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少年郎 作者:清水浊流 文案: 庆云国的公主许长安,上辈子活得有些凄惨。 父亲昏聩无能,割地赔款,送女儿和亲;哥哥天妒英才,少年夭折;而唯一的竹马死于战场,到死都在恨她。 国破那天,她死了,死得遗恨万千。 再睁眼时,发现回到了她少时的梨花木大床上。 这次许长安没再优柔寡断。 她偷来了哥哥的照夜玉狮子,连夜赶到了竹马府前,爬了他的窗子。 然后看着裹着被子、一脸惊恐,小媳妇样的竹马说—— “我不想去和亲。” “你帮帮我好不好?” 女主没有金手指,介意勿点。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长安,祁淮 ┃ 配角:许长胤,傅凡,祁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始于月老,终于孟婆。 立意:哪怕身处逆境,也要抓住所有机会,等待涅槃之日。 长安 许长安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清乐宫的黄梨花木大床上,身上穿的是那件十四岁生辰时,皇兄亲自给自己挑选的淡紫色霓裳。 她猛然坐起,边上昏昏欲睡的许长胤被吓得掉了手中的蒲扇,他看着一脸喜色的妹妹,那张毫无血色尽显苍白的脸上晕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长安,怎么了?睡醒一觉,竟这般开心,要不要给皇兄说说,都梦到了什么?” 许长安闻得许长胤的声音后回过了神来。 她看着许长胤的脸莞尔,“我梦见皇兄大婚了,新娘子可漂亮了,比四皇姐还要好看。” 许长胤脸色难得红润了些,他把蒲扇递给了一直侯在旁边的云端,“听云端说你不肯吃东西,我便过来了,怎么了,和祁淮吵架了吗?” 他起身,伸出有些苍白无力的手揉了揉许长安的脑袋,“若是那祁淮欺负你,可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虽然多病,但也不至于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 许长安鼻尖一酸,在皇兄短暂的十八年人生中,他一直都护在自己前面,可自己面对他的死亡,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 “皇兄抱~” 许长安朝许长胤伸出双手,许长胤笑笑,抱住了许长安。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很快打湿了许长胤的胸襟,许长胤不知道许长安发生了什么,只当自己的妹妹方才小憩的时候做了噩梦。 “别怕,哥哥在呢。” 许长安胡乱的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皇兄,我一定会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的!” “但愿这世间真的能有人治好我这病吧。” 许长胤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底无半分期冀。 自己这病打娘胎就已经带着了,宫里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 那太医院里可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医,连他们都没有办法治好自己这病,甚至连延续几年的寿命都做不到。 举目整个庆云国,又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看着殿内的气氛突然的僵硬了下来,云端连忙将连素端来的茶水糕点端了上来。 公主跟着祁相爷的小公子祁淮置气,也没吃上一口饭。 二殿下来了,总有办法让公主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二殿下,公主今儿可还没吃点东西呢,您陪着公主多少吃点,身子要紧。” 云端手脚麻利地给两人续了热茶,顺便让许长胤知晓自己的妹妹今天也没乐意吃上一口饭。 “这莲花酥是方才我特意命人去御膳房请庖叔做的,你不是最喜欢庖叔做的莲花酥了吗?乖,尝一口。” 许长胤拿过玉筷捻起一方莲花酥放到许长安面前,许长安歪了歪脑袋,她的兄长,还是一如既然地那么温柔。 即便最后化作黑暗,也要给自己留下光明。 “皇兄,星澜姐姐近来可好啊?” 许长安乖巧地接过许长胤递来的莲花酥,直接上手,许长胤刚要制止,莲花酥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长安,说过多少次了,不可如此……” “不可如此不顾形象,作为皇家子嗣,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尤其我是女子,更要行为大方得体,须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皇兄是不是想说这些啊?” 许长安明亮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许长胤的脸,许长胤无奈笑笑,自己这个妹妹长这么大,确实好像没怎么听过自己的话,但也难得,她居然能把这些话给记下来。 看来夫子与自己说的,也并不是都是真的。 “长安……” “好啦皇兄,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但坚决不改!” 许长安直接上手捻了一块莲花酥放进了嘴中,许长胤直接放弃了说教,既然没法教了,那就惯着吧。 “对了皇兄,你刚刚把我话题给转移了,星澜姐姐近来还可曾与你有联系呢?”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在云端端来的木盆里洗干净了手,又胡乱地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发,转身又坐回了自己那张黄梨花木大床上,这次坐的只是边缘。 “不曾断过联系,但……” 但也不敢再有进一步的接触,我的身体,让我看不到与她的未来。 “皇兄,星澜姐姐人真的很好,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除了她……” 许长安话没说完,就被面色惊恐的许长胤急急忙忙上前给捂住了嘴。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贪玩爱闹不服管教,但是也不至于说出这么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话来,难道是睡了一觉睡糊涂了?还是说被祁淮气懵了? “如此忤逆的话可说不得,长安,你的小脾气小任性皇兄都可包容,你闯下的祸扔的烂摊子我自然也会帮你收拾了去,但是你要记住,这样的话,切莫再说第二遍了。” 许长安朝许长胤吐了吐舌头,她就知道许长胤会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母妃在自己八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皇兄带着自己在这夹缝一般的后宫中长大,直到现在,父皇以自己需要皇兄照顾为由,将皇兄留在了这清乐宫。 明眼人都知道,父皇此举名义上为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实则却是圈禁皇兄,让那些企图拥立皇兄的人无处使力。 可偏偏皇兄是个记恩不记仇的人。 他很感激父皇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他无所欲,唯一的求便是自己能平安长大,最后觅得一个良婿,如此,他的一生,算是再无遗憾了。 朝野上下,除了那些看重皇兄才华不满父皇昏庸治国的大臣,其余人都不过是负手看戏,他们等着皇兄日渐孱弱的身子油尽灯枯,等着自己走上被送往他国和亲之路,等着看……看祁相爷和祁夫人被流放,等着看祁淮和祁彦战死沙场。 进梨园看戏还需出银子,这些人,这次,是不是该付出点代价了? 许长胤有些恼,许长安这般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他有些担心。 他还想看着长安平安出嫁,还想看着自己的小侄女或小侄子出生,他还想做很多事,但是现在能做的要做的,就是护好长安。 “长安,皇兄不怕死,更不怕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但你不一样,你要好好的活着,我要照顾好你,这是当年和母亲约定好的。” “皇兄,别生气,我错了。” 许长安笑,她伸手握住许长胤的手,“皇兄,把你的照玉夜狮子借我一下,我晚上想出宫一趟。” 听到许长安乖乖认错的话许长胤心底舒了一口气,听到许长安要出宫的话,那口还没完全舒畅的气就堵在了胸腔内。 “咳咳咳咳咳……” 许长胤咳了起来,许长安连忙上前帮他拍背,云端转身去拿了梨汤,连素则是被吓得不轻,她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大殿去准备热水,二殿下每次咳嗽,总要咳出血来,她见不得血,心底会怕,但更多的,是心疼二殿下。 “皇兄,要不要我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许长安见许长胤一直咳个不停,云端端着那碗梨汤也不知道该不该拿给许长胤,几个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二殿下!!” 陆持这会也顾不得礼仪尊卑了,他刚从许长胤的行宫折返回到清乐宫来就看见连素一脸慌张地端着那盆热水往正殿冲,心头顿时一紧,走近便听到许长胤的咳声,没来得及管那么多就冲了进来。 “陆持哥哥你来得正好,快去太医院请陈太医过来!!” 许长安让许长胤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还是帮许长胤拍着背,许长胤脸色憋得通红,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气息乱做一团,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硬占据了所有的感官。 还没等陆持踏出清乐宫,许长胤就晕了过去。 许长安慌了。 她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响亮,丝毫不拖泥带水。 “公主,你别这样,二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连素和云端跪在床边,床榻上的许长胤脸色越来越苍白。 “若是皇兄出事,我定让他们全部陪葬。” 许长安脸色铁青地看着陷入了昏迷的许长胤,双手不由得紧握,她恨,太恨那一家子的人了。 陆持几乎是扛着年迈的陈太医进的清乐宫。 陈选礼被陆持裹挟着进了清乐宫的场景被一个太监瞧了去,他回了自己主子那,也不知会如何叙述起这件事来。 看着许长安脸上的红印,陈选礼很懂的叹了口气。 一看就知道了,铁定又是六公主惹得二殿下气结。 排亲论辈的话,陈选礼是许长胤和许长安的表舅。 从许长胤出生起,他的身体,就一直都是陈选礼在调理。 但是这病,越治越严重,许长胤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六公主啊,听老臣一句话,多听点二殿下的话,莫要再让二殿下动气了。” 许长安僵硬的点点头,她没想过要气许长胤的。 她知道他很重感情,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一时之间不会答应,但一如皇兄所想,自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唯一所求,便是皇兄安好。 上辈子啊,他们兄妹俩受够了气也受尽了冷眼最后丢了性命,这辈子啊,她才不要再让那些人来欺负许长胤,欺负祁淮。 他们,可都是她最爱最爱的人啊。 长瑾 陆持笑脸送陈选礼离开了清乐宫,他揉揉被陈选礼揪了一路的耳朵,心想这老头子手劲还不小。 许长安站在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许长胤有些晃神。 记忆被撕开,她回到了和亲出嫁的那天。 清乐宫满满的都是红帐,她身着凤冠霞帔坐在铜镜面前,旁边坐着的,是许长胤。 那时候的皇兄好像比这会的要成熟了许多,但是面色依旧是苍白,也对,自己出嫁之后不久,皇兄便不在了。 听说,是在夜里没了的,身边只有陆持,陆持在皇兄死后便不见踪影,如此一来,更是无人知晓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那个夜晚的秘密,随着皇兄入土和陆持出走被尘封了。 除了自己,没有人试图去探究,也无人关心知道真相的陆持究竟在何处。 因为父皇的昏庸无道加之佞臣教唆,不敢以武强国稳国,原本蒸蒸日上的庆云国在自己十二岁那年就开始江河日下。 是啊,国破那天,自己回到清乐宫,却发现想要殉个国,可国库里连件像样的霓裳都没有。 那时候的庆云国,早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等着被邻国侵占、瓜分。 许长胤有些干哑的咳声把许长安的回忆打断。 “皇兄。” 她有些不知道和许长胤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有怎样的一个开场白。 “长安,莫要再说傻话了。” 许长胤刚刚醒,气息还有些乱。 他伸出手,示意许长安低头,许长安不明所以,一低头,被许长胤轻轻点了点额头。 “别怕,哥哥的身体一向如此,休息会便会没事的。” 许长安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往下落,再活一次,好像变得有些爱哭了。 “皇兄……” 云端和连素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便一左一右架着陆持就出了正殿,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两兄妹互道衷肠。 许长安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必须要快,要在那些企图搬空国库的狗贼下手之前争取把皇兄抚上皇位,就算是自己亲手拉父皇下马,那也无所谓。 只要结果是好的,她不在乎会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长安,这皇宫宫闱厚重,人心亦是凉薄,你但凡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都会被夸大,所以啊,听皇兄的话,规规矩矩做人,切莫再乱言其他,若是被人听了去,你我可就难逃一死啊。” 许长胤伸出手,许长安连忙握住自己兄长那苍白无力骨节分明的手,“皇兄,我知道了。” 对于此时的许长胤来说,别人的冷眼相待算不了什么,他只想安静地保护着自己妹妹,等她及笄而后嫁人,如此一来,自己一生夙愿算是了了,等他日去那阴曹地府,跟母妃也好有个完满的交待。 许长安深明许长胤在害怕什么,如今父皇昏聩无能,听信身边阉人的谗言,一心只管问道成仙,却无心国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臣,而那些冒死上谏请求父皇多关心国事而莫要去追寻那子虚乌有的长生之术的那些大臣,要么被流放,要么就是被革去了乌纱帽。 如今的庆云国,气数怕是也快要尽了。 可自己不过一介女流,尽管是个公主,但除了被送去与别国和亲还有些用处,其他用处,似乎无可道处,自己就算是想要把这江山稳固住,似乎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来。 云端端着刚煎好的药来,许长安想要拿过,但云端避开了。 “公主,这药碗有些烫,加之这药汤甚苦,还是嚷奴婢来喂二殿下吃药吧。” 许长安颔首,她最怕药苦。 忽而想到什么,她飞快的跑出了许长胤的房间,来到后厨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小袋蜜饯。 小时最怕吃药,长大了亦是如此,以前母妃还在世时,都会为自己备上一小袋蜜饯,“吃点蜜饯,再喝口药,这样长安就不会觉得苦了。” 这句话她经常听得到,以前啊,是母妃说,现在呢,是皇兄说。 “皇兄,先吃点蜜饯吧,这药苦。” 许长胤接过蜜饯,“长安,明日是母妃忌辰,我与父皇请奏一声,带你一起去祭奠一下母妃。” 许长安乖巧点点头,明日是母妃忌辰,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也很清楚的记得,母妃离世那天场景,那些人的嘴脸。 “六公主,五公主又来了。” 连素恹恹地进来附在许长安耳边悄声道:“好像还挺生气的,嘴上嚷嚷着要让公主你付出代价什么的,但奴婢记得这些天公主你对五公主都是远远的就避开,能不见就不见,这五公主怎么就是跟个厉鬼似的阴魂不散呢?” 许长安哑然,她自然是知道许长瑾口中的“让自己付出代价”,无非就是因为那个还在跟自己置气的竹马,祁淮。 祁淮与自己自年幼便相识,她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她。 两小无猜吧可以算是。 至于为什么两个人会置气,还要从自己被拟定送去和亲的那道拟诏开始。 庆云国国力衰弱,每况愈下,每每敌军犯境,庆云军节节败退之时,父皇的旨意都是割地赔款,割到对方满意,赔到对方不好意思,如此一来,既解决了敌军犯境的问题,也能让自己耳根子消停些,好让自己继续沐浴那日月精华,早日位列仙班。 以前的许长安不懂更不敢说,现在的许长安只想来一句,父皇,真真不是女儿不孝,但此时女儿只想说一句,祝父皇早登极乐。 早登极乐似乎比位列仙班来得实在。 “连素,去,把门闩闩起来,别让许长瑾出现在我面前,烦得很。 许长安摆摆手,不想去面对许长瑾这个持宠而娇的高贵公主。 “明白了公主。” 连素连忙往正殿门跑去,在许长瑾转过宫墙角的那一瞬,把清乐宫宫门一关,顺势将门闩也闩了起来。 来到清乐宫门口的许长瑾自然知道许长安在里面,她让宫女上前叫门,半天无人应答,她便屏退宫女,抬手让几个太监上去撞门。 太监们犹豫了片刻,还是遵从了许长瑾的意思。 尽管知晓这清乐宫里住了二殿下和六公主,但是比起正得宠的五公主,得罪这两个早年丧母被陛下视如弃子的二殿下和六公主,似乎会更好一些,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也是要过日子的。 于是几个随从太监来到宫门前,开始撞门。 许长胤正在喝药,汤匙和药碗碰撞的声音让他辨不清,许长安在听到宫女敲门声时就带着连素离开了房间,顺手又关上了房门。 许长安抱着双手站在院里,看着宫门上的门闩一下一下的跳动,心想,这许长瑾还真的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等太监把门撞开了,许长瑾便提起她的裙摆,小碎步踏上了进入清乐宫的宫阶。 “哟,这不是五皇姐吗?这□□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你不在皇奶奶身边拍马屁,来我这清乐宫做什么?” 许长瑾没想到一来许长安就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明里暗里的还要讽刺自己的皇奶奶是马,顿时气得不行。 “许长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祁淮那些事情,我要是告诉皇奶奶,她肯定会把你赶出宫去!” 许长安想了想皇奶奶的脸,跟很多市井百姓上了年纪的祖奶奶辈的人一样,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皱纹和黄斑,但是因为常年在深宫之中,又是皇帝之母,自然是养尊处优,倒也显得比别同龄人精神百倍。 都说奶奶辈的皱纹之间展现的可都是慈祥,但是这个“慈祥的皇奶奶”对自己和皇兄可确实是一点也不“慈祥”,别说“慈祥”了,就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一眼。 原本许长安是以为自己不够乖,不够听话,不像长公主许长言那般温婉,不像三公主许长恩那般蕙质兰心,但是自己也不像五公主许长瑾那般蛮横无理嚣张跋扈趾高气扬啊! 这也许就是,讨厌你的人就是讨厌你没有任何理由。 现在她知道了,皇奶奶当年喜欢的男子,是自己的祖父,可偏偏祖父心中只有祖母一人,皇奶奶最后也没能抗争赢了家里的安排,在选秀的时候,进了这永无出口的厚重宫闱。 这么一看,皇奶奶的情路倒也是颇为坎坷。 造化果然弄人,自己的母妃桃蓁蓁,就莫名其妙的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被逃出宫游玩的父皇相中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进了宫,莫名其妙得了两三年的荣宠,生下了两个孩子,而后又因为父皇,丧了命。 见许长安不言语,许长瑾只当是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要知道这后宫凤印还掌握在皇奶奶手中,自幼皇奶奶就无比疼爱自己,许长安跟自己作对,那无疑就是跟皇奶奶作对。 许长安自然是不怕许长瑾的恐·吓,她眼珠一转,笑道:“不知五皇姐所说的我与祁淮的那些事情,是指哪些事呢?” 记不得了,许长安真的记不得了。 “你!!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告诉你,跟我斗,你还嫩得很!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跟我作对的,你等着瞧吧!” 出宫 许长安眯了眯眼,心想,自己也没想着惹上许长瑾啊,倒是你许长瑾一直找我不痛快,我一不在你面前出现二不抢你风头三没抢你的皇奶奶四我也没抢你喜欢的人啊…… 想到这,许长安悟了,瞬间悟了。 合着许长瑾找自己麻烦,是因为祁淮? 但是不好意思,什么东西她都不可以不去抢,什么东西她都可以让,但是唯独祁淮,不行。 “行行行,五皇姐说什么就说什么,做妹妹的就等着了,我还有事,五皇姐若是只是来恐·吓一下妹妹的话,已经吓唬到了,这外面风大,吹坏了五皇姐白嫩的肌肤可就不好了,五皇姐还是赶紧回去吧。” 许长安抬手送客,还没等许长瑾说什么,她就转身回了殿内,许长瑾想跟上去,但被身边的宫女拦了下来。 “公主,先去慈宁宫,太后娘娘等着你去陪她下棋呢。” 许长瑾转身抬手一巴掌扇在宫女脸上,“没看到许长安那副神气的样子吗?怎么,你想换主子?” 宫女脸上凸显出一个红印来,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提醒公主,比起找六公主的麻烦,把太后娘娘交待的事情完成了似乎更为妥当,对公主来说也更好一些。” 许长瑾瞪了宫女一眼,这宫女名为柳醉,是自己母妃的陪嫁丫鬟,打小就跟在母妃身后,自打自己十二岁之后,母妃就让她跟着自己。 她多少有些烦这个柳醉,毕竟在她眼里,自己似乎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她想对自己说什么就说什么,偏偏母妃却从未责骂她不尊重不顺从自己。 许长瑾越想越气,猛地跺一下脚离开了清乐宫。 门后的许长安看着许长瑾走了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和许长瑾不对付的事情皇兄自然是知晓,但她不想在皇兄突然病倒的节骨眼上,再添置一些让皇兄为自己担心的事情了。 “公主,这五公主总是来找你麻烦,真的是好生让人心烦。” 连素站在许长安身边低低地道:“若不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宠爱,她凭什么这么对公主你啊。” 许长安转身宠溺地揉揉连素的脑袋,“正是因为皇奶奶的宠爱才使得她再宫里可以嚣张跋扈呀,这种人避开就行了。” 连素心底替许长安无尽的委屈,但自己人微言轻,帮不了她任何的忙。 许长安记得,上一世,自己被送去和亲的路上遭遇了埋伏,想也不用想,那肯定就是许长瑾干的好事了。 因为自己要被送去和亲,祁淮一气之下离开了京安远赴玉门关,也正因为祁淮远赴玉门关之前还拒绝了许长瑾,许长瑾一气之下又拿自己动刀。 想到这,许长安有些头疼,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明明是祁淮拒绝的她,她怎么就只找自己麻烦呢? 拒绝她的难道不是祁淮而是自己? 真是令人迷惑的操作。 “连素,你一会出宫去买些祭祀用的东西,记得顺便买点蜜饯,母妃生前最爱吃甜的了。” 连素颔首,随即去司礼监要出宫的手印,再从西华门离开了皇宫。 许长安回到房间,云端已经收拾好了药碗,许长胤靠在床上,满脸的虚弱。 “刚刚外面是来人了吗?” 许长安摇头,“没有,就是我和连素在那说了会话,明儿不是母妃忌辰吗?我就让连素出宫买些祭品,明天直接去皇陵便可。” 许长胤盯着许长安的脸看了半晌,笑道:“长安,你最是不会撒谎了,方才是不是长瑾又来找你麻烦了?” 见许长胤识破,许长安也没瞒着了,她坐到桌边,“许长瑾找我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没在她那吃什么亏,随着她去吧,毕竟人家从小娇宠万千,若是不顺着点,哪知道明日她的皇奶奶又会借什么由头让司礼监苛扣清乐宫的东西。” “长安,皇兄才与你说过说话要注意。” 许长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皇兄,对了,一会宏善堂那边还有学要听,你先休息,我一会回来。” 宏善堂是公主们研习课业的地方,而皇子们则是在滋善堂,太子则在国善堂,但如今许泱沉迷于修仙问道,自然是荒废了立储一事。 而这储君之位空虚,必然是会招致很多的内乱,但许泱不以为然,因为他身边的掌印太监会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许长胤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妹妹会这么自觉的去宏善堂听学,但他此时身子困乏得很,也便没有追问过多,只是让云端陪着一起去,免得又遇上了许长瑾。 云端帮许长胤掖好被角,将床帐解下,回头看了一眼帐内脸色苍白孱弱不堪的许长胤,心底长叹一声,但愿二殿下的身体能有所好转。 许长安和云端一路上避开那些皇子公主嫔妃最爱游走的宫道,沿着小路一路离开了清乐宫,但他们没往宏善堂的地方去,而是去了太医院。 陈玄礼正在写着药方,许长胤的身子每况愈下,他也是心急如焚,但偏偏才识有限,能做的也就只是帮他短暂的续续命了。 许长胤这病,打娘胎出来就带着了,众多太医都束手无策。 一开始的时候,许泱还为他寻过名医,后来,就再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过这个已然是个废人的皇子身上了。 “六公主,你怎么跑这来了?” 看着脸上红印还在犹存的许长安,陈玄礼很想问问脸上还疼不疼,但在这皇宫,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舅侄,而是公主和大臣。 “陈太医,我有话问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许长安记得,她和亲的夏国,有一种珍贵的药材,可以救许长胤的命。 只可惜自己发现的时候,许长胤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今的她,一定不能错失这一次能救皇兄的机会。 陈玄礼将许长安带到了太医院的书阁里,这里无人,说话也方便。 “表舅,你知道夏国有一样东西,叫伽兰草吗?” 陈玄礼想了想,摇摇头,“未曾听说。” “这伽兰草很是罕见,在夏国也不存有几颗,我听说伽兰草被皇室所占,养在了夏国王宫里。” 陈玄礼摸摸自己的山羊胡,道:“既然是罕见,那被皇室占为己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长安道:“表舅你且先听我说,这伽兰草的功效远远比你所想象的要惊人,它可以救皇兄的命。” “公主此言当真?” 许长安点头,“但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我们得到了伽兰草,救了皇兄的命,我们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陈玄礼慌忙点头,有什么事情比能救许长胤的命来得重要? 他和那些已经避辞丁忧的官员和那些被谏言革职的大臣们,以及还在恪守本职的大臣们,无一不希望许长胤的身体能好转。 如今在这绝望之中窥见了生的希望,何其幸运,这庆云的气数,当真未尽。 但是要如何得到这进入夏国的机会,又让陈玄礼犯了难。 陈玄礼知晓许长胤兄妹现在能依靠能信赖的只有自己,除了自己,也无人有能力助他们一臂之力,但自己也不过上个郎中,哪来的能耐与夏国皇室搭上关系。 但好在,自己与祁安国那老贼关系还不错。 许长安从太医院离开时,已经接近了黄昏。 回到清乐宫,陆持正扶着许长胤出了大殿,许长安连忙上前,“陆持,这傍晚风大,你怎么把皇兄扶出来了?” 陆持一脸无辜,是二殿下在床上躺累了想下来走走好嘛!! “长安,别怪陆持,是我要下床走动走动的,总是在床上躺着,感觉这身子骨都软得很。” 云端见状回房间拿了棉氅给许长胤披上,许长胤拢了拢,“我知道自己体弱,但你们能不能不要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瓷·娃娃呢?” 许长安:哥你就是! 在庭院里溜达了片刻,看了会花花草草,许长安便催促陆持把许长胤送回大殿里去,殿里一直燃着炭火,暖和些。 趁着许长胤还待在大殿里的时候,许长安进了他的房间,找到了出宫用的照玉夜狮子,她攥紧照玉夜狮,心想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和祁淮说清楚。 等她回到大殿,许长胤有些困倦了,他别了许长安,回了房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持一反常态的没有守在宫门处,许长安拿着偷来的照玉夜狮,顺利的离开了清乐宫。 云端知晓许长安要出宫去找祁淮,她先让连素他们回房间歇下,自己拦下了灭灯的事情,在许长安换了一身衣裳后,她随即灭了灯。 两个人一起出宫显得有些过于张扬,她只能静待许长安能快些回来。 西华门的宫门侍卫一般见到照玉夜狮都会放行,这是皇子公主所独有的,就算持有者是哪个宫的太监宫女,他们也会放行。 就着照玉夜狮的便利,许长安很顺利的离开了皇宫。 但好巧不巧的,许长安匆匆离开皇宫的一幕又被许长瑾的一个宫女见了去。 真真就是无巧不成书啊。 祁淮 此时还不算夜深,从皇宫出来,许长安费尽心思避开人群,等她来到相府时,已经接近深夜了。 小姑娘三更半夜出现在别人家难免惹人非议,许长安琢磨着,还没等她走到相府门前,便转身换了个方向,来到了相府的后门。 正好后门那有棵柳树,许长安琴棋书画学得一般般,但爬树打鸟这些怪里古董的事情倒是样样精通。 她将照玉夜狮安全放好,三两下就爬了上去,随即稳稳的站在了围墙上,心下一横,跳了下去。 原本以为会摔个狗啃泥,幸运的是,她落在了一堆干草上。 想来是相府马夫晾晒干草忘记收了,但也正好给许长安提供了便利,起码落地的声音没有那么刺耳,不至于惊动相府的下人们。 许长安记得祁淮房间的位置,她轻车熟路的朝着偏院走去,当她来到房间窗旁时,祁淮刚好熄灯睡下。 门被祁淮从里面闩上了,但窗子却没关严,许长安将窗子支了起来,随即翻身而入。 祁淮刚巧睡下,由于前些天和许长安不欢而散的事情让他颓靡了许久,今夜正好是冷战的第五天,他想好好的睡一觉,等明日去找父亲商议离开京安的事情。 许长安摸索着来到里屋,点亮了油灯,拿着灯展来到祁淮床边,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地喊了一声,“祁淮。” 梦中的祁淮听到许长安的声音,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梦见许长安来找他和好了,梦见许长安说自己不去和亲了,她喜欢的是自己…… 见祁淮没有反应,许长安叹了口气,想必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但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把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消散,否则两池春水,都永无宁日。 既然互相喜欢,为何要互相折磨呢? “祁淮,醒醒。” 许长安加大音量,眼眸触及光线,祁淮猛地醒了。 他满眼惺忪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许长安,瞬间瞌睡都没了。 祁淮裹着被褥,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床前的许长安,“长安,你怎么到这来了?” 许长安看着祁淮的脸突然就眼眶一酸,落下泪来,“祁淮,我不想被送去和亲,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帮帮我好吗?” 祁淮心底摹地一疼,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误会终究在看见许长安眼泪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他从床榻上下来抱住了许长安,“长安,我一定不会让陛下送你去和亲的。” 许长安靠在祁淮的肩膀上,无声的落下泪来。 她记得,上一世,祁淮和祁彦因为曹天瑞的奸计而战死,她希望这一次,在很多事情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她能够去阻止。 “所以,你夜半出宫为的就是和亲之事吗?” 祁淮披了件外衣,尽管和许长安两情相悦,但在能给她一个归宿之前,还是要忌讳些男女有别。 他将许长安手中的灯盏接过,放在桌面上,又给许长安倒了杯热水。 许长安不顾水温一饮而尽,她一路心惊胆战地来,早已经口干舌燥了。 她出宫的事情,若是被其宫他人知晓了,明儿肯定就会有人上门找自己的麻烦。 “大抵也可以说是为了和亲之事,但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 许长安将杯盏放回原处,在祁淮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她看着眉眼温润的祁淮,一下子有些失神。 “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许长安笑,“我自然是知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我希望你能帮我,父皇如此昏聩无能,将朝中大事扔给一个宦官来打理,储君也未立,若是长此以往,庆云自当灭亡。” 祁淮未如同许长胤一般因为许长安这番话而感到心惊或是大逆不道,许泱不问朝政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朝中大臣尽管心有不满与忧虑,但是面对曹天瑞几乎滔天的势力,几乎人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他记得父亲说过的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尽管对许泱的所作所为极度不满,也对曹天瑞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他也断然不可像其他老臣一般避辞丁忧。 若是朝中尚有权利握在手中的大臣也一一离开,那这庆云国,真就成了那个宦官的囊中之物,举国上下任由他宰割。 所以他才打算和父亲商议自己前往军营之事。 庆云国原本以武治国,但在许泱继位之后,渐渐重文轻武,武将的权利开始缩减,在曹天瑞蛊惑许泱求仙问道之后,庆云国连文都不重了。 有的大臣为了继续过自己优渥的生活,甚至与曹天瑞沆瀣一气,将民间各种骗术道士都引荐到了许泱面前。 可偏偏许泱还对这些人以礼相待,宛若见到了天上谪仙一般。 诸多大臣上奏请许泱先立储君,却也因为立储一事,曹天瑞借许泱的手又处理了几个拥立各皇子为储君的大臣。 “祁淮,我需要你帮我。” 许长安目光如炬地看着祁淮,祁淮点头,“我说过,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夏国有一种药草,名为伽蓝草,它可以救我皇兄的命。” 祁淮闻言哑然片刻,夏国,不就是许长安要去和亲的国家吗? “我知道,因为和亲之事,你很不开心,但是如今我们一定要救皇兄的命,若是他当不了皇帝,庆云国依旧会走向覆灭。” 许长安见识过许长胤病死,祁淮战死,庆云国覆灭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 是啊,那时候父皇已经被曹天瑞架空了权利,就算是四皇兄登基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在曹天瑞面前,四皇兄不过就是个傀儡皇帝,可偏偏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招,对一个王朝来说往往都是屡试不爽的。 “可我听我父亲说,二殿下的病在淑妃娘娘怀他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了,众多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所谓的伽蓝草,真的就能救二殿下吗?” 祁淮对许长安的话笃信不疑,但他也担心许长安是被给骗了。 许长安摇摇头,这可是她用命换来的情报,又怎会有假呢? 尽管自己不过是被父皇和曹天瑞送去平息庆云国与夏国之间边境矛盾的一颗棋子,但是那个夏侯朔对自己确实也算不上是不上心。 这伽蓝草的秘密,自己就是从夏侯朔嘴里知道的。 “祁淮,你无须多虑,知道伽蓝草的人并不多,尤其这伽蓝草只存在于荒漠之地,夏国皇室为了让伽蓝草隐匿于众人的视线之下,将它迁移至皇宫养着,所以若是想要得到伽蓝草,就必须进夏国皇宫。” 祁淮没有再去纠结为何许长安会知道伽蓝草只存在于夏国皇宫之中,尽管因为和亲之事让他心底有些不舒服,但怎么想,这件事情的错本就不在于许长安。 她也是被迫的啊。 去与不去,由不得她。 “可是夏国皇宫,并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 夏国皇宫戒备森严,一般人等根本无法进入,想要从夏国皇宫里得到伽蓝草更是难上加难。 许长安当年得以进入皇宫,也是因为结亲。 她记得,那年自己在前往夏国和亲的路上遭遇了埋伏,若不是因为夏侯朔正好无聊出了夏国过了国境来接自己,也许自己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到这,许长安还有些感激夏侯朔,毕竟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能活着看着那么多的事情的发生,就算是再活了一次,也不会知道伽蓝草能救皇兄的命。 但是这些都没必要让祁淮知道,知道了也许还要吃醋,到时候可就更难哄了。 “正是因为进入夏国不容易,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的。” 祁淮不明所以,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似乎偷偷进夏国皇宫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他这个七尺男儿似乎做不到啊! 看见祁淮有些不明的神色,许长安知晓这人肯定想歪了。 “我不是让你去爬人家的宫墙的!爬宫墙这种事情我做的都比你熟练!” 祁淮:……你说的似乎真的没多少错。 “那是?” “我不好亲自跟相爷说这些话,毕竟我一介女流,怎么说都不该参与这些涉及朝政之事,免得被别人诟病一生,所以只能来找你。” 祁淮叹了口气,起身来到许长安身后,将许长安揽进了怀里,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髻。 “我祁淮无功无名,无法给你荣华富贵,但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为你排除万难,所以不管你有什么事,什么困难,永远都不要自己扛着,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我一直都在。” 许长安伸手抱住祁淮的腰身,将脸埋进了祁淮的衣服里,瓮声瓮气地说自己知道了。 祁淮将手放在许长安的肩膀上,他知道,这个一直笑着佯装坚强的姑娘,内心其实比谁都要脆弱。 只是她不能像许长瑾那般想哭就哭想闹就闹,许长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有任意妄为的资本。 可许长安不能,她没有那样的资本,她不能让体弱的皇兄担心,亦不能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到她的脆弱与难处。 摸手 他一直勤学,想要考取功名之后谋得一官半职,等到有能力给她幸福了,就娶她为妻,但还没等他做点什么,这庆云国就变了天,就连自己心爱的姑娘,也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如今这枚棋子还未被落到那棋盘之上,那么什么事情都还来得及,都还有着回转的余地。 “好了,这件事情我会与父亲说起的,现在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宫吧。” 把埋在怀里的人儿扒拉出来,祁淮没忍住,在许长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许长安的脸瞬间通红。 她捂着被祁淮亲了的地方,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亲我!” 祁淮看着许长安的样子笑了,“你不愿意我亲你吗?” 祁淮长得很好看,算得上是俊美绝伦,他跟许长胤的柔和不一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眼底满满的都是情意,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边始终漾着醉人的笑容。 许长安知道祁淮的这副模样向来只有自己见得到。 也许这就是独有的偏爱与爱吧? 在别人面前的祁淮,面上始终都带着三分凉薄与四分拒人于千里之外,剩下的三分温柔,仅仅只属于许长安一人。 “不是不愿意,只是你我还……”你我之间除了互相喜欢,还什么都没有啊!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让你变成我祁淮的夫人的。” 许长安笑,对她千般万般好的人,除了皇兄,就是祁淮了。 “走吧,我送你到宫门口,更深露重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祁淮穿好了衣裳,牵过许长安的手,从相府后门离开。 许长安回到清乐宫时,云端还站在宫门口等着她。 一见到她回来,连忙将手里的棉氅披到了许长安身上。 “公主,见到祁公子了吗?” “见到了,”许长安转过身看着身后轻手轻脚关门的云端,“云端,我去见祁淮的事情切莫让皇兄知晓,我怕他乱想,会坏了他的身子。” 云端颔首,“公主,奴婢刚刚给你热了碗梨汤,趁热喝了吧,奴婢先去给公主打些热水泡泡脚,好生睡觉。” 许长安接过云端递来的梨汤,这梨汤很甜,但不腻,云端最拿手的,也就是这梨汤了。 因为皇兄的身子弱,会经常咳嗽,这梨汤润喉,云端一熬就熬了好几年,倒也是熟能生巧,如今早已经炉火纯青了。 和祁淮的误会解开甚至得了一个亲吻和几许承诺之后,许长安在夜里睡得很好。 翌日清晨,许长安刚换好衣裳,准备去宴厅与许长胤一起吃早膳时,就有宫人敲响了清乐宫的宫门。 云端前去开门,却不曾想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刘清平。 “刘嬷嬷早,这一大早来清乐宫是有什么事吗?” 云端看出来者不善,可等她话音一落,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刘清平一巴掌。 “我来这清乐宫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一个宫女禀告吗?” 云端不敢回话,这刘清平在太后身边出了名的得宠,估计这世上,除了许长瑾之外,太后宠爱的就只有这个刘清平。 听闻刘清平在太后刚入宫做秀女时就已经跟在她身边了,这一路走来为太后处理过不少障碍,想来得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去,把六公主叫出来,太后找她有事!” 刘清平看着云端没动,便呵斥道:“你个贱人是耳朵聋了吗?我叫你去把六公主叫出来!” 说罢扬手就要往云端脸上打。 “且慢,刘嬷嬷有话好说,犯不着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吧?” 许长安走了过来,将云端拉至身后,“您直接说皇奶奶找我便可,来我这清乐宫打我的宫女,你属大海的吗?管那么宽!” 这个刘清平也是个难搞的主,不止许长安,就连许长安的母妃桃蓁蓁,也在这人身上吃过不少亏。 加之桃蓁蓁的死,七成以上都是因为这个刘清平,所以许长安才会这般厌恶这个刘清平。 刘清平因为有太后撑腰,对许长安这种没爹疼没娘爱的公主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这皇宫之中,她刘清平说放的一个屁都比她许长安的话有价值。 “六公主,您也犯不着在这讽刺奴婢,奴婢不过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请六公主去慈宁宫一趟,六公主,请吧?” 许长安提起裙摆,抬脚就往外走,正好此时许长胤追了出来。 “刘嬷嬷可知,皇奶奶叫长安过去是为了何事?” 许长胤天生俊朗,不过是因为病痛导致身形有些削弱,但尽管身形不似其他男子一般高大,那张脸却也是可以迷倒众生。 刘清平也是个食□□之人,对许长胤的态度自然是不同于对待许长安那般恶劣。 “回二殿下的话,这太后娘娘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太后寻思着给几个孙女们订制一身衣裳,便叫奴婢来这请六公主过去。” 明知不过是托词,但许长胤依旧无可奈何,这后宫之中,皇奶奶权利便是最大,胳膊向来都拧巴不过大腿。 “既是如此,还劳烦刘嬷嬷帮本殿带个问安于皇奶奶。” 许长胤将许长安招致身边,“长安,我总觉得皇奶奶将你喊过去并没有刘嬷嬷说的这般简单,你带着云端一起过去,若是出事了,让云端回来找我。” 许长安点点头,“无事,云端过去也只会挨打受骂,与其两个人过去受人责骂,倒不如我一个人承受就行,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许长胤不肯,执意让云端跟着,刘清平看着磨磨唧唧的两人翻了个白眼,“二殿下,您身子弱,就别在这院里吹风了,太后娘娘乃是六公主亲奶奶,怎么的,会吃了她不成?” 许长胤赔着笑脸给刘清平的手里塞了一块玉佩,“长安年纪尚小,有得罪嬷嬷的地方还请嬷嬷多担待些,一会若是长安说错话惹得皇奶奶怪罪,还请嬷嬷替长安说几句好话。” 刘清平从许长胤手中接过了玉佩,顺势在许长胤骨节分明的手上摸了一把,随即掂了掂手里的那块玉佩,还挺沉,又拿在嘴里咬了咬,还不错,是块上等的玉佩。 这一连串动作让许长安恶心不已,你一个已经接近花甲的女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举动! 她正要说话,却被许长胤抓住了那双跃跃欲试的手。 “皇兄!”她这么恶心人,你怎么不反抗? “长安,到了慈宁宫一定要谨言慎行明白吗?就算长瑾百般为难,你也不能在皇奶奶面前与她起冲突,否则吃亏的人就是你。” 许长安十分不愿地点点头,她想起了昨夜祁淮送自己回宫时说的那句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忍得住面前的苦难的折磨,才能厚积薄发,打一场翻身战。” 现如今,确实是不宜跟许长瑾这般小肚鸡肠的人起冲突的时候。 “明白了皇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被这样的烂苦瓜占便宜了。” 许长胤笑着摸摸许长安的脑袋,“快随刘嬷嬷去吧,皇兄等你回来。” 跟许长安心里猜想的差不多,刘清平不过就是为了让皇兄放人而随意编造了一个借口罢了。 一进慈宁宫的宫门,许长安就看见了穿得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一样的许长瑾,正站在殿门前,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许长安没理会许长瑾,但也正因为许长安这个态度,让许长瑾开始跳脚。 “许长安,你是瞎了眼了吗?见到我不会问安吗?” 闻言,许长安翻了个白眼,她停下脚步又倒退回去两步,随意行了个福礼,“五皇姐早安。” 说罢就要往殿内走去,许长瑾怎么会满足于此,她伸手就抓住许长安的长发,许长安吃痛,被她拉了回去。 “这就是你给人请安的态度吗?” 许长安有些怒了,她甩开许长瑾的手,“许长瑾,是,论资排辈我是得叫你一声皇姐,但我已经给你请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怎么,要我跪下给你请安吗?” “你!!” 许长瑾被噎到说不出话来,正好刘清平扶着太后走了出来,她一见到太后,尽管自己占尽了上风,却还是硬挤出了两滴眼泪,一路小跑着上前勾住了太后的手臂。 “皇奶奶,你看许长安这个态度,孙儿怎么说也是她的姐姐,她居然出言侮辱孙儿!” 许长安:???你脑壳上有包吧?我侮辱你什么了?侮辱你脸大?侮辱你脸上有雀斑?侮辱你明明长得不高吃得倒是挺多?? “许长安!还傻愣着什么?还不给哀家跪下?” 许长安见许长瑾这混账玩意势必是要跟自己斗争到底了,现在是在慈宁宫,自己与她起正面冲突,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一合计,噗通就跪了下来。 “还不给你五皇姐道歉?” 许长安懵逼:??我道什么歉啊?? 尽管内心十分不情愿,但许长安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对不起五皇姐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请你原谅我吧,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蓁蓁 道歉是道了,不过那是嘴上的,心里面想的是:我先道个歉,不过以后照样怼你,反正横竖你都要告状,你占优势你告状,你吃亏你告状,与其都让你给占了,下次给我过过嘴瘾也就是还行。 估计是因为许长安道歉的态度过于敷衍,许长瑾对于许长安跪下道的歉还是不满意。 “皇奶奶你看她!” 许长瑾指着许长安止不住地跺脚,看着许长瑾像个蹴鞠一样在地上蹦跶的样子,许长安真的很想劝劝这姑娘以后少吃些。 “许长安,这就是你跟别人道歉的态度吗?” 许长安看了许太后一眼,“您要孙儿跪下道歉,孙儿已经跪下道歉了,不然还要怎样?要孙儿再磕个头吗?” “许长安,你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在这后宫无立足之地吗?你以为哀家对你宽容一些,你就可以巍为所欲为了吗?” 许长安猛然想起自己答应过皇兄不逞口舌之快,于是她跪好,顺势磕了个头。 “皇奶奶皇姐姐息怒,是长安的错,长安在这给您们磕头了,请您们原谅长安吧,长安知道错了。” 许太后一脸无语地看着许长安不停地磕头,许长瑾则是在一旁露出了得逞的笑,她就是要看着许长安在自己面前出丑,只有看着许长安狼狈的样子,她才快意。 “行了,哀家叫你来不是过来给哀家磕头的,昨日夜里,你出宫做什么?” 许长安:皇城守卫嘴巴不至于这么大吧??再说了自己穿的是云端的衣裳,夜里出去夜里回来,不至于被看出来是自己啊!再者,就算是看出来了,守卫也不会到处说啊! 毕竟握有照玉夜狮,只要出宫门前守卫确认过便可。 “皇奶奶怎么就确定是孙儿出宫了?” 自己离开时明明是沿着无人的宫道绕着出去的,那说出去的必然就是宫门的守卫。 守卫:你别冤枉人,我们可是只管有无可疑人物进出皇宫,按时开门关门罢了,多余的话可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许太后见跪在地上的许长安挺直着腰杆,尽管自己已经半截入土,但还是对许长安喜欢不起来。 哪怕比起有些虎背熊腰的许长瑾来说,清秀靓丽的许长安似乎更讨人喜欢,可偏偏她这张嘴里就是吐不出半点让人喜欢的话来。 “怎么确定?”她来到许长安面前,“昨夜有宫人来报,说你在酉时末出的皇宫,直到亥时初才回来,说吧,出宫去干什么了?” 许长安心底一惊,这怎么连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都让人给知道了? “孙儿不明白皇奶奶在说什么,孙儿昨夜明明一直都待在清乐宫,又怎么会在酉时出门亥时回来呢?若是皇奶奶不信,可以去问问皇兄,皇兄的话皇奶奶你总信得过了吧?” 许太后见许长安还是不承认,便将昨夜前来送口信的太监喊了过来,许长安余光瞄了一眼,还真是许长瑾的那个忠实的泥腿子。 “你个阉人,确定昨夜看见的人是六公主吗?” 太监唯唯诺诺地跪倒在地,“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昨夜看见的人就是六公主不假,小的尽管是个阉人,但是这眼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比的。” 许长安差点背过气去,但是为了不在太后面前露出马脚,她只得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听到了没有许长安,他可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你出宫去了的!” 许长瑾见许长安还不承认,便想着加点火,让许长安自己在许太后面前承认昨夜出宫的事实。 许长安自然是知道许长瑾打的什么主意,她看了一眼泥腿子,“公公这话也是奇怪,昨夜我都未曾离开过清乐宫,公公是又如何在皇宫处看见我的?难道公公一直都蹲守在宫门口,等着我出现的吗?” 这番话让泥腿子有些语塞,他看了许长瑾一眼,像是获得什么授意一般,随即继续道:“六公主,奴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昨夜奴婢不过是碰巧路过,正好见着公主您沿着西华门的宫道去了,您怎么能诬陷奴婢是一直蹲守在宫门口呢?” “你也说了,你只是碰巧路过,碰巧又看见我沿着西华门的宫道去了,”许长安看着泥腿子,一脸嫌弃,“敢问公公来这皇宫几年了?不知道去往西华门的宫道亦可以去往太医院吗?我皇兄身子不适,我去请太医来看又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许长安你还狡辩,清乐宫那么多宫女太监,用得着你一个公主去请太医吗?” 许长瑾见许长安很快就要将事情圆了过去,她可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那么多?”许长安歪了歪脑袋,伸出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道:“陆持,不算太监,顶多算半个宫女,云端一个,连素一个,还有古桅一个,勉勉强强算是有四个吧。” 许太后一听许长安这话就来了气。 “许长安,你这煞有介事的数法,是在指责哀家往你清乐宫放的人过少了吗?” 许长安无奈地叹口气,自己真的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这蜇人的马蜂,还真是让人惊骇。 “皇奶奶多虑了,孙儿只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华门宫道上的原因,并没有指责皇奶奶的意思,毕竟清乐宫只有孙儿和皇兄,四个人足够了。” “皇奶奶你听,她承认她去西华门了!” 许长瑾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立马出声指着许长安,“我可是听到你承认了,别以为你多说几个谎就可以把之前的圆过去!” “五皇姐,我刚刚说了我去了太医院,怎么在你这里就变成了我说谎了?况且我也没有圆谎啊啊,五皇姐莫不是听错了?” 许长安一脸无辜地看着许长瑾,她知道许长瑾这般的小打小闹根本就拿不上台面,她与自己的这些绊子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她的母妃才是最难的硬茬子。 这后宫之中,许太后为一,那么许长瑾母妃万瑶便为二。 万瑶并不是皇后,但权利却大于皇后,毕竟许泱在寻仙问道之前,最宠爱的妃子便是万瑶,若不是皇后家世背景强硬,万瑶早已经取代了现皇后的位置。 许长瑾和她母妃比起来,火候还差远了。 许长安也知道,自己以前那傻样,连给万瑶提鞋都不配,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她知道万瑶心思毒辣,也知道了该如何防范着万瑶再一次施害于许长胤。 许长胤之所以出生开始便体弱,罪魁祸首便是后宫争宠这一举动。 桃蓁蓁在未入宫之前便是名动四方的佳人,一颦一笑之间尽显佳人韵味风姿,想要目睹她一笑的人趋之若鹜,但桃蓁蓁心中始终想着年少时的那个人,对谁都不曾动心。 可偏偏就因为一次上街,与许泱的一个照面,就进了这个再也出不来的皇宫。 那时候的许泱也正是气盛之时,还未害怕老去害怕死亡,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许泱更不例外,毕竟九五之君一国之王,他想要哪个女子都可以,他一眼相中了桃蓁蓁,于是三日之后,桃蓁蓁就被送进了皇宫。 美得过于动人总是招人嫉妒,加之许泱在桃蓁蓁进宫之后就独宠桃蓁蓁,这一举动使得其他宫的妃嫔们甚是不满,尤其是原本颇得盛宠的万瑶。 桃蓁蓁进宫之前,万瑶从未感觉到过所谓失宠的危机感。 她万瑶尽管美貌不及桃蓁蓁,但当时的后宫自然也是无人能及,仅凭着这一点,她几乎已经是皇后的人选,不过因为许泱无心去处理后宫的纷争,为了一劳永逸,他直接将皇后的凤印给了许太后,等着许太后为他甄选一个最为合适的皇后。 许太后也不是傻子,好歹也是个在后宫走出来的人,她自然是明了万瑶的野心,她曾经也和万瑶一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只要万瑶不损害了自己和许泱的利益,许太后对万瑶在后宫的所作所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贵妃诞下皇长子时,也差点被万瑶害得夭折,所幸许长也命大,在万瑶的毒手之下活了下来,因为这件事情,贵妃路佟几次想要找许泱说明事实,但许泱都是避而不见,他只想与桃蓁蓁温存,这些让人烦心的事情他见都不想见到。 皇长子五岁时,也是桃蓁蓁进宫的第四年,桃蓁蓁怀了身孕,许泱大喜,赐名为胤,循着长字辈,许长胤这个名字,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起好了。 这对于一个妃子和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来说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宠,但是桃蓁蓁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自打她被送进宫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她听说他在阵前奋勇杀敌,偶尔又听说他负了伤,她很想出宫去见见他,但是为了不拖累自己家人和他的前程,她只能克制,到了最后,似乎任何事情都没了意义。 自从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之后,桃蓁蓁没有过波动的感情,终于还是泛起了一些涟漪。 这是她的孩子啊,她最亲近的人。 撕破 她好生养胎,每天都会让身边的宫女去藏书阁借些书来看,不管是生涩难懂的医书,还是枯燥乏味的兵法,她都会一一研读。 在小的时候,她就听说,女子在怀有身孕时,经常看些书,经常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说话,将来孩子出生时会很聪明。 她很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像他一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去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爱自己想爱的人,而不会像自己一样爱而不得。 许泱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来桃蓁蓁的寝宫过夜,也正是因为许泱的这个举动,彻底激起了万瑶心底的嫉妒之火。 趁着许泱不在,万瑶假意与桃蓁蓁交好,桃蓁蓁尽管心底有所防备,但是怎么也没防住万瑶会在送给她的香囊上做手脚。 那香囊不是什么普通的香囊,它里面装的不是麝香,是一种会让孕妇肚里的孩子变得体弱,甚至慢慢地停止发育,若是母体身子再弱一些,会出现滑胎迹象的毕罗草。 毕罗草也是难得一见的药草,但在嫉妒之火的席卷之下,万瑶什么都做得到。 桃蓁蓁怀孕七月余时,陈玄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怀胎十月,月月见长,可他上个月前来为桃蓁蓁请脉调理身子的时候,桃蓁蓁的孕肚就已经这般大了。 如今已经一月过去,这孕肚却丝毫不见长,在细细询问桃蓁蓁这段时间以来的饮食以及身体的异常状况之后,陈玄礼才发现,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差点就导致自己的侄女被人陷害致死。 但是此时陈玄礼能做的也就只有保住还在肚子里的许长胤,想要逆转毕罗草在胎儿身上起的作用,就算是华佗在世那也已经是无计可施。 他反复询问桃蓁蓁是否还想要这个孩子,桃蓁蓁毅然决然要将孩子留住,过了三月,桃蓁蓁顺利生产,但因为毕罗草的作用,许长胤出生的时候甚至都没哭,很瘦弱。 许泱对自己的子嗣是否健康毫不在意,他只在意桃蓁蓁是否无恙,在确认桃蓁蓁无恙之后,连许长胤长什么样子都没看一眼,就离开了。 桃蓁蓁对许长胤确实宠爱有加,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过于轻信别人导致许长胤的身体会变成这般,她将自己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许长胤身上。 许长胤也算是有惊无险地长大,陈玄礼一度以为这孩子活不过一岁便会夭折,他也是尽了最大能耐去保住自己这个侄子的命。 在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境况下,桃蓁蓁去求了许泱,也因为对桃蓁蓁的宠爱,许泱开始命人广寻名医,但是结果要么无疾而终,要么找来的不过就是一些江湖骗子。 许长胤慢慢长大,许泱对桃蓁蓁的喜欢也就开始淡了下去。 那时候的许泱,已经开始不理朝政了。 在许长胤六岁时,桃蓁蓁怀了许长安。 也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桃蓁蓁在怀了许长安之后除了陈玄礼谁也不见,许泱渐渐的也少出现在了桃蓁蓁眼前。 因为许长胤的身体一直都未见好转,桃蓁蓁对许泱仅有的一点感激都已然被磨没了,反而更多的是恨。 作为一个丈夫,他从未做到为妻子排除万难之事,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从未尽到过对孩子的关怀。 许长安三岁时,许泱便开始了寻仙问道之旅,朝政之事全然丢弃,任凭朝中大臣冒死上谏任凭天下流言四起。 再到后来,在桃蓁蓁被万瑶推入井中逝世时,许泱似乎前去祭奠过一次,那之后,也再也没人见过他离开过他那所谓能吸收日月精华的圣地。 宦官曹天瑞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侵蚀着皇家的权利,众多大臣敢怒不敢言,他大权在握,就连许泱自己都可能无法撼动这个被自己喂养出来的阉人。 是啊,也是因为曹天瑞此人,自己才会沦落到被送去和亲的地步。 想到曹天瑞这人,许长安恨得牙痒痒。 当年夏国和庆云国的将士在边境起了冲突,起因是夏国有士兵闯入庆云国境县内烧杀抢掠,杀了两个男子和一个老妪,又抢走了百姓许多只牲畜,边境上的将士得到消息之后便去找夏国守将理论,两边各执一词,便打了起来。 那时候的庆云国只剩下那一隅之安,再起冲突只会让原本就空虚的国库一扫而光,再像之前那般一跟别国起冲突就割地赔款的话,京安都会被分割完,于是曹天瑞就将主意打到了许长安身上。 毕竟许长瑾一有万瑶护着,二有太后疼着,三这人长相一般身材还挺丰满,曹天瑞在选人之前自然也是听说夏国王子夏侯朔不喜丰满的女子,如此一来,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只剩下许长安一人。 算算时间,离自己被送去夏国和亲也就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许长安想了想,两个月时间,自己能否让这个局面变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呢? 她在夏国的那三年,夏侯朔算不得对她好,但也算不得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妃子。 确实,她如今不过十四,她犹然记得自己被送进夏侯朔府里的时候,夏侯朔跟自己说的话,“我对没发育好的豆芽菜不感兴趣。” 许长安巴不得夏侯朔对自己一辈子都没兴趣,那时候的她不是在偷偷敛财就是在偷偷计划着逃跑。 毕竟她还有话要对祁淮说,她还想回京安去祭奠一下哥哥的亡灵。 夏侯朔对她所有的举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自然也是因为夏侯朔的态度而变得肆无忌惮。 但是很不巧,在庆云国国破那天,她回到清乐宫,想要殉个国,翻箱倒柜之后,却发现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那时候的她心底早已经如死水一般了。 她最重要的人都离她而去,她独活着也毫无意义。 那时候的她,正好长成,十八岁的姑娘,正是风华正茂时,十九岁的少年,也正是意气风发时,可他们却只能草草的结束一生。 如今她有了能扭转结局的机会,她势必不能让奸人得偿所愿。 所以这第一步,还是得从万瑶这里下手,想要扳倒万瑶,就得先拿许长瑾下刀。 本来自己事先的决定是先去夏国找到夏侯朔请他出手相助,但是现在看来,有必要使点计谋,让夏侯朔自己来京安,顺便帮许泱清理一下后宫门户。 “许长安,谁不知道你牙尖嘴利的?连宏善堂的夫子都说不过你,你在这跟我们耍嘴皮子有什么用啊?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出宫去跟祁淮鬼混你怎么就不敢承认呢?” 许长瑾见许长安还在狡辩,她一气之下上来就给了许长安一个大嘴巴子,许长安被打懵了,她还真没想到过许长瑾敢在许太后面前对自己动手。 当然了,就算是许长瑾当着许太后的面对自己动手,她也不会替自己说半句话,心底还会在那说活该。 “祁淮在相府,我在皇宫,怎么就成鬼混了?再者,皇姐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知道妹妹去了哪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还是说皇姐心悦妹妹,不时时刻刻关注着妹妹的动向就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啊?” 许长瑾被许长安的话噎了个半死,她没想到许长安能这般信口雌黄。 “许长安你什么意思?” 许长安看了许长瑾一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皇奶奶,我可以起来了吗?地上怪凉的,腿麻。” 许太后阴沉着脸看着许长安那张与桃蓁蓁异常相似的面容,一想到桃蓁蓁,她就会想起桃蓁蓁的母亲沈烟含。 那个让她受尽了自己心悦男子冷眼、让自己进了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的女子,她恨,恨不得沈烟含不得好死。 事实也如她所愿,沈烟含不得好死,而她所爱之人,亦是如此。 “起来吧。” 许长安站起来理理裙角,“皇奶奶,手持有照玉夜狮或是司礼监的手印皆可出宫,只要在宵禁之前回来 ,算不得违反宫规,五皇姐这般要将脏水泼孙儿身上,她的心思还真是有待考究呢。” 话锋一转,把问题引到了许长瑾身上,她自知许太后不会为难许长瑾,但是她也不能就一直这么吃亏下去。 “我什么心思?你自己一个人跑出宫好意思说我往你身上泼脏水?许长安,你还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许长瑾话一出口,许太后的脸直接阴沉得可怕,但她还沉浸在对许长安的谩骂之中,全然没发现。 许长安闻言冷笑一声,抬手就抓住许长瑾舞在半空中的手,脸上满是阴鸷的笑。 “许长瑾,为什么我许长安有娘生没娘养,这不是你最清楚的事情吗?还是说你不清楚?要是不清楚的话,你问问皇奶奶?或者是我,我也可以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许太后闻言,怒了,“许长安,你在哀家面前目无尊长已经够过分的了,哀家看在你是哀家孙儿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如今你还要蹬鼻子上脸,你还想活到和亲那天吗?” 许长安笑笑,是啊,自己上辈子不也是差点就没活到和亲那天吗? 诬陷 “孙儿自然是想活得更久一些,切莫不能像孙儿母妃一般在芳华正茂之时香消玉殒。” 许长安看着许太后,脊背挺得笔直,今天这冲突,不想起也是已经起了,她只希望许长胤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动气而又一次伤了身。 许太后不曾想许长安敢用这般口气与她说话,她怒目圆睁,“许长安,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许长安不甘示弱,“发生过的事情始终就是发生过,就算你们假装忘记,可你们潜意识里始终记得这件事情发生过,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桃蓁蓁的死是哀家造成的?” 许太后抬手又给了许长安一巴掌,许长安动了动被打麻了的脸皮,心想这会倒是好了,两边一边来一下,肿都能肿对称起来了。 “孙儿没这意思。” 许太后更怒了,在她还未说出下一句话时,被刘清平劝住了。 “太后娘娘,六公主年纪小不懂事,淑妃早逝,又无人教管,说话自然是不太好听,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六公主一般见识了。” 着刘清平话里有话,她在变相的告诉许太后,桃蓁蓁之死不宜多提,这人从进宫起就给人一种魅惑之感,她到现在都觉得当年桃蓁蓁被推入井中时的眼神宛如地狱来的无常一般。 她总觉得桃蓁蓁的阴魂就一直飘荡在这后宫之中。 每每想到此,浑身都会一阵冰凉。 “哼,给哀家滚回清乐宫去,别在这碍眼了。” 许长安巴不得许太后立马让自己滚,她行了个福礼便离开了慈宁宫。 许长瑾见许太后就这么放走了许长安,心底十分不甘,但在许太后面前又不敢表露太多。 许太后亦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对许长安的妒恨,方才许长安也确实让她心生不快,在许长瑾说要回自己宫里时,她明知许长瑾会去找许长安麻烦,却也未出声制止。 借许长瑾的手给许长安一些教训也并非不可以,追着许长安出了慈宁宫的许长瑾被自己最仰仗的皇奶奶当刀使也未曾发觉一点不对的地方。 许长安出了慈宁宫就往回走,自己离开也将近快一个时辰了,再不回去,皇兄应该担心了。 她加快脚步朝清乐宫走去,却又一次被紧追着来的许长瑾给绊住了脚。 “许长安,你给我站住!” 许长安听到许长瑾的声音后长叹一声,这许长瑾怎么跟个孤魂野鬼似的缠上她就不肯放手了呢? “五皇姐,还有事吗?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许长安抬脚就要走,她已经不想继续和这个无脑的姑娘浪费时间浪费口水了。 “没事我能让你站住?” 许长瑾气哼哼地提着裙摆来到许长安面前,“许长安,你还真的是个贱骨头,你都要被送去夏国和亲了,还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出宫去见祁淮,你说这事要是让你那未来的夫君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许长安乐了,这许长瑾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去和亲啊? 但看着许长瑾一身的肥肉,许长安瞬间又悟了。 这人跟万瑶还真就不一样,万瑶专注于让自己变成后宫之首,她尽心尽力的将窝里斗进行到底。 凡是得罪过她的嫔妃答应们要么就是香消玉殒要么就是在掖庭院为奴为婢。 若不是许太后还健在,这凤印早就被她揣在了手中,而许太后也明白若是凤印落入万瑶之手,那么自己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制约关系。 而相比之下,只顾着吃和找许长安麻烦地许长瑾反而有些不足道也。 都说着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她们只会窝里斗也自然是怨不得她们,但是着国家已经是岌岌可危之态,她们居然还这般想着自己日后的权与势。 “五皇姐,皇兄还在等我,若是你还是为这子虚乌有的事情,请恕我不奉陪。” 许长安懒得和许长瑾这样没多少脑子的人浪费口水,她绕开许长瑾就要离开,却被许长瑾揪住了发尾。 头皮一阵生疼,许长安被往回拎了两步,她伸手扯开许长瑾的手,“许长瑾,你是不是有病?” 许长瑾看着许长安恼怒的样子心底甚是开心,她就想看许长安的不痛快。 “本公主身体康健,倒是你那病弱的哥哥,才是有病。” 许长安攥紧拳头,少倾,狠狠地甩了许长瑾一巴掌。 许长瑾被打懵了,她没想到过许长安敢动手打她,还用这么大的力气。 “许长安,你敢打我!!” 许长安反手又一巴掌打在了许长瑾的脸上,“我不止敢打你,我还敢杀了你,许长瑾,别以为我好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我真不知道我急了会不会让你去地底下给我母妃作伴。” 柳醉来到许长瑾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许长安,“六公主,在这深宫之中说话做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您今日这番话,若是让太后听去了,恐怕下地狱的可就是您自己。” 这时日头已经攀升,周遭的温度上升了不少,许长安暗自攥了攥刚刚打许长瑾而有些发麻的手,心想,你们迟早都要下地狱的。 内心虽然已经把面前这些人碎尸万段了好几次,但她表面还是依旧很镇定。 “柳醉,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许长瑾见柳醉忽而挡在自己面前,又因为在众下人面前被许长安打了一巴掌,她自觉颜面尽失,内心的怒火又更甚了。 柳醉被许长瑾推了一把,脚下重心不稳,随即朝一旁的假山跌去,周遭的人来不及扶,柳醉的脑袋便磕在了假山上,瞬间血流如注。 但她却是半点没哼,自顾爬起来拿着手帕擦了擦,又站回了原位。 许长安不由得有些佩服柳醉,被自己主子如敝履一般践踏还能那般忠心,其品质一般人也是难以匹及的。 这等忠心的程度,还是蛮值得敬佩的,但是欠的债总要还,她才不会让那些曾经让她们不好过的人好过。 现在是许长瑾,接下来便是她的母妃,万瑶。 但是还没等许长安理完清理的思路,她就感受到了一阵冰凉。 她被许长瑾推入了一旁的潋滟池内。 这潋滟池主要是拿来蓄水用,防止各宫走水,水深接近一成年男子的身高,许长安冷不丁被推了进去,瞬间就被水淹没了头顶。 许长安会水,就算被推进去了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之后,决定装死,如此一来,见自己沉下潭底,以她怕事的性子,肯定就脚底抹油的离开。 于是在水里假意扑腾求救的许长安在折腾两下之后就沉入了池底,看着池面归于平静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时,许长瑾开始慌了。 就在她准备跑开时,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大皇兄许长也的声音。 许长也和万瑶之间的恩怨许长瑾自然是不懂,加之许长也此人与许长胤多少有些相似,许是因为身为长子,对自己的弟弟妹妹更是多了些宽容。 他对待自己的每一个皇弟皇妹都甚是温柔,对许长瑾也一样,毕竟在他看来,陷害自己的是她母妃万瑶,而不是许长瑾。 许长瑾见走不掉,心底一横,趁着许长也还没从转角的假山处转出来时,噗通一声就两腿离地跳进了潋滟池内。 池底的许长安:?我去,许长瑾你可真是癞蛤·蟆下水长得丑玩的花,把我推下水也就算了还要把自己也扔进来! 许长瑾倒还真的不太会水,于是在池底憋着气等着许长瑾离开的许长安只能去把在水里张牙舞爪的许长瑾给拖出了水面。 正巧这时候许长也过来了,又碰巧听到了以柳醉为首的宫女太监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五公主五公主,来人来人有人落水了六公主你怎么可以把五公主推到水里”诸如此类的话,便连忙走了过来。 许长安正好把快要呛水呛到再肿一圈的许长瑾拖出了水面,抬眸就对上了许长也的眼神,然后又听到了柳醉的鬼话,她突然就想把手里的许长瑾的脑袋往水里按。 “长安,来把手给皇兄,皇兄拉你们上来。” 许长也来到潋滟池边伸出手,他身边的侍卫匆匆忙忙拿着梯子过来,“大殿下,你且退后,属下来帮六公主上岸。” 见自己的手也够不着许长安,许长也懊恼地退开,侍卫下了梯子,朝许长安伸手,许长安摆摆手,“你先把许长瑾带上去吧,两个人你怕没辙。” 侍卫笑笑,心想确实还没辙,于是他接过许长安手里的许长瑾,面不改色的把人给抱了上来。 许长安则是看了看柳醉,默不作声地顺着梯子上了岸。 “长安,这是怎么回事?你和长瑾怎么会落水了呢?” 比起这些太监宫女的话,许长也更相信自己妹妹说的话。 “大皇兄,你快帮我教训许长安,她刚刚拿脚绊我,还把我推到水里去了,你也知道我不会水,她这是摆明了要谋害我!” 许长瑾先发制人,许长安笑笑,眼底却满是狠厉。 下次 见许长安没说话,许长也自然是不会听信许长瑾的一面之词,毕竟许长瑾喜欢找许长安的麻烦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情。 “长安,你来说。” 许长安摇摇头,随即笑,“皇兄也看见了,跟五皇姐所言别无二致,是我将五皇姐推入水中的。” 见许长安如此,许长瑾的气焰又瞬间拔高了不少,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死期将至,却还在这耀武扬威。 “皇兄你听,她自己都承认了,在皇宫谋害手足可是大罪,是要被送去掖庭院的!” 掖庭院吗?又不是没去过。 许长安心底暗哼一声,上一世因为你们母女我和兄长吃的亏已经足够多了,如今还在在别人脸上拉屎,还真的是觉得自己脸大。 许长安摸摸自己巴掌大的小脸,想起了昨晚祁淮送自己回宫时和他说的话。 夜色和月色的双重渲染之下,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纷呈,少女和少年手牵手站在长街之上,少女伏在少年胸口,问, “祁淮,如果我杀了人,手上沾了人命,沾了鲜血,你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我吗?” 少年似乎没想到少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安抚般拍拍少女的背,“如果真需要背上人命,这件事情,我来替你做。” 少女摇摇头,“这件事情必须我自己来做,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也要他们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如何。” 少年叹了口气,“那我便追随着你,你去哪我去哪,你若为刀身,我就是那刀柄,自始至终,永不分开。” 少女离开之后,少年独自在长街上伫立了许久,他感觉少女似乎变了个人,但又觉得她是长大了,可长大若是要以丧失快乐和纯粹为代价,那么对她来说,代价无疑过于惨痛。 他恨只恨自己不能为她分担皇宫里的各种纷扰,恨只恨自己还没有能力为她撑起那半边的天。 许长安回过神,发现许长也正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皇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自己出来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又在这里耽搁了半日,想来兄长肯定会很担心了。 但许长瑾既然已经从慈宁宫追到了这,自然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她抽身,一听她要走,人就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撒泼打滚诬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都是许长瑾的拿手把戏。 许长也多少已经看出来是许长瑾故意为难许长安,但是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就算怎么问,许长安似乎也不会说出实情,加之这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是未央宫的人,自然是只会偏向许长瑾,假的也能让他们粉饰得比真金还真。 “长瑾,你这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若是不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怕是会染上风寒,这段时间染上风寒一时半会可好不了,少则一月多则三四月,如此一来皇奶奶生辰时你就只能呆在未央宫了,前来祝寿的人你一个也见不着。” 见不着谁那都无所谓,见不到祁淮那可就有所谓了。 于是许长瑾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又顺手给了来扶自己起来的柳醉一巴掌,“不知道早点来扶我起来吗?非得等我自己爬起来再过来做个样子?我今日非要让母妃把你送掖庭院去!” 柳醉耷拉着眉眼,“五公主快些走吧,免得染风寒。” 许长瑾甩开柳醉扶着她的手,“就你这脏手,别碰本公主的身子,滚远点!” 许长安看着身上还挂着青苔水草的许长瑾不禁觉得这人的脸皮要是厚起来,大概是连银针都扎不透的。 等许长瑾一行人走远,许长安才拍了拍自己的裙角,将粘在上面的水草撇去,又解开了自己的发辫,拧干了发丝里的水。 许长也看着许长安一系列动作,脖子上的喉结动了动,道:“长安,你跟皇兄说,这是怎么回事?以你的性格是不会将长瑾推进去的,她肯定是在撒谎。” 许长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她不着痕迹地避开许长也的手,“皇兄多虑了,我怎么就不会将五皇姐推入水中呢?皇兄你总是将人的本性想得过于善良。” 许长安不想让许长也再一次重蹈覆辙,万瑶是个什么人?心肠歹毒的蛇蝎妇人,只要被她咬过一次,要么死要么伤要么生不如死。 许长也上一世就是因为过于相信人性本善,本想劝说万瑶见好就收莫要对几个皇子皇女赶尽杀绝,却不曾想被万瑶做成人彘,直至临近国破前夕,生不如死。 现在的贵妃娘娘,一没权二没宠,在许长也得罪万瑶之后,自然是只能以泪洗面,她除了哭,什么办法都没有,那时候的娘家早已经被曹天瑞抄干净了。 贵妃哭瞎了眼睛也没能让万瑶有点良知,再得知许长也已经被万瑶做成人彘之后,贵妃娘娘便撞在了桌角,自尽了。 贵妃,是她的荣誉,却也成了逼死她和自己唯一孩子的祸首。 他们二人都信人性本善,所以都难逃一死。 “人性本善,是长安你想得多了。” 许长安看着许长也那张与许长胤有几分相似的脸,依旧笑着。“人性虽本是善,但是恶也是人性,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皇兄,你长我九岁,如今好歹也是二十有三之人,为何思想还这般单纯?” 许长也没想到许长安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愣了愣神,随即笑道:“不是皇兄思想单纯,是长安你把人想得太坏了。你今年才十四岁,为何会这般老成呢?长胤平时都是怎么跟你相处的?” 说完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许长胤有些不满。 “这跟兄长如何与我相处无关,如果皇兄还记得我母妃是怎么死的,也许就不会与我说这样的话了吧?人最痛不过是丧失至亲之痛,皇兄未曾经历过,我不怪你不能感同身受,但你也无需将你的理论与处世之道强加在我身上,你我本就是不尽相同的两个人,处事方式又如何能一概而论呢?” 许长也还未说出口的话尽数被许长安堵在了嘴里,是啊,许长安幼年丧母之痛,自己又如何能感同身受呢? “是皇兄言多了,你这身上也已经湿透了,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 许长安拢拢方才上岸时许长也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皇兄的外袍等我清洗干净了再送去长乐宫中,我就先走了,不然兄长该挂心了。” 许长也颔首,许长安也不再多言,越过许长也就往清乐宫的方向走去。 许长也目光顺着许长安的身影,直到许长安消失在了视野之间,他才转过身离开。 许长安还没回到清乐宫,就碰上了急急忙忙跑来的云端。 云端见到许长安头发上全是水渍,身上还披着男人的外裳,顿时急了。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浑身都是水啊?” 许长安朝着云端咧嘴一笑,“就在潋滟池里游了会泳。” 云端可不会信许长安的鬼话,她跟早许长安身后,语言之中满是怨气和愤怒,“铁定又是五公主搞事情,公主,我们真的要一直这么忍让下去吗?要奴婢说,还不如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这样起码大家都不痛快!” 是啊,凭什么只有我们自己不痛快? 以前是,现在是,但以后就不会是了。 许长安依旧笑,“是哎,你说的对,下次,下次。” 云端在许长安身后翻了个白眼,许长安的下一次一定下一次一定她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了,听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只是她没想到,走在前面的许长安步履稳健眼神坚定,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下次,一定会的。 “对了,你怎么来了?连素和陆持照顾不好兄长的。” 云端连忙停下脚步,免去了撞上许长安的悲剧,“方才二殿下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公主你回来,便让奴婢去慈宁宫看看是怎么回事,连素这孩子胆子也小,自然是不能让她过去,陆持就更加不便了,奴婢就过来了。” 许长安点点头又加快脚步,说好今日去皇陵祭拜母亲的,却不曾想被许长瑾这个鸡掰玩意耽搁了半日,从皇宫去皇陵起码需要一个时辰,现在日头高升,也不知道一会路上兄长会不会耐得住。 想到这,许长安边走边叮嘱云端一会去皇陵的时候要小心照顾许长胤,马车颠簸无所谓,主要是不能让许长胤吹着风呛着尘土,否则又会加重许长胤的病情。 现在伽蓝草还没拿到手,许长胤的身子能不受磨损就不能受点难,否则结果谁也无法承担。 回到清乐宫时,许长安远远地就看着披着棉氅在宫门口等着自己的许长胤,心底一阵无奈。 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这个哥哥怎么还是如此忧心自己,也如此让人不省心。 “皇兄,这外面太阳这么大,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许长安话音刚落,陆持就跳了出来,“公主,是殿下自己非要出来等你,属下拦不住,这可不是属下的锅啊!” 劝说 “确实是我自己要在这里等你的,许长胤蹙眉,他拉过许长安的手,“手怎么这么冰?连素,快去烧些热水给长安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 许长安这副狼狈样子他看在眼里,但他没问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这摆在眼前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去深究,是个人都知道只会是许长瑾让许长安如此狼狈不堪。 许长安抽回自己的手,“皇兄,我这就去换衣裳,不会耽误很久的,但你这样子在太阳底下终归对身子不好。” 为了防止自己妹妹继续对自己碎碎念,许长胤转过身就将亡母搬了出来,“连素已经准备好祭祀用的物件了,马车也已经在宫门口了,你先去换洗,我和陆持在这等着你们来。” 许长安叹口气,这个哥哥,越来越顽皮了。 许长胤看着许长安进门的背影,有些恍惚,他隐约觉得许长安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又说不出来哪里发生了变化,他自嘲般捏捏自己的手,暗自嘲笑自己这孱弱无用的身子竟然一点都不能为自己妹妹分忧。 陆持看出许长胤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只以为是因许长安受了欺负,“二殿下,六公主她……” 许长胤颔首,“其实陆持,你不说我也觉得是我过于限制长安了,可若是任由着她去,在这后宫之中,万瑶一干人有的是办法对我兄妹二人下手,在这后宫,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陆持明了许长胤的话,但他看着他们兄妹在这后宫如履薄冰的生存着,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即使身为皇家子嗣那又有何用呢?身份无比尊贵,但实际上受到的待遇却连民间的穷苦百姓都不如,最起码,他们还能骂骂人。 “殿下,祁相爷他们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公主亦或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许长胤转过脸剜了陆持一眼,陆持吐吐舌头,站在一旁,果然,一和二殿下说这件事情,他就是这副神情,陆持深感自己身上的担子真的是越来越重。 尽管见识了许长胤发狠的眼神,但是陆持还是得说,毕竟这件事情是各部站在许长胤这边的大臣们商议而成的决策,他有义务去劝说许长胤接受这件事,并且去允许这些大臣去做。 “殿下,属下知道说这些话实属大逆不道……” 陆持话还没说完,就被许长胤打断了。 “知道大逆不道你还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持愣了愣,随即头铁地道:“这原本是殿下的家事,属下实在不宜插嘴,但是属下看在眼里,大殿下虽生性温柔,但过于优柔寡断,加之才疏学浅,算不得能成大器之人,三殿下为人张扬放荡不羁,整日游弋于烟花之地,更是难登大雅之堂,至于四殿下,若是四殿下成为了储君皇帝,那万妃便扶摇直上成为太后,届时她不会放过任何人的,所有人都得为她的野心和自私陪葬,包括六公主。” 陆持还是陆持,在许长胤身边待这么久,总能拿捏住许长胤的七寸命脉,但是这个身子孱弱的男子,也只有一个弱点和命脉,便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 “我自是知道,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我去做这些,太医说了,我活不过二十,如今已经十九了,还有一年时间,能做什么?” 见许长胤的神情开始有些松动,陆持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了,于是他继续道:“殿下,一年时间足够我们去做很多事情,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再说了,之前陈太医不是说了,只要日常注意,殿下你的身子还是有好转的机会的。” “是吗?”许长胤笑笑,他知道陆持不过就是宽慰,但是这样的宽慰对他来说还挺受用的,他不是想去做那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只是想好好照顾许长安,直到许长安嫁人,其实他也有私心,他也想和沈星澜安度余生,可是在这副即将要油尽灯枯的身体面前,再多的希望,都不过是没法实现的奢望罢了。 其实许长胤自己也知晓陆持所言绝非假话,父皇终日只知道所谓闭关修炼不问朝政,朝政大权被一个宦官握在手中,群臣激愤,但在曹天瑞滔天的权利面前只能忍气吞声,他们群龙无首,他们无法前进半步。 皇帝荒废朝政宦官当道对于一个王朝一个国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君王乃国之根本,当一个国家的根本开始腐朽,这个国家也即将摇摇欲坠。 就算是参天大树那又何妨,还不是会被蝼蚁慢慢蛀空,最后倾倒在地,任人瓜分、践踏。 想起其他人,许长胤也是明了,父皇自己都只是那个样子,又如何能指望他的皇子能有撑得起这片天的能力呢? “殿下,如今太后生辰将近,正是一个好机会,相爷让属下告知殿下,切莫因为一时不明而错失良机。” 许长胤仰头看了看天,这日头走的还真是高,这正午时分便是最高处,它浑身炽热,让人不能直视,夕阳西下之时,余晖温热,亲热可近,但依旧不能直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权力。 “你且让我再想想吧。” 余光瞥见许长安出来,许长胤立马结束了两人的对话,他明白若是让许长安知晓此事,一定会为自己的身体担心,他不想让她过于为自己挂心。 许长安从转角出来时望见许长胤正和陆持说着什么,等她走近两步,两人便停止了对话,她心底有些疑虑,但并未表现出来。 “皇兄,我换洗好了,可以去了。” 许长胤颔首,“走吧。” 沿着宫道,许长安瞥见青石板底下长出了些许小花,又望见不远处的小草青翠嫩绿,这万物都生机勃勃,她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 出了皇宫,马车便朝着皇陵而去,因为顾及到许长胤的身体,马车走得有些缓慢,但是许长安也不急,很多事情不急于一时半刻,只有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厚积而薄发。 皇陵建在离京安城四五里外的无量山上,无量山上栽满了冬樱,而此刻正值深秋季节,整个山头不免显得有些寂寥。 曹天瑞派了重病把守着皇陵,凡是进入皇陵之人都需要验明身份,在抵达了皇陵入口时,许长胤下了马车,云端连忙拿出了遮阳油伞,免得这日头过烈让许长胤感觉不适。 门口守卫望见是许长胤,便给放行,许长安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这里与一年前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坐回原位,心底却是思绪万千。 自己被送去夏国和亲之后,直到国破那日,自己从未再踏进过故土半步,更别说回皇陵给母妃扫扫墓了。 “长安,下来吧 。” 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稳,愣了半晌的许长安在听到许长胤的声音时才堪堪回过神来,她撩起帘子,望着站在马车旁边的许长胤,笑了笑。 这深秋的日头比不得夏天的灼人,但也比冬日暖阳要烈上几分,看着许长胤额头眉角渗出的细汗,许长安不止一次的就想要万瑶拿命来赔。 可是对于一个恶人,让她那么轻易的死掉,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在想什么呢?再不下来一会就晚了,晚了你就吃不上你最爱吃的芋泥团子了。” 许长胤朝许长安伸出手,许长安握住许长胤那双瀛弱无骨般的手,“皇兄,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公主,你还好意思说啊?前几天是谁跟祁小世子吵架茶饭不思倒是二殿下也没心思吃饭的?肯定不是属下我啊!” 陆持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许长安也没恼,确实,自己因为跟祁淮置气,没什么胃口,倒也是拖累了皇兄。 “罢了罢了,回去我自当多吃些,把前几日的都补回来,我们先去母妃那吧。” 许长胤牵住许长安的手,云端和陆持三人大包小包的抱着一大堆祭祀用品,一行人直直的朝着皇陵的最深处走去。 因为是坠井而死英年甍逝,加上不过是个嫔妃,桃蓁蓁的墓穴被安排在了皇陵最深处,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倒也是符了桃蓁蓁的心思,她一生所追寻不过就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日三餐四季,可偏偏因为许泱而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在得到两个孩子之后又被奸人所害,她的前半生多姿多彩,后半生却是凄凄惨惨。 等到他们走近,却发现桃蓁蓁墓前有烟雾升起,许长安心底一惊,不会是有什么盗墓贼吧? 但一想这皇陵有重兵把守,不至于会进贼,却又怎么也想不到除了他们二人还会有谁来祭拜母妃。 “皇兄,等会,让陆持先去看看。” 许长安拉住许长胤往前走的脚步,陆持闻言翻翻白眼,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就往前去了,毕竟自己挂名了敢死队,身先士卒,为了殿下马首是瞻! 陆持握紧了长剑,小心翼翼地来到墓前,却发现是个女子正跪着焚烧纸钱。 星澜 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视线对上之后,陆持送了口气,跪着的女子也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又是皇陵侍卫来赶她离开了。 “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沈星澜连忙站起来理了理有些乱的裙角和头发,脸上瞬间一片酡红,“我就是来祭拜一下娘娘,毕竟我以前也受过娘娘不少恩惠。” 说不少是假,恩惠确实是真。 “那正好,二殿下和六公主也来了,就在后面。” 陆持刚说完后面,许长安和许长胤几人就已经过来了,沈星澜想走已经没了机会。 许长胤在见到沈星澜的那瞬间脚步顿了顿,许长安察觉出自己兄长的犹豫,她扯了扯许长胤的衣摆,示意他不要临场退缩。 “民女见过二殿下、六公主。” 看着身姿婀娜脸蛋俊俏的沈星澜,许长安真的就是一百个喜欢,她也知道许长胤很喜欢沈星澜,但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不与她捅破那层窗户纸,如今自己已然知晓了救皇兄的办法,那就势必要帮他们促成了这段姻缘。 “星澜姐姐,许久不见啊。” 许长安松开许长胤的手蹦蹦跳跳上前挽住沈星澜的手,“感觉姐姐又变好看了。” 沈星澜抚过许长安的手,羞涩地笑笑,“就长安的嘴最甜了。” 许长安转头朝许长胤眨眨眼,许长胤有些不自在,但又明白自己身为男子,该有的主动得有,在他听到陆持那番话之后,心底对沈星澜的喜欢早已经压制不住了。 是啊,谁不奢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携手共度余生呢?谁还没点私心,谁还没点奢望了? “星澜,你怎么今日过来了?” 许长胤上前与沈星澜并排而立,许长安见自己哥哥十分上道也就乐悠悠地跑开,让云端和连素把祭拜用的东西一一陈铺好,自己则是坐在墓碑前折着金元宝。 这个金元宝是去年清明时,祁淮教她折的。 因为和别人折的元宝不太一样,于是许长安便喊这个元宝为祁淮牌元宝。 许长安专心折着元宝,没去听许长胤和沈星澜说了些什么,但是她从沈星澜的一颦一笑之间看出来,他们两个相谈甚欢。 等到许长安折了一箩筐,云端便端起竹篾准备去烧,刚要转身,就被许长胤喊住了。 “云端,你且去帮长安折吧,这些我和星澜来烧便可。” 云端恭敬地将竹篾递给了许长胤,余光喵了沈星澜一眼,是啊,确实是这般女子才配得上她们的殿下。 连素年纪尚小,自然是不懂许长胤与沈星澜之间的感情,她凑到许长安身边,来了一句,“二殿下和沈姑娘站在一起好像一对夫妻。” 偏偏这个人讲话都不知道含蓄一点,嗓门不大,但也不小,足够旁边几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听了去。 许长安和云端自然是知晓,陆持一个男的这种话对他来说不起作用,许长胤作为当事人自然是知道两人有夫妻相,但是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沈星澜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她很喜欢许长胤,甚至可以因为许长胤一生不嫁,但这件事情被别人这么无心之中提起时,小姑娘家的羞怯之意却是难以掩去的。 许长安干脆往地上一坐,抬眸望着沈星澜,她想起了那年,许长胤死后,沈星澜整日闭门不出以泪洗面,在庆云国破之日,她给自己化了新娘妆,挽起发髻,将皇兄生前送与她的那支步摇簪上,穿上了喜服,盖上红盖头,伏在皇兄墓前,了此残生。 他们的过去过于悲戚,所以许长安怎么也不想再看着这对有情人终究落个先是阴阳相隔而后又双双殒命的结局。 “人家那叫夫妻相懂不懂啊你个小屁孩。” 眼见空气突然安静,陆持觉得自己该说点话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但是话一出口又有些不大对劲了。 “夫妻相是什么?看着就像夫妻吗?” 问题小能手连素继续追问,许长安笑得眼泪直流,她拍拍云端的肩膀,“云端,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会教教连素的嘛?” 云端一脸懵,“这事我能教吗?” 沈星澜羞得不行,但心底却很是欣喜,是啊,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她心底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结束了祭拜,许长安看了看日头,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个多时辰,可以让皇兄陪星澜姐姐走走了。 等回到了京安城内,许长安便让陆持停了马车。 许长胤掀开帘子望着拦住马车的许长安不明所以,“长安,你这是做什么?” 许长安看着许长胤叉了个腰,“皇兄,你和星澜姐姐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不在一起叙叙就走了呢?” “那也要先将星澜送回御史府,跟御史大人说一声才方便啊。” 许长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如果皇兄知晓自己昨晚上直接翻了相府的围墙又爬了祁淮的窗子,会不会直接给自己一记暴栗? 想到这,许长安便不敢出声反对了,只好顺着许长胤的话道:“也是,跟御史大人说一声是应该的。” 说完就钻回了马车里,目光哀怨地看着沈星澜,“星澜姐姐,我这个兄长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你说他牵起你的手就走会怎样,御史大人又不会将你们生吞活剥了去!” 沈星澜笑笑,安抚着许长安有些哀怨的情绪,“二殿下如此也是应该的,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若不知会父亲,被人传了流言蜚语,对我们来说终归是不好的。” 许长安却不以为然,“流言蜚语?谈个恋爱怎么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要一起出门遛弯,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这些喜欢嚼舌根的一定没谈过恋爱,更没有喜欢的人。” 沈星澜摸了摸许长安的脑袋,她说的没错啊,喜欢一个人,就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管外界的风言风语,他们只有彼此,他们最爱彼此。 马车在御史府门口停下,许长胤刚下马车,沈忱就冲了出来。 “二殿下怎么出宫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沈忱上前就要行礼,许长胤连忙扶住,“御史大人无需多礼,在外不比在皇宫,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殿下还是一如往常,今日是娘娘忌辰,殿下想必是从皇陵回来的, 今日一早小女也说是去皇陵祭拜娘娘,不知为何到现在也不见回家,殿下可有遇上小女?” 沈忱自然是知道沈星澜与许长胤的关系,但他也知道许长胤身体情况,出于私心和对女儿后半生的幸福,他着实不愿让沈星澜对许长胤一往情深。 但是喜爱由心,他就算再不愿,也拗不过自己女儿的心思,加之许长胤确实是难得一遇的男子, 除了身子瀛弱命不久矣,这京安上下,无人能与他比肩也是事实。 沈忱心里苦,但是无人能诉说,之前和祁安国那个老东西吐槽了一番自己女儿的一往情深,却被那老东西反讽了一番。 说什么自己年少一穷二白时夫人也没嫌弃还是跟随着自己,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就忘记了自己空心萝卜的过去, 真的是,自己不过就是想说说,还被讽刺,真的是,下次再也不找祁国安那个老东西了。 “御史大人无须挂心,星澜已随我们一同回来了。” 许长胤话音刚落,沈星澜和许长安就从马车背后走了过来。 “父亲,孩儿已经回来了。” 沈忱看着站在许长安身边的沈星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若是真的继续阻拦他们,自己指不定就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还有可能要被祁国安那个老东西讽刺挖苦一辈子,而且自己阻止沈星澜和许长胤在一起让她跟别人的健康男子在一起,她真的就能幸福美满的过下半辈子的日子了吗? “进屋喝杯热茶吧,”沈忱有些后知后觉,但也不能指责他什么,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尤为挂心也属实正常,“方才是臣怠慢了,让殿下公主站在门口说话。” 许长安见沈忱就要把人往家里关,自然是不乐意了,“御史大人,热茶我们就不喝了,你让星澜姐姐陪我走走呗? 在宫里都没人跟我说话没人跟我玩,我可闷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想逛逛集市买点小玩意再回去,御史大人是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陆持在一旁继续翻着白眼,合着您在宫里和许长瑾的那一切都是白啦啦发生的咯?虽然好像每次都是主子你吃了亏,但是也不能算是无聊啊。 云端拿手杵了杵陆持,低声问道:“陆持你的眼睛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不然怎么老翻白眼?” 陆持:……我就是无语但又不敢说话好嘛? 见许长安这么说,沈忱自然也不好拒绝,他明知许长安不过就是个幌子,你许长安出宫你会拉着星澜逛集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祁小世子的事情!! 但他也不好说啊。 于是心底一横,既然星澜喜欢,那就由她去吧,他和夫人会做她最坚强的后盾,无论什么时候,都欢迎回家。 约定 如愿以偿的带着沈星澜离开之后,许长安一手把沈星澜交给许长胤,自己则是带着连素离开了。 许长胤不用问都知道许长安要去做什么。 似乎是许长安和祁淮之间约定俗成的一件事一般,每年桃蓁蓁忌辰之日,祁淮都会在城西的安和桥旁的一颗桑槐树下等许长安来。 从许长安八岁那年开始,到今年十四岁,六年来,每一年他们都会在这里见面,哪怕昨日才见过,这一天都不会不见。 路上,许长安回想起上一世,因为和亲之事祁淮与自己置气,而和亲之事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曹天瑞只手遮天,任凭祁淮怎么求祁国安帮忙也于事无补。 加之许长安对他避而不见,母妃忌辰那日,祁淮在安和桥等她等到了半夜,她在清乐宫坐了一夜。 这一次,她和祁淮都不会失约了。 如许长胤所料,过了街角许长安就松开了挽着沈星澜的手,她忸怩着笑笑,“星澜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去做,你和兄长逛吧,看上什么就让皇兄给你买,千万别客气。” 许长安扭头就拉上连素跑开,她知道沈星澜性格过于内敛,就算是喜欢自然也不会说,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像沈星澜这样性格的人,会不会有生气愤怒这样的情绪? 沈星澜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许长胤不好去够,这长街之上人多眼杂,就算是适龄男女,也得注意分寸之说,况且若是自己真的没能挨过二十,留下沈星澜,会被她以后的夫婿诟病。 云端看出两人的窘迫,主动承担起许长安原本充当的角色,来到沈星澜身边,“沈姑娘,我是云端,还记得我吗?” 沈星澜感激地看了云端一眼,“自然是记得的。” 话茬子既然已经打开了,就不用顾及接下来会冷场,许长胤原本就博闻强记,几句话闲聊下来,沈星澜已然没了之前的羞涩。 带着连素离开的许长安倒是不担心沈星澜和许长胤之间会出现什么情况,毕竟就算是自己哥哥不太上道,还有个云端陪着,不至于哄女孩子开心都哄不好。 她绕过弯弯绕绕的街道,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安和桥边。 安河桥边上的桑槐树已经在那矗立了百余年,如今是深秋,那桑槐叶子愈加红艳,站在树荫底下的少年一席青烟翠衫,许长安站在安河桥上,远远地望着祁淮,心底突然摹地一疼。 原来人在悲伤至极的时候会心疼是真的。 祁淮也感觉到一股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他循着目光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触及,许长安莞尔,祁淮也淡然一笑,他的姑娘,永远那么璀璨光亮。 许长安提着裙角走下了安和桥,她在想,就算是自己被送去和亲的局面已定,那晚上如果自己来安和桥见了祁淮,那么两个人或者是整个庆云国的局面是不是会和原本的不太一样?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过了,那就表明上一世的结局就是非那般不可,就算是自己出宫见了祁淮也不会有多少回转的余地,与其去做妄图的假设,倒不如将现在的生活过好,机会抓好,不去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就是了。 等许长安走近,祁淮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雕刻好的木偶,许长安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这个木偶刻的有半分像自己。 是的没错,许长安根本不想承认自己和这个上了色的木偶一样丑!但是问题小能手连素一开口就揭了许长安的老底。 “祁公子,这个木偶是照着我家公主的容貌来雕刻的吗?” 其实祁淮自己也知道手里这木偶确实是有些不堪入目,但是一听到连素居然看得出来这是缩小版的许长安,顿时就有了些自信。 看着祁淮欣喜的脸,许长安很想叫连素去洗洗眼睛,或者是去找郎中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眼疾。 “长安,你觉得像吗?” 许长安笃定地摇摇头,“一点也不像好吗?祁淮,你怎么喜欢玩这些小孩子家家玩的东西呢?” 祁淮笑笑,将木偶塞进了许长安手里,许长安没拒绝。 “长安,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还在和我置气,我错了,我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和你说话,是我太心急了,我不想失去你,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能做主的,可是曹天瑞他实在是……” 许长安猛地抱住祁淮,祁淮感觉胸口一阵闷疼,但他还是回抱住了许长安,这桥边也是人来人往,但他丝毫不在乎,就算是六公主和亲在即那又何妨,他祁淮就是非许长安不娶。 “祁淮,我知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到时候,不能在一起的不止我们两个,这整个庆云国,都会因为父皇的昏聩和曹天瑞的无能而覆灭的。” 祁淮摸摸许长安的脑袋,温声安慰,“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不离不弃。” “哼,你们男的就只会花言巧语,到时候大难临头就丢下我跑了!” “冤枉啊姐姐,我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呢?我祁淮唯一的念想,就是将你许长安娶回家,让你做我的祁夫人。” 不说害羞那是假的,此时的许长安早已经满面通红,她将脸埋进祁淮怀里,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猫一样蹭了蹭,“这话可是你说的,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许阻止我。” 祁淮嗯了一声,他不知道许长安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只要是许长安想要做的,他都会无条件的去支持,除了和亲这件事情不能以外。 “六公主,方才二殿下叮嘱奴婢要你务必赶着日落时到宫门处等他呢。” 连素站在一旁悄然打扰了两个人的片刻温存,祁淮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怀里的许长安给扒拉了出来。 “长安,昨夜我与父亲说了你与我说的事情,父亲说这些事情他一直都在暗中进行着,只是得不到二殿下明确的回答,一直不敢有所作为,你回去了再劝劝二殿下吧,起码给个话,父亲他们做事也有底。” 许长安点点头,手在鼻梁上点了点,“祁淮,我说过我不想让皇兄担上那么重的担子。” 祁淮有些急了,在连素看来,温润如玉的祁小世子急眼的模样甚是可爱,也难得一见,好像只有跟公主在一起时,祁小世子才会有这般神情,面对别人时可一直都是“你说啥就是啥,我反驳你半句说半个字我就不叫祁淮”的样子。 “长安,古往今来的血泪教训你又不是不知道,”祁淮抓住许长安的手臂,又觉自己有些过激,于是又放开,语重心长地道:“长安,不是我阻止你去做这些事情,但是你要想清楚,吕后和武皇的下场是什么?女子过多干涉朝政,是会被世人咒骂,遗臭千年的。” 许长安不以为然,甚至觉得祁淮这番话有些颠倒黑白,吕后先不说,武皇尽管身为女子,但她依旧将大唐扛在了身上,无论如何,都是功大于过。 贬低、谴责武皇的男子,自然是不能见得一介女流竟然能坐上自己穷极一生都坐不上的位置。 而那些女子,只懂得站在自己男人的背后,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以夫为纲做饭打扫生娃养娃,看着自己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不能有半句怨言,甚至还要为他们的吃喝嫖赌去买单,她们之所以评价武皇浪荡,不过是因为她们的生活与武皇相比较之,莫要再悲戚了。 “祁淮,我不是要干涉朝政,”许长安觉得祁淮有些小题大做,自己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却非要往别的方面想。 “我只是希望能借助我所掌握的信息,还庆云臣子们一个贤明的君主,还庆云百姓一个和谐安康的家园。” “你一个小姑娘,能掌握什么重要信息?” 祁淮瓮声瓮气地看着许长安嘟囔,许长安自知祁淮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才会拿出吕后和武皇来劝自己不要淌进这趟浑水,但她早就已经身处浑水之中了,这一趟,不能淌也要淌了。 许长安笑,她拉过祁淮的手,“祁淮,你相信我吗?” 祁淮乖巧点头,许长安踮脚用下巴蹭了蹭祁淮的肩膀,“既然相信我,那就无条件支持我好不好?我跟你保证,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我会保全自己。” “哎,我就知道,你决定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来拉都半点不会回头,”祁淮又一次把许长安抱在怀里,下巴放在许长安脑袋上蹭了回去,“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到哪里。” 连素乖巧站在一旁没再继续说话,她也察觉出这俩之间的甜甜蜜蜜的气氛自己是不应该去打扰的。 但是连素不打扰,不代表别人不会,连素开始会察言观色,不代表别人也开始会了。 人人都不喜欢遇到所谓的不速之客,祁淮也不例外,但偏偏人不想遇到什么,就会遇到什么。 “哎呦哎呦,这不是祁小世子吗?怎么在这和六公主偷情呢?” 丈夫 祁淮一听到这个声音,眼底的温柔都尽数消散,转而就变得阴戾。 “别啊,见到老朋友祁小世子怎么是这个眼神呢?” 来人一身白衣,手中握着象牙白扇,冠玉束发,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祁淮,这个公鸭嗓男谁啊?” 许长安不认得面前这个男子,但听这人说的鬼话就知道绝非什么善茬,至少对于她和祁淮来说不是什么好人。 “在下刑部尚书卢嵘之独子卢广胜,小弟自幼在外求学,不月前结束学业回到京安,六公主认不得小弟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许长安蹙眉,“看兄台的样子少说也有十七八,我不过是个十四生辰刚过的姑娘家,算不得姐姐,你也倒是好生有意思,明明年岁长于我,却自称小弟,看来卢公子在外求学的结果倒也不是很好啊?” 卢广胜脸色变了变,他自然是知道许长安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罢了,你贵为公主那有有何?你能做的还没我这个刑部尚书独子能做的多。 “小弟课业如何这就不劳烦公主为小弟费心了,既然你贵为公主,那小弟就算年岁长你,那也得有个尊卑不是?” 反问语气起的恰到好处,许长安倒也没想和这等草包一较语言文字功底的高下,俗话说不与傻子论短长,她还没闲到跟一个半路跑出来的公鸭男在这浪费口舌。 想罢,许长安拉上祁淮就要走,却被卢广胜挡住了去路。 “哎,先别走啊祁小世子,你我怎么说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自打你回了京安,咱们可就是十余年没见过了啊。” 祁淮冷眼看着卢广胜,将许长安拉至身后,“我与你见不见都一样。” 卢广胜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祁小世子这话就让人伤心了啊,我在庐陵的日子可是无时不刻再想念着你呢。” “是祁淮欠你银两了?还是杀了你老母?还是抢了你的白月光朱砂痣?还是偷你东西了你对他这般上心?” 许长安发现这卢广胜脸皮异常的厚,就算是刀戟长·枪估计也是捅不破他那厚如城墙的脸皮。 祁淮一脸嫌恶就足以说明二人的关系差到极致,这人居然还能腆着脸说自己对祁淮念念不忘? “你!” 卢广胜被许长安的话噎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还能说出这般粗俗的话来。 “还真是活久见啊,都说这皇家子嗣知书达礼贤明聪慧,到你这怎么就这般粗俗无礼了?” 许长安哑然失笑,“知书达礼也得遇到同样讲理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卢小弟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倒也不能说你胸无点墨啊,”卢广胜脸色愈加难看,“骂人你倒是还伶牙俐齿,跟祁淮还挺般配的,两个人都讨人嫌。” 许长安摇摇头,“卢小弟你错了,我们这是讨畜生嫌不是讨人嫌,搞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以吗?” 卢广胜的脸彻底黑了。 祁淮有些讶异地看着许长安,在他的印象里,许长安虽然是个伶牙俐齿之人,但绝不会这般与人起冲突,就算对方再刁难也会顾及情面话留三分,但现在却是句句都往别人的不痛快上戳。 但这样的许长安才可以不是吗? “许长安,我念在你好歹是个公主才对你以礼相待,没想到你非但不识好歹,还要处处贬低折损别人,你以为你是个公主就了不起高人一等了吗?” 许长安懒得和卢广胜计较,她拉过祁淮的手,“走吧,我要回宫了,今儿是母妃忌辰,我可不想因为一些傻逼而让自己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给毁了。” 卢广胜正欲说什么,许长安却不给这人机会,她拉着祁淮就走,祁淮也不阻止,正好自己也不想见到这个缺心眼的卢广胜。 卢广胜和祁淮积怨已久,两人的恩恩怨怨可不是打一架吵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很多时候祁淮都选择避而不见,今儿被他撞上,也属实是个意外。 许长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夏侯朔那里学到的骂人功力十分受用,看着卢广胜被自己说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骂的样子心底就十分舒畅。 对待野蛮之人就需要用野蛮的方式,对待阴狠之人就只能比她更为毒辣,这是许长安吃了一次亏之后总结出来的道理,亦是在夏国的那几年里,夏侯朔言传身教的结果。 夏侯朔不仅教了她骂人,还教了她很多东西,当然不是手把手恩爱有加的教。 夏侯朔对许长安亦是无半点男女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就是一个是被迫和亲,一个是被迫娶亲,但在夏侯朔的府里,许长安收到的待遇和王妃别无二致,甚至可以随意进出夏侯朔的书房,自然也可以去翻阅一些书籍笔记。 也就是抓住这个机会,许长安开始学习之前自己从未涉猎过的书籍,在夏国的几年,也算不得无聊。 许长安拽着祁淮的手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地方,连素站得离两人丈远,有了连素放风,许长安才开始和祁淮说自己一直想要和祁淮说的事情。 下月十五便是许太后的生辰,就算是许泱无心这些,但曹天瑞一定会大操大办,许太后自然也是很乐意曹天瑞对她的殷勤,尽管心底无比厌恶这个宦官,但是有利可图自己儿子又不争气,那又何必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放弃了眼前这些荣华富贵呢? 太后生辰宴会以及宾客名单拟定自然是交给礼部来完成,礼部尚书卓尚佳是祁国安的老友,二人私交甚密,只要祁安国出口的事情,卓尚佳自然不会推辞。 抓住这一点,那么夏侯朔进京安的事情就解决了一半了。 祁淮一听许长安让祁安国与卓尚佳说起在拟定宾客名单时要加上夏侯朔的名字时顿时就不乐意了。 “为什么要让他来京安?不是说好了不去和亲的吗?” 许长安抬头仰望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祁淮,心想,其实祁淮,你只能算是我的旧情人了,但是我偏偏就是很喜欢你这个旧情人,你吃醋的样子着实可爱,但是夏侯朔必须进京安,不然要怎么搞到伽蓝草呢? 为了哥哥的命为了庆云国只能暂且牺牲一下你的小情绪了。 祁淮不知道许长安心底打的什么小算盘,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夏侯朔这个名字,以及这个人。 “我不去和亲,但是不代表他不能来京安啊。” 许长安笑,“祁淮,你才刚说过你会一直相信我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现在怎么变卦了?果然,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祁淮哑然,“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单纯不想自己喜欢的女子的名字会被别人同另一个男子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好啦,逗你玩的,但是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相爷的一句话抵过我去礼部求爷爷告奶奶千百次,再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个公主,还是和亲候选人,直接去礼部指名道姓要让自己的假丈夫来参加皇奶奶的生辰之宴,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你!!” 祁淮听完许长安的话,满脑子都只剩下了那个“丈夫”,心底属实不爽,可是又不能生气! 他小心抓住许长安的肩膀将人掰正,“许长安,我不管你究竟要做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还有,我祁淮,已经被你看光了,你爬了我的窗子,我已经脏了,你得负责到底!” 许长安微微一愣,祁淮这番言论倒是新奇,况且自己只是爬了个窗子,也没看到他的身子啊,这样算下来似乎自己有些吃亏。 “祁淮……” 许长安还要说什么,却被祁淮放大的脸给吓住了,祁淮吻了她。 许长安:我脏了!你得负责! 等祁淮将许长安送到皇宫门口,许长胤已经在等着了,同样的还有沈星澜。 原本许长胤要将她送回御史府,但沈星澜觉得自己应该与许长安道个别,毕竟没有许长安自己也不会有更多的勇气和许长胤独处这么长时间。 许长胤和祁淮各自身份特殊,在皇宫门口自然不好交头接耳,两人不过隔空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沈星澜和许长安倒是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最后两人依依惜别,在许长安的怂恿之下,沈星澜还是走到许长胤面前道了谢又做了别。 转身离开的沈星澜捂紧胸口,十七年来,没有一天的心跳如今日这般。 “皇兄,我们回去吧。” 日头逐渐开始落下,夕阳余晖洒在皇宫的砖瓦之上,偶尔几只飞鸟飞过,许长安牵着许长胤的手走过弯绕的宫道,云端三人跟在身后,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云端心底五味陈杂。 因为家境贫寒,加上父亲早亡,母亲又重新嫁人组建了新的家庭,无处可去的她自小就进了宫,她八岁的时候,许长胤也正好八岁,她的生辰和许长胤是同一天,也正因为如此,娘娘对她也如同对待自己女儿一般。 王爷 这对兄妹再失去挚爱的母妃之后又接连遭遇不公的对待,身为皇嗣,吃穿用度却永远低人一等,那些个司礼监的宦官也是可恶至极,每次分发各宫用度,总会苛扣清乐宫的,自己与其理论过好些次,却始终没有人理会。 陆持偏头望见云端一脸凝重,他那手肘揣了揣云端,“怎么了?怎么一脸没了娘的表情呢?” 云端不怪陆持说话难听,所谓自己无处可去只能进宫当宫女不过是自己为了安慰自己而说的话,自己当初之所以会进宫,是因为母亲重新嫁人之后,生了一个儿子,继父说女子无用,最后都要嫁人,不如卖给买卖官奴之人,还能落点银两。 见钱眼开的母亲当即同意了继父的说辞。 他们拿着买卖自己的银子购置新衣,那个年幼的弟弟先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他们完全忘记了那时候的自己也才八岁。 “如果可以,我倒是真乐意她死了。” 陆持笑笑,“气大伤身,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就莫要再去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了,就算再艰难,也已经熬过来了不是吗?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云端点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 回到清乐宫,许长安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方才和祁淮在街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想买的小玩意没买到,连吃的零嘴都没买回来一些,还真是枉费了在街上的时间。 拿出袖口里的木偶,许长安看着看着就笑了,还真没想到,看似一丝不苟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祁淮居然也会动手做这个小玩意。 她细细地观察着手里的木偶,发现木偶的背后有一道很深的刻痕,她复刻了一下祁淮当时雕刻背部的心情,想来应该是知晓自己会被送去和亲的时候留下的,那时候的他肯定很气愤。 许长安不禁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又活了一次,也庆幸自己昨晚爬了祁淮的窗子,否则难免又会重蹈覆辙。 “再看什么这么开心?” 许长胤走了进来,身后的云端打开了食盒,“殿下、公主,这饭菜还是热的,趁热吃了吧。” 正好肚子饿,许长安收起了丑木偶坐到桌边,抬手招呼许长胤坐下,“皇兄快些坐下吃饭,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许长胤宠溺一笑,“方才在街上也不知道吃点,祁淮是怎么照顾你的?” 许长安撇撇嘴,“他就知道一天天地吃夏侯朔的醋,那还能记得我还在饿着肚子呢?” “哪有你这么数落人家的?”许长胤在许长安身边坐下,给许长安挑了一块煮的软软的肘子肉,“祁淮若是心中无你,自然就不会在意这些,他既然会因为夏侯朔而心生不快,恰恰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是狡辩!” 许长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继续“数落”祁淮,“皇兄你是不知道,昨晚上……” 意识到说漏嘴,许长安连忙悬崖勒马把猪肘子直接塞进嘴里,但是这时候装傻充愣已经没有用了,她的话许长胤全听了去。 “陆持,你去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进来告诉我。” 陆持转身离开,云端明了许长胤有话与许长安说,便拉着对许长安手里的猪肘子流口水的连素离开。 “长安,你昨晚拿了我的照玉夜狮去找祁淮了吧?” 看着缓缓盛了一碗汤的许长胤,许长安狡辩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呸呸呸,都怪自己嘴贱!不对,怪的应该是祁淮那个狗贼,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肯定不会说漏嘴的! 正在相府和沈柔奴一起浇花的祁淮没有由来的打了个喷嚏,沈柔奴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吹了冷风,祁淮揉揉鼻子,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微微一笑,心底自然是明白许长安肯定在埋汰自己。 “你也不必不承认,只要我与宫门守卫一问,昨夜是谁拿着我的照玉夜狮出了皇宫就全部知晓了。” 许长安将嘴里的肉嚼干净,又接过许长胤递来的汤一饮而尽,满足地拿帕子擦了擦嘴,然后一本正经一脸诚恳地跟许长胤认错。 “皇兄我错了,昨夜我确实是拿着你的照玉夜狮出宫去找了祁淮。” 许长安承认了自己去找了祁淮,但是没说具体怎么找的细节,要是皇兄知晓了自己是爬窗进的祁淮房间,估瞬间可以气到吐血,此时的皇兄可受不得这么大的刺激。 “说吧,去找他什么事?你明明知道今天祁淮会去安和桥等你,为什么深夜还要一个人出去?” “跟祁淮解释清楚,我不想因为曹天瑞的独断专权让祁淮与我有了误会,我很喜欢祁淮,就像皇兄喜欢星澜姐姐一样。” 见许长安不肯说实话,许长胤只好直接向自己妹妹表明心思。 当得知许长胤意欲与祁安国等人联合阵线时,许长安在心底呐喊了好几声菩萨保佑! 自己一直等的就是皇兄愿意揭竿而起的那一天。 “皇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看着自己妹妹一脸不可置信又开心的飞起的样子,许长胤不免觉得有些想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能不能成功都不知道呢,况且我只有一年时间了,能在我死前完成这些事情那自然是好,但万一……” 许长安立马截断许长胤的话,“没有这个万一。” 许长胤笑笑,颔首,“是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自是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的。” “什么叫大逆不道?” 许长安对于许长胤的这个说法是完全无法苟同的。 “如今宦官已经将权势尽数攥在了手中,父皇的皇位如同虚设,这朝野上下人人不满,皇兄你此时站出来,是拯救了一整个庆云国,而非大逆不道,就算是送我去夏国和亲了,碍于姻亲夏国不会进攻抢占我国领土,但别的国家一样会来,到时候别说大逆不道之举了,连给父皇上香的机会可能都没了。” 许长胤:???这妹妹说话虽然难听了些但说的确实也是实话。 “罢了,我就是与你说这些,至于你和亲之事,我会亲自去与曹天瑞说的。” 许长安摇摇头,“不必与曹天瑞说这件事,夏侯朔与你只会成为朋友,相信我。” 许长胤不知自己妹妹打的什么主意,但一个女孩子参与此事不免过于危险。 “长安,答应皇兄,就好生待在皇宫行吗?别到处乱跑,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许长安摇头,她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洪流之中,自己既然已经再活了一次,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这件事情非得有她才能全然无误的终结。 于是在接来下的一个时辰里,许长安开始给许长胤出谋划策。 她先是让许长胤去找曹天瑞说起封王一事,表明自己妹妹既然已经送去和亲,自己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皇宫之中,就算是去钦州那种蛮荒之地也无所谓,但如此一来曹天瑞就会起疑心,不过因为许长胤身体状况极其恶劣,他的猜疑也不会主宰他的决定。 好歹是个皇子,曹天瑞自然是不会将许长胤派遣至钦州,但也绝不会将他派去一个好地方,不过任何地方都比这个束手束脚的皇宫要来得方便许多。 但如此一来,就要留下许长安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独自面对那些是是非非,许长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许长安这个意见有所不妥。 “我若是离开了皇宫,那许长瑾自然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你一个人,不行,绝对不行。” 许长安挠挠太阳穴,继续跟许长胤解释,“皇兄,你放心吧,我不会继续受欺负的,对付许长瑾我自然有的是法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你,必须离开京安,否则就算是相爷他们有心,也无处施展。” 许长胤还要说什么,许长安直接不给机会,“皇兄,这件事情不能拖太久,皇奶奶生辰还有一个月余,你封王的事情必须在这之前敲定下来,一会我让陆持出宫去找祁相爷说明此事,届时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就不信曹天瑞还能只手遮天!” 顿了片刻,许长安又想起了什么,“皇兄,想做什么怎么做尽管去做就是了,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是祁相爷和御史大人他们会一直追随着你。” 许长胤颔首,“长安,答应皇兄,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你都不许以身犯险。” 许长安点点头,“我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在那些人渣没死之前,我可得好好的活着,睁大眼睛瞧着他们是怎么变成阶下囚的。” 短短两天时间,许长安算是想明白了,你对别人仁慈,别人只会对你蹬鼻子上脸,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不懂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封王之事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许长胤让陆持带消息给祁安国,祁安国等人在得到许长胤肯定的回复之后各个老泪纵横,这庆云国算是有救了。 几个大臣连夜在相府秘密相见,来商议该如何将此事上报朝廷。 时机 祁安国一干人都知晓所谓朝廷不过就是曹天瑞一人所执掌的权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几位大臣的实力,加起来是绝对比一个宦官要大的多。 但如果那些墙头草出来搅和,这件事情恐怕又要增添些许难度了。 沈忱可不管那么多,谁出来阻拦他就抽谁,抽不到皇宫里的那个脸上涂了□□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曹天瑞,他还是可以抽住在皇宫外的那些企图攀附曹天瑞好分得一杯羹的窝囊废们。 让一个宦官在吾等头上耀武扬威的,着实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堂堂七尺中年男子,怎么可以任由一个宦官来作威作福呢? 祁安国自然是不会劝阻沈忱去抽那些窝囊废,他和沈忱是少年好友,两人一起出征打战十余年,后来沈忱气疾发作,才回了朝中做起了御史大夫,整日动动他那上下嘴唇就行,自己还得在外面舞刀弄枪的追着敌人砍杀。 对于这件事情,祁安国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凭什么我在外面日晒雨淋食不果腹狼烟风沙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寒风萧瑟媳妇也热不了那破炕头,你却搂着你媳妇在家睡大觉? 于是后来两人一见面就开始互相嘲讽。 沈忱独有一女,而祁安国膝下有三子,祁安国便嘲笑沈忱不行,沈忱气得不行,但又没办法,谁让自己不想让自己媳妇遭罪呢? 再说,生个女儿那可是给自己缝制了一件小棉袄,你祁安国只有三件破蓑衣,个个都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娘的主,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鉴于大家都知道祁安国和沈忱一见面就得先互相嘲讽上几个时辰,卓尚佳在几人汇合之后,就把沈忱和祁安国给拉开了几米远。 如此一来,互相嘲讽得扯着嗓子来,沈忱有气疾,自然是只能先住嘴,祁安国倒是无所谓,反正时间还有大把,不急于这一时来嘲讽之。 皇子封王一事要先由礼部拟定文书之后上报司礼监,而后司礼监盖了印章之后交由户部来敲定皇子的分封之地以及俸禄。 卓尚佳早年就已经拟好了个皇子的分封文书,但因为许泱一直未曾确定皇储,那几份文书自然也是见不得人的。 如今许长胤提出想要封王离开京安,那么封尘的几份文书自然也是能拿到这太阳底下了。 “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如今是必定要封王离开的,若是只有二殿下一人,难免曹天瑞会怀疑,再加以干涉,那我们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了。” 沈忱摸摸下巴上的小胡茬,若有所思的道。 “这不是废话吗?曹天瑞此人阴狠毒辣,偏执乖戾,你在他的眼皮底下上书要求单独让二殿下封王离开京安,这不是明摆着有事要干吗?你脑子被僵尸吃了?” 沈忱:……得嘞!我离你这么远,你还能怼上我,我真是阿弥陀佛了个阿弥陀。 “相爷说得对,”卓尚佳接过祁安国的话锋,免得这俩人又在这吵起来,“如果只有二殿下单独离开的话,曹天瑞一定会派人盯着,别人对他现在的地位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但是四个皇子却可以。” 怎么说也是许泱的子嗣,若是其中一个人反了,自然是可以将曹天瑞掀下马的,毕竟比起一个血脉正统的皇子,他一个无根之人难登大雅之堂。 但一如陆持之前所言,这四个皇子中,唯有许长胤去做这件事情,才更有把握和胜算。 所以他们不放弃任何一次劝说许长胤的机会。 好在许长胤终于松口,愿意担起了这天下苍生的重任。 他们也考虑过许长胤的身体是否能撑过去,但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沈忱望着卓尚佳的脸,回想起了自己与陆持的对话。 陆持是自己夫人远房亲戚的孩子,进宫做了许长胤的护卫也是自己找人塞进去的,起初的初衷便是保住许长胤。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局面开始变得有些难以控制,沈忱便将陆持喊出了宫。 等他说完了大家的想法,陆持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这是要拿二殿下的命来保全自己现在的荣华富贵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吗?” 沈忱有些恼怒,但是在他准备骂陆持小儿之嘴信口雌黄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 宦官专权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官员亦可以奋起反抗,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但是他们不能,毕竟这天下的主人,姓许。 如果想要一个太平盛世想要一个贤明的君主,就必须有个姓许之人站在自己阵营这边,否则万事都免谈。 陆持说的有错,但也无错,对,但也不对,沈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反驳和辩解。 祁安国知晓之后,问了陆持一句话,“如果你今天答应帮我们,回去劝说二殿下取代陛下的位置,那你是不是也只是为了贪慕虚荣?毕竟等二殿下坐上了皇位,你也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果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手法屡试不爽。 又经过卓尚佳的一阵头脑风暴的洗脑,陆持放弃了自己之前的说法,愿意替几人去劝说许长胤。 现在许长胤也下定了决心,他们早就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了封王离开京安的这阵东风了。 祁淮推开门走了进来,沈忱心底一惊,这小孩怎么进来了,但是看着卓尚佳的神色,似乎对祁淮的到来没有半点讶异。 “小世子来了。” 祁淮朝卓尚佳点点头,坐在了祁安国身边。 “小世子也会参与我们此次的行动。” 卓尚佳一句话简单明了的带过,其余人还没来得及有所疑问,卓尚佳就已经在讲其他事情了。 “小世子昨夜与我说起,下个月是太后娘娘生辰,必然是会大操大办,如此一来,宾客名单自然是交由礼部来拟定,届时,我会将夏国三王子夏侯朔的名字写上。” 卓尚佳话音一落,周遭便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唯有沈忱眉头紧锁,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祁安国把沈忱别扭的样子看在眼里,他拍拍祁淮的肩膀,“淮儿,你来解释一下,为何要邀请夏侯朔进京。” 祁淮朝在座的人一一颔首,“各位叔伯们,为何要邀请夏侯朔进京是有原因的,想必大家都知晓我二哥祁彦与夏侯朔是敌也是友,夏侯朔之前说过, 若是有机会一定与传闻中的许长胤,也就是二殿下交个朋友,若是二殿下与夏侯朔真成为了好友,如此一来,六公主不用去真的被送去和亲,夏国和庆云国国境上也不用战事频发了。” 听完祁淮的话,有人问了一句,“如今夏侯国主身体康健,夏侯朔不过一个王子,他又如何能做主呢?” 祁淮转头看着问话的人,“刘叔伯,夏侯朔手中的权怕是比夏侯国主的还要大,加之夏侯国主原本的初衷就是将夏国交给夏侯朔,只是因为夏侯朔如今也刚过及冠之龄 ,若是此时就让他接手国家,难免会让别国列强虎视眈眈,夏侯国主也是为了长远考虑,才让夏侯朔继续历练。” 刘庭坊咂咂嘴,祁淮说的确实有理,如此一来,还真的很有必要搭上夏国这条船,夏国国力强盛,夏侯国主治国有方,夏侯朔又得其教诲,对于二殿下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良师益友。 祁淮没有将夏国有可以救许长胤命的伽蓝草一事告诉面前的众人,这些人虽说是站在许长胤一方,但保不齐还是有几个见风使舵之人。 等到大厅里面的人散去,祁淮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沈忱祁安国卓尚佳三人。 沈忱闻言不禁老泪纵横,二殿下有救了,那么自己女儿的幸福生活也就指日可待了! 但伽蓝草之珍贵,他们自然也是明白,直接朝夏侯朔开口要伽兰草,未免也把自己看得过于重要了。 就在几人犯了难的时候,祁淮还是吧许长安的计划说了出来。 虽然他心底千般万般不愿,但为了这盛世太平,许长安可以做出牺牲,他一个男子汉,又为何要在意那么多呢? 况且说好了,不管许长安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和信任,他会陪着她走完这泞泥的路,陪她走完沼泽,最后走上那康庄大道。 许长安依旧照着曹天瑞的意思去和亲,随之祁淮也因为她和亲之事而与她决裂出走,两个昔日互相喜欢的青梅竹马从此分道扬镳。 如此一来,曹天瑞对祁淮的关注就会减少到最低点,而许长安被送往夏国和亲之后,祁淮也装扮成随行太监随着许长安的送亲队伍一起潜入夏国,等待时机取得伽蓝草。 祁淮之所以会答应许长安的想法,其实也是因为许长安告诉他夏侯朔心底有喜欢的女子,只是因为那个女子是前朝遗孤,所以两人不得不分开,娶她回去不过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虽然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他相信许长安。 许长安所等的时机,就是自己在被夏侯朔救了之后抵达他的府上时,夏侯朔的白月光悄悄的来到府门外偷看庆云国公主的那一天。 皇储 就在祁淮和众人在相府相商的时候,许长安躺在她的梨花木大床上,双手枕在脑袋底下,两眼放空的盯着帷帐顶部看。 等到看了良久,双眼酸涩,她才眨了眨眼睛,又继续盯着看。 到后面着实酸涩难忍,她把手从脑袋底下抽出来,翻个身侧躺在床上。 不知道祁淮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时间如果不出错的话,再有三月就是自己被打发去夏国的时间,如果这次成功邀请到了夏侯朔进京安,那这一天是不是就可以稍微提前些时日? 想到这,许长安摸摸自己的脸,心想祁淮要是知道自己还想提前去和亲是不是会气到刚长了半小截的胡茬一下子就长长了。 她必须去和亲,否则拿到伽蓝草的机会就微乎其微,知道伽蓝草能救皇兄命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又不知道会在半途多生些什么事端。 夏侯朔的白月光会在夏侯朔救了自己将自己带回夏国的那天来夏侯朔府门外偷偷看自己,到时候自己抓住机会,跟白月光套上关系,促成一段佳缘,如此一来,获取伽蓝草的机会就更大了,说不定夏侯朔心情好,直接送自己也不一定。 但许长安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乐观过头了的想法,伽蓝草种植之地有夏国的重兵把守,想要进那个圆子,除了日常俸侍的人以外,其余人都需要有盖有各部大臣手中印章的文书方可进入,就算是夏侯国主也需要走这个流程,如此可见,想要得到伽蓝草,难如登天。 不过比起这些以后才需要解决的事情,许长安目前最先要解决的是许长瑾这个人。 迷迷糊糊的,许长安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云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给她掖好了被角放下了帷帐,她掀开被褥从床上翻了下来。 趿着鞋子来到外阁点了灯,连素和云端也早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来到院中。 夜色月明星稀,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许长安有些思绪万千。 上一世的这个晚上,自己就是坐在清乐宫的门阶上,望着星星点点的星空发呆发了一晚上,宫外的祁淮想必也是望着这天,在安和桥旁待了一晚上。 “公主,夜里风凉,你怎么连个披风都不披就出来了?” 云端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阵响声,随即起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她推开门就看见许长安握着手臂站在院子里,连忙进屋拿了披风来给她披上。 “云端,你说这天上的星星真的都是那些死去的人变的吗?如果是真的,那母妃是不是也会在上面看着我和皇兄啊?” 云端顺着许长安的视线抬头看去,闪闪发光的星星在夜空之中显得尤为亮眼。 “娘娘在那天上,自然是会看着公主和殿下的,看着你们长成,娘娘心底想必很是欣慰呢。” 许长安耷拉着脑袋,“那看到我和皇兄被人欺负的时候母妃心底是不是会很难过。” 闻言,云端也不知晓该如何去安慰许长安了毕竟她也从未体会到过来自母亲的爱和关怀。 “公主,这外面凉,快些回去休息吧,最近的天开始转凉了,万一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许长安转念一想也对,最近这天气开始转凉,秋天也已经过了一半,皇奶奶生辰结束之后十日,便是初冬季节了。 想来也有些讽刺,在皇奶奶的干涉下,自己被送去和亲时正好是深冬季节,出了京安,遍地都是白雪,车马行走起来极为不便,原本天气就已经给她出了个难题了,没想到许长瑾还在半路给自己埋伏了一些惊喜,还真是让人喜笑颜开呢。 “云端,如果曹天瑞答应给皇兄封地离开京安,到时候你叮嘱好连素和陆持,你留下来,随我一同前去夏国。” 云端惊愕了一下,倒不是惊愕许长安将自己留在身边,而是惊愕她居然愿意去和亲,她原本以为许长安的打算是在半道就跑,毕竟许长安和祁淮的感情在这京安城内无人不晓。 “公主吩咐的,奴婢自当尽力。” 许长安乐悠悠地转过身,自打知晓了伽蓝草可以就许长胤的性命,她每天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喜上眉梢,有什么比至亲之人能活着更让人开心和欣喜的事情呢? 两日后,便是上朝之日,许泱依旧未曾出现,曹天瑞站在堂前,命众臣子若是有事启奏,就将奏折留下,自己自然会转交于陛下批阅,若是无事,便各回各部各司其职,沈忱看了祁安国一眼,在对面不理他的情况下,他站了出来。 “曹掌印,下官有本奏。” 曹天瑞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拿沈忱手中的奏折,但沈忱却不给,“曹掌印,此事关系到我庆云国的国之根本,还请允许下官直接将奏折内容宣读出来,让众位同僚都知晓一番,而后再麻烦曹掌印将奏折交给陛下再做定夺。” 曹天瑞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但也正是这个表情,让沈忱不由得有些心惊,这个曹天瑞,心狠手辣不是一日两日,说不定明儿就对自己下手了,但是心慌归心慌,沈忱面色上倒是半点无惧。 整个大殿静默了片刻,在沈忱话音落了之后,竟然再无人言语,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良久,曹天瑞终于说话了。 “你且宣读了便是,问本家有何必要?” 沈忱也听出了曹天瑞语气中的不耐烦,但是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心想自己就算是被曹天瑞拎出来身后还有一干人顶着,怕点什么! 于是沈忱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宣读了自己奏折上的内容,大殿之上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去。 “不知曹掌印对各皇子封王之事有什么样的看法啊?” 沈忱收了奏折,眼见祁安国一群人也没人站出来替自己说点话,沈忱铆足劲只能自己将这出戏文唱到最后。 曹天瑞的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他的眼神在沈忱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一般皇子封王之事由礼部来裁决,怎的是御史大人上奏?会不会有些越权了?” 沈忱撇撇嘴,要说你们宦官无用是真无用,就算你阴狠毒辣,没脑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御史之位可是仅仅次于相爷的存在啊,你这么问,岂不是在问为什么明明这上朝应该是陛下来,却是你这个宦官来这指指点点吗? 问的都什么没智商的问题?自己几斤几两心底真是没点数! 但是为了避免和曹天瑞起正面冲突,也为了防止曹天瑞盯上,沈忱只是稍微解释了一句。 “小女今年好歹也已经十七八了,再等下去都要人老珠黄了,这跟她同龄的姑娘家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她还在等着二殿下呢,要是二殿下不封王,我家小女岂不是嫁不出去了?” 沈忱话刚完,卢嵘就站了出来。 “看不出来,沈大人也不过是意欲攀龙附凤之人,这皇家子嗣身份高贵,你以为是你想攀就能攀的吗?” 沈忱脸色一变,这个卢嵘,又他娘的跑出来找存在感了。 “卢嵘,我这给我女儿说亲呢,关你什么事?没事在那瞎嚷嚷干什么?找什么存在感?你不说话没人会认为你是哑巴,反而会感谢你不用你那难听的嗓音来侮辱我们的耳朵!” 卢嵘气到说不出话来,他三两步来到沈忱面前,指着沈忱骂道:“你他娘的说谁的嗓音难听呢?” 沈忱正要骂回去,曹天瑞怒了。 “都给本家住嘴,”曹天瑞抽出腰间的长刀指着大殿上的众臣,“若是不想将自己的命或者舌头留在这金銮殿上,就都闭嘴。” 沈忱见激怒曹天瑞的效果已经达到,也就识趣的闭了嘴,吃了个闷亏的卢嵘心底气愤不已,但是碍于曹天瑞又不敢继续和沈忱理论,只能负气走回了自己位置上。 “御史大人所提议的事情确实是该有所考虑了,”曹天瑞下了高堂,抽走了沈忱手中的奏折,“卓尚书,这些事情在你们礼部的管辖范围之内,就交给你们去度量了,到时候直接给个结果,送到陛下那让陛下批复便可。” 沈忱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这你直接揽了陛下的责任,估计所谓批复也就是你自己来批,不过一介阉人,还真的把自己当成皇帝来了! 但是恨归恨腹诽归腹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时候还不是和曹天瑞撕破脸皮的时候。 卓尚佳接过了曹天瑞手中的奏折,余光瞄了祁安国一眼,果然和相爷猜测的别无二致。 曹天瑞只提封王之事,绝口不提立皇储之事,想来在曹天瑞的棋盘之中,这四个皇子无人能继承皇位,因为皇位已经被他紧攥在了手中。 “掌印还请留步,臣也有本启奏。” 见曹天瑞转身就要离开,祁安国便出了声。 其余不明真相的臣子皆是虎躯一震,在他们眼里,许泱当皇帝和曹天瑞当皇帝其实都是没什么差别的,只要他们现在富裕的生活不受到任何影响,任何人当皇帝他们都没有异议。 过去 曹天瑞回头看着祁安国,“相爷又有何事?” 话音里尽是不耐烦和警告,但祁安国不以为然,你拿这表情这语气吓唬沈忱那愣头青还算有用,但自己征战沙场多年又如何会被一个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给吓到呢? “关于立皇储一事,不知曹掌印是否和陛下提起过。” 曹天瑞眼神瞬间狠厉,他剜了祁安国一眼,“陛下正值壮年,自然是不愿意立皇储来盯着自己的位置,若是诸位大臣不信,自然是可以去找陛下问清楚他的想法,立储之事无须再议,等时机一到,陛下自会下令立储。” “如今这别国屡犯我庆云国境,曹掌印你想必也不是不知,在这般境况之下,您作为陛下近侍,应当规劝陛下尽早回归朝堂,而不是继续那子虚乌有的所谓修仙之途,这世间若是真有长生之术,那不都成妖精了?” 祁安国看着曹天瑞,一字一句地道:“莫非曹掌印另有所图?” 曹天瑞闻言长刀出鞘,刀尖直接抵在了祁安国喉前,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但祁安国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祁相爷,念在你战功赫赫,如今又贵为丞相,本家才给你几分薄面,若是你继续这般不知收敛,就莫怪本家不顾情面了。” 祁安国笑,他负手站着,“我祁家世代为将,我父亲、兄长为了庆云国战死沙场,几年前,我的长子祁晗,战死沙场,如今二子祁彦依旧在前线保家卫国,而曹掌印你呢?敢问你为这庆云国又做了什么?” 这事态的发展已经渐渐走向了不可控制的局面,沈忱不禁为死对头捏了一把汗,这人说这些话,无异于直接和曹天瑞宣战。 “祁相爷这话又是何意?” 祁安国不想和曹天瑞继续做无妄之争论,他转而一笑,“下官的意思,掌印自己明白就好,又何故拿到这明面上来说呢?有些事情说出来了,就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你我心知肚明便可,又何必让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呢?” “你这是在指责本家?” 祁安国摇摇头,“下官不敢,掌印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下官又哪来的胆子质疑掌印呢?” 曹天瑞冷哼一声,甩开自己的华裳,“你没那个胆子便可,在其位谋其政,你等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至于其他,无需你们多心,这许家的天下,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指点点。” 沈忱心底哼哼了一声,你自己还不是不姓许,怎么,你还想做陛下的干儿子改名叫许天瑞不成? 但很多冲突能避免则避之,在一切还没开始步入正轨之前与曹天瑞起正面冲突,只会打乱原本的计划,导致满盘棋子开始变得孤立无援。 从金銮殿出来后,祁安国以及沈忱等人准备离开皇宫,却在宫道上遇见了许长胤和陆持,祁安国眼底的欣喜之意尽显,沈忱则是因为自己沈星澜的关系多少有些不大乐意。 但是这都不是事,祁安国知道沈忱这人就是别扭,别别扭扭的人你越是理会他他别扭得就越是起劲,让他一个人独自凉快着就好了。 只可惜是在皇宫之中,他们不能各自往前两步交谈几句,他们只能互相颔首致意,但许长胤此番的出现,极大的鼓舞了祁安国等人的士气。 许长胤目送祁安国一行人离开,随即转身准备回清乐宫去,刚转过身,就看见许长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许长胤心底一惊,大皇兄不会看见自己与祁相爷他们之间的互动了吧? 这皇宫之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是毁灭性的。 但许长也接下来的话让许长胤的担心都尽数消散了。 “长胤,你知道昨日长安被长瑾欺负了吗?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都不好好保护自己的妹妹啊?” 许长也比许长胤要高上几分,加上许长胤体弱,两人站在一起,许长胤就像个娇弱的小娘子一般,在许长也的随行宫女看来,此时的大殿下和二殿下像极了丈夫正在教训做错事的小娇妻一般。 “皇兄,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可是我能为长安做什么呢?去找许长瑾算账吗?我也想,可是我可以吗?我有那个能力吗?” 许长也一时噎住,是啊,许长瑾的母妃可是万瑶,万瑶的手段人尽皆知,若是惹上她,别说是讨回公道了,能活着也是个难事。 “我听说今天各部大臣在早朝时跟曹天瑞提了立储和封王的事情,你有听说吗?” 许长也自知理亏,毕竟就算是自己想给许长安出头那也只是空谈,作为皇长子,他没能力去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和睦相处,比起许长胤,他这个做大哥的才是最不称职的。 “听说了,老四也已经十八了,其余几人早就应该封王了。” 许长胤面色未改,“只是皇储,你觉得父皇真的会立吗?” 许长也四下看了一眼,“走,你我去御花园说,这里来往人多,别一会又有人传出来你我联手想要谋朝篡位。” 许长胤笑笑,跟着许长也离开,陆持拿着披风一脸不悦,大殿下不知道二殿下不能吹风的吗?怎么还把人往御花园领着去?不知道深秋季节御花园风大吗? 但许长胤已经跟着走了,他内心就算是再多埋怨也没办法,也只能噘着嘴跟上去。 御花园里除了常青松,其他花草树木都已然只剩下了枯枝,看着遍地的落叶,许长胤心中不由得感叹,他记得上一次来御花园的时候,还是春暖花开之时了,那时候的御花园百花齐放花团锦簇,而短短几个月之后,居然全部都已经凋零。 人生在世,果真不得不感叹世事的无常和时间流转之飞速。 “二弟,皇储之事我们先不说,毕竟我们几个人之间,似乎也没合适的人选,”许长也说话也没个忌讳,但是许长胤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低眉示意许长也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有听到过三言两语,尽管事情的真实度有待商榷,但是无风不起浪,也不能全然将它当成是谣言来听,我听说,父皇有意从八皇叔那里过继一个过来当皇储。” “你确定吗?” 许长也摇摇头,“都说了事情的真实度有待商榷,加上八皇叔的封地可是在柳州,柳州离京安那可真是十万八千里,但是一个来,就需要七八天,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着实震惊了不少。” 沉吟片刻,又道:“其实我挺搞不懂的,就算是我们兄弟几个不成器,父皇也犯不着从八皇叔那里过继一个来啊,你想,六皇叔封地就在徽州,徽州离京安也就百来里,不是更方便吗?” 许长胤心底多多少少有了答案,八皇叔许攸与父皇是亲兄弟,如自己与长安一般,同父同母,其母妃便是当今许太后,二人乃是手足血亲,六皇叔许寅的封地尽管离京安离得不远,但是与父皇的关系却是一般,就算六皇叔的孩子之中也有出类拔萃者,他也会更愿意选择远在千里之外的八皇叔的孩子。 手足血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许长胤抬眸看了许长也一眼,心想,着另一方面其实浅显易懂,但以他的思维宽度,是绝对想不到的。 许泱尽管一心寻仙问道,但这也并不说明他会将自己先辈一手创立的庆云国流落到一个阉人之手,可惜如今曹天瑞羽翼丰满,很多大臣早就已经为他马首是瞻,许泱想要夺回权利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一个类似于曹天瑞这样的人,许泱一定不会选择与京安势力有所纠葛的人,许寅封王之前,与朝中有些大臣来往密切,尽管封王之后许寅也没有做一些对朝廷无利的事情,但许泱不敢保证许寅也没有妄想着再度回到朝堂之上。 对了,当年许泱继位之前,皇室的皇子之间也是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冲突。 原本既定的皇储二皇子许涣忽而丧命,好端端一个人,一夜之间说没就没,原本年事已高的皇帝禁受不住打击,在遗诏都未能留下的前提之下驾崩了,当时朝堂之上一片混乱,有的人举荐许寅登基,而有的人举荐许攸登基。 但许攸无心皇位,加之当时许太后在后宫一人独大,很多朝臣多少也得给她三分薄面,也因为许太后的干涉,最终还是无人看好的许泱登上了皇位。 兄弟二人对皇位的兴趣自然是没有许寅那么大,但这并不代表许泱没有狼子野心,他早年觊觎皇兄的皇储之位,但又因为先帝对许涣过度看重与宠爱,他始终不得半点能取代许涣的机会,最后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气,竟然有人替他除去了许涣这个障碍。 借着许太后的助推,许泱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位,但是在人近中年之后,他只觉以前的一切狼子野心与抱负在长生面前都不足一提,于是便一心寻找长生之道。 皇家子嗣之间感情深厚的并不多,许泱多少顾及血清之情,也许不过是在寻仙问道之时突然觉悟罢了。 若是他将皇位过继给许寅之子,那么他许寅的地位便不会再是王爷这么简单。 人和人之间的芥蒂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消除的,加之许寅和许泱之间的恩怨可不是几笔画几句话就能概括出来的,没有人能预料许寅以后会对许泱以及许攸做出什么举动来。 许攸的封地远在柳州,他与朝中势力的牵扯那必然是少之又少,他的孩子背景便很干净,尽管不能说净如白纸,但这样的孩子,很好控制。 许泱在把一切事物交到曹天瑞手中的同时,却也防范着曹天瑞。 两人都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渐渐的,许泱还是发现他根本压制不住曹天瑞。 久而久之,他也已经再无能力去撼动曹天瑞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遗诏,命许攸之子许晏公继位。 这是许长胤所能想到的全部细枝末节,但事实的真相与他所想的也并无多少差别。 只是他们低估了曹天瑞的实力,也高估了许泱对凡尘的留恋。 许泱的的确确是想要将许晏功过继成皇子,等到他得道成仙便将皇位传给许晏功,但他发现自己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想要过继许晏功的消息是曹天瑞散发出去的,许泱的心思他自然是能掌握,毕竟他在许泱身边也待了好些时间。 曹天瑞之所以将消息放了出去,无非就是,他将全部权利掌握在手中,看着几个皇子为了一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看着许家人为了权利手足相残,他的心底也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但事实与他所想的截然相反,除了许长泽对皇位有些兴趣以外,其余三个皇子似乎从未对皇位动过半点心思。 既然看不到许家子嗣自相残杀的局面,那他也可以看到一个庆云国从繁华盛世走到江河日下。 他与许家,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这个仇恨浓到他可以挥刀自宫,进宫做牛做马,宛如一条狗一样匍匐在仇人面前,给仇人为奴为婢,他忍受这般,不过就是要等到庆云国国破那天,亲手杀了许泱。 御花园里凉风阵阵,沉思中的许长胤没发觉,倒是许长也发现自己弟弟的脸色愈渐苍白,方而才想起来许长胤吹不得风。 一想到许长安会找自己算账许长也就有些头疼,许长安为了许长胤可是任何事都做得出来,他还真的就怕自己那个妹妹来到自己寝殿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 想见 “二弟,是皇兄大意了,御花园风大,你这脸色愈发苍白了,快些让陆持送你回去吧,否则一会长安估计要把我寝殿给点了,我可不想没地方睡觉。” 许长胤回过神,笑笑,“那臣弟就先回去了,皇兄,眼下很多事情既然无力去改变,那就顺其自然,但若能绝地反击,也需要奋起反抗。” 许长也颔首,他明白许长胤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许长胤的担忧。 皇家之间的斗争从未消停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他们几个兄弟之间和睦相处,也总有一些人让他们不得安宁。 清乐宫里,许长安和云端一起熬制了许长胤最喜欢的雪梨汤,其实许长安也摸不清楚自己兄长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碗雪梨汤,也许只是因为喝了这雪梨汤能让他的身子得到片刻的清净吧。 眼看日头开始往下,许长胤和陆持还未回来,许长安有些着急了。 今日她一直都待在清乐宫,哪也没去,首要原因还是因为不想见到许长瑾的嘴脸。 只要自己一出清乐宫的门,许长瑾就像是一只狗一样老远就闻得到她在哪里,顺着味道过来就开始撕咬,她真的是受够了。 现在还不能对许长瑾下死手,等到许太后寿辰宴会结束,许长安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那时候,许长瑾的死期也就到了。 “云端,你说皇兄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不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吧?” 云端看着一脸焦急的许长安安慰道:“公主切莫如此担心,二殿下身边还有陆持陪着呢,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不行,我不放心,许长泽和许长瑾一副德行,要是让他给缠上,皇兄肯定不能脱身,他身子弱,这个点不能在外面吹风的。” 说罢,许长安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前,就望见许长胤和陆持沿着宫道而来,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皇兄,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许长安迎上去,许长胤笑着摸摸许长安的脑袋,“方才遇见大皇兄,与他交流了几句,回来便晚了些。” 许长安捏捏许长胤筋骨凸显的手,“皇兄你的手这么凉,舅舅不是说过你不能吹晚风的吗?晚风夹带热气,吹过后留下的凉气比寻常的风要重,怎么就是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好了,皇兄知错了,请妹妹原谅,下次一定不会了。” 许长胤笑着求饶,许长安碎碎念起来恐怕也只有祁淮这个孩子受得了了。 许长安仰头看着许长胤毫无血色的脸,“你别这次保证了下次又继续犯,我发现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子,坚决承认错误,然后坚决不改。” “怎么会呢?” 许长胤笑,陆持捂嘴别过脸偷笑,被笑话了的许长安也不恼,她推着许长胤往回走,“我和云端给皇兄熬了雪梨汤,快去尝一口,这雪梨可是西番进贡的呢,可金贵了。” “这么金贵的梨汤,能赏属下也喝一口吗?” 陆持恬不知耻地凑了上来,许长安立马拒绝,自己都舍不得喝,怎么可能会给带皇兄去吹风的陆持? 当天气开始转阴,许长安站在殿门前算了算时间,离许太后生辰已经只剩下半月不到了,也不知道发往夏国的信函有没有按时发出了,夏侯朔是否会前来参加宴会。 肩上忽而一暖,她偏过头,云端的容颜尽收眼底,“公主,这天气冷,你怎么就穿了这么单薄的衣裳就站门前了。” 许长安收了收衣裳,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云端,我有点想祁淮了,好几天没见他了。” 云端微微一愣神,“公主想见小世子不是很简单吗?” 不明所以的许长安一脸疑惑地看着云端,“嗯?简单吗?” “简单啊,殿下的照玉夜狮不是放在公主那了吗?如此一来出宫就不需要经过司礼监允许,公主想出就出想进就进。” 许长安一拍脑袋,这些天过的有些浑浑噩噩,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那晚上自己偷偷跑出宫去见祁淮是以怎样的方式了。 “长安,想祁淮了?” 许长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后,许长安脸色微红的转过身道:“嗯,是有点……” “去吧,去见见他。” 许长安看了许长胤一眼,转身回寝殿拿了照玉夜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乐宫。 她现在真的很想见祁淮,真的很想见。 国公府里的祁淮正在描摹一幅画,一幅关于许长安的画。 他认识许长安的那年,正是冬季,整个京安城都被大雪覆盖,那时候长兄还未从军,祁家三兄弟经常一同前去城外的山上狩猎。 那天,三兄弟回到城内时已经接近黄昏,正好就碰见了迷了路的许长安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街角辨认方向,那时候的祁淮便觉这个小姑娘好生有趣,别的小姑娘遇上这般境况第一反应先是哭,但她不仅没哭,反而还在努力寻找方向。 长兄是个爱管闲事的主,见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无处可去,自然是不会撒手不管,在问了几次家住哪里问不清楚之后,祁晗决定将人带回家再做商议。 那天恰巧祁安国去了沈忱府上小聚,一夜未归,祁家其余人自然是不知道大公子领回家的迷途小姑娘居然是当今皇帝的六女许长安。 那时候的许长安才五岁多一些。 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因为想念自己已经夢逝的母妃,从皇宫一路走来,去了皇陵,又从皇陵回来,浑身都是泥土和雪水,那双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地勾在一起,任凭祁淮怎么哄都不肯撒开,最后还是沈柔奴来哄了,才让小姑娘把手松开。 因为家中没有女儿,沈柔奴只能给许长安找了一身祁淮小时候穿的衣裳,看着缩小版的自己,祁淮笑的满地打滚,因此还被沈柔奴揪着耳朵警告了许久。 笔下描摹出了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姑娘,祁淮看着幼时记忆中的许长安,若是当时的许长安没遇上长兄,他们之间的故事,似乎就无法开展了。 “小世子,六公主来了。” 祁淮手中的笔尖一抖,在那个小小的人儿旁边,留下了一滴墨渍。 “长安,你怎么来了?” 许长安站在石阶上,背着双手,笑颜如花,“我想见你,就来了,怎么,见你还需要理由吗?” 祁淮摇摇头,“自然是不需要,其实你也可以让云端送信与我,只要你想见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去见你的。” 一阵风掠过,带起了许长安散落在腰间的长发,祁淮三两步走到许长安面前,将人往怀里拥了去,“这么冷的天,你实在不宜出门。” 怀里的许长安扬起脸看着祁淮,伸手在祁淮的下巴上摸了摸,“祁淮,你长胡子了。” 对于许长安的答非所问,祁淮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感觉许长安身上凉的可怕,随即命丫鬟去给许长安煮了碗姜汤。 许长安撇撇嘴,这些男人关心人的时候真的只会用姜汤来糊弄了事。 “祁淮,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吧。” 许长安拉住祁淮的手,祁淮余光瞄见自家母亲从别院过来,心想在长辈面前不得这般拉拉扯扯,却不曾想,许长安把他抓得异常的紧。 他低眉看了许长安一眼,许长安满脸的挑衅,似乎在说,谁先松手谁是孙子,既然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民妇见过六公主。” 沈柔奴上前行礼,许长安倒是没着急上去把自己的准婆婆扶起来,礼数嘛,不管是怎样的关系,都得遵守不是吗? “母亲,我与长安想去街上走走。” 沈柔奴颔首,“公主难得出宫一次,今晚就吃了晚膳再回去吧。” “多谢相爷夫人美意,只是皇兄还在宫里等着我,今晚就先不打扰了,这会还请夫人把祁淮借与我,晚些时候我再还回来。” 沈柔奴笑,满眼都是温柔,“公主说笑了,淮儿公主随时都可以带走,不还也罢。” “母亲,什么叫做不还也罢?” 祁淮不乐意的看着沈柔奴,许长安牵着他的手用力一捏,“怎么?不肯和我走?还是觉得跟我你吃亏了?” 祁淮摇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还没等祁淮只是完,许长安已经拉着他离开了,沈柔奴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略微叹了口气,许长安的命,跟她母妃一样,坎坷无比。 阴天不识时辰,在阴云笼罩之下,整个京安城都灰蒙蒙的,这样的天气让人觉得很是压抑,街上的商贩大多已经收摊回家,这天气,也不会有多少顾客光顾,与其在那挨冷,到不如回家生火做饭来得惬意。 这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许长安牵着祁淮的手,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横着走,但是她快意的心情在见到几个人之后就开始回跌了。 卢广胜这人又一次冒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些达官贵人的子嗣,这些人许长安大多都不认识,但他们都认得许长安,也认得祁淮。 “哟,这不是祁淮和六公主吗?你我还真是有缘分呢?这分别不过几日,又见面了呢?” 遇到 卢广胜一骑当先先走了上来,身后的贵女里可是有着他仰慕的对象,可惜那人却好死不死的看上了祁淮的二哥祁彦,这让原本就厌恶祁淮的卢广胜愈加的厌恶祁淮了,甚至已经到了不是祁淮死就是他卢广胜亡的地步。 “谁跟你有缘了?鞋拔子脸以为很好看?” 许长安直接出言不逊。 卢广胜的脸色瞬间跟吃了屎一样,但碍于身后的丁倚云,他不得撕破脸和许长安杠。 “六公主,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就算我卢某是鞋拔子脸,也总比你旁边这张驴脸要好看上几分吧?” “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你!!” “六公主,身为一国公主,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好,免得往后嫁不出去。” 一个穿着鹅黄色绸缎华裳的女子三两步走到跟前,对着许长安就是一阵指指点点。 许长安烦极了跟许长瑾一样喜欢找自己麻烦的人,她抬手打掉那名女子的手,不耐烦地道:“嫁不出去?耳朵不好用可以给需要的人,不知道我要去和亲吗?嗯?嫁不出去?” 那名女子被许长安这么一打,白皙的手背上立马显现出了几道红痕,她既然敢对许长安指指点点,就是深明许长安身为公主,在别人面前却连句话都说不上的事实。 平日里骄横无礼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般委屈,她目光阴狠地看着许长安,抬手就要打回来,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就被截了下来。 祁淮目光阴沉的看着她,“易清晗,别以为你是个女子我就不会动手打你。” 易清晗被祁淮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卢广胜把易清晗揽在身后,“祁淮,你连一个弱女子都欺负,你还是个男人吗?” 祁淮侧过脸看着卢广胜,“嗯?弱女子?就她?卢广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乱说话是要烂舌头的?” “你!!” 眼见卢广胜上去就要和祁淮起冲突,饶恬媛连忙出来阻止。 “卢公子,今日出门游玩不过为图心情愉悦,加之是清晗出言得罪人,你怎么还有脸面继续与人争吵?” 见饶恬媛上前,卢广胜的脸色稍微变好了些,但一听这话,情绪瞬间又跌至谷底,他喜欢的、谄媚了许久的女子,却在帮别人的弟弟说话? “饶恬媛,别以为老子喜欢你就会觉得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他娘的就只知道念着祁彦祁彦祁彦,祁彦他正眼看过你一次吗?” 饶恬媛的脸蛋瞬间失色,她自幼就喜欢祁彦,但是祁彦却真从未看过她一眼。 想到这,饶恬媛转身就要离开,祁淮喊住了饶恬媛,她原本以为他会说句安慰的话出来,却不曾想,祁淮说的却是:少和这些乌合之众为伍,否则祁彦的余光,半点都不会是她的。 看着离开的饶恬媛,许长安不禁觉得这人有些可怜,她依稀记得,祁彦身边的女子,是个女将军,晋国的女将军,与祁彦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回合。 她为了自己的国家浴血沙场,最后却被自己的人背叛,成了祁彦的俘虏,也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互生情愫,结为连理。 祁彦爱那个女将军至深,自然是不会多看饶恬媛一眼。 “什么叫做乌合之众?祁淮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卢广胜见饶恬媛挂泪而走,尽管心知饶恬媛是因为祁彦而落泪,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疼,也许正是验证了那句话:美女落泪,人人皆心疼。 “懒得与你这般人浪费唇舌,真是搞笑,要一直来别人面前刷存在感,怎么,你以为你长了一张神人共愤的脸吗?哎,也对,那么丑,丑到人神共愤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许长安扯扯祁淮的袖子,“走吧,别跟这个异类浪费唇舌了。” 两人离开,卢广胜和易清晗在身后用尽了毕生所学肮脏词汇将祁淮和许长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许长安不在乎,将死之人的言语,都不过是一阵风罢了。 天色逐渐变暗,街上的行人愈加的少,被卢广胜搅了心情的许长安牵着祁淮的手一直在街上转悠,最后终于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妪面前停了下来。 “祁淮,我想吃冰糖葫芦,你给我买一串。” 祁淮笑笑,掏出碎银买了两串冰糖葫芦,给了许长安一串,手里拿着一串。 “你怎么也不吃啊?这个糖水可甜了这果子也好吃。” 许长安塞了一嘴的山楂果,回头看见祁淮握着那冰糖葫芦,竟是一个也没吃。 祁淮闻言朝许长安笑笑,伸手帮她理了理有些乱的云鬓,“这是给你带回宫里的,知道你嫌宫里的东西索然无味,我明天命人去华西楼买些湘菜给你带去。” 许长安笑着跑开,“曹天瑞断然是不会理会这些的,你可以每天都差人送进宫,在去和亲之前,我要把华西楼的菜吃个遍!” 一个襦裙罗衣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前面走着,一个衣袂飘飘面满面笑容的在后面跟着,怎么看,都像是自家哥哥带着顽皮的妹妹上街的场景。 等到许长安回宫,已经接近黄昏了。 许长胤知道许长安出宫找的是祁淮,只要祁淮在她身边,她就会安然无恙,心底倒也没几分担心。 “皇兄,我回来了。” 许长安手里拽着的是方才祁淮一直拿着得那串糖葫芦。 “皇兄,这糖葫芦可甜了,你吃吃看?” 云端见状连忙上前阻止许长胤接过糖葫芦的动作。 “殿下,公主,这糖葫芦是山楂果所做,而山楂果生性偏寒,殿下你身子骨弱,这些寒性食物还是不吃为好。” 许长安立马焉了,她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次,也是因为自己贪吃,还觉得自己十分关心皇兄,于是把山楂泡水递给皇兄说那是清凉茶 ,害得皇兄几日下不了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皇兄,对不起,我……” 看着许长安一脸的自责,许长胤笑笑,朝许长安招了招手,“长安,你过来。” 许长安来到许长胤面前,许长胤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长安,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一定要记住,你要永远相信祁淮,记住了吗?” 许长安点点头,她自然知道纵然全世界都背她而去,而祁淮永远不会。 夜里,祁淮躺在床榻上,思绪却有些混乱。 他听了祁安国他们的的计划,为许长安的安危感到心惊。 就算自己会随许长安前往夏国,但是这一路上以及到了夏国要获取伽蓝草会遇到的危险他根本难以预料,他有些不安,自己真的能护许长安周全吗? 秋日的风总是夹带着些寒气,但是并不妨碍街上的人来人往,许长安又一次拿着许长胤的照玉夜狮,来到了这长街之上。 这一次她没有去找祁淮。 因为太后寿宴之事落在了礼部手中,而卓尚佳便拉上了祁安国一同去做决策,祁安国又因为计划将祁淮带上,于是许长安无处找祁淮。 云端看出许长安心底多少有些无趣,心知自家公主肯定是因为见不到祁世子才如此闷闷不乐,但她也毫无办法,上哪去把世子给公主找出来她也不知道。 “公主,前面好像有人在卖雕花,要过去看一下吗?” 许长安头也不抬的摇摇头,“不去,不就是个雕花,无趣得很。” “那要不要去华西楼吃些东西?奴婢记得公主最爱吃的就是华西楼的饭菜了。” 许长安摸摸有些瘪了的肚子,依旧摇摇头,“不去,食之无味如同嚼蜡,浪费银子。” 云端:……奴婢真不知道上哪去给公主找世子啊。 “这位姑娘,这饭食皆是人间美味,你怎能说如同嚼蜡呢?” 一道有些清冽浑厚的声音在许长安身后传来,她转头一看,好家伙,不是邀请函才去了几日吗?夏侯朔怎么就到庆云来了。 就算这张脸蒙层灰她都认得这人是夏侯朔,她也不能表现出半点马脚了,否则很可能就前功尽弃,甚至还会被夏国阴谋论。 她只是想毕恭毕敬地根夏侯朔借一棵伽蓝草,顺便做一次月老,成了痴男怨女的情。 “各人喜好不同,你喜欢的未必是我所喜欢的,你觉得是人间美味,我觉得是难以下咽,这些似乎并不冲突?” 夏侯朔一笑,他原本以为中原女子都生性温婉,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一个硬茬,也是属实有趣。 “哈哈哈哈哈哈,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唐突了,在下郗阳成,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为何?” 许长安悄然睨了夏侯朔一眼,心道夏侯朔就夏侯朔,还来一个郗阳成,还真是……小心甚微啊。 “小女名唤史珍香,历史的史,珍宝的珍,香气扑鼻的香。” 夏侯朔:……你这随便给自己胡诌一个名字也就算了,就这也太不走心了吧? “听郗公子的口音,不像是建宁人啊?外地来的吗?” 夏侯朔笑,“你个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倒是会听得很,在下确实不是建宁人,在下来自曲州,离建宁算不得近,不过几日脚程也可抵达。” 许长安撇撇嘴,你就可了劲胡诌吧你,夏国离建宁万里,就算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也需要接近五日的时间,你靠脚走,怕是走半把个月差不多也就能到了。 相信 “那郗公子您这脚程也是属实快啊。” 许长安咂咂嘴,“郗公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别啊史姑娘,在下第一次到建宁,人生地不熟的,刚好又遇上你,能否请史姑娘卖个面子,带在下转转,领略领略这建宁的风土人情?” 有那么一瞬间,许长安挺想骂人的。 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皇子,用得着我来陪你逛街? 但是为了以后的计划更加顺利,许长安深呼吸,“好啊。” 云端诧异了。 公主这态度变得有点快。 但她想啊,许长安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跟着她走就对了。 于是许长安和夏侯朔并排走,云端跟在两人身后,这场面也莫名有些和谐。 “不知史姑娘今年芳龄几许啊?在下总感觉史姑娘是个内涵极深之人,一定是哪家高官贵人的闺秀吧?” 夏侯朔的嘴一刻也停不下来,许长安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之前去和亲的时候嫁的那个人是不是眼前的夏侯朔。 可是这脸、身材、样貌、声音就连穿的衣裳都是一个类型的,总没理由说这人是夏侯朔的孪生兄弟吧? “郗先生,你娘亲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问姑娘家的年纪吗?” 夏侯朔爽朗一笑,“年纪大小那又有何妨?左右不过是拿来衡量你在这世间浮沉了多久罢了,再者,姑娘家愁的不应该是年岁的增长,而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不再爱美。” 许长安没料到夏侯朔嘴里可以吐出这么一句至理名言来,她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也只好默认了这句话的准确度。 “话说这建宁也是无比繁华啊,”夏侯朔一边四下观望一边还不忘说话,“之前就听说建宁之地天子脚下,果然这受龙气渲染的土地就是不一样啊。” 许长安撇过头不想理会这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是个人都知道如今的庆云全然被曹天瑞捏在了手中,宦官当道还好意思说什么龙气渲染,笑话。 也许这庆云在他夏侯朔眼里就是个笑话。 “郗公子当真是第一次来建宁?”许长安停下脚步看着夏侯朔,夏侯朔颔首,许长安笑笑,不再说话。 “小姐,这天气开始有些凉了,再不回去老爷该生气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云端快步上前,准备帮助许长安逃离这个聒噪又不识趣的男子,正当许长安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望见了祁淮,她想要上前的时候,却发现祁淮身边站着一个笑颜如花的姑娘。 那姑娘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的样子,身材也是娇小玲珑,脸蛋白皙,一双纤纤素手看着甚是柔弱无骨,一身翠绿色的襦衣罗裙将她的身段完好的展现出来,许长安敢肯定,就算是她自己,也无法拒绝这么美的小姑娘。 “咦,那位公子不是国公府的小世子嘛?” 许长安回头看着夏侯朔,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郗公子居然连国公府小世子都认得?我可真不信郗公子你是第一次来建宁。” 夏侯朔笑,“这国公府的大公子虽说英年早逝,但怎么说也是个十里八乡都家喻户晓的美男子,他征战沙场留下那么多传说,那作为他弟弟,小世子自然也是能占上一隅之地。” “这样子啊,”许长安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郗公子不止对女子感兴趣,对男子也是涉猎颇多呢。” 夏侯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但是在一个十四五六的小姑娘面前失了分寸属实有些丢人现眼了。 “不过在下听说了些许关于小世子的事情,但是从未听说过小世子已经婚配了啊,你瞧那姑娘与他的热络劲儿,多像一对热恋中的……” 夏侯朔话还没说完,许长安就转身走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侯朔站在长街之上,看了看许长安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正与别的姑娘相谈甚欢的祁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来自己打听到的情报也未必全是真的嘛。 云端要小跑才能跟得上许长安,她感觉得到,许长安现在很生气也很难过。 但她也能理解,毕竟换成谁也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男子前一天还在对自己矢志不渝后一天就和别的女子言笑晏晏。 等到回到清乐宫许长安才猛然刹住脚。 她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云端,是不是之前曹天瑞已经让人把我的画像送到夏侯朔手里了?” 云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许长安问这个的原因。 “是的公主,在决定让你去夏国和亲之后,使臣就已经把画像送去了。” 许长安懊恼地捶了一下宫墙,那细嫩的手哪是坚硬如垒的墙壁的对手,不仅破了皮,还流了血。 “这人绝对彻查过我们的底细,是我大意了。” “这人?公主你是说刚刚遇上的那个郗公子吗?公主你认识?” “这人就是夏侯朔。” 云端有些懵,“可是夏侯朔不是应该还在路上的吗?奴婢也没听说夏国的人已经抵达建宁了啊?” “这人铁定就是先行进的建宁,我大意了。” 许长安还在愤怒捶墙,听到外头有动静的陆持扒开宫门探出个头来,“公主,你干嘛呢?捶墙?” 许长安白了陆持一眼,“陆持,你是个杀手是吗?好,本公主命令你去帮我杀个人!” 陆持一脸惊恐,“公主你就放过我吧,什么杀手,你以为属下我是悬天境司的人吗?说杀就杀,属下不过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护卫罢了,能做的也就只是保护公主和殿下的安全而已。” “你果然没啥用!!” 许长安努努嘴,越过陆持进了门,陆持委屈地摸摸脑袋,怎么说自己也是为了他们拼过命的人,这会怎么就成没啥用的人了呢? “皇兄,我回来了。” 许长胤正在书房研读着兵书,听见许长安的声音便将手里的书放下,正要起身,许长安就唰啦一声推门而入。 许长胤:……妹妹你能温柔较弱一些吗? “长安,今日去见祁淮了吗?” 原本许长安的怒气因为发现夏侯朔其实知道自己就是要跟他成亲的公主而消散了,但是许长胤一提起祁淮,她的气又瞬间翻涌了起来。 “见到了,”许长安坐到许长胤对面,伸手倒了一杯已经半温的茶咕咚咕咚全部喝下,“何止见到了,还见到了他与别的姑娘浓情蜜意眉目传情暗送秋波风情万种楚楚动人呢!” 许长胤一愣,随即笑,“你这后面两个词语用得有些不当啊。” 许长安噘着嘴,“就是风情万种楚楚动人,你没看见那姑娘笑得那样子!” “你细说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许长胤正色道。 “就不是我和云端在街上走着嘛,”许长安绞弄着自己的手指,把遇到夏侯朔的事情给略了去,“正好就看见祁淮带着一个小姑娘在街上笑得很开心,那姑娘走的时候还挽着祁淮的手臂,好不亲密,就连旁边的人都说他俩才是一对。” “所以你就不开心了吗?”许长胤嘴角扬起的笑就没消散过。 “不然呢?”许长安很生气,“难道我还要满脸高兴地上去跟他们打招呼说好巧啊你们也来逛街吗?如果你哪天出门看见星澜姐姐和别的男子言笑晏晏的站在一起,你心里会怎么想?” “那自然是会很生气,”许长胤停住笑,“可是长安,以你对祁淮的了解,你觉得那个姑娘会是他的新欢吗?换个词说,你觉得那个姑娘和他的关系会是你想象的那样吗?” 许长安憋住气,半晌后,摇摇头,“他敢!” “这不就对了,他不会,也不敢,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心里不自在,就直接当面问他,不要一个人在这生闷气,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或者是不顺心了,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才能解决,憋在心里的话,是没有人会知道你究竟怎么了,明白吗?” 许长安没啥反应。 许长胤叹口气,果然姑娘家生气起来啥也不听。 许长安在听了许长胤的话后心底的怒气其实也就渐渐地散了。 如果刚刚那个姑娘只是祁淮的一个表妹?或者是好友的妹妹,托付给他来照顾几日罢了,又或者是祁淮也接到了夏侯朔进了建宁的消息,故意做这出戏给夏侯朔看,如此一来之后的计划就更容易实施,可是只要有许长瑾在,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是会变成一个败笔,甚至还可能弄巧成拙。 许长瑾啊许长瑾,你的死期到底还是提前了。 三天后一早,许太后就派人到清乐宫来了。 夏国的人已经尽数抵达了建宁,此时正在驿站住着,原本只需礼部的人前去将其迎入皇宫,但是不知许太后抽的什么风,竟要让许长安连同礼部的人一起将夏国的人接入皇宫。 曹天瑞自然是不会去理会这些琐事,对于许太后的行径他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许太后不要越界。 送走许太后的人之后,许长安的脸气得圆鼓鼓的。 她发现了,但凡你善良点,就有很多人会骑在你头上乱屙屎屙尿,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将你惹怒了,你也不会将他们摔下来。 发怒 云端给许长安换了一身轻便又不失得体的华裳换上,青眉浅黛素衣罗裙,又绾了一个发髻,将一直镶着红色珠宝的步摇别了进去。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长安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也算得上是国色天香,尽管脾气有点暴躁,他祁淮怎么就能全然不顾自己跟别的女子相谈甚欢呢?而且那个样子一看就很亲密! 不想不气,越想越气,什么大局观念什么顺势而为什么迫不得已,在此时的许长安看来,全都不过是以假乱真罢了! 乱着乱着,就全他娘的变成真的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真的搜寻不到半点关于那个姑娘的线索。 也许是到她死那天,这个姑娘都没出现,也许,是一开始祁淮就把她藏得很好…… 看着许长安皱成一团的小脸,云端开始以为是因为被许太后折腾许长安心底有些不快,但想起祁淮之后她就明白了,许长安还在生气。 云端知晓自己不好劝慰许长安,便也只是安然跟在她身后,许长安垮着小脸坐上了礼部派来的轿辇。 出了皇宫,卓尚佳和沈忱骑马并行,卓尚佳在见到许长安的时候就觉察出小姑娘的不对劲了。 “沈老兄,你说公主这是怎么了?感觉满肚子的怨气。” 沈忱白了卓尚佳一眼,“说你年轻你还真就是什么都不懂,人家一小姑娘,被逼着去接见自己未来的夫婿,别人会怎么传,传你恨嫁,传你不害臊,传你不知廉耻,这要是换到你身上,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卓尚佳脸色一边,抬手就喝停了队伍。 刘清平一脸不悦地走上前,十分不情愿地朝卓尚佳行了个福礼,“尚书大人,太后娘娘吩咐了,一定要按时抵达驿站将夏国来宾们接入皇宫,若是怠慢了贵客,铁定是要生嫌隙的。” 卓尚佳脸色阴沉地看着刘清平,“刘嬷嬷,那不然还是劳烦你来代替我的职责,去驿站迎接夏国贵宾,如何?” 刘清平自是不会别卓尚佳的气势吓到,她身后靠着的可是许太后,“尚书大人此话怎讲?怎的是要公然违抗太后娘娘的御命吗?” “刘嬷嬷这话就言重了啊,”沈忱见卓尚佳明显是要与刘嬷嬷起冲突,赶忙跑出来岔开话题,现在还不是和许太后撕破脸皮的节点,“尚佳也不过就是想要修整片刻罢了,你这夏国来宾是人,我们自己的就不是人了?” 刘清平冷笑一声,“还是沈大人会说话,不像有的人上来就只会耍官威。” 卓尚佳脸色铁青,沈忱一直拽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和一个长舌妇计较甚多,片刻之后,卓尚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刘清平浑身汗毛倒竖,就算再怎么狐假虎威,她也明白一个道理,光脚的不怕她穿鞋的,她也怕死得很。 就在刘清平准备好接受卓尚佳一巴掌的时候,卓尚佳径直越过了她来到轿辇面前。 “公主,一路上有些颠簸,要不下来透个气吧。” 许长安早就已经耐不住轿辇里的闷热了。 虽说时值秋末初冬之际,这轿辇之中还是很难通风,加上这一路颠簸,着实让人难受。 “尚书大人,你让公主下轿,怕是不合礼数吧?” 刘清平又凑了出来,卓尚佳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这只一直嗡嗡乱叫的苍蝇。 “你住嘴!” 许长安本身就因为祁淮的事情余怒未消,这会刘清平还上赶着给她不痛快,她早就想骂人了,但是一直没遇到合适骂的人,这刘清平不就是自己撞上来的吗? “六公主,你好歹也是个……” 刘清平的话还没说一半,脸上就已经挨了许长安一巴掌了,许长安这巴掌用足了力气,直接把刘清平打蒙了。 “刘嬷嬷,您好歹也是个宫婢,怎么说话就这般不分尊卑?刚进宫时司礼监的嬷嬷们教你的礼数,这些年都没用上还是怎么的,忘得这般的快?” 眼看底下已经打了起来,沈忱连忙下马拉开了刘清平,防止许长安二度伤人。 “六公主,你咋还动手了呢?” 沈忱一脸焦急,这要是刘清平回宫告个状,她许长安接下来就有好日子过了。 “动手?”许长安哼了一声,拍拍手,“就这等粗婢还用不得我动手,云端,你来。” 云端对许长安的话自然是说一不二,她撸起袖子,抬手就往刘清平脸上招呼,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打了十下,许长安才叫停。 卓尚佳和沈忱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的,第一次见这么嚣张跋扈的六公主,多多少少有点不适应,要是换成五公主干这种事,他们倒是觉得无可厚非。 “去,把那个试图回去通风报信的人给本公主抓回来,记得割了舌头,留着除了嚼舌根也没什么用。” 原本想要溜出队伍回宫告状的一个宫婢被卓尚佳的人拿下,押着到了许长安面前。 许长安不悦地皱眉,“不是说了带下去把舌头割了,送去掖庭,想来那里的环境她也喜欢得紧。” 宫女呜咽着跪下求饶,许长安俯下身捏住宫女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求饶?这会知道求饶了?你们跟着刘清平一起作威作福欺压其他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呢?” 卓尚佳见许长安满脸愠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命自己的人将宫女的舌头割了去,许长安让云端拿一块帕巾给自己,低身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将宫女的半截舌头捏在了手里。 刘清平看着许长安抵在自己面前的半截舌头一阵干呕,但许长安可不会就此放过她。 “刘嬷嬷,看到这半截舌头了吗?” 许长安见舌头往前了半分,刘清平立马捂住自己的口鼻,挣扎着想要往后退去,许长安伸出手钳制住刘清平的肩膀,“怎么,刚才不是还作威作福吗?现在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 “许长安你要太过分!!” 许长安扯过刘清平的发髻,簪子掉落在地,刘清平的头发瞬间铺洒而下,像极了一个疯婆子。 “我过分?你和许长瑾欺压我的时候就不过分吗?你和万瑶一同逼死我母妃的时候就不过分吗?真是好笑,你这个作恶多端的人居然也会怕别人对你作恶。” “你……你不得好死!” 刘清平淬了许长安一口,许长安偏过头,但那透明的液体还是沾染在了她的发梢,她笑笑,拿起刘清平的衣摆将其拭去。 “刘清平,不得好死这种话呢,不宜过早的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送你和许太后走,至于怎么走,就要看你们都造的什么孽了。” 卓尚佳看了看日头,心想若是再耽搁下去,那就真的成了他们的错,他来到许长安身后,“公主,时辰不早了,下官先带一队人马前去驿站接夏国贵宾,公主和沈大人在此等候吧。” 许长安摇摇头,“不必,既然许太后要我亲自去迎接夏侯朔等人,那我去便是,不去就是违抗御命,犯不着。” 她直起身,将手中的半截舌头扔在了刘清平手中,“来人,把我们的刘嬷嬷扶到轿子里去,这一路上怎么颠我们也没什么分寸,多走坑洼之地,那平坦的路可不能多走,会闪着腰。” 沈忱心底惊悸之余却是在暗笑,他当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许长安会有如此手段,果真看人不能只看其表象。 等队伍重新上路的时候,许长安和云端走在了轿子后面,卓尚佳原本要将自己的坐骑给许长安,但许长安拒绝了,走路更能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把刘清平打了,还把一个宫婢的舌头割了扔去掖庭,许太后跟自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行人只顾着往驿站的方向走,却没望见方才不远处的树上靠着一个男子,这名男子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在许长安他们离开之后,他翻身下树,依旧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一脸的笑,这个庆云公主,果真有些不可测。 夏侯朔来到驿站外,远远的就瞧见排头的卓尚佳和沈忱,以及跟在后面的许长安。 跟前几日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目睹了方才事情的经过,夏侯朔一时间有些不好转变对许长安的第一印象。 瘦弱的身躯里究竟蕴藏着些什么,他看不出来。 “下官卓尚佳、沈忱奉太后御命前来迎接夏国皇子以及各位贵宾入宫小聚。” 夏侯朔点点头,指了指后面落下的轿辇,“那是?” 卓尚佳回头望了一眼,道:“路上一个随行宫女脚崴了,而我们六公主又是见不得别人难过的热心肠之人,就让宫女坐了轿,自己下来走路了。” 许长安此时才上前行礼,随即佯装震惊地看着夏侯朔,夸张的捂住双唇,“啊?你不是……你不是那个郗公子吗?” 夏侯朔笑,心底暗自揶揄这姑娘演技着实夸张了些。 “在下便是郗阳成,也是夏侯朔,你和亲的对象,你未来的夫君。” 交锋 许长安脸上的表情没变,但心底却是腹诽了好一阵子。 什么未来夫君和亲对象,狗屁!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一个等着你娶回家的青梅竹马! 但是许长安此时不能在夏侯朔面前露馅,她知晓夏侯朔在此之前已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肯定不知道自己也早就已经知道他就是夏侯朔本人,装傻充愣还是有必要的。 “那为何在街上遇见时,殿下不对我说实话,害我以为遇上了哪来的怪人呢。” 看着许长安一下子变了个人,卓尚佳微微有些不适应,尽管看了很多随风倒的墙头草,但是也没许长安这样子将狠戾与柔弱切换自如的。 这个转变也让夏侯朔有一瞬间的迷茫,他自恃阅人无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他没能读懂许长安这一系列行为之间意味着什么。 但是许长安这样的举措让他开始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原本不过是想完成父王交给自己的任务,迎娶庆云国六公主,如此一来自己不仅可以娶潘越回府,就算是自己将许长安放置在王府不闻不问,父王也不会多加阻拦和干涉。 可如今,他觉得将许长安闲置于王府似乎有些浪费,她比潘越更适合站在自己身边,此时的他不仅需要潘越那样暖心的妻子,也需要一个能扛起王妃名分的妻子,而这个人,非许长安莫属。 “在下初到建宁,自然是不能拿着自己的身份胡乱说话,都说人心叵测,万一在下在庆云国遇上什么危险,你们也不好和我父王交代不是吗?” 许长安乖巧颔首,“殿下说的极是,是我思虑不周。” “哈哈哈哈哈哈,公主这话可就是过于自谦了啊,”夏侯朔回望了一眼那顶轿辇,“公主与在下见面之时告诉在下公主你名唤史珍香,能在一瞬间想到这么一个名字,可见公主本身也十分聪慧。” 许长安:我怎么感觉你在明里暗里的损人呢? 但就算是损,许长安也只得接下来,“多谢殿下夸奖了,”她转头看了卓尚佳一眼,走到他身边,悄声问道:“尚书大人,想来夏国贵宾们已经收拾好了,你且看看可以回城了不?” 声音不大,原本隔着仗远的夏侯朔应该听不见,但生于草原,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任何细碎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可以被放大,很明显,夏侯朔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许长安话里的弦外之音。 许长安问卓尚佳这句话,明面上是在问能不能带着夏侯朔一干人回城进宫,实际上是在询问如何处置已经被五花大绑了的刘嬷嬷。 卓尚佳和沈忱没料到许长安会突然将计划强制提前,毕竟原定的计划里所有的冲突都应该在太后寿辰结束,许长安和祁淮成功与夏侯朔前往夏国才会开始。 但许长安今日突然朝刘清平发难,这一环已然被提前了。 方才路上卓尚佳和沈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处置刘清平等人,不可能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许太后自然是会找他们要人,届时又该以怎样的一个借口将此事渡过过去呢? “公主,臣觉得还是应该让刘清平回到太后身边去,至于她身上的伤,冲撞公主和二品大臣,只挨那么点打,算是便宜她了。” 卓尚佳敢保证,刘清平回去断然不敢与许太后处告状。 那个宫婢割下的舌头就是一个最好的警示。 “不可,你以为刘清平真的会因为半截断舌就不会与许太后处告状吗?”许长安转过身,看了一眼满脸耐人寻味的表情的夏侯朔,朝他一笑,“殿下,请问你的人可以走了吗?” 夏侯朔爽朗一笑,“我的人已经在院中候着了,就等着公主的人带路呢!” 许长安看了沈忱一眼,沈忱意会之后立马排头而走,走到一半才突然惊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许长安一个眼神就会有动作了的?加之方才那眼神,又怎会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该有的眼神呢? 沈忱回头望了许长安一眼,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①,怎么看,都是个风华绝伦的女子。 “六公主,轿辇上那个宫女,似乎很痛苦哎,确定不用让她下来看看嘛?我的人里有很出名的蒙医,年轻时经常随军,经验丰富,尤其是正骨术,无人能及啊!” 许长安冷笑一声,看着夏侯朔有些夸张的脸道:“不知道殿下是怎么知道她很痛苦的?” “在下年幼时就随父王一起上了战场马革裹尸,这草原上一望无际,要想知道敌军是否来袭,不能通过看,而是通过听,所以啊,这听力自小就敏锐。” 许长安心底一个咯噔,这人莫不是在告诉自己,方才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片刻的慌乱之后,许长安还是稳住了心神,“原来如此,我听说这狗的鼻子很灵,能闻到几百米开外的味道,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听觉如此灵敏之人,实在是开了眼界。” 夏侯朔笑而不语,这个公主果真就像是蜀界那边红辣椒一般,惹不得打不过,自然也是骂不过。 说来说去,那哪是在夸自己,明显就是在骂自己偷听。 “走了。” 许长安看了夏侯朔一眼,准备上沈忱的马,夏侯朔连忙出声制止,这轿子里的人怎么解决你们还没个谱气呢,咋就着急往回走了呢?咋的办法能在路上出现不成? “公主,在下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驻足聆听一下。” 许长安上马的动作顿住,随即松开缰绳,站在马边看着夏侯朔,“不知殿下有何办法帮我渡这难关?” “很简单,到了皇宫你看我发挥便是。” 转头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浑身赤色的烈马跑了过来。这匹马全身火红,脑门上有一小块状似镰刀的白色绒毛,怎么看都是一匹上等良驹。 “来吧公主,这是我最珍爱的马儿,它陪我走过了很多场战争,与我而言它亦师亦友,最主要的还是驼人很稳,你身边那匹马一看性子就很烈,别一会把你抖下去了!” 卓尚佳:……沈忱要是听到你这么埋汰他花重金买来的马肯定跟你拼命。 夏侯朔摸摸鼻子,等着许长安过来,他知道许长安一定会过来。 自从知道许长安要亲自前来将他们接进皇宫的时候,夏侯朔已经多少掌握了庆云国各路人马的动向。 他确实不喜战乱,少年时期的战乱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因而就算是庆云国不将许长安推出来和亲,他也会和庆云国保持一个相安无事的状态。 但是很多时候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是你根本不想趟进这淌浑水,也会有人裹挟着你将你推进深渊之中去。 曹天瑞就是这么一个人。 夏侯朔没有去了解过曹天瑞的过去,但是他的现在多多少少听说了很多。 任何一个国家,只要是宦官专权,那么离这个国家塌陷其实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此次许太后生辰曹天瑞之所以会允许宴请自己前来参加,无疑是因为想要让他那盘棋里的棋子更多罢了。 但是也好,他曹天瑞不就是想下棋,正好自己也想学学这棋怎么下。 许长安在一瞬间有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 她极不情愿地走向夏侯朔,她知道夏侯朔这么做不过是在为她挽回被许太后丢掉的颜面罢了。 骑夏侯朔的坐骑回去好过坐轿辇回城,这足以体现一国皇子对自己未来妻子的重视程度,毕竟不是每个男子都会让发妻去坐自己最心爱的良驹。 等到进了建宁城,许长安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以往她和祁淮走在这街上,她也从未有这感觉。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也有人驻足看着热闹。 “你瞧你瞧,前几天还和小世子在街上游玩呢,此时只能骑在别人的马上,你说这公主有什么好,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做主的!” 几个围城一圈的妇人一边磕着炒熟了的南瓜子,一边看着移动中的人群,为许长安既定的命运感到惋惜。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嘞吗,昨儿个我去街上,遇见小世子和另外一个女子相谈甚欢的很呐,脸上那笑就没停过,你说你刚跟你家那个好的时候,可不就是每天都是傻笑嘛!” 另外一个妇人也为许长安打抱不平,只觉得许长安所托非人,如今能嫁个皇子,也算是得了个好归宿。 “你们瞧那夏国皇子,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哪一点不比那小世子强?”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啊,”一个妇人站出来为祁淮说话,“你看这达官贵人之家,哪家不是三五个妻妾的,小世子就算娶两个妻子,也不为过吧?我家那个烂骨头,要不是穷,估计早就妻妾成群了!” “就是就是,哎,这种事情最难说了,你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偏偏这两个女人都是你最无法割舍的,哪能怎么办,都娶回家咯,为什么能娶不娶,我就娶回家,让你们羡慕,怎么了嘛!” “为什么就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我掏心掏肺对你,结果你要把你的爱对半分?这也太恶心人了吧!” 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气愤的站了起来,周遭的几个农妇却只是嘲笑。 回宫 “小翠,你不会是被你那个糊涂秀才给迷了心智了吧?” “小翠,这谁的话都能信,男人的话可不能信,我们可都是过来人,这些男的,最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现在他穷困潦倒你就是唯一,等哪天他飞黄腾达了,可就忘了你这个糟糠之妻咯!” 名唤小翠的姑娘脸色涨得通红,“你们瞎说,策哥才不是那种人!” 一个农妇上前拍拍小翠的肩膀,“小翠,我们不是说阿策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想告诉你,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如果这个男人也将自己的以后全放在你手里,那么恭喜你,遇到了对的人,但是这遇上对的人,有多难呢?大概,跟阿策考功名是一样的吧。” “现如今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常现象,小翠啊,你就别幻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回家洗洗睡得了,梦里啥都有嘞!” 此话一出全场皆笑,小翠眼里很明显的噙满了泪水。 就在夏侯朔以为这个姑娘会羞愤而走的时候,却只听到她说: “什么男子三妻四妾乃正常现象,女子三从四德却是必备之行,都他娘的全是狗屁,一个家庭家境优渥就是男的有能耐能赚大钱,若是自家孩子没教好变得难以管教就是女人的问题,你们始终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不应该加以辩驳的,你们都毫无怨言地接受着这些歧视,为什么你们能坦然接受,因你们从未想过反抗!” 其余人似乎没想到小翠的情绪会突然这么激动,于是纷纷散了,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因为几句话而起了争执属实没必要。 夏侯朔收回目光,看向了走在排头的许长安,心想,她的想法,会和这个姑娘有些神似吗?可就算她也秉承这样的想法,她的出生就已经为她做了了断。 其实想想,也有些可怜。 都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被当做一颗棋子,还是一颗不要的弃子。 当初的潘越,不也就是这样的境遇吗? 许长安在走过转街的时候看见了祁淮,也看见了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这会她看到了正脸。 她的记忆里果真没有这个姑娘的脸。 这次她换了一身洁白的轻纱襦裙,腰间环佩,手上带着一串珍珠链子,洁白的手腕微微外露,当真是楚楚可人啊。 祁淮看向她,两人的视线撞上,祁淮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闪躲,许长安自然也是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动摇,她不急于找到答案,她知道,祁淮会给她一个解释。 解释,对,解释。 一个她愿意接受也能接受的解释。 许长安一行人过了街角,祁淮还在原地呆着不动,白衣女子上前挽住祁淮的手臂,“祁淮哥哥,怎么还不走啊,我饿了,姨娘说了,让你带我去那个什么华西楼吃东西,她说那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祁淮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掰下沈茜挽着自己的手,“走吧。” 远去的许长安回头看了一眼,望见的便是沈茜挽着祁淮离开的场面,尽管知道祁淮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但许长安心底却还是难免有些刺痛。 “怎么,瞧见自己喜欢的情郎牵着别人的手,心底不舒服了?” 夏侯朔夹紧马腹,马儿快步上前,追上了许长安。 许长安瞥了夏侯朔一眼,“什么叫喜欢的情郎?我的情郎难道不是你吗?” 夏侯朔一晒,没想到许长安会回他这么一句。 “也罢也罢,既然是妾有情郎无意,又何必强求呢,他日你随我回夏国,我自然是会好生待你,除非你不愿与我前往。” 许长安心底一紧张,自己怎么会不愿意去夏国呢!她可愿意了,心底特别愿意,毕竟伽蓝草只有夏国有,那可是许长胤救命的良药。 “怎么会呢?一如刚才那几个姐姐所言,我嫁给你,也算是一个好去处,我又不是什么不识时务之人,自然是分得清楚利弊。” “他人之言少往心底去一些,如此才不会活得很累,”夏侯朔看着面色如常的许长安,心底的玩味却是更重了些,“做什么选择过怎样的日子,都由自己说了算。” 许长安点头,算是承了夏侯朔的意。 入了皇城,夏侯朔一行人的坐骑就被宫人牵去了掖庭的马厩中好生喂养起来,几人随着脸色青肿的刘清平朝许太后的寝宫而去。 原本别国使臣来访,都要现在太极殿觐见许泱,但曹天瑞借口若是许泱不坚持修炼,那修仙之计就会功亏一篑,修行多年不仅毫无结果并且看到自己鬓中白发的许泱早已经不信修仙能得道长生了。 但他也只能听从曹天瑞的安排,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傀儡帝王,想要与曹天瑞决裂,还需要些时日。 既然皇帝不接见,那就直接去见生辰宴的主角,许太后。 刘清平在步入慈宁宫看到许太后和许长瑾的那一瞬间很想哭,但是她记得夏侯朔给她的警告,不敢有什么动作,就算她在许太后身边狐假虎威多年,但左右还是分得清楚惹上夏侯朔会是怎样的一个后果。 此时的她不敢对夏侯朔有什么怨恨,但心底却是很想将许长安千刀万剐,若不是因为她,自己就不用受此大辱。 “清平,你这脸是怎么了?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许太后一见自己的人鼻青脸肿的,心底极为不悦,但是面对夏侯朔一行人,她只能将心底的怒气压下来,她自然是明白夏国对于庆云国来说是一棵无比重要的救命稻草,可不能随意折了。 刘清平三两步跪倒在许太后脚边,愣是没有哭出声来。 “你个贱婢,拖着哀家的腿作甚,问你怎么了又不说,看不见哀家还要接见不远万里来拜访的客人吗?” 夏侯朔撇撇嘴,什么叫做不远万里拜访,是你们庆云不远万里递了拜帖请我们前来拜访的行吗? “不妨事不妨事,既然太后娘娘有事要忙,我等择日再进宫也不迟,又或者太后娘娘无意接见,若是如此,那在下便携我的人回夏国便是,免得太后娘娘您左右为难不是?” 眼见夏侯朔已然不悦,许太后自然也不能继续端着架子,夏国对于庆云国而言无异于一棵可以靠着乘凉的大树,若是失去这棵大树的庇佑,此时国立贫瘠的庆云国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尽管许太后不过一介女流,但也始终明了国力衰微会给皇室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殿下多虑了,”许太后一脚踢开刘清平,“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入门即是客,你们不远万里来到这庆云皇城,哀家自当是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诸位,哪有让诸位折返的道理。” “太后娘娘没那个意思自然是极佳的,”夏侯朔看了一眼许长安,“不过在下在夏国是经常听闻庆云国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掌管着六宫,想必娘娘也是个知书达礼明辨是非善恶之人,怎的教出来的宫婢却是十分不懂规矩呢?” 刘清平心底一惊,她没料到夏侯朔会出尔反尔。 回皇城之前,夏侯朔告诉她,只要她回到皇宫不乱说话,他自然也是不会为难于自己,可现在却在太后面前公然发难,这是势必要致自己于死地。 夏侯朔和许长安都很默契地没有看向刘清平,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字,早死晚死你都得死,加之死人是不会出来坏事的,夏侯朔转念想了想,与其让她活着,倒不如让她死了。 毕竟有的人,死了比活着要有价值。 许太后看了一眼许长安,又看了看夏侯朔,最后把视线凝固在了像个疯婆子的刘清平身上。 她已然明了今日之事与许长安脱不了干系,但以她对许长安和刘清平的了解,后者断然不可能在她那里吃亏,既是如此,那肯定就是有人给许长安撑腰了。 许太后冷哼一声,果然,那个狐媚之女生下的种都带有一股风骚味。 这才刚见面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为她所用,这魅术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高明。 “不知哀家的奴婢是如何得罪了殿下的,让殿下说出这些话来?” 夏侯朔抱着双手冷哼一声,“许长安怎么说也是我夏国三皇子的未来妻子,就算我夏国天高皇帝远,那她至少也是你们庆云国的公主,尊卑有别,一个婢女,居然也敢对一个公主大呼小叫的,甚至还上了手。” 闻言,许太后睨了一眼脚边跪着的刘清平,心想你为难许长安无所谓,你就算是抽她也只是在帮哀家出气,但是你当着夏侯朔的面动手,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看到别人欺负自己的未来妻子,我这小暴脾气怎么能忍,上去就是一顿揍,哎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度,再然后就很不小心的把太后娘娘的婢女给揍成那样子了。” 许太后心底在冷笑,她看着许长安左脸上的印记,极为不悦。 比起刘清平动手打许长安,她更相信许长安脸上那一个巴掌印是许长安自己往自己脸上招呼的。 格局 “长安过来,让皇祖母瞧瞧你那脸蛋。” 许长安极为不悦地走了过去,行了个福礼,许太后假意看了看,又说了几句堵心窝子的话,许长安便得以脱身。 “皇祖母!皇祖母!许长安那死丫头回来了吗?” 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许长安皱起眉头,许长瑾这人又阴魂不散的冒了出来。 “咦,怎么这么多人啊?”许长瑾绕过夏国的来宾往前走,在看到夏侯朔的时候眼神里明显的惊艳满满,再看到许长安的时候,又转回了厌恶。 “皇祖母,孙儿不是跟你说了等这个死丫头回来的时候让人来告诉孙儿一声的嘛?” 夏侯朔皱了皱眉,跟许长安一比,刚进来的这个人穿着打扮与鹦鹉十分神似,聒噪的程度也与其不相上下,总而言之,夏侯朔怎么看许长瑾怎么觉得心烦无比。 “长瑾,快过来给夏国皇子以及贵宾们行个礼。” 许太后朝许长瑾招手,许长瑾乖巧过去,又转身行了个福礼,“五公主许长瑾,见过夏国三皇子。” 许长瑾自然是知晓这人就是要和许长安议亲的三皇子夏侯朔,她一直以为草原男子粗犷无比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但今日一见,她明白自己以往的认知究竟有多么肤浅了。 内心不禁有些嫉妒许长安,祁淮,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面前这个男子,满足了她对所有男子的幻想,想到此,许长瑾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许长安一眼就看出了许长瑾又犯病了。 好家伙,我和祁淮好的时候,你看上了祁淮,处处与我作对;如今又看上了我和亲的对象,咋的,你是不是要和太后求情,换你去和亲? 但是此时的许长安格局有些小了,许长瑾确实看上了夏侯朔,但她可不想去和亲,草原上气候环境恶劣,那种环境里只有许长安这种人才应该去,而她许长瑾,是要让夏侯朔入赘许家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许长安刚到嘴里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要不是连素躲得快,估计就给连素喷一脸了。 “你确定许长瑾是这般与皇祖母说的?” 十音颔首,“回公主的话,奴才确实是这么听说的。” 许长安摆摆手,“夏侯朔那边知道了吗?” 十音摇摇头,“殿下那边应该是不知晓此事的,五公主离开慈宁宫后,太后娘娘吩咐过,谁也不许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否则小命不保。” 许长安笑,青丝随着微风飞舞起来,她伸手理了理,“换做是我也不敢让人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多丢人现眼啊。” “公主,要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先回慈宁宫了,要是被他人发现你我之间的联系,奴才没了性命不要紧,连累了公主和殿下可就不好了。” 十音毕恭毕敬地弯着腰等着许长安发话让自己离开,许长安颔首之后,十音便快速离开了清乐宫。 “来人可是十音?” 许长胤披着棉氅从书房出来,许长安连忙从藤椅上起来过去。 “嗯,他来告诉我慈宁宫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许长胤在藤椅上坐下,云端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雪梨汤。 “长安,万事小心。” 许长安笑着在许长胤脚边蹲下·身,握住许长胤有些冰凉的手,“那是自然,再者我也不是一个人只身涉险,皇兄,你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养好身体,等离开了建宁,就好了。” 因为夏侯朔的到来以及群臣的极力进谏,曹天瑞不得不草拟将几个皇子封王以及划分封地的计划,如今一稿已经在群臣之中传阅了,太后寿辰过后,这件事情也即将提上日程。 想到夏侯朔,许长安忽然想起来,自从上次慈宁宫一别,她和夏侯朔似乎也没再见过了。 一个住在行宫,一个住于清乐宫,两个方向,确实没机会见面。 “皇兄,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其实就是想去看看她闭门不出的这几天后宫又发生了些什么幺蛾子。 眼看许太后寿宴还剩下三日,礼部的人自然是忙得很,但是这宫里有忙人也有闲人。 忙人没那功夫勾心斗角给人穿小鞋,但有的闲人总是太闲,喜欢做点事情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 许长安和云端出了清乐宫,这会天气已经转凉,但许长安嫌弃披着棉氅过于繁重,云端又惧一会天气会变,便将棉氅抱在了手中。 秋冬交替之时万物都一片萧条,就算是载满了奇花异草的御花园也不能幸免。 “公主,要不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冷风吹过许长安的脸颊,她瑟缩了一下,“云端,我好想祁淮啊,可是夏侯朔在皇宫一日,我一日不能见他,再一想到他身边有别的女子,尽管我相信他们不会是那样的关系,但我这心里头还是很难过。” “公主,你也说了,小世子绝不会是那般见异思迁之人,他那么做,自然会有他的道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许长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要一发入魂,否则将功亏一篑。 正当两人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御花园的另外一条道上传来了一阵声音,许长安示意云端放轻脚步,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透过假山之间的空隙,许长安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再一听声音,夏侯朔无疑了。 夏侯朔原本只是来御花园打发一下自己无聊又多余的时间。 他真的是在行宫待到要发霉了。 若是一早知道庆云国这般无聊,他指定……晚几日再来。 不过现如今也还有三日就是太后寿宴,寿宴结束之后自己再拟定一份与庆云国的协议,就可以连带着许长安离开,一想到能回夏国,夏侯朔这心情就着实明媚。 但是夏侯朔明媚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正面撞上许长瑾的时候,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哎,三殿下!” 远远地,夏侯朔一见到穿着花花绿绿华裳的许长瑾迎面跑来,他也很想转身就跑,但是作为一个男子,他最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但是这些所谓的涵养,在片刻之后就被许长瑾以一己之力全部打散了。 “见过五公主。” 夏侯朔还是行了个礼,但人家许长瑾可没想回礼。 “夏侯朔,本公主之前说的你可有考虑过?” 许长瑾的话让夏侯朔一脸懵圈,“五公主是跟在下说了什么吗?” 闻言,许长瑾白了夏侯朔一眼,“就是让你入赘我们许家的事啊,本公主看上你了,以你这样的条件许长安配不上你,只有本公主才配得上!” 夏侯朔:你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不是,公主什么时候听说在下要入赘了?” “不是你要入赘,是本公主让你入赘,没听明白吗?” 夏侯朔一翻白眼,“五公主,在我们夏国,可从未有过男子入赘的先例,再者,公主你怎么就觉得许长安配不上在下呢?” “你看她那个干瘪的样子,手感会好吗?” 看着许长瑾伸朝前的胸部,夏侯朔不禁有些反胃。 “还烦请公主自重些。” 许长瑾不以为然地道:“自重?你这话是在说本公主不自重自爱是吗?” 夏侯朔没回话,只是目光冷漠的看着许长瑾,但许长瑾不为所动,她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话。 “本公主不过是勇于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罢了,怎么,追求自己喜欢的还叫不自重自爱了?那许长安呢?她心底住着的人是祁淮,可如今却要嫁你为妻,在与你结亲之前还偷溜出宫与祁淮厮混,岂不是更加不自重自爱?” 见夏侯朔不言,许长瑾走到夏侯朔面前,将胸口往前一顶,正好顶在了夏侯朔壮硕的胸口,夏侯朔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疯狂往后退。 “还是说殿下你喜欢的是许长安那般虚伪又水性杨花的骚女人?你可能不知道,她的母妃,也是个骚狐狸,把父皇迷得神魂颠倒,这种女人有什么好?都不知道暗地里给你戴了多少顶帽子了呢。” 夏侯朔撇撇嘴,脸上满是不悦与嫌弃,先不说自己与许长瑾不过一面之缘,无论如何,她作为姐姐,在妹妹的未婚夫婿面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是失德。 然而此人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还在一味地拉踩、抹黑,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想要成为正道的光。 “五公主,有时候人吧,在说一些话的时候,应该多反思一下自身,你知道我这人生平最厌恶什么人吗?” 许长瑾摇摇头……满脸热切地问道:“什么人呀?是不是许长安那种很能装又很婊的人啊?” 夏侯朔噎了一下,随即道:“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喜欢拿自己的三观去评价别人的人,你当真是被自己的眼屎给糊住眼睛了啊!” 没等许长瑾反驳,夏侯朔继续道:“没人给你说句实话你就当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顾盼生辉了吗?可别搞笑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坨行走的猪大腿肉。” 交涉 “你!” 许长瑾眼里萦着泪光,但夏侯朔可不吃她这一套,要知道草原女子个个性子刚烈,他可看不上这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模样。 “你什么你,”夏侯朔指指许长瑾,“你身边那么多人装聋作哑充瞎子我可管不着,但你在我面前像个小丑似的跳来跳去我可忍不了!” “你以为祁淮看不上你是因为他眼睛瞎了吗?不,正是因为他眼睛好使,才瞧不上你这种人,你要是像许长安一样又瘦又漂亮,脑子里有东西,别说是祁淮了,这天底下的男人谁还看不上你?” 话说完,看着许长瑾,夏侯朔有点后悔对一个女孩子出言过重,但是一想到许长瑾跋扈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记重锤,这样这人才会对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我知道了,你就是和许长安沆瀣一气,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夏侯朔:……你怎么三句话不离许长安。 “五公主,你左一句许长安右一句许长安,你知道你这代表了什么吗?极度不自信,你为什么每句话都会扯上她?是因为你自知自己不如她,你在她面前毫无自信,所以你才会极力贬低她,好给自己造成一个子虚乌有的心理暗示,她许长安跟你许长瑾比,一无是处!” 杀人诛心,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许长安和云端听见动静的时候,夏侯朔的诛心言论已经进行到结尾了,她们二人就只听见那句许长安跟你许长瑾比一无是处。 “所以说,夏侯朔这是在和许长瑾狼狈为奸?” 许长安回眸看着云端,“不应该啊,夏侯朔居然会喜欢许长瑾那种胸大无脑的人?” 云端摸摸脑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许长安转过身,准备离开御花园,就听见了夏侯朔的声音。 回头一望,负气而走的许长瑾已经不见了踪影,夏侯朔在走出拐角时正好瞧见了许长安,想着也是几日没见,便想着打个招呼。 等着夏侯朔上前,许长安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夏侯朔啊夏侯朔,真没看出来你居然喜欢许长瑾那种类型的人,刚刚你那么赞美她,你看,她乐得走路都带着风了。” 夏侯朔哑然,自己哪里是在夸许长瑾,自己已经快把许长瑾损到没眼看了,想来这人许是只听得自己后面那句话,未将整个经过都听了去。 恶趣味一上头,就有些按捺不住。 既然许长安认为自己是那般庸俗肤浅之人,那就将计就计,玩玩又如何呢? “五公主不说国色天香也是珠圆玉润一身富态,这般女子比六公主这样的要旺夫,在下最近正走霉运,自然是想要走点好运了。” 许长安眉眼一转,夏侯朔当即看出这人心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他立马拒绝。 “六公主,我就嘴上说说罢了,五公主这等福分在下实在难以消受,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许长安低低一笑,“怎的,殿下这般生怕入赘我许家?这许家之中又没个吃人的妖怪,这么害怕作甚?” 夏侯朔心想你这许家确实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你那五姐姐也是难得一遇的豺狼虎豹,我哪敢。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遭寂静,只听得秋风拂过枯叶的声音,以及渐行渐远的鸟鸣。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否则二殿下又该着急了。” 缄默的气氛很容易使人陷入尴尬之境,云端瞧着二人之间也是无了他话,便出声替许长安解了这尴尬之局,闻言,许长安颔首便要离开,夏侯朔出声喊住了人。 “六公主,尽管你我已是名定的夫妻,但前几日在下帮你摆平了那么大的事,你就不道个谢吗?” 许长安脚步一滞,“殿下莫不是忘了往你们暂住的寝宫里送细软的人可是我?” 夏侯朔哑然,得嘞,亏得自己还以为是司礼监的人送来的。 也罢。 许家皇室一方面想要依附于夏国,一方面又不肯自降身段,在讨好的同时也在给自己另外一个讯号:不过是有求于你,身为皇族,我断然不必与你卑躬屈膝。 “你们庆云皇室,有求于人的态度也是恶劣至极。” 夏侯朔此言一出,许长安往前的脚步便顿住了。 她明了夏侯朔所言非虚,庆云国已然岌岌可危,他们需要夏国的帮衬,若是不与夏国结为姻亲,很有可能不出一年,庆云国就会毁在曹天瑞和别国手中。 当务之急,就是让许长胤另立门户,而要实现此目的,就要先取得伽蓝草。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许长安只得选择相信夏侯朔。 她娓娓将事情的要害说与夏侯朔听,但是略过了伽蓝草一事,她想寻得夏侯朔的帮助,但也不想被他握住把柄在手中。 夏侯朔亦是知道许长安并未对他如实相告,但这毕竟事别人的朝堂之事,干涉别国朝政,只有没脸没皮没娘教的人才做得出来。 皇室之争向来都充满了算计与鲜血,至高无上的皇位对于任何人都充满着吸引力,万人之上,那是任何一个人都希冀的位置。 任何人,没有例外。 他夏侯朔也不是个见人就愿意施舍爱心之人,你若是先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价值的筹码,而且这个筹码的价值,要由他夏侯朔自己亲自估值。 “六公主,你既是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路子,你就应该知道你将会付出怎样的一个代价,在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毕竟做过一次夫妻,许长安自然是了解夏侯朔的习性,尽管上一世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个一个即将颠覆的国家硬塞到手中的一枚弃子罢了,食之无味,弃之也毫不可惜。 他之所以将她安置在王府,不过是念在她身为一国公主,与她留点最后的尊严罢了,毕竟庆云国国破之时,他还是命人将她送回了庆云国。 夏侯朔只是没想到,许长安会殉国。 看着久久沉默的许长安,夏侯朔忽而一笑,“庆云国已然从根部被曹天瑞一档人腐蚀,它的根已经发烂发臭了,如果公主你想让这棵已经开始枯黄的大树重新发芽,怕是需要花很大的功夫。” 许长安闻言莞尔,她颔首,又顺势拢了拢身上的棉氅,她自然是知道的。 一棵大树,被虫蛀了,打打虫,其实也就好了。 只可惜庆云国这棵大树,从根部,就已经溃烂了。 死后她才明白,她能做的,可不止是和亲。 女儿家怎么了?女儿家还不是一样可以拯救苍生。 木兰替父从军留下芳名遗留万年,穆桂英挂帅所向披靡巾帼英雄,她许长安也一样能名留史册供后人敬仰学习。 当然了,靠自己是不行的。 她需要别人来帮她。 “所以,殿下想要的筹码是什么?” 许长安神色顿了顿,换了个方式问,“殿下觉得这庆云,什么东西才能入你的眼?” “你的胆识与智慧。” 夏侯朔毫不避讳,只是这个回答让许长安有些惊愕。 潘越的名字她一直记在心底,毕竟一个让夏侯朔爱极了的女子,不记住也是很难的。 “呵,殿下说笑了,我哪来的胆识与智慧?要论胆识,我自然是不及五姐姐,若是论智慧,我亦是不及长姐半分,想来殿下一定是误会了。” 见许长安装傻充楞,夏侯朔也未直接点破,他也无半点想要强人所难的意思,但不做亏本交易,亦是他的底线,他可没有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人的好心。 至于为何会帮许长安,就当是自己给未来正王妃的一个见面礼罢。 “误会与否他日在下自会知晓,”夏侯朔眼底的情绪瞬间收敛,“只是这宫闱之中,公主还是小心行事为妙,不该惹的人莫要去招惹,不该得罪的人亦是莫要去得罪。” 许长安明了夏侯朔所指何人,但□□既已埋下,那就没必要灭了手上的火,直接将其点了,似乎更为妥当。 “咦,长安,你怎么在这呀?” 闻言,许长安回过头,便瞧见一身白衣的许长也。 “大皇兄。” 她朝许长也稍稍欠身,夏侯朔也跟着行了个礼。 “想必这位就是夏国皇子吧?远道而来,辛苦你们了。” 夏侯朔爽朗一笑,方才与许长安叙事时的神色早已荡然无存。 云端不禁有些佩服,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总是能在瞬间就转换自己的所有情绪,这样子,一定很累。 她看向许长安,眼底满是疼惜,她着实不希望自家公主眼底会满是算计与忧虑,她很想一直看着许长安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然后与小世子结为连理,但是这一切的幻想,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消散了。 “辛与苦倒是不敢说,”夏侯朔越过了许长安来到许长也跟前,不想让许长也发现许长安的异样,“只是在下进宫也有一些时日,未能去拜访大殿下,还望大殿下莫要责怪。” 许长也颇有深意地望了夏侯朔一眼,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出事 若是夏侯朔真的来拜访自己,那才是夭寿之举。 他和许长胤不一样。 尽管他也很想像许长胤一般有一身才学与傲骨,但他是许长也,不是许长胤。 许长泽对皇位的垂涎他不是不知道,万瑶的手段他自然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参与其中,结局只会比任何人都惨,他没有任何靠山。 许长胤身后有着偌大的国公府,他身后空无一人。 就算是为了母妃无恙,他也是不得踏入这洪流之中去。 许长也忽而感到有些惋惜,他空空占着皇长子的身份,却做不了长子应该做的事情。 母妃总是哀叹她未能为自己做点什么,但他觉得,母妃能将他护着长大,已经很努力了。 他所求所愿不过一个平安罢了。 愿这天下间所有人都平安顺遂,可偏偏这个愿望亦是最难以实现的。 “殿下言重,你是客人,若论拜访,当是我前去行宫拜访殿下,只是我这身份,着实有些不便。” 夏侯朔自是知晓许长也的意思,当今局势,任何动作都能被人曲解。 见夏侯朔有意与许长也攀谈,许长安别过了两个皇子,先行回了清乐宫,她需要为许太后的寿宴做些准备。 一身风霜的许长安回到清乐宫门前时,正巧就遇上了急急忙忙跑出来的连素,云端一把抓住连素的柔荑,“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呢?” 连素急的小脸通红,眼眶里的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殿……殿下他吐血了……” 许长安闻言几乎是瞬间将面前的连素摒开,直直朝着许长胤书房而去,每走近一步,她都觉自己双腿仿佛灌满了铅,举步维艰。 书房里,陆持正有条不紊地替许长胤擦去嘴角残留的血渍,古桅去了厨房烧水,一旦入了冬,许长胤的身体就会愈发虚弱,陈玄礼开了药方,让陆持等人每日都要让许长胤药浴。 “皇兄……” 许长安冲了进去,看着脸色惨白的许长胤,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许长胤想上前去扶许长安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劲,张了张嘴,亦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他心底突然有些惧怕,怕自己,挺不过去了。 “公主,地上凉,你先起来。” 跟着跑进来的云端满脸疼惜,她看了看许长胤,又看了看许长安,别过脸,悄然拭去眼角的泪珠,上前扶许长安。 她第一次觉得许长安有些重。 在她眼里,许长安一直很是清瘦,萦萦细腰似是不堪一握,但现在,她异常的沉。 许长胤不忍看到许长安那副样子,他努力平复了自己体内紊乱的气息,终于换上了气。 “长安,我无事的,只是咳了点血。” 许长安跪着踱到许长胤膝边,抱住许长胤的双腿,将脸埋在许长胤细瘦的腿伤。 “吐血,不是咳血。” 陆持更正了许长胤的话,言语之间多多少少带点埋怨。 许长胤知晓陆持是在埋怨舅舅医术不精,可是这举国上下,根本就没有能医治他的人。 许长安未言语,但许长胤感觉到自己腿上湿了一片,那是许长安的泪。 陆持将许长胤吐血的消息送去了国公府。 祁安国坐在厅堂内,看着沈柔奴和沈茜下棋,脸上神情自若,心底却是愁绪盈盈。 刚进门的祁淮听到这个消息,心底满是歉意和痛。 他很难想象,许长安此时会有多难过。 他甚至觉得,自己真是无用。 寻个人花了这般时间,没能在第一时间陪着她。 他要进宫。 就算犯了大不韪,他也要进宫去见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不能就一直这样看着她一个人举步维艰的走在那条并不平坦的路上。 祁安国见消失了几日的小儿回家,还未问起祁淮这些日子去了何处,祁淮便将他喊至一边。 “父亲,你可还记得,萧裴将军身边有个医官,人称在世华佗。” 祁安国愣了愣神,“你是说遂清?” 祁淮颔首,“前段时间孩儿偶然翻看医书,恰巧就见了记载了萧裴将军的医官遂清大夫如何医治顽疾的一篇文章,医书上所描述的疾症与二殿下所患之症有些相似,便托二哥打听遂大夫的下落。” 祁淮在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很想立刻进宫告诉许长安,但是又怕只是梦一场。 想来萧裴大将军早已没入黄土,那遂清自然也到了耄耋之年,若其还在世,想要寻得一位早已隐于市井之中的人也绝非易事。 祁淮连夜修书送往祁彦手中,祁彦接任的便是萧裴带出来的军队,自然是比他人了解军队中各人去处。 经过多方辗转,祁淮终是打听到了遂清的住所。 都说能人异士性情古怪,祁淮几次求见均是被遂清拒之门外,他只得一次又一次的前去拜访。 估计遂清是嫌烦了,在祁淮第二十五次上门拜访的时候,遂清终于见他了。 说明缘由道明要害言出利弊,遂清最终还是随他赶赴京安了。 为了打草惊蛇,前去寻遂清的事情除了自己和二哥,其余人一概不知。 “遂大夫随你进京了?” 祁淮颔首,“原本孩儿打算明日进宫将此事告知长安,于是将遂大夫安置在了城郊的别院中,哪知刚回来就接到了陆持的消息。” “你先带我去见见遂大夫,此时已晚,想要将人带进宫是不可能了。” 祁安国所想与祁淮所念所差无几,先将许长胤此刻的情况告知遂清,让遂清先对症下药,祁淮将药送进宫,尽管治标不治本,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祁安国急忙忙往外走去,祁淮随即跟上,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女子的埋怨声。 “祁淮哥哥,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啊?说好陪我逛京安的街市,人却不见踪影,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祁淮心底疑惑,转头望去,才忽而想起来沈茜还在家中。 那日瞧见了许长安与夏侯朔一同回宫之后,夜里他就收到了二哥的来信,连夜离开了京安南下寻找遂清。 这些日子一直疲于奔命,还真就忘记还有个人。 祁淮思虑的瞬间,沈茜就已经跑了上来,顺势挽住了祁淮的手臂。 跟上来的沈柔奴眼底的情绪明显的有些不对。 “茜茜,你兄长此时有事,你便随姨母去后院赏花吧。” 祁淮将手从沈茜手中抽离,“凇玥自小在京安长大,对京安自是熟悉,你让她带你去便可,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茜望着祁淮离开的背影,原本清澈的眸子里升起了一丝阴翳,她自是知道祁淮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名为许长安,当今六公主。 沈柔奴站在一旁看着沈茜,目光复杂,心却希望自己这个侄女可不要做出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 整个清乐宫因为许长胤突然吐血而陷入了慌乱之中。 连素扯着陈玄礼的官袍冲到清乐宫时,许长胤又一次开始吐血。 血溅在了许长安的襦裙上,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血腥味在书房内弥散开,许长安嗅了嗅,她始终不喜欢血腥味,更不喜欢许长胤的血。 她眼巴巴地望着许长胤,她拽着许长胤的手,她除了心疼与落泪,什么都做不了,又一次的,许长安无比痛恨自己的无用。 她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陈玄礼踏进书房,瞧见的就是许长胤吐血的模样。 他的心仿佛被揪起来了一般。 这可是自己侄女的心头肉啊,却被人害成这样子。 “殿下,臣先为你把把脉。” 陆持将许长胤的手放在了陈玄礼置于桌面的脉袋上,陈玄礼有些犹豫地将手搭了上去。 他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他明显感觉到许长胤的气息再慢慢地变得微弱,陈玄礼心底开始惊慌,但此时最不能慌的人却也是他。 闭了闭眼,陈玄礼将手收了回来,佯装无事,“没什么大碍,就是季节更迭,殿□□内的气息一时未顺,等臣开些药,煎好服下,静养几日,也就会好起来了,但一定记得不能受风。” 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陈玄礼的话。 他们都看得出来,许长胤这次吐血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严重。 “连素,随陈太医去拿药,快些回来,”许长安望着自己襦裙上的殷红,觉得有些刺眼,“古桅,快些生火,别愣着了,都快点啊!” 连素原本就皱在一起的小脸上瞬间挂上了泪珠,云端扯了扯她的衣角,连素胡乱摸了摸眼泪,随陈玄礼一同去了太医院。 许长胤虚弱笑笑,“长安,你凶连素做什么,你看吧人家孩子都吓哭了。” 许长安转身朝着许长胤露出一个并不像笑的笑来,“皇兄,什么时候你也凶我一下呗,不然我还凶连素。” 云端不忍看着两兄妹这般,转身去了厨房帮古桅煎药浴添柴火,顺便做晚膳。 古桅看着一边添柴一边擦眼泪的云端,叹口气,“云姐姐,莫要哭了,殿下一定无事。” 云端瞪了古桅一眼,“你个瞎子,哪只眼睛瞧见我哭了?” 古桅笑笑,继续搅动着锅里的药材。 他们都需要坚定不移的去相信殿下和公主不是吗? 刻痕 陆持站在门口,仰望着漫天的阴翳,少倾,觉眼睛酸涩,他眨了眨眼,却觉眼角有些湿润,他抬手去触,终觉那是泪。 原来自己也会害怕身边的人突然离开啊。 他自嘲笑了笑。 书房里,许长安正在为许长胤读诗。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胡马不度,宦官独大,”许长胤咳了一声,许长安心底极骇他再次咳血,连忙过去,却见许长胤将手里的帕子展开,朝她一笑,“没血呢,表舅不是说了,我不过是体内气息紊乱罢了。” “公主,小世子来了。” 许长安握着诗集的手一顿,人还没出门去,又听得陆持说了一句。 “你两个夫君都来了。” 许长安:…… “祁淮,你怎么来了。” 许长安想都没想,就朝着祁淮而去。 刚进门的夏侯朔:??原来公主更喜欢□□的不喜欢走正门的! “陆持送来消息,说殿下病重,正好我寻到了遂清大夫,便请他先开了一副药,我便将药送进来,顺便,看看你。” 夏侯朔多少听过关于许长胤的一些传闻,加上自己进宫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许长胤,于是在于许长也别过之后,自己登清乐宫的门来拜访的,好巧不巧地就赶上了人家的情郎前来的点上。 “哟,在下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无人应声。 夏侯朔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云端见状连忙几步上前,“小世子,奴婢去煎药。” 祁淮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了云端,眼神却是看向了夏侯朔。 “想必你就是祁彦的弟弟祁淮吧?” 祁淮看着夏侯朔,心底却是笑笑,祁彦的弟弟,行啊,这人一见面,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呢。 以往人见祁淮,皆以小世子相称,而夏侯朔却不然,祁彦之弟,虽是事实,但也有另一层意思,你不如你兄长。 这点祁淮倒是承认。 他若是有祁彦一般能力,断然就不会让许长安陷入这般境地之中去。 “祁淮见过殿下。” 于礼,他确实应该恭敬。 陆持扶着孱弱的许长胤来到门前,许长胤朝着夏侯朔虚弱一笑,“实在抱歉,殿下难得进京,我却未曾前去拜访。” 夏侯朔当即甩手走到许长胤跟前,“二殿下这是哪的话,你身子弱,在下在夏国时就已经有所耳闻,在下听军中的军医讲起过,殿下这个病,似乎治不好?” 许长胤眼底闪过一抹夏侯朔读不懂的情绪,但他只以为是许长胤对自己命数的坦然接受。 “咳咳咳,”许长胤转过脸在陆持的怀里咳了起来,许长安小脸顿时煞白,她松开祁淮的手冲到许长胤面前,“皇兄,快些回屋里去,外面风凉。” 说完瞪了夏侯朔一眼,夏侯朔无奈耸耸肩,咋又怪自己头上来了呢,他转头看向了祁淮,祁淮站在院心处,负手而立,残余的晚风将他的衣摆轻轻扶起,俊秀的脸上染着一层劳累,有些松了束玉明显的向后歪去,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谦谦君子之貌。 夏侯朔咽了咽口水,中原男子果然长得比女子还要美啊,但他最看不上的也就是这些比女子还要美的男人,肩不能扛三尺长剑,手不能提斤中弯刀,他们草原上,最看重的就是你手上的劲儿,能不能将人直接劈成两半。 在夏侯朔打量祁淮的同时,祁淮也在打量着夏侯朔。 但打量不过刹那,他就转回了脸。 “听闻小世子与六公主原本是两情相悦?” 夏侯朔上前几步,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祁淮冷漠疏离地坐到对面,颔首,“若是你不曾出现。” “我若不出现,小世子觉得庆云国还能存在多久?许氏的王朝还能苟延残喘几日?” “可殿下你问的,不是我与长安之间的事吗?” 夏侯朔一时间无言以对,他摸摸鼻子,转而笑了。 连素给两人沏了茶水,她第一次见到夏侯朔这般高壮的男子,始终觉得夏侯朔一抬手就可以直接将她打死,一想到自己家公主要嫁给夏侯朔,她就害怕得浑身似筛糠一般的抖。 “你抖什么呢?” 夏侯朔看着连素的手抖个不停,甚至连茶盏里的的茶水都抖溢出了些许,顿时有些不悦。 主与仆,就应有分别。 仆,就该遵守尊卑。 连素慌忙跪下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夏侯朔拿起桌面上的雕花杯盏,放到嘴边轻啄小口,看着夏侯朔有些做作的姿态,祁淮也不过淡然处之,他拿起自己面前的杯盏,独自饮了起来。 是了,草原来的汉子又如何会小口轻啄呢? 夏侯朔只是好奇中原人喝茶喝的是个什么滋味罢了。 “小姑娘,你可知,在我夏国,若是宫女触怒了宫中主子,会是什么下场?” 连素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大腿,大腿上传来的痛感让她眼泪直掉,她不敢抽噎出声,怕夏侯朔一巴掌扇过来,自己的脑袋就咕噜噜地掉地上去了。 “哎,你们这庆云国皇家规矩立得不太行啊,一个宫女都敢不回主子的话了?” “奴奴……奴婢不知。” 连素抽噎着回话,祁淮冷眼看着,他不明白夏侯朔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夏侯朔也不做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罢了。 来了庆云国些许日子,第一次见到一个怕自己怕到哭的人。 想到此,夏侯朔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拉碴的胡子已经净了,浓密的眉毛也已经修整了,就连头发,都很规整的梳了,不至于能把人吓哭啊! “不知,不知你哭什么哭?” 祁淮饮茶的动作一顿,嘴角扬起了些许弧度,想来这人,也属实有趣。 “殿……殿下你看奴婢的眼神太凶了,奴婢怕你一生气,奴婢的脑袋就没了……” 夏侯朔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半晌,祁淮才悠然开口。 “连素,去厨房帮着云端他们罢,殿下的药可不能耽搁了。” 连素闻言连忙抬手胡乱擦拭了自己脸上的泪珠,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夏侯朔望了望连素的背影,又瞧了瞧身旁的祁淮。 “小世子,你就真这般甘心让许长安与我结亲?” 祁淮将手中杯盏置下,又里了里自己的衣摆,道:“若是殿下觉得夺人所爱,也可以拒绝这门姻亲不是吗?”你不就是来夺人所爱的吗? 夏侯朔一如祁淮一般将杯盏置于桌上,但手指却轻轻扣在了杯盖上,似是无意一般在上面轻轻敲叩。 这杯盏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叩之自是不能发出清脆的嗡鸣,闻得的不过是几声聒噪的敲击声罢了。 “可你们庆云国,当真能离了这门亲事?” 祁淮抬眼看了夏侯朔一眼,“所以殿下问我的问题,问了有什么意义?” 他恨就恨,自己没有任何与曹天瑞抗衡的能力。 因为此,不得不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逼走上和亲之路,也许,他是天底下最窝囊的男人吧。 自嘲地笑笑,祁淮又拿起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 “你兄长手中精兵数万,亦能与曹天瑞相抗衡。” 祁淮未接夏侯朔的话,他明了,兄长手底下的精兵,是庆云国最后的底牌,若是动了,那么离这个国家覆灭,也就只是别国赶到的时间了。 “我听闻,殿下也有一个一同长大的青梅,名唤潘越,是吗?” 夏侯朔自是没有半点震惊,他能查到祁淮的底细,那么祁淮自然也能查到他的背景。 “是。” 祁淮颔首,“前朝遗孤。” 夏侯朔颔首,“那又如何?前朝遗孤没有半点生存的权利?” 祁淮摇头,“前朝覆灭,新朝建立,留下的可都是血海深仇,殿下当真觉得,你在潘越心里的分量,足够吗?” 这下轮到夏侯朔哑然了。 他真没看出来,外表清秀俊逸的祁淮,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伤害人。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祁淮莞尔一笑,夏侯朔有些看呆了,“殿下,您父亲用怎样雷霆手段肃清了前朝皇室以及旧臣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必我来替你赘述了,就算潘越说那些事情与你无关,可当真就与你无关吗?” 犯下的错既是犯下了,就无可推脱。 “我从未逃避过这个问题,”夏侯朔嗓子有些干涩,他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续了一次又一次的茶,却还是觉得不够,“我跟越儿说过,我们会一起直面这个问题的。” 祁淮观察着夏侯朔的反应,果然,枭雄依旧难逃美人温柔乡。 他转眸看向立在门前的许长安,微微一笑,自己也过不去呢。 他的美人啊,只能是他的。 就算是手段卑劣,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直面?如何直面?直面杀父之仇弑母之恨?” 夏侯朔两眼猩红的看着祁淮,“你说什么?” “殿下,很多事情,你做再多也是无法弥补的,发生过的事情、受过的伤害,都会如磐石上的刻痕一般,不是随着风吹日晒渐渐消失,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没入心底。” 盘根 【第二十八章】 有些错,犯下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做任何事,都无法弥补,这世间不存在后悔药,亦不存在如果二字。 许长安看着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的许长胤,心神一瞬间有些飘忽。 若是皇兄没能挨过今天,她当如何? 一想到此,许长安不禁浑身发冷,她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冷汗涔涔。 肩上忽而一暖,许长安没回头,而是伸出手握住了搭在肩膀上的手,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了些许心安。 “无需过于担心,遂大夫说了,这副药方虽然不能根治殿下的病,但是至少能护他心脉,今日我们抵京的时间晚了些,过了皇宫宵禁,不能将他带入宫来,明日我会随陈太医一同入宫,请遂大夫为殿下诊疗。” 许长安微微颔首,祁淮挽过她的肩膀,将人往怀里一带,许长安伸手环住祁淮的要,眼泪瞬间打湿了祁淮的前襟。 云端端着汤药匆匆而来,陆持接过云端手中的药碗,“好姐姐,这么烫,你好歹也知道垫个帕子呀,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是啊,不能在有人出事了。 许长安听了陆持的话,脸上的愁绪转眼间烟消云散,她抬眸看了祁淮一眼,祁淮宠溺温柔地揉了揉她的眼角,“我家长安就算是哭了,也很美。” 陆持咂咂嘴,没眼睛看没耳朵听,这怎么还撒起糖来了,不知道糖果吃多了会起蛀牙吗? “云端,我来吧。” 云端正欲将许长胤扶起,许长安生怕云端会不小心磕到许长胤,尽管她知晓云端的心思比谁都要细。 许长胤喝了汤药便沉沉睡去,遂清交代过祁淮,许长胤喝下这汤药之后便会浑身发汗,发汗的过程也是药效起作用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不宜受寒,而此时正值初冬,夜里天气不免有些凉。 许长安有些犯难了。 提调司至今未送清乐宫的木炭以及冬日的衣料来。 而清乐宫存的一些前几日刚好又赠了一些与夏侯朔一行人,此时清乐宫剩下的已经无几了,过了今晚,明日当如何? “先将剩余的炭火全部燃上,明日的我一会与陆持一同去取了便可。” 祁淮抚了抚许长安的背,“长安,若是有何难事,你便让陆持前来告知我便可,莫要一个人死扛,那样你会很累。” 许长安点点头,转而说出了另一番话。 “可是我怕我让陆持去找你了,打扰了你和其他小姑娘卿卿我我该怎么办?你不会怪我吧?不会怪陆持吧?” 陆持:小姑娘?哪呢!我替你杀了她啊公主! 祁淮:……所以,你这是在吃醋吗? “长安,”祁淮握住许长安的双手,丝毫不避讳正在忙出忙进准备生炭火的几个下人,“那姑娘是我母亲妹妹的女儿,唤沈茜,前段时间刚来府上小住,那日是母亲命我陪她去街上走走,怎知就遇上你与夏侯朔一同回宫了。” “怎么,你还不希望被我遇上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淮话还没说完,就让许长安给撵了出去。 “皇兄刚服了药,让他好好休息会,古桅和云端会打理好的,你和陆持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取木炭回来,别在这支支吾吾了,我信你。” 祁淮低眼看着矮了自己一头的许长安,心底却满是欢喜,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长安,有你真好。” 许长安耳垂有些泛红,她推了推祁淮的胸口,示意他在云端几人面前注意一些,但祁淮可不愿,多少年了,他们二人情根深种这是所有京安城里人都熟知的事情,在他们眼里,自己早就是驸马了,只是被一些人钻了空子罢了。 钻了空子的某人有些浑噩,祁淮的话让他不禁怀疑潘越对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半点怨恨。 他反而希望潘越会恨他怨他打他骂他,这样他心底的亏欠与歉疚也好被抵消一些。 “殿下,怎么出去一转心情都变不好了?这庆云国皇宫里还有人能让殿下这般低落的?” 说话的人名为夏满,是夏国使臣,年事虽高,但却得夏国皇帝重用,在其巩固王朝之时,给了他决定性的帮助,因而一直未曾卸任,如今随夏侯朔一同前往庆云,倒不是夏国皇帝看重与庆云的姻亲,而是看上了曹天瑞手中的一样东西。 这件事情,夏侯朔并不知情。 “老师,你说,仇恨有尽头吗?” 夏满没料到夏侯朔会突然这么一个问题抛了过来,他笑了笑,双手合十,虔诚一拜,“仇恨只是一种感情,感情到了尽头,那仇恨自然也就到了尽头。” 一种感情,感情有尽头,所以仇恨真的也有尽头? 夏侯朔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可他自己却又想不出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罢了,不去想也罢,若是真想知道,自己回去问潘越便可。 可是啊,两人相隔万里,始终不知道对方的处境为何。 翌日清晨,鸟鸣声还在继续,云端轻轻推开许长安的房门,许长安睡眠浅,在云端推门的瞬间她就醒了。 “公主,奴婢来帮你梳洗。” 许长安点点头,“云端,我想穿那身绯紫色的襦裙。” 云端哎了一声,将换洗的衣裳尽数拿到了舆室。 褪去心衣,露出洁白的颈肩,一双修长的裸足慢慢踏上浴阶,又缓缓的浸入水中,云端在浴桶里撒上了些许冬梅花瓣,许长安将自己整个人没入水面,随即伸出手,抓着水中的梅花瓣玩。 擦干净身子,许长安接过云端递来的齿木,洁了牙,又嘬了一小口清水含着,她的牙齿有些不舒服,冷水能暂时帮她缓解一些疼痛。 “公主,你说,明天,曹掌印会同意让殿下离开京安吗?” 许长安偏了偏头,接过云端手中的方布,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往屏风外走,“不好说,虽说祁相爷他们一直在为皇子封王一事与曹天瑞抗争,但你觉得曹天瑞会让所有皇子都离开吗?” 云端想了想,摇摇头。 自然,是不会的。 许长安一想到这件事情心底就有些悸。 曹天瑞的心思捉摸不透,但有一点却是昭然若揭:他要毁了这庆云国。 庆云国国韵深厚,想要腐蚀它的根基绝非几日之事,可偏偏曹天瑞是个极有耐心之人,他一步一步,处心积虑,处处为谋,甚至不惜挥刀自宫,为的就是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看着皇室的人人人自危,最后互相残杀。 他想看着表面光鲜亮丽的许家人,在被逼到绝境时,将心底的丑恶嘴脸都尽数揭露出来,他要这世间的人看清楚许家人的虚伪与恶臭。 四个皇子之中,除去一直对皇位念念不忘的许长泽,其余三人对皇位自然无多少心思,但若是这庆云国落到许长泽手中,只会加速它的衰亡,许晏功到底只是许攸之子,就算许泱有心将皇位传给他,曹天瑞自然也会从中阻挠。 既是要从中阻挠,那为何又会让许攸意欲将许晏功推上九五之尊的消息走漏? 想到这,许长安身上已经湿透了。 曹天瑞,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许家人。 尽管许攸离京安离得万里,但他依旧有办法让他回京,至于徐寅,许长安想象不到。 可以曹天瑞的能力,又何必多此一举? 所有问题的指向都回到了京安城上。 自打许长安记事以来,曹天瑞就已经独揽大权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如何能探查到一个年余而立之年男子的底细。 “公主,要不要奴婢重新烧些热水再洗洗身子?” 云端看着许长安香汗淋漓,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此时的许长安心底无比惊惧。 “不必了,帮我换上衣裳,编个好看些的发髻便可。” 云端点点头,迅速帮许长安穿戴好衣裳,又给她编了一个精致的发髻,这个样式的发髻云端是第一次帮许长安编的,夜里,等许长安睡下了,她就拿连素练手,到如今也算是编的好看了。 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许长安抚了抚脸,自己这张脸,与母妃,能有几度相似呢? “公主,小世子来了。” 连素小跑进来禀,许长安原本轻皱的眉眼瞬间舒展开了。 祁淮来了,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草民给六公主请安。” 遂清肩上挂着一个破旧药箱,看着许长安,眼底却是一抹惊艳。 祁淮自是看见了这一幕,但他也未动声色,心底却在细细盘算着些什么。 为了许长安平安,他不介意去做一些有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就算被人道恶,他也义无反顾。 “想必老人家您便是遂清大夫吧?还请老先生务必救救皇兄。” 许长安说完,便跪了下去。 遂清想要上前扶起许长安,却又觉得这般是对她的亵渎,于是又停住脚步,微微弯腰,“六公主言重了,草民怎么说也是个医者,医者救治万民,实乃分内之事,关于二殿下地顽疾,草民自当尽力。” 陆持打开房门,遂清又看了许长安一眼,随即跟着陆持进了许长胤房间。 赌注 许长胤靠在床棂上,望着遂清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知道祁淮请了当年最出名的军医来替自己诊治,遂清每靠近一步,许长胤的心就悬起了半分。 讳疾忌医。 尽管他早已经接受了自己身子孱弱命不久矣的事实,但是在听闻伽蓝草之后他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不是为那帝王之位,而是为了能看着许长安嫁人,也有那么点私心,能和沈星澜耳鬓摩斯。 可是他怕啊,他怕死,怕死后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再发生。 “殿下,心中莫要焦躁,若是气息再次紊乱,难保出现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草民会尽力诊治。” 遂清看出许长胤心底的惧怕,他看多了生离死别,自是一眼能看出此时的许长胤在怕着什么。 许长胤虚弱颔首,“麻烦遂大夫了。” 遂清笑笑,将破旧的药箱打开,陆持抚着下巴,心想等这老头走的时候去太医院给他寻个好点的药箱罢,免得别人说京安人小气。 过了良久,在外面候着的许长安终是忍不住了。 她提起裙摆往门边走去,正要抬手,陆持就打开门走了出来,随后是遂清。 “殿下这病,比草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遂清叹口气,他知道,就算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始终也是无用。 生老病死乃世间最常见之事,有些病症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都说治病救人是从阎王手里抢人命,但他们始终只是凡夫俗子,就算有天大的能力,有的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皇家之事遂清一概不会过问,毕竟盛年之时,自己也一直呆在萧裴军中,后来萧裴战死,赤焰军所剩无几,他与副将榷天苦苦支撑,所幸,没让赤焰军从庆云国消失。 他随军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但军中男子大多都是经过筛选,自然也有一些将士是被强制带入军中从军,但都经过了军医的细致诊治,极少有从娘胎就带着病的。 有些棘手。 但越是棘手,遂清对此病症的兴趣便越大。 “能救吗?” 遂清看了许长安一眼,微微颔首,“救是能救,但是需要些时间,也需要一些药引。” 于是许长安将伽蓝草一事告知了遂清。 可问题始终比许长安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单有一味伽蓝草是远远不够解除许长胤体内长期蓄积的毒物的。 “遂大夫,这么些年,您就没遇上过和殿下病症些许相似之人吗?” 陆持恹恹开口,他断然不信这个糟老头子没遇上过。 遂清瞥了陆持一眼,“遇上过,但是病症尽管相似,可人的身体素质不一,又如何能一概而论?” 陆持撇撇嘴,“你的意思是殿下身子孱弱,能救的几率比别人少很多是吗?” 遂清懒得理会这人,于是转头对祁淮道:“小世子,老夫不敢保证能不能救活殿下,尽管救活了,还能活几年也是个未知数,但若是要续命,除了伽蓝草,还需要两味药引。” 龙骨草和焰蛇血。 龙骨草生长于极寒之地,极其难得,这味药可以逼出许长胤体内蓄积的寒毒。 焰蛇生存于大漠,属性极热,正好可以在龙骨草祛毒时护住人的各处心脉。 两味药看似相克,但也是相生。 至于伽蓝草,便是在前两味药发挥作用之后,细致缓和地除去两味药在体内的残余,顺便清除残留的毒素。 但是这个过程极为痛苦,毕竟相生相克之药发挥作用时绝对不会是一个平和的过程。 摆在他们面前的,除了获取药材难上加难以外,还有另外有一个问题,身体孱弱的许长胤在服下龙骨草和赤焰蛇血之后,是否还能坚持到伽蓝草入体。 这个问题像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柄剑,有可能会来上一刀,也有可能平安无事。 龙骨草和赤焰蛇血带来的痛苦很可能比死还难受。 一瞬间,许长安有些犹豫。 屋里的许长胤自然是听得了遂清的话,便唤云端将遂清请到屋内。 遂清恭敬站着,云端将凳子搬了过来,遂清道了谢,方才坐下。 “遂大夫,方才你们在屋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 许长胤望了紧闭的窗子一眼,“遂大夫,你可知道,一个人被困在这半亩之地的痛苦?” “还请殿下明示。” “你出走不过半亩,你的身体便开始告罄,再往前便是死路,你只有往后去,方能苟延残喘,有时候甚至想一死了之,用死去对抗这天道的不公,但天道真的不公吗?” 遂清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天道吗?天道何时有过公平二字。 所谓天道,最会的,不过就是捉弄人罢了。 “死是最愚蠢的解决办法,活着比死了有意思。” 许长胤笑笑,“是啊,活着比死了有意思,最起码,我活着,还可以看看我爱的人,至少还能多看看他们,多陪陪他们。” 遂清没接话,许长胤收了收掉下床榻边的毯子,“遂大夫,当年传出赤焰军中暴发瘟疫,萧裴将军是因为为了救一个士兵而被传染,最后没能救回来,是真的吗?” “是,殿下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萧裴将军死后,赤焰军因为瘟疫,加上敌军的大举进攻,死伤惨重,到最后十几万精兵的赤焰军,只剩下了不到百人,是否也为真?” 许长胤没回遂清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 遂清不明许长胤为何会如此问,但也还是如实回答了许长胤的问题。 “难道遂大夫就没怀疑过为何好好的赤焰军会莫名出现身患瘟疫的人呢?又为何会被敌军得知赤焰军陷入了瘟疫之中?再者,尽管赤焰军身陷囹圄,但作为一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军队,会那般容易被敌军捣碎吗?” 遂清无奈笑笑,“殿下,您当真以为草民没有想过这些吗?可是想了又有何用?萧将军已死,赤焰军好歹算是保住了,草民也老了,折腾这些,又有何用?” 是啊,折腾这些又有何意义?难道能令死者复生? * 赤焰军,赤焰蛇。 赤焰蛇是沙漠之中体型最庞大性情最凶猛的一类毒蛇,只要被赤焰蛇盯上,基本无生还的可能,所到之处无人无物不惧。 这也是萧裴给自己军队起名赤焰的最初目的,他希望他的军队,能像赤焰蛇一般威名远扬,至此便无人再敢犯境,他便可目睹国泰民安万事顺遂百姓安居。 他看到了他所想的盛世况景。 他一直致力守护的庆云国蒸蒸日上,平康盛世似乎指日可待。 他一直驻扎边境,保国卫民。 但最后,却落得一个堆柴烧尸的下场。 手中玉盏被捏得粉碎,一阵风吹过,粉末尽数散去,显现的便是曹天瑞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 伏夜一旁静默,看着曹天瑞的脸色,心知主子肯定又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主子,祁淮将遂清带进宫了。” 等曹天瑞面色缓和了些许,伏夜上前,将祁淮带人入宫一事禀了。 曹天瑞脸色未变,半晌后开口,“走,随咱家去清乐宫好好瞧瞧这位神医。” 伏夜不知曹天瑞为何会突然想要去见遂清,跟在曹天瑞身边多年,伏夜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不清楚这些,他自然是不可能留在曹天瑞身边这么久的。 伏夜推开清乐宫宫门时,遂清和祁淮正欲往外走,在见到曹天瑞的那一瞬间,遂清有些恍惚,似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人一般。 但那人已死数十年,又如何会出现呢?再说,那人与自己一般大,若是再见,自然也已是耄耋老人,眼前这人不过三五光景,且,这人可是宦贼曹天瑞。 姓曹,不姓萧。 “哟,这不是远近闻名的遂清大夫吗?怎么的有空来这皇宫了?” 遂清看着曹天瑞的脸,嘴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言,却沉吟半晌,半字未吐。 见遂清沉默不语,曹天瑞也未动怒,他径直越过了遂清,来到祁淮面前。 曹天瑞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京安时,祁淮还尚未出生,怎的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长这般高了。 祁淮面无惧色的望着眼前的曹天瑞,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开始变得微妙起来,顷刻后,曹天瑞笑了。 伸手拍了拍祁淮的肩膀,“小世子倒是有几分大公子的气概,想当年,咱家第一次见大公子时,大公子也是这般望着咱家的。” 许长安在院内已然听到了曹天瑞的声音,但她有些迟疑。 她很清楚曹天瑞的为人。 上一世,曹天瑞竟是毫不犹豫的砍了许长泽的脑袋,那么这一世,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姓许的人。 包括皇兄。 许长安回头望了一眼许长胤房间的方向,捏紧了拳头,抬脚往外走去。 她想赌一赌。 “曹掌印是为司礼监苛扣清乐宫冬衣料子以及木炭的事情来的吗?” 不给曹天瑞和伏夜说话的机会,许长安双膝已经跪了地。 “还请掌印为我做主,皇兄身子弱,冬日不可受寒,太医说皇兄命不久矣,皇兄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能否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宴会 曹天瑞神色未变望着跪在青石板上的许长安,久久之后,笑了。 “姓许的,一个也活不了。” “当然了,你,除外,因为你还有价值。” 许长安腿上的肉已被自己的手掐的青紫,她也惊惧与曹天瑞打交道,毕竟这人,杀人不眨眼。 “主子,东厂那边有人来信了。” 伏夜看着远处不断飞近的一只夜雕,凑近曹天瑞耳边轻语,“东厂那边的人一直都在试图挑战主子的权威,比起遂清,那边的骚动更急。” 曹天瑞看了地上的许长安一眼,“乖乖等着随夏侯朔一同前往夏国,莫要做一些小动作,若是你们起了不该起的小心思,你们应该知道咱家的手段。” 祁淮握紧双拳,若是可以,他可真想和曹天瑞来个鱼死网破,但现在还不能。 “小世子,你与六公主有缘无分,若是你愿意放弃六公主求娶其他官员之女,咱家倒也不是不可以牵个线。” 经过祁淮身边,曹天瑞突然停下,说了这番话。 祁淮忽而笑了,他朝着曹天瑞行了个揖,“那就劳烦掌印费心了。” 曹天瑞带着伏夜离去,祁淮上前将许长安扶了起来。 许长安双腿有些发软,她不止一次见过曹天瑞,但是第一次这么近的对峙,心底难免还是多了些害怕。 等祁淮和遂清离开,许长安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云端惊呼一声跑上前,“公主,地上凉,你先起来好不好。” 许长胤躺在床上,心底的希冀慢慢地一分一分减少,他当真应该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吗? 许太后寿辰当日,整个皇宫难得的有了些人气。 许泱托人送来了一幅字画,上面什么内容许长安无从得知,但她清楚的是,许泱根本不可能再与外人有什么接触了。 曹天瑞心思细腻,加之他蛰伏多年,势必要将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庆云国毁于一旦,自然是不会给许泱半点机会。 “云端,去把那件棉氅拿来给皇兄穿上,这外面不比屋里,寒气更重,遂大夫说了,皇兄的身子不宜受凉。” 许长安接过云端递来的手炉,看着这枚已经用了三五年的手炉,许长安心底多少有些怨恨。 司礼监的人完全不将清乐宫放在眼里,一个即将入土的皇子和一枚棋子公主,也没多少讨好的必要。 这一点,皇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手炉的外衣,云端每年都会给绣个新花样,倒也算是换了一个,不至于显得那般寒酸。 等陆持扶着许长胤出来,许长安将脸上的忧绪都收了起来。 “皇兄,今日星澜姐姐也会进宫,你俩可以见面啦!” 闻言,许长胤的脸色难得的红润了些,但他心底却在犹豫,是应该将沈星澜推开,还是接近…… 他的身体,真的可以吗? 一行人来到合欢苑时正好赶上各宫的宫女太监在帮忙布置景观,见到许长安一行人,众人皆是嗤之以鼻,连个引座的人都未曾出现。 云端心底憋着气,但许长安都未说话,也轮不到她一个丫鬟来开口,于是只能恭恭敬敬跟着许长安的脚步,进了宴厅。 这会陆陆续续的已经来了一些人,许长安刚坐下便听见夏侯朔以及夏国的使臣们的声音传来,她侧过脸往外看,许长瑾壮硕的身子就入了她的眼。 许长安顿时只想去洗洗眼睛。 “哟,这不是许长安吗?吃喝拉撒这些事你跑的倒是比谁都积极啊!” 许长瑾可不管许长安的脸色如何,她径直坐到许长安身边,拿起许长安面前的紫葡便吃起来,边吃边将葡籽吐在了许长安面前的案几上。 许长胤正要出声,许长安伸手握住他的手,示意他莫要说话。 反正夏侯朔来了,有的是人来对付她。 夏侯朔还未踏进门槛,就望见了正在往许长安案几上吐口水的许长瑾,心底不禁一阵反胃加疑惑,万瑶怎么说也是个礼数周全之人,怎的会生出这么一个毫无教养的人来。 “想不到你们庆云国的女子比我们夏国的女人还要野蛮狂放,我可是第一次见吃紫葡还要吐皮的人呢!” 许长安闻言没忍住笑了,许长瑾一下将手中剩余的紫葡往许长安脸上扔去, 许长安没想到许长瑾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般举动,她有些懊恼,就冲着许长瑾能吐仔这一举动,她早应该料到她会这样的。 “哇,五公主可真是庆云国女子之典范,若是我和亲的对象是你,我还真是无福消受呢,不知道小世子能否消受啊?” 夏侯朔回头看着接踵而至的祁淮打趣。 他一直都很好奇祁淮对自己的态度,情敌或是抢了他最心爱的女子的仇人,面对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可以这般气定神闲才是。 若是有人胆敢对潘越动心思,自己肯定去把他的胳膊腿都卸了! 祁淮笑笑,“鄙人自然也是无福消受,五公主一身富态,那是鄙人这般粗俗男子能配得上的。” 许长瑾见两个男子都针对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看着万恶之源许长安,二话不说抬起巴掌就打了下去。 被打了一脸的许长安有些懵逼,到底说她的也不是自己啊,怎么遭殃的总是自己 就在许长瑾打算打许长安再一个巴掌时,许长胤伸手钳制住了她的胖手,“许长瑾,休要这般蛮横无理!” 许长胤身子本就弱,手上的力气自然是无法与许长瑾抗衡,许长瑾甩了甩手,许长胤的身子便有些稳不住了。 陆持上前扶住有些晃动的许长胤,许长安见此,豁然起身,将许长瑾直接推翻了出去。 “许长安你个死贱人,居然敢推本公主!” 许长安睨了许长瑾一眼,立马假装委屈地倒在地上,“五姐姐怎么可以这般颠倒是非呢?明明就是你上来打我,自己不小心被自己的裙摆给绊了脚步,我怎么会推五姐姐你呢?” 反而是你,把我推水里,自己还不要命的跳进去! 这一幕正好让曹天瑞和万瑶撞见。 曹天瑞斜睨了身边的万瑶一眼,又瞧了瞧此时楚楚可怜的许长安一眼,笑了笑,“万瑶,你在后宫如何作威作福咱家不管,但是奉劝你一句,管好自己的人,切莫将手伸得太长,咱家的剑,可是不长眼的。” 万瑶顿时心惊,她一贯对许长安都是瞧不惯的,因而许长瑾的百般为难,她才从来不当回事,但如今,曹天瑞开口,她也有些担心自己纵容许长瑾会不会触了曹天瑞的逆鳞。 “多谢掌印指点。” 万瑶说完这句话,心底满满的都是恶心。 什么时候,她都要对一个阉人这般唯唯诺诺了? 但在这皇宫之中,她又必须仰仗着曹天瑞,曹天瑞一个眼神就能定了他们的生死,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和曹天瑞做任何一丝的抗争。 “长瑾,过来!” 许长瑾听到万瑶的声音,她硬是从眼睛里挤出了一滴眼泪,娇弱地喊道:“母妃,许长安把孩儿推倒了!” 万瑶咬咬牙,上前几步将许长瑾掀了起来,“给你妹妹道歉!” 许长瑾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听到的是万瑶的梦话一般,“什么?母妃,你让我给许长安道歉?您没发烧吧?还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住嘴!” 万瑶闻言给了许长瑾一巴掌,许长瑾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 她越过万瑶往外跑,却对上了曹天瑞有些玩味的双眼。 许长瑾:……完了完了完了。 “五公主这是要去哪?怎么看见咱家跟见了鬼似的,咱家有那么可怕吗?” 许长瑾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怎么会呢,掌印可是……可是世间难遇的美男子,又怎么会可怕呢?” 曹天瑞忽而来了些兴致,他蹲下·身,抬起许长瑾有些许油腻的脸,“既然如此,那咱家要你当咱家的对食,不知五公主可愿意?” 整个宴厅里闻得这句话的人皆是倒吸一口气,憋着不敢吐出来,万瑶身子都在抖,她怕许长瑾一时说错话,惹怒了曹天瑞,那么她和许长泽自然也是不能幸免。 许长瑾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平日里拿来漫骂许长安的词汇似乎在一瞬间都消散了,“掌印……掌印若是喜欢,那……那我也可以……” “你可以什么?” 曹天瑞不疾不徐,双眼含笑的看着许长瑾,那双桃花眼在烛光的映照之下竟然也是格外的好看。 “可以给掌印当对食。” 万瑶心底又气又庆幸,气的是自己的孩子,还未出嫁,却被一个阉人调戏,庆幸的是,许长瑾这个回答,还不至于拖她和许长泽下水。 “是吗?可是咱家看不上你怎么办?” “那,那掌印便去找那许长安,许长安掌印能看上了吧?” 闻言,曹天瑞抬手扇了许长瑾一巴掌,“五公主难道不知道六公主是夏侯朔的未婚妻子吗?” “知……知道……” “知道你还说?” 夺笋 许长瑾瞬间不敢再言语,她听说过,有个太监在曹天瑞面前说错话,被曹天瑞拔了舌头,她可不想被拔舌头,她还要骂许长安的! “掌印大人,这般为难一个小姑娘,怕是有些不妥罢?” 祁安国和沈忱携沈星澜走了进来,沈星澜一入宴厅就望见了许长胤的身影,心底满是欢喜与担忧。 欢喜的是可以一睹日思慕念之人,担忧的是这寒冬腊月之天,他的身子可受得曹天瑞转身便瞧了祁安国一眼,“莫不是相爷想给咱家寻一个对食?” 祁安国轻嗤一声,“以掌印的能力,这天底下的女子还能是你得不到的?” “唔,相爷说的也是,”曹天瑞笑,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沈忱,沈忱虎躯一震,不着痕迹地将沈星澜揽到了自己身后,见了他的动作,曹天瑞眼底的笑意进而更深了。 “那如果咱家想要沈大夫身后的那位女子做咱家的对食呢?是不是咱家动动手也就能得到了?” “你……”痴心妄想! 沈忱正欲咆哮,却被沈星澜拉住了。 沈星澜站了出来,朝曹天瑞微微福身,“民女沈星澜,若是掌印不嫌弃,做掌印对食,民女自然也是愿意的。” “你瞧,别人就是比你会说话。” 曹天瑞拍了拍许长瑾的脸,“记住,在咱家面前乱说话,是会没命的。” “沈星澜,倒也是有些胆识,比起你这个暴躁易怒的父亲,很出色。” 沈星澜婉转一笑,“多谢掌印夸赞。” 许长胤望着沈星澜,眼底满是温柔,他知道的,他的意中人,一直都是这般温柔坚韧。 两人四目相对,秋波流转,似乎这宴厅之上的其他人都成了摆设,至此,无他人,只有他们。 一声“太后娘娘驾到”阻断了些许人之间的暗连。 曹天瑞笑着收回视线,伏夜站在一旁,有些心惊胆战,要知道干爹一笑准有人要死,这宴厅之上,谁会是下一个幸运儿呢? “既然太后来了,那各位就按序入座罢,”卓尚佳一身官服,今日之事本就是礼部一手操持,他自然也是难于推责。 曹天瑞带着伏夜离开,许太后与其正面迎上,一刹间颇有些硝烟滚滚之感。 “咱家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可有今朝。” 许太后回以一个虚伪的笑,“承了掌印美意,自然是会年年有今朝。” 言罢,曹天瑞与伏夜径直离开,许太后转身凝视着曹天瑞的背影,眼底满满的都是杀戮,哀家自然是岁岁年年,年年今朝,至于你,未必见得到开春花开。 许太后进入宴厅时,原本喧嚣不已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客套话说了几句,大家便开始各自畅饮,许长胤沾不得酒,只是在一旁为许长安和沈星澜剥紫葡,他记得二人都不喜欢吃紫葡皮。 “皇兄,这般贴心之事,你帮星澜姐姐便可,我这已经有人给我剥了。” 许长安将一小碟剥了皮的紫葡放到许长胤面前给他看了一眼,许长胤笑笑,“也是,我怎的忘了还有祁淮呢?” 坐在许长安和祁淮对面的夏侯朔心底多少有点不畅快,那明明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怎的需要别的男人来帮忙剥皮? 这不太合理。 许长安:夏侯朔你醒醒!你再这样子我就告诉潘越你对别的女人起了坏心思!等死吧! 许长安喝了一小口酒,只觉胃中烧得难受,便起身准备去外面透透气,许长胤不放心许长安一人,沈星澜看出他的担心,便跟着许长安一道离开了宴厅。 来到院心出的九曲桥上,许长安与沈星澜并排站着,谁也不说话,任凭寒风吹在脸上。 “长安,回去吧,这外面寒风凛冽,若是冻坏了身子,长胤会担心的。” 沈星澜伸手牵住许长安的手,只觉一阵冰凉。 许长安抱了抱沈星澜,在她耳边呢喃似的道:“星澜姐姐,等我离开了,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皇兄,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嫁给皇兄,带他离开皇宫离开京安。” 沈星澜安抚般拍了拍许长安后背,“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去做你的事便可。” 二人准备往回走时,许长安转眼就望见了许长瑾一个人从宴厅里出来,朝着乐喜宫的方向走去。 念头一动,她捂着肚子,痛苦的蹲了下来。 “长安,你怎么了?” “星澜姐姐,我肚子有些疼,好像是葵水来了,刚刚还喝了点酒,快,陪我去趟听雨轩。” 许长安扶住沈星澜的手,艰难地朝着不远处的听雨轩走去。 在快接近分岔口时 ,许长安松开了沈星澜,拎起裙摆就往听雨轩的方向跑,边跑边喊着让沈星澜等会自己。 等走入沈星澜视野盲区后,许长安转而从另外一个方向,朝着乐喜宫而去。 今晚,注定有人要去阎王爷那报个到了。 许长瑾被万瑶一通数落后心中自是不快,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妃要帮着别人说话,曹天瑞就算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个没了根的宦官,为何要惧怕他? “许长瑾。” 许长瑾闻言抬头,便瞧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许长安,顿时气就滕地上来了。 “许长安你个贱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命了吗?” “哦?听五姐姐的意思,是要让我去死咯?” 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六的姑娘家,许长瑾尽管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一旦提到“死”,心中难免还是多了些惊悸。 “许长安,你……” 许长安可不理会许长瑾一瞬间的瑟缩,她背着双手走到许长瑾面前,双手按在了许长瑾的肩上,许长瑾怎么也想不到,看着柔弱无骨的许长安,双手的劲那般大。 “许长瑾,你可知,我母妃死的时候,有多绝望?” 许长瑾使力想要去掰开许长安的手,但丝毫不起作用。 “上一世,你为了至我于死地,处处算计处处针对,如今,我自然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到了底下,记得跟我母妃道个歉。” 还没等许长瑾反应过来,许长安一手将其敲晕了过去。 许长安看着倒在地上的许长瑾有些懊恼,应该先将她引诱到莲花池边在敲晕她的。 现在要拖着一只死猪去莲花池边,还真是个费力气的活计。 但是人总要处理的,她费劲地将许长瑾拖到了池边,平日里来这莲花池赏荷的妃嫔络绎不绝,自然会有人发现体格庞大的许长瑾。 她抬脚将许长瑾踢进了莲花池中。 解决了许长瑾,她又一次提起裙摆,往宴厅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星澜在外面等了许久,正要出声询问许长安是否能走时,许长安就从小道上走了出来。 “哎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饮了点酒的缘故,这肚子属实有些难受,让星澜姐姐久等了。” 沈星澜上前握住许长安的手,“若真是不舒服,要不先回清乐宫歇下?长胤身体不好,也不可久待此地,免得受寒。” “还是星澜姐姐想的周到,”许长安头微微一偏,在沈星澜肩上靠了靠,“姐姐,可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皇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沈星澜揉了揉许长安的脑袋,“知道了,你且放心去夏国便是,只是你和小世子……真要就此分道扬镳了吗?” 许长安摇摇头,她和祁淮,一定是一道上的人,谁也不会放开谁的手。 “姐姐,事情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只要帮我照顾好皇兄就可以了,说不定啊,你还能做皇后呢。” 沈星澜一听花容瞬间失色,她连忙捂住许长安的嘴,原本白皙的脸蛋因为惊惧瞬间变得通红。 “这可是在皇宫,这种话切不可乱说,被人听去了,可是要杀头的啊。” 许长安狡黠地笑笑,又乖巧颔首,“我知道啦,回去吧,不然皇兄该担心了。” 等二人回到宴厅时,许太后以及众多嫔妃们已经离席了,剩下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们话着家常。 夏侯朔自来熟,端着酒杯就到了祁安国身边,一口一个祁大人,祁安国多少有点烦他,示意沈忱帮帮自己,沈忱乐意看戏,端着酒樽往祁淮身边一坐,让祁安国一人面对夏侯朔的狂风暴雨。 “长安,你们去哪了?怎的这么久才回来?” 祁淮站在宴厅门口,望见二人回来,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生怕二人被宫中的娘娘为难。 “吃坏肚子了,”许长安三两步走到祁淮面前握住祁淮冻得通红的手,“你呀你,不在里面坐着,在这傻站着干嘛呀?” 沈星澜识趣地先进了宴厅,她想念的人儿此时正在里面,她也要抓紧时间,与他互诉衷肠。 祁淮伸手将许长安揽进怀中,胡茬微生的下巴抵在许长安洁白的脖颈上,微微的有些刺痛,又有些痒,想挠,却又不至于挠。 “过几天就要去夏国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当真不想让你去。” 许长安笑笑,将脸埋在祁淮胸前,“可这一路上都有你在啊,有你在,一些苦头算得了什么?” 祁安国看到宴厅入口的祁淮和许长安,便拍拍夏侯朔的肩膀,示意他转头。 走了 夏侯朔不明所以地转过脑袋,看见的便是自己“未过门妻子”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的场景。 祁安国拍拍夏侯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夏老弟,看开点,人在江湖飘,哪能头上不带点绿,你这都算好的了,要知道前几日,那赵侍郎家可是直接炸锅了,他媳妇给他……” 话没说完,就被夏侯朔截断,“打住,打住,祁兄,我来这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闲话的,你就说,建交后,祁彦能不能给我用几天?” “那是自然,”祁安国眯眯眼,脸上的笑深晖莫测,让夏侯朔浑身一阵鸡皮疙瘩,“祁彦自小就很听我的话,到时候若是夏老弟确实需要帮忙了,小儿委屈一番也不是不可。” 夏侯朔笑笑,倒也是,让祁彦参与皇室那些肮脏的争斗,确实是侮辱了征战沙场的雄将。 “我听说,祁兄家三儿子祁淮,也是个出彩之人,怎的会一直就留在府中了呢?按道理不该如同祁彦一般,征战沙场报效朝廷吗?” 闻言,祁安国白了夏侯朔一眼,祁晗已经战死了,祁彦次次九死一生,就算他想让祁淮跟着上战场,沈柔奴也不愿。 “人各有路,我儿最大的路,就是从你手中抢媳妇。” 沈忱在一旁捂眼 ,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夏侯朔难道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未婚妻跟别人撇不清? 那接受能力也实在是……高人一等。 原本嘈杂的宴厅,忽而变得很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许攸和许晏功的身上。 许晏功有些不自在,他跟在许攸身后,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继承皇位?他当真不想。 尤其是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心底畏惧。 “小晏,你是做皇帝的人,就必须什么都比别人强。” 这句话,他听了十六年。 可是他并不想变强,他只想好好活着,等到弱冠之龄,去求娶自己心尖上的姑娘,与其过完平淡又华丽的余生。 至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从未肖想过。 许长胤望着许晏功有些凄凉的背影,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上赶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长胤,你也回去歇下吧,今晚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沈星澜帮许长胤拢起了披风,沈忱一脸不开心,自己放在手心里捧出来的乖女儿居然在对别人好,真不是什么好滋味。 许长胤偏头望了沈星澜一眼,温柔笑笑,满眼都是爱意,沈忱被酸到了,转头继续灌酒。 “澜澜,等我一些时间,等长安回来了,我便娶你为妻,可好?” 耳边满满的都是许长胤的气息,她第一次和他靠这么近,年少的欢喜此时就在自己身边,沈星澜顿时心如擂鼓,脸颊也变得异常酡红。 “待君来。” 沈星澜偏过脸,在许长胤的侧脸留下了浅浅一吻。 沈忱气到拍大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个二皇子看着一表人才温文俊雅人中龙凤,怎么还能干出这档子事来? 宴会在众人离席之中悄然结束,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变得有些凄凉。 回到清乐宫,许长安和衣躺下,连面都不净了,云端端着木盆喊了半天未果,也便放弃了劝说许长安净面。 三天后,许长安身穿棉氅,手里拿着手炉 ,站在城门处,等着沈星澜。 除了祁淮和许长胤,她最记挂的,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皇兄的姑娘。 “长安,要不先上马车上坐会吧?外面天气凉,还下着雪呢。” 祁淮撑着伞来到许长安身边,替她拂去肩上停留的几片雪花。 “罢了,我瞧见星澜姐姐的身影了。” 不远处,一个女子撑着伞,正往城门处走。 “星澜姐姐。” 许长安快步上前,扶住香汗淋漓的沈星澜。 “怎的不坐马车来呢,这雨雪天,路实在难走,若是滑了跌了,可要怎么办?” 沈星澜笑,牵住许长安的手,“这是我母亲前日去静安寺求来的平安符,虽不知是否真的有用,但求个安心。” 许长安接过荷包,用力的抱了抱沈星澜,“嫂嫂,帮我照顾好皇兄,等我回来。” 分别过后,剩下的便是离开的凄凉和重逢的期盼。 许长安靠在车棱上,望着外头的银装素裹,心却还留在皇宫。 连续下了几天大雪,整个皇宫都处在白雪之下,莲花池中的许长瑾估计已经成了冻干了吧。 想到此,许长安笑出了声。 原本嚣张跋扈的许长瑾,此时被冰封在河池底下,怎么想都很让人解恨。 “公主什么事这般开心啊?” 为了妥善起见,许长安带走了连素,将云端留在了皇宫。 照顾许长胤,还是云端最顺手。 “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许长安朝着连素笑笑,“连素啊,你有没有想过要嫁人呀?” 连素摇摇头,“不曾想过,公主和殿下待奴婢那般好,奴婢才不想离开公主和殿下呢。”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等你老成老妈子了,还要在我身边。” 连素双眼含泪,得了许长安这句话,可远比得到一个男人的海誓山盟开心。 半月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庆云国的边陲小镇,维音镇。 维音镇处在夏国与庆云国的交界处,隶属庆云国,这时间虽还是冬季,但维音镇丝毫没有冬天的样子,一眼望去尽是柔和之景。 想来一年四季如春,便是这般光景。 许久未下车活动的许长安在连素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由于前往夏国之后,她的身份不再是庆云国六公主,而是夏侯朔的和亲妻子,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意思,但有些礼数,该装还是得装。 祁淮和夏侯朔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从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握手言和,再到后来谈天说地,道现在的兄友弟恭,这两人只花了半月的时间。 他们在某个层面上达成了共识。 夏侯朔原本以为庆云国那些官员对祁淮的赞赏不过是是因为他有一个身为国公的亲爹和一个骁将的哥哥,有了他们的光辉,才使得他也跟着沾了点光,但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人治国理政运兵作战样样精通。 尽管纸上得来终觉浅,但夏侯朔明了,躬行之时,自己必然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有一个根本毫无胜算的对手,那就做个朋友。 祁淮原先对夏侯朔的认知也不过是野蛮粗俗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目不识丁,但第一印象总是蒙蔽人的双眼,若他不是抢了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他倒是真愿意与他携一壶酒,花间笑谈这人情世故。 看着面前胡子拉碴的两个人,许长安忍不住笑了。 祁淮摸摸自己的下巴,笑,“怎的,嫌弃了?” 许长安立马正色摇头,“很少见到你这般不修边幅的样子,觉得稀奇。” “那也无法,马车上也没有修胡的工具。” 闻言,夏侯朔伸手揽住祁淮肩膀,“一个大男人在意这些作甚?每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跟娘们唧唧的,男人,就该……” “男人味是吗?” 许长安瞥了夏侯朔一眼,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你这男人味可是直冲人的脑门了,就你面相,真不知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夏侯朔两眼一翻,爷还是有人要的行不。 “若不是兄弟妻不可欺,老子早就把你强绑着送入洞房了!” 许长安脸皮可厚,压根不会因为这些话脸红,加之又不是出自祁淮之口,更没那个必要。 “兄弟妻不可欺?你们何时还成兄弟了?” 祁淮正想和这个满身男人味的人撇清关系时,后头就有人上前来了。 “主子,有一队人马在无里外的鹧鸪村落脚了,初步估计应该有二十人,看样子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今晚得小心些。” 夏侯朔蹙眉,看了许长安一眼,“许长安,你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许长安不明所以的看着夏侯朔,“嗯?我跟你们出来大半月,我拿来功夫惹祸?难不成我还会□□了?” 夏侯朔不言语,对方有二十人之多,他们加上庆云国护送许长安的侍卫一共也才十五人,若是正面冲突,丝毫没有胜算。 现在最主要的是先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你小心些,去探探那些人什么情况,讲道理,若是夏国的人,那早应该动手才对,而不是等我们快进了夏国,才来要我们的命。” 许长安慨叹,只要涉及皇室,这样的杀伐就无可避免,权利这个东西 ,害人匪浅。 而她和许长胤 ,还有夏侯朔,都是受害人。 许长安琢磨了一下,鹧鸪村那些人,很有可能是万瑶派来的人。 她们应该是发现了许长瑾已经死了。 跟许长瑾结怨已久的只有自己,就算不是自己杀了许长瑾,万瑶照例不会放过自己,还好有夏侯朔这颗大树,倒不至于丧命。 “晚上照例歇下,切勿发出什么响动,让他们以为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夜里一旦听到声音,你们知道怎么做。” 夏侯朔吩咐好自己的人,在离开夏国前往庆云国时,他留了个心眼,带着去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且全都是密卫出身。 今夜若是有战,那么死的只会是那群送上门的小羔羊。 完婚 夜里,许长安和衣躺在床榻上,心底牵挂着的是许长胤和云端几人。 她知晓陆持会护住许长胤,但心底却依旧没由来的担心。 这一路上并未收到半字关于皇宫的情况,许长安往许长胤手中送的信始终也没得到半句回应,但祁淮让她安心,她便安了。 一阵轻微的嘈杂声在外头响起,祁淮和夏侯朔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抽出长剑,静待送上门的羊羔伸头。 来人未曾想到,别说是夏侯朔带来的那些密卫了,他们连这俩都打不过。 看着被血染红的木板,许长安揉揉太阳穴,这场面,她记忆深刻。 上一世,这般鲜红的鲜血淌满了整个皇宫的宫殿,宫道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毫无生气。 “长安,来我这。” 许长安乖乖来到祁淮身边,牵着祁淮的手上了马车,被挤下马的夏侯朔一脸郁闷,重色轻友,大忌啊! 进入夏国之后,气候明显的开始有了变化。 许长安有些不适应,刚到了夏侯朔的府邸,就病倒了。 夏侯朔回到夏国之后便要着手处理手中积压已久的事情,没空理会许长安和祁淮,二人倒也是乐得自在,只是这夏国不比庆云国,言行举止也得处处注意,毕竟许长安是前来和亲的。 原本夏国国主准备在许长安修整几日之后举行成婚大典,却不曾想许长安一来就直接病倒,婚事便搁置了下来。 在床榻上躺了五日的许长安在连素的搀扶下终于见到了夏国的阳光。 “公主,这风有些凉,还是回屋待着吧?” 许长安摇摇头,“连素,我给皇兄送的信一封回信都没收到吗?” 连素摇摇头,“没有,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我每天都在等,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公主你也别太担心,万一是信史走错了路,等他找对路了,就来了。” 许长安虚弱笑笑,但愿事情真如连素想的这般好。 如果皇兄出了什么事,她定要那些人全都陪葬。 “咦,你就是那个跟夏侯朔成亲的六公主吗?”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许长安转头,瞧见了潘越。 “嗯,我是,你是?” 潘越笑笑 ,“我是夏侯朔的姐姐,我叫夏侯月 ,月是月亮的月,你呢,叫什么名字?” 许长安偏头笑了笑,“我叫许长安,一世长安的长安。” “长安,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人也长得好看,怪不得夏侯朔会选你当他的王妃。” 这轻快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不乐意,若不是许长安知晓这人是潘越,还真的会被她这般语气黑哄骗过去,当真以为她不过是夏侯朔的姐姐罢了。 “姐姐亦是人如其名,天上月不如眼前月呢。” 潘越笑,许长安觉得,这人是真的好看。 “小嘴真甜,怪不得夏侯朔喜欢你喜欢得紧。” 许长安:……姐姐你莫要这样子,我会害怕。 “对了,你们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啊?” 潘越来到许长安身边坐下,拿着所谓“姐姐”的身份,开始探听“敌情”。 许长安摇摇头,“还不知呢,本来听说是三天前完婚,但我这身体多少有些不争气,刚到夏国就病倒了,这婚事也是延搁了。” 说完这话,许长安偷偷瞥了潘越一眼,发现这人眉眼间都是笑。 许长安:……姐姐表现得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既然装姐姐就装得像点嘛!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幸灾乐祸,潘越立马稳住情绪,换上一副无比惋惜的表情,握着许长安的双手,怜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哎,这夏国的天气属实难适应,妹妹也是可怜遭了这罪,等到妹妹身体好了,就可以完婚了,届时我也可以讨一杯喜酒喝了。” 她未发觉自己在说喜酒二字时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姐姐,一路上我听夏侯朔说了很多关于夏国的事情,知晓他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可未曾听他说起还有一个姐姐,看来姐姐得教训教训他了,这般不把姐姐放在心上。” 潘越心底一个咯噔,这夏侯朔,跟人才认识几天,就把自己八辈祖宗都拿出来给别人说了一遍,嘴巴特能说是吧,那我让你说不了话。 眼见潘越脸色开始变青,许长安心道夏侯朔肯定没啥好果子吃,夏侯朔不痛快了她就开心,谁让这厮一直跟祁淮称兄道弟的,自己本想根祁淮单独相处,可这人每次都借着让祁淮帮忙看看什么玩意将人带走,真是祁淮可以忍她许长安不能忍。 “哎呀,是我说错话了,”许长安假意安慰潘越,“夏侯朔也是提过姐姐的,只是他说姐姐不重要不足以让我记住所以,他就略过姐姐了。” “夏侯朔,你个大头鬼!” 潘越生气的拍了拍桌子,许长安佯装瑟缩了一下,潘越连忙道歉。 “抱歉啊妹妹,姐姐脾气有些暴,这个夏侯朔,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去给灯笼做衣裳,啊不行,他死了没人娶妹妹了啊,妹妹你看,我四弟怎么样?四弟温柔俊朗学富五车又是个美男子,比那夏侯朔不知道好多少倍,说话又好听人又好,妹妹考虑一下?” 许长安:……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潘越。 “可妹妹觉得夏侯朔人也甚好啊,既会照顾人,又会博人开心,跟他在一起我很幸福,至于四皇子,妹妹都未曾见过,怎么知道姐姐说的一定是真的呢?” 虾仁猪心。 潘越:遇上对手了,打不过,怎么办,她好会沏茶啊,我好气。 “是吗?夏侯朔不过就是一条会汪汪叫的狗,有什么好的?” 许长安憋住笑,她转过脸,用手捏了捏脸部绷紧的肌肉,随即道:“姐姐这般折损自己的弟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是仇人呢?还是说,姐姐喜欢夏侯朔呀?所以才不想让妹妹与他成婚?” “说什么混账话呢?我怎么会喜欢夏侯朔那种人?”潘越连忙解释,但越解释越乱套,“本姑……公主怎么说也要找一个风光霁月温若微风的男子,怎看得上夏侯朔那般粗俗的男子?” 许长安:笑死了能救活吗?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行了。 就在潘越无情贬低夏侯朔的时候,夏侯朔和祁淮一同出现了,可巧的是潘越正沉浸在谩骂夏侯朔的情绪之中,完全没发现两人就是面对着她走来的。 骂完抬头,就正好四目相对。 潘越:谢邀,人刚从外面来,十八岁,未婚,喜欢夏侯朔,但是就是想骂他,把他骂得一文不值,为什么?肯定就是因为他太垃圾了,别人就看不上了。 祁淮含笑来到许长安身后,将手中握着的花轻巧别进了她的发髻之中。 潘越看着这两人的亲密之举,一时间有些恍惚。 “越儿,这是庆云国国公府世子,祁淮,也是许长安青梅竹马的恋人。” 潘越:?? “潘越姐姐,你没听错,我和祁淮才是一对,至于夏侯朔,跟你才是一对,他心里有的也是你。” 许长安站起身靠在祁淮胸前,她很喜欢这样站在祁淮身边,她能听见祁淮的心跳,能感知祁淮此时的心境。 “那……” 潘越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自己以为许长安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刚刚自己是干了些什么蠢事? 潘越懊恼的捂住脸面,转身就准备逃,却被夏侯朔紧紧的摁在了怀中。 七日后,夏侯朔与许长安大婚。 看着铜镜中身穿红嫁衣的人儿,许长安不禁慨叹,自己何时才能着一身嫁衣成为祁夫人呢? “潘越小姐真是天生丽质,这喜服刚穿上还未描半点胭脂水粉便这样貌美,殿下真是好福气。” 连素正在帮潘越上妆,她的上妆技术自是比不过云端,只是此时的云端远在庆云,而又因为他们的暗度陈仓,只能委屈潘越,让连素来施展拳脚了。 连素这番夸赞也不是没有目的的,比如,她技术不行,但潘越的脸行,所以,没啥大毛病。 许长安笑看着脸色通红的潘越,这场婚礼,估计在潘越的梦里,来来回回上演了无数次。 “长安,谢谢你。” 新娘子临出门前,握住许长安的手,真挚道谢。 许长安依旧笑笑,“姐姐莫要言谢,我与夏侯朔不过是成他人之美而已,他慕你爱你,而我心系祁淮,既是朋友,又何必互相为难?” 潘越感激的看了许长安一眼,喜婆的声音响起,许长安替潘越用喜扇遮好了脸,让连素将人送出了房间。 屋外炮声不断,孩童的嬉闹声不断传入双耳,正当许长安想要小憩片刻时,房间原本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祁淮,你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许长安连声音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想着你一个人也无聊,便来陪你,”祁淮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许长安的手,“来这夏国不过月余的光景,你瘦成这般,我得抓紧拿到伽蓝草,带你回庆云。” 许长安起身抱住祁淮,祁淮在她耳边留下浅浅一吻,她松开祁淮,将他的脸掰正,吻上了他的双唇。 回家 来年开春,许长安站在窗边,院中的白梅愈加娇妍,她有些想回庆云了。 前几日收到了许长胤的来信,信中只道自己一切安好,要许长安照顾好自己,切勿忧思,看那字迹,是沈星澜的字,由此,许长安心底的担忧便愈甚了。 “何事这般愁容满面的?二殿下信中不是说了一切安好吗?怎的还是不放心?” 祁淮推门而入,许长安转过身,笑,“倒也不是不放心皇兄他们,就是有些想回去了,也不知,夏侯朔到底能不能帮我弄到伽蓝草。” 夏侯朔与自己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偏偏伽蓝草的管辖处在与他关系最差的哥哥手中,想要借夏侯朔的手得到伽蓝草似乎有些难。 既然光明正大要不到,那就来点见不得光的小伎俩。 许长安和祁淮决定去偷。 一个贵为公主,一个身为国公府世子,却要去干这鸡鸣狗盗的勾当,怎么看都很不妥。 但是跟许长胤的命比起来,这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是夜,穿戴整齐的许长安出现在祁淮面前,祁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 “长安,你我是去做贼,不是去打劫,穿夜行衣便可,还抹脸做什么?” 许长安心底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听信了连素的话,早知道就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她,让她给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 拿锅灰抹脸,把自己抹得六亲不认,这下好了,压根没必要。 连素不靠谱,她早知道的。 “罢了,你也先别洗了,就且先这样去吧。” 祁淮止住笑,捏了捏许长安黑黢黢的脸蛋,“借我也抹点好了。” “祁……” 许长安正欲伸手抓住祁淮的手,门却在下一瞬间被推开了。 “祁老弟,我来……” 来后面的话尽数消失了。 夏侯朔一进门,望见的便是祁淮捏着许长安的脸把自己的脸往他脸上蹭的场景。 一时间三人有些面面相觑。 看着深夜造访的夏侯朔,祁淮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藏许长安还是先把夏侯朔赶出去了。 “你俩这身打扮,要去打家劫舍?”夏侯朔一脸疑惑的走到许长安面前,“啧啧啧,许长安,我们这里打家劫舍可是要蹲大狱的,你不会想要去牢里体验生活吧?” “夏兄言重了,长安就是想扮鬼来吓我,结果没吓着,反而我把她给吓了,这不正给她擦脸吗?” 说着,祁淮将手上的锅灰拿给夏侯朔看,夏侯朔将信将疑的坐到桌边,倒了满满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伽蓝草我有办法了。” 闻言,许长安慌忙坐到夏侯朔对面,顾不得脸上还有锅灰,“什么办法?” 夏侯朔看着面前一脸黢黑的许长安大笑不止,许长安撇撇嘴,要不是你没办法,老娘用得着带着自己心上人去偷鸡摸狗吗? “皇兄过几日就要娶小妾了,趁着他成婚,我们去偷!” 偷! 堂堂一国皇子。 偷!说得跟山匪一样利索。 许长安无语,搞了半天,还是要去干鸡鸣狗盗的事情。 “你说吧,怎么个偷法?” 许长安干脆坐直身子,抱着双手看着夏侯朔。 夏侯朔笑笑,“没办法,那孙子防我跟防贼一样,娶小妾也不肯下点人。” “既然戒备森严,就算是偷……不对,借,要如何进去?” 祁淮站在许长安身后,拿出袖笼中的帕子,细心细致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渍,一时间,已经成婚的夏侯朔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那孙子晚上总要洞房吧?他的部下也没我们想的那般兢兢业业,只要蹲守得住,总能找到突破口 。” 许长安:……我信了你的邪。 “也罢,事到如今,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祁淮也妥协了。 许长安也只能这样了。 她只听说过伽蓝草,并未亲眼见过,更没有接触过,如何取得伽蓝草,她更是一无所知。 “伽蓝草性及其怪异,只得女子采摘,若是男子碰得它一下,就会立即枯萎,再无用处,所以花圃里侍养伽蓝草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妇人警觉性略低,自然是更好下手。” 夏侯朔为了防止中途出什么差错,便将伽蓝草的事情全数告知了许长安二人,于是三人便开始筹备几日之后的偷盗之举。 过程很顺利。 因为夏侯渊在成亲时,被他的小妾一刀捅入心脏,当场毙命,小妾也当场被夏侯渊的侍卫杀死,一场喜事,转眼间就变成了白事。 所有人都在混乱之中,而也是混乱,对于许长安几人来说越是安全,于是他们很顺利的拿到了伽蓝草,但是在出了花圃时,遇到了夏国国王。 原以为夏国国王会暴怒,事实却与之相反,他只是将夏侯朔喊走,并命人将祁淮和许长安送回行宫,这一系列的变故使得许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她的记忆里夏国国王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在他眼里,功就是功过即是过,不会因为夏侯朔是他的孩子就对他网开一面。 伽蓝草是世人都想要得到的奇珍,如今夏侯朔带着自己大摇大摆进去偷盗,他不怒也罢,反而还让人教自己如何侍养伽蓝草,如何顺利将它带回庆云国。 想到庆云国,许长安心底有些激动。 很快,她就能带着伽蓝草回去救皇兄的命了。 也不知陆持那边,赤焰蛇抓到了没。 ** 沙海大漠之中,陆持拖着满是鲜血的脚,手里提着一条还在残喘的赤焰蛇,一瘸一拐的走着。 早知道赤焰蛇这般凶猛,他就不一个人来了。 所幸就是腿瘸了点,没有性命之忧。 想来公主那边也差不多了,自己也抓紧时间回庆云了。 许长安他们回到庆云时,陆持正好抵达许长胤的府邸。 遂清看着满身破烂衣裳脚上还肿着的陆持,一时间有些心疼。 陆持却是不买账,他将赤焰蛇丢给遂清之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太累了,就算五毒入体,现在最主要的也就只是睡上一觉。 回到庆云时,正值初秋,天气微凉,但是迎面吹来的风却比夏国的风温柔许多,许长安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公主,奴婢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 云端望见缓缓驶近的车马,眼眶顿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连素也是许久未见云端,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涌了上来,但云端教与她的她也难得谨记,也是未曾失态。 遂清正在药房里清理着陆持带回来的赤焰蛇,听见前院里传来的声音,心底也是一喜,这伽蓝草一到,说明二殿下就有救了,尽管还有最大的一道坎等着他,但以他的意志力,一定可以撑过来的。 许长安一进院门,就急匆匆的想要去见许长胤,云端在她身后捂嘴浅笑,“公主,这可是王府,可不是当年的皇宫了,你可知二殿下的寝屋在何处?” 许长安讪讪地停下脚步,望了祁淮一眼,“那你还不带路?” 云端诺了一声,朝前走去,许长安立马跟了上去。 祁淮定住脚,思附片刻,随即离开了王府。 沈星澜正在为许长胤理着发髻,原本病痛折磨的身子只适合在床榻上躺着,但因知许长安今日回来,他不想让自己的妹妹瞧见这般无用的哥哥,沈星澜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于是将他从床榻上扶下,让他坐于铜镜面前,为他挽髻。 “皇兄,我回来了!” 许长安飞奔而入,在听到许长安的声音后,许长胤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似乎在那瞬间有了些许生机。 “长安,欢迎回来。” 许长胤转过身,伸出双手,许长安放慢脚步,缓缓上前,抱住了孱弱不堪的许长胤。 “这才去了两年,你怎么没长高多少,却胖了不少呢?” 许长安顿时有些不乐意了,“皇兄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我走的时候你说好了会吃胖一些,可是你看,你现在……” 沈星澜摸摸许长安的脑袋,满是歉意地道:“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长胤。” 许长胤放开了许长安,握住沈星澜的手,眼底满是温柔,“我这身体,又怎跟你有关了,得你相伴,是我许长胤最大的幸运,你又何错有之?” “噫,我刚回来,你俩就酸我!” 见许长胤起色还尚可,许长安原本高高悬起的心暂时回落了一些,现在就只能将全部希望寄予在遂清身上了。 七日之后,遂清终于从他那些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之间抬起了头,看着遂清眼眶上的淤青,陆持不禁有些想笑,自己跟赤焰蛇大战三百回合,似乎也没这么……满目疮痍。 “臭老头,药搞定了没啊?”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遂清白了陆持一眼,“黄口小儿,快叫爷爷!” “爷爷!” 遂清闻言白了陆持一眼,转而端过自己身后的药罐子,“这……” “死老头你这个罐子真难看,下次我若是有时间去江南,给你带个看得过眼的回来!” 遂清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持死死的堵住了嘴,他瞪了陆持一眼,片刻后骂道:“娘的智障傻孙子!!” 安好 被遂清骂了的陆持笑着往前院走去,这些日子以来,他因为腿上的伤许久未出过门了,也不知道绝青池里的乌龟还有没有人喂,听说乌龟养好了能给自己养老送终,正好自己也没有个儿子,自然是只能靠乌龟给自己养老送终了。 绝青池,不过是许长胤府上的一小个水塘罢了。 去年,原本说好封王之后前往封地,但由于许长胤身体实在不宜舟车劳顿,加之曹天瑞不允许任何一个皇子离开建宁,许长胤得了一个平王的称号,但没有封底,府邸也只在建宁。 这些事情祁淮都知晓,只是他没告诉许长安,若是说了,也不过是平添担忧罢了。 陆持来到别院,却望见自己的绝青池边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才发觉是云端。 “咦,陆持,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云端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身一看,便瞧见了陆持,阳光下的少年始终是生机勃勃之貌,在陆持沉默的间隙里,云端一下子看得有些呆。 “你怎么在这?” 云端慌忙回过神,有些窘迫地道:“这里有只乌龟,我怕它饿死,就给它弄点吃的过来了。” 陆持望着云端手里的糕点轻笑,“你就给它吃这个吗?这可是只食肉的乌龟,是不会看你的糕点一眼的。” 望着越走越近的陆持,云端觉得自己应该多撒些糕点碎屑进去,免得到了跟前惹陆持尴尬。 但是云端起首时便低估了一个男人厚脸皮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哈,这只乌龟开始吃素了吗?” 毫无半点尴尬,反而是云端有了些许不自在。 “走了。” 陆持望了云端一眼,转身离开。 他不想去追究为什么云端会关注一个小水潭里的一只乌龟,也许是偶然路过看见,也许是……另一个可能他更不想去深究,很多时候,有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让它消失,对于以后只会有益处。 整整七日,许长安不曾见到祁淮,她念祁淮念得紧,但也知晓此时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毕竟伽蓝草和赤焰蛇已经融成了救命之药,接下来就会有很多暗箭向着他们兄妹二人射来,如果没有那些支持者,他们二人又如何能踏过这刀尖一般的境况。 “长安,我想与你聊聊。” 沈星澜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把许长安的思绪唤了回来,她堆起笑脸,“星澜姐姐,终于舍得从皇兄那离开啦?” 沈星澜面色微微氲红,“长安,姐姐来找你,是有事与你商议的,切莫打趣姐姐了。” 许长安并不想让沈星澜牵扯进漩涡之中,可许长胤本就处在漩涡中心,沈星澜又怎会离开他半步? 她知晓自己劝不了沈星澜,那便只能帮许长胤保全沈星澜。 “长安,等长胤身子好些了,你能帮我劝劝他,让他娶我过门行吗?就当是给他的病冲冲喜。” 见许长安不言语,沈星澜心底有些着急,“我知道作为女子是该矜持些,如今我这般举动也显得我有些掉价,可是……” “星澜姐姐,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许长安握住沈星澜有些无处安放的双手,郑重地道:“姐姐,你和皇兄在我眼里……在所有人眼中早已是一对夫妻,我是在想,如今皇兄还欠你三十六聘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他肯定不想自己心爱的女人潦草嫁与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提成亲之事。” 二人心底都知晓许长胤半句不提成亲并不是因为给不起三十六聘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他是怕自己哪天就再也见不到翌日的太阳,生怕就这么耽误了沈星澜的一生。 尽管沈星澜三番五次说过此生非他不嫁非他不可。 但他心底还是希望在他去世之后,有个人能代他对她好,呵护她直至暮年。 “我不需要那些。” 许长安叹息一声,“姐姐,怎么会不需要呢?成亲可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礼仪礼制都得全了那才是一个完整的婚礼,所以呀,一会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你与皇兄成亲的事宜。” 沈星澜闻言眼底满是惊诧,她本意只是想让许长安跟许长胤说点好的,让后者松口,愿意成亲,但许长安却直接将整件事情都提前了。 “这……” “没什么这啊那啊的,皇兄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们再成亲,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了?” 许长安含笑看着沈星澜,她也希望沈星澜与许长胤能结为连理,。 名分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许长胤不可能不清楚,可恰恰就是因为太清楚它的重中之重,所以他才一直拖着。 可是他又深爱着沈星澜,就这么让她离开,亦是心如刀割。 自下许长安去了夏国,沈星澜就一直陪在许长胤身边,任凭许长胤怎么磨嘴皮子,她还是不愿离开。 久了,许长胤也觉得,自己再让她离开,便是自己不仁不义了。 她的喜欢,他怎么能推开呢? 于是在许长安回来之后,他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了许长安听。 “姐姐,你就安安心心回家,等着做你的王妃吧。” 许长安转身从壁柜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轻手轻脚打开,拿出一把色泽深润的木梳子,梳子尾端还镶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这个是我母妃留下的,现在啊,它就是你的了,这可是我嫂嫂的象征,切不可丢了。” 沈星澜眼底的惊喜一直未消散。 她拿着檀木盒子回到府上,见自己年余不见女儿忽而回家,沈忱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闺女被许长胤这个没心肝的人给欺负了。 一走近,却发现了沈星澜手里的檀木盒子。 “闺女,这是个什么?” 沈星澜望了沈忱一眼,眼周一酸,上前抱住了沈忱。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忱有些受宠若惊,他轻抚着沈星澜的肩膀,问道:“闺女,是不是在许长胤那小子那受委屈了?你就给爹说,爹那几米长的大刀许久没有砍过人了,我现在就去把许长胤那小兔崽子砍了!” 沈星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父亲,你若是敢动长胤一根汗毛,女儿就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沈忱:好你个许长胤,把我闺女迷到这个地步还不娶她,等你以后坐上皇位了看我怎么弹劾你! “哎呀,乖女儿,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的跟为父这般呢?要知道,为父才是你血脉相连的那个人啊!” “父亲,我快要和长胤成亲了。” 沈忱闻言有些呆滞。 这终身大事怎么说也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就算没有这些,最起码的礼制应该也要遵循的吧?得亏对方还是个王爷呢! “父亲,我不是与你商量的,是通知。” 通知。 好家伙好家伙! 沈忱现在就很想提着自己几米长的大刀杀到许长胤府上,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问他,怎么可以什么都没有就要娶自己的女儿! “不是,闺女,这件事情我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沈忱将沈星澜拉到一旁的花台边上随意一坐,沈星澜犹豫片刻,还是没落座,站在一旁,等着沈忱说道。 “你说这哪一家姑娘出嫁不是提亲下聘选婚期然后娶亲拜堂的,你说你,怎么一上来就要成亲了?你们女儿家嫁人就这么一次,只有男方足够重视,将来你嫁过去了,日子才会过得舒心一些。” 沈星澜知晓沈忱怕自己受委屈,可跟这些比起来,她更在乎的是许长胤,许长胤是她的命。 “父亲,女儿知晓这些,只是……” “没什么只是的,如果许长胤不提亲不下聘的,别想我把闺女嫁给他!” 沈星澜无奈的笑笑,“他会的。” 说完便回了自己房间,望着沈星澜走远的背影,沈忱长叹一声,松了口气,终于终于,闺女还是嫁出去了!! 现如今许长胤的身子在开始好转,朝堂的局势又要开始发生转变,接下来,他们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深夜,祁淮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望着皎洁的明月,眼前却是浮现了许长安的笑脸,算算日子,两人也已经有几日没见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便是这般滋味吧。 “淮儿,定要保住王爷安全。” 祁安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淮回头,“自然,只要是长安想要的,我都会替她去实现的。” “等到大局稳妥,你也该考虑考虑你和长安的婚事了。” “孩儿知道。” 祁淮抬头再次望向夜空,此时的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层背后,似是羞涩,又似是顽皮。 他坐在石阶上,夜色如水,将他尽数包裹起来。 他和许长安,似乎真的就是水到渠成。 自小的玩伴,互相倾慕,互诉衷肠,互相陪伴,一起成长。 两人揉碎在了彼此生活的间隙之间,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密不可分。 他们惊艳了彼此的年月,又在每一圈年轮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如今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更为凶险的境遇,在阴云笼罩的城墙之下,需小心翼翼,方能不入泞泥。 回春 广阔无垠的草地上,四下无人,许长安一人站在草地上,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无人应一声,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惊醒了过来。 “公主,不好了,王爷他吐血了!” 连素急急忙忙地敲开了许长安的房门,许长安慌忙从床榻下来,却因为方才的梦惊出了一身的汗,寝衣被汗浸湿,紧紧的贴在身子上,手脚有些施展不开,被寝衣一带,人便从床缘跌了下来。 “公主!”连素惊呼一声,上前将许长安扶了起来,又回头拿了一件衣裳给许长安披上,二人急急忙忙前往许长胤的房间去。 遂清眉头紧锁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许长胤,陆持在一旁急的就差直接将遂清扔在火架上烤了。 “老头,你不是说王爷过几天就能下床走动,身体开始恢复了吗?现在突然吐血,连话都说不了是个什么情况?” “你先闭嘴!” 遂清一个脑袋两个大,原本这赤焰蛇毒性就十分猛烈,虽然他不知道陆持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按照他炼制的过程,应该是不会出差错才对,如今半道出岔子,只能说明许长胤的身子早已经病入膏肓,这赤焰蛇与伽蓝草,救不了他的命。 可许长胤是庆云国唯一的希望,这江山是先辈们拼了性命稳固下来的,若是一朝改朝换代,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只会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遂清爷爷,皇兄怎么了?” 许长安连滚带爬的来到许长胤床前,遂清满眼心疼的扶起许长安,“这赤焰蛇的药性过烈,想来是王爷身体承受不住,便吐了些血,方才把了脉,气息恢复了很多,只是今晚,很凶险。” 言下之意,若是许长胤熬得过今晚,那便皆大欢喜,若是熬不过今晚,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以及所有的希望都会轰然倒塌。 许长安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床榻上的许长胤,心口无比疼痛。 白日里,她才与沈星澜说,许长胤一定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她看见了沈星澜眼中的欢喜与期冀,可现在呢? 生死还尚未可知,又如何与人相守一生的诺言。 “陆持,去国公府送信了吗?” 陆持颔首,“方才古桅去了,应该这会已经送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祁淮,祁安国,沈忱,卓尚佳四人先后出现。 “长安。” 祁淮上前环抱住瘫坐在地上的许长安,看着她这副模样,祁淮心疼不已,可又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抱紧她,什么都做不了。 “娘的,这小子,今儿我闺女才说要嫁给他呢,这会子就给爷来吐血这么一出,我说许长胤,你是不是铆足了劲不想娶我闺女啊?” 沈忱来到许长胤床前,看着双目紧闭的许长胤,有些生气,有些心疼,当然了,心疼的是自己家闺女。 “得了老沈,我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埋汰王爷的。” 卓尚佳将沈忱扯了回来,“王爷定不会有事,我们还是先听遂大夫怎么说吧!” 遂清从药箱里拿了布帛排开,细长的银针在烛光映照之下闪闪发光,“我曾经在医书上见过一套针法,但是从未在人身上试过,那套针法可以平息人体内乱涌的气息,对王爷,兴许有效。” “遂清爷爷,不管怎么样,都要救活皇兄,我求你了!” 许长安从祁淮怀里挣脱出来,踉跄地来到遂清面前抓住遂清的衣角,“他是我的希望,也是星澜姐姐的希望,更是庆云国百姓的希望,请你一定要救他。” 遂清长叹一声,“我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我尽力吧。” 说完,遂清让古桅去多生几盆炭火,闲杂人等一律被他轰出了房间,只剩下陆持帮忙。 “老头,你确定你这针法能让王爷醒过来吗?” 陆持帮着遂清褪去了许长胤的衣衫,光洁的臂膀在微红的烛光之中依旧毫无血色。 “我都说了我没在人身上试过,怎么,你要先帮王爷试试看吗?” 陆持顿了顿,“也不是不行!” 遂清抬眸看着陆持,“真的?我没开玩笑,只有你没有半点不适,殿下才能没有闪失。” 此法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陆持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自然是比疾病缠身多年的许长胤要好上百倍千倍,但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 遂清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承受这一套针法给人体带来的效能。 “来吧。” 陆持三两下脱光自己的衣裳往地上一趟,遂清看着如此随意的陆持有些哭笑不得,为了不给陆持反悔的机会,就在古桅端来第四盆炭火时,遂清让古桅将房门锁上。 “锁门可锁不住我。” 陆持不以为然地看了遂清一眼,心想这老头子属实看不起自己,自己要是有心想走,一把锁能拦住自己? “等会你就知道了。” 遂清开始准备施针,当陆持看到遂清手里那根细长的银针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细长的银针,怕是比几米长的大刀还要让人不寒而栗。 “忍一忍,很快的。” 陆持闭上眼睛,表面上是不想理会遂清,但实际上是他有些晕针。 银针没入身体的感觉很奇妙,微微地有些刺痛,但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整日受伤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是在陆持还有些嫌弃不就是这点点疼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体内的气息开始有些横冲直撞了。 “老头,怎么回事?” 舌头开始不听使唤,说出去的话也仿佛只是一阵呜咽声。 随之而来的眩晕让陆持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的母亲。 十五年前的他还只是个三四岁刚刚记事的幼童,还只是个喜欢依偎在母亲身边的稚童,还只是个喜欢吃糖的小朋友。 清晰的脸在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母亲,陆持捂住嘴,将所有哭声与胆怯都咽回了肚子里。 猛然惊醒的时候,陆持发现遂清正在磨刀。 “哟呵,醒啦小太监?” 陆持:…… “看样子还可以,没有出人命,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若是没有,我就要给王爷下针了。” “我昏迷多久了?” 陆持只觉自己四肢瘫软无力,想从地上起来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也就一刻钟吧,我施完针,你就叫了我一声娘,你就昏过去了,哎呀,你叫我爷爷就行,没必要叫娘的。” 陆持没理会遂清,而是看了床榻上的许长胤一眼,自己的心魔便是母亲临终前的样子,这些年他一直都在苦苦追寻当年下令屠村之人的蛛丝马迹,许长胤暗中也给了自己不少帮助,可最后,却查到了许家人头上,还真有些讽刺。 “你现在是不是浑身无力?”没等陆持回答,遂清继续道:“没有力气就对了,因为你原本体内的气息是流畅的,下针之后,打乱了原本的脉络,导致气运不畅,但是你身体好啊,一刻钟就调回来了,不知道王爷的身体还能不能经得起折腾。” 躺在地上的陆持偏过脸,看着遂清一针一针的将银针没入许长胤的身体。 其实他很想让全部许家人给自己村子里的人陪葬,可许长胤和许长安兄妹二人待他一如亲兄弟,所以他才迟迟未动手。 果然,人一旦有了羁绊,做事就会开始优柔寡断。 遂清施完针,坐在桌边,目光忧愁。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肯定会醒过来的。” “嗯,我也相信。” 后半夜,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陆持很想从地上起来,可是浑身还是无力,不是说一刻钟就能恢复了,怎的到现在都是酸软无力? 陆持第一反应就是遂清对自己做了什么。 “你就安心在地上躺着吧,”遂清起身来到许长胤跟前,“王爷,听得到我说话吗?” 许长胤只觉眼前的光有些刺眼,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遂大夫,我还有的救吗?” 遂清心底大喜,“自然是有的救,熬过今夜,王爷你的身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许长胤放心了许多,在醒来之前,他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自己年少夭折,祁淮战死沙场,许长安跳下城墙以身殉国,庆云国国破,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这些都是他最不想的。 可是在梦里,一切又那么逼真。 “王爷,很多事情自有定数,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那些勾心斗角之事,让祁安国几个人处理就行了。” 遂清解下围帐,“曹天瑞倒台那是必然之势,许泱昏聩无能,毫无治国之能,完完全全被一个宦官所控,就是个傀儡皇帝,还妄想着让许晏功来继承皇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许攸的能力绝不仅仅是一个王爷该有的,这点朝堂之中人尽皆知,但也因为如此,若是许攸也被曹天瑞整治,那么许家,就或许真的要在庆云国除名了。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利益纠葛,就很容易偏向其中一方,利益最大化,便是人之诉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各取所需。 云开 过了几日,许长胤便可开始下地走路,周遭人中,最为开心快意的便是沈星澜了。 就连许长安都打趣,沈星澜心底却满是劫后余生的欢愉,只要许长胤的身子再无大碍,她也就任凭许长安打趣。 曹天瑞的眼线遍布各处,自然是已经得到了许长胤身子开始奇迹般恢复的消息,他原本想要先除掉许长胤,但是他也知道以许长胤的病,活不了多久,于是便任由其自身自灭。 现在的这个局面他万万没想到。 对曹天瑞而言,现在除掉许长胤也不过易如反掌,但是他更想看看这几个许家的人会因为一个皇位而做出怎样丧尽天良的举动,他不喜欢杀人,喜欢看人杀人。 祁安国和沈忱自然是知道曹天瑞的狠毒之处,也知晓这人准备隔山观虎斗,否则这么久了,不会不派人来刺杀许长胤。 也正是因为如此,事情才变得更加棘手起来。 先解决外患,在肃清内忧,否则这庆云国只会在曹天瑞的控制之下轰然倒塌,若是不想生灵涂炭,就必须先有所动作。 过了几日,祁淮来到王府见了许长安一面。 两人在别院的莲花池边坐着,祁淮看着一身青衣的许长安心底暖暖的。 “祁淮,此次借兵,还是有危险的,毕竟夏国现在还不是有夏侯朔说了算,尽管国王……” 祁淮起身来到许长安身后将人揽入怀中,下巴轻靠在她肩膀上,“长安,相信我,现在的夏国,夏侯朔说了算。” 一月后,祁淮手持长剑与夏侯朔相对而立,二人相视一笑,忽而累瘫在地。 看着遍地倒着的人,夏侯朔长吁一声,“奶奶的,这些人真是顽固,举手投降不就完事了,非得负隅顽抗到死,我真是不想给自己跟阿越肚子里的孩子造一些杀孽。” 祁淮笑笑,“夏侯朔,你倒是抱得美人归并且有了孩子,什么时候才到我抱长安归?” 夏侯朔将手中的重剑扔到祁淮面前,“这把剑是我父皇在我十八岁生辰之日赠与我的,青门渡的十万将士,你带去便是。” “凭你这把破剑?十万将士?夏侯朔,你脑子没被打到吧?” 夏侯朔剜了祁淮一眼,心想这人跟陆持待久了就是不行,嘴巴都变得这么毒了,他开始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怎样都不会急眼更不会骂人的祁淮了。 “这把剑是青门渡的首将王蒙亲手打造的,青门渡的十万将士也是父皇赠与我的礼物,怎样,我父皇对我够可以吧?” 祁淮没空继续听夏侯朔的炫耀,现在最主要的是带着夏侯朔的人去解救水深火热之中的许长安。 祁淮离开庆云的这一月里,整个朝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长泽被冠以一个谋反的罪名,当着文武百官后宫女眷的面,被曹天瑞斩首示众,一时之间,舆论哗然,但人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当祁淮带着青门渡的十万大军直抵皇城,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与其再做迂回,不如直捣黄龙。 他还不知道的是,许长安和许长胤二人已经被曹天瑞关押至了东厂的天牢,由伏夜亲自看守,祁安国等人想尽办法,却一直未能将人救出,眼看着沈星澜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沈忱真想提刀与曹天瑞拼个你死我活。 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任凭曹天瑞等人再如何占据主动,终究也只能抱头鼠窜,但曹天瑞是什么人,面前这个小小的波澜,与他而言又有何? 金銮殿上,曹天瑞提着许长恩的脑袋,面无表情却很是瘆人。 万瑶已经在地上昏死过去,许太后早已经上吊自尽,许泱也已经被他做成了人彘,许攸还没来得及带许晏功进皇城就被乱箭射死,许家人,死的死,伤的伤。 “曹天瑞,你简直丧尽天良!” 祁安国和沈忱赶到金銮殿时,所有的青石板,早已被鲜血浸湿。 曹天瑞对丧尽天良这四个字早已经毫无感觉了,这些年来,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让许家人都死光,而且要让许家人自己杀自己人。 但是许家人不行,窝囊。 他让许长泽持刀杀死许长恩,许长泽抵死不从,那他只好杀了许长泽;随后他让许长恩杀了许长胤,这人二话不说拿刀就要杀了许长胤,他先下手一步,直接削了许长恩的脑袋,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许长恩这样的人。 “祁安国,你还记得当年,被刘清源他们屠了的那个村落吗?” 祁安国瞳孔猛地紧缩,自从曹天瑞出现在许泱身边,他就无数次派人暗中调查过曹天瑞的底细,但始终毫无收获。 如果说曹天瑞是那个村落幸存的人,那么他对许家有这般的怨恨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瞬间,沈忱居然开始有些同情曹天瑞,一个人,得遭受多大的苦难,才会生出这般强烈的复仇之心。 “我回到家,父亲双手被砍了,母亲身首异处,所有人都死了,毫无人烟,若不是我有事去了邻村,那一天,就是我曹天瑞的死期,祁安国,你一直说不想见到生灵涂炭之景,那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大殿之上忽而一片死寂,无人言语,只有许长恩的脑袋,还在嘀嗒嘀嗒的滴着血。 祁淮跟王蒙闯入金銮殿,望着殿上的曹天瑞,正要上前,却被祁安国拦了下来。 “罢了,是我们对不起他。” 祁淮心底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祁淮回头,便望见满身是血的陆持迎面走了过来。 陆持去救了许长胤和许长安。 曹天瑞看见陆持,眼底闪过一抹温情,却又转瞬即逝。 “舅舅,收手吧。” 殿上的人无一不惊讶。 “阿潇……” 曹天瑞看着陆持笑了笑,“阿潇,许家人待你,如何?” 没等陆持回答,他又自顾地道:“必然是好的吧,否则你又怎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就他们兄妹二人,不过你居然能赢过伏夜,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其实我的本意是,让伏夜把你杀了,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任何顾虑了,许家人,我会一个不留的都杀了。” 当年曹天瑞回到村中,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被杀,他一个人,将全村的人都挨个埋了,却没发现躲在干草垛里的陆持,二人硬生生错过。 在陆持家没见到陆持的尸体,曹天瑞一直坚信陆持还活着,可是任凭他怎么寻找,十几年来,一直都没有陆持的音讯,知道许长胤告诉自己,陆持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许长胤是如何追查到自己身世的,但知道他身世的人,必须死。 可是看着跟在许长胤身边的陆持,看着对待陆持一如对待自己亲人的许长胤,他几次想要下手,却几次停手。 果然,一时的优柔寡断,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果,但他也不悔,最起码的,他还知道陆持好好的活着,也知道许长胤会一直待陆持如亲人一般。 也许,他还要谢谢许长胤。 “阿潇,舅舅求你一件事行吗?” 曹天瑞将许长恩的脑袋仍在石阶上,来到陆持面前。 陆持未言语,却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一道眩光闪过,曹天瑞应声倒地,嘴角却是带着一抹笑。 陆持蹲下·身,伸手将曹天瑞的双目合上。 “相爷,御史大人,能否准许我将曹天瑞的尸骨带回故里安葬?” “自然可以,还有……代我们与你们的那些父老乡亲说声抱歉。” 陆持微微颔首,撕裂自己的衣袂,将曹天瑞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将人打横抱起,离开了皇宫。 王蒙见事情也差不多了,便准备与祁淮请辞,但祁淮怎会放过这十万的工力。 如今曹天瑞已然倒台,所有事情都已经接近了尾声,修缮工作也得着手进行,正是缺人的时候,怎么可以将人放回去。 反正军饷依旧是夏侯朔从夏国国库掏,不用白不用。 没成功的王蒙内心一万匹羊驼奔腾,原本以为要干票大的,却没想到小打小闹了一会,老大死了,事情也解决完了,本来想着就当来这异国他乡玩了一段时间,却没料到会被留下来当苦力。 他一个大名鼎鼎的将军,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给耍了,说出去真是丢人! 重建之后的皇城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许长胤登上皇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安葬了许长泽等人,又下令重建民生,两年之后,庆云国慢慢摆脱了原本积贫积弱摇摇欲坠江河日下的状态,开始走上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之路。 又是一轮寒冬之日,许长安披着大氅,手里抱着手炉,站在宫墙上望着这一片宁静。 “公主,一会祁世子自然会去安乐宫见你,你又何必在这顶着风雪等着他呢?” 云端撑着伞,雪花噗簌簌地砸在伞面上,却也好似冬日的颂歌一般。 “他来安乐宫也得是下了早朝才能来,我想他得紧,只是想远远地瞧着他一眼,如此也便心安。” 远处的宫门口,一群撑着油纸伞的人逐一出现,祁淮抬眼一望,便瞧见宫墙上的许长安。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时之间,所有的亲昵,都融汇在了一起。 月明 许长安的直觉告诉她祁淮朝着她笑了。 “云端,你说,日后我嫁给了祁淮,他还会这般……清秀俊逸吗?” 云端有些讶异,“公主此话是何意?” 许长安清了清嗓子,“你悄悄卓大人,年轻时血气方刚清朗俊逸,如今……如今已有些大腹便便满面胡茬的样子,若是往后祁淮也……” 接下来的话许长安有些不敢继续往下说。 “断然不会,”云端笑笑,“我们要让时光变老,而不是随着时光老去,若是公主和世子爷白首一心,那无论何时的模样,在彼此眼中便是最优的。” 许长安回望了云端一眼,“云端,过了春,便是你的生辰了,过了生辰,我便为你寻个好人家,出宫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许长安回想云端在自己身边呆了数十年,如今,也是放她自由的时候了。 可云端又怎会离开。 她挂念许长安,挂念许长胤和沈星澜未出世的孩子,挂念许长安和祁淮的婚礼,更挂念那个什么事都装在心底表面上却云淡风轻的陆持。 两年前,陆持离开了建宁,便未再回来。 无人知晓他现在身在何处。 云端想再等等,看到他平安回来,兴许那时候,她挂念的,都有了结果。 “我知道你想等陆持回来,”许长安转身看着云端微红的脸,“这些年他一直没有音信 ,就连兄长都不曾有半点消息,他回建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云端颔首,心底不说难过那是假的,“奴婢知道,奴婢舍不下的,远不止陆持,奴婢想看着公主大婚,想看着小殿下平安出生,奴婢不想出宫,奴婢只想一直伺候在公主身边。” 许长安摇摇头,“云端,宫中的丫鬟到了一定年岁出宫嫁人那是常有的事,你走了,我让尚宫局的再给我配两个丫鬟便是,你得有你的生活。” 看着泪如雨下的云端,许长安终究是心软了。 她知晓云端心底的期冀。 既然如此,那便成全吧。 回到安乐宫,古桅和连素正在烤着炭火,见着许长安回来,俩人连忙站起,古桅去端了许长安的软榻,放在火盆边上。 “公主,我听慈月宫的姑姑说,太医去给皇后娘娘请脉的时候说,小殿下可能就要在这几天里出生了呢!” 古桅给许长安递了一杯热茶,又顺势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分享着刚从别人那得来的好消息。 许长安心底一个咯噔,连忙让云端去把自己给小侄女或是小侄儿准备的衣物以及平安锁拿来。 檀木盒子里装着小儿的衣物,袖珍版的衣裳看起来十分可爱。 她摩挲着衣裳,心底满满的欢喜。 沈星澜生产当日,许长胤搁置了所有奏折,心急如焚的等着听到孩子的啼哭。 望着稳婆一次又一次的往房间里端热水,许长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许长安亦是担心得不行,却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从而使得许长胤愈加担心。 “皇兄 ,嫂嫂一定会平安的,切莫着急。” 见许长胤脸色越来越苍白,许长安有些担心他的身子出问题。 “无碍,”许长胤抿了一口云端递来的热茶,“不知星澜如何了,朕要进去!” 说完就要往房间里去,许长安及时将人拉住,“皇兄,里面有稳婆跟太医,我们在这等着便是了,切莫去给人添乱了。” 话音刚落,太医面色凝重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跪在了许长胤面前。 “陛下,皇后娘娘胎位不正,加上生产时间长了,老臣斗胆问陛下,是保皇后娘娘,还是保小殿下……” 许长胤豁然站起,撇开众人就往里走去,后来的沈忱刚进院门便瞧见跪在地上的太医,心底一沉,也跟着跑了进去。 床榻上的沈星澜早已虚脱无力 ,可腹中的小生命却迟迟不肯降临,她很累,可是又舍不得放弃。 这是她和许长胤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孩子。 “长胤,不用管我,救……救孩子。” 许长胤握住沈星澜的手,“说什么傻话,若是没了你,朕一人独活有何意义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你是唯一。” 沈忱悄悄抹了抹眼泪,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许长胤敢为了孩子弃了自己女儿,他不介意背上一个株连九族的罪。 “陛下,老身方才已经让宫里的公公替老身去请城南的老舷了,老舷接生过无数的孩子,可惜都是一些粗使婆子的娃,那手啊,粗糙,可娘娘说无碍,老身便让人去请了,应该也快回来了,等娘娘和小殿下无恙了,老身一定到陛下面前请罪。” 一听还有生的希望,许长胤又怎有空去计较这些。 生死面前众人平等,他们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一个小太监扯着一个年迈的老妪进来,许长胤与沈忱立马让开,老妪一见有两个男子在产房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就将九五之尊请了出去。 再过半晌,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沈星澜看了一眼面色青紫的孩子,昏死了过去。 人仰马翻之后,终于迎来了平静。 御书房里,许长胤正在批阅奏折,忽而感觉胸口一阵闷,随即便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身后的掌事太监见了换忙上前将帕子递上。 “陛下……” “此事切莫张扬出去,弘儿还未满白天,星澜身子还尚在恢复,不能让他们担心。” 掌事太监连声应下之后却道:“陛下,是否要奴才派人去请遂清大夫回来?” 许长胤摇摇头,遂清已经救了自己一次,如今他老人家早已经归隐,若是再去麻烦他,实在有失礼数。 “陛下……” 掌事太监自知自己不能多话,可庆云国此时根本经不起皇帝夢逝的重创,他忽而想起了陆持。 尽管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陆持,他还是托了自己宫外的朋友,帮忙打听打听陆持的消息。 照陆持与许长胤的关系,若是知晓自己打听他,也许能联想到些什么吧。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许琰百天。 沈星澜产后元气大伤,如今却是见不得风,许长安怕宫女照顾不好沈星澜,便让云端前去照顾。 来到慈月宫,沈星澜穿着一身红,见着许长安过来,脸上的笑意便是更深了。 “长安,如今我与陛下已经诞下一子,你和世子爷的婚事也得安排上日程了呢。” 沈星澜上前握住许长安的双手,又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如今你已经过了十九了,再等下去,可就成当年的我了。” 许长安笑笑,她和祁淮,确实是该成亲了。 从奶娘手里接过自己的小侄子,许长安心底有些感慨又有些庆幸。 回想上一世,心底却是忍不住的后怕。 “咿呀咿呀咿呀” 许琰弘的叫声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许长安努力将那些不好的情绪甩了出去,如今已是国泰民安之时,尽管也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可相较而言,已经是她最满意的结局了。 最爱的人还在身边,这国家也在蒸蒸日上,生活有条不紊地往前走着,再也无人落下。 来到阖家院,热闹非凡的景象吓到了许琰弘,惊恐地抱着许长安的脖颈哭了起来,奶娘见状连忙上去将许琰弘接了过去哄着。 许长安理了理脖颈上的头发,“奶娘,一会别忘了给弘儿涂红指甲。” 奶娘应声而去,许长安回过头时,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去。 “祁淮,你来啦?” 祁淮颔首,“长安,你想几时成亲,我好下聘。” 许长安闻言俏皮地看着祁淮,“你若是能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娶我,我就嫁给你,若是不能,那我便不嫁,等着弘儿长大,给我养老便是。” 祁淮笑笑,修长的手指蹭了蹭许长安的鼻尖,“傻姑娘。” 许长安摸摸自己有些滚烫的鼻尖笑着跑开,“祁淮,我随时都能嫁给你,就看你能不能随时娶我了。” 望着许长安有些瘦弱却又将背脊挺得笔直的身影,祁淮有些晃神。 他自小认识许长安,情窦初开时将她放在了心底,如今已从少年长大成人,他心底最珍贵的,还是许长安,从一而终,从未更换。 这几年,他们经历的太多,如今最为弥足珍贵的,是都还陪在彼此身边。 许长胤将一枚精心打造的平安镯戴在了许琰弘的手上,许琰弘笑呵呵地抓住许长胤的手,许长胤顺势将其抱在怀中。 视线放远,随即视野中便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应该说是两个。 起初,许长胤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确实是那个消失了两三年之久的男子。 “陆大人,您还是来了。” 掌事太监一见到陆持便迎了上去,他当时确实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却不曾想自己也有些低估了许长胤在陆持心中的地位。 陆持轻嗤一声,心想老子再不来,你个皇帝又要换了,心烦不心烦! “草民陆持,见过皇帝陛下。” 山前 被陆持捆着来的遂清不情不愿地上前作揖,“贱民遂清,见过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许长胤:…… 对于陆持的出现,最为欣喜的人并不是许长胤,而是云端。 即使现如今她对陆持的心意已经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但当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内心依旧是波澜起伏。 许长安推了推云端,云端的脸瞬间烧红,她佯装镇定给坐席上的人续茶,来到宴厅后,长舒了几口气。 “几年不见,云端姐姐依旧是貌美如花啊!” 陆持贱贱的声音出现在云端身后,云端猛然转身,转进了陆持的怀里去。 彼时的少年,早已蓄上了胡子,望着有些沧桑有些成熟,但依旧未曾褪去当年的炙热。 陆持钳制住云端的肩膀,笑道:“我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云端姐姐早就出宫嫁人了,未曾想姐姐依旧还是留在宫中呢,怎的,宫外那些男人都入不了姐姐的眼吗?” 云端一时语塞,自己难道要告诉他自己不离宫的原因,其实大部分来自于面前的他? “也对,宫外那些男子都是些歪瓜裂枣,又怎配得上姐姐呢?” 云端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点阴阳怪气那味了。 “陆……” 云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陆持用双唇封住了声音的去路。 一吻结束,云端面色潮红不知所措,陆持倒是完全没有做了坏事的样式,他伸出指尖,在自己微红的唇上轻轻一拭,“姐姐的双唇甚是香甜,可否借弟弟我,吻一辈子?” 云端:他这是在干嘛? 看着说不出话的云端,陆持笑笑,轻轻弹了弹云端的脸颊,“若是姐姐不给弟弟答复,那弟弟便只能跟公主求娶姐姐了。” 云端呆呆地看着陆持离开,身体个脑子始终回复不到原位,直到连素出来找她,说许长安有事要与她交代,她才堪堪回过了点心神。 她急急忙忙来到许长安跟前,许长安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再瞧瞧一脸云淡风轻的笑的陆持,心底隐隐约约已经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宴会结束之后,许长胤随沈星澜回了慈月宫,遂清被陆持丢去了太医院跟太医院当班的太医一同睡觉,他则是离开了皇宫,随着夜色渐深,他的身影也淹没在了蔼蔼夜色之中。 站在那晚淹没了许长瑾的深水池旁,许长安心底划过一丝惊悸。 都说人在安稳的环境之下会去思考和模拟各种未出现的惊险假象,许长安也不例外。 她不止一次在想,若是死的人是她,那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祁淮从她身后将她抱在怀里,连素和古桅见状都很识趣的离开先行回了安乐宫。 “长安,如今事局早已稳定,加之小殿下已经百天,很多事情都已经步入了正轨,就别再回忆以前的事情了,若是想的过多,就会变成心魔,若是严重了,会伤及身子。” 许长安回眸看着祁淮,颔首,“祁淮,你说,弘儿长大之后,会是个皇兄一样的明君吗?” 祁淮笑笑,“那就要看卓大人是如何教书育人的了,毕竟他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太傅,他若是教得好,便是明君,若是教得不好,那也未必会是昏君。” 卓尚佳:你们二人!无理由无指向的污蔑我! “与其讨论这些,倒不如先想想你我何时成婚。” 祁淮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他肖想了那么多年的女子,终于能嫁与他了。 “祁淮,你说,太监能娶妻吗?” 许长安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太及时,也有些煞风景。 毕竟祁淮先行讨论的是两人的婚事,此时许长安却来一句“太监能不能娶妻生子”,这是在暗示他不行?? 祁淮很想证明一下自己很行,而且真的很行。 见祁淮没回答,许长安也不疑有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云端等了陆持那么多年,如今陆持回来了,你说云端跟在我身边照顾我那么多年,我是不是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祁淮:……差点会错意!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其实长安,陆持他…… 祁淮话还未说完,夜空中就出现了许多孔明灯。 夜空被点亮,双手捧着灯的人,小心翼翼将其放开,灯已然升空的人则是双手合十,在祈祷着,期待着。 这世间人千千万万,便有千千万万的期许,也有着千千万万的难处,也有千千万万的希望丛生。 许长安抱着“陆持是个太监,以后云端就不能有小陆持了怎么办要我生一个给她玩嘛可是生孩子好难我要怎么办”的各种凌乱的想法渐渐陷入沉睡。 回到国公府的祁淮与沈柔奴开始准备提亲的事宜,毕竟求娶的可是公主,八抬大轿,重金下聘,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都是许长安理所应得的。 翌日,许长安起了个大早,云端和连素正在清扫院心,转眼瞧见许长安披着披风出来,两人有些惊讶,丢下竹排便凑到了许长安跟前。 “公主,这会还早,怎的不继续睡会?” 云端帮许长安理了理披风,嘴上满是关心。 许长安犹豫了一下,随即道:“云端,你与我进来一下,我有事与你说。” 连素闻言乖乖回去继续洒扫,云端将身上的罩衣脱去,又洗了洗手,随即跟着进了房间。 许长安坐在桌边,看着云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半晌,她道:“云端,你知道,陆持,是个太监的事情吗?” 云端一滞,随即点点头,“奴婢知道。” “那你……” 云端笑笑,“公主,奴婢倾慕陆持已久,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将他当成了弟弟,可是后来发现,自己早已心系与他,就算他是太监,那也无所谓,奴婢所求无他,只是想相伴于他身侧。” “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如此你也不后悔吗?” “怎会后悔呢,尽管未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有一个孩子,以后公主不也是会有孩子吗?奴婢会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未出生的小世子身上,如此,奴婢也没什么可以后悔的。” 许长安叹口气,她知道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陆持,云端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既然如此,那过几日我便帮你准备些嫁妆,这么些年,陆持总该有点积蓄,等我一会去找皇兄,让皇兄命陆持在建宁买一处府邸,作为你们的家,等你们想出宫了,也好有去处。” 云端望着许长安,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奴婢何德何能,要公主亲自给奴婢准备嫁妆,公主,你能成全奴婢已是最大的恩赐,不必为了奴婢那么麻烦。” 许长安上前将云端扶了起来,自从母妃去世,就是云端一直在照顾他们兄妹二人,他们也知晓云端无家可归,那么如今,她许长安的家,就是云端的娘家,娘家为出嫁的女儿准备嫁妆,无可厚非。 云端再见到陆持,已经是五天后了。 胡子拉碴的陆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看着面前的云端,陆持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下巴上的胡茬刺拉拉地抵着云端洁白的脖颈,“姐姐,我好累好困好饿啊,姐姐真香,好想把姐姐一口吃掉。” 云端:……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浑身都是伤?” 云端将陆持掰开,看着陆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蹙起了眉头。 “啧,姐姐蹙眉的样子不好看,快别蹙了!” 陆持伸出手将云端的眉眼抚平,又一次抱住云端,“姐姐别动,让我恢复一下精气神。” 云端:……你要恢复精气神就回屋睡觉啊! “小兔崽子,我让你去抓赤焰蛇,抓到了立马送太医院来,你倒好,先来安乐宫了!” 宫门被推开,一脸不满地遂清冲了进来,正眼瞧见抱着云端的陆持和被陆持抱着的云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嘴里的话说完。 “……” 云端看着欲言又止的遂清,颇为尴尬的将陆持从自己身上剥开,但试了几次却是无果,此时的云端只想挖开一道地缝钻进去。 良久,陆持松开了云端,他朝着云端笑笑,而后将云端有些折皱的衣裳抚平,转身看着看戏的遂清。 “死老头,你当赤焰蛇是你家后院养的鸡那么好抓吗?” 遂清被这兔崽子怼的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若不是因为云端在,他真想上去扯住这兔崽子的耳朵把他往太医院拎。 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陆持这狗崽子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对谁动了凡心,现在好不容易有家姑娘看上了,可不能在人家姑娘面前拆他台了。 万一以后自己没曾孙子可咋办? “行了行了,陛下还在等着你救命了,你若是再不快点,长公主怕是不会将云姑娘嫁给你了。” 打蛇打七寸,如今陆持的七寸,可不就是云端嘛。 “啧啧啧,你个死老头,还知道威胁我了,”陆持莞尔,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枚发簪,转身将其别进了云端的发髻中去。 “这枚发簪,先当做是定亲之物吧,虽不昂贵,但我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与你十分般配。” 云端面色氤红不语,遂清觉得自己属实在找罪受,挥挥衣袖打道回府,陆持迅速在云端耳边留下一个浅浅的吻,随即离开了安乐宫。 如此 整个宴会过程中,祁淮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是四下查看时又找不到,但凡只要他看向许长安时,那道视线就浓烈几分。 于是在他再次看向许长安时,他故意看久了些时间,就在那道视线越来越浓烈的时候,他立马朝着视线方向看去,就看见了一边努力啃着年糕还要努力瞪着自己的夏侯艺。 夏侯艺:糟糕!被发现了! 祁淮失笑,这是什么因果轮回。 你爹,差点就把我媳妇抢走了,现在,你又冒出来觊觎我媳妇,还好你现在就是个奶腥味还没散尽的小屁孩,屁大点威胁都没有! 后来,在下聘那日,祁淮为自己这段话感到脸疼。 由于夏侯朔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在潘越和夏侯艺的无情拒绝之下,他只身一人回了夏国处理政事,潘越和夏侯艺则是留下来准备喝喜酒。 加之潘越熟知成婚的事宜,也帮了许长安不少忙,尤其是在云端的婚事上。 应了云端和陆持的意思,他们的婚事并未大操大办。 陆持在城南买了一处宅邸作为婚后的新家,在陆持离开之后,许长胤身边来了一个叫掠云的男子,对许长胤的忠心不亚于陆持,陆持也因此混了个闲职,他除了时不时要去逮遂清为许长胤诊脉,其他的事,都丢给了掠云来做。 也正好,有时间去筹办自己的婚礼了。 只是,在新婚之夜,被自己妻子奇奇怪怪安慰了一番,陆持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推开门走进去时,被满屋子的虹色刺了眼。 多年前的红色,带着血腥味。 现在的红色,带着满满的喜气。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来到云端面前。 进了洞房之后,云端一直在想一会陆持进门之后要如何安慰他才不伤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可是反反复复想了很多话,却始终觉得哪都不太妥当。 掀了盖头,看着几次欲言又止的云端,陆持可不想根究那么多,他牵着云端的手,坐到了她的身侧。 “云端,嫁与我,可有过后悔的念头?” 听完这话,云端瞬间有些慌了。 陆持不会是看出自己心底的想法了吧? “陆……陆持,其实,其实我不介意的。” 陆持:?(歪头疑惑) “我虽然不知道那样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不会想去要什么,所以,我……” 陆持:那样?是什么感觉? “就算你不能人道,我也不会后悔嫁与你的。” 陆持:好家伙,传下去,陆持进宫了。 古桅:传下去,陆持是个太监。 连素:传下去,陆持在宫外有妻儿了!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 说完,陆持拉下围帐,一夜春光旖旎。 目送新人入了洞房,许长安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但视线黏到祁淮身上的时候,她刚刚落回去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也不是不想与祁淮成婚,但她总觉得,一旦成了婚,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第一次她没能与祁淮结为连理,遗憾万千的殉了国,那种满腔的遗憾,她怎么也不能忘记。 如今,她拥有了之前所追求的一切,她很满足。 她牵住祁淮的手,“祁淮,谢谢你。” 祁淮揉揉她的脑袋,“傻瓜,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是啊,他们早就融为一体了,早就密不可分了。 大婚前三日,整个建宁城洋溢着浓浓的喜气,孩童们的嬉笑声传得很远,预示着庆云的未来也将蒸蒸日上。 因为新婚之前,新郎官与新娘不能见面,许长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没见着祁淮已经有五天了,现在离成婚还有三天,那她便没见着他八天了。 心底的思念,有点紧。 人的感情有时候真的是个很奇怪的状态。 你明明知道这个东西属于自己,却还是想三番五次去确认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属于你。 也许患得患失是每个人的通病。 在所有预想都实现了之后,就会觉得过于虚幻,产生不真实感,尽管一切自己都身临其境。 “公主,你这整日都望着宫门,是不是想着小世子忽然出现啊?” 云端正和连素一起整理凤冠,转身瞥见魂不守舍的许长安正盯着屋外瞧,一连几天都是这个状态,云端忍不住揶揄起来。 “云端姐姐,你成过亲,你给公主说说成亲都做些什么,免得咱的公主呀,得了相思病。” 许长安失笑,这两个奴婢属实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 连素这话一出口,云端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成婚当晚,陆持的喘息声将她紧紧笼罩。 她总不能告诉许长安,这些吧? 见云端脸色酡红,不明就里的连素哈哈大笑,殊不知自己才是在座几人中的小丑。 大婚当日,礼炮整整鸣了一个时辰,沈星澜依偎在许长胤身侧,娇嗔埋怨自己成婚那日就响了几门鞭炮,果真陛下偏心。 许长胤笑,挽住沈星澜腰侧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许长安有些紧张。 时间过去了很久,此时祁淮还未进门,她有些担心祁淮会被灌酒,回到房间自己还得帮他醒酒。 原本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也不困难,但是她现在紧张得腿麻,一会还能照顾人吗? 不过云端和连素都在门外,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让她二人来帮忙也不是不可。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朝着里屋走来,脚步声每近一步,许长安的心便提起来一分。 如同擂鼓一般。 尽管不是没有成婚的经验,但面对自己喜欢了前半生的人,心底的紧张感始终难以平息半分下来。 脚步声在面前顿住,许长安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视线缓缓变得明朗,一身红衣的祁淮出现在她眼前。 两人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祁淮,我……” “如今你我已经拜了堂,怎的还称我为祁淮?不应该换个称呼了吗?我的小娘子。” 祁淮喝了些许酒,其他的敬酒都让傅文凡替自己挡了。 许长安:…… “夫君?” 祁淮颔首,“不行啊,娘子这声夫君喊得有些生硬,难道是因为……” 说完,就替许长安解了凤冠,许长安正想起身,祁淮身后按在她的肩上,将人硬生生的按回了床凳上坐好。 “坐好,让我来。” 许长安只得乖乖坐好,任由祁淮折腾。 在祁淮即将褪去她的里衣时,一阵凉意让许长安回过神来。 “你干嘛!” 许长安大惊失色! 不是说帮自己把凤冠和喜服脱了吗?怎么现在连里衣都不放过! 虽然她知道新婚之夜该做什么,但是不代表她前世就做过,毕竟自己不过就是个弃子,被夏侯朔扔在府里不闻不问,到死都是完璧之身,想想其实有点亏了。 当时应该睡了祁淮的。 许长安:……我在想些什么!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说我准备干嘛呢?” 当许长安被扑倒时,她心底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早知道应该在前世祁淮去参军之前就把他给睡了的! 不然这会自己也不会啥也不知道!还因为怕丢面子啥也不敢说! 折腾完,许长安昏昏沉沉的睡去,她属实累得不行。 祁淮支着脑袋,看着在自己身旁熟睡的许长安,眼底满是笑意。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娶到了那个自己觊觎已久的女子。 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呵护她爱护她,保她一世平安喜乐。 *-------* 三年后 被课业和太傅弄烦了的许琰弘偷偷跑出了东宫。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和母后一定要逼着他去学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他只想和太监宫女一起斗蛐蛐玩,那宫女,又软又香,太监会给他做好看的木马和风筝,他一点也不想去那个硬板板的老头面前坐着刻苦学习。 他跑到了自己小姨那。 祁淮和许长安到现在都还在国公府里蹭吃蹭喝蹭住。 见着许琰弘一个人来,许长安大致知道这人绝对是嫌弃卓尚佳话多。 但是没办法,这庆云国就他一个皇子,国之大任,终究还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尽管如此对他而言很残忍。 可投身帝王之家,又有几个随心而为,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弘儿,又不听太傅的话偷跑出来,小心你母后见着了,把你屁股打开花。” 许琰弘才不信许长安吓唬他的话,母后要是舍得打他早打了,何必等到现在! “侄儿听宫里的太监说小姨你有了小弟弟,他人在哪呢?让我跟他玩会吧!” 许琰弘撅着屁股往地上一坐,颇有一种“就算小弟弟只是个咿咿呀呀的肉包子他也能忍”的架势。 许长安笑得直不起腰来,连素端着糕点与茶水来到凉榭中,正好听见许琰弘这番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许琰弘被笑得小脸发烫。 “你们笑什么!怎么,看不起一起玩的小孩子吗!” 许长安好不容易止住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喏,你要的小弟弟在这呢,但我想,这一定是个女孩子,所以你不要想了,她不会跟你玩的。” “是个女孩子怎么就不能跟我玩了!” 许琰弘气了! “因为你是个爱逃学的哥哥啊,女孩子跟你玩的话,会学坏的。” 许长安一本正经地道。 “那男孩子怎么就可以跟我玩了?” 许琰弘疑惑,许琰弘不解。 “如果是个男孩子,他若是跟你学坏了,我便可叫他父亲收拾他,你说是不是?” 许琰弘想了一下自己的父皇。 父皇除了理政治国,其他时间都是在陪着母后,陪自己?那不叫陪,那叫敷衍! 许琰弘:父皇敷衍我的样子像极了父爱。 “罢了,你们都好生无趣,想念我的艺哥哥了!” 想起去年自己生辰,夏侯艺特地给自己送来了他亲手制成的弹弓,尽管没能见到他,但他还是很喜欢这个给自己送弹弓的哥哥。 他坚信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是最好的朋友最后娶了自己捧着长大的妹妹,他很不甘心!但是,没办法!打不过人家。 许长安捻过糕点放到许琰弘嘴边,“这糕点香糯可口,小侄儿吃一个吧,这庆云的未来,握在你手中了。” 如此,便好。 望着许琰弘,许长安想,也许她这一生,做的并不够好,也许她本来可以做得更好,但她也明了,很多事情,不是你知晓前因后果便能将它尽数改变,她尽管是再活了一次,却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只要是人,便会生出差错,也会走错路,如今的这般光景,她早已经心满意足。 和和美美,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