哪里敢让游弋知道他抢了人媳妇儿,这会儿还在自己房里捆着。 姬幕弦手里的刀移过来指着郑长风,“把人还给我,你最好没动他一根头发。否则,孤保证,让你整个寨子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一定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几个人听他的自称,一愣,游弋问,“请问阁下是?” 姬幕弦不回答他的话,只对着郑长风问,“人呢……” 郑长风支吾着,游弋问他,“你抢了他什么人?” “我我,我就是想要个压寨夫人。” “还不去把人放了。” 郑长风心里是真舍不得颜玉书,顶着游弋的眼神,只得吩咐,“去把余书带来。” “是是……” 姬幕弦拿着刀没有动,游弋做和事佬,“这位义士放心,你夫人稍后就会到,请坐下喝杯茶。” 郑长风这寨子虽比不上十四寨,但也不窝囊,这人凭一己之力就打到了聚义堂,是个有点本事的。 他自称为孤,除了皇家皇子,谁敢这么自称。 姬幕弦不动,知道他要等自己夫人,游弋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厅中安静了下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震动了姬幕弦的心脏,回过头,就见颜玉书被人带到了门口。 颜玉书没有被绑着,衣裳发丝都没有乱,姬幕弦却是心口狂跳,几步上前,抬手就将颜玉书拥到怀里,“有没有事?” 他声音哑得厉害,颜玉书抬手回抱过去,“没事,别担心。” 姬幕弦握住他的肩膀,眼睛上下检查了一遍,又看他露出来的脖颈上没有什么痕迹,这才放下心来,一手牵着颜玉书到郑长风面前,郑长风看两人过来,表情都苦了下来,特别是看到颜玉书的时候,觉得跨间更疼了。 十四寨的规矩,抢财绝不能伤人性命,其他寨子也是如此,他也不敢真把人杀了,但他是土匪,想要个压寨夫人,良家子女谁肯嫁给他,只能抢。 第一次抢,还有可能是抢了个男人,还被游弋知道,郑长风都快哭了。 点太背了…… 郑长风:“我没动过她,她倒是给我来了一下。” 姬幕弦冷笑一声,“他没杀了你算对你仁慈了。”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还怕他?” 姬幕弦拉起颜玉书左手手臂,拉开衣袖,露出里面的一个银镯,“看到了吗,他这里面全是毒药,一丁点就足够你死透了。” 郑长风看着那个镯子,表情明显不信,姬幕弦嗤笑,“见识短……” 游弋却是信的,对两人拱手道:“多谢两位留他一条命,可否坐下来喝杯茶。” 姬幕弦现在只想带着颜玉书离开这个鬼地方,牵着颜玉书就要走,颜玉书却是拉住他的手,让他停下,这才上前一步,问游弋:“请问阁下可是十四寨的当家游弋。” 游弋愣了一下,笑着回答:“正是在下,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颜玉书在怀里拿出那枚梨花令牌递给游弋,“你可认得这块令牌。” 游弋一看令牌就认了出来,当即就要跪下,颜玉书阻止:“不必,你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契丹大军入荆楚之地,我想要联合众人对抗契丹大军。” 见游弋躬身和颜玉书说话,郑长风和在厅中的人都惊了一下,郑长风更是觉得自己可能玩完了。 姬幕弦冷笑:“朝廷大军都对抗不了,你联合一群没有训练过的江湖草莽,自寻死路。” 游弋脾气好,对姬幕弦咄咄逼人的话也是一笑置之,“既有心为之,自然是要训练的。” 颜玉书剜了姬幕弦一眼,让他闭嘴,这才对游弋说,“有这个心是好的,但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是。”游弋躬身,对其他人吩咐:“你们都下去。”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出去了,颜玉书抬眸看郑长风,“你也出去。” 郑长风被噎住,起身出去,心里头愤愤不平,这可是我的地方,还让我出去。 等人都出去完后,游弋跪下,拱手行礼,“国师……” “起来吧。”颜玉书现在穿着女装,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寨中之人杂乱,便不要透露我的身份,唤他为慕七,我为余书便好。” “是……” 和颜玉书在一起的,能自称为孤的,只能是留下来和国师一起断后的祟王了。 “他怎么知道你的身份?” 颜玉书把手里的梨花令牌扔给姬幕弦,“这是浮生纪的令牌,浮生记中每个掌柜都有这样一个令牌,但他们的是檀木雕刻,梨花以铜渡,崔管事的,是以银雕刻,我这块,以玉雕刻,梨花用金丝镶嵌,世上只此一枚。” 的确是美轮美奂,姬幕弦把令牌还给颜玉书,“他又不是浮生记的人,他怎么识得?” “浮生记有一次的货物被截,是十四寨帮忙找回来的,崔管事询问过我,要不要及时灭了荆楚的寨子,我让崔管事用银钱助力十四寨快速成长,掌管了荆楚之地的寨子,不许抢穷人,不许伤人性命。” 姬幕弦失笑,“那你当初还同孤说,要灭了湘楚和荆楚的土匪。” 颜玉书挑眉,当初那是姬幕弦有所保留,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底线都留给姬幕弦。 姬幕弦也笑,“如今要烧契丹粮草,可是有人了,玉书,你真是我的福星。” 颜玉书问游弋,“你集结了多少人?” “荆楚之地的寨子都已经集结完毕,后日全部在十四寨集结。” 颜玉书点点头,对他说,“后日,所有的行动,都听慕七的,可能办到?” “能。” 第56章 招蜂引蝶孔雀开屏 姬幕弦凑近了,额头抵住颜玉书的额头,眸子沉沉的看着颜玉书的眼睛,手指在颜玉书脖颈间那道浅浅的口子旁轻抚:“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脖颈间的肉有些痒,颜玉书缩了缩脖子,“我没事,也不疼。” 姬幕弦鼻尖触了触颜玉书的鼻尖,咕哝道,“我说过会保护好你,这次是我不好。” 颜玉书心里清楚,姬幕弦之所以会被拿住,是因为他被抓住威胁他,到底都是为了他,“姬幕弦,我的兄长,我的姐姐,我的弟弟妹妹他们都对我很好。可是,你是第一个,第一个会为我放下刀的人,或许他们也会,但从前,长安城中,谁敢对我不敬,你是第一个,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好。” 姬幕弦手指在颜玉书下巴上摩擦了一会儿,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光,“你也是,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是与我同路的人。” 颜玉书笑了起来,他平日里不曾疾言厉色,对人向来冷漠疏离,这一笑,仿若晴光映雪,大雪消融,便是百花盛开也不及。 姬幕弦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快要涨出来,灼得他捏着颜玉书下巴的手紧了紧。 颜玉书下巴被他捏疼了,伸手抓住他的手拿了下来,“干什么,疼。” 姬幕弦松开手,对他说,“快睡吧,明早要早起去十四寨。” “嗯。”颜玉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两三下就把头上的发簪和花朵拿下来放到一旁,发丝披散在脑后,颜玉书这才上床,躺到床上,又往里面挪挪,给姬幕弦让出位置,“你也早点睡。” 姬幕弦受伤的日子,睡在山洞中,姬幕弦昏迷着,他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只能躺在姬幕弦身边睡一觉,现在郑长风只给他们准备了一间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觉的给姬幕弦让出了位置。 姬幕弦眸子灼灼的看着颜玉书,起身上了床躺在他身边。 他躺的规规矩矩的,颜玉书看着他,眉眼带笑,“姬幕弦,我第一次同人交朋友。” 姬幕弦问他,“什么感觉?” “嗯……”颜玉书想了下,“认真,相知,可以不保留,亲密,可以让我没有抵触。” 姬幕弦伸手捏捏他的鼻子,眸子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喜欢这种感觉吗?朋友之间这样亲密的感觉?” “喜欢。” “喜欢就好,睡吧。” 深夜,夜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星子,身前中安静了下来,寨中的火焰明明灭灭的,一片静溢。 姬幕弦静静地看着颜玉书近在咫尺的脸,眸子深沉,颜玉书睡着的时候,安静得很,大概是畏冷,手脚蜷缩在一起,呼吸很浅,像只乖巧的猫儿。 手指在颜玉书脸上摩擦,姬幕弦想起颜玉书说的话,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不对,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他和曲灼华从小认识,却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他从来不对曲灼华动手动脚,曲灼华对他…… 姬幕弦想着曲灼华对他动手动脚的样子,一股恶寒。 颜玉书没有朋友,所以不清楚朋友间的界限,但他知道的同时,也清楚明白的不想告诉颜玉书。甚至……想诱哄他,让他觉得这是正常的。 姬幕弦的手撩起颜玉书的一抹发,绾在指尖。 颜玉书,你再温柔些,冰雪都会为你消融,我也会。 第二日一早,游弋让人给两人送了衣裳过来,颜玉书穿上男装出门的时候,惊得郑长风差点摔在地上,表情痛苦的走过来问,“你你你,你真的是男的?” 颜玉书微笑,姬幕弦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身搂到怀里,对着郑长风笑得不怀好意,“男的你也少往他身上看。” 颜玉书白衣淡雅,袖口袍角绣月白纹云,夏日清风将袍角掀动,那些精秀的云纹仿若正在天空飞动,白色的茉莉花花瓣碎在他衣袂的每道流纹里,仍是不及他眉目间流传的光。 这是一种忽略性别的美,好似谪仙下凡。 郑长风越看心越痛,忽然哀嚎一声,转身跑了。嘴里还念着,“男的!” 姬幕弦扣住颜玉书的腰凑近他耳边说,“招蜂引蝶。” 颜玉书转头看他,姬幕弦身上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英俊无比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的线条,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看着他的眸光里却带着笑意,引得寨子里几个姑娘春心萌动,暗暗的看他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你也一样,孔雀开屏!”颜玉书回敬了他一句,走到了马前。 姬幕弦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跟在他身后,“能骑吗?” 颜玉书是个实诚的人,“不太能……” 从长安出来,一直都是姬幕弦带着他,他没有一个人骑马赶路过。 “我带你。”姬幕弦翻身上马,伸手给颜玉书,游弋适时走了过来,“这,我们准备了足够的马……” 姬幕弦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们喜欢一起骑。” 游弋被他噎住,颜玉书伸手,让姬幕弦将他拉上了马坐在前头,才笑着对游弋说,“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游弋看着姬幕弦拥着颜玉书骑马而去,问身边的人,“好朋友这样骑马?” “不,好像,是,也不是?” 游弋转身吩咐,“起身……” 山间岁月静溢,延绵不绝的马队行驶在官道上。 “玉书,你说这些人,行动力如何?”姬幕弦在颜玉书身后问他。 “自然比不过训练过的军队,但十四寨这样的寨子,行动都有专门的部署,行动力不会太差。” “希望如此……” 颜玉书张开双手,迎着风仰起头,“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拘礼,可以率性而为,像风一样。” 姬幕弦拥紧他,脑袋搁在肩头,“喜欢这样的日子?” “嗯,喜欢。” “可是,你是国师。”姬幕弦说:“等有机会了,我再带你来。”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郑长风和游弋跟在两人身后,郑长风看着颜玉书伸出的手,广袖翻飞,痛心疾首道:“他为什么是男的。” 游弋温温柔柔的安慰他“他本就是男子,是你认不清。” 郑长风更难受了,五大三粗的男人几乎要哭了,“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是个男的!他怎么能是个男的!” 游弋不明白他的感受,看着前面的颜玉书和姬幕弦,象征性的安慰,“性别不是问题。” 郑长风嚎了出来,“游哥,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喜欢有胸的娘们,他没有胸。” 游弋:“那你这么纠结做什么?” “啊啊啊,老子长这么大就喜欢这么一个人!” “你和他才见了多久你就喜欢他了?” “昨天认识的,看到他的第一眼,老子就像让他做我的女人,他怎么能是个男的!” 游弋皱起眉头,实话实说的安慰他“就算他是个女子,他也不是你能碰的!” “艹!”郑长风觉得,再和游弋说下去,他非得心痛而亡,双腿一夹马腹,“驾!” 游弋有些莫名其妙,“我分明是在安慰他,帮他认清事实,他怎么还生气了?” 身旁的人沉默,那分明就是对着郑寨主的会心打击。 十四寨比郑长风的寨子大得多,山脚下的村子也比别处繁荣,百姓见着游弋,都在打招呼,“游当家!” “游当家回来了!” “这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游弋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没什么事,你们放心吧。” 一行人骑着马上了山,游弋扬声说:“大家记得休息跟好十四寨的人,寨中设有机关,请注意不要误入机关之地。” “好!” “游当家不必担心。” 在寨门前下了马,游弋领着一行人进了寨子,寨中其他寨子的人已经到了,寨主正在聚义厅中坐着。 游弋领着姬幕弦颜玉书和郑长风进了厅中,郑长风大家都认识,只问游弋,“游当家的,这两位是什么人,我们在共商大事,你怎么带他们来了。” 游弋笑着介绍,对着颜玉书拱手,“诸位,这位才是十四寨真正的当家!” 他此话一出,厅中的人纷纷震惊了起来,一群大老粗明显不信,“你要说是他身边的那小子,我们可能还信你,就他!” “他一个娘们唧唧的,怎么做十四寨的当家,游当家别开玩笑了。” “谁不知道,十四寨是你游当家一手壮大起来的,莫要开玩笑。” 他们不信,游弋笑着,请颜玉书坐在了主位上,姬幕弦站在一旁,手下急急的又去给他搬来一个凳子,游弋没坐,站着道,“诸位应该知道,我游弋,向来说一不二,从不开玩笑,他的确是十四寨真正的寨主。”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看着主位上的颜玉书,都不敢相信,他们一群五大三粗的亡命之徒,而颜玉书,一身白衣,像是仙人一样,哪里会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 还有听他的话…… 十四寨子的几个长老也是震惊不已,纷纷问游弋,“当家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们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当家的?” 游弋扬声说:“大家还记得十四寨很艰难的那段日子吗?没有兵器,又不愿去抢山下的百姓,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突然有钱有粮食有衣物,能打造兵器,就是公子,是公子给的钱,才能让我们十四寨壮大起来,是他救了我们原来饿着肚子的人,也是他,才能让我们十四寨壮大起来!” 想起游弋突然拿出来的钱,几个长老都闭了嘴,游弋说,“如今契丹人入侵我大盛,让大盛百姓生活在水声火热之中,我等虽落草为寇,但也是七尺男儿,怎可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而不尽一份心。 今日,余公子亲自前来,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此次行动,绝不是随意说说,我们要为我大盛的疆土抛头颅洒热血!” “游当家不必多言,我们这些寨子早就同气连枝,大事小事,何时没有听过十四寨的?” “是啊,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是随便说说的。” 颜玉书坐在主位上,朗声说,“我不会武,此次前来,就是想让大家放心,所有行动所需的物资钱财,都不用你们操心,我全数出。” 一群人看着他,纷纷好奇,问他,“公子,此次所有行动,所用物资可不会少,你怎么拿出这么多钱?” “你们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不擅自行动,所有的后续之物,我都会准备好。” “行动我们都会听游当家的,从没有违背过。” “那我们就放心了,我们与游当家的所有行动,都没有擅自行动过。” 游弋适时阻止,大声说:“此次行动,事关重大,全部行动,都由这位慕七指挥,大家都要听他的。” 这下,众人又看着姬幕弦,郑长风焉了半天,这会儿才不服的大叫道,“为什么要听他的,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谁没有带着人去打过架?” 姬幕弦嗤笑,嘲讽他,“带人去抢东西?你要带着冲过去就抢契丹大军的衣裳?” “你!” “不就是鸡蛋碰石头?”姬幕弦冷笑,“闭嘴,报什么私仇,大家在谈大事。” 郑长风被他气得面红耳赤,“我报什么私仇,他又不是你娘子,我怎么不可以喜欢他!” 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郑长风忽然愣住,看着厅中众人诧异的神色,忽然把头埋在了桌上。 “噗。”颜玉书忽然憋不住笑了出来,拍了姬幕弦肩膀一巴掌,“他性子直,你欺负他做什么?” 姬幕弦不服,“他觊觎你。” “他不敢……” 郑长风埋在桌上的耳朵已经通红了起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游弋笑完了,高声说,“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去吃饭喝酒,明日再来商量大事。” “好,没问题。” “正好都饿了大家都饿了,就先去吃饭喝酒吧。” 第57章 醉酒一吻 姬幕弦扶着摇摇晃晃的颜玉书推开十四寨客房的门,轻手轻脚的将颜玉书扶到床上躺下,“玉书,怎么样?” “嗯……”颜玉书脸上看泛着粉色,像是染了胭脂,迷迷糊糊的,“我脸好烫。” 和几个土匪一起吃饭,颜玉书表明承包此次行动的所有物资钱财。 所以人都一拥而上的给他敬酒,虽然被姬幕弦给他挡掉了许多,但颜玉书酒量浅,一顿饭下来,就醉得厉害。 但他矜持得很,就算醉了,依旧坐在位置上,脸色泛红,规规矩矩的吃完了饭,直到散场后,才被姬幕弦抱起身。 但他在乎面子,窝在姬幕弦怀里,非让姬幕弦放他下来,姬幕弦无法,只能将他放下来扶着回房。 “乖,你等会儿,我弄水来给你洗洗。”姬幕弦捧着颜玉书的脸拇指摩擦了两下滚烫的脸颊,“等我……” “嗯……” 颜玉书躺在床上觉得天旋地转,身上又觉得热,喉咙干痒,伸手将领口拉开了些。 姬幕弦端着一盆水到床边,就见颜玉书青丝凌乱的铺散在床上,衣裳被拉开,露出颈窝中的那颗痣,因为饮了酒,瓷白的皮肉变得绯红,那颗痣更加的鲜艳欲滴。 姬幕弦喉结滚动,哑着声音唤了一声,“玉书?” “嗯……”颜玉书昏昏欲睡的应了一声,“姬幕弦,我好热。” “我给你洗洗就好了。”姬幕弦轻声哄他,手上不停的捏了帕子,轻手轻脚的给他擦脸。 堂堂祟王殿下什么时候伺候过人,生怕用力重了,又怕颜玉书觉得轻了,眼睛紧紧的观察着颜玉书的神情。 颜玉书眯着眼睛,由他擦着,脸上灼热的温度被压了下去,舒服得直哼哼。 “猪吗?”颜玉书什么时候在人前露出过这样幼稚的一面,眼里的宠溺快要溢了出来。 颜玉书笑笑,把脸往帕子上蹭,“舒服……” “下次少喝点。”姬幕弦给他擦好脸,看他又凑上来,顺势便擦到颜玉书脖颈上。 颜玉书脖颈好看,脆弱得像天鹅,仿若他轻轻一捏,就能捏断。 姬幕弦的手在那颗红痣上流连,恋恋不舍的摩擦,颜玉书已经睡得熟了,感觉到皮肤上的灼热,嗯了一声。 姬幕弦松开手,就见颜玉书那颗红痣的位置已经被摩擦得泛了红,看着快要破皮的样子。 姬幕弦凑近了去看,见只是红了,没有其他的,这才放下心来,刚要起身,颜玉书的头忽然凑了过来。 颜玉书的唇形精致,唇珠明显,泛着湿润的粉色,很适合被人含在嘴里吮吸变红,姬幕弦盯着他的眸子,像是盯着食物的饿狼。 “嗯……”颜玉书睡梦中无意识的一声嘤咛,引得姬幕弦眸子深沉,低下头去,双唇相碰。 颜玉书的唇温软湿润,姬幕弦的心脏快速的跳动,快得要从心口跳出来。 “唔……”颜玉书咂吧了一下唇,姬幕弦瞳孔猛的睁大,退了开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姬幕弦,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你在吻颜玉书!你怎么会想要吻他? 姬幕弦的喘息极快,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让他几乎呼吸不能。 姬幕弦眸子晦暗不定的盯着床上的颜玉书,认命的捏了一下眉心。 姬幕弦,你完了。 颜玉书第二日睁开眼睛就看见姬幕弦双眸赤红的坐在床边,见他醒了,笑了起来,像是确定了什么大事,“醒了?” 颜玉书坐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是和姬幕弦生死与共了一回,他都要怀疑,姬幕弦又要算计他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国师喝醉了能这么折腾人。” 颜玉书脸色一红,有些不信,“我喝醉,从不折腾人的……颜絮说过,我喝醉只睡觉。” “咳。”姬幕弦胡扯,“你是主子,他们怎么可能说你折腾人?” 颜玉书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颜絮他们,确实不会说他不好。 “我做什么了?” 姬幕弦一指他领口,“比如非要脱衣服和我睡觉,比如让我抱着你。” “姬幕弦!你胡说!闭嘴!” 看他炸得脸都红了,就差跳起来捂他嘴巴,姬幕弦心里直笑,面上一本正经的,“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喝醉,要不是我坐怀不乱,昨晚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胡说,我才不会这样。” “怎么不会,你还吻我,我第一次就被你突然吻了……” 颜玉书急了,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出去出去!” 姬幕弦抬手接住枕头,“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我第一次,我都没让你负责。” 颜玉书脸彻底染上了绯色,烫得很,“你快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你别怕都是男的,我不会逼着你负责的。” 姬幕弦看他是真的炸毛了,第二个枕头又砸了过来,姬幕弦忙起身躲开,开门跑了。 颜玉书看着关上的房门半响,忽然呆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唇瓣。 他吻了姬幕弦? 他乘着喝酒吻了姬幕弦? 颜玉书脑子里一片空白,昨晚上后来的事,一点也没有想起来。 脑子里响起姬幕弦的话,颜玉书捶了一下被子,谁不是第一次! 颜玉书到议事厅的时候,羞燥还未褪下,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的,一股诱人的春色。 他不敢看姬幕弦的眼睛,也不站过去了,挤在郑长风的身旁,郑长风受宠若惊的没话找话,“昨晚睡得好吗?” 颜玉书微笑着点头,“多谢关怀,很好。” 姬幕弦看得心里不爽,走过去牵住颜玉书的手就拉到了自己身旁。 “你干什么?”郑长风一口气憋着,不服气的就想挤过去。 姬幕弦看了他一眼,“这是说正事的地方,你说什么私事。” “你没吗?” 姬幕弦义正言辞,“我把他拉过来,免得你和他说私事,有什么不对?” “你!” 颜玉书拉拉姬幕弦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你欺负他做什么?” 郑长风恼羞成怒大吼,“他不能欺负我!” 厅中的人哈哈哈大笑,“郑寨主,你说不过慕七,就别说了。” “你看余公子都是帮着你说话的。” “是啊是啊是啊,人家两好朋友,你把人余公子认成女子,慕七气你是正常的。” “我!”郑长风指着颜玉书,“明明,明明是他自己,自己……”郑长风突然卡住了嘴里的话。 现在他是十四寨的寨主,让人知道他男扮女装,会很没面子。 “余公子怎么了?” “他!” “哎,你说啊,他怎么了!” 郑长风哽了半天,说了一句,“是我自己认错了。” 厅中的人又是一阵笑,“好了好了,我们听慕七继续说。” “是啊是啊。” 姬幕弦不动声色的将颜玉书拉到自己身旁,这才伸手指着地图,“如今契丹主攻襄阳,契丹大军的粮草不会离大军太远,我们离襄阳路途遥远,需要立即动身,前往宜城,便于行动。” 游弋指着宜城问,“前往宜城,是否远了些?” 姬幕弦屈指敲敲地图上的宜城,“我们此次行动人数多,一开始离襄阳太近,契丹难免会有所防备,不如先去宜城,再暗中打探契丹大军的粮草放置在何处,突然出击,才能让他们没有防备。” “我已经让人暗中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契丹粮草的消息,我们奔赴宜城,扮做难民在宜城休养生息,届时有了消息,夜晚行军,打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 游弋思考了一瞬,便道,“我没有其他意见。” 游弋都点头同意了,其他人纷纷出声,“我们听你的。” “游当家觉得没问题,那就这么干。” 郑长风一个人在角落里不说话,几个人看着他,心急的人忙问,“郑当家,你倒是表个态啊,你觉得怎么样?” 郑长风瞟了一眼姬幕弦,梗着脖子道,“你们都同意了,我难道要一个人行动?” “你要一个人行动也不是不可以。” 郑长风白了姬幕弦一眼,不理他,颜玉书看着姬幕弦那幼稚的样子,摇了摇头。 十四寨四周的风光极好,树叶绿意盎然,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姬幕弦和颜玉书两人站在房前,迎着风,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 “你让什么人查契丹粮草的事?” 姬幕弦笑着反问他,“你真的不知道?” “曲灼华不在,你也能用千机楼的人?” “这是自然。”姬幕弦转身,站到颜玉书身前,垂下头,特意压低了声音,“玉书……你今天,你在躲我。” 颜玉书的眼神绕过姬幕弦看向他身后苍翠的树叶,嘴上否认道,“没有……” “没有……”姬幕弦又弯了身子,将脸凑到颜玉书面前,“今天一天,都没有看我的眼睛,还说没有躲我?” 颜玉书被迫和他对视,有些不敢看他的眸子,“我为什么要看你的眼睛。” “以前的颜玉书,为表尊敬,和任何人说话,都会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姬幕弦伸手握着颜玉书的肩膀,诱哄似的问他,“告诉我,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颜玉书看不懂姬幕弦眼里那股复杂的温柔,只稍一对上眸子,他便觉得不敢直视,“我,我不知道,都怪你。” “怪我什么?” “怪你今早胡说八道,说我……”颜玉书脸颊又红了些,“说我吻你……” 姬幕弦看着他唇瓣的眸子沉了下去,“我没有胡说八道。” 颜玉书像是被抓住尾巴的猫儿,突然炸毛,“我肯定不会吻你,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姬幕弦失笑,面上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玉书,你吻了我,你居然还要否认,负心汉!” “你说什么?” 颜玉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声大喊,好似天塌了一样,两人回头,就见郑长风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踉着走过来,指着姬幕弦问,“你,你刚说谁吻你了?” 姬幕弦冷笑一声,一手搂住颜玉书的腰身将人搂到怀里,“他吻我怎么了?你不是知道我叫他夫人?” 颜玉书一手肘拐在他腹部,对郑长风微笑,“你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 姬幕弦把他搂紧了,皮笑肉不笑的说,“他害羞,这是夫妻间的情趣,你问什么?” 郑长风看着他搂在颜玉书身上的手,气得快懵了,“谁要问!是游当家问,余书要不要坐轿子。” “要……” “不用……” 颜玉书瞪了姬幕弦一眼,对郑长风说,“麻烦你告诉游当家,就请他费心,准备一辆马车便好。” “好。”郑长风转身去了,怎么看姬幕弦怎么不爽,对姬幕弦恨得牙痒痒。 等郑长风不见人影了,颜玉书才推开姬幕弦,“你是三岁孩童吗?怎么就欺负他?他一根筋,你总欺负他做什么?” 姬幕弦哼了一声,“你忘了他要你做压寨夫人的事了?” “他现在知道我是男子,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心思。” “没有,没有怎么会一双眼睛就盯在你身上。” 颜玉书噎了一下,设身处地的说,“若是你,想要做夫人的,突然间变成了男子,你能开心?你能接受?” “若是我。”姬幕弦忽然看着颜玉书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若是我喜欢谁,便是男子也不会改变这份心意,爱的是这个人,难道爱的是性别?” 颜玉书怔住,忽得不敢看姬幕弦的眼睛,“我只是打个比方,谁说你若是喜欢男子了。” 姬幕弦一笑,跟在颜玉书身后,“这不是你问我,我设身处地的想想吗?若是我喜欢你,定是不会因为你是男子就过多纠结,你这个人又不会变了。” 颜玉书觉得脸颊热了起来,心头仿若有小鹿在蹦跶,这样的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闷头进了房中,扯开了话题,“你有没有让人打探其他人的消息。” 他在逃避这个话题,姬幕弦笑笑,既然颜玉书不想讨论,他也不过多纠缠,“已经让人去打探了,但他们定然和我们一样隐藏了行踪,还没有打探到。” “嗯。”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别担心,他们若是无事,定会去洛阳,他们自然会知道襄阳的事,说不定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襄阳。” “嗯……” 第58章 真想把你带上 宜城离得远,游弋准备好,留人留守十四寨后,就带着人连夜起身。 半路上,姬幕弦看颜玉书在马车中昏昏欲睡,弃了马,上马车去搂着颜玉书,让他睡得舒服点。 颜玉书只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就心安理得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一行人分做几波人进的宜城,等全部安置下来,天已经黑了下来,游弋传下令去,让五人一小队去吃饭住宿,明日打探城中情况和襄阳的战况。 晚间的时候,姬幕弦正在房中的桌边喝着茶,屏风后,颜玉书正在沐浴,传来阵阵泠泠的水声。 屏风后有烛火,让颜玉书的身形若隐若现,姬幕弦连着灌了几杯冷茶,也没有压下去那股邪火。 不多时,颜玉书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绕过屏风走了出来,他头发还湿着,脖颈的红痣在寝衣后半遮半掩的,勾得姬幕弦又灌了一杯冷茶。 姬幕弦自认自制力极好,从前在祟王府,那些侍妾什么法子没在他身上使过,他都能坐怀不乱。如今,怎得只看着颜玉书这副样子就克制不住直往头上冲的那股邪火。 姬幕弦又灌了一杯茶。 颜玉书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茶如此好喝?” 莫不是从长安出来,太久没有喝到茶,这宜城小店里的茶,都让他觉得味美,接连狼吞虎咽的喝了两杯。 “尚可。”姬幕弦放下茶杯,转了个位置,没让颜玉书看见自己腿间不可见人的反应。 颜玉书走过来,自己拿起茶壶倒茶,“我尝尝……” “别。”姬幕弦夺过他手里的茶壶,快速的站起身,“这都冷了,我让店家给你换一壶。” 颜玉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这盛夏的天……” “盛夏的天你也不能喝冷的。”姬幕弦打开门,就见门外曲灼华正伸手要敲门。 姬幕弦愣了一下,来不及遮掩腿间的反应,曲灼华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眼睛快瞎了,“你畜生吧。” “闭嘴!”姬幕弦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推着他走了进去。 颜玉书看到曲灼华,眼睛亮了一下,不解的看着两人奇怪的姿势,“你伤好了。” 曲灼华暗中踩了姬幕弦一脚,面上不动声色的回答颜玉书,“好了,得到他让人寻我们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你有南枝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 颜玉书沉默了下来,坐在床上擦头发,曲灼华看他这幅模样,当即就明白了姬幕弦怎么这幅反应,又给了姬幕弦一脚,“你真是个畜生。” “嘶。”姬幕弦抓住曲灼华胳膊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你轻点……” “冷静了?” “呼。”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把他推开,“沈风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我让他等着,我一个人过来。” “嗯。”姬幕弦晃过去,接过颜玉书手里的帕子给他擦头发,一头的青丝又黑又滑,在姬幕弦手中缠绵又悱恻。 曲灼华真是没眼看,这是能见人了又挤过去,整一个流氓的样子。 “你有楼衍他们几个的消息吗?” “没有,我和沈风刚到宜城,收到千机楼的消息,就赶来见你了。” “嗯。”姬幕弦安慰颜玉书,“别担心,契丹人主要抓的是我们,他们两个护着南枝,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不用劝我。”这些事,颜玉书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身边的人现在就剩这几个了,他一个也不想失去。 曲灼华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段日子你们还好吧?” 姬幕弦手上不停的给颜玉书擦着头发,“玉书辛苦得多,我受了伤,是他一直照顾我。” 曲灼华挑了下眉头,“契丹追兵没有追击你们?” “追啊,我们一直没有下山,遇到了好心人。” 曲灼华点了下头,抿了口茶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们打算先摸清契丹大军的粮草在什么地方,摸过去把粮草烧了再回洛阳。” 曲灼华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说,“这件事风险很大,不如先回洛阳再做打算。” 颜玉书接话道,“回到洛阳,行动必定受到限制。现在,我和姬幕弦是幕七和余书,行动也方便。”颜玉书说完,嘱咐曲灼华,“我们曾被大盛的人追杀,你能不能查出来,是谁的人?” “有没有什么线索?” 颜玉书摇头,“只知道是大盛的人。” “没有其他特征?” “武功高强,进退有度。”姬幕弦笑道,“是被训练过的人。” “被训练过的且武艺高强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还用查?” “不。”颜玉书把在姬幕弦手中的头发拿了出来,站起身,走到曲灼华身旁说了一个名字,“郁放……” 曲灼华一愣,“他不是你的好朋友,现在的户部尚书大人?” 颜玉书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但是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是,郁放这三年同我走得近,他是个精明的人,玉婉的事,你说,会是谁透露给我父亲的?” 姬幕弦眸子沉沉走到他身旁坐下,“能不能肯定是他。” “不能,我想要确定,他是陛下的人,还是明王的人。” 曲灼华反问,“怎么就不是太子的人。” 颜玉书笑着摇头,“太子身边的都是世家大族,郁放,只是个户部尚书,他已经稳坐东宫之位,为什么要费心去培养一个户部尚书?” “若真是他,你会如何?” 颜玉书笑的温柔,“他们走的时候,我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让陈御史和郁放见了一面,他们都中了毒,但他们都没有声张。”颜玉书分析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将要迁都洛阳,所以他们都忍了下来,二就是,他们是一个派系的人。” 曲灼华问他,“第一种可以排除,你觉得,他们会是哪一派的?” “我不能确认。”颜玉书认真说道,“陈御史是太后的人,但这么多年,我觉得陛下不会放任太后和谢家发展,所以很有可能,都是陛下的人,也可能都是太后的人。” 朝廷现在一团乱麻,几个派系,曲灼华想起来就头疼,姬幕弦还在执着着给颜玉书擦头发,“没关系,先放着,让他们狗咬狗,总会先把一条咬死,我们只打最后留下的那条就简单多了。” 曲灼华盯着他说,“其他的我不管,太子,必须死在我们手里。” “太子身后有李家,没有那么容易倒下的。” 颜玉书给自己倒了茶,润润喉咙,继续说,“现在,太子有李家颜家,瑾王有江北侯云家,明王得太学中人的支持,只有姬幕弦只有一点军功,手上没有实权,这场局,他现在在外头是好的,只要我们能把这群土匪训教好了。 他就是我们的人,若烧契丹粮草的事一举得逞,就有了军心和民心,所以,不必急着回去。” “嗯,玉书说得对。”姬幕弦终于把颜玉书头发都擦干了,放下了手里的发丝,“只要时刻注意朝中的动静便好。” “行,我回去吩咐他们办好事,明日再回来。”曲灼华站起身要走,忽然又低下头,给颜玉书说,“你小心点这畜生。” 他说得大声,姬幕弦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怒道,“滚!” 曲灼华满脸不屑,起身走了,颜玉书莫名其妙的,“小心你?你怎么了?” 姬幕弦笑得人畜无害,“我无事,我和他一起长大,他看我和你亲密一些,打翻了醋坛子,想要离间我们的关系,别理他。” 颜玉书笑了起来,眉眼之中像是盛满了星光,“我不信你,肯定是别的,我还是小心你一点好了。” “玉书……” 夜已深了,颜玉书觉得有些困,起身往床边走去,看姬幕弦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笑着问“唤我作甚?” 姬幕弦眼巴巴的跟在他身后,“你信他不信我,我伤心了。” 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颜玉书揪揪他垂到胸前的发,歪头看他,“若不是看你从前在陛下面前装得挺像一回事,现在我都要信你是真的伤心了。” 颜玉书说完,像灵猫一样,翻身就滚进了床里,姬幕弦跟上去,双手撑在头边,“那玉书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在陛下面前的我?” “若是我喜欢在陛下面前的你,你待如何?” “我可以给你装装。”姬幕弦说着,就换了一副神色,眸子含着浓浓的宠溺温柔,几乎要溺死颜玉书,“玉书,我喜欢你,喜欢得都快疯掉了,我只想要你,想要抱你,疼你……” 他说的似情真意切,又似半真半假,颜玉书看着他的眸子心跳加快,快得让颜玉书几乎控制不住,忽得一把推开姬幕弦,“干什么你?” 姬幕弦被他推开,躺在一旁哈哈大笑,“不是说给你装装?以前在我那父皇面前,哪次不是对你情根深种?” 就知道这人不正经,颜玉书踹了姬幕弦一脚,翻身背对着他,脸上灼热未褪,“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姬幕弦没有回答颜玉书的话,只是盯着颜玉书的后脖颈:玉书,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开玩笑? 他不说话,颜玉书也没有再转过身来,渐渐的睡了过去,屋中只剩下烛火在燃烧,忽明忽暗的光映着姬幕弦充满占有欲的眸子,像是野兽在捍卫自己的地盘。 第二日一早,姬幕弦和颜玉书就在厅中与诸位寨主商量行动事宜,曲灼华带着沈风赶了过来,进门见到一行人的阵势,当即就说,“契丹大军的粮食可能在习风山。” 姬幕弦抬头问,“有多大的把握?” “八九不离十。” “好……” 其他人不识曲灼华,游弋率先问道,“余公子,这位是?” 对于不认识的人所带来的消息,将信将疑是人之常情,姬幕弦介绍道,“这位你们或许不认识,但在江湖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千机楼的楼主曲灼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千机楼楼主?” “这消息是千机楼查出来的?那错不了了。” “千机楼这样的情报楼,怎么会参与这样的行动。” 曲灼华挑眉。语气轻佻,“千机楼怎么不能参与这样的行动了?” 一个寨主出来道,“不好意思啊,曲楼主,我等大老粗,不会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刚才的话就当个屁放了。” 曲灼华笑笑,“我曲灼华还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姬幕弦没有参与,只低着有头在地图上研究,颜玉书低头看去,便见他在习风山的位置上勾了一个红圈,姬幕弦头也不抬道,“此次行动,你留在宜城,成功后,我再来找你。” 颜玉书眯眼看他,思考了一瞬,他不会武功,马也不能骑得太快,确实不宜跟着前去,“行……” 姬幕弦放下心来,屈指敲敲桌子,“好了,我们继续。” 几个人回过头来,姬幕弦道,“我们人不多,但烧粮草一事,不宜人数过多,此次前往。我们需要分做两拨人。” 姬幕弦抬眸,看了厅中的人一遍,才下定了主意,“今日,我们的人立即分三次出城,分别由我,游弋,曲灼华带队直奔习风山,曲灼华的一队到达后,需要立即对契丹存放粮草处的兵力分布进行勘察,需要在天亮之前赶回来,每个寨子都有放风和察看过往商队的人,这一个队人就由你带队,等他们勘察清楚契丹兵力分布后,游弋带队制造混乱,尽量拖时间,我带人去烧粮草,能不能办到?” “能。” “自然是能的。”曲灼华开口,“我一个人也可以。” 姬幕弦抬头看他,“我只给你五个人,我们需要留人接应,诸位谁愿意留下接应。”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寨主站出来道,“我可以留下来接应。” “好,现在就行动,游弋去分人,安排人相继出城。” “是。”游弋转身出去了,郑长风看了姬幕弦和颜玉书一眼,问,“我做什么?” 姬幕弦盯着他,又看看颜玉书,郑长风的武功极好,上次前来追杀他们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他们全部离开,颜玉书可能会有危险。 “你留下来保护他。” 郑长风不可置信的掏掏耳朵,“你说什么!老子也要去战场。” “行,那我让沈风留下。” “老子留……” 姬幕弦冷哼一声,“多费口舌。” “姓慕的,你是不是看我不爽?” 姬幕弦不理他,看着颜玉书带笑的脸凑了过去,有些醋意横生,“若不是担心你,真想把你带上,怎么会让他留在你身边。” 第59章 我想要长安的雪落在我的掌心 颜玉书莫名其妙的,“你何时这么粘人了?” 姬幕弦被噎了一下,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下罢了。” “郑长风武功虽不及你,但也不差,你放心吧。” “嗯。”姬幕弦握住他的肩膀,轻声说,“等我回来。” “好……” 姬幕弦深深的看了颜玉书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门,身后的人乌泱泱的起身跟上。 颜玉书看着所有人都出了门,才忽然觉出一丝的不习惯来。 身边一直有人护着照顾着,这个人突然走了,竟有股深深的不舍。 “你放心吧,他武功高,身边还有人护着,会活着回来的。” 这是安慰? 颜玉书看了一眼正绞尽脑汁想词安慰他的郑长风,起身出了门。 姬幕弦等人已经出发,他不便前往,自己回了房内,他今日清晨收到消息,颜子垣已经病倒了,颜家的几个长老想要掌家之权,闹了几次。 他们如此闹,无非就是颜子垣病倒了,认定他颜玉书死在了长安,颜玉辉不堪大用,这才想要夺权。 郑长风跟在他身后进了门,看他落座了,才踌躇着问,“那个,你,你……” 颜玉书抬头看他,“我怎么了?” “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吗?”郑长风闹了个大红脸,“你是男的,我不能喜欢,你有没有和你一样漂亮的姐姐或妹妹?” 颜玉书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回答道,“我的姐姐妹妹都有家室孩子了,你已经没机会了。” 郑长风被打击到了,哭丧着脸,“没有了吗?” “没有了。” “啊。”郑长风嚎着跑出去了,“妹妹都不给我一个。” 姐姐妹妹…… 颜玉书深吸了一口气,心口觉得有点疼,便倾身趴到了桌上,轻声的呢喃,“姬幕弦,我有些疼……” 深夜时分,漆黑的天空挂了一轮圆月,明晃晃的照着山中在夜里前行的人。 曲灼华和姬幕弦骑马在前,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行人,行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已经快到习风山了。 曲灼华往后看了一眼,意有所指的开口问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姬幕弦看着前方,“什么?” “颜玉书。”曲灼华提起来就觉得伤眼,“那日你如此,可是对他动心了?” 月光柔和的笼罩下来,姬幕弦想起,那日初见颜玉书,便是长安茫茫的大雪中,颜玉书带着提着灯的颜絮踏雪而来,一身白衣笼在暖色的光里,像是误入凡世的谪仙,缥缈出尘,美轮美奂。 “我想要长安的雪落在我的掌心,化,也要化在我手里。” 曲灼华看着他的神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自小和姬幕弦一起长大,熟知姬幕弦的性格,对于规划成自己的人,他的占有欲太强,他想要的,想尽办法他都要拿来。 “虽说如今颜玉绒或许已经不在了,柳家的事,颜家或许没有参与,但若是查出来,颜家参与了,你待如何?” 姬幕弦不在乎的笑笑,“颜家参与了,不代表他也参与了,若是他因颜家与我结怨,我就想办法,将他一辈子锁在我房中,一辈子都只能见我。” 曲灼华嘴角狠狠抽了抽,“他可不是花瓶,任你拿捏的人。” 姬幕弦哼了一声,曲灼华问,“你这些想法,颜玉书知道吗?” “知道什么?知道我对他动了心思?”姬幕弦摇摇头,“现在他愿意做朋友,我又何必操之过急。” 曲灼华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绝对没安好心,“朋友之间睡一间房?骑一匹马?” 他可都听游弋说了,这两人从行动开始,就一直睡一间房,行动也是骑同一匹马。 姬幕弦笑得意味深长,“好朋友不应该这么亲密吗?” 曲灼华懂了,骂了句,“畜生……” 姬幕弦无所谓的看着曲灼华打马跑了。 对于颜玉书这样不曾动过心,善于克制自己情感的人,大咧咧的去表白,是绝对没有用的,他可能还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只能换个方法,温水煮青蛙,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习惯你对他的亲密,习惯你的关怀,才有可能慢慢撬开他的心房。 月亮渐渐落了下去,姬幕弦抬手让队伍停下,游弋带着人跟了上来,姬幕弦吩咐,“让所有人就地休息,保持体力。” “好……” 游弋转身就去吩咐下去,姬幕弦这才对曲灼华道,“打探消息要尽快,此次行动不宜拖太久。” “好。”曲灼华带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五个人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姬幕弦在原地坐下,靠在岩石上闭眸休息。 天色渐明之时,曲灼华带着人赶了回来,几个寨主赶忙凑了过来,“怎么样?” “摸清楚了吗?” 曲灼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在地上捡了一块泥土,在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的图,“契丹用了四个营的人来守粮草,粮草在后方。只有一个大门。”曲灼华在后面画了一个图,“这里,背后靠着山崖,人数较少,可以从这里进去。” 姬幕弦看了图纸半响,对游弋说,“我给你五百人,去骚扰他们,能引走多少人算多少人,把契丹将士引出来后,往接应的地方跑,可以吗。” “可以……” “你制造混乱后,我会立即带着人从山崖这里去烧粮草,一定要乱,知道吗?” “明白。” “行,出发。” 游弋转身,点了五百人,带着人去了,姬幕弦看着剩下的人,扬声说,“我们的任务是去烧粮草,身上都配戴了火石,煤油,去了,把自己身上的东西的用完了,就赶紧跑,争取保住自己的命,明白吗?” “明白!” “我们会死吗?” “怕什么?这是为了大盛,死了也值了!” “我娘一直希望我做个大英雄,如果她知道我做了这么一件大事,一定会很开心的。” 姬幕弦看着他们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我保证,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好……” “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走吧……” “好。”姬幕弦扬声说,“出发!” 姬幕弦带着人摸到山崖后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十分,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趴在草里的人,曲灼华低声道,“很好,这样就容易烧了。” 姬幕弦低声说,“这便是天助我也。” 太阳灼得人皮肉都在疼,趴在地上的人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衣裳,耳边的蝉鸣都小声嘶哑了起来。 契丹粮草的大门外,忽然从外面被人扔进了火把,像是下雨一样,扔得帐篷上,木架上到处都是,被风一吹,帐篷一个连着一个的烧了起来。 契丹大乱,将领大声吼着,让人灭火,又让人去追扔火把的人。 曲灼华打心里笑了起来“这个游弋,真的不蠢。” “蠢的话,怎么管理十四寨,这么多的寨子。”姬幕弦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他只说让游弋制造混乱,引开契丹军,天气这样灼热,什么东西都好燃烧,游弋竟想了这么个法子,火把一扔,凡是能燃的顷刻间就烧了起来,契丹守粮草的将领,定是以为他们是要烧粮草,却不知道粮草存放的具体位置,才胡乱的扔了火把进去,这会儿正照带着人赶去灭火。 姬幕弦盯着粮草的地方,看人都被叫出去灭火了,这才起身说,“行动……” 说完手里的绳子扔出去绑在树干上,抓着绳子就率先跃了下去,一行人,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姬幕弦跃了下来。 契丹留守的几个人,被姬幕弦和曲灼华手疾眼快的拧了脑袋,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剩下最后一个刚要大喊,被曲灼华一个暗器扔过去封了喉,瞬间倒地而亡。 他们解决完了契丹守卫,自己的人也全部落了下来,姬幕弦指着十几个存放粮草的帐篷吩咐,“快!” 曲灼华带着人纷纷把身上水袋里装着的煤油分散开来进入帐篷。不多时,全部退了出来,“慕七,油已经全部撒上了!” “走!” 一群人顺着下来的绳索往上爬,姬幕弦和曲灼华留下断后,眼看人已经快全部爬上去了,突然一个人将士过来,看到这场景,大叫了一声,“有人要烧粮食!” 曲灼华心随意动,瞬间冲了出去,提剑挡在了赶过来的契丹将士面前,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姬幕弦拿出身上的火石,打燃,扔到了火上,帐篷之间隔得远,姬幕弦顶着燃起来的大火,一一把火引过去。 一些契丹军人绕过曲灼华,拿着树枝不停地扑火,姬幕弦扔完火,持剑冲了上去。 很快,契丹所有人都赶了过来,但天干,粮草上又被撒了煤油,火势迅猛,他们灭不了火,火也烧断了垂下的绳索,断了姬幕弦和曲灼华的退路。 “慕七!曲楼主!” 火光冲天,爬上去的几个寨主带着人在崖上,被烤得火热。 原本的计划是等所有人都上来了,再扔下火把,不想让人发现了,他们是上来了,姬幕弦和曲灼华还在下面。 姬幕弦挥剑,劈开几个人,冲着他们大喊,“按原计划行事!不能让他们灭了火!” “可是……” “别可是了,让他们灭了火,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契丹人数众多,他和曲灼华根本拦不住所有人,其余人都在运水灭火。 崖上的人看着,狠了狠心,拿出火石打燃扔了下去。 崖上下了一阵雨火,契丹人的粮食彻底没有救,将领发了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姬幕弦和曲灼华边打边退,姬幕弦对崖上的大喊,“快撤!” 太阳本就足够热了,加上四起的火光,烤得人浑身被汗水打湿,两人背靠着背,曲灼华调笑,“没想到我俩,又被人围住了。” “我可不想死,我还有想见的人。” 两人合力往大门一路打去,身上已经布满了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契丹人的。 两人越战越勇,身后沈风骑着马赶了过来。 曲灼华大笑,“你怎么每次都让他去找马?” “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走!”两人踩在契丹将士的头上,飞身落在了马上,双腿一夹马腹,“驾!” 姬幕弦回头,冲着契丹那个气急败坏将领大声道,“记住,孤叫姬幕弦!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契丹蛮子从大盛的地盘上滚出去!” 将领看了熊熊的大火,又看远去的三人,气得脸色涨红,“我要杀了你!” “什么!”颜玉书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碎裂开来,撑住桌子,踉跄着坐下了身子,“谁要投降的?” “朝中的文官意见一致,向契丹求和。只要契丹不再进攻中州吴越之地,大盛将退出襄阳的防守。自此,契丹和大盛从荆楚中州分裂。” “胡说襄阳以北是南阳!进而可取中州!让出襄阳,就是让出了中州的大门!”颜玉书气得胸口涨疼,“契丹强,大盛弱!真以为签了一纸契约,契丹就一定会遵守吗!糊涂!他们糊涂,陛下也这么糊涂?” “公子……”颜三禀道,“陛下进入洛阳便一直病着,由玉妃娘娘照料,太子监国“如今洛阳,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一言堂了。” 昭和帝为什么要让太子监国?他不像是会放任自己权利的人。 颜玉书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问道,“前来谈判的是什么人?” “鸿胪寺卿。” “还用多久可到襄阳?” “后日。” 颜玉书问,“可有要经过什么山高林深的路?” 颜三明白了颜玉书的意思,回想了一下,禀道,“一线天……” 颜玉书抬眸看他,颜三解释道,“一线天是一座山分裂出来的道路,两侧都是峭壁。” 颜玉书坐在桌边沉思了半天,站起身带着颜三往外走,郑长风正端着糕点过来,差点撞到了颜玉书身上,“余书,怎么了?” “去找慕七游弋他们。”颜玉书看都没看郑长风手里的糕点一眼,一阵风似的就过去了。 颜三看了郑长风一眼,跟着跑了。 “艹。”怕颜玉书没有混嘴的,才出去给买了糕点来,没想到人连看都不看一眼,郑长风扔掉手里的糕点追了出去,“等等我!你这么急着找他们做什么?” 第60章 我就是风暴 颜玉书骑马实在是不能骑太快,又要急着赶路去寻姬幕弦他们,无奈只能让郑长风带着自己一路骑马狂奔。 找到姬幕弦等人的时候,一行人正在休息,姬幕弦刚把自己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听到马蹄声,一行人警惕起来。 姬幕弦抬头看见颜玉书的时候,眼睛便亮得耀耀生辉,布满温柔,脚下不停地迎了过去,“玉书……” 颜玉书没有等郑长风先下马,自己抬脚跳了下来,姬幕弦吓了一跳,一把搂住他的身子,“做什么这么着急?摔着了如何是好?” “我没事。”颜玉书被他搂住,也没有扭捏,搂住他的肩膀说,“我有事找你。” 姬幕弦将他抱过来,放到地上,挥袖子擦了擦自己刚坐的石子让颜玉书坐下,嘴上却是调笑着问,“赶得这么急,想我了?” 都让郑长风搂着了…… 颜玉书左右看了一眼,站起身道“我们去旁的地方说。” “好……” 他神情严肃,想必是出了大事,姬幕弦便收起了调笑的心思,跟在他身后,一直到无人的地方,颜玉书才停下身子,直接开口说,“大盛派鸿胪寺卿前来襄阳向契丹求和,已经在路上了,后日便到襄阳,他们想让出襄阳求太平。” “老头子是老糊涂了吗?”姬幕弦眼中凶光毕露,像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襄阳这么重要的地方,拱手让出去,就是把中州让出去!他现在怎么这么糊涂。” 颜玉书解释道,“不,陛下到洛阳便一直病着,由玉妃娘娘照顾,太子监国,求和是太子一党的主意。”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怒不可遏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颜玉书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们在这里想尽办法的拖契丹大军,烧契丹粮草,太子在朝中就想要投降,大开大门给人进,谁不无力,谁不想给太子一巴掌打醒他。 “现在鸿胪寺卿明日就要到襄阳了。” “你打算怎么办?” 颜玉书眸子冷了下来,“杀了他……” “杀了他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了他,还会有其他人。” “不杀了他,这次他来就会让出襄阳,届时,中州难保。”颜玉书看着他说,“杀了他,我们立即回洛阳,阻止太子第二次求和,我要看看,陛下为何会让太子监国,玉妃又是什么角色。” “你放心,玉妃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会伤害皇帝。”姬幕弦意有所指,“如今太子监国,定是有其他什么事。” 他这么说,颜玉书便知道,玉妃是他的人,“玉妃娘娘既是你的人,当初为何会为太子求情?” “当然是要他放松警惕,觉得玉妃无人可靠,只能接他递出来的橄榄枝。”姬幕弦走近了问颜玉书,“你如此急匆匆前来寻我,可是有了应对之法?” “一线天,伏击鸿胪寺卿。” 姬幕弦笑笑,“你想利用一线天的地势,在一线天杀了他?” “嗯。” “杀朝廷大员是死罪,不能有太多人,就算让游弋他们出手,朝廷只会以为是流寇作乱,还会派出其他人。” “你想要如何?” 姬幕弦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样,你觉得可行?” 颜玉书对此没有异议,“可以……” 颜三直挺挺的站在人群中,任人打量,最后游弋开口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颜三不说话,游弋又问,“公子可是急着要回去了?” 颜三还是不说话,像个木头一样,一行人急得交头接耳,郑长风用手去探他鼻息,姬幕弦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做什么?” 曲灼华和沈风靠在一旁的树上休息,见两人回来,便抬眸看去。 姬幕弦牵着颜玉书回来,对游弋说,“以免契丹大军追来,就麻烦游当家尽快带所有人离开这里,回到你们寨中,我们有急事要去办,不能再同去了。” 什么急事能急得刚行动完都来不及休息,就要去办,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忙。” “是啊,我们不是不讲义气的人。” 游弋轻声询问,“两位要办什么事?或许大家能帮上忙。” “这是杀头的大罪,你们就不要参与了,快带他们回去吧。”姬幕弦说完,拉着颜玉书就要走。 颜玉书拉住他的手,转身,摘下一块玉佩递给游弋,“这次行动,所有损失都由我负责,你拿着这个,可以去洛阳浮生记找一个姓崔的管事,他会办好。” “好……” 姬幕弦回头看曲灼华和沈风,“愣着干什么?走!” 五个人上了马,姬幕弦把颜玉书横抱着放在马上,策马离开。 “余书!” 姬幕弦听见郑长风的声音,把颜玉书又搂紧了些,恨不得连衣裳都不给他瞧见。 “余书!”郑长风追了几步才停下来,恨不得跟着几个人去,但他还有兄弟,还有寨子,都是他的责任。 游弋走上来安慰他,“别追了,你追上去也没用。” 郑长风看他,“怎么没用,还有人是石头做的,捂不热吗?” 游弋笑得人畜无害,“他是当今国师,颜家三公子玉书,慕七就是祟王殿下,你说你追上去有什么用?” “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余书是国师颜玉书,就是大盛百姓口中那个大好人,大英雄,慕七,是因为祟王殿下排行老七。” 郑长风觉得喉咙干痒,“我!国师!” 游弋点点头,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准备离开,郑长风站在原地,被他一席话震得久久不能动弹。 颜玉书和姬幕弦五个人进城的时候,被人拦住检查。检查的人磨得姬幕弦几乎要没了耐心,才放行。 城中热闹非凡,襄阳城中的军民知道契丹粮草被烧,正在庆祝,五个人走在街上,姬幕弦低声问,“要不要去见见沈萧云?” 那个带领江湖中人自发来襄阳共同守城的沈萧云?颜玉书摇摇头,“我们没有时间耽搁。” “说得也是。”这样的人堪称当世大英雄,若不是时间不允许,姬幕弦真想去见见。 五匹马缓缓行过闹市,忽然颜玉书的眸子紧紧盯着一个人,抓住姬幕弦的手,“停下……” 姬幕弦听话的勒住缰绳,颜玉书回过头,看着那个背影叫了一声,“南枝……” 那个单薄的背影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在赶路,听见颜玉书的声音愣在原地,回过头来,见是颜玉书,眼泪就落了下来,“公子!” 真的是他,颜玉书跳下马,还未站直,就被南枝一把抱住,“公子,我们找你好久好久好久了。” 他激动的手里抱着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抱着颜玉书浑身都在颤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颜玉书松开他,抓住他的肩膀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们在长安跑散后,就一直在找你,又要躲着契丹人,我们才刚到襄阳,听见他们说契丹的粮食被人烧了,我们觉得可能会是你和祟王殿下,天一亮楼衍和楼冲就出襄阳去寻你去了。” 他浑身脏得厉害,脸上也脏兮兮的,颜玉书抹了一把他的脸,“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姬幕弦在一旁看着南枝搂着颜玉书腰身的手,恨不得上前去拿下来。 有必要抱这么紧,颜玉书怎么谁都让抱? “只说若是午时没有消息,就回来。” 颜玉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已经快到午时了,便对颜三说,“颜三你留在此处,等楼衍楼冲回来后,带他们过来。” “是……” 颜玉书把南枝拉到曲灼华的马前,开口道,“你带他……” “啧。”曲灼华看了一眼弱兮兮的南枝一眼,怀疑要是跟着自己,南枝骨头得颠散了,“沈风带他。” 颜玉书不和他争,牵着南枝递给沈风,“带他……” 沈风看了一眼姬幕弦的神色,伸手把南枝拉上了马。 颜玉书自觉的回到姬幕弦马前,姬幕弦笑笑,把他拉到了身前搂住,“你怎么和谁都这么亲密?” 颜玉书有些莫名,“和谁……” 姬幕弦指了坐在沈风前面浑身僵直的南枝一眼,“你和他又搂又抱的,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亲密。” 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南枝与我许久不见了,相见难免激动。” 姬幕弦把他搂紧,“你觉不觉得,你像个负心汉?” 颜玉书抬手,给了他胸口一拳,“越来越不要脸了,赶紧走。” 姬幕弦龇牙咧嘴的装疼,“你看你看,负心汉,还打我……” 楼衍和楼冲赶到汇合之地时,已经是深夜,夜色黑了下来,天空阴沉沉的,正所谓,夜黑风高杀人时,这样的天,的确好下手。 姬幕弦坐在一处大石下,颜玉书躺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南枝可怜兮兮的靠在颜玉书身旁,睡得迷迷糊糊的。 楼衍走过去坐下,拦揽住南枝的头放在自己怀里,南枝小狗似的嗅了几下,“楼衍……” “嗯,是我。” 南枝便又安心睡着了,姬幕弦看得直挑眉,楼冲盯着颜玉书和姬幕弦的姿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坐到了一旁。 这段日子,他们没有在颜玉书身旁,到底是姬幕弦照顾的颜玉书,现在才说,有些晚了。 四周静悄悄的,曲灼华啧了一声,“我一个被大盛君主灭门了的,天天为了大盛奔波,这都天天风餐露宿了。” 其他人都不说话,姬幕弦看了他一眼,“我们确认不了鸿胪寺卿具体到的时间,只能先来等着了。” 曲灼华不满,“你那个太子哥哥那么狭隘自私的人,你老子是疯了才让他监国。” 姬幕弦低头看怀里睡得正香的颜玉书,出声提醒,“小声点,别把人吵醒了。” 曲灼华闭了嘴,有一瞬间特别想把姬幕弦的脑子剥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说他老子他不管,却担心他把颜玉书吵醒? 脑子里装的都是水。 天光大亮的时候,姬幕弦率先睁开了眼睛,其他人还在休息,山林中的鸟儿已经叫了起来。 鸿胪寺卿绝对不会在山中歇息,定是在城中休息,第二天才赶路,算时间,一时还到不了这儿。 姬幕弦低头,看在自己怀里睡得脸颊泛红的颜玉书,笑了一声,将他搂进了怀里,颜玉书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的顺势就搂住他的脖颈,“几时了?” 乘着他迷糊,姬幕弦闻闻他的发丝,轻声诱哄,“还早,再歇息歇息。” “嗯。”颜玉书又睡了过去,姬幕弦脸颊靠在他的头上,又闭上了眼继续睡。 午时,风餐露宿的几个人终于全部醒了过来,姬幕弦一人给他们丢了一个面具,“我们只要杀了鸿胪寺卿,立即就走,玉书和南枝在路前等着我们,我们回来就离开此处,回洛阳。” 这面具是他路过襄阳的时候买的面具,几个人一人一个,都没什么花色,有黑有白,姬幕弦给自己带上一个黑色,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面具,给颜玉书戴上。 颜玉书这个,是他精挑细选的,白色,做工精致,戴在颜玉书脸上,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与他淡色的唇瓣,相得益彰,又神秘优雅,姬幕弦对自己品味很满意。 “杀一个鸿胪寺卿而已,我一个人也行。”曲灼华不耐烦的戴上面具,姬幕弦笑道,“我也能,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好万全之策。” 姬幕弦招招手,“都过来……” 几个人凑过去,姬幕弦用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地形,“这是一线天,适合伏击大部队,只要从山上扔下滚石木头,谁都跑不掉,但我们只要鸿胪寺卿的命,这里动手,我们也没有退路,不如在这里。” 姬幕弦画到一旁,“这里地势开阔,我们方便行动,杀了他后,只要不恋战,就可以全身而退,南枝和玉书在这里等我们,得手后,全部往这里去,带上他们,立即起程前往洛阳,明白了吗?” “明白。” “好,算时间人应该快到了,先送玉书和南枝到这里。” “行……” 第61章 宠妾灭妻 颜玉书和南枝等了没不久,就听着哒哒的马蹄声靠近,两人回头,就见姬幕弦几个人带着面具,骑马冲了过来。 “公子,是楼衍他们!” 夕阳西下,姬幕弦沐浴在余光里,骑着马冲过来,到颜玉书身前时,弯下腰,一把捞起颜玉书就放到了马上。 颜玉书被姬幕弦搂到马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往后见南枝已经在楼衍的马上,才低声问姬幕弦,“成功了?” “嗯。”姬幕弦低头,在他颈边蹭着,“玉书,我成功了。” 颜玉书双臂搂住他的脖颈,感受着皮肤下面血液的流动,姬幕弦在他面前未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轻声道,“难受吗?” “有点。”姬幕弦手上不停地崔马前行,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以前杀过很多大盛的人,但他们都该死,是不得已,但鸿胪寺卿,他或许只是因公,我却亲手杀了他。” 颜玉书坐直了身子,额头抵住姬幕弦的额头,低声安慰,“我们问心无愧。” “嗯,我们回洛阳。”姬幕弦搂紧了他的身子,策马前行,“驾!” 六匹马在官道上飞奔而去,身后是因为契丹粮草断绝,不得不暂停攻城而欢呼的襄阳。 “国师和祟王平安回到洛阳,洛阳天变,街道之上,更是议论纷纷。” “祟王回来了,这可是立了大功啊。” “大功又怎么样啊,当初封王,陛下给他赐封号祟,这祟字,可不是什么好字啊。” “是啊,能有什么用,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如今更是太子监国,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还是国师啊,这次平安回来,什么都有了。” 百姓口中议论纷纷的两个人,此时正跪在昭和帝面前,将发生的所有事,隐去了刺杀鸿胪寺卿的事,一事不漏的禀给了昭和帝。 “起来吧。”昭和帝身子不太好了,起身也是玉妃扶着他,“我儿与国师辛苦了,如今烧了契丹粮草,襄阳便能平安一段时日。” 颜玉书抬眸看了玉妃一眼,玉妃眼观鼻鼻观心的,一眼都未曾瞧过姬幕弦。 昭和帝坐直了身子叹息道,“如今左相身体欠安,许久未曾来上过早朝了,国师稍后去看看吧。” “多谢陛下体恤。” 昭和帝沉吟了一声,“太子如今行事,越发没有规矩了,竟背着朕,派人去向契丹求和。” 颜玉书和姬幕弦对视了一眼,姬幕弦急着问道,“父皇,此事要如何解决?” “朕已经派萧哲带着圣旨前去阻止,若是不能,朕准他当场杀了鸿胪寺卿。” 姬幕弦和颜玉书交换了一个眼神,放下心来,两人拱手道,“陛下英明。” “你在长安说的事,朕已经派人去查了。”昭和帝看着姬幕弦说,“但,没有证据。” 姬幕弦跪下拱手道,“父皇,证据我有,但太子是储君,他不承认恐怕很难定罪。” 昭和帝揉揉眉心,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他不想再谈,两人只能退下,出了大殿,颜玉书忽然觉察出不对劲来,为什么,昭和帝突然要查太子,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没有任何表示。 除非,他想换了太子!要借姬幕弦的手,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一箭双雕。 他能想到,姬幕弦自然也能想到,两人相视一眼,颜玉书低声提醒道,“我们刚回洛阳,不要轻举妄动,若是陛下借你的手……” “玉书,你知道的,就算明知道他是借我的手,我也心甘情愿被他借。” 颜玉书愣住,一时没有说话,姬幕弦笑笑,“快去看看你父亲吧。” “嗯。”他和姬幕弦回了朝,的确不能过度亲密,颜玉书点点头,自己出了宫。 颜子垣病倒,颜家几个长老想要夺权,颜玉辉没有办法解决,导致颜家情况惨淡,颜玉书进门去,颜家院中只有寥寥几个丫头小斯,见他进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行礼,“三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嗯。”颜玉书点点头,抬脚往颜子垣屋里去。 颜子垣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苍老了许多,见颜玉书绕过屏风进来,奋力的撑起了身子,一双浑浊的眸子看了他半响,才认出颜玉书来,神情激动,眼里挂了浊泪“你,你回来了?长安城破。我以为你,你回不来了!” 颜玉书拱手对他行礼,神情淡淡道,“长安城破,幸得冬梅拼死相救才能平安回到洛阳。” “好,回来就好。”颜子垣撑着身子坐起来,“颜家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是时候有个人治治他们。” 颜玉书低头笑笑,没有接他的话,轻声问他,“父亲怎么身子不好了。” 颜子垣咳了一声,“可能是到洛阳,水土不服,身子便不大好,管不住他们让那几个想要夺权。” “父亲是想让我出面管管?” “玉辉是个只知道玩乐的,这群人,他根本管不住。” 他是只知玩乐,可惜金氏没有自知之明,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儿以后能掌管颜家。 “听说父亲在长安走的时候,把玉婷也带走了。” 颜子垣急道,“她始终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你难道要她死在契丹人手里吗?” 颜玉书笑笑,“您明知道我对他们恨之入骨,你和陛下离开的日子,我没空管他们,你便将他们都带来了洛阳……父亲是觉得,玉婉一家的事,都可以抵消了吗。” 颜子垣听他一席话,急得呼吸急促,“玉书!你刚回来,一定要和家里人计较这么多吗?现在最重要的,是管管颜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我一病倒,他们就要夺权,怎么不想想,没有我,他们能过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 颜玉婉一家被金氏几个人害得死得这么惨,他的父亲,竟就要放过杀人凶手。 颜玉书觉得身体从脚底开始的冷了下来,垂眸笑笑,“父亲,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病了吗?一病便病得起不来了。” 颜子垣忽然一愣,也不咳了,沉下声来问,“你什么意思?” 颜玉书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父亲,您给姨娘用的东西,到您身上,就不认识了?” 一阵惊雷接连响彻天空,床帘被风吹起打在颜玉书脸上,烛火印得颜子垣脸色苍白如死,双手揪住颜玉书的双臂,用力的摇晃“颜玉书!你这个畜生,我是你父亲。” 颜玉书垂着眸子,任他摇晃像看个死人一样的看他,“你给姨娘用的,一次性用了,我给父亲您用的,分了几次……” 颜子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爬起来给他一巴掌,奈何起不来身,抓住他胳膊的手。用力的骨节凸起,怒气喷薄而出,“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个畜生!” 颜玉书身子被他晃荡得头晕,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说了,害死玉婉一家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当然,也包括父亲您。” “颜玉书!”颜子垣用尽了力气,脱力摔在了床上,双眼死死的看着颜玉书,“你害自己的父亲!你想要毁了颜家!” 外头雷声不停,风吹摇曳着屋内的烛火,闪电让屋内的光忽明忽暗的,颜玉书坐到床边,轻手轻脚的,伸手给颜子垣盖上被子,声音清冷,“父亲,你见过阳儿吗,他是婉儿的孩子,您的外孙,死在了你手里,他死的时候,会叫舅舅了,已经会留着好东西等我。” 颜子垣低垂着眸子,眼中闪过一丝悔意,颜玉书伸手,抚着他发白的发丝,叹息似的,“父亲啊,你这一生,为夫不忠,宠妾灭妻,害死了我母亲。为父不仁,逼死了自己的亲女儿,您良心可安,可曾后悔过?” 颜子垣看着颜玉书的神色,心里涌起一阵浓浓的哀伤,闭上了眼睛。 “你只在乎颜家,我就要毁了它。”颜玉书收回手,看向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烛火,颜子垣忽然挣扎了起来,颜玉书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悲呛,“父亲怎么生气了?我只是想也让您尝尝失去在乎的人和事,是什么滋味,您不是毁了我最在乎的东西吗?你还要我,不要和他们计较,我不过是还给您,您怎么这么生气呢?” 颜子垣挣扎了,忽然翻身起来,颜玉书起身,躲开他的手,颜子垣滚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颜玉书,“你恨我!恨我?” 颜玉书看着他这样狼狈的模样,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得眼里都蓄满了泪水,“父亲,我不该恨你吗?你让我母亲郁郁而终,从小您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可有一点比得过颜玉辉颜玉婉? 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的。但是,您不该,您不该害死玉婉! 你这么狠,能和玉腾断绝关系,不过是因为,有金氏和她的儿女,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做一个父亲?” “我,咳咳,我对你!”颜子垣呼吸粗重,颤抖着手指着颜玉书,“我对你何处不好?对你言听计从,视你为颜家继承人……” “颜家继承人?”颜玉书嗤笑了两声,“若不是母亲送我去寻了师父,师父对我悉心教养,你会对我言听计从?颜家的继承人,你会考虑到我这个病秧子身上?” “你!你!”颜子垣气喘得厉害,“你就算,恨我,恨颜家,你也不能毁了颜家。如今,你大哥五弟生死未卜,你二姐在夫家,没有母家,如何立足!” “她的弟弟,是国师,还不足以做她的后盾?”颜玉书蹲下身子,“再者,若是兄长玉腾活着回来,依旧是他的大将军,若是回不来……少不得要追封,二姐有我们做后盾,足够了,用不着颜家。” 颜玉书的意思。便是不会再管颜家这个烂摊子了,颜子垣恨得眼睛都红了,“你,你就不怕我一纸状书告到御前,告你谋杀生父!” “您不会的,再怎么说,我也姓颜,到底还是颜家的人做国师,若是您告了,我既身为国师,定然是要好好查查的,您那些宠妾灭妻的事,势必会被捅出来,你不会让自己晚节不保。” 颜玉书说完,站起身,声音温和的说,“父亲好好休息吧,孩儿去看看姨娘和玉婷。” “颜玉书!”颜子垣伸手去抓颜玉书的衣角,但颜玉书速度太快,衣角很快从颜子垣的手里滑了出去,颜子垣双目赤红的看着颜玉书的背影,“颜玉书!不要动辉儿!颜玉书!” 颜玉书充耳不闻,出了门,对着在屋外守着的丫头,笑着嘱咐,“老爷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去扶老爷上床,好生伺候。” 丫头没有抬头看他,躬身行礼,“是,公子。” 颜玉书笑笑,转身进了内院,还没走近,就听见颜玉婷张牙舞爪的声音,“我是小姐,你们敢不听我的话!我要穿云锦的衣裳!买不来不会去浮生记拿吗?” 几个丫头低着头不敢说话,颜玉婷抬头就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件衣裳都弄不来,你们是故意忤逆我!” 颜玉书走过去,嗤笑了一声,“好大的架子啊。” 颜玉婷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忽的一颤,抖着身子回过身,看见颜玉书,像是老鼠见了猫,腿软下去“三,三哥,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颜玉婷被剃了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光着头没有一丝发丝,颜玉书看着,“我活着回来了,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肯定在咒骂,怎么不去死。” “小,小妹不敢。”颜玉婷声音轻了下去,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颜玉书看了一眼被她打得脸上都是红痕的几个丫头,眼神冰冷,“出家人当慈悲为怀,你这么打她们,哪里像出家人的样子。” 颜玉婷不敢反驳颜玉书的话,恨不得躲得离颜玉书有多远躲多远。 颜玉书看着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又嗤笑了一声,“出家人,穿什么绫罗绸缎,还要穿什么云锦?”颜玉书扬声吩咐,“来人,将姑娘的身上的绫罗绸缎换下来,她是出家人,忌奢侈,以后不许给她绫罗绸缎,饭菜也只能是清淡之物。” “颜玉书!颜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第62章 永远不许回颜家 颜玉书回过头,就见金氏被颜玉辉用轮椅推着,正在门边恶狠狠的盯着他。 颜玉婷提着裙摆就跑到了两人的身后,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我不做主?让你来做?” 金氏出口就是恶毒之语,“颜玉书,你怎么没死在长安,活着回来做什么?” 颜玉书站在原地,淡然一笑,“您都没有死,我怎么会死呢?” 金氏让颜玉辉推着她,靠近了颜玉书,“颜玉书,你是不是很生气啊,颜玉婉那个贱蹄子一家死了,最后颜子垣也只让婷儿到尼姑庵待了一段时间就接回来了。现在,颜子垣病倒了。很快,颜家就会是辉儿的,你什么都不是,我会让他把你赶出去。” “是啊,我很生气。”颜玉书并不在意她的话,微笑着看她,“姨娘,你猜我会怎么做?” 金氏警惕的看着她,“你才刚回来,那么多事,你顾不了颜家。” “是啊,我顾不了颜家,老爷子又病倒了,而他。”颜玉书抬手指了指颜玉辉,“只会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不做,老头子得罪的那些人和颜家那些人,稍微动点手段,就能玩死你们。” 金氏被他的话震住,也不笑了,疯癫似的,“你不管颜家?颜子垣不会让你不管颜家的。” “姨娘,您怎么越来越蠢了,他要把颜玉婷接回来,你要让颜玉辉当家,我为什么要做这冤大头,替你们去得罪人。” 颜玉书撑起身子,“我这次回来,不过是来清点我母亲留下的嫁妆,至于颜家,我不放在眼里,想要管家,就让颜玉辉试试好了,看他能守颜家多久。” 颜玉书说完,转身就走,金氏在身后大叫,“好,颜玉书,记住你说的话,不许再回颜家。” 颜玉书停下身子,在微风中回头对金氏微微一笑,“我是颜家堂堂正正的嫡公子,你不过一个妾室,还没有能让我不回来的资格。姨娘,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颜家怎么样,颜玉书心里清楚,除了颜子垣当官时得罪过的人,那几个兄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当初顾恋着颜子垣的官职和颜玉绒的大将军之位,都知道有靠山,愿意依附。 现在,颜玉绒生死未卜,颜子垣缠绵病榻,颜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些人失去了可以依附的人,谁不想分家产。 金氏既然想要颜玉辉接手这个烂摊子,颜玉书当然乐意,她们这样贪财喜爱攀比奢侈之物的人,让她们看着钱财在自己手中慢慢流失,才叫痛苦。 颜玉书出了颜家大门,就吩咐楼衍去把府中丫头小斯的银钱结了,给他们卖身契,让他们离开。 当然是自愿的,颜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颜家,颜子垣病倒,大公子不知所踪,颜玉婷进了一次尼姑庵变的暴躁易怒,不想再留下来受她欺凌的便可拿着卖身契离开。 颜玉书离开颜家,便一路奔着国公府去了。 颜玉娉要他活着回来,他流落在外的日子,或许他死在长安的流言就传到了颜玉娉的耳朵里,还不知她如何作想呢。 颜玉书方到国公府门前,就见自己的二姐夫带着一个女子出门来。 那女子生得小巧玲珑,一双媚眼如丝,直勾勾的看着颜玉书问,“相公,这是谁啊。” “是玉书。”赵梓轩面上有些不自在,拱手道,“玉书回来了,这些日子,夫人一直挂念着你的安危,快去看看她吧。” 颜玉书没有接赵梓轩的话,眼睛在那女子和他相携的手臂上打量了一番,才问道,“二姐夫这是要去何处?” 赵梓轩脸上泛起一丝尴尬的情绪,“这,夫人这些日子兴致不高,今日恰逢瑾王王妃的生日宴,我只好带着侧室去了。” 赵梓轩的这个侧室,颜玉书知道,是赵梓轩在外头带来的,不到一个月就升了侧室,可见赵梓轩对她的怜爱。 “是啊,夫人这段日子,对着相公都没有好脸色,如今您来了,就劝劝她吧,哪有给自己相公摆脸色的娘子。”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颜玉娉的不是给自己丈夫摆脸色,分明的挑拨离间,颜玉书面上的笑容隐了下去,“他是丞相嫡女,国师之姐,将军之妹,自有三分傲骨,莫不是要学你一般,尽行一些痴缠之术?” 颜玉书眸子沉沉的看着她“更何况我乃国师,与姐夫说话,岂是你一个妾室能随意插嘴的?你是什么东西?” “我!” 赵梓轩立即拱手赔礼道,“玉书,她不知礼数,还请你勿怪罪。” “她既不知礼数,您还要带着去瑾王王妃生日宴,不怕丢了国公府的脸?”颜玉书冷眼看了一眼赵梓轩,“看来国公府是不需要我二姐姐这个嫡妻,我这便接她回去。” 他说完就进了国公府,赵梓轩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慌忙跟了上去,“玉书!玉书!你这是何意啊,实乃是夫人近来忧心你的境况,无心参加宴会,我是得了夫人首肯,才带着侧室前去的。” 颜玉书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气得在原地跺脚的侧室,“是吗?二姐夫既然知道二姐姐近日忧思,竟不陪着自己夫人?” 赵梓轩愣住,当即认错,“是姐夫的不是,玉书你先去和夫人说说话,我这就去准备吃食给夫人送去。” 颜玉书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他向来是知道赵梓轩这个人的,骨子里就不是个君子,却又是个认错极快的人。 颜玉书转身近了内院,刚进门就见颜玉娉带着丫头急匆匆跑了出来,“玉书!” 颜玉书上前一步扶住她,“二姐,你慢点。” 颜玉娉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都好,一时喜极而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听说长安城破,你和祟王都不知所踪,我以为,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颜玉书任她抓着,扶住她的手,“二姐,让你担心了。” 颜玉娉自离开长安以后就一直为颜玉书提心吊胆,听说他不见了踪影,更是忧心得寝食难安,如今见他回来,将他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 “兄长和玉腾都不知死活,你,你若是回不来,你让我以后怎么向母亲交代啊。” “对不起,对不起二姐,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颜玉书扶着她往屋里走,“兄长和玉腾我已经派人去寻了,您别担心,是死是活,我一定将他们带回来。” “好。”颜玉娉一手紧紧的抓着他,像是怕他消失了一般,忽的想起来一事,对颜玉书说道,“玉书,我带着锦瑟在半路的时候,锦瑟被云家人接走了,后来听说不见了,不知是去了何处。” 颜玉书一愣,云锦瑟一个大家闺秀,虽说出了家,但没有旁的亲人熟人,她能去何处? “她不会是去寻兄长了吧?” 颜玉娉也愣了下,“她一个闺阁女子,大家闺秀,如何能到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 话虽如此说,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若非是对颜玉绒情根深种,云锦瑟不会去出家。 如今颜玉绒生死未卜,云锦瑟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去寻颜玉绒去了。 颜玉书在颜玉娉家里与赵梓轩吃完饭就回了太华殿,这个太华殿是昭和帝一行人到洛阳后才整改出来的,虽不及长安城中的太华殿璀璨,但也雅致舒适,颜玉书心里对此处偏爱一些。 颜玉书进了房中,颜絮背对着他已经在侯着了,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见他,哭着就扑了过来,“公子,你总算回来了,你说让我陪崔掌柜来办事,你就是把我支走,我就不应该相信你。” 颜玉书任他抱着,拍拍他的脑袋,“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颜絮松开他,嘴里嘀咕,“公子,你下次不可以再把我支开了。” “好。”颜玉书走到一旁坐下,颜絮给他递了一杯茶,看着他,犹豫着问,“公子,冬梅春雨他们呢?” 颜玉书一怔,轻声道,“冬梅不在了。” 颜絮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公子,什么叫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啊!” 颜玉书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心中不忍,正好南枝端了一碗粥进来,颜絮颤抖着手指着他,“公子,南枝都回来了,春雨冬梅怎么不在了!啊,怎么能不在了!” 南枝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颜絮情绪激动,“她们,她们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怎么就不在了。” 颜玉书看着他,没有说话,楼衍从门外进来,抓住颜絮的手,“冬梅是为了救公子死的,春雨受了重伤,我和楼冲将她送到一户农家修养了,什么叫南枝都回来了,他不应该回来吗?” 颜絮眼睛里的眼泪不停的滚,挥开楼衍的手就跑了出去,南枝踌躇了一下,端着粥到颜玉书面前,“公子,要不要去看看颜絮?” “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颜玉书没有接南枝手里的碗,摇头道,“我在二姐姐家中用过餐,我不饿,你端下去吧。” “是,公子。” 颜玉书看着楼衍和南枝走了出去,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昭和帝为什么想要放弃太子?他的下一任太子人选是谁? 明王? 瑾王? 还是姬幕弦,或者是其他年龄尚小的皇子? 太后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祟王府中,姬幕弦背对着管家站在厅中问管家“你是父皇派来的?” 管家恭敬行礼,“回殿下,是,奴才是陛下指派前来的。” 这是明着派人来监视他的,姬幕弦笑笑,“好,祟王府就有劳你费心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等人躬身退下后,曲灼华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你这个皇帝老子,是把防备着你摆在明面上了。” 昭和帝是什么意思,姬幕弦心里明白,也不接他的话,“千机楼找的人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曲灼华忽然凑过来,挑了一边眉头,“三年了,他不出来,不如你去和颜玉书说说,想办法让他出来。” “让他出来,谈何容易。”姬幕弦沉思了一会儿,“你去替颜玉书找找颜玉绒他们的消息,现在皇帝要对太子出手,他想要我做这把剑,那就让他给我铺路。毕竟,剑不锋利,怎么出窍。” 曲灼华看他一眼,从窗户出去了。 皇帝一心扶植太子,为什么会忽然要对他出手? 这段时间让太子监国,是要在试探太子?但这么多年,太子的不作为,他不是都忍下来了?为什么忽然就不忍了。 难道,是给他看中的下一任太子铺好了路,才要动手? 他不在朝中时日已久,所有贪官污吏,都是颜玉书整治的…… 第63章 我心悦你,也是真的 秋日的洛阳美得像一幅画,银杏金黄的叶子,落满了整个山头,山下的马场之中,颜玉书正在策马扬鞭,姬幕弦守在一旁,眼神未曾离开过颜玉书一丝一毫。 颜玉书今日穿了一身流光锦的劲装,上身白色束袖襦衣,下裙却是艳丽的红色,衬得愈发身量高挑,腰身纤细,一头青丝不再披散在脑后,而是束起了一个高马尾,骑马跑动间,意气风发,灿如朝阳。 这样的颜玉书身上充满了生机,真真切切的像个少年一样,让姬幕弦再难移开双眼。 颜玉书要来学骑马,想要自己能策马狂奔,姬幕弦看着颜玉书的眼里全是欣赏和宠溺,颜玉书从来不是固步自封的人,年少时身子不好,却有了一个浮生记,和国师学了一身的本事,射箭只是给他说了一次,他就能自学到可以射掉契丹的军旗,骑马不能赶路,现在就要过来学,这样的颜玉书,怎能让人不心动。 颜玉书似乎骑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胯下的马骑得越来越快,也颠得厉害,颜玉书暗暗抓紧手中的缰绳,若是害怕便放弃了,还怎么能将马骑得快。 颜玉书身下的枣红色马突然扬蹄高声嘶鸣,姬幕弦心下一跳,冲着颜玉书大喊,“玉书!抱进马脖子!”脚下点地飞快的窜了出去。 颜玉书一把抱住马脖子,那马突然撒了欢的跑,颜玉书力气本就不大,马儿跑了几圈,忽然一甩身子。 颜玉书被凭空甩了出去。 “玉书!”姬幕弦心神俱裂,用力飞窜过去,在颜玉书落地之前,拦腰抱住了颜玉书的身子。 马奔了出去,马场的人纷纷追了出去。 颜玉书落在姬幕弦怀里,听着他胸膛中砰砰有力的心跳,眼睛里的光眼波流转,抬手就搂住姬幕弦的脖颈,“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姬幕弦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心里还在后怕,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危险?” “知道。”颜玉书看他这个样子,止不住嘴角的笑,“你不是在吗?” 姬幕弦被颜玉书的话取悦到了,嘴角隐秘的勾起,抱着人走出跑马场,在一旁的休息间里,才把颜玉书放下。 颜玉书站在地上,伸手放在姬幕弦心口之上,一副新奇的模样,“原来一个人激动的时候,心跳这么快。” 姬幕弦眸子暗了暗,按住颜玉书放在自己心口上的心,“你说,我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颜玉书愣了愣,抬眸看去,姬幕弦的眸子里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情绪,颜玉书不太看得明白,“担心我摔在地上被马蹄踩伤?” 姬幕弦被他彻底取悦到了,低下头去,声音似诱哄又似挑逗,“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担心你可能会被马踩伤?” 姬幕弦的声音就落在他的耳畔,很有磁性,显得很稳重,给人一种安全感,感觉很踏实,让人着迷,引着颜玉书想要靠近。 颜玉书纤细的腰身落到姬幕弦臂弯里,姬幕弦鼻尖蹭了他的鼻尖一下,“玉书,你说是为什么?” 太近了,姬幕弦的呼吸落在他面上,让他脸颊都热了起来,颜玉书一手抓住姬幕弦胳膊的衣裳,阻止姬幕弦的靠近。 姬幕弦的手在颜玉书身后落在他白色腰带下的红色衣裳之上,“玉书,你今日这身衣裳,很好看。” 颜玉书面色灼热,也不愿落了下风,挑着眉反问,“我平日不好看?” “好看,怎么不好看。”姬幕弦额头抵在颜玉书的额头上,低声说,“只是今日这身劲装,你穿起来,比旁人好看。” 颜玉书对自己的容貌非常的有自知之明,“算你还有点眼光。” 姬幕弦低低的笑了两声,牵住他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颜玉书也不问他要去何处,只跟着他走。 姬幕弦带他去了后山,后山整整齐齐的银杏,落了遍地的金黄,映得颜玉书的身形更加的好看。 树叶还在静悄悄的落下,踩在上面,人心都静了下来,“这地方很美,你才到洛阳,怎么寻到的?” 姬幕弦负着手走在颜玉书身后,浑不在意的回答,“当然是那些想要做做表面样子的人给的。” 颜玉书大抵明白了,也不在问,姬幕弦忽然叹息了一声,“等萧哲带回鸿胪寺卿的死讯,恐怕就很难再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了。” 鸿胪寺卿的死讯传来,太子定然会勃然大怒,派人追查死因,再派人去求和,这点颜玉书和姬幕弦不是很担心,昭和帝既然不满太子求和的做法,定然不会再让太子监国。 “当年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没有。”姬幕弦试探着问,“你说,会不会他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颜玉书摇摇头,“他既然为太子做事,定然是太子许了他什么好处,但他是应该和柳将军一起死在那场战争里的,所以是不能出现的,你说他会去何处?” 颜玉书停在一颗银杏树前,像是被风偏爱,一片银杏也晃晃悠悠落到了他头上,姬幕弦心猿意马的走上前,伸手为他拿了下来,反问颜玉书,“你说呢?” 颜玉书眼睛看着姬幕弦拿在手里捏弄把玩的树叶,忽然有些脸热,低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你说,太子和李家那么多钱,却没有兵权……” 姬幕弦现在和颜玉书也算心有灵犀,颜玉书一句话,他就明白了颜玉书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一跳,“私自养兵可是死罪,他是太子,会冒险自己养兵吗?” “旁人的兵再怎么厉害,那也是别人的。”颜玉书实在看不得他手里的动作,把那片银杏叶子从他手里夺过来扔了下去,“那人是柳将军的副将,想来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也算是个人才,如若真如我猜想的一般,太子养了私兵,那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银杏叶子晃悠着落到两人的脚边,姬幕弦顺势捏住颜玉书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若真如你所说,那他是不可能轻易出来的。” 颜玉书挣了下,没挣开姬幕弦的手,也懒得再管,“他不出来,我们想办法让他出来便好。” “玉书觉得,该用什么办法?”颜玉书的手白皙修长,每一个指节都精致得仿若精雕细琢,握在姬幕弦宽大的手掌中,分外的小巧。 “陛下既然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你说,李家和太子知道了会怎么样?” 若是太子真的养了私兵,知道昭和帝要废太子,定然是要争取的,姬幕弦嘴角带了笑,“玉书,你好坏啊。” 颜玉书一双桃花眼看着姬幕弦,勾得姬幕弦靠近了他,似勾引又似挑逗,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好爱啊。” 颜玉书笑着推开他的脑袋,“如果我是对付你的人,你还爱吗?” “爱啊,怎么不爱。”姬幕弦的声音黏黏糊糊的,“从前你帮太子的时候,为了你,我可是在父皇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知道祟王殿下很会装,在我面前就不用继续装了吧。”颜玉书推开他的手,自己往前捡了几片银杏叶拿在手里,“我又不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能被你哄了去。” 装? 以前在昭和帝,太子等人面前,他装得对颜玉书情深意重,对着颜玉书也毫不避讳,姬幕弦懊恼的拍拍脑袋,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几步上前,跟在颜玉书身边,“我现在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颜玉书回过头,盯着他半响,点点头,“好,我信你,我信你。” 嘴上说着信,那样子哪有半分相信的样子,姬幕弦上前一步抓住颜玉书的胳膊,“颜玉书!你再笑!” “好了。”颜玉书用手里的银杏叶拍拍他胸口,“说正事,虽然有这么猜想,但是,我们不知道陛下的下一步打算,你要为柳家平反,就只能和陛下联手。但是,我不觉得,陛下会属意你为太子。” “我知道,所以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父皇下一步的动作再做打算,或许坐山观虎斗。”姬幕弦说完,话风一转,“听说就是中秋节了,很是热闹,明日带你去玩玩如何。” 大盛的中秋节,与其他地方不同,是情人相会的日子,也是可以在姻缘树下,写上自己所求的人,挂到树上,日后,便能和那个人白头偕老,恩恩爱爱一辈子。据说,挂得越高,越能实现。 颜玉书面带揶揄的问,“你有心仪的女子了?” 姬幕弦看着他带笑的面容,状似随意的说,“我心悦一个人,他身子不好,却努力的让自己有用,学了一身的本事,什么不会就学什么,还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他很好看,矜贵清冷,让人觉得,他不该沾上污秽之物,他应该被人捧在手里,放在心里疼爱。” “矜贵清冷心地善良的美人?”颜玉书仔细想了半天,将朝中的贵女,公主郡主全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出,这个人是谁,“这人我不认识?” “认识,你最熟?” “我最熟?”矜贵善良的人,颜玉书大惊,“你不会喜欢婉儿吧!” “噗!”姬幕弦给自己口水呛到了,戳着颜玉书脑袋,“颜玉书,你不蠢的啊。” 颜玉书拍开他的手,“不是婉儿……你不会喜欢锦瑟姐姐吧?”颜玉书义愤填膺,“我兄长与她情投意合!你没机会!” 怎么在情事上这么蠢?姬幕弦被他气得胃疼,转身就走。 “姬幕弦!你跑什么!”颜玉书跟在他身后,左右晃着的问,“快告诉我,我帮你。” 银杏落叶的道上,颜玉书追在姬幕弦的身身后。此刻,总算像极了少年的模样,姬幕弦停下身子,笑着问他“帮我做什么?” “帮你追你的心上人。” “你知道怎么追?” 颜玉书信誓旦旦的,“无非就是送些她喜欢的物件,我浮生记中,什么珍奇古玩没有。” “这么说,玉书是早就开窍了?”姬幕弦握住他的肩膀,眸子也沉了下来,“玉书是有心仪的人了。” 如果颜玉书有心仪的人了,姬幕弦心里泛起了一股冷意,那他就背着所有人弄死那个人,把她从颜玉书心里拔出来,让自己住进去。 颜玉书莫名其妙的,“说你呢,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玉书当真有心仪的人了?” 姬幕弦的声音沉得厉害,颜玉书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有些无语,“我没有心仪的人。” 没有就好,姬幕弦压住嘴角的笑意,“那就是还没有开窍?未曾行过房事?” 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这么说,颜玉书愤得一把推开姬幕弦的手,“要你管啊,我哪像你,姬妾成群,臭不要脸。” “玉书,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是姬妾成群,但都是别人送的,我没有碰过她们,现在都送出府了,孤家寡人一个。” 颜玉书一脚踩在他脚上,“你碰没碰她们,作什么给我解释?没行过房事怎么了?我明日便去青楼,体验一番。” “别别别。”姬幕弦吓了一跳,认认真真的劝道,“初次当然是要留在洞房花烛夜才算美好。” 颜玉书呵了一声,“青楼常客,请我听曲都要左拥右抱的祟王殿下给我说,初次房事要留到洞房花烛夜?就像……” 颜玉书想了一会,突然说,“就像水突然倒流,太阳从西边出来东边落下,太子忽然想要国泰民安一般,可信吗?” 姬幕弦被他的比喻引得憋不住笑了,“我当时不是想要做做样子吗?” 颜玉书盯着他,“祟王殿下什么时候不做样子?” “现在啊。”姬幕弦抬手,将颜玉书拥到怀里,双手搂在颜玉书腰身上,“比如,我觉得红色衬玉书,今日这身劲装分外的好看,都是真的。” 我心悦你,也是真的。 说着便动手,颜玉书向来不和人如此亲密,在外这些日子,却是习惯了姬幕弦忽然的靠近,颜玉书心里并不排斥,故而,也不阻止姬幕弦的动作,任他抱着。 “玉书。”姬幕弦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今日骑马,腿根可有不适?可要我再伺候你上药?” 颜玉书耳根脸颊都红了,从姬幕弦的角度,甚至能看见,红意一路从脖颈延伸到了衣领中。 第64章 望颜玉书一生身体康健 颜玉书还未回到太华殿,就被太子派人叫到了东宫。 太子坐在上座,笑着慰问颜玉书,“国师回来,孤忙着朝政,未曾设宴款待,是孤的疏忽,还请国师不要介怀。” “殿下为国操心劳力,为陛下分忧,臣岂敢有怨言。”颜玉书看着太子的笑脸,觉得分外的刺眼,面上笑得得体,“太子殿下,您觉得如今陛下对您如何?” 颜玉书这么问,让太子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不显,“父皇如今龙体欠安,让孤监国,孤定然不能辜负父皇的期望。” 不辜负昭和帝的期望,就是派人去襄阳向契丹求和,颜玉书几乎要笑出声。 但他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殿下既不忘玉书,当初玉书选的是太子殿下,定然是不愿半途放弃。” 太子听他此话,心下得意,面上笑容也越明显,“孤自然明白玉书的心思。” 颜玉书站起身,上前一步,低声说,“臣与祟王殿下同回洛阳那日,一同见了陛下。”颜玉书停顿了一下,“陛下与祟王殿下说起,已经派人去调查当年柳将军和柳家一事。” 太子握住茶杯的手暗自用力,几乎要捏碎了茶杯,咬牙切齿的问,“当真如此?” “殿下,当年柳家一事,玉书知道不多,但玉书知道是您与李家动的手,如今陛下既然已经暗中派人调查,可见已经对您有所怀疑,且如今祟王殿下前歼灭水匪,后又留守长安,烧毁契丹粮草,陛下现在对他很是看重,话里话外都是对殿下您此次派人前去契丹求和的不满。” 太子抬头双眼盯着颜玉书,“长安城破你和他也算是一同经历生死才回到的洛阳,就这么的不待见他?” 颜玉书轻蔑一笑,“陛下觉得,以他对臣的心思,他日他若是得以登上高位,臣还能好好的做这个国师?臣身为男子,可不想一辈子困在皇宫之中。” 太子哈哈哈一笑,“玉书所言极是。” “殿下,陛下如今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殿下现在身后还有李家,要早做打算,可不要等到像祟王殿下一般,被陛下拔掉外祖一族还没有防备。” 窗外透进来的光照亮了太子阴郁的面孔,“玉书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颜玉书躬身下去,“只要殿下需要,玉书定全力以赴。” 太子坐在原处没有动,颜玉书抬眸,看着他神情,微微勾唇一笑。 疑心重的人,就是分外的好糊弄。 深夜,夜黑风高,一袭红衣越过了高墙绿瓦,轻车熟路的落在玉妃的寝宫。 此时的玉妃身着寝衣,坐在床上正在看书,见曲灼华落了下来,立即起身行礼,“公子……” 曲灼华面对她总觉得愧疚,面对她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说,“明日皇后应该会来见你。” 玉妃知道,若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她做,曲灼华是不会前来见他的,当即问道,“公子需要我怎么说。” “她若是问起陛下如今的心思,你只说,陛下的心思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玉妃一双美眸含情的看着他,“只需如此说?” “若是问起,陛下可有废太子的心思,便说如今陛下对祟王殿下极为看重,平日里,与手底下的人谈话,你也不曾在前,不知道说了什么。” 玉妃懂了他的意思,当即躬身道,“我知道了,定然会将公子的意思传达出去。” “嗯。”曲灼华起身要走,被玉妃急急叫住,“公子……” 曲灼华脚步顿在原地,玉妃久久没有说话,曲灼华轻声说,“待为柳家平反后,我接你出宫,你本不该在这皇宫之中。” 玉妃笑笑,眸子全是曲灼华的影子,“是云舒自己选的路,并不是公子的意思,公子不必每次见我,都急着要走,云舒不想要公子愧疚。” 曲灼华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玉妃笑了一声,“云舒自小和公子一同长大,一颗心早就落到了公子身上,柳家的事发生后,云舒以为公子也不在了,这是云舒自己的选择,要为柳家,要为公子报仇的。” 少年时的夏云舒,美得像个精灵,曲灼华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自己对她是爱还是对妹妹的疼爱,便发生了柳家的事,等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打败千机楼前楼主,重整千机楼回到长安时,夏云舒已经是天下第一美人,已经接触了昭和帝。 他想带她走,可是,来不及了。 “云舒本以为公子不在这世上,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公子了。”玉妃笑得眼里落了泪,“如今公子还活在这世上,对云舒来说就够了。” 路是她自己选的路,从前想着,等曲灼华行军回来,就可以同她成亲了,听闻曲灼华的死讯后,她就知道不可能了,柳家把她送了出来,她不会放着柳家的仇不报,不能让柳家这么多人白死。 她落入地狱了,她就要用尽全力的,把害柳家的人尽可能拖进来。 曲灼华站在原地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下抽痛,直到腰上环上来一双玉臂,曲灼华才如梦初醒。 “别动!”玉妃从身后拥着他,“我知道。现在的公子是曲灼华,再也不是我等的柳雨轩了,我爱的是柳雨轩,是那个灿如朝阳的柳雨轩,不是这个赔了一身的明媚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曲灼华。所以,曲灼华不用对我愧疚。” 曲灼华能感到背上的泪水,隔着衣裳,也灼得很,“云舒……” “公子,云舒这辈子足够了,只要公子别想到云舒就是一心的愧疚,云舒就够了。”玉妃推开曲灼华,“公子回去吧,云舒该去伺候陛下了。” 玉妃说完,转身绕过屏风去沐浴,曲灼华从窗户离开,一路狂奔到林中无人之处,才无声的叫了一声。 他若是当初早点回来,夏云舒不会这样去面对仇人,他或许会娶她,便是对她是妹妹的念头,也会为她寻一良人,怎么会,怎么会让她把日子过成这样。 第二日中秋节,颜玉书让颜絮去给颜玉娉送月饼,自己记着姬幕弦的邀约,带着南枝出了门。 中秋佳节,长街之上灯火璀璨,人声鼎沸,颜玉书和南枝主仆俩被人流挤得紧紧挨着,身上都被扔了许多花枝。 “公子,今日是中秋节,是爱人相会的日子,你怎么出门和祟王殿下逛灯会啊。” 南枝的问题让颜玉书愣了下,姬幕弦邀他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觉得不对劲,这倒是让南枝一句话问出不对劲来了。 “走吧。”来都来了,总不能放姬幕弦鸽子吧。 街上人太多,人挤人的,颜玉书拉着南枝,好不容易挤到一个摊位前,颜玉书一看是卖面具的,就拿了两个,南枝和自己一人一个,南枝掏钱付了账,两人才戴上面具离开。 还好,因为有了面具,两人身上没有再被扔花朵。 长街小巷,灯火通明,花船上还有人表演歌舞,颜玉书带着南枝挤到了桥上,南枝兴奋异常,“公子,洛阳好漂亮啊。” 其实长安比起洛阳也不差,只是往年在长安,颜玉书未曾带他们出来过。 颜玉书站在桥上喘了两口气,才觉得胸中好过了许多。 “公子,你看那个花魁好漂亮啊。” 颜玉书笑笑,“花魁能不漂亮吗?” 南枝傻乎乎的,“可是她跳舞好好看啊。” 颜玉书摸了摸他的脑袋,牵住他的手说,“走……” “去哪儿啊公子。” 两人才走了几步,颜玉书就直直撞在了一人怀里,腰上随即被一条胳膊搂住。 “国师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颜玉书明显感觉到了身后南枝的颤抖,抬手一把推开了搂住自己的人,“瑾王殿下,还请自重。” 姬幕炫笑嘻嘻的松开手,“国师不必动怒,孤只是怕摔着了国师,这才出手的,孤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小南枝,你说对不对。” 南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瑾王。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刚被姬幕炫带回长安的那段日子,被姬幕炫压在身下肆无忌惮撕裂的时候。 颜玉书神情冷了下来,“瑾王殿下,怜香惜玉你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能怜香惜玉。” “颜玉书!”姬幕炫靠近了一步,抓住颜玉书的胳膊,拇指在他胳膊上肆意摩擦,“你觉得,孤没有这个能力怜惜你?” 南枝急了,抓住颜玉书的胳膊想要从姬幕炫手里拉回来,“你,你别动公子。” “别动公子动你吗?”姬幕弦抬手就把南枝一把抓回了自己怀里,“好歹是陪本王睡过的人,现在,居然帮着他。” “你放开我!” 街上人多,这番争执,已经有许多人停下脚步在看,姬幕炫在南枝脖颈上嗅了一口,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颜玉书,“玉书,你是国师,难道不知道父皇的心思?孤没有能力怜惜你,谁还有这个能力?” 颜玉书看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以及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的南枝,抬手另外一只手一巴掌就抽了上去,“对国师不敬,就是对大盛不敬,瑾王殿下,是要与我去陛下面前对质吗?” 姬幕炫被颜玉书一巴掌打得半天没有回过神,颜玉书一把把南枝拉过来,“南枝现在是我的人,你再敢对他动手动脚,我保证,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 “颜玉书!孤是皇子,你敢打我!”姬幕炫气急败坏,上前一步,就要去抓颜玉书的手腕,被楼衍挡了开去。 “颜玉书,孤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真以为能靠得住太子,父皇喜欢的是我。” 怎么会有这么愚笨的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公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颜玉书对着他的怒气,只是笑了一声,“好啊,我等着。” 姬幕炫气得脸色涨红,颜玉书懒得再理他,牵着南枝的手就下了桥,留下一行人指指点点的对着姬幕炫。 “公子……”南枝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他毕竟是皇子,你实在不必为了奴才去打他。” 颜玉书很喜欢揉南枝的脑袋,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笑着说,“他欠打,欠教训。” 南枝连连点头,“嗯嗯,他不是好人,但是他是皇子,万一皇上怪罪你怎么办?” “不会。” 三人朝着长街过去,忽然一支花砸在了颜玉书身上,颜玉书抬头,就见姬幕弦带着面具,正在前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颜玉书抬脚就跑了过去,让身后的南枝和楼衍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公子他,是在跑吗?” 楼衍笑笑,牵着南枝自行走开了。 姬幕弦笑着伸手接住跑到自己面前的颜玉书,“怎么这么急?” 颜玉书抬头看他,语气带着些委屈,“你弟弟他当街羞辱我,你说怎么办?” “姬幕炫?”姬幕弦抓住他胳膊,上下看了一眼,“他怎么你了?” “他说他要怜惜我呢。” 姬幕弦笑着牵着他的手往河边走,眼神冷冰冰的,“你想要我怎么做?” 颜玉书可不接他这话,“那要看祟王殿下愿意怎么做了。” “那就教训教训他。”姬幕弦带着颜玉书去买了两盏河灯,一盏给了颜玉书,两人在小贩那里用纸笔写了愿望放在里面。 颜玉书看着手里的河灯,问他,“你还信这些东西?” “你可是国师,你不信?” “我不信。” 姬幕弦有些惊讶,“那你还接国师位?” “国师的位置方便我做很多事情,但我不信牛鬼蛇神。”颜玉书抬起手里的河灯,“这个,我就更不信了。” “这是求个心安。”姬幕弦把他的手按下来,“这话,要是让其他人听到,还不得气死,国师都不信这些东西。” 颜玉书才不管这些,当初他接任国师一位,的确是因为方便办事,国师也是最好卸任的人,只要找个接班人就好。 “这话,以后可不要给别人说。”姬幕弦牵着他在河边蹲下,“把这放进去,一会儿我们去姻缘树那里。” “嗯。”颜玉书把自己的河灯放到河里,忽然一把拿过姬幕弦的河灯,“你写了什么?” “哎!”姬幕弦猝不及防的,起身就要夺,但是在河边,人又多,怕挤着颜玉书,束手束脚的,这会儿的功夫,颜玉书已经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了。 姬幕弦站在原地看他。 颜玉书看着纸条上的字愣在原地:望颜玉书一生身体康健,再不受病痛之苦。 第65章 吻吻吻 姻缘树是一颗百年老树,枝繁叶茂,树下站了上千人,树上挂满了信男信女挂在树上面的牌子,红色穗子随风摇曳,好看的如梦似幻。 颜玉书跟着姬幕弦挤在姻缘树下,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人拿着牌子往树上挂,还有人直接往高处扔,有些挂上了,有些落到地上,又唉声叹气的去捡来重扔。 “愣着做什么,快写啊。”姬幕弦看他还愣在原地,开口催促他。 颜玉书拿着手里的笔,犹豫了起来,姻缘树,顾名思义,是求姻缘的,他和姬幕弦两个大男人兴冲冲的来干什么? 来都来了,姻缘牌也拿了,总不好什么都不写。 颜玉书犹豫了半响,想到姬幕弦在河灯上写的,希望他一生身体康健,不受病痛之苦。 因为他的身体不好,所以求的吗? 既然姬幕弦有心,颜玉书便觉得自己也该为他求一个。 “望姬幕弦可以得偿所愿。”颜玉书写完,在姻缘牌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姬幕弦把自己的姻缘牌藏在身后,方才河灯上写的,让颜玉书瞧见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姻缘牌上面,让颜玉书瞧见,那可就不得了了。 “写完了?” 颜玉书点点头,姬幕弦伸出手,“给我,我把它们挂到最高处去。” 颜玉书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牌子递给姬幕弦,姬幕弦接过,运起轻功飞到大树的最顶端,底下的人一阵欢呼口哨声,姬幕弦乘着这个机会,把颜玉书的牌子翻过来一看。 “望姬幕弦可以得偿所愿。”姬幕弦唇角勾起了笑意,仿佛在精心布置陷阱的猎人。 我能不能得偿所愿,当然是要你颜玉书成全。 姬幕弦把两块牌子系在最顶端,想了想,又用力打了两个死结,确保怎么也不会落下来,看着飘着缠绵在一起的两颗鲜红穗子,从心里得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不多时,姬幕弦从树叶茂密的树上慢慢落下,身后是绿意盎然的树叶和飞舞着的鲜红流苏穗子。 姬幕弦迎着光落在了颜玉书面前,好看的如镜花水月,梦中幻想一般。 “挂上去了。”姬幕弦很满意颜玉书看自己的眼神,伸手牵住他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姬幕弦带他到了洛阳最高的塔下,指着塔顶问他,“想不想上去?” 颜玉书点点头,“想……” “行……” 姬幕弦弯腰,横抱起他,“抱紧我!” 颜玉书的双臂听话的搂住姬幕弦的脖颈,身后的景色建筑越来越矮,他们离空中的绽放的烟火也越来越近。 颜玉书却只看着姬幕弦的侧脸,在烟火的映衬下更加的刚毅英俊,恍若神祇。 他好像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到了,看看。”姬幕弦抱着颜玉书在高塔顶上落了下来,放颜玉书下来时,也紧紧的扶着他,“看看,好看吗?” 洛阳被灯火笼罩着耀眼夺目,在空中炸开的烟火也没有他的位置高,这么看着,好似在看一副繁花似锦的画。 “好看……” 姬幕弦扶着颜玉书落坐,自己坐在颜玉书身旁,在一旁拿出一个玉质的酒壶递给颜玉书,“尝尝,百年女儿红。” 颜玉书喜爱烈酒,闻言便接过来,仰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痛快!” 说着,又抬手继续灌。 颜玉书灌得太快,酒液沿着颜玉书玉色的脖颈流下,姬幕弦看着被打湿的滚动喉结,觉得喉咙干痒,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在那玉色的脖颈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颜玉书酒量并不好,却又好烈酒,几口灌下去就上了头,面色像是被染上了胭脂,白里透红的。 “玉书。”姬幕弦低声唤了他一声。 “嗯。”颜玉书一双醉眼勉强保持着清醒回望过去,但却掩饰不住眼中的三分迷离,让他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勾魂夺魄。 “你醉了……”姬幕弦刻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诱道,“玉书,你喜欢我吗?” “喜欢……”颜玉书仰头,把酒壶里剩的酒全部倒进了嘴里,然后倒在塔顶的瓦片上,迷离着双眼看着姬幕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前,没有朋友……” 姬幕弦诡异的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低下头去问,“那你,想和我分开吗?” 颜玉书的眸子已经开始涣散,闻言摇摇头,“不想……” “你从前,可曾有过心悦的人?” “心悦的人……” 颜玉书的停顿,让姬幕弦眼里充斥着一股阴沉的神色,“嗯,心悦的人,想要和对方行房事的心悦。” 颜玉书的耳根子红了起来,“没有过……” “没有心悦的人?没有同别人行过房事?” “嗯……”颜玉书的眸子慢慢失去焦距,姬幕弦覆在他身上,眼里涌动着炙热的光,“你想试试吗?” “嗯……”颜玉书眼皮耸拉着摇头,“不想……” “真的不想吗?玉书……彼此都把自己交给了对方,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不喜欢吗?” 颜玉书那双已经茫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姬幕弦,姬幕弦伸手捧住颜玉书的脑袋,轻声哄他,“玉书,搂住我的脖子。” 颜玉书抬手就搂住了姬幕弦的脖子,姬幕弦低声笑了一声,凑近了颜玉书的唇,“玉书,我渴很久了……” 当初长安城中的高塔之上,他便生生忍了下来,没让自己肆意触碰颜玉书,如今这一忍,便忍了这许多日子。 “唔……” 烟火的爆炸声响在耳畔,颜玉书心跳加速被姬幕弦拥在身下,不知是酒灼人,还是唇上的炙热太撩人,灼得颜玉书脸上心里滚烫一片,跳动如雷。 烟火爆炸开来,流光四溢映着相叠的人影,黑衣覆在白衣身上,被风扬起,黑白色的衣服纠缠在了一起。 颜玉书何时经历过这样的情事,姬幕弦松开唇后,彻底软在了姬幕弦怀里。 姬幕弦一脸餍足,看着怀里颜玉书惨遭蹂躏而红肿的唇瓣,“怎么吻了下,就哭上了?” 颜玉书眼里噙着泪光,很是委屈,“我出不了气,你是不是想要憋死我?” 若是平常富家公子哥,谁不是早早的便有了通房妾室,或是流连青楼,堂堂颜家三公子竟是连接吻都不会换气的纯情之人。 颜玉书第一次的接吻,是给了自己,这一认知,让姬幕弦幸福感几乎要溢出胸腔,私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姬幕弦低声哄颜玉书,“我怎么舍得,玉书只是不会换气,我再教教你如何?” “我不要。”方才缓过气来,颜玉书可不想再次被憋着,伸手就要推姬幕弦。 “乖,我这次慢慢的。”姬幕弦抓住他的双手压在脑后,低下头去。 他要颜玉书往后,所有的第一次都属于他一个人。 姬幕弦没有饮酒,尝着颜玉书唇里的酒味,却似乎比颜玉书醉得厉害。 他放慢了动作,极有耐心的引导着颜玉书所有的动作,颜玉书闭上眸子,醉在其中。 颜玉书在床上揉着脑袋坐了起来,眼前逐渐清明,腿间的湿润让颜玉书忽然一愣。 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以后,颜玉书的头皮「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面颊滚烫得像是被火在烧。 耳边姬幕弦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起来,“玉书,我教你怎么换气……” “玉书,你好香啊。” “玉书,你好美啊。” 颜玉书拉过被子一把蒙在自己头上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姬幕弦是他的好友,他怎么能在梦里对他有这样的想法。 颜玉书你疯了不成? 南枝听见动静进门来,见颜玉书用被子蒙住脑袋,有些奇怪,“公子……您可要起身?” 颜玉书没有回答,南枝只见被子里的人蜷成一团,然后颜玉书红着脸抓着被子露出了脑袋,红着脸颊,低声叫了一句,“南枝……” 这听着声音,夹杂着一丝的羞涩,南枝揉着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您,您怎么了?” 颜玉书脸颊更红了,染上的绯色明显,“我,我需要一条干净的亵裤……” 南枝愣了一下,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后,脸颊「嘭」的一下红了,“哦哦,我这就去给公子取来。” 颜玉书看着南枝慌手慌脚的差点撞到屏风上,忍不住扶额。 南枝拿着颜玉书换下来的衣裳,想着颜玉书害羞,便想自己动手给洗了,还没进自己房里,迎面就撞上了楼衍,颜玉书白色的衣裳落了一地。 楼衍眯着眼看着那一地的衣裳,“你拿着公子的衣裳去你房里做什么?” “我,我我,你别管!”南枝脸色涨红,弯腰欲盖弥彰的把衣裳捡起来,只想着,别让楼衍瞧见那印记。 楼衍手疾眼快的,伸手拉开衣裳一看,瞬间明白了,一个大男人,难得的红了脸,“送去给洗衣裳的人就好,你拿来你房里做什么?” 南枝的声音细若蚊声,“公子,公子他……害羞……” 楼衍有些无奈,“你懂的,南枝,这事是正常对吗,日后公子要娶妻生子,便是和……”楼衍停顿了下,没说出那人的名字,“难不成每次公子房事后,你都要帮着洗?” 南枝这下连脖颈都红了,抱着颜玉书的衣裳像是抱着烫手山芋,“可是……公子……” “好了。”楼衍伸手,把南枝手里的衣裳裹在了一起拿到自己手里,“公子一向清心寡欲,这第一次,难免羞涩。” 南枝被他的话惊到了,“第一次!” 怎么可能,男子成年后,都会有这么一次,颜玉书怎么可能会是第一次! 楼衍也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当即改口,“第二次,十六岁时有过一次。” 楼衍说完,拿着衣裳转身就走了,步伐沉稳。 南枝蒙住滚烫的脸颊,蹲在了地上:为什么要和楼衍讨论这种问题啊! 郁放看着面前的颜玉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玉书,你怎么了?” “啊,无事。”颜玉书欲盖弥彰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今日面红耳赤的换了身衣裳,刚洗漱好准备用餐,就被郁放约了出来,脸上的灼热迟迟褪不下去。 郁放看着他的面色,犹豫着问,“你,你的唇?” 颜玉书的唇,虽和平日里没多大区别,但仔细观察的人,不难看出来是经历了什么? “怎么了?”颜玉书今早起来便觉得唇上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清楚,是何处不对劲,只觉得,像是被磨得久了的感觉。 “无事。”颜玉书既然不想说,郁放也不会不识趣的追问下去,只端茶敬他,“此次玉书长安城破后逢凶化吉,实乃幸事,放想着,玉书刚回来,理应好生歇息,这才到了今日才前来邀玉书一聚。” 颜玉书看着桌上准备精致的早点,笑着敬了回去,“你我之间,何必行这些虚礼。” “玉书这些日子流落在外,放心里十分挂念,如今回来,岂有不走动之理。” 颜玉书忽然想起,当初在树林中追杀他和姬幕弦的人,虽尚且不能确定是何人,也不能确定是要对付他还是对付姬幕弦,但那次若不是姬幕弦,他一个人,是回不来的。 “从长安到洛阳九死一生,也算是苍天庇佑,才能让我活着回到这洛阳。” “玉书自然是福大命大。”郁放忽然放低了声音,“玉书可曾听闻,昨夜瑾王之事?” 颜玉书眉头跳了一下,“什么事?” 郁放轻声说,“昨夜,瑾王夜御四人,有男有女,弄死了一个。” “陛下知道了?” “嗯。”郁放点点头,“都知道了,昨夜连夜就招了瑾王进宫,听说,瑾王一直跪在皇祠之中,未曾出来,宸妃娘娘一直跪在殿外求情,尚且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 会如何处置?如今大盛需要依靠江北的兵力,就凭着瑾王妃,昭和帝都不会处罚过重,且瑾王身后还有云家,怎么都不可能会对瑾王伤筋动骨。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瑾王?” 郁放笑笑,“顶多是仗责几仗,以儆效尤罢了,再不济,就是罚俸禄,总不能真让瑾王去抵命。” 颜玉书笑笑,不置可否,昭和帝对瑾王的处罚,和郁放说的,相差不了太多。 只是,瑾王弄死了人,定然是要百般遮掩的,这事,是什么人连夜给捅出来的? 第66章 同床共枕 秋日时分,太阳落山后,就有了凉意,瑾王被罚暂时幽禁瑾王府,罚三年俸禄。 不痛不痒,暂时幽禁,不是永远幽禁,只要有江北在,瑾王随时都可能会出来。 朝中之人,个个静若寒蝉,无一人求情,云家更是闭门谢客,云太尉称病在家,早朝都没有再去。 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付瑾王,那便退守一步,确实是懂进退。 颜玉书靠在美人榻上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姬幕弦的相邀,他都想理由推拒了。 但现在萧哲回京,带回了鸿胪寺卿身死的消息,太子震怒,派人去追查凶手。 倒不是他对鸿胪寺卿有多看重,而是,鸿胪寺卿是他派去的人,现在死了,无异于是有人在打他的脸,他当然震怒,想要查出来。 昭和帝病大好,今日早朝已经上朝,第一件事,便是问责太子,不该向契丹求和,让出襄阳,就是打开大门让契丹进入中州,太子这么多年,永远不会以大局为重,说得太子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又让太子暂时不必上朝了。 又说祟王留守长安,保住长安百姓安全撤离是大功一件,又于西风山烧毁契丹粮草,按照王爷的份列赐了祟王土地,金银财宝无数。 颜玉书想起那么多数目的金银财宝,暗暗咋舌,慌忙之中迁都洛阳,竟还能带来如此之多的金银财宝,实在是好手段。 “公子。”颜絮的声音打断了颜玉书的思绪,“这是这个月浮生记的收支,崔管事让我带来给你过目。” “放一旁吧。” 颜絮把册子放在一旁,又躬身道,“公子,祟王殿下又派人来请了,是祟王殿下贴身伺候的沈风,现在正在前厅侯着呢。” 颜玉书干脆翻过身,对颜絮道,“你让他回去吧,就说,如今瑾王出了这样的事,火还烧不起来,就先侯着吧,天凉了,我就不出门了。” “好。”颜絮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问颜玉书,“公子,您是不是和祟王殿下生了什么嫌隙?” 颜玉书一愣,“怎么这样问?” “您自从回到洛阳,和祟王殿下亲密无间,学马也是请祟王殿下教的您,只要祟王殿下差人来请,不管去哪儿,你都会去,这几日怎的祟王殿下差人请了几次,您都不愿意去了?” 颜玉书愣在美人榻上,竟是连颜絮都觉得他和姬幕弦很是亲密? “朋友之间,不是如此吗?” 颜絮被他的话震惊到了,“公子,我和楼衍楼冲他们也是朋友,可我们从来不会这么亲密!” 颜玉书坐起身子反驳,“可是南枝和楼衍就是这么亲密!” 颜絮被他的话堵住剩下的话,说不出话来,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颜玉书下结论,“所以,是你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所以才没有这么亲密。” 颜絮感觉自家公子在针对自己,当即躬身就跑了,“公子,我先去让沈风回去,就说您不想见祟王殿下!” 颜玉书看着他急哄哄的样子,拿过放在一旁浮生记的册子,心里有一丝得意。 小样,还想和你公子我讲道理! 姬幕弦听着沈风的汇报,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从塔顶上下来五六天了,颜玉书就在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躲着他,现在更是直接说不想见他。 那天晚上的事,他记得?可他分明已经醉得厉害了,怎么还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上一次就不记得。 是因为这次记得,所以要找借口躲着他,要远离他? 沈风看着姬幕弦阴沉的神色,暗自皱眉,上一次姬幕弦如此阴沉,还是柳贵妃身死后被囚祟王府。这一次,只因为颜玉书不愿见他,便如此生气? “退下吧。” 沈风看了他一眼,起身退了出去。 姬幕弦慢条斯理的在果盘里捏了一颗龙眼意兴阑珊的剥着。 若是颜玉书记得那晚的事,故而躲着他,那么他等着也无用,颜玉书不会自己来见他,只有他主动去寻。 与他实话实说,若他不允,或是不耻…… 那便登基后,折了他的羽翼,让他在自己宫中,只能见到自己一个人。 十五过后的月亮渐渐的失去了圆润的轮廓,月光温柔的笼罩着大地。 颜玉书沐浴后躺上床上看书,忽然被人从身后搂住,颜玉书一愣,耳边已经传来炙热的呼吸,“玉书……你故意躲着孤,孤伤心了。” 颜玉书身子僵在姬幕弦怀里,耳垂都红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孤差人来请,国师不出去,只好孤亲自前来相见了。”姬幕弦看着颜玉书泛红的耳垂,忍不住低头,张口含在了自己嘴里。 颜玉书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毛孔几乎要炸裂开来,脑子里呼啸而过的是梦里与姬幕弦呼吸交缠的滚烫。 颜玉书仿佛被烫到一般,翻身就滚下了床,“你,你做什么?” 姬幕弦躺在他床上一脸无辜,“多日不见,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颜玉书头皮一炸,“你为什么要想我?” 姬幕弦眯着眼观他神色,笑眯眯回答,“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很好的朋友,你几天不愿见我,我自然想你。” 颜玉书松了一口气,忍住心里的不自在在床上坐了下来,“秋日夜里凉,我不愿意出门罢了,不是不想去见你。” 才怪,就怕见了尴尬。 毕竟是自己梦里亵渎了他,颜玉书红着脸「咳」了一声。 姬幕弦又从身后拥了上来,“玉书这几日怎么不去学马了?是不想见我?” 摸准了颜玉书或许不记得那日的事,姬幕弦心情好了许多,语气也愉悦了起来。 “不,不是。”颜玉书脸烫得恨不得从姬幕弦怀里挣脱出来,但若是挣脱出来,总觉得不对劲,欲盖弥彰的样子,“过几日再学,是我的问题,我做了一个梦……” 颜玉书及时止住了自己话,姬幕弦眸子里就带了笑意,心里大致明白了。 颜玉书不记得那晚的事,又是记得的,因为他当做一个骇人听闻,情色缠绵的梦。 “玉书梦到什么了?居然都不愿前来见我?”姬幕弦明知故问,心情愉悦的搂住颜玉书眼神不定的游走把玩。 腰上实在太痒,颜玉书缩缩身子,“没什么,这很晚了,你不回去吗?” “玉书……”姬幕弦从身后靠在他的肩头撒娇耍赖,“许多日不见了,你不补偿我吗?” “我为什么要补偿你?” “我日日差人来请你相聚,你日日不来,我日日都准备了糕点吃食,辜负了我日日的一番美意,岂能不补偿我?” 颜玉书被他的几个日日堵得无话可说,妥协的问道,“你要如何补偿?” 姬幕弦就等他这句话了,当即就躺了下去,“今晚我要宿在此处。” “不行!” 他梦里都对姬幕弦有那样的念头,让姬幕弦宿在他房里,万一他没有把持住自己怎么办! “你快回祟王府去歇息,何必和我共用一张床?” “回洛阳的路上,习惯和玉书一同入睡了,如今实在是不习惯。”姬幕弦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玉书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嫌弃我了!” “不是……” 姬幕弦闻言,笑着张开双臂,“既然不是,那便快入睡吧。” 姬幕弦的姿势分明就是回洛阳的途中,他们一同歇息的姿势,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颜玉书竟觉得不自在和羞涩…… 胸腔中心跳如雷,颜玉书看着姬幕弦张开的双手,到底是没有拒绝,躺到了他怀里。 再次把颜玉书拥入怀里,姬幕弦满足的喟叹一声,拥紧颜玉书的身子,“很晚了,不要再看书了,睡吧。” 这还怎么看书?颜玉书努力忽略心跳,忽略身后姬幕弦滚烫的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风也舍不得打扰相拥而眠的两人,烛火的光将两人笼罩在橘黄色的光中,仿佛要定格成永远。 清晨,院中几声鸟叫,南枝绕过屏风进了室内,躬身唤道,“公子,该起身了。” 床上没有反应,南枝便上前拉开床帘,看到床上的情形,吓得倒退了几步,楼衍从顶上落下来扶住他,“怎么了?” 这样一番动静,颜玉书终于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感到环在腰上的手臂,抬手推了推。 姬幕弦笑着松开手,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问,“几时了?” 南枝进门他便醒了,本打算起身,看颜玉书在他怀里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忽然计上心头,又搂住颜玉书躺了回去。 颜玉书没有回答他的话,这会儿还是迷糊的,他昨晚躺在姬幕弦怀里许久没有睡着,鸡鸣时分才睡着,实在是困得厉害。 颜玉书拉开姬幕弦的胳膊,坐起身看到楼衍和南枝的时候,脸上忽然红了起来。 楼衍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南枝面红耳赤,犹犹豫豫的问,“公子……可要起身?” 天光已经大亮,颜玉书觉得困,又倒了回去躺到床上,“不起……” 南枝喉结滚动,颤颤巍巍的问,“可要为公子准备热水沐浴,和……和,药膏?” 颜玉书莫名其妙的,干脆单身背对着南枝继续睡去了,姬幕弦笑着对南枝说,“准备热水便好,其他的孤准备了。” 南枝脸色涨红,“是,我,我知道了。” 看着南枝明显误会了的面红耳赤的模样,姬幕弦心情大好。 不枉他故意躺回去,这下,颜玉书洗都洗不清了。 南枝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灼热才感觉褪了一点,就是百思不得其解,昨晚是颜絮守夜的,怎么今早没和自己说,祟王殿下与公子圆房了,让他就这么掀开了帘子。 想起颜玉书和姬幕弦交颈而卧的样子,南枝头皮都快炸了。 祟王殿下怎么能,能在太华殿对公子做这样的事。可是,太华殿又是公子的寝殿,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瑾王的幽禁,只到了冬月,因为瑾王妃诞子,便免了瑾王的禁足,昭和帝赏赐了无数金银财宝,满月宴办得异常隆重。 坊间传闻,太子如今不得圣心,如今也没有嫡子,瑾王得圣上欢心,太子已经几个月未得陛下应允上朝。看来,这东宫是要易主了。 瑾王嫡子满月宴后,太子邀颜玉书见了一面,时局也紧张了起来。 颜玉书出户外已经披上了狐裘保暖,推门进去,姬幕弦就迎了上来,替他把狐裘拿下来,放在一旁挂上,“第一次来我府上,什么感觉?” 颜玉书左右看了一眼,“尚可……” 虽不是他习惯的装饰,倒也不落俗。 “你今日怎么光明正大的来我祟王府?” 颜玉书笑着跟着姬幕弦在一旁坐下,“因为我是代替太子,来问你,是否愿意和太子合作的。” 姬幕弦眉头一跳,“合作?太子竟会想到我?” “流言四起,虽然不伤人,但陛下对此,未曾表示过什么,太子怎能不提前做准备?”颜玉书饮了一口姬幕弦递过来的热茶,“为表忠心,我把你杀了鸿胪寺卿的事告诉了太子。” 姬幕弦这就委屈上了,“分明就是玉书你的主意,孤只是照办,怎么全推到孤身上来了,玉书好狠的心啊。” 颜玉书看着姬幕弦绘声绘色的样子,逗得他唇角忍不住勾起,“如今,太子既是找你合作,我回去后,会去告诉太子你不同意合作,明日早朝,你就弹劾我和太子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只有将太子逼到绝路,他才会兵行险招。” “好,届时太子定会说出,是我杀了鸿胪寺卿一事。”姬幕弦放下杯子,“可我分明是为了大盛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说,我那个父皇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太子一定会狗急跳墙,陛下的口风我探过了,虽不知他为何会动废太子的念头,但太子他绝对是想要换人的,就是不知道他心中中意的人选是谁。” 姬幕弦无所谓的笑笑,“中意谁暂时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孤。” 第67章 风起 次日早朝,祟王当朝弹劾太子国师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太子不配为大盛储君,颜玉书更是枉为国师。 朝中大臣纷纷揣测,太子和国师是做了什么事,让祟王竟不顾对颜玉书的一腔痴情当朝弹劾。 太子跪下禀道,祟王私自处死鸿胪寺卿,枉顾大盛律法,祟王为自己辩解是不想让太子把襄阳拱手让人,为了大盛,不得已才出手。 两相争执不下,昭和帝震怒,两人都罚跪到了殿外,独独颜玉书被叫进了御书房。 “国师。”昭和帝坐在御案后,面色沉沉的问,“祟王为什么会说,你和太子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颜玉书跪在下方,坦坦荡荡道,“臣昨日替太子殿下给祟王殿下带了两句话。” “什么话?” 颜玉书躬身回答,“问祟王殿下愿不愿意与他一同图谋大事。” “什么大事?” “臣不知。” “你不知?”昭和帝忽然扔下手中的折子,“还会有国师不知道的事?” 颜玉书跪在原地没有说话,昭和帝每说一句话,就在观察颜玉书的表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刺杀当朝大员,是什么罪?” 颜玉书的面上平静异常,回答道,“回陛下,是死罪。” 昭和帝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忽然问他,“国师觉得,如今之计,该当如何?” 颜玉书躬身拜了一下,思绪良久,才开口,“陛下您心里清楚,您教过太子殿下,国家为重,皇后娘娘定然也教过太子殿下,李家为重,玉书不信陛下没有想过,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不会除了李家,那么李家自会是第二个王家。” 昭和帝面色严肃,“你怎知,朕的教育一定比不过皇后?” “陛下,您有许多儿子,譬如明王,瑾王,祟王,你的爱会分给别人,但皇后娘娘的爱,只给了太子殿下一个人,您说,太子和谁相处得多?” 颜玉书跪在地上直起身子,“玉书知道陛下想要什么,但太子,他做不到陛下想要的太平盛世,他做不好一任君主。” 此番言论实在是大不敬,昭和帝的声音里带了皇帝特有的威严,“颜玉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颜玉书表情凝重,“臣的意思是,李家的钱,只有李家不在了,才能彻底属于大盛,太子,疑心太重,不能知人善用,日后,李家谢家虎视眈眈,那么大盛只会重蹈覆辙,再现一次当初王家一言堂的情形。届时,陛下这一生的努力都将白费,太子,当废!” 昭和帝反问,“朕为了平衡,布局了这么久,你觉得朕会因为你几句话,便废了太子?” 颜玉书目不斜视的回答,“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儿子,是何心性,没有人比陛下更清楚,所以陛下在犹豫,要不要处置祟王,陛下在考虑,要不要换个押注,这盘棋,一开始就压错了宝呢?陛下,现在换个押注,犹未晚也。” 昭和帝端详着颜玉书的神色,“如此,你便是选了祟王效忠?” “玉书不敢。”颜玉书的声音清冷通透,“只是陛下,太子殿下疑心过重。如今,祟王殿下只为柳家平冤,他便容不下祟王,如今陛下宠爱玉妃娘娘,宠爱十九殿下,陛下可想过,日后,太子殿下若是登基,会如何对待陛下的孤幼,至于祟王殿下,他日,必是能臣。但,太子殿下,不会容他。” 昭和帝沉吟道,“能臣……” 颜玉书妄议当朝皇后,立储之事,额头之上出了一层细微的汗,为了大局,一鼓作气说了下去,“陛下,太子与祟王是死局,既然陛下解不开,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昭和帝沉吟了一声,轻声问颜玉书,“玉书觉得,废除太子之后,该立谁为储君?” 昭和帝想要试探他的心思,颜玉书垂眸想了一下,躬身回答,“陛下,瑾王身后是云太尉一家,太尉本就出身寒门,宸妃娘娘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瑾王得宸妃娘娘亲自教导,外祖一家势力不会过大,也足够作为后台。 但是,瑾王殿下,性子耿直,除非有治世能臣辅助方可为储君,明王殿下出身低微,比任何人都谨慎,也更懂底层劳苦百姓的不易。” 说到此,颜玉书忽然一愣,想起当初颜子垣同他说的,明王会更懂百姓的苦,虞老国公也说过,颜子垣是向来是对昭和帝唯命是从的,那他定然是会听从昭和帝的命令…… 颜玉书心头一跳,昭和问道,“怎么不说说祟王?” 颜玉书掩下心头的巨震,“臣以为,国有君主,也该有一个能保家卫国的将军,祟王殿下,从小受柳家将军熏陶,是这个将军的最好人选。” 颜玉书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或许,昭和帝心里中意的储君,一直是明王,不是现在的太子,除掉柳家,幽禁祟王是顺势而为,选择太子,便是让太子去做这个靶子,太子会把所有想要东宫之人的目光吸引到身上。 祟王被幽禁,明王醉心诗词,瑾王对他唯命是从,太子会逐渐暴露本质,朝中所有的害虫都会一一浮现出来。 届时,就该有一个人来整治这些害虫,而他,接任国师一位后,就是最好的人选。 昭和帝再顺势提拔起自己的人来担任朝中重要的官职。届时,朝中便都是昭和帝自己的人。 这样,就解释得清楚,为什么昭和帝到洛阳之后,会故意让太子监国,让太子犯错,他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没有时机。 想明白了这一出,颜玉书心头巨震,若真是如此,昭和帝,绝对不会让姬幕弦活着。 因为这几年,祟王得的人心实在是不容小觑。 亏他和姬幕弦还以为他一直看重的是太子,一直做的,都是想要拉下太子,有一个能识人善用的明君。 但其实,这些年,他只是急用太子稳住李家,让李家心甘情愿的为大盛掏出钱了。 昭和帝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颜玉书追悔莫及,不该告诉太子,姬幕弦杀了鸿胪寺卿一事,不该让姬幕弦一个人背着这个罪名。 昭和帝看着颜玉书面容上浮现出来的细汗,心里明白他大抵是想通了一切事情,面上的笑容更加明显,“玉书私心里,更看好谁为太子?” “臣是大盛的国师,自然是要以陛下的心思为重。” “嗯。”颜玉书今日的表现,堪称完美,没有丝毫错处,他本想着,若是颜玉书死在长安,国师一位,他便可名正言顺的接手认命自己信任的人,但现在看来,颜玉书尚且是可用之人,“国师请回吧。” “是,臣告退。”颜玉书跪在地上,向昭和帝磕首,才起身离开。 颜玉书勉强稳住心神,到了殿外便腿软得差点摔在地上,被等候在外面的南枝扶住,“公子,你怎么了?” 颜玉书摇摇头,说不出话来,若是因为他的自大害死姬幕弦,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才能保住姬幕弦? “去找外公。” 外公手里有打王鞭,若是昭和帝要杀姬幕弦,只有外公能保住他。 “公子,你这急急的寻老国公做什么?”南枝手忙脚乱的给颜玉书披上狐裘。 颜玉书忽然停住脚步,不对,姬幕弦杀鸿胪寺卿是为了大盛,昭和帝自己也说了,让出襄阳,就等于让契丹人进去中州。 若他杀了姬幕弦,定会引起民愤,大盛,已经经不起了。所以,昭和帝不会要了姬幕弦的命。 现在,只能等昭和帝的处置下来。 颜玉书稳下了心神,吩咐南枝,“回太华殿。” “是,公子。” 姬幕弦和太子跪在殿外,寒风凛冽,两人身上都没有狐裘大氅,冻得脸色青紫,颜玉书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谁也没有看一眼。 只是面容异常憔悴,任太子和姬幕弦看了,都会知道,事态严重,而这,就是他想给两人同时传达的消息。 下午,太阳正欲落山之时,昭和帝对姬幕弦和太子的处罚传到了太华殿。 太子废除太子之位,即刻迁出东宫,封为崇王,没有封地,没有赏赐。 祟王刺杀当朝大员,念其为大盛尽心尽力,罚做湘楚知州,尽快起程,无诏不得回。 湘楚已经是契丹的囊中之物,只有襄阳还在苦苦防守,昭和帝把姬幕弦罚到这种地方……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颜玉书几乎软在了地上,姬幕弦的处罚,比太子还要重。 昭和帝这次,为下一任太子铺平了路,瑾王和明王之间,还会有一个人下台。 瑾王和明王…… 深夜,颜玉书靠在床沿发呆,南枝和颜絮都被他叫回去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轻微的跳动。 窗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颜玉书抬眸,看见站在床前的姬幕弦,起身便扑到了姬幕弦怀里,“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什么?”姬幕弦搂住颜玉书的身子,倒是十分享受颜玉书的主动,“现在,我们已经把太子逼到了绝路,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颜玉书揪住他身前的衣裳,“身为知州,绝对不能弃城而逃,若是襄阳守不住,你便是第一个要成为契丹刀下亡魂的人。” 颜玉书是真的怕了,他告诉太子鸿胪寺卿的事,就是想让太子觉得可以和姬幕弦争辩,牵扯了这么多,昭和帝不能不查,姬幕弦杀了鸿胪寺卿是为了大盛,最多是罚罚俸禄,让太子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 但他没有想到,昭和帝是想要一箭双雕,是他的错。 姬幕弦扶住颜玉书在轻微发颤的身子,“别怕,嗯,我不会有事的,襄阳我定会带人守住。现在,我们该想想,怎么才能把姬幕炫拖出来。” 颜玉书抬起头看着姬幕的眼睛,神情严肃了下来,“姬幕弦,现在,不能把瑾王拖出来。” 姬幕弦皱着眉头看他,“玉书,当初我母妃的事,宸妃和瑾王一定是参与了,才会唯太子之命是从,不能让他独善其身。” 颜玉书扣住他的肩膀,仰头说道,“现在太子被废,你被贬湘楚,剩下能有一争的,就只有瑾王和明王,瑾王不是陛下选的人,陛下为明王铺了路。 若是我们将瑾王拖出来,明王就是一家独大。现在,能和明王一争的,就只有瑾王,他现在还不能死。” 姬幕弦额上青筋鼓起,颜玉书劝道,“姬幕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让他活着,以后,再杀了他。” 他等了六年多,就想要为柳家平反,让害柳家的人得到惩罚,现在要他放过瑾王,他这六年,岂不是白等了。 “我们现在需要他来牵制明王,现在不能动他……” 姬幕弦低头,拉开颜玉书的衣裳,露出圆滑的肩头,在颜玉书光滑的肩上用力咬了一口。 “唔。”颜玉书身子一颤,被姬幕弦拥在怀里,耳根都红了,手指紧紧的抓住姬幕弦胸前的衣领,用力得指尖都在泛白。 姬幕弦炙热的唇瓣吮在颜玉书如玉的肌肤上,光滑的肩头一片青紫的痕迹。 “我快要走了。”姬幕弦的声音在颜玉书耳边黏黏糊糊的响起,让颜玉书脸颊滚烫,心里一颤。 “玉书,我要离开洛阳了……” 颜玉书能听出姬幕弦的不舍,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这次,是我错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光明正大的回到洛阳的。” 姬幕弦呼吸急促,忍着心里的急躁,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克制着替颜玉书拉上衣裳,遮住了青紫的肩头,“我这一走,朝中都是明王和祟王的人,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曲灼华尚在暗处,让他留下来帮你。” “不用。”肩上被重吮的感觉还在,颜玉书安奈住跳动的心,“他是暗处的人,留下来帮不了我什么,不如去帮你,他在战场之上,是个将才,就不要让他一直在暗处了,我需要什么,我都有人去查。” “嗯。”姬幕弦发泄了一通,堵着的心里觉得舒适多了,才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做?” 颜玉书抬起头一笑,“当然要送陛下一个大礼。” 第68章 大仇得报 次日,颜玉书受了太子,不,是崇王相邀,去见了崇王。 姬幕铉整个人表情阴郁,一个人坐在厅中,早晨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颜玉书面上恭敬的行礼,“崇王殿下。” 姬幕铉自己笑了一声,“崇王……” 颜玉书面色清淡的看着他。 “那些人,孤被废了,恨不得从未同孤认识过,难得,你还肯收到邀请就赶了过来。” “殿下,如今你既被废,虽说是封了崇王,但还不如祟王,他还有封地,而殿下你如今什么也没有。” 颜玉书语气沉重,“殿下该为自己做打算了。” 姬幕铉垂着头,沉思了半响,才抬起头来,表情带着痛楚决绝,“我不想的,我不想要这样做的,是他逼我的。” 颜玉书沉默的看着他,姬幕铉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国师,你如今能帮孤什么?” 颜玉书语重心长道,“殿下,玉书现在只是国师,到底是没有实权的,帮不了你什么,玉书只能让殿下做什么都名正言顺。” 姬幕铉放下心来,有颜玉书这个国师,就算他谋逆,也是顺应天命。 “有国师这句话,孤便放心了,待孤成事后,一切就要仰仗国师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 洛阳要出大事,颜玉书从崇王府出来后,就让楼衍暗中去给姬幕弦传讯,回到太华殿,就让人这几日加强府中的戒备。 此后,洛阳沉静了几日,太子起事那日,天空洋洋洒洒的下起了小雪,护院的侍卫冲进来禀道,“国师,出大事了,太子他,起事了。” 等了这么多日,终于来了,颜玉书沉声吩咐,“护好院子,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进来。” “是……” 颜絮站在颜玉书身旁,忽然道,“公子,老爷他们怎么办?还有二小姐。” “老爷他们不用管,二姐姐我已经让国公府加强戒备了。” 颜玉书既然这么说,颜絮一个下人,也不多说,只是一直跟在颜玉书身后。 崇王的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畅通无阻的攻破玄武门,进入金銮殿外。 崇王停下马,看着金銮殿前长长的汉白玉雕龙台阶,只要踏过这,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思及此,崇王满心的壮志,扬声道,“诸位!我们等了这么长的时日,只要走过这条丹陛,我们就可以当家做主!” 姬幕弦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崇王殿下,是想要做谁的主?” 姬幕铉抬头,就见金銮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姬幕弦身着黑色铠甲,执剑站在上面,抬手一挥,四周的高墙之上忽的出现一群执弓箭的禁卫军。 姬幕铉心头一震,压下心中的不安,扬声道,“姬幕弦,你觉得就凭这些禁卫军,就能挡孤的路吗?” 姬幕弦从瓦上飞身下来,落到雕龙玉阶的最高一阶上,语气轻蔑,“三哥啊,你是觉得,我只带着这么点禁卫军?” 他是突然起事,姬幕铉根本不信姬幕弦有别的军队,“姬幕弦,虚张声势没有用,你如果缴械投降,孤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姬幕弦嗤笑一声,“三哥这么自信吗,不如在动手前,回答孤一个问题。当初,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我舅父带着十万大军死在战场之上。” “孤还以为你是想问颜玉书帮谁呢?你问这件事,孤不妨告诉你。”姬幕铉指着自己身后的一个将领,“认识他吗?当初他可是你舅父的得力副将,若不是他截住你舅父向颜玉绒求援的急报。 若不是他将去给颜玉绒送信让其去救你舅父的颜玉腾拉下关押,这件事,孤还不一定能成。” 姬幕弦的眸子盯着他身后的那人,下了一步台阶,坐在阶梯上,又沉声问道,“他既是我舅父当初的副将,想必是对边关布防十分熟悉,边关失守,颜玉绒生死未卜,是他的杰作?” 说到此,姬幕铉微微一愣,为自己辩解道,“颜玉书和颜玉绒这样的人太不可控了,孤只不过想要颜玉绒的大将军之位。” “如今大盛百姓流离失所,都是你的杰作,你是真的德不配位,也是真的愚蠢。比如,不该在还没有彻底成事的时候,承认自己所有的罪行。” 姬幕弦抬剑,指着下方的姬幕铉和他身后的那个将领,扬声道,“其他人格杀勿论,活捉叛国贼和崇王者,赏黄金千两!” 姬幕铉冷笑一声,指着上方的姬幕弦,“杀了他,进了金銮殿,我为你们加官进爵!” 雪下得飘飘扬扬的,混合着城中的刀枪相撞之声。 “杀啊……” “杀!” 姬幕弦提剑跃下,一剑挥去,前面上了汉白玉阶的几个人齐刷刷倒下,溅出的血液打落了飘着的雪花。 姬幕弦提剑杀去,剑锋凌厉的划破落下的雪,他杀一个又杀一个,剑上布满亡者的鲜血。 城中百姓门户紧闭,街道之上,刀剑之声不停,偶尔跑过的脚步声都能让屋中的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如此情形持续了十日,才静了下去,街道之上安静了下来,百姓打开门一看,街上横陈着尸身无数,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天空。 姬幕铉和皇后一行人被押在昭和帝面前跪着,昭和帝痛心疾首道,“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竟让你要谋逆朕!” 兵败如山倒,鏖战了十日,姬幕铉没有别的为自己辩解的,只是冷笑道,“你让我做太子,但你从来不教我治国之道,你只教我怎么用人,怎么算计别人的心思。” “你不知人心,怎么懂平衡之道?”昭和帝怒道,“你身为太子,却派人去向契丹求和,你怎么做这个储君?” 姬幕铉大声辩解,“契丹长驱直入,不派人求和,让他们打到洛阳?” 姬幕弦在一旁冷笑道,“契丹能长驱直入,不是三哥你的功劳吗?”姬幕弦跪在昭和帝面前,扬声说,“父皇,他设计害我舅父,已是亲口承认,如果父皇还有其他异议,我还有其他证据,又为了地位出卖边关布防图,致使边关失守,颜将军到如今也生死未卜,父皇,这一件件的事情,他害了我大盛两位忠臣良将,柳氏一门五百余人,十几万的将士,还请父皇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赐他死罪!” 殿中其他大臣整齐划一的跪下请求道,“崇王殿下出卖大盛,致使大盛百姓流离失所,害死我大盛忠臣良将,还请陛下赐其死罪。” 殿中跪着的皇后,崇王看了跪着的人一眼,皇后忽然道,“陛下难道不想知道,这些事的其他人吗。” 昭和帝眸子沉沉的看着她,“还有什么人?” 皇后笑了一声,“当初宸妃和柳贵妃交好,所以才有机会让柳贵妃端着有毒的汤去给陛下啊。” 她是死也要拉宸妃和瑾王作陪,昭和帝心里清楚,在这殿中的人也清楚,她说的,绝不是假话。 “我和你夫妻几十载,没有求过你什么,但铉儿,他是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做的一切,都是我和父亲教的,你要杀,就杀我们好了,放过铉儿。” “皇后娘娘!”御史大人扬声反驳皇后的话,“崇王不是三岁小儿,做事没有自己的决断吗?如此滔天大罪,岂容皇后娘娘你包庇。” “好了!”昭和帝捏着眉心,沉声道,“朕自有决断。” 第二日,昭和帝的处罚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告示昭告天下。 太子设计陷害柳将军,出卖边关布防图,致使边关被破,贬为庶民,三日后于午门问斩,皇后及其母族带兵谋逆,皇后赐毒酒,李家六百余人,立即斩首示众,其后人,永世不得为官,太子余孽,判五马分尸之刑。 宸妃以毒谋害柳贵妃,着即刻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自此,李家彻底被拔除,太子一党彻底覆灭。 地牢之中,姬幕弦坐在桌旁,正在品茗,眼睛看着正在受炮烙之刑的蒋政,“父皇将你交给孤处罚,你应该早就知道会死得很惨吧。” 蒋政被挂在铜柱上,背部已经大面积烫伤,疼得说不出话来。 空气里都是皮肉被烧熟的味道,姬幕弦自顾自的说,“孤等这一天已经六年多了,真难为你,能在背后为我那个好三哥练兵六年。” 底下的火越来越大,蒋政疼得恨不能马上就能死去,勉强开口说,“你杀了我吧……” “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一条命,抵那么多人命,要怎么抵,才能让你下辈子都不想活着?” 姬幕弦放下手里的茶杯,「好心」的为他解释,“炮烙之刑不用太久,你只要等着炭火将铜柱烤热,经过高温的灼烧,你的皮肤会开始大面积灼伤,你看,就像你现在这样,慢慢的,你就会烤焦甚至是烧着。 到时候由于剧烈的疼痛,你会叫不出来,但你放心,你不会昏晕过去,只会一点点的烫死,最后仅仅留下骷髅……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保持好火候,争取让你能活三天……” 姬幕弦的声音仿若地狱里传来的,他想让他被折磨三天才让他死去,蒋政剧烈的挣扎起来,“姬幕弦,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这个孬种,你有本事,亲手杀了我,给姓柳的报仇!” 姬幕弦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嗅了一下空气里被烤熟的人肉味,“孤记得,你还有家人,你说,等你死后,孤把你这肉做成馅饼送给他们吃,你说,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恨不得去死?” 蒋政撕心裂肺的挣扎,烫到身后的铜柱不停的大喊,“姬幕弦!你这个畜生!畜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看你这么激动的份上,孤就只让你儿子吃了吧,以后孤再派人告诉他,他食父肉,你将他送去读了圣贤书,他啊,肯定会生不如死。” 姬幕弦说完,起身离开,蒋政声音嘶哑得像在泣血,身后的皮肉烫在身后越来越烫的铜柱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蒋政疼得几乎快要死去,“姬幕弦!你不得好死!” 姬幕弦出了牢门,沈风便迎上来拱手道,“殿下,蒋政的家人已经带来了。” 姬幕弦摩擦着手上的玉戒,慢条斯理道,“杀了吧……” “是……” 李家的人太多,没有在午门斩首,五百余人被全部带到城外斩首,姬幕弦闲来无事,便到了关押姬幕铉的地方去看他。 姬幕铉抬头看见是他,嗤笑了一声,“你来看我的笑话?你有什么资格,你这次带兵阻挡孤的大军,还不是要被罚到湘楚,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姬幕弦不在意的笑笑,“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害怕荆楚,对于我来说,荆楚是个好地方。” 姬幕铉盯着他,忽然有些明白,“你知道父皇他不会让你做太子,所以在荆楚,你反而能有天时地利集结私兵,而你,若是成功守住襄阳,不见得会输。” 姬幕弦不置可否,姬幕铉大笑一声,“姬幕弦,今日你来阻止孤,来日,你也会走上孤的这条路,哈哈哈,是你不识时务,若是你不阻止孤,颜玉书孤可以赏给你。” 姬幕弦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 姬幕铉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牢门的栏杆,“孤很奇怪,孤是突然起事,李家和我的私兵那么多人,是不可能输的,你什么时候集结那么多军队来洛阳的。” 姬幕弦凑近了他,轻声说,“你不知道吧,颜玉书和孤,可是同床共枕了许久。” 只一句话,姬幕铉就明白了一切的原因,眼里全是憎恨,“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他又不是傻子,当初你陷害我舅父,他就恨你的德不配位,暗中去调查了一切,他早就怀疑蒋政了,边关被破,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你害他兄长,还要他对你死心塌地,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能这么轻易的出卖孤,有朝一日,他也会出卖你!” 姬幕弦看着他睚眦欲裂的表情,心满意足的大笑一声,“你错了,他永远都只忠于他自己,而你,是和他殊途的人。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让他真正忠于你。” 第69章 你别碰他! 三日后,姬幕弦奉命监斩姬幕铉。自此,柳家冤屈得以平反,太子一党彻底覆灭,姬幕弦蛰伏六年,终于得报大仇。 颜玉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姬幕铉一死,姬幕弦虽得报大仇,但昭和帝让他即日前往湘楚,明日,姬幕弦便要离开洛阳。 颜玉书被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空,弄得夜上中天也睡不着。 偏生,往日姬幕弦夜间都会到这太华殿,拥着他入眠,今日却已到了午夜,也不见踪影。 颜玉书能理解,多年大仇得报,姬幕弦定然是要去祭拜柳家亡灵的,但心里的空虚还是让颜玉书愤愤的锤了一拳床榻,“不来就别来了!” 我一个人也能睡着!颜玉书拉过被子蒙住头,躺着被子中动也不动,许久,颜玉书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睡不着…… 颜絮和南枝他已经打发去休息了,颜玉书自己拢拢衣裳,正准备找一本书看时,姬幕弦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姬幕弦神色疲惫,神情却难掩兴奋,颜玉书看着他这样子,弯唇笑了起来,“报了仇,这般愉悦?” “我六年来,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这一天,怎能不开怀。” 姬幕弦上前一步,蹲在颜玉书身前,轻声说“玉书,我明早,便要离开洛阳。” 他好不容易,让颜玉书习惯他对他的亲密,他对他生活悄无声息的侵入,让他习惯每夜相拥入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颜玉书有了心悦的人,他该如何? “我知道。”颜玉书垂眸看他,“湘楚之地对你不是坏事,倘若你能守住洛阳,你便能得武将之心,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 姬幕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姬幕弦伸手抓住颜玉书的手放在手心里,“我只是,舍不得你。” 颜玉书被他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舍不得,这句话,说出来便是缠绵悱恻之意,是情人之间的耳边低语,姬幕弦竟能如此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说出口,颜玉书面色涨红,实在想不出反驳之语。 “等我从襄阳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姬幕弦的语气太过认真,屋内的烛火映得他的侧脸轮廓更加立体,看着颜玉书的眸子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什么话?” 姬幕弦垂眸,盯着他的手,兀自笑了一下,“若我能活着回到洛阳,我再说,若不能,你便当我从说过这句话。” “对我来说,你是生是死,都一样,没有要活着回来才能说的话。” 姬幕弦垂首,在怀中拿出一个物件出来,“这是我找人做的,试试。” 颜玉书没有拒绝,姬幕弦便托起颜玉书左脚,将颜玉书的鞋袜褪下,露出玉足。 颜玉书的足,仿若上等羊脂玉精心雕刻而成,纤细的脚腕被姬幕弦抓在手中,对比明显。 那是一条精心编制的红色绳子,上缀玉佩,姬幕弦将其戴在颜玉书的脚踝之上,雪白的皮肤和红绳,红白相衬明显,落在人眼里活色生香。 姬幕弦喉咙有些痒,放下颜玉书的脚,坠下的两块棋子大小的玉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颜玉书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你这是什么?我可是国师,怎能在脚腕佩戴这叮当之物?” 姬幕弦低头,替他穿上袜子,将玉放进袜筒,再次放下,便没有发出声响,“平日里,只要束在袜中,便不会有声响。” 颜玉书看着他又把自己袜褪了,缩回脚,“想要送我东西的姑娘有许多,我为何一定要戴你送的东西。” 姬幕弦凑过去,坐到他旁边,“你收了?” 颜玉书闻言噎了一下,“未曾……” 姬幕弦看着他脚腕上的链子,十分满意,“那你便带着我的,戴给我看。” 颜玉书睨了他一眼,自己翻身躺到了床上,轻声嘀咕,“我为什么要带给你看。” “我想看。”姬幕弦躺在颜玉书身旁,动作自然的伸手将颜玉书拥到怀里,“等我从襄阳回来,你便要戴着这个给我看。” 颜玉书被他说得耳根都红了,手肘撞了他腹部一下,“明日还要出发去襄阳,闭嘴,睡觉。” 姬幕弦吃他一肘子,倒没觉得有什么,拥紧了他的身子,“是是是,孤敢不听国师的吗?孤不敢。” “少贫嘴……” 天明姬幕弦就要走,不能让人发现他宿在颜玉书的太华殿之中,鸡鸣三声,姬幕弦便睁开了眸子,看着怀中颜玉书的睡脸,心中万般不舍。 颜玉书纤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在姬幕弦怀里睡得安静乖巧,姬幕弦看了半响,听窗外又一声鸡鸣,才低头,在颜玉书额头之间小心翼翼的落下一吻,满含珍重不舍。 姬幕弦替颜玉书将脖颈间的发理到身后,才狠下心,起身下床。 穿好鞋袜,正要起身,却发现衣角被人抓住,姬幕弦回头,只见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用力得指尖都在泛白,颜玉书未曾睁开眸子。 姬幕弦心头一痛,鼻间久违的有了一股酸涩的感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颜玉书的手就已经缩回去,放回了被子里。 姬幕弦喉咙干痒,几度欲要说话,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低头,在颜玉书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今日我走,便不必来送了。” 姬幕弦没有敢去看颜玉书的表情,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天光大亮,姬幕弦带着祟王府的人离开洛阳,不是三年前在长安带兵出征,没有皇帝践行,没有百姓欢送,姬幕弦一望再望,酒肆的楼上没有颜玉书的身影,灰头土脸的被昭和帝赶出了洛阳。 颜玉书半靠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南枝候在一旁,踌躇着说,“公子,祟王殿下要离开洛阳了,您不去送送吗?” 颜玉书兀自翻着手里的书,摇了摇头,“他是被陛下赶出洛阳的,我为何要去送?” 南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公子,殿下虽然是被万岁爷赶出去,但他同您,好歹是……是……” 颜玉书抬眸,询问他,“是什么?” 南枝说不出口,几乎要跳起来,哎呀了一声,“你怎么能因为他被万岁赶出洛阳,就不去送他呢,那他多难受。” 颜玉书笑了一声,“你还太单纯,你不懂。” “我是没有公子聪明,但是我知道,若是别的人,自家孩儿做了为国为民的大事,不知道要怎么高兴,怎么为自己孩儿自豪。” 南枝愤愤道,“但是万岁爷,好像是恨极了祟王殿下,恨不得殿下他早点死的样子,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因为,因为他落魄了,就如此……” 颜玉书一愣,忽然坐起身道,“你说什么?” 南枝一愣,忽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嘭」的一声跪下,“公子,我错了。” “快走。”颜玉书起身就跑了出去,南枝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为国为民,恨不得他早点死,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姬幕弦做了这么多举国皆知的大事,早就得了大盛民心,昭和帝不想让他为储君,同样也不会让他活着,有和未来储君分权的可能。 他该早点想到的,昭和帝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他说姬幕弦是个难得的将才,就真的如此认为。 风雪愈大,大地白茫茫的一片,颜玉书带着人出了城门,劲风夹杂着大雪剐得脸颊生疼。 昭和帝如果要动手,不会等姬幕弦出了中州,出了中州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他承担不起,出了城,才是最好的时机。 一路风驰电掣的跑了大半日,终于在官道上看到刺眼的血迹,凌乱在地的尸体。 颜玉书一眼认出来是祟王府的人,抬起头,看着脚步凌乱的方向,策马就冲了过去。 跑了不远,刀剑相撞的声音就入了耳,颜玉书加快速度赶过去,雪地上横陈着无数尸体,沈风一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跪倒在地,楼衍跳下马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沈风!” 沈风浑身都是伤口,嘴角鲜血滴落下来,勉强抬眼看见颜玉书,才气若游丝道,“快,快去……救救……” “沈风!” 沈风是姬幕弦的贴身侍卫,他既一个人留在这抵挡这些杀手。 这说明姬幕弦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颜玉书忍下心里的不安,看了一眼沈风的尸身,双腿一夹马腹,“驾!” 猛然插入雪地的剑身上布满滚烫的鲜血,快速的滑落下去染红了白雪,姬幕弦用剑撑着身子跪在地上,一双赤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杀手。 他腿上中了一箭,站不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为首的人对他拱手道,“祟王殿下,你是个好汉,但上头有人要你的命,你也怪不得我们。” 姬幕弦死死的盯着提刀走到面前的人,暗中握紧了手中的剑,在那人抬刀将要砍下的时候,忽然抬剑刺去,剑尖刺破落下的一片雪花,将那人一剑毙命。 姬幕弦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重重的摔倒在地,砸起地上厚厚的积雪,姬幕弦看着天空的落雪,垂在地上的手摊开,一片雪花轻巧的落在掌心。 天空的雪落得越发的大了,姬幕弦双眼沉重,好似在落雪中看到了颜玉书的身影。 为首的人看着在地上喘息渐弱的姬幕弦,目光沉重,他带来的人。 如今只剩下身后这几个,他不想再有人员减少,自己走上去,垂首看着姬幕弦。 姬幕弦眸子沉重,心里清楚,今日就要死在此处,没有给看着自己的杀手一个眼神,只是握紧了落在手中的雪。 到最后了,他最遗憾的,竟是未同颜玉书说出自己的情意。 他出洛阳时,就该说的,便是颜玉书拒绝,他也该让颜玉书成为他的人,让颜玉书一辈子也忘不了他。 “祟王殿下,请上路吧。”为首的人抬起剑,对着姬幕弦的脖颈就砍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箭穿过雪幕破空而来,一箭刺穿了为首那人的胸膛。 热的血落在姬幕弦脸上,姬幕弦勉强回头,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颜玉书,穿着那日骑马时穿的那身流光锦的劲装,正在收起手中的弓箭。 楼衍飞身过去,和剩下的几个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姬幕弦。”颜玉书跳下马,朝着姬幕弦所在的地方奔去,地面湿滑,他身上披着狐裘,没几步就摔在了地上。 姬幕弦眸子深深的看着他,像是要记他的样子一辈子,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撑不住合上双眼。 颜玉书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奔到姬幕弦身边,抱住姬幕弦逐渐冰冷的脸颊,“姬幕弦!姬幕弦!” 姬幕弦嘴唇干裂,在他怀里毫无生气,没有丝毫回应,颜玉书双手颤抖的解下身上的狐裘包裹住姬幕弦的身体,“姬幕弦!你怎么样?姬幕弦!” 颜玉书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刻骨的恐惧,双手死死的抱住姬幕弦的身子,叫得声音干哑撕裂,“姬幕弦!姬幕弦!你应我一声啊,姬幕弦!你应我一声!” 姬幕弦的头在颜玉书怀里毫无生气的偏落到一旁,颜玉书手上触及的脖颈温度也在渐渐消失。 “姬幕弦!”颜玉书被恐惧包裹着,忽然疯了一样,抓住姬幕弦的手不停的揉搓,“姬幕弦!不会冷,不会冷的!姬幕弦!” 楼衍把剩下的几个人解决后,回头见颜玉书的模样,慌忙跑过去,用力探了一下姬幕弦的脖颈,“公子,他还活着!” 颜玉书像是听不懂楼衍在说什么一样,楼衍顾不得许多,伸手去背姬幕弦,忽然被颜玉书一把推到地上坐着,“别碰他!” 楼衍不防备,手撑在地上地上触了一手的雪,又去抓姬幕弦的胳膊,大声吼道,“公子,他还活着,你放开他,让我带他去找大夫。” 颜玉书看着楼衍,像是才听懂他在说什么,松开了手。 楼衍将姬幕弦拉起来背到身上,转身就跑。 颜玉书看着,从地上爬起来,沉默的跟在楼衍身后,留下一地的尸体和鲜血,渐渐被雪覆盖。 第70章 你和他断了 小屋里的烛火晦暗不明,颜玉书沉默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姬幕弦。 他抓住姬幕弦的手,失去姬幕弦的恐惧将他的理智挤得所剩无几。 颜玉书抓住姬幕弦的手放在唇边,闭上眼,一时之间,万籁俱寂,大夫说姬幕弦伤得太重,索幸送来的及时,止住了血,才捡回一条命。 颜玉书一阵后怕,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若是送来就医晚了一步…… “姬幕弦……”颜玉书看着姬幕弦的脸,忽然低声说,“没有人会去在乎南枝他们的死活,在那些人眼里,他们就是蝼蚁,谁会去在乎蝼蚁的死活……” 只有姬幕弦,会因为李二家人的死怒吼,会因为要除海寇,边关被破而暂时放下私人恩怨。 颜玉书的眼睛里一片红,近乎贪婪的看着姬幕弦的脸,“姬幕弦,你要好好活着,做我的救世主。” 房门被「嘭」的一声大力推开,曲灼华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颜玉书回头,两人相对无言,曲灼华看着姬幕弦的样子,沉声问,“怎么回事?” “他受了重伤,大夫说,这几日需要好生照料。”颜玉书恋恋不舍的松开姬幕弦的手,“我要尽快回到洛阳,不能让陛下知道,是我赶来救了他。” 曲灼华一拳捶在了墙上,逆声吼道,“他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 柳家大仇得报,他比谁都高兴,都已经在筹划怎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玉妃接回来,谁曾想,竟先收到了姬幕弦出事的消息。 颜玉书站起身,后知后觉的腿有点软,“这几日你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 曲灼华伸手,抓住颜玉书的胳膊,真心实意道谢,“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多谢你救了他的命。” 颜玉书沉默着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拿过衣架上的狐裘披在身上,出门去了,裹了一身的风雪。 颜玉书回到洛阳,便收到了明王府的请帖,说是得了一副画,邀他共赏。 颜玉书从来不曾对书画古玩表现出什么兴趣,明王此番相邀,赏画是假,试探是真。 躲着不是事,颜玉书便同意去了。 明王府不似其他王府雕梁画柱,正门进去,一路都是青竹小道,置身其中,人也静了下来。 颜玉书被管家领着,踏过拱桥,进了一个亭子,亭中摆放着一把古琴,石桌旁,面目和蔼的明王见颜玉书进来,便起身相迎,“国师到了,孤有失远迎,还请国师恕罪。” “明王殿下言重了,是玉书馋殿下的画,这才赶着过来,还请殿下不要嫌弃玉书叨扰。” “玉书言重了,快请坐。” 颜玉书才落座,便有一人捧了一幅画进了亭中,明王伸手接过,笑道,“玉书看看,若是喜欢,便赠与玉书。” 颜玉书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将画打开认认真真看了一眼,便道,“此画笔法精湛,勾勒,渲染都是绝佳,将梅的神韵画得惟妙惟肖,玉书很喜欢。” 明王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玉书喜欢便好,此画便赠与玉书。” 颜玉书收起画,起身拱手道谢,“如此,玉书便谢过王爷。” “殿下是爱才之人,一幅画而已,玉书不必如此客气。” 颜玉书侧眸,便见郁放掀帘子进了亭中,对两人拱手道,“玉书,殿下。” 郁放是明王的人,颜玉书没有太意外,在知道昭和帝中意的太子人选是明王时,知道那三年他抓出来的蛀虫,后面顶上去的人几乎都是昭和帝的人时,他就已经知道了郁放是明王的人。 明王点点头,请郁放坐下,郁放笑着说,“玉书的琴艺向来是极好的,今日是否有幸再听玉书揍一曲?” “既然明王殿下和郁大人有这个雅兴,玉书便献丑了。”颜玉书笑笑,起身走到琴前落座,抬手拨弄琴弦,试了试琴,才道,“明王殿下这琴声音圆润浑厚、松透不空散,余韵悠长,是一把好琴。” “此琴是请民家定制,还未曾有名。”明王眉眼温柔,“不妨玉书试试,给这琴取个名如何?” “殿下如此美意,玉书这便好好想想,该取何名。”颜玉书垂首又拨弄两下琴弦,抬眸看了明王一眼,道,“便取名为熹如何?与明王殿下的明字相衬,我大盛也该迎来明君。” 熹为光明灿烂之意,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当下便明白了颜玉书的意思,郁放与明王相视一笑,明王笑道,“玉书此名极好,孤很喜欢。” “殿下喜欢便好。”颜玉书面上带笑,心中一片平静,抬手拨弄琴弦,“今日一曲,献丑了。” 落雪停了下来,天空挂上一轮太阳,地上的雪被晒化,树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了下来。 姬幕弦悠悠睁开了双眼,又重新闭上,再次睁开才适应了天光。 才冬月竟已经是大雪覆盖大地,屋外已是冰天雪地的一番景象。 “醒了?” 姬幕弦转头,看见坐在床边的曲灼华,张张口,喉咙里哑得厉害,曲灼华起身,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了。 姬幕弦喝了水才觉得好受些,开口便问,“玉书……” 曲灼华把被子放下,满眼鄙视的看着姬幕弦,“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就想着人家了?” 姬幕弦想起晕过去的最后一眼,分明看见颜玉书携了一身的风雪向他奔来,“我分明,见着他了……” “他赶来救了你,带你就医,给我送了信,赶着回去了。” “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姬幕弦撑着身子坐起来,忽然问,“沈风呢?” 曲灼华怔了下,才低声回答,“他去了……” 姬幕弦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去了?” 曲灼华看着他,忽然大声了起来,“身中十一刀,血流尽而亡,姬幕弦,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他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他死在了你那个好父亲手里!” 一滴眼泪从姬幕弦的眼眶里落下来,他喃喃道,“他从小,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王府三年,他一直像个影子一样跟着我,他怎么能死,他怎么能死!” 曲灼华被他最后一声吓了一跳,忽然沉声说,“你这个父亲,现在已经不想着把契丹人赶出大盛,他现在眼里只有剩下的那点土地,姬幕弦,如若再这样让契丹发展下去,大盛迟早完蛋。” 姬幕弦脱了力的靠到塌上,双眸一片赤红,“我对他,总是怀着一丝期待,我不信,少时对我那般好的父皇,会是虚情假意,可他,太让我失望了。” 曲灼华拍拍他的肩膀,“我收到消息,颜玉绒和颜玉腾还活着,现在已经在襄阳守城了,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去襄阳见见颜玉绒,朝中让颜玉书先斡旋着。” 姬幕弦沉默着点点头,曲灼华沉默着出去了,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喉咙里都在疼。 玉书,我父皇要我的命,他从未想让我活着,他既不仁,便也怪不得我了。 颜玉书收到颜玉绒和颜玉腾还活着的消息,放下信就急急去见了颜玉娉。 颜玉娉高兴得当场便去对着家里的菩萨又跪又拜,家中那个小妾对她也是毕恭毕敬的,颜玉书便也放下心来。 还未到太华殿,便被颜家的管家拦住了路,老管家好言相劝,说颜子垣想见他一面,颜玉书才跟着去了。 颜府院子里像是许久没有整理打扫过一般,家里没几个丫头小斯,颜玉书只当看不见,进了颜子垣的房里。 颜子垣的寝房里灰暗一片,只有床边有一烛火,见他进来,颜子垣唤道,“玉书……” 他头发花白,老了许多,哪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相爷风度,颜玉书心里奇异的一片安静。 “这么多日子,你该气消了吧。”颜子垣挣扎着要起身去抓颜玉书的衣裳,“把解药给为父吧,啊。” 他病着,不能上朝,家中让颜玉辉管着都成什么样子了,眼看着颜家就要完了,颜子垣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颜家垮了。 颜玉书几乎笑了起来,“父亲,我说过,害了玉婉一家的我都不会放过。” “我是你父亲!玉书,我是你父亲。”颜子垣挣扎着抓住颜玉书的衣裳,“把解药给为父吧,啊!” 颜玉书顺势坐了下来,轻声说,“父亲,你知道在乎一个人的感受吗?” 颜子垣停下动作看着颜玉书,颜玉书叹息似的说,“那个人在的时候,心里很满足,觉得什么都好,能看着他就好了,只要他在,便能放下心去信任他,他不在的时候又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颜子垣不可置信的看着颜玉书,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不会有这样的感情的。 “一想到他可能会不在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颜玉书垂首说,“想要保护他,想要把所有对他不利的人和事都一并除掉,父亲,这是爱吗?” 颜玉书说得平静异常,颜子垣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的,沉着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颜玉书抬眸看他,近乎残忍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姬幕弦……” 颜子垣一双眼睛瞪大,受到了太大的惊吓,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颜玉书自顾自道,“父亲,这就是爱吧,可您为什么能对我母亲说爱,又能对金氏百般宠爱?” 颜子垣已经听不清他后面的话,忽然扑过来,将颜玉书扑到床上,掐住颜玉书的脖颈,“颜玉书!他是男子!你怎么能!与其让你丢人现眼,不如为父现在就掐死你!” 颜子垣用尽了力气,颜玉书被他掐得脸色涨红,呼吸不过来,用膝盖顶住颜子垣的腹部用力一顶,才把颜子垣顶到地上,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 颜子垣倒在地上,挣扎着要出去,“来人!来人!” 颜玉书起身,蹲到他身旁,轻声说,“父亲要找谁呢?” 颜子垣一双眸子死死的瞪着他,“颜玉书,你就算恨我,你也不能和一个男人行苟且之事!你以后,怎么有脸见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兄长?” 颜玉书并不打算告诉颜子垣颜玉绒和颜玉腾还活着的消息,幽幽说道,“苟且之事?”像是要故意气颜子垣,颜玉书轻声说,“确实,父亲,我和姬幕弦,什么苟且之事都做完了,他可是夜夜留宿我太华殿的。” 颜子垣脸上一片青紫,「噗」的一口血吐了出来,“你这个畜生!” “畜生吗!”颜玉书永远不太明白他们的逻辑,“都说虎毒不食子,昭和帝想杀姬幕弦,而你,害死玉婉,逼得玉腾不得不离开颜家,明明是你们这样畜生不如的,才能教出我们这样的小畜生,您怎么能反过来骂我呢?” 颜子垣撑着一口气,气若游丝的说,“你必须和姬幕弦断了,若是让旁人知道,你让你二姐在父家如何立足?” 颜玉书一愣,双眸沉沉的看着颜子垣,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的软肋。 “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陛下将他贬到湘楚,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如何能保证他在湘楚不会有其他人?你难道要为他在这洛阳守身如玉一辈子?” 颜玉书看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心里的储君是明王?” “为父当然知道,当初不得已让前太子为太子,是为父和陛下商议的,为的就是借李家养兵,只是世事难料,契丹攻打进我大盛,才不得已将计划提前。” “提前?”颜玉书问,“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未参与过任何国家大事,计划提前,让他做太子,契丹人就能自己滚出大盛?” 颜子垣摇摇头,喘匀了气,“如今朝中都是扶持明王殿下的人,只要他早日登基,提拔将军,我和陛下为他选的人,随时可以用。” 颜玉书明白了,之所以昭和帝不用,是想让明王在朝臣之间树立威信,只要明王登基,便提拔昭和帝选好的将军,顺利驱逐契丹人,那他就是一代明君。 “他没有钱。” 颜子垣道,“不日,陛下或许就会为明王殿下赐婚。” “赐婚……”颜玉书心下明了,“赐谢云裳为太子妃?” 颜子垣点点头,“玉书,为父与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陛下不会让姬幕弦好过,你和他不会有好结局,和他断了。” “赐谢云裳为太子妃,他就不怕又有下一个王家?” “所以,谢云裳永远也不可能为明王诞下嫡子。” 颜玉书笑笑,站起身,“父亲也累了,孩儿这就去找人为父亲医治。” 颜子垣眼睁睁看着颜玉书走了出去,气若游丝的叫道,“玉书!同他断了!” 第71章 你别送上门去 昭和帝迟迟没有立储,日子一晃就到了腊月,天气越发的寒冷。 南枝扶着颜玉书上了车架,看着从明王府出来的颜玉书,掩不住面上的担忧,待车架离开才问,“公子,你昨日分明说,陛下是有意立明王殿下为储君,今日你怎么和明王殿下说,陛下属意的储君是瑾王?瑾王同谢家小姐接触怎么了吗?明王怎么那么生气?” 颜玉书笑笑,没有回答,南枝便道,“公子您这些日子日日奔波,今日在明王府就咳着了。” 颜玉书靠到车壁上闭上眼,轻声说,“我谋划多日,你不懂,咳咳。” “是,南枝不懂。”南枝心疼的给颜玉书顺气,“公子,你每年冬日,身子便不大好,实在不宜操劳。” “不碍事。”颜玉书低声在南枝耳边说,“我装的……” “啊?” 颜玉书揉揉南枝的脑袋,“回去后,就对外称病,谁也不见,就说我病了,外出求医去了。” 南枝不理解,“公子,这样冷的天,您要去哪儿啊。” 颜玉书笑笑,靠了回去,南枝看着他的神色,拿了毯子盖在颜玉书身上,“春雨姐姐如今有爱人了,想必是不回来了,颜絮你让他去帮着崔管事,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公子,万事还是自己重要的。” 颜玉书靠着,静静地听他说。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明王说的不一样。但是,公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南枝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会一直陪着你。” “为什么……”颜玉书的眸子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平地摔多没有意思……” 要让他一切都尽在掌握,以为到了足够的高度,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时候,再将他拽下来,那才叫疼。 腊月的天,大地苍茫一片,第二日,颜玉书请示过昭和帝后,便带着人出了洛阳,车架在雪白的官道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车轮印。 春雨修养的地方离洛阳不远,但也行了一天路,颜玉书在车架中掀开帘子看见春雨时,恍惚已过了半辈子。 他与春雨冬梅颜絮几人,自小一同长大,他是少爷,几人自小对他唯命是从,他少时便想,要为春雨冬梅寻一良人,为颜絮聘一贤良淑德之人,天意弄人,冬梅已经不在了。 春雨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男人浇粪,似有若感的回头,便见楼衍架着车,对上了颜玉书的眸子。 春雨看着颜玉书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嘭」一声跪下了,“公子……” 男人心疼坏了,上前便要扶着她起来,“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二郎,我没事。”春雨反手拉住男人的手,“二郎,跪下。” 颜玉书被南枝扶着从车架上下来,男人看了一眼,听话的跟着跪下了。 雪深,南枝扶着颜玉书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到两人面前,还未说话,春雨便拜了下去,“公子,春雨对不住您。” 颜玉书弯腰,将她扶起来,春雨便低头又将身旁的男人扶起身。 颜玉书静静的看着她,等男人站直了身子才问,“你是不回洛阳了吗?” 春雨抬眸看着他,挣扎许久,才道,“公子,二郎待我情深义重,我愿和他相伴一生。” 颜玉书点点头,让南枝在车架中拿了一个盒子,“我为你盘了两家铺子,里面还有一些银钱,一些面饰,你既有了相伴一生的人,这是公子给你的嫁妆。” “公子……”春雨出口就带了哭腔,“是春雨对不住您,没有伺候好您,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这是我早就备下了的,你和冬梅两人各一份。”颜玉书拿着手里的盒子,鼻尖酸涩,“你便好好的代她看看这世间的风景吧。” 说起冬梅,春雨便掩不住泪意,泪流满面,“公子……” 一旁的男子替她顺着气,颜玉书看着他,急得很,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人也生得老实。 “我来见你一面,以后或许便见不到了,见你都好,我便放心了。”颜玉书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身后的男人突然跪了下来,“公子……” 颜玉书回头,男人拜了三拜,才躬声说,“我叫周传,家中排行老二,我听春雨说过,说她是您的丫头,婚事需得公子同意,可她受了伤,我也一直没有带她去见你,如今您既然来了,我和春雨的婚事就请公子同意了吧。” 颜玉书眸子沉沉看着他,周传接着说,“我知道,需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些,我一样都不会少了春雨,在此只是想请公子同意我们的婚事,得春雨为妻,我定一生敬她重她。” 周传说着,一个大男人,脸竟已经红透。 “她无父无母,身后只有我,世逢乱世,你们成亲之日,我或许没有时间前来,若是缺了什么就到浮生记来取。”颜玉书说完,看了一眼春雨,抬步离开。 南枝扶着他的手,两人在雪地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 车架缓慢的顺着山路离开,春雨抬手擦了脸上的泪水,对着颜玉书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公子已经走了,起来吧。”周传将春雨扶起来,拥到怀里安慰,“没事了,我在呢。” “我同你说过,公子是什么人,你就不怕他不同意我两的婚事?” 周传嘿嘿一笑,“公子若是不同意,我就在你说的那个,那个太华殿门前去跪着,求也要求得公子同意,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春雨娇嗔道,“我家公子最是和善,他从没有贫富之分,怎会与你为难。” “是是是,娘子说的都对。” “谁是你娘子。” 颜玉书到襄阳时已经是腊月十五,今年不同往年,冬月便开始下雪,虽说被晒化了许多。但此时,路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进了襄阳,颜玉书下了车架,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听着雪被积压发出簌簌的声响,忽然想起姬幕弦的信来。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冬来寒暑,枝上银粟未消,晨起踏足雪地,一步一玉沙声,便想起,与君已有月余未见。 从前未尝相思,难免对古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词嗤之以鼻,与君别后,尝尽相思,才知相思苦。 落笔便思绪万千,时常懊恼,当日尚在洛阳之时,未曾将心中之言说与君闻,待来日相见之时,望君悉听吾诉尽衷肠。 契丹蛮人已多日未曾攻城,襄阳城中军民正预备庆除夕夜,兄长玉绒五弟玉腾在城中一切安好,君在洛阳,可释远念,保重自身,不论何时,万事自身为重。 姬幕弦…… 着实不要脸,他的兄长弟弟,怎么就成了他的兄长五弟。 什么叫与君别后,尝尽相思。全然是不要脸的模样。 南枝看着颜玉书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有些莫名的回头看了楼衍一眼,楼衍束起中指「嘘」了一声。 南枝便乖乖回过头,看着颜玉书略带羞涩又满脸幸福的模样,恍然大悟。 襄阳城中已经与他和姬幕弦路过时不同,此时城中张灯结彩,家家忙碌,应当便是姬幕弦所说的,准备迎接除夕之夜。 路过城中大街之时,颜玉书垂首,看着小摊上雕刻精致的玉簪,正要伸手去取,就听一声,“玉书?” 姬幕弦领着一队人站在长街之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襄阳城中的颜玉书。 颜玉书站直身子,对他微微一笑。 姬幕弦忽然扔下手中的配剑,快速的奔跑激起积雪,几步奔到颜玉书身前,伸手将颜玉书搂到怀里,“玉书,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颜玉书抬手回抱住他,忽然觉得心里的空被填满,任姬幕弦抱着半响,才道,“我想来便来了。” 姬幕弦有许多话想问他,一时又问不出来,抓着颜玉书的肩膀傻笑,颜玉书看着他,也在笑着,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南枝在一旁看得面红耳赤不敢动,楼衍拉了一把南枝,南枝才松了口气。 姬幕弦低头,见颜玉书鞋袜都湿了,皱着眉头,弯腰就将颜玉书抱了起来,“怎么鞋袜都湿了?” 颜玉书并不扭捏,双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道,“无事,是我自己要走的。” “南枝,给你家公子准备干的鞋袜。”姬幕弦抱着颜玉书便回了自己住处,南枝在车架里找出颜玉书的衣裳,楼衍伸手接过,跟在后头去了。 姬幕弦这样声势浩大的,没过一会,所有人都知道祟王在大街上抱着一个美貌的男子回了住处。 姬幕弦正蹲在地上为颜玉书换鞋袜,颜玉绒和颜玉腾就推门进来了。 “兄长。”颜玉书脸颊红了起来,缩了缩脚,被姬幕弦抓住,自顾自的为他穿上鞋子。 颜玉绒双眼看着颜玉书脚腕上红色的脚链,几乎要喷出火来。 姬幕弦放下颜玉书的脚,两玉相撞的清脆叮当声,炸得颜玉绒汗毛都竖了起来,“颜玉书,怎么能这么无力,让祟王殿下伺候你穿鞋袜,你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南枝被他一句话吓得一下跪到了地上,颜玉绒一看他面相和颜玉书几乎一样,一拍脑门,“你给我起来。” 南枝又被楼衍提起来。 怎么一个清风霁月,一个柔柔弱弱的,颜玉绒对着南枝发不出火,干脆对着身后的颜玉腾一声,“让你看好你三哥,你怎么看的,这都,这都……嗐!” 颜玉腾不敢说话,颜玉绒看着颜玉书,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起来,随我们回去!来襄阳不去我和玉腾的地方,你来这做什么!” 才见面就被自家大哥一声吼,颜玉书有些委屈,姬幕弦上前一步拱手道,“兄长,玉书鞋袜湿了,是孤带玉书回来换鞋袜的。” “谁是你兄长!”颜玉绒指着颜玉书脚腕上的脚链问,“这是谁送的?” “是孤!” “你送他干什么!啊!还是送在脚上,你知不知道,若是女子,看了女子的赤足便是要负责的,要娶回家的!” 颜玉绒忽然停住嘴里的话,上前一把牵住颜玉书,“你跟我走。” 难怪一见面就叫他兄长,他还乐呵呵应了,原来是存了这种心思。 “兄长!”颜玉绒是真的急了,颜玉书被他扯得跌跌撞撞的,颜玉绒干脆停住脚,一把将颜玉书抱了起来,对着姬幕弦道,“以后本将军不在,你两不许私下见面。” 颜玉腾看着颜玉绒将颜玉书抱出门去,楼衍和南枝跟着出门去,才回头问站在一旁的姬幕弦,“你不去追?” 姬幕弦笑笑,“这种时候怎么能和大舅哥对着干,对吧!小舅子?” 颜玉腾睥睨了他一眼,“谁是你小舅子?” 虽说小时候也被颜玉绒抱过,但这么大了,还被自己兄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颜玉书脸上有些挂不住,“兄长,你放我下来吧。” 颜玉绒不为所动,抱着颜玉书走得飞快,“让你下去打湿鞋袜,又去让姬幕弦给你换?” 颜玉书被颜玉绒噎了一句,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颜玉绒将人抱回房里,人也冷静了下来,在地上来回转了两圈,才问,“你和姬幕弦怎么回事?” 颜玉书认认真真道,“我们是知己好友。” “你别忽悠你兄长!”颜玉书道,“知己好友顶多送古董珍玩,笔墨纸砚,再好一点的,送送画本子便是极好的了,哪有你们这样的?他为你不顾祟王之尊,蹲身换鞋袜,送你脚链子?” 颜玉书被他一通言论说得几乎要烧起来,低声道“我们现在的确是知己好友。” 意思就是以后就不是了,颜玉绒急道,“且不论他是男子,就凭他是祟王,你们也长久不了。” “兄长何时也是会在意这些的了?” “不是我在意,我是怕陛下容不下你!” 颜玉书抬眼,对着颜玉绒一笑,伸手将他拉了坐下来,抱住颜玉绒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兄长,我们兄弟许久不见,玉书很想你了。” 颜玉绒被他一句软话说得软了心肠,伸手摸摸他脑袋,“玉书,我不是不许你喜欢男子,只是姬幕弦到底是皇家的人,这太难了。” 皇家最重视的就是脸面,怎么会允许姬幕弦有这样的丑事。 第72章 等不及要你 “我知道的,兄长。”颜玉书靠在颜玉绒肩上,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只要颜玉绒在,就能赶走病痛,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颜玉绒叹了口气,“玉书,你实话告诉我,你和姬幕弦到了哪一步了?” 见颜玉书不信自己,颜玉书有些委屈,“都说了是好友。” 他神色不似作假,颜玉绒便道,“你这些日子,不许离开我的视线,方才姬幕弦看你的眼神,像一头狼,恨不得把你吃了,你别送上门去。” “噗。”颜玉书被颜玉绒的比喻逗笑了,看颜玉绒故作严肃的瞪着自己,才连连点头,“好,听兄长的。” “嗯。”颜玉绒这才满意的让他靠着。 门外,颜玉腾笑了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里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怕两人吵起来? 小时候哪次颜玉书犯错,最后被颜玉绒罚的不是他? 颜玉绒当真说到做到,不让颜玉书一人去见姬幕弦,颜玉书由着他。 城中几个将领,分别练兵,巡城交换着来,颜玉绒没有时间,第二日早起就嘱咐南枝,不许让颜玉书一个人和姬幕弦待在一间屋子里。 南枝哪能管得住颜玉书,颜玉绒一走,颜玉书就带着南枝奔着姬幕弦那处去了。 “幕弦哥哥,说好今日要教我骑马射箭的,你怎么不动啊?” 还没进院子,就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南枝瞪大了眼睛,忽然就生气了,拽着颜玉书的手就要走,“公子,我们走,祟王殿下他花心!” “今日不教,我有事。” 颜玉书拉住南枝的手,拍了下算作安慰,抬脚便进了院子,“有如此佳人作陪,幕弦哥哥……真是好福气。” 姬幕弦被他一声刻意学着沈湘云的幕弦哥哥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也没管一旁处于震惊中的沈湘云,就迎了上去,“玉书,你来了。” “嗯。”颜玉书睨了他一眼,径直走过去,在石桌旁坐下,沈湘云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你,你就是昨日他们说的幕弦哥哥在街上抱回来的那个人?” “别指着他。”姬幕弦把沈湘云指着颜玉书鼻子的手拉下来,颜玉书弯唇便笑了,承认的痛快,“正是在下。” 沈湘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颜玉书笑着的模样,不服气的说,“幕弦哥哥,你看他笑得一脸小妖精样儿。” 颜玉书被沈湘云逗笑了,“现在,这个小妖精有事要和幕弦哥哥说,你可否先离开?” “我先离开?我凭什么先离开!”沈湘云指着自己鼻子,“幕弦哥哥答应兄长了,今日教我骑马射箭,该离开的人是你!” 颜玉书又看了姬幕弦一眼,看的姬幕弦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这丫头非要学,沈兄没有时间,就托我教她。” 这话姬幕弦居然也信? 颜玉书笑着问沈湘云,“当真不离开?” “不!幕弦哥哥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姑娘性子是真倔,颜玉书站起身,当着沈湘云的面就坐到了姬幕弦腿上,双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歪头看沈湘云,“那你便看着吧。” 南枝被颜玉书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就看向门口,颜玉绒有没有回来。 “你!”沈湘云一个姑娘家,再怎么大胆,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即面红耳赤的指责颜玉书,“你你,你不要脸!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个小妖精,你从幕弦哥哥腿上下来!” “你不是说我是小妖精吗?我偏不下来,我不仅要坐,我还要……” 颜玉书说完,抬头,将唇印在了姬幕弦的唇上,双唇相贴,颜玉书忽然便愣住,不知该如何动作。 “啊啊啊阿!”沈湘云被吓到了,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南枝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办。 姬幕弦弯唇笑了一下,在颜玉书唇上啄了一口,抬手抱住颜玉书起身,吩咐南枝,“你走远点。” 南枝看着姬幕弦把颜玉书抱着往屋里去,呆愣愣的就想去关门,但忽然又想到颜玉绒的话,在原地踌躇。 “玉书……”姬幕弦猴急火燎的将颜玉书放到床上,欺身便吻了上去。 “唔。”颜玉书被他扣住腰身,动弹不了,抬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任他施为。 姬幕弦吻了又吻,直到颜玉书双唇被吮到红肿,才松开唇,拇指在颜玉书唇上来回磨蹭,“洛阳那日,我离开之前你醒了对吗?” 颜玉书在他怀里不住的喘息,姬幕弦低下头凑近,呼吸交错间,姬幕弦的声音更加蛊惑人心,“所以,你知道我吻你了对吗?” 颜玉书点点头,呼吸微微平复了下来,“我知道……” “你知道……”姬幕弦吻他眉心,鼻尖,脸颊,“所以,你知道我想与你说什么了吗?” 颜玉书搂住姬幕弦的双手羞涩的蹭蹭姬幕弦的后脖颈,“我不知道……” “不知道。”姬幕弦呼吸粗重,含住颜玉书的耳垂轻咬了一口,感觉到颜玉书身子的轻颤才松开唇,“玉书,你为什么来襄阳?嗯?” 颜玉书眸子发亮的看着他,“我想要听你说。” 真要了命了,姬幕弦深呼吸一口,压下身体里那股邪火,伸手,将颜玉书扶起来坐着,才认认真真的说,“你想要听我说?” 颜玉书被他看得脖颈都羞红了,想要躲开,却又固执的点点头,“嗯,想要听你说。” 姬幕弦明白了颜玉书的意思,是收到了他的那封信,便从洛阳千里迢迢赶过来。 姬幕弦蹲下身子,抓住颜玉书的手吻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着颜玉书的眸子涌动着各种情绪,最后只剩下坚定,“我一直很担心说出口你会离我远远的,所以才一直让你习惯我对你的亲密。” 颜玉书听他如此说,眼眸微微睁大,喜欢姬幕弦的亲近? “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什么时候有的,但离开那日,本是要说的,犹豫几番也没有说出口。” 姬幕弦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深吸一口气道,“玉书,我心悦你,那日差点成为刀下亡魂,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同你说清楚,让你成为我的人。” 颜玉书被他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反问道,“若是我不愿意,甚至嗤之以鼻,你待如何?” 姬幕弦低声笑了一下,捏着他的手指把玩,“若是你不同意,待日后,我定然折了你的羽翼,将你关在寝宫,每日都只能等着我来宠幸你……” 姬幕弦说完,吻便落到了颜玉书唇上,“你肯定想,我颜玉书怎么可能让你折断羽翼,但是玉书,我知道你所有的软肋,这世上,只有我能这么拿捏你……”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姬幕弦抓住颜玉书的肩头正要动作,便被颜玉书伸手抵住,“姬幕弦,从来没有人。” “嗯?” “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跋涉千里来见,也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我冒着风雪来救,只有你。” 姬幕弦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蹲下身子,抓住颜玉书脚腕,为他褪下鞋袜,“我的荣幸。” “我本来不喜欢你的,后来见的次数多了,便也觉得心生欢喜。”颜玉书叹了一声,“这便是你的计谋,让我习惯你的存在和亲近?” 鞋袜褪下,颜玉书脚腕上的脚链两颗棋子大小的玉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是啊,若不是实在等不及,我想着要你多习惯一些日子的,最好习惯到我不在,就觉得少了许多,什么都没有意思才好。” “等不及什么?” “等不及要你。” 颜玉书伸出在姬幕弦手里的足放到姬幕弦心口之上,顺着姬幕弦心口往下,“你现在,可以做你想做的了。但是,如果日后,让我知道,你碰了其他人,我就……” 颜玉书的足滑到姬幕弦腿间,感受到那里勃发的灼热,轻轻一碾,“让你断子绝孙。” 姬幕弦抓住颜玉书的脚腕,起身将他压到床上,“我有你一个小妖精就够了,哪里还需要其他的小妖精。” 午餐时间,颜玉绒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见只有南枝一个人在院子里,脸都气红了,“不是不许你家公子来吗,你家公子呢?” 南枝支支吾吾道,“同,同祟王殿下在,在说话……” 颜玉绒对着他这么一张脸发不出火,只道,“赶紧去叫来,该用餐了都不知道?” “是。” 南枝怕颜玉绒自己冲进来,转身跑进了院子里就火急火燎的推开门,“公子,大公子让我唤你……” 南枝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呆在原地,床上纱帐弥漫,姬幕弦蹲在地上,颜玉书一条白皙的腿搭在姬幕弦肩头,姬幕弦抬起头,红着眸子,“滚!” 南枝「嘭」一声关上门,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出了门,颜玉绒看他这模样,莫名其妙的,“怎么了?你家公子呢?” 南枝脑袋还没从方才看到的情形中转回来,呆呆的看着颜玉绒。 颜玉绒看他这模样,就想自己去寻,南枝忽然反应过来,跑过去张开双臂挡住颜玉绒的路,“不,不行。” “怎么不行?” “就是不行……”南枝急得快要哭出来,“公子,你真的,真的不能进去……你等等……” 颜玉绒忽然反应过来,嗐了一声停在了原地,索幸,门「吱哇」一声开了。 颜玉书面色还带着春意,脸颊像是染了胭脂,双唇红肿,脖颈间露出的地方还有红痕,颜玉绒痛心疾首,“你!你还真送上门儿来了?” 颜玉书向屋里看了一眼,上前抱住颜玉绒的胳膊,“兄长可是唤我用餐的?” 颜玉绒「哼」了一声,“回去把你这身衣裳换下来!” “好……” 用餐之时,姬幕弦迟迟未到,沈萧云便问他身边的人,“怎么祟王殿下迟迟不到!” 那人拱手道,“殿下抬了冷水去沐浴,说是今日不来了,让找人端去屋里。” 颜玉书忍笑忍得辛苦,颜玉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殿下既然不来,我等先用。” 席间,沈湘云时不时的拿眼睛瞪着颜玉书,若是眼神能杀人,颜玉书不知被她杀了几次了。 颜玉书只当没看到她的眼神。 吃完饭后,众将离开,只剩下沈家兄妹和颜氏三人,颜玉绒对身旁的颜玉腾道,“你好歹看着你三哥一点,别让他哪都去。” 颜玉腾劝道,“兄长,三哥他不是小孩了,不用这么看着他的。” 颜玉绒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对沈湘云道,“沈姑娘今日不是要同祟王殿下学骑马射箭吗?怎的没有去?” “怎么没有去,还不是……”沈湘云看了一眼颜玉书气得火冒三丈,又不敢说当时的情形,委委屈屈的,“幕弦哥哥说今日不教。”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言而无信,一会儿我同你去说说。” 沈萧云忙道,“颜将军,若是祟王殿下有旁的事,不必应付这丫头的,她是被我惯坏了。” 颜玉绒暗中看了颜玉书一眼,“他今日能有什么事,正好他轮休,乘此机会好好教教沈姑娘。” 沈湘云这下开心了,“多谢颜将军。” “你啊。”沈萧云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姬幕弦对自家妹子没有这个心思,向姬幕弦开口,也只是想要这丫头自己放弃,怎的还越来越来劲了。 颜玉书放下茶杯,“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沈湘云防备的看着他,“我们是要学射箭骑马!” “你能学得,我学不得?” 颜玉绒搭话道,“你这身子,学什么射箭骑马?” “我身子已经好多了。” 颜玉绒油盐不进,“你要学,我可以教你,你去凑什么热闹。” “就是!”沈湘云得意洋洋的“两位颜将军都是人中龙凤,你作为他们的兄弟不会骑马射箭,还要别人教不害羞啊?” 颜玉书淡淡道,“沈盟主乃闻名武林的英雄豪杰,你作为妹妹,骑马射箭都不会,怎的好意思说我。” “你,你,你!你无理取闹!” 颜玉书憋着笑意道,“我有兄长,你也有兄长,你要幕弦哥哥教,我也要,若是不能一起学,那便都不能学。” “学就学!” 颜玉绒听着颜玉书的一声幕弦哥哥,怀疑自己耳背,目瞪口呆的去看颜玉腾,得到颜玉腾的点头后,一掌就给颜玉腾拍了过去,“你还笑!他都没叫过我哥哥!” “关我什么事啊!” 第73章 搞定大舅哥 马场之中,颜玉书偏要和姬幕弦共乘一匹马,气得沈湘云骑着马在一旁打转,“你这样幕弦哥哥还怎么教我们?” 颜玉书心满意足的靠在姬幕弦怀里,“你问问他乐不乐意这么教我?” “你!”沈湘云怎么去问姬幕弦?而且,姬幕弦双眼一直盯着颜玉书,都没有看她一眼,沈湘云指着颜玉书,“你还是国师呢,怎么能做这样狐媚子的事?” 姬幕弦掀起眼皮子看了沈湘云一眼,被颜玉书按住了,“我怎么狐媚子了?” “你!你!”沈湘云急得脸都红了,“你勾引幕弦哥哥!” 姬幕弦又看了她一眼,道,“他不用勾引。” 沈湘云一个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看着姬幕弦,颜玉书笑道,“你是会骑马射箭的吧。” 沈湘云正要说话,颜玉书便道,“你不必否认,你兄长如此人物,你怎会什么都不会,还要你兄长开口让姬幕弦教你?” 沈湘云不服气的看着他,颜玉书道,“我与他心情好,这便要出去走走,沈姑娘自便。” 颜玉书话说完,姬幕弦便打着马带颜玉书直奔山上去了。 “哎!” 颜玉腾全程在一旁看着自家三哥欺负人小姑娘,叫了一声沈湘云,“沈姑娘,我也走了啊。” 沈湘云看着他的背影,打马追了上去,“他真的是你兄长?是那个人人都说很好的国师?” “当然。” “哪里好了!”沈湘云都快哭了,“他看不出来我喜欢幕弦哥哥?” 颜玉腾笑着说,“看出来了。” “那他还欺负我。” 颜玉腾回头看她,“就是看出来了,他才欺负你。” “为什么啊?” 颜玉腾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你真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 颜玉腾忽然就笑了,“你慢慢体会?” “体会什么啊,就算他是幕弦哥哥的好友,有人喜欢幕弦哥哥,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以后你就明白了。” 昨日夜里冰雪化了,天气难得晴朗,但冬日的太阳,始终是没有多少热度的,姬幕弦拥着颜玉书,贪婪的在颜玉书脖颈间又闻又嗅,声音委屈,“你昨日一脚将我蹬开就这么走了,好狠的心。” 说起这,颜玉书眼里染上了笑意,伸手抚上脖颈间姬幕弦的脑袋,“兄长来了,你想让他看着?” “我不想。”姬幕弦在颜玉书侧颈上咬了一口,“你这么走了,让我大冷天冲冷水澡,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姬幕弦说完,又看着颜玉书白嫩的皮肉间还有淡淡的牙印,又低头吻了一下。 颜玉书能感觉到脖颈间姬幕弦灼热的呼吸,让他软了身子,靠到姬幕弦怀里,“你想要我怎么补偿?” 姬幕弦的手在颜玉书腰上暗示十足的抚了一下,“你说呢?” 颜玉书抓住他乱动的手,“兄长每日都看着呢。” 说起颜玉绒,姬幕弦头就疼了起来,“那孤该怎么办?嗯?玉书,你总不能一直晾着孤……” 姬幕弦委屈得像是得不到糖吃的孩子,颜玉书窝在他怀里,感受这这岁月静好的时光,“别耍懒,除非你能搞定我兄长。” 姬幕弦捏了一把颜玉书的腰身,“我怎么搞定他?” “祟王殿下这么聪明,还能不知道怎么搞定我兄长?” 姬幕弦笑了一声,在颜玉书耳垂上咬了一口,“好,我搞定兄长。” 两人共乘一骑进了城,姿势亲密,城中认识姬幕弦的人不少,见这模样,纷纷交头接耳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姬幕弦也不在乎,用貂裘将颜玉书裹住,低头问他,“今日想吃什么?” “你做主。” “好。”姬幕弦跳下马,牵着马,带着颜玉书转头去了一家点心铺子,“你在这等我。” 颜玉书坐在马上等着,里面人多,姬幕弦去了,就在人群后排队,掌柜的一抬头看见他,忙迎了过去,“祟王殿下您怎么来了,是想买点什么点心?” 姬幕弦想了一下说,“给我来一份梅子蜜饯。” “好嘞……” 姬幕弦伸手拉了一把掌柜的问,“甜吗?” 掌柜乐呵呵的回答,“甜……” “行……” 蜜饯掌柜的用一个小食盒装了给姬幕弦,姬幕弦付了钱,提出去就递给了颜玉书,“尝尝,就是这天有些冷,少吃点。” “嗯。”颜玉书笑眯眯接了,放了一颗在嘴里,尝出滋味来,又放了一颗在嘴里。 姬幕弦牵着马走了几步,回头见颜玉书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十分满足的样子,不由得取笑,“若不是我细心,怎么知道,堂堂国师,颜家三公子,其实用一点点心就能哄走?” 颜玉书又往嘴里放了一颗蜜饯,想起姬幕弦说少吃点,这才停了下来,“你让旁人来哄试试。” 姬幕弦发现,颜玉书每说一句话,都往他心尖上说,勾得他心里痒痒,“旁人敢来哄试试!” 阳光投射下,颜玉书一头青丝仿若瀑布一般,泛着萤亮的光,他神色温和的看着姬幕弦,“还想吃其他的。” 姬幕弦失笑,“好,想吃什么都带你去。” 太阳落下去,天就冷了下来,颜玉绒坐在大堂之中,面色沉沉一拍桌子,“让你看着你三哥,你看哪儿去了?” 颜玉腾站在堂下,老实巴交的听着颜玉绒的教训,“你真的是,姬幕弦对玉书什么心思你不知道?你也不看着点!” “兄长,感情的事,外人插手没用。” “放屁!”颜玉绒火气十足,“他是皇子!倘若被人知道了,定是要被人弹劾的,玉书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 颜玉腾无法反驳颜玉绒的这话,只道,“兄长,三哥和祟王殿下都不是小孩子了,走到这一步,定是想过后果的,他们心里清楚的。” 颜玉绒「哼」了一声,“反正我不愿让我弟弟成了世人嘴里的红颜祸水。” 颜玉腾自认说不过他,索性不说话了,盯着地面,颜玉绒面色沉沉的坐着。 不久,颜玉书和姬幕弦相携进门来,颜玉书手里提着食盒,面带笑容,进门见颜玉绒脸色沉着,便笑着上前,将食盒递了上去,“兄长,尝尝蜜饯。” 颜玉绒斜眼看了姬幕弦一眼,捏了一个蜜饯放到嘴里,“上哪儿去了?” 姬幕弦回答,“兄长,我带玉书去尝了些吃食。” “谁是你兄长!”颜玉绒反驳道,“玉绒不敢当祟王殿下的兄长,还请祟王殿下唤本将颜将军。” 这是挑明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姬幕弦只当听不懂,“您是玉书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兄长。” 颜玉绒看了一眼在一旁正吃着蜜饯的颜玉书,“你来襄阳,是为了来见我和玉腾,还是为了见他?” 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颜玉书把嘴里的蜜饯吃了,笑着凑过去,“当然是为了兄长和玉腾。” “那你天天跟着他跑!” “兄长!”颜玉书据理力争,“你不能不讲理啊,我这些日子,不是天天跟在你后头吗?你怎么能说我跟着他跑?” 颜玉绒理亏,憋着气不说话了,姬幕弦适时道,“兄长,玉书为你和玉腾担忧了许久,听闻你们回到襄阳,这才迫不及待的来见你们,如今见了,也就放下心了。” 颜玉绒看了颜玉书一眼,懒得理姬幕弦,站起身牵住颜玉书的手便走,“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不许再跟他出去。” 颜玉书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姬幕弦,跟着颜玉绒出去了。 颜玉腾等人出去后,才上前一步问道,“你想做皇帝吗?” 姬幕弦毫不避讳,“自然……” 颜玉腾想了下,道,“那你还是不要再招惹我三哥。” 临到头了,小舅子又反悔了,姬幕弦忙问道,“为什么?” “你日后做了皇帝,三宫六院,难道要我三哥去做其中一个?”颜玉腾嗤了一声,“别说妃子了,便是皇后,我三哥定然也是不愿意去和一群女子分享同一个男人的。” 姬幕弦被他噎了一下,认认真真道,“若是我许他皇后之位,后宫只他一人,如此可好?” 颜玉腾认真看了一眼姬幕弦的神色,不似作假,“你若真做了皇帝,后宫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后宫若当真只有三哥一人,百官会如何?三哥是个男子,你只要他一个人,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皇帝我都做得,后宫做不得主,还做什么皇帝。”姬幕弦拍拍颜玉腾的肩膀,“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三哥背上祸国的名声。” 颜玉腾「哼」了一声,“现在是如此说,谁知到时候是什么模样,到时候你与三哥在一起日子久了,又是各种压力,谁知道你还像不像现在这样。” 颜玉腾拍拍姬幕弦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我三哥绝不是可以困于皇宫的人,也绝不是可以和其他女子共享夫君的人,你若对不起他,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与兄长也不会善罢甘休,你好好想想吧,能不能一辈子不负我三哥,负了我三哥,能不能接受最后我们报复的后果,想好了,再来见我和兄长。” 意思便是,若是他负了颜玉书,即便他是皇帝,他们兄弟他不会和他善罢甘休。 颜玉腾说完就出门去了,姬幕弦挑眉看着,忽然笑了。 也好,颜玉书身后有人撑腰,以后的路会好走得多。 日子过得快,颜玉绒不让颜玉书单独去见姬幕弦,颜玉书也不想惹他不快,没有再私下去见姬幕弦。 只是偶尔视线相对的时候,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彼此的心脏。 没过几日,楼衍回来,颜玉书便收到了郁放及一众文臣带着太学的人跪在殿外,请昭和帝禅位给明王。 瑾王以明王逼宫,率兵勤王的名义,带兵包围了皇宫,两人已经势同水火,但谁都没有先动手。 颜玉书心里明白,先动手的人,注定要被另外一个人安上谋反之名,谁都不想背上谋反之名,当然不会先动手。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除夕夜,连月的大雪,契丹运不来粮食,再没有进攻,让襄阳的百姓军民有了一个圆满的除夕夜。 城中家家灯火,处处烟火绽放,颜玉书和众将领在城楼上看了一轮烟火歇下,才回去和众人吃了一顿除夕夜的团圆饭。 酒足饭饱后,诸位将领已经醉得东倒西歪,颜玉书眼神迷离的看着颜玉绒趴在桌上,颜玉腾已经倒在了地上,忽然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颜玉绒颜玉腾一起吃饭了,久到他都快忘了,和他们一起吃饭什么滋味。 可惜,二姐不在。 玉婉也不在了。 阳阳一辈子就三个除夕夜。 姬幕弦走过来,伸手搂住他问,“开心吗?” 门外烟火「嘭」的一声炸裂开来,颜玉书点点头,“开心,我很久没有和兄长他们一起吃饭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嗯?” 颜玉书放松了身子靠到姬幕弦怀里,伸手指着宴上的人,“你看,他们都醉了,我还没醉。” 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姬幕弦吻吻颜玉书的发顶,“嗯,玉书真棒。” 颜玉书转过身子,伸出双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带我走……” 他分明醉了,嘴里呼出的都是酒味,脸颊酡红,双眼迷离,姬幕弦哪有不乘人之危的自觉,当即伸手将他打横抱起来,“玉书想去何处?” 颜玉书脑袋靠在姬幕弦怀里,脑袋蹭蹭姬幕弦的脖颈,“去哪儿都可以。” 信任十足的模样取悦了姬幕弦,姬幕弦将他抱出门去,吩咐门外的人,“伺候好里面的诸位将军。” “是……” 两人离开后,颜玉绒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气极了,给了颜玉腾一脚,“都怨你,劝我干什么!你看这都抱着去了。” 颜玉腾是真喝醉了,被一脚踹去,熟悉的力道让他翻了个身姬继续睡去了。 颜玉绒看不下去,蹲下身将他扶起来,总不能真让他在这大冷天的醉在这地上。 第74章 圆房 天空的烟火一声接一声的响,明明灭灭的火光印在颜玉书微红的脸上,满口的酒香,“姬幕弦……” “嗯?”姬幕弦抱着他往屋里走,低头在颜玉书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怎么了……” 颜玉书在他脖颈间蹭蹭,“我好飘哦。” 分明是醉得狠了,才让他有在飘着的感觉,姬幕弦笑了一声,“知道我是谁吗?” “姬幕弦……” “是我。”姬幕弦一脚踹开门,抱着颜玉书进门去,放到床上,转身去关门。 再回到床边,颜玉书面色酡红的躺在床上,一头青丝铺散开来,口中呼出的酒味让姬幕弦醉得不可自拔。 “玉书……” “嗯……” 姬幕弦能看见颜玉书微张的唇间洁白的贝齿,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唤我……” 姬幕弦这么说,颜玉书睁着一双醉得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抬手就搂上姬幕弦的脖颈,感受着姬幕弦皮肤下流动的血液,轻声叫了一声,“幕弦哥哥……” 姬幕弦被颜玉书一句话彻底点燃,低头便急不可耐的吻了下去。 屋中红烛摇曳,屋外烟火漫天,屋内是寻欢人,屋外是繁华城,雪花渐渐落了满地。 天至将明,落雪才停了下来,屋内红烛垂泪,渐要燃尽,姬幕弦停下了动作,看着昏睡过去的颜玉书,一脸餍足。 颜玉书脖颈之间遍布吻痕,那颗红痣处更是惨不忍睹,姬幕弦为他盖上被子,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口,这才穿上衣裳,起身让伺候的人准备了热水进来。 姬幕弦怎么舍得让颜玉书给旁人看了去,给颜玉书清洗干净后,才抱着颜玉书睡去。 除夕过后,万物皆新,颜玉绒让颜玉腾替姬幕弦去巡城,自己气得火冒三丈。 昨晚就不应该听颜玉腾的话,任着姬幕弦将颜玉书抱了回去。 这都大天明了,还不见人,他弟弟可不是让姬幕弦这个畜生给动了。 沈湘云晃晃悠悠进了门来,见颜玉绒在厅中,便问道,“颜大将军,你知道幕弦哥哥去何处了吗?我今日都未曾见到他。” 颜玉绒眼皮一直抽,支吾道,“不知……” 沈湘云想了一下,“那我去幕弦哥哥那里去寻他。” 沈湘云说动就动,颜玉绒大叫一声,“慢着!” 沈湘云回头,“怎么了吗颜大将军。” 总不能说自己弟弟这会儿可能正在你心上人床上,颜玉绒脑子里转了几圈,硬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沈湘云莫名其妙的转身出去了。 颜玉绒伸手一拍脑袋,他死了以后,可怎么向母亲交代。 南枝低着头,就是不去看站在面前的楼衍,楼衍垂眸看着他,“南枝,你躲我很多天了,还想要躲多久?。” 南枝低着头否认,“我没有……”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南枝不回答,也不抬头,楼衍看着他的发顶,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南枝的脖颈,“南枝,我说我爱你,是想你自己做决定,否则我可以向公子说的,他曾经许过我一个愿望,我向他开口,他会不同意我两的事吗?” 南枝抬起头,满目恍然的的看着他,“别,不要告诉公子。” “我可以不告诉公子,但你不许再躲着我。” 南枝看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我啊?我不好的。” “好不好是由我来说才算的。”楼衍低下头,平视着南枝的眼睛,“南枝,你很好,在我眼里比谁都好。” 南枝脸皮薄,红了脸颊,楼衍是个好人,但他…… 配不上他…… “你别告诉公子。” “我不说。”楼衍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南枝,“这个给你。” 南枝跟着颜玉书这么久了,懂得认这些东西了,当即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他只是公子的小斯,如何能随身佩戴玉佩,不合理。 “我给你的,为什么不能要。” 南枝叹了一口气,“楼衍,我只是公子身边的小斯,我佩戴玉佩,不合规矩,会让公子被人说管教下人不严的。” 楼衍看着手里的玉佩,收了回来,耐心问道,“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南枝摇摇头,显然是不想继续说了,楼衍想了一下,“你若不说,我便自己去做了?” “别。”南枝赶忙拉住楼衍的手,低声说,“我只是想,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那就好了。” 楼衍心头一痛,低下身子说,“你说一个我现在可以办到的愿望。” 南枝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我的愿望,没有人在意的,你是第一个,可以让我说愿望的人。” 楼衍摸摸他脑袋,“那你说一个,我一定办到。” 南枝深吸了一口气,忍下心口的痛意,勉强笑着说,“我想要你,回到洛阳以后,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妻子,以后,会有很多儿子女儿。” 楼衍只觉得心脏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他抬手按住心口,“这就是你的愿望?” “嗯……” 楼衍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就是平时受伤,他也早就麻木,如今心里升起的这股痛意,让他无所适从,“很好,南枝,你很好。” 楼衍看了低着头的南枝,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出了门,南枝这才抬起头,眼里已经续满了泪水,一颗一颗的滴落下来。 楼衍,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和瑾王做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在床上怎么伺候瑾王的? 我那么脏,怎么受你的喜欢? 我怎么能喜欢你? 南枝抱着身子蹲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地上,将地面的雪砸开了一个印子。 沈湘云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南枝蹲在门前哭,不明所以的走过去,伸手拍了下南枝的肩膀,“你怎么了?” 南枝胡乱抬手擦擦脸上的泪水,慌忙站起身来,“沈,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湘云见他这模样,有些心疼,但她也未曾安慰过别人,直愣愣的问,“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没,没人欺负我。” 沈湘云怎么都不信他是没被人欺负,“你如果被人欺负了,就告诉你家公子啊,他一个国师,还能让身边的人被欺负了不成。” 南枝眼睛红红的,摇头道,“真的没人欺负我。” “行吧。”沈湘云忽然一愣,大声问道,“你在这儿,是不是你家公子也在这?” 南枝点点头。 “哎呀,他怎么阴魂不散的!好气啊。” 南枝被她跺脚发火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你找祟王殿下做什么?” “当然,我喜欢他,我就要自己追他。” 南枝很羡慕她这样勇敢的性格,但祟王是他家公子的,南枝好言相劝,“你不要喜欢祟王殿下了。” “为什么?” 南枝支支吾吾的,“就是,就是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很好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比不过他的。” 沈湘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谁啊?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谁啊?” “嗯,他有喜欢的人了。” 沈湘云不服气道,“我不信,我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人,我要自己去问。” “唉!”沈湘云说完就冲进门去,南枝急忙追上去,就见床上,颜玉书躺在姬幕弦怀里睡得正香,姬幕弦一双眸子凌厉的看着两人。 沈湘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颜玉书被吵到了,不满的抬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嗯……” 姬幕弦低头,拍拍他的后背,“你睡……” 颜玉书抬起的那条胳膊白皙如玉,上头遍布痕迹,沈湘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时没弄清楚是什么,指着姬幕弦问,“你咬他了?” 姬幕弦挑起一边眉头,将颜玉书的胳膊拉下去,用被子盖上,南枝忙支吾道,“不,不是。” 沈湘云忽然明白了是什么,红着脸,大受震撼,“你,你,你们!” 姬幕弦冷声道,“出去……” “你?你们?”沈湘云脑子里一团浆糊,被南枝拉着出门来,“他,他他们?” 南枝放弃挣扎,索性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祟王殿下喜欢的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也喜欢他,他们是两情相悦。” “可,可他们都是男的。” 南枝愣了下,面色沉了下来,“沈姑娘,男子也好,女子也好,只要真心相爱,都可以在一起。” 沈湘云被打击坏了,“难怪,难怪颜玉书见到我就欺负我!我居然输给了一个男的。” 南枝看她忽然没了力气,有些不忍,“不是,沈姑娘,你很好的。只是,只是缘分这种事说不准的。” “我当然知道,我很好!我只是输在了性别上!我肯定会找到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的!”沈湘云几乎带着哭腔的说完这句话,转身跑了。 两情相悦,那确实是件很好的事,南枝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姬幕弦将颜玉书搂在怀里,心满意足的看着颜玉书的睡颜,在颜玉书脸上啄了一下又一下。 颜玉书完完整整的属于了他,这个认知,让他身心都得到彻底的愉悦,满足又幸福。 颜玉书天色渐黑才醒了过来,睁开眼适应光线,便觉得累,浑身像散架一样的累。 “醒了?”姬幕弦已经穿戴整齐,见他醒了,忙伸手将他扶起来,“饿了吧?” “嗯,慢点。”一动就觉得腰疼,酸涩着疼,坐起来更是觉得身下那处好似还有姬幕弦的感觉,浑身的不适,“都怨你……” 不仅身上疼,声音也沙哑,喉咙有点疼,姬幕弦心疼坏了,转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喝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把粥热一下。” “嗯。”喉咙里难受,颜玉书实在是不想讲话,应了一声,姬幕弦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口,才转身出门去了。 颜玉书坐在塌上,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左右调转姿势几次,还是难受,心头生了火气,掀开被子就站了起来。 “啊。”猝不及防的腿软,让颜玉书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好在身上清爽,衣裳姬幕弦也为他换了身干净的,颜玉书火气少了些,撑着身子爬起来,坐下去又觉得臀上疼得厉害,索性扶着墙站着。 姬幕弦端着粥回来,见颜玉书扶着墙,颤颤巍巍的,一双桃花眸里含了泪水,像一副江南水墨画。 “怎么了。”姬幕弦放下手里的碗,过去扶着颜玉书轻声问,“怎么下床来了,不坐着?” 颜玉书给了他一肘子,“疼……” 姬幕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将颜玉书打横抱起来,“我的错,是我孟浪了,我抱着你吃。” 颜玉书满怀怨气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昨晚任凭他怎么求饶,就是不肯停下,非要将他折腾晕过去才罢休。 思及此,颜玉书抬手给了姬幕弦一巴掌,“都怨你……” “怨我怨我。”姬幕弦也不生气,抱着颜玉书在桌边坐下,为他整理了衣裳,才在颜玉书唇上啄了一口,“怨我,相公喂娘子。” 颜玉书脸色更红,反驳道,“谁是你娘子。” 姬幕弦手上动作不停,将粥送到颜玉书唇边,低声道,“昨晚是谁叫的相公?嗯?” 颜玉书被他说的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含了一口粥,不再理他。 姬幕弦得了便宜,心甘情愿的伺候着颜玉书吃了一碗粥,才将颜玉书抱到床上,“我给你揉揉腰?” 颜玉书身上还带着事后慵懒的性感,“嗯……” 姬幕弦拉开被子躺到颜玉书身后,伸手到颜玉书腰身上,轻轻揉弄,“那处还疼吗?” 颜玉书几乎还能感觉到那处的异物感,红着脸点点头,“嗯,你下次轻点。” 姬幕弦将他搂到怀里,吻了一下颜玉书发顶,“好,我已经给你上药了,若是晚上还觉得难受,便告诉我,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好。”颜玉书抬手,搂住姬幕弦的脖颈,手指蹭了一下姬幕弦后脖颈的皮肉,“开心吗?满足吗?” “开心。”姬幕弦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口,“彻底拥有你,怎么能不满足。” 第75章 被罚 颜玉书垂眸笑了起来,“满足就好,过几日,我便要回洛阳了。” 姬幕弦一愣,皱着眉头,“洛阳现在都乱了,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我在这待久了,便会有人知道,我是到了这襄阳。”颜玉书靠到姬幕弦怀里闭上眸子,“我是国师,不便在这里久待着的。” “好。”姬幕弦搂住他的手更加的用力,“回去后,瑾王和明王的事,你都不要管,让他们狗咬狗就好,你置身事外就好,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洛阳牡丹花好,我带你去看。” 颜玉书心里藏着事,蹭了蹭姬幕弦的脖颈,“好,听说洛阳牡丹花景是一绝,我还没看过呢,等你回来带我去看。” “好,那就说好了,你不要管他们的事,等我回去就好。” “嗯……” 颜玉书说陪着姬幕弦,就真的陪了姬幕弦几日,虽说没有再做那样的事,但每晚两人相拥而眠,倒是一件幸福事。 颜玉书不能等过了十五再回去,那样就太晚了,正好初八天气晴朗,便同颜玉绒颜玉腾说了要离开襄阳回去了。 颜玉书向来不喜欢离别,城门外,颜玉绒颜玉腾交代他保护好自己就好,颜玉娉好歹是国公府的人,轻易不会有人敢动,颜玉书一一应了,转身上车架前,颜玉绒叫住了他,对他说,“玉书,他好歹是我们父亲,玉婉之事,你心中郁结,但你身为人子,不可伤了他性命。” 颜玉书点点头,“我明白的兄长,你放心吧。” 颜玉绒这才挥挥手,“去吧……” “嗯……” 该说的昨晚姬幕弦已经和颜玉书说了,只是上前一步,抱住颜玉书的身子,“玉书,你还没走,我就已经舍不得你了。” 颜玉书何尝舍得他,抬手用力的抱了他一下,“我会想你的,也会等你回来,我们说好的,洛阳花期,便去看。” “嗯。”姬幕弦心里有些闷痛,用力抱了颜玉书一把,才松开了手,“路上不必太急,回到洛阳给我回信。” “好。”颜玉书主动踮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你和兄长他们一切小心。” “嗯,会的。” 三人站在城门前看着颜玉书的车架离开,姬幕弦忽然叫了一声,“玉书!” 颜玉书探出头来,笑了一下,映在阳光里,如梦如幻,像在镜花水月之中一样。 马车沿着官道变成了小小的一点,姬幕弦觉得心里忽然有些闷痛。 颜玉绒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姬幕弦摇摇头,“没什么,或许是舍不得玉书。” 颜玉绒白了他一眼,带着颜玉腾转身进城去了。 姬幕弦又看了一眼颜玉书离开的方向,心里没由来的觉得不舒服和心慌。 颜玉书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南枝,轻声说,“南枝,我送你回你父母身边吧。” 南枝一愣,忽然一下跪在颜玉书面前,“公子,南枝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颜玉书摇头道,“没有……” 南枝不解,仰着头问他,“那公子怎么不要我了?” 颜玉书叹了一口气说,“南枝,洛阳现在很不安全,送你回到父母身边共享天伦之乐不好吗?” 南枝摇头拒绝道,“公子,南枝的命都是你救的,这么多年,公子给了我这么多,让我家人也富裕了起来,如今公子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洛阳也乱,我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公子!” 颜玉书伸手将南枝扶起来,“南枝,我是想要你回去,好好的过下辈子。” “我不去。”南枝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说过,我会好好报答公子的,我怎么能离开。” 颜玉书看着他,似乎在想,要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离开,南枝倔着脾气道,“公子,就算你让我离开,我还是会跟着你回去的。” 颜玉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问他,“你这几日,为什么躲着楼衍?” 南枝一愣,以为颜玉书都知道了,瞪大了眼睛只是摇头。 “南枝,做什么的要勇敢的。”颜玉书劝道,“你看沈湘云一个姑娘,遇到喜欢的人会不顾一切的去追求,知道他有爱人了就不再缠着,如此敢爱敢恨,才是恣意的人生,不要掐断自己的感情,不要躲着楼衍了。” 他如何看不出来南枝对楼衍的依赖,心里也清楚,南枝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在意的。无非就是当初被瑾王带回去,沦为瑾王男宠的日子。 楼衍就在外头赶车,南枝怕他听见,轻声回答颜玉书,“公子,我配不上他的。” 他的声音细若蚊声,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来滴到手背上,“他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喜欢我,我不能害了他。” 楼衍捏紧了缰绳,只听南枝继续道,“娶妻都要家世清白的女子,我……我曾经和瑾王……我不能害了他的,我这样的人,不应该爱别人,不应该被别人爱的。” “胡说。”颜玉书捧住南枝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南枝,你虽然长得像我,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彼此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你在我眼里,比谁都纯澈,是最干净的人,你是怎么跟我回到颜府的,楼衍是知道的,他若是介怀,怎么会同你说喜欢。” 南枝在颜玉书怀里「呜呜」的哭,“我不行的,公子,不能是我的。” “楼衍觉得是你,那你就是最好的。”颜玉书的手轻柔的在南枝背上轻拍,“你曾经的那些遭遇,都不是你自己想要的,不是你的错,不要因为这个,而觉得不应该被人爱,被人喜欢,不该喜欢别人,楼衍我是知道的,他心性坚定,绝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他说喜欢你,那就是认定了你,你真的要让他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吗?” “可是……我很脏。”南枝说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我好脏……” 楼衍一把揪住缰绳,停下车架,正要进去,忽然停了下来,南枝这时候,想必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的,只是沉声道,“南枝,你不脏,你在我心里是最干净的人,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但你,不要再觉得自己脏,否认我的感情。” 里面沉默了下来,许久,南枝才轻声说,“我会尽快给你答案的……” “好。”听他不哭了,楼衍才重新抓住缰绳,打马上路。 颜玉书回到洛阳,才回到太华殿,就被人邀进了宫。 昭和帝坐在龙椅上,怒极反笑,“好啊,很好,颜玉书,慕成歌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弟。” 颜玉书沉默跪着,没有答话,早在回来的路上,他便知道,回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你既然给明王下了这么大一个套,你也已经离开了洛阳,为什么还要回来?” 颜玉书抬起头,“玉书是大盛国师,大盛国都在洛阳,玉书岂能不回到洛阳。” 他答非所问,昭和帝叹了一口气,“颜卿的儿子,慕成歌的徒儿,朕,居然到今日才知道,你与朕,不是一条心。” 当年颜子垣和慕成歌辅佐昭和帝,三人一条心,以至后来,颜子垣对他唯命是从,慕成歌虽不满昭和帝后来疑心深重,到底是帮着昭和帝的。 所以,昭和帝一直以为,颜玉书,也同颜子垣慕成歌一样,没有处处提防,竟让他下了这么大一个套。 昭和帝看着颜玉书的眸子里涌现了一股杀意,“玉书,你告诉朕,你是什么时候,选择的姬幕弦?” 颜玉书直起身子,“在他去剿除流寇后,直到长安城破,我与他回到洛阳,才下定的决心。” 昭和帝想起颜玉书回来时与自己说的话,笑了一声,“很好,你是沉得住气的人,在朕面前,也没有表现出对谁的偏颇。” “臣也是忽然想清楚的,陛下为何会放任太子监国,让他犯错,让李家不再藏锋。”颜玉书直视昭和帝凌厉的眸子,“但臣不知道,陛下真正中意的是谁。” “所以,你说姬幕弦是大将之才。”昭和帝笑了一声,“朕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姬幕弦让瑾王从柳家的事情里脱身的?” “陛下原本,是想借着姬幕弦的手一次除掉太子和瑾王的吧。”颜玉书说着,忽然笑了一下,“但你也不打算放过姬幕弦,臣猜想,瑾王你是想同姬幕弦原本一般,幽禁王府?” 昭和帝沉着脸没有回答,颜玉书继续道,“陛下您也是真的狠心,都是您的儿子,您却可以如此算计,说起来,还要多谢当初父亲与我说过,明王出身低微,才能更明白百姓的苦楚。” “玉书不这样认为?” 颜玉书摇头,直言道,“陛下,明王殿下出身低微,但他从来没有缺衣少食,他如何体会百姓的苦楚?正因为他出身低微,所以,他从小见识了太多的阴暗,太多的人命不是命,百姓的命在他眼里,或许就和陛下看待他母亲一样。” 昭和帝被人踩了痛处,厉声呵斥,“颜玉书!” 颜玉书没有动,声音平缓,“当年,他母亲溺毙在皇宫后花园的池中,陛下未曾追究过,对于陛下来说,她只是一个与你有过一夜夫妻之实的宫女,对于明王殿下来说,她却是他的母亲,是在他小时候给他所有爱的人。 但她死了,陛下您,未曾追究,就连葬礼都没有,只是让人葬了,明王殿下幼时记忆最深的一课,便是陛下您交给他的,人命,如草菅,陛下如今却说他出身低微,能懂百姓之苦?” 昭和帝面色阴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倒是知道得挺多。” “前些日子,与明王殿下接触许多,他虽不是暴戾之人,却也不是真正能为百姓设身处地的人。” 昭和帝板着脸问,“姬幕弦就会是这个人?” 颜玉书微笑道,“祟王殿下他尊重人命,不论出身,国家有难,便可放下私人恩怨,如此还不够吗?” 昭和帝看着颜玉书,颜玉书跪在下方,面上没有一丝殷勤讨好,他有些可惜,若是颜玉书和他一条心,倒是一个可用之人。 若是颜玉书生在他年轻的时候,做对手,也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颜玉书,当日,在殿中你便知道朕所中意的太子是何人,你与姬幕弦的计划没变,只是你当时便决定好了,绝不能在那个时候,将瑾王拉下马。因为,你知道朕要除掉太子,姬幕弦也要罚到湘楚,瑾王是唯一可以和明王抗衡的人。” 颜玉书微微一笑,“臣这个法子,的确是当时臣唯一的法子,事实证明,臣是对的,陛下要先安抚江北的人,迟迟没有立储,导致明王和瑾王针锋相对,明王带着太学的人逼宫,瑾王便要勤王,陛下,如今,你要怎么选?” 昭和帝脸色阴沉,如今明王和瑾王都带人围了皇宫,他选了谁,另外一个势必会以谋逆罪论处,活不下去的。 他的儿子,如今贬的贬,死的死,他从未想过要伤害瑾王的性命。 但如今已经是死局,瑾王明王都有自己的主意,不会听他一句话便停下手,颜玉书既有法子让明王相信他选的人不是他,定然不是他一句话便会信了的。 “颜玉书,你既然离开了洛阳,为何还要回来,你觉得,朕当真不会动你?”颜玉书是铁了心要帮姬幕弦,昭和帝面色阴沉,声音徒然变冷,“这国师之位,可没有实权。” “陛下你不会的。”颜玉书温声道,“如今大盛需要我兄长守住边关,我若死在洛阳,我兄长定不会善罢甘休,且,臣是国师,陛下若是处置不当,会让大盛子民人人自危。” “你若不怕,何至于将颜玉娉接出洛阳。” 颜玉书一笑,“自然是想要二姐平安喜乐一辈子。” “颜玉书,你很聪明,朕也知道,你回到洛阳,便是想要打破如今的局势。”昭和帝话风一转,“但朕,也不是没有破局之法,明王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玉书知道,如今朝中多是明王的人,玉书回来,也没有想着会活着离开洛阳。” 姬幕弦不够狠,颜玉绒一身的忠君之心,若是他死在洛阳,两人才有可能孤注一掷。 而且,他布下的局,还差最后一步,他必须要走完。 “国师,如今辞旧迎新,你也该为我大盛祈福,这便去祭天台跪着为百姓祈福三日吧。” 这是变着法的罚他,这三日,想必昭和帝会有大动作,颜玉书不动声色的拜下,“臣遵旨……” 第76章 谋逆 明王府中,明王正看着跪在堂下的人,面色温和,声音温柔的问,“人什么时候跑的?” 下人低着头禀告,“今,今日早晨,被一黑衣人救走的。” 明王向来脾气好,对下人也好,不似其他皇子,责罚下人从不手软,下人虽知自己犯了错,倒也不是很担心会被罚如何重。 明王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茶,看了一旁的郁放一眼,“你觉得,会是谁救的人。” 郁放用手里的折扇点了点桌上鹦鹉的头,“殿下觉得,会是谁?” “我们抓走云锦瑟,不过是想用她制衡云家。做的极其隐蔽,云家都不知道,这事,能查出来的人,可不多。” 明王笑了一下,“瑾王?还是颜玉绒?” “如今朝中,便只有殿下与瑾王的人,颜玉绒远在襄阳,鞭长莫及,或许他都不知道云锦瑟失踪的事,瑾王那个草包,他若是能查出来云锦瑟在我们手里,早就闹到皇帝面前去了。” 郁放提示道,“毕竟云锦瑟与颜玉绒可是曾有婚约在身,颜玉书说过,云锦瑟和颜玉绒,两情相悦,殿下不妨大胆一点,或许是颜玉书为了他兄长出手的呢?” 明王愣了一下,似乎从不生气,“颜玉书……只要不要坏了明日的事,孤便就忍下了,若是真坏了明日的事,孤绝不放过他。” 郁放想了下又说,“不过,颜玉书一回洛阳,便为民祈福,在祭天台跪了三天,今日才可回去,他当真有这时间去救人?” 明王看了一眼郁放,冷声道,“他可不是固步自封的人,不是他,总有别的人,既然出手救了云锦瑟,便是孤的敌人了,最重要的事,是明日早朝,孤的父皇,会要什么茶。” 玉妃已经是他的人,昨日说了,明日皇帝若是选他为太子,便会要一杯龙井,若是属意瑾王,便会要一杯观音。 他为太子,便立即捉拿瑾王,听玉妃的意思,皇帝更中意的人是他,他明日可暗中带兵埋伏,好及时捉拿瑾王一干人等,若是因为这件事,让皇帝改变主意,他定要让颜玉书付出代价。 郁放逗够了鹦鹉,便道,“殿下,如今你与瑾王势如水火,就不想想,若是明日陛下要一杯观音,殿下要如何?” 明王神色愣了下来,看着堂下的人吩咐道,“来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下人一楞,随即反应过来,连连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门外进来四个人,按住那人就往门外拖,明王脸色不变,“让你们看一个女人都看不住,本王养你们做什么?” “殿下,来救人的人武力高强,属下等实在打不过,无能为力啊。” “打不过你们怎么还活着?怎么没有去死?”明王命令道,“堵住他的嘴!” 下人的嘴被一人用帕子堵住,四个人将人拖了下去,明王捏了一下眉心,这才回答郁放的话,“孤带着人去,若是明日,他要的是一杯观音,就怪不得孤了。” 郁放这才笑了起来,“是了,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结果最重要,何必在意过程,史书如何,是由胜者编写,不用在意旁人怎么说。” “嗯,孤不是妇人之仁的人。” 颜玉书在祭天台跪了三日,是被楼衍背着回到太华殿的,当即就请了御医,御医只说让他多休息,切勿再操劳,这膝盖伤得狠了,实在不能再动。 颜玉书当晚睡在床上,辗转难眠之际,楼冲落了下来,颜玉书看他的神色,放下心来,“人救出来了?” 楼冲点头,“按照公子的吩咐,送到云家去了,云小姐也说,是明王抓的她。” 颜玉书点点头,只感到膝盖上钻心的疼,忽然问道,“她如何了?” “云小姐很好。” “那便好……” 自得知云锦瑟不知踪迹,他便让楼冲去寻,但楼冲寻了许久,汇报依旧是没有进展,他便让千机楼去查,才知道,云锦瑟根本没有离开过湘楚一带。 但湘楚一带没有人,颜玉书便推断,云锦瑟,或许是被人带走,让千机楼着重查和云家有纠葛的人。 楼冲是个话不多的人,颜玉书说完,他便直挺挺的跪在床前,也不动,颜玉书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这段日子,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楼冲这才转身去了。 颜玉书看着窗外的月亮,思绪飘远,明日,便是瑾王和明王有一个了断之时,不论最后是谁胜出,他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但不论是谁,明日过后,姬幕弦都有理由出兵勤王。 皇帝不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成为储君,未来帝王,那他就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如今云锦瑟已经救出来送到云家,颜玉娉已经送走,在这洛阳城中,他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第二日早朝便是暗流涌动,昭和帝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接受百官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众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的起了身,彼此心里都清楚,今日早朝,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待众人站起身后,云太尉上前一步,拱手禀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爱卿请讲。” 云太尉再次躬身拜去,“陛下,臣知道,宸妃做了错事,故而臣不敢求情。但是,锦瑟是臣的嫡幼女,虽说当日她忤逆父母出了家,但到底是我云家的女儿,竟被明王掳了去,即便她已是佛门中人,明王也不该如此行事,还请陛下做主。” 昭和帝神色冷了下来,询问道,“明王,你有何话说?” 明王看了一眼昭和帝,上前禀道,“父皇,云小姐的确是在儿臣那里做客,但不是儿臣掳她前来,是儿臣在前往洛阳途中,见云小姐孤身一人,这才请云小姐前往儿臣庄里做客。” “你胡说!锦瑟亲口对我说,是你将他掳去。”云太尉质问道,“明王殿下,锦瑟已是出家之人,你将佛门弟子掳到府中,也不怕佛祖怪罪?你要如何向佛门中人交代?” 明王面色依旧温和,“云太尉,云小姐是你的女儿,你为了污蔑本王,竟要污了她的名声?你知道她是佛门中人,身为人父,竟能如此污蔑自己女儿,孤实在不敢苟同!” “你!” “孤请云小姐做客这些日子,从未踏足她所住之处一步,小姐也未曾踏足过我明王府,孤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明王殿下此言差矣,你将云小姐掳去,无非就是想要要挟太尉大人,怎么会去见云小姐,又怎会让云小姐踏足明王府,被人抓到把柄。” “你怎知,明王殿下是要用云小姐要挟太尉?若是真有此意,如此多的日子,殿下为何不要挟太尉,能让太尉有机会到殿前弹劾?依我看,云太尉如此做法,如何能被一个女儿的安危要挟。” 瑾王一党和明王一党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昭和帝不愿再听下去,吩咐贴身太监,“给朕一杯观音,取朕的圣旨前来。” 风云变幻只在一瞬间,明王的脸色明显变了,青白交替,还未做出决定,瑾王已经喜形于色,瑾王一党更是欢天喜地的。 明王还未做出决定,郁放便上前一步,“陛下,臣有话说!” 昭和帝道,“爱卿有话还是等朕宣读了圣旨后再说。” “臣现在非说不可。”郁放拱手,躬声道,“陛下,你当年,错信太子等人,冤杀柳贵妃,枉死柳氏一门忠烈,更是治下无方,导致大盛国库入不敷出,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实乃不明君所为,臣,恳请陛下让位明王!” 郁放说完,明王一党,纷纷跪下,“臣等恳请陛下让位明王!” 昭和帝怒极反笑,“明王,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明王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父皇,郁放所言,乃是实话,您心胸狭隘,实在不是一个明君。” 云太尉呵斥道,“明王,你这是要逼宫造反啊?” “太尉大人,自古以来,上位者,皆是能者居之。”郁放扬手,朗声道,“如今大盛,再纵容世家门阀如此下去,百姓永远不可能富庶,大盛现在需要的,是明君!” “一个逼宫谋逆的人,焉能是明君!” 昭和看着明王,满心失望,朗声呵斥道,“朕的圣旨呢?怎么还不取来!” 他要改圣旨,绝不让明王为储君。 “父皇,圣旨,到不了你手里了。”明王抬手,拍了三声,萧哲为首的禁军,气势汹汹的进了金銮殿,围住了所有大臣,殿中一瞬间便乱了起来。 “明王!你这可是谋逆,现在收手,犹未晚也!” “明王,谋逆可是死罪!” 昭和帝看着,忽然扬声笑了起来,殿中一片寂静,只有昭和帝哈哈大笑的声音。 昭和帝笑了半响,才道,“朕的好儿子,朕一心扶持的儿子,居然想要谋逆,萧哲,连你也是明王的人?” 萧哲面上还是那副严肃沉稳的模样,躬身道,“陛下,臣不是谁的人,臣只忠于大盛国君。” 昭和帝被他一番话逗笑了,“好,萧哲,枉朕如此信任你,你竟要跟着明王谋逆!” 萧哲躬身道,“是臣,愧对陛下。” “父皇。”明王打断两人的对话,对着昭和帝道,“您老人家若是自愿退位,儿臣,定会尊你为太上皇。” “朕若是不愿意,你要弑父吗?” 弑父杀君的皇帝,后世史书之上,定是不会疏漏这一笔,不论为君是否是个明君,都将是为君者一生的污点,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人,想要背上弑父杀君的罪名。 这是抹不掉的污点。 明王眸子沉沉的看着昭和帝,忽然笑了一声,“父皇,儿臣会让您自愿退位的。” 瑾王站在一旁,内心震动,他也安排了人。但是,如今禁军也是明王的人,远水解不了近渴,恐怕还不待他的大军前来,他们便已是明王的刀下亡魂。如今,只有孤注一掷,跟着昭和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明王,我等为臣为子,你怎么能如此逼迫父皇?真当大盛无人了吗。”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道理,明王自始至终面色温和,“瑾王说的人,是你?还是瑾王妃身后的江北?他们来得及帮你?” 萧哲的确隐藏的够深,在他领兵进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忠于皇帝的人,这一变数让人始料未及,昭和帝沉着脸,“朕绝不会让位给你。” 明王笑了一声,殿外,一人提着前去取圣旨的太监头颅走了进来,跪下将手里明黄的圣旨递给了明王,“殿下,圣旨在此。” 明王伸手接过,将圣旨上下打量了一番,昨日,他还以为,这圣旨上写的是他的名字,不想,今日竟就变成了瑾王的名字。 明王笑了一声。 当真是世事无常。 “父皇,这圣旨,如今在儿臣手里,你说,是不是儿臣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昭和帝叹了一口气,“朕为你铺路,牺牲了如此多的人,可你,太让朕失望了。” “是儿臣的错,竟相信从小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皇,真的会选自己。”明王忽然指着瑾王,厉声质问,“他!他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时候,你不是向着他?生辰有礼物!百官祝贺,你什么的给他,什么都不少他,可是我呢?” 昭和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明王声嘶力竭的模样,忽然觉得很累,“皇家……” 明王厉声打断他的话,“皇家?皇家无情,儿臣早就知道了,儿臣从前,什么也不求的,只要母亲能日日陪着儿臣,儿臣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可是他们不让她活!你,你也不追究她的死因!她该死吗?该死的人是那些私心作祟的人,是父皇你啊。 可是,你从来都不疼我,你说,想要我做皇帝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你知道吗?因为我的父亲,他终于看到我了!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你骗我的!” “不是!朕没有!” “你有!”明王再次打断了昭和帝的话,“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来人,请太上皇回寝宫休息!瑾王等人,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第77章 被俘 天上的雨淋淋沥沥的下着,洛阳城外的山中小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飞驰而过。 南枝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明王谋逆造反逼宫,颜玉书出城途中便去找了一群乞丐,千机楼的人,这会儿,明王谋逆一事,恐怕洛阳城中已经人尽皆知,不久,消息便会传到襄阳,乃至整个大盛。 小道一旁种满了白梅,车轮带起无数洁白的花瓣,又落在了泥水里。 颜玉书一把掀开帘子,对楼衍说,“楼衍,你现在带南枝离开还来得及。” 明王已反,他想要的结果已经有了。只是,明王绝不可能让他轻易离开洛阳。 楼衍回头,看了南枝一眼,沉默下来,南枝忽然揪住颜玉书的衣裳,“公子,我不走,我不走。” 楼衍回过头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公子,南枝若愿意离开,我便送他先行离开。” 雨势太急,南枝更急,“我不离开,楼衍,我不走。” 楼衍便回过了头,风雨肆虐,刮在人脸上生疼,楼冲面无表情的驾车,扫起地上一片洁白。 雨下得快,车轮碾过一块石头,颠簸起来,楼冲一把拉住缰绳,隔着雨幕看着前方拦路的禁军,车后马蹄声响起,数十人已经将车架团团围住。 “国师,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啊?” 明王既已让人追到此处,洛阳定是已经被明王把控,文武百官的妻儿,恐怕已经在明王手里。 楼冲冷声道,“公子,坐好了!” 说完便用力扬起马鞭抽在马腹上,马儿吃痛,疾速奔了出去。 马儿嘶鸣声不断,马蹄声凌乱之间,车架冲撞开挡在前方的人,冲了出来,楼冲将缰绳丢给楼衍,“带他们走!” “楼冲!” 楼冲已经飞身下去,孤身一人挡在追兵前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提剑迎上去。 雨幕太大,刀光剑影之间,楼冲孤身一人,杀了一个又一个,血水混合着雨珠,打残了地上的落花。 车架以最快的速度飞驰,楼衍抓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脸上被雨水洗过,像极了泪。 明王派来抓颜玉书的人自然不会是脓包,楼冲一个人怎么挡得住所有人,没多久,已经有人以轻功飞到了车架后方的树枝之上。 “啊!”南枝看着从顶上刺入轿中的长剑,尖叫了一声,还没有回过神,又是一剑刺下。 颜玉书一把按住南枝的头,按了下去,楼衍松开缰绳,拔剑飞身便挥了过去。 车顶上,几个人打得难分难舍,楼衍双拳难敌四手,打下一个人去,又上来一个。 人越来越多,车顶站不下,便落在马上,拉开帘子,去抓南枝和颜玉书。 南枝张开双手护在颜玉书身前,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别,别动公子。” 两人被抓住衣裳扯了出来,楼衍一脚踹下一人,飞身下去,挥剑挑开抓住两人的手,伸手接住,将两人用力推进轿中,剑背用力抽在了马身上,“驾!” 车厢里,颜玉书和南枝抱着几个翻滚,滚进了最里面。 颜玉书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楼衍在马背上,一人挡住了所有人,南枝看着他被人一剑划开腰身,带出鲜血,失声哭了起来。 南枝慌乱之中,忽然揪住颜玉书的衣裳,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急急道,“公子,我们快换衣服,你快走,你不能被他们抓住。” 颜玉书按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楼衍忽然闷哼一声,单腿跪了下来,被人一脚踹飞了进来,咳出了一口鲜血。 “楼衍!”南枝哭着爬过去,抱住楼衍的身子,“楼衍……” 颜玉书捏着手腕上的镯子,在来人进来的瞬间,大力挥了出去。 “啊。”那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惊得身后的人瞪大了眼睛,正要进来,车身突然一个翻滚。 马儿没有人驾驶,踩到小道上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车上一个颠簸后翻滚在地,三人从车里滚落出来。 “明王说了,活捉国师,其他人格杀勿论,抓住颜玉书!” 颜玉书一身白衣滚了一身的污泥,被南枝扶着站起身,楼衍提剑再次迎了上去,“走啊!走啊!” “楼衍!” 颜玉书抓住南枝的手,转身就跑,没跑几步,便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倒在地。 颜玉书只觉得被这一脚踹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咳……” “公子。”南枝想要爬起身去扶颜玉书,被人一脚踩在了背上,脸被踩进了路上淤水里,呛得直咳。 “住手!”颜玉书被人按住双手按在地上,迎着雨水大声叫道,“住手!你们要的是我,放了他们!” “国师大人,明王殿下说了,除了你,其他人格杀勿论。” 楼衍奋力扔过手里的剑,剑身刺破雨幕,刺入了踩住南枝那人的身体里。 “噗……” “楼衍!”南枝撕心裂肺的看着被人用几把剑和长枪刺穿了身子的楼衍,连踩住自己的人倒了下去都不知道,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楼衍身影。 “楼衍。”颜玉书用力挣开按住他的人,掏出靴中匕首,抵在了喉咙上,“放了他,让他们走。” 领头的眸子沉沉的看着颜玉书,“国师,你应该清楚,我等有的是办法带你回去。” 颜玉书握着匕首又抵近了一寸,雪白的脖颈流出了一丝鲜血,“明王要我活着,无非就是为了以后可以牵制我兄长,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只能带回一具尸体,你说明王会不会放过你?放了他,让他带他去找大夫。” 领头的踌躇了一下,挥手道,“放了他……” 颜玉书松了一口气,南枝连滚带爬的起来,跑过去抱住楼衍的身子,“楼衍!” 南枝扶住他便是一手的鲜血,楼衍被长枪架着立在地上,眸子已经涣散,张开嘴,便是满口鲜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 “楼衍……”南枝知道,楼衍的情况,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回来,在楼衍唇上印了一个吻,只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和眼泪的咸味,苦得很。 “楼衍,对不起,我说会好好考虑,可我……”南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捧住楼衍的脸,“楼衍,我爱你,我只是嫌弃自己脏,对不起,对不起。” 楼衍勉强对着南枝扯出了一个笑容,抬起手想要抚上南枝的脸颊,只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楼衍……”南枝心里已经痛得麻木,捧住楼衍已经没有呼吸的头,吻了下楼衍的唇瓣,才转身,对着颜玉书跪了下去。 “南枝。”颜玉书看着了无生机的楼衍,忽然怕了起来,“南枝……不要……” 南枝郑重的对着颜玉书拜了三拜,才道,“公子,南枝只能陪您到这儿了,楼冲他可能已经死了,你,你要保重,我,我不能让楼衍一个人在路上,那样太孤独了。” 南枝说完,站起身,抱住楼衍,用力撞了上去,楼衍身上的剑刺穿南枝的身体。 “南枝!” 南枝用力拔出楼衍身后架住楼衍身子的长枪,双双倒了下去,南枝趴在楼衍身上,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一滴眼泪混着雨水浸入楼衍的衣裳里。 颜玉书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眼神空洞,心如一片死灰。 死了……都死了…… 他为什么还活着? 领头的人动作极快,在颜玉书未有动作之前,一掌拍在了颜玉书颈侧。 匕首从手里滑落,颜玉书软倒在了地上,梅花铺呈在地,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颜玉书脸颊之上,又被雨水冲得顺着唇瓣滑落在地。 天好似在大哭,雨越下越大,冲在所有人身上,南枝和楼衍身旁积了一摊血水,领头的人抹了一把雨水,指着地上的颜玉书道,“把他带回去,其他三人,收尸。” “是!” 皇宫之中,昭和帝被软禁在寝宫,憋着心里的一口火气,见玉妃进来,抬手就一巴掌打了过去。 玉妃到底是弱女子,被他用足了力气的一巴掌打得倒在地上,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朕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你是朕微服私访遇到的,与朕,两情相悦,朕怜你在这后宫无依无靠,一向疼你,可你,竟是这么回报朕的?” 玉妃抬手抹了一下脸颊,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昭和帝心里的怒气被她的沉默点得更上了一个高度,“你入了皇宫,便学着算计人,早朝上如何做决定,朕只告诉了你一人,为何明王会会错了意?” “因为臣妾告诉他。”玉妃抬起头,忽然嫣然一笑,“臣妾告诉他,陛下若是有意他为太子,便会要一杯龙井,若是属意瑾王,便会要一杯观音。” “贱人!”昭和帝伸手将玉妃拉了起来,抓住她的衣领,“朕明明说的,是封明王,会要一杯观音!届时,便会有人出面压制瑾王,带他回府,朕何时说过属意瑾王?” “陛下没有说过。” 昭和帝忽然问,“你是谁的人。” 玉妃伸手推开昭和帝的手,反问道,“陛下以为,臣妾是谁的人?” 昭和帝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朕的人,为什么没有出现?” “当然是因为太后啊。”玉妃走到镜前,见自己脸颊上泛起红痕,满不在乎的一笑,“太后身后有谢家,足以自保,他如此帮了明王一把,明王不会为难他。” “你是太后的人?” 玉妃不承认也不否认,昭和帝冷笑了一声,“哼,明王他的母亲,本就是谢妃的宫女,与朕有了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谢妃,他母亲还活着时,给了明王和他母亲多少刁难?明王会放过她?” 玉妃在自己脸上涂抹了一点胭脂,“陛下,明王不是蠢人,不会刚开始就将人得罪透彻,陛下能想到,太后自然也能想到。” “明王落了你们的圈套。”昭和帝坐到床上,“枉费朕对他的一片苦心。” “是啊。”脸上的痕迹已经被遮得看不见,玉妃放下手里的胭脂,语气颇为遗憾,“可惜啊,明王就是不肯看看那圣旨,否则也不会浪费陛下的一番苦心。” 昭和帝看着她,心里久违的有些难受,这个女人,他以为她不懂他的心思,至少是理解他的,可到头来,也是别人放到自己跟前的一枚棋子。 “这么多日子的相伴,玉妃,你心里可曾对朕,有过一丝喜欢?可是真心待朕?” 他忽然迫切的想知道,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对,他一心一意的疼她,这个女人,是否对他真心相待,是不是一直在骗他。 玉妃看着面前的梳妆台,皇帝的寝宫,放了后妃的梳妆台,可见皇帝有多宠爱她,身为皇帝,什么美人没有见过,从未对人上心,薄情如他,竟也会如此迫切的问她,是否对他真心过。 玉妃忽然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极美,娇笑着,更是倾国倾城,“陛下,众叛亲离的滋味,可好受?心里可痛?” 昭和帝心里像是被人用刀一刀一刀的捅着,扯着浑身的疼,“朕是皇帝,朕不会心痛。” 玉妃声音冷了下来,“是了,您是皇帝,所以,你可以算计你的儿子们,与你相伴十几年的贵妃娘娘你也可以眼都不眨的赐死,一心一意辅佐你的柳家,你可以不念旧情的说杀就杀,你本就没有心,又怎么会痛。” 昭和帝想起和玉妃的点点滴滴,忽然笑了起来,“你是祟王的人。” 难怪,会为祟王求情,难怪。 “是啊,臣妾是祟王的人,自然也听国师的。”玉妃忽然回过头,双眸冰冷的看着昭和帝,“臣妾与你相伴的日子,每次你碰我,我都觉得无比恶心,臣妾每一日都恨不得您去死。” “你!”昭和帝怒极,站起身,还未说出什么,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也倒了下去。 玉妃看着他半响,脸色一变,神情哀伤的哭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陛下晕倒了。” 昭和帝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面色惨白,玉妃哭得梨花带雨,进来的太监见此,大叫道,“快,快去叫太医!” 第78章 囚禁 颜玉书是被一杯冷水淋醒的,勉强睁开眼,就见明王和郁放坐在前方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颜玉书观察了一下,这是一间破旧的地下牢房,四面都是墙壁,铁架之上挂着许多刑具。 颜玉书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身上还是那身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难受得紧,颜玉书抬眸看了一眼。 郁放一如当初,还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笑着问颜玉书,“玉书,这一觉,睡得可好?” 颜玉书整理了一下垂到身前的发,回道,“托两位的福,还不错。” 明王可没有这么好的闲心,冷笑了一声,“颜玉书,孤即将登基,你急着出洛阳做什么?” 这种时候了,颜玉书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笑道,“登基?殿下您谋逆逼宫,我大盛如何能让一个乱臣贼子为帝?” “孤为什么会成为乱臣贼子?国师您不是最清楚的吗?”明王想起颜玉书所为,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你算定了孤与父皇感情薄弱,即便父皇出现一点纰漏,孤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前太子,是不是也会像姬幕弦,被他一脚踢出去,自生自灭。” 颜玉书垂眸看着衣裳上的淤泥,忽然想起楼衍他们三个人来,面如死灰。 郁放看着他这样子,忽然笑了一声,“玉书,你还不知道吧,楼冲楼衍南枝三个人都死了,他们也真是好本事,折损了我们这么多人,才把你抓来,这可是顶尖的高手啊,所以为了纪念他们,殿下让人,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城墙上三四……” 颜玉书抬眸,死死的盯着明王,忽然奋力起身,扯下头上的发簪,对着明王就刺了过去,“我杀了你!” 明王身后的人一脚踹在颜玉书腹部,颜玉书当即就被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仿佛让颜玉书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疼得他冷汗直流。 “颜玉书,你真应该庆幸,你有个镇守边关的兄长,孤登基后还需要他。否则,今日被挂在城门上的,就是你了。” 颜玉书发丝披散,凌乱的拂在脸颊上,捂着腹部,只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明王和郁放。 他怎么能,怎么能将南枝他们几个的尸身挂在城门上曝晒。 明王想起平日里对颜玉书的信任实在是怒气难消,“孤自认,对你不薄,而你,竟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孤。” 颜玉书面颊上冷汗直流,只是盯着明王,并不否认明王的话。 他一身白衣本就湿透贴在身上,如此趴在地上,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满头青丝凌乱,脸上虽冷汗直流,却别有一番风味,明王走近去,伸手捏住颜玉书下巴,抬起脸来,语气意味不明道,“难怪祟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堂堂一个皇子,竟会为了你,在皇帝面前哭诉,你如此帮他,是愿意委身给他?还是已经给他了?” 颜玉书扭头,将下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明王殿下,你从来都这样。” 明王眯着眸子看他,“孤怎样?” “装都不能装得彻底。”颜玉书忍着腹痛坐起身,嘲讽道,“当初一心钻研诗词,朝堂之上却有为你说话的大臣。如今,要用我兄长,想留下我胁迫他,偏偏又小肚鸡肠,想要报复我对你做的事,将南枝他们挂到城门之上,您觉得,这个消息会有多久传到襄阳?” 明王盯着他,的确,那几个人是颜玉书贴身的人,若是传到襄阳,颜玉绒会如何? “去,将那三人放下来,好生安葬。” “是……” 颜玉书松了一口气,笑道,“你知道你和前太子,有什么不同吗?” “哦。”明王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你不会做对大盛不利的事,更没有那么重的疑心病。”颜玉书冷笑道,“但你的狠丝毫不亚于他,你也只是想爬上来做人上人,可不像陛下他们说的,你能体谅百姓。” “狠?”明王站起身,看了颜玉书一眼,“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不狠怎么活下来,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想爬上来做人上人,我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欺负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让害死我母亲的人,通通都去死!” 颜玉书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甚至是盯着地面狂笑。 真可笑,昭和帝一心想要扶持的储君太子,登上皇位,眼里心里都是仇恨,而姬幕弦这样一个,事事以国家大事为重的人,他却弃如敝履。 当真眼盲心瞎,可笑极了。 他笑,明王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笑出了眼泪,“颜玉书,你是不是觉得孤很可笑?别人要皇位,不就是为了天下百姓,要么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家族,可是孤,孤是为了报仇,想为我母亲报仇!可笑吗?可是,孤很多年没有母亲了,孤很想他。” 明王忽然发狂,忽然毫无预兆的抬手抽了颜玉书一巴掌,“可是,孤学不乖,孤千不该万不该轻易就相信了父皇,也相信了你!你们都骗了孤,除了母亲,谁都骗我,颜玉书,你既然骗我,就应该付出代价!” 他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颜玉书脸颊瞬间红肿起来,颜玉书看着他的眼神里布满怜悯,“报仇?你母亲想要你报仇吗?” 明王冷哼一声,还没说话,忽然一人急匆匆进来禀道,“殿下,不好了,陛下他中风了。” “什么!”明王拍案而起,瞪了颜玉书一眼,转身就随着来人离开了。 郁放看着颜玉书的神色,温言道,“玉书,我猜,陛下会病,定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颜玉书抬眸,看着郁放的眼神冰冷,“尚书大人此言差矣,人怎么能未卜先知?” 郁放倒了一杯茶抵到颜玉书唇边,“玉书,何必呢?为了一个肖想你的人,和明王为敌,明王是爱才之人,你若能为他效忠,他定会对你委以重任,祟王殿下他会对你如何?你一个男子,日后,要同三宫六院去争宠吗?” 颜玉书撑着手站起身,整理好衣裳,才走到郁放身前,对上郁放的眼睛,“当初,颜子垣为什么会知道婉儿的消息?” 郁放一愣,回道,“自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说谎!”颜玉书目光如炬,“他知道婉儿不在了,怎么会去查,而知道婉儿消息的人,最有可能是你,我去见婉儿被你碰到过,那三年。 我信任你,所以未曾对你隐瞒,是你将婉儿的消息告诉了颜子垣,为什么!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颜玉书既然说出来,便代表他已经有数,怎么狡辩也没用,郁放笑了一声,“为什么?大概是不想让你做什么都一帆风顺。” 郁放忽然伸手揪住颜玉书的衣领,“你生来是丞相的嫡子,得国师亲自教养,兄长是将军,整个长安,谁敢对你不敬,你的人生一帆风顺,我想看看,你痛苦是什么样。” 颜玉书没有力气,垂眸看了一眼郁放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声音清冷“郁放,你在嫉妒我。” 疯子,郁放就是个疯子,因为想看他痛苦,便能害死颜玉婉一家,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郁放极力否认,“嫉妒?我怎么会嫉妒,我有什么可以嫉妒你的,你再高高在上,还不是被关在了这里,落在我手里,颜玉婉一家也死了,你痛吗?还有楼衍,楼冲,南枝……” 郁放每多说一句,颜玉书怒气更盛一点,终于忍不住一拳打了过去,“闭嘴!你不配提他们的名字!” 郁放被他一拳打得歪过了头,抵着松动的牙龈,用手擦了唇边的血迹,转身就将颜玉书按住,用力按到了桌上,“颜玉书,你心里清楚,要你兄长听话,留着云锦瑟一样可以,你的命还是我保下来的,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你杀了我啊,郁放,你就是个疯子。”颜玉书奋力的挣扎,脸被郁放按着,按在桌上摩擦着泛红,许久才精疲力尽的停下挣扎,“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郁放低下头,在颜玉书耳边轻声笑了一下,让颜玉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极不舒服,“你放心,你不会死,你也不会出去。” 颜玉书斜眼看他,郁放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姿势,一手抓起颜玉书的一缕发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已经到了这一步,除非你和云锦瑟在我们手中。否则,姬幕弦和颜玉绒不可能乖乖听话。所以,你一辈子也出不去。” 颜玉书被他的动作恶心到了,再次奋力挣扎起来,郁放松开手,将他扔到地上,“你乖一点,我就让人替你将你这身衣裳换了,你自己也能少吃些苦头。” 颜玉书趴在地上喘了会,才将气匀了回来,“当初,前太子被瑾王的马车撞了,导致两人离心,也是你和明王的手笔吧。” 郁放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裳,“不错,你和祟王给他们种下了种子,我只不过是浇点水,让这个种子生根发芽罢了。” 颜玉书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脱力的倒在了地上。当初,他和姬幕弦虽没有商议,却让瑾王和前太子生了隔阂,明王和郁放,不过是加速了两人的隔阂,才有后来的前太子和瑾王相对。 郁放看他一眼,起身吩咐道,“去浮生记为他买一身合身的衣裳,给他换上,毕竟是国师,不许任何人怠慢。” “是,郁大人。” 颜玉书冷眼看着郁放出了门,腹部被踹的地方生疼,心里更疼。 南枝,楼衍,楼冲,颜玉书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三人被挂在城门之上曝晒,便是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颜玉书眼神空洞的看着地牢劣迹斑斑的地牢顶,良久,才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新春伊始,万物复苏,春日的太阳暖人心,襄阳不似洛阳平静之下,处处布满杀机,此时的襄阳,一派积极向上的繁华景色。 姬幕弦顶着烈日,正在操练将士,劲风烈烈,吹得旗帜烈烈作响,将士攻击防守的动作都无一疏漏,姬幕弦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颜玉绒身边的小斯忽然快步跑了过来,“祟王殿下,洛阳出事了,将军邀你前往大厅商议大事。” 姬幕弦眼皮子一跳,转身便跑,身后的副将站出身扬声道,“继续!” 洛阳出事,姬幕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玉书,若不是大事,颜玉绒定不会如此着急的派人来寻他。 大厅之中,几个将领和沈氏兄妹已经到了,颜三跪在厅中,颜玉绒面色严肃。 姬幕弦喘着气进去道,“什么事?” “下去休息吧。”颜玉绒挥手,让颜三下去休息,才对姬幕弦道,“明王起兵谋逆逼宫。” 姬幕弦一愣,随即问道,“玉书呢?他怎么没有和颜三一同前往襄阳?” 颜玉腾脸色不好,“三哥被擒,楼衍楼冲南枝三人的尸体被挂在城门上一天才取下来,如今,三哥不知如何了。” 姬幕弦脸色瞬间煞白,从脚底涌上来的恐惧感,三人毛骨悚然,“不知如何……” 姬幕弦怎么坐的住,转身便急匆匆的要走,颜玉绒叫道,“你做什么!” “回洛阳,将玉书救出来。” 颜玉绒站起身问,“你准备带多少人去救?襄阳怎么办?” “襄阳关我什么事!”姬幕弦眸子发红,手掌用力攥得青筋暴起,“我只要玉书!我要玉书!” “姬幕弦!”颜玉绒站起身,“不要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姬幕弦此刻哪里还有理智,大声叫道,“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被抓的不是你的爱人,你当然不着急。” “姬幕弦!”颜玉腾搭腔道,“瑾王和明王势同水火,如今首当其中受到冲击的,就是云家!云锦瑟一样在明王手里!更何况,兄长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三哥,他怎么不着急,叫你回来,是商议怎么去救人,不是听你发疯的!” 姬幕弦控制着脾气,深呼吸了几下,才压下心里的钝痛,“你们说,要如何救。” 第79章 我把你弄脏了 一旁的沈萧云插话道,“如今之计,需要留人守襄阳,更需要出兵洛阳勤王,就看几位将军,谁愿意留下来守城。” 姬幕弦自然归心似箭,颜玉绒心系云锦瑟颜玉书沉默着不说话,一旁的将军站起来拱手道,“祟王殿下,颜将军,你们去吧,我们留下来守城就好。” 颜玉绒松了一口气,沉声道,“如今我们分不清洛阳城中的局势,不能贸然行事,契丹一时半会运不来粮草,城中兵马我们点一半去洛阳,其余的,与几位将军一起留下守城。” “好,三位尽管去吧,我等在此守护大盛,也绝不能让明王这样谋逆逼宫的乱臣贼子登基为帝,我们在此等着祟王您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好。”姬幕弦对着在座的几位将军拱手,“孤此刻归心似箭,便不言谢了,就有劳几位将军,代为守我大盛疆土。” “这是我等该做的。” “三位放心吧,城在人在。” 颜玉绒站起身,对沈萧云拱手弯腰行礼道,“我等离开襄阳的日子,就要有劳沈盟主和几位将军了。” 沈萧云站起身,拱手回礼,“颜将军言重了,守卫疆土,本就是我等大盛男儿该做的。” “多谢……” “走吧……” 三人相伴出了门,径直前去点兵,天黑之际,正要出发,沈湘云骑马追了出来,“我也去……” “沈姑娘。”颜玉绒好生劝解,“我们此番回去,是要救人的,说不定会死在洛阳,沈盟主还在襄阳,你便留在襄阳吧。” “我武功很好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沈湘云骑着马到三人身前,“若是真有事,我就跑,我和兄长说过的,他已经同意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不欲和沈湘云多做纠缠,姬幕弦便道,“沈姑娘,行军途中,还请不要擅自行动。” “我到这襄阳如此多的日子了,何时擅自行动过?” 姬幕弦无言以对,扬声道,“出发!” 大军深夜行军,点着火把,在山中宛若一条长长的火龙。 宫中,明王脸色阴沉的听着下人的禀报。 “现在都在说殿下你逼宫,害得陛下中风,囚禁国师,挂尸城上,实在残暴不仁,不孝不忠,不配为帝,祟,祟王,已经出兵勤王。现在……沿路关卡都开城门放行了。现在,现在大军正直逼洛阳而来。” 禀报的人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若蚊声,明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怒气高涨,“是谁!是谁传出去的话。” 这些话,没有人刻意引导,谁敢说,除非不要命了。 所谓人言可畏,现在大盛举国上下义愤填膺,都不想让他登基为帝。 百姓怕他暴戾,朝臣更乱,又是瑾王的人,又是颜玉书的人,还有一些老古董天天谴责他,不该谋逆逼宫,害得自己父皇中风瘫痪在床。 郁放放下手中的茶杯分析,“当日起兵时,便已经封锁了洛阳城门,能将消息传出去的人不多。” 明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颜玉书,“能将消息如此快就传到襄阳的还能有谁。” “我们要尽快找到玉玺,殿下您必须在姬幕弦到洛阳之前登基。” 说到这,明王怒气更盛,“皇宫都翻遍了,谁知道父皇将玉玺放在了何处。” 那日昭和帝病倒,他赶回来,御医便告诉他,是中风,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玉玺不知被放在了何处,连玉妃都不知道。 天下有哪个皇帝登基能没有玉玺,没有玉玺,又如何能算皇帝。 他们找遍了皇宫也没有找到玉玺,明王一掌拍在桌上,“临到头了,他也要把玉玺藏起来,给我添堵。” “殿下,您想想,陛下除了放在玉妃那里,还能放在什么人那里?” 明王仔细想了一下,摇头道,“他除了玉妃,没有过度亲近的人,更没有什么太过信任的人。” “那殿下就要逐一排查了,宫中如此多的人,您要尽快,如今所有关卡姬幕弦都不废一兵一卒的就通行,襄阳到洛阳,可用不了多久。” 郁放站起身子,“我去审审颜玉书,看看是不是他的手笔。” “嗯……” 郁放出了门,直奔关着颜玉书的地牢而去,颜玉书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云锦所制的衣裳,端坐在塌上,见他进门,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眸子,分明是不想理他。 郁放也不生气,坐到他身旁问,“玉书,这几日,住得可舒服?” 颜玉书脸上被打的痕迹已经消了,只是脸色不太好,他从未受过什么伤,那一脚对他来说,实在太重,到如今心口还是在隐隐作痛。 颜玉书不理他,郁放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问,“玉书啊,玉玺不见了,是不是你的手笔?” 他问得直白,颜玉书笑了一下,讽刺道,“我被你们抓来关在此处,你们都不知道玉玺去了何处,竟来问我?” 郁放抬手,轻轻抚着颜玉书背后如绸缎一般顺滑的发丝,“我猜,玉妃是你的人吧。” 颜玉书眼神一凝,郁放自顾自道,“我今日发现,在寝宫里的那道圣旨不见了,现在能自由出入寝宫的,只有玉妃,我和明王,我和明王是不会去动那道圣旨的,那就只有玉妃了。” 郁放好似对颜玉书的头发情有独钟,爱不释手的全数拢在手中,“她为什么要动圣旨呢?是怕发现什么吗?那就只能是那天早上,那杯观音,是为殿下要的,圣旨上写的,是殿下的名字,玉妃特意将龙井和观音调换,让我们误会皇帝……” 郁放忽然用力一把扯住颜玉书的头发,将他扯到怀里,让颜玉书忍不住叫了一声,郁放咬牙切齿的捏住颜玉书的下巴,“然后,再让皇帝中风,带走玉玺,我现在想清楚也晚了,因为没人会信一个谋逆的明王和乱臣贼子,没人会信,是他们的国师设计的这一切,而殿下,没有玉玺,登基就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颜玉书被他扯着头皮生疼,几个呼吸后才说,“郁放,你不是一个蠢人。” 竟然只用这么点时间就想清楚了。 “可我一样被你戏弄了一番。”郁放将颜玉书扔到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惹怒了明王,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颜玉书双手抱住腹部挛缩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你觉得我怕死吗?” 颜玉书看着郁放的眼神毫无畏惧,虽被扔到地上,但依旧高高在上,郁放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幅神情。 “你不怕死?你想死?好!”郁放拿过一旁的鞭子,对着颜玉书就用力抽了下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活得恨不能死了。” 颜玉书闷哼一声,鞭子一遍遍的抽在背上,疼得厉害,颜玉书放在地上的手,用力得指尖泛白,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痕迹。 他始终不肯出声,郁放打到最后累了,扔下手中的鞭子,蹲下身去看颜玉书冷汗直流惨白的脸,“你想要激怒明王?你想死?你怕姬幕弦会因你受制我们?我偏不让你死,我打你这一次,明王不会要你的命。” 颜玉书背上没一处好的地方,白衣上染了血迹,背上几乎全红,凌乱的发贴在湿汗的脸上,颜玉书回头,看了郁放一眼,眸子里尽是轻蔑,“郁放,你生来就该在淤泥里,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世上。” 他分明是痛得很,眼里的轻蔑也掩饰不了他的痛楚,但又这么倔,非要惹他,郁放笑了一声,伸手捏住颜玉书的脸蛋,“你清高什么?你无非就是生得比我好,我们两人,若是易地而处,我不见得比你差,你也不见得比我好。” 颜玉书笑了一声,嗤道,“你永远也比不过我,我不像你,不择手段,为了爬上来,亲生父母都能出卖。” “你清高!你清高你对你父亲出手?”郁放仔细端详颜玉书的脸颊,“玉书,你这脸蛋,生得没有任何瑕疵,即便面色惨白,却还带着一股凌虐肆意的美感,让人想要弄坏你。” 颜玉书眼神冰冷的看着他,郁放忽然凑近了去,几乎贴到颜玉书唇上,颜玉书扭头要躲,被郁放捏着下巴强行转了过来,“姬幕弦还没有碰过你吧?你说,我把你弄脏了,他会不会疯啊?” 郁放说完,像是对待自己亲密无间的爱人一般,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颜玉书的唇上。 颜玉书被他按着,像是被毒蛇在肆意亲吻,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郁放吻够了,才松开压制住颜玉书的手,声音带着回味,“怎么样?喜欢吗?” 颜玉书看着他的眼神仿若在看死人,唇上讥笑了一声,“想要弄脏我?你?我看不上,换别人来。” 郁放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下跳了起来,怒气腾腾的看着颜玉书,“颜玉书!” 颜玉书此刻怒气到达了顶点,说的话也尽往郁放心窝里扎,“郁放,听说过吗?命中三尺,难求一寸,你即便如今已经是尚书之尊,我依旧看不起你,你出卖父母,谁看得起你?” 郁放看着颜玉书,胸膛起伏,俨然已是怒不可遏,颜玉书像看垃圾一样看了他一眼,“郁放,你不配,日后明王弑父杀君,而你,为了前程,抛弃出卖父母,你们真是一对好主仆。” “闭嘴!”郁放怒道,颜玉书每一句话都扎到他的心里,扎得他鲜血淋漓,“我为什么要在烂泥坑里打滚?我只是想爬出那个烂泥坑我错在哪了?父母?只会喝酒打我的父亲,不会反抗的母亲?他们只会拖累我!” 郁放将桌边的茶杯打翻在地,状若癫狂,“我不想被人说孤僻变态,我想要有钱,只要我爬到足够的高度,所有人……都会依附我。” 颜玉书听着他疯癫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生在丞相之家,所以,郁放你嫉妒我,你也羡慕我,茶楼相遇那日,是你故意接近我的吧?” 郁放停下了笑声,蹲下身道,“是啊,我要看看长安人人称赞的颜家三公子,是何等人物。可是,你软肋太多了,你的妹妹,你姐姐,你的哥哥,你的弟弟,哪一个不是你软肋,你不完美。” “没有软肋除非是杀人机器。”颜玉书背上疼得厉害,一动就扯着的生疼,冷汗已经打湿了身上的衣裳,“你害死玉婉,就是嫉妒我有这么多人关心,嫉妒我拥有的亲情,郁放,你就是个变态!” “闭嘴!”郁放一把捏住颜玉书脸颊,“颜玉书,闭嘴!” 颜玉书大笑了起来,心里畅快了一点,“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郁放看着他的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勉强平静下了心情,轻声说,“颜玉书,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这双眼睛。” 颜玉书盯着他看了一眼,“因为你的眼睛没有我的好看?” 郁放在他脸上磨蹭了一下,松开手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颜玉书背上鲜血淋漓的伤,“玉书一定疼坏了吧?我这就让人来为你治伤。” 郁放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失态,好像刚才失控癫狂的人不是他一样,“但是,你这双眼睛,就别要了吧。” 颜玉书早便知道他没有这么好的心,没有一丝波动,郁放好像很不满意他的反应,特意说道,“但你这双眼睛,剜了实在可惜,我知道,有一种药,吃了就能让人双目失明。” 颜玉书眼神冷了下来,若是双目失明,从今往后,他都再也看不见姬幕弦了…… 郁放像是觉得很有趣,“到时候姬幕弦到阵前了,再把你压到城楼上去,你说,他会怎么样?” 颜玉书没有心情回复他的话,郁放兴致勃勃的蹲到颜玉书身边,“我为你测测他如何?你看不见了,倘若他为了一个男人在两军阵前失态,他的将士们会怎么想?若他不失态,那么往日他对你的深情,都是故作姿态,还值得你这么为他苦心算计吗?” 颜玉书被他说笑了,嘴里嘲讽更盛,“什么是爱,你根本不懂,我不会觉得他阵前失态就是爱我,更不会觉得,他不为我投降就是不爱我。” 郁放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那我们就试试。” 第80章 找不到他了 姬幕弦带着大军一路通行无阻到了洛阳城外,没有再贸然前行,大军驻扎在城外。 主帅营帐之中,曲灼华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几人正对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见他进来,仿若见到了救星,姬幕弦上前一步抓住曲灼华的手,“你知不知道城中的情况?” 曲灼华在怀里掏出一张纸铺在桌上,上面画了洛阳城中的兵力布置,“明王起兵之初,瑾王率军抗衡过,但明王早有准备,兵力也多于他,所以不过几日,就被击败,现在明王的兵力遍布城中,我探查过了,城中东西南北四门兵力最是雄厚,想要攻进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城中所有大臣现在已经在明王掌控之中,贸然进攻,恐怕会伤人性命。” 姬幕弦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听曲灼华如此说,便冷声道,“城中大臣,他们从未将孤放在眼里,孤难道要为了他们的性命畏手畏脚?” 颜玉绒和颜玉腾都不说话,知道他们是达成了共识,曲灼华继续说,“依我们的兵力,如若不管不顾的攻城,定是能攻进去的,只是明王手中,还有皇帝,玉妃,云锦瑟,颜玉书,这些人足够我们畏手畏脚。” 说起这几个人,三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姬幕弦抬起头问,“你可有打探到他们的消息?” “皇帝和玉妃在皇宫里,云锦瑟我已经找到位置,但没有找到颜玉书的位置,以防打草惊蛇,他们将颜玉书的位置藏得更深,我不敢贸然出手相救。 如今你们到了,要不要救,就要你们一句话,按照我的想法,能救一个就先救一个,我们不可能一直在城外扎营,时间久了,粮草都是个问题。” 他说的,三人怎么会不明白,颜玉绒沉着脸,取舍不下,颜玉腾问,“有几层的把握救出云锦瑟?” 曲灼华挑了下眉,“我亲自去救的话,十成。” 知道他们的意思,姬幕弦出声阻止,“不行,若是打草惊蛇,他们将玉书藏深了,我们怎么找?” 颜玉绒劝道,“他们定是知道玉书能牵制你我,所以藏得深了,先将锦瑟救出来,攻城那日只有玉书一人,我们还好救一点,不至于分心。” “攻城那日!倘若攻城那日他们将玉书押到城门之上,我们怎么救?你告诉我!怎么救。” “你冷静一点。”颜玉绒站起身,声音沉稳,“姬幕弦,你清楚,我们没有多少粮草,若是因为玉书的安危将粮草耗尽什么也没做,他之前做的,不就全没有意义了吗?” 姬幕弦红着眼睛立在原处,颜玉绒的声音不大,却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玉书从襄阳赶回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和陛下都被控制,彻底坐实明王谋逆的罪名,让你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兵,姬幕弦,他是我弟弟,从小身体不好,我们将他捧在手心里养大了,我想让他被扣住吗?”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颜玉绒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明王担心我们攻城的时候,救出云锦瑟,在明王担心我们知道玉书位置的时候,出兵攻城,救出云锦瑟,他会自乱阵脚,去换玉书的位置,我们才有可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出玉书的位置,知道他怎么样了。” 姬幕弦调节了自己濒临崩溃的心绪,忽然对曲灼华道,“能进萧哲家里吗?” 曲灼华不明所以,点点头,“能,他住在什么地方,我都摸清楚了。” “我需要去见一次萧哲,回来再救云锦瑟。”姬幕弦对着颜玉绒说完,抓着曲灼华的手就出了营帐。 天空的月亮成了一轮弯月,伴随着春日里夜间的风声,萧府中,只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两个黑色的身影快速的掠了过去。 萧哲整理完桌上的信件,起身去休息,路过帘帐时,忽然停住脚步,柱子后,一个手快速的袭了过来,萧哲抬手抵挡。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占了上风,萧哲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臂,冷声道,“曲灼华,我们两个谁也讨不了谁的便宜,你还打?” 曲灼华停下手,甩开了手,好似被他多碰一下都嫌恶心。 萧哲的眼神暗淡了一瞬,恢复了正常,轻声询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打架?” 曲灼华不理他,萧哲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看他,姬幕弦从柱后走了出来,“是孤要见你。” 萧哲抬手行礼,“殿下……” 姬幕弦走过去,在萧哲原本的位置上坐下,问他,“你知道颜玉书在什么地方吗?” 萧哲摇头,“人是禁军抓回来的,但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姬幕弦心痛难忍,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怎么能抓他?” 萧哲不卑不亢,“殿下,我是依您之言,明王要我做什么,我都要全力配合。” 曲灼华听到此,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不知道,姬幕弦什么时候和萧哲结盟了? 姬幕弦心痛难当悔不当初,只觉得说话都在扯着心疼,问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侥幸,“他可有受伤?” 萧哲如实说,“楼衍几个人将他护得很好,只是从马车摔了出来,挨了一脚,其余没有伤。” 从马车里摔出来,挨了一脚?姬幕弦想都不敢去想当时的情形,他的颜玉书,自小身体不好,是被兄长姐姐捧着长大的,除了身体上的病痛,便是长安城破后,也没有受过伤,他怎么挨得住常年习武的人一脚。 “你可有方法找出他的位置?” 萧哲有些意外的看着姬幕弦的神色,当日这位祟王找到他的时候,野心勃勃。不曾想,还有这样深情的一面。 “殿下,他们只让我守着皇宫,我找不出颜玉书的位置,我只能答应你,你们攻城的时候,保证陛下和玉妃还有小殿下的安全,颜玉书的事,我无能为力。” “嗯。”姬幕弦沉吟了一声,他来寻萧哲便是要打探颜玉书的消息,如今既然没有,起身便要离开。 明王谋逆,是在他的允许下进行的,我还让萧哲尽量配合明王,在他回来之前,千万不能暴露自己。 为什么当日不和萧哲说,万事要护好颜玉书的安全,为什么不说! 姬幕弦一拳打在了柱子上,忽然将头抵在柱子上,喉咙哽硬得生疼。 现在颜玉书是被禁军的人抓回去,楼衍几个人,也是禁军杀的,颜玉书还受了伤。 他找不到了。 姬幕弦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自己脸上,明明有机会让颜玉书平安离开洛阳的,是他没有让萧哲保证颜玉书的安全。 曲灼华和萧哲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曲灼华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姬幕弦,颜玉书对他们来说,还有用,他们会保证他的安全。” 姬幕弦抬起头,双眸赤红的看着曲灼华,“曲灼华,他受了伤了,我连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的人,是我的人伤了他!” 他仿若受伤的豹子,浑身都是危险的气息,曲灼华被他神情吓了一跳,冷声说,“既然担心,那就回去,攻城,他们总会把颜玉书带出来,我保证,我会让他安全。” 姬幕弦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曲灼华跟着出去,萧哲看着曲灼华那抹红衣消失,叹了一口气。 洛阳气氛凝重,百姓也闭门不出,街道之上也有巡逻的士兵,一座城静得好像没有活物。 日落之时,谨防姬幕弦带人攻城,明王正带着人在部署守城的兵力分配,门外一人急匆匆进来禀道,“殿下,殿下,云锦瑟被人救走了!” “废物!”明王闻言怒不可遏,挥手桌上的茶杯滚落在地,在周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抽剑,将来禀报的斩杀在剑下,“废物,一群废物!” 厅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弄得措手不及,郁放及时出来打圆场,“还不快点收拾干净,殿下息怒,几位,我们换个地方商议吧。”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点点头,“就听尚书的。” 一行人出门换地方,路上,明王低头给郁放说,“云锦瑟被他们救走,他们会不会知道颜玉书的位置?” 郁放一愣,对明王道,“殿下,你放心吧,就算他们知道,他们也救不出颜玉书,那处地下室,是用千斤坠为门,没有我的钥匙,谁也打不开那道门带走颜玉书。” 他如此肯定,明王便放下心来,“既然如此安全,那便不要换位置了,他就关在那里面,他如今眼睛已盲,自己也去不了其他地方。” 郁放点点头,“您放心吧。” 曲灼华将云锦瑟带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颜玉绒等在军营门前,远远的见曲灼华带着云锦瑟骑马而来,不由向前走了两步。 马在军营前停了下来,云锦瑟下马看见颜玉绒,眼睛里已经挂了泪,自颜玉绒出征以来,他们已经有将近十年未见,如今再见,往事忽然呼啸而过,像一场梦一样。 颜玉绒跑到云锦瑟面前停住,看着云锦瑟还未曾长出发来的头顶,眼里忽的有了泪光,颤声道,“姑娘,你真好看。” 云锦瑟忽然就哭了出来,扑进他怀里,低声呜咽着哭,她哭得伤心欲绝,说不出话来。 当年,颜玉绒与她湖边初见,颜玉绒一个大男人难得红了脸,莽莽撞撞的对她说,“姑娘,你真好看,可曾婚配?” 云锦瑟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询问,哪里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未婚夫,又羞又燥,含羞带怒的看着颜玉绒一眼,带着伺女走了。 那时的她,那里会想到,她会为这男人茶饭不思,甘愿为他守节。 颜玉绒拥着她,任云锦瑟在他肩上低低的抽泣,眼泪将颜玉绒身上的衣裳打湿,颜玉绒能尝到那眼泪里的绝望。 他知道,他负了她太多,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已经罄竹难书,只能低声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锦瑟,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 云锦瑟揪住他的衣裳,抬起头来看他,双眸还红着,笑着说到,“玉绒,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做的所有的决定,我都了解,我也理解,我不怪你,我只是怨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成亲再离开。” “对不起。”颜玉绒低声说,“我怕我回不来,误了你一生,后来传信来,我便想,我守着大盛的疆土,守着你子孙满堂也是好的,我不值得你为我出家。” “颜玉绒,值不值得,是我决定的,不是你决定的。”云锦瑟忽然低头,在颜玉绒脖颈上用力咬了下去。 颜玉绒闷哼一声,没有动,任由她咬,云锦瑟咬够了,这才说,“你愿意守我子孙满堂,我也愿意为你孤身一人,颜玉绒,你还要娶我吗?” 当初颜玉绒上云家送聘礼之时,何等的风光和意气风发,更是扬言,此生唯云锦瑟不娶。 颜玉绒拥紧了云锦瑟的身子,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娶!等我们拿下洛阳就娶!十里红妆,我要让我们的婚礼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颜玉绒的夫人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云锦瑟笑着点头,眸子里泪光涟涟,“我愿意,我一直都愿意。” 有情人相遇,似乎连风都温柔了起来,姬幕弦负着手看着天空的月亮,像是看到了颜玉书的脸。 玉书,你看啊,你兄长他们终于,快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这么努力的去救云锦瑟,就是想等这么一天吧,可惜啊,你不在。 我很想你…… 等救你出来,我们便昭告天下,我们成亲吧,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样样都不会少了你。 所以,你也要平平安安的,等我接你回家。 “在想什么?”曲灼华的话打断了姬幕弦的思绪。 姬幕弦看着月亮的目光温柔异常,“在想,若是玉书再见到我,眼里会不会都是笑意,当初在襄阳,我唤他,他回头,眼里全是我,充满了笑意。” 曲灼华看着他不说话,姬幕弦叹息的说,“我喜欢他的眼里全是我的样子,更喜欢他看着我时带笑的眼睛。” 第81章 命悬一线 春日的天,早上和夜晚凉意透骨,中午的时候,太阳却是火辣辣的照得人浑身是汗,尤其是对于正穿着盔甲的将士来说,更是火上加油。 洛阳四道门,三道城门都在被姬幕弦颜玉绒颜玉腾三个人分开进攻,明王率领城中的人抵抗了十几天,已经是强弩之末。 城中的人出不去,没有粮草进城,十几天下来,粮草已经将近枯竭,明王等人已经走投无路。 第二日,太阳早早的升起,洛阳城中城外已经被战火波及,许多断壁残垣,城外更是树木断折,几乎寸草不生。 姬幕弦率领大军,早早的就已兵临城下,明王站在城门上看着远远而来的大军及姬幕弦,吩咐郁放,“把颜玉书带上来。” “嗯。”郁放转身去了,郁放早就让人将颜玉书带上了城楼,颜玉书双手都被捆了铁链吊在墙上。 听见脚步声,颜玉书微微侧头倾听,郁放看他这模样,笑了一声,“玉书,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吧。” 颜玉书双眸无神,没有焦距,郁放上前一步,捏住他的下巴,“走吧……” 颜玉书双手被解开,便摔到了地上,被人扯着胳膊拖了起来。 他一身白衣脏得厉害,背上被郁放打的血迹还留着,看着就触目惊心。 双目被郁放灌了药,已经看不见,即便睁着眼睛,眼前也全是黑暗,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步步拖上了城楼。 姬幕弦抬头看见颜玉书一身是血,踉踉跄跄的被人带上了城楼,心都揪了起来。 明王是个能忍的人,十多日了,才将颜玉书带上城楼,他心急如焚,却怎么也找不到的人,此刻恨不得冲上城楼去将人护在怀里。 “姬幕弦!”明王扣住颜玉书后颈将人按到城楼半人高的墙上,“好好看看,这是谁!” 姬幕弦打马走近了几步,沉声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明王捏住颜玉书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给姬幕弦看得清楚,“是你想怎么样!我给你两个选择,想不想听听。” 姬幕弦自动了心来,恨不得时时刻刻将颜玉书捧在手心里疼着,颜玉书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让姬幕弦心里揪着的疼。 “你说!” 颜玉书脖颈上的热度灼人,显然是发了高热,没有力气挣扎,只是恨得放在墙上的手拽紧了墙壁。 明王在他耳边轻声说,“看来,你是真的很有用。” 颜玉书这么有用,明王起身,对着姬幕弦大声道,“第一,你自断双腿,退兵离开洛阳,从今以后在襄阳,永生永世不能再回到洛阳,颜玉书就在我这里做客。” “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你立刻挥刀自刎,颜玉绒从今以后镇守襄阳,无旨不得回洛阳,我放颜玉书离开自由,当然,你也可以都不选。” 明王抬手抓住颜玉书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匕首抵在颜玉书脖颈之上,“那他,就要为我们陪葬,想怎么样,全在你的选择之中,我无所谓,我有他陪葬,也够了。” 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颜玉书只能听到旗帜烈烈作响的声音以及心跳鼓动的声音。 他活着,颜玉书就永远不能自由,颜玉书惨白的脸色和身上的血污刺得姬幕弦痛不欲生。 “你说话算话?” 他不能,不能让颜玉书被明王这么一辈子关着,更不能让颜玉书出一点差池。 “三军作证,我说出来的,只要你选了,自然算数。” 姬幕弦的眸子盯着颜玉书脖颈间的匕首,眸子在城墙上的将士里搜寻曲灼华的身影,“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明王将匕首又抵近了颜玉书的脖颈一寸,喉结处被刺破流出了血迹,“姬幕弦,你现在,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本!” 姬幕弦看着那道血迹,心下一紧,盯着明王的目光犹如刀锋寒冽,“你别动他!” 明王看他这么紧张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姬幕弦,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孤确实没怎么动他,只不过气不过,要了他一双眼睛而已。” 要了一双眼睛! 姬幕弦心口像是被人用刀连接捅了几刀,难怪,难怪颜玉书双目无神,没有焦距,从上了城楼,虽看着前方,却一直没有看向他的方向。 姬幕弦心疼得呼吸急促,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孤找不找死孤不知道,但是,姬幕弦,你如果再不做选择,孤就再要了他一节手指头。或者,一个耳朵也未尝不可。” 姬幕弦看着明王手中的刀在颜玉书脸上滑动,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好!我选,你不要动他。” 明王心情颇好的停下动作,“孤听着……” 城墙上依旧没有曲灼华的身影,姬幕弦硬着头皮说,“我选第二个!” 姬幕弦所有选择都在明王意料之中,和郁放对视了一眼,郁放上前一步说道,“祟王果然是性情中人,既然选了,便动手吧。” 颜玉书声音哑的厉害,“姬幕弦!不许!” 他发了高热,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只面上重复道,“不许!” 所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姬幕弦许久不见他,早被思恋淹没,听他说一句话,便热泪盈眶,“玉书!没有不许,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觉得值得的,对不起,让你为了我操心。” 颜玉书摇头,“姬幕弦……” 沈湘云打马靠近了姬幕弦,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啊?他们说你就信了,你死了,他们也不会真的放了颜玉书。” 这些姬幕弦心里清楚,但颜玉书脖颈上的匕首,他一寸都不想让它再近一步了。 “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 沈湘云一愣,便听姬幕弦说,“我想将他捧在手心里护着,即便商议好了完整的计划,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受伤。” 看着他神色认真的模样,沈湘云好像第一次认识姬幕弦,“你,你的计划不管了?你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便没有了,若是他出了一点事,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姬幕弦抬手抽出剑,指着城上的明王,“我可以死,但你要给颜玉书眼睛复明的解药,放他自由。” “可以……” 姬幕弦看着颜玉书茫然的眸子,扬声说,“对不起,说好了要带你去看花的,我要食言了,但是以后你也不能和别人去看花,听到了没有。” “姬幕弦!” 姬幕弦抬手,将剑放在了脖颈之上,明王和郁放紧紧的看着姬幕弦的动作。 姬幕弦看见出现在两人身后的曲灼华,心中一喜,却见颜玉书趁两人分心,挣脱明王的手,翻身上了城楼。 从上城上开始,颜玉书便一直在摸索自己身前的位置,反复确认了高度,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城墙,头仰躺着径直跌落了下去。 “颜玉书!”郁放伸手,只抓住了他一片衣角,曲灼华暴了一句粗话,跟着跳了下去。 “玉书!”姬幕弦厉声大叫了一声,快速骑马奔了过去,马蹄扬起纷乱的尘土,犹如姬幕弦的心。 颜玉书下坠的一举一动落在他眼中清晰无比,像一只染了血,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飘然落下。 曲灼华用尽了力气,在颜玉书落地之前接住了他,将人放在地上。 姬幕弦一脚蹬在马身上,飞身过去,扑在地上将颜玉书搂住,“玉书!” 颜玉书浑身轻得厉害,也热得厉害,被姬幕弦楼在怀里,薄得像张纸,“玉书……” 明王一瞬便反应了过来,喊道,“放箭!” 曲灼华抽出身上的剑,替两人挡住破空而来的箭雨,“姬幕弦,走啊。” 沈湘云见此,挥手道,“攻城!” 姬幕弦将颜玉书抱起来,往后跑去,逆流而过穿过所有将士才将颜玉书放到了地上。 颜玉书嘴角呛出了血迹,勉强睁开眼睛看他,姬幕弦一把抓住他的手,“玉书!你怎么样?啊,你怎么样?” 颜玉书看不见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嘴里不停的全是鲜血流出,染红了脖颈和衣领。 “玉书!”姬幕弦心神俱裂,颤抖着声音,“玉书,你别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 颜玉书眼神开始涣散,整个身子在姬幕弦怀里一抽一抽的颤抖,每抽搐一下,嘴里便呛出一口鲜血,每一下姬幕弦都能感到颜玉书生命的流失。 “玉书!” 颜玉书张着嘴,好似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身体不停的抽搐,他如此模样,姬幕弦不敢动他的身子,手足无措,痛心疾首的看着,声音凄厉,“玉书!玉书!” 颜玉书像是呛干净了身体里的血,眸子翻白,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姬幕弦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股凉意从脚底串了上来,他只觉现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毫不留情的往外拉扯,疼得他不知所措,紧紧的将颜玉书搂在怀里,不停的擦拭颜玉书脖颈衣领间的鲜血,“玉书,你别吓我,不要吓我。” “我们说好了,要看洛阳的牡丹,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我不许你食言。” “你兄长,他已经同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玉书,我们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你不要丢下我。” “我不许你离开,颜玉书!你不是不许我碰别人吗,你要是走了,我就碰其他人,我找很多人。” 姬幕弦抱着颜玉书嚎啕大哭,肝肠寸断,可颜玉书面容平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姬幕弦看着他被染红的脸颊,忽然想起慕成歌来,发了疯似的抱起颜玉书便想奔进城。 此时城门未破,如何能进城,被曲灼华一把拦住,“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我要救他!我要找慕成歌!” 曲灼华看了一眼姬幕弦怀里浑身是血,了无生气的颜玉书,大声吼道,“慕成歌不在城里!” 姬幕弦呆愣了一瞬,抱住颜玉书便往后跑,“我带他去找大夫。” 此时双方将士已经死伤无数,城门却忽然被打开,曲灼华定睛一看,是千机楼的人,立即吩咐,“进城!” 郁放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明王的胳膊,“殿下,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明王看着姬幕弦大军进城,浑浑噩噩的被郁放拉着离开城楼。 洛阳城破,颜玉绒率领大军进城直奔皇宫,萧哲早控制住了明王留下的人,故而,大军一进城,便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了皇宫。 跟随明王的大臣也以最快的速度缉拿,只是搜寻不到明王和郁放的踪迹,此时却没有人有心情去管两人究竟去了何处。 皇宫之中,御医为颜玉书把脉诊断后,看着眼前这位新入主皇宫的祟王如实禀报,“殿下,国师他身子幼时顽疾才方好,身子底子差,腹部又挨了一脚,这一脚太重了,伤了国师根本,加之又被灌了毒药,药瞎了眼睛,国师……恐是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姬幕弦闻言,腿上一软,几乎摔了下去,勉强稳住心神,一把提起御医的身体,指着床上的颜玉书,“孤要你救他,救他!救不了,你就陪葬!” 老御医吓得浑身哆嗦,对着姬幕弦使劲的叩头,“殿下,饶命啊,殿下!” 颜玉腾当即就瘫坐在了地上,颜玉绒一把提起御医,“我要你保住他的命!等慕成歌到,能不能做到!” 姬幕弦声音沙哑道,“如果保不住,孤就让你一家陪葬。” 御医连连点头,“臣,臣可以用药吊着国师的心气。但,臣,臣只能……吊三天……” 三天,三天也好,颜玉绒沉声道,“我去贴告示,希望慕成歌看到告示能尽快赶来皇宫。” 颜玉绒快步出了门,颜玉腾忽然活过来了一样,忽然跑了出去。 他记得,颜玉书还未好之前,慕成歌曾经给了颜玉书一颗药,说是遇到紧急情况之时,可以暂时保命。 殿中一时只剩下姬幕弦御医和一众宫女,端着药碗的宫女手直哆嗦,颠得汤匙叮当响,姬幕弦将碗拿到手里朝着床上走去。 他看着床上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每一步都很痛,每一步都在想,若是他下一秒便睁开眼睛多好。 终于,他还是走到了颜玉书面前,看着颜玉书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还未触及,另一种更深更无尽的痛苦直击他的心脏,让他拿着药碗的手都在颤抖。 第82章 去母留子 汤药流下湿了颜玉书的衣襟,沿着他的唇角尽数漏了出来打湿了白色的衣裳,姬幕弦硬着心肠,用汤匙撬开颜玉书的牙关,将药喂了进去。 颜玉书呜咽一声,药便呛了出来,姬幕弦将碗「嘭」一声扔到地上,大声道,“再去熬……” 几个宫人连忙下去,颤颤巍巍要过来收拾碎片,姬幕弦吼道,“滚下去!” 几个人宫人吓得满头大汗,擦着鬓角额头的冷汗下去了。 姬幕弦犹如被利剑穿透肺腑,疼得他快要直不起身来,附身坐到床上,将颜玉书轻薄的身子拥到怀里,无助得像个孩子,“你受伤了,他们怎么能不给你找大夫,怎么能不给你找大夫……” 颜玉书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片美好的阴影,脆弱又美好。 “玉书,我给你准备了白桃芡实糕,你起来吃点好不好?” 颜玉书是爱甜食的,每次看到糕点时,眼睛都会很亮。可现在,颜玉书没有很高兴,他面色平静,眉头都没有弯一下。 姬幕弦忽然害怕起来,紧紧的搂住颜玉书的身子,像他们还在耳鬓厮磨的时候一样,他拥着他,在他耳边听他说,或者说自己的心里话给他听。 “玉书……我不要皇位了,我也不要天下了,你醒来好不好?” 只要想到颜玉书在他怀里抽搐着呛血的模样,姬幕弦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像是怕颜玉书忽然消失一般,将颜玉书整个人搂在了怀里。 “玉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你看看我,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知道你累了,想要休息,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 “我只是怕了,玉书,我好怕啊……” 颜玉腾到颜家自己母亲房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那颗慕成歌留下的药,火急火燎的送到了皇宫,总算是抱住了颜玉书一口气,看着面色竟然红润了起来。 找慕成歌的告示贴满了大盛每个城镇,但几天过去,始终没有慕成歌的消息,皇宫之中,气氛更是压抑,宫人们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了姬幕弦一个不高兴丢了性命。 寝殿中大门紧闭,姬幕弦不让人伺候颜玉书,样样都自己动手,几天下来,不管其他事,文武百官已经在金銮殿外奏请他登基。 曲灼华看了一眼金銮殿外的大臣,转身去寝殿,殿外守着的宫女太监见他过来,忙行礼道,“曲公子,殿下不让人进去打扰。” “走开!”曲灼华推开挡住自己的两人,一把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姬幕弦!” 曲灼华气势汹汹的,绕过屏风,就见姬幕弦抱着颜玉书,抬起头来看他。 曲灼华一愣,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姬幕弦,短短几天的时间,姬幕弦发丝凌乱,胡渣也长了出来,双目赤红,整个人哪里还有殿下的威严。 姬幕弦动作轻柔的放颜玉书躺下,在颜玉书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才站起身来,起身走了进去。 屋外阳光正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姬幕弦抬手,遮住额头,看了一圈,难免失望,“慕成歌没有来,你找我做什么?” 他说完又要回去,曲灼华一把抓住他的手,突然吼了一声,“姬幕弦!你看看外面成什么样了?” 姬幕弦像是没听到一样,挣开曲灼华的手就要离开,曲灼华冷声说,“瑾王还活着,他还有江北,还有云家,你要等他死灰复燃,然后再打一次吗?” 姬幕弦脚步顿住,曲灼华继续说,“殿外文武百官都在跪请你登基称帝,颜玉书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一天?你这么守着他,那他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 姬幕弦站在原地,眼中隐有痛意,曲灼华耐心劝道,“你现在这么守着他没用,你想等慕成歌来把他治好了,醒来看到的是这样乱糟糟的皇宫?我想,他醒来,想看到的,是已经被整理得紧紧有条的大盛,不是这样,连皇帝都没有的国家。”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曲灼华看他这模样,对门外的宫人说,“给他梳洗!” 昭和帝几天下来,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身体再不能动,见姬幕弦进来,神色激动,仿佛在看仇人。 姬幕弦满不在乎的撩开珠帘走到床边坐下,状似随意的问,“父皇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高兴儿臣离开湘楚?” 昭和帝眸子冰冷,嘴不太利索的说,“姬幕弦,是孤小瞧了你,玉妃竟是你的人。” “从我看着母妃被您赐毒酒,我就知道,我不能再任人宰割,被您幽禁王府三年,足够我磨炼心性了。” 若是眼神能杀人,想必姬幕弦已经死在了昭和帝面前,姬幕弦看着他这样的神色,笑了一声,“从儿臣出府起,儿臣一步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你将儿臣当做利刃,儿臣也忍了。毕竟,除掉某些蛀虫,剿匪,是儿臣自己也想做的事。” 昭和帝不能动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眼中的厌恶太过明显,姬幕弦说,“如今,洛阳已经在儿臣掌控之中,父皇,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孤坐定了,你就是再不中意儿臣,您如今躺在这,也没有轴了。” 昭和帝似乎怒极,咬牙切齿的说,“若,若不是颜玉书,你,你怎么可能!” “父皇,您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儿臣离开洛阳起,你就已经中了毒,我有的是法子让洛阳乱起来,只是没想到,玉书在我操心。” 姬幕弦停顿了一下,忍下心中痛意,“您自以为聪明,用了除掉流寇,用玉书清除朝廷中的那些蛀虫。而后,将我扫地出门,给明王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盛,只是,他不信你。” 昭和帝用尽力气说:,“朕,朕还活着,朕不允许你,登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身在局中的人。”姬幕弦看着昭和帝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父皇,你要明白,如今的您,只是蝉,文武百官都在殿外奏请孤登基,您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昭和帝双目死死盯着他,姬幕弦回头看了他一眼,“父皇,如今皇后已死,孤登基后,您为太上皇,追封孤母妃为太皇太后,父皇觉得可好?” 昭和帝怒气冲冲,咆哮如雷,“姬幕弦,你这个逆子!逆子!” 姬幕弦充耳不闻,抬脚出了门,殿外,众臣见他出来,纷纷拜下,“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择日登基。” “好,那便请钦天监择个良辰吉日。”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尚衣局的人赶着过来给姬幕弦量身,好赶制登基若穿的龙袍,姬幕弦耐着性子让人量完,才回到颜玉书所在的寝殿中。 姬幕弦才到门外就觉得不对劲,这几日,没有他的允许,颜玉书的寝殿都是关着门的,今日竟是大开着门,姬幕弦顾不得那么多,疾步走过去,一宫女急匆匆跑出来撞到姬幕弦身上,连忙跪下去,“殿,殿,殿下,颜将军带了一位慕老先生来给国师医治,吩咐奴婢去禀告殿下。” 这段日子,姬幕弦脸色阴沉,脾气暴躁,宫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是撞在他身上了,宫女吓得浑身冷汗直流。 姬幕弦心头一喜,快步进了店内,就叫慕成歌正坐在床上为颜玉书诊脉。 颜玉绒示意姬幕弦勿要打扰,姬幕弦便停在原地,眸子紧紧的看着慕成歌。 许久,慕成歌松开为颜玉书诊脉的手,拉过被子给颜玉书盖上,才说,“他这次既是鞭伤,又是腹部的伤,他受了两脚,本就身子不好,伤了肺腑心脉,幸得那药救了他一命,我会日日为他针灸调理,需要仔细调养,不可大悲大怒。” 慕成歌说完,便拿出银针,解开颜玉书的衣裳,为颜玉书扎针,等他扎完了,停下手里的动作,姬幕弦才躬身行礼,“先生,玉书他,眼睛被下药不能视物。可,可有解决之法,让他以后能见天日?” 慕成歌闻言愣了一下,颜玉绒也上前一步,拱手道,“先生,玉书救回来之时,已经双目不能视物,但眼睛却没有伤,是被人药盲的,还请先生垂怜,看看能否让他眼睛复明。” 慕成歌低头,掀开颜玉书眼皮,仔细看了半响,才起身道,“眼睛我需要等他醒了亲自看看,是否有解决之法。”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躬身说,“有劳先生了。” 等颜玉书醒来在决定是否有解决之法,不是没有办法,姬幕弦稳住心情,还没说话,慕成歌便站起身回礼,“不敢,如今祟王殿下将要问鼎天下,草民不敢受您的大礼。” 姬幕弦谦逊得很,“您是玉书的师父,自然也是孤的师父,怎会受不起。” 慕成歌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颜玉绒,颜玉绒薅了一把脑袋,不知道怎么解释,慕成歌干脆不问了,低头去看颜玉书。 姬幕弦转身出了门。 宸妃宫中已经无人伺候,贴身的宫女早已被赐死,宸妃一人靠在塌上,发丝凌乱。 殿外的宫人推开门,姬幕弦走了进来,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宸妃心上,仿佛是地狱里来的催命阎王。 姬幕弦绕过外殿走了进来,宸妃端坐起了身子,理了理一头发丝,抬眸去看姬幕弦,戊戌又冷笑道,“祟王好事将近,还有心思来见本宫?” 她从前虽被昭和帝禁足,一辈子不得出,但她指望着瑾王,只要瑾王能继承大统,她就是皇太后,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是姬幕弦。 “孤记得,孤幼时,娘娘与我母妃是极好的,您还抱过我。” 宸妃一愣,眸中情绪似悔恨又似叹息,姬幕弦声音含怒,“可是,孤的母妃,为什么会毫无防备的端了一碗有毒的粥去给父皇?” 宸妃知道,他是来算账的了,“姬幕弦,陛下没有废本宫,本宫还是大盛的宸妃,你轻易动不了本宫。” 姬幕弦笑了一声,非常满意宸妃脸上隐约的紧张之色,“娘娘觉得,追封孤母妃为文淑皇后,尊为太皇太后如何?” 宸妃双眸憎恨的看着姬幕弦,姬幕弦好整以暇道,“如今父皇的后宫之中,只有您和玉妃娘娘,也只有您膝下的瑾王是曾继承大统的人选,娘娘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孤登基后,是不会容许有人威胁孤的江山的。” 宸妃眼里露出了惶恐的神色,「蹭」一下站了起来,“他到底是你弟弟,这么多年,他没做过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姬幕弦被她的不要脸气笑了,“南枝是谁带回来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羞辱孤?” 宸妃沉默了下来,姬幕弦上前一步,“南枝或许在江南活得不会太好,但他至少活着,瑾王做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宸妃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你今日来见我,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 “娘娘您是聪明人,孤给你两条路怎么样?” “你说!” 姬幕弦声音温柔,眸子却犹如寒冰,“是您活,还是瑾王活,你选一个吧。” 宸妃后退一步,摔坐在了床上,做最后的挣扎,“不,我儿身后还有江北,你轻易动不了他。” 姬幕弦嗤笑一声,“江北?莫说瑾王对瑾王妃不好,就是好,江北如今能帮他吗?如今大盛掌控在孤手里,兵权在颜玉绒手中,江北借了大盛多少兵马,您心里清楚,孤若是执意攻打江北,江北能有什么办法?相反,若是孤准许瑾王妃与瑾王和离,您觉得,江北会怎么选?” 姬幕弦说的,是事实,若是他准许瑾王妃与瑾王和离,江北犯不着为了瑾王得罪姬幕弦,姬幕弦是铁了心要去母留子,宸妃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若本宫死了,你当真能让我儿活着?” “当然。” “好。”宸妃声音暗哑,“你给我什么期限?” “孤不希望,孤登基后,有两个太妃。” 就是要她在姬幕弦登基后尽快死,最好是死在登基前,宸妃哀求道“可以让本宫见见我儿吗?” 姬幕弦脚步顿了一下,冷声道,“宸妃娘娘,都是父皇的儿子,如今孤来见你,瑾王柳不必见了。” 宸妃一下摔在了床上。 第83章 清醒 皇宫之中异常繁忙,忙着现在大盛最重要的事,新帝登基。 十多天的日子,颜玉书都未曾醒来,让姬幕弦心力憔悴,也愈发的着急。 姬幕弦坐在床边,看着几乎融进光里的颜玉书,眼中含泪,“玉书,一个月了……你怎么这么狠心,不睁眼看看我呢?” 颜玉书单薄的身子陷在被子里,看起来轻飘飘的,姬幕弦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视若珍宝的吻了一下,“玉书,今日便是我登基的日子,我本想等你亲眼看着我登基。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已经拖了一个月了,不能再拖了。” 颜玉书恍若睡着了一样,面色红润,只是任凭姬幕弦怎么吵,他都不睁开眸子,姬幕弦将额头抵到颜玉书手上,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襄阳城外那一别,可能会成为颜玉书这辈子见他的最后一眼。 那一日襄阳城外,颜玉书在轿中探出头来看他,他应该让颜玉书多看看的。 姬幕弦抬头,看了时辰。捧住颜玉书的手又吻了一下,“玉书,已是三月,花开得好,你该起来陪我赏花的。” “陛下。”殿外的太监低声提醒姬幕弦,“该起身了。” “玉书,今天我不能陪你,但我希望,我回来,就能见你醒来。” 姬幕弦将颜玉书的手放回被子里,替颜玉书掖好被子,这才起身,一步一步离开殿中。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祭天祭祖,洛阳城中热闹非凡,皇宫之中处处焕然一新迎接新主子。 颜玉书躺在床上,橘黄的光照在他脸上,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像是被光打扰,颜玉书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的眼睛生得形似桃花,美得勾魂夺魄,本波光流转的眸子,此时只剩一片茫然。 守在床边的颜絮一愣,连忙爬起来,“公子?公子!你醒了!” 颜玉书看不见他,微微侧头,“颜絮,你怎么回来了?” 颜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见他毫无反应,一把抱住颜玉书就哭了起来,“公子!公子!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你总把我支开,你知不知道,我跟着崔管事出海,听见你出事的时候,有多着急吗?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你总是把我支开。” 颜玉书抬头,摸摸他的脑袋,“我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哪里没事,哪里没事!”颜絮哭得更狠了,“还好,慕先生回来了,他把公子救回来了。” “师尊?” “嗯嗯。” 颜玉书揉了一把颜絮的脑袋,问,“外头这么热闹,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絮直起身子,高兴的说,“是祟王殿下今日登基,现在应该是祭祖回来了。” 颜玉书闻言,笑了起来,“是吗?” “是啊公子,你醒得正是时候,祟王殿下说了,你醒了让我立即去告诉他,我这就去。”颜絮说着就要往外跑,颜玉书忙伸手拉住他,“颜絮,不要去打扰。” 天子登基,流程太多,现在只是祭祖回来,怎么能这时候去打扰。 “好,那我去告诉慕先生。” 颜玉书点点头,让他去了。 颜絮的脚步渐远,直到听不见,颜玉书才垂下了头,伸出手,在眼前左右的翻。 但眼前一片黑暗,似乎已经被光抛弃,看不见任何光亮,颜玉书苦笑一声,放下了手。 不多久,颜絮带着慕成歌颜玉腾来了,颜玉腾直奔床边,见颜玉书坐在床上,抓住颜玉书的肩膀,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三哥,你总算醒了,都一个月了。” 距离那日城墙落下,已经一个月了吗?颜玉书愣了一下,“让你们操心了。” “三哥,我是同你怎么说的?让你万事保护好自己,你怎么保护的?” 颜玉书笑了一下,抬手去摸颜玉腾的头,但几次都摸空了,颜玉腾看着他的手,喉咙翻滚,几乎忍不住泪意,低头将头凑了过去。 颜玉书碰到颜玉腾的头,轻轻的摸了摸,低声说,“三哥错了,绝对没有下次。” 颜玉腾清了清喉咙,才像平日一样的回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慕成歌在一旁看着,又悄无声息的伸手的在颜玉书眼前晃荡,见颜玉书没有反应,才叹了一口气,问道,“玉书,你可知道,你被灌下的药中有什么成分?” 颜玉书这才知道慕成歌也在,愣了一下,回道,“知道一些。” 慕成歌放下心来,“你如果知道一些成分,为师配制解药会容易些。” “有劳师尊了。” 时至深夜,洛阳城中尚且灯火通明,颜玉绒赶着来看了颜玉书,将自己要同云锦瑟成亲的事告诉了颜玉书,颜玉书真心为他们觉得开心,只说云锦瑟等他不容易,这个婚礼一定要办得盛大才对得起云锦瑟。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颜玉书本意是让殿中的宫人下去休息,他不习惯身边有人,怎料,几个宫人「噌」一下跪了下来,“陛下说了,让我等不可离开国师半步。” 颜玉书冷下声音道,“我休息不习惯身边有人,我休息不好,陛下怪罪谁?” 几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躬身拜下,“奴婢告退。” 等几个人退下了,颜玉书才对身边的颜絮说,“颜絮,我有些饿,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昏迷一个月,每日只靠灌下去的清粥续命,如今醒来,也只能先吃流食,自然是饿了。 颜絮叮嘱到,“那我去吩咐人做些吃食来,公子您不要动啊。” “好……” 颜絮离开后,颜玉书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天,几个人换着守着他,让他难以喘息,这会儿没有人了,才觉得心里放松许多。 他眼睛瞎了,可他知道,这几个人,嘴上不说,是担心他万一要做什么,看不见事物,看不见路,伤了自己。 可是,难道他一辈子都要他们守着吗?难道他一辈子都不要自己学着试着走路了吗? 不可能的…… 颜玉书拉开被子,摸索着,伸脚探了几次,才碰到了鞋子,将脚放进去穿上鞋才站起身来。 他不敢走太快,伸出手探着前方,脚试探性的慢慢往前走。 试探着下了床前的两个阶梯,颜玉书心里松了一口气,忽然踢到了旁边的案几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 姬幕弦刚到门外就听见茶盏碎裂的声音,心头大骇,猛然推门而入,就见颜玉书摔在地上,手按在了碎片之上流出血来。 姬幕弦看着那血迹,心都被刺痛了起来,奔过去便抱住颜玉书,“玉书!” 颜玉书抬起手来,手心里嵌着碎片鲜血淋漓,姬幕弦将他打横抱起来,大声吼道,“去找太医!” “是!” 姬幕弦如今身着黑色滚龙袍,头戴十二玉旒冠冕,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宫人被他的怒气吓得颤颤巍巍,收拾地上碎片的宫人,更是手都在颤抖。 姬幕弦动作轻柔的将颜玉书放回床上,捧着颜玉书的手,满眼心疼,“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能让你自己下床!” 几个宫人闻言,「嘭」一声跪下了,“陛下恕罪!” 颜玉书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姬幕弦的脸颊,姬幕弦将脸凑近了,任他摸着。 颜玉书从他嘴唇摸到高挺的鼻梁又到眼睛额头,嘴上轻声说,“听这动静,他们都怕你得很,你是要做个暴君吗?” 明明颜玉书只是一个月没有醒,姬幕弦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用脸在颜玉书脸上轻蹭,“还不是因为他们伺候得不好。” 颜玉书还不知道他?定是因为他未曾醒来,所以脾气暴躁,吓着了这些宫人。 “你如今可是皇帝,一言一行都有多少人看着,可不能胡来了。” “我何曾胡来过?”姬幕弦看不得他流血,看着他手上的血,皱着眉头问,“御医怎么还不到?” 颜玉书笑了一下,“好了,御医又不会飞,你发火有什么用?” “嗯,听你的。”姬幕弦一手解开头上冠冕,拿下来就扔到了一旁,“我不发火。” 宫人被他动作吓得提心吊胆的,颤颤巍巍的上前,将冠冕捡起来,双手捧着去放好。 姬幕弦一直捧着颜玉书的手,眼睛看着颜玉书没有光彩的眸子,心里钝痛得厉害,“玉书,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怎样?” 姬幕弦用额头抵住颜玉书的额头,“让自己置身险境,我什么都不怕。可是,我怕你出事,我真的怕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下次绝对再不能这样,我可以不要皇位,也不需要名正言顺,我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 颜玉书心里一阵触动,还未说话,宫人就领着太医进来了。 姬幕弦连忙站起身,在太医跪下之前说,“别行礼了,赶紧过来给国师看看。” “臣遵旨。”老御医提着药箱近前来,看见颜玉书手上的伤口,便躬身道,“陛下,国师手上的伤口不深,臣为国师清理掉碎片,包扎几日便可痊愈。” “那还不快清理!” “是是是……” 折腾了半天,御医擦着汗离开了,他为颜玉书清理碎片时,姬幕弦就在边上看着,颜玉书皱一下眉头就冷着眼睛叫慢一点,御医腿软着出了门,生怕颜玉书叫一下疼,他的脑袋就要搬家。 姬幕弦盯着颜玉书手上的纱布,朗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仿若得到新生,躬身退下,姬幕弦动作自然的接过颜絮手里的碗,“你也下去吧,朕会照顾他。” 颜絮看了一下颜玉书,又看一下姬幕弦,才躬身道,“奴才告退。” 姬幕弦低头将粥吹冷了,才喂到颜玉书嘴里,嘴上不停地说,“你若饿了,便唤其他人去准备,何必让颜絮离开你的身边。” 颜玉书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低下头吃了一口粥,“我总要自己学着走路的。” 姬幕弦知道他是个不服输的人,轻声说,“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你是皇帝,要处理政事,哪有这么多时间陪着我。” “我是皇帝,我可以去哪儿都带着你。” 颜玉书笑了一下,“尽胡说……” 皇帝要上朝,和大臣议事,如何能一直带着个人。 “我没有胡说,我便是要一直带着你,他们能如何?” 颜玉书笑笑没有再说话,姬幕弦慢慢喂着他,倒也把一碗粥全部吃完。 姬幕弦放下碗,看着颜玉书上粘唇上的粥,凑近了去,舌尖轻轻的拨动一下颜玉书的上唇瓣,颜玉书一愣,张嘴含住姬幕弦湿软的舌头,双唇轻颤,缓缓的吮吸。 姬幕弦双手按住颜玉书的腰身,四唇相吻,炙热湿润的唇瓣相互摩擦,一丝温热的津液沿着颜玉书嘴角流溢而落。 姬幕弦恋恋不舍的松开颜玉书的唇舌,颜玉书腰身细得,姬幕弦一只手掌几乎便能按住,“怪我,没让你好过一天。” 从颜玉书和他相识,便是一堆的事,长安城破后更是照顾他,跟着他奔波,回到洛阳又赶着要救他,最后落到眼睛都看不见的地步,姬幕弦的手在颜玉书身后磨蹭,“怪我,以后不会了。” 颜玉书被他吻得软了身子,整个人陷进姬幕弦怀中,“怪你什么?这乱世,如今要靠你了。” 他双目已盲,想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靠姬幕弦了。 姬幕弦听他如此说,心头一痛,低头吻了一下颜玉书的额头,“自然是要玉书帮我的,你放心,慕老先生一定能制出解药,让你能重见天日的。” 对此,颜玉书并不强求,笑了笑也没说话,姬幕弦看着窗外忽然说,“如今已是阳春三月,我让人移植了桃花种在殿外,你如今看不见,也能闻闻,树下我让人布置了乘凉的地方,白日里,你也可以出去走走。” “你是昏君吗?” 姬幕弦满不在乎,“如今皇宫都是我做主,我还不能为你建一个你喜欢的院子吗?” 颜玉书揪了一把姬幕弦的头发,“你这么做,我要被弹劾的。” “弹劾什么?” “弹劾我蛊惑君上……” 姬幕弦低头,在颜玉书额头上吻了一口,“你怕吗?” “我好怕啊。”颜玉书的语气哪有半分害怕的模样,“到时候你顶不住压力罢我官怎么办。” “好啊,罢你官,把你锁到这宫中,每日,只能见我一个人。” 第84章 时光静好 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颜玉书若居的殿外,被姬幕弦命人移植了花草树木,打理得有条不紊的,分外好看。 颜玉书看不见,只能闻到一院子的花香,颜絮扶着他到树下的美人榻上躺下,倒是份外的怡然自得。 他自出生起,在颜家,要防着金氏,时刻注意不让母亲操心,懂事后,为着几个兄弟姐妹费心费力,继任国师后,三年未曾休息。如今,躺在的树下,竟觉得格外的轻松自在。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花香环绕,有人伺候起居,有人关心冷暖,这样的日子,谁不想要呢。 颜絮在颜玉书旁边喋喋不休,“大公子去见过老爷了,最后也没说什么,更不曾提起要给老爷解药,倒是金氏母子来过,是颜家如今入不敷出,没有办法,想要求着几位公子,被五公子给赶回去了,这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当初想方设法想将几位公子赶出颜家,现在倒是来求着了。” “明王和那个郁放被他们逃走了,现在已经张贴了画像去抓他们,看他们还能躲多久,找到他们,一定要让陛下狠狠处罚他们。” “还有啊,陛下给楼冲楼衍南枝他们追封了异性王,葬礼也是依着规制办的,公子你就放心吧。” “嗯。”颜玉书抬起手,感受着微抚的清风,忽然想起南枝来,南枝也是这样温柔的人,细水长流,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颜玉书躺在桃花树下的美人榻上,树影斑驳的光透过玉书的手指缝隙间投射在他面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像是不慎坠入人间的谪仙。 颜絮看着他的模样,笑了起来,“公子,你真好看。” 颜玉书收回手,笑了一下,颜絮忽然道,“公子,你猜,陛下登基,颁布的第一份圣旨是什么?” “是什么?”嘴上问着,颜玉书却并不好奇,新帝登基,颁布的无非就是大赦天下,减免赋税,还能有什么? “是要大盛僧侣道士为国师祈福,国师痊愈之日,便是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时。” 颜玉书一愣,回头看他,“当真?” 颜絮不停的点头,“嗯嗯,公子,我还会骗你吗?圣旨都颁布下去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无非便是彰显新帝仁德,心胸宽广,恩加四海收揽民心。如今,姬幕弦竟放到了他头上。 颜玉书笑了一下,正好被下早朝前来的姬幕弦看着,“玉书,何事如此开怀?” 颜玉书抬头,姬幕弦便疾步过去,伸手去碰颜玉书的手,不让颜玉书没有方向,“起来做什么?我过来就好。” 一旁的宫人忙跪下行礼,“陛下……” “起来吧……” 颜玉书抬手,碰到他的冠冕,收回了手,“下朝便过来了?” 姬幕弦如今登基,尊昭和帝为太上皇,追封柳贵妃为文淑皇后,尊太皇太后,玉妃为玉太妃。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姬幕弦应当是忙得厉害,心里记挂着颜玉书,便要过来看看。 “嗯。”姬幕弦轻声问,“可曾用过膳?” “用过了。” 姬幕弦正要再问,颜玉书忙道,“师尊已经也为我诊过脉,我无事,不必担心。” 姬幕弦伸手搂住颜玉书的身子,低声说,“好,我不担心,嗯?” 颜玉书愣了一下,伸手去推他,“你才下朝,该有许多事要处理,怎么就如此?” 姬幕弦有些委屈,“玉书,朕就是想陪着你休息一会儿,你怎么能赶朕。” 颜玉书被他逗笑了,也不推他了,“就一会儿?” “嗯,就一会儿。” “行,准了。” 姬幕弦得到准许,心满意足的搂住颜玉书躺了下去,颜絮带着几个人退了下去。 直到离开院子,领头的大宫女琉璃才对颜絮说,“陛下对国师可真好。” 颜玉书没有醒的时候,姬幕弦整日冷着脸,像个杀神一般,宫人们害怕他,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颜玉书醒来,姬幕弦神色也温和了下来,让宫人们松了一口气。 颜絮笑眯眯的,“我家公子和陛下是出生入死的交情,陛下能不对他好吗?” “陛下如今看着也不再骇人,前一个月,奴婢等只怕不小心犯错,就会丢了性命。” 颜絮看了一眼琉璃,笑眯眯说,“如今我家公子醒了,你们放下心了?” 琉璃点头道,“这宫中的宫人如今落下了心中大石,都知道,有国师在,陛下心情便不会太差,甚至有人觉得,或许国师求求情,就能免了处罚。” 颜絮收敛了笑容,“陛下不是不分是非对错的人,我家公子也不是懦弱之人,若是有人犯了错,他也会自己处罚,他绝不会不分对错就帮人求情,更不会因为犯错之人驳了陛下的面子。” 这是在说话警醒她们,琉璃忙行礼,“奴婢知道了,会去警醒殿中的宫人。” “嗯,那就好。” 洛阳逐渐步入正轨,百官归位,心中所想为何暂且不说,对姬幕弦倒是毕恭毕敬的,姬幕弦做的决断,也无人反驳。 颜玉绒如今忙着和云锦瑟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的,要说如今对这桩婚事最乐见其成的,应该就是云家的人。 毕竟如此姬幕弦对颜玉书的态度摆在这,这时候能和颜玉书的兄长结亲,颜玉绒又是大将军,这婚事是再好不过的了,连瑾王都成了颜玉绒的侄子,瑾王至少都能保下王位。 颜家被金氏母子占了,姬幕弦给颜玉绒赐了宅子,颜玉绒颜玉腾两人赶着回襄阳,婚礼时间紧凑,颜玉腾整日帮着布置,倒也忙得很,只有慕成歌每日来替颜玉书把脉针灸,便又回去继续研究颜玉书眼盲的解药。 宸妃死在了姬幕弦登基后的第五日,消息传到颜玉书耳中之时,颜玉书正在院子中自己摸索着走路,闻言只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便没有说什么。 瑾王却是坐不住了,在宫门前闹着要见母妃,要见姬幕弦,萧哲禀报后,姬幕弦便同意让他去见宸妃。 姬幕弦处理好事务,带着萧哲到宸妃宫中之时,宸妃还未曾入殓,瑾王抱着自己母妃的尸身哭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让任何人动宸妃。 姬幕弦进门后,一宫的宫人连忙下跪,“参加陛下。” 姬幕弦神色冰冷的看着瑾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宫人无法为宸妃整妆入殓,都报到朕跟前了。” 瑾王听见姬幕弦的声音,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眸子带着刻入骨髓的恨意,“我母妃,是被你害死的,否则,他不会自杀的!” 姬幕弦嗤笑了一声,“瑾王,污蔑皇帝是什么罪,你心知肚明,你若再信口雌黄,别怪朕不念手足之情。” 瑾王看着他,满眼恼怒,咆哮着大吼,“你是什么东西!” “朕是什么东西……”姬幕弦在一旁坐了下来,宫人战战兢兢的断了茶上来,姬幕弦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茶,才道,“朕是皇帝,随时能要你命的人,瑾王,朕念你经历丧母之痛,不与你计较,你也不要试图挑战朕的底线。” “皇帝!”瑾王咆哮如累,“谁认你是皇帝!” “哦?”姬幕弦饶有兴趣的说,“谁不认,你便让他来说,朕想想让他怎么死。” “姬幕弦!”瑾王放下宸妃的身体,冲到姬幕弦面前,大声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我母妃!” “若我说是,你要如何?” 瑾王双眸愤恨的瞪着姬幕弦,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忽然拔出一旁侍卫的剑就冲了过来,“我杀了你!” 萧哲正要动,被姬幕弦抬手挡了,抬腿便一脚踹了过去,他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瑾王被踹中腹部飞了出去,砸碎了宸妃宫中的桌椅,躺在地上呛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哀嚎。 “陛下息怒!”宫中的宫人跪了一地,高呼“陛下息怒。” 云太尉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象,「嘭」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请陛下息怒!” “息怒?”姬幕弦收回腿,走过去,垂眸看着瑾王,“朕为什么要息怒?” 云太尉汗都下来了,急急开口,“陛下,您方登基,宸妃娘娘已殁,若是瑾王再死,对陛下声名不利,陛下,瑾王他冒犯陛下,死不足惜,为他伤了陛下名声,不值得!” “名声?”姬幕弦听他的话,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朕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云太尉嘴巴张开,却惊觉自己失了声,手和脚都在细微的颤抖,生怕自己保不住瑾王,也丢了自己的命。 “外祖!”瑾王捂着腹部,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太尉,“是他,是他害死了母妃!” “闭嘴!”云太尉急忙磕头,喉结上上下下滚动,却强撑着,不敢在姬幕弦面前露怯“陛下,瑾王无心之失,还请陛下恕罪。” 姬幕弦笑着,转身坐了下来,节骨分明的手指抚上白痴的茶盏,姬幕弦的神情,像是在欣赏美人细腻的皮肤,“太尉大人,您觉得,太上皇尚在,宸妃自戕,该当如何?” 后宫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宸妃怎会不知。况且,她还有瑾王,不会轻易自戕,云太尉心里清楚。 但此时此刻,绝不能不回答姬幕弦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褫夺封号,尸体……”这个体字,在唇齿绕了又绕,再说不下去。 瑾王指着云太尉不可置信道,“外祖,你……你。”话未说完,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竟晕了过去。 云太尉痛心疾首,他的女儿,他如何说得下去,嫔妃自戕,死后不得入皇陵,褫夺封号,尸体暴尸荒野,皇帝盛怒之下,连累家族是常事。 姬幕弦轻嗑下茶杯,轻笑一声,“云太尉怎么不继续说了?” 云太尉的冷汗簌簌的往下落,却又不敢不答话,跪膝爬行了几步,跪下求情,“求陛下看在云家即将嫁女的份上,对宸妃娘娘从轻发落。” 他不得已搬出云锦瑟,就是想要姬幕弦顾及颜玉绒即将与云家结亲,顾及颜玉书,能从轻发落。 姬幕弦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那便从轻发落,宸妃褫夺封号,不得葬入皇陵,丧仪便依嫔位的来办,太尉觉得如何?” 没有牵连云家,没有处置瑾王,更没有让宸妃暴尸荒野,云太尉哪里敢说半个字的不好,连忙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嗯。”姬幕弦看了云太尉一眼,这才起身起身,负手离开,萧哲跟在身后出了宸妃宫中。 云太尉被人扶起来,赶忙吩咐,“快,找御医为瑾王医治,为娘娘整理仪容入殓。” “是……” 宸妃宫中的宫人纷纷起身,忙碌了起来。 姬幕弦到颜玉书所居宫殿的时候,颜玉书正在树下自己摸索着走路,颜絮带着几个宫人守在一旁。 颜絮几人正要行礼,姬幕弦便抬手阻止了,自己走了过去。 颜玉书举手在身前,探着面前食物,脚步也挪得慢,这一小段路,他已经走了半响,熟悉了许多,走得便稍大胆了一些,手忽得就碰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上。 颜玉书探了一下,抚了上去,摸到了来人衣裳上秀制的金龙,又摸到来人线条硬朗的下颌。 姬幕弦握住他的手,将他踉跄着扯进了怀里,“若是旁人,你也这么摸?” 颜玉书在姬幕弦怀里,只到他肩头,便将头靠在了他怀里,失笑道,“你这是哪门子的醋?除了你,谁敢这么不出声便出现在我面前?” “玉书是早知道是我,才这么肆无忌惮的?” “陛下,要处罚玉书吗?” 姬幕弦认真的想了一下,“罚你陪我用晚膳,要将我给你夹的菜全部吃完。” “玉书领罚。”颜玉书抬起头来问他,“宸妃死了,瑾王闹你了?” 姬幕弦吻了一下颜玉书的发顶,“你不用操心这些,好好养着身子,等师尊为你解毒就好。” “云太尉差人来请我,我没去。” 姬幕弦闻言,低声笑了起来,拥紧了怀里颜玉书的身子。 颜玉书这人,太合他心意,天生就该是他的。 春日的阳光明媚,笼罩在两人起身,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落花围绕在相拥的两人身旁,时光静好。 第85章 下药 颜玉绒和云锦瑟的婚礼,办得隆重盛大,红毯铺了一条街,自颜府到云府都热闹非凡,颜玉绒迎亲途中便有人沿路洒喜糖,云锦瑟做在轿中,听着喜轿外的欢呼声,犹如像梦一般。 一路热热闹闹的到了颜府,喜轿停下,颜玉绒身着喜服下马,三踢轿门,才亲自掀开轿帘,伸手给云锦瑟。 云锦瑟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上面有细碎的伤口,有厚厚的茧,却是她等了许多年的梦。 云锦瑟伸出手,轻轻的搭在了颜玉绒的手上,颜玉绒郑重的握住,带着她出了喜轿。 云锦瑟头的头发还未曾长出来,颜玉绒让人打了一顶凤冠,完全戴在头上,不爱露出头发,美轮美奂的,出来后,云锦瑟以团扇遮脸,缓步而行。 颜玉绒顾着她,走得慢,小心翼翼的领着她跨过火盆,方才走进厅中,便听门人高声道,“陛下,国师到。” 颜家和云家的婚礼,来往皆是朝中权贵,听闻此言,纷纷起身,姬幕弦和颜玉书进来后,便纷纷行礼,“参加陛下,国师。” 姬幕弦手里牵着颜玉书的手,带颜玉书站定后,才抬手道,“今日乃是大将军的大喜之日,诸位不必拘谨,婚礼照常进行便可。” “多谢陛下!” 管家连忙上前,请姬幕弦上座,姬幕弦未曾前去,亲自伺候颜玉书坐在一旁,这才坐到颜玉书身旁观礼。 众人心里诧异,姬幕弦如今是皇帝,是天下,坐高堂的位置正是应当的,为何会坐位一侧。 颜玉书心里由衷的为颜玉绒和云锦瑟高兴,听着司仪最后一声,“夫妻对拜。” 颜玉书回头,低声对姬幕弦说,“云姐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姬幕弦低声笑他,“怎么还叫云姐姐。” 颜玉书也觉得不妥,连忙改口,“大嫂……” 新人面对面三拜,颜玉绒每一次,都拜得比云锦瑟低,自古以来,凡男女成亲,女人拜礼,都需比男子低,但对于云锦瑟,颜玉绒是真心实意的,拜得低过她。 三拜完成后,司仪朗声道,“礼成,送入洞房!” 新人礼成,颜玉绒送云锦瑟回到新房,嘱咐她若是饿了,他唤人为她做些吃食,先吃些垫着肚子,这才回去招呼来宾。 姬幕弦迟迟没有离开,管家见状,上前行礼,躬声道,“陛下,请入主厅用膳。” “嗯,有劳。” 管家正要伸手去扶颜玉书,被姬幕弦抢先一步,亲自伸手扶着颜玉书往主厅去。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便在前领路,才有几步,转角处,一个丫头端着茶水就直直撞在了姬幕弦身上,茶水溅湿了姬幕弦胸前一片衣襟,丫头「哐当」一声就跪下了,“陛下,陛下饶命!” 管家斥道,“大胆!不要命了?” 姬幕弦摆摆手,“罢了,下去吧,朕下去换身衣裳就好。” 管家连忙挥手,让那丫头下去,毕恭毕敬的,“陛下请随奴才来。” “有劳。”姬幕弦低声对颜玉书说,“我去去就来。” “好。”颜玉书看不见,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声说,“我等你……” “不必,你先去,我随后就到。”姬幕弦松开颜玉书的手,跟着管家去了。 颜絮上前一步扶住颜玉书,感叹道,“陛下的脾气真好。” 颜玉书笑笑,没有说话,这丫头确实冒失该罚,但今日是颜玉绒大婚之日,姬幕弦的确是给足了面子。 颜玉书刚入厅中,便有下人将他领到主桌上,颜玉书看不见,只听有许多人在给他打照顾,他不知道是谁,只好一一点头。 坐下后,颜絮在他耳边低声说,“公子,侧夫人和六公子八小姐也在。” 颜玉书点点头,没有说话,颜玉绒大婚,金氏要来,颜玉绒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将人撵出去,只要不惹事,颜玉书懒得去管。 主位上都是朝廷大员,如今颜玉书身子不好,颜玉书稍一推拒,便没有人再敬他酒。只是,几番推杯换盏下来,姬幕弦居然还没有回来。 颜玉书低声问颜絮,“管家回来了吗?” 颜絮抬头,到处看了一下,便看到了正在招呼下人的管家,低头对颜玉书道,“已经回来了,公子,怎么了?” 管家已经回来了,姬幕弦换衣服需要这么久? 颜玉书站起身,对颜絮说,“走……” 颜絮连忙扶着他,“去哪儿啊公子?” “找管家。” 颜絮扶着颜玉书走到管家身前,老管家见颜玉书连忙行礼,“三公子,您怎么下席了?” 颜玉书问,“陛下在什么地方换衣服?” “后院。”管家看了一眼,奇怪道,“陛下还没有回来?” “带我去找他。” 见颜玉书的神色,管家知道应该是出事了,连忙领着颜玉书去。 “陛下让老奴先回来,他随后就来,这,这怎么还没到。” 颜玉书深吸了一口气,“今日这事,暂且不要闹大。” 今日是颜玉绒云锦瑟的大喜之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压着,过了今晚上再说。 “是……” 颜玉书神色阴沉,他怎么早没有想到,他与姬幕弦并排而行,为何那丫头偏生就撞在了姬幕弦身上,分明是有意为之。 管家领着颜玉书进了后院,屋子里灯火通明,只到门边,颜玉书便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陛下,让媛儿伺候你歇息吧。” “陛下……” 颜玉书抬脚,一脚踹开了们,颜絮扶着他进去,就见姬幕弦眼色迷离的躺在床上,身上衣襟敞开,露出胸膛和腹部线条流畅的肌肉,浑身布满细汗,工部尚书之女赵媛正趴在他身上宽衣解带。 颜絮大骂道,“你谁啊,怎么这么不要脸!” “啊,你们是谁啊。”赵媛身上的衣裳半解,当即扑到了姬幕弦身上,“陛下要我伺寝,你们不要命了?” 颜玉书看不见,但他多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女子如此大呼小叫。 无非就是想乘着人多,将人引过来,姬幕弦到时候便抵赖不得,不得不迎她入宫。 颜玉书冷声说,“关上门……” 管家连忙去关上了门,赵媛紧紧的抱住姬幕弦的眼神,“陛下!你要为臣女做主啊。” 姬幕弦被她抱住,眼神清明了一瞬,一把抓住赵媛就掀下了床,“你找死!” “啊。”赵媛本就衣裳半解,如今被姬幕弦忽然掀下来,身子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楚,当即捂住身子蜷缩在了一旁,“你,你们还不出去!” 颜玉书走近她,声音不冷不热的问,“你知道对皇帝下药,是什么罪吗?” 赵媛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身子抖了一下,壮着声音说,“你说什么!是陛下,陛下要我来伺寝的。” “要你来伺寝?”颜玉书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冰冷,“他为什么在这么多人里会看上你?他身为皇帝,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非要在大臣婚礼上做出这样的事?” 颜玉书声音仿若地狱里来的修罗,赵媛身子不停的颤抖,“就是陛下,否则,我怎么知道陛下在这里。” “你还不说实话!”颜玉书怒极,将她扔在了地上,“我告诉你,对陛下下药,视为刺杀,刺杀皇帝,是会连累九族的。” 赵媛吓了一跳,爬在地上不敢动,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姬幕弦迷迷糊糊中听见颜玉书的声音,强撑着意识站起来,朝着颜玉书的位置,踉跄着呼吸不稳的凑了过去,抬手抱住颜玉书,嘴唇急促的咬住颜玉书的耳垂,“玉书,玉书。” 颜玉书被他火热的呼吸灼得浑身酥软,他心里生气,别过头不让姬幕弦吻,对着地上的赵媛说,“凭你,也配让他要你伺寝,他又不瞎。” 姬幕弦浑身热得厉害,眼里只有颜玉书一人,扯住颜玉书的衣领就将颜玉书的衣裳扯到了臂弯上,火急火燎的就去啃咬颜玉书的脖颈肩膀。 管家被姬幕弦一系列操作震惊得目瞪口呆,赵媛被姬幕弦的动作弄得涨红了脸。 姬幕弦被她下了药,她使了浑身解数姬幕弦都不肯碰她,她不得已才自己动手。 如今颜玉书只是站在姬幕弦面前,姬幕弦便主动凑了过来,如何让她不恼火。 她一个未出阁,娇滴滴的女儿家,哪里比不得一个男子! 颜玉书被姬幕弦磨得心烦,冷声道,“将她带下去,扣回宫中,赵尚书若有异议,让他明日去皇宫要人,此事,暂时不要让兄长知道。” “是……” 管家转身去叫了两个嬷嬷,将赵媛捂着嘴带了下去,颜玉书有对颜絮说,给我准备冷水。 “啊?” 姬幕弦神志不清的搂着颜玉书,不听的亲吻啃咬,颜玉书露出的脖颈肩膀上已经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印记,颜玉书推了一把姬幕弦的脑袋,“给他用……” 颜絮被他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劝道,“公子,可不能对陛下用冷水啊!” 颜玉书冷声说,“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是。”只到自家公子发火了,颜絮忙不迭的下去了。 管家识相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姬幕弦抓住颜玉书的衣裳就要继续往下扯,被颜玉书抬手,一掌拍在了脸上,“不要碰我。” 这一巴掌不重,却让姬幕弦愣了一下,眼神清明了些,眼神灼热的看着颜玉书,恨不得把人吃了,“玉书……” 颜玉书不听他的撒娇,冷声说,“你长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能被人算计!” 姬幕弦搂住颜玉书,实在难以压制往身下涌去的邪火,不住的吻颜玉书的脖颈,“我一时疏忽,玉书,你帮帮我,帮帮我。” 颜玉书瞥了一眼姬幕弦的胯下,点点头,温柔的说,“等会儿,我帮你。” “好!”姬幕弦自身后搂住颜玉书,低头吻颜玉书圆润的肩头。 “公子,水来了。”颜絮带着人,抬了一大桶冷水进来。 颜玉书指着一块空地,“放哪儿……” “快,放下。”颜絮指挥人,将整桶水放下,才让人出去,不放心的对颜玉书说,“公子,你要给陛下用没什么,但你,千万不能进去啊,凉的很。” “嗯……” 见颜玉书点头,颜絮看了一眼还在啃颜玉书肩膀的姬幕弦,转身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颜玉书走过去,看着满满的一桶冷水,才算满意,姬幕弦这时候哪里忍得了他离开半步,连忙跟了上来,低头便要吻颜玉书胸前露出来的红点。 颜玉书看着他的脑袋,忽的用力一推,姬幕弦身子后仰,猝不及防的栽到了水里,浇了个透心凉,身上的邪火总算褪了一些。 “大胆!”姬幕弦栽在水中,浑身湿透,怒斥了一声,站起身来,见颜玉书站面前,怒目而视。 颜玉书衣裳半解,露出来的脖颈和肩膀全是被他亲咬出来的痕迹,看起来活色生香。 姬幕弦生生的把这火气忍下去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颜玉书,你大胆。” 颜玉书拉起衣裳遮住身上的痕迹,转身就走,姬幕弦立即怂了,从桶里一步跨出来追过去,“玉书!玉书。” 颜玉书走得不快,姬幕弦三两步就追过去抓住了颜玉书的手腕,“你还生气,你将我推到水里,我还不能有脾气?” 颜玉书站着不动,“我是让你长个记性,不要再被人算计。” “好好好,是我的错,没防备好。”姬幕弦抓住颜玉书的肩膀,低声哄他,“我不也没碰她吗,我知道的,我不碰嗯?” “你该谢谢我今日来得及时,否则……”颜玉书瞥了一眼姬幕弦跨间,他虽眼睛看不见,却让姬幕弦一股凉意冒了起来,他身上湿着,又不敢将颜玉书拥到怀里,只好低声认错,“是,多亏了夫人抱住为夫清白,为夫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嗯?” 颜玉书这才算心里舒服了一下,对姬幕弦说,“去洗干净,他碰你哪里了洗哪里。” “好,听夫人的。”姬幕弦哪有不从的道理,扯下身上的湿衣裳,就跨进了冷水中。 虽是三月,但晚上的水,实在是凉人得很,姬幕弦体内的邪火几乎都要被压下去。 抬眸一看,颜玉书正一件件褪掉身上的衣裳,最后裸露在姬幕弦面前,“洗干净就过来。” 自从上次之后,姬幕弦再未碰过颜玉书,颜玉书醒来后,顾及着他的身子不敢动。如今,这邪火以燎原之势燃起。 姬幕弦起身,带着一身的水汽,像是饿狼扑食一样,抱着颜玉书就放到了床上。 第86章 伤了和陛下的情分 事后,姬幕弦伏在颜玉书身上,细细的亲吻颜玉书的眉眼,声音温柔缱绻,“让你受累了。” 颜玉书背上交错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好,在白皙的皮肉上留下淡粉的痕迹,姬幕弦一直忍着不敢碰他,就是怕伤了他。 如今虽不满足,到底忍住了,只是像是嗅着自己食物的豹子一样,一下一下的亲吻颜玉书的脸颊眉眼。 颜玉书还在余韵里,身子还在细微的颤抖,抬手轻轻的抚姬幕弦的脸颊,“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提起赵媛,姬幕弦的神色冷了下来,意兴阑珊的说,“杀了吧……” 颜玉书的声音带着时候慵懒的性感,“这么貌美如花娇滴滴的小娘子,你舍得?” 姬幕弦从他颜玉书身上下来,一脸餍足的看着颜玉书脖颈锁骨上的痕迹,“谁有玉书好看?” 颜玉书翻了个身,只觉得腰酸腿酸,没好气的给了姬幕弦一巴掌,“再有下次,你自己去冷水里解决吧。” 姬幕弦抓住颜玉书的手吻了一下手心,才放在自己脸上蹭蹭,“不会再有下次。” 姬幕弦眼神冷得厉害,这群人,定是因为在朝堂之上,提了几次要立后,选妃的提议,都被他驳回,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真当他是软柿子吗? 姬幕弦将颜玉书的手放下,声音温柔,“你等会儿,我去让人准备热水为你净身。” 颜玉书实在是被他折腾累了,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烛火摇曳,姬幕弦低头在颜玉书脸上吻了一下,才起身穿衣,去吩咐人准备热水来。 颜玉书躺在塌上,听着他的声音沉沉的睡了过去。 颜玉绒新婚大喜,彻夜好眠,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被管家告后,才急急的赶了过来。 姬幕弦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颜玉绒躬身行礼,“陛下,臣疏漏,竟让您……” 姬幕弦打断他的话,“昨日将军新婚大喜,就不必说这个了,朕要赶去早朝,玉书想要留下,还请将军好生照护。” 颜玉绒面上带着餍足的笑容,“这是臣应该做的,陛下请放心。” “那朕过午后再来接他。” 颜玉绒看了他一眼,心里话到底没有说出来,躬身道,“陛下请……” 姬幕弦罢手,“将军不必送了。” 颜玉绒站在原处,等姬幕弦带着人远去,才转身离开,管家跟在他身上,欲言又止,“大,大公子,陛下和三公子……” 颜玉绒看了他一眼,“可有旁人看到?” 管家连忙道,“没有,只有老奴和颜絮。” 颜玉绒停下脚步问,“撞到陛下的那个丫头呢?” “老奴已经将她关押在材房了。” “把她送到宫里。” “是。”管家试探着问,“大公子,侧公子和六公子八小姐还在府中……可否要……” 颜玉绒面色冷峻的看了他一眼,“他一个妾室,还要我的夫人来向她敬茶?” 管家一惊,垂下了头,“老奴明白了。” 颜玉绒看着管家离开,神色冰冷,金氏留在府中,他不敢,她还想让云锦瑟去向她敬茶请安!谁给她的脸面。 颜玉绒不让下人唤云锦瑟,云锦瑟到厅中之时,太阳已经升起,桌上除了颜玉绒,金氏,颜玉书颜玉腾,颜玉辉,颜玉婷都在,云锦瑟有些不自在,新婚第一日便晚起…… 颜玉绒起身,牵着她的手带她到桌上,声音柔和的问,“歇息够了。” 云锦瑟红着脸点点头,颜玉绒便放下心来,“那便用餐。” 边说边给云锦瑟递筷子布菜,金氏看得一阵不爽,阴阳怪气道,“云小姐好福气,嫁入夫家,既不拜见婆母,也不给婆母请安。” 云锦瑟一愣,知道这确实是自己的错,正要道歉,颜玉绒放下手中的筷子,冷着声音问金氏,“谁是婆母?” 金氏被他噎得说出话来,颜玉婷帮呛,“兄长,虽说你和我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但到底都是爹爹的孩子,母亲又是父亲的侧室,让她敬个茶怎么了?” 颜玉绒是个暴脾气,一拍桌子,“我没有赶你们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这里锦瑟才是女主人,不需要向谁敬茶请安,爱吃吃,不吃滚。” 云锦瑟在桌下拉了一把颜玉绒的衣裳,示意他消消气,颜玉绒这才拿起筷子,继续给云锦瑟布菜。 颜玉婷憋得脸色涨红,但她怕颜玉绒,一句话也不敢说。 厅中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碗筷相撞的声音,颜玉腾顾着颜玉书看不见,时时看着他,给他布菜。 颜玉书不管颜玉腾夹了什么,通通来者不拒吃了。 他心里清楚,颜家现在,颜子垣倒了,颜玉辉拿不住那些人,早就入不敷出,如今赖在颜玉绒这里,恐怕就是想一直赖着了。 颜玉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夹了一筷子菜给颜玉书,颜玉书没看见是谁夹的,放进了嘴里,当即呛得咳了起来,“咳!” 这一下,还在座的人吓了一跳,颜玉腾连忙起身,给颜玉书端水,又给他顺背,颜玉书不咳了,这才轻声问,“三哥,你如何了?” 颜玉书轻轻摇头,以为是颜玉腾夹的菜,轻声说,“无事……” 颜玉腾这才放下坐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颜玉婷,颜玉婷被他盯得发毛,嘴硬道,“看什么,我就是看他瞎了,才给他夹菜,好心当成驴肝肺。” 颜玉书这才知道,这菜,是颜玉婷夹的,难怪,他还奇怪,颜玉腾分明知道,他这些日子不能吃太辣的东西,怎么还给她夹这么辣的菜。 颜玉腾扯着嘴角,“陛下说了,三哥如今不能吃辣,不许给他吃辣的,你是要抗旨?” 颜玉婷一愣,金氏连忙打圆场说,“婷儿她不知道,不知者不罪,不要和她计较。” 颜玉书轻描淡写的说,“我不计较,让她把刚才给我吃的菜吃完就好。” 颜玉婷这下急了,“这么辣?全部吃我怎么吃!” 颜玉绒「嘭」一声拍在桌子上,“不吃,给我滚出去!吃个饭都不安身。” 不知道为什么,金氏按住了颜玉婷,把菜端过来,给颜玉婷夹到了碗里,“是婷儿的错,玉书罚她是应该的。” 几个人懒得理她,自顾自吃自己的,颜玉婷吃了几口就吃得面红耳赤的,不停的向管家要水,金氏说不心疼是假的,忍着没有发出来,请试探的问颜玉书,“玉书,现在,市斤都在传,你住在皇宫,以陛下对你的情意,你定要留在皇宫的?” 她一开口,颜玉书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没有给她回应,金氏只当他默认了。 “玉书,陛下虽一直对你情根深种,但你到底是男子,不能为后,在后宫之中,也不能有一子傍身,如何能在那吃人的后宫里过下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金氏看他这样,便提议说,“你看,玉婷是你的妹妹,但是将她接进宫去,生了孩子,便是你们两人的倚仗,以后也好相互照应。” 颜玉绒一双眼睛几乎要喷火,“闭嘴,滚出去。” 金氏一噎,极力劝道,“玉绒,如今谁不知道,玉书住在皇宫,偏生又没有名分,如今朝臣都在请求陛下立后选妃,陛下不可能不传承子嗣,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还不如让玉婷进宫帮衬着玉书。” 颜家已经败落,没有收入就没办法活着,这母子三人心里明白,颜玉绒不可能让她们常住,唯一的办法就是,送颜玉婷进宫,才有可能让她们翻身。 颜玉书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反问道,“谁说,我要留在皇宫?” 这话,不止金氏愣住,连颜玉绒颜玉腾的愣住,颜玉绒更是直接问,“你不留在皇宫?” 颜玉书点点头,金氏便急了,“你不留在皇宫?你为什么不就在皇宫?现在整个大盛,谁不知道你和陛下的那点事?” 颜玉书笑了一声,“我说过,我的愿望是走遍大盛的河山,即便我现在瞎了,也是这个愿望。如今,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以后,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不如就去走走。” 颜玉绒急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云锦瑟轻轻拉住他的手,轻声问颜玉书,“玉书,你可想好了?” 颜玉书点点头。 “陛下知道你的想法吗?” 颜玉书摇头,金氏急忙说,“你突然离开,你让陛下怎么办?” 颜玉书笑笑,“他会怎么办我不知道,但是,颜玉婷,有我在,我就不可能让她进宫。” 颜玉婷被辣得哼哧哼哧的站起身,“你一个瞎子,离开怎么自己活着?还不如我进宫帮着你。” “帮我?颜玉婷,你们三哥,我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脏。”颜玉书站起身,对颜玉绒道,“兄长,把她们请回去把,如今颜家已经给你们了,不要再来这里烦人。” “颜玉书,我们可是好心想帮你,你别不识好歹。”金氏急得站起身,“你一个男的,想在皇宫立足,除了你自己的妹妹,还有谁能帮你?” 颜玉绒实在听不下去了,挥手说,“给我堵住她们的嘴,从后门扔出去。” “是!”颜玉绒收下的人,都是战场上出来的,当即就捂住三人的嘴,任凭三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拖着就下去了。 等三人不见了踪影,几个人坐下,颜玉绒才神情严肃的问颜玉书,“玉书,你当真想要离开皇宫?” 颜玉书神情坚定的点头,“嗯,以后,大盛就靠兄长守护了,我相信,以后姬幕弦一定会让你把契丹赶出去。” 颜玉绒想听的不是这个,“玉书!你和他经历了如此多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舍得下?” 颜玉书神色淡然,“兄长,我自小就像走遍大盛的河山,我不想因为一个人改变。而且,他如今是皇帝了,三宫六院必不可少,我不是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拘在皇宫的人。” 颜玉绒还欲再说,云锦瑟连忙拉住他的手,“玉绒,玉书有他自己的主意,他们的事,让他自己做主就好。” 颜玉书对她感激的笑笑,颜玉绒道,“我是怕他,伤了和陛下的情意。” 颜玉书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他并没有想要什么时候离开。 他不说话,几个人也安静了下来,颜玉书昏迷的时候,他们看得清楚,以姬幕弦对颜玉书的情意,怎么可能让颜玉书轻易离开他。 皇宫御书房,姬幕弦正在批阅奏折,工部尚书跪在地上,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 姬幕弦批阅好手中的奏折,放下朱砂毛笔,抬起头来,神情威严,“赵尚书,您觉得,给皇帝下药,是什么罪名,朕该让她怎么死?” 赵尚书知道,这说的是自己女儿,连忙求情,“陛下明鉴,媛儿她自您剿匪回来,便一直倾慕与您,大臣们请您立后选妃,您一直推脱,媛儿才一时糊涂,求陛下绕她一命。” 倾慕他?姬幕弦被尚书一席话说的不知是气还是笑,“倾慕朕?朕回长安不曾听说,回到洛阳也未曾知晓,如今朕是皇帝,却用这种法子让朕知道?” 赵尚书闻言,心头一颤,连忙磕头,“陛下,是臣教女不当,但是,她对陛下绝对没有心怀不轨,请陛下恕罪。” “恕罪,敢在将军府对朕下药,朕若是不罚,岂不是谁都能来给朕下几次药?” 赵尚书急忙说,“陛下,请您念在媛儿她一心倾慕您,才用了错的法子接近,饶了她一次。” “如今,知道她做了什么的人还少?朕若是不不处罚,便是默认她进宫。” 赵尚书心头狂跳,咽了咽口水,“还请几下垂怜,救小女一命。” 姬幕弦眸子沉沉的看着他,忽然将御案一旁的一个折子扔到赵尚书面前,“尚书大人,你看看这个吧。” 赵尚书战战兢兢的捡起地上的奏折,看完上面的内容,一下软在了地上,连声求饶,“陛下饶命。” “这些年,你身为工部尚书,却处处偷工减料,真当没有人知道?”姬幕弦走到赵尚书跟前,“你告诉朕,你贪污下来的银子到了什么地方,朕就饶你一条狗命!” 第87章 只要他一人 姬幕弦刚登基,需要一个立威的人,而赵尚书,刚好就撞在了枪口上,成为姬幕弦拿来杀鸡儆猴的人。 赵尚书知道,恐怕此次难逃一劫,跪行了几步,连忙磕头,“陛下,地势,臣的妻儿他们都不知道,求陛下饶他们一命。” 姬幕弦蹲下身,“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朕几次驳回你们立后选妃的提议,你们怕,怕朕立颜玉书为后,就想要先下手为强,倘若今天赵媛成功了,又是在将军府的婚宴上,朕就不得不接她入宫。” 姬幕弦每说一句,赵尚书的心就越凉,喉咙干痒,不住的上下滚动,“陛,陛下……”姬幕弦站起身,一双眼睛像是饿狼盯住了食物,“你若是不想让朕再继续查下去,就把所贪银两交出来,朕保证,饶你一命,放你一家回你老家去。” 姬幕弦既然能查出这些,那么距离查出银两去了何处,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查出他们拉帮结派勾结贪污的人也不是难事,给赵尚书一个机会。 无非就是因为他刚登基,就扯掉这么多人,空缺难以填补,也不会落一个残暴的名声。 他现在要的,不是彻底将这些人拔掉,而是,震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赵尚书供出银两在何处,他既省事,又有银两扩充国库,尚书之位,也能用自己的人。 赵尚书心里都明白,算了双腿,垂下头说,“臣,臣说,求陛下从轻发落。” “这是自然。” 姬幕弦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的回到御案后,“你说吧,朕听着。” 尚书嫡女对当今皇帝下药,万岁念着尚书为大盛苦心孤诣,饶其性命,罢黜尚书官职一事,一日之间,就传遍了大盛。 颜玉书躺在美人塌上,听着颜絮嘀咕,“陛下不知道怎么想的,赵媛都这样了,居然还当过它。” 被风吹着,颜玉书觉得心情舒畅,笑了笑说,“颜絮,不要妄议陛下。” 颜絮躬身“哦。” 了一声,看颜玉书怡然自得的模样,又不好继续抱怨坏他心情。 姬幕弦带着人从门外进来,颜絮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行礼,姬幕弦就抬手阻止了,挥手让他下去。 颜絮只好退开。 姬幕弦坐在颜玉书身旁,低下头去,见颜玉书睫毛轻颤抖,就是不睁开眼睛看他,兀自笑了,“玉书?”颜玉书不动,姬幕弦就凑到他耳边,气息温热,“你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颜玉书抬头,主动吻在了姬幕弦唇上,姬幕弦一愣,用手拖住颜玉书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庭中的落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落在颜玉书的眼睑上,颜玉书睫毛一颤,姬幕弦用手盖住那片花瓣,松开了颜玉书的唇舌,声音嘶哑,“我来接你了,不想醒我就抱你回去。” 颜玉书闻言,便放松了身子,心安理得的靠在姬幕弦怀中,姬幕弦失笑,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拦腰将颜玉书抱了起来。 宫人们低下头,不好抬头去看,姬幕弦抱着颜玉书,一路出了将军府的大门,抱着上了车架。 颜玉绒出来相送,姬幕弦探出头对颜玉绒说,“不必送了,这些日子,好好陪陪将军夫人。” 颜玉绒在洛阳待不了多少日子,需要尽快回到襄阳安定军心。 颜玉绒躬身拜礼,“臣恭送陛下。” “嗯……” 姬幕弦放下帘子,坐直身子,将颜玉书搂到怀里,调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让颜玉书靠着。 颜玉书本是不想睡的,奈何马车晃荡,靠在姬幕弦怀里又舒适,竟睡了过去。 姬幕弦舍不得叫醒他,到了只是抱着他下了车架,径直抱进了宫中。 这下,陛下将国师抱回宫里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缠绵悱恻又让人心惊胆战。 果然,第二日早朝便是风起云涌,朝臣们只禀报了一件小事,右相便带头开口,上前禀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能一日无后,陛下若是不急着选妃,也需得尽快立后。” 右相说完,尚书也相继道,“陛下,国母一事是重中之重的要事,还请陛下尽快立后。” 姬幕弦心知肚明,定是昨日他抱颜玉书回宫,让这帮大臣惊了心,今日才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立后,姬幕弦笑意晏晏的问,“依你们看,颜家三子,玉书如何?” 这话仿若平地惊雷,大臣们被劈得六神无主,当即就跪了下来,大声说道,“陛下,臣等知道您对国师的心意,若是留在宫中也就罢了,臣等绝不敢多言,但国师毕竟是男子,怎可为后啊。” “哦?”姬幕弦慢条斯理的问,“就因为他是男子,所以不能为后?” “皇后要母仪天下,男子怎可为后啊。” “皇后娘娘需为陛下您诞下嫡子,是为后宫嫔妃,朝中命妇们的典范,陛下,男子实在是不能为后,请您三思!”姬幕弦看着殿中神色激动的大臣们,面目严峻的问,“朕若是一定要立颜玉书为后呢?”大臣整齐划一的全部跪了下去,胆颤心惊,“陛下,不可啊。” “陛下,国师乃是男子,实在不能为后,请陛下三思!”姬幕弦冷着脸,压低了声音,“朕,一定要立颜玉书为后,且不设三宫六院。” 他说得信誓旦旦,没有回旋的余地,诸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方寸已乱,右相跪之了身子,朗声吼道,“陛下,从古至今,没有男子为后的先列,若是留国师在宫中为伺君,臣等绝不敢说什么。但,立后是万万不能啊,男子为后,有损国本啊。” “没有男子为后的先列,朕就开这个先列!”姬幕弦捏了捏喉咙,沉声说,“立谁为后,是朕的事,如何有损国本?” “陛下!男子不能传宗接代,您又不设三宫六院,日后谁来继承您的位置!”姬幕弦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茶被,“朕不需要他为真传宗接代。” 第一部 分大臣有人面上已经流冷汗,看着前面几位大人和皇帝激论。 “陛下,您不需要他为您传宗接代,想必国师也是有心无力的。” 说话的人拉拉颜玉绒的衣角,“颜将军,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颜玉绒瞟了他一眼,“臣自然是尊重陛下的意愿,尊重舍弟的意愿。” 众臣心里骂他不要脸,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右相朗声说道,“陛下,立男子为后,实在不是明君所为,还请您三思。” “什么是明君,是持王道,保国平安,百姓安居乐业,不是朕娶谁不娶谁决定的。” 姬幕弦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大盛每年这么多俸禄养着你们,你们应该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不是来给朕添堵的,有这时间,不如去想想,怎么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怎么让大盛夜不闭户,怎么将契丹人赶出去,不是天天盯着朕的后宫,想着把自己女儿塞进来。” 众臣被他的怒气压得跪得更低,右相胸膛不停地起伏,“陛下,立男子为后,日后史书之上,定是抹不掉的黑点。” “朕不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况且,他怎么会成为黑点?”姬幕弦细数颜玉书的功绩,“昭和十二年,江南水患,难民涌入长安,是他第一个赈灾施粥,也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养着边关数十万军民,浮生记全国都有店面,哪个店不赚钱,他没有一分装在了自己口袋里,都给了边关将士,此是大仁大义之举,身为国师后,为大军筹集军饷,揪出朝中贪污腐败之辈十余人,长安城破,自愿留下断后,守到最后一刻,是大忠大爱,他为我大盛殚精竭虑,哪一点不能为后!他是男子,足够为朕的皇后。” 众臣被姬幕弦一席话堵得无话可说,似乎也清楚姬幕弦这里是绝对不会妥协,众臣退了一步,“陛下,国师为后臣等不再多言。但,陛下绝不能虚设六宫。” 这是众臣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姬幕弦心里清楚,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朕曾经答应过他,这辈子,就他一个人,一辈子只钟情于他,绝不会再有其他人,朕不会食言。” 再一个惊雷落下,压得殿中的人喘不过气来,颜玉绒一人立在大殿之上无动于衷,身旁的御史情绪激动,“陛下,男子为后,是陛下情之所钟,臣等不敢再多言,您怎可,怎可不设三宫六院,姬家需要传宗接代,您需要皇子,太子!公主!四妃定不能少啊。” 姬幕弦面不改色,“朕说了,不设三宫六院,更不需要除了颜玉书以外的任何人。” “陛下!”右相声音凄厉,突然拔高了声音,“臣等请陛下选妃,若陛下不允,臣等只好在此长跪不起求陛下体恤。” 姬幕弦笑了起来,“右相大人,你是在威胁朕?”“臣不敢,只是请陛下为大盛将来考虑,为皇室考虑。” 右相在此拜了下去,“臣等只好长跪请命。” 姬幕弦站起身子,冷声说,“尔等愿意跪,就出去跪!”诸位大臣,抬眸看他了一眼姬幕弦盛着怒气的脸,跟着右相整整齐齐的跪到了殿外,只留下颜玉绒和萧哲站在殿里。 萧哲神色平淡,“陛下,您不担心,将这些老臣逼急了?”姬幕弦不在乎的笑笑,“再急,他们也不可能去死,朕耐心有限,若是逼朕,朕可能就需要几个人开刀,真当大盛朝廷是什么地方,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颜玉绒道,“他们其中,不缺乏是真心为皇室考虑的人……”姬幕弦看了颜玉绒一眼,轻声道,“朕心里都清楚。” “陛下如此说,臣便放心了。” 颜玉绒记挂着颜玉书说要离开的事,也不敢去看姬幕弦的眼睛。 姬幕弦没有发现他的晃神,站起身,走到两人身前,看着殿外整整齐齐跪着的人,“他们无非就是想要看看朕的底线,试试朕的态度,朕倒要看看,他们能跪多久。” 萧哲和颜玉绒回头,烈日下,这些大臣平日里出门都要坐轿,何时在骄阳下如何暴晒过,这才跪下去,就已经汗流满面了。 姬幕弦吩咐身后的人,“今天一天,不许任何人给他们送水送吃的,明日天明再送。” “是……” “找太医来侯着,他们不自己离开,就算晕倒,救治也不许抬起来治。” 众人一愣,也不敢反驳,连连应“是。” “公子!”颜絮急急忙忙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里,火急火燎的说,“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慕成歌刚过来给他针灸回去,颜玉书正在塌上小憩,闻言抬起头来,“怎么了?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陛下!”颜絮气还没喘匀,“陛下要立你为后,和大臣们起了争执,这会儿,大臣们已经在金銮殿外跪着了。” 颜玉书一愣,忽的对姬幕弦生出一些愧疚出来,姬幕弦在和朝臣对峙,想要立他为后,而他在计算着什么时候离开好…… “本来大臣们已经答应,同意陛下立你为后了,但是陛下他不同意,他要虚设六宫,只要你一个人!” 颜絮一通全部说完,然后由衷感叹,“公子,陛下是真的爱你,对你好,只要一个人,不要三宫六院,那么多美人唾手可得,为了你,都不要了。” 颜絮如此激动,颜玉书何尝不是,心头跳动得不行,跳动要立即就见到姬幕弦才能平息下来。 颜玉书站起身,急急道,“颜絮,我们去金銮殿。” “啊!”颜絮刚喘匀气,闻言差点废了,但又不放心颜玉书自己去,连忙伸手扶住颜玉书,“公子,你去干什么?陛下说了,您安心养伤就好。” “我知道,我要去见他。” 颜玉书住的地方离金銮殿不远,颜絮扶着颜玉书到金銮殿前,跪着的大臣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磕头,“国师,男子为后,实在不妥,还请国师劝劝陛下,立您为妃,臣等绝没有怨言。” 第88章 勿念 打的什么主意,颜玉书心里清楚,无非就是想让他自己去和姬幕弦说不愿为后。 这样,这群人和姬幕弦君臣还是君臣,是颜玉书自己不愿为后,伤的颜玉书和姬幕弦的感情。 颜玉书还未说话,姬幕弦便出了门,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住颜玉书的手,姿态亲密,“玉书,不好好歇着,怎么到这来了?” “我来看看你。”从开始,颜玉书就没有想着要来劝姬幕弦,笑着伸手去搂姬幕弦的脖颈,低声说,“我饿了,来寻你陪我用膳。” 第一次叫颜玉书这般撒娇,姬幕弦心都软了下来,当即便道,“好,我陪你去吃。” 姬幕弦说完,牵着颜玉书的手就信步离开,一众大臣看傻了眼,强撑着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日头却是越来越毒辣。 午时的太阳热得像是能将人烧起来,姬幕弦搂着颜玉书躺在塌上,轻声细语的给颜玉书读段子,读到好笑之处,颜玉书便低声笑起来。 姬幕弦低头去吻他,两人交换了一个表面悱恻的吻,窗外的花瓣落了,随风飘进到屋子里桌案上,白色的宣纸铺上一瓣粉红的花瓣,蓦然有了生机。 第二日早晨,天阴测测的下起了小雨,姬幕弦命人给金銮殿外跪着的大臣们送去了吃食和水,只让人说,让诸位大人好好保重身子,御医已经在侯着,不会让他们有性命之忧。 诸位大人心里清楚,皇帝这是要和他们死磕到底了,但立男子为后,他们心中哪能那么容易接受。 淋淋漓漓的小雨越下越大,午时已经成了泼瓢大雨,黑云压得天空都沉了下来,轰隆的雨声震得人耳膜刺痛。 跪在殿外的大臣们身上湿了个透彻,伺候姬幕弦的太监带着几个人打着伞站在廊下守着他们。 几个年老的整个身子已经麻了,雨水随着脸颊封住鼻翼,灌到嘴巴里,让人难以呼吸,姬幕弦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许是过于生气,右相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指着殿中大骂,“姬幕弦!你是要逼死这干老臣你才甘心。” 姬幕弦贴身太监德顺提醒他,“相爷,直呼陛下名讳,是大罪。” “大罪!他一个黄毛小儿,才方登基,不知天高地厚,就要立男子为后,置我等老臣于何处!他如何对得起皇室的列祖列宗!” 右相越说越激动,被雨水呛得说话都困难,“他,他今日若是执意要立颜玉书为后,我,我便一头磕死在这金銮殿外。” 金銮殿大门被人从两侧推开,发出沉闷的声音,姬幕弦身着黑色滚龙袍,头戴十二玉旒冕旒,缓步走出来了殿外,身后的人手疾眼快的撑开伞为他挡住了雨,姬幕弦看着红着眼,哼哧哼哧喘气的右相,气定神闲的说,“相爷,朕说过,别威胁朕,没有用,朕不会放弃立颜玉书为后。” 右相被人扶着,指着姬幕弦问,“你一定要立他为后!臣就死在这里。” 姬幕弦冷着声音,隔着雨帘看着右相,“朕说过,没人能威胁朕!” “好!好!好!”右相连连三个好字,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人,卯足了劲儿,冲过去,一头碰在了姬幕弦身旁的圆柱上,鲜血四溅来了,落到了姬幕弦头顶的伞上。 “右相!” “相爷!” 右相靠着圆柱缓缓滑倒在了地上,额头上流出的鲜血被雨水冲刷,流了开来,染红了姬幕弦脚下的水,姬幕弦眼睛都没有去看他一眼,沉声吩咐,“右相以死胁迫君王,特罢黜其官衔,亲族流放,子孙后代九代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入朝为官,不得经商贸易。”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天空一声惊雷响起,照亮了右相逐渐惨白的脸,有人回过神来,连连求情,“陛下,右相他一生为了大盛殚精竭虑,如今也是为了皇室才走到不归路,求陛下网开一面!饶恕其亲族!” “陛下,右相虽触怒龙颜,却也是为了大盛的将来,一心为了大盛,求陛下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姬幕弦的声音带着盛怒,“昨日,他便一心阻止朕的决断,朕对他网开一面,他今日得寸进尺,你们告诉朕,这天下,是他的天下!由着他带着你们威胁朕?尔等倒是对他忠心耿耿!” 此言一出,跪着的一众大臣跪得更低了,“陛下明鉴,臣等一心为了大盛,绝不敢有二心。” “臣等与右相只是想要陛下为了大盛将来考虑,陛下心中喜爱谁,不是谁就能成为皇后,陛下!您如此为情乱智,实不是明君之举,请陛下为我大盛立一贤后!” 这声音凄厉,状泣血,姬幕弦反问,“你们告诉朕,谁能做到颜玉书为大盛做的所有牺牲?只要你们说出来,朕就听你们的,说啊!” 雷声轰隆,震得人胆战心惊,众人被姬幕弦问得将话堵在了喉咙里。 “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朕告诉你们,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为了边关军民若挣银钱没一分落在自己口袋里,没有人能为大军筹集那么多的军饷,没有人会为了朕弄瞎了双眼,从城楼上跃下去!” 姬幕弦沉声质问,“你们现在站出来说是为了大盛,那时候你们在哪儿?你们谁站出来了?” 雨声刷刷作响,众臣被姬幕弦问得脸颊燥热,说不出话来,姬幕弦冷哼一声,“尔等要跪,便一直跪着吧,若是再有右相这样以死相逼的,同右相同罪!一并处罚!” 姬幕弦说完拂袖而去,众臣只来得及唤了一声,“陛下!” 姬幕弦只来得及走了几步,伺候颜玉书的宫女冒着雨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心里拿着一封信,「嘭」一声跪在了姬幕弦面前,“陛下!陛下饶命,国师,国师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天空惊雷的轰隆声响彻天空,如同姬幕弦的心,万籁俱寂的响了一声,闷闷的疼到了四肢百骸。 “离开?” 宫人颤颤巍巍的回答,“奴婢不,不知道,用过早膳,慕老先生前来为国师把脉,国师带着颜絮随他老人家离开,只说去去就来,到了午膳时,不见回来,奴婢这才让人去慕老先生的住所去寻,但老先生的东西都不见了,奴婢这才在案上发现了写封信。” 雨水将宫女护在怀里的信都打湿了,姬幕弦接过来,上面只有两个字,“勿念……” 这两字虽笔风尚在,却写得歪歪斜斜,定是颜玉书看不见,摸索着写得,姬幕弦红着眼吩咐,“来人,备车,去将军府。” 颜玉书出宫,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去,只能的只有颜玉绒那里。 他一定是在颜玉绒府中,等着他去接他回来,姬幕弦把手里写着勿念两个字的纸张用力捏在手里。 什么勿念! 只要颜玉书在将军府,他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皇帝冒雨前来,将军府的人整整齐齐的打了两排的伞,一直到大厅,颜玉绒到大门前去接驾。 姬幕弦从马车中自己跳下来,身边的人来不及撑开伞淋湿了衣裳,姬幕弦仿若未察觉,几步走到躬着身的颜玉绒身前,沉声问,“玉书可有说此次来将军府想要住多久?” 只要颜玉书想住,十天半个月,他还是可以忍的,我可以让他住。 颜玉绒听他的话,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姬幕弦湿发贴着脸,眼睛发红的模样,底下了头,如实道,“陛下,玉书未曾到过将军府。” 姬幕弦眸子沉沉的看着颜玉绒,想要辨别他说谎的可能,最后沉声说,“给朕找,把国师找出来。” “是……” 颜玉绒也不阻止,任着姬幕弦的人搜,只对姬幕弦躬身道,“陛下,玉书不曾到将军府,臣不说谎,他曾说过,想要离开,走遍大盛的河山,臣想,他是不愿,拘在皇宫的。” 姬幕弦忽然想起来,颜玉书继任国师前一夜,颜玉书在长安塔顶喝醉时说的话。 “一个想要翱翔天空的鸟,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笼子,会开心?” “神仙转世了也是人,也有私心,我想要我兄长能够回来,娶他爱的人,儿孙满堂,能和我们一家团聚。我想要走遍大盛的河山,不算计,也不用防备别人的算计,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 “姬幕弦,等大盛内忧外患都解决了,我一定要出去走走。” 姬幕弦仿若定在了原地,良久,才哑声说,“他说,等大盛内忧外患都解决……” “陛下,即便如今你有解决,玉书如今,能做做什么?” 姬幕弦喃喃自语道,“朕与他……他竟不愿留下?” 颜玉绒一时涩然,说不出话来,姬幕弦对颜玉书如何,他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姬幕弦待颜玉书,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他身为兄长,劝过了,总不能逼着自己弟弟留下。 “他竟不愿留下……” 姬幕弦红着眼睛,头发上的雨水滴了下来,像是哭了,颜玉绒有些心疼他,“陛下……”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口传来的一声声闷疼,声音冷冽,“来人,守住将军府,若是国师回来,立刻带他来见朕!” 颜玉绒看着他气冲冲转身,身后的宫人急急忙忙给他撑着伞,暗自探了一口气。 姬幕弦急步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说,“不,他回来,让他进去,回宫告诉朕,朕亲自来接他。” “是,陛下。” 姬幕弦迎着雨,又带着人去了楼衍南枝的墓地,见无人来过的痕迹,有带人去了楼冲那处,也是一样的结果。 姬幕弦知道,颜玉书从来都是个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既然留下勿念两个字,就一定会尽快离开,不让他有反应的机会,他只是带着侥幸来看看。 或许,他会先来祭奠楼衍南枝楼冲他们三人呢?但,颜玉书,没有来。 姬幕弦穿着那身龙袍,带着直奔千机楼。 曲灼华在大厅中,看着姬幕弦被人请上来,一身一身龙袍几乎都湿了,有些意外,“皇帝成了这幅样子,我还以为大盛又要完了,我又要准备跑路。” 姬幕弦没心情和他打趣,也只当没有看见醉在一旁的萧哲,开门见山的对曲灼华说道,“帮我,尽快找到颜玉书的踪迹。” “颜玉书?”曲灼华以为自己听错了,特意掏掏耳朵,“他不是在皇宫?” “今早走了,我要你找到他的踪迹。” 曲灼华听明白了,颜玉书这是跑了?不由得有些好笑姬幕弦这红着眼的模样,“听说,你为了,让那些大臣在金銮殿外跪着,是不是真的?” 姬幕弦冷笑一声,果然已经传到了宫外,消息传得这么快,无非就是有人背后指使,“是真的,但,朕可没有让他们跪着,是他们自己想跪,朕可是连御医都为他们安排了。” 曲灼华一听,就知道要使什么坏,笑了一声说,“颜玉书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跑的?” 姬幕弦摇头,“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若是他愿意留下,不会因为有人跪着就改变主意。” “这么说,他是自己想要离开的咯。”曲灼华问他,“找到他的踪迹要如何?” “替朕抓住他。”姬幕弦声音冰冷,提醒道,“不许伤了他一根头发。” 曲灼华嗤笑一声,“又要我抓住他,又不许我碰他一根头发,颜玉书是什么人?你觉得很简单?” “朕相信你能做到。”姬幕弦说完,起身就要走,曲灼华连忙叫住他,指着一旁的萧哲说,“把你的人带走。” 姬幕弦看了一眼在一旁醉得安安静静的萧哲,并不打算理会,“他从来不喝酒的,你让他在你这里喝,你就自己负责。” 曲灼华看着姬幕弦急冲冲走了,有些生气的走到桌边,看着萧哲醉得脸颊上都有了一片红云,没好气道,“喂,不会还让我让人把你送回去吧!” 他这一说话,萧哲就醒了,一双平时冷淡疏离的眸子,此时迷离恍惚,抬起手就抱住曲灼华的腰身,声音亲昵的唤,“灼华……” 第89章 治世 姬幕弦回到宫中,没由来的觉得皇宫空荡得厉害。 “陛下,您慢着点。” 见姬幕弦浑身湿透,德顺拿了伞过来,连连吩咐,“快快去准备碳火,准备热水。” “不用准备碳火。” 姬幕弦说了一句,就回到了寝宫,寝宫里也空得厉害,静悄悄的。 颜玉书从前躺的美人榻只留下一张毯子在上面,书案上的宣纸笔墨没有动过,安安静静的,上面落了一片粉红的花瓣。 姬幕弦走过去,坐在塌上,一把摘掉头上的冠冕扔到地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颜玉书会离开,他没有心理准备,一点都没有,肯为他入局,肯为他从城楼上跃下的人,和他浓情蜜意处了这么多日子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为什么? 姬幕弦忽然的感到一股愤怒,怨恨,同心一股脑的涌进身体,让他心脏痛得厉害。 为什么要离开,是他对他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姬幕弦的心脏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生硬的扯着他的心脉,疼得直不起腰来,慢慢的滑坐在了床前,伸手盖住脸。 “陛下,热水……”德顺领着人进来,看到姬幕弦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声问,“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不用管朕,水留下,走吧,不用管朕。” 他想起在襄阳街上,见到颜玉书时,颜玉书朝他奔来的样子,想起他被人追杀时,颜玉书跌跌撞撞的向他奔来的模样,想起来颜玉书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全心全意依赖他的模样。 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干干脆脆的留下两个字「勿念」就毫不犹豫的离开? 从前的情意都是假的吗? 德顺让人安安静静的将热水放好,让人出去后,才躬身对姬幕弦说,“陛下,先沐浴更衣吧,您如此恐有伤龙体。” 说罢就上前伸手去扶姬幕弦,姬幕弦挥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床慢慢爬了起来,“下去吧,朕无事。” 德顺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轻轻关上门离开。 姬幕弦将身上湿透的衣裳脱下来扔到地上,将自己沉到了水里。 大臣们每跪一日,姬幕弦就抽着人贬除官职,同右相一样,子孙后代九代不得参加科考,不得入朝为官,不得经商贸易,跪了四日,都害怕被贬的人是自己。 毕竟,姬幕弦立谁为后,后世史书评的不是他们,为了这么一件事,让自己子孙后代都不能为官有自己的仕途,怎么都不划算。 只四日,姬幕弦就收到了德顺的禀报,大臣们已经起身了。 姬幕弦正在批阅奏折,闻言,让德顺安排人送各位大人回去,安排御医去医治,德顺退下了,姬幕弦放下笔,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有什么用呢? 大臣同意自己立颜玉书为后,可他要立的人已经离开皇宫。 他和那些大臣死死对着,是为什么? 为了让颜玉书有机会悄悄离开? 也不知道千机楼干什么吃的,两天了,还没有颜玉书的消息。 在姬幕弦逐渐暴躁的时候,曲灼华进了宫,见着姬幕弦像模像样的行礼后,才说,“千机楼的人没有找到颜玉书的踪迹,如果不是凭空消失,颜玉书他们应该是易容了。” 姬幕弦闻言,心头火气更盛,“易容?” “对。” 曲灼华笃定道,“洛阳四周的城镇山林,都已经寻过了,没有踪迹,也没有人见到过,要么就是留在了洛阳,留在洛阳就是易容了,离开没有踪迹,也是因为易容,否则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 姬幕弦一掌拍在御案上,“他知道千机楼,所以选择易容。” 姬幕弦说着声音就冷了下来,“为了不被朕找到,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曲灼华听着他声音里的苦涩,有些不理解的问,“爱是什么?就这么难受?” 姬幕弦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曲灼华自顾自道,“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爱。” “不懂就滚!你活该孤独终老。” 曲灼华凑近了问他,“有一个人对你说爱慕,你会怎么办?” 姬幕弦这才抬头看他,眯着眼睛问,“有人向你表白了?” 曲灼华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欲盖弥彰的说,“没有,没有,谁知道爱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 姬幕弦上下打量着他,确定了“有人说了心悦你,你不知道要怎么办。” 曲灼华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姬幕弦继续说,“你不知道怎么办,不是讨厌他,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曲灼华的心思被他全说中了,恼羞成怒,转身就走,“你还是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找颜玉书吧,他总不能易容一辈子。” 姬幕弦被他一句话点醒,笑了一声,放下了笔,向外叫道,“德顺……” 午时,城门换了告示,颜玉书和颜絮的画像出现在了城门上,凡是有人能提供两人的消息,赏黄金万两。 颜玉腾急匆匆进了颜府,颜玉绒和云锦瑟正在院中赏花,一派的怡然自得,颜玉腾神色着急,“兄长?陛下如今是在通缉三哥?” 颜玉绒沉默了一下,安抚道,“你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要管,玉书如此离开,陛下怎能不怒,如今尚且念着旧情,未曾迁怒颜家迁怒你,不知后续会如何。” 颜玉腾沉默了下来,他是禁军统领,颜玉书能这么轻易离开皇宫,的确是因为他暗中相助,姬幕弦如今未曾迁怒他,以后,但求不会因为他迁怒颜玉绒云锦瑟。 颜玉书此去,就如同凭空消失,再没有踪影,即便是皇榜贴下,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颜玉绒离开洛阳前往襄阳那日,姬幕弦亲自前来相送。 大军整装待发,颜玉绒神色肃穆,身着铠甲,躬身对着姬幕弦拜下,“陛下,臣走了。” 身后的侍卫端上两杯酒,姬幕弦端起,一杯递给颜玉绒,对颜玉绒敬酒道,“襄阳就有劳你了,待朕将朝廷肃清,整顿好,朕一定会让你亲手将契丹人赶出大盛。” 姬幕弦神情坚定,颜玉绒看着他,笑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臣相信陛下,一定会有将契丹赶出去的那天。” 他相信,颜玉书的眼光不会错,也相信一个愿意放下私人恩怨,去剿匪的人,是一个心胸宽广心怀天下的皇帝。 姬幕弦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即便寻了半个月没有找到颜玉书,也没有迁怒他和颜玉腾,这样的皇帝,应是能带大盛走出困境的皇帝。 姬幕弦拍拍颜玉绒的肩,“去吧……” 颜玉绒放下酒杯,躬身拜了姬幕弦一下,这才转身去了。 颜玉绒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城,姬幕弦看了一圈,才带着人的摆驾回宫。 一个月后,寻找颜玉书的皇榜被揭了下来,再没了动静,姬幕弦每日上朝处理政务,每天只在金銮殿,御书房,寝宫三处,再未问起颜玉书,也不曾再让人寻找,好似,已经忘了颜玉书这个人。 只是,宫中再没有一个人敢提起颜玉书,便是国师这两个字也成了姬幕弦的禁令。 当朝天子再没有笑过,所有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理智狠辣,朝中再不敢有腐败之风。 十月,姬幕弦命萧哲打通贸易路线,令姬幕弦没有想到的是,曲灼华竟放下千机楼和萧哲同去。 同时,姬幕弦在朝堂之上提出要重整户籍,量地归民,与朝中大臣再次发生争执。 户部尚书听完姬幕弦的话,心头颤动,却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陛下,你如今要打通贸易路线,重整户籍,量地归民,若是大盛由治而乱,该当如何?” 这话当初萧哲便与他说过,怕大盛由治而乱,姬幕弦笑笑,“朕要统理户籍,丈量土地良田,就是想要合并地方税收,恢复国库支出,整理户籍,量地归民后,让百姓种植玉米,大米,桑叶,茶叶,各类蔬菜,果子,药物等,百姓有地种,生产后,有收入,富庶起来,才有税收,方能恢复国库支出。”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如今,世家大族,只有谢家。但如今,太后什么也不说,谢家亦是对姬幕弦言听计从,想来对于量地归民一事,不会反对。 被姬幕弦一手提拔上来的右相萧山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此举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按理,臣等不该有异议。可如今,大盛方走上正轨,萧哲如今去规划大盛贸易路线,日后,大盛也能富庶,海晏河清,臣等担忧的,便是方走上正轨,若是一个不小心,此番大动作,大盛定会乱。” 不愧是萧哲的父亲,观点和萧哲的竟是出奇的相似。 姬幕弦沉声问,“各位大人,告诉朕,什么是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还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当即便有人上前一步道,“陛下,自然是天下太平便是海晏河清。” 姬幕弦摇头,朗声道,“朕告诉你们,什么是海晏河清?不是权贵官宦之家的富贵,是多数人,多数人,是农民,是工人,是被压迫的千千万万底层辛苦劳作的百姓,他们能吃饱穿暖,才是盛世!” 姬幕弦的声音低沉有力,震得殿中大臣心口狂跳。 “他们有地种,大盛才能不停地生产,他们能吃饱穿暖,朝廷有税收,才是盛世。” 姬幕弦说完,声音冷了下来,“而天下太平,便需要恢复国库支出,招兵买马,军饷充足,才能将契丹人赶出大盛,收回长安,收回湘楚荆楚蜀中等地,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当官之人,科考之时,谁不是抱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只是官场沉浮,消磨了初衷,如今姬幕弦一番高谈论阔,让他们不由想起当初的雄心壮志。 “若大盛一直固步自封,国库支出永远不能平衡,什么时候才能将契丹人赶出大盛?” 户部尚书提出一个难题,“陛下,丈量土地,一事,恐怕不好办,大盛地主众多,恐怕是不会轻易同意将手里的 土地让出来丈量。” 姬幕弦声音冷了下来,“对于民众,需要动员,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各地官员,需要整理户籍,流浪人,难民,都需要重新记档在册,复查是否有疏漏,多报等情况。” 姬幕弦的声音环绕在大殿之中,“对于地主,揭露他们所做的罪行,将他们的威风压下去,若是肆意破坏丈量土地之人,可用武力镇压。” 姬幕弦高高的眉棱下,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透着深潭般的冷冽,闪烁着丝缕寒意,泛着拒人千里之外冷意,看着人如同寒冰利刃,众臣听着,心头骇然,大盛人口众多,如此统理下来,定是时间长久,加之丈量土地,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姬幕弦既想要改变大盛现状,诸臣断没有阻止的道理,纷纷道,“臣等定当尽力协助陛下,让大盛百姓能有食果腹,有衣可穿。” “大盛便是由于占百姓人口不到一层的地主,而地主却占有约七八层的土地,地主世家借此残酷地剥削百姓,严重阻碍着大盛生产力的持续发展,这才是大盛长期以来国库空虚的原因。” 姬幕弦站起身,对着殿中的诸位大臣拱手,“朕为帝,已经七八个月,也肃清了朝廷的腐败之风,尔等,都是朕精挑细选,全心信任方才留下来的人。如今,襄阳有颜将军守着,关于量地归民等一系列事情,还要仰赖诸位大人鼎力相助。” 谁不喜欢听好话?姬幕弦如此一番掏心掏肺,全心信任的话说出来,众臣心里大受鼓舞,知道自己是被姬幕弦筛查后留下的,纷纷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忠。” “好!”姬幕弦转身,挥袖坐回了龙椅上,“待朕祭天后,便发布皇榜昭告天下,各地知州开始统理户籍,同时丈量土地。届时,朕便立即派遣官员,入镇入乡逐步审查。” “臣等愿意效劳。” 第90章 颜玉书,你好狠 第二年花开之时,重整户籍,量地等大量工作基本已经完成。同时,朝廷派人收回世家手里的海港,铜,茶,盐,矿场。 收回土地,海港,铜,矿,茶,盐场引起地主,世家强烈反对,最后皆被当朝皇帝派武力镇压。 同年,契丹进攻襄阳屡屡受挫,被驻守襄阳的颜玉绒一举击退出湘楚之地。 四月,自洛阳开始,平民百姓逐渐拥有土地,开始种植玉米,大米,对姬幕弦感激涕零。 四月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姬幕弦出巡江南,留萧山在洛阳处理政务。 皇帝出巡,队伍浩浩荡荡,一路行至江南,江南知州带领府下官员,早早便在城外等候,午时,才见旗帜翻滚,队伍延绵不断的出现在城外。 知州等几个官员,带着身后的百姓整整齐齐的一片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幕弦没让德顺搀扶,自己负手下了马车。 “平身吧……” “谢陛下……” 知州带着人起身,才恭恭敬敬的行礼,“陛下,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陛下先行入席。” 姬幕弦目光如炬,冷声道,“不必,朕要去一个地方。” 知州一愣,抬眸看见姬幕弦眸中的冷意,惶恐的垂下了头。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陛下为何,看起来,如此盛怒。 庭院中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已经由最初艳丽的红色蜕变为如今的粉白色,看着便给人一股素雅之感。 颜玉书伸手,拈住面前的一朵海棠,凑近了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颜絮从屋里出来,身上背了包裹,“公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颜玉书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他眼里已经有了光,俨然是已经好了,这般笑着,眼波流转,灿若桃花。 “走吧……” 颜玉书放下手里的海棠,转身带着颜絮往外走,慕成歌为他看好眼睛之后,便离开了,他带着颜絮,才在这江南住下没几天,姬幕弦竟就要到江南巡视,说不定,过几日便到了,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公子,你非要躲着陛下吗?”颜絮很不理解颜玉书,颜玉书眼睛好后,分明提笔画的就是陛下,关心的也是陛下量地归民的进度,收回海港等地是否顺利,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去,回到洛阳去找陛下。 颜玉书心情极好,如今他已经走了一些地方,还没走够。而且,做什么都不受约束,的确是一件极好的事。 “你懂什么,最好能等几年,等他忘了有我这个人,到时候就可以了。” 颜絮不明白,撇着嘴,一把拉开门,入目便是黑色的滚龙袍,再抬眼,便看到了姬幕弦冷如寒冰的眼眸。 颜絮愣在原地,颜玉书抬眸,便和姬幕弦四目相对。 姬幕弦盯着颜玉书,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喉咙都在颤抖。 颜玉书看着姬幕弦,心脏竟传来难以言喻的闷痛,但他没有失神,转身就跑。 姬幕弦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怎么刚来就找到他了? 颜玉书没跑几步,就被姬幕弦从身后一把捏住后脖颈,往后撤了过去。 “啊!”颜玉书急促的惊叫了一声,人已经扑到了姬幕弦怀里,姬幕弦冷着脸一言不发,弯腰就将颜玉书抗在了肩上,转身阔步走了出去。 “公子!”颜絮赶紧追,被姬幕弦身后的侍卫像提个小鸡仔一样左右提起来,放到了马上。 姬幕弦也不坐马车了,将颜玉书放到马上,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驾!” 两人面对着面,颜玉书看不见身后的情形。 马儿跑得飞快,下意识的就抱住了姬幕弦劲瘦的腰身。 姬幕弦垂眸看了颜玉书一眼,搂紧他的背脊,将马打得更快。 知州正招呼着跟着姬幕弦南寻的官员用餐,门外的侍卫急匆匆跑进来跪下禀道,“大人,陛下,陛下回来了。” 知州放下手里的碗,连忙起身,“走走走……” 一行人连忙起身迎出去,老远就见姬幕弦一身龙袍打马而来,怀里抱着的像是一片云。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揣测,难道陛下放下国师,准备立后了? “吁!”姬幕弦勒住缰绳将马停在府衙前,众臣动作迅速的就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姬幕弦充耳不闻,翻身下马,冲着颜玉书伸出手,意思明显。 颜玉书垂眸,看着他的手心,眸中晦暗,迟迟没有动作。 姬幕弦固执的没有动,诸大臣亦没有动,风扬起颜玉书的衣裳,抚在姬幕弦面上,映着姬幕弦隐忍的眸子。 颜玉书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搭在了姬幕弦手上。 姬幕弦眸子蓦的深沉下来,顶住颜玉书的眼神像是看着落入自己陷阱的猎物。 姬幕弦牵着颜玉书的手,让颜玉书弯下腰,伸手,将颜玉书横抱下了马,才对跪着的诸大臣道,“平身……” “谢陛下……” 诸臣起身,眼睛看过姬幕弦怀里的人,忽然惊呼出声,“国师!” 颜玉书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有些恶趣味的想:这些人定是觉得这祸水怎么又回来了! 姬幕弦不咸不淡的瞟了众人一眼,抱着颜玉书径直进了门,“房间在哪儿?” 陛下抱回来的竟是个男子,还是国师,当初陛下为了国师和朝臣对峙,致使右相撞死在金銮殿前的事,大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知州听见姬幕弦的声音,一脸惶恐,又强做镇定的上前领路,“陛下请随臣来。” 知州几乎一路小跑的领着姬幕弦去了提前便为姬幕弦准备好的房间。 姬幕弦一脚踹开门,抱着颜玉书进了门去,冷声道,“出去!” “是是是!”知州手疾眼快的关门,擦着汗快步离开。 院外的诸大臣面面相觑,心里清楚,姬幕弦辛辛苦苦将颜玉书寻了回来,恐怕就是要立后了。 房间是为姬幕弦准备的,里面布置繁华,床帐层层叠叠,姬幕弦动作略显粗暴的将颜玉书扔到床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颜玉书。 颜玉书被他扔趴在床上,抬头,眸子缓缓的看着姬幕弦,“你要做什么?” 姬幕弦眸子死死的盯着颜玉书,声音泣血般的问,“朕在你眼里是什么?” 只要想起,方才在门外听见颜玉书和颜絮说的话,姬幕弦心就疼得厉害。 颜玉书一愣,屏住了呼吸,喉咙干痒,说不出话来,姬幕弦忽然弯腰凑近颜玉书,捏住颜玉书的下巴,声音低沉哀痛,“等几年?等朕忘了你?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朕问你,朕在你眼里是什么?” 颜玉书有些懊恼,也有些愧疚,避开姬幕弦的眼睛不说话,姬幕弦捏住他的下巴将他脸转了回来,“你想去走走,朕让你走,朕知道你在哪儿。 朕能忍,朕想着等着走够了,总会回来的,可你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到皇宫了?颜玉书,你还有没有心?” “从前种种,就都不作数了?” 这事,确实是自己对不住姬幕弦,颜玉书伸手,抓住姬幕弦的手从自己下巴上拿下来,低声说,“姬幕弦,我不愿留在皇宫,你是皇帝,你也不会为了我放弃这个皇位,这天下,我能做的,已经做了,我为自己着想,没有什么不对。” “不对!”姬幕弦忽然大吼了一声,一掌拍在颜玉书身后的床上,“在朕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你,你不信朕也就罢了!朕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可有可无的一个过客?颜玉书,你若是如此看待朕,当初为什么要到襄阳寻朕!为什么要应允朕?” 我没有,颜玉书张开嘴,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说不出话来,他所做的种种,的确是像一个渣男,对姬幕弦始乱终弃的。 可是,颜玉书眸子红红的看着姬幕弦。 从前,姬幕弦登基后,对着他向来都是自称我的,可如今,句句都是朕。 颜玉书有些委屈。 姬幕弦对颜玉书这双桃花眼,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这样带着水雾的看向姬幕弦,让姬幕弦再发不出火来,站起身来。 颜玉书看他这动作,立即就爬出来,翻身下床,就要跑,姬幕弦反手揪住颜玉书的后衣领,往床上一扔。 “姬幕弦!我不在你这!”颜玉书大声辩驳,“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我不想留在皇宫,我想游历大盛的山川,你做你的皇帝,你把我掳来干什么?” 姬幕弦弯腰,伸手捏住颜玉书的下巴,眼神审视,像透过衣裳看颜玉书的身子,“你人里里外外都是朕的,朕不让你离开!”姬幕弦边说,边下两侧的床帘,抓住颜玉书的手脚绑住。 “姬幕弦!你干什么!” “别动!”姬幕弦按住颜玉书的脚腕,用床帘绑住捆到了床栏上。 “姬幕弦!你混蛋!”除了第一次在韶华楼相见之时,姬幕弦从没有对他动过粗,颜玉书心头火起,“你放开我!” 姬幕弦将颜玉书手脚分开,绑在床两头,总算满意了,“你当初既应了朕,就该有陪朕一辈子的准备,想要离开,朕不许!朕要你爱朕!” “姬幕弦!我爱你,我也爱自由。” 颜玉书抬头,倔强的问,“你凭什么觉得能留住我,困我在这皇宫里?” 姬幕弦被他问得愣住,眼里涌出一片痛意,“颜玉书,你果然没有心。” 爱他,不愿为他留在皇宫,也不愿问问,他是不是愿意为他放弃皇位,他就这么固执的想要自己一个人离开。 “姬幕弦!你放开我。” 姬幕弦转身离开床边,缓步出了门,靠在门边,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嗓子都在疼,脚下一滑,滑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靠着门,仿若万籁俱寂。 心脏传来的声音,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痛击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不要他。 为什么颜玉书能选择得这么毫不犹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院外的人不敢进来打扰,但已到用晚膳的时候,两人还没有动静,知州只好自己来请。 他放轻了脚步,进到院子里,就见姬幕弦坐在门前五指大张,盖住了脸面,吓了一跳,当即就跪了下来,“陛下!” 他声音惶恐,姬幕弦抬起头来,这才撑着门站起身,双眸布满血丝的问他,“何事?” 知州颤颤巍巍的回答,“臣,臣,前来请,请陛下用膳。” “嗯,朕知道了,退下吧。” 姬幕弦推开门,进了门去。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珠帘在微微晃动,姬幕弦走近床去,就见颜玉书双手双脚都被分开,绑在床的四角,身上的衣裳都挣扎得乱了,许是太累,已经睡熟了。 姬幕弦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颜玉书的睡颜,似乎连光都对颜玉书偏爱些,笼罩在颜玉书身上,朦朦胧胧的,仿若烟波雾里,脸颊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得像是上等的羊脂玉,没有一点瑕疵。 姬幕弦弯腰,低头下去,轻轻的抵住颜玉书的额头,低声呢喃,“颜玉书,我该拿你怎么办?” 颜玉书睡得深,没有一点反应。 姬幕弦抵着颜玉书的额头,才觉得心里的空落被填满,内心不再空洞。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知道颜玉书的踪迹后,便撤销了对颜玉书和颜絮寻找的皇榜,他知道,不能逼颜玉书太紧。 可他没想到,他是放得太松了,颜玉书根本就不想回来。 他以为,颜玉书同他,是一样的,一样的爱着他。 只要他不逼他,等他眼睛好了,等他走够了,他将大盛治理好,颜玉书总会回来陪着他的。 可是,颜玉书就是这么狠的人,他不想回来。 即便他们曾经耳鬓厮磨,曾经一起经历生死,他就这样丢下他,潇潇洒洒的就走了。 姬幕弦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可,即便这样,他也对颜玉书狠不下心来。甚至,从见到他的那一刻,才感觉心真正的活了起来。 “一年一个月零九天。” 姬幕弦低声说,“玉书,你真的好狠啊。” 第91章 对不起 如今,欲对姬幕弦除之而后快的人,就只有明阳郁放,还有契丹人。 但契丹人已经被颜玉绒赶出了湘楚,不可能有人能到皇帝的驿管来截人。 那就只剩下明王和郁放,这两人对姬幕弦恨之入骨,恨不得他早点死,他晚一步,姬幕弦就多一分危险。 心里传来的闷痛,让颜玉书恨不得能挛缩起来保护自己。 太疼了…… “是……” 几个人慢慢将绳子放了下去,绿俏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淹在了全是蛇蜥蜴蚯蚓的水里,一进去,看着的就是蛇蚯蚓黏腻的身子,身上还能感觉到蛇身冰冷的感觉。 “拉上来……” 几个人将绿俏又拉上来了点,让她头露了出来。 绿俏身子还在水里,身上缠绕着蛇蚯蚓冰冷的身体,蜘蛛和蜥蜴或死或活的飘在水面,绿俏浑身都在颤抖。 “现在知道了吗?” 绿俏恍若死了一般,眼神呆愣愣的看着前方,绿俏生得娇俏可人,如今这样衣衫湿透,显得分外的楚楚可怜。 颜玉书不会怜香惜玉,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又吩咐道,“放下去!” 这次,绿俏被足足泡了一分钟,颜玉书才让人将她拉了出来。 出来时,绿俏身上已经挂满了蛇和蚯蚓,一条蛇正好盘在了绿俏肩膀上。 颜玉书问,“现在知道了吗?” 绿俏勉强睁开眼睛,正要说话,身后的德顺忽然动了,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冲着颜玉书就刺了过去。 “公子,小心。” 颜玉书动也没动,德顺刺到他身后的一瞬间,颜三从楼上落了下来,一掌将德顺打飞出去。 德顺在地上咳了一声,看着颜玉书的眼神里都是仇恨。 颜玉书笑了一声,让人把绿俏提了出来,像扔破布一样,扔到了地上。 颜三将德顺按在了地上,颜玉书蹲在德顺面前,很是疑惑,“我不是很明白,身为太监,做到皇帝贴身太监这个位置,也算是一辈子足够了,你为什么要背叛姬幕弦。” 德顺死死的盯着他,也不说话,颜玉书自顾自道,“让我来猜猜是为什么。” 颜玉书说着,伸手在德顺的唇边抚了一下,“胡渣,据我所知,太监净身之后,是不会再有胡子的,你为什么会有胡子啊?” 德顺一愣,说不出话来,颜玉书便继续说,“得到了这个答案,其他的就简单多了,姬幕弦此次不见,是明王干的吧?” 颜玉书仔细看着德顺的眸子,得到肯定的答案,便勾唇笑了起来,“明王出生起,什么也没有,但你不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你一直对他尊敬有加,我猜,他应该,叫你父亲?” “你胡说!”德顺挣扎着就要起来,被颜三死死的按住。 本来只是随便一说,但看他如此神情激动的模样,颜玉书心里头便明白自己说对了,“我一直好奇,四周城门都被封锁了,当日在洛阳,明王是怎么离开洛阳的。想来,这其中少不了你的手笔。” 他话说到这,德顺便不动了,颜玉书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不会说姬幕弦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德顺忽然冷笑一声,志在必得,“我不会说,但是,就算你能找到他,也只能找到尸体。” 颜玉书被他这句话刺得心里钝痛,站起身,道,“你最好祈祷他没有事,否则,我一定会让明王死得很惨。” 德顺双眸赤红的看着他,“你不能,姬幕弦死了,大盛需要皇帝。如今,只有明王能做这皇帝。” “这一年来,姬幕弦提拔了多少自己的人?兵权在我颜家手里,颜家不同意,明王?他拿什么登基。” 颜玉书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说,“相反,我若是想让他死,他会死得很惨。” “你想做乱臣贼子?” “我不想,所以你最好祈祷姬幕弦毫发无损的活着。” 颜玉书转身,提起软成一滩烂泥的绿俏,“知道姬幕弦被带去哪儿了?” 绿俏这会儿还没回过身,僵硬的点点头。 “很好,带我去找他。” “绿俏!”德顺大声叫道,“你不能背叛明王,你忘了明王怎么对你好的了吗?” 颜玉书凑近了绿俏,低声说,“我不知道明王是怎么对你的。但是,我会怎么对你,你比谁都清楚。” 绿俏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去看德顺,带着颜玉书出了地牢。 “绿俏!”德顺话还没说完,就被颜三一掌,拍晕在了地上。 明王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住的地方也是荒郊野外,颜玉书押着绿俏到山顶看着山脚的几间房屋,心头跳动得厉害。 姬幕弦可能就在那房子里的其中一间房里,还不知道明王会怎么对待他。 当初明王郁放怎么对他的,可是历历在目,颜玉书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凉意。或许,明王对姬幕弦会更狠,或许已经…… 颜玉书眼神冷了下来,低声问绿俏,“明王就在这里?” 绿俏听颜玉书说话,只觉得像是被毒蛇缠绕,浑身都在颤抖,“是,是,他是跟着陛下来的江南,才在这里住下的。” 颜玉书让人捂住绿俏的嘴,把她带了下去,眸子冰冷的看着山下的房屋。 屋子是一个三个小房间组成的院子,明王现在的人不多,只有院子的大门外有四个人看守,院子里只有两个人,便是六个人,按照人数,他们有绝对的人数压制,颜玉书担心的,就是怕打草惊蛇。 颜玉书走了几步,观察着院子四周的情形,他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姬幕弦的位置,不能保证姬幕弦的安危。 “颜三,你能过去先探陛下的位置吗?” 颜三点点头道,“属下可以。” 颜三在颜玉绒手下训练的,就是查探,隐匿,想来是可以的,颜玉书点点头道,“去吧……” 颜三转身去了,颜玉书蹲下身,对身后的禁卫道,“退下,不要让人发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乌云四起,黑压压的,雨珠一颗颗的滴了下来,滴在颜玉书的额头上,颜玉书眸子轻颤,颜三从雨后走了出来,在颜玉书身前跪下道,“公子,陛下在中间房里。” 颜三沉默了一下,继续道,“陛下,他,身受重伤。” 颜玉书心头一阵阵痛,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里的钝痛,沉声说,“颜三,一会儿,我要你保证陛下的安全,能不能做到。” “能……” “好,走。” 院子里守卫的人正准备换班,忽然一群人冲了过来,四个人一愣,拔剑迎了过去。 刀剑相撞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明王和郁放,冲出门来,看见被人簇拥着的颜玉书,当即就是一愣,转身就要去抓姬幕弦。 姬幕弦被捆在架子上,低垂着头,指尖都在滴血,人事不知,郁放过去就要抓姬幕弦,手还未碰到姬幕弦,就被顶上落下来的颜三一剑砍在了手腕上,鲜血溅在了姬幕弦和郁放身上。 “啊……” 郁放惨叫一声,捂住被砍伤的手,倒退几步,明王从身后扶住他。 “陛下……” 颜三两剑砍断绑住姬幕弦的绳子,姬幕弦立即就倒了下来,颜三扶住他就往外走。 明王见颜三已经赶来,扶住郁放就要走,刚出门,颜玉书就带着人围了过来。 明王看着颜玉书身后的绿俏,当即就明白了,为什么颜玉书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颜玉书没空管他们,几步走过去,伸手去抱姬幕弦,“姬幕弦!” 姬幕弦浑身无力,头歪在颜玉书肩膀上,若不是颜三帮忙扶着,恐怕已经倒了下去。 颜玉书只感到手上一片湿润,抬手一看,就见手上都是鲜红的血,颜玉书心里被扯得痛了起来,“姬幕弦!” 他一动,姬幕弦就倒了下去,颜三连忙用力扶住,颜玉书神色惶恐,几乎心神俱裂,“姬幕弦!快,把他们两人带回去,关入地牢,先带陛下回去医治。” 郁放捂着手,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颜玉书,他死了,你看看,他的心口,谁心口中了一剑还能活着?哈哈哈,他死了!” 颜玉书颤着手,扒开姬幕弦胸前的衣裳,姬幕弦胸前鲜血淋漓的一个刀口,刺得颜玉书双眸充血,痛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他被我们抓了,我们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哈哈哈。” 颜玉书吼道,“送陛下回去医治。” “是……” 颜玉书冷着双眸看着两人,冷声道,“将他们押入大牢,严刑拷打。” “是……” 姬幕弦伤得太重,随行的御医跪了一地,浑身冷汗,颤颤巍巍的说,“国,国师,陛下他,他失血过多……恐是不好了……” “失血过多?”颜玉书回头,双眸赤红,“他不是伤了心脏?” “陛,陛下他,刀口刺歪了,并没有伤到根本,只是陛下身上刀口太多,导致失血过多。” 颜玉书心口急促的喘息,忽然转身一把端起一旁的药碗,弯腰搂住姬幕弦的身子,便往姬幕弦嘴里灌。 姬幕弦双唇紧闭,根本喝不进药去,颜玉书看着他,低头灌了一口药,低头抵住姬幕弦的牙关,将药送了进去。 一碗药全部喂进姬幕弦嘴里后,姬幕弦的衣裳已经被打湿,颜玉书放下碗,“再去煎,颜絮,去我房里找凝血碱来。” 颜絮六神无主的,转身就跑了出去。 颜玉书放下姬幕弦的身子,对着身后的御医说,“想办法,让陛下伤口不再流血。” “是是是……” 姬幕弦身上的血,几乎都淌到他心里,把颜玉书心里的血肉割得支离破碎。 “姬幕弦……” 姬幕弦在他面前受过很多伤,可没有一次,让他这么心慌,慌得六神无主,他想要自由,可他没有想过,姬幕弦会不在这世间。 姬幕弦若是不在了,他会怎么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可是现在…… 只觉得心里疼得几乎呼吸不过来,躬身趴在了姬幕弦的床边。 “姬幕弦,我忽然觉得,好像你不在,风景都不好看了……” “姬幕弦,对不起,我懂你的感受了……” “姬幕弦,其实,我一直很想你,可是我不想留在皇宫,想要到处走走。” “姬幕弦……我想吃好多糕点啊。” “姬幕弦……你好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姬幕弦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任凭颜玉书说着,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日,天刚渐明,颜玉书就带着人去了大牢,郁放,明王,德顺被整整齐齐的绑在了一起,身上白色的囚衣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只睁着一双眼睛阴毒的看着颜玉书。 颜玉书在一旁的桌边坐下,声音温柔的问,“你们知道,鲜血流尽而亡,是什么感觉吗?” 明王和郁放抬起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郁放忽然笑了起来,“怎么?姬幕弦死了?你的陛下死了?” 颜玉书浅笑了一声,“让你们失望了,我师父给我的,有两颗凝血碱,已经止住血了。” 明王听到这话,忽然怒了起来,“不可能,他已经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到姬幕弦身上流出来的的血,颜玉书心疼闷痛,强撑着震惊的回答,“他命好,还活着,可你们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你想要怎么样?”德顺忽然就急了起来,“都是我的主意,你放了明王!” 他一说,颜玉书倒是想起这么一件事来了,笑着问明王,“明王殿下,你知道,德顺为什么会这么帮你吗?” “当然是因为他和我母亲是同村之人。” 德顺却是急了,连连叫道,“颜玉书,你不要胡说!明王,你别听他的。” “同村之人……”颜玉书慢条斯理的品了这几个字,“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刚好你母亲进宫做了宫女,德顺就进宫做了太监,偌大的皇宫,还能相识相知到德顺为了你卖命,嗯,真是好情意。” 明王一愣,脑子里忽然乱了起来。 第92章 失踪 颜玉书睡得再熟,姬幕弦这样一番动作,便也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贴在自己额头上的姬幕弦。一时之间,以为是在做梦。 “姬幕弦……” 没想到颜玉书会这么黏黏糊糊的叫自己,姬幕弦愣了一下,眸子暗沉的应了一声,“嗯……” 颜玉书眨眨眼,抬头,主动吻上了姬幕弦的唇。 姬幕弦想过颜玉书醒来后,会发火,会发怒,唯独没有想到颜玉书会主动吻他。 颜玉书也是想他的,也是想着他的,他是不是可以这样想。 姬幕弦心头鼓动,伸手按住颜玉书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唔嗯……” 唇舌被姬幕弦含住,颜玉书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姬幕弦不是梦里的人,当即就挣扎了起来,“唔!” 姬幕弦眸子沉沉的看着他,含住他的唇瓣用力吮了一下,才放开颜玉书的唇舌。 颜玉书手脚都不能动,双眸怒视着姬幕弦,“你想把我绑着到什么时候?” 他怎么不知道,姬幕弦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个脾气,一言不合就绑人。 姬幕弦握住他绑在手腕上的床帘,慢条斯理的说,“你答应朕,绝对不跑,朕就为你松绑。” 士可杀不可辱,但事关可以离开床上这件事,颜玉书立即就掉头,“我不跑,你放开我。” 姬幕弦看着他的眼睛半响,知道颜玉书现在说的话当不得真,但他并不想这样一直绑着颜玉书,便低下头,为颜玉书解开了绑着手脚的床帘。 这床帘,丝质柔软,颜玉书并没有受什么伤,坐起身来,揉着手腕,“我不跑,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只一句话,姬幕弦神情就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不想着离开,朕什么时候放你自由。” 颜玉书瞥了姬幕弦一眼,手撑着床就要下床,姬幕弦一把抓住他的脚腕,冷声问,“去哪儿?” “穿鞋。” 姬幕弦看着颜玉书赤着的双足,弯腰下去,拿起地上精白的锦靴,亲手为颜玉书穿上。 颜玉书有些不自在,他和姬幕弦虽然曾经耳鬓厮磨同床共枕过,可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见了,到底是陌生了一些。 姬幕弦给他穿上鞋子,放下他的双足,才低声问他,“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颜玉书眼睛不好,他恨不得立即将颜玉书抓回来,他亲自照顾颜玉书,就算颜玉书一辈子都看不见,他也会一辈子照顾他,做他的眼睛。 颜玉书离开,他最担心,最不放心的,就是颜玉书的眼睛。 最难受的,就是颜玉书医治眼睛,他没能陪在他身边,好了,他也没有能亲眼看到。 “年前师父便制出了解药。” 颜玉书说完,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颜玉书脸色涨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姬幕弦一笑,扬声说,“传膳……” “是……” 没多久,知州便带着人陆陆续续的上了菜,姬幕弦看了一眼菜色,颇为满意。 等人上完了菜,知州才躬身道,“臣不知国师的口味,便问了各位大人,才准备这些菜色,希望国师用得满意。” 他原本准备的菜色是姬幕弦喜爱的菜色,可如今姬幕弦将颜玉书带回来,他便琢磨着,姬幕弦能为了颜玉书与朝臣对峙,定是以颜玉书为重,这才问了朝中的大臣,得知颜玉书的口味准备了菜色。 颜玉书站起身,对知州拱手道,“有劳大人费心了。” 知州忙道,“这是臣该做的。” 姬幕弦不耐烦的挥手打发知州,“退下吧……” 颜玉书现在,对知州都和颜悦色的,怎么就不对他这样? “是,臣告退。” 颜玉书率先走到桌前,看到桌上的玉兰花馔,眼睛都亮了起来,“玉兰花期当是过了,知州从哪里弄来的玉兰花馔?” 只坐着就能闻到玉兰的清香。 “朕也不知道,饿了就吃吧。” 姬幕弦在颜玉书身旁落座,心里琢磨着这知州倒不是一个蠢人,知道以颜玉书为重,做出一桌子颜玉书爱吃的菜不说,竟在玉兰花谢后,做出了玉兰花馔,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 玉兰花馔香脆可口,颜玉书用来粘着蜂蜜,吃得心满意足,舒服的喟叹了一口,“果然,人是不能对比的,颜絮做的,真不能吃。” 颜絮原本就是贴身伺候他的人,什么时候去做过饭菜,要不是实在没有人,怎么会去学着做吃的。 那玉兰花馔姬幕弦是一口没吃到,看颜玉书吃得心满意足的,心里也高兴,“那就留下来。” 颜玉书顿了一下,也吃饱了,放下筷子,认认真真的说,“姬幕弦,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 “朕不能要你留下?” 颜玉书试图和姬幕弦讲理,“姬幕弦,有情不能饮水饱,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男子为后,而我,不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人,你注定不会有子嗣,你要背多少骂名?你不知道?” “朕知道。” 姬幕弦盯着颜玉书的脸强调,“朕愿意……” 颜玉书说不出话来,干脆不去看姬幕弦,“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看,萧哲的妹妹,不就很好?萧山是个贤臣,你娶了萧家女,日后,萧哲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你,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杠呢?” “因为朕喜欢你!”姬幕弦眼里带着隐忍的痛意,“朕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了,颜玉书,朕不明白,你既然同意和朕一处,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我虽然也喜欢你,但我不愿意留在皇宫。” 颜玉书见和姬幕弦说不清楚,干脆站起了身,“我不是感情为重的人,姬幕弦,人一辈子就这么短,自己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姬幕弦盯着颜玉书的唇,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被颜玉书用语言刺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离开朕,离开皇宫,你就觉得自己舒心了?”姬幕弦起身,忍着不去看颜玉书,径直开门离开。 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颜玉书心里一颤,一股沉闷的痛意涌入心间。 颜玉书在行驿住着,姬幕弦倒是忙得厉害,明天带着诸位大臣去田间视察农作物,晚上颜玉书都睡着了才回来睡到颜玉书身旁,却从不吵醒他。 日子这样过了几天,一日,鸡鸣时分,姬幕弦还没有回来,颜玉书便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只有屏风后,颜絮的呼吸声,屋外像是要下暴雨,黑压压的一片,床帘都在轻微晃动。 颜玉书掀开床帘穿鞋下了床,不对,往日,姬幕弦再怎么忙,这个时候也回来,今日分明是要下雨的模样,怎么还没有回来。 颜玉书径直出了门,颜絮被开门声吵醒,看见颜玉书出门,连忙穿上鞋就追了出去,“公子,公子,你去哪?” 颜玉书赶到前厅的时候,厅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知州和德顺还有一个宫女跪在地上,户部是姬幕弦一手提拔上来的,此时此刻比谁都着急,“陛下回房休息,怎么会不见了人,你们俩送陛下去休息,陛下不见了,你们回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醒来陛下就不见了。” “这驿站的护卫是知州大人你的人,陛下去哪儿去了?” “陛下回房的时候,一向只让德顺大人和一个宫人随行,臣,臣不知道……” 只听一句话,颜玉书便腿软了下来,扶住了门才站住了身子,姬幕弦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众位大臣抬头,见颜玉书来了,立即围了上来,“国师,如今陛下忽然失踪,您看这要怎么办?” “陛下是德顺和这宫人陪同回宫的,我等实在拿不准主意,该不该拿下他们。” 颜玉书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殿中几个大人,自发的让出一条路,颜玉书坐到主位上,才问,“陛下是如何不见的,如实说来。” “今日陛下与我等视察农田,回来与臣等一同用膳后便由德顺和这位宫人陪同前去歇息,但直至方才,巡逻的人才发现他们两人倒在院中,陛下却已经不知所踪。” 那么,姬幕弦便是回房的路上不见的,颜玉书仔细端详德顺和那宫女的面容,冷声吩咐,“德顺年纪大了,下去歇息吧,把这宫女带走,由我亲自审问,知州压入府衙大牢。” 众人一愣,尚书连忙道,“国师,若有嫌疑,德顺和这宫女都一样逃不脱,为何放过德顺?” 颜玉书看了尚书一眼,“德顺侍奉大盛皇帝多年,对陛下不利,于他有什么好处?” 诸位大臣,看他的脸色,便也沉默了下来,颜玉书笑着站起身,对德顺道,“有劳公公陪我去审核这宫人了。” 德顺感激涕零的擦擦头上的冷汗,连忙站起身,“多谢国师。” “来人,立即给我准备一桶水,蛇,蜥蜴,蜘蛛,蚯蚓,全部放到大牢去。” 颜玉书站起身,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冷声道,“带走!” 宫女被人堵着嘴带到了府衙大牢,按照颜玉书的吩咐,用绳子捆起来吊在了房梁上,绳子的一侧用几个人拉着。 颜玉书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看着手上的纸张,等到下人准备了一桶水放到宫女脚下,蛇,蚯蚓,蜥蜴,蜘蛛等都放到了一旁,才抬起头,看向宫女,“绿俏,今年十九岁,入宫三年,一直都在御前伺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我不信,你若是实话告诉我,陛下去了何处,也少吃一些苦头。” 绿俏被吊着已经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勉强抬起头说,“你在说什么,绿俏不知道,绿俏伺候陛下一年多了,从无二心,陛下怎么不见的,绿俏真的不知道。” 颜玉书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德顺,“哦,什么歹人这么好的心,掳走陛下,却留着活口。” “绿俏不知道,绿俏真的不知道,国师,您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绿俏声音凄厉的祈求,“绿俏伺候陛下尽心尽力,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知道陛下是如何不见的。” “看来,你是不想同我说实话了。” 颜玉书放下手里的纸张,挥手道,“水里倒入蜘蛛,蜥蜴,蚯蚓,脱掉她的鞋袜再放她下来。” “是!” 蜥蜴蚯蚓蜘蛛被依次各倒了一小桶井水里,绿俏看的脸色巨变,连声哀求,“国师,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啊,我真的不知道!” 颜玉书充耳不闻,只让人继续将她往下放,“你什么时候说实话了,我什么时候放了你。” 德顺看着绿俏的鞋袜被脱下往满是蚯蚓蜘蛛蜥蜴的水里放,脸色煞白,坐立难安。 “啊啊啊。” 绿俏胆战心惊,将脚挛缩了起来,最后也逃不开被放进水里的命运。 光着脚被放到水里,水里的活物正在不停地活动,绿俏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油腻冰凉的东西顺着自己双腿爬了上来,“啊啊啊,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 颜玉书冷凝着脸,充耳不闻,“看来,你还是觉得不够,把蛇倒进去。” 有哪个女孩子不怕蛇的,蛇被倒进来的那一瞬间,绿俏几乎魂飞魄散,“啊啊啊,拿走,拿走拿走!” 颜玉书失去耐心一般的,站起身来,走到绿俏面前,“绿俏,这世上,我在乎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姬幕弦算最重要的一个,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啊啊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绿俏已经能感觉到有蛇顺着腿爬了上来,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仿若泣血,“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 德顺在一旁,几乎要吐出来,却忍着不敢动,他知道,颜玉书带着他来审绿俏,若是绿俏说不出什么,下一个受审的便是自己了。 “看来放得还不够深。” 颜玉书瞥了一眼绿俏。 冷声吩咐,“把她全部放进水里!” 第93章 朕怕你让朕断子绝孙 “或许,明王殿下,你应该叫德顺父亲呢?”颜玉书看着明王的神色,忽然觉得满意极了。 明王出生在宫女肚子里,一直不受重视,但又自认为是昭和帝的儿子,自有一份孤傲。如今,将让其自傲的这一层身份这么赤裸裸的扯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你胡说!你胡说!我是父皇的儿子!!” 德顺凄声叫道:“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想要毁你母亲清誉。” 明王满目的不可置信,就连郁放都看了过来,明王最后厉声否认,“颜玉书!你不要毁我母亲清誉!母亲不会!” “太上皇也算是一个风流之人,若真是酒后乱性毁了宫女的清白,怎么会任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除非,当时,你母亲已经不是处子。” “你胡说!你再胡说毁我母亲清誉,我就杀了你!” “你现在自身都难保,怎么杀我?”颜玉书不在意的笑笑,转而问德顺,“若他母亲真的不是处子,你们是怎么让太上皇坚信明王是他的孩儿的呢?” 德顺死死的盯着他,拒不承认,“明王本来就是陛下的孩子,颜玉书,他就是陛下的孩子。” 颜玉书冷笑了一声,捏着茶盖轻轻触碰杯身,发出轻微的声响,“没关系,你承不承认,大致的事,我已经清楚了,你们想要姬幕弦流血而死,他没有死。现在,也轮到你们来尝尝了。” 郁放闭上双眼,“颜玉书,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能这么快找到那里。” 那处隐蔽,正常来说,颜玉书最起码也要三天才能找到。 那时候,姬幕弦血早就流干了,而姬幕弦已死的消息,早就被德顺传得人尽皆知。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留下一个女子,姬幕弦身边伺候的人,我都有了解过,绿俏出生贫苦,自小被卖进柳家,一直跟着柳贵妃长大,后来柳贵妃不在了,便在宫中做了宫人,直到姬幕弦登基,才被姬幕弦调来伺候。 所以,姬幕弦不会对她设防,德顺在宫中多年,老实本分,姬幕弦也不会对他设防,你们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姬幕弦带走。” 颜玉书停顿了一下,感叹道。 “这样的人,你都能策反,的确是了不得。” 明王冷哼了一声,“柳贵妃死后,她受人欺凌,是孤帮的她,可惜,是个没骨子的。” “不怪她,世上哪一个女子不怕蛇和蚯蚓呢?”颜玉书放下手里的茶盏,“郁放,你觉得,一个人怎么死,才具有美感?” 郁放盯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当然是死在你手里。” “那很遗憾了,我不能满足你。” 颜玉书指着一旁的刑具,“你看那把小刀,我让他们,在你们身上,慢慢的割,一天也不用多,三刀就好,割了,等血凝固了,再让人用盐水洗掉,血又重新流出来,岂不是很好?” 颜玉书越说越满意,“一天也不用多,三刀,不让血凝固,你觉得你们能撑多少天?” 德顺被他的疯狂吓到了,立马大喊,“不要,你冲我来,不要这么对明王,颜玉书,你不能这么对明王!” “还真是父子情深呢。” 明王双目充血的盯着颜玉书,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颜玉书看着郁放闭上的眼睛,颇感无趣,吩咐道,“听到我刚才说的了?” 狱卒连连点头,“听到了……” “那就照着我说的办,一天给他们三刀,不许不流血,也不许流得太多。” 狱卒脸上冷汗直流“是。” 颜玉书这才转身离开,德顺连声哀求,“颜玉书,你放过明王!放了他!” 颜玉书充耳不闻,带着颜絮离开地牢,空中传来几声惨叫。 才走几步,知州便带着人赶来问道,“国师,绿俏怎么办?” 颜玉书垂眸,看着地上的落花,慢条斯理的说,“她不是怕蛇吗,那就打一桶水来,让她死在里面吧。” 知州一愣,面上带了冷汗,“是,臣知道了。” 还好洗清了他的清白,不然,如今这几人的模样,恐怕就是他的下场。 姬幕弦驾崩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闹得人心惶惶的,几个大臣继续带着人去视察民田,只说陛下是偶感风寒,过几日便好了,让众人不要担心。 其实不乏有浑水摸鱼者,当即被颜玉书命人拿下斩首,而后让人贴了告示下去,妄议天子,散乱民心,杀无赦,再有人犯,定斩不饶。 如此一番,才没有人再敢继续说下去。 如今十几日下来,农田也已视察得差不多,只有姬幕弦还没有醒。 颜玉书守在他的床边,突然体会到了当初他昏迷时,姬幕弦的感觉。 原来是这么的剖心泣血,痛彻心扉,每日都觉得度日如年,想要姬幕弦睁开眼睛看看他。 “姬幕弦,我明白了,我不想你不在这世上。” 以前觉得,只要能走遍这大盛的河山,这江山有姬幕弦守着,他也放心。可是,如今才明白,是因为有姬幕弦在后方,他才心安理得的一走了之。 “对不起……” 对不起把自由看得比你还重,对不起,让你难过了这么久。 “姬幕弦,等你醒来,我一定会陪着你,我愿意为了你,留在皇宫,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我不放心,以后,我都守着你了。” “所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好疼啊……” “你不是说,不会再让我难受了吗,你现在让我这么难受……” “你还对我自称朕……” 颜玉书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姬幕弦的眸子颤了颤。 第二日,颜玉书就收到了颜玉绒的急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颜玉书如实回答,让他不必担心,安心退敌。 第三日,农田已经视察完毕,颜玉书和几个大臣在商量,是否还要继续南巡,最后一致决定。 如今姬幕弦未醒,若是继续下去,姬幕弦不清醒,恐怕会引起民心骚动,还是先行回洛阳。 商量好后,颜玉书才行到半路,颜絮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公子,公子!陛下醒了。” 颜玉书呆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相信,颜絮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心疼,轻声说,“公子,陛下醒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恍若平地惊雷,颜玉书拔腿便跑,像一只展翅高飞的蝴蝶。 姬幕弦已经醒了,此时已经被宫人扶起来靠在了床头,颜玉书跑进门,绕过屏风,双眸泛着水雾,呆愣愣的看着他。 颜玉书几乎要哭出来,姬幕弦最见不得他这个模样,张开双手,轻声说,“抱抱……” 颜玉书走过去,坐在床边,将头埋进了姬幕弦的怀里,嘴里嘟囔,“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一旁的宫人和颜絮悄声退了下去,房里只剩下姬幕弦和颜玉书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姬幕弦将他拥紧了,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小没良心的,你还想去哪儿?” “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颜玉书在姬幕弦怀里满是依赖的蹭了一下,“我怕了,姬幕弦,我不走了。” 姬幕弦听他这么说,心里的巨石落了下来,虽然身上尚且觉得无力,却觉得神清气爽,轻声问他,“不让我娶萧家嫡女了?” 颜玉书摇头,姬幕弦继续问道,“不让朕立贤后了?” 颜玉书撑起身子,抬起头双眸认真的看着姬幕弦,“我要留下来,你自然不能有别人。” 姬幕弦轻声叹息了一声,妥协一般,伸手将颜玉书拥进怀里“玉书,他们都说我杀兄杀弟,日后,定是个暴君,暴君怎么配得上贤后呢?” 姬幕弦的气息喷在颜玉书耳侧,声音带着缠绵悱恻的蛊惑“暴君应该配一个懂他的妖后,日后史书之上,是非功过,一同受着……” 颜玉书侧头,狡黠一笑,像是笃定了姬幕弦做不到一般开口“你若能昭告天下,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我入宫,我便做你的皇后。” 姬幕弦低头,在颜玉书唇上啄了一下,“好,朕许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颜玉书没有动,任由姬幕弦又张开嘴,含住他的唇瓣辗转吮吸,良久才推开姬幕弦,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相闻,“你说,你那些大臣,是不是要气死了。” “他们不敢再管。” 颜玉书后退,姬幕弦喘着粗气追上去,含住颜玉书的唇瓣,将人用力按进了怀里。 “唔……” 颜玉书软了身子靠近姬幕弦怀里,姬幕弦并没有松开颜玉书的唇,只用手指捏住颜玉书的下巴,舌头撬开颜玉书的牙关,侵入进了颜玉书唇里。 屋内渐渐火热了起来,两人呼吸交缠,愈发的火热难耐。 “嗯……”一声暧昧甜腻的呻吟在静谧的空气中氤氲,颜玉书喘着粗气双手缠在姬幕弦健硕的腰身上,两人急促地喘着粗气,嘴角一缕银丝相连。 姬幕弦意犹未尽的想要继续,颜玉书伸手抵住他的肩膀,气息不稳的说,“别,你伤还没好。” 姬幕弦满目的隐忍,抓着颜玉书的手放到自己腿间,模样有些可怜兮兮的说,“我都这样了,你忍心吗?” 每一次和姬幕弦如此接触,颜玉书都红着耳根,手下意识的躲了下,嗔道,“不能长小点?” 姬幕弦被颜玉书的动作弄得舒爽的喟叹了一声,“玉书,这可不能怪我。” 颜玉书看了他一眼,道,“我帮你……” 姬幕弦看着颜玉书低下了头去。 晚膳时,颜絮推门进来,看见颜玉书红肿着唇躺在床上,有些奇怪,“陛下,公子,该用餐了。” 姬幕弦给颜玉书盖好了被子,吩咐道,“端到房里吧。” “是……” 颜絮躬身退下,兀自回头去看颜玉书,自家公子怎么躺床上去了? 受伤的人是陛下吧…… 姬幕弦既然醒了,为了方便姬幕弦养伤,便将回程的日期推迟延后。五日后,姬幕弦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原本健康的模样。 姬幕弦心情极好,趁着花还没有谢,姬幕弦带着颜玉书便去看樱花。 颜玉书少有能玩得这么尽兴的时候,高兴得四处乱窜,姬幕弦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模样。 万亩的桃花林,置身其中恍若仙境,姬幕弦看着在面前拈着花闻的颜玉书,有些遗憾,“今年恐怕又要错过洛阳花期。” 颜玉书一愣,想起在襄阳时,他与姬幕弦说好,要一起看洛阳的牡丹花开,可去年,还没到牡丹花开,他便瞎了,姬幕弦没有提,只是在他院子里种了满院子的花。 后来他离开,也没有能去看。 今年恐怕又要赶不回去了。 颜玉书在灼灼的桃花前回眸一笑,“错过了洛阳花期,便不负江南美景。” 微风抚动,颜玉书周围的桃花花瓣落成了一阵花雨,姬幕弦只觉得,这万千桃花,也不及颜玉书一笑。 姬幕弦上前,在颜玉书面前停下脚步,轻轻将手覆在颜玉书的眼前,低声说,“玉书,别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 颜玉书一笑,“为什么要忍?” 纤长的睫毛蹭得姬幕弦手心痒痒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再也忍不住,转身用自己挡住颜玉书的身子,低头就吻了下去。 两人浓情蜜意,似乎连风都识趣,不想打扰他们,只留下一片片的花瓣慢慢落下。 良久,直到颜玉书腿软在了姬幕弦怀里,姬幕弦才停下动作,搂住颜玉书轻轻的吻他发间,“玉书,我很高兴,你愿意自己留下来。” 颜玉书站直了身子,从他怀里出来,歪着头问他,“若是我不愿意留下,你当如何?” 姬幕弦随意的答道,“朕就想办法,把你囚在皇宫,一辈子也不能出去。” 姬幕弦说得随意,颜玉书却是知道的,姬幕弦是真的做得出来,也不想去问他会想什么法子,低头碾着地上的花瓣,“我怎么今日才知道,你这么疯?” “怕了?”姬幕弦上前一步,在颜玉书耳边说,“是你自己说愿意留下的,后悔也晚了。朕当真了……” 颜玉书红着脸,往前跑远了些,被风拂起的衣裳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不后悔,除非你有别人。” 颜玉书周身笼罩在落下的花雨之中,姬幕弦像是怕他飞走一般,几步走到他身边,“朕不会,朕怕你让朕断子绝孙。” 第94章 不能寿终正寝 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当初说的话,颜玉书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忽然一步跃到姬幕弦身上,“你怕不怕?” 对于颜玉书的动作,姬幕弦有些错愕,下意识的伸手搂住颜玉书的臀,“朕怕极了,哪里敢有别人。” 颜玉书这才满意,搂住姬幕弦的脖颈,双腿盘在姬幕弦的腰上,“我不想走了。” 颜玉书难得的耍小孩子脾气,姬幕弦哪有不依着的道理,将他搂高了一点,“好,我抱你。” “一会儿别叫累。” 颜玉书搂住姬幕弦的脖颈,指尖蹭蹭姬幕弦的后颈,感受里面灼热的血液,将头靠在姬幕弦的肩膀上,“累了我也不下来。” “不让你下来。” 姬幕弦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颜玉书才会按照他的心意,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每次颜玉书都那么的真实,真实得他都不敢确认是不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的梦。 临近十五,天空的玉轮愈发饱满起来,连带着挥洒的余晖都亮了起来,颜玉书的脚步很轻,踏在宫中寂静的青石道上,微弱无声,精白的衣服就似着衣之人,任何时候都整齐矜贵,唯有被月辉镀出淡银的轮廓,模糊了菱角,越发衬得他缥缈出尘,似乎一把抓去,就能破碎在手,虚无在空。 “你当真要我娶萧家嫡女?” 白底锦靴擦地一顿,清风卷起淡绣梨花的衣摆,微微飘起的黑发夹带着白色发带拂过玉色的面容,颜玉书的神情,平静异常。 “是……” 琅琅如玉一般的声音,没有掺杂多余的情感,不咸不淡。 姬幕弦的耳膜似乎都要被心跳声震碎“然后,孤登基后,立她为后?百年后,同寝一穴?” 好久,久到风都静止,久到月都不变,姬幕弦第一次那般恨颜玉书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纯粹,他的影子却没有在里面。 “陛下登基,当有一贤后。” 他不能让日后史书上写姬幕弦有一男后,这会是姬幕弦一辈子也抹不掉的污点。 “贤后……” 姬幕弦怒极反笑,见颜玉书起步欲走,心头被靴底再擦尘埃的细碎刺破,姬幕弦声音沉了下来“你若再走一步,孤登基后,第一个就拿颜家开刀。” “你敢!”颜玉书回过神,面容上带了怒气“姬幕弦,你要登基了,日后,便是皇帝,万民表率,我们都不是孩子,都知道该做什么,你在闹什么?” “我早说过了,你是我留给自己的。” 姬幕弦走近,离他近了些“你在钻什么牛角尖?那些虚名,日后史书如何,与现在何干,孤若是昏君,有个贤后又如何?就因为这莫须有的东西,往日的说的,便都不做数了?” 颜玉书立在他身前,像要融入夜色一般,未曾言语。 他们之间,隔得不远,仅仅一步之遥,一抬手,一个迈步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沟万壑,往事恍然无梦…… 姬幕弦轻声叹息了一声,妥协一般,伸手将颜玉书拥进怀里“玉书,他们都说我杀兄杀弟,日后,定是个暴君,暴君怎么配得上贤后呢?” 姬幕弦的气息喷在颜玉书耳侧,声音带着缠绵悱恻的蛊惑“暴君应该配一个懂他的妖后,日后史书之上,是非功过,一同受着……” 颜玉书侧头,躲开姬幕弦的气息,声音冰冷,“我不愿意,不愿意留在皇宫,姬幕弦,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留住我?” 姬幕弦还未来得及说话,颜玉书便向后飘了去,姬幕弦被定在原地,用尽全力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玉书远去,直至不见,“颜玉书!!回来!!别走!!” “颜玉书!”姬幕弦满头冷汗猛的坐起了身,黑夜里,房中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颜玉书轻微的呼吸声和姬幕弦粗重的喘息,在静谧的房间里,分外的清晰。 回头见颜玉书睡在自己身旁睡得正熟,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伸手将颜玉书拥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轻柔,像是拥着易碎的珍宝,轻轻的拥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他从前做的噩梦,都是他母妃惨死在他面前的模样,自从颜玉书离开,便长做这样的梦,梦见颜玉书一次说得比一次狠,一次离开得比一次决绝,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他,而他,定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就像他怎么也改变不了颜玉书的心意一样。 他的喘息太过粗重,颜玉书睡在他胸前,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睁开迷蒙的眸子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怎么了?” 姬幕弦轻轻笑了下,尽量平静的说,“无事,就是想抱抱你,你继续睡。” 他语气中的异常,颜玉书怎么会听不出来,撑起身子坐起来,看见他头上的冷汗,大概便明白了,“堂堂皇帝,九五之尊,怎么还做噩梦?” 姬幕弦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颜玉书,“朕梦见你走了,朕留不住你,朕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留在朕身边。” 颜玉书愣住,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离开,竟会让姬幕弦有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会让姬幕弦做噩梦。 颜玉书心里愧疚得厉害,伸手扯下自己衣带,衣裳从白皙圆润的肩头滑下,颜玉书献祭一般的将身子赤裸着缩进了姬幕弦怀里,声音坚定之中带着蛊惑,“你想怎么确定都可以。” 姬幕弦看着他白皙细腻的身子,炙热的眼神几乎冒出了火,“这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可别求饶。” “不会……” 姬幕弦眼神火热,伸手搂住颜玉书的腰身,将人压在了塌上。 第二日,颜玉书没有起得来用早餐,姬幕弦在颜玉书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让颜絮贴身伺候,不让人打扰颜玉书,若到午时颜玉书还未睡醒,便唤颜玉书起身用餐再休息。 地牢阴冷,姬幕弦带着人进了地牢,明王几个人经历这么多天的刀子,已经不成人形,手上腿上腰上都在细细的流着血,即便是见到姬幕弦,也说不出话来了。 姬幕弦并不意外,在颜玉书原本坐的桌旁坐了下来,抬眸看了明王一眼,“明王,你没想到吧,朕没有流血而死,最后会流血而死的人会是你。” 明王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哼哧着气说不出话来,郁放倒是还能说得出来,“当时,是我们下手轻了。” “不是你们下手轻了,是朕有颜玉书,你们没料到他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姬幕弦气定神闲的敲敲桌子,“所以,朕说你报复心太强,若是你直接给朕一刀,岂不是没有后边的这么多事?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动作越大,伤口流血就越多,姬幕弦看着,有些好奇,“朕很奇怪,你们的血这么流着,能流多久才会流干?” 一旁的狱卒禀道,“回陛下,已经要不了多久了。” 姬幕弦满意的点点头,他倒不是会来嘲笑人,只是想来看看,他们会气成什么样。 如今见到了,便是一脸的满足,想到颜玉书还在塌上睡着,便想要起身回去。 “陛下!”德顺撑着最后一口气,凄声哀求,“明王他是你的兄弟,求你,放过他吧……” 他不说话,姬幕弦都不想和他说一句话,闻言笑了一声,“德顺,朕小时候,朕记得,你抱过朕。” 德顺一愣…… “朕记着,所以即便你伺候过太上皇,朕也不曾怀疑过你。” 姬幕弦的声音听不出喜乐,“绿俏,随身婢女,倒也算是和朕一同长大的人,朕也未曾怀疑过她,可朕便是因为对你们不设防,才能让你在身后偷袭朕成功,朕应该诛你九族的。” 德顺连连哀求,“陛下,是奴才,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的家人什么也不知道,求陛下开恩放过他们。” “朕可以放过他们。” 姬幕弦走到德顺身边,慢吞吞的说,“但朕要你亲口招供,明王的身份,自己,他的母亲和你,是怎么暗通款曲一一供出来,朕就不追究你的家人。” 德顺听完连连摇头,连声哀求,“不不不,陛下,不是您别听国师胡说。” 姬幕弦对于他的辩解充耳不闻,轻声说,“德顺,你不是蠢人,你的家人,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可是,你和明王都不可能会活着,你要为了死人,再拖累几个人吗?要怎么选,不用朕教你。” 明王勉强转头去看德顺,几乎是想要确认他会怎么选,德顺彻底脱力的挂在刑架上,脸色由于失血过多,已经惨白如死,“陛下……” 姬幕弦拍拍他的肩膀,“做好选择了?” 德顺缓慢的点头,如同机械一般的回答,“选好了,奴才知道,陛下不会放过明王,但求陛下给他一个痛快,不要让他,这么,这么痛苦的死去。” 姬幕弦摇摇头,事不关己的模样,“朕只答应放过你的家人,怎么让你们死,是国师的决定,朕不会为了你们,让他不开心,你可不能得寸进尺。” 郁放轻笑了一声,“你这是为情乱智,是昏君所为。” “那又如何。” 姬幕弦吩咐狱卒,“带他下去画押。” “是……” 两个狱卒过来,将德顺解下来,拖了出去。 姬幕弦正要转身离开,便听郁放叫道,“姬幕弦,你不想知道,颜玉书被我囚禁期间,都做了什么吗?” 姬幕弦脚步顿住,想起颜玉书那日从城楼上落下,浑身是血的模样,再难以压制心中的怒气,“你想找死?” 郁放虚弱的笑笑,“我本就活不下来,只是想告诉陛下,国师的滋味……确实很好。” 姬幕弦闻言,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双目充血,一把掐住郁放的脖颈,“你找死!” “咳咳……” 郁放被他掐得呼吸不能,双目翻白,姬幕弦死死的盯着他,手上力道越来越重,明王忽然勉强说道,“姬幕弦,你怕了。” 姬幕弦双眸赤红,死死的盯着他,明王气若游丝道,“我不仅打他了,还让人踹了他一脚,他那身子,你确定是大好了?”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掐住郁放脖颈的手,“明王,你知道,如果德顺招了,朕会如何?” 明王一愣…… 郁放已经晕了过去,姬幕弦嗤笑一声,“他若是招了,朕便会让人将告示一城一镇的贴下去。到时候,你不是父皇的儿子,而你的母亲和一个假太监珠胎暗结的事,就会人尽皆知,你会成为大盛的笑柄,百姓们的饭后谈资。” 明王仿若受到重击,脑中一片空白,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不,不。” 明王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声誉,否则不会他在襄阳的时候,会和瑾王纠缠那么久。 如今将他的遮羞布扯下,他如何能不乱,怎么能接受死后还要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 “姬幕弦,你不可以!” 姬幕弦看了一眼他因为挣扎加速了流血的刀口,嗤笑一声,“朕为何不能?” 姬幕弦不顾明王的哀求,转身吩咐道,“不要让他死了,朕还要他活着,看着他的身世被昭告天下。” “是……” 狱卒闻言,带了大夫进来为明王止血。 姬幕弦冷眼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出了大牢后,想起郁放和明王的话,心里愈加得冰冷。 什么叫国师的滋味确实不错? 他碰了颜玉书了? 姬幕弦一掌拍在了一旁柱子上,身后的宫人立即跪了一地。 颜玉书是他这辈子认定的人,是他得到的,唯一干干净净,独属于他的东西。 他若是被人碰了。 难言的恐惧和绝望把姬幕弦仅剩的理智扯进了黑暗中,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似乎溺水一般的呼吸不畅。 姬幕弦眼神冰冷,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去,不要惊动国师,把颜絮带来。” 身后的宫人一头雾水,只能连忙去了。 姬幕弦抓住圆柱的手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很多事,他不能直接问颜玉书,那就只好把颜絮带来问。 第三卷 长相守 第95章 回洛阳 姬幕弦没有回到房里,在离颜玉书较远的院子里等着,没多久,颜絮就被人一左一右提着肩膀带了过来。 颜絮被这阵势吓懵了,两臂被松开后,「嘭」一下跪在了姬幕弦面前,“陛,陛下。” 姬幕弦脸色冷凝的看着颜絮,沉着声音问,“朕问你,你家公子的身子如何了?” 颜絮被他问得一愣,连忙回答,“公子身子已经大好了。” 姬幕弦站起身来,忽得有些觉得闷得慌,“朕问你,那一脚,有没有留下什么问题?” 颜絮呆在原地,知道姬幕弦既然问了,定是知道些什么了,便如实回答,“慕老先生曾交代过奴才,公子身子被那一脚踹得太狠了,以后每每换季更要注意,不能再让公子劳心劳力。”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气问,“没有旁的法子痊愈?” 颜絮摇摇头,“老先生说过,公子背上的,只是皮肉伤,他倒是可以让公子背上的伤痕痊愈,真正要紧的,是那一脚,即便眼睛治好了,那一脚留下的后遗症也只能好好养着。” “好好养着,便可平安无事?” 颜絮沉默了下来,声音也变得细若蚊声,“老先生说了,公子日后,寿命,可能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长寿。” 姬幕弦被脚底升起的那股凉意激得头晕目眩,差点腿软在地,身后的宫人手疾眼快的扶住他,“陛下!” 姬幕弦稳住心神,声音沙哑的问,“什么叫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长寿?” 颜絮低着头,“便是要好好养着,可能公子还能寿终正寝,稍有不慎,公子便……便,不大好……” 姬幕弦额头上青筋暴起,踉跄着走出门,身后的宫人看了一眼地上的颜絮,连忙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一片片的落了下来,姬幕弦的脚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用尽了他的全力。 颜玉书的身子,竟然虚弱到了如此的地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颜玉书能一直陪着他。 颜玉书不可以不寿终正寝,他要陪自己一辈子的,长长久久的。 怎么能,怎么能说不能寿终正寝! 颜玉书午时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颜絮不在,姬幕弦也没在房里,只有几个宫人在一旁候着,颜玉书有些奇怪,撑着身子问,“陛下呢?颜絮呢?” 就算姬幕弦忙得没有时间,颜絮总不会不守着自己。 宫人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国,国师,奴婢等伺候您起身。” 实在是颜玉书露出的脖颈和肩头上的痕迹太过明显暧昧,几个丫头脸红不已。 “不必,让颜絮来伺候我起身。” 几个宫人相视一眼,便跪下了,“国师,就由奴婢伺候您起身吧。” 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叫颜絮过来,颜玉书冷了脸色,“本殿要颜絮伺候,为何不去唤他!” 他说话间,那盖在胸口处的被子滑得更下,“要么就如实对本殿说实话,要么就去把颜絮寻来。” 颜絮是被陛下带走的,几个宫人哪里能寻来,只能躬下身子,“陛下,陛下有事要问颜絮,故而,才由奴婢等伺候国师。” “什么事,要陛下亲自问颜絮?”颜玉书刚准备掀开被子下床,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未着片缕,才停下了动作,“出去……” 几个宫人哪里敢再惹他,连忙退了出去,颜玉书自己撑着酸软的腰身,疲软的双腿下床找了衣裳穿上,便要去找姬幕弦。 才行了几步,房门便被推开来,姬幕弦大步流星的进了门,不由分说的将颜玉书拥到了怀里。 颜玉书能感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有些莫名,“你怎么了?” 姬幕弦贪婪的嗅着独属于颜玉书身上的味道,“玉书,我们回去吧,回去就成亲,朕迎你入宫为后,在后花园里种你爱的梨树,牡丹,花开的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不好。” 经此一遭,颜玉书哪里有不答应的理由,轻声回答姬幕弦,“好……” 将颜玉书抱在怀里,姬幕弦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下来,“好,那我们就准备后日起程。” “好……” 颜玉书的温顺让姬幕弦心里受用,仿佛是要确认什么,姬幕弦低头,不由分说的堵住了颜玉书的唇。 颜玉书明白,姬幕弦应该是问出了什么,便也不反抗,仰着头由着他吻。 第二日,德顺的供词被呈到姬幕弦面前,姬幕弦命人张贴了告示,昭告天下。 既要回洛阳,姬幕弦和颜玉书都不愿带着明王和郁放德顺这几个累赘,姬幕弦处了死刑,让人挂在城门上暴晒三天才可放下来。 三人挂在西门,第三日早早的,姬幕弦就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东门出发,此次,颜玉书在,姬幕弦没有再走旱路,改走了水路。 水上风光极好,龙船高大,颜玉书让人搬了一张美人榻放在船头,自己躺上去,看着两岸的青山,山头偶尔露出的各色花树,手上吃着姬幕弦让人准备的冰酥酪。 颜玉书吃下最后一口冰酥酪,不由得感慨,“真真是神仙的日子。” 颜絮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匙,“陛下可说了,您不能多吃。” 颜玉书瞅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奴才,还是他的奴才?” “自然是公子的奴才。” “我的奴才做什么什么都听他的。” 姬幕弦从船仓里出来,见到的便是颜玉书身着一身秀有梅花纹的白衣躺在美人榻上,映着身后波光粼粼的水面,正笑得开怀。 姬幕弦觉得,即便人间再好,也比不过此情此景更让他觉得幸福欣慰的了。 “看见什么了,笑得这么愉悦?” 颜絮笑着躬身退下了,颜玉书笑着看姬幕弦,“同大臣商议什么?” 姬幕弦在他身旁坐下,“商议如何迎你入宫。” “他们不堵得慌?” “堵得慌也没有用。” 姬幕弦伸手,将颜玉书捞到怀里,“朕同礼部尚书说过了,你是男子,成亲之日,司仪绝不能叫错。” 颜玉书笑得开怀,“叫我什么?你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别人?” “朕要他们叫夫夫对拜。” 颜玉书放软了身子靠在姬幕弦怀里,继续看自己的风景。 姬幕弦在他发间印下一吻,“朕回宫后,你的衣裳发冠由朕亲自画,交给尚衣局来做,你不必担心。” “我担心什么?”颜玉书头都没有回,“倘若那日你给我一身女子衣裳,我就穿着自己的衣裳来拜堂。” 姬幕弦知道这事颜玉书真干得出来,笑着搂紧了他,“朕一定给你一件,你满意的衣裳。” “嗯……” 水上的行程不比陆地,行得缓慢,饶是姬幕弦催促,到洛阳的时候,也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炙热了起来。 皇帝带着国师回洛阳,加之姬幕弦当时为了立颜玉书为后逼得右相撞死在金銮殿外的事,坊间说书的人将此事说得缠绵悱恻。 但,说得最多的,就是姬幕弦强取豪夺,逼得颜玉书不得不逃出宫,又被抓回来,恐怕此次,再也逃不掉了。 朝中有心送自家女儿进宫的人,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送,这一年,颜玉书不在,让他们心思活络了起来,如今怎么就会突然回来。 明王不是太上皇的亲生孩子一事,已经人尽皆知,昭和帝为此,加重了病情,紧急传信到姬幕弦手里后,姬幕弦让人一定要保住昭和帝的命。 倒不是为别的,他要和颜玉书成亲,昭和帝突然死了,他就得守孝三年,这如何能拖,只能让人吊着昭和帝的命了。 一行人到皇城前,萧山就带着留朝的众臣在城外恭迎。 颜玉书没有和姬幕弦回皇宫,回了颜府,虽然府中如今只有云锦瑟在,他住进去,的确不妥。 但如今云锦瑟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小侄子,偏生颜家被金氏几个人弄没落了,就带着颜子垣,堂而皇之的住到了将军府,颜家的那些人,总时不时的去将军府要些东西。 云锦瑟是儿媳,如何能赶他们,颜玉腾又是在皇宫当差,不好时时回来,仗着身份,在将军府作威作福,偏生云锦瑟还不能做什么。 做了,便是他这个儿媳,不孝公婆,苛待庶弟庶妹。 颜玉书听颜玉腾悄悄给他说的时候都气笑了,这几个人,真的忘了自己干了什么了吗? 颜玉书回将军府的时候,云锦瑟让奶娘抱着孩子亲自到门前来接。 颜玉书下了马车,云锦瑟便躬身道,“叔叔回来了?” 颜玉书连忙还礼,“嫂子不必客气,玉书来看看小侄子。” “快请进,院子我已为你备好。” 颜玉书跟着云锦瑟进了门,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不由说道,“是我愧对他了,他自出生我都没有来看他一眼。” “玉书说哪里的话,安安定是知道的。” 云锦瑟说完,“二妹妹也常常过来,今日知道玉书回来,想必是要来看看的。” 想到颜玉娉,颜玉书也笑了起来。 回到院中,云锦瑟忽然有些犹豫起来,颜玉书看出她的为难,便问道,“嫂子,怎么了?” 云锦瑟低声说,“如今公公已经被姨娘接到了府中,我知道,玉书心中有难以过去的坎,可想去见见他老人家?” 颜玉书摇头道,“不必了……” 要知道,按照云锦瑟的性子,定是会将颜子垣伺候得周周到到的,颜子垣想不想见他,他不知道,但他,一面都不想再见颜子垣。 “不想去便不去,玉书你快坐下,我去吩咐人准备你爱的吃食。” 云锦瑟说着就要出去,颜玉书忙道,“嫂子,不必刻意准备。” “玉书这么久才回来,眼睛也好了,嫂子心里高兴。” 颜玉书看着她的一头秀发,有些愣住,云锦瑟同颜玉绒成亲之时,他尚且看不见。如今,云锦瑟的一头秀发竟已经齐腰了。 奶娘抱着的安安动了起来,像是不满,哼哼唧唧的,也不哭,颜玉书站起身,戳了戳小孩子细嫩的脸蛋,伸手道,“给我抱抱吧。” 奶娘犹豫了一会儿,将孩子递给了颜玉书,颜玉书接过来,仔细哄着。 他从前抱过阳阳,不至于束手束脚,边哄边问,“安安多大了?” 说起来,他是个不称职的舅舅,他连安安出生的日子都不知道,还是后来颜玉腾传信才知道云锦瑟为颜玉绒诞下了孩儿。 奶娘躬声回答,“回三公子,小公子有五个月了。” 颜玉书回想了一下,那安安在颜玉绒离开前便怀上了。 “玉书……” 颜玉书正抱着安安在院子里转圈,颜玉娉便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看他行走自如的模样,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眼睛可是彻底好了?” 颜玉书笑着点头,“二姐,你放心吧,我已经好了。” 颜玉娉不放心的在他眼前用手晃了晃,看着颜玉书的眸子跟着她的手动,这才放下心来,“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好了我就放心了。” 三人等颜玉腾回来后,这才坐下用餐,想来是知道颜玉书和颜玉娉到了,金氏倒是没有带着颜玉婷颜玉辉来吃饭。 颜玉腾吐槽着说,每顿饭,金氏就要带着那两个人来,做出婆母的样子。 还好今日是三哥你在这,要不然,又要看到她那副可恶的嘴脸。 既然没有来,颜玉书并没有前去找那几个人的晦气,只是将姬幕弦要立自己为后,待算出良辰吉日后就会来下聘,“此番兄长没有在府中,恐怕要劳烦嫂子了。” “倒不是嫂子操劳,只是玉书,你想清楚了?”云锦瑟问道,“你这次是自己愿意的?” 云锦瑟问的,便是颜玉娉和颜玉腾想问的,颜玉书看三人的模样,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忙道,“我自愿的。” 他如此说,几个人便放下心来,颜玉腾道,“三哥,当初你要走,我是万分不理解,陛下都为了你和朝臣对着干了,还逼死了右相,你念着你的那什么自由,我的确是为陛下委屈了一段时间。” 说到此,颜玉书也笑了起来,“我的确想走遍大盛,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姬幕弦不在了,会怎么样。” 几人看着他,颜玉书叹了一口气,“比起自由,我更不能接受他不在,如果他不在了,我会觉得风景再好,也不好看了。” 第96章 争执 颜玉书回洛阳见了颜玉娉等人,姬幕弦却是回宫就去见了太皇太后。 昭和帝的皇后随着李家的灭门被废,如今成了太上皇,便没有太后,所以这慈宁宫一直是当年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住着。 太皇太后如今年事已高,姬幕弦来后,她便端坐在塌上,一双浑浊的双眼看着姬幕弦。 姬幕弦行礼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免礼,皇帝坐吧。” 太皇太后看着姬幕弦,待他坐下后,才道,“听说,皇帝带着国师回洛阳了?” 姬幕弦知道她在急什么,直言不讳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儿的确带了玉书回洛阳,待定下日子后,便下聘迎他入宫为后。” 对于他的话,太皇太后早有所料,听他亲口说出来,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皇帝,他是男子,如何为姬家开枝散叶?你百年之后,传位于谁?” 姬幕弦从容不迫的回答。 “玉妃所生的十八弟,朕会亲自教养,待他长大成人后,定能继承大统。” 姬幕弦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太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皇帝,你可别忘了,你登基,有我谢家的功劳。” 姬幕弦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皇祖母,朕念着谢家的功劳,对于您背后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皇祖母是觉得,当初百官跪在金銮殿外威胁朕不能立颜玉书为后,朕不知道?” 太皇太后一愣,辩解道,“当初你与谢家合作,可是说了,会让云裳幸福一辈子的。” “幸福一辈子,并不是只有成为皇后。” 姬幕弦道,“更何况,当初朕登基,事都被颜玉书抗过去了,谢家出的力并不多。” “这么说,陛下是要食言了?” 姬幕弦嗤笑了一声,“当初谢家为什么帮朕,你我心知肚明,王,柳,李三家相继被灭门,谢家就不担心早晚有一日会被灭了?” 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当初谢家帮姬幕弦,确实是因为这事。但,私心里,还是希望,姬幕弦能立谢云裳为后。 “朕不会立谢云裳为后,宫中更不会有任何除了颜玉书以外的妃嫔,太后就打消送谢小姐入宫的念头吧。” 姬幕弦站起身,承诺道,“但朕可以保证,朕在一日,只要谢家安分守己,绝对不会动谢家一分一毫。这样,谢小姐配什么人家做正妻配不起?” 知道姬幕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会要颜玉书,太后也不欲多说,只道,“你父皇,他可知道了?” “他知不知道,结果都一样,皇祖母您就安心在这慈宁宫安享晚年,只要谢家安分守己,朕不会苛待谢家。” 姬幕弦躬身道,“皇祖母,孙儿告退,日后再来看您。” 太皇太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去吧……” 姬幕弦出了门,太皇太后才道,“罢了……” 姬幕弦知道当初百官跪在金銮殿外有谢家的手笔,能隐忍至今才说出来,想必是有了制衡谢家的法子,此时此刻再和姬幕弦争论,只会对谢家不利。 得到皇帝不会动谢家的承诺,便已经足够了,至于谢云裳,许配给哪家家世匹配的人家,也只会是正妻,也不会辱没了她。 姬幕弦才出慈宁宫,便有宫人在外头候着禀道,“陛下,太上皇他老人家醒了,想要见您一面。” 见他,无非就是想问明王的事,是不是真的,姬幕弦这时候不想去刺激他,他可不想因为给他守孝,要推迟三年才能迎颜玉书入宫。 那怎么能行。 “你去告诉太上皇,朕刚回洛阳,事物繁多,脱不开身,过几日再去看他。” “遵旨……” 宫人连忙退下了。 说忙的姬幕弦,倒也没什么忙的,如今契丹连年行军,将士疲惫,时间久了,粮草难以供应。 倒是颜玉绒这里,因着姬幕弦登基,惩治的贪官污吏多,军队的军饷从未少过。 今年过后,百姓自己种地种田,所收缴的粮草只会越来越多,已经不愁。 朝中事物,萧山也处理得很好,姬幕弦回了御书房,拿起笔,想到颜玉书的模样,提笔画了起来。 他要亲手为颜玉书绘制婚服,让颜玉书穿上由他亲手绘制的婚服,成亲之日,再由他亲手脱下,怎么想都是一件让人热血沸腾的事。 姬幕弦接连画了几张,皆是不满意,只好坐下来,仔细想了一下颜玉书的身形,他是皇帝,颜玉书为后,少不了凤冠,也少不了凤袍。 但要如何,凤在男子身上,才能相得益彰而不突兀? 凤冠总不能让颜玉书带着女子的冠。 姬幕弦索性将原本绘制的纸张全部撕碎,再次提笔画了起来。 几天后,姬幕弦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到了将军府,聘礼抬了长长的一条街,姬幕弦在将军府前自己跳下马,手上举着凤印进了将军府。 这下,洛阳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陛下用凤印当聘礼给国师下聘了。 事情过后十多日,此事还在人们口中津津乐道,尚且还有人猜测,国师是不是自愿的,否则怎么陛下下聘那日都不现身。 倒不是颜玉书不想现身,实在是天气变化快,身子撑不住病了,只听颜絮滔滔不绝的说当日姬幕弦的壮举。 颜玉书身子不好,姬幕弦索性将婚礼定在了七月初七。 颜玉书这一病,就病了十多日,还未好,就听下人说金氏非要吵着闹着要见他,颜玉书没心思管她,让下人把她打发走了。 这才好,金氏就带着颜玉婷进了院中,身后跟着云锦瑟,尚在劝,“姨娘,玉书身子刚好,您就不要打扰他了。” “我没有要打扰他。” 金氏随口敷衍的回答,见颜玉书在院中坐着,立马换上了笑脸,“玉书,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大好了。” 颜絮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颜玉书并不理会金氏,只起身给云锦瑟行礼,“嫂嫂……” 云锦瑟劝道,“玉书,你如今身子刚好,还是不宜受凉,可要仔细着些。” “玉书明白的。” 他如今和姬幕弦许了终生,哪里会舍得不顾好自己,“嫂嫂不必担心,去看顾安安吧。” 云锦瑟看了一眼满脸献媚的金氏,转身出去了,她是知道,颜玉书不可能让这两人欺负了去。 玉书病着,不顾她阻止的日日前来骚扰,是该让玉书给她们一些教训。 云锦瑟离开后,金氏舔着脸在颜玉书面前坐了下来,“玉书,老爷知道陛下下聘的事,心里头高兴,这才让我与婷儿过来看看。” 颜玉书冷笑一声,“他会高兴?” 颜子垣知道姬幕弦下聘要娶他,估计当场便能气晕了,还能高兴? 金氏被他噎了一下,勉强维持了脸上的笑意,“老爷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担心玉书在宫中不能没有子嗣傍身,让我带了婷儿过来与玉书商议,可否你入宫那日,带着婷儿一同入宫去。” 早知道她们是打这个主意,颜玉书懒得和她们浪费口舌,冷眼看着金氏冷冰冰的说,“金氏,我留着你们在颜家,就是想让你们试试走投无路是什么滋味,哪想你们竟然来了将军府。” 金氏被他说得说不出来话,颜玉书的声音徒然又冷了下去,“我与陛下即将成亲,不想见血惹了晦气。所以,你最好这段日子,不要来惹我,你若是不知死活,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有很多法子,让你和你的女儿儿子不见血就死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氏和颜玉婷被他的眼神吓着了,浑身僵硬了起来,颜玉书怒道,“滚!” 金氏讪讪的带着颜玉婷起身,口中说道,“玉书,你好好想想,你父亲与我都是为了你好,玉婷进宫,生下孩子,放在你名下,到底还流着和你相同的血。” “我嫌脏……” 颜玉书挑眉,慢悠悠道,“看来你的消息太落后了,陛下可是金口玉言说了,后宫之中,除了我,不会有任何其他人,我为何要带着颜玉婷去脏了我的眼?你若再多说,可就别怪我。” 金氏饶是心里再不服气,也不敢再多言,牵着颜玉婷的手愤愤不平的出了院子。 颜絮愤愤道,“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居然想和公子您抢陛下。” 颜玉书笑笑,闭上了眼睛自顾自的休息。 说实话,颜子垣和金氏都长得不差,颜玉婷自然也是国色天香,虽是庶女,却也有许多公子哥上门提亲,只是颜玉婷心高气傲,非要皇子或者侯门。 颜絮忿忿道,“她没有公子好看不说,也没有公子讨人喜欢。” 颜玉书乘凉正舒服呢,懒洋洋的回答他,“我为什么要和她比讨人喜欢?” 颜絮嘿嘿一笑,“公子有陛下喜欢,当然不用讨别人的喜欢。” 姬幕弦下聘后,昭和帝一度传出了病危的消息,但他这病本来就是用药物控制的,姬幕弦便停了他的药,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但是颜子垣,发了一通火,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指名道姓要见颜玉书。 索性他也知道了,颜玉书也懒得躲着他,便去见他。 颜子垣被云锦瑟伺候得好多了,颜玉书进了院子,便见颜子垣被金氏用轮椅推着正在廊下乘凉。 颜玉书冷笑一声,倒是真像神仙眷侣的样子,难怪这么不舍的动金氏和颜玉辉颜玉婷了。 金氏不同于颜子垣严厉的脸,一张脸上挂满了笑容,“玉书来了?快坐。” 颜玉书并不想理她,只是看着颜子垣说道,“你不是要见我?想说什么就说,不说我便走了。” “陛下要立你为后?”颜子垣压着怒气问,“是不是真的?” 颜玉书点点头,“是真的……” “颜玉书,你还要不要脸!”颜子垣勃然大怒,“你一个男子承欢一个男人身下不说,你还要让天下人知道?丢尽颜家的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孽障!” “父亲,此言差矣,要说生我的,当然是母亲。” 颜玉书气定神闲的回答,“至于颜家,如今你已不是相爷,颜府早就败落,若不是金氏死皮赖脸的带着你到将军府,嫂子心善,你能活成这个模样?” “颜玉绒是我的儿子!我住这里有什么错的。” 颜子垣指着颜玉书,“你不仅谋害父亲,你还要入宫为后,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慕成歌就是这么教你的?” “师父怎么教我的就不劳您费心了,只是父亲,你住到将军府这么久,玉腾都不肯来看你一次,您不觉得,你实在是很失败吗?” 颜玉书围着颜子垣的轮椅转了一圈,忽然看着金氏说,“父亲,您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一辈子也不让金氏下床的。” 金氏一愣,连忙说道,“玉书,老爷病重,没有伺候的人怎么能好?” 颜子垣哼哧哼哧的喘着气,颜玉书噢了一声,“父亲觉得,女儿当然比不过枕边人,这个枕边人有儿有女,您不缺我们。” “颜玉书!”颜子垣自己推开轮椅,离颜玉书远了些,“你真以为,朝中的人是真心实意的同意陛下立你为后。” 颜玉书仔细想了一下,这段日子,也只有云锦瑟的父亲,云太尉来看过颜子垣,到真是忘了云太尉还有一个女儿云锦绣,有上一个宸妃,怎么能不想拥有下一个宸妃呢。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陛下立定我为后了,让那些人,不该肖想的东西别想。” 颜玉书是油盐不进,颜子垣一双浑浊的眸子通红,狠狠地说,“你若敢出嫁到皇宫,那日,我就撞死在将军府门前!” “老爷……” 金氏见事不对,连忙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颜玉书脸色冷了下来,冷着声音说,“你不会,你若真撞死了,便是和陛下作对,即便如今需要兄长为将,陛下不发作,日后定是会秋后算账的,你心里清楚,陛下不会再给你任何官职,如今颜家只能靠着兄长,或者我,我已经入宫,便只能靠兄长,你不敢死在那一天。” 所有心思都被颜玉书说中,颜子垣几乎要气急败坏的吐出一口血来,指着颜玉书喘不过气来。 颜玉书缓步走到他面前,轻声说,“我劝你安分守己,我好事将近,暂时不动她们,不代表日后我就会忘了,至于父亲您,您若是再维护他们,你猜,你和我,兄长会选谁?” 颜玉书话说完,颜子垣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老爷!老爷!” 颜玉书冷眼看着,转身出了门。 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了,居然想威胁自己。 第97章 帝后大婚 时间过得飞快,七月七日一早,皇宫到将军府的大街上便铺了红毯,红毯两侧每隔十步之远便放置着一盆白色百合花,一直延伸到将军府门前。 按照姬幕弦的要求,整条街上的人家门前需家家张灯结彩,红毯之上没有人敢走,纷纷只在百合花后围观。 颜玉腾忙着布置皇宫到将军府的守卫,忙得不可开交,府中只有云锦瑟穿了一身蜀绣的衣裳,忙得脚不沾地。 颜玉书早早的就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人收拾,这会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颜絮给他将发冠戴上,“公子,你看,陛下亲手绘制的凤冠做成的样品,真好看。” 颜玉书笑笑,显然也是极为满意的。 凤冠霞帔都是姬幕弦亲手绘制,凤冠做成了男子的款式,只是凤凰的模样是以黄金雕刻而成,眼睛和凤尾皆由宝石镶嵌。 凤尾直垂到发后,冠后是两条鲜红的发带。 衣裳也是男子的款式,姬幕弦绘制的凤凰,正身在背上,凤尾延伸至袖口,延伸至长长的拖尾上,尚衣局的人以金色丝线秀制凤冠,衣裳用料也是上等蜀锦,堪称大气绝美。 颜玉书站起身来,身旁的人都直呼道,“国师真好看。” “公子,你真好看。” 颜絮围着颜玉书转了两圈,尤其是在颜玉书背后的凤凰之上看了半响,又回头看颜玉书头上的凤冠,不禁感叹道:“陛下给公子的,果然是最好的。” 颜玉书觉得,这身穿戴下来是真的沉,但既然是姬幕弦的心意,他便接着了,“去看看,陛下什么时候来。” 颜絮看了一眼外头的天,道,“应该快到了。” 颜絮话音刚落,便听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颜絮道,“到了……” 颜玉绒赶不回来,只有云锦瑟为他主持婚礼,颜玉书心里感激,临出门前,对着云锦瑟躬身拜了下去,“多谢嫂子为玉书操劳。” “这是嫂子该做的,陛下在等着你了,快去吧。” 颜玉书笑笑,回过头去,姬幕弦站在将军府门前正含笑看着他,身着一身和他款式差不多的大红婚服,唯一不同的便是,他衣裳上秀制的是凤凰,姬幕弦衣裳上秀制的是龙。 颜玉书不是女子,手中什么也没拿,颜玉腾穿着整齐的出来,正要蹲下身,想想颜玉书是男子,像女子一般送他出门不妥,便伸出了手。 颜玉书伸手搭在了颜玉腾的手上。 姬幕弦就这么看着颜玉书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心里被满满的幸福感填满,待颜玉书走到身前后,便伸出了手。 颜玉腾握住颜玉书的手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姬幕弦的手上,“陛下,以后还请您好好对待三哥。” “朕会的……” 姬幕弦低头,对上了颜玉书含笑的眸子,弯下腰将颜玉书抱了起来。 皇帝成亲,围观的百姓不敢发出声音,看着姬幕弦将颜玉书放到了车架中,才纷纷发出一声感叹。 车架用了四匹白马,马儿身上布置得喜庆异常,车架更甚,外头顶上都秀着腾飞的巨龙,颜玉书一出将军府,便闻到了百合花的清香,车架行离了将军府,竟还有着香味,颜玉书伸手掀开帘子,入目便是红毯侧边上的一盆盆百合花,颜玉书抬头望去,除了一路上观礼的百姓,便见一盆盆的百合花一路延伸至红毯尽头。 颜玉书看着前头姬幕弦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不禁低声笑了起来,还挺多主意的。 队伍到皇宫后停了下来,姬幕弦亲手下马过来掀开帘子,伸手来接颜玉书。 颜玉书一手搭在他手上一手扶着发冠走了出去,姬幕弦牵着他的手,让他弯腰,一个用力便抱着颜玉书下了马。 姬幕弦让人准备火盆,宫人哪敢准备太大的火,只见姬幕弦抱着颜玉书就跨过了火盆,一路走到金銮殿外的红毯之上,才放下颜玉书,伸手接过宫人递来的牵红,一端递给颜玉书,一端自己牵着。 两人手里拿着牵红,缓步上了阶梯,走到金銮殿外,相视一眼,便停了下来。 司仪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婚礼,还是在金銮殿外主持当今圣上的婚礼,几乎词都说不清楚了,忍着头上的汗意说完祝词,才朗声道,“请新人拜天地。” 颜玉书和姬幕弦转身。 “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天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司仪冷汗都下来了,高堂之上,哪有什么人啊,只有一个玉妃。 两人转身,对着玉妃拜了下去。 “夫夫对拜。” 两人面对着面,躬身拜了下去,一个比一个拜得低。 礼成后,姬幕弦牵着颜玉书的手进了金銮殿,文武百官随之进来,立在殿中。 姬幕弦拿了一道明黄的圣旨递给身边的太监,太监双手接过,打开来,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臣纷纷跪下,“臣接旨……” “昭和七年契丹入侵大盛,致使民不聊生,边关百姓将士更是苦不堪言,颜家三子玉书,以浮生记所有收入送往边关,让边关将士百姓得以果腹,是为大义。” “昭和十二年,江南水患,难民入京,颜家三子玉书首当其冲赈灾施粥,是为大仁。” “后亲谏昭和帝迁都洛阳,继任国师期间,殚精竭虑,为大盛将士筹集军饷,为朝中揪出众多贪官污吏,得以保住大盛一半疆土,长安城破,自愿留下断后,是为大忠。” 今日,朕迎颜家三子入宫为帝后,封为倾安后,即日起,改国号为倾安。 朕百年之后,皇位由十八弟姬幕钰继承,愿我大盛。倾四海太平,国泰民安。钦此!” 众臣面面相觑后,纷纷拜下道,“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帝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臣等祝帝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姬幕弦握紧了颜玉书的手,目光如同密不透风的网,将颜玉书的身影牢牢的锁在自己视线之内,“走吧……” “嗯……” 颜玉书跟着姬幕弦去祭祀祖宗,就用了一天的时间,晚上又到城楼上接受万民朝拜,回到寝宫后,人便彻底累软了。 好在皇帝的婚礼,没有人敢闹洞房,男子成亲,姬幕弦不要那套俗礼,看颜玉书累软了下来,便一把将颜玉书拦腰抱起,吩咐门外的宫人道,“准备些吃食来。” “是……” “辛苦了……” 姬幕弦轻手轻脚的将颜玉书放到床上坐下,亲手替颜玉书将头上的凤冠摘下来放到一旁,“今日累着你了。” 颜玉书一头青丝铺散开来,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他发冠本就重的厉害,这会儿实在是又累又饿,不想说话了。 姬幕弦心疼的将颜玉书拥到怀里,让他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吃的到了我再叫你。” “好……” 颜玉书笑了一下,果真靠在姬幕弦肩上闭上眼睛休息,姬幕弦吻了他发间一下,拿过放置在一旁的剪刀,轻轻捏住颜玉书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的剪了下来拿在手中,又在自己发上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再将两缕头发绾在一起放进荷包里,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到自己怀里,忍不住又在颜玉书肩上吻了一下,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打扰颜玉书。 宫人陆陆续续的端了饭菜到桌上,这才退下,姬幕弦轻轻拍拍颜玉书的脸,“玉书?玉书?” 颜玉书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他,姬幕弦轻声道,“先吃点东西,不然挨不到明天。” 颜玉书点点头,勉强起了身。 两人用好餐后,姬幕弦让人撤掉饭菜,抱着颜玉书回了床上。 颜玉书搂着他的脖子,声音揶揄,“怎么,不对我自称朕了?” 姬幕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讨好的凑了上去,“谁让你这么狠心,丢下我一年多不闻不问,我去寻你,你还想要躲着我。” 颜玉书勾住姬幕弦的脖颈,将他拉进了些,呼吸相闻间,颜玉书的声音极具蛊惑,“我再也不走了。” 说着啄了一下姬幕弦的唇。 颜玉书碰了碰姬幕弦的唇就想后退,却得到了一个激烈,炽热,毫无保留的回吻。 他们相叠着躺在床上,身下是秀着鸳鸯的大红被褥,床帘亦是层层叠叠的相互缠绕。 姬幕弦的舌头探进颜玉书的唇缝,闭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和他亲吻,颜玉书喘不过气也逃不掉,更不想逃,只能全身心的回应着这一份缠绵。 颜玉书舌头酸软,挣扎着要从姬幕弦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却被姬幕弦更用力地按在怀里,湿热的吻更加深入,不多时颜玉书就不动了,眼泪簌簌的掉下来。 姬幕弦松开他的唇,低头盯着他,目光放肆、灼热,充斥着占有欲和控制欲,他忽然俯下身,用那又低又沉带了点沙哑的嗓音蛊感般唤他,“宝贝……” 颜玉书脑子里「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面红耳赤的往姬幕弦怀里躲。 姬幕弦低声在他耳边说,“玉书,朕在绘制这身衣裳的时候,就想,等你穿上,朕再一件件给你脱了……” 姬幕弦话说完,手上便解开了颜玉书红色的腰带,颜玉书身子一颤,双眼被逼得带上了蒙蒙的水雾。 “玉书,你这个样子,我真的,爱极了。” 姬幕弦挥手,撤下了床帐,恍惚间只看得见交叠的人影,红烛垂泪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姬幕弦亲自提拔的贴身太监顺福天刚亮就进了殿中,躬身在屏风外轻声唤姬幕弦,“陛下,该上朝了。” 姬幕弦睁开眸子,垂眸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睡得正熟的颜玉书,低声应了一声,“今日免朝。” 顺福一愣,躬身退下了。 姬幕弦继位一年多,从来未曾有一天懈怠,更未曾有不上朝的时候,新婚第一日,倒也是人之常情。 外头没了声响,姬幕弦看着怀里的颜玉书,一脸餍足,不禁将人在怀里抱的更紧。 昨夜折腾得太过,颜玉书此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姬幕弦看着他脖颈上嫣红的痕迹,伸手碰了一下颜玉书锁骨处那颗被自己吻得变了色的痣。 颜玉书是他的人了,天下人都知道颜玉书是他的帝后,以后,颜玉书再也不会离开自己。 姬幕弦抱着颜玉书的手紧了紧,从今以后,他想怎么抱颜玉书,想怎么亲他怎么吻他都可以。 颜玉书无意识的「嗯」了一声在姬幕弦怀里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姬幕弦。 姬幕弦被他这么一个动作弄得火烧了起来,但颜玉书昨晚鸡鸣时才昏睡了过去,姬幕弦此时,实在不舍把他弄醒,报复似的在颜玉书肩膀上咬了一口。 颜玉书醒来已经是午时,睁开眼睛便觉得腰酸背痛的,姬幕弦伸手,将他搂起来靠在靠枕上,“醒了?我让人给你备了粥,你再不醒,我就要叫你了。” 宫人见此快手快脚的端了粥上来。 颜玉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怪我?” “怪我怪我。” 姬幕弦连忙认怂,伸手接过宫人手里的粥,“我喂你……” 颜玉书浑身无力,好在身上清爽,想来是姬幕弦给他清理过了,换了衣裳,颜玉书不接受姬幕弦的殷勤,自己接过粥来吃了。 他露出来的脖颈上,鲜红的痕迹落在上面分外的显眼,宫人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 颜玉书吃好就把碗递给那宫人,“下去吧……” 这幅样子,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人前招摇,丢人得很。 “陛下……” 顺福急匆匆进门来,躬声说,“颜八小姐出事了。” 姬幕弦眼神冷了一瞬,“什么事?” 顺福看了一眼颜玉书支支吾吾的说,“昨日,颜八小姐,不知何时进了宫,又不知怎的……”顺福有些难以启齿道,“也不知怎的,竟往一侍卫房中去了。” 姬幕弦昨日只顾着和颜玉书的婚礼,哪里还顾得上别人,闻言冷声斥责,“皇宫的守卫都是做什么吃的?竟然将一个宫外的女子放进了宫都不知道!” 颜玉书轻声说,“你可别冤枉别人,这人或许就是陛下你自己带进宫来的。” 姬幕弦抬头看了一眼颜玉书。 “是怎么回事,去看看就知道了。” 颜玉书说完,刚站起身,只觉腿在颤抖,酸软得一下摔了出去。 “玉书!” 第98章 海晏河清 姬幕弦拦腰将颜玉书抱回怀里,惊魂未定的说,“你急什么,慢点。” 颜玉书没好气的给了姬幕弦一巴掌,虽说是轻飘飘的一下,但到底是打在脸上,顺福「嘭」一下跪下了,“陛,陛下!” 姬幕弦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你先退下。” “是……” 顺福颤颤巍巍的退下了,姬幕弦伸手捏住颜玉书的手,吻了一下那玉雕刻一般的修长指节,“全天下,也就你敢这么打朕了。” 颜玉书「哼」了一声,姬幕弦挑挑眉,放下颜玉书的手,伸手捏住颜玉书的下巴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颜玉书伸手,将姬幕弦的手拿下来,漫不经心的说,“我那个姨娘,想要我同你说说,准许我那个好妹妹与我一同入宫,被我拒绝了。” 姬幕弦冷「呵」了一声,“真当朕眼瞎了不成?” 颜玉书被姬幕弦逗笑了,拉着他的手放到腰后,“揉揉……” “好……” 姬幕弦哪有不听的,力道适中的给颜玉书揉着酸软的腰部。 颜玉书这才继续说,“于是他们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你迎亲的时候,颜玉婷伴成随从跟着进宫。到时候,只要说是我要带着她入宫的,想必你是不会拒绝的。” 姬幕弦嗤笑了一声,“若你带着女人进宫来给朕,朕是舍不得动你,但朕绝对让那女人死得面目全非。” 颜玉书看了姬幕弦一眼,姬幕弦凑近他耳边说,“快说,她怎么到侍卫房里去了,朕可不信和你没关系。” 颜玉书拍了一下姬幕弦的脑袋说,“也没什么,我让颜三给她喂了点药,把她送到那侍卫房里去了而已。” 姬幕弦靠在他肩头低低笑了起来,“玉书,你好坏啊。” 颜玉书这会儿已经不想动了,推开姬幕弦的手自己躺到床上,“我不想去见他们,如果你想去你就去,不想去就传一道圣旨把她赐给那个侍卫。” 姬幕弦追过来,下巴抵在颜玉书肩上,“就这么把她赐给朕的侍卫,怎么都不像你会做的事。” “那侍卫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宫里职位最低的,人也不老实,喜欢花天酒地,他家中的母亲更是刻薄得很。” 姬幕弦挑了下眉,“这么说,朕这宫里,你都调查清楚了?” “是的。” 颜玉书承认得坦坦荡荡,“这样的人,皇宫里居然也要?真是不挑。” “帝后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大盛缺人得紧,有点武功的还不得赶紧召来。” 姬幕弦翻身躺在颜玉书身旁,懒洋洋道,“是该换换人了。” 颜玉书翻过身面对着姬幕弦,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所以,我要你赐两道圣旨,第一道,把颜玉婷赐给他,第二道,就是革了他的职。” 姬幕弦自然事事依着颜玉书,“好,还有吗?” “第三道。” 颜玉书声音冷了下来,“将当年金氏迫害我母亲,颜子垣宠妾灭妻的事昭告天下,将金氏和颜玉辉下旨赶出颜家,别让他们在将军府去对着我嫂子颐指气使。” 这么多年,他是颜家的儿子,他不能对自己父亲不孝,想要要护着自己的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这事如果被抖出来,会影响颜玉绒的仕途,以及颜玉娉在夫家的地位,他什么都忍着。 可到最后,什么都没办好,还不如当初就不顾一切将事情抖落出来。 姬幕弦早已想要同颜玉书一处,哪里有不查颜家的道理,颜家的这些事,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时有些心疼的搂紧了颜玉书的身子,“好,都依着你,追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圣旨,我已经拟好,你看什么时候宣读好。” 颜玉书抬起头,啃了姬幕弦的下巴一口,“我这刚进宫,你先是立后,又是改国号,这又要追封我母亲,不怕世人觉得你是个昏君?” “朕不在乎这些。” 姬幕弦摸了一下颜玉书啃的地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朕这么多年,从来没为自己想过,唯一想留给自己的,就是你了,自然要对你好些,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你呢,你怕别人说你是妖后,祸国殃民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那倒是,国师的贤明天下人谁不知道?”姬幕弦拈了一缕颜玉书的发在手中把玩,“你当初同我说的,开通贸易商路,海上贸易也要通往海外的国家,我都已经在做了,相信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完全开通。到时候,大盛就会逐步富庶起来。” 说起这个,颜玉书打心里笑了起来,“姬幕弦,我很开心,我当初没有看错人,我眼睛能看见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颜絮扶着我在田间,看着百姓在自己的地里种粮食,虽说发下去的种子不多,但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当初你说的,我都记在了心里。” 姬幕弦轻轻的抚上颜玉书的眼帘,“这么说,你的眼睛也才好不久。” “嗯……” 颜玉书嗔怪的看了姬幕弦一眼,“我还想到处看看呢,就到了江南苏州,西湖,你就来了。” 姬幕弦将他搂进怀里,“我忍受不了你不在的日子,一年我都觉得难熬,你想到处走走,那我们就好好养身子,等钰儿长大了,我就传位给他,带着你去到处走走。” “好……” 第二日,颜家八小姐和皇宫里的侍卫情投意合,被皇帝下旨赐婚。 同时,金氏谋害正室,颜子垣宠妾灭妻的种种事,纷纷被姬幕弦以皇榜的方式昭告天下。 金氏被赶出门去,金家在长安城破后已经没落,早没了去处,只好带着颜玉辉去了颜玉婷家里。 对上颜玉婷尖酸刻薄的婆婆,本想借着是帝后的姨娘逞逞威风,但颜玉婷那婆婆也不是吃素的,金氏做的事已经被皇帝昭告了天下,帝后怎么可能还会管这几个人,结果可想而知。 颜子垣气得中了风,只剩一口气吊着,不知能活到几时。 契丹人人数比之大盛更少,连年的征战,军饷和粮草都供不应求,进入长安后,更是一片空城,什么都没有,对大盛百姓的税收粮食太重,让契丹已经打下的各地百姓都反抗起来。 而大盛,人力鼎盛,姬幕弦分发土地和种子,当年就有了收入,百姓吃饱了肚子,第二年继续种下去,庄稼越来越好,姬幕弦便下令,鼓励百姓询问官府后,可根据地理位置,种植茶叶,草药,各类农作物,收成后分卖到各地。 更是鼓励各地举办学堂,又拨下银两,务必要求每村每镇都有学堂夫子。 几年下来,国库逐渐充盈,百姓已经能自己实现温饱,再没有流浪难民,孩子也得到了该有的教育。 大盛步入强盛之势,姬幕弦于早朝之时下旨,命颜玉绒全力驱逐契丹人。 “朕出兵,便是要告诉天下人,凡犯我大盛者,当诛!” 七个月后,契丹人一路被驱赶至潼关。 “欺我百姓,犯我疆土者,定要他血债血偿,今天,就是让契丹人血债血偿的时候,将士们!” 颜玉绒站在城墙上,高声喊道,“我们要把契丹人打出去,让他们从今以后再也不敢靠近我大盛疆土一步。” 次年三月,捷报连连传来。 “陛下,颜将军带人打到契丹老巢,契丹人递上投书。” 姬幕弦看着手里契丹人的降书,连连说了几个好,“从今以后,契丹人不敢再犯我大盛疆土,每年都会进贡牛羊马匹。” “陛下圣明!” 姬幕弦回到寝宫的时候,颜玉书正在看各地递上来的奏折。 姬幕弦从身后将颜玉书抱进怀里坐到腿上,捏住颜玉书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青天白日的,你还有点皇帝的样子吗?”颜玉书嘴上说着嫌弃,双臂却搂住了姬幕弦的脖颈,将嘴唇送了上去。 屋外天气晴朗,花开得艳丽,屋里,伺候的宫人低着头,听着两人传来的动静红了脸颊。 陛下和帝后都成亲这么多年了,感情还是这么好。 良久,姬幕弦松开颜玉书的唇瓣,轻声说,“契丹递了投降书,我准备换个人去守边关,让你兄长回来好好陪陪自己的妻儿。” 如今安安都已经九岁,颜玉绒还没有好好的陪陪自己妻儿,的确是愧对他们。 颜玉书点点头,“回来好好陪陪安安嫂子也好,我去和他说说,把兵权交给别人。” 姬幕弦闻言皱眉搂着颜玉书的腰身,让他靠近了一点,“朕是这样容不下人的人吗?玉书?” 颜玉书知道他是误会了,手指讨好般的蹭蹭姬幕弦的后脖颈,“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兄长这些年太辛苦了,是时候回来安心陪陪嫂子和安安了,他原本也就是为了大盛的子民去守的边关,如今契丹已经赶出去了,那些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颜玉书这动作,姬幕弦受用极了,双手捏住颜玉书腰身,啄了一口颜玉书水润的唇瓣,“行,我都听你的,反正他也是国舅爷。” 颜玉书瞥了他一眼,收回手就想站起身来,姬幕弦眼疾手快的按住他,“忙什么呢?” “荆楚湘楚长安等地收回,需要重新登基户籍,量地给他们,我在看各地官员报上来的战后重建情况。” 颜玉书沉吟了一声,“你觉得,这件事派谁去比较合适?” “不如派太尉大人去吧。” 颜玉书抬头看了姬幕弦一眼,瞬间明白了姬幕弦的意思,这些年,瑾王在背后小动作不断。 但太尉一直护着他,又因着云锦瑟的关系,姬幕弦不好和太尉撕破脸,这是要想法子支开太尉,对瑾王下手了。 “那就请太尉去吧。” 颜玉书沉默了一下,说,“我去和太尉说吧。” 姬幕弦捏了颜玉书下巴一下,“这些年,太尉和你可是不对付得很,你去找不痛快做什么?” “他看我不痛快,无非就是想要有第二个宸妃,一直做不到,当然看我不痛快,他一直不承认我是帝后,我就非要他认。” 姬幕弦笑了一声,“好,让你去,其他的就别管了,不要操劳知道吗?” 颜玉书不太明白姬幕弦的这股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不管自己怎么忙,都要回来看着他吃了三餐,每到换季的季节,就比谁都紧张,添衣保暖,怕他冷又怕他热。 颜玉书仔细想了下,发现姬幕弦这样,是从那次私下找颜絮去问话后。 颜玉书坐直身子,双手掐住姬幕弦的脖颈,“当初你私下找颜絮去问话,都问了些什么?这些年你总这么神经兮兮的。” 每次他生病或者难受,姬幕弦就像天塌了一样。 姬幕弦明显逃避这个话题,支吾着说,“没什么,我们去用午膳吧。” 颜玉书又不傻,怎么会给姬幕弦逃避的机会,从他腿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说。 “你如果不实话实说,我就去问颜絮,他不会骗我,到时候你就滚去御书房睡,不到一个月不许回寝宫。” 这怎么使得,姬幕弦连连求饶,“好好好,我说我说。” “退下!”姬幕弦边让宫人出去边把颜玉书往自己怀里拉。 待宫人出去关上门后,才搂住颜玉书腰身说,“找颜絮问话是因为郁放对我说你的滋味很好,我听到的时候快嫉妒疯了,但在颜絮过去的时间想通了,比起你是不是被郁放碰了,我更在乎的是你的身子。所以,只问了他,你的身子如何。” 颜玉书闻言止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憋着这么一件事?” “你还笑?”姬幕弦气得在颜玉书喉结处咬了一口,“我后来自己想通了,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被别人碰了。” “我不是被你碰了?” “我不一样。” 姬幕弦深吸了一口颜玉书脖颈间淡淡的香味,“我是你夫君。” “姬幕弦……” 颜玉书轻轻捧住姬幕弦的脑袋,轻声说,“你不必事事如此小心翼翼,我总会陪你一辈子的。” “我知道,我也会陪你一辈子。” 姬幕弦拢了拢颜玉书的衣裳,“你的一辈子到那里,我的一辈子就到哪里。” 颜玉书低头在姬幕弦额头吻了一下,“牡丹花开了,去看吗?” 他希望姬幕弦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活到寿终正寝,不需要他到什么时候,姬幕弦就到什么时候。 “好,你想什么时候去看,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第99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云太尉跪在自家堂前的地上,眼神晦暗,“国师,臣年岁已高,对于量地一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国师和陛下另换贤能。” 这么多年,谁都唤他帝后,只有云太尉,一直唤他国师,颜玉书负手站在云家大堂前,看着正上方「忠孝节义」的匾额,缓声说,“忠孝节义,太尉大人,可不要忘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云太尉跪在地上,心里头明白颜玉书的意思,但有些东西,却是舍不下的,“国师哪里的话,臣不敢忘这四个字的意思,也常以此四字自勉。” 颜玉书身上着了一件白色暮云纱刺绣红梅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精贵如谪仙下凡,声音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 如同夺命阎王一般,“您知道陛下为什么独独除掉宸妃,却不动云家吗?不是因为我大嫂,您不知道我的脾气,陛下是知道的,我不会为了这事去求情让陛下难做,兄长也不是徇私的人,留下您,是因为您就算有那么一点私心。 但到底是为大盛做了许多,有功在身,对陛下还有用,您可不要让陛下觉得您没用了。” 颜玉书一番话,让云太尉惶恐不安,抬起头来看着颜玉书。 他心里已经彻底想清楚了,姬幕弦和颜玉书此次把他调走的用意,抖着胡子老泪纵横,“他,他是我的外孙……” “外孙可不止只有他一个。” 颜玉书蹲下身劝道,“太尉大人,可不要想岔了。” 只要云太尉不再管瑾王的事,姬幕弦可以看在颜玉绒的面上,让他安享晚年,让云家得以保全。 云太尉额头之上冷汗直流,显然是难以做出抉择,“臣,臣……” 颜玉书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云太尉,“本宫乃是陛下十里红妆迎进宫的皇后,太尉大人,是想抗旨吗?” 云太尉抬头看着颜玉书,暮云纱轻薄飘逸,被风轻轻的扬起带着轻微的香味,两人双眸相对,一清亮平淡,一浑浊隐忍。不多时,云太尉败下阵去,躬身跪拜下去“臣,接旨。” 颜玉书身后随行的颜絮将圣旨递给了云太尉,颜玉书才道,“此番重整户籍,量地归民一事,就劳烦太尉大人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 颜玉书这才心满意足的抬步离开云家。 直到颜玉书的背影渐行渐远,云太尉才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哀声道,“我没用啊,连自己女儿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 “老爷……” 暮云纱制成的衣裳,薄如蝉翼,夏不生汗,行步生香,姬幕弦特意让尚衣局为颜玉书定做的衣裳,为的就是让颜玉书在夏日也能舒适一些。 颜玉书一路带着人回了皇宫,还没回到寝宫,就见萧哲和曲灼华打了起来,便停下脚步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边问身后的颜絮,“你说,他们俩谁会赢?” 颜絮摇摇头,“不好说啊,我以前以为曲大人就是武力天花板。但是,现在我看好像萧大人更厉害一些。” “你懂什么?”颜玉书看了一眼一辈子都不开窍的颜絮,有些无语,又有些羡慕,偷偷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腰身。 好歹不开窍不用被人折腾,第二天腰酸背痛,手脚无力的。 不多时,两人终于打好了,萧哲将曲灼华双手按在身后抵在了柱子上,低头就咬在了曲灼华的后脖颈上。 “唔……” 曲灼华闷哼一声,颜玉书身后的颜絮张大了嘴巴,发出“啊。” 的一声…… 他们俩!难道是,在!在一起了!! 那两人听到动静,回头见颜玉书和他身后的一行人,也没有觉得尴尬,抬手对颜玉书行礼,“帝后……” 颜玉书负着手走过去,“你们俩打了半天,玉腾都不见他人,去哪儿了?” 曲灼华一屁股坐在身旁的凳子上,挑着眉回答,“让我和萧哲帮他值班,躲沈湘云去了,我说,你弟弟什么毛病,沈湘云也算女中豪杰了,追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就是不松口呢?” 颜玉书没有回答曲灼华的这话。 他确实没有想到最后沈湘云会爱上颜玉腾,而且追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放弃。 颜玉腾心里装着自己亡故的爱人,她怎么能比得上已经死去的人。 正因为知道当初颜玉腾和秦书是如何相爱的,秦书又是如何离开这人世间的。 所以这么多年,哪怕别人都劝颜玉腾接受沈湘云,颜玉书也没有劝过。 爱不分性别,但,有时候,人这一辈子,放进去一个人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了。 “帝后停留在此,相必是有事吩咐。” 萧哲给两人分别布了茶,“总不会是特意停下看我俩切磋的。” 也就萧哲能一脸严肃的说他和曲灼华打得那缠缠绵绵的叫切磋。 “今日我去了云家,太尉奉旨三日后前往长安,重整刚收回的所有城镇的户籍,量地归民,太尉大人年岁已高。所以,我和陛下希望你们两人也一起同去。” “我?”曲灼华指了一下自己鼻梁,“你俩没弄错吧,这些东西我一窍不通,去了也没用。” “你不通,萧大人通就行。” 颜玉书狡黠一笑,“陛下是让你陪着萧大人去。” 萧哲脸上带上了轻微的笑意,曲灼华被噎住了,别扭的转过头去,“谁想陪他去。” 颜玉书不和他争这个,站起身说,“陛下希望等你们回来后,能为你们赐婚。” 他们本就有为大盛开通贸易之路的功劳,此次再一同前去长安,整理好户籍,让百姓手里都有地可种,更是大功一件。届时,两人求一个赐婚的赏赐,姬幕弦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赐婚。 萧哲恭恭敬敬的起身拜礼,“多谢陛下帝后。” 曲灼华这下直接转身走了,从颜玉书的角度还能看见他红了的耳垂。 “这都是两位应该得的。” 颜玉书挥挥手,转身走了。 御花园中的牡丹开得正盛,迎着太阳摇曳生姿,颜玉书伸手抚了一下,领着人回宫去了。 姬幕弦正在进行每日检查姬幕钰的课业,颜玉书在门外就听到了两人的问答声。 姬幕钰如今十一岁,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这么多年,经过姬幕弦颜玉书和太傅的精心教导,让这孩子聪明得连颜玉书都自愧不如。 颜玉书进门便瞧见姬幕弦看着姬幕钰满意的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宠爱。 姬幕钰见颜玉书进来,便躬身行礼,“帝后……” “嗯……” 颜玉书抬手摸摸姬幕钰的头,“怎么样了?” “皇兄说不错。” 不错便是极好的意思,颜玉书笑着递给姬幕钰一块糕点,“奖励……” 姬幕钰笑着接到手里,“多谢帝后,只是您这宫里的糕点多是难得的,这里面的,可以都赏给臣弟吗?” 颜玉书正要把桌上的糕点递给姬幕钰,被姬幕弦伸手一把拿过去了,“小馋鬼,这是朕给帝后准备的,哪有你惦记的份。” 姬幕钰吐吐舌头,颜玉书将糕点拿回来拍了姬幕弦的手一巴掌,递给了姬幕钰,“喜欢就吃,这里我做主,去吧。” 姬幕钰笑眯眯的端着糕点道谢,“多谢帝后,臣弟告退。” 姬幕弦揉着被颜玉书拍的地方,凑过去咬颜玉书耳垂,“玉书,你竟为了旁的男人打我。” 颜玉书闻言整个身子颤了下,“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姬幕弦伸手将颜玉书搂到怀里,熟门熟路的就拉下颜玉书的衣裳在肩膀上咬了一口,“你说我要如何?” “别,姬幕弦!”青天白日的发什么春,颜玉书伸手推姬幕弦的手,“你放开……” 姬幕弦充耳不闻,一双手铁臂似的搂紧颜玉书的腰身,在颜玉书白皙的脖颈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嗯……” 姬幕弦被颜玉书这一声呻吟彻底烧了起来,急不可耐的拦腰抱起颜玉书就往屏风后走去。 宫人一看这阵势,纷纷轻手轻脚退了下去,关上大门。 颜玉书被姬幕弦扔在床上,爬起来看着姬幕弦的眸子,主动搂住姬幕弦的脖颈,唤了一声,“幕弦哥哥。” 姬幕弦双眸像是盯着猎物的狼,暗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宝贝儿,怎么了。” “我腰疼,下次再来好不好,幕弦哥哥。” 姬幕弦眸子幽深的盯着颜玉书,几近喘息才平复了下呼吸,伸手按着颜玉书的腰身轻轻揉捏,“我不动,你用手。” “不……”颜玉书话还没说完,就被姬幕弦堵住了嘴,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脸色涨红,手被姬幕弦拉着往身下按去,“好玉书,帮帮我,嗯。” 三日后,云太尉带着萧哲曲灼华一行人离开洛阳前往长安。 第七日,瑾王私养兵马,瑾王府被查封,瑾王被判处死刑,瑾王妃幽禁瑾王府,终生不得出,江北一氏全族流放苦寒之地。 半月后,先帝薨逝,玉妃服毒相随而去。 昭和帝丧仪过后,姬幕弦携颜玉书站在城墙之上,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玉书,你知道那时候你从这里掉下去,我在想什么吗?” 颜玉书看着城门前进进出出的百姓问,“想什么?” “你如果出事了,我就让这整个洛阳的人陪葬。” 颜玉书抬头,看着姬幕弦沉沉的眸子,笑了一声,“乱说什么?” “我从马上飞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还好,曲灼华接住了你,也接住了这么多人的命。” 姬幕弦回头,认认真真的看着颜玉书说,“我想要的已经办成了,若是为了他们你不在了,我就让他们陪葬,我再去陪你,我没心思管这天下。” 颜玉书上前一步,搂住姬幕弦的腰身,靠到姬幕弦怀里,“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姬幕弦搂住颜玉书的肩膀,“玉妃是个懂事的人,她知道,若是姬幕钰登基,必定是要追她为太后的,你还在,届时你如何自处。” “我不在乎这些的。” “也不全然是因为你,当初真相大白,父皇没有将她是我的人这事告诉明王,也没有处置她,才能保住她的命,父皇这样的人,能忍下这口气,想必是真的爱,她或许是觉得对不住父皇吧。” 颜玉书静静的靠在姬幕弦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姬幕弦继续说,“待太尉他们将各地的百姓都分配好地,种子也分配后,明年他们就能自己种地,不用几年,就能像现在的百姓一样,可以自给自足,届时再让他们种些草药蔬果,只要有劳动力,推动经济大盛就能富庶。” 颜玉书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这几年,辛苦你跟着我一起苦了,如今一切局势已经大好,等钰儿长大,我便带你去到处走走,总不能让你为了陪我一辈子留下些遗憾。” “好……” 颜玉书搂紧了姬幕弦的腰身,“你陪着我,就都好。” “我会一直陪着你。” 姬幕弦吻了一下颜玉书的发顶,从日出到日落,从相爱到白头,从生到死。 午日的阳光正好,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刻到永恒。 史书记载…… 帝始登基,欲迎国师为后,誓曰:姬家子姬幕弦今求娶颜家子颜玉书为妻,当行三书六礼,必十里红妆,此后吾一生心系汝,必不负汝。 百官跪于金銮殿前谏言,帝斥,右相撞柱而亡。 次年七月,帝后大婚,举国同庆。 帝于东门迎帝后入宫,一路繁花相送。 帝后封号倾安,于当年帝改国号为,倾安,帝幼弟为继任储君。 倾安三十七年,帝让位储君,协后同游。 太子继位,改国号:呈安。 呈安十一年八月十五,先后因病亡故,享年七十八岁。 倾安帝自溢相随,享年八十岁。 呈安帝亲奉先帝先后同葬一墓。 先帝在位三十八载重整户籍,量地归民,免赋税,改六制,驱逐契丹入侵大军,使契丹俯首称臣,开贸易之路,海上商贸。 在位期间,大盛四海升平,国富民安,四海朝拜。 先帝未纳妃嫔一人,一生携手倾安后一人。 倾安后少年以一己之力为边关将士筹集军饷粮草,保全大盛边境,昭和十二年,难民入京,施粥赈灾安抚难民,后任国师,殚精竭虑,慧及天下,契丹入侵,力劝昭和帝迁都洛阳,自愿与帝留下断后,保住大盛气脉。 明王谋逆,以身入局,以至双目失明。 至慧至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