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老实人,但玛丽苏 本书作者: 叫我苏三少 晋江VIP2023-12-14完结 总书评数:136500 当前被收藏数:90313 营养液数:300705 文章积分:2,918,396,160 文案 我是一名女alpha,贫穷憨厚但老实,特长是接盘。无论你是与初恋闹脾气的有钱少爷,还是被凤凰A伤害的鳏夫,又或者是名利场的交际花……都可以找我,我会提供温情安慰、默默心疼以及深情守望服务。 总而言之,分币不花,主打陪伴就是我的人生信条。没办法,谁让我是天选的痴情冤种,不愿意看见任何人流泪。 我的老实大家有目共睹,即便有天我犯罪了,身边人接受采访也会说:“这是个老实人,被社会逼的。” 所以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事,那也不是我的问题。 我洁身自好,亲密是对方主动的。 我自尊清高,钱是被逼着接受的。 我专一深情,暧昧是被人设计的。 谁让我老实又诚恳,贫穷又单纯呢? 后来东窗事发,他们来势汹汹,互扯头花。 无所吊谓,我可没说过我会负责。 是是是,我是说过我超爱啦。 但谁说爱就一定要在一起? - 内容标签: 科幻ABO赛博朋克万人迷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你们是假的,老实人我装的 立意: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vip强推奖章 故事发生于拥有六种性别的未来世界, 女alpha 陈之微误打误撞与人结下仇怨,命悬一线之际,她食机也屋穷的十二城一路闯到了中心三城,但更大的危机也等着她…… 作品风格明显:语言辛辣幽默:擅用打破预期的写作技巧书写剧情,带来意外惊喜的反差萌效果。在角色塑造方面:女主角陈之微以老实人假面扮猪吃老虎,总能在情况最糟时急中生智反将一军,剧情节奏快却也富有爽感,让人捧腹大笑的同时又不觉得是漫天无边的臆想。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预收文文案※ 《港岛宁芙》 上世纪九十年代,回归的钟声敲响。小县城里,刚满十八岁的宁芙被家人送往港岛,送到了所谓有钱、有出息、有人脉,唯独没有孩子的姑姑身边。 下了轮渡,姑姑挑剔的眼神扫过她,最终道:“不正经的名字。” 于是,她的名字成了宁之芙。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宁芙是水精灵的英文,被认为是诱惑的,不正经的精灵。 富饶的别墅群中,漂亮的灯火映出肮脏的尘土。 原来姑姑的发家不算清白,依靠与男人的爱情博弈换得了万贯家财,可这是一堆亟需被支配着生出更多钱的死钱。 她要的不是继承人,是继承人的妻子。 假期的舞会上,姑姑带来了薄斯学。父亲经营医院,母亲是议长,一名拥有“实业”,可以“钱生钱”,一种“扎实”的财富的继承人,如今在名校学医。 薄斯学性格温柔,很是爱笑,对她也不错,可眼里总有无端的讥诮,或是俯瞰。 他们不伦不类地来往,没有婚约,没有交往,宴会一起跳舞,偶尔散步,互送礼物。 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不需要提问就知道答案: 什么关系都不重要,她要另寻猎物。 宁之芙寻觅许久,终于找到合适的蠢货。她从珐琅烟盒里抽出细长的烟,火柴划过,露出正好的笑。 没想蠢货被人支开,计划白费。 她心有恼怒,幕后主使却走上前来,竟是薄斯学的朋友——费弋铭。深邃双眼有着铁锈似的颜色,昭示他是不大干净的,肮脏的混血。身躯将西装的每个褶皱都盛满。听闻曾在码头上打苦工,如今是风度翩翩的实业家。 他俯身,顶着她的冷眼掐了她的烟,话音平静低沉: “既然选择了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想钓大鱼,就耐心些。” 宁之芙没说话,望他摁烟的指节,是双漂亮的手,也是双粗糙的手。这双手从举着货物到拿起钢笔花了多长时间呢?恐怕没几年。 她又望他的灰眼睛,笑了下,“您的朋友是鱼,那您是什么?” 他也笑,“你猜。” 第1章 二十三世纪,我所在的城市中心十二城被评为全蓝星最烂的城市。 这个评选结果是2222年十一月在中心一城发表的,直到2223年一月,中心十二城的居民才得知。整个十二城沸反盈天,宣布要从十二城开始反抗,一路打到一城,直取联邦要塞,要抄他们的家,砍他们的脑袋,干他们的omega,烧他们的房子。 他们一月八号发表的宣言,一月九号进的局子,一月十二号判的刑。 这本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我遵纪守法,爱岗敬业,自中专辍学后就在厂子里打螺丝,在车间里也是小有名气的老好人。但事情坏就坏在,他们活动的窝点在我家楼下。他们被抓时,我下楼看了下热闹,就被按住带走关押了。 我跟联邦警署警官解释无数次,警官却只有一句话:“不要着急,我们还在调查,如果你没有参与,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我看着警官,他生得十分年轻,唇红齿白,面对我长久的注视甚至有些尴尬,还是一旁配合的老警官提醒他才想起来传唤下一个。我被带下去时,又回头扫了一眼他。他穿着灰蓝色的制服,金丝镶边的黑色外套搭在椅子上,外套胸口处有个警章。 看上面的条杠星,我依稀感觉他应该是个新人。 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我自有我的办法。 第二次是单独传唤审问,我丝毫不慌的样子引起了狱友的注意。狱友是个十分讨厌的beta,跟我关一起也只会跟我发脾气,每天缩在角落阴暗注视所有经过牢房的狱警,然后暗自咒骂,十分像吉娃娃。 但好在吉娃娃智商不高,十分好应付。 狱友在床上反复翻身,终于起神,眼睛里有些恼怒,“你就不怕死吗?一副子悠然自得的样子!” 从他跟我关押在一起,不难清楚,他应该也是那帮被抓的人里的。而且从他穿的衣服来看,应该是相对有钱的家庭,十有八九有人赎,因此他这个问题使我很是费解。 我很疑惑,也反问他:“你要是怕死,当初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闹?” 他道:“我没有想到会闹这么大!这下肯定要被骂死了!” 我:“哇哦。” 我还以为他真怕死呢,原来是担心被骂。 不过参与这起事件的人,多半都会死,说不定我也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是我跟他说:“你放心,如果我们能平安出去,到时候我会帮你家人说情的。” “哼,就凭你这种身份吗?”他昂起下巴,说完却又扭过头去,“算了,谢谢,不过不用了。” 哇哦。 好傲娇。 但我不吃这口。 于是我移开脑袋,等待传唤,愣愣盯着铁闸门。 可是不知为何,他自顾自敞开了心扉,就好像触发了什么乙女cg一样,铁窗里投下阳光,照在他的黑发上,褐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什么情绪,漂亮但染了灰的脸上有些认真。 他说:“你不讨厌我吗?” 这人丝毫不懂说话的艺术。 真想知道的话不应该问“这些天相处我有哪里让你不舒服吗?”这种话吗? 直接问讨不讨厌的话,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不啊不啊你很好。 于是我回答:“虽然我们才相处了几天,但我知道你只是有点任性。不过我能理解,你出身很好,有很多人疼爱吧,所以难免会自我中心。我从小穷苦惯了,还挺羡慕你这种任性,多照顾下你也没什么。” 我想了下,又对他说:“其实我还挺希望以后离开这里你也能这么任性。” 我这种屁民是教训不了你这种少爷,但万一你惹到更厉害的就被打死了呢? 大概是我表情太真诚,他的褐色眼眸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这会儿都要冒泡了。 他说:“你是第一个希望我不改变的人。” 我说:“因为我不觉得你麻烦啊,希望你改变的人也许对你不够真心。” 他说:“那你是为什么参与呢?” 我没参与,大哥,我被卷进来的。 事到如今,气氛烘托到这里,不捏个愤青人设说不过去。 于是我垂下眼眸,露出悲伤的神情,抬头给了个坚毅的眼神:“许多人都恨中心十二城,它作为故土带来了太多灾厄,肮脏的环境、寒冷的气候、落后的科技还有腐败的官员。很多人都逃走了,但我不愿意,因为我知道,身体无论逃到哪里,精神上却永远根植于此。反抗不成功也无所谓,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用一条命换一颗火种也无妨。” 我仰视铁窗,话音缓慢又坚定。 他显然被我的演技所震慑到,琥珀色的瞳孔也颤动起来,“你——” “34号,陈之微,34号,陈之微。” 交到我的号了,可惜排的不是海鲜自助。 我转头对beta微笑了下,道:“我要去了,希望还能回来。” 他愣了下,握住我的手,认真说:“一定可以的。”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像被烫到一样抽回手,立刻高傲道:“放心,我都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嗯。” 我火速转身,快步跟上狱警,攥着手心里刚薅下来的戒指。 还好没被发现! 在审问室门口,我悄悄瞥了眼手心的戒指。戒指上镶嵌了一颗紫宝石,颜色如凝结的墨一般轻柔漂亮,宝石底部似乎还有什么图案。 还没等我看完,眼前的门骤然打开,身后的狱警踹了我一脚将我踹进去。 我狠狠一个趔趄,摔得结结实实,余光之前一双颀长的腿和锃亮的军靴。 “迪森!你做什么!” 身前的人训斥道。 “没什么,我看她抵着脑袋贼眉顺眼的,想让她老实点。” 身后的狱警回答。 身前的人伸手将我扶起来,指了指座位,蹙眉道:“不好意思。” 他又昂起脑袋,对迪森道:“以后不许这样,你关门吧。” 他回望向我,“你好,我是负责这次案件的江森,我们上次见过的。” 我点头,又垂着脑袋。 “你叫陈之微?”他翻看着面前的档案,又端详了下我的脸,道:“看来我们有一样的血统。” 在末日来临前,世界土地广阔,且由多国家民族统治。末日时代经历了几度的战争后,人们身体则受辐射影响产生abo三种性别的分化,战局也逐渐稳定最后走向大融合。在可生存的区域里分为十三个城市,分别是中心城与外围十二个城区,这里堪堪恢复到与末日前差不多的文明水平。 而城区中人种混杂,许多底层人依靠名字与人种来结盟互相帮助。 当然,面前的人并需要这种底层互助,不过是为了拉近距离感而已。 我立刻咬钩,反复强调我的无辜,他也反复说只是做个调查不用担心。 “我们一定会实事求是的,你不必这么焦虑,目前还在调查当中,他们没有吐露太多消息。”他顿了下,又伸出手指敲了下桌面,好看的面上浮现严肃:“到时候你是否是清白的,就水落石出了。” 我盯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很干净,没有佩戴什么饰品,指甲也修剪得很好。 江森注意到我的视线,又伸出手指敲敲桌面,“怎么了?” 我问道:“警官,你的意思是,我这件事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对吗?” 江森一愣,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我又问:“警官,那还我清白这个事情是不是很麻烦?” 江森又道:“不至于,只能说我尽量。” 我最后问:“警官,你有未婚妻吗?” 江森有些莫名,点头:“虽然和本案无关,但我确实有婚约。” 我恍然大悟。 没完没了的套话,这暗示的小动作! 这不是点我呢嘛! 我挪了挪屁股,尽量挡住摄像头,道:“警官是刚毕业来这里的话,手头应该很紧吧?” 江森:“……嗯?” 我伸出拳头,手里的戒指熠熠生辉,“为什么不用这个去讨未婚妻芳心呢?这个案子我知道是有点困难,但不是不能办啊对吧,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对吧!” 江森的眼眸里浮现出惊诧,下一刻,却突然笑起来,问我:“哦?” 他捏起戒指打量了下,“看来倒是价值匪浅,你倒是出乎意料的有钱。” 草,这人怎么还狮子大开口! “我没钱,这是我的定情信物,我卖掉了所有东西,现在只有它了!”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认真道:“现在我只想要一个自由,警官,行个方便而已,你要是觉得好,咱们就——” 江森问:“就什么?” 我道:“一锤子买卖!” 他道:“行。” 一月十二号。 “噹——” 法槌落下。 宣判声响起。 “本案涉事人员陈之微系调查后与中心城十二区抗议之事无关,然而私下却试图行贿本案警官,违反中心城监察法第二十八条行贿罪。” 我被押下法庭时,正好碰见江森,他制服整齐,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说:“一锤子买卖。” 我:“你他妈的,起码把戒指给我吧!” 他:“那是我的。” 我伸腿就想踹过去,被两边的狱警拉住了身体,“你不是跟我一个血统吗?祖上都是老中的,老乡见老乡,别捅刀啊!” 他又道:“这是我们家送给我未婚夫的订婚信物,我反倒要问问,怎么成了你的定情信物了?” 我:“……” 完犊子,骗到正主头上了。 不对,按照那beta的样子…… 我眼睛一转,决定说个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误会了,这是假的。”我看见江森皱起了眉头,显然有些愠怒,我继续道:“这是我狱中的未婚夫送给我的,我们在同个牢房中定了情。他说这东西不值钱,我不收他就生气,还必要时刻可以拿出这个戒指给警官们,所以我才行贿。” 江森的表情愈发冷峻难看。 我憨憨地笑了下,“警官,你在听吗?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第2章 人生之于我,不过是从一个沼泽奔向另一个沼泽,反正搁哪儿都是泥足深陷的境地。 这次运气还算不错,没死成,不过多关几个月罢了。不过被关之前,能看到江森那张难看的脸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到底还是顾忌体面,没直接给我两拳,而是继续让人把我带走了。 新的监狱仍然不是单间,但这次的狱友挺好相处。 监狱的作息一成不变,早上六点起床做操,看看电视,黏黏纸箱,吃个午饭还能出去散步两圈。就这待遇,要不是没有工资,我还挺乐意在这里待着的,毕竟车间里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但第三天,我就又被带走了。 一大早,两个狱警打开门,把我叫出去,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我看得出来,里面装的应该是我的被捉时穿的衣服。 狱友面色古怪地看着我,几秒后慢慢地笑起来,“哎呀,有人赎你你不早说哇,好歹让我给你送送行。” “那倒不用,放心吧,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 我也跟着笑,拿起手提袋跟狱警出去,狱友在身后唤我我便都当听不见。 就我这天生对谁都笑脸相迎还没什么洁癖的个性,这不一看就知道前半生过得不咋样,这也能被吓到。不过我挺享受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的,毕竟给人当泥巴踩习惯了。 我抱着纸袋,换了衣服跟狱警出门,也不敢多问。 栅栏铁门被拉开,我在看见面前景色的瞬间被晃到了,往后缩了缩。 门口的一群保镖像小时候的标兵玩具,站得笔直,尽数站在几辆黑色车子后面。 为首的银色车子前,我曾经的狱友斜斜地靠在车上玩弄着怀表,身材削瘦,披着一看就很昂贵的大衣。他稍长的黑发扎起了个小揪,一只腿膝盖曲起踩着车门,一边用拇指顶起怀表,怀表飞旋在空中又回到他手里,表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家伙,还真是少爷,还是不得了的大少爷。 我可能真得交代在这儿了。 两个狱警按着我,将我带到他面前才松口手,往后退。 他这才抬眼看我,漂亮的脸上顷刻带上了点开心,“你看,我就说了,不会让你死的。” 我愣了下,在顷刻间理清楚一些事,脑中高速运转起来。 随即,我露出些笑来,点头,“谢谢你。”随后却默默拉开了距离。 他皱起眉头,“你——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卫兵替他拉开车门,他率先坐进去,我走上前,他便道:“你就——” “我去后面的车可以吗?” 我打断了他,不等他回答就关上了车门。 因为我知道,晚一步,他的骂声就要传来了,搞不好会上来直接扇我巴掌。 在车子里跟保镖们坐在一起,我试图攀谈,终于得知这b叫亚连 很快的,就到了一座公寓前。 总而言之,最后我和他都坐在公寓后花园的休闲区里。我一边走一边想,离开的时候我偷偷薅把花出去卖的可能性大不大。 亭子里,亚连面带不满地道:“你刚刚是什么态度!?我出于好心把你捞出来,你居然敢拒绝我,还不止一次,你是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 他那张刁蛮的嘴真是吐不出好听话。 但我尴尬地笑笑,拉着椅子凑过去,小心说:“我有案底,我怕他们误会。” “误会什么?” 亚连没听懂。 “他们应该都是保护你的人吧?我怕我和你距离太近,他们会告诉你的父母。”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又说:“你之前说过,你参加这次的事会被骂,我不希望你因为跟我这种人来往又被责怪。” “不过真的很谢谢你能让我出来。” 我又补充。 亚连薄唇张了张,刚刚还怒如璀焰的褐色眼眸闪烁了下,好一会儿才说:“啊,哦,是这样啊。我——” 他又道:“我心情不好而已,算了,我才不在乎。” 行了行了,知道你只是傲娇。 但嘴真的有够臭。 佣人过来倒了茶,又上了点心。 我艳羡道:“你家好大好漂亮。” “这里才不是我家,落脚的地方而已。”亚连满不在乎地抬起下颌,骄傲又自豪:“无论如何,我救你出来了,我做到了答应你的事。” “嗯,你真的好厉害。”我又道:“可惜我不仅没有能报答你的,还很对不起你。” 亚连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抿了下唇,“对不起。” 亚连有些着急,“你说话啊!” 我道:“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钱。” 亚连:“所以呢?” 我凑近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眼神黯淡:“我偷偷带走了你的戒指,我以为它不值钱。” 亚连愣愣地看着我,这才伸出手打量了下,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也不能说没有,但他看起来好像和脑子同步了,是一片空白的。 我说:“但现在看来,它一定价值非凡,而我无法偿还。” 亚连的脑子显然是九成新,很少使用的,因此我感觉他应该很努力才运转起来他的脑子。他深呼一口气,两手撑住桌子“嗖”地站起身来,如宝石的眼眸颤动起来,话音像踩瘪的橡皮鸭:“什么!?它去哪里了!你把它弄哪里去了!” 我道:“被一个警官抢走了。” 他冲过来揪住我的衣领,“你!我费心想救你!结果你只是想当个小偷,偷走我的戒指,还编造这种谎言!亏我还觉得,还觉得你和别人不同!你个小偷,我要杀了你,你这种废物alpha,就算死了也不值那个戒指你知道吗!” 亚连摇晃着我的身体,脸上气得绯红,这让他更像玫瑰了。 他咬牙切齿,眼里带着深深的失望,“你说话啊!” 我颓唐至极,神情疲惫,用手捂住脸,“你就当我只是个小偷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亚连抿着唇,黑发垂落在脸颊旁边,“我真后悔救了你。” 我挤出几滴泪,露出苦笑,“我也很后悔,没有死掉。” 亚连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什么意思?” 我摇头,“没什么。” 随后伸出手,“你现在找人把我拷走,然后杀了我吧,我愿意为你的失望买单。这是我唯一付得起的东西了。对不起。” 亚连的怒意被点燃,狠狠擂了一拳我的肩膀,摇了一堆保镖把我按在地上。亚连踩在我的腿上,用膝盖顶住我的腹部,“戒指在哪里?” 我道:“被抢走了。” 亚连:“被谁?” 我又说:“不记得了,只记得姓江。” 我听见他又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是平时我就诅咒他赶紧死了,但现在,我希望他千万别死,不然我才会真的死。 他咬牙,“那你为什么要偷走它,你就是为了换钱吗?” 我笑起来,虚弱地道:“当然是为了换钱,万一我不会死呢,能换钱就够我逍遥了。”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可是你刚刚明明说你以为是赝品!” 感谢老天,他发现了。 “就……就算是赝品,也可以换钱。” 我迟疑地道。 他仿佛掌握了这场对话的节奏,捏着我的下颌逼我看他,“那你刚刚为何又说,你没死才后悔,你嘴里到底有多少真话?” 起码我们刚刚对话里,我的确说了一句真话。 我心想。 我无力地垂下脑袋,自暴自弃一般缓缓道:“好吧,我确实以为我会死,也确实以为那是赝品。所以,我知道我没办法再见到你了,于是想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些纪念。” 亚连薄唇微张,捏着我的手像被烫到一样抽开了,他甚至有些仓皇,“什么?” 我失落地道:“对不起,我不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随你处置,这是我的错。无论是想留下纪念,还是偷走戒指,都够我死一百次了。” “纪念是什么意思?” 亚连许久才问。 我说:“是不该被说出来的那句话的意思。” 我苦笑道:“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没有保护好它。” 亚连沉默几秒,突然暴怒起来朝着周围的保镖喊道:“都滚开!滚开啊!” 一众保镖好像很习惯他这种无端发火大喊的样子,一句话不说,立刻退下了。 他们离开后,亚连才走过起来,好一会儿流下泪水来,“那你刚刚又不说,你是哑巴吗?” 刚刚说出来就没效果了。 我想着,却还是往后缩了缩,“对不起。” 亚连又昂起脑袋,仿佛生怕他的虚无的皇冠会掉下来了似的,“你就只会说对不起?” 我想了下,又道:“谢谢你救了我。” 他瞥了下嘴,将我扶起来,用手轻轻触碰我的伤口,又低下头,“那你为什么,会……纪念?那几天,我对你明明没那么好。” “因为我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的beta……” 我低下头。 很好,今天讲了第二句实话,每天三个实话名额快用完了。 亚连道:“其、其实,我没有觉得纪念不可以,但是——” 他磕磕巴巴地说:“下次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我没有耐心的,但我真的不是、不是……” 他说不下去了,我懂,你们傲娇的程序人格都这样。 妈的,都二十三世纪了,到底谁还几把喜欢这种人设。 我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头发,又迅速收回手,“对不起。” 这一次,亚连说:“没关系。”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道:“你的戒指为什么会被江——那个警官抢走?” 我尴尬地挠头,轻声说:“我向他求情了,我说,我有一个非常非常放不下的人。所以希望临死之前,能让我写一封信。他很疑惑,因为我的档案里并没有相熟的人,以为我要通风报信。” 亚连没有问那个非常放不下的人,只是侧过脸去,嘴角挂了点笑。 我又道:“所以我拿出了戒指,结果被抢走了。” 我神情暗淡,“我当时求过他,但是被打了,对不起,我确实是废物。” “他还打你了?” 亚连显然有些生气。 大哥,你刚刚差点也想打我。 我憋住了这句话,小声道:“没伤害到重要地方。” 他莫名有些脸红,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哪里?” 我本来没别的意思,现在好了,心猿意马了。 我强行绷住脑子里的马赛克画面,“让人踹了我一脚而已,没什么,背后应该早就消肿了,你放心。” 亚连还想问,但他的对话马上被通传的声音打断了。 “少爷,江先生前来做客。” 佣人道。 芜湖,果然是为了抓人赃并获。 还好,还好我动作更快。 我心里一阵后怕。 亚连咬住唇,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低声道:“你先不要露面,我会帮你解决的。” 他又补充道:“就……当是为了你的纪念。” 我憨笑:“什么?” 拜托拜托,一定要吵起来。 你们要是心平静和把事情理清楚了,我直接死两次。 第3章 亚连将我安置在了会客室附近的书房里就匆匆离开了。 这里倒并非影视剧里那般豪华冷清,相反,这里的书籍都有翻动的痕迹,清洗干净的茶杯晾在一边,看得出来有人定时打扫。 我走到主桌前,扫了几眼桌上的书。并不缺乏名著,但也有不少小说,其中一本书看起来被翻得最多——《二十二世纪abo性别政治报告》 我忍不住咧开嘴,将它拿起来扫了几眼。 我猜得到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很滑稽,但没办法,这种东西的出现在一个贵族beta书桌上这种事本就令人感到好笑。尤其是书里还不乏他的批注与感想,什么独立、什么变革、什么教育……看起来很努力想要表达什么,但表达出来的却尽是些空谈。 不过也很正常,就算是头猪,吃饱了也会觉得自己的思想在和现实拉扯。我就比较幸运了,因为常年吃不饱,倒是很少会思考什么东西。 而当我想思考时,我会看点擦边视频。对于一个底层阶级的alpha来说,思考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向来缺乏成功的经验,但却熟练于想象成功。 想象太多,可是会疯的。 我又认真翻了几分钟这本书,又放下书起身离开,顺手将桌上看起来就挺贵的钢笔带走了。 书房外,层层叠叠的保镖,他们站在门前,墙边,拐角处。怎么说,简直就像苍蝇一样无处不在,不过更像群体怪物,只要现在攻击其中一个剩下的就会一起冲过来。 他们应该是被亚连嘱咐过了,因此对我的行动不闻不问。 会客室在何处简直一目了然,因为那里守着另一个品种的苍蝇——他们的站姿端正且人数更少,很容易猜得出来他们是现役的军人。 他们拥有很高的警惕,具体表现在当我想靠近会客室的门时,他们瞪大了眼。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何他们要表现出我走进了怪物的激活范围里一样。 守卫a说:“不准进入,请退后。” 守卫b说:“未经许可,不许靠近。” 我有些遗憾,因为我以为他们会像双生子一样异口同声,结果没有,也许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不是双胞胎。 “打个商量,兄弟们。” 我又凑近了些,从口袋里掏了掏。 他们俩的视线跟着我的动作所动摇,要将我的口袋烫出个洞一样。 我凑近道:“站岗都辛苦了吧,我也不是说打算直接进去,就是说能不能行行好。” “就是,你们这边通传一下。”我提起嘴角,尽量让我的眉眼都透露着诚恳,“通传的话总该没事吧,如果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我也就死心了。” 两个守卫将视线从我口袋处移开,又移到我脸上,神情了然。 守卫a说:“原则上不行。” 守卫b说:“不过可以破例一次。” 我眼神便更热切诚恳了些,“好的,实在是感谢了。” 守卫b前去推门进去汇报了,守卫a闻言则回答:“感谢还是要实在的,拿出来吧。” “拿出来什么?”我有些迷惑,又恍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点头哈腰,“是,我这感谢确实不够恳切,真的是谢谢你们啊!” 我声泪俱下。 守卫a一把将我推搡开来,低声道:“少装傻!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踉跄几步,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望着他又掏了掏,掏出了打着补丁的内囊和一支钢笔。 “你他妈的,还敢跟我耍这套是吧?” 守卫a按着我的肩膀擂了我肚子一圈,擂得我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似的。 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守卫b带来了好消息,“可以,进去吧——等下,怎么回事?” “闭嘴。” 守卫a心情不虞,抬起腿把我踹到在地。 我仰倒在地,捂着肚子,痛得直呼冷气,一边笑起来一边扶着地起身。颤颤巍巍从他们之间进入打开的会客室,进了门还不忘对他们掏掏口袋。 “对不起啊长官们,真不知道你们误会了。” 我点头哈腰,将脑袋缩在衣领里。 他们呼吸很急促,粗犷的面上浮现出凶相,却只是守在原地。 但很可惜的是,如果他们没有通传,他们在这里将我打死恐怕也不需要顾虑什么。可现在我既然已经被允许进去,说明和他们的上级是需要对话的,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进了门先是一片十分安逸的空间,帷幔随风晃动,香薰蜡台一应俱全,许多闻所未闻的精巧玩意儿都摆在这儿。几个守卫守在四个角落,精致的长廊横亘在中间,尽头是两扇更为华丽的门,想必那里才是他们对话的地方。 我走过长廊,窥见墙边贴着反光的装饰,不禁停留了片刻。 我望向镜子中的女人,那女人也窥视着我,黑发低低扎成个马尾,面上总带点笑意,那双有些圆的眼睛让我显得格外的……老实。脸有些苍白,身材消瘦却不够高挑,穿的衣服一眼看得出过时老旧,但长得不错。 我在心里对自己吹了个口哨,基因,你干得漂亮。 这节骨眼容不得我这小小的自恋,我加快脚步走近大门,一边给自己打气。 陈之微啊,好好表现,你要见到的可是你这条贱命的主宰者。 我推开门。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替她说情?” 江森的手肘搁在桌上,翘起了二郎腿,他的眉毛挑起,让他很显出几分暴戾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就要忍耐住你的无理取闹?” 他站起身来。 江森身高腿长,站起来的一瞬便让亚连感到些压迫感。 但亚连从来不是会知难而退的人,仍是高高昂起下巴,“你忍不了不也得来这里当狗?你不要忘了,没有这个我们家扶你一把,你们江家早就该垮台啦!哪里轮得到你跟我说我无理取闹?” “我进门到现在,没有指责过你一句。”江森有些疲惫,黑眸如鹰隼般锐利,薄唇紧抿,“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出走到这种地方,参与反叛军,还他妈的轻易把订婚戒指送出去,张扬到我面前?” 江森冷笑一声,“你不是无理取闹,怎么还需要我进督察组来这里捞你?你少折腾一下不会死,没人会忘记你的身份,可以吗?” “你没有指责我,你在给我摆脸色啊。”亚连嗤笑起来,漂亮的眼睛灼灼如火,“你上来就说不想订婚就别闹腾,然后让我交出姘头,真的有够好笑,你不就是想指认我先出轨好毁约吗?” “那你要我说什么,说这是一场误会?让我体谅我的omega在狱里跟个下贱的人定情了,还上赶着救她出去?怎么,我戴绿帽子都要开开心心受着?”江森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从口里掏出戒指盒扔到亚连脸上,“你胡思乱想,折腾来折腾去我都忍了,戒指都敢送出去,还敢——” “你居然敢扔我!”亚连被砸到脸,盛怒至极,音调高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以武二尔奇舞八一了解亢地打断他的话,“我真是瞎了眼,觉得你对我还有一点感情?你上赶着当狗追求我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个态度?” 他心中的酸涩感挥之不去,明明早就失望了无数次,却仍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那你要我什么态度?你告诉我啊?你他妈到底要什么?我已经够忍着你了吧?”江森胸中涨满了怒气,他长腿迈动,走来走去,一把抓住亚连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你要假装beta,我同意了,你要来这个鬼地方散心,我也同意了,你说不喜欢婚前有肢——” “咔嚓——” 大门被推开。 两人齐齐望去。 哇哦。 居然是o装b,难怪这么刁蛮。 我看着他们这经典霸总a壁咚小娇o的场面,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毕竟按照影视剧规律,接下来就要一炮泯恩仇了。 但你们遇上了我,和好不了的,放心。 我直接冲上去,一把将江森拽开,将亚连护在身后,“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连的眼泪已经流淌出来了,却仍有些着急,“你出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我顿了下,又道:“我听到了一些事,才知道——” 我望向表情冰冷的江森,又望了眼骄傲落泪的亚连,道:“原来你们订婚了。” 江森冷笑了声,“所以呢?” 我道:“我不希望你误会他,戒指的事,他并不知情。” 第三句实话了。 名额满了。 江森清俊的眉眼拧在一起,他看起来更生气了,“你以为你算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亚连握住了我的手腕,“没事的,我来面对就可以了。” 江森眼中的怒意更深,近乎粗暴地拽开了我,“你来面对?你怎么面对?你能做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安德森家明令让我带你回去禁足。” 他露出了近乎快意的笑,态游刃有余起来,甚至怒意也平息了,眼中尽是讥诮,“一个月。你以为为什么我带了这么多卫兵?你还要继续闹吗?” 江森拍了下桌子,无数卫兵瞬间冲进门围住了我们。 亚连面上浮现出了震惊,脸上霎时间苍白起来。 我立刻甩开江森的手扶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其实我本来就该死了。” “闭嘴,我说过了——” 亚连呼吸急促,却咬了咬牙。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口袋里,“你的手好冷,暖和一下吧。” 亚连的怒气并未平息,也并没有看我,而是直视着江森。 江森的气压更低 怎么说呢,怎么不算两情相悦呢? 可是你们上流人好像不高傲就会死一样。 我努力将亚连护在身后,挡住江森的视线,道:“如果是因为我引起了这些事,你们直接杀掉我吧,我保证,我和他从未做过越轨之事……只是……” “轮得到你说话?”江森打断我,笑起来,“既然要死了,就不要这么多话。” 我并不生气,认真地道:“我希望你能尊重他,他不是你的附属物。” 亚连被我握住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下,他低声道:“你——” 于是我从口袋里抽出手,转头拍了下亚连的肩膀,露出笑容,“没事啊,很抱歉让他误解了你,但没关系,能遇见你就很开心了。” 江森嗤笑了声,“怎么?还真在我面前演起鸳鸯来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却瞳孔骤缩。 就在这时,我陡然发觉脖颈一阵湿热黏腻,回过头去,却见亚连眼睛发红,黑发垂落在额边,动作极其迅猛地从抽出一支钢笔拔掉笔盖。他眼眸里闪烁着火焰般的执着,笑得高傲又狠绝,钢笔尖没入脖颈,鲜血喷溅而出。 我立刻要攥住他的手,反手将他按在地上,“松手!松手!你在干什么!” 江森咬牙,却并不敢轻举妄动,眼中却只有疲惫和失望,“你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亚连并不看我,他当然不看我,毕竟我从始至终都是他与江森博弈的一个工具而已。他要用我来完成他骄傲的人格的表演,还要用我作为他争夺主权的工具。 我在心里想。 亚连看向江森,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是好摆布的?禁足,可以,当然可以。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不然——” 他的钢笔尖更加深入脖颈,如玫瑰的唇瓣都苍白了,却仍然坚定无比。 “我是omega也好,你的未婚夫也好,安德森家与江家联姻的对象也好,我绝不妥协于你!现在,你要不要低头?你敢不敢不低头?” 亚连笑得肩膀颤抖起来,像个破旧的风箱,呼吸急促。 他又望着我微笑,“不怪你,你值得,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而且没有你,我不会知道我的未婚夫原来是这么一个人。”他的话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与嘲笑。 我流下泪水来,紧紧握住他流血的脖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江森。 江森的手紧紧攥成拳,挺直的脊梁终于松懈下来,揉了下鼻梁后才道:“我答应你。” 他吼道:“好,你有本事!我答应你!” 亚连终于松懈下来,软倒在我怀里。 他被一众人带走。 我只是迷惑地盯着满身的红,又摸了摸脸颊,全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超出意料。我以为他最多用它指着脖子,无论是谁的脖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森已经派人把我按着押上车了。 我望了眼他,又觉得不奇怪了。 天之骄子的碰撞或许就是这样,不见血不行吧。 江森在车外长久地凝视着我,黑眸里有着暗色的火焰。 我咬着唇,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努力露出恨与坚定与什么呢? 另一种情绪还没想好时,江森已经生气起来了。 老天爷啊,我什么都没做,为何他要对一个老实人生气。 第4章 医疗中心人满为患,部分警员甚至开始疏散人群,拉了紧急防线。 有几架私人飞机甚至盘旋在医院上空,不断向运输医疗物资,年迈但看着就十分专业的医生也如同货物般从飞机上被护送到医院急救室里。 真像一群工蜂在努力救蜂后。 江森和众护卫自然早就进急救室了,我则被一群人看护在医院外面,连大楼都不给进。 不给进正好,还能看见这种拍电影似的画面。 我学着印象中亚连的样子,潇洒地斜靠在车边上,迎来的是几个守卫的怒视。我对他们笑笑,问道:“就没有别的衣服吗?很难受。” 他们不理我。 我也只好顶着满身的血污,又跟他们搭话,“你们有烟吗?” “事已至此,我难逃一死。”我摸了摸脸上的血,看着他们,有些难过,“我只是想抽根烟,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 或许是表情过于老实,他们其中一个略年轻的守卫“啧”了一声,给我扔了包烟还有打火机。 我赶紧抽出一根点燃,又讨好地将烟回去,那年轻守卫摆手,“都给你了,别说话了,老实呆在这儿。” 其实我没大有什么烟瘾。 只是觉得光站在这儿有点枯燥。 抽了半根,我看见江森从大楼内出来。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风吹动他的黑发,显出冷峻的表情。 江森的黑眸压抑着冷沉,手臂挽着军服,身后跟着一帮黑金色制服的警官。 我还没来记得再嘬两口最后的烟,他直接走到我面前一把揪住领子按在了车上,脊背“砰”地一声撞到车上,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低沉的怒吼率先冲击我的耳膜,“他现在休克了,你知道你是什么后果吗?” “说,你他妈的为什么会带一支钢笔?”江森愈发用力地扼住我,我的余光能看见他白皙手背上的静脉血管如绷紧的青色颜料。 我像只橡皮鸭,因为被扼得太厉害,喉咙里只能挤出气流。 大哥,你倒是松手让我说话啊! alpha嘛,就是这种东西,无节制的暴力与虐待欲。他完全就是暴走状态,信息素几乎也要随着情绪充斥而出,妄图以纯粹的压制来征服另一个alpha,给我整得有点恐同。 我耳边一阵阵鸣叫,脸颊发热,眼前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江森应该仍在质问我什么,我真的希望他看看脑子,人不可能被卡住喉咙还能说话的。他妈的,要不掐死我算了,要不就松手。 我很想挣扎下,但真怕越挣扎越兴奋。 真的,alpha都该死,我除外。 恍惚间,我的意识都有些模糊,隐约感觉眼角有泪滑落,随即,那双扼住我的手便微微放松了力道。 又是片刻,他松开了手。 我像条被摔在墙上的蛞蝓一样缓缓顺着车瘫倒身子,但最终我还是控制住了身体,只是扶着腰部剧烈呕出了几口空气,肩膀忍不住发抖。 “抬起头看我。”我看见他锃亮的军靴,又听见上空传来声音,“我让你抬起头。” 不是,你就可着我折腾吧? 我咬牙,侧着脸抬头看他。 逆光中,他脸上的阴影使我看不清他晦暗的神情,只感觉他凝视了我一会儿。随后,江森收敛了他的信息素,话音都愉快了些,“也就是个玩意儿。” ……不祥的预感。 我默默地绷紧了身体和臀部。 草啊,大哥,别,我恐同。 我仍然努力站直了身体,红着眼睛望他,“亚连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紧急输血。”江森的视线移开了,显然冷静下来了,道:“你没有资格关心他。”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直都是我单方面的爱慕。”我咳嗽了几声,嗓子仍然火辣辣的,“至于定情,他没有明说,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现在想想,说不定也只是希望让你放我一马,因为他很同情我。” 我苦涩地道:“我没想过破坏你们的感情。” 江森冷冷道:“他不是为了救你,他只是为了他自己该死的尊严和高贵的身份。” “至于你,也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江森掐住我的下巴,黑沉的眼眸逡巡了一圈,“只有一张脸说得过去的废物还妄想攀上高枝?” 受不了了,壁咚加掐下巴,一顿三个霸总是吧。 不过他情绪下去了就看出来不对了,还是得警惕下。 他嫌脏一样松开了手,拿出手帕擦了擦,“他如果死了,我绝对不放过你。当然,如果他最后无事,我可以让你多活一阵子。” 江森褪去了警局初见时的那种贵族式的礼貌与温和,只剩一身的倨傲,如此睥睨着我。 但下一刻,他的倨傲便有些破碎了。 因为一个护卫通传了,“手术成功,亚连少爷已经恢复意识了,但他强烈要求——” 江森打了个手势。 护卫才继续道:“让陈小姐陪他度过这几天的术后疗养。” 江森面色立时阴沉下来,斜睨了我一眼,勾起了嘲讽的笑。 他点头了。 术后这几天,真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真的,这人不是一般的娇贵,也不是一般的烦人。 虽然小命捏在他手中,但是有时候也觉得这条命不如没了。 “窗外的鸟好吵。”亚连抱着抱着被子,侧过脸来小声道:“你去把窗户关了吧。” 我无言前去关窗。 明明十分钟前还说太闷了,要我开窗。 我回到病床旁,继续帮他削水果。 他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好像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你嫌我烦?” 那不然呢? 我攥紧了水果刀,淡淡道:“没有。” 他又盯着我好一会儿,一把打掉我手里的水果刀,水果骤然摔在地上。 我看他,他苍白着嘴唇,努力起身一把将床头柜上的水果鲜花尽数扫掉,有什么飞溅起来擦过我的脸。 桌面清理大师是吧? 他有些惊愕地望着我。 我摸了摸脸,有血,心里感觉怪没劲的。 亚连的惊愕转瞬即逝,昂起了下巴,脖颈处缠了厚厚的纱布,愈发显出脆弱来。他苍白的脸上隐约可见血管,干涸的唇紧抿,“不想干就不要干,我没有强迫你,早知道你来这里也不陪我说话,不如栓条狗。” “你那天装得情真意切,让你看护我就不耐烦了?”亚连冷笑了一声,“冷着脸给谁下脸色?你也配?” 我没什么话好说,毕竟他说的是真话。 亚连用着近乎执着的眼神窥着我,沉默几秒后,却陡然爆发,用力地捶了下床,“滚!滚出去不要碍眼!” 我依言照做,起身离开。 病房门关上,又听见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 看来又把另一个桌面也清扫干净了。 难怪江森这个b当时同意了,果然是知道这人难伺候。 哈哈,好想死。 路上遇到了几个护士想帮我清理伤口,我都拒绝了,实在想出去抽两根。 自然还是那天守卫给我施舍的。 刚走出病房楼门口,迎面撞见江森。 妈的,这人几天没来过,你是未婚夫我是未婚夫。 他依然是军装革履的模样,见了我脸上的血迹挑了下眉头。 江森出口就是嘲讽,“看来给你机会,你也没那个本事。” “我摔的。”我笑了下,“跟他没关系。” 江森又挑了下眉头,“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就算你把血放干净了,心掏出来,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就算你攀上,也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添头。别忘了,我答应一个月内完好无损,但没说过一个月后,他确定过你的生死后如何。” “到时候他记不记得住你呢?” 他笑起来,眉眼清俊。 “我从头到尾都不希望我可以打动他。”我沉默了下,又道:“只是希望能做点什么,是我直接伤害了他。” 他挑衅道:“那么我还要感谢你,对我未婚夫有这种心思?” 我没回答,只是说:“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你等等再上去找他吧,不然你们会吵起来。”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神情里含着疑惑,话音满是讥诮,“你没有自尊心么?围在他身边当喽啰跟班,在我面前伏低做小,你真的是alpha吗?” 自尊心是你们这种人才有的。 啊,不对,少数穷人也会有,穷得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自尊心了。 我低眉顺眼做老实人状,“我……配不上他。” “啊,可以,有自知之明也挺好。” 江森又笑起来,似乎在琢磨这话真假,但与我擦肩而过还不忘狠狠撞我一下。 服了,什么校霸。 早知道你们系统办事也不是很行,我何苦偷那破戒指。 真是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下去,好想回厂子里拧螺丝,不用动脑子。 我又抽了根烟,就听见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一回头,就看见江森阴着一张脸出来了,脸上还有血。 我仔细分辨了下,血痕很深,像是被挠的。 他再次路过我,冷笑道:“你果然就他妈是条狗,连点自尊都没有,” 江森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看得出来,百分百在病房里吵了一架又动手了,他甚至骄傲于自己没有丢下自尊。 感谢他,让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不过我很想对他说,这本来是个好机会,我给你了,你也不中用。 我掐灭了烟,百无聊赖逛了一圈医院,找了棵树爬上去躺着了。 人家还有钱玩玩智能终端,我就只能亲近自然咯。 傍晚,我回到了病房。 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听窗外狂风暴雨。 亚连从梦中惊醒,薄唇微微颤抖:“快关窗!快滚过去关窗!” 我小跑过去关了窗,雷电在瞬间劈落下来,亚连在背后惊叫连连。 他妈的,吵死了,omega真几把除了在床上有用哪里都是废物。 下一刻,亚连身体力行,衣服与被褥的摩擦声后他从背后抱住了我,肌肤的温热传到我身上。我转过身,努力拥住他,“没事,我在。” 他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显得十分无助,但嘴巴仍然刁钻,“你跑去哪了!你就那么不耐烦吗?你跟他一样都是这种人!” 我捂住他的耳朵,拥住他把他带回病床上。 他并不愿松手,我只好陪着他躺在病床上,任由他枕在我胸口上瑟缩。 我从口袋里掏出匣子,打开匣子挑了一副耳塞递过去,“戴上吧。” 他有些茫然,小声道:“你去买的?” “嗯,你说很吵,我就去买了。”我抿了下唇,移过头去,“附近的商场东西比较贵,所以我临时去打了个下零工,这是工资。” 窗外雷声阵阵。 “这种东西需要你打工吗?” 亚连又瑟缩了下,却仍然不忘质疑我。 很好,很有质疑精神,但脑子不好就不要乱质疑了,一不小心就成民科了。 我道:“对不起,我身上什么钱都没有。” 亚连抿嘴,眼神游弋起来,找不到落点,又道:“很累吗?” 其实还好,只是临时勾引了个beta打了个啵骗来的。 我没有回话,只是拿过他手中的耳塞,撩起他耳后的黑发,将耳塞轻轻揉进去。 “我塞进去了,太用力就告诉我。” 我说完,亚连立刻红了脸,用力拍了我一下。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将剩下那只递过去,“你自己来吧。” 亚连没有说话,靠在我肩膀上,急促的热气打在脖颈上,“我没力气,帮我。” 我叹了口气,点头,正准备动作,却感觉他从我衣领上捻起了什么。 一瞬间,冷意从尾椎骨蔓延起来。 草了,别是头发。 我眨了下眼睛,看见亚连将那东西放到我眼前,是一片叶子。 冷意骤然散去,然后转移到亚连脸上,他狐疑地道:“商场里有树叶?” “没有。” 我道。 “那你——” 亚连的话被我打断。 我说:“我爬树了,把那几只鸟赶走了,不过一下来它们就又飞上去了,所以觉得不如去买耳塞。因为觉得很蠢,所以不想告诉你。” 亚连望着我,褐色的眼眸闪烁了下,嘴唇翕动了下。 很奇怪,明明脸色仍是苍白脆弱的,但就是仿佛有什么魔法发生了一般,使得他从眼眸到脸颊,都散发出生动的,如同花朵盛放的生气来。 他的脸朝我无限贴近,原本干涸的嘴唇这一刻却也透出玫瑰的馥郁来。 窗外仍然电闪雷鸣,另一只耳塞从指尖掉落在床上,没有人在意。 今天打了个两个啵。 有点超额了。 第5章 “标记我。” 亚连在我耳边说。 外面雨很大,雷声很大,噼里啪啦的豆子声里混了点轰隆隆。 老实说跟我的内心也差不多了,因为我闻到了很明显的信息素的味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我嗅着空气里的味道,有些惊讶,立刻伸手想要推开亚连。 他却并不愿意松手,啊不,是松口,又吻了上来。 亚连的手缠着我的脖颈,额边的黑发晃动,如琉璃般掺着微青的肌肤上染上红晕。如清晨的雨露于花瓣上沁出,极淡的透着些冷的玫瑰馥郁在室内肆意地蔓延,我几乎有些呼吸不过来。 雨势渐渐小了,房间内的空气却愈发显得低气压且燥热。 我的额头沁出了汗水,想要偏过头去,他却并不满意,身子几乎挺起来贴住我。他眼睛微微睁开,水雾朦胧,却显出几分不满。 “亚——” 我的话被堵住,他跟喝醉了的鸟一样冲过来,雀跃又热烈,却又似寻路般迷糊。 这样高浓度的信息素要忍住实在困难,我必须十分努力才能克制暴虐的念头。其实要想推开还是能推开的,但怎么说,多少有点舍不得。 于是我只是偏开头,紧咬牙关。 亚连真的是个执着的人,他似乎完全不理解我的抗拒,仍然想要笨拙地撬开我的嘴。 但显然,他虽然执着,但骄纵更胜一筹。 没几分钟,亚连便往后仰着身子,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恼怒,“你在拒绝我?” 很好,感谢你看出来了。 我没敢说话,只是迅速起身,抓起被子往他身上一裹,“天气冷,小心着凉。” 随后火速想跑,但身后传来极其高亢的喝止,“站住!”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又高了一截,“你给我站住!不准走!” 我显然不是可声控的ai,但仍是站住了,转过头去。 人刚转过去,就再次被喝醉的飞鸟撞了个满怀。 他直接搂住我,咬着牙,眼睛里几乎要沁出泪水,“你怎么敢拒绝我?” 大哥,不是,你要是跟他睡了我不就不拒绝了。 但你连接吻都不会,这谁敢睡啊?! 亚连完全意识不到,如果我标记他我会死多少次,语气更高亢地控诉我,“你明明说过你倾慕我!但现在你居然——”他呼吸不过来一般,清瘦的身躯起伏着。 我看见羞耻、愤怒、尴尬等表情在他脸上轮番显现,却只能叹气道:“我不可以。” “不是我不想,是不可以。”我强调,又说:“我从未渴望得到你的心,更不要说其他,我也给不了你未来,所以是不可以的。” 亚连呼吸更急促了,“没什么不可以!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因为你也没本事对我负责。” 他话音小了些。 一时间,我们再对话下去。 亚连望着我,眼中有摇曳燃烧的火焰。 沉默越久,空气越稀薄,他的火焰越黯淡,时机越合适。 “我没有。”我努力笑了下,“我从不觉得我会负责。” 今天快结束了,理论上只要时机把握好,还有五句实话。 “是你要你对你自己负责。”我将外套脱下,披在他的身上,“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要侮辱江森。” 标记后,信息素会在他身上停留至少三天,期间无论是哪个alpha都会被我的信息素攻击。如果标记中成功成结,那可是永久标记,要洗去只能由另一个alpha重新标记,omega甚至会承受极端的痛苦。 无论是让江森察觉还是洗去我的信息素,那都是绝顶的侮辱。 怎么说,脑子虽然不好,但是这种报复心还真是强。 你想写报复爽文,何必拉上我这个贱民呢? 亚连下意识昂起头,音调逐渐降低,“我没有。” “喜欢过他,如今讨厌他,不代表你要否认这些。”我将外套拢了下,又带着他回到了病床上,低声道:“你喜欢我么?不见得多喜欢,你只是更讨厌他而已,如果为了他就让我标记你,那——” “我不会后悔!因为我绝对不会原谅那样一个自我中心的人,而且我对你也不是——” 亚连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却被我打断,“重点不是你会不会后悔,而是我不愿意。” 亚连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原本已熄灭的焰火又有了火星,“什么意思?!” “我不愿意标记一个并不爱我,或者不那么爱我的人。即便我很爱这个人。” 我这么说。 于是他的焰火又逐渐燃烧起来,只是不再是为了愤怒,而是其他。 亚连垂下了头,长而密的睫毛掩盖了眸光。 “他对你很好,只是性格并不好,我看得出来。”我又说:“你们只是发生了一些矛盾而已,你也没有考虑清楚很多事,所以我不想成为你们拉锯战中的人。” 我站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膀,起身准备离开。 “所以,你这段时间才不理我吗?” 亚连的手攥住我的外套,抬头看着我。 小夜灯绽放着昏黄的光,那些光照得他褐色的眼眸如琥珀般澄澈。 可以掌控范围内的聪明人相处起来是非常愉快的。因为他会自己思考,所以得出的所有结果都只需要他自己负责。 我眨了眨眼,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是,但是很多时候则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对不起,我很闷。” 亚连摇摇头,眼睛里的琥珀闪烁着点光,“不闷,是我……太任性了。” “你值得。”我又笑起来说:“你有这样任性的权力。” 反正又不是我跟你结婚。 我说完赶紧跑了,开玩笑,万一再扑过来,我可真不一定管得住我的大脑。 “啪嗒——” 门被锁上。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越快越小。 亚连裹紧了外套,坐在床上几分钟,却总感觉有些恍然。 他其实有些后怕,如果再继续下去,会怎么样呢?他并不怕解除婚约,更不怕江森,但是那之后她应该会作为丑闻被解决吧?他自己说不定也会被想尽办法,下嫁给地位更低的贵族世家,换个牢笼待着。 她说得对,他的确没想好。 还好没有继续下去。 亚连起身,走到窗边,一颗颗雨珠沿着玻璃滚落。 水珠折射着窗内夜灯的橙光,仿佛一颗颗火星挂在面前。那些火星四散各处,最终还在引燃起来一些火花,让他胸口积郁着闷,额前沁出了些微汗水,脸颊也涌上了红。 “砰——” 亚连的脑袋抵在玻璃上,鼻尖涔涔薄汗,却让他裹紧了外套。 极其淡的,近乎要消散的信息素混合着些许烟,闻起来像是燃烧纸张后又被淋湿的——湿润的灰烬涌入他的鼻间。仿佛再次感受到飞尘与热度,扑过来得猝不及防,蒸腾得理智清空。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仰着头,玻璃都被他的温度浸染得暖热起来。抓着外套的手愈发苍白用力,张着的口想要吞咽空气,但更多时候只是在输出蒸腾的水汽。热气将玻璃蒙上更深层的雾气,沁出点滴水珠,又缓缓滑落。 痉挛的身体僵直在某刻。 亚连眼睛半眯着,望着玻璃上的人影,愈发眩晕。 或许,还是应该继续下去的。 晚上十点多。 江森的车停在了病院楼下。 实际上医疗中心的车只允许停在停车场,但面对江森亚连之流,这些规矩都不过是可以变通的。 他放下躺椅,打开智能终端。 光屏投在车窗前,一份资料被重新传送过来。 陈之微三个字硕大瞩目。 这是当时没来得及看完的资料,虽然因戒指一事后,他没心情往后看了,但是今天看她那般窝囊的样子,反倒让他生出了多了解几分以嘲笑的心。 翻过最初两页,翻到第三页时,他却没忍住皱起了眉头。 居住地迁移经历:出生于中心城三城,于2218年迁至中心城十二城。 父母:均不详,为孤儿,资料系2217年录入。 中心五城以内,可是最繁华富裕的城区,一旦离开,再次进入可以要层层审批的。她怎么反而还会迁出,或者说,她怎么会在哪里出生? 江森直起了身子,继续往下翻,看到了一张关系图谱,其中一条线赫然指向这次叛乱的领头人。 经调查,她与恩波利零件加工厂(十二城卫东区分厂车间组长)奥尔波特·德力(已处决)乃是同一车间工人,奥尔波特性格鲁莽霸道,经常以权谋私,事发前曾与她因有过口角。经车间处理后,奥尔波特被停职一周,走访显示,再复职后他们关系改善。 难怪说是下楼看热闹就被抓了,就这个联系,没嫌疑也难。 不对,或许也不是没可能? 江森沉思起来,再次挑起眉头,刚往下翻,余光却注意到病房楼中一处人影浮动。 他关掉显示,望过去,却隐约看见亚连紧紧贴着玻璃,身影晃动。 但亚连在高层,江森却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觉有些怪异。他没忍住摸了摸脸颊,新鲜的伤口仍在作痛,一时间有些愈发烦躁起来。 又在闹什么? 江森克制住不耐,正要下车,正正看见方才资料中的人。 正好,盘问找到由头把她扔进牢里,亚连可怎么也不该找到他身上。 他笑了下,讥诮之意从眼中浮现。 我一边摸着口袋里的烟,一边烦得要死。 一抬眼还看见辆车停在眼前,妈的,车子引擎声吵死了。 我走过去刚想偷偷踹两脚,却陡然听见什么东西响了声,吓得我后退几步。 紧接着,车窗缓缓降下,一张英俊的面容浮现。 我微微站直,心想,还好没踹。 江森冷冷地看着我,“进来。” 中控锁啪嗒一声。 大半夜,你是打算把我当垃圾运到哪里扔了吗? 也不敢多问,开了车门进去坐到了副驾驶,但没想到刚坐下就看见他脸色阴沉了。 “你身上——” 他眼眸沉沉,没往下说。 我身上怎么了? 我嗅了嗅,脑子空白了两秒。 我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鼻子,犯的罪。 不适宜的旧文明网络歌曲在我脑中盘踞不去。 这一刻,我有点想笑,他妈的。 第6章 江森已经要过来揪我领子,给我一顿暴揍了,但我脑子里还在唱歌。 别唱了,他妈的,这什么脑子! 我对上江森的视线,能隐约看见他眼角有了极小的痉挛,那双上挑的黑眸里似有狂风暴雨。反正看起来很凶。 “说话。” 江森问。 “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 我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江森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下一刻,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江森站在车门口伸手狠狠一把拽住我将我拖下了车。 我不应该车里,我应该是在车底。 这破脑子又开始唱歌了,我努力克制住发神经的思绪,但就在我努力克制时,江森显然已经不想克制了,他直接给我一拳。 一瞬间,眼前一黑,眼前一片金星。 谢谢,我清醒了。 但江森没有清醒,他全然展现了一个家境优越的上等人alpha的形象——那就是发起脾气来跟所有暴戾、冲动、亢奋的alpha一样,不讲道理。 他持续散发出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 我喉鼻如火烧火燎,几乎有些呼吸不过来,与此同时,好斗的本性几乎也要被燃起来。 江森屈膝顶住我腹部抵在树上,发了狠,“说话!” 麻了,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怎么比我们底层人还讲究暴力。 我努力仰头,想要离他远点,但却被他压得更紧,腹部传来抽搐挤压的疼。最终,我只能挣扎道:“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但我、我不会回答你——” 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湿润的热流让我意识清醒了些。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颌,如墨的沉沉黑眸几乎要从眼眸里射进我的心里,“行,我把你下巴卸了。成全你,怎么样?” 江森的手指很冷,那种冷意几乎要浸入我的骨头里。 动动手啊动动脑,想想办法,别真死这儿了。 陈之微,有点出息啊! 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他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跟慢动作似的。我在心里咬牙,仰着头望他,静静地流泪,却往前挺了下身体,方便他掐我。 曾经我也恐同,但现在调理好了,我现在恨不得主动往上送。 alpha被alpha干怎么了,只要活下来都好说。 江森有些诧异,盯着我几秒,眉头蹙得愈发紧,连带着眸色也深沉了几分。片刻后,他厌恶地甩开手,我失去支撑的力量摔在地上,心里却松了口气。 “看着真狼狈啊,到现在了还不肯说?”江森半蹲下来,平视我,身上的气压愈发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和他做到了哪一步?” “你在意的就是这个?”我声音沙哑得难听,疼得说话都带气音,“你在意的到底是他不爱你,还是他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到底有没有正视过他的感情?” 江森:“他的感情?” 他略一思索,突然笑了,“所以,你在帮他?” “原来如此。”江森似乎想通了什么关节一般,略带挑衅地看着我,“让我猜一猜,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信息素。” 我移开视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猜,求你猜,结合小提示,发动alpha特有的自恋能力吧! “他主动的。”江森顿了下,缓缓道:“他想用你来激怒我,证明我对他的感情,是吗?” 确实,不过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你,一方面是对我真有点意思。等下,有没有可能他对我有意思也是我这个alpha的自恋能力? 我陷入了反省中。 江森又道:“确实像他会做的事,一如既往的无聊,幼稚,愚蠢。” 那确实。 我有些赞同。 咱们可真不愧是alpha,刻板偏见都一模一样。 但可惜我是个老实人,于是我只能露出愤怒又失望地看着他,“你到底把他当做什么!明明是你主动追求的他,为什么不能珍惜他?他明明也——” 我噤声,假装懊悔。 “果然,这就暴露了。”他点头,显出游刃有余来,“看来你也守不住秘密啊。” 江森心情好极了,起身拍了拍衣服的褶皱,甚至朝我伸出了手。 我这才注意到,他甚至戴着一副有暗金纹路的手套,看起来应该是刚结束工作的样子。华贵的真丝手套包裹着他纤长漂亮的手指,与袖口处的蓝宝石袖口相映成辉,彰显出几分矜贵来。 妈的,有钱人了不起是吧?装什么啊! 我拍开他的手,自己费力起身,一言不发。 江森被我拍开手,也并不恼怒,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个时候,又有尊严了?” “我真好奇,你到底要为他做到哪一步,明明在他眼里,你就只是激怒我的工具罢了。”他翘起嘴角,“还是哪怕当狗,你都甘之如饴?” “你真的爱过他吗?” 我神情复杂地问他。 “他与我家世相称,长得也不错,这就够了。”江森的眼神紧紧追着我,并不放弃任何羞辱我的机会,“只有你这种人,才会真的觉得爱很重要。也能理解,像你这种人,除了谈感情,也谈不了别的。” 他笑得很开心。 但下一刻,江森收敛了笑意,冷冷地道:“跟着我,上车,我有一些事要调查。” 调查?啊,看来已经发现了。 不过已经结案了,再想深入已经晚了。 我闷着头,跟着他上车。 再次回到车上,我瞥见后视镜里我的脸上和嘴角都有了淤青,不忍直视。 江森从终端里调出了一份资料,又点了几下终端开启了摄像录音功能。 他先是说了一串编号,才开始问我:“你出身在中心三城?” “对。”我点头,“父母在是那里某户人家的帮佣。” 江森嗤笑了声,“公民序列号最后四位。” 我如实报上,随后便看见他进入了某个信息权限库,淡蓝色光芒荧荧照在他脸上。 啧,说什么个人信息绝对保密,原来是权限不够高哇。 他扫了几眼,望向我,“你在德丽莎中学读到五年级时,为何突然辍学去了十二城?而且居然从三年制中专读到二年级又辍学了。” 江森自言自语道:“居然还有三年制的中专。” 如今人均寿命延长,相对的教育制度也有所改变,小学八年,中学读十年,大学读八年。当然,十城、十一城、十二城这种落后的城市,人均寿命可没什么变化了,教育制度自然沿袭过去的。 我看着他这种上等人惊诧的样子就想笑,但依然老实回答道:“德丽莎中学是伊瓦汀公学的附属学院,也就是方便奴仆子女陪读照顾小姐少爷们而设立的学校,学费高昂,且旨在教育我们如何成为合格的佣人。” 江森不置可否,只是等着我回答。 我又道:“但我不想当奴仆,我想要更自由一点。如你所见,我贫贱、可悲、狼狈,但我宁愿在十二城的某个车间里,靠自己的努力赚钱,而不是出卖我的笑脸。我学不会殷勤,也没办法说好听话,我知道有很多机会,努努力就可以直上青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江森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许久才道:“但你现在也毫无尊严可言。” 差不多得了,我说你就听,别戳穿我。 我烦得要死,但是继续这个人设,只是苦笑。 江森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又问:“那你为何读了中专后又辍学了?在我看来,你只是好逸恶劳,不愿努力罢了。” 我平静地说:“没有钱。” “据我所知,中心十二城是有补贴的。” 江森淡淡道,似乎拿捏住了我的缺漏。 “大少爷啊你。”我没忍住笑出来了,低声道:“补贴确实够学费了,但是只要我在读书,就没办法赚钱。”我看向江森,“衣服要钱,吃饭要钱,教材也要钱,一些实操课要去工厂,路费要钱,参加要报名费,洗漱用——” “别说了。”江森打断了我,身上游刃有余的姿态已经消解,那不沾人间烟火的清贵气息在此刻仿佛也颓靡下去。许久,他有些犹豫地道:“抱歉,我不了解。” 真奇怪,他打我几次,不觉得抱歉,但听了点底层人的穷困反而觉得抱歉了。 不过无所谓,卖惨成功了就行。 江森说完后,便再次盘问下去,但他或许多少并不甘心觉得我这惨是真实的,于是他的下一个问题更加尖锐:“事发前,你与车间组长奥尔波特有过纠纷,我很好奇为何你们关系变好了?是怕被报复,所以主动求和了?这就是你的尊严?” 不和好怎么阴他,不过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但可惜问太晚了,现在死无对证。 “是他主动求和的。”我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他说他只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受到了停职的处罚,车间里的人又都对他有意见,希望他复职后能对大家表现出关系很好的样子。可我其实并不愿意,我不喜欢他的为人。” 江森点头,“继续。” 我又道:“但停职那段时间,他过得很窘迫,给我看了很多欠条。他说他在养他残疾的妹妹,妹妹的治疗要花很多钱,还告诉我他的家庭很糟糕,父母都有赌瘾,甚至经常找人打他要钱。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之前确实有人上门找他讨债。” “我讨厌他,但他的妹妹无罪,他变成这样也有父母的责任。”我笑了下,有些无奈地道:“我在德丽莎就读时,我哥哥就已经先辍学打工了,他也支付很多学费供我读书,因为父母的薪资不足以供两个孩子读书。我自己辍学到这里读中专时,没多久就收到了哥哥的死讯,他劳累过度猝死了。所以,我原谅了他。” 哥,反正你现在也是黑户吧,就当你死了吧。 江森再次启用权限,查询过后,问道:“那你们之后也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么?” “勉强。”我回忆了下,“其实更多时候是他在说,我在听。不瞒你说,他跟我说过他在策划一些事,并且希望我能加入,还说愿意让我打头阵。我不太了解,但他一直希望我能把我的公民序列证给他,也曾多次说他们的组织成员很喜欢我。包括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是被抓时,他还一直拉着我说不要害怕跟他一起走。” “我其实直到入狱了,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有些苦涩地道:“如果当时问清楚,劝劝他就好了。” 江森神色平静,但听着我的话,面色越来越奇怪,最后他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他是为了让你当替罪羊吗?让人缘更好的你代他接受风险吗?” “不可能。”我迅速反驳,“虽然他个性有点糟糕,但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愿意被父母压榨还任劳任怨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所以你到现在,还相信他说过的话?”江森点了下终端,将数据信息展现在我面前,淡淡道:“他的家庭成员信息,需要我读给你听吗?” 不用,我当然知道,他妹妹在打工养他,因为他有赌瘾和毒瘾。 父母七老八十了,养老金账户都在他手上,他甚至还有个被他家暴的丈夫。 我努力假装认真地看,最后浑身颤抖,神情震撼:“……怎么会,不可能,他——他竟然是——为什么——怎么——” 我攥紧拳头,恨不得朝天呐喊狂问十万个为什么,余光瞥见江森的视线里透着复杂。 “我错怪你了,原来你真的——”江森按了下眉心,叹出一口气,又道:“我不该如此揣测你的。” 江森又道:“你下车吧,事情结束后,我会帮你向工厂那边说清楚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假装看不出来他的歉意,认真道:“谢谢你让我看清楚了奥尔波特的为人,但我不愿意接受你的怜悯,因为你对待亚连的态度令我十分厌恶。一旦接受了这样的怜悯,我的尊严就变成可以标价的东西了,但——” “你可以对亚连好点,他是喜欢你的,你或许也是喜欢他的。”我笑了下,又道:“至于我的工作,就当是对不小心造成了你们的误会的惩罚吧,我有手有脚,可以找到新的工作的。” 江森怔在原地,长久地凝视我,黑眸如暗色火焰涌动,“你怎么——算了,你是觉得你很伟大很洒脱吗?明明有对你我都好的选择,为什么要这么固执的当这种老好人?刚刚如果不是我猜出来,你就死了,知道吗?还是你们这种——” 他话音顿住,原本可以脱口而出的对底层人的嘲讽在这时候反而变得遮遮掩掩起来了。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看向他道:“我的父亲告诉我,要当个老实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那个夜晚,他说完后,我与哥哥学会了撒谎。 他沉默了下,面色越发难看。 我又道:“你可以伸出手吗?” 江森望着我,有些奇怪,却仍然伸出了手。 我握住他的手,将手心的蓝宝石袖口放在他手心上,“你打我的时候掉的,我捡起来了,它看起来很贵,记得收好。”说完我转身离开,数了数,数到第三时,听见身后车门打开的声音。 没几秒。 江森追过来拉住我的手,他微微咬了下牙,低下了昂贵的头颅,“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那种费尽心机只想趋炎附势毫无自尊的人。” 我当然是,不然你以为你的宝石袖扣怎么掉的呢? 第7章 面对这个道歉,如果就这么接受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但不接受的话,保不准对方反而恼羞成怒了。 我有时候还是喜欢赌一把的,所以只是笑,笑得江森脸色都有些奇怪了。 江森的表情逐渐有些冷,握住手腕的力道也松弛了,他显然有些纠结。几秒后,他恢复了较为高傲的样子,再一次道:“是我误解了。” 隐去的自然是重复的道歉。 这个时候再不说话,可真会出事。 我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如说接受与不接受没什么区别。我不是你,我是个普通人,普通的穷人,我又能做什么?” “我会补偿你的。” 江森道。 我看见他说这话时,薄唇牵动着面部肌肉,让他显出了些不甘来。 笑死了,这有什么好不甘的,因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的拒绝又下了你的脸? 江森感受到我的沉默,试图辩解道:“当然,我知道你可以找到工作,但工作与工作之间的差距你也知道。我可以找一份适合你的,相对不那么麻烦,而且薪酬更好一些的工作。这既是我的补偿,也是你的报酬——” “只要你接受道歉,并且保证事情结束后再也不接触亚连。” 江森又对报酬进行了定义。 “哎。”我叹了口气,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江森显然有些不适应,微微侧过脸,盯着我的手,“你——唔——!” 他的疑惑终止于一声闷哼中,因为我狠狠擂了他肚子一拳。他的神情出现刹那的空白,瞳孔颤动了几秒,神情从迷惑转向诧异再到愤怒。 “你疯了吗!” 江森弯了腰,眼皮痉挛,眼角有些红,对我吼道。 他显然很疼,甚至踉跄了几步。 此时不打,之后就没机会了,得趁热!我没有松开手,又趁着他还没彻底意识到发生什麽,再狠狠擂了他一拳。 江森仰头,再次压抑住痛,一把甩开我的手就要挥拳过来,被我一把攥住往后推。 我跟他就和打太极似的,一路踉跄到车子旁。 “砰”的一声撞击后,江森被我按在车边。 叫声姐姐,命给—— 不对,不是这句。 alpha,你引起了我的注—— 草了,也不是这句。 我一面将他摁在车身上,一面迅速在脑中读档,终于找到了一些台词。但我刚想好,他就已经挣脱并钳制住了我,一个翻身间,他把我的手反剪到身后。 “砰!” 又一声震响,他的手按住我的后脑将我摁在了车上。 “不识好歹的货色。” 江森低声道。 我努力拧头看他,笑起来,“对不起。” 江森怔了下,“什么?”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以为你是那种只想狗仗人势的人,我误解你了。”我说完的瞬间,他更用力摁我脑袋了,这一刻,我脸上的肉都瘪了,但我忍不住大笑出来,“有什么好生气的?这种气,我一天受八十次,但我没有生气。因为我的人生只能如此,不甘、愤怒、埋怨都只能咽下,它们就是滋养畜生的草料,不是吗?如果我比你要身份更高贵,我也会为你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搞不好执政官都可以让你当哩!那时候你肯定就会接受我诚心的道歉了,对不对?” 江森的脸色有了变化,“你——” “我与你一样是人,为何有如此分别?”我打断他,“还是说,没有分别,只是你觉得我就理当接受这种交易?” 江森的怒火逐渐熄灭,具体表现在他松开了按着我的手。 我再次跟水蛭似的顺着车往下滑,疼,真他妈的疼。 这b明显练过,真不公平。 我半蹲着,揉搓着手臂。 清凉的夜风吹过,江森低下头,下颌线依然锐利漂亮。他摘下手套,俯身,朝我伸出那只修剪过指甲的骨节分明的手,“对不起。” 我也伸出手。 他将我拉起来。 江森显然又经历了一番骄傲与良心的殊死搏斗,当然,这一次,他的良心又占了上风。 我看着他道:“我原谅你。” 我又道:“这一次,上一次,每一次。” 江森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为我说完后,他脸上浮现了愕然,原本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似乎在搜索应对策略。 小子,我出拳从来不讲章法,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江森酝酿了下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 他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很显然这时候没了自信,还得对答案。 “你打了我,我打了你,很公平。”面对这场博弈,我先是来了一套常规友情破颜拳的前摇,然后迅速取消前摇打出真正的技能,“但我觉得你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对于你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很难了。所以原谅了。其实不用你说,也不用你安排工作,更不用你道歉。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不会接近亚连的,不如说能让我捶你两拳,反而是我赚了。” 江森静静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露出笑。 他说:“我现在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好自信,我喜欢,祝你一直如此。 我眨眼,憨笑。 此刻的气氛其实有些尴尬,毕竟我和他不是纸片人,不可能马上就变成好兄弟。 我猜江森也是如此想,因为他试图跟我说笑,并且说了一个很烂的笑话。 他说:“其实执政官对我来说,并不算值得期待的好工作。” 我牙齿咬碎了。 那工作在我眼里算是土皇帝的职业了。 这下属实是我幻想东宫娘娘烙大饼了,笑了,笑得想死,哈哈。 那一晚过去,我与江森也仅仅见过一两次,也只是站着一起聊聊天。基本流程就是他来探望亚连,见到我聊一会儿,然后上楼看望亚连,三分钟内带着伤下楼继续跟我聊一会儿,然后离开。 我就跟个npc似的,守在楼下。 这次也不例外,江森仍是阴沉着脸往外走,跟医院门口的我对上视线,怒气逐渐消散,只剩几分不耐。 江森一面朝我走来,一面道:“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我刚抽出一根烟,还没回话,他便又低头看着我:“烟就这么让人上瘾吗?给我一根。” 你他吗这么有钱怎么还管我要,我是真的没钱,抽一根少一根啊。 我抖了抖烟盒,发现空了,于是我没搭话,只是拍了拍一旁的台阶。 江森蹙眉,有些不大情愿,却依然坐下了。 我道:“感情,不就是不由自主么?就像他喜欢你,你却忍受不了他一样。” “这算什么喜欢,算什么爱?”江森很不习惯说出这种台词,说到“爱”字还迟疑了下,很有几分骄矜公子那种不信任感,“我现在只觉得他恨我恨得要死,只想折磨我而已。” 江森顿了下,道:“而且他为什么还不放弃用你来激我?即便——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我笑着整理了下衣服,偷偷嗅了嗅身上。 虽然知道他应该看不见痕迹,但还是有些心虚。 我倒也没有这种爱好,只是亚连确实比较难缠,即便没到标记那一步,但他好像执着要做一些黏糊的行为。例如拥抱,例如接吻,例如咬我的腺体。 我猜或许是分离焦虑。 “叮——”一声过后,我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烟雾弥漫在空气之中。 江森望了下我,叹了口气只是道:“私人飞机得到了凌晨的航线许可。” “所以?” “明天下午我们就会准备离开,凌晨登机。” “那不是很好。” 江森若有所思,又道:“到时候,你——” “不要再提工作的事了。”我笑着打断他,又摇头道:“不是自己争取到的,毫无意义,当然,我也渴望清闲又能在中心城内环城的工作,只是觉得没必要。” 给你划重点了,你最好自觉点。 “那我很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呢?” 江森笑道。 很上道。 我立刻做思考状,好一会儿才道:“保安?” 江森有些无语,“就这样而已?好歹也是个alpha,这么没志气?” “对啊,你知道,我辍学了两次。”我拖长了话音,很不好意思,“其实偶尔也想能学习的,但上学就不能赚钱了,就想找一些清闲时能看看书的工作。” 江森嘴唇张合几下,闷闷地“嗯”了声,立刻转移话题:“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不过,你估计也不想见到这种人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我转头问他。 “我一开始对你的敌意似乎太重了。”江森沉默几秒,开始反向和我草人设,还是经典霸总回头的人设,“其实我和亚连早在你之前就有很多问题。” “他的身份很尊贵,但他又很讨厌的身份,认为身边人都在谄媚。”江森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手指敲击着膝盖,“可是恕我直言,他除却他的身份什么也没有,当然,或许还有他的胡闹和空想。他在许多文学影视作品中找到了他的白日梦,那就是一个无条件尊重支持他的伴侣,这个人必须体贴,又要温柔,还需要满足他当王子或公主的幻想,或许还需要用生命爱他?不好意思,不太懂。” 这不纯纯恋爱脑,哄不就完了。 我不太懂他的不太懂。 江森支着脸,面上又浮现出那种有些讥诮又锋利的笑,英俊的脸便陡增几分轻慢感。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重量级的畜生,“明明只要完成标记就可以解决了,omega,不就是那种生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alpha垂怜,不然也不会被保护起来。” “标记不能解决一切。”我想了一会儿,又道:“起码omega可以选择让谁标记,不是吗?” 江森道:“很重要么?” 他望着我,意味深长地道:“他身份尊贵,我难道差了他去?” 我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你确定你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吗?” 江森仿佛这才意识到,在朋友这层关系前,我是亚连的“爱慕者” 他有些尴尬,却显然不习惯道歉与解释,只是昂了下下巴,移开了话题,“给我一根。” “没有了。”我晃了下烟盒,又取下唇边剩下的半根,拇指与中指夹着道:“不然你凑合一下?” 我笑起来,又耸肩,“开玩笑的。” 但下一刻,江森却捏住了那半根烟,“也行。” 我:“……” 不是,我不是认真的,我就这半根了。 还回来啊,草了,你怎么真拿啊。 我内心疯狂计较起来,却看见江森神色奇怪地捏着烟,显然有些无所适从。 顿悟了,原来他是觉得这样是亲昵的行为,以表歉意。 大哥,你不抽还给我啊!不需要歉意! 我盯着烟的视线过于火热,以至于江森也注意到了,然后立刻误会了。江森将烟塞进嘴里,烟雾朦胧了他深邃的脸部轮廓,也寒了我的心。 江森有些不适应地道:“好辣。” “因为是廉价的烟草。”我颇有怨念,却仍然道:“不习惯吗?” 江森抽了一口,夹住烟,点头,“嗯。” 他又道:“不过不讨厌。” 我懒得多说,也不敢多看,真怕跟他打起来抢烟头,只是起身找了个借口上楼了。 我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咳嗽声。 ……浪费了。 真的好浪费。 刚回到病房,门还没关上,亚连就冲过来质问我:“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人!” “江森他——”我欲言又止,“找我聊了一下。” “到底有什么好聊的?他为什么不赶紧死掉,为什么每天都要来烦我?!”亚连像个上了发条的电动娃娃,开始一面走一面发疯,还不忘拽着我絮叨,“明天就要走了,我不想走,好讨厌。他们都好讨厌,我受不了——我害怕……” 他撞进我怀里,抱着我的力道越来越近,“你带我走好不好?算了,你是废物,你做不到。” 我:“……” 不用强调哈,我心里清楚。 “可是我想见到你,我不想看见他们。”亚连抱得更用力了,身体蜷缩着,说话都要贴着我耳朵,“我把你藏起来吧,偷偷带走。” “但是怎么藏呢?”我轻轻拍他的肩膀,一面拍一面将他往病床带,“如果被发现了,我会死的。” “他们不敢的,就像上次那样好不好?”亚连觉得自己想到了个绝妙的注意,褐色眼珠亮晶晶的,“我用死威胁他们,也不要禁足,也不要你有问题。” “然后呢?” 我问。 “然后,把你放在我身边。” 亚连顿了下,又说:“只准你在身边。”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好笑一样,眼睛弯起来,肩膀抖动起来,神气十足,“就算结婚了也没什么,你还要一直待着,陪着我。” 啊这,你怎么觉得别人甘心戴绿帽呢? 我暗暗想,但却安抚道:“冷静一点,你现在只是在和他置气而已,我们不可能的。” “我没有和他置气!”亚连声音高亢起来,脸颊泛红,“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 他已经被我带到了病床上,我揉了下他的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 亚连像是被戳爆的起球似的,颓靡起来,随即又大发脾气,“滚!我不要休息!你滚开啊!” “好。”我松了口气,走到一边拉上窗帘,“我这就离开。” 窗外景色是很好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晴朗,微风徐徐。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先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青年逗弄着面前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孩。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那青年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眼睛微微睁大,面上露出爽朗的笑。 我愣了下,身后却正好在此刻被一道力道撞上。 亚连从背后抱住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青年笑意僵住,眼睛眯起来。 亚连:“你在看什么?” “哧啦——” 我火速拉上窗帘。 “没,只是觉得——”我掰开他的手,有些难过地道:“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亚连,我们明天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了。我只是你生命中不起眼的过客而已,你为何总要说这样的话?” 亚连蹙眉:“我——” “不要再说了,你好好休息。”我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树下已经空无一人,“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我将亚连按在病床上,不等他说话就迅速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在医院走廊快步走着,脑子一刻也不敢停。 妈的,这几天在医院浪费时间了,怎么忘了他! 我刚下楼梯拐角,直接迎头撞见那青年。 他冷冷地看着我:“那是谁?!陈之微!你他妈的在这里照顾谁?!” 这一刻,我感觉我脑子上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危” 有什么比领导的儿子更难应付的? 答案是没有。 他攥住我的手往上走,“刚刚从背后抱你的是谁!带我去找他!” 这一刻,我的脑子再次哼起了歌: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孔…… 别唱了,想想办法啊! 第8章 青年有一头卷曲蓬松的亚麻色头发,如今愤怒起来时,那头毛绒如羊毛的头发也耸动起来。他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如今生气起来这眼便亮极了。 莱纳特,我所在的厂子的副厂长的儿子,也是一名beta。如今在中心六城的一所公学里读八年级,现下,正是各大学校放假的时间。 我和他相识于几个月前,那时他为了完成学校的一项调查活动来到这里居住了两周左右,我作为临时向导带他了解了下制钢厂和十二城。 后来他离开时与我约定回来找我,算算时间,正好是前几天。 “你带我上去!拦着我干什么!”莱纳特攥我的手腕就要上去,“陈之微!松手” 我的手也攥紧了扶手,努力把自己斜钉在阶梯上。 “莱纳特!”我喊出他的名字,“别闹了,这里是医院。” “我闹什么?”莱纳特闻言终于松了力道,回头看着我,蓬松的卷毛下的脸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回来听说你人不见了,都担心死了,我还求父亲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劝退你,你怎么敢这么说啊?” “我去查你消息才知道你在这里!”莱纳特的眼睛这会儿圆圆的,加上那卷毛,像是一只玩具泰迪熊,“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找到消息就来了,你怎么可以背——” 龟龟,这可不兴说啊。 这医疗中心可到处是安保保镖,谁要是露了口风,我这人设立刻崩了。想到这可能,脑子里的歌也不唱了,小人也不跳舞了,灯光也停了,脑子本身也终于运转起来了。 我赶紧上前一手钳制住他的腰部,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外拖,“跟我走,我跟你解释。” “唔唔——”莱纳特还想挣扎,他生得又人高马大,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了我,“我不要听!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就是在骗我!” 救命,别闹了。 我明显感觉附近来往的护士与医生都投过来了视线,甚至已经有一两名安保准备过来了。再纠缠下去,迟早会传进江森亚连的耳中。 莱纳特再次攥住我的手腕,喊道:“你不是要解释吗?你现在又不说话了?” 我:“……” 当初招惹你干嘛。 眼看着他又要再一次吵闹起来,我没忍住伸手薅了把头发,咬牙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如果你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松手。”我看着他,喉咙吞咽了下,“我让你松手,你走吧。” 莱纳特像是受伤了一样,绿眼睛瞪着,下意识松开了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侧过脸,不去看他,转身就走,“就这样吧。” 在引起更多人注意前,我火速下楼。 莱纳特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迅速跟上,我们一前一后跟竞走似的狂下楼梯。 “陈之微!你给我站住!”莱纳特在身后喊:“你他妈的把话说清楚!” 我越走越快,直接狂奔起来。 千万被撞见江森,别撞进那帮子亚连的保镖。 拨开无数人,我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停在病院楼外的树林中。我扶着树气喘吁吁,刚歇了两秒,莱纳特就已经在追上来了。他蜜色的面上微红,眼睛湿润,一簇簇卷毛黏连在好看的脸上,“你跑什么!” 我背靠着树,姿势颓唐,“你有什么必要追上来?” “你连话都不说出来!”莱纳特一面说着,又朝我靠近了些,显得更委屈了,“你怎么还敢对我生气?怎么还敢让我走?不解释清楚你休想让我离开!” 我捂着脸,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我解释了你会信吗?” 我看向他,努力让眼中带着三分失望三分难过四分凄然,“既然没有了信任,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莱纳特有些慌张,两手扶住我的肩膀,有气没处发似的,“那你倒是说啊,说为什么你突然进监狱了,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 “为什么会跟那个人搂搂抱抱啊!” 他喊出来后,扶着我肩膀的手更紧了些。 我问道:“我被奥尔波特连累了,所以进了监狱。刚刚抱住我的人是我的狱友,他身份很不一般,曾许诺过可以救我出狱,但条件是——” “什么?”莱纳特的紧张一览无余,打断我的瞬间吐出猜测:“他是不是想要你跟他交往!你是不是答应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陈之微,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救你出去我也可以做到啊,为什么你一直都不答应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像是条被踹了的小狗一样,被绳子拴住,对我狂吠。 莱纳特的卷毛都失去了色泽似的,垂着眼,漂亮的眼珠要化掉了,“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眼睛里仿佛有水光。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多优秀出色的人,除了你,哪里有人这么穷追不舍啊?” “那你也没有答应我啊!”莱纳特像是忍不住了,熊抱过来,将脑袋枕在我肩膀上,“那到底怎么了啊?你告诉我!” 我道:“他和他的未婚夫闹了一些矛盾,他要求我装作与他关系密切,激他的未婚夫,仅此而已。” “真的吗?”莱纳特猛地起身,眉眼兴奋地上挑起来,“所以刚刚也是——也是演的吗?” 我点头。 反正我是演的。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莱纳特努力收住高兴的神色,用力让嘴角不弯起来,但他完全没发觉他的眼睛已经透露了一切,“你刚刚跟他那样,我还是觉得很讨厌,而且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他说完的一瞬间又想起来刚刚我的话,又马上补充道:“不、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一直都没有联系我,又跟他这么亲密,如果我没撞见,你还会跟我说吗?” “我从来没打算瞒着你。”我顿了下,亲昵地揉了下他蓬松的头发,“只是我们一见到,你就急着要去捉奸了,我也没办法。” 我轻声说:“莱纳特,你应该冷静一点的,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子,传出去了你怎么办?你父亲又会怎么看待我呢?” 当初我在他父亲那里混了个踏实的印象,也因此他才放心让我带着莱纳特熟悉十二城与工厂的情况,事情结束后虽然并没有升职,但还是得到一笔补贴。 莱纳特脸上显出越来越不安的神情,甚至咬住了唇,“是我太冲动了吗?” “没关系,过去了。”我对他笑了笑,“不用想太多。” 莱纳特有些勉强地点头,面上却仍显出些心事重重。 我问道:“怎么了?我以为我解释清楚后,你会开心点的。” 莱纳特摇头,扯着笑,“没事啊,我就是有点走神了。” 他说完后几秒,又道:“我真的很冲动吗?” “是又怎么样?”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圆回来的。” 莱纳特咧开嘴笑起来,嘴角一侧甚至有个很小的梨涡,“好。” 他似乎恢复了精神,站起身就拉着我往外走,“那你们要装多久?真是的,就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吗?为什么非要缠着你。” “别这么说,是他救我出去的。” 我道。 “明明再多呆几天我就来十二城了,我也可以救你出去啊!” 莱纳特回头,满脸不情愿道。 “那时候说不定就晚了呀。”我无奈地晃他手臂,又道:“明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 “最好是!”莱纳特“哼”了一声,又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我,“你没有和他——” 他说不出话来,蜜色的脸憋出了点红,又凑过来对着我一顿闻。但可惜他是beta,对信息素的感应十分迟钝,嗅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只是捏着下巴围着我转来转去。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没有,我和他也仅限于拥抱那样的接触,还都是做给他未婚夫看的。” “好吧,算你说的是真话。”莱纳特低声抱怨,又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也绝对不能答应别人……” 莱纳特认真道:“等你觉得你能答应我的那天,我就带着你找父亲。” 别了吧,你父亲不杀了我算我命大。 我只能憨憨地笑,又配合一个坚毅的神情,“总有一天,我会能以和你相配的身份与你站在一起。” “实在不行——”莱纳特突然搂住我的腰,亲密地贴上来,蹭了下我的耳朵,“可以像你那个同事一样啊……” 他的热气直打我耳朵。 我装傻:“什么?” 莱纳特咬了下我的耳垂,“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个同事,有了孩子嘛,奉子成婚的呀。” 他话音又小,速度又快,湿漉漉的热气黏连在耳边。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能搞个新工作,干嘛还结婚! 我皱着眉头,将他推开,摇头:“不可以这样,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要绑在我的身上。我想要为了你努力,但我也知道,也许我终究不会成功。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也不会做这种事,我不能将你推入我这种泥潭。” 莱纳特静静地听着我,眼睛的光芒越来越亮。 许久,他才认真道:“我会等你的。” 我又道:“你早点回去吧,等明天事情结束后,我就去找你。” 莱纳特有些不舍,“可是——” “早点回去。”我温声道:“听话,好不好。” 莱纳特有些犹豫,最后却也还是期期艾艾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他妈的,累死了。 看着莱纳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我扶住树大喘气,揉了下太阳穴。 紧接着,就听见几声掌声。 “哟,你还真有点本事啊?还挺能说?” 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看见个有些眼熟的人。 我盯着他有些凶恶的脸想了几秒,想起来了。 这个b不就是在监狱里踹了我一脚的那个狱警吗? 好像……叫迪森? ……不是,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 怎么破事一件接一件啊! 迪森穿着军装,手里拎着钥匙,脚边几个烟头。 我迅速思考起来我刚刚的话的缺漏之处,自觉十分完美,于是只是冷漠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长官啊。”迪森顿了下,又上下打量我一眼,“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这种贱民嘴里没一句实话,不过是有点本事能傍上亚连少爷啊?” 我淡淡道:“事情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与亚连曾约定过会保密,如果秘密从你这里泄露出去,你自己也知道什么后果吧?” “我怎么了就不信呢?”迪森眼里满是鄙夷,却打开了终端,“我已经录音了,等下长官和亚连少爷就来了,不如让他们当你的面听听你对另一个beta的深情告白?反正如果你说的这件事是真的,我自愿受罚咯,如果是假的,有人说不定就要死了。” 我:“……” 你这是非把我往死了整啊。 “我们无冤无仇,你甚至还踹我一脚,为何你看起来这么恨我?” 我问。 迪森咧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从见长官第一面起,眼里就是算计。” 哦豁,悟了,原来是个同性恋。 虽然实际上abo三种性别里,b占比最多也最通常同性别结婚,但a与o因为信息素的问题,基本很少有人会爱上同性。 但很显然,眼前这个人是特例。 当然,也可能只是崇敬。 alpha嘛,与生俱来的慕强,我除外。 “所以你不直接发送给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当面看我的丑态?”我疯狂挠头,浑身刺挠起来,忍不住狂瘙痒,“他妈的,你有病吧!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迪森看见我这样窘迫的姿态,立刻放声大笑起来。 他甚至拿出了终端看了几眼,为我报时,“怎么办,还有几分钟他们就来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呢?很怕死?那也没办——” 我趁着他笑,三两下直接冲过去狠踹他腹部,努力去抢终端。 受不了了,也没人跟我说我还要演功夫片啊! 迪森毕竟是军人,或许跟我扭打在一起,各自招架起来后,血味已经蔓延在彼此两人身上了。他普通的脸因为这血显得更凶恶了,比起军人更像个恶霸。 终端在打架中被我压在身下,我努力去掏终端,想要删掉录音。 但树林不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听着还非常杂乱,迪森的拳头落在我身上,昂着脑袋,脸红得像过期的辣椒酱。 他甚至大喊起来:“快过来!快过来!” 风吹过树林,我的手脚与脑子已经分开,身体还在努力挣扎,脑子一片空白。 他妈的,现在脑子里连首歌都没有,直接安静下来了。 但想不出来怎么办啊!还不如放歌呢! 这么想时,我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终于——有了歌声: 不如跳舞!聊天不如跳舞!让自己觉得舒服!继续跳舞! ……我要的不是这个灵光一闪! 第9章 脑子里的歌唱得太厉害,耗费了我的一些能量。 几乎转瞬之间,我被迪森掼在地上,他直接用膝盖抵住了我的腹部。 “呃啊——” 我痛呼起来,但下一刻,迪森的手已经攥上了我的脖颈,他的力气极大,脖子传来极其生硬的疼。 我被迫昂着脑袋,耳边嗡鸣声不绝,连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他们就要来了,你还能挣扎到什么时候?”恍惚之中,我听见迪森的声音沉沉传过来,我用一只手狠狠地抓他的手,两腿不断地挣扎。他看起来很喜欢我这般狼狈的样子,“继续挣扎啊,刚刚不是很勇猛吗?” 我的手努力反折,想要掏被我押着的智能终端。 迪森显然注意到了这点,立刻俯身下来也要去掏,上半身压下来,我几乎能感觉他呼吸的热气。他曲着手,掐得更用力了,却仍然不忘嘲笑我:“你以为你能毁了它吗?就算毁了,只要我人还——” 我两脚用力剐蹭着地,扭动着上半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着我这颗充血的脑袋一个猛子扎过去咬向他的喉咙。 “咔嚓——” 明明只是一团血肉,但通过牙齿又通过骨头,那声音在我耳边听起来却清脆极了。就好像一颗苹果,汁水充沛,一口咬下时汁液便也流淌出来。 经鉴定,我确定这是一颗新鲜爆浆虽然不糯叽叽但是水呼呼的果子。 但水果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迪森那得意的脸在一瞬间扭曲狰狞了起来,温热的血液如炸裂的水管一样喷溅射到我的脸上。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脸迅速地灰败下去,嘴巴嗫嚅着。 他松开手,像笨重的巨人似的踉跄起身,那只用来掌握我生命的手这一刻用力且无助地按住了自己的脖颈,这使我有些想笑。 愤怒、慌张、惊恐、挣扎…… 种种神色伴随着血液浸染在他脸上。 我刚刚也是那样子的表情吗? 应该不是,因为我装的。 血液飙得极高且壮烈,它从他手中喷薄而出,迅速燃红了他的身上的衣服。 “砰——” 一声过后,巨人倒地。 也正是这时,凌乱的脚步声终于接近,我看见了许多人。 我的脸又热又红,脑中应该仍然哼歌,但无所谓,事情已经结束了。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收尾。 唯一的问题是,迪森一开始发过去的信息是什么,到底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我努力思索着,但充血的视线中,一双军靴踩踏在地上。 我像个合格的擦边摄像头,从他的靴子一路扫到腿。 【长官你好,如果方便的话请来这里,关于陈之微我有一些东西想要让您看看。】 江森收到讯息的时候正在开会。 中心城八城拟将下个月举行一次大赦,旨为庆祝八城迎来新的执政官,这几乎是每个城区迎来新执政官的传统。 但问题是八城前不久才从其他城区引渡了几名□□。大赦放他们并不合算,但如果不赦,这释放的不友好信号恐怕又会让其他政党将触手伸到八城。 他看到讯息时便有了大概的猜测。 江森知道迪森对陈之微很有意见,不然不会第一次就直接将她踹倒。后来他让迪森抽调档案,再到让安排工作时,他也表达过不满。 这次多半也是找了些陈之微的岔子,打算向他邀功。 除了忠诚毫无长处的东西。 江森有些不耐的结束了这场临时的线上会议,赶往了目的地,其实也并不远。 但是当他到了现场时,却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严重多了。 黑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背靠着树干,血液染湿了她大半衣服,她并未抬头,安静地坐在原地。仿佛刚刚奋起咬人的不是她一样。 江森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 她的面色十分苍白,眼眸平静,嘴唇被血染得殷红,凌乱的黑发黏连在脸颊旁。他甚至嗅到了她身上暴走的信息素——湿冷的灰烬味,但出于主人的意志,它并无半分攻击的意外,只是源源不断被放射出来。 但alpha之间的对抗更是本能,江森咬紧了牙齿,克制住涌出的暴戾心情。 许久,他终于让自己用平静的心情面对这乱七八糟的一切,然后——他看见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但表情仍然是冷静的,甚至并未察觉到这眼泪一般。 江森的喉咙自发收紧,湿漉的热意从额头涌出并下沉,思绪越发凌乱。 事情越来越奇怪,迪森确实性格冲动,但怎么会轻易做出这种事?甚至毫无准备,还让他来这里看?是为了侮辱陈之微?但何苦做到这一步?或者说又何苦亲力亲为?当然,他承认她确实不像个alpha。无论是清瘦的身体,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纯良的脸。从之前他就已察觉,但这一刻还是再次加深了这个印象。 疑点越来越多,但他始终找不到源头在哪里。 他转头看了眼瘫倒在地上的迪森,又转头问她:“发生了什么?” 虽然生命气息微弱,但未必不能靠中心城内环城区的医疗技术治愈。 或许,可以想想办法,从迪森嘴里再撬出点什么。 江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但他的确在此刻凝神至极。 “我以为他给你发的讯息里已经说了。” 她静静地说,扯动了下嘴角,“你希望我告诉你些什么呢?你想听我告诉你,我被骗到这里,然后差点被一个alpha□□吗?没有错,事情是这样,没有任何误会。” 江森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皮痉挛起来,“我不知道。” “我该庆幸起码不是你让他这样的吗?” “不,不是,我只是——” “你还想知道什么?” 江森尚未回话便看见她直接掀起衣服,触目惊心的点点吻痕赫然浮现,覆盖在吻痕周边的还有诸多青青紫紫的淤痕。她仍是那种并无波动的表情,将自己当做某种展品一样,将所有伤口陈列出来。 空气凝滞几秒。 江森几乎下意识后退半步,一种莫名的惊骇涌上心头。为什么一个alpha可以对另一个alpha做这种事?这种惊骇让江森心中的躁意加重,无法言说的震撼让他脑中所有的疑问全部消散而出,如今只剩下恍惚来。 又是几秒,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扔到她身上。 我接过了外套,但并没有披上去,只是捏着没有动。 江森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说话,主要是情绪还没酝酿到位,怕多说了不像个失去了清白的人。 更大的问题是,终端还押在我身下,我动作大了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万一到时候被问起,不好再圆了。 “他……不,你……还好吗?” 江森看起来有些凌乱。 显然,一个顺性别直alpha对这种事还是缺乏经验。 “我没事。”我淡淡道,将他的外套披在身上,曲起膝盖,悄悄用这个动作将终端挪到我能摸到的地方,“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我努力用他的外套裹紧身体,蜷缩起来,“很多朋友说我不聪明,你知道吗?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我总是轻易原谅很多对我不那么好的人。其实这次也是,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但他跟我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就相信了。” 我对江森扯了下嘴角,自嘲道:“其实也是,一般你都是看望亚连时与我顺便说几句话,怎么回单独找我呢?还是在这里呢?尤其是我们上午才见过面……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甚至以为,或许是你——” “好了,不用再说了,不是你的问题。”江森的神情越来越奇怪,终于还是打断了我,最后说话都是像从牙齿里咬出来的,“我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没有让他做任何事,对于你身上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我没有说话,又道:“其实知道不是你,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江森沉默了几秒,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亚连。 但他没来,所以没必要透露。 我摇头,“不知道,但目前看起来只有我们三个人。” “三个人?” 江森问道。 “迪森……他应该没事吧?”我有些犹豫,“我刚刚一直在挣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那样了。他会死吗?我会背上罪名吗?可是我没有办法。” 妈的,这要是没死,我去死行吧? 江森顿了下,才道:“以中心城的医疗技术,应该还能救。” 我:“……” 这他妈也行? 不是吧,你们有着好东西,硬是捂着啊? 中心城外环的城市,还真是没有被文明侵袭过的痕迹。 我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江森道:“你恐怕要随我进中心城了,这件事,会上军事法庭。不过你放心,只是出席。事情结束后,我会就近为你安排一份工作,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迪森职位不低,这是必然。” 服了,我都上法庭了,这还不严重? 你少给我画饼! 我正想反驳,却看见江森已经走到了迪森身旁,在他身上掏出了他的配枪。 江森握着他的枪对准地上的迪森。 “砰——” 枪声响起。 他从远处抬头看我,淡淡道:“击中心脏,现在应该救不回来了,死无对证。晚上收拾好行李,飞行提前,必须赶紧结案。” 我看着迪森的尸体,心中有过一声叹息。 兄弟,你之前踹我我可是说过没关系的,希望你这次死透了也能跟我说一句没关系。 顺便一提,没有人瘙痒的时候是到处掐的,来生希望你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第10章 江森的动作迅速且优雅,开枪到结束几乎没几秒,看得出来平时的训练也十分出色。但是这只让我心里暗暗揣测了下,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我贫瘠的大脑对钱与权实在缺乏想象,于是我脑中只有一片雪花点。 我趁着他没注意到我,迅速将终端揣在了口袋里。 永远不要高估智能终端的安全性,文明会断代重建,华强北也会。 江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前,他俯身道:“你……现在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这说的什么话,当然可以。 我撑着地起身,在站起来的一瞬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身体失重。 江森迅速支撑住我的身体,将我扶好。 “起来太猛了。”我解释道,但实际上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发抖,两手也在发冷,“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我补充道。 江森看了一眼我的肩膀,我也看了眼:我的肩膀在以每秒三下的频率颤动着。 行吧。反正不是我的错,我尽力了,我甚至还反杀了,还不准我事后后怕吗? 江森收回视线,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收了收我裹着的外套。随后他扶住我的腰部,带着我往外走,脚步放缓。 走了一段路后,我有点受不了。我嘴里本来就一股子血味儿,又不得已跟他挨挤着走路,甚至能感受他刻意收敛的信息素味。 现在整个人就是很想吐。 我握住他扶着腰部的手,道:“没关系,我现在稳定了很多。” “但你现在看起来——”江森措辞了下,才继续道:“脸色不是很好,很虚弱。” 那是因为我在忍着恶心。 差不多得了,你不觉得这样很怪吗!? 我生怕我一张嘴就吐了,只是扯着笑摇头,用力推他的手。 江森显然无法理解现在这个距离和氛围对我来说多么怪,于是他收紧了力道,我被迫贴到了他身上。 崩溃了,大哥你别啊,我真的恐同。 于是我控制不住地怪叫了一声,江森诧异地望过来,反而更贴近地将我掰正身体对着他。他低头凑近我,关心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 我决定借此给自己的人设增添一个合理的标签。 我用力推开他,自己踉跄后退几步,捂住胸口剧烈喘息,“离我远点!” 江森愕然站在原地。 我开始自由发挥,伸手捂头闭眼,又开始捂眼长叹,最后两手交叉捂小臂流泪。这一套传统应激崩溃桥段我演得格外入戏,立刻震慑到了江森,他神色闪烁,欲言又止。 “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控制。”我咬住了嘴唇,许久才又松开口,“我知道你和这件事无关,也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种人,但我现在有些受不了。” 江森问:“受不了什么?” 我迟疑了下,“和alpha有太近的接触。” “我好像太没用了,我是alpha,不应该害怕的。”我的肩膀又抖动起来,这次是我控制的,所以我必须要很努力才能不让肩膀颤抖的幅度导致我的脸也抽搐起来,“可是我确实太废物了,我现在还做不到,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现在如此,也许睡一觉就会好起来了。” 我再次诚恳道:“抱歉,谢谢你愿意送我回家,但是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也不过是这种事而已,我——” “没事。”江森打断了我,他似乎也无措了起来,眉眼皱在一起,不自觉走了几步又立刻停住。“没事的,现在没事了,我能谅解你。”他道。 江森又道:“不怪你,是我确实没注意到……原来你在害怕,原来是这样……” 他话说得后面有些犹豫又有些含糊。 我原本脑子里想的东西一瞬间清空了,下意识夹紧了腿。 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好恶心。 总而言之,最后江森还是派了司机送我回去。 这段时间,我几乎随行住在医院里,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 站在破旧的筒子楼下,又走上过分陡峭还破裂的楼梯,环视了一圈墙上无数的“我*你*”“**世界”“傻*中心城***执政官*”脏话喷漆与柰子勾八黄图的涂鸦,我感觉到一阵安心。 几天不见,这里还是这么贫民窟风味啊。 不过我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下楼,沿着街道走近拐角的一栋小楼里。那栋楼从外观上看和其他破旧的居民楼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会发觉,总是有零星的人在出入。 原因倒是很简单,里面有不少住户在干些小买卖。 我熟门熟路地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刚一进去就把兜里的终端拍在桌上,“这个能解锁吗?” 老板上手倒腾了几下,坦诚道:“这怎么搞得了,你是不知道,这种货都是有牌子的,保密措施严得很,都有跟随id,解不了。” “那从后台调用查看信息可行吗?” 我不死心。 “人家那数据库跟我们这地方的数据库不互通啊,没权限的。” 老板又道。 “这数据库需要谁的权限?” 我心下一沉,又问。 人是死了,但是这数据始终还在呢,以后万一给江森翻出来可咋整。 “我看看,啊,这个编码,这是翼世旗下的终端。”老板翻看了下终端型号,又道:“他们好像没和别的机构互通过数据库,理论上应该只有他们的内部人员能查看吧。你问这个干什么,以前卖东西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这些啊?” 老板的眼睛眯缝在一起,嘴角弯出了猥琐的弧度,“你这b不会终于给人抓到把柄了吧?” “闭嘴吧你。”我没在乎他的揶揄,心中松了口气。 翼世全名翼世荣光,算是鼎鼎有名的终端产业的寡头了,即便是外环城也都知道他们和政府的关系并不算好。他们曾三次被传唤上证监会,议会之中反对他们的占了不少席位,因此导致他们这些年从不授权任何机构数据库的权限。 智能终端价值不菲,可惜优秀的找回机制让它很难流通。 我只能十分遗憾地看着老板把它拆成零件,拿着零碎的钱忧伤离开。这东西和人区别真的大,要是人拆开卖,那绝对是笔巨款了。 带着钱回到家,我简单收拾了下行礼,用家用终端和厂子里的人报备了下。虽然打算偷渡进去再也不几把回来了,但以防万一我夹着尾巴又落难跑回来了,还是打点下人情关系吧。 打电话花了许久,几乎与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都告别了。眼看着和约定接我的时间还有很久,我总觉得我应该再干点什么。 但我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始终只有今晚偷渡这件事,于是我放弃了思考,决定给莱纳德写封信。在网上搜了点金句和情感语录,又加了点在故事会上抄的名言,一封告别信发出。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微风陡然化作巨大的狂风,树木风压弯了腰。 一束探照灯从楼下望窗户□□入。 接我的车来了。 医院的天台上,螺旋桨的动静巨大无比,探射灯四处扫射着。 我算是被秘密带走的,因而不得已也穿上了一身军服,隐匿在江森的随行人员当中。 如今高空飞行的客机仍然是直升飞机,在技术上已经改良得非常优秀了,甚至不再像飞机,但人们习惯叫它飞机,那它就是。 滞空许久的机艇终于落下。 我跟在江森身后,低着脑袋上去了,但眼睛总忍不住到处打量。 这次一共有两辆机艇,我跟着江森上的这辆明显豪华宽阔不少,内里设有休息室、娱乐场所、餐厅,甚至连座位都柔软至极。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直到我靠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之时,一道通报声惊醒了我。 那是对着江森通报的,“亚连少爷他至今还没醒!恐怕是情热期前兆,要不要现在叫醒他,给他注射抑制剂。” 我他妈瞬间清醒了,猛地睁开眼。 草了,怎么给忘了,迪森不仅给江森发了讯息,这b还带抄送的! 我说今天一整天总感觉少干了什么! 原来是忘了擦屁股! “让我去!” 我对江森喊道。 江森坐在斜对过的座椅上,他支着脸,蹙眉,“去看望我的未婚夫?” 我迟疑了下。 江森将周围坐着的人挥退了,一时间,这个区域只剩两人。 他显然有些不满,但又在努力克制,“你跟我约定过,事情结束后不会再接近他的。” “对不起,但是今天发生了那件事,我甚至没来得及和他告别。”我努力向他展示我所穿着的军服,“我穿着这个,到时候戴上帽子,他不会发现是我的。刚刚那个人也说了,他现在在休息,我只是注射抑制剂而已,不会做什么的。” 江森听到“那件事”时,没忍住移开了视线。 我又有些失落地道:“如果你介意的话,那就算了,毕竟就算我不想,但我也的确欠了你的人情。我也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不想让亚连和你有所隔阂,没关系的。” “你能不能别老是提我和亚连之间的关系?我和他的关系早就坏无可坏了,我他妈的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江森的黑眸里有了些怒气,话音刹住,最后只是道:“我现在不是出于亚连的未婚夫这个身份生气,而是作为你的朋友这个身份生气。” 我苦笑道:“我控制不住。出庭之后,你说过你会为我安排一份工作,那时我会一个人好好的生活下去。在这之前,我只想再见他一次,即便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我也想去告别。就从这次告别开始可以吗?让我彻底死心。” “你说的。”江森的指节点了下膝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我守在休息室外,你最好像你说的一样。” “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江森又道。 我和他走到了亚连的休息室,这段路上,我心脏越跳越快。 亚连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条讯息?如果看到了,为什么没有来?迪森给他发的讯息和江森的是否一样?从套话中,只能确定江森收到的讯息没有直接表明我做了什么,那亚连呢?他如果因为情热期一只在睡觉的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每走一步,压力就更大一点。 当我走到门前时,握住门把的手都有点发抖了。 江森反而是那个劝我进去的人了,“既然要告别,就干脆一点。” 干脆死掉吗?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会死人啊! 我努力吞咽口水,终于拧开门把手进了休息室,映入眼帘的是亚连安静的睡姿,还有床边已经备好的医疗车。 昏黄的灯光在调配好的抑制剂针管上折射出寒光。 我合上了门,将帽子压低了些,走近床边却发觉了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最里侧的枕头下。凑近些看,一部智能终端赫然浮现在我眼前。 我跪在床沿,小心翼翼探身去抓,一面观察亚连的状态。 他睡得好像并不安稳,但我的心不安稳多了。 这床为何这么大,你们有钱人为何不直接睡地板? 我绝望地挪动膝盖,努力伸手去够,指尖在触摸到那冰凉的物件之时,却感觉身下的杯子蠕动下了。一切都犹如慢镜头似的,我缓缓抬头,看向亚连,他也缓慢的睁开眼,眉毛抬起,瞪大眼睛,嘴巴长大。 镜头慢慢转向门外,我看见江森的身影仍旧站着。 一切都很慢,慢得我的脑子里又开始唱歌。 心慢慢疼慢慢冷 ,慢慢等不到爱人,付出一生收回几成。情不能分不能恨,不能太轻易信任 真爱一回尽是伤痕—— 这首《慢慢》在我脑子里刚唱了两句,时间便迅速恢复了正常速度。 我他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扑上去抓住他的头发吻上去,另一只手捏住终端往怀里揣。亚连迅速在我怀里挣扎起来,两条腿在被子里扭动着,但几秒之间他面上的潮红便涌了出来。 极其浓重的玫瑰信息素迅速铺陈开来。 他像八爪鱼一样攀附上我。 抱歉,提前激发你的情热期不好,但我的命更重要。 我松开攥住他头发的手,扶住了他的腰部,伸出腿朝床边的医疗车一踹。 “砰——” 医疗车翻到,药剂稀里哗啦摔在地上。 我直接抱住亚连滚下床,期间清楚听见骨头的咔嚓声,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门外的江森立刻推门,我大喊道:“他情热期来了!救命!” 第11章 那如玫瑰花丛似的信息素几乎在一瞬间充盈着整个休息室。 原本打算进来的江森也在瞬间僵住了动作。 oemga情热期时的信息素对alpha来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甚至会直接诱发alpha发情。但如机艇以及公共交通区域,一旦感知到omega情热期的信息素,设施便会拉响警报进行隔离。 就像现在这样,我看见机艇墙壁上出现了警告的标志,红□□光闪烁起来。 “隔离设施启动中,一级防护。” 蓝色的字体一闪而过,我听见设备启动的声音。 接下来,就需要等他们调配新的抑制剂了,情热期中需要的抑制剂是有时效的,必须随时调配,但一般不会太耗费时间。 亚连搂着我的脖颈,像只猫似的努力蹭着我的脸, 江森却已经在外面无力地捶门了,“他妈的原来的药剂呢!” “打翻了!快去找新的药制剂!” 我对着门喊道。 新的防护隔离门准备降下。 “你他吗让我现在怎么去!你是一个alpha,现在和一个情热期的omega同处一室!”江森的怒意从门外传进来,紧接着他狠狠踹了一脚门,却也并不敢冲进来,“陈之微!你滚出来!” 他显然知道他的愤怒是徒劳的,最终也只是用力捶了下门,道:“忍住,不要标记他,千万不要。一旦你标记他,他们家族的人不会放过你的,听见了吗!我已经叫人去调配药剂了!” 亚连显然听见了江森的话了,他抬起浆糊脑袋,脸上一片绯红,却痴痴地望着我笑,眼里是潋滟水光。 很漂亮,很吸引人。 我无法抑制地喉咙干渴起来,脑中被信息素熏得一塌糊涂。 在防护隔离门落下的一瞬间,我支撑着身体,对着门喊道:“相信我,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亚连——” “砰——” 闪烁着蓝光的门彻底落下,将我的话砍成两截。 我望着怀里的亚连,他已经被情热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嘴唇嗫嚅着想要贴近我。馥郁的香味像是轻柔的纱覆盖在脸上,又像是燃烧的烟雾,席卷着热气的同时烤得人咽喉发干。 亚连的眼睛眯着,睫毛上早已染上泪水,“标记我……标记我……我好难受……”他的话吞吞吐吐,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子紧紧贴着我。灼热的体温投过衣服浸染我的身体,我仿佛也要被火烧着了一般。 机舱休息内,全息警戒线上的警告二字闪烁着红光,以物理降温设施的带着寒意的细密水雾被投放。 亚连抱紧了我,瞳孔缩成细线,难以忍受一般在我身上扭动着。他的手慌乱无措地解开扣子,撕扯着衣服,无助地用脸和唇贴近我,像失明的鸟似的乱撞。他的信息素不断攫取我的理智,试图将我拉入这场沉沦中。 我隐藏在脖颈后的信息腺体开始发热发疼,它催促着我赶紧散发出自己的信息素,去征服他,去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一块如同硬币大小的灼热的铁块仿佛就被烙在我身上似的,疼得我也抱紧了亚连。 亚连茫然地抱着我蹭,一时间,我们像互相取暖的动物一般,但他并不满足于此,手勾住我的脖颈索取着吻,“为什么……为什么不标记我……我好痛,好痛,救救我……”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如同困在笼中的金丝雀一般,无助地撞着笼子。 我他妈也要哭出来了,我也很想睡,但我不能睡。我只能不断推拒,躲开他的吻。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亚连疼得在我身上痉挛起来,几乎喊不出声音。我低头将他拥在怀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我不能标记你。” “那……那你为什么要吻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呃啊!好疼,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受!”亚连哭出声来,但他却只能紧紧拥着我,攥住我的手去抚慰,“我讨厌你,你没用,废物!我讨厌你!明明喜欢……求你,标记我……我好痛苦……”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湿润微红的唇颤动着,呼吸剧烈。 我忍着脖颈的痛,将他拖拽着靠在了墙壁边缘。 时间也差不多了,也快到峰值了。 我凑在他耳边,留下一串细密的吻,轻声问:“你没有看终端么?我以为他们会告诉你,我是来告别的。” “什、什么终端告别你在说什么——救我——”亚连意识愈发迷糊昏沉,手却紧紧揪着我的领子,“好难受,你看看我,我好难受啊……” 很好,还能挽救。 good! “我看着你呢,你难受,我也难受。”我望着他,松开抱住他的手,“以后,我们见不到了。我也想在这一次,彻底得到你,让你恨我。但我做不到,忍一忍,他们在配制抑制剂了。” “你在、呃啊说什么,不——不对,你为什么在这里——” 亚连的脑袋已经化作了一汪水,全然无法思考。 我努力安抚着他。 亚连应该很喜欢玫瑰,这次休息室的床边也放置了一束玫瑰。 人工降落的雨水角落在玫瑰花瓣之上,一滴又一滴,花瓣几乎要不堪重负。 亚连攥住我的手,仰着头,只觉得眼前视物一阵阵的模糊。 “我会帮你缓解的。” 他恍惚中听见这样的声音。 余光之中,他瞥见窗台旁的玫瑰,隐约想起来自己也曾学过如何照料这种玫瑰。 “如今培育的这种玫瑰条件较为苛刻,首先土壤的话,需要专门提取出来元素来调制。其次就是水,水也需要加入这种元素,请您谨记。而且不能像传统花卉一般浇水,而是需要用喷壶,之后要用让水少且均匀地浸润花瓣。” 老师做完示范,让他重新学一遍。 步骤……步骤是什么样呢? 亚连茫然至极,回忆陡然散去,一切拉回现实。闪烁的红光下,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拥住他,耐心温柔地像他示范着玫瑰花的培育步骤。 休息室里降温的水雾洋洋洒洒,窗边的玫瑰也就此颤动起来。 亚连迷惑地望着窗边的花,视线模糊了一次又一次,喉间总有些话想要吐出,内心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却又总是骤然停止。 即便未曾被标记,但这信息素与浪潮让他不得不将全部都依赖在抱着自己的女人身上。淡淡的灰烬味传到鼻间,他却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张合着,想要吸取更多的味道。 “亚连,你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吗?” 他听见她问。 他张着嘴想回答,但却被接连的抚摸激得喉咙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有一点,不止一点,喜欢,爱,全部。 也许只有这一刻,但这一刻已经预示了未来。 可是亚连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咬着她的衣服,用尽全力去吸纳他信息素的味道。 “不回答吗?我也知道,我什么都算不上。” 不是,不是,不是! 亚连着急起来,眼泪再次流出,但张开嘴却只能再次发出含糊的话音。 “这一次也许再也见不到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些什么,可是我说不出来。”她的话音满是苦涩,却又平静得让人绝望,“真想给你写一封信,但连纸笔也没有,你能告诉我你终端的密码吗?我想给你留一些东西。” 这一次,她颓然地停下一切动作,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头。 亚连脑中所有思绪尽数爆炸开来,无论是本能还是理智,高涨的蓄势待发的浪潮陡然要褪去,灼热的温暖的怀抱要离开,还有她这样奋不顾身又沉默不语的爱要散去……一切不能忍受的因素让他的脑子再次成为一团浆糊,于是他挣扎着,亲近她,流着泪说着颠三倒四的话,“id是ya——” “叮——抑制剂传送中,警戒线即将解除。” 机械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 草了,他妈的,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低头看亚连,亚连现在完全是化作了一团的草包脑袋,脸颊潮红,泪水涟涟,眼睛朦胧失焦。我再次问他密码,他再次重复,话才说完便又拉着我的手乞讨怜爱。 啧。 我一用力将他拥入怀中,一手还住他的腰部。 他立刻两腿夹爪我的腰,几乎坐在我身上,用脑袋蹭着我。 “咚咚咚——” 警戒线消除,江森在外面敲门。 门内,亚连窝在我怀里蹭来蹭去。 我用还住他腰部的手解开终端,一手操作,另一只手也在操作。 “医疗车要传送进去了!你们现在怎么样!” 江森在门口喊道。 终端解锁成功,映入眼帘的是一系列的玫瑰图标。 还真是玫瑰爱好者。 我打开状态栏,立刻看见邮件里的消息。 【未读消息2】 【@迪森:或许你会喜欢这段东西】 【@迪森:录音文件】 【系统提示:是否选择接收】 亚连像只猫儿似的,窝在我肩膀,哼哼唧唧。 “轰隆——”休息室内的传送管道开启,一辆医疗车缓缓降落在我手边,我用无名指和尾指捏住抑制剂。 同时握终端还有捏抑制剂,还真是考验手的灵活性。 还好,我不仅灵活,还两只手都能用。 我将抑制剂的针尖悬在亚连的腺体上方,剩下手指操作终端,迅速点击标记已读,删除信息,拒绝接受文件,删除系统提示,删除访问记录。 【删除此记录,您的信息将无法找回,您确定吗?】 【信息已清除成功】 江森仍在门外喊道:“回话!陈之微!” 门内,怀里的亚连身体僵直,脑袋软软的倒在肩膀上,悬在上空的抑制剂也终于扎入腺体之中。 也正是这一刻,警戒线彻底消除,江森也终于拧开门冲了进来。 我在亚连身体的遮掩下,抽出手,一脸痛苦道:“没事了。” 江森蹙起眉,几乎在冲入的瞬间被浓重的信息素逼得瞳孔骤缩。但他面目狰狞几秒后,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 他身后一帮护卫迅速手持信息素覆盖喷雾冲进来收拾。 几名医护也提着医疗箱冲进来将失去意识的亚连接过。 我再一次,像个完全的废物一般靠在墙壁,颓靡地望着他,“对不起,刚刚太疼了,我说不出话来。” 江森俯下身来,撩开我湿漉漉的头发。 他的手轻轻摸了下我的腺体,我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冒出冷汗。 江森迅速抽回手,“对不起,我只是想检查一下这个情况。” 接收到omage信息素没有进行标记的alpha都会在体表有红肿、僵硬、淤青甚至是灼伤表现,但实话说我不太信他是担心我的伤势,感觉是为了查我成分。 他将我扶起来,又道:“你的肩膀,没事吗?” “什么?”我转过头去,这才发觉刚刚摔下床时,背后居然已经扎入了玻璃碎片,而亚连咬出来的伤口也狰狞至极,“没事,还好我控制住了,嗯。”我苦笑道。 江森带着我到了机舱内的医疗室,又道:“他们都去照顾亚连了,我现在先帮你上药吧。” 他又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眸色深深,“亏你真的能忍住。” 曾经我也忍不住,然后我被扔出了中心内环城。 从此以后,我学会了管住下半身,都是血泪教训。 医疗室的门打开,江森率先走到盥洗盆面前开始洗手,“你也来先清洗一下伤口,不要感染。” 我走过去,江森让出空来。 我与他的肩挨挤着,先仔仔细细地将手洗了一遍。 江森瞥了一眼道:“你的手怎么皱了?” 我顿了下,苦涩地望着他,最终只是道:“被汗水浸湿的。” 哪里的汗水,就不说了,怕你打我。 江森思考了几秒,看着我的神色更复杂了,道:“真不容易。” 我也点头。 他将我带到病床边上,轻轻撩开我肩上的衣服,我没忍住又倒吸了口冷气。因为有些布料已经深深嵌入血肉之中,疼得我浑身冒冷汗。 江森握着棉签,低头上药,轻声道:“这是较为老旧的机艇,所以医疗设施落后一些。” 我沉默了。 什么,现在医疗已经进步到棉签酒精都能淘汰了吗?!不是,你们中心内环城到底什么情况啊!不会已经是AI占领世界的程度吧?! 江森用镊子清理碎片,动作十分认真,英俊的脸在医疗室的灯光照射下,愈发像白瓷。但帅不能当止痛药吃,我忍不住攥住了床单,逼着自己别乱叫。 但江森动作却僵住了,薄唇紧抿,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我奇怪道:“怎么了?” 他摇头:“没事。”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更轻了,方才一直在身上翻涌的情绪也褪去了。 我低头,发现我攥住的是他的衣角。 我:“……” 我迅速松开手,“抱歉,没看到。” 江森再次摇头,低声道:“没事,其实我不介意。” 我没说话。 他又道:“如果疼的话告诉我,我动作会轻点。” 江森说完,立刻感觉到这话有些奇怪,一时间他握着镊子的手颤了下,几乎也是瞬间,他感觉到身前的人发出了极轻的呼声。他眼前白皙的肩膀颤动着,伤口上的血扔在流,他甚至能透过那衣服的间隙看见她线条漂亮的肩胛骨。 燃烧的纸张味带着独特的香味,但这味道如今却又浸染着玫瑰独有的馥郁,它们掺杂在一起,令江森生出烦躁的攻击欲望,身上阵阵热意,令他几欲作呕的不耐。 可是,江森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是哪种信息素带来的问题。 我看着江森像是发呆一样盯着伤口,一时间鸡皮疙瘩又起来了,或许挪动了下身体。这动作立刻惊动到了他,他垂眸道:“还没包扎。” 这你妈谁敢让你继续包扎,你看起来真的很gay! 我摇头,蜷缩身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我有些——” “受不了?”江森问,却没等我回答又迅速起身,“没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先休息一下吧,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停泊了。” 我道:“停在哪里?” 江森将医疗箱放在一边,起身离开,“迪森附属于中心城五城,所以会在五城接受军事法庭的调查,大概三天后会有传唤等程序。” 第12章 到达中心城五城时,正是早上八点,一切都正正好。 机艇停泊,各种服务设施自发聚拢过来。 我站在江森后面,看见江森带的另一个随从在操作那些智能设施。我心中很有些感慨。果然,智能诚可贵,人工价更高。 在随从的操作下,我们很快就离开了机艇停泊地,又乘坐上了车。 当然,从外观上那车和外环城有钱人开的车没什么不同,但坐进去便会发觉有许多细节与系统的设计非常的巧妙。我的意思是,我他妈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一种车,会专门发明一排供佣人们操作。 神经病吧! 车子逐渐靠近城区,透过车玻璃,我看见许多漂亮的造景。有山有水有景观,飞鸟掠过,长椅静谧,居然还他妈的有野生动物。这什么情况,我辛辛苦苦想要从大山深处闯进繁华的内环城,结果内环城是另一个大山深处? 江森也注意到我的视线,低声问:“怎么了?” 我说:“这里景色很好。” 江森顿了下,道:“是不错,只可惜是科技造景。” “科技造景是什么意思?” 我问。 “运用装置与科技完全拟真自然。”江森又道:“内环城的人崇尚自然的力量,十分抵制过度的智能与科技,大家普遍认为那是在剥削人权。” 我沉默了。 江森低笑了起来,“怎么了?你觉得很愚蠢吗?” 他又道:“其实我也是。” 我觉得一个老实人大概是不该太尖锐的。 但觉得是觉得,做事是做事。 我没忍住道:“如果这么喜欢青山绿水和自然景观,为什么不直接把家搬到十二城呢?” “他们搬了。”江森回答,又说:“你曾经是中心城的居民,你应该知道城区开放的公共区域都有权限,必须依靠一定的积分值才能踏入使用。” 笑死,等级限制吧? 我道:“我不知道。” 江森怔住,问道:“你父母不是在中心城三城做帮佣吗?” “是,但不代表我有资格在那里上学啊。”我对江森笑起来,低声道:“我读的学校一直在六城,我知道你或许会说德丽莎不是在三城么?是,那个是主校区,据我所知能在那个校区就读的人,需要一定的资产证明。” 我诚恳地道:“不过我至今也不了解,有资产证明的人为何会当帮佣?是” 是谎话,我当然知道。 内环城的综合性中学不仅对资产还对父母的工作、学历、户籍有所要求,学生也被要求有一定的课外活动、奖项、荣誉才能进入。外环城的一些人虽然有钱,但若是身份不堪或是没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就会转而求其次将孩子安排进这种看似是帮佣工人子女才会就读的学校。这些学校设立在内环城,拥有优质的教学资源,还能提供内环城的学籍,开放较高的积分权限,方便他们考入内环城的大学,彻底移民内环城。 江森沉思了几秒,神情再次从深思到沉默,再到复杂。他这次并没有再跟我抱歉,我猜大概是他的途径应该和这些人完全不同。 他道:“我猜是一些潜规则。” 我道:“啊,原来是这样。” 又是一阵沉默。 他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想了下,才说:“我习惯了。” 我又道:“习惯听天由命,习惯顺从,习惯落差。再说了,已经过去了,我不喜欢老是回想过去。想着,啊,当时如果这样就好了。因为我已经足够窘迫了,向前看,便能昂首挺胸。向后看,就只剩犹豫不决的畏缩。” 我微笑着,但脑中竭尽所能回想了一遍过去做过的所有伤心的事,好让我的眼睛里有一层朦胧的水泽。这样做不仅能滋润眼球,同时会有一定概率让人心疼我。 穷人心疼人,心疼死了也没几个子儿。 但富人若是心疼人,头发丝儿似的程度就够人潇洒一阵了。 我的心很硬,但我猜他不是。 江森望着我,微微侧脸,几乎想要伸出手。但他的手立刻转了个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递给我道:“车里的温度有些高,你擦擦汗。” 我没接过手帕,反而笑道:“你看错了,我没有流汗。” 江森的手僵住,又收了回去,道:“嗯。” 他又道:“你讨厌我吗?” 我没有回答,转而问:“你为什么会想问这个?” “我很敬佩你,也自觉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江森移开视线,下颌弧线锋锐,话音很轻,“但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你很讨厌我,只是你的品性让你在忍受我。” 他说完后又觉得不对,立刻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很真诚,但你也很善良。” 怎么不算忍耐你呢,但凡是个普通alpha跟我说这种恶心的话,我早就打人了。但谁让你不普通,甚至还有钱有势呢? 我问:“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我就对你行贿了吗?” 江森想了下,脸上露出点笑,“记得,我还是第一次被行贿,很难忘记。” “你看,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真诚,我也是会有小心机的,也是会为了求生抛弃一些道德的。”我又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会挑人的。” 江森蹙眉,“嗯?” 我道:“比如,我爱亚连,但我绝不愿告诉他我的过往。” 江森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的眼睛缓缓往下压,显出愉悦的弧度。 “我以为,你会对你的心上人,我的未婚夫,更加亲近一点。”江森开玩笑道:“这让我的危机感少了一点,起码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撬墙角了。” 我又道:“过去式啦。我答应过你,告别之后,再也不会想念他了。” 江森笑了下,“希望你能做到。” 车子已经驶入了中心城五城,停在一个颇为富丽堂皇的酒店面前。 我假装疑惑,到处望:“怎么停在了这里?” “这是我给你安排的酒店,开庭前后这段时间,你没发工作,也没有薪资。所以我希望你起码过得好一点,这是中心城最好的酒店,我已经预付过房费和餐费了。”江森顿了下,又道:“这段时间我还要带亚连回去,恐怕无法陪你解决,但开庭日我会来的,你放心。” 我刚刚下车,酒店里便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来迎接我。 管家身后的小侍弯腰递给我一个锦盒,我还未打开,车窗便降下了,江森望着我道:“这是为你准备的终端,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有不方便的直接跟我说。当然,终端里也有一份余额,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直接使用。” 他迟疑几秒,才又说:“也可以和生活管家直接挂账,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我皱眉,将终端递回去,“你能为我提供食宿已经很好了。终端也好,里面的钱也好,我不需要,我没有办法接受不劳而获。” 江森紧抿薄唇,道:“这是补偿。迪森是我的手下,我应该要补偿的。” 我道:“可是——” 话音还没落下,车窗已经升上,车子启动了。 我喊道:“江森!” 几秒后,终端亮起,一条信息弹出。 [江森:抱歉,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补偿方式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苍天啊,我可是被迫收下的。 我故作沉重地敲下不情不愿但不得不情愿的回复。 生活管家和小侍催促我动身,于是我便和土包子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别说,这酒店不愧是最好的酒店,不仅和宫殿似的富丽堂皇,还包含了无数娱乐场所。不过令我费解的是,这最好的酒店居然是纯人工,一切都显得格外落后。 我一面参观一面问道:“这里就没有点单机器人或全自动传送阶梯么?” 管家微笑道:“我们坚信,只有用心才能让客人感受到人的温度与关怀,而且我们也崇尚可以用人的时候尽量佣人,制造更多的岗位。” 我把这句话咂摸了一圈,顿悟了。 试想一下,一个有钱人对着机器人发火,机器人说:“我没有理解您的意思,请您重复一遍。”但如果对人发火,人会抖如筛糠,求饶道:“对不起,是我的服务没有做好让您失望了,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的房间位置唯有视野最开阔的顶层,而顶层还有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泳池沙滩一应俱全。但奇怪的是,那里人头攒动,各个都举着横幅,头上甚至有一架飞艇打着横幅。 管家没等我问就解释道:“是这样的,这里是五城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小半个城的人出行都能看见这儿。所以这里经常会被五城的征服征用放置标语,或者被用来举行游行宣传。” 我没问抗议什么,因为我已经凑近了,看到横幅上的字体大喇喇写着:“我们需要更多人建设中心城!”“为了更好的明天,为了更好的未来!请加入五城军队!”“提高oemga待遇!” “那边几个标语,我看出来了一个是为了征兵,一个是为了平权,那需要更多人建设中心城是什么意思?” 我诚心发问。 “是希望大家多生育。”管家有些尴尬,几秒后才解释:“近些年,中心城少子化严重。” 我沉默了。我不找人生孩子是因为我有道德,你们这些中心城的有钱特权b又没有道德,你们居然也不生? 管家大概知道我是外环城来的,多少带有些内环城的高傲,立刻找补了起来道:“政府也是为了我们好,给了许多福利,但是大家始终没有生育意愿。感觉再过几年,内环城或许人会更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道:“我们外环城那里的人特别能生,你们要担心,不如开放权限,保证人口爆满。” 管家不说话了。 我道:“这个主意不好吗?” 管家:“哈哈,您真会开玩笑。” 我又道:“我没开玩笑。” 管家又不说话了。 我跟他打商量,“如果你们需要劳动力,不然这样,直接去找已成年的。真的,他们马上认爹,毫无迟疑。” 管家:“……小姐,我们带您回房间吧。” 他话音没落,我却听到有人笑出了声。 他妈的,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认真的! 第13章 我循声望去,却先看到几个青年。 他们有男有女,五六个人,生得很是年轻,穿着休闲时尚。 其中最为瞩目的,站在他们中心的是一名金发青年,长身玉立,身材削瘦。他的五官精致,有种雌雄莫辩的柔和,明明只是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却自有几分贵气。阳光的照射下,他浅色的睫毛也渡上了金光,使得他周身显出温柔澄澈来。 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因为很容易让人分辨出来,他是个omega。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一生中就没见过几个omega,但见过的每一个都是麻烦。他察觉到我的动作,于是和我对上视线,颔首道歉:“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你说话很有趣。” 他话音刚刚落下,身边的青年们便立刻有了几分敌意,上下打量着我,又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互相应和着。 “可是我觉得她说话好粗俗哦。” “是啊,外环城的人感觉嘴上都没有把门似的。” “你还是别老夸奖别人啦,被自作多情的人缠上也不是一两次了。” 他们煞有其事的将手挡在嘴边。 金发青年却又笑起来,道:“你们太草木皆兵了。” 我:“……” 我的评价是:交际花。 我看向管家:“他们是谁啊?” 管家道:“少爷。” 我无语:“我知道肯定是少爷小姐啊,我是说——” 管家走上前,对着金发青年鞠了个躬,道:“少爷,您今天和朋友们来为何没有通知酒店?我现在为你们安排。” 我:“……” 惊,交际花竟是豪门少爷。 金发青年仍旧是摆手,“不用,只是今天阳光不错,所以来晒晒太阳。” 他又看了我一眼,和管家耳语了一阵。 这才是真正的耳语,因为我根本听不见,只能从他们的看向我的神情里猜出来大概对我不友好。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跟聋子说话似的唯恐我听不见。 管家也望向了我,最终点头,朝我走了过来。他一面将我领到房间前,一面道:“小姐,我们少爷——也就是卡尔璐酒店集团总裁的儿子——斐瑞·莫什·拉尔金说觉得您很有意思,想与您结交。请问您这几天是否愿意一起出游?如果您愿意的话,外出的花销由我们负责,而且这段时间里会为您开启五城的高级积分区域通道,请问您是否感兴趣?” 出游是啥意思,导游?陪玩? “你们少爷不是五城的还是怎么样?” 我感到费解至极。 “小姐,您误会了。”生活管家鞠躬,又道:“少爷的意思是,与您一起外出游玩,做玩伴。” 什么,我终于也做到了让人觉得“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之类的吗?但别人也就算了,这种装纯的交际花也会来这一套? 我不信。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确定另一些事。 我皱着眉头,站着看管家,一言不发。 管家道:“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我依然不说话。 管家面上开始有了些不安。 这时我才说话:“你知道安排我入住这里的人是谁吗?” 管家眼神游弋起来,声音低了些,“知道的。” 我问道:“是谁,你说给我听一下。说,他是谁,我又是谁,以及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 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慌乱地道:“穆先生是我们卡尔璐酒店的黑金用户,目前在众议会中拥有一席投票权,也是七城梅垅煤矿的股东之一。” 穆先生,木先生,江森。众议会是民众议会,虽然不缺乏大企业家,但他这能调用军区的人绝对不是什么企业家,更不可能是什么煤矿股东。 在这种供上流人士玩乐的高级连锁酒店里还套用假身份,这小子防备心还挺重。 “您是穆先生的好友,享有穆先生的黑金用户待遇。我们始终将您视为重要的住客,无论出行、餐食、入住体验、休闲娱乐,卡尔璐都将竭诚为您服务。请您陪少爷出游绝对不是轻视您,正相反,我们这边觉得您初来五城,若是没有好好逛过这里……” 管家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套话,但我想打听的消息都打听到了,也没细听。只是在心中想,md摆明了只是为了让我陪你们少爷当个解闷的,居然还敢说为我好? “若是让您感到了冒犯,我们非常抱歉。”生活管家终于说完了,朝我鞠躬道:“这仅仅是我不够专业导致的问题,您可以直接投诉我,我也愿意向上申请对您进行补偿。” 卖惨嘛,不过无妨,我乐意上当。 我软下话音,很犹豫地道:“我本来很生气,但是……唉,原来你们也是一片好心,我还以为——” 管家立刻顺着话说:“您误会了,这也是我的问题,都是我传话不当导致的。再次向您致歉。” 他甚至又要鞠躬。 我立刻扶住他,摇头:“没事没事,既然误会解开了就好,我也说句对不起。你知道的,我都是托了好友的福才能来一趟这里,住在这儿,难免会害怕一些有色眼光。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我眼神忧郁地望向周围,又道:“至于出游这件事,还是算了吧,我其实也容易露怯,很感谢你们的好意。” “怎么会!”生活管家眼看我差点同意,马上急了,热切地道:“五城随时内环城边缘,但却依然繁华热闹,更何况我们少爷人也十分友好,你们一定会很聊得来的。” 真的,说什么绝对不会轻慢客户,但看这卡尔璐给我安排的这个生活管家:说话水平不高,脑子也不好,情商还很低。 给真的黑金用户敢安排这种货色当管家吗?真就糊弄我这个打秋风的。 愤怒归愤怒,流程还是要走的。 我三分羞涩四分不大乐意四分跃跃欲试地同意了这份出游邀约。 谁能拒绝报销呢? 送走管家后,我满意地爬上柔软的大床,环视了一遍这极近奢华的套房。说真的,很大,很亮,很豪华。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咋形容了。 一觉睡到中午,我收到了第一份出游的行程单。 就在这层楼的一楼餐厅碰头。 我到达目的地时,率先感受到的是几双充满敌意的视线。 当我正大光明看回去时,他们却又纷纷移开了,面上各自挂着不同的神色。 唯有坐在正中心的金发青年——斐瑞毫无察觉似的,对我露出微笑,“你好,请坐在这里吧。”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不是,为什么你老坐正中间,你是偶像团体的C位吗? 我不明就里地坐在了他的身旁,他又笑着道:“这几天,我打算让她和我们一起玩,希望你们都能热情一点。” 斐瑞刚说完,周围的视线立刻更灼热了。 我意识到,omega果然,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麻烦。 比起亚连,斐瑞完全是个现实版的金发拉拉队队长,这些是他的亲卫队,那我是什么呢?反正不是飞机头校霸,我思索了下,找准了定位。 “非常感谢你,我听管家说了,说你们会带我在五城玩。”我努力瞪大眼,让自己显得像个天真的小白痴,“真的很高兴,因为我是从十二城来的,从未见过这样的世面。” 斐瑞面不改色,话音抬高了些,很有几分不谙世事的样子,“十二城?听起来是很远的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呢,能和我说说那里有什么好玩的风土人情吗?” 他身旁坐着的beta与他关系很是要好的样子。 因为斐瑞刚说完话,beta便与他对视一笑,一切似乎就在不言中。 我:“……” “我家的糕点师是九城的,但她的亲戚在十二城。”那beta与斐瑞对视完便很自然地朝我看过来,话音里满是愉悦,“她之前跟我讲,十二城的治安很差,甚至还有假停车场。说是车停一会儿人回来,只剩个方向盘。” 他话音落下,周围一圈人的笑声瞬间淹没我。 斐瑞也轻轻笑了下,但立刻便正色,用着温和又认真的语气道:“不要有这种偏见,或许不同的城市经济发展不同,不可以这样以偏概全,更不该说这样的话。” beta撇过头,哼了一声,周围的人也立时停止了笑。 斐瑞看向我,面上带有了歉意,“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谅我们,也能原谅艾什礼,他人并不坏,只是管不住嘴。” 你这白莲花水平也不行啊。 不过我按下了卖人设的心,发自诚心地说了今天第一句实话。 我道:“其实方向盘也能卖钱的。” 第14章 斐瑞闻言, 澄澈的蓝眼闪烁了下,面色僵了几秒后却又迅速接过话题,“所以你也做过这种事么?” “她这不都说了可以买吗?一看就是老手了。” bate接下了斐瑞的话, 话音抬起。 我没有看斐瑞,而是直直看向那个beta。 这个beta年纪与斐瑞相仿, 身材同样高挑清瘦, 但骨架应该比斐瑞小一些。他的黑发伶仃落在耳边,身后的黑发束起, 面上挂着一双狡黠的绿眼睛, 窥视人时也只显得机灵。如今懒散着靠在椅子上,却像只佝偻着腰随时准备攻击别人的猫儿。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腰板直了些,“看我干什么?” 我笑了下, “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下面你要说的这个人是谁?”艾什礼缺乏兴趣,道:“反正不是你喜欢的人就是讨厌的人是吧?我对这种话术熟悉得很,斐瑞会觉得你说话有意思是因为没见过你这种人,但我家可到处是你们这些落后城市来的, 谎话连篇做事有不干净, 我可是清楚得很。” 斐瑞蹙眉,“艾什礼, 不要这么失礼。” 艾什礼并无悔改, 笑道:“哦哦,抱歉。” “突然想起来, 邀请你来, 还没有和你介绍过他们。”斐瑞想要重新掌握这场对话的走向, 微笑着看我,又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低声道:“他们并无恶意的,这次邀请你来我没有做好准备,让你有这样的体验很抱歉。我代表卡尔璐再次致歉,之后生活管家会——” “没事。”我打断斐瑞,看了一眼艾什礼,问道:“我比较好奇他为什么家里都是落后城市的人?” 斐瑞有些惊讶地望了我一眼,才道:“他的父母支持给偏远城区的人提供更多机会。” 我:“……” 买卖奴隶是吧!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奴隶的品相里,我不是更好吗! “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艾什礼翻了个白眼,“还有,你,要想问就直接问我,别在这里找机会跟斐瑞偷摸接触。” “八成是被斐瑞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很特别。” “你知道吗?斐瑞其实时不时会邀请一些你这种身份的人出游,不过是心地善良罢了。” “哈哈哈哈你干嘛跟她说这个,她肯定心碎了吧?” 艾什礼说完话,周围响起细碎的嘲讽声。 不是,你们是什么应声虫吗?非要等这俩人谁说了什么你们才敢继续说话?我琢磨了一下,意识到这俩应该就是小团体的C位和C位替补。 斐瑞立刻出声阻止他们,汁源 由扣抠群以 污二二七五吧一整理更多 汁源可来 咨询好看的脸上满是严肃,阳光照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看起来简直像是慈爱世人的金色白莲,干净澄澈,一尘不染。 这人设草的,比我还狠。 斐瑞发表了一些白莲宣言后,才看向我,面上有了些忧郁和无奈,“我——” “不用和我致歉。”我打断他,又道:“你们说的是现实,我的确出身落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干。如今能住在这里,也全是因为我在一次意外中救了朋友,他为了感谢我才将我带进五城。” 我又道:“我并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羞愧,也不会感到尴尬,所以你们怎么说都可以。但在此之前,我想说——” 无论是斐瑞还是艾什礼,还是其他的人,都没有了话音,只是将视线聚集在我身上,等着我说出下一句话。 全体向我看齐,我是傻*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差点让我笑出声来。但我立刻绷住了神色,支着脸,认真地环视了一圈他们的脸,停留在艾什礼脸上。 我认真道:“你的绿色眼睛很好看。” 这下,艾什礼的绿眼睛也像只真的猫儿一样了,骤缩成极小的圆珠。几秒后,周围人群中,有人没憋住喷笑了一声,斐瑞眸色深了些,而艾什礼也反应过来,立刻道:“你浪费我们的等待时间,就为了说这个?” “但这不值得吗?”我反问,又道:“我曾经过成色很好的绿松石,但也不如它们。” 斐瑞道:“你们——” 艾什礼翘起嘴角,打断斐瑞,“巧舌如簧是你们这些人的特点吗?” 我又道:“我不太理解为何这算巧舌如簧,我以为我很真诚。” “哈,真诚。”艾什礼喉间溢出声嗤笑,又道:“那我需要真诚的回夸一句你长得还不错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我也笑了下,继续说:“毕竟我以前在十二城坑蒙拐骗时,这张脸倒是能让很多人信服。” “你确定是信服?”艾什礼持续嘲讽道:“不过是将你当做个玩意儿逗弄罢了,你觉得你现在这里跟我们坐着,难道是我们信服了你?” 我煞有其事地沉吟了起来,又道:“你也在逗弄我吗?” 没等他回答,我认真道:“那我一点也不介意。” 艾什礼的眉毛挑起,咬了下嘴,“你!” 这个时候,周围只有起哄声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们是在调情吗?”又再次将他们的起哄声带到最高,艾什礼立刻坐立不安起来,直接狠狠踹了一脚桌子,“都闭嘴!” 他扯过椅背挂着的外套,起身直接走了。 斐瑞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视线并不隐秘,只是淡淡笑了下,“我说过了,他人并不坏,只是有些任性,希望你不会介意。没关系,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我窥着艾什礼的背影暗暗想,比这更刁蛮的我也见过,那可是真的带刺的玫瑰。说艾什礼任性,那还真的冤枉了,确实只是嘴巴坏,还坏得很机灵。 倒是你,就这么难以忍受自己不是视线中心吗? 我装作心不在焉地道:“我不在意。” “邀请你来,还没有和你介绍下我的朋友们,请容许我现在介绍。”斐瑞伸手,正要指着他们,我却也拿起了椅背的外套起身了,“我还是想去看看艾什礼,抱歉,失陪了。” 斐瑞那双似光洁的蓝宝石眼睛暗光浮动,却没再说话了。 我直接离开,三两步追上艾什礼。他已经走到了酒店内部,我听见我的脚步声在酒廊里踢踢踏踏。艾什礼也听见了,因为他回头,颇有些不耐地想看到底是谁这么失礼。 看见是我后,艾什礼“啧”了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没说话,他也不等我回答,又转身走了。 这次他走得很快,我直接再次追上去。偏偏他这次选的角度很好,正好是酒店的回廊拐角,拐角处又是一个自助餐时区。 我差点撞上人,连声道歉后,却只能看见几个望楼下走的背影,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终于找到艾什礼的身影。人群中,一人压着帽子靠在楼梯口处低头看终端,那人身旁正是艾什礼的背影——他正在往楼下走,穿着椅背上的外套,脑袋上的黑发毛毛躁躁的。 他妈的,是真的能跑。 我赶紧追上,但这次我放轻了脚步。 几步之遥,我伸手过去直接抓住了在楼梯口低头看终端的人的手臂。 “你干嘛!” 那人一抬头,帽子从头上滑落,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惊诧至极。 我笑道:“抓到了,果然这才是你。” “别缠着我好吗?”艾什礼伸手接住帽子,挥着手臂,“松手!” 我又道:“抱歉,我不知道刚刚那些话原来是调情的意思。” “你别在这里跟我说这个啊!”艾什礼闻言眼睛瞪起来,又气又烦的,将我拖到一边,“你疯了吧,你不会当真了?那不是调情!” 我有些愕然,又道:“可是他们说了你就走了,我以为——” 艾什礼挥开我的手,“那是他们在起哄,你这都听不出来吗?不对,你跟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我点头,“我看他们的反应,以为在这里是不能轻易说这些话的。” “你——”艾什礼皱眉,“你少在这里跟我装,不是说坑蒙拐骗都会吗?这都听不出来?” “啊……啊,呃,我当然都会。”我摸了下鼻子,移开视线几秒,又迅速坚定道:“主要是我不了解中心城,我不知道对你们来说,人际交往和说话的边界感在哪里。仅此而已。” 艾什礼狐疑地看向我,又道:“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冒犯,你也不会因为跟别人说了这种话就被抓走判性骚扰罪,所以别来烦我。” “没有冒犯你吗?”我又疑惑道:“那你为什么离开了?” 艾什礼显然有些语塞,“你不会看空气吗?他们摆明把我当乐子看了,我当然会生——算了,跟你说有什么用。”他的绿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地轻视,“反正你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根本不在乎在被当做乐子,是吧?” 我问道:“所以刚刚那个说我们在调情的人才是在冒犯你吗?” 艾什礼炸毛了,“你能不能别提调情了!好恶心!” 我点头,又握住他的臂弯拖着他走。 他显然是个娇生惯养且不怎么锻炼肌肉的beta,根本挣扎不开我,明明比我好高几个头,居然就这样被我拖着一路走回了露天沙滩上。 艾什礼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道:“我不想看到你生气,因为我很喜欢你的绿眼睛。” 艾什礼:“什么?” 他愣了下,就这下,我已经带着他冲到了方才的座位上。 斐瑞疑惑地看向我,周围的视线也聚集了过来。我扫了一圈,精准找到刚刚起哄的那个人,直接指着艾什礼道:“你刚刚说的话,很失礼,向他道歉。” 艾什礼伸手捂住额头,“木头啊你!” 那人反应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斐瑞立刻起身,拍了下我的肩膀,走到艾什礼身旁,“怎么了?” 我又道:“你不道歉吗?” 那人道:“你有病吧?我们才是朋友,用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本来是,现在不一定哦宝。 我看向艾什礼,“他不道歉。” “行了,赶紧走吧!”艾什礼像只龇毛的猫,“别乱搞了。” 斐瑞露出淡淡的微笑,金发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温声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 他话音没落,我已经直接拽住了那人的领子,狠狠擂了一拳过去。他立刻惊怒下来,立刻要起身,但我马上抬起腿直接踹向他的小腹骑在他身上,“道歉,向艾什礼道歉。” 人群中发出些惊呼声,下一刻,纷纷将我围住拖拽我。 我就像一条咬住了肉的狗一样,拽着他的衣领又朝他脸上捶了两拳,“道不道歉。”最终他还是道歉了,即便艾什礼看起来并不算高兴。当然,我也被他们拉开了,在拉开的途中我还被人踹了几脚。 最后的结果就是斐瑞开始安抚人群,并且将那人带去了卡尔璐酒店的医务处照顾。而剩下的人四散而去,一场下午茶不欢而散,我和近乎崩溃的艾什礼再一次前后脚地离开露天沙滩区。 我挪着步子靠近了些,问道:“他和你道歉了,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你真的,什么绝世呆瓜?”艾什礼喉咙里溢出一连串叹息,回头看着我,“你怎么敢直接动手的?只是小事而已。” 他没有发觉他的问题过多了,他不该有这么多问题的。尤其是对一个本应该视为玩意儿的人,毕竟只要他们想,大概率是随时可以查成分的。 当然,我的成分大概都是最低廉的材料。 “可是我不觉得那是小事。”我犹豫了下,道:“我以为让他道歉,你会好一点,原来没有。” 艾什礼词穷了,“你——” 他又道:“你为什么这么小题大做?你们那儿的人都要暴力倾向吗?我家里的佣人看着都很正常啊。你到底做什么的?” “我原来在厂子里打螺丝。”我想了下,“不过我除了读书时,也很少打架。” “哦,混混?” 艾什礼道 我摇头,平静地道:“我那时候会做兼职,赚得多一些,就会被盯上,所以没办法。” 艾什礼沉默了几秒,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就你这样的人,随意出手会得罪什么人?” 当然想过,但我就赌。 赌这个小团体既然以斐瑞和你为核心,那他们的家世一定逊色于你。赌我用这个由头打他,你不保我他们也会以为是你授意的。 你们这破小团体,赶紧散了,看着就烦。 “没想过。”我尴尬地笑了下,“当时只想着,可能——” 艾什礼道:“停,不要说什么你是希望我开心点,我不是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除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外,没有任何好处。” 嗨呀,有点脑子。 我思考了几秒,道:“如果你们是朋友,那么他就不会说那样的话。” 艾什礼:“所以你就可以打他?” 我又道:“如果把你们是朋友,他会原谅你的,因为是我自作主张。” 艾什礼:“继续,我看你到底要说出什么花来。” 我道:“我没有编,但我觉得他确实该对你道歉。可能你们内环城的人关系不一样,但我的认知里,朋友之间也不可以这样冒犯。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我确实是想表现自己,想让你有一点点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人。” “然后呢?”艾什礼蹙着眉,但他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开始找口袋了,“你什么意思?” 我道:“就——交个朋友,不可以吗?” 我又慢吞吞掏出终端,像个愣子似的,游弋着视线,“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艾什礼猛地后退一大步,他的手终于找到了个口袋插进去,脑袋晃了下,又发出了类似崩溃的“呃啊”声。他背过身迅速走了几步,又迅速走回来拎着我的衣领,弯下身体,凝视着我:“你想都不要想!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又道:“所以,就只是想……交个朋友。” 我又道:“不行就算了。” 艾什礼语塞了,几秒后,他夺走了我的终端,将联系方式输入进去,扔到我身上。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但做完动作后,又道:“仅此而已,还有,不要再自作聪明为我出头了。” 我“哦”了一声。 他转身走了,我又跟在他身后。 他立刻转头,“别跟着我!” 我道:“回酒店房间的路只有这里。” 他怒道:“那你等我走了再回去!” 艾什礼怒气冲冲地走了。 等就等,反正过不久,斐瑞就该过来找我咯。 我找了个较为显眼的位置坐下,打开终端开始搜索一些关键信息。 搜索卡尔璐,很快就跳出一大片信息。 【环中心城赛和斯富豪榜排名最新出炉,卡尔璐集团总裁陶德·莫什·拉尔金上升七名,位于第四十二名】 【陶德·莫什·拉尔金公开支持财务左卿热门竞选者,称赞其将带五城建设新的经济生态】 【卡尔璐集团总裁近日到达执政官甘娜·福尔达府邸进行会晤,就慈善事业就行磋商】 会晤的新闻里还附赠了一张一对中年男女握手灿烂微笑的表情,两人握手时,女人身旁还分别站着三个男女,附图的小字表明这依次是执政官夫人、大法官、财务右卿。 我盯着首席大法官的黑发绿眼看了会儿,暗暗想我果然赌对了。 联邦国的政体讲究多党牵制,分别由功勋极高的顶级贵族们组成元老院,而元老院以下,则有各城执政官和政客组成的政议院、上流贵族阶级组成的上议院、各城军部组成的军议院、以及富豪与平民组成的众议院。 不过有意思的是,在联邦最简单也最为人清楚的要职分别是督政官、监察官、执政官、大法官、财务官,但除却由元老院推选的督政官,其他议院推选的职位却各自钳制。譬如政议院的职能地位压军议院一头的,上议院可以在内部推选大法官,而军议院却可以在内部推选执政官,压大法官一头。 当以党派地位排名是: 元老院(选督政官)>政议院(选财务左右卿)>上议院(选大法官)>军议院(选执政官)>众议院(选监察官) 但当用官职排名则又是: 督政官(元老院)>监察官(众议院)>执政官(军议院)>大法官(上议院)>财务左右卿(政议院) 这个政体起源于罗马共和制,在百年前联邦君主制度被元老院推翻后所引用并改进。但是我很好奇一件事,就是到底有没有人发现,虽然说是多党派钳制,但元老院也好,督政官也好,似乎排序都是第一诶。 元老院的人一定是非常不小心,才忘了设计牵制自己的党派与官职吧。 我的脑中对联邦共和发表了重要指示,但我的手让我摸出终端给艾什礼发信息,现在得把这个真诚木头呆瓜的人设做实。 于是我在脑中搜寻一番后,又看了看这阳光灿烂的天空,潇洒敲下“睡了吗?”三个字。信息发出几秒后,我看见三个正在输入的点跳动着,搓手等待回复。 耳边传来脚步声,淡淡的茶花香味传来。 我收起终端,抬头,便看见了斐瑞的脸。 他垂着眼睫,淡笑着,但却显出几分疲惫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点头,“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没事,你也是为了艾什礼。”斐瑞看向我,脖颈纤细白皙,隐约可以看见青色血管流动,衬得他愈发脆弱忧郁,“我的一时兴起也给你造成了困扰。” 他轻轻叹了口气,蓝色眼睛弯弯,“艾什礼心情好一些了吗?平时大家很爱玩闹,我不知道……其实——我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我连他的情绪都没有注意到。” 我靠,好浓的一壶茶。 原来你不是白莲,你是绿茶! 我问道:“其实他没有生气,是我自作主张。” 斐瑞笑了下,又道:“没关系,我已经解决了。” “还有,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依然不认为城区代表什么。”斐瑞顿了下,又道:“人与人都是一样的,生长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就像你即便生活在十二城,但我也并没有察觉到你有什么不同。” 我:“……” 受不了了,浓度好高。 我对他笑了笑,也露出了踌躇来,道:“谢谢你的安慰,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邀请我跟你们下午茶吗?仅仅是因为说话有意思吗?是怜悯?还是其他的?我不介意被利用,因为世界上对我有善意的人太少了,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怎么样都可以。” 来吧宝,看看谁更会演。 我表情真挚,又露出犹豫来,“我也想……知道,艾什礼他到底怎么看我。” 我低着头,叹了口气,感受到斐瑞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许久,斐瑞道:“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我心中所想。” 我看他,他也笑,风轻云淡地道:“说是要给偏远城区的人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但其实也只是在其中层层选拔。说缺乏劳动力,但也并不愿意打开内环城的门,给他们设置无数的阶级障碍,无论是教育也好、舆论也好、资源也好……我有时候会……” 斐瑞顿住,蓝眼睛又弯了下,俊美的容貌上浮现出点难为情,“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我摇头,“没有没有,你说。” 他喝了口水,薄唇微微濡湿,张合着,“会觉得很愧疚,身为既得利益者的不安。” 多新鲜呐,你心里但凡有一分愧疚,绝不会继续跟他们玩了。 斐瑞再次拿起水杯,仰头喝下,细碎的水柱从唇角滑落,又顺着白皙的脖颈流向伸出。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扬起眉头,话音很轻,“怎么了?” 你这在我面前上演擦边小视频呢? 他又凑近了些,茶花的信息素香味又笼住了我,“对不起,我的话可能太虚伪了。” 我心中很是复杂,很是无助。 交际花确实是想得到所有人的爱慕与瞩目没错,但问题是,他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啊? 一见钟情? 斐瑞对我微笑着,一副子圣光普照白莲爱世人的模样。 不,绝对不是。 几百个心眼子呢。 我努力往后仰身体,摆手,“不是,只是你刚刚喝水,水从嘴里漏出来了。” 斐瑞的表情僵了一秒,却又迅速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低笑道:“抱歉,我刚刚心绪太乱了,没有注意到。” 我道:“其实我听到你说的话,并不觉得虚伪。” 你要演白莲花是吧,那我就他妈当木头。 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很感动。”我笑得苦涩,又摇头,认真地看着他,“但我觉得,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我指了指我的脑袋,“我不那么聪明,所以听不太懂。” 斐瑞笑意不变,只是摇头,话音轻如云烟,“也好。” 他又道:“对了,你之前说你救了你朋友,是发生了什么吗?” 在这儿等着我呢? 穆先生那套说辞估计也就在中低层管用,对斐瑞这种核心人员就不一定了,搞不好我来五城是为了接受审判都知道。原来是打算通过我傍江森啊! 我大彻大悟后,心中一片爽快,搞清楚他的目的后,顿时心明眼亮,看着他都顺眼了。 我面上浮现了些疑虑,故作迟疑。 斐瑞立刻开始当解语花,体贴道:“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只是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就……有些多话了,抱歉。” “没事,其实也不是大事。”我也上道地上钩,用着有些艰难地语气道:“其实他和人发生了一些冲突,我上前帮忙了,就这样。” 斐瑞问:“虽然你说得很简单,但应该很凶险吧。”他话音压低,面上有了几分担忧,“毕竟你之前说,你救了他的命。” “没什么好说的。”我故作沉痛,又握拳,“他没事就好。” 斐瑞也笑起来,“你没事也很好啊。” 他又道:“明晚你有空吗?” 我眨眼,“怎么了?又是陪你们出游吗?还是不了,我不想再闹出笑话来,抱歉。” “没事,这次不会的。”斐瑞微笑起来,“这次就我和你,其实过阵子,我打算去十二城做志愿者,所以想和你聊聊。” 不是吧,为了江森,你怎么连我这臭外地的都敢约出去? 你还真舍得下本。 我想了下,决定给这豪门少爷一点小小的木头震撼。 我说:“其实我有终端。” 斐瑞:“嗯?” 我又道:“我们可以线上聊。”说完就看见斐瑞的嘴角往下撇了一下,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向上弯的弧度。 笑死,还挺能忍。 斐瑞轻声道:“但我觉得,面对面跟你聊天更好,而且晚上出去散步时,还可以向你介绍一下周遭的环境设施。” 他都这样了,我为何不顺从他。 我装作恍然大悟,笑道:“好啊,我晚上有空。” 不行,还想再折磨他一下。 我又道:“艾什礼,他……会来么?” 我看见斐瑞胸口的起伏大了些,显然,他进行了一个深呼吸的大动作。 斐瑞的表情控制能力堪称明星级,因为他始终保持着笑,“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这、这个……”我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脸憋出点红,骤然起身凑近他。 大约是凑得太近,斐瑞往后仰了下头,像是有些不适。 但我假装没发现,“别、别说这种话,我只是……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 他眼神里有了不耐,但这不耐快得像是一条游鱼,迅速从如澄澈海洋的眸子里隐匿了痕迹。 斐瑞笑道:“原来如此。”他身上的茶花信息素更深了些,呼吸的热气都要打在我的脸上,“但是你好像……离我太近了。” 我迅速与他拉开距离,连连道歉。 斐瑞自然是说没事。 经过一番拉扯后,还是敲定了晚上见面,但偏偏谁也没提留联系方式。 我猜他怕以后留下把柄。 其实按理说不该去的,但是……万一世界上真有这种好事呢! 万一,我不仅能免费搞一下,还能捞到钱呢!说不定老天爷就等我进五城,然后给我送个白富帅让我走上人生巅峰呢! 就算前方是陷阱,我也要跳!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我与他告别了。 在离开前一刻,斐瑞又叫住了我。 他有几分犹豫,似真似假地笑着道:“我会向艾什礼传达你的意思的,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如此喜欢他的眼睛?我还以为,大家更喜欢蓝色。” 斐瑞眨了下他的眼睛,让那张好看的脸上有了几分俏皮。 “啊,我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斐瑞又恢复了光风霁月的圣洁模样。 笑死,你都在意死了吧。 我挠挠头,憨笑道:“可能因为,他长得很好看,所以那双绿眼睛在他脸上时,让我怎么都觉得很……” 我隐去下半段,没看他表情,转身故作懊恼地嘟囔,“我在说什么啊受不了了好傻啊!” 趁着斐瑞没叫我,我火速跑了。 在意吧你就。 想到斐瑞或许会大晚上照镜子琢磨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就忍不住狂笑。 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我叫了送餐服务,一面吃着饭,一面点开了终端。 艾什礼的信息一连刷了几条。 [我:睡了吗?] [艾什礼:?] [艾什礼:什么事。] [艾什礼:我没有睡。] [艾什礼:我说了我没睡,说话。] [系统提示:艾什礼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系统提示:艾什礼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系统提示:艾什礼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草,大哥,你的求知欲有点过分了。 我赶紧点击了回拨。 刚回拨过去,就被接通了。 全息启动,艾什礼的投影浮现在面前。 他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整个人坐在沙发里,绿眼睛里有些不耐,“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只是……想跟你说话。”我咬了口面包,又端正身体,“我是不是不该在你面前吃东西?” 艾什礼笑出声来,又匪夷所思道:“你想什么呢?你在不在我面前吃东西,我都不会对你有好感的。所以随便,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啊,所以真的做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我是个还不错的人吗?” 我话音讷讷。 “啧——”艾什礼倒吸了口冷气,又想了想,才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没可能的,我也不会对你有好脸色的。” 但他这么说着时,手指却摩挲了下膝盖上的书页,“不过,我倒是想问,你当时……怎么认出来靠在墙边的才是我的?” “明明我跟那个人都是黑发,我还跟他互换了外套,我还戴着帽子。” 艾什礼的手指从书页内部攀爬到书角,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 我的视线扫到他膝盖上那本书,那本书有着被经常翻阅的痕迹,看得出来主人很喜欢它。我完全没看过这本书,但我注意到那本书的腰封隐约浮现出宿命啊注定啊之类的关键词。 我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怎么说服他跟你换衣服换帽子动作还这么快吗?” “当时他就挽着衣服拿着帽子,我就把外套扔过去了,让他跟我换。”艾什礼的绿色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快活道:“你要清楚,这个酒店里可没人像你一样看不懂牌子。”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艾什礼昂首示意我,“说说,你怎么发现的。” 我又不是瞎子,那人的头发一看就很毛躁而且还有点胖。而你虽然戴着帽子,但你在玩终端,手上那块一看就很贵的表可没挡住。 我露出憨笑,道:“直觉。” 我又看见艾什礼的手指抵住了书角。 我继续道:“我其实并没有认出来那是你,当时我想抓住他的,可是伸出手时就不自觉地抓住了你的手。这种话很奇怪,但我确实是这样找到你的。” 艾什礼的绿眼睛骤然睁大,嘴唇闭合在一起。摸着书的手放到了沙发扶手上,又突然收回放到口袋里,坐姿直起来几秒又将腿放到另一只腿上。 我憨笑道:“现在想想,说不定是老天爷在暗示我哈哈哈哈。” “哔——” 投影迅速消散了,是艾什礼结束了通话。 我等了下,收到了艾什礼的信息。 [艾什礼:少来这一套!] [艾什礼:你不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第15章 我看着这几条信息, 有点想笑,却还是继续积极地给他发信息。 本想着约他出来,但仔细一想, 一般的地方花销应该挺贵的。虽然可以用江森给我的卡,但是不是现在, 还是忍忍罢!我从口袋里使劲儿掏了掏, 终于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票。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用现金了,但我之前在十二城可以连个人终端都没有, 更不可能用电子支付。 我盯了它们一会儿, 深感尴尬。 但如果约艾什礼出来,只是约到酒店来,又差点意思。 我绞尽脑汁想了下,想到了个好方法, 拿起终端开始措辞。 [明天上午有空吗?我能约你出去吗?] 艾什礼几乎是秒回。 [艾什礼:没有!] [艾什礼:别烦我了!] 我没有回复,专心吃饭。内环城就是不一样,酒店里的餐食每一样都热量爆炸,偏偏好吃得紧。 虽然我吃什么都是几口就吞了, 但依然不影响食物的美味。 这边刚吃完, 放一边儿的终端就连续震动起来,我打开看了眼。 [艾什礼:而且为什么非要约我?] [艾什礼:你不会觉得我们有可能吧?] [艾什礼:你说话啊!] 我终于有空回复了。 [微:刚刚去洗澡了, 没看消息。] [微:只是问问而已, 不行就算了] [艾什礼:所以为什么问我?] [微:我终端里只有你的联系方式] [微:然后我也不太了解五城] [艾什礼:什么地方?] [微:图书馆的话,你会喜欢吗?] [微:刚刚我看你身后有个很大的书架] [微:感觉你应该很喜欢看书?] 我打下图书馆这个地方后, 感觉浑身难受。 真的不爱看书, 但谁让就图书馆最省钱。 艾什礼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信息。 [艾什礼:关你什么事] [艾什礼:上午没空] 上午没空那就是下午有空呗, 这意思倒是简单。 但……要不要约下午呢? 明天晚上还有斐瑞的邀约,约定六点和他吃饭。下午约的话, 在图书馆满打满算也要待两三个小时,搞不好出来跟艾什礼吃饭。 两场约会撞了就很烦。 今天的接触已经够多了,也不能约在今天。 算了,装不懂吧。 我摸着下巴想着,偏偏这时终端又震动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是通话申请,接通后便看见艾什礼那双绿眼睛。他握着终端似乎在走路,走得很急,蓬松的黑发一摆一摆。 艾什礼喊道:“你回消息啊!又去做什么了?” 我抿着嘴,道:“不知道怎么回复,所以在想。” “好像我给你发消息太多了,对不起。”我蹲了下,决定赶紧把约会这事儿揭过去,“既然你没空的话,我就不烦你了。” 艾什礼一侧的肩膀耸动了下,“你知道就好。” 他又道:“下午三点,我会派车来你,逾时不候。” 我瞪大眼,“等下——” “吡——” 电流声轻响一秒,电话已经挂了。 我:“……” 草了,你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急啊! 嘶,头疼。 而另一边,艾什礼走到会客厅时,斐瑞已经到了。 斐瑞笑着看他,“你心情好点了吗?” “不大好,今天怎么就那么多事啊。”艾什礼一面抱怨着,一面坐在了毛绒毯上道:“我拜托你收收你的善心,不要再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人请来了好吗?” 艾什礼很爱看书,家里的书架极大,各处也总有一两本他看了一半随手搁下的书。比如毛绒毯边上的茶几,就有一本。他抽过那本书,却发觉是本占卜研究,意兴阑珊地翻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斐瑞也露出了些困扰的神情,“她好像完全不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艾什礼没忍住撇嘴,“她就是个呆瓜。” “哦,是吗?”斐瑞微微停止了腰板,额边的金发垂落,映衬得他的蓝眸如宝石切割面般熠熠生辉,“但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一直在夸赞你的眼眸很漂亮,虽然我认为的确是事实。” 艾什礼低头看着书,“人类为了求偶□□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但还不如动物,动物都知道求偶还得送根漂亮羽毛呢。” 斐瑞听他这话也不惊讶,他向来精怪,说话也古怪刻薄。 他仔细地打量着艾什礼。 如今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艾什礼的黑发上,让他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温和来。他盘坐在毛毯上,衬衫松散着,领带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没有是被他自己随意扯开的。低头看着书时,那双绿眼睛里便没了狡黠,有一种如玉的质地。 斐瑞很清楚艾什礼长得不错,但相仿的年纪,艾什礼却总因懒散的态度和古怪的性格显得并不像个青年。而艾什礼自己似乎也无心于感情,他更喜欢看别人的热闹,也更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因此他们一起出现时,艾什礼总是成为先发难别人的一方,而他则负责圆场。 真奇怪,怎么想也觉得他才是个那陪衬才对。 或许十二城的人,都眼光不太好吧。 斐瑞开玩笑道:“她的家境如何,你我都清楚,何必在意这些。” “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心情应该好些了,我就放心了。”斐瑞想了几秒,又问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她行为有些过激,居然直接就上手打人了。” 艾什礼翻页的动作顿住,道:“卢思怎么样了?” “毕竟也是个alpha,皮糙肉厚的。” 斐瑞道。 艾什礼“哦”了声,又抬眼望向斐瑞,“等下,你来不会是希望让我跟卢思同归于好的吧?让我来猜一猜,是不是卢思脸上挂不住了,指望着我去跟他说哎呀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最后让我跟他一块教训那个呆瓜对吧?” 他脑子向来转得快,这还真是给他猜对了。 斐瑞也不惊讶,只是道:“他调笑你,也道歉了不是吗?” “那他妈也不是他自愿的啊。”艾什礼爆了粗口,绿色眼眸离泛着疑惑,“看我心情好不好是其次,道歉维护他跟你的关系才是正茬是吧?” “我觉得是不是你有了一些误会。”斐瑞顿了下,才又道:“这只是玩笑而已,他并不知道你会生气,我们也不知道你那时生气了。” 斐瑞说的是实话。他们聊天时总有起哄的时候,艾什礼或者其他人偶尔都会如此大叫他们闭嘴然后离开,但这都只是玩闹而已,并没有任何人会因此动手或者生气记仇。 “其实我确实没生气,只是觉得很无聊很烦。”艾什礼点头,又道:“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我回到家看会儿书就忘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斐瑞笑道:“你看——” “但是——”艾什礼打断他的话,又道:“我当时没生气这不代表我当时不该生气吧?你们被起哄走了不生气,我就不能生气吗?有本事下次我让你们谁生气了你们也打我一拳?” “大法官家的小少爷怎么会跟我讲这种强盗逻辑?”斐瑞不仅没生气,还揶揄起来,又道:“事情怎么解释都是,你和朋友在聊天,你没有生气,但另一个人与你一起离开,突然折返打了你朋友让他给你道歉。我当然知道你也许并没有说什么,我完全相信你,但是卢思不一定会相信这一点,无论如何你们之间还是需要聊一聊的。” 斐瑞起身,坐到艾什礼身旁,安抚道:“我会和你一起和卢思聊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凭什么管他怎么想?”艾什礼坐远了点,匪夷所思道:“他就一喽啰而已,你用得着他我可用不着,你要不要想清楚,你有心思在交际上帮助你家的产业,我没有。” 艾什礼说完,将整本书卷成个大喇叭的形状,直接抵住斐瑞的耳朵喊道:“少来这一套!” 斐瑞被惊得后退一步,立刻用手捂住耳朵揉了下,无奈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可能执意让你见他。” “你清楚就行,如果不是我们从小长大的情谊,我是一点都不想站在你身边看你每天到处应酬交际的。”艾什礼“啧”了声,又道:“话又说回来,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斐瑞摇头,“晚上有约,下午的话太晚就不行了。” “那算了。”艾什礼顿了下,才状似无意道:“我本来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图书馆的。” 斐瑞疑惑道:“你还要亲自去借书吗?” 艾什礼道:“那个呆瓜居然约我去图书馆诶,她是真的觉得我们能扯上什么关系吗?” “原来如此。”斐瑞眸色深了些,又道:“但你答应了?” 艾什礼握着书顶住下巴,眼里闪过狡黠,“对,我就是很好奇她脑袋瓜里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我跟她说过不要想发展什么,以为绝无可能,但她却敢说只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太多了,差点停不下来。于是立刻闭上嘴,一脸不耐的样子,又将卷了卷的书展开随便翻开。 斐瑞笑起来,低声道:“说什么?” 艾什礼道:“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你没空的话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不一定真的去。” “你叫我陪你去,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吧?” 斐瑞问道。 艾什礼笑起来,“当然,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巧合。” 什么见鬼的宿命,什么直觉,在现实里都是不可靠的。他才不相信这些东西,就算喜欢,也绝对不会当真。 斐瑞望着他,道:“明天几点?” 艾什礼抿了下唇,“你没空的话问这个干什么?好吧,是下午三点。” 他看着斐瑞。 斐瑞仍在淡笑,他支着脸,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真诚与澄澈,远远望过去,仿佛绘本中温柔的金发王子。他用着舒缓的语气道:“那可以啊,三点多,我有空的。” 艾什礼突然又感觉他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回答。 他点头,“那好吧。” 斐瑞:“那到时候见。” 艾什礼道:“行。” 他感觉有点烦了。 第16章 下午的天气十分晴朗, 天蓝得要死。 我坐在一楼休息区的沙发上淡淡想,太阳隔着玻璃落在我身上,暖融融的, 并不刺眼。于是我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让自己最大程度的晒到太阳。 世界上有谁会不喜欢晒太阳呢? 在同一片天空下, 只有阳光公正且免费, 它既会照在度假村那些喝着果汁的富人身上,也会照在沿街乞讨的乞丐身上。 当然, 如果乞丐饿死了, 它的存在对尸体来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但这也只是我杞人忧天,毕竟乞丐在路上乞讨一般都会被维护市容的巡街官赶到市民们看不到的地方,阳光大抵也找不到的。 在我均匀地将自己翻面烘烤第三次,沙发对面有个身影翩然坐下。 我望过去, 率先看见一颗金灿灿的脑袋,晃得我闭紧了眼。 这光芒,是金色传说。 “怎么了?” 温柔关切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才看向声音的主人——斐瑞。他支着脸, 笑吟吟的, 金发柔顺地贴在白皙的肌肤上,澄澈的蓝色眼眸弯弯。 他今天穿了一身针织毛衣衬衫, 愈发衬出他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和温润的气质。 我道:“你的金发有点太闪耀了。” “啊, 这样么?”斐瑞觉得是夸奖似的,又笑道:“谢谢。” 我下意识看了眼终端。 两点五十分。 他不会要在这里坐十分钟吧? 我想了下, 笑道:“你也来这里晒太阳么?” “对, 顺便等人。”斐瑞点头, 又打了个手势,一旁的侍应生会意离开。他又道:“你呢?” 我眨了眨眼, 决定奉献今天的第一句实话,羞涩道:“等艾什礼。” “嗯?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斐瑞往后靠了靠,一条颀长的腿抬起,放在另一条腿上,支着脸望我,“虽然很开心你可以和他拉近关系,但是……我有些担心。” 我疑惑道:“担心什么?” “艾什礼的家教很严。”斐瑞微微抿唇,很是迟疑地道:“他的家世显赫,我担心恐怕你们走太近的话,会——” “啊,其实没什么,毕竟只是交个朋友而已。”斐瑞的食指弯曲,抵住了薄唇,蓝眸中尽是担忧,“应该没什么的。” 正巧这时,侍应生端了两杯红茶和一些小点心过来。 斐瑞道:“不是我自吹自擂,卡尔璐的下午茶可是很多名流人生都会来打卡的。” 我装作心事重重地笑,勾起茶杯喝了两口。 苦涩的茶味充满口腔,我尽可能保留苦涩的风味,并让它们沿着嘴角往我脸上蔓延过去。 “快尝尝甜点。”他蓝眸光芒浮动,“不试试么?” “不、不用了。”我摇头,又低声问道:“刚刚——” “什么?”斐瑞好像全然看不出我脸上的困扰一般,“怎么了么?是刚刚我跟你说艾什礼的家教很严让你担心了么?抱歉,其实不用那么担心的。” “只是到交朋友这步的话,他的家人应该不介意的。”斐瑞笑道:“毕竟他的家人很支持帮助十一城十二城的居民。” 我听得出来,他特意强调了下帮助。 我的心中只有一句话:大家都只是朋友你占有欲别那么强。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我就放心了。”我黯然神伤,却还是努力露出笑容,“他也……绝对看不起我这种人的,能做朋友已经让我很高兴,已经是强求了……” 斐瑞仿佛被我的伤感所传染,面上也带上了几分难过,但可惜他没有遮掩住他的动作。我清楚地看见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节拍,节奏轻快且愉悦。 他道:“他能拥有你这样真挚的感情已经很好了,但确实,朋友关系对你们是更好的选择。” 我点头,他却又笑着为我斟了一壶茶。 就在我们之间没有更多话时,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已经悄然走到我们身边。 他俯身恭敬地道:“陈小姐,斐瑞先生,请上车。” 我心中并无波澜。 在这种时间坐在我对面,特意提及这种事,十有八九是艾什礼漏了口风。无论是他自己跟过来的,还是艾什礼邀请的,反正三人图书馆约会是避无可避了。 “斐瑞你——”但依然撞出了惊讶来,“你?” “啊抱歉,忘了告诉你。”斐瑞站起身来,金发蓝眸相映成辉,显出几分高不可攀的贵气来。他俯视着我,犹如望着一只可怜又可笑的猎物一般,语气轻柔地宣告着残酷的真相,“艾什礼他似乎对这次出行有所顾虑,所以邀请了我,但我很开心能和你们一起出去游玩。” 我能怎么办呢? 我只能颓然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将拳头攥得苍白,活像个傀儡般僵硬,“好、好的,哈哈,我……我也很开心。没想到艾什礼会、担心这个哈哈哈哈,没事,我能理解的。也挺好的,嗯,你先去吧,我缓一下。” 我捂着额头,嘴巴微微颤抖,“我、我晒太阳太久了,有点晕。” “是中暑了么?没关系吧?” 斐瑞俯视着我,施舍了几分关怀。 “没事的,没事的。” 我傻愣愣地站起,却惊动地身前的茶杯倾倒晃动,冷却的茶顷刻泼在了腿上。 “呀,衣服打湿了。” 斐瑞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没事啊,我们这就走吧,一会儿就会干了,没事的。没事的。” 斐瑞却微微摇头,打了个手势,他低头在终端上输入了什么。 没两分钟,一名侍应生便匆匆忙忙赶过来,送过来了一件衬衫。 他接过衬衫,低声道:“这是我刚刚换下来的衬衫,还没送洗。不嫌弃的话,用它挡住水渍吧。” 大哥,你真是下血本了啊。 原味衬衫都舍送? 我心中一时间为他的敬业所震撼。 我正要伸手接过,却见他直接还住了我,我的脸正正抵在他的肩膀上。淡淡的山茶香顷刻间席卷了鼻间,带来浓郁却又催人眩晕的香味,身上传来几分燥热。 一时间,我的呼吸屏住了,愈发喉咙干燥起来。 酒店旋转门的风铃声响起,清脆铃声应和着这山茶花的响起,让我脖颈的腺体散发出灼热的温度。我的心脏飞速飙升,耳边几乎像是灌了水了似的。 斐瑞丝毫没察觉一般,仍在专心致志地将衬衫的袖筒系在我的腰间。但似乎这样他看得并不清楚,因此他弯腰蹲在半蹲在我的腰间,侧过头帮我系。 他妈的,这动作也太…… 我真是很想抓住他脑袋往下按。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近乎恼怒的声音陡响起。 斐瑞惊讶起身看过去,我也立刻转头。 只见艾什礼的绿眼睛里散发着灼热的焰火,黑发在阳光下镀上金辉,飞扬的发丝看着都像炸毛了似的。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不远处,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草,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吗! 斐瑞,搭上友情也要从我这里抱上江森的大腿吗?! 我心中大为震撼,但立时走过去,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们——” “斐瑞!你明明知道我就在外面的车上等你们!” 艾什礼的怒火朝着斐瑞发射过去。 斐瑞却蹙起眉头,面上露出些无措和茫然,“你误会了。” 我试探性地将手放在艾什礼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刚刚起身时,水泼到身上了,他帮我系——” “你给我闭嘴!”艾什礼一把推开我,我踉跄几步,又听见他难以遮掩怒气的话音,“你他妈的没有手吗?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他帮你系你就可以让?你是残废?少来糊弄我!” 斐瑞低声道:“我只是顺手而为,并不知道你会误会。” 艾什礼咬牙,“什么叫顺手而为?你告诉我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斐瑞发自内心地迷惑,看了眼我,又看向艾什礼,无奈道:“你不是和我说过,她想跟你发展是件很好笑的事情吗?” 艾什礼瞳孔骤缩,几乎立刻望向我。 我平静地回望。 艾什礼:“我——” “没事。”我打断他,淡淡道:“我知道的。” 斐瑞继续道:“是你这样告诉我的,我承认,我刚刚一时间没想太多,这样子确实有些暧昧。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朋友而已。” 他又看向我,低笑道:“不好意思,接下来,我可能要和他单方面进行谈话了。你可以稍微回避下吗?” 艾什礼沉默不语,只有那双绿眼睛窥着斐瑞。 我也沉默几秒,点了头,走向了酒店外,站在屋檐下。 风铃声再次响起。 我看着玻璃门内,交谈的他们,几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斐瑞的手搭在艾什礼肩上,淡笑之中带着忧伤与无奈,话音很是缓慢。 我在心里给他配音: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你看,你果然是嘴硬心软,承认吧,你就是对她有感觉。 艾什礼挥开了斐瑞的手,肩膀微微颤抖。 别急别急,这就帮你配音:你糊弄谁呢?你有这么好心?这么多年我看出来你就是个碧池? 斐瑞再一次把两只手搭在他肩上,表情却严肃认真。 不用猜了,多半就是我也是为你好之类的。 一阵湿润的冷风吹过,酒店外种着的树哗啦作响。 树上的落叶顺着风回旋落下,正正好落在我手中,我轻轻蜷起手。 “咔嚓——” 枯叶在我手中化作了粉末。 碎叶随风散去,酒店内的两人仍没结束这场对话。 “艾什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疯了,居然真的有这种心思。”斐瑞冷冷道:“你答应她的邀请已经是最荒谬的事了,身为你的朋友我直接告诉你:她不值得你这样费心,而且过阵子她会不会消失在这里都不好说,你最好现在就打消你的心思。” “那我他妈的也用不着你来插手我的事情,你觉得你是谁?”艾什礼勾起嘴角,笑意嘲讽,“你以为用这种为我好的语气,我就能接受你做出来的恶心事吗?你习惯招蜂引蝶,习惯当人群中心都随便你,但你他妈的算计到我头上就不行!” “你冷静一点。”斐瑞的神情完全淡漠下来,又道:“我对这样穷酸可怜的alpha根本没兴趣,就像你说的,我习惯招蜂引蝶,求娶的世家子弟大把,我何必要看上这种人?那样的人我都不愿意,你以为我会看上她?” 斐瑞又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向来是极好的朋友,只此一次,我告诉你她你绝对不能再与她发展下去。我刚刚已经和她说过了,你们没可能,她也接受了。” “斐瑞!你凭什么!”艾什礼的话音高亢起来,攥住他的肩膀就要挥拳过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斐瑞直接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蓝眸锐利至极,显然已有了不耐,“即便omage身体娇弱,但你别忘了,我可不像你缺乏锻炼。”他甩开艾什礼的手,又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反正我话已经放到这里了。如果你还是不懂,不妨就问问你父亲,看看你父亲会不会让你们继续往来。” 旋转门被推开,风铃声清脆作响。 我依靠着墙壁,都有点看累这场戏了。 斐瑞率先离开酒店,却向我走了过来,他淡笑道:“我和他已经解释清楚了,很抱歉,你们的图书馆之行可能会有所影响。我就先离开了。” 我抿着唇,焦虑地望着酒店里的艾什礼。 他仍然背对着我站着,腰板挺直如松。 斐瑞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看向他,又道:“什么?” 他笑着摇头,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拿起我的手将纸条塞到我的手心里。指尖交缠之中,他的温度与我指尖的温度也纠结在一起。 但也就一瞬。 斐瑞松开手,话音很轻,“别忘了晚上的会面。” 我仍是失魂落魄的,慌乱点头,眼睛往里面看。 斐瑞不再多说,离开了。 又是几分钟,我仍守在酒店外的挑檐下,并不进入酒店,只是静静地等。 那被称赞蓝得要死的天空也很应景地化作了灰色,透过挑檐的灰色玻璃,看着已经是雾蒙蒙的。 我就透过挑檐的挡雨遮光玻璃往上看,看了会儿,却见一道灰色的光闪烁了下。 几秒后,轰隆声响起。 硕大的雨滴落下。 “叮铃铃——” 风铃声应和着雨滴。 我转过头,见到了艾什礼。 他面上平静至极,黑发绿眸的颜色都淡了似的。 艾什礼道:“看什么呢?” 我说:“下雨了。” 我又道:“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艾什礼摇头,话音平淡,“没什么,其实斐瑞说得对,确实没有什么好误会的。毕竟我也说过,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我们之间连朋友算不上。” 草啊,斐瑞,你是真的牛,这是给他灌了忘情水吗? 就这几分钟?这就把我存档删了啊? 我顿了下,道:“嗯。” 艾什礼又对我弯了弯眼睛,露出了浅淡疏离的微笑。我们才认识两天,但却也能让我说一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礼貌的态度对我。 他道:“那我走了。” 我看向他:“图书馆……不去了吗?” 艾什礼脖颈上的静脉血管抽动了下,他话音低了些,却仍是勾着笑,“你不会当真了吧?呆瓜,我本来就是逗你玩的,当然不会真的去。以后也不会去的,你别来烦我的,再给我发消息,我就拉黑你了。” 哇,斐瑞,你他妈的有点东西。 你花五分钟,我两天白干是吧? 雨势越来越大。 我继续问:“那——以后还能见面吗?” 我暗暗把后面的燕子咽下。 “当然不会。” 艾什礼昂起下颌。 我们都沉默了几分钟。 我说:“雨下得很大。” 艾什礼也应了声。 我走了两步,凑到他身前。 艾什礼立刻想要后退,眉头蹙起,“你干什么,我跟你说过了我们没可能的!无论之前你怎么想的,都不许再想了,我们结束了,啊不对,根本没开始过。” “你能不能等雨停再走。”我看着他的绿色眼眸,认真道:“只是等雨停。” 艾什礼的眸子抽动了下,移开视线,“不要,我有人给我送伞,我又不是傻子,站在这里呆呆等雨停。谁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你还是赶紧回酒店吧。” “你说你以后不会见我了,所以,就给我一点时间,不可以吗?”我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努力让自己憋出点眼泪,好让自己显得狼狈,“一场雨的时间。” 艾什礼在顷刻间停住了呼吸,我感受到他的胸口没有起伏。 几秒后,他胸口重新有了起伏,他的话音也响起了,“也行,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是最后一次。但也仅此而已,不明白你以为可以改变什么?” “我怎么敢奢望这个?像我这种低贱的人,难道就能让天下一整夜的雨来留住你吗?”我笑着哭起来,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这一场哗啦啦的大雨,“我们……只是一起偶然在一起躲雨的人,所以雨停了就再也没有交际了对吗?” 我看着他。 艾什礼点头,正要说话,我却已经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倒了墙壁上吻了上去。 我并没有闭上眼睛,只是看着他,竭力让我的泪水大颗大颗流出。 他的绿眸里满是诧异和震撼,眉头与眼眸紧紧交缠在一起,他显得很是痛苦似的,用力地推着我的肩膀。但那动作紧紧持续几下,没多时,他的绿色眼眸里便蒙上了雾水,甚至显出些难过来。我见状立刻分开了,改而拥住他的腰间,在他耳边轻声说:“抱歉,对不起,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你松、松开手!你在干什么?!”艾什礼这么说着,脸却埋在我的肩膀上,低声道:“你最好别做梦了!别以为这样对我有用,这种方法对我来说恶心至极,松开手。雨停了就可以结束了,听见没有?!” 我松开了手,让眼泪适时地流下,但也努力保证我表情保持着平淡但破防的样子。 我道:“我回去了,雨应该快停了。” “你竟然——”艾什礼惊愕地看着我:“你……陈、之、微,你给我解释清楚!”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我说道。 “起码雨现在还没停!”艾什礼拽住我,“起码现在,还可以——” “它迟早会停,就像你说的,它改变不了什么,它也不听我使唤。” 我说完转身就走,任由艾什礼在身后怎么叫我,我都不回头。 上了楼,我透过走廊的窗户往外看,挑檐的玻璃下仍能看见隐约的身影。 艾什礼看起来还没走,他在等雨停。 但我不会等。 我打开终端,解锁后就是天气预报的警报。 【蓝色警报,即将降雨三天,请全程携带好电子脉冲伞或雨伞等雨具。】 艾什礼啊,不要相信宿命论,也不要等雨停。 我打开了走廊的窗户,伸手接住雨水。 宿命论永远在讲悲剧,悲剧中,雨永远是第一幕的最佳选择。 第17章 雨下得连绵, 一刻也不停歇,寒风裹着湿润的味道席卷而来。 艾什礼无论怎么叫喊着,陈之微却怎么也不愿回头, 他并没有往前追,不知道在和谁置气。喊到最后, 他看见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才终于有些懊恼地攥着拳头对着空气挥了一拳。 她怎么敢! 明明他已经说过了无数次,他们不可能, 而且今天想清楚后也反复强调了再也不会有下次见面!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艾什礼的理智告诉他,及时止损是最好的,他理应现在就离开这里,然后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联系。天知道, 他们才认识两天,他居然就已经答应了要和她一起看图书馆,这在思考之下明明已近乎恐怖的情况了。 但他为什么在斐瑞提醒之后才意识到? 为什么现在意识到之后,居然还想着要问一个解释?问解释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要她的道歉还是补偿?哈, 别开玩笑了, 她那样的人能给出什么样的补偿的? 艾什礼在酒店的挑檐下走来走去,他惯性地用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 另一只手握拳抵住嘴唇。但如果仔细分辨, 便能发觉他的嘴唇已经轻轻的咬住拇指关节。 他来回走着,走得又快又急, 黑发蓬松着翘起又搭在他的额前。 艾什礼反复对自己提问, 又反复给自己回答, 最后再推翻回答。他漫长又漫长的拷问自己,这两天里, 到底是哪件事,怎么样,为什么会让他陷入这样焦躁不安的情绪里?险些成为一个愚蠢的、不经过思考的、罔顾未来的人。 是初见时吗? 没错,他的确不算讨厌与她来回的那番对话,只当做消遣,但是这并不足以。 是因为她直言她的喜欢吗? 没错,他的确不讨厌坦诚,但他并未相信过。 是因为她为了打人吗? 没错,他的确没有因此恼怒,但他也确实觉得无奈。 问题一个个溯源回去,好像那件事都不是让这理智的链条脱节的原因。 艾什礼向来聪明狡黠,无论在读书亦或者生活中,他总能比旁人更清楚看出事情的本质。但是在这一刻,面对这样的事情与情绪,他却无措了起来。 风吹响酒店旋转门的风铃,叮铃铃的声音伴随着雨声。 艾什礼看着这场雨,他下意识看了眼终端。在脑中混乱的思绪中,他居然已经在这里站了近二十分钟。 闪烁的电光落下,轰隆之声响起,在城市上空的鸟儿们焦急地寻找着避雨的点。但雨水淋湿了它们的羽毛,使得翅膀变得又湿又重,教它们飞得东倒西歪纷纷偏离了原来的航线。 “给我一点时间,一场雨的时间。” 她的声音在他脑中浮现。 明明只是回忆,但在回忆之中,她的话也像是从雾蒙蒙的雨水之中传来的一般令人听得并不分明。 艾什礼想,是她说出了这样的话,所以才不得不让他的思绪也跟着她的话游走的。所以他现在也不得不被一场雨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所以现在他的想法,绝对算不上抄袭,更没有要继续的嫌疑。 因为只要雨停了,这些思绪就不再是任何困扰,如同电源一般可以轻松切断。 等了又等,天色愈发暗沉,雷声不知响了几次。 雨到底何时会停? 艾什礼看着终端许久,眼睛盯着屏幕,突然发觉他错过了一条信息推送。推送在一个小时前发送的,那时他还在和斐瑞吵架,全然没有注意到。 点开推送,一条天气警报弹出屏幕。 【蓝色警报,即将降雨三天,请全程携带好电子脉冲伞或雨伞等雨具。】 艾什礼怔怔地看着这条信息,他嘴唇翕动了下,呼吸在一瞬间变得困难极了。 雨不会停了。 他等不到了。 艾什礼转过身冲回酒店。 他在这一刻想,或许不需要那么多充分的理由,她在人群之中凭直觉抓住自己时就足够了。 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释,一切都不再有任何疑问。 窗外在下大雨,我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盖着毯子,室内的温度暖洋洋的。 这雨下得好大,大得我连新闻频道的投影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了。 新闻的画面上,主持人正在播报五城军团的演练情况。演练的场馆使用了全覆盖电子脉冲,因而即便下着雨,但露天的场地仍然干燥如晴天,雨水全部被电子脉冲瞬间蒸发分解。 军人们正在操练,执政官和大法官财务官等五城内阁成员们则在一边观赏。笑死,要是科技没进步,他们估计不仅要冒雨操练还要派人给领导撑伞呢。 执政官是军议会内部选拔,也就是说,基本都是军部出身。但——我看着执政官臃肿的身形,实在很难想象她当军人时的风采。 拜托,科技都这么进步了,你们这些有钱有权的人能不能给自己花钱整整容整整身材。每次打开这种新闻频道看见一水儿的臃肿官员,会让我思考我的税都交到哪里了! 想了想,我好像没达到税收标准,反而偶尔能收到一些补贴。 我愤怒的情绪立刻消散了。 原来是别人的税交到我这里了,那没事了。 在我的精神高强度对政治发表高见时,房门陡然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这是解锁的动静。 嗯?终于来了啊。 我立刻切了频道,一个咸鱼翻身,假装深沉看窗的状态。背后传来脚步声,动静越来越大,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环住我。 我惊愕地转头,看见毛绒绒的脑袋顶。 我迅速用手推他,“你干什么!艾什礼,松手!” “我为什么要松手?”艾什礼抬起头,绿眼睛里神气十足,“我让你松开我的时候,你不也没有松开我?你甚至连个解释都不给我,凭什么我就要听你的话?” “我——”我沉默了几秒,才道:“对不起,我刚刚的情绪让我最好不要再和你说话,就像你说的,我可能真的有什么暴力倾向,因为我刚刚很想吼你很想大声骂人也很想拖着你回到房间然后——” 艾什礼看着我,“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的回答,但你先别急,因为我不会这么说, 我道:“哭。” 艾什礼的绿眼睛瞪大了,这回答显然偏离了他的猜测,他嘴唇颤了下。 “对不起,我很没用,所以会想哭。”我呼吸急促了些,鼻间酸涩,哽咽了下道:“我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明明也觉得只要能做朋友就好了,什么都不介意的。可是后来发现,连面也见不到了,什么都没有了,就无法控制。” 湿润的热意在脸上滑落。 艾什礼的下巴抵住我的肩膀,他跪坐在我身后,低了下脑袋。几秒后,他松开手,将我的身体扳正面对着他。 我呼吸重了些,不敢看他,眼泪流下来了。 艾什礼沉默了几秒,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朝我凑过来。 我扬起脸看他,他却轻轻地用嘴唇啄了我脸上的泪水。脸上的泪水沾湿他的唇,让嘴唇的血色也变得濡湿殷红起来。 我立刻万分惊愕地后退,“你——我——不是,这——” 艾什礼抿了抿了湿润的薄唇,那唇上的红仿佛洇到了脸上似的,让他白皙的脸上有了点红。他道:“流泪怎么了,我说过了因为我不在乎你所以你在我眼前干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 我像个老式收音机,只能发出短暂模糊的音节。 “我们是不可能的,但是——”艾什礼认真道,那双绿眼睛却紧紧地追着我的视线,强迫我应对他的对视,“不是说等雨停吗?雨还没有停,所以我走不了。” 我瞪大眼,“但它迟早会停。” 艾什礼道:“它会下三天。” “什么?可——”我说话说一半,立刻抽出终端开始看,又道:“下几天又怎么样?不可能有永远的雨的,而且你刚刚那样的举动我也不理解,什么意思?你能不能——” 我结巴又语无伦次的样子倒是让艾什礼很愉悦,他的绿眼睛弯起来,像只猫儿似的开心。 艾什礼缓慢地接我的话,“能不能什么?” 我耷拉着委屈又苦涩的脸,“能不能别这样折磨我了?我……我真的不理解,你明明知道我是个脑子不聪明,又听不懂别人话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可是你明明告诉我——”艾什礼又拖长话音,一字一句道:“你坑蒙拐骗都会,靠着脸可是让很多人都会信任你吗?你还说,你只是搞不懂中心城的人的边界感而已,并不是搞不懂别人的话吗?” 他故作疑惑起来,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肯定懂的啊,不要装了。” 我超傻,你超爱是吧? “我、我、其实、额——”我装结巴装得有点累了,决定集中一个爆发点,把脸涨红后我火速喷出一大段话,“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只是十二城的一个普通工人,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释然,当时听你嘲笑我,我觉得我解释你也不会信,不如直接什么都承认装作就是那么坏。这样子说不定你还会觉得我特别一点,坑蒙拐骗之类的我没有做过,我还经常听不懂别人说的话,我很笨……” 说到最后,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但我努力挺着脖颈,假装我现在尴尬又痛苦。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艾什礼大笑出声,身子倒在沙发上,眼里满是揶揄,“呆瓜,跟你说三句话就知道,像你这种傻子,连撒谎都不会啊。” 我的脸色更红了,“我、我——”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你现在可能说话都不会。” 艾什礼又道。 他直起身,看着我道:“你想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点头。 艾什礼的手勾住我的衣领,轻轻一拽,就轻易将我拽到他身前。我膝盖在沙发上打滑,前身失重直接双手撑在他脸庞。 他被我抵在身下,却并不惊慌或者有其他情绪。 艾什礼垂下眼眸,小声说:“我明明没有用力。” 我尴尬道:“是我用力了。” 艾什礼的黑发散落在沙发上,露出微红的耳朵,他看着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但我们还有三天。” 我面上立刻露出无法克制的狂喜来,但几秒后,又呆愣起来,“那三天后呢?你就要走了吗?啊,也是,是这样的,我知道,有三天就还好。” “三天后……”艾什礼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话音抬高,“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是你说雨停了就结束,我给你三天时间已经是施舍你了,你怎么还敢问这个?现在立刻,不准想之后的事情!” “那,那今天还有多少时间?” “什么时间?” “离开前,还有多久?” “……你以为这三天是什么?” “约你出来,见面之类的?” “……” 艾什礼沉默了几秒,一把推开我,显得很是气恼,“烦死了,少管我什么时候走!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我茫然地望着他,然后控制着自己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连嘴也长大了。 我大喊道:“不行!” 我迅速转身往外跑,“我今晚去外面睡!不可以!” 今天第二句实话了。 艾什礼又在后面唤我了,但我依然不准备停,踢踢踏踏跑出去了。 五点多了,也该出发了,赶紧去见斐瑞。 反正现在跟你睡,感情可没到让你帮减刑的程度。 当我到达与斐瑞会见的club时,我受到了一些小小的冲击。卡座豪华柔软,隐秘性极强,灯光闪烁却也温柔,复古的爵士乐在其中回响,舞台上有小型乐团在演奏。 十二城的club基本都是瘾君子专用,座位破旧掉皮,走两步还会踩到口香糖。 侍应生与我交流几句后,便开始为我引路。 我穿过无数卡座时,总感觉隐蔽的电子屏障后,无数视线都在窥探我。 看什么看,内环城的爷没见过臭外地的是吧? 我暗暗想,在终于走到最里侧时,我看见一间雅致至极的包厢,象牙色的门上镶嵌着金色扶手。 这到底是不是金的呢? 我凝视着它想了几秒,然后立时又感受到一道视线。不是,你们这帮有钱人怎么这么八卦,对穷人就都要行注目礼是吧? 我立刻回望过去,却发觉靠近包厢的一侧卡座内,一具颇为肥胖的身影晃动了下。 我马上就不生气了。 毕竟这种人,应该也为我的生活捐了些小小的税收。 门打开的瞬间,我走进去。 一眼望见那个金灿灿的漂亮脑袋。 他正坐在最里侧,笑吟吟地望着我,“你来早了。” “因为和艾什礼的事……啊不好意思,没事没事。” 我话只说一半,立刻走过去,让他自己领会。 反正他领会什么意思都和我没关系。 斐瑞了然,又道:“没事,我提前为你点了杯酒,餐食等会儿才上来,先不要着急。” “好,我不介意的。”我强颜欢笑,又道:“谢谢你的邀请,也很感谢你能有这样的心思。” 斐瑞勾起嘴唇,蓝眸里尽是真诚,“只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他招来侍应生,侍应生弯腰听他耳语,连连点头,还望了我一眼。 我则假装无知地对着面前的酒杯叹气,装作失魂落魄的样子。 侍应生离开后,我和斐瑞的对话出现了小小的安静的间隔。 “你和——”斐瑞打破了沉默,却又迅速顿住,脸上出现了歉意,“不,没事了。” 他又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的,希望你不要执着于感情。” 我嘴巴张合几下,最后道:“哈哈哈哈没有啊,只是今天下雨了,就心情不大好而已。啊,没什么的,真的。” 第三句实话咯,这雨下得虽然对我有用,但三天的雨总让人觉得未来无望。 “说起来下雨,你知道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斐瑞笑起来,低声道:“五城的法庭时全露天高台的,为了显示公正严密,所以是空中建筑。” 我迷惑道:“那这样的话,电子脉冲设备岂不是无法运转了?” 电子脉冲的原理是迅速分解雨水并将它们生成的蒸汽像上空排,但缺点就是,如果再高空之中的话,则会有较高概率的接触不良且导电风险。 “对啊,所以雨天里就无法进行庭审了,会累积特别多的案件和审议,大法官还抱怨这假期来得突然,但之后不知道要连轴转几天才能审理完。”斐瑞笑吟吟地看着我,又道:“不过我觉得艾什礼才更惨。” 我疑惑:“啊?” “他是大法官家的孩子呀。” 斐瑞望着我道。 我脸上浮现出震撼,无措,痛苦,反正有啥情绪都往上堆,主打一个层次分明。 斐瑞愉悦地勾起嘴角,却像完全没注意似的继续道:“大法官对他可设了门禁,估计这几天难出门了。你这么伤心,是不是他说不理你了?那很有可能是,家里不让他出门。” 完咯,还以为世界上有这种吃两顿的好事。 我就知道我运气不会那么好,碰巧找来出气的人正好是大法官的儿子,又能减刑又能睡。妈的,现在是不是人都被押送走了?我有些后悔走得那么早了,但一想到我又不是三分钟解决战斗的人,万一被抓现形可就完蛋了,遂释然。 “难怪……唉……”我彻底笑不出来,呼吸都变得有些疲惫,“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他今天明明跟我说,再也不会见面了……” “居然是这样……”斐瑞也有些忧伤似的,握住我的手,俊美的脸上满是愧疚,“如果我没让他误会我们就好了。” “没事。”我将他的手从我手上推开,又道:“反正……反正无论怎么样,我和他都不可能有什么,其实早点断掉也好。让我少了奢望。” 斐瑞望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几秒,又看着我,笑意依旧,但我却看出了几分不屑。 笑死,你怎么这么容易破防啊。 “还是说回下雨的事吧。”我假装无心问,“我听说像晴雨天这样的天气,是可以科技调控的,可惜我的城市没有,原来中心城也没有吗?” “有啊。”斐瑞喝了口酒,又道:“但一般不是特别的缘故,我们不会调控的,毕竟十二城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很少有像这样下雨连下两三天的时候啦。” 斐瑞又道:“我先暂时离开几分钟,我让侍应生上一些前菜,你饿的话可以先吃。” 我点头。 他离开没几秒,侍应生便上了几盘量很少很漂亮但看着就没什么食欲的菜。 空荡但雅致的包厢里顷刻间只剩我一人,我笨拙地用刀叉插了点沙拉放在盘子里。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草的,可恶。 但当我将食物抵在唇边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低头闻了闻。??? ……草,这个味道我曾闻过的! 就在十二城那些破烂club里,那些瘾君子们沉迷的东西! 这是一种具有极强成瘾性且致幻的药剂! 斐瑞,你真的要为了江森做到这一步吗?让我成为瘾君子对我进行拷打吗?哇,什么蛇蝎心肠!我的心中充满了悲观,因为这种人,搞不好在床上都能咬我大动脉咬死我。 太恐怖了吧。 我克制住我所有的表情与心理,握着餐叉又放下,假装无助地捂住脸。 黑发垂落在脸颊上,我透过发丝悄悄打量周围。天花板的某处缝隙,一点红光一闪而过,却立刻被我捕捉到了。 联邦早就出台了法律,所有摄像头必须保证外观与大小保证在某个范围里,必须要让人看见它的存在,这是为了打击层出不穷的隐藏便携式摄像头而出台的。 即便是十二城,也很难在市面上买到这种隐蔽摄像头了,怎么会特意在这里安装? 这摆明了就是为了监控我有没有吃下去啊。 草,斐瑞,你真的,我哭死,有够狠。 我大脑里正在积极想着对策时,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问题,这个问题让我的大脑紧急开起了圆桌会议。 会议之中,陈之微A提出:“这个,你根本就,就是说,这个问题,咱就是说,哎呀,你根本就不懂,知道吗?它,你根本就,你——” 我将陈之微A移出群聊。 陈之微B则举手,张开嘴道:“现在我想问问你,是否只是童言无忌,天真岁月不忍欺。” 我将陈之微B移出群聊。 废物。 我在怒吼,终于,陈之微C提出了那个问题:“如果一开始就要用这种药,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用暴力带走然后使用呢?还用千辛万苦把你约出来,然后你在千辛万苦按照他的友情提醒搭乘低空轨道再步行再搭乘地下列车再来到这里,然后你们千辛万苦碰——” 我把陈之微C移出群聊。 废物,你那段话里只有一句是有用的! 那就是他给我安排的路线转折极其多!为什么会反复换乘!是因为要隐藏我的行踪!制造迷雾! 亏我还以为只是对我装木头的惩罚!那到底他为什么要隐藏我的行踪然后给我下药?想杀了我直接用毒,而不是毒品就好了啊?说明我活着有用,但有什么用?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于此同时却还要像个多动症一样反复用叉子叉沙拉假装自己是个厌食症金发拉拉队队长不对这么一说厌食症应该是斐瑞扮演也不对别走神了赶紧开动脑子把所有事情全部老老实实过一遍吧! 无数细节在脑中经过,但下一刻我听到极其小声的咔嚓,是摄像头在运转,摄像头后的人是不是发现不对了? 我立刻握住酒杯想往嘴里灌,结果酒里也是那个味道,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必须要吃点什么才能缓解一切,现在太可疑了! 先不管了,我的胸往前一拱。 “叮铃——” 刀叉被我拱到桌边,我马上放下酒杯弯腰,脑子仍在飞速运转。 这里很豪华,很隐蔽,斐瑞很熟悉这里。 这里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很多人在看我。 这里附近有包厢,包厢里有个胖子—— 胖子胖子胖子,小男孩? 他妈的这脑子都这时候还讲地狱笑话! 脑子再也不停我使唤,兀自狂奔到奇怪的地方,而我的生命力也肉眼可见地衰弱了。 我捏着刀叉起身,拿起餐巾布擦亮刀叉,动作缓慢且庄重,像在擦枪一般充满爱——擦枪?如果我是个军人就好了,手里有杆枪总是谁也不怕的,但如果要当军人我必不会发胖成执政官那个吊样——嗯? 刚刚包厢旁卡座的是不是有个胖子来着? 胖子军人?! 执政官?! 思绪越发杂乱复杂,兀自组成了奇怪的不通逻辑的词句,但这词句却在骤然间让我脑子空白了几秒,一切信息全部被重新梳理起来。 等下,那胖子不会就是执政官吧? 不,这没理由,人土皇帝和我能有什么过节呢? 我这种屁民,还能杀人放——嗯? 难不成,和迪森有关? 仅仅是想到这里,所有关节瞬间通顺起来,一切细节全部浮现。 我来这里接受庭审的原因是,迪森是五城军部的人,而五城军部也正是军议会的组成部分,而军议会内部有权推选的最高职位是——执政官。 所以,迪森是执政官手下的人。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落下,我的眼睛被晃一下,冷汗、心悸、焦虑让我的嘴唇干涩至极,手心阵阵虚汗。强烈的酸水从胃部往上返,我紧张得近乎要呕吐了,但脑子一刻不停地开始从这个胖子是执政官进行倒推。 只要有一环不对,就不成立,这一刻我无比希望它朝着不成立的方向走。 如果他是为了迪森一事而来,那么我被斐瑞约到这里,就说明执政官和卡尔璐是有所牵连的。 这说得通吗? 我绝望地发现,脑力某个区域一颗灯泡亮起来了,它照亮了一个场景。那个场景我送走艾什礼,正在终端上美滋滋查卡尔璐底细,那条被我略过的新闻在回忆里复苏。 【陶德·莫什·拉尔金公开支持财务左卿热门竞选者,称赞其将带五城建设新的经济生态】 如今五城正在竞选财务左卿,执政官却迟迟没有任命谁当,而卡尔璐财团就是某位财务左卿竞选者的最大支持者。如果斐瑞的意图不是傍江森,而是把我当做礼物献给执政官,换取那位竞选者上位左卿的话,说得通吗? ……哈哈,完全说得通。 我这该死的聪明,让我精神有些崩溃。 我近乎绝望地继续倒推,想要找到不合理之处。 我无论如何也是江森要护着的人,而江森的职位无论如何都比执政官都要大,他们怎么敢真对我动手? 这说不通吗?完全说得通,甚至不用细想,光看影视剧里就知道,能让土皇帝用这种手段的还能为什么? 钦差大人来了土皇帝当然要大开杀戒了啊! 县官不如现管,正因为我是江森护着的人,他们才要给我使用毒品,留我的活口是为了控制我在庭审时就认罪……甚至是反咬江森。 从门口卡座里那人是执政官这个点倒推整件事,居然没有一个任何不合理的细节,甚至还让我理清楚了所有事。 我该开心那灵光一闪吗? ……哈哈。 开心,耶。 死定啦。 我静静地坐着,似乎准备好了迎接既定的死亡命运,但两分钟之后我的崩溃程度到达了峰值。 救命!冷静不下来!我不想死! 凭什么死的是我!凭什么!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一切的问题都是江森啊!强龙不压地头蛇,江森这废物不动脑子吗? 怎么没想清楚就把我扔这儿了!我这种屁民一时间想不起来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政治斗争,你他吗也想不清楚吗?那你做你妈的官,给老娘做啊! 死定了死定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救命!不,冷静别慌,别慌——或许、或许还有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想到了,首先让我沾染上毒瘾的话需要两三天,再强迫我戒断给我洗脑也需要几天,而庭审两天后……不,不对,现在是五天后,因为……下雨了。 该死的,连下三天的雨! “五城的法庭时全露天高台的,为了显示公正严密,所以是空中建筑。” “所以雨天里就无汁源由 扣抠群一无 而二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 源可来咨 询法进行庭审了。” “但一般不是特别的缘故,我们不会调控的,毕竟十二城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很少有像这样下雨连下两三天的时候啦。” 方才与斐瑞的对话几乎在一瞬间在脑中闪回。 这场雨,根本就是五城为了围猎我弄出来。 ……全部的退路都堵死了。 斐瑞,你他妈的怎么做到算计得毫无缺漏的? 冷意侵袭我的全身,窗外雷声轰鸣,我的腿颤抖起来,眼睛止不住地流泪。我又开始浑身瘙痒到处挠了,挠得手臂全是血痕。 ——但是,这次不再有任何算计,不是任何掩饰,没有半分筹谋。因我走投无路了,现在只是个迎来死亡的可怜人而已,雨天并不总是悲剧的第一幕,也偶尔是最后一幕,更多时候是剧情高潮的那一幕。 我对我自己这么说。 然后我痛苦地意识到,这居然是我今天的第四句实话,并且还带了点看起来有点意思像文化人都实际上不知道在哪儿抄的句子的文艺感。 这种破例就像故事走向某个悲剧的征兆。 呜呼,吾命休矣! 江森不知道在那儿,艾什礼应该被带走了,执政官应该是带着一堆人在外面等着捉我这只鳖。现在事情已经是一场死局,我连求救都无法。 偏偏这时,大门打开。 斐瑞顶着金灿灿的脑袋,温柔的笑容回来了,他坐到我面前时,低笑道:“哎呀,不符合你心意么?不吃些前菜垫垫肚子吗?” 我看着盘子里的菜,泪如雨下,痛哭流涕。 不要吃菜菜,要活着! 你们内环城怎么比蛮荒之地十二城还哈宁啊? 伴随着泪水的,还有我的汗水。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呜呼,我只是个老实人哇,老天爷,你于心何忍! “你怎么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斐瑞坐在我身边,凑近我,将酒递给我,“先喝点东西吧?和我说说怎么了?” 酒就放在我的嘴唇前,我泪水涟涟地望着斐瑞。 斐瑞很是心疼似的,话音温和,“先喝点吧,艾什礼的事情,我会帮你的。” 这句话在我耳中自动翻译成了:大郎,喝药。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我想活着就这么难吗?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别唱了我草你大爷,赶紧想办法啊! 我脑子一热,一咬牙,直接挥开他的手。 酒杯摔落在地上,碎片飞溅,酒液泼洒了我们一身。 斐瑞的蓝眼睛中闪烁惊疑,神情冷沉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 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害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脑子在想:请你让我冷静会儿。 我嘴巴一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谁来救救我!” 第18章 斐瑞被她陡然暴起的声音与动作吓了一跳, 心中立刻闪过诸多怀疑来,蓝色的眼眸愈发深沉。 她是知道了? 按照她目前的表现来看,她绝对不可能发现什么不对。 难道之前的蠢钝老实全部是装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心机深厚至此,怎么会察觉不到端倪?即便是现在才察觉到, 她绝对也没办法逃脱, 早在收到消息时他便策划了许多,自觉完美无缺。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她狗急跳墙了。 某种意义上, 倒也确实幽默,事情到了这个关节点才暴露出来真面目又如何? 一切于事无补。 饶是想了许多,斐瑞面上也不显任何惊讶与尴尬,只是略显惊愕的看他:“你到底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啊, 你还好吗?” 他话音说完,却见她竟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脸色潮红着一把拽起他的领子。 斐瑞并不惊慌,只是微微抬起下颌, 站起身来往后退, 随后看向天花板闪烁的红点处。他轻轻点了下头,示意那群守在门外的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后立刻看向面前这个陡然陷入癫狂的女人, 脸上浮现出几分惊慌与无措来。 如果此前你都在戴着假面, 那现在你输了。 斐瑞心中不无愉快。 然而陈之微却完全听不懂人话一般,黑眸里有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显得十分崩溃与痛苦, 手仍然仅仅攥着他的领子。 一瞬间的窒息感让斐瑞脸色也红了些, 他费力地抬起上颌,“你到底怎么了?” 陈之微像只困兽一般, 喉咙深处溢出些怪声,松开了手。她满脸都是泪水,神情中尽是挣扎,本就白皙的脸颊如今更是苍白无措。 窗外大雨更甚,雷声轰鸣。 陈之微背对着他望向窗外,又突然猛地回头,直接一把攥住他的领子反手用力一推。 “砰——!” 斐瑞猝不及防被直接推搡到墙边,背后重重撞上墙,忍不住发出闷闷的哼声。但陈之微没给他太多机会,直接三两步奔过来再次扯出他的衣领,暴力地将他钳制在墙角。 这连续的事件发生,斐瑞理解用不到半分钟。 他思考后立刻得出结论:没必要再等了。 她已经没有交流的价值了,无论事情是否是暴露了,也无论她是否是一直在装,现在狗急跳墙了,更无论她到底为何如此,他都没必要再配合她了。 斐瑞张开嘴,却因窒息使得开口第一句又带了声闷哼。但他没在意,只是抬起手朝着红点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行动。 军靴踩踏踩踏楼梯的声音震动着,门外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并不做任何掩饰。 我咬牙,直接一用力用膝盖狠狠顶住斐瑞的肚子,方才顺手放进口袋的餐刀也被我迅速抽出餐刀抵住他的脖颈。 我看见斐瑞瞳孔中一缩,却依然不放弃他的假面,装作无措惊慌的样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昂着脖子,咬牙切齿,泪水忍不住地流。 我道:“菜里和酒里,都有药,我知道,因为我戒过。” 斐瑞嘴巴微张,“你……你说什么?” 就知道你不信。 我低头,用牙齿叼着衣袖,露出无数带血的抓痕,苦笑道:“看看它们,你就知道我的戒断后再见到它们是如何忍耐的。” 我对我自己说:抱歉,对你说我抓自己是真的无计可施,不是为了故意筹谋知之类的是谎话,我也是为你好,万一有人有读心术呢? 斐瑞眼色一变,显然他才意识到,十二城的人是远超他想象的烂,也可能是意外我居然也沾过。 但他显然已经相信了,话音很是犹豫,“我很想相信你,但这一切也太荒谬了……而且,你、你居然碰过——” 我当然没有,我洁身自好得很,主要是也没钱。 “我……被迫接触过。呃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对待你的,但是仅仅是嗅到这个味道,我、我都——呃啊,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我立刻让喉咙发出怪异的声响,抽搐着脸几分钟后,我又道:“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它们里面会有这些东西呢?”斐瑞很是震惊一般,又道:“太荒谬了,我真的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而且你这样对我……难不成,你在怀疑我吗?”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你是艾什礼的朋友,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听见脚步声已经接近,一咬牙加快了说话速度,直接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都是很坏的人,我不想牵连你,但是对不起了。” 我话音刚落下,门外传来巨大的“砰”声。 一帮训练有素的人直接踹门冲进来,他们各个都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无论是标准的站姿还是持枪的动作,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正是五城的军人。 一个胖子也混在军人中间,但我可以很轻易地将她与新闻频道里那位执政官对上号——我向来不记得丑人的脸,但我记得执政官两手可都戴满了戒指,华丽至极。 我直接将斐瑞圈在怀里,餐刀抵在他的脖颈之上,对着他们喊道:“我手里的人,是卡尔璐财团的公子,你们的枪当然比我的刀速度快,但没办法,现在他就在我手上。” 我说完话,卫兵们的动作明显谨慎了些,也明显感觉到斐瑞的身体僵住了。 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对不起,利用了你,但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没有……和艾什礼告别。” 斐瑞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但脸颊动了下。 咬腮帮子了吧,生气了吧,大意了吧。 没见过亡命之徒就使劲给我压力是吧? 栽种,还没完呢。 为首的卫兵看了一眼胖子,随后才看向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容许我们解释一下,我们是五城军部的人,关于迪森一事,我们只是想找你谈谈。” “这件事,既然已经要庭审了,不如就庭审当天谈。”我愤怒至极地道:“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实际上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也害怕你们这样的身份,所以就算你们找上门要找我调查,我都会配合的,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在酒和菜里下药?” “你们的手段为何如此龌龊?我曾经很尊重你们,但无论迪森还是你们,都只让我感到失望。”我又道:“你们做出这种事,真的令我恶心,我绝对不会容忍。” 我说着,餐刀又往斐瑞脖颈里扎。 虽然还没出血,但是这动作已经足够他们惊慌了。 他们互相对视,最终齐齐看向了那个胖子。 执政官终于叹了口气,从人群中走出来,她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什么?什么下药?” “毒品,里面有毒品。” 我说道。 “我完全不知道,我们的初衷只是想找你聊一聊而已。” 执政官脸上露出莫大的委屈与惊慌,随后露出震怒来,“是谁!是谁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明明命令你们要尽可能友好的!如果不是我今天临时来了,你们是不是就要严刑逼供了?还记不记得我们军部的职责了?” 执政官大吼:“到底是谁!自觉站出来接受处分,决定不容许有人破坏我们联邦军部的纪律!” 她吼完后,又看向我,脸上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又夹杂了几分被手下人算计的义愤填膺与恼怒。 你开始演了是吧,我也立刻跟上,窝着餐刀的手微微发抖,当然力气没减少,怀里的斐瑞抖了下。 他被扎疼了。 疼吗小子,有你受的。 现场宛如作秀节目,我努力演绎着愤怒无助的平民,斐瑞演着柔弱的白莲,但刀子在他脖颈上,所以说不定也会有些真情流露。执政官演着“堂下何人状告本官”,识相的一个卫兵立刻做了个立正的手势,表现出慷慨激昂又不显于色的隐忍。 我看见他冲出来,声音粒粒分明:“回答长官!属下知错!” 真是个好料子。 我猜执政官是这么想的。 他们给我带来的节目是英明长官怒斥糊涂下属,一个连骂带喊,一个连哭带悔。 演得真不错,要不然挟持了斐瑞,我差点就要错过这样的盛况了。 我迅速柔和了脸色,很是感动一般,“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过!五城政府一定不会这么下作的,太谢谢你们了,对不起,是我情绪过激了。我早就该知道,执政官的本意一定都是好的,都是这些人不动脑子才让我误会了啊?” 他们也缓和了脸色,甚至松了一口气。 执政官又道:“你能谅解我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也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手下们做事就是会有失分寸啊,唉。” “所以,我们好好聊聊吧。”执政官面带笑意,态度亲和,“你先把餐刀放下,他只是碰巧被牵连进来了,没必要,如果真出了岔子,我们也不好办啊这位公民。”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们,但我真的很害怕,你们手里都有枪。”我咬着唇,很是犹豫,又说:“你们放下枪好吗?让我离开这里,我到时候会回到卡尔璐酒店的,到时候只要你们拿质询令来让我配合调查,我就一定会配合。现在你们这样子,只让我觉得害怕。” “你别太过分了!” 一个人吼出声。 我立刻紧紧禁锢着斐瑞,往后挪了挪,背部已经紧紧贴上了墙。窗边的雨水顺着风吹进来,一瞬间将我的肩膀浸湿。 我无助地抱紧了斐瑞,小声问:“你冷吗?” 斐瑞的呼吸一窒,却很是伤心道:“你……居然如此利用我,何必这样假惺惺……我以为,你与别人是不同的。” 我翻译了一下:你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何必问我冷不冷。 “闭嘴!全体都放下枪!让路!”执政官立刻吼道:“她只有一把餐刀,我们手里有伤,甚至可以架狙击,我们跟她根本不是平等的。她只是一个平民,如果不是你们罔顾我的命令擅自行事,怎么会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全体都放下枪!让路!” 这话说的,又暗示我有狙击恐吓我,又表演一番铁面无私爱民如子。恐吓聪明的我,安抚呆瓜的我,执政官烙饼想必也是面面俱到的。 不过你能烙饼,我就能当煤气罐。 “什么!你们有狙击!”我大惊失色,慌不着路,怒吼道:“你们难道要杀了我?” 我像发酒疯一般喊道:“你们要杀了我!救命!救命!哈哈哈哈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要杀人!你们有报应!” 手下的餐刀直刺入斐瑞的脖颈,静脉血管依然被扎破,红色的“水流”沿着餐刀滑落掌心。 他们立刻被我的神经质所震撼,执政官伸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们没有,你冷静一点——” “你们怎么这样!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我挪动背部,靠着窗,腿一弯曲抱着斐瑞接力翻窗朝楼下跳下去。即便已然跳楼,但我依然努力抱着他,手里的餐刀抵在他肩膀上。 身体失重那几秒,我感觉怀里的斐瑞在疯狂挣扎,他显然已经被我的行径吓到了,以至于忘了这里只是三楼。 “砰——” 我闷哼一声,感觉背后骨头一阵巨痛,却并不敢耽搁逼着自己站起来,腿部的酸痛不断刺激着我的感官。 斐瑞摔在一旁,面色陡然苍白着,蓝眸翕动,疼得泪水涟涟。仔细看过去,餐刀已然直接刺穿他的肩膀,大片大片血液喷薄而出。 宝,你应得的。 三楼窗户传出执政官巨大的咒骂声,窗边浮动着卫兵们的身影。 他们马上就要追下楼了。 斐瑞捂着肩膀,全身蜷缩,我瘸着腿走过去,将他一把抱入怀中。瞅准了旁边停着的一辆悬浮平衡车,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电子数据棒就插进端口,半分钟不到就显示解锁成功。我火速解锁就骑上去,平衡车瞬间漂浮在半空中,我狂按加速飞奔而去。 五城治安和经济好到让你们锁车都不设密保是吧?这就给你们一点小小的十二城震撼!早该管管了! 第19章 硕大的月光挂在天空夜空之上, 清风徐来,花自盛开,夜色静好。 ——《知音人·十二城特刊》 当我脚踩平衡车飞驰在半空中, 怀里还抱着个受伤的omega时,我心中只有年少时看过的知音扉页题词, 当时封面是个性感omega, 夜色静好就他妈的静好在此处。但现在,静好则体现在斐瑞终于安静下来了。 斐瑞捂着肩膀, 汗水涔涔, 湿润黏腻的发丝粘连在他的脸上,眼睛半眯。他的下唇被咬得苍白,呼吸声急促,止不住的颤抖。 血液流得很快, 它很快就染湿了我胸前的衣服,还有不少滴滴答答流到了平衡车上。 也不知道路人有没有被淋到,被淋到会是什么反应。下雨是上帝落泪,下血多半是上帝肺痨? 我想到这个烂梗时, 没忍住从喉咙里溢出声笑来。 怀里的斐瑞听到动静, 虚弱地睁开眼望着我。 我咧开嘴哼了声,表现得伤痛万分, 无措至极,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 马上就到医院了!” 斐瑞疼得说不出成句的话, 染血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领,白皙的脖颈青筋浮现。他似乎说了什么, 努力弓着腰伏在我怀里。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忍忍,马上就到了!” 我装作着急万分,眼睛却紧紧盯着地面,迅速寻找着看起来不那么正规的医院。现在这情况,不是老破小的社区诊所我都不敢去,不然百分百被逮。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斐瑞这种看起来就睚眦必报的性格,之后可怎么搞。 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头绪,我决定不想了。 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好歹现在都混进五城了。俗话说得好,宁愿在内环城里哭,不愿在外环城笑,前者多半不是真哭,但后者一定是假笑。 在半空之中我晃晃悠悠地飞,途中还遇见几个同样骑着悬浮平衡车的人,并与他们比试了一番谁的速度快。 时间过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 我盯着斐瑞肩膀上涔涔流出的血迹,试图以此判断时间。然后我想起来,是不是,应该先给他止血。想到这个问题时,我摸了摸他的肩膀,一片冰冷。此时,我也终于听清楚斐瑞模糊不清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他说好冷,好冷。 冷就对了,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大抵是今天的确经历了太多事情,它现在丝毫不听我的使唤。 “斐瑞,我们先停下,我立刻给你止血,不要担心。”我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火速停下平衡车,找了个僻静地方开始撕衣服。几声动静过后,九磅十五便士的衬衫化作碎布条,紧紧锢住他的手肩膀。 “好疼——好疼——啊!”斐瑞仰着头,喘息急促,声音沙哑又高亢,“好疼!” 我拍着他的背,低声道:“忍一忍,忍一忍,马上就包扎好了。” 斐瑞的意识因为疼痛清醒了很多,他脸色苍白,眼眸沉沉地望着我。他应该很是恨我,但失血过多带来的身体冰冷驱使着他下意识贴在我怀里,手几乎都要伸进我的衣服里。我攥住他的手腕搭在我肩膀上,将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立刻攀附而上,挂在了我的身上,却还努力站着。 斐瑞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有往腰部伸,话音颤抖着,“……好冷,好疼……呃啊、还没有到吗?好难受……好难受……” 我值得也搂住他的腰部,将他托上平衡车。 再次起飞,风徐徐刮过,斐瑞瑟缩着往我怀里挤。我和他紧密无间地贴着,他痛苦的喘息没完没了,只有重复的疼、冷、难受等关键词。问题是,这玩意儿也不通过语言传播,我感觉得到的只有他挣扎颤抖的身体和冰冷的温度。 又飞了十来分钟,终于找到了一间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小诊所。 我迅速抱着斐瑞闯进去,哐哐一顿敲。 “动静小点,吵死了。”医生开了门,有点不耐烦,又道:“什么情况?” 我省略了一些细节,只是说他不小心被餐刀捅穿了肩膀,医生扫了我一眼,一副了然,又嗤笑了声。 “治不了,麻醉师下班了,而且麻醉剂也用完了。”医生又道:“这样吧,我给上一级的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们。” 我问道:“对不起医生,虽然我不懂医疗常识,但我看见柜子里有一瓶药贴着麻醉剂标签。” “那个不行,那个是应付检查的。”医生道:“如果给你们用了,有人临时抽查的话,我们这边很难办。” 我心想:好温暖,像是回到了十二城。 斐瑞在我怀里疼得瑟瑟发抖,他应该已经忍耐我很久了,因此对这个医生无法忍耐了,转头低吼道:“能不能快点!” 啧啧啧,你们上流人士发火都不骂脏话吗? 是我的话,现在已经在打滚大哭举横幅了。 医生显然没被吓到,只是上下扫了他一眼,对我道:“管好你伴侣,反正情况是这么个情况,只能转上级了,要不然我给你动手术,你会更痛。” “那就动,现在。”斐瑞深呼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如纸,见医生惊讶的样子,他喊道:“现在!听不懂吗!” 但终究是个虚弱的omega,吼完没多久,他几乎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我怀里了。我听见他跳动地异常厉害的心脏,同样也看见了他潮红的脸,和几乎失焦的双眸。 他应该从来没有受过伤,所以才这样着急失态,以至于他忘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call卡尔璐家帮忙。虽然时间也会久些,但绝对不会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 差点把我逼入绝境的人,面对生命危险时,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会想不到最优解,会失态,会分不清糟糕的选择是可以不选的。 就这样,斐瑞被推入了手术台。 我看着终端联系人页面的江森,思考了下,给他发了个消息。 十五分钟后,护士急急忙忙地从手术室出来了,十分有压迫感地命令我进行消毒穿上防护服进去。 好家伙,搞得像我才是主刀医生一样。 我一脸茫然,但仍然跟进去了。 进到手术室后,我终于经历了一些来自贵族少爷的小小震撼。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好疼!好疼!”斐瑞被按在手术台上,汗水涔涔,脸色潮红。他漂亮的蓝色眼眸瞪着,瞳孔缩成针尖,脸颊被泪水浸润着。愤怒和痛苦让他显出极致的癫狂与烦躁,“好疼——!啊——救命——好疼!我要杀了你们!陈之微!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腰部却弓成了脆弱的弧度,锁骨上蓄满了汗水与汗水。 斐瑞在疼痛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假面,脸皱成一团,曾经温柔的嗓音现在变得沙哑高亢,一连串的尖叫与嘶吼使得他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护士对着我大喊:“给他临时标记!快点!快去安抚他!” 标记行为能让被标记着在瞬间产生极大的愉悦与兴奋,同时也会让被标记人产生依赖与恋慕的情绪。在omega情热期时,只有彻底标记才能缓解,然而平时却可以以临时标记替代。但标记之所以是标记,就是会因为有信息素覆盖。 我现在标记他的话,他的身上会持续三天拥有我的信息素,同时会对于其他alpha产生对抗。 三天后,标记会消失,雨也会停。 斐瑞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我感觉到他尖叫嘶吼的声音小了些,只是身体仍在扭动和挣扎。 bro,我懂你,人为砧板我为鱼肉的感觉确实不咋样。 “不可以,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这样子是对他的背叛!”我顿了下,又道:“有没有其他缓解他疼痛的方法?标记是不可以的,我不想标记他之外的任何人。” 护士失语了,他看着我:“你是不是有病?都——” “啊——疼!” 医生显然在这时下了重手,斐瑞的声音高高抬起。 这一下给他的刺激远胜于他的心理斗争,因为我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了我。此时,医生也一脸烦躁地看着我:“能不能标记?他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其他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于轮到我咯。 我一脸抗拒,却又很是受不住似的,沉默了几秒,然而护士已经反手把我押住送往了斐瑞身边。 刚一凑近,斐瑞就咬着牙,紧紧地看着我。他的脸颊上满是泪水,伤痛使得他此刻如同被雨水浸湿的蝴蝶,美丽易碎。他的脸疼到扭曲,发出近乎喘息的声音,“好疼,救救我。” “我也救了你,不是吗?”斐瑞眼睛通红,嘴唇干涸,他凑近我,用着几乎逼迫似的话术,“我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救你,你忘了吗?” 我日,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知道了。”我闭上眼,靠近他,嘴唇贴近他的脖颈,“对不起,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做的。” 茶花的清香瞬间袭来。 第20章 我凑近了他的脖颈前, 先深呼了口气,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十分靠近了。我动作之时,斐瑞的手便已经拽住了我的袖口。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或许是在忍耐疼痛,或许是在害怕。 察觉到我的迟疑, 斐瑞攥着我衣袖的力道更大了, 仰头望着,眼睛紧盯着我不放。医生仍然没停止动作, 他沙哑的嗓音便也只能溢出一连串的痛呼, “啊——疼,疼,快点——” 我不再犹豫,凑过去禁锢住他的腰部, 低头咬上他脖颈的信息腺体,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原本淡淡的茶花香在顷刻之间逸散而出,仿佛艺术品揭幕的一瞬间,纱帘轻柔地落在地上。斐瑞像是瞬间失力了一般, 身子瘫软在我怀里。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 嗅到茶花的清香变得馥郁无比,甚至带着几分甜味。 斐瑞不再有任何抗拒, 甚至显得渴求了起来, 半眯着的眼睛颤动着,睫毛翕动起来。临时标记带给他的愉悦如此明显, 他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那是极其淡的绯红, 薄唇也张开反复吞咽着空气。 “哈——” 斐瑞完全沉沦在被标记的快乐之中,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那笑声短促又轻浅。他的思维似乎已经胶着了,半眯着的眼睛里藏着一抹蓝,这蓝色柔和又迷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静谧愉悦的快乐来,快乐得让他用牙齿咬住了一小截舌头。 ……这么色的吗? 我直接荤了头,身上的血一会儿往上面的脑袋冲,一会儿往下面的脑袋冲。 充血过头的两个脑袋开始吵架。 不行!会死! 可憋着也不行啊! 快乐三分钟,安静一辈子! 不……我……我绝非三分钟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会死! 死不可怕,快乐难得啊! 畜生,你懂甚么! 它们吵不出胜负,我只好转移注意力看向医生。 医生全副武装,手中的手术刀映射出几分寒光,随后割开了斐瑞的一处肌肉,鲜红的肌肉组织让我看得心如止水。 怀里的斐瑞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痛,他因失血过多而造成的冰冷的身体努力贴近着我,被拽着的手突然缠绕上来一些冰冷——斐瑞将他冰冷的手指挤进了我的指缝中,仿佛是湿冷黏腻的蛇一般将我的手禁锢住十指相扣。 他的下巴轻轻蹭了下我的肩膀,握着我的手晃。 我低头看向他。 他眼神迷离地望向我。 我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道:“忍耐一下。” 斐瑞立刻便挣扎了起来,但即便是挣扎却也像是撒娇似的,扭动着想要更贴近我。他话音很轻,却又音节模糊,像是呓语。 “不要走……离我近一点,我害怕……” “……” 我沉默了,大哥,别搞我了。 好在这时,我听见“当啷”一声,医生放下了手术刀,道:“差不多结束了,现在就差缝线了。” 我长长松了口气。 斐瑞醒来的时候,率先感觉到眼睛传来轻微的痛感,他费了一会儿力才睁开眼。视线模糊几秒后恢复清明,他先看见一片颇有些老旧的天花板,吊灯上沾满了灰尘。 ……怎么了? 他又望了望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沙发、桌椅、家用通讯终端装置外什么也没有。逼仄又寒酸的空间里,只有一扇拱形的窗采光。但由于是阴雨天,灰色的光芒与淅淅沥沥的细密雨声只让这里显出阴暗潮湿来。 仅仅几秒,斐瑞陡然想起来一切发生的事,他瞳孔骤缩,立刻起身。这动作一下子牵扯到肩膀的伤口,使得他面色狰狞了起来。 斐瑞捂住肩膀,咬唇忍痛。 昨晚,他被临时标记了,全怪那个下贱的女人。 他浮现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却又立刻抬起头张望着。他的脑子里飞速转动起来,努力想要梳理清楚到底要怎么做。 临时标记接近三天才会消除,这几天决定回到卡尔璐,也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陈之微去哪里了? 陈之微的事情只能先放一下,于情于理自己筹谋了所有事情,但执政官却连解决挟持事件的能力都没有,本该就是他们理亏。 陈之微做出这种事情,难道真的敢把他抛在这里不管?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先稳住陈之微,财务左卿的事情之后再斡旋。 该死的,陈之微到底去哪里了!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斐瑞感觉憎恶至极,他忍着痛下床。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一刻他只想打开门去找她。明明脑子里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中,但内心深处的渴望让他感觉到不安、失落、惊惶。 想要找到她,想要她陪在身边。 在脑中每个思考的间隙,想要看见她,想要她在身边的情绪就如同这淅淅沥沥的雨水一般,声音时大时小,在心上敲出一阵阵涟漪。 斐瑞连鞋子都没有穿上,踩在有些黏腻脏污的地板上脚步匆忙地奔向门口。 如果她真的走了,他发誓,一定要杀了她。 如果不是她,他怎么会受伤,怎么会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庭审迫在眉睫,这几天他还不能有所动作,不然—— 他妈的,想了这么多,她的人怎么还不回来! 斐瑞情绪几乎要崩溃,破旧的木门打开时甚至有嘎吱的声响,在门摇晃之时,他感觉自己几乎克制不住想要落泪。 该死该死该死! 这恶心的标记! 如果杀了她,临时标记会消失的吧?归根到底,她直接死了不必筹谋那么多好吗?愚蠢至极,仅仅只是个贱民,就算真能如执政官的计划一般反咬江森,也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到底他妈的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心力! 无数个声音在斐瑞脑中争吵,但门打开之时,全都安静下来了。 斐瑞看见楼梯口,一个女人靠在墙边,支着脸在睡觉。她仍然穿着昨天的白衬衣,衬衣下摆被撕得有些破烂,一处袖子连扣子都没了。她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上,外套盖在腿上,湿润的风吹过,显出她清瘦的身形。 他的不安与惊慌瞬间消散,连方才的暴戾与憎恶也瞬间被安抚。 她没有走。 先稳住,如今迪森的事情他可以从她口中再推敲。 临时标记这件事可以让他套出更多消息。 斐瑞的如此思考着,但他的身体却比他的脑子行动得更快。他顾及不了自己没穿鞋,头发凌乱,以及根本不用着急的事实,捂着肩膀奔过去。行动的每一步都牵扯到肩膀的伤口,可是他全然没办法在乎痛。在今天之前,他娇惯得吃不了半点痛,但今天,他觉得痛苦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在接近她的瞬间,他无法抑制地感觉心悸、愉悦、幸福。 斐瑞在察觉到这明显的标记心理后,立刻用力攥紧了肩膀的伤口,刺痛感使得他一瞬间清醒过来。但那清醒却也是短暂的,只剩发热酸涩的眼睛和泪水提醒他,他做过努力。 因为在痛感过后,他感觉到她的体温。 他们并没有离得那么近,可是她的信息素味却裹藏着热意,疯狂地将他归拢在范围里。而他被标记过后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散发出的每个因子都在表达着兴奋。他再次握住了伤口,新鲜的血液浸染纱布,他额头是涔涔的汗水,蓝色眼眸里再次朦胧着水泽。 ……你在干啥啊? 我感觉斐瑞蹲在我身边好几分钟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可是耳边时不时传来些喘息声以及呻吟。 这他妈的谁敢睁开眼。 我努力保持着睡着的姿势,生怕不小心看到什么被灭口。 但很快,我就装不下去了,因为我感觉一具温热的躯体钻进了我怀里。我再不醒,别的地方就要比我先醒了。于是我立刻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 我睁开眼时,便看见斐瑞要坐在我腿上,但他的身体已经贴住了我。 使不得,使不得! “斐瑞!”我惊讶地叫了声,手搭在他肩膀上推拒他,“你在做什么,松开。” “我好疼。”斐瑞深呼了口气,脸上挂着泪水,十分痛苦一般,“我也不想,但我控制不住……是标记导致的,我好难受。” 我别开脸,“是标记的问题,不可以再靠近了,标记结束后你就恢复了。你冷静一下。” “我做不到——” 斐瑞望着我。 但我还是将他推开了,站起身从怀里抽出一张手帕,帮他擦了下脸上的泪水。随后将他扶起来。 “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我搀着他。 他的手臂搭在我脖颈上,带来一阵热意。 斐瑞的身体颤动了下,随后身体贴近了些,几乎又要挤进我怀里。我抬头看他侧脸,他很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来,但眼睛里的依赖和脸上的挣扎都让他的努力显得十分艰难。 我猜他心中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一个是我要杀了她。 一个是救命我好爱。 但我决定视而不见,将他扶到沙发上后,他问道:“你怎么睡在外面?” 最近运气怎么这么好,机会都往我手里送?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时那种情况临时标记了你,我觉得很对不起艾什礼。”我顿了下,又道:“于情于理,我都觉得不该再和你同处一室,但是我身上没有多少钱,所以只出了你的房费。” 斐瑞的手攥住衣服,几乎咬牙,却又转瞬换了笑脸,“原来是这样。” “很抱歉让你住在这里,我本来想送你回卡尔璐,但是怕他们已经布局要抓我了。所以我只能辗转很久,找了比较偏僻的医院和旅馆。”我面上浮现出痛苦,望向他,诚恳道歉,“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根本不用受那种苦,我也不会临时标记你……” “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艾什礼。”我苦笑了下,最终又道:“不过我和艾什礼也不可能有以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能不能不要再说艾什礼了!”斐瑞的忍耐到达了极限,我看见他脸上有了几分难忍的怒意与嫉妒,看来临时标记的影响让他甚至无法接受我多提别人的名字。可是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与他的人设有所差别,紧接着他变露出了脆弱的忧郁来,“对不起,我失态了。我绝对无意阻止你对艾什礼的感情,昨天的事情我也并不怪你,虽然我一开始很生气你居然利用我逃脱,但我知道你也只是无路可逃了。” “可是……那时候我真的很疼。”斐瑞的语速有些快,他用手指轻轻触了下肩膀,低声道:“我不想怪罪于你让我受伤,但起码在临时标记没消去的时间里,不要再提及他了。” 他又抬头看向我,“事情结束后,我们依然会是朋友,艾什礼不会知道这一切的。” 当然不会知道,结束后你可能就把我干掉了。 我寻思着,只能深沉地点头,又看着他道:“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一切。如果你有需要,我会把你送回卡尔璐的,只希望你不要暴露我的行踪。” “不……不要。”斐瑞近乎急切地道,随后才又说:“如果这件事被我家人发现,你可能……” 他隐去下部分话。 但我听懂了。 我只能颓然地扶着额头。 几秒后,我听见窸窣的动静,然后发现温热的身体又在靠近我。 我立刻蹙起眉头,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脸上满是愕然,“你——”顿了下,我才又道:“不可以,斐瑞,你现在只是受临时标记的影响。” 他比我还愕然,漂亮的瞳仁颤动了下。 紧接着,斐瑞露出了近乎震怒的神情,但他的话音仍然强忍着怒气,“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办法。” “即使如此,也不可以。”我面色复杂地道:“我实在接受不了除了——不,我是说没有必要不是吗?斐瑞,你可以忍住的,临时标记已经是一次错误了,不可以再让错误继续下去。” “可那又不是我的错!” 斐瑞咬牙,愤怒让他的脸颊染上绯红,“明明只要结束了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的!我现在很需要你,我真的——” 他落下泪水来,站起来再次拥住我,他蜷缩着身体,想要将我完全包裹在他怀里一样。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了。 这颤抖是愉悦的,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对不起。”我挣扎起来,努力想要说服他,“你不需要我,临时标记真的影响了你,即便我能做到不介意,但几天之后你回想起来难道不会觉得痛苦吗?为何一定要我安抚你呢?这只会让我们更痛苦!” 斐瑞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剧烈的喘息和餍足的哼声。 我等了一分钟,确保他确实在沉浸后,立刻用力伸手推开他。用力太大,我自己也踉跄几步,却也不敢停,转身就跑,“我还是去外面吧,抱歉,我做不到安抚你。” 斐瑞高声叫我:“陈之微!” 我仍然不回头往外走。 斐瑞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声音愤怒,没有任何掩饰的阴沉情绪显现,“陈之微!你不要忘了,我现在这样到底是谁害的!” 我顿住了脚步,没回头。 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以为只有你的清白更重要吗?”斐瑞的声音随着距离接近而变得清晰,几秒后,他从背后拥住我的腰部,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紧紧地抱住我,比话音更先出头的是喉咙的喟叹,接着他才道:“被标记难道是我自愿的么?我受这样的苦,是你的错,你欠我的。” 我痛苦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仅会原谅你,还会帮你。”斐瑞深呼吸起来,我的背后传来他的心跳声,紧接着才是他餍足的,轻飘飘的,如羽毛似的话音,“我知道你喜欢艾什礼,只要这几天过去了,我可以帮你。” 我愣愣地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看不起你,但你配上艾什礼,你不是知道吗?”斐瑞亲昵地用他的脸颊蹭我的脸,鼻尖与嘴也贴上来,说话的热气扑过来,“可我和他是好朋友啊,我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也是卡尔璐的继承人……让你有个体面的身份再简单不过。” “可是——我们现在这样,我就已经——” 我的话被堵住。 斐瑞探头吻了过来,极近的距离离,我看见他面上是满足的笑意。 我立刻偏过头,挣扎起来,但马上被斐瑞的话音阻止,“我说过了,这件事可以是个秘密,没有人会知道的。” 我站着没有再动作。 “你要想清楚啊,没有体面的身份,你和艾什礼可就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斐瑞的眼睛仍是一片迷离,话音带着近乎诱哄的味道,我被他拥得更紧。他低声道:“你以前在十二城很辛苦吧?但这样的你,就算不吃不喝工作七十年,也没办法接近他吧?” “但我可以,不仅是麻烦的执政官,还是你想要的爱情,工作,我都可以帮你。”斐瑞轻轻笑起来,又开始亲我的脸颊,“你看,我愿意原谅你,还愿意帮助你,你欠我多少?”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明知故问。 “安抚我,在标记期间。”斐瑞顿了下,又道:“不要让我这么难受,好吗?” 我没说话。 斐瑞已经松开了手。 我转过头看他,却见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面上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微笑与和善。如今他两腿交叉,两手放在膝盖上,金发熠熠生辉,蓝色的眼眸如宝石般闪烁。 我露出犹豫又纠结的神情,最终问道:“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这不像你。” 斐瑞的手放在膝盖上,突然笑了起来,眼睛里露出怨毒,“是你逼我的,陈之微,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我……” 我后退几步,一脸不敢置信,随后化作愧疚。 我道:“对不起。” “过来。”斐瑞又恢复了往日如神子般的温柔,笑眯眯地看着我,低声道:“你刚刚已经心动了不是吗?” “没错,我的确心动了。”我又犹豫了许久,最终一咬牙,道:“有这样的一个捷径,任何人都会心动,可是这是欺骗。用欺骗获得这样一份感情,我绝对不愿意,也更不想利用你获得工作。我想要的始终只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生。” 斐瑞并不惊讶我的回答,甚至了然,话音带笑,“确实是呆瓜。” 我有些茫然。 斐瑞又道:“这是艾什礼对我说的。” 我瞪大眼,“他、他对你说过我?” “没错,他其实有点喜欢你的。”斐瑞望着我,像是引诱夏娃吃下苹果的蛇似的,“他很少会对我说起别人,你可以堂堂正正,是因为你没有可能。可是,如果他喜欢你,你却不去争取,你舍得吗?” “你忘了吗?即便是死,你也想和他告别的。” 斐瑞笑着道。 我觉得是时候就范了,于是攥紧了拳头,咬住了牙,像头牛似的用力呼吸。 斐瑞再一次的,用手拍了下身旁的座位,他说:“过来,坐下。” 我抬起头,窗外的雨还在下,终于,我用着极其缓慢的速度走过去。刚走到身前,就被他拉入怀里,他俯身抱住我。 我想要动作,又听见斐瑞的声音。 他说:“想想艾什礼,想想我的伤,想一想。” 我不再动弹。 斐瑞将脑袋贴在我脸上,他道:“知道就好。” 第21章 “在选票池之中, 已经有将近六成的内环城居民针对中心城五城的专属附加法条表示不满,我认为这是有必要举行内环城公投取消这条法律。” “你要搞清楚,我们政体能延续至今并在经济、科技、教育方面都有长足的发展, 很大原因是我们下放了部分立法权。每个城区都有自己适合自己城区的附加法条,这是保证他们独立发展的原因。” “如果真的要自由, 为何不直接开放针对元老院的平衡?归根到底, 不过是因为五城的附加法条有助于你在那里的发展不是吗?” “你若不是为了稳定你的根系,你会提出来废除五城附加条例法?” “既然你我都自有考量, 又何必再来这里聊这些呢?” “你觉得到底是谁在挑起这场争议?” 中心城此时已经是夜晚了, 然而全城灯火通明,半空飞行载具来来往往,无论是低空轨道亦或者陆地轨道,依然车水马龙。在中心城的正中心, 一座气派豪华的高塔巍然矗立。高塔的某一层会议室,几个人的会议争论不休。 江森并没有回答争议之论,只是看了眼时间,道:“那就议会见, 到时候不妨看看谁的支持率更高, 我已经在这里浪费几天时间了,没有空再和你们聊了。” 他拿起椅背的外套往外走, 军靴踩在地上, 腰板挺直如松。 众人见江森这般姿态,一时间也没再说话, 只是他离开时, 不知是谁却嗤笑了一声:“在这里是浪费时间, 但当东床快婿就不是了?” 话音刚刚落下,会议室里传来一片了然的笑声。 纵列电梯高速降落, 江森身处其中,能轻易地透过单向玻璃窥见外面繁华的霓虹。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一旁的副官提醒道:“方才奥托先生致电,催促您尽快结束会议,前去探望下亚连。” “嗯,知道了。”江森显出些疲惫,知道多半他又开始作天作地了,沉默几秒还是没忍住道:“他又怎么了?之前是摔门,前天跳楼,昨天又发疯自残,今天呢?这几天的事情还不够奥托家族派更多人看管他吗?” 他一段话说完,又惊觉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便又沉默下来。这几天有关五城附加法条的会议开了又开,几方人来回谈判,各种文件也拖延不得,他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抽空去探望亚连。安德森家族甚至开始施压,命他减少职务活动全心陪亚连。 安德森家族正是元老院成员之一所在的家族,位于元老院十二席中的第三席。江家原本位于第十席,但前几年与亚连敲定联姻事宜,外加江森逐步掌权后,江家族正式登上第八席。 “亚连少爷他今天……”副官酝酿了下,才道:“绝食了。” “omega一天不吃饭会饿死是吗?”江森话音带了些嘲弄,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有了几分讥诮,“不过也算是进步,起码不至于弄得一身伤再去做修复。” 电梯响起“叮”声,门已打开。 副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江森已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他也只能连忙跟上。 半空航行载具自动转载进入人流最少的优先路线,仅仅二十分钟便传说了大半个城区,到达了目的地。 安德森家族的宅邸位于山腰上,从山下望下去,只恍惚觉得是一片连绵宫殿般豪华。但走近了却又发觉,这些建筑古老典雅得全然不是二十三世纪流行的风格,虽也漂亮,却总让觉得有些陈旧古板。这当然陈旧古板,毕竟这是几百年前的王室宫殿。当时君主荒淫无度,建造宫殿无数,在被推翻后,元老院的成员们便瓜分了这些宫殿作为居所并发展势力。 走过悠长回廊,经过无数建筑,江森终于站在了亚连的房间门外。 房间外站着八名卫兵,十分气派。 佣人引路,推开厚重的拱门,率先看见的便是轻柔梦幻的帷幔。 江森往更深处走了些许时间,终于看见了亚连。他坐在温室花房的秋千上,即便是夜晚,恒温的人造阳光依然将花房照得如盛夏白昼。 亚连的黑发长了些,发丝被束起,背影显得脆弱寂寥,握着秋千绳索的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江森走近了些,便看见亚连陡然回头,漂亮脸上的憎恶尽数浮现,“滚!” 他丝毫不生气,甚是有些习惯了,只是道:“你父亲让我你来的。” “他让你来你就来,你就这么听话吗?”亚连的嗤笑不带任何遮掩,“你真的像条狗,谁给你骨头你就摇尾巴。” 倘若是之前,江森还会动怒,但如今,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气也不那么大了。他仔细地观察着亚连,黑发褐眸点缀在苍白漂亮的面容之上,即便跋扈矜贵却也只让他的美不减反增。 他长得很好看,不然江森也不会追求他,即便他的性格实在讨人厌,对AO之间的浪漫爱情抱有太多期待,憎恨标记本身的意义,拒绝所有亲密接触,对alpha诸多偏见……江森也全部容忍了。 江森当时的想法十分简单:他足够漂亮,即便没有身后的安德森家族,也足够他这般珍惜,作为一个漂亮的伴侣帮他操持茶会沙龙之类的事。 可如今看来,他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疲惫。 “你到底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江森问。 “谁跟你置气了?你配吗?”亚连全然无法理解他的话,尖锐的嘲讽紧接而来,“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东西了?不过是末席的破落户罢了。哈,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第八席了对吧?” 他刻意咬重了第八席这三个字的音,慢条斯理从身旁的培育盆中折下一朵玫瑰。 “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激怒我,那你确实做到了。”江森走进了些,低笑了声,“反正就算你如今怎么反抗,订婚的事都不容推迟,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亚连没说话,只是看着身旁放着的一盆电子无火碳,荧荧的蓝光闪烁着。 “就算你死了又怎么样?总会有新的人代替你。”江森冷冷地道:“之前的事情已经够消磨我对你的感情了,你再这么闹下去,只会让我们成为一对怨侣。当然,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没有意见,反正你身份高贵不会有问题,其他人不一定。” “你答应过我,你会保证她的安全的。”亚连再次回过了头,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你敢失约试试看!” 江森颇有些诧异,因为他刚刚并没有想到陈之微。可亚连这么一提,他莫名便有些恼怒起来,道:“倒真是惦记,和她玩的这些愚蠢把戏还没有玩够吗?” “没有玩够啊,我就是想要她怎么了?”亚连呼吸急促起来,脸上却绽开灿烂的笑,他撕怀里书的一页纸,包裹着玫瑰扔进炭火盆里,话音高亢至极,“你以为我还在乎你那点肤浅到不值一提的感情吗?消磨干净又怎么样?就算订婚又怎么样?我想干什么你难道真能拦得住我?” 他的一连串提问急促又骄傲,夹杂着的笑声与兴奋几乎让江森神经激烈跳动起来。他无法克制的生出暴戾与征服欲来,几乎是三两步的时间他就一把攥住了亚连的黑发将他按在了桌上,怒意使得他瞳孔骤缩,“那你他妈的有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要我称赞你这份为爱拼命的勇气吗?我告诉你,就算你甘愿,你觉得她会甘愿当你的情人吗?是omega就觉得人人都爱你爱得要死了,别做梦了。” 亚连笑得浑身颤抖,褐眸眯着,眼泪从眼角落下,“她不愿意又怎么样,你不愿意又怎么样?只要我想,我就总有办法跟她在一起,让你承受一辈子的耻辱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况她爱我,她愿意为做任何事情!不像你,我不爱你,也没有人爱你,太可笑了。” “你——”江森话音顿住,气极反笑,“你以为所有人都和omega一样,觉得爱情很重要吗?你以为有多少人对我求爱?就算没有人又怎么样,不过是标记可以解决的事情,即便你信誓旦旦地觉得称赞你的感情,但根本敌不过一个标记。” 亚连再次笑出来,低声道:“你以为标记是万能的吗?就算是被彻底标记的omega离婚也大把人,你凭什么觉得我的感情战胜不了标记的影响?你以为你很特别吗?” 江森用力将他按压在茶几上,凑过去,“那好,我现在就标记你。” 亚连笑得没有力气了,脱力一般任由他按着,褐色眼眸中燃起簇簇火焰,执着至极,“那你来标记我,来啊。” 花房里清风吹拂过,两人之间的僵局已然形成,剑拔弩张得全然不像一对即将订婚的伴侣。他们各自愤怒地望着对方,彼此没有人愿意退步。 这一阵风也终于将电子炭火点燃,书页燃烧的灰烬味裹挟着燃烧的玫瑰花芳香慢悠悠弥漫在花房内,也终于在此刻被他们嗅到。 亚连深呼了口气,情绪仿佛被这味道安抚了些,正要继续发力。却见江森瞳孔骤缩,以一种近乎厌恶的情绪松开了手,他的神情显露出几分对这味道的厌恶,黑眸沉沉地望着他。紧接着,他便看见江森泄愤一般狠狠踹翻了炭火盆。 亚连愣住,眼睛里的焰火一路烧到内心,他抓住桌上的书便朝着江森掼去。这还不够,身边所有的盆栽尽数遭殃,丁零当啷地被扔过出去又摔落子啊地上,飞溅的泥土与鲜花将江森的军装染上物资。 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盯着被踢翻的炭火盆中的渣滓。书页燃烧了一半,鲜红的花瓣上也染着橘色的火光,燃烧之中,在书页下留下些干涸蒸发的红色花汁。这像是某种不可揭示的意象一般,让江森觉得恶心,连带着这裹挟着花香的灰烬余味也像是翻涌的热浪,令他焦躁且眩晕。 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亚连这番痴迷的神情还是这类似于信息素的味道令他如此过激,但他决定不再追究,转身就走,更不愿分神理睬身后歇斯底里的Omega。 直到走到花房外,江森才想起来,他这几天没空查看那个账号的终端信息。他抽出来终端切换了账号,看到了一条发送自昨晚的信息,内容十分简短。 [陈之微:庭审因下雨推迟到三天后了,我准备离开卡尔璐酒店了,因为刚刚被一群穿着军服的人围住了。幸好被救了,但对方因此受伤,这让我很愧疚,决定暂时照顾他几天。] ……穿着军服的人? 江森怔了下。 几秒后,他迅速想通了关节。 五城附加条例法的消息走漏了,而且他和她的信息绝对也被卡尔璐透露了! 江森骂了句脏话,怎么也没想到卡尔璐敢做到这一步! 他迅速发过去消息。 [江森:你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 他等了几分钟,仍然没有回复。 江森思忖了几秒,立刻叫来副官,“现在帮我接通五城大法官。” 临时标记对人的影响会随着时间渐长而消逝,前两天往往是最需要安抚的时候。 我对我自己这么说,试图以此忍耐斐瑞。他昨天今天两天几乎完全挂在我身上,制造着各种肢体接触。 要拥抱,要牵手,要温热的肌肤无限接触。 我真的不介意,但是又不能真的干什么,这就变成了一场酷刑。我一边得克制自己,一边还得服从他的命令,一边还要让我的脸上有着恰如其分的表情。 怎么说呢,我真的演不下去了。 临近傍晚,当我觉得终于能歇会儿时,斐瑞还没消停。 “我睡不惯这里的床铺。”斐瑞又开始发难了。他仍保持着之前一般和善的微笑,道:“帮我换了它,可以吗?” 我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力,但他依然会问我。上等人是不是都这么脆弱,接受自己就是在奴役的人事就会良心不安,所以才要别人心甘情愿才能安心似的。 我点头,又道:“这里的环境很简陋,怎么换都是一样的,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外面采购。” “要出去?”斐瑞的微笑有些僵,他立刻审视着我,追问道:“你要出去?” ……不然呢?我打电话叫一车面包人躺床上给你睡吗? 我没说话。 但斐瑞自顾自地开始分离焦虑起来,他望了眼床铺,又看了眼我,像是难以做出抉择。几秒后,他又恢复了笑意,十分坦然地道:“那算了,不要这么累了。” 他说着,便又起身坐到我身边。 桌上摆着酒店刚送来的餐食,菜色寒酸,苹果看着也并不新鲜。 斐瑞道:“我要吃苹果。” 那你吃啊,我又不能变成苹果! “是要削吗?”我谨慎地望着他,见他点头,我只好认命地拿起苹果刀开始削苹果。 我并不擅长削苹果,吃不死人的皮我一般都当果肉吃下。因而面对苹果,我专心致志,然而也只能削出断断续续沾着果肉的皮。 我看着实在心疼,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偏偏这时斐瑞又贴了过来。他的头靠在我肩膀上,大半个身体压着我,我听见他低声道:“削得好难看。” 你他妈的,能吃不就行了! 怎么恁讲究啊! 我动作顿了下,道:“抱歉,我不会削苹果,一般都是直接吃的。” “可是那样吃起来很奇怪。”斐瑞仰头看向我,蓝眸里显而易见的嫌弃,“很干。” 我不大适应地挪了挪身子,但下一刻,斐瑞便道:“不要动。” 我只能僵住身子继续削,然而斐瑞十分不老实,他近乎沉醉地将身体枕在我的膝上。我实在有些受不住了,道:“我觉得——” “你答应了。” 斐瑞只说了四个字。 我沉默了,只能弯腰,让苹果刀与苹果都悬空在茶几上,尽量让果汁不要溅在他脸上。但动作越缓慢,我捏着苹果的力道越紧,干瘪的苹果都被捏出了些汁水,黏连在我的指尖上。斐瑞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我的指尖上,我听见他吞咽空气的声音。 ……我有些不详地预感。 果然,下一刻,斐瑞的头便埋到了腹部,呼吸的热气打在我的肚子上。 我一个激灵,刀直接在手指上划下一道口子。 极其浅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斐瑞抬起了头,红色的血液在他蓝色的眼眸里映出诡秘的倒影来。 我迅速将他扶起来,“我去洗个手。” 斐瑞抿了下唇,只是紧紧盯着那根流血的手指,他似乎想说话,但最终没有说。 我迅速跑到了浴室开始洗手,又琢磨了下。 今天好不容易要过去了,可不能在这里栽了,万一真搞出什么来,我的人生搞不好就速通重开了。 于是我缓缓低头,又转身把浴室门反锁了。 妈的,这日子给我过的,真就守身如玉。 浴室外的客厅,斐瑞听见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再一次忍不住站起身焦虑起来。 临时标记对人的影响会随着时间渐长而消逝,所以前两天往往是最需要安抚的时候。 斐瑞对自己这么说,他的脑子清醒至极,理解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只是标记的影响。但是当太阳落下,夜色袭来之时,这短暂的分离迅速让他开始无法避免地憎恨自己昨天的言行举止。 憎恨那样渴求那种温度的自己,憎恨用好友当做诱饵诱捕她的行为,更加憎恨自己居然被一个低贱的女人所标记。 斐瑞的恼怒与憎恨在此刻全部袭来,他无可控制地感觉到自我厌弃,更无法控制对陈之微的恨。明明她才是标记了他的人,可是他要忍受这样的痛苦,而她却全然不受影响一般,对他百般推拒。 这让他感觉到挫败与耻辱。 尤其是现在。 这间不大的酒店房间内,他就听着流水声,一抬眼便能瞥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 这场雨真的下得太久了,阴暗地压下来,空气中闷得让人难受。 斐瑞闷得发热,汗水从鼻尖沁出,总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他觉得他需要喝水,于是他看向桌上削了一半的苹果,它咯咯愣愣的,卖相难看至极。果肉微微发黄,只有一处红得异常——那是陈之微的血迹所沾染上的。 铁锈似的腥味本应该不明显,但它却掺杂了几分如焚香似的信息素的味道,一下子便变得诡异得清晰起来了。 斐瑞越发口渴起来。 他拿起了那颗干瘪的苹果,喉结滚动了下,空气仿佛变得愈发粘稠稀薄。 偏偏在这时,斐瑞感受到空气中一瞬间扑过来的信息素,它们叫嚣着,像是聒噪的高分贝号角,几乎让他失聪了几秒。 沉沉压过来的不止是乌云,还有其他。 斐瑞的脸蒸腾出热气,脑子变得有些难以思考,他攥住苹果,狠狠地望向浴室内。 她……她到底在干什么! 斐瑞的脑中只有无数咒骂与唾弃,他像个初次意识到alpha也会有欲望的纯情omega,可他明明不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社交之中,聪明又刻薄地打量着所有人的价值,将他们的渴求看作是笑话一般轻易玩耍。 可他从未直面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即便隔着墙,隔着这样的距离,他仍然无法抑制地有了抵触的情绪。 恶心,恶心,恶心。 她真的好恶心。 令人作呕。 没有教养,低贱的贫民,粗鲁,恶心…… 无数难听的话从心中发出,他应该现在就离开,以任何一种方式向父母敷衍搪塞,然后静静度过剩下的两天。 没错,赶紧远离,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斐瑞如此说着,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浴室的大门,鼻间嗅到的也只有那样的信息素。 流水声与雨声逐渐交织在一起。 斐瑞想要放声咒骂,却只能一步步走过去,当他意识到这具躯体全然不听他的操控时,他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了浴室门口。 他开始更深一层的自我憎恶与对这一切的抗拒,那种耻辱与不安让他想要流泪。他被标记那么痛苦,她自己明明不是也有感觉吗?为什么不帮他缓解痛苦,为什么宁愿这样子?真正的心声浮现,斐瑞的惊惶无处躲藏,最终他依靠在门板上。 水流声之中,信息素透过门缝朝他袭来,沾血的苹果仍在他手上。 “……嗯……啊。” 斐瑞听见她模糊的音节伴随着水流的声音,一下下敲击在他的身上。他的嘴唇愈发地干涸,眼睛视物开始朦胧,他茫然无措地应对这热烈的袭击。于是他只能盯着苹果。 “咔嚓——” 苹果在他口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滴滴答答的声音总是不停,她的声音似乎也要消融在水中,但消融得更快的是他的意识。 斐瑞一口口吃下沾血的苹果,身体近乎脱力,仰着头去看那座昏黄沾灰的吊灯。 吊灯在他眼里也要旋转起来似的,让他一阵阵的眩晕。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只能不断仰头,唇齿咬动着苹果,汁水顺着他唇角留下。 在浴室水流声停止之前,斐瑞的身体在某一刻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不知为何,笑了下,脑子混混沌沌,只有口中弥漫着苹果的清香。 ……还有血腥味。 斐瑞想。 可是他的脑子并不能长久的混沌,一句声音像是锋锐的刀片,切断了所有感官上的愉快。 “……艾什礼。” 斐瑞听见这样的声音。 第22章 内环城是我见过监控器最多的地方。 比如我刚来到内环城时, 我就知晓这里遍地都是没设置密保的车和其他载具,每当我试图做些什么时,我便总能看见悬浮在上空, 设置在街角以及各处的摄像头。 以至于我总是望洋兴叹,黯然离去。 但身处浴室的时候, 我没想过这也有摄像头。浴室外的茶花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想要钻进来, 隐约能听见几声喘息,我一时之间像是握着扔不了的烫手山芋。 继续还是停下, 这是个问题。 继续的话, 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停下的话,是否显得我也太效率至上了。 花洒的水流浇在我身上,我像一只落汤鸡般,无助至极。最后我决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侧耳倾听浴室外极小的喘息声,随后顺手拿过来洗手台旁边的沐浴露。 我一面看着沐浴露的成分表,一面张开嘴开始发出喘息,时不时还捏下鼻子发出鼻音。根据我曾经浏览过的某些文学里, 一般都会喊“超市里小烧杯叫主人大不大爽不爽”, 但好歹有个捧哏回应,我一个人就还是别整这花活了, 还是呼吸吧。 茶花的香味愈发浓重, 重到氧气都变得稀薄时,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当喊出了合适的名字后, 空气中的信息素仿佛凝滞了一般, 极小的呼吸声也消逝了。 整个环境里, 只有水流声在作响。 我听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紧接着便是匆忙的脚步声, 那声音太大了,大到我几乎不可能装作听不见。于是我立刻关上花洒,抓过衣服胡乱套上也冲出去。 “砰——” 浴室门打开的一瞬间,酒店房间门已经被重重合上。 啧,这就受不了了。 我穿上鞋,一抬脚就猜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颗苹果残骸。 我仔细看了眼,无语了。 有皮你不也吃了!还让我削!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还是冲了出去追斐瑞。 真他妈受不了了,不出去追过几天他回过味儿来我就会死,出去追被执政官那帮人抓到也是死,真无语了这狗比五城。 我一路狂奔,连终端的震动声都来不及管。 夜晚的雨仍然湿冷,雨水细密至极,蒙蒙的雾弥漫在各处。 在我一番追寻后,终于在一片树林里找到了斐瑞。他坐在树林前的长椅上,捂着肩膀,像只受伤停驻的天鹅。 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愤怒地望着我:“你怎么跟过来了?” “刚刚听到声音,我还以为你被带走了。”我顿了下,有些担心,“我怕你被临时标记的事会惹人非议。” “你也知道你临时标记了我。”斐瑞看着我,“你明明知道被标记的人是什么状态,可你居然敢这样羞辱我。” “我……哪里羞辱你了?” 我显得很茫然。 “你——”斐瑞深呼了口气,又道:“为什么在浴室里那样?” 我移开视线,“你……听到了?” 斐瑞不说话。 我道:“对不起,是临时标记的影响。” 斐瑞话音很低,“即便那样,为什么也不愿意安抚我?” 他没有提艾什礼的事,显然,他也知道提出来只会让他显得很可怜。即便被临时标记了,对方却仍然心心念念着另一个人,这是件伤自尊的事。 “我做不到。”我坦诚道:“我做不到心里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做出违心的事。” 斐瑞嗤笑了声,“我到底哪里——” 他收住了话音,喊道:“你难道看不见我到底被这标记如何折磨的吗?” “对不起。”我直接化身道歉机器人,持续复读,“真的对不起,事情发展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你真的令人讨厌。”斐瑞沉默了下,情绪近乎崩溃:“明明你也知道都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却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即便是被你利用挟持,我都并不觉得你是坏人,可现在我却真的后悔救你了。” 都这么破防了,还跟我搞话术呢? 我直接后退一大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按住他的肩膀,“冷静一点。” 雨中的斐瑞身体仍然在颤抖,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后,才终于冷静,一双眼睛有些红。 我许久才说:“就是因为我还有一丝愧疚之心,我才不愿意对你做任何事情。” 斐瑞冷笑道:“你又要说什么?” “首先,你对我所有的感情与渴望都是临时标记造成的。”我苦涩摇头,“即便我心里没有艾什礼,我也绝对不会在这个关头真的对你做什么。” 斐瑞怔了下,蓝色眼睛仍望着我。 我开始捏人设,“omega是珍贵的性别,我听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我从未见过。直到前不久,我认识了一名omega,他为了不被人觊觎而装作是beta,是为了逃避一桩婚事来到十二城的。” “他是个很任性却又很善良的omega,对我很好,虽然嫌弃我,却也愿意帮助我。直到有一天,他的伴侣alpha找上了门。那时,他说希望我能帮他跑。但第二天,他一脸幸福地说准备和那名alpha结婚。他的神情那么快乐又幸福,他决定离开十二城,放弃其他的朋友,认为只要能和伴侣在一起就好了。” 我随便编了个故事扔给斐瑞,斐瑞的表情浮现了动摇与挣扎,他问道:“他……被标记了?”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我恐惧的事标记……本身,你是我第一个标记的人。” 这番话我自觉良好,放小说网上还能打个1v1sc标签。 斐瑞眼中有些惊愕,几秒后才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安抚我吗?” “是也不是。”我抿了下嘴巴,让自己尽可能笨拙,“因为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而且,临时标记如果我全部满足你,恐怕会让你真的拥有错觉。错觉我是个不错的人,值得依靠的人,但我不是,如你所见,我一贫如洗,也心有所属。” 斐瑞道:“临时标记结束后就好了。” 他语气肯定。 本来如此,如果我一直吊着你,就不一定了。 “回去吧。”我没有回答他,又道:“你受伤了,还是不要受冷比较好,现在还在下雨。” 斐瑞在雨水的冲刷下,神志似乎也清楚了些,人也冷静下来了。 他站起身,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那名omega……怎么让你帮他的?” “他说他安排好了人,希望我能在某个地方等他,护送他离开。”我有些伤感,又道:“可惜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被带走了。” “你确定,他只是希望你护送他吗?” 斐瑞问。 我疑惑道:“不然呢?” 斐瑞神色怪异地望着我,摇头,笑了下,“你真的——你干什么?” 我将外套脱下的动作阻止了他的话音,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我俯身过去缠住他的肩膀,“下着雨,伤口发炎就不好了。我的外套是防水材质,先给你包上。” 斐瑞没有在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我动作。 他问道:“为什么?” 我也问道:“什么为什么?” 斐瑞道:“……没什么。” 我绑好后才起身,“走吧。” 斐瑞有些恍惚,望着我。 朦胧的雾气逐渐有消散的现象,连淅淅沥沥的雨也停了。 嗯……? 雨停了??? 我大为震撼,掏出终端看了眼,一片信息蜂拥弹出。 [江森:你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 [江森:我申请了天气调控程序,速度要快,明天就开庭。] [江森:恩波利零件加工厂十二城分厂长蒙德·奥西已抵达五城,他会在庭审帮你担保,你现在必须赶紧联系他与他会面。] [江森:抱歉,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过几天我会来看你的。] [五城中心法院通知:公民序列号xxxx的陈之微,请明天及时到达五城中心法院。] [艾什礼:你怎么不在卡尔璐?你人呢?] [艾什礼:你的事情我从父亲那里知道了] [艾什礼: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我就在卡尔璐等你] [系统消息:蒙德·奥西申请接入终端] [系统消息:莱纳特·奥西申请接入终端] …… 我草,江森,你他妈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啊! 你他吗怎么想到把我前领导请过来出庭的啊? 艾什礼你他妈的不是在关禁闭吗? 那我现在怎么办?身后的斐瑞很快就走到了我的身边,大半个身子已经贴过来了。 斐瑞呼吸逐渐急促,道:“我好难受。” 你往后稍稍,我比你难受多了。 这怎么办,我人也不能劈成三份啊! 我欲哭无泪地望着黑黢黢的天空,希望这时有奇迹发生。大概是我太过诚心,我竟然真的感觉脸上有些湿润,一转头,是斐瑞的唇又蹭上来了。 ……别搞我了! 我急得要跳脚了,斐瑞迷迷糊糊地道:“走啊,回去啊。” 回去哪里,十二城,还是地狱十八层。 我道:“雨停了。” 斐瑞疑惑地看着我,“但标记还没有消失。” 我说:“明天我要开庭了。” 斐瑞:“我会陪你的,只是我不能暴露身份。” 我:“……只是我今晚可能不能陪你了,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斐瑞的微笑僵住了,蓝眸阴沉了些,“这是我第二天的标记期,你要把我抛下吗?为什么,你要去——” “嗡——” 他话音没落,我的终端又震动起来。 斐瑞的眼神也变了,视线挪到了我手里的终端,“给我。” 我后退半步,“我不懂。” 斐瑞伸过手就要夺,我立刻躲闪起来。 不是吧,怎么到了五城又要抢终端啊!这要是被拿到了,我这不是立马出事了!他妈的,我就说怎么会有临时标记这么好的事发生,在这里等着我啊!早知道就不给江森发消息了! 我在心里一连串的后悔。 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斐瑞已经生气起来,偏偏终端震个不停,想也知道是艾什礼轰炸了。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也只能连连后退,攥着终端手都快出汗了,脑中有些发蒙。 斐瑞的蓝眼睛愈发阴沉,“你说话!” 说、说什么? 先、先稳住斐瑞,说点什么,说点什么!说话啊你陈之微!说什么啊!说什么王权富贵,说什么戒律清规——别唱了啊! 我想把我脑子扔进垃圾桶里。 第23章 多年以后, 面对喧嚣的众人,我将会回想起我与卡尔璐财团继承人抢智能终端的那个湿润的夜晚。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时间仍然是线性, 带有雨后的青草的芬芳。 斐瑞的一头金发在夜晚仍然显得十分闪耀,只是他那双总暗含深情或是忧郁的蓝色眼睛在此刻完全凝神, 他用尽全力在抢我的终端, 只为找出我要离开的真相。而我绝对不能交给他,因为终端里不仅有我离开的真相, 还有我犯罪后与人串供的证据。 斐瑞身子几乎向后倾, 以脚为支点固定着,他一面愤怒落泪,如茶花于微风中摇曳似的脆弱漂亮,一面以身高腿长和暗藏腱子肉的优势差点将我一个alpha都掼倒, 这种金刚芭比的反差令我有些破防。 omega健身干什么! 要的不就是清瘦少年感! 于是我瞬间松开了手了。 斐瑞诧异地望了我一眼,眼睛睁大,踉跄几步身体失衡倒下。 “咔嚓——” 终端也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我早有准备, 在即将摔倒时稳住了身子, 否则一个屁股蹲摔下去我很难绷住笑意。 斐瑞吃痛低吟了一声,又动作到了肩膀, 一时间更显出几分恼怒来。在他开口之前, 我先做出冷淡又不耐的姿态,“够了。” 他反而一愣。 “你想要看就随你, 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亦有所不同, 即便因临时标记的激素影响会让你时而有奇怪的表现, 但我依然觉得你会尊重我。”我嗤笑了声,嘴唇微微颤抖, “是我错了,原来在你们这种上流阶级面前,我果然是连隐私都没有的。” 斐瑞愈发愕然,下意识却先反驳:“你明明答应了我要陪我度过难熬的时间,却突然如此,我只能怀疑你。” 他说完了自证的话后,立刻发觉他进了一个陷阱,逐渐冷静下来。 斐瑞望着我,立刻反将一军,“我知道你心里只有艾什礼,我同样尊重你与他之间的……感情,但我陷入这种境地,你却想一走了之么?原来,我们甚至算不上朋友?” 日了,跳进去自证我倒霉,不跳反而让他缠得更紧还抓出马脚。 我都这么努力骗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一下! 我思考了几秒,苦笑了声,“我们当然是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第二天明明是最难熬的一天。” 斐瑞话说得很忧郁,然而眼里满是精光。 我走过去,最终将他扶起来,他顺势拿起了终端,颇有几分防备。 看来,这个终端他是必然要看了。 人言道,单身A门前是非多,我虽独身,但也好歹是……老实人。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不能留下来。”我不愿意看他,又道:“终端的密码是xxxx,你愿意看,你就看吧。” 斐瑞显然没听见进去最后一句话,但他的眼神凝滞了两秒,若有所思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我摇头,显得很有苦衷,仿佛阳痿患者。 “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又道:“但恕我不能像昨天一样睡在地铺上。” 斐瑞疑惑看我。 我道:“我会守在门外。” 说完,我伸出手,斐瑞下意识握紧我的终端,但我的手已经握上终端。 他蹙眉,“你还是害怕我看见,对不对?” “你误会了。” 我说完,握着终端带着他往前走,最终我与他以这台终端为纽带,完成了一次“牵手” 斐瑞跟着我走了几步,才终于意识到我的行为,他道:“明明安抚的时候,亲吻拥抱都做过了,现在连牵手都不愿意吗?我想要离你更近一点。” 他的手攀爬过终端,触摸我的指尖后如蛇似的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终端就彻底回到了我手中。 我转过身迅速甩开他的手,握着终端将手塞进口袋,低吼道:“你干什么!” 斐瑞坦然地望着我,此刻,他的眼睛里有暗流涌动。 他一定读出了我刚才欲言又止的潜台词,但他无法确定。 我迅速转回身,快步往酒店走。 斐瑞紧紧跟在身后,却饶有兴趣地开始说着佯装苦情的话,“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走得更快了。 他追在我身后,“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我很难过?” “还是说——我被标记后的痛苦与煎熬,在你眼里,都很可笑?”斐瑞快就跟上来了,他仿佛真的是很受伤地在质问与控诉,“我知道我如此渴求你对不起艾什礼,可是,这不是我的错。” 在我们彼此拉扯之间,已经走到了酒店。 我大步流星,将木质楼梯踩得咯噔响,呼吸粗重起来。 “这些问题我们已经谈论过了很多次。”我话音急促,语气激动,“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不然不会因此临时标记你,让我之间面临这么多问题。” 斐瑞的脚步同样急促,“可是永远都在拒绝我,仿佛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终于转身拽住他的手腕,近乎粗暴地拖着他走,“现在回房间休息吧,我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谈论这些话题。” 斐瑞这时却失去了他的力量,仿佛挣扎不过一样,“那到底要什么的状态才可以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要触碰你,想要和你亲近,想要感受你的信息素,想要——” 我再也按捺不住情绪一般,转过身,直接将他按在楼梯口的墙壁上进行了一个壁咚,又吼道:“你可以,因为你是omega,没有任何人可以责怪一个被标记的omega渴望得到alpha的爱怜!但我却不行!我不是你的alpha,若是我有所回应有所触动,我该如何面对艾什礼,如何——” 我失声似的停住话音,失神落魄地后退,一脸崩溃。 宝啊,我都配合你的爱情推拉小把戏到这个地步了,你也该上道了。 斐瑞受伤的肩膀撞上墙壁,激得他澄澈的眼睛蒙上雾水,可他并不在意,只是定定地望着我。他的视线灼热,脸上有了几分胜者才会有的微笑,他问道:“所以,你有吗?” 有,长得好看的我都想试试,alpha除外。 我移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嗓音低沉又沙哑但不气泡,“你该进去休息了。” “明明你对我也……可是你宁愿想着艾什礼。” 斐瑞问道。 差不多得了,这推拉再不结束我等等赶场赶不过来了。 我道:“我必须要叫他的名字,告诉我自己,我没有变心。” 斐瑞的眼睛瞬间如同擦亮的宝石,熠熠生辉,无法抑制的兴奋从他嘴角浮现。 他此刻一定无比享受这种战胜艾什礼的快感。 我又道:“对不起,我就是这样龌龊又虚伪的人,我不曾像我所说的一样能坚守住我的本心。临时标记期结束后,你会清醒,我不会。” 标记对alpha的影响相对较小,并不容易像omega那样影响强烈。这也是一些omega终身拒绝标记的原因,他们以此反抗AO标记的合法性。 我真的希望他们能勇敢一点,直接出面反对。 我就等着这时候浑水摸鱼0元购呢! 我一面在虚无的幻想之中大肆购物,一面用余光窥探斐瑞,他的所有焦虑与不安都被熨平了一般,却仍然故意露出惊慌来,又凑近我,“我……不懂。” 大哥,你别装了,非得让我给你深情告白是吧,我赶时间啊! “不要再问了,我已经无力再说下去了!”我痛苦地按住他的肩膀往外推,痛苦得无法支撑身体,仿佛我是个被狂踹好腿的瘸子,“就此结束吧!不要再靠近了,这对你来说就是一场幻梦,迟早会醒,可对我不是!不要再接近我了!” 我猛地推开斐瑞要往外跑。 赶紧赶紧,冲冲冲,下一场! 但我他妈刚跑两步,又被追上了。 你他吗怎么这么难缠啊! 我崩溃了! 我回头看他,破防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斐瑞的笑意越来越大,他攀住我的肩膀,将我圈进怀里,吻住了我。我用力推他肩膀,又嗅到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花香笼罩。 有什么东西在觉醒,是什么呢? 答案是:我的脑子! 既然被缠住了,那只能速战速决了。 我迅速按住他的肩膀,一路热吻一面带着他往楼上走。 就差一座楼梯了,楼梯口拐过去就是房间。 他热情又投入地吻着我,呼吸愈发急促,体温热得不像话,信息素都散发着甜美愉悦。我们难舍难分地走到了房间门口,门一推开,我反手按住他,逼迫他靠在门上。 斐瑞几乎缠在我身上,我拥住他,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握住终端飞速调了静音,另一只手开始打碟。他的喘息急促,我他妈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手飞速打字,一手狂弹琵琶行。 我火速通过前领导的好友申请。 [系统消息:你已经通过蒙德·奥西终端接入,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蒙德:我已经抵达五城。] [蒙德:你在?] [陈之微:蒙德厂长,感谢您前来,刚刚有事没看终端] [陈之微:请您先找地方歇会儿,我去找您] [陈之微:但我现在脱不开身,也许动作会慢些,请见谅] 我刚回复完,就看见又收到刷新的莱纳特的申请消息,赶紧也通过。 霎时间,一大片消息刷出来。 [系统消息:你已经通过莱纳特·奥西终端接入,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莱纳特:你太过分了,居然就这样不告而别……] [莱纳特:如果不是我得知父亲需要为你担保,我甚至不知道你在五城。] [莱纳特:你怎么可以这样!] [系统提示:莱纳特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系统提示:莱纳特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虽然开了静音,但这突然弹出来的电话还是吓了我一跳。我的动作迅速引起迷糊的斐瑞的注视,不得已探头咬了下他的耳垂,他再次瘫软。 我左手飞速打字回复。 [陈之微:] [陈之微:我到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见你。] [莱纳特:……什么叫没做好准备?] [莱纳特:难道你不是无法脱身,只是为了延迟见我才跟父亲说在忙吗?] [莱纳特: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见我!] [陈之微:我会见你的,但现在,对不起,让我整理下情绪。] [莱纳特:好,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不错,就靠你拖住领导让他多等我会儿了!解决…… [系统提示:艾什礼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系统提示:艾什礼申请接入全息通话系统] 我刚松了一口气,又他妈跳出个电话来,这口气最终没能松成功,怀里的斐瑞又有所动作。这次不能咬耳垂了,我直接在他耳朵旁开喘,“嗯……哈啊……” 他身体颤动,下颌磨蹭着我的脖颈,汗水濡湿彼此。我沿着耳朵亲到他的脖颈,左手在屏幕上划出了火星子,右手也快被闷出了水泡。 [陈之微:抱歉,我刚刚清醒。] [艾什礼:这就是你的回复?] [陈之微:等我。] [艾什礼:你凭什么觉得你还值得信任?] [艾什礼:卡尔璐酒店大堂A09,十二点前没来的话] [艾什礼: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艾什礼:毕竟,雨早就停了。] 终于回复完所有心思,斐瑞在我怀里气喘吁吁,我比他喘得还厉害,额头满是汗水。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这栽种怎么还没完了。 我收起终端,伸手直接扼住他的喉咙,一手继续。 斐瑞下意识伸着脖颈迎合我,眼睛里水雾朦胧,牙齿咬住舌尖,我恶狠狠地看着他,恨不得此刻掐死这个浪费时间的omega,但还是用虎口卡主他的下巴逼他张嘴,又吻过去。 唇齿交缠时,水声淋漓。 仅仅几秒,他顷刻之间如濒死的天鹅,瞳孔如挣扎的飞虫似的颤动上翻。我松开手,斐瑞彻底脱力,顺着门板滑落,泪水止不住的流,已然意识不清,身体蜷缩发抖。 我在他面前伸手指。 他的瞳孔依然未能集中。 很好,现在是个傻子。 我将门打开一条缝,飞速狂奔,木质楼梯几乎要被我踩塌,可我不敢有任何停留。 下了楼,湿润的冷风一阵阵吹,吹得我的脸都开始发热。 我狂奔在路上。 恍惚之中,仿佛一切都是虚妄的慢动作,一切景致骤然成为大块的水彩。或许有人在描摹这幅画,亦或者有人在讲述一个煽情的故事,总而言之,有这样的文字浮现。 陈之微,奔跑吧!不要停! 你现在背负的不仅是你的性命,还有两个可怜的等待你的解释的人啊! 你如此正直、老实、深情!你难道舍得他们为你伤心吗! 那敬业的、值得尊敬的、并且欣赏你的前领导,他为了救你而来到了五城! 要知道,他即便拥有入住内环城的权力,却仍愿意驻扎在十二城监督钢厂啊! 想一想那个聪慧、狡黠、却浪漫的艾什礼,他为了你在等雨停啊,他为了见你,从门禁中逃离,坐在深夜的酒店大堂落寞的等你啊! 更不要忘记,莱纳特,他满腔的真诚、善良、且信任你啊!他为了那封告别信,不知道用何等手段说服了他的父亲,与他风尘仆仆赶来此处,并仍然期待你的解释啊! 啊,奔跑下去,直到见到他们! 路上陡然看见一辆悬浮车,它的主人站在一旁。 我踹开那人,骑上车就想跑,却发觉车并没有解锁。 老天爷,这难道是我注定无法奔赴到的对岸吗? 难道我注定要辜负这些人吗? 我已近够努力了,是车在作祟啊,是命运在阻拦我! 我飞速下车,车主人叫骂着追着我,无数脏话也紧紧追着我。 终端上的时间在不短跳转,我眼前只有昏黑,双脚仍然在做机械的运动。 陈之微啊陈之微你为什么叫做陈之微,否认你的身份,抛弃你的感情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现在宣誓以后再也不小偷小摸,幸运女神说不定会眷顾于你使你死里逃生! 我的嗓子着火了,头脑发烧了,四肢颤抖着,恶心阵阵地从喉咙涌出。 身后的人还在穷追不舍,咒骂之声不绝。 在黑暗之中,在霓虹之中,我看见极其的地方挺着一辆豪华的敞篷跑车,瞬间,我感觉一束金光似乎从车顶打下,甚至还有金闪闪的滤镜。那辆车,是上了就可以投胎了吗? 我仔细看了一眼,却发觉驾驶座上坐着个男人,背对着我。 当我跑近了些,也只隐约看见他肩膀宽阔,袖口挽起,小臂肌肉漂亮,手肘搭在车门上。一头棕发,衣服合衬,手里捧着个终端,光背影就显出贵气来。 看来是个A。 我跑得汗水淋漓,两手在口袋疯狂翻找着所有的东西。不是数据棒、也不是电子切锁器、更不是微型信号屏蔽装置和激光扩容钥匙,餐刀怎么还在这儿,不是,他大爷的我啥时候把酒店送的套抓了一把塞口袋里了啊?!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我终于摸到了我想要的——急效信息素抑制扩散注射器。 我拔掉盖子,注射液沿着针头滑落,握着注射器直接对着脖颈的腺体扎了一针。短短几分钟,一阵眩晕感传来,脖颈处的血管紧绷发热。眩晕感缓解了些后,我才重新奔跑起来,算着距离抬腿往扒着车门就往副驾驶上跳,大喊道:“救命……救救我……” 男人吓了一跳,终端都没握住,惊愕地转头望着我。 他转头的一瞬间,我也诧异了——这么近依然感知不到任何信息素! 怎么是个beta!而且这人怎么做到背影看着很贵,正面看着这么贤惠的。他棕发黑眸,鼻子上架着有些厚重的链条眼镜,轮廓线流畅,五官柔和,气质纯良腼腆。 他慌张地看着我,“你是谁!” 不管了,看着很好骗! 我立刻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拽住他的衬衫,指着不远处仍然在追着我的悬浮车主人,“救救我,我是个omega,那边那个alpha他——他——!” 我哽咽起来。 “救救我,求求你了……”我泣不成声,凄凉又喘不上气,“求、求——哈啊——求求你送我到卡尔璐酒店附近,我、我的朋友在那里。” beta面上的震惊化作了怜惜,话音都变得柔和起来,“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这就送你过去!别担心!” 敞篷瞬间合上。 beta面上显出坚定来,但看得出来他守序至极,因为这是他还记得贴心提醒我系好安全带。当他启动了半空飞行加速模式后,他自己都攥住了安全带,显得比我还忧心。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心疼地望着我,“没想到五城的治安居然这么乱,太可怕了,连omega都不能被保护好。” 后座传送装置递过来一杯温水,车内的空调调低了不少,冰冷的风逐渐抚平我的热意。我尽可瞥了一眼终端,十一点整。 还行,先去应付艾什礼,再去见前领导,来得及! beta仍然担心地望着我,我缓过神来,模仿着印象里较为柔弱甜美的omega印象,两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啜着水,肩膀发抖。 我深呼吸几口气,才磕磕巴巴道:“谢、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话,我、我可能就……” “没有关系,我也只是载你一程而已。”beta顿了下,对我介绍道:“我姓许,叫许琉灰,你呢?对了,这里的位置也有些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陈之微。”我迟疑了下,才轻声道:“朋友带着我来这里游玩,我们入住了卡尔璐酒店。但有一名客人,说想邀请我伴游,并愿意支付酬劳,我没想到……” 许琉灰眼神了然,并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对我轻笑,换了个话题,“从名字看来,我们有一样的血统啊。” 你能开这种车,你跟我讲一样的血统,那我和香蕉还基因有60%相似度呢! 我苦涩地道:“实不相瞒,我看到这个地点就感觉害怕,还特意注射了信息素抑制扩散针剂,觉得对方嗅不到就没事了……没想到……”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是我的嗅觉又退化了些,居然什么都没闻到。”许琉灰笑起来,又开始忧心起来,“可它持续时间又短,还有副作用,以后还是少注射比较好,你们omega的免疫力本来就——” 他停住了话音,小心地望着我,生怕冒犯。 毕竟很多omega并不喜欢这种说辞。 我佯装没察觉到,他才安心了些,又拿出一个毛毯来,轻声细语的,“现在你不那么热的话,就披上毯子吧,冷风吹太久对身体不好。” 他说完,又贴心调低了温度。 靠,好贤惠温柔的一个beta! 当我接过毛毯时,却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已然戴了一名戒指。 我立刻转移视线。 当初就因为一个破戒指沦落到这一步,这一次我必然不会再犯错! 许琉灰看见我的视线,又笑起来,“怎么了,很惊讶我已经成婚了?” 我点头。 他的指尖摸了摸戒指,“我也很惊讶,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如今人均寿命延长,人们不再以注重具体的岁数,转而以年龄阶段隐晦表达。当然,其实也就六个阶段,童年、少年、青年、壮年、中年、老年。基因修复美容能让老年人的容貌都恢复成壮年模样,我一时间不敢猜他到底在那个年龄段。 但最终抑制不住好奇,我小声道:“我还以为您是还在大学的少青年之中的阶段呢。” “你说话真好听。”许琉灰露出了些腼腆来,又道:“我已经步入青年一段时间啦,不过确实在大学。”他眨眨眼,像只突然活泼起来的温顺羊羔,“我在大学教书哦,不过只是讲师。” 好无聊的身份,好烦人的身份。 我十分讨厌学校的人。 我始终记得,年少时我看领导一边玩小秘一边说:“还是你这种雏儿好。”小秘一边假呻吟,一边玩指甲,领导活像个拖拉机,没动两下就吭哧喘大气。这一幕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于是我将领导的话奉为圭臬:雏儿好。 我第一次就轰轰烈烈搞了个小雏儿,然后火速被对方的混混黄毛男友套麻袋揍,之后更是被迫退学一路发配到十二城。 历史书上我看人贬职最多连降三级,而我居然连降六级!杀人不过头点地,连降六级直接把我从人贬成了香蕉! 从此,我领悟到更深的一层含义:有背景,或者伴侣有背景的雏儿,水很深,姐把握不住。 许琉灰很有些骄傲,“我的伴侣在中环城,是某所中学的校长,她的学术造诣远超于我,但她始终觉得教育资源落后的地方更需要她。” ……你认真的吗? 中环城可是六城到九城!九城也就算了,但你都在五城教书了,你伴侣百分百在六城!六城的繁华程度仅次于五城啊! 妈的,十二城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是下水道吗? 我开始破防,像个水土不服的茶壶,易碎得紧。 可是他的确很爱他的伴侣,甚至开始聊起了他的婚恋故事,“她是我见过最渊博的女alpha了,在中学十年级时我就仰慕她,直到大学二年级才在一起。” “所以你们在一起六年了吗?好感人的爱情啊。” 我一边敷衍,一边窥着窗外。 嗯,还有七八分钟的路吧。 “我也不至于一毕业就能当讲师啊,更不可能刚当上讲师呀。”许琉灰嘴角翘起来,很有几分书卷气,眼神柔和,“其实已经十年了。” “那你们的孩子一定会接受到很好的教育。” 我表面夸奖,心里想:五城+六城=十一城! 你们孩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许琉灰正想说话,却见车已缓缓降落,他淡笑着往我,“已经到附近了,因为你没有说停门口,我猜你可能害怕非议,所以就停在了几百米外的地方了。” 我看着他,大为震撼。 内环城居然有听得懂人话,而且行事细腻温柔的正常人! 这比告诉我世界上有以alpha身份自居的omega的跨性别群体更让人震撼! 我一时间原谅了他的所有privilege,对他感激涕零,“谢谢你。” 他摆手,开了车门,又道:“路上小心。” 我下车正准备离开,终端震动了下,还未查看便听许琉灰叫住了我。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疑惑了下,一低头才发觉毛毯还披在身上,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我有点着急,差点忘了这——” “不是不是。”许琉灰阻拦了我的动作,拿出终端操作了下,又笑起来,“其实我觉得你看起来是少年阶段末段吧,虽然成年了,可是这个年纪你本应该读中十或者大一才对。” “我是教旧文明文学史的,这门课并不难,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斯莱林大学东校区听我的课。我刚刚通过粒子扫描向你的邮箱传送了一封磁波通行证,你能通过它通过斯莱林的权限。除了我的课,也可以旁听其他老师的课。” 许琉灰微笑着,眼里依然对我充满着怜爱。 我:“……” 别人不读书可能真的是因为穷。 我不读书是因为我真的晕字! 可是现在只是个柔弱的omega,于是我含羞带泪,感动中夹杂着谢意,谢意中又藏了敬佩,肉夹馍夹肉夹馍夹肉地塞了许多情绪进去。 许琉灰便立时很是欣慰与开心,开着车离去了。 我长呼一口气,打开终端看消息。 [蒙德:【定位】] [蒙德:请你尽快赶到,我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蒙德:收到请回复] 我并不担心,只要他不在城的另一头,我都能赶过去。在尽头的话,我一面走一面环视酒店周围,在也无所谓。 附近的车还挺多的,我寻思这没人要! 我点开定位,正准备走上台阶。 【定位——卡尔璐酒店一楼大堂A12,距离您当前约 70 m,三三地图将为您持续导航】 A12,这不直接顺路解决。 等下。 等下! 艾什礼在哪里来着,我愣在原地,手忙脚乱打开信息查看。 【卡尔璐酒店一楼大堂A09】 差三个座…… 三个座! 我草,这不直接等于火车头火车尾! 哈哈,不过是玩具火车罢了! 他妈的,这怎么搞! 当我靠近玻璃往里窥探时,我大脑空白了几分,脑子里的陈之微说她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大堂的卡座是包厢制。 坏消息是,蒙德要处理的急事我知道了。我看亚麻头发的青年和一个黑头发的青年打起来了,两双相似的松绿色眼睛带着相似的怒气。 ……有没有可能,或许,他们是兄弟。 不可能吧,哈哈,世界上哪里有这种事啊,哈哈。 什么啊,我寻思你们洋人眼睛撞色很正常呢。 哈哈,原来不是巧合吗? 我不知为何笑起来,嘴巴咧着,不停地颤抖。随后转过身,冲向酒店门口的树,两手握着树就开始撞。 “砰——” 他妈的! “砰——” 我杀了你! “砰——” 你是谁我不知道!但我要杀人! “砰——” 救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砰——” 幸运女神为何不肯光顾我! “砰——” 不是说了,我不小偷小摸,就会救我吗! 我撞得头脑发晕,泪流满面,情绪崩溃。这时,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极其轻微。 我低头一看,是一枚钻戒,不知何时从我的口袋里落下了。 好吧,幸运女神,这都没骗过你啊,嘻嘻,那算我倒霉。 第24章 莱纳特和艾什礼的战况十分激烈, 他们几乎是互相拽着对方的头发在挥拳,严格来说莱纳特站了上风。因为艾什礼明显只是在防卫。 蒙德站在他们之间,反复拉架。 我看见这个场面后, 再次对着树撞了两下脑袋。 眼前一片片星星,反复发晕, 呕吐的欲望源源不断袭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现在都十一点十几分了,无论先把口供对完! 而且现在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打起来。 打起来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 我是否能在他们之间周旋。 …… 一系列问题在脑中转来转去。 我努力整理我的思绪, 眼睛盯着终端,反复琢磨到底该怎么办。 等下,其实完全不是毫无办法啊,直接把他们支开就可以了。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们和我各自单线联系就可以了。 很好,说干就干! 我火速给蒙德发去了消息。 [陈之微:我已经到附近了,您方便在酒店花园的亭子里与我会见么?] [蒙德:可以,但我不太理解] [陈之微:很抱歉, 我刚刚看到了一些较为怪异的场面] [蒙德:……] [陈之微:我与莱纳特虽不熟却也相识, 恐怕我出现在那里的话会让他有些尴尬] [蒙德:你说得对,唉, 还是你想得周到] [蒙德:稍等几分钟, 我去分开他们] [蒙德:算了,我直接来找你] 很好。 我加快脚步走到酒店附近的亭子里, 一边走一边给莱纳特发消息。 [陈之微:我快到了, 刚刚你父亲突然说想和我单独谈谈] 这消息发过去, 他肯定会跟着过来的。 莱纳特几乎是秒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架途中拿出的手机, 还是就这几分钟便已经和艾什礼和好如初了。 [莱纳特:之后呢?] [莱纳特:你不算见我了吗?] [莱纳特:你怎么可以这样!] [莱纳特:我不管,我就要去见你!] 我看完消息,长舒一口气。 前脚刚进入亭子坐下,后脚蒙德和莱纳德的踪影就浮现了。 蒙德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着莱纳特说着什么,面色并不好看,莱纳特低着头似乎在听,但跟随的脚步极快。 很好,果然上钩了。 我心中一喜,但上天似乎就是不肯饶过我,终端一震之间我又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艾什礼:我很烦] [陈之微:我快到了] [艾什礼:但我不想等你了] [艾什礼:十分钟内你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艾什礼:我们就不用再见面了] 实话说,我看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先闪过了几分欣喜。 我坐下来时才理清楚了思绪。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明天就庭审了,指望艾什礼帮我想办法减刑估计也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是,江森和我说完他会解决后,我立刻就收到了庭审消息,并且也是这时,艾什礼说他从父亲那里得知了案件的事,那么这说明……江森联系的是大法官。 因为大法官在家中休息,所以才能直接决定庭审时间,也正因为在家休息,在家门禁的艾什礼也才可能通过偷听或是其他方法得知了这件事。 如果大法官都被打点好了,那么,艾什礼又有什么用呢?即便威胁我说不会放过我,但又能怎么样呢?总不可能一个人买通陪审团吧? 我几乎想要微笑了,但却仍然打出了忧伤的回应。 [陈之微:……好。] [陈之微:对不起,或许最终也见不到你了。] [艾什礼:这就是你的回答?] 我正想继续回复,却听见脚步声已然接近。 抬眼一看,蒙德厂长已经到了,他仍是那样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很有些疲惫。而他身后的莱纳特,颇有几分幽怨的看着我,绿眼睛往下垂,一头亚麻色的卷发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就差有条尾巴在身后摇晃了。 蒙德厂长刚坐下,桌子便浮现亮光,两杯热茶从桌中的机械构造中被传送上来。 我捧着茶喝了两口,对他们苦笑了下,“对不起,实在麻烦你们了。” “没事的,你之前在厂子里做事就踏踏实实的,这次被卷入这种事里也确实不好办。”蒙德并不生气,又爽朗笑道:“况且,之前我儿子的调查作业也麻烦你了。” 我看向莱纳特,他拘谨地笑,假装和我不熟,但绿眼睛总是忍不住瞟我。 别看了,人就在这里也跑不了。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其中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你也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蒙德叹了口气,又道:“我收到的文件告诉我,事情的全过程是:‘反叛军之中有漏网之鱼,他闯到医院试图报复督察组的成员,但被迪森抓到,当时兼职陪护的你因为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而被挟持。迪森为了救你而被夺枪杀死,这名反叛军也在被抓捕后自杀。’” 我直接愣住。好一个江森,硬是把迪森美化成了个爱民如子的军人啊,而且这事迹还有够伟光正。 这下我反而要责怪五城的执政官了。毕竟江森这也没抹黑五城出身的人啊,甚至还套了滤镜。虽然人死了,名声还在,至于非要把我抓住拷打报复吗? 然后仅仅几秒之间,我就又领悟出来了一个新的思路。那就是,他们不会是因为这个事迹显得迪森很不专业吧? 蒙德很快地就否认了我的想法,他看向我道:“其实我对这件事并不那么信任,不仅是我,也包括大法官。他——他是我前妻的弟弟。”蒙德有些尴尬,“我和他因你的事情通话过,他认为迪森的长官——也就是这次在帮助你的那名先生在撒谎。” 莱纳特急着道:“为什么呀?” 我也问道:“为何?” “首先,并没有反叛人的尸体,其次是所有监控设备全部损坏,再然后就是——”蒙德顿了下,才低声道:“你当时才从一起反叛军事件中洗刷罪名。” “所以大法官和我说,知道这起案件的人,几乎都认为迪森的长官在包庇你。并且在尸体检查之中,他的真正死因虽然是喉咙中枪,但在伤口处检测出了牙印与少量唾液,是你的。而且,你因行贿罪被放到刑罚的行列里,但仅仅几天又被赎出。” 莱纳特听得并不舒服,他有些担心地望着我。 我没有看他,因为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所以我问道:“在他们眼里,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呢?” “你是迪森的长官的情人。” 蒙德道。 简短的一句话,炸得我头晕眼花,也炸得莱纳特骤然起身。 他看起来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全貌一般,震撼地看着我,又看向蒙德,最后道:“父亲!这肯定是假的!” 他妈的,当然假的啊! 我是他情人的情人! 不,我也没说负责,连情人也算不上啊!充其量……就是……呃,扣扣爱罢了! 哦哦扣扣爱,是真是假谁去猜…… 旧文明时的老歌又在我脑中播放。 老天爷,不是我的错,只是谁知道旧文明的歌曲都那么奇怪洗脑,而且在六城读书时,音乐老师热爱放这些东西。 “正因为你是他的情人,所以即便你参与了反叛军,也被他想办法赎出来了。”蒙德继续道:“也因此,你对抓捕你的迪森他们心有怨恨,用情人的身份将迪森带到树林,然后杀了他。而迪森的长官在知晓后,则又为你脱罪。” “……” 这到底谁推理的啊,怎么这么霸总小说啊? 莱纳特听不下去了,显然,他不仅恐同,还怀疑我骗了他。因为他的绿眼睛跟着火了一般看着我,他咬牙,“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先不打扰你们了,我散散心。” 他走了没两分钟,就给我发了消息。 [莱纳特:亭子后的第八课树旁,来找我。] 我没理,我更关心我的名誉问题,“所以蒙德厂长,您能告诉我,您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你绝对不是这样走捷径的人,我相信你的人品。更何况,我听说迪森的长官也是alpha,alpha和alpha怎么可能在一起。”蒙德厂长对我做了保证,“但是,大法官他们并不相信。不过你放心,迪森的长官似乎是职衔很高的人,不然也不会联系到我和大法官帮你,你会没事的。” 蒙德安抚我,却仍心有怀疑,问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沉默了几秒,决定坐实受害者形象,“我被解救出来的原因其实是……迪森向他长官表示,他和我是多年的朋友,实际上我们并不认识,但他的长官相信了。” “之后,不仅将我放出来,还把我安排在医院当陪护,让我陪着迪森叙旧。” 反正迪森那段时间也望医院跑,监控都没了,那不是任我瞎掰。 “什、什么!”蒙德瞪大眼睛,显然他也无法接受这种事,又问道:“这、这怎么可以!荒唐!” “但我……做不到。”我露出了十分崩溃的表情,又道:“迪森觉得我只是个十二城的贱民,居然敢拒绝他,于是将我约到了那里……并试图……” 我苦涩地低头,握着茶杯,又道:“我咬了他的喉咙,准备逃脱时,他的长官发现了这件事。他害怕此事发酵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并且又因为是他牵线的这件事,长官就补了枪。” 反正,但凡当官的都是这个狗德行。 总害怕这也破坏名声那也破坏名声,感觉世界上好像就他们是清白人似的。 蒙德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许久,却并没有怀疑,“……这件事传出去,确实,确实影响不好。” 笑死,看来有钱人也能立刻领会这种身边奴才得干净的逻辑。 他喝了几口水压惊,又道:“大法官传来了五城军团的提问纲要,他表示对方已经知道你有人保了,所以很可能会向你泄露质询的纲要,所以要做好明天他们会提出的纲要外的问题。” 蒙德将文件传输给我,“不过我们还是先熟悉一下这个吧。” 终端适时地震动起来,估计是莱纳特急了。 我点头,又道:“稍等,我去下洗手间。” 蒙德摆手。 我立刻起身跑出去,没跑几步就看见莱纳特抱着手臂走来走去,显得很不耐烦。他见到我的一瞬间就喊道:“你怎么才来!你不打算给我解释吗!” “我——” 我还没说话就被莱纳特打断。 他愤怒地看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我强行跟过来听了全过程,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 我按住他的肩膀,“不要那么激动,可以吗?” “我做不到!” 莱纳特长手一揽,将我抱到他怀里。 我终端再次震动起来,于是我瞥了眼。 [艾什礼:还不打算回复吗?] [艾什礼:还有三分钟。] [艾什礼:如果你不能和我解释,我会和五城军团一起出席你的庭审] [艾什礼:也许有人会为你作担保,但我同样会将你的行径说出来] [艾什礼:你以为你一定能胜诉吗?] [艾什礼:我看看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草,你怎么一点感情都不讲的?真要搞死我啊? 不是,不对,怎么你也信了! 江森,我真的杀了你!这狗比绯闻! 三分钟,我跑过去都有一分半,而且我还没应付莱纳特!这踏马我的手就是弹野蜂飞舞也不可能一分钟解决啊!要是解释,那也不是我一分钟能说得完啊! 接吻? 吻个头,吻完就跑也不合理啊! 蒙德还在等着呢…… 现在发信息稳住艾什礼? 稳不住啊,莱纳特这种品种的狗根本不可能让我当着他面前发信息! 果然,莱纳特立刻就推开了我,警惕起来,“你在看终端?你到底在和谁说话?看时间?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觉得不耐烦吗?” 狗什么都好,就是爱叫。 我收起终端,举起手做投降状,“现在可以了吗?你完全不听我解释。” “那你说啊!”莱纳特激动起来,伸手抓了抓卷发,耳边一连串的耳钻便开始闪闪发光,“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受不了了。”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 我问他。 “不可以!”莱纳特立刻抗议,“我们见面才没几分钟,你起码把事情说清楚,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你的信息时,心都要碎了。” “你说你要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地方,你说你宁愿漂泊,也不愿再在十二城被大人物揉搓了。我当时看到了,为你难过那么久,想着再次见到你,一定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莱纳特说着,绿眼睛里蒙上了水雾,“可实际上呢,你在六城,居、居然还——我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也一句话都不说。” 差不多得了,别说了,我时间不够了。 我在心里算着时间,按住他的肩膀,道:“等我五分钟,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我想拿给你,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莱纳特咬住唇,但眼里浮现了几分欣喜,“礼物?” 他欣喜几秒后,又立刻道:“不可以,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没管了,甩开他的手就转身跑。 两分钟,得赶紧去包厢。 蒙德厂长的话,无所谓了让他等着吧,实在不行我说便秘了。 我一路狂奔,绕开亭子,直接冲向酒店大堂。夜晚的风割在我的脸上,脚下的碎石差点让我摔倒,然而我依旧一路狂奔,并不敢停。 一步又一步,当我冲进大堂内时,艾什礼正好从包厢走出。他看着我,绿眼睛里有一瞬间亮起来了,又再下一个瞬间黯淡下去。 我一路狂奔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直接推进包厢里,反手关上门,一句话也不敢停地迅速说道:“我不知道你听闻的案件是什么,但在我看来,这一切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即便我知道他们如何谣传我的。” “你觉得是谣言?我不觉得。”艾什礼抱着手臂,推开我的手,“告诉我,为什么迪森的长官一心庇护你,又是把你救出去,又是为你掩盖这件事?” “到头来,你在我面前表现的真诚老实原来只是你的手段不是么?”艾什礼冷笑起来,“连alpha你都可以搭上,我根本不可能再信任你所谓的感情。接下来,如果你要将责任全部推到迪森身上了是么?死人可不能开口说话,到时候不是任你涂鸦。” 艾什礼,做人这么聪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我舔了下嘴唇,额头一阵阵冒汗,因为我在心里算着时间。就这段对话已经花去了两分钟,返回去狂奔还要一分钟。 那么我就又只剩两分钟了。 这踏马遛狗还是折返跑! “陈之微,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通话时,我手里那本书了。”艾什礼静静地看着我,又道:“你是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书页上的字吧?” 他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悲伤,黑色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不是就已经调查到了,我是大法官的儿子?所以才来接近我的?” “你令我觉得可怕,也觉得恶心。”艾什礼笑了下,面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十二城的人果然都一样,算了,不用你解释了,明天法庭见。到时候,希望我的陈述能让你彻底无法挣扎。即便买通了大法官,但陪审团不一定会放过你。” 不是吧,你这么能推理,你怎么不去当侦探啊在这里搞我。 现在我真成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啊! 而且这感情怎么说断就断? 艾什礼与我擦肩而过,我脑中再次乱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得留住,但是时间又不够了! 还有一分四十秒! 想想办法,大法官都搞定了,怎么能在艾什礼这里出错啊! 一分三十九秒! 三十八,三十七,三十六…… 爱情三十六计……就像一场游戏,我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嫩爹,别唱了! 这游戏马上结束了! 在那一秒,我做出了人生最后悔的事。 因为我对着艾什礼喊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我不在乎了,反正你也只是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艾什礼的话音很冷淡,并没有回头。 我道:“因为,我去买了这个。” 艾什礼回过头。 我举起来了钻戒。 对不起了,许琉灰,我当时真的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我身上了。你爱情的象征就先借我用用,实在不行,我给你一个新的象征。 艾什礼盯着戒指,瞳孔骤缩,他完全呆愣在那里,“你——” 我道:“戒指是我在二手店买的,这两天,我在打黑工,所以没有联系你。” “我听不懂你的猜测,但是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我顿了下,又道:“所以我并不打算解释,也并不想揭穿迪森做过的事情,如你所说,他已经死了,没必要让他背负这些东西。” 艾什礼的指尖攥住,“……背负什么?” 我道:“这不重要,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依靠你,更别说还是斐瑞告诉我,我才知道你是大法官的家人的。即便结束也没有关系,即便我为一条性命付出代价也没有关系,即便认为我恶心也没有关系……但请你收下它。” 艾什礼拍开我的手,眼睛里有了泪水,“我不会相信你的。” 我道:“不需要相信我。” 靠啊,时间快不够了啊…… 艾什礼的情绪酝酿到位了,因为他动摇了,又走过来,手指微微颤抖。 别抖了,时间真不够了! 他终于望向我,眼睛里满是悲伤。 我也很悲伤。 怎么办?接下来肯定还要一段拉扯…… 莱纳特那边怎么办?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 我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艾什礼的手指颤动了下,道:“我不会相信你,但你可以告诉我,我只会嘲笑你。” 我拉过他的手,将戒指放在他的掌心,道:“不要再见面了,就这样吧。” 艾什礼的手再次颤动起来,面上有了痛苦,就像是假面终于隐藏不住了。但我来不及欣赏了,推开艾什礼的肩膀,火速往外冲。 两腿大步大步踏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狂奔出去,感觉到艾什礼追了上来,但我不敢回头立刻到处绕路。 刚绕开几秒,我脑袋直接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我脑袋一阵眩晕,鼻子生疼。我费劲睁开眼,看见蒙德一脸惊讶地道:“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出来看看。” “……” 完……完蛋了…… 今晚我的宿命就是奔跑吗? 原来斐瑞要缠着我,艾什礼要见我,这对父子要见我。 现在,后面追着法官的儿子,面前站着领导,远处等着领导的儿子。 ……五等分的商鞅,三等分的我。 第25章 这个夜晚如此漫长,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我不断地喘息,口干舌燥,脑子终于已经发热到某个阈值, 我甚至能感觉头上是一片热汽在聚拢着往上蒸腾。 如今这般局面,让我心力交瘁到了一个地步, 一阵阵的冷意从手心向手臂蔓延。额头发热, 但冷意却怎么也无法驱散,手心满是汗水。 这个时候, 我想起来一件小事。 奔跑了这么久, 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恍惚之中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但又觉得像是风吹过灌木丛的声音。蒙德似乎在我问我话,我听得并不清楚,视线一片模糊, 在不远处的前方,似乎在绿丛之间一闪而过。 身后,难不成是艾什礼在接近? 远处的衣角,又难不成是莱纳特寻了过来? 他们会作何反应? 会暴露吗? 明天的庭审会有困难吗? 怎么办, 想想办法。 我的脑中有这样的声音, 但这个声音却像是陡然松下的弦,不再着急与激动。 四肢的冷意让血液都凝固了, 一并将我的思绪也冻住。 我也激动不起来了, 力气在逐渐抽离,连站着都很难。 时间在此刻无限延长,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已经不再重要, 我已经到达极限。慢慢的, 连着急与焦虑此种情绪都变得陌生,我好像身处一个怪诞的世界里。 活着, 真的好难。 良久又或者是不久后,蒙德道:“你怎么了?你现在看起来脸色很差。” 我张开口,声音嘶哑至极,如砂石作响,“蒙德先生,请回吧。” 蒙德诧然道:“什么?” “我向您撒谎了,方才,我去见了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我道:“他无意之中,知道了这份案件的事,然而他并不信任我。就像所有人一样,在虚假的案情背后推测出一个结论,再用结论倒退在我的身上。” “这并不怪他,但我又能怪谁呢?怪我想要得到一个公平的判决吗?” 我问道。 蒙德愣住,像是被我搞糊涂了,“这和让我回去又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他伤害了我,却因他本人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所以我甚至还要夸赞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吗?”我捂着额头,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地摇晃起来,“因为这是一桩不适合披露的丑闻,所以加害人死了便要为他粉饰,受害者想要伸张正义就要先学会屈服。蒙德先生,我不理解世界为何是如此运转的,体面就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可是这件事本身便是丑闻,它暴露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对你也是。”蒙德终于理会了我的意思,又道:“你还年轻,性格又单纯,不适应这种事很正常。而且你总不能现在拒绝我的,不然明天你难道要将真相诉诸于众?五城的民众不会信任你的,军团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苦口婆心地劝慰。 我已经听不太懂他的话音了,胃部一阵阵的酸水上涌,喉咙总觉有什么吞咽不下去。我又道:“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我,前几日,他们便试图抓捕我。我几乎逃到了五城边境,为了活下来一直在打黑工,那时我总觉得,熬到庭审结束就好了。” “现在我只觉得,会是如此吗?” 我说完这句话,终于有些站不住了,往后踉跄几步。 蒙德眼疾手快地拽住我的手,我好容易站稳,胃部再次翻涌。 “呕——” 双手支撑着膝盖,我俯下身干呕几下,眼前完全被黑暗吞噬。周边的一切全然旋转起来,风声空旷得吓人,我恍惚中听到“咚”的一声。 紧接着,背部转来震动,面前的光景转换 我先看见一片夜空,黯淡的星星挂在夜空,仿佛在朝我眨眼睛。 我也努力眨了下眼睛,然后再也睁不开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已经到极限。 艾什礼,希望你这次也能聪明一点猜出来什么。 莱纳特,算了,你老实点就行,听不懂也没事。 意识逐渐消散,我的思绪也模糊起来。 累死了,歇会儿。 再次睁开眼时,四肢的酸痛让我喉咙里忍不住溢出声□□。 蓝色的微光让我的眼皮有些怔忪,我有些无力,向窗外一看,却看见厚重的窗帘。缝隙之间,似乎有隐约的白光。 我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环视一圈,然后看见了手边的卷毛脑袋。 他被我的动作惊醒,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睡意朦胧地看我。几秒后,他瞪大眼,面上浮现信息,两手抓住我的手,“你终于醒了!” “我怎——咳咳咳,怎么了?” 比我的话音先跑出来的事咳嗽。 莱纳特立刻给我递上一杯水,道:“医生说是低血糖还有激烈运动损伤,现在已经给你注射了药剂,说无不适就可以离开了。但医生还说……你注射了信息素抑扩剂,这是为什么?” 和针对情热期的抑制剂不同,这是在几分钟内迅速抑制信息素发散的针剂,持续时间较短且副作用大。 “蒙德厂长呢?”我没有回答,只是问,“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父亲他回酒店休息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看你的。”莱纳特顿了下,又道:“你现在好点了吗?好点的话,我带你去找父亲。” 莱纳特摸了摸耳垂的耳钉,低声道:“还有八个小时,庭审就要开始了,你们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对口供吗? 对个屁,艾什礼不解决什么都是白搭。 我看向莱纳特,又笑了下,道:“你脸上有伤,怎么了?” “有吗?我明明没被他打到啊!”莱纳特立刻担心起来,拿起终端照,“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仔细看看,不觉得眼睛下面有点青吗?” 我问。 莱纳特瞪大眼睛,观察了几秒,“好像是真的,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黑眼圈谁没有,没有现在还不睡也有了。 我又问:“你和谁打架了?” “表弟。”莱纳特有些烦似的,“我跟他就没有合得来的时候,他总是欺负我。” 他有些委屈,又握着我的手,用脸蹭了蹭,殷切地看我,“他是大法官家的孩子,在酒店里碰到了,他就直接说我们这是在颠倒法律公正之类的。反正说话很讨厌。”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用拇指揉了下他的脸,“没事。对了,我还没有和你解释事情经过,礼物也没有送给你……” “不……不用解释了。”莱纳特摇头,“当时我在附近,父亲送你去医院时,我问他了。他告诉我了。” “只有你和蒙德厂长吗?”我笑着道:“把我抬过来也太费劲了吧。” 莱纳特拉着椅子,向我更凑近了些。大半个身体压在床边,他带着点笑,探头够来,用脸去追我的手,“当然啦。” 当时有没有亲密举动呢? 艾什礼看到了多少? 他彻底离开了还是在附近呢? 许多问题萦绕在我的心头,但若有似无的消毒药水也好,还是病房内微蓝的光也好,又或者是激烈奔跑与思考的后遗症也好……我现在十分平静。 我起身下床,走到床前,两手抓住窗帘。 “哧啦——” 窗帘被拉开,凌晨的天空微微有了亮光,但仍是一片厚重的压下来的阴翳。 我打开终端。 只有蒙德和艾什礼发来的消息。 看来斐瑞现在还没醒。 [蒙德:你醒来联系我吧,庭审这件事不是这么轻松能解决的。] [艾什礼: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自己会查。] 很好,你的主观能动性很强! 无论如何,明天的庭审起码不会死得这么快了! “你为什么又在看终端?”莱纳特走到我身后,面色有些不满,却又想亲近我,“对了,你说的礼物呢?快给我,快给我。” 我脑中停了几秒,又迅速拿起终端操作了下,随后道:“你看看邮箱。” 莱纳特不明所以,拿出了终端,检查完邮箱后,却瞪大了眼睛,“莱斯林的大学通行证么?” “嗯。”我郑重其事地道:“我这几天,赚了些钱……在一些渠道买到的。” 我望着他,抿着唇,露出了沮丧的神情,“对不起,我知道做到这些了。我配不上你,但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所以因庭审事件被带到这里时,我也在想结束后找个工作。想要赚更多钱,再见到你。” “你——”莱纳特说不出话来了,绿色眼睛里闪过心疼,“可是根本没有必要啊!又不是一定要你怎么样的,我明明自己就可以……” 莱纳特望着终端,又抿着嘴,很是难过,“对不起,我真的太冲动了,以为你要……抛弃我。” 他用力钳制住我的腰部,将我抱到窗台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你好傻啊,傻子,都说过了不要逞强。我一个人好难过,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真怕又是几个月找不到你,然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拍着他的肩膀,“没事没事,我之后就决定回去了,我会在十二城等你的。” “真的吗?” 莱纳特有些兴奋,松开手望着我。 我点头。 真的,内环城狗都不待,这太凶险了。 两周不到,我都濒死多少次了! 还是回去避避风头,回厂子里打两年螺丝再再找别的机会闯荡吧! 庭审结束把艾什礼和斐瑞的关系结束了,跟江森推脱下,戒指呢也送出去了,至于通行证,就莱纳特这个脑袋估计也不会真的想去上课……完美。 五城之行,就此结束! 一星差评,再也不来了。 我暗暗发誓。 我又道:“我考虑了下,现在情绪冷静下来了,即便是为了你,我也不能再被这次庭审打倒。” 莱纳特面上有了几分开心,“所以你决定继续维持原来的供词了吗?” 我对他微笑,“嗯,我们去找蒙德厂长吧。” 窗外清风吹进来,天空似乎比方才明亮了几分。 亮得好,早该亮亮了! 我心情愉悦至极,甚至感觉窗外的树上已经有鸟在叫了。 叫得好,早该叫叫了! 莱纳特问道:“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我笑而不答。 自己猜去吧。 第26章 艾什礼回到家时, 夜色已经深了。他的脑中仍然是方才所听到的那些话,他听见她那样的绝望和痛苦,询问着为何想要得到公平却要先屈服庞大的秩序性的怪物。 家中灯火通明, 艾什礼俯瞰住宅建筑,看见父亲与母亲的起居室那层灯光已然暗下。他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今夜他也是从父亲与其他人通话那里才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又看他忙于公务才偷偷逃出的。 父母对他向来严格,他们总期待他能成为合适的继承人, 与他们一样从事律政相关。 艾什礼蹑手蹑脚地绕过夜间巡查的仆人, 又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弯曲耸动着。他一路小心,却并非为了回到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父亲所在的书房。 大法官的职业让他的书房里有着许多卷宗, 平日里他倒是可以光明正大查看,但现在这件事涉及到了五城军团与军议会,父亲是绝对不会准许他看的。 艾什礼没有开启任何照明,只是凭借着记忆用终端辅助的照明程序探查着, 穿越一架架书柜, 他终于来到了重案卷宗存放处。 他将终端放在书架凹槽上,蓝色的“权限已开放, 记录已保留”一行字浮现在空气中。 这无可避免, 事后父亲发现了再解释吧。 艾什礼深呼了口气,输入编号, 开始在数据库中搜索关键词。很快的, 一层书架亮起, 一份数据通过管道被传送到面前。 他一面插入终端,一面开始查看。 那些在通话中被刻意隐藏的信息迅速浮现在他面前, 在他白皙的脸上发下浅蓝色的光,又使得他的绿眼睛呈现出奇异的混合颜色。 【经鉴定,死因为枪杀,凶器为……但伤口处检测出齿痕与少量唾液残留……肩膀有明显抓痕……】 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艾什礼立刻联想到方才她的话。 明明是他伤害了我,却因他本人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所以我甚至还要夸赞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吗?就因为这是一桩不适合披露的丑闻吗?” 丑闻,和喉咙上的伤口会不会有关系?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丑闻呢? 她怎么样才能咬到他的喉咙呢? 艾什礼想着,往外走,坐在了书房角落的沙发上。刚一坐下,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瞪大绿色眼睛。 如果站着需要踮脚才能咬到喉咙的话,那会不会是坐着的呢? 两人都坐着的距离,他俯身下来,那她几乎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咬到。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样的行径几乎只有一个情况能说明。 艾什礼咬住了食指,有些不敢置信。 难怪是桩丑闻,也难怪她不愿意解释! 他想起来自己脱口而出的嘲讽,嘲笑她是否要狡辩难不成要把责任推给死人身上……可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生气。 ……艾什礼在指节出咬出了齿痕,轻微的疼痛让他有些鼻子发酸。 他深知,当人心带有偏向与希冀时,一切都会成为对想要的那个答案的论证。可是他依然确定以及认可:仅仅是这一条不被披露的伤势,就已经是一条重要至极的证据了。一个alpha在什么情况下会与一个人席地而坐,并且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艾什礼深呼一口气,正准备将卷宗数据放回原处,却听见极其轻微的电流声。 “滋滋——” 几秒后,书房内所有的照明程序全部启动,霎时间,光亮如昼。 艾什礼惊慌地望过去,却看见大法官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以为你偷溜出去的事我没发现吗?” “对不起,只是——” 艾什礼话音未落,立刻被打断。 “早在前几天,你一个人在卡尔璐酒店我就觉得不对。”大法官顿了下,才又道:“带你回来后,我去问了斐瑞。” 艾什礼动作僵住,他的绿眼睛里有些诧异与震撼,“你怎么可以干涉我到这个地步?” “他说过,你和这个案件的被控人有接触。”大法官丝毫不在意他的控诉,继续道:“今天我和他们通话,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偷跑出去是为了见她吧?” “所以呢?你一直没睡,就等着我出现在这里是吗?”艾什礼总是略弯的腰停止了,黑发下的绿眼里燃烧着火焰,“接下来,你又要让我禁足?父亲,我有能力决定我要做什么事,而且这桩案件的真相难道你不清楚吗?” “但你依然和蒙德说那样的话,说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她与迪森的长官有苟且,而不愿意承认迪森本身的怪异不是吗?” 艾什礼有些生气,他被误导明明就有父亲的通话的责任,但当他发现其中不对时,他又相信父亲绝非如此蠢钝之人,会疏忽这些疑点。 “艾什,重点不是真相,没有人在乎迪森到底怎么死的,也没有人在乎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大法官并不想回答这样孩子气的问话,又道:“重点是迪森以城邦军团势力的身份死在了一次外勤事件,并且代表中心城势力的人并不打算给一个具体的交代。而且中心城最近在考虑废除五城的独立附加法条,这意味着整个五城的执政党势力都必须让渡一部分权力给中心城,她就是一个靶子,谁都想用她当做给另一方的下马威。” 联邦的律政部实际上隶属于中心城势力,然而大法官这一职位却又挂靠在独立城市内部,当两房角逐时,大法官往往都是夹在中间最难权衡的那一个。 艾什礼深知这件事,可仍然忍不住道:“可是——” “回去睡吧。”大法官已经失去了耐心,面色严肃起来,“艾什礼,不要再得寸进尺了,也不要再想着插手这件事。斐瑞此前和我说过,你和她的距离已经不单是普通朋友了,显然,你现在做的事也不仅仅只是忧心朋友了。” 大法官道:“你越界太多了。” 他话音落下,站在暗处的仆人已经悄然走上前了。 他们微笑又小心地看着艾什礼。 “艾什礼少爷,请跟我们回房间吧。” “请跟我来,少爷。” 艾什礼显出几分屈辱来,但他们已经接近,各自扶住了艾什礼的手,将他钳制起来。 “如果你只是为你的朋友而担心,那我可以告诉你,在法庭上时,迫于中心城的压力,无论我再不愿意也会尽可能帮助他的。” 大法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什礼本应该放下心来的,但他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他的直觉让他感觉这件事不会这样轻松的结束。 艾什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要靠着这样的运动消使自己有些困意,最好能一觉睡到庭审结束。这样,他就不必如此烦躁忧心。 但走了许久,他也没能安心。他想消磨时间,可是终端已经被收走,他就只能在床上用被子卷住自己制造个安宁的环境。 不行,怎么也无法安心,就像是出门后总在疑心自己是不是忘了关门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对……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亮起,艾什礼刚睡着,脑子仍然感觉如同一团杂乱的线。 父亲怎么会想到联系斐瑞呢? 自从吵架后,他和斐瑞从未联系过。 吵架……? 艾什礼困意顿时消散了,脑中有答案呼之欲出。 斐瑞怎么敢笃定她会消失,为何又让他问他父亲,这不是说明他从一开始就这件事? 父亲的话中的怪异之处也显现。”在法庭上时,迫于中心城的压力,无论我再不愿意也会尽可能帮助他的。” 为什么要加一个在法庭上时? 意思会不会时,他可能根本不会出庭? 艾什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从床上爬起,用力敲打着房间门,“放我出去!我有事!我现在真的有事!”他踹了两脚门,又看向窗外,却发觉那窗上都钉上了封条,额头冒出了汗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父亲他根本也不打算听从中心城的意思! 庭审开始前三个小时,我与莱纳特还有蒙德便坐在了前往法庭的车上。 法庭位于五城制高点,是制高点,即便在到达目的地时还有不少距离,但我仍然可以窥见它在云雾中的威严英武。 车内的气氛十分安静。 蒙德与莱纳特坐在前方的位置,我坐在他们后面,手指在终端上纷飞。 我又在写信,世界上很少有人像我一样热衷写信了。 尤其是我还在写告别信。 艾什礼自从晚上发了消息说决定自己调查后便再也没有后续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回复他。 斐瑞的话至今还没醒。 这个睡眠质量属实令我嫉妒,同时也产生了微妙的震撼。 那就是,就这就不行了。 江森发过来了问候的消息,我还是抽空回复了些,但他现下新发的这条信息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江森:很抱歉,我今天赶不过来,但我这边有权限可以观看到全过程。] 我:“……” 怎么说呢,不要说得好像这是我拍的电影一样。 但总而言之,我还是回复了谢谢,顺便问了句亚连的情况。 江森没回复了。 我就知道这个话题会让他闭嘴。 趁着斐瑞没醒,莱纳特不敢当着他父亲的面来烦我,我酝酿了下感情开始写告别信。 先自我批判了下我人品败坏,又强调了下不该继续,最后再说我庭审,庭审结束后会回到十二城。意思就是这里不属于我,我对一切拥有解释权,解释一下就是抱歉我跑路了,狗地方不待了,我会带着所有的感情一个人咽下的。 换了几种措辞,轮流发给了艾什礼与斐瑞。 江森的话就不必了,我准备主打一个先斩后奏,比较符合人设。到时候回去再说,感谢账户的钱,我取了一些用来买房过上踏实的日子,之后会慢慢还。这实在是划算的主意,买房还房贷不能逾期。但江森的钱,我一年换个几百块那都是因为我太穷了没办法,但依然有心还钱,这多有风骨。 也不算亏,这来一趟打个秋风还能买上房。 我心里美滋滋的,暗自畅想房子要买多大的。 到时候买完了,再跟莱纳特说这是我俩的家,这不又能拿一笔钱。可惜的是,家是万万没有的,蒙德觉得我老实和愿意让我能娶他儿子不是一回事。 到法庭时,我与蒙德又抽空对了下口供。 时间过去得很快,马上就要开庭了,莱纳特想办法支开了蒙德。 他有些开心地望着我,偷偷牵住我的手晃了下,又道:“等结束后,我还有两周的假期。” 我扒他的手,移开视线,“别这样,被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又怎么样,反正现在只有我们。”莱纳特很是开心,晃着脑袋,蓬松地卷发晃来晃去,又道:“我不是在六城读书吗?其实也可以——” 他贴上来,殷勤地看我,绿眼睛闪闪发光,“借这个机会带你去六城玩,理由我都想好了,我可以说我学校还有事没处理完,然后就——” 蒙德的脚步声传来。 我立刻甩开他的手,小声道:“厂长来了。” 莱纳特有些受伤地看着我,自己用手握住自己,有点委屈,“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样。” 很好,就是这个时机。 “等我准备好了,可以吗?”我也有些难过,神情黯然,“等到你父亲不会反对我,我能配得上你的那天。” 莱纳特闻言,看着我,却又反过来安慰我,“没事,没事的!一定会的!” 蒙德此时已经走了过来,面色有些奇怪。 他道:“我刚刚收到了消息。” 我问道:“什么?” 蒙德道:“大法官在路上突然昏厥,如今被送往了医院,所以现在是代班副法官来进行本次庭审。” 我:“……”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妙,火速给江森发消息,与此同时开始抄送给斐瑞与艾什礼。拨打场外救助电话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还没两分钟,我已经被带到了法庭之上。 天空依然蓝得要死,我路过原告方时,看见一堆身穿军装的人,心中颤栗起来。 双方的陈述都十分漫长,我说得口干舌燥依然不忘记表现出苦情来。 开始的十分钟,一切都算和谐,或者是一切都按照着昨天收到的台本一样。无论是陪审团还是代班法官,都没有十分大的波澜,甚至连申请旁听的五城市民们也觉得百无聊赖。 然而,双方律师便问时,军方陡然有人举手,声音清晰得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法官大人,我方临时发现一份证据,我们申请现在补充证据。” 法官敲锤,“同意控方补充证据申请。” 军方将一个盒子呈递上去,我的角度这里,只能看见法官缓缓打开了盒子。 我两手攥住桌板,恨不得把脑袋伸过去,好看清楚里面到底装了啥。服了,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证据,不能给我看看! 法官将盒子挨个传给一旁的检察官和书记。 盒子在他们手里变换,而我,也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方小小的全息屏幕。 我听见法官问:“质询证据来源,请问你方如何得到的影像?” “我们几日前就与卡尔璐酒店完成了合作,证据来源依法可靠,在影像之中可以得知,一周前她入住了卡尔璐酒店。并且所住套房为最高规格的房间,有人替她代付了高额费用,我在此很想清楚,以她的工资与储蓄水平,是何如入住的呢?是否背后在有人支持她的消费?背后的人是否与她策划了相关事件呢?这个人是否又是其他城市的政治势力呢?” 军方的人有条不紊地问道,最终,抛出了一个结论,“我希望法官传唤此人以及卡尔璐酒店的人质问清楚。” 我草,你们五城真的疯,命都不要了直接跟江森杠是吧!还有江森,你他妈的到底干了什么啊让他们直接跟你叫板啊! 我冷汗直流,呼吸困难了起来。 第27章 当军方这番义愤填膺的话说完后, 整个法庭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众人来来往往的互相示意又相互避嫌的视线显得吵闹。 我心知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慌,但我的手手已然被冷汗浸湿。旁听席的视线频频朝我看来, 小声的议论也随之响起,在他们眼里看来, 这个无聊的案件似乎终于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但对于我来说, 我能感知到的是,死期将近。 我方律师也被打了个始料不及, 我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弛, 显然正在努力措辞。我一时间就不紧张了,甚至有些想乐,这五城还真是……不是我想来想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最终, 庭审因要增加质询证人这个事项,而决定暂时休庭半小时。 在休庭的第一分钟时,我就收到了江森的全息通话。一阵子不见,他看上去倒是比以前贵了不少。 江森似乎在一个颇为豪华的地界儿里, 一旁的投影正是庭审的场面, 身边还站着几个制服革履的人。他正在往外走,神色匆忙, 黑发随着空气而飘动起来,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走了两分钟, 他似乎才意识到我们正在通话当中。 他又看向我, 眼睛里有些深沉的歉意, “抱歉,其实这件事本来不会这么棘手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胆大。” 江森冷峻的神情更显几分阴霾,眼角藏着点不耐地戾气。 他真的很生气。 但其实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他妈的我才在这里坐大牢,我还没来得及发火呢! 江森:“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哦。” 江森:“那就好,抱歉。” 我:“嗯嗯。” 生气也得忍着,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了解,不仅要忍着,还要反过来哄。 不然,真没人能救我了,艾什礼至今失联,斐瑞……他妈的,不会等等就是他出席吧! 我心中有了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决定先把江森哄好,小时候哄我哥,少年时哄同学,上班哄领导儿子……我这辈子就是奴才的命吗? “我相信你的,其实没关系的。”我偷偷将全息通话的视频调整成了投影我的镜头,对着投影镜欣赏了我这张愁眉苦脸的可怜人样,低声道:“即便他被你枪击致死,但也始终是因我而死。我曾经很痛苦,总觉得明明是他在作恶,做出那种事情,为何到头来却仍然需要我付出什么。现在我想明白了,他在我眼里罪该万死,却也真的不该死,除非法律如此判决” 说完这番话,我很努力才忍住自己露出笑容。法律或许是公平严明的,但它的判决可不一定,因为解释权在法官身上。 希望江森能理解:我完全是无辜的,即便他当时确实生命垂危,可致命的一枪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在背锅。 江森,我可是因为倒霉的,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我露出难过的微笑,努力睁着眼睛,好让自己像一条濒死的鱼。 “但我……其实也很害怕。”我顿了下,决心无论如何打完这一套绝望拳,“会是很严重的惩罚吗?会死吗?还是会幸运一点只是坐牢呢?到时候出来的话又能不能找到工作呢?会不会在人生留下污点呢……?恐惧也曾——” 恐惧也曾来过我的肚子。 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大脑太爱上班,从不停歇,那些思绪与声音在我脑中恒久弥长的躁动着。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恐惧流产了。 江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英俊的面部轮廓柔和起来,他认真地看着我,道:“是我的错,我这段时间忙的事就与五城相关,我一直觉得这几天过去还可以带你逛一逛这里。没想到你在这边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没想到你的处境这么凶险。” “你放心,我刚刚已经和监察官取得了联系,他正在前往五城法庭。预计一个小时分钟后到,所以再次开庭时,想办法拖延到他来。” 江森话音平静,又道:“今天一过,他们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我震撼了下,但我的震撼并不来源于江森的霸总狠话,而是监察官。 监察官从民议会中产生,有监察且裁决所有“公对私”的案件的权力,无论如何他们的立场始终是弱势群体民众。 但问题是,一个联邦就六名监察官,而且往往定时轮值城市,一般除非重大事项,监察官不会轻易出手。 ……江森的身份,莫非是元老院这种直通顶级勋贵的家庭吗? “监察官……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决定直接表达我的困惑。 “他欠我一个小小的人情。”江森微笑,又道:“还有一些时间,你赶紧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辛苦你了。” 我点头,又听见他用很轻的话音道:“你对……亚连,如何了?” 谁啊——哦他啊,我琢磨了几秒,决定为我离开五城做一个小小的铺垫,顺便让江森收一收这种A同味儿。 我咬了下唇,有些难过,“其实,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些事后,我已经很少想起来他了。每次想起来,总觉得像是做了个很美的梦,没有什么真实感。” “不过好在,我最近发现有个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也忍不住想对他好。”我看着江森,他似乎听得有些烦,面上的表情越来越淡,我又道:“不过我这样的人,能配得上谁呢?只是想想罢了,这件事结束后,我打算再从长计议。如果可以的话,安定下来也很好。” “你……现在才少年期末期吧,不过是上大学的年纪。”江森沉默了几秒,才道:“而且,其实这才两周不到,你的感情——”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种话,他是因为她的品格与之结交的,而非其他的原因。无论她薄情与否,都无他无关才对,尤其是,她薄情的对象是他的未婚夫,她还打算开始新生活,他应该高兴他们的友情不会受到亚连的影响才对。 但没有。 江森只觉得烦躁。 “我的感情依然在,只是我比以前更加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难道你不应该高兴吗?”我反问江森,又道:“无望的爱,再矢志不渝又有什么用呢?” 江森默然几秒,只是点点头。 通话结束后,休息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蒙德与莱纳特作为担保证人,并不能与我私下交流,他们仍在另一个场所。趁着没有他们在,我火速拨打起来了斐瑞的电话,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且认真。 终于,第二通电话打通后,斐瑞接通了,他声音嘶哑,语气有些茫然。 “喂?哪位?” 他问。 哪位,你他吗心里惦记着想弄死的那一位! 但我的心中依然松了口气。 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是那个要出庭的卡尔璐的证人。 夜晚漫长而寂寥,斐瑞的梦中只有反复的热与冷。 他蜷缩瘫软在门边,一夜之间竟并未感觉到任何不属实,信息素交缠的味道经久不散,又像是将他划分到了一个安心又舒适的领域。 这一晚,他不再像前两夜一般,感觉到内部开始灼烧的空虚。 模糊之间,斐瑞耳边有什么声音震动喧闹着。他努力了许久,手终于了有几分力气,去摸起来散落在身边的终端。 然后,他听见一道女声道:“斐瑞,是我,我现在在法庭的休庭休息时间。” 什么庭审……什么……离开? 庭审?! 斐瑞骤然惊醒,朦胧的睡意散去,“你现在在庭审现场?!” 他话中有藏不住的惊讶,问完话后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扶着周边的东西起身,走路却又踉跄几分,话音急促道:“你为什么没有叫醒我!你一个人去的话你——” 斐瑞话音顿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说什么,说现在那边的计划还在推进,只有自己和她一起才能破局吗? 可是他真的有必要去吗? 临时标记如今是第三天,标记的影响已经逐渐变弱,那种无法抑制的依赖、爱慕、渴望都随着激素的消退而消退,他冷静地想:甚至于她死在那里,临时标记还有他那样渴求的姿态才能成为正正一桩悬案。 斐瑞放缓动作,眼睛暗下来,脸上并无过多的神色。可是即便标记影响削弱,他依然反复地纠结焦虑,不安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她是不是已经受到了为难了? 庭审结束后她会怎么样? 她给他打电话前,是不是先和艾什礼打电话了? 某种思绪一闪而过,令斐瑞立刻有些情绪崩溃,他立刻开始默念: 今天一过,你的情绪机会结束。 你和她也会结束。 这一切都会结束。 他又听见她道:“其实我今早看你睡了很久,所以没有吵醒你。之前你的睡眠总是很浅,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斐瑞攥紧了终端,他道:“我知道了。” “这次庭审如果能顺利结束的话,我会离开五城。” 陈之微道。 斐瑞怔了下,重复道:“什么?” “今天是第三天,临时标记的影响不会这么大了,希望你没事。”终端里的声音顿了下,才又道:“我今早写了一封信给你,你可以查看一下。其实那封信后,就不改打电话了,只是……发现自己应该和清醒的你告别,就感觉有些遗憾。” 斐瑞脑中的思绪消散了,他感觉自己听他的话并不分明,终端电话不知道何时挂了。他也没有过多反应,只是麻木地翻阅着邮箱。 第一遍,他看不进去,指间滑动来滑动去。 第二遍,他看不懂。 直到第三遍,他才能出来那些字组成的句子的意思。 其实也就一段话。 “我生活的城市经常下雨,我讨厌下雨,后来发现下雨也不错。以后我们不会再被一起淋湿,因为我们并不共享一片天空,抱歉,我配不上你。” 本来就不该有那场雨的! 那场雨有什么怀念的,如果计划顺利,她现在已经快死了! ……不,现在她也是! 他为什么要在乎这样的信件,是信息素的影响吗? 她直到现在,还没有发觉到不对吗? 还觉得庭审能顺利结束吗? 难道迟钝到这个地步吗? 当然……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让他很生气,很难受,很烦躁又很在意的人。但现在他就想要她在身边,想肌肤贴合在一起,想要被哪样的信息素所入侵,想要她的眼睛里悦纳下他。 原本理智的思考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斐瑞开始大口吞咽空气,呼吸急促起来。但这一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立刻赶到庭审现场,取代原本的卡尔璐酒店证人。 天空一片晴朗,斐瑞焦急地走出酒店,给她发了个信息。 [斐瑞:我现在过去见你。] [斐瑞:庭审如果遇到困难,就拖住时间,我会尽快过去的。] 当下半场庭审结束时,我的情绪已经相当平静了。 想开了。 江森和斐瑞,总有一个人得帮上忙吧? 总不至于谁都来不了吧? 如果是,那行,算我倒霉。 庭审一开始,双方就开始出对子。 对三对四菜鸟互啄。 我这方百分百时手里真的只有这些牌,但对方完全是为了等最后出王炸。 蒙德和莱纳特反复保证我是个善良老实的人,他们提供的证据有我工作满勤,而且互相评价特别好。莱纳特甚至展示了他的调查作业——一份工厂走访录像。 在录像之中,那个穿着工作服的黑发女人笑容淡淡,少言寡语,却显得十分可靠。她生得没什么攻击性,眉眼显出些忧郁来,微笑时却又显得十分干净纯良。 我欣赏了一番后,深深感觉,如果这次大难不死的话,就让莱纳特把这个发送给我。这视频拍的,让我看起来还是有点思想在身上的,感觉像是会在搞完后默默流泪讲述童年创伤和原生家庭的那种人。 对方也反复派人强调,迪森本人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而且具有很多细腻的优点。比如什么军装永远一丝不苟,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很讲义气,非常拥有alpha气质,又是什么领袖又是抬眼优柔寡断之类的东西。 但是,他们这帮人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们口中的描述让迪森看起来真的很……深柜。有种经常拉帮结派搞霸凌欺负弱小的美感。 可惜这样的想法我不能表露,我只是沉默地听着。 双方简单的你来我往之后,对方已经按捺不住直逼核心问题了,他们请来的证人令我震撼。 因为——那正是曾经的我的生活管家。 他一脸深沉地出场了,头发看起来用发胶打理过,那种香水混杂的味道让整个法庭都为之一惊。事到如今,我很想笑,因为他看起来像一只穿着西装的鬣狗。 在斐瑞眼里亦或者是卡尔璐总裁的眼里,他是我的生活管家,又曾与江森有过线上的接触,让他来举证我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但在他看起来真的有点搞笑,而我如果拖不到那么长的时间,很可能我会死在这么搞笑的人手里,这让我愈发感觉到我人生的荒谬与好笑之处。 于是我没忍住笑了声。 法官立刻敲槌,“肃静。” “被控方暂时没有其他证人出席,请控方证人率先发言。” “我是卡尔璐的生活管家,负责照顾顾客的起居。在我所能查到的信息之中,我注意到她并非是用自己的账户进行支付的,并且同时她挂靠在一名高级客户账户下完成了入住。同时,原本那位客户提前为了挂了一个账户,让我从这个账户中预支她的花销。” “请被控方陈之微陈述是否对此有异议?” “没有异议。” “请控方五城军团进行提问。” 法官话音落下,我听见我的内心悄悄叹了口气。对方说一个小时后到,除去休庭的时间,除去开始陈词的时间,这还得再拖二十分钟。 军团发言人直接问道:“请问,这个人和你什么关系。” 我道:“朋友。” 军团发言人开始提取资料,道:“你出身三城的帮佣人家,但读书一直在六城,后来退学前往十二城。请问是三个城市中哪城的朋友?” 我反问:“资料这么笼统,你怎么敢推定我只能认识这三个城的朋友?” 军团发言人穷追不舍,“那我更正,请问你的朋友是哪城的人?” 律师率先回答,“这是被控方方的隐私,无可奉告。” “法官,申请驳斥,问题与本案一定有联系。” 军团发言人道。 法官点头:“准许控方的驳斥,请被控方回答问题。” 我:“……” 我沉默了,上来就这么直击核心,我感觉不到十分钟我就要被判刑。 “我并不清楚他具体是哪城的人。” 我只能含糊其辞。 面对第一个问题就含糊其辞,这显然不是个好开头,我感觉到军团的人明显兴奋起来。他们看向我的目光都变得灼烈起来,似乎我是一个行走的送分机器。 显然,我很可能也真是这么回事。 因为他们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仅仅是朋友为何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根据记录显示,你住在卡尔璐的日子里你的朋友并没有前来看过你。” “你们是朋友,还是雇佣关系?” “账户的金额你没有动过,这是不是你的酬劳?” “调查中提示,你曾向卡尔璐的人说过,对方是为了感谢你而让你入住的?” “他为什么感谢你?你做了什么事?” “你和他是否交往密切?” …… 他们不再追问那个人是谁,而是反复质询我与“那个人”的关系。我回答了一些,糊弄了一些,沉默略过了一些,但是我的回答并不重要。 因为提问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一种拥有立场和舆论导向的权力。 当他们问我是否与“那个人”有亲密关系的时候,我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陪审团也好,旁听席的人也好,他们已经通过这个问题联想了到了许多。 我节节败退,败退得很可怜,可怜的原因是江森。 他们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敲定我与“那个人”关系密切,然后再找其他人侧面论证或是暗示,那个人是江森。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我和江森有染,我杀了迪森,江森为我掩盖。 提问进行到尾声时,我看了眼时间,心灰意冷了起来。 因为此时才刚刚过去十三分钟。 从那个酒店飞到法庭,也还要再拖十分钟。 而距离监察官赶到这里,也还有七分钟。 我算着时间,越算大脑越安静,歌都不唱了。 再见了,我的点播机。 再见了,我自己。 麻了。 江森全程看着这一场一边倒的局势,听着对方不怀好意的提问和她的缄默,他的心情愈发低气压。 她站在那里应付他们时,面上也没有显出惊慌,只是平静的无奈。如同预知到即将到来的灾厄与审判,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时间比她还要无法接受,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江森第四次拨通电话给监察官,全息投影还尚未浮现,他的怒意就已经烧了上来。 他问道:“你现在到哪里了,为什么还没到现场?” “我他妈的都飞上天了我有什么办法!他妈的,就是赶不过去啊!你以为天上没有其他的车吗?”监察官声音压低,但语气一样不耐烦,上来就是脏话,“你别催了,她是你朋友我就不是是吧?监察官的命也是命!” 全息影像并对对准他的脸,而是对准了周边的车流。 江森看了一眼,更生气了,“怎么这么多车,你他吗的弱智吗?亮身份开道啊,傻逼。” “我也想啊,但是五城这么野蛮,我亮出身份保不齐死这儿了。”监察官又道:“你一个元老院成员,废个法案人家一个军团命都不要了就是要拉你进同A恋的丑闻了,我就一破监察官,搞不好他们直接找个猛A夯我!” “少给我贫嘴,快去!”江森火噌噌往上冒,“前面那辆金色的车谁的?挡你面前干什么,撞过去超车。陈之微要是保不住,不用五城的人,我亲自上阵草你,他妈的。” 江森发完火,又连打三个电话催在五城的手下的人想办法接监察官。 但所有怒气发作完时,他心中却更加躁郁,甚至有些难受。 另一边的监察官挂了电话,也更努力加快速度,还真开着小破车努力超车了。但可惜他没敢真撞,只是大声喊道:“我有急事,朋友让一让。” 等了几秒,根本没人理。 他有些火气上来,直接踩到底紧跟。 可惜对方全然不在意,死死挡在他面前。 终于,空中轨道接入半空轨道,他靠着转弯直接超过前方的金色车子。监察官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点了下,勾起唇看后视镜。 就这两秒,那车迅速超过了他,监察官恍惚之间在视线中看见一抹金色从眼前略过。 斐瑞全然不知道另一辆车车主对自己的恨意,他抑制不住地张嘴呼吸,心脏狂跳。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必须要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如果能调动飞机就好了,可是那样会惊动卡尔璐家族,他在这一刻发现自己一旦做出与家族相悖的抉择,就什么都没有。 斐瑞紧紧攥着方向盘,这一刻,他又有些崩溃。 慌乱与不安,无措与渴望。 想要看见她,想要快点看见她。 又行驶七八分钟后,他看见了那座高高的,代表法律与正义的尖塔。 快了,快了! 斐瑞想笑,可是嘴唇因急促的呼吸早已经干涸,血腥味弥漫在他口腔。 “所以,你承认你与那位朋友关系密切?” “我承认。” 当我说下这三个字时,我有些想哭。 死了就算了,结果死了还有成为同A恋。 陈之微,你的人生怎么会这么可悲啊。 果然,他们请出了那位生活管家。 “我们申请调用权限,提供那位朋友的影像资料,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 管家话音刚落,一片蓝光投影在半空中,一个进度条急速前进。 我心如死灰。 偏偏这时,陡然传来一声“滋滋”声。 蓝色的传送装置发出亮光,阵阵亮光闪烁,硕大的“传送中”三个字出现。 我大为震撼,仿佛在斩头之时听见了“刀下留人”四个人字! 军团的人比我还着急,大声道:“申请关闭传送电梯,这打扰了法庭秩序。” 法官点头,“请关闭——” “叮——” 电梯门打开。 我望过去,黑发绿眸的青年浑身汗水,衣衫褴褛,一身草屑。他大声喊道:“是我!我就是那个跟他关系密切的人!我跟她偷偷定情了,是我出的钱和账户!但是我用了别人的假身份,不信你们看——” “滋滋”声再次响起。 蓝色的传送装置发出亮光,阵阵亮光闪烁,硕大的“传送中”三个字出现。 但此时已经没有人注意了。 艾什礼伸出手,无名指的戒指闪闪发光,“这就是证明!我跟她,几年前就认识了,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他看向我,绿色眼睛闪闪发光,黑发上还有几片枯叶。 “叮——” 电梯门再次打开。 斐瑞面色苍白,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传送装置的屏幕里,将全程都展现在他眼前。 他来晚了。 艾什礼回头看他,有些惊讶,却眼前一亮,他又指着斐瑞大喊道:“他是卡尔璐财团的继承人,他可以替我佐证,是我隐藏身份为她提供酒店和消费的!” 艾什礼疯狂对他使眼色,绿眼睛眨得厉害,“斐瑞,对不对?” 斐瑞咬住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第28章 “哇哦, 看来不只是你想救你的朋友,还有人比你更想救。” 在五城中心法庭的楼下,监察官抱着手臂, 望着屏幕直播的庭审现场。他将帽子往下压了压,语音通话里传来极其浅淡的呼吸声。 监察官问道:“那我走咯, 紧赶慢赶来这儿也够累的。” 江森道:“随便你。” 监察官又道:“你这语气真的有够烂, 你朋友被救下来不是好事么?你还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江森的语气更不耐烦了,“你能不能闭上嘴, 随便你, 我挂了。” 两人的通话被瞬间切断。 监察官也只好耸耸肩,不过来都来了,他还是站在场外看看吧。 他靠在了角落,发现原本冷落的法庭塔下, 不知何时已经围绕了许多人。大抵是方才那个绿眼睛小子的发言与行动实在太过戏剧性,不少过路人都被吸引了视线。 屏幕内,这场庭审仍在继续,智能自动镜头十分懂事地给了斐瑞一个特写。 他那张俊美的面皮呈现在屏幕中, 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赞叹。紧接着, 他微笑道:“我作证,艾什礼说得没错, 他们的确——” “他们的确已经在一起了。” 监察官敏锐地察觉到斐瑞的情绪有些不对, 但这个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很快地, 那个被称呼为艾什礼的beta已经开始了他的反击。 “如果诸位还不相信, 可以问庭审上这位法官。”艾什礼语气十分自信, 从容地走到了陈之微的身边,道:“原本负责今日庭审的是本城大法官, 他正是我的父亲。今天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副法官代替他出庭,就是因为要——避嫌。” 监察官听见身边又是一片惊呼声,路人们的八卦声响起。 案件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这个理由一出,基本就可以排除掉控方的所有推测了。 监察官本想离开,却未曾想到,军团的人并不死心。其中一个人甚至指名斐瑞,道:“即便他可以作证,谁又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们关系好呢?既然你们交往几年,想必他作为你的朋友,一定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你们能同时答出么?” 他这话一说完,斐瑞与艾什礼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回答。 “在一场聚会上。” “聚会上。” 军方的人深深望了一眼斐瑞,咬牙,再无他法。 但艾什礼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取得胜利一般,他开始了反诉,“难道只有你们有提问的权力吗?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们难道不清楚迪森本人在军团里做过什么吗?” 艾什礼看向法官,朗声道:“我怀疑这是军团针对迪森的一场荣誉谋杀,就我所知,迪森在军团服役期间,曾与两起性侵害案件有所关联。我就此事提起反诉!” 监察官缓缓地瞪大眼,震撼挤满了面容。 他暗暗想:同A恋原来还真是五城军团的优良传统。又想,不愧是法律系统出身的人,脑子转得就是快。 如今攻势一转,军方节节败退,不但面临着“荣誉谋杀”这桩严重的指控,同时还被旁听席上的人连连喝倒彩和攻击。 经过陪审团的一致建议,最终庭审结束,陈之微当场释放。 监察官看着艾什礼急匆匆地拥抱着陈之微,感慨这一情节的烂俗,转身离去了。结果刚一转身,便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他抬头。 却发觉对正举着终端在通话,他摆手表示没关系,仍然急切地在通话。 监察官并不在意,转身离开,却恍惚中听见对方模糊的词句:“我好像……找到了……我、我不确定,但……很像……所以……发送过去……查看。” 庭审宣布结束的一刻,我如释重负了两秒,又感觉到新的压力抗在了肩膀之上。 艾什礼仍在拥抱着我,他几乎要将我完全笼在他怀里,轻声的话语响起,“抱歉,我差点来晚了。我不知道你……原来遭遇了那——” 他话音顿住,突然松开了我。 随后,艾什礼皱起眉头,鼻间翕动了下,“你——” 我直接打断他,因为在余光之中,我看见莱纳特攥着拳头,视线灼灼地望着我。但蒙德仍然在他身边,以至于他并没有直接冲过来。我忧心忡忡地道:“我很感谢你为了救我而做出的事,但如今这件事通过法庭的直播传送出去了,我很担心你该怎么办?” “没事。”艾什礼抬起头,笑了下,“我肯定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而且,这件事,谁说它不可能是真的呢?” 我听得一头冷汗,因为在另一边,我的余光又看见斐瑞坐在席位上,生活管家站在他面前说着什么。斐瑞却仍然在望着我。 ……救命。 头好疼,好疼。 我没有回话,艾什礼却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昂首挺胸往法庭外走,“跟着我,这里吵死了,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说话。” “不——不行,稍等一下,我要去和蒙德厂长他们告别。” 我认真道:“他们为我出庭作证,我必须要为他们送行。” “你什么意思?我为了来帮你耗费了多少力气,你现在还让我等?”艾什礼瞪大了他的绿眼睛,下巴抬起,却又很快地道:“就这一次,还有,我认识他们。我警告你,不许和他们靠得太近,尤其是——” 艾什礼望了眼莱纳特,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和莱纳特认识吗?” 我低声道:“他们是迪森的长官请来的,其实我和他们……” “原来如此。”他思索了下,点头,“也是,一个证人确实也不那么够。那好吧,我在卡尔璐酒店大堂等你……还是上次的位置,我们再好好谈谈吧。” 艾什礼抿了下薄唇,他很轻地笑了下,“这次,你不能迟到!” 他转身离开,却又走到了斐瑞那里和他攀谈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们一起离开了。 我:“……” 他妈的你们就非得黏在一起是吧! 管不了这么多,我决定先安抚最好安抚的那个,于是迅速转身走向蒙德他们在的位置。 蒙德张嘴第一句便是,“你认识艾什礼?” 莱纳特咬着下唇,话音有些颤抖,“你们订婚了?” “莱纳特,你怎么了?” 蒙德察觉他的不对,转头看他。 莱纳特深呼了口气,神情恹恹,“我讨厌艾什礼。” “别这么孩子气,你们的矛盾干什么牵连到他人呢?”蒙德恍然,又笑道:“你别介意,他和艾什礼是表兄弟,我为了工作一直住在十二城。前妻那时带着他与大法官一家人住在一起,他们从小就喜欢打架,其实关系很好的,就是——” “我讨厌他!他总是嘲笑我喜欢的东西,还喜欢嘲笑我不爱看书!”莱纳特大喊出声,终于要哭出来了,“我就是讨厌看书啊,再说了他既然那么讨厌我喜欢的东西,为什么——” 他看着我,吸了几口气,推开蒙德一转身跑了。 ……你们他妈的能不能别一生气就跑啊! “这孩子!”蒙德有些着急,又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回去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闹性子!” “无论如何,感谢你们不远万里来这里帮我。”我拦住蒙德,又道:“我和他还算说得上来话,不然我去找他,保证你们不错过回去的时间,您看可以吗?” 蒙德愣了下,“我跟你一起吧。” 我笑着道:“不用不用,您先忙吧。” 当我追出法院没多久,终于在一处公园喷泉旁的座椅下找到了他。他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崩溃。 不然这个时候,他已经轰炸我了。 当我坐在他身旁时,他才望我,绿眼睛里满是泪水,亚麻色的小卷毛耷拉在脸颊周围。 莱纳特控诉道:“你跟他真的订婚了?你背叛了我!” “你明明昨天还说想准备好见我的,原来根本只是移情别恋了!”莱纳特有些失控了,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间流出,“我刚刚居然还在父亲面前隐藏真相!我后悔了,我现在就要回去和父亲说!你明明是先和我在一起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莱纳特,冷静一点,不要那么冲动。” 我说。 “我没有冲动!我要让你付出代价!不只是你,还有艾什礼!”莱纳特的情绪高亢起来,他站起身就走,“没错,我现在就要去打他,还要告诉舅舅他不知廉耻!我决定不会让你们得逞的,陈之微,我告诉你,你休想这样打发我!你答应过我要对我好的,就不可以——” “那你去吧。” 我打断了他。 莱纳特诧异转身,他仿佛听不懂一样,泪珠还挂在眼角,“你说什么?” “你去告诉大法官,说我们才是真正的恋人,让他决断,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根本无法洗脱嫌疑。”我走进去,帮他擦掉泪水,他眉头颤抖了下,却没有躲开。我又道:“你从来都不愿意听我解释,永远都觉得看什么是什么,我真的累了。” “你什么意思?”莱纳特拍掉我的生气,生气起来,“难道你和他订婚要怪我?你背叛我也要怪我?你欺骗我也要怪我?” “因为我和他本来就没有关系啊!”我低声吼道:“我要怎么和你解释,他也是迪森长官派来帮我的,这一切都只是谎言!我解释了也解决不了什么,因为军团那边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还是会持续盯着我和艾什礼,所以之后我和他必然还要继续假装下去。” 莱纳特瞪大眼,细碎的光从他眼中浮现,“所以……你们没有关系?他是因为命令才这样说的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很疲惫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我以为事情终于能结束了,结果又发生意外,又只能这样逃脱。如今我与他的订婚关系人尽皆知,我最终还是要被困在这里。” 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长椅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莱纳特眼里的光散去了,只显露出忧伤,“你说累了,是待着这里的事吗?” 我沉默了几秒,道:“是我们之间的事。” 莱纳特瞪大眼,反应不过来一般,“什么?” “我已经没办法再好好面对你了,因为我和他之间再怎么清白,都会在你心里留下芥蒂。” 我道。 莱纳特立刻道:“不会的!因为不是真的!只是为了能从军团手下逃出来而已,我能理解的,你也不是真心的,你喜欢的只有我不是吗?那就——” “不一样,现在你不介意,以后呢?”我问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一天两天你可以忍耐,一个月两个月呢?而且这段时间里,你难道就不会遇到比我更适合的人吗?莱纳特,你这么好的beta,真的不该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捂住脸,深深呼吸一口气,“回去吧,蒙德厂长在等你。” “你就这样不相信我吗?”莱纳特生气起来,“你消失的半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在哪里,每天都去你的房间想找到你有没有留下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落下眼泪来。 我拥住他,“不是我不想相信你,是我觉得,我不值得你再为我做这么多。我也不想让你再等我了,今天在庭审上,我差点就要死掉了,当时我看见你那么痛苦的样子,我在想,我真的无能。” “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莱纳特迅速反驳我。 “我之前说你冲动,让你冷静,其实回想起来,我才是最冲动的那个人。如果不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又怎么会和你有了更多的联系呢?现在你我都受伤的局面,全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就这样吧。”我推开莱纳特,用手摸了下他的脸,又笑了下,“让我冷静一段时间,思考下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可以吗?” “你也要认真想一想,莱纳特,我到底是不是哪个值得你继续下去的人。” 我认真道:“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 莱纳特被这样的阵仗搞得又想要流泪,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要多久?” 他问完话,手又搂住我的腰部,想要贴上来,“你绝对不能抛弃我!我会给你时间的,也会给我自己时间的……在我想好答案之前,你绝对不能……不能和他有什么!不行,我现在就要警告他,我要给他发信息让他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我瞪大眼睛,嘴巴几乎也要滑稽地张大了,下一刻,我迅速握住他的手。 莱纳特惊讶地望着我,“怎么了?” 我吞咽口水,道:“你这样,我害怕他会以为,我在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莱纳特皱眉,满不在乎,“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好!” “不是,是这样的话,我怕他为难我。”我面容有些迟疑,“毕竟,这样似乎很失礼。” 莱纳特面上也浮现了几分为难,几秒后,他才咬牙,“好吧。” 最终,在他再三重申下,我将他送回了蒙德身边。 他们离开没几分钟,我就看见天边飞过了几辆车。 虽然知道不是他们的,但是仍然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上门当赘婿的新生活,终于要来临了。 我心情愉悦地对自己吹了声口哨,在踏出法庭辖区的第三步或者第四步的时候,几个人将我狠狠按在了地上。 一番折腾之中,我陷入黑暗之中,只闻到了阵阵的汽车的难闻味道。 ……他妈的我赘婿生活还没开始啊! 到底谁啊! 难不成戒指的事这么快就暴露了? 不至于啊,就那距离,谁认得出来啊? 还是说军团的人这就下死手了? 也不对吧,这庭审才刚过他们就下手摆脱不了嫌疑啊! 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人打开了窗,就几秒的光亮刺激了下我的眼球,然后迅速又恢复了全然的黑暗。 我问:“薛定谔,你在吗?” 但没有人回答我。 另一边,卡尔璐酒店内。 艾什礼看着时间道:“已经二十分钟了,她怎么还没来!” 斐瑞沉默了几秒,又笑道:“可能是有事。” “有什么事比见我更重要!” 艾什礼没忍住问道。 “你和她,什么时候?” 斐瑞拿起茶壶倒水,涓涓的水流倒入杯中,他凝视了许久。 第29章 “你和她, 什么时候?” 斐瑞的声音和水流声混作一团。 “奇怪,你居然是先关心这个,而不是先对我生气。”艾什礼也盯着那涓涓的水流, 又笑着道:“还是说,你想用这个理由套话, 然后再设计她一次?” 斐瑞放下了茶杯, 眼睛在艾什礼的脖颈处打转,却也笑, “我看起来就这么讨厌她吗?” “你应该说, 你看起来就这么喜欢算计别人,就这么野心勃勃吗?” 艾什礼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勾起唇角时,也只显出几分活泼, “你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指控她的吧?但因为我在,所以你还是同意了我的话,决定放弃了吗?” 斐瑞依然只是笑, 只是槽牙却情不自禁地咬住了, 心中的烦躁无处宣泄。他感觉到干渴,感觉到厌烦, 也感觉到灼热的愤怒。 在A和O这样绝对契合的世界里, 你这样的beta到底算什么呢?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标记过我的痕迹。 你什么都不是, 她现在对你根本就—— “叮——” 调羹碰触到杯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斐瑞在瞬间回过了神, 背后却莫名有了层湿漉漉的冷意。他近乎懊恼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心脏却怪异地越跳越快。 艾什礼只当他是默认,又道:“谢谢你。” 斐瑞再次攥紧了茶杯, 好几秒,他才道:“没事。” “你们订婚的事。”斐瑞再次问道,但却说不出别的,这一句话便孤零零地被撂在这儿。 “是假的。”艾什礼坦诚,又道:“你们原来的计划,也就是咬死她和人有奸情之类的吧,那如果对象是我,你们就没话说了。不是吗?” 他的眼睛里有着愉悦的光彩。 斐瑞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平静,那种因被标记的嫉妒、占有欲、憎恨似乎都消散了些。他的理智告诉他,今天结束,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所以忍一忍,没有关系的。 你和艾什礼,是从小的好朋友。 你们的感情更重要。 斐瑞姿态优雅地放下茶杯,笑起来,“亏你还准备了戒指,不过这之后,你父亲可能不会放过你们。” “我知道你们或许都对彼此——或许你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但是不要再深入下去了。”斐瑞不知道自己为何刻意改了原本要说的话,可他选择忽略。他在临时标记期,他的脑子受信息素的影响,他也没有办法,他不是有意的。 “戒指是她送的。”艾什礼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眼睛弯了起来,话音却满不在乎,“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敢送我戒指。” 斐瑞的手痉挛了下,碰触到茶杯,茶水泛起涟漪。 她怎么敢送出去戒指……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敢如此高攀!一个身上穷到没几个子儿的废物,得攒多少钱买戒指? 而且,她明明已经标记了自己! 她怎么敢! 斐瑞的脑中尽是这样的絮絮叨叨,那声音一刻不停,像是在提醒他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又像是在讥笑被标记了也留不住人似的。 他的耳朵泛起热意,热得他呼吸有些不通畅,他听见自己冷静地道:“但你和她不适合,无论是身份还是其他,况且你这次用订婚为由帮他,整个五城的勋贵都会收到消息,对你已经很糟糕了。所以庭审结束后,你们也尽早结束这段关系吧。” 艾什礼几乎立刻就生出了几分恼怒,他甚至想嘲讽斐瑞,嘲讽他周旋在那些人身边时,不也从未管过他们和他是不是适合吗?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无论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还是教养,他都控制住了。 他只是不太高兴地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不适合的?” “……” 斐瑞沉默了几秒。 他的目光再次游离起来,又再次停留在艾什礼的脖颈上。 你的脖颈后,甚至连腺体都没有,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被标记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斐瑞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许多恶毒的话语积攒在心里,几乎就要从喉咙里爬上来钻出嘴唇。但几秒后,他只是道:“直觉。” “直觉……?”艾什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了,绿眼睛像是宝石似的闪烁着璀璨的光,他凑过去,又开始用那种扬起的,像是嫌弃又像是炫耀的话音道:“她其实也是个直觉很好的人。她看起来那么呆瓜诶,可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生气跑了吗?然后她一直追着我不放,真的很烦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他们的包厢里,金色的不规则光芒在白色餐巾布上缓慢移动,有一缕照在了艾什礼的嘴唇旁。 温柔的光芒下,微翘的唇张张合合,脸颊旁不起眼的酒窝若隐若现。 斐瑞看着那张嘴,捏着调羹,指间苍白,内心的厌恶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闭嘴。 用这柄调羹戳进你的喉咙里吗? 从他的嘴唇里刺过去,一路刺到喉咙。 …… 斐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脑中的想法越发疯狂,眼睛也闪烁出了奇怪的光芒。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捏着餐刀的指尖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 只要一下。 他知道什么地方致命。 大法官那么的力量的确很大,但是艾什礼今天一事,已经让大法官那一派和执政官有了矛盾。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只要筹谋足够,或许也不是没可能扳倒…… “然后,我问她怎么找到的,你猜她说什么?” 艾什礼回想到过去,又笑起来。 斐瑞被他突然的提问惊到,再次缓过来,从善如流地道:“什么?” 艾什礼望着他道:“她说,直觉。” 他又轻声道:“你们比直觉的话,我觉得她会赢。” 斐瑞攥着调羹的手怔地一松,空间里再次发出“叮当”的清脆声。 艾什礼毫无察觉一般似的,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不打算和她分开,而且,订婚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是吗?”斐瑞也笑,神情温柔,语气和缓,“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那就,祝你们能顺利订婚。” 你们不会顺利的。 很快你就会厌烦她的不解人意。 她贫穷,蠢笨,全然听不懂你的话,也接受不了你的消费。 你的家人会看不起她,渐渐的,你也会感到你的身份应该配更好的人。 她也一样,她会因为你的财富与权力而感到自卑、挫败、痛苦。 她也许会因此移情别恋,也许会因此彻底疯掉。 你们绝对不会有任何好结果,因为你们根本就不该在一起,也根本不是一个阶层。 斐瑞怨毒的诅咒萦绕在心头,他快意地展望着所有糟糕的结局,渴望看见他们的痛苦,但与此同时又用同样的话告诫自己。 不会有可能的。 她跟谁都不会有可能的,更不会有长久的以后的。 艾什礼只是晕了头,而他也只是被标记所影响。 一切都是临时标记的错,都是她害得他如此的崩溃与痛苦。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信息素的标记散去,他们就会回到原点。而他会笑着看他们面临所有未知的痛苦,并庆幸自己依然保有“尚未被完全标记”的这一在名利场社交的优势。 所以继续忍耐。 直到午夜。 在这时,艾什礼的终端震动,他看过信息后立刻托词离开了。 斐瑞心知,艾什礼要去见她了。可是他依然没有动作,来自身体与内心的渴望让他想要比任何人都快地到底她的身边,想要与她亲近,想要被占有。 可是他全都忍住了。 再忍耐一下就好的。 斐瑞的眼睛越来越红,喘息难以抑制,他几乎要哭出来。 我当然知道喊薛定谔没用,因为我不是猫。 车子行驶了很久,终于在某个地方停下。 他们将我生拉硬拽拽出了车,继续按着我带向某个地方,我的眼睛仍然被束缚着。我只能像个纸扎人一样摇摇晃晃,高一脚低一脚的,差点崴了。 嫩爹,这鸡掰路怎么这么长,这楼梯怎么这么陡。 为什么这里还有湿润的土。 哦我闻到了花香。 于是我悟了,这是个很贵的宅子。 我又在心里思考,到底是谁绑走了我,对方想从我什么得到什么呢? “老实点!” 一个人突然狠狠把我按在地上。 我被压得跪在地上。 上一个让我老实点的人已经死了,你们是不知道为什么是吧! 我恨恨地想。 眼前的布条被陡然抽开,我眼睛被陡然照过来的光激得发酸。好几秒,我才看见眼前的景致:很大,很亮,很多看着很贵的家具,很豪华。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人坐在很豪华气派的客厅里。 那人穿着家居服,嘴上还有一瞥胡子,头发被剃平了,一双绿眼睛有种被盘包浆的手串的油腻感。 我又用余光看了看压着我的几个人。 各个五大三粗,胸前都有些我看不懂的勋章,眼神凶狠。 很好,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也情有可原。 毕竟上一个让我老实点的人没你们这么壮。 我暗暗地想。 那人说话了,他道:“你好,我是约书亚·布拉德,艾什礼的父亲。” 他顿了下,开始看我。 我知道,他需要一些观众的反馈。于是我立刻瞪大眼,张大嘴,露出震撼与惊讶的神情,身体又发抖了起来,“您……您是艾什礼的父亲?” 我的表演让他很是满意,他似乎很喜欢他的威权,这让他充满自信。他刻意用着缓慢的语调道:“我知道你出身十二城,也知道你和艾什礼似乎关系很好。” 他和善地对我笑了下,对那几个人道:“你们松开手,让她坐下吧。” 他们立刻照做,我也终于像个被松开触角的蟑螂一样能活动了。但我不敢动作太大,只敢拘谨地站着,甚至小步后退了些。 约书亚心情很好地指了指下首的一个位置,再次道:“你坐那里吧。” 我看过去,咬唇,没说话。 约书亚道:“你不用这么担心,虽然手法粗暴了些,但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我们需要谈一谈。” 没有恶意可以让人掳走我,有恶意你会做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我还是坐下了。 约书亚道:“我们其实很喜欢十二城的人,他们虽然贫穷狡猾,但他们也都是很能干的人,所以我们家这里有很多来自你的城市的佣人。” 他看着我。 我面色没变。 约书亚有些失望。 而我有些莫名。 你不会觉得侮辱我老乡会让我生气吧? 开什么玩笑,我侮辱得比你厉害且高级多了。再说了,你家佣人多是我老乡怎么了,你不是法院的吗,不知道牢里更多我老乡吗? 约书亚又道:“我自己也去过一两次十二城,那里的建筑路面不太好,不过我觉得那是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我很喜欢。” 生机勃勃的意思是——拼了命干活也赚不到钱是么。 那真是麻烦您莅临十二城检查工作啊,领导。 我几乎要乐出来了,又道:“是真的吗?” 约书亚点头。 我道:“感谢您如此评价十二城,那里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都清楚。但它毕竟是我的家乡,听到有人称赞它,我依然与有荣焉。但是,既然你很喜欢,那为什么不在十二城定居呢?” 约书亚愣住,“什么?” 我认真地道:“您是不知道,我们十二城的律政系统烂透啦!他们各个都吃得膀大腰圆,哪里像您这么清瘦啊!而且我们如果要起诉谁,还有支付一笔巨款疏通他们,简直太可怕啦!要我说,我们十二城这么烂全是因为那群酒囊饭袋,像你这样英明廉洁的人既然也喜欢十二城,不如以后也住在那里,帮我们伸张正义多好!” 他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思考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但我依然诚恳憨厚地笑,和他细数十二城的腐败乱象,慢慢地,他的表情变得犹豫。因为他开始分不清楚我是阴阳怪气还是肺腑之言,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复我,任由我絮叨。 我在心里乐开了花。 胖子官员脑子不好是因为脑子里都是油脂,但瘦子官员脑子不好是为什么?总不会是营养不足,大脑发育不完全吧? 不过约书亚还是比我想象得聪明一点。 在我说到“建议法院集体解散让我们普通人自己断案”时,他怒喝道:“够了!” 然后他道:“你以为这些规章制度都是可以轻易瓦解的吗?这些秩序是我们花了多年心血才维持好的,案件的审理远比你想象中的复杂与专业。” 我叹了口气。 原来不是聪明,只是蠢的方向是集体荣誉感。 案件的审理很难吗? 难,难在比较谁给的利益更大,对吗? 法官大人,你花了多久想出来逃避庭审的这个招数的? 又怎么说通另一个法官当你的替死鬼的? 我道:“哦哦这样。” 约书亚道:“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和你谈十二城的,是为了谈谈你和艾什礼的事。” 我有些期待下面的环节。 一般来说,该甩支票了。 约书亚道:“我们很乐意见到艾什礼与你成为朋友,我们也希望他绝对不会用藐视他人的坏习惯,但是你们绝无可能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到哪一步了,我必须告诉你,今天之后,你必须和他切断所有联系。” 我又等了会儿,确定他没下文了。 不是吧,连分手费都不给? 那我可就闹了。 我道:“可以让他和我当朋友,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他的阶级。但如果他和我在一起,我的阶级虽然会跃升,但他却不能登上更高的阶级了。您的意思是这个吗?” “你何必要这样尖锐。”约书亚突然顿悟,怒意燃烧起来,“你刚刚果然是故意的!” 我微笑,“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我又道:“我坦诚,我愚笨贫穷,但我并非毫无自尊。我也不觉得我会和艾什礼会有任何未来,但我绝不愿意受你这样的侮辱。即便没有今天这一趟,我也会和他说清楚,我不想耽误他。” “如果你是真的这么想的,那最好。”约书亚表情阴鸷,“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有接近艾什礼的想法,我会让你彻底消失。他年轻不懂事看不出来你的心思,我可看得出来!” “我过几天就会回到十二城,无论如何,请让我见艾什礼最后一面。” 我道。 约书亚道:“他等会儿就回来,届时,我要你们当面分手。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我:“……您让他来的?” 约书亚嗤笑了声,“你怕了?” 你是真的蠢,还上赶着给我送机会啊。 但很快的,我就理解了他的脑回路。 他不是蠢,他只是需要让艾什礼理解他的威权。很好,看来针对的不仅是我,还有艾什礼。也是,什么人会至今还让艾什礼门禁呢? 当艾什礼如一只猫似的不知从哪儿冲进来时,我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里只有惊慌与心碎。 可怜的艾什礼,在今夜,他即将感悟到他父亲教给他的第一课:反抗。反抗总是痛苦的,但如果身边没有温柔善良的母亲那出于担忧的注视,这种痛苦会大大减少。 艾什礼一把拽住我的手,跟约书亚大喊道:“父亲,我们订婚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难道在这时候还想再拆散我们——” 我打断他的话,反握他的手,颓废地摇头,“不用再说了,艾什礼,我听了你父亲的话后,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其实之前,你也总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的。其实也是,我们连交往都没有,最后一次见面,甚至在吵架。这段感情真的不值得你们争吵。” 我对他摇头,“对不起,我会离开的。” 艾什礼惊诧地望着我,眼里有了委屈,“你就这样对我?” “不,不是我要这样对你,是我配不上你。”我顿了下,才又道:“在你说出我们订婚的消息时,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救我,那一刻我发誓,我要加倍努力对你好。即便我配不上你,不和你在一起,也会用尽一切努力保护你。但是——” 艾什礼急切地追问,“但是什么!你怎么敢迟疑!” “但是,我那几天拼命地打工,加上所有的储蓄,也才只能给你买一个二手的戒指。”我哽咽了下,继续难过地凝视着他,“你父亲并没有对我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让我看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我连靠近你的资格都没有。” 艾什礼听完,怒意直接冲向约书亚,“这就是我尊敬的父亲的品格是吗?一边说着要权衡利弊,却毅然决然选择不公平的判决方式,让别人代替你判一个无辜之人有罪!甚至将这人掳到面前,威胁她和我分手?” 约书亚冷笑了一声道:“你自己想不清楚,你觉得她想不清楚吗?你们之间的差距你不知道吗?在未来,她能对你有半分助力吗?艾什,你的愚蠢让我心寒。门禁你也敢逃,今天甚至殴打了仆人,翻墙钻洞,你是狗吗?” 我立刻拱火道:“法官大人,艾什礼只是为了帮助我!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如何,但我不觉得您是父亲就有资格如此说话!” 艾什礼沉默了几秒,突然对我笑了下,“你现在怎么不上去揍他?” 我愣了下,讷讷道:“他是你父亲。” 约书亚见听见我们的对话,怒斥道:“成何体统!来人,把艾什礼带回去!” 他又用着狂热且高傲的语气训斥艾什礼,“你从小就被我当继承人养,你难道不知道多少人看我们笑话吗?你以为你能对抗得了谁?关你一天也是关,一个月也是关,你不同意要什么用?我关到你同意!就算你不同意,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消失在五城,不仅如此,我还能逼你嫁娶!你不干,我就强迫你,艾什礼,你觉得你翅膀硬了?还远着呢!” “我只要还活着我就会跑!”艾什礼坚定地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不听话就要被关的孩子是吗?既然如此,那你就关我一辈子,不然我一定会跑出来。你把她送走,我就去找,你杀了她,我就再也不嫁娶,你要是逼我,我也想办法上法庭!我有的是办法!家里这么多十二城的人呢,实在不行随便谁我都和他们谈恋爱!您不是说什么要给十二城更多工作机会吗?你总不能全赶走吧?” 不错,攻击性极强。 我几乎之用攥着他的手,必要时刻摸摸他的背。 而约书亚几乎立刻就气急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说,还少点火候。 于是我道:“我向您说过,即便您不这样强迫我,我为了不耽误艾什礼也会和他分开的。” 艾什礼愣住,转头看我:“你个呆瓜你在说什么!” “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实在低估了感情的力量。”我没有看艾什礼,而是缓慢地道:“无论此刻,艾什礼是为了和你生气,还是真的有点舍不得我,但是我只要这一刻。以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段感情,没错,我是配不上他,他以后也说不定会嫌弃我。但是只要他还需要我一秒,我都会站在他身边。就算我下贱,卑微,蠢笨,但我的心和上等人没有任何区别,它们都在跳动,都有感情。” 我看向艾什礼,单膝下跪,吻了下他的手。 我道:“艾什,请原谅我的不自量力,也许现在说太晚了。但是没有错,从一开始,我就不止是想和你做朋友,不止是想让你觉得我是不错的人,也不止是喜欢你的眼睛。在被执政官逼得到处躲藏那几天,我始终在想,我很后悔我的木讷。我——想站在你身边,哪怕被误认为是跟班佣人也好。” 艾什礼的指尖颤抖起来,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你干嘛在这里说啊!而且我才不会带跟班!” 他俯下身,抓住我的手也吻了下,又将我扶起来。 “咚——” 约书亚倒在沙发上,面色气得通红,眼球瞪大。 呜呼,看来艾什礼该扶的人不是我。 他像头耕了二里地的老汉,声如雷霆,“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吗?好,你们要在这里表演一往情深是吧?好哇!行,你们在一起,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来人,跟特雷西庄园那边的人说,我找到个适合当保安的人!让他这就安排一下!” “我就让她去最远的地方当最卑微的保安,让你看看,你在和什么身份的人谈恋爱!让你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约书亚突然给我发了个offer 我愣住。 好家伙,保安,直接少走几十年弯路! 有班上了,好耶! 艾什礼却像收到了侮辱一样,大喊道:“父亲!” 约书亚冷笑道:“别叫我父亲,我可没有一个跟保安谈恋爱的儿子!你们有本事就坚持下去啊,看看她微薄的薪水能为你做什么,看看你一个大法官的儿子,在跟什么人交往!” 我安抚艾什礼,道:“没关系,我同意,只要能让他认同我们,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挠头,看着大法官憨笑,“请问什么时候上班?是有人带我过去吗?还是给我发通知啊?” 大法官呼吸更加急促了。 你别一口气过去了,我还没入职呢! 第30章 真好啊, 真好啊,这天,真黑啊。 我走在夜空下, 一边走一边想。当冷风吹过我的头发,将我的衣服吹得鼓鼓胀胀时, 我脚步更加轻快。即便皮靴已经开有些开胶, 碎石又从缝隙钻入了鞋底。 但无所谓,这点痛我受得了, 并且我现在不在意! 不过是大自然给我的脚按按摩而已! 明天就要走马上任, 开始新生活了。 我决定原谅今天的一切,即便今天已经快结束了。 艾什礼仍在我身边说着什么,我也耐心且快乐地应和。 “那里是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蚊虫, 我发誓没有人会愿意住在那里的!”艾什礼仍然在对他父亲的行为表达着憎恶,“愿意住在那里的人都是蠢货,他们觉得这样才是自然!” 你们不都一个样。 那些成本的书籍装饰在你们的家中,然后用不知道多少颗树木的尸体拼装成柜子或是其他, 在涂上些你们称之为“原木色”的颜料。也许还有些植物运气不错, 一家老小都被连夜搬迁,住进你们的花园树林中。 我微笑着听他的话, 眼睛盯着他的脸。 艾什礼注意到我的视线, 便愈发懊恼,“我在替你担心, 你就这样听着不当回事?” “对不起, 我忍不住想看你, 但我脑子不太好,看一会儿就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我诚恳道歉。 “……可以了!”艾什礼听完, 转身用臂弯圈住我的脖颈,手捂住我的嘴,“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 他的手心很热,话音都又小了些,“还有就算现在是晚上,也不代表可以这么说!” 我不太懂,握住他的手。 艾什礼的手颤了下,任由我握住,一转身,看见总是高昂着的头垂下了。黑发垂落在眼睛周围,他眼睛没看我,薄唇抿着。 我道:“我冒犯你了吗?对不起。” 我又道:“我可能不大会说话。”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艾什礼立刻转过头看我,嘴巴张了下,有些丧气似的,“你怎么这么呆啊,我是说这种话起码也要没人的时候再说啊。” 他说完,嘴角又翘起来一点,转过身抓着我的手,“算了,先回酒店吧。” 艾什礼拖着我,又道:“那地方虽然在五城,但是是边陲,所以接壤六城和七城。就算是个还不错的度假地,但一点都不安全,经常会……” 他顿了下,若无其事地道:“会有些不长眼的人想从那里进入五城。” 你是想说经常会有些贱民想偷渡是吧。 笑死,藏着掖着干什么呢,我对事实想来接受良好。 我又道:“起码现在我也有份工作啊,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努力攒钱的。” “攒钱干什么?”艾什礼有些纳闷,他又道:“你不需要攒啊,需要的时候跟我说就行,对了,你去哪里的话估计也有很多东西要安置,你等我——” “不可以这样呀。”我有些羞窘,想要抽出手,但是却被他握得更紧,于是我又道:“就算我比不上你,但我毕竟是个alpha,我也想依靠我自己的能力配上你。就算我现在没办法负责你的开销,但起码……可以做到不花你的钱。” 艾什礼望着我,他的绿眼睛里有了纠结的情绪,几秒后,他道:“不要犯傻了,你在那个地方干一辈子干到死也不一定能赚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 他顿了下,才又笑起来,表情愉快,“但没关系,我比你更执着,既然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我总不能让你再过以前那种生活吧?反正你要想努力你就努力,你也不用管我做什么。” 我道:“可是——” 艾什礼道:“没有可是。” 我又道:“你父亲会生气的。” 艾什礼道:“气死他算了。” 我惊呼:“别这样!” 艾什礼笑起来,“反正他没断我生活费,钱到我手里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觉得让你当保安能折辱我?那我花钱养个保安我不觉得屈辱,我倒要看看他屈不屈辱。” 你再努努力,你爹就要爆金币爆装备了。 我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我想让我们的感情得到祝福。” “不需要。”艾什礼的话音斩钉截铁,“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反正夹在两边的不是我。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个保安(未上任),脱去保安的身份也只是个老实人罢了! 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艾什礼将我揽进他怀中,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你这么傻,到时候在那里可怎么办?” 我:“努力吧,只要我踏踏实实干活,一定不会有什么的。” 正说着,却发觉我们已经到了卡尔璐酒店附近了。 我道:“天色已经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怕太晚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艾什礼没松开手,眨了下绿眼睛,“这么危险的话,不应该让我留下来吗?” 也……不是不行。 反正是beta嘛。 我心思活络了起来,道:“不可以啊!我们才、才刚刚交往,都不到一天。再、再说了,你父亲还不喜欢我,而且就是,就、这种事,我——我觉得呃、起码要……” 艾什礼笑出声来,却仍然问我:“起码什么?” 我憋着气,让自己的脸红了点,才道:“就是那个……结、结婚吧?” 他又笑出声来,却昂着脑袋,“你以为我会想做什么吗?别做梦了,我是想说,我帮你一起收拾下行礼,看看你缺什么。” 我立刻尴尬地甩开他的手,“你——你怎么耍我!” “是你自己想歪的,好呆,装不懂都不会吗?”艾什礼开心至极,绿眼睛弯弯,又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进去啊,愣着干什么。” 我生气,不说话,却还是老实牵着他进了酒店。 回到房间后,他打量了一番,道:“还挺整洁。” 那当然,又不是我打扫。 再说了,整洁的关键是东西少。 我从十二城带的东西也就那几样,其实根本用不着收拾。不过艾什礼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还真开始挑挑拣拣着开始帮我收拾衣服了,可惜他自己也不会做家务,我亲眼看见他将我的衬衫折成皱巴巴的球,一时间不忍心看下去。 我道:“不用啦,你能送我上来我就很开心了。天色真的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我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艾什礼还在跟那堆衣服作战,懒洋洋地应了声。 行吧,你铁了心要留下来,也不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顺势而为,不胜“酒”力。 太好了,反正beta不会被标记,这不爽我不是人! 我火速冲进浴室,打开花洒,心情愉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当赘婿后当保安,还能美美睡一觉! 水声淅淅沥沥,卡尔璐酒店的隔音很好。 艾什礼当然听不见,但却依然感觉到有些焦虑,这焦虑闷在他心头。他说不出来的难受,本来也不是真心想收拾东西,但这时候他倒是凝神起来了,开始专心想要将手里的衣服折好。明明已经是洗干净的衣服,但他总觉得上面仍有浅浅淡淡的信息素残留。 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并不敏感,但并未完全闻不到,只是那种气息更像是空气的一种,必须要十分留心才能嗅到丁点。 艾什礼想到这儿时,手指抽动了下,又心生了点懊恼。 洗过了的衣服怎么还会嗅到,难道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留心且在乎?想到这儿,他立刻想将衣服扔开,却这才发觉,那件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迹。 ……她怎么把脏衣服扔干净的衣服旁边啊! 才不整洁,好邋遢,她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 不对,怎么会有血? 艾什礼立刻有些嫌弃地捏起来,绿眼睛睁大,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但两秒后,他又发现这衣服的下摆几乎完全撕碎了,破破烂烂的。 她好像说过,她被执政官算计后躲了几天,又去打黑工了之类的……当时她一笔带过,他也并没有神思,没想过居然还受伤了。看来真的很凶险,她只是不想告诉自己。 艾什礼的心情一下变得有些沉重起来,眼睛垂落,有些心疼。难怪在法庭上靠近她时,他总觉得她的信息素似乎有一些变化,可惜他闻不出来到底怎么了,现在想想也许是混杂了血腥味导致的吧? 他胡思乱想之时,却陡然听见终端震动了下。 艾什礼望过去,发觉是陈之微的终端。 他蹙起眉,起身走过去,江森两个字兀自跳到他眼前。 这是谁……? 总感觉名字有点眼熟。 艾什礼犹豫了几秒,接通了,率先传来的是一道低沉醇厚的男人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开场对白,只是问:“今天的庭审直播我已经看完了,很抱歉没有帮到你,但是你没事就好。” ……你他吗谁啊? 她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艾什礼不知为何,一阵怒意袭来,他一句话没有说。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又道:“不过,我很好奇,大法官家的儿子和你订婚的事是真的吗?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好的人?” ……什么? 艾什礼脑中空白了几秒,连怒意也没了,还未反应过来似的。 但是那个叫江森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怪异的沉默,继续道:“你们什么时候订婚的?你不是说过,你想——” “她在洗澡。” 艾什礼打断了江森。 他本想再听几句,摸清楚对方是谁的,但是却感觉到他实在太惹人厌了。而且他甚至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就是你不是说你不想这么快订婚啊之类的,你不再考虑考虑吗之类的,总而言之是一些自以为熟稔的劝导。 他们之间的事关他什么事,再说了,法庭上他可是没帮上忙,废物一个。 艾什礼话音落下后,听见终端里传来滋滋的电磁声,紧接着直接挂了电话。听着忙音,他烦躁地“啧”了声,感觉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 她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八成是看着她傻才跟她玩的狐朋狗友! 艾什礼在心里做了判断,将她的终端放到手边,窥着浴室的门几秒,又移开了视线。他有些无聊地倒在床上,把她的衣服揉搓成团,投篮一样往行李箱里扔。 反正……这些衣服看起来就很便宜,又不好看。 等她明天到了新的地方,他重新给她买新的。 当投到第三件时,终端又响起了。 你怎么这么忙啊!都是谁在给你打电话啊! 艾什礼刚消下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直接接通,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对方沉默了两秒,道:“艾什礼,是我,我刚刚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然后我想着你们会不会在一起,所以就打她的电话试一试” 艾什礼恍然大悟,但几乎是瞬间,他神情冷下来,“你怎么会有她的终端号码?” 斐瑞似乎笑了声,道:“你忘了么,她最开始是我的伴游,我怎么会没有呢?” “是吗?”艾什礼沉思了几秒,又道:“有什么事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终端,这才发觉,当时他为了见父亲便调了免打扰。斐瑞方才还真的打了一堆电话过来。 看来都是江森那个人,让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 艾什礼挂了电话,用自己的终端重新拨打过去,又道:“你现在说吧,怎么了?” 斐瑞则是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能来陪我下么?” 艾什礼道:“今天不行,我今天有事。” 他又问:“你怎么了?” “我可能情热期快到了,总觉得焦躁不安。”斐瑞顿了下,又道:“就今晚,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你看书,我写作业之类的,我们甚至可以现在开个文学沙龙。” 艾什礼思忖了几秒,道:“就这样的事,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吗?而且既然你能开读书沙龙,找别人陪你也一样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你重要的事是什么?” 艾什礼听见斐瑞问道。 艾什礼道:“明天再告诉你,今晚别来烦我。” 他有些不耐地要挂电话,却听见浴室门在此时已然推开。 他听见她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还在这里?” 艾什礼将终端扔一边,站起身,绿眼睛里有着执着,“都这么晚了,你难道要赶我走?” “……不,不是,可、可……” 斐瑞攥住心口的衣服,蜷缩在床上,听见终端那边传来模糊的声音。他其实听不太清楚,因为他的脑子几乎已经没办法思考和转动了。 在听见酒店的人告诉他,他们今晚进了一个房间后。 那种焦虑和崩溃几乎完全击垮了他。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对待他。 他才是被临时标记的那个人,他才是最需要受到抚慰的人!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能这样! 斐瑞攥着终端,艾什礼甚至忘了挂电话,他就这样听着那边传来的模糊声音,眼睛越来越红。距离午夜明明只有二十几分钟,可是为什么,他的痛苦全然没有消减的意思? 在更为遥远的中心城,有人同样在对着时间感慨漫长。 江森盯着终端。 已经挂了电话十分钟了。 他还没思考清楚什么时候回拨过去是合适的,以及,她到底什么时候会拨过来。 江森很少等待什么,他想要的往往总能立刻拿到,他的母亲曾笑着称呼他比土匪还强硬。但他此时却又确实在等待,脑中有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惊愕与烦躁。 她……她就这么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可是她之前明明不是很爱亚连吗? 不对,重点是为什么她就这样订婚了? 江森说不出这种烦躁来源哪里,但他很快就迎来了更为烦躁地时刻。 因为安德森家族那边再次派人来了,那人一身军装,彬彬有礼地道:“亚连少爷那边似乎情绪不佳,请您现在就去一趟。” “我他妈情绪也不好,你让他去死得了!” 江森暴怒起来,终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 第31章 江森的怒意来得突然, 然而传讯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只是低下头,恭敬地道:“请您体谅。” 江森仰头闭上眼, 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发丝中向后捋;黑发撩起,露出他锋锐清俊的眉眼, 他深呼了口气才睁开眼。 “行, 知道了。”江森松开手,平复了心情, 面无表情地松了松军装的领带, “走。” 传讯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森转过头,刚平复的心情又炸了,吼道:“我他妈说走啊!” “哦好好好好的, 我这就为您引路。” 传讯人被这么一吼倒是清醒了,连忙带路。 江森一手插进兜里,一边望着终端,烦躁不已。他脾气并不算好, 但自从接手江家的政权后, 在大多时候倒是能控制住情绪了。只是最近的事情越多越多,亚连更没完没了, 逼得他始终不得安宁。 他妈的关一阵子又怎么了? 谁没被关过啊! 江森反复深呼吸, 眼皮时不时痉挛几下,疲惫和不耐使得他现在格外低气压。 这段联姻对他来说, 愈发地难以忍受了起来。 不久, 他再次抵达安德森家族的府邸。 依然是穿过亭台楼阁, 到达了亚连的房间门口。 江森刚到,便看见了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更多的守卫。他们面色焦急地望着紧闭的大门, 然而谁也不敢有任何动静,现场只有呼吸声,压抑至极。 江森问道:“又怎么了?” 守卫轻声回答:“亚连少爷不知道有什么反锁了门,我们都不敢贸然前去,给他送餐食时他不开门,让我们滚。” 江森听完回答,感觉压抑下去的情绪再次涌现。他已经受够了安德森家族对亚连的纵容和宠溺了,每一次!每一次!把他当狗一样叫过来,说得好像亚连要死了一样!结果他妈的永远只是在发脾气、绝食、用拙劣的手段逃跑! 他又不敢真的死! 现在的医疗水平难道是救不了吗! 到底有什么必要非把他叫过来! 江森听见自己心脏跳得厉害,头脑有一阵阵的眩晕,但几秒后,他立刻克制住了。无论如何,他是一个alpha,而这个omega是自己的未婚夫,并且他们交往之时安德森家族的确在困境之中拉了江家一把。 想一想,自己曾经也是费尽追求过他的。 亚连的性格也并非无可救药,比如,他们在一起时…… 他永远在用倨傲刻薄的语气对任何人说话,心安理得地享受所有特权,并且在交往第一天就向江森提出他们不能在婚前有亲密接触,原因是他需要考验江森是不是真的爱他之类的,并且又在交往第三天就擅自找人把他住的私人公寓改造成了自己喜欢的地方…… 江森回想了下,然后可悲地发现,他居然并没有在那时找出什么优点来。当时他总觉得,不过是胡闹,随便他,时间久了就好了大不了掰了。结果江家出事,安德森家族又对他十分看重,以缔结婚约为由帮了他们一把。 不许再想了。 再想你会更崩溃。 江森的心里有这样一道声音,与此同时,脑中又有了一闪而过的念头。 实在不行,就让他随便养什么情人互不干涉算了,AO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不行。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意识到,如果同意的话,亚连恐怕立刻就会将陈之微领回家。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不,也不是说不能是她,只是很奇怪。 这也太怪了,她跟自己还是朋友! 江森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情绪也总是压抑不住地烦躁。 “所以你们现在就打算等着?”江森从思绪中抽身,嗤笑了一声,“等着他饿死在里面,还是等下一次没动静了你们再进去收尸?” 一群守卫立刻噤声。 江森的军靴踏在木质地板上,踩出厚重的声音,他斜睨着最靠近门的守卫道:“让开。” 他们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江森不耐了,声音冷了,“滚开!” 他们这才有所动作,纷纷后退。 江森握着门把手拧了拧,细微的齿轮声响起,小小的电子屏幕上浮现“已解锁”三个字,可惜门后似乎有重物抵着,推都推不开。他深呼了口气,面色冷淡,后退两步抬起腿朝着大门狠狠踹过去。 “咚——” 巨大的声音响起。 门摇摇晃晃起来。 一帮守卫惊呼想要阻止,却都被他的视线所阻拦。 江森冷着脸,屈膝抬起,朝着门蹬过去。 “咚——” 又是一阵巨大声响。 与此同时,亚连的尖叫声也响起,“滚远点!再继续我就杀了你们!” 江森充耳不闻,用力踹了几脚后,修长的腿终于直接将门踹出了个巨大的窟窿,内部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重重倒下,砸在地毯上便发出了闷声。 他拧开门,门摇晃,却也终于打开了。 江森回头望向噤若寒蝉的守卫,语气平静,“踹几脚的事也要叫我来,你们是没有腿还是没有脑子?我是给你们来开锁的?” 他们兀自低头,一言不发。 江森没有再理睬他们,推门进入房间。 刚进去,便再次闻到了熏香同玫瑰似的味道。 江森咬紧了槽牙,这才注意到门后居然抵着一个书架,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拖得动的。他缓缓步入深处,亚连躺在床上,嘴唇苍白,然而面颊上却浮现着红。 他愤怒地望着床前的他,褐色的眼眸里灿亮如星,“你怎么敢强行闯进来?” 亚连说着便艰难地起身,努力靠在背后的枕头,支撑着身体。看得出来,他已经饿得没力气动弹了,脸颊也显出了些削瘦。 “你也差不多够了。”江森懒得管他的身体,毕竟安德森又不会真让他饿死,他又道:“我们的感情也如你所愿,消磨得差不多了,你我都清楚这件事。” 江森薄唇牵扯了下面部肌肉,又道:“你不想见我的话,就别再胡闹。一个月的禁足现在已经过去了一般,你到底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还是说没有通往外界的消息渠道,你就这也坐不住了?” “我坐不住怎么了?被关的又不是你,你懂什么?”亚连话音讥讽,“我就算胡闹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来的,我凭什么管你的感受?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森不想再浪费任何情绪,拿起终端发了条信息。 他道:“给你送餐食的人等会儿就来,你最好能乖乖吃下去。” 亚连道:“我可从来不在乎你死不死,你也别管我,少来恶心我,滚开!” “你以为我在乎你饿死不饿死吗?”江森黑眸阴戾,“订婚之后,我倒是真的希望你也能保持你这种气节。” 亚连没有反唇相讥,他只是用手撑着额头,微长的黑发落在苍白削瘦的脸颊旁。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江森,憔悴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疲惫,声音沙哑,“我不想跟你吵了,我真的太累了,你走吧,让我休息。” 江森见状,喉咙陡然和塞了石头似的,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时他才惊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说话了,一见面只剩歇斯底里的情绪互相撕咬。他们激怒彼此,无数嘲讽与轻视的话语脱口而出,竭尽全力想要伤害对方。 但不久以前,他们还不是这样的。 亚连任性倨傲,却也并非如此歇斯底里。 他暴躁独断,却也曾对他有过忍耐宽容。 江森放缓了语气,道:“你现在休息吧,我让他们晚点再送餐食。” “她怎么样了?” 亚连问。 方才因感慨生出的不忍立刻没了。 江森冷声道:“你觉得这个问题你该问我吗?” “你想我保证过的,这一个月你会让她毫发无损的。”亚连又用着那种疲惫的眼神看他,像是一只囚在笼中的麻木的鸟雀;他的话音有气无力,“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了?” 亚连完全不知道迪森的事,也不知道她在五城。 还是隐瞒过去比较好,不然又闹出事情来。 江森顿了下,道:“她过得很好。” 亚连又问:“哪种好?在工厂里操作着危险仪器的好?还是住在那种危楼里的好?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 江森:“……” 他感觉到一种荒谬,“你他妈吃点饭吧,饿得没有脑子了吗?你在指望你的婚约对象向你汇报你的情人——不,不是情人,你是指望我跟你汇报你想出轨的那个人的情况吗?你是不是疯了?!” “她现在不是我的情人以后也会是,我以为你清楚这件事。”亚连的脸上显出天真的惊诧,干涸的唇上有丝丝缕缕的血迹,他又道:“你不会觉得我们订婚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你既然说了我们感情消磨得差不多了,你就该明白这点的。” 江森的怒火再次上涨,他走上前去,手直接掐住亚连的脖颈,眼眸里浮现出暴戾,“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给我把嘴闭上,我不想再听到你问她。” 亚连并不屈服,直接低头用力狠狠咬上他的手。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咬住他,下一刻,江森的手生生被他咬下半块肉来。江森瞬间吃痛甩手,再一看,虎口出已经血流如注。 亚连唇因他的血迹有了颜色,如浴血的玫瑰似的鲜红。 第32章 亚连唇因他的血迹有了颜色, 如浴血的玫瑰似的鲜红。 他恶狠狠道:“你以为我现在禁足就能任由你泄气?你以为我是omega就该被你当做玩意儿?江森,你的恶心真是一如既往。你看不起她的出身,你觉得她卑贱, 但你永远比不上她任何一点!你连尊重人都学不会!” 江森手上的血迹一滴滴落在地上,军装上, 可惜他不在意。此刻, 他怒意终于到达了顶峰,于是他走上前直接攥住亚连的头发将他抵在墙壁上。 亚连漂亮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松开你的贱手!” “你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江森微笑着, 神情平静,眼睛像是晕染的墨似的深沉,“你觉得我对她敌意很大是么?觉得我和她在为你争风吃醋是么?没有,我和她甚至能做朋友, 你觉得我还在乎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吗?” 他继续道:“我不在乎你,她也不在乎你。你不是问我她怎么样么?你想听实话吗?那我告诉你,她已经订婚了。” 亚连的瞳孔骤缩,话音像是鸟惊飞时落下的羽毛, “你……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江森近乎愉悦地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 用力将他的脑袋往墙上抵,低声道:“他跟我说, 那段时间的事早就如同梦一样了, 现在,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轰隆——” 窗外的雷声骤然响起, 暴雨倾盆, 滴滴答答的水敲在窗上。房间在雷的照耀下陡然大亮, 他们两人的脸都因这光而显出几分阴鸷狰狞来。 亚连微微抬起了眉毛,眼睛也随之睁大, 然而瞳孔仍是如针尖似的细小。他恍然了几秒,嘴唇张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落地窗外闪烁着白光,紧随其后的炸裂的声音,雨水的声音淅淅沥沥。 哇哦,好大的雷。 我裹着浴袍,看向窗外的雷,总感觉这也太是时候了。很适合我表现出些震撼来,于是我立刻后退几步,对着面前的艾什礼瞪大眼,“不可以!” 但艾什礼已经全然不在乎了,朝着我走过来。 我继续后退。 艾什礼自信至极地抬起下颌,“可是现在下雨了。” 他说。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段剧情啊。 我反应了两秒,也再次侧头望向窗外。 就在这时,艾什礼却已然逼近了我,用手握住的肩膀将我直接按在了浴室门上。我惊愕回头,立刻也握住他的手腕,“下、下雨了确实不好,但是真的不可以!我知道了,你睡这里,我、我去外面睡!” 我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要跑,但腰部立刻又缠上另一只手。 艾什礼的身体紧接着便靠过来,织物摩擦着我裸露在外的肌肤,他语气有些不满,“上一次你就跑出去了!然后我在客厅里也是等了你好久,直到我父亲找上门把我带走……” 我脚步顿住,“抱歉……” “这一次,你不会又想把我抛在这里吧?” 艾什礼问我。 我摇头,“不是,上一次我是……” 我正想继续说,却陡然望见不远处的窗上有一件染血的衬衫。草,我怎么忘了扔!艾什礼不会发现什么不对吧? 毕竟……那是斐瑞的血,可能还有信息素残留,毕竟当时穿了两三天,后来还…… 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但也不是彻底没了嗅觉,不会被闻到吧?烦死了,怎么会忘了扔——想起来了,当时觉得洗干净掖在裤子里不会被看见下摆坏了! 可恶,抠搜无罪! 我暗暗想。 艾什礼仍然贴着我的背部,用下巴轻轻磨蹭我的脸颊,又道:“你是什么?” 我额头一阵冷汗,不确定他到底是否有没有发现,发现了多少,现在想套什么话。于是我摇了摇头,轻声道:“事情都过去了。” 我耐心地等着艾什礼的回复,心脏飞速跳动起来。 几秒后,艾什礼叹了口气,“没事,我会等你告诉你的。” 我道:“谢谢你——等下,你、你的手……” 艾什礼:“不要说出来!” “别,别这样,我们还没有正式订婚!”我扭动着身躯,话音近乎哀求,“艾什礼,我不能这样对你,如果以后……我们……” 我声音差点变了,“你!” 艾什礼直接吻过来,绿眼睛里是势在必得的骄傲。 我算了算我拒绝的次数,很好,三辞三让,三顾茅庐,现在就范也不损害我的风范。我迅速化身为身娇体弱形态,无助地半推半就。 拥吻使得我们成为密不可分的群体,原本该用来说话的喉舌在此刻只有琐碎的音节,窗外的雨水阵阵落下,枝头的花在雨中不堪一击。 艾什礼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宝石似的绿色眼睛里有着空濛与失焦,他费尽地在空中想要抓握住这什么,又被温暖的手所握住。 他的意识回神了些许,又望着她握住的自己的手。 满腔的欣喜与快乐让他的嘴唇忍不住张开,蒸腾着热意的汗水与眼角被刺激而出的生理泪水混合在一起,湿漉漉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入酒店里。 艾什礼的脸上是不规则的红,他恍惚地望着她,瞬间感觉一切似梦中的倒影。不、不会是梦,他用力攥住她的手,手指挤着她指缝。 她的黑发时不时垂落在他的肩上,胸前,刺激得他不知为何缘由地笑起来。但其实笑不出声,只是像破风箱似的发出难听的气音,具体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有抽象的快乐让他在此刻又哭又笑。 “别哭了,很难受吗?” 他听见了她有些沙哑的声音。 艾什礼更用力地攥住她的手,在某个空白的期间,所有逻辑与理智全部抽离。他紧紧地拥抱住她,眼睛半眯着,颠三倒四的话音伴随着涎水使得他的话更加模糊不清。 但床尾的终端,同样也有人发出模糊不清的话音,只是那声音没有被人所注意到。 斐瑞紧紧拥住枕头与被子,他将自己包裹住,渴求从未停止过。他的情绪已经近乎崩溃,可以听见的任何只言片语都让他暴躁痛苦起来。 窗外雨声连绵,他的身体抽动着,泪水浸湿枕头。 金色的发丝失去光泽,他长大着嘴巴,渴求着氧气,所有恨意占据着他的头脑。可是他的心中却只有一阵阵的痛呼与悲鸣。漫长的夜为何还未结束,黎明什么时候到来,斐瑞的喉咙火烧火燎,眼睛疼得睁不开。 很快的,他又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她的话音中带着怜惜与安慰。 斐瑞靠得更尽了些,闭上眼似乎又深处在某个破旧的旅馆内,她拥住自己。这样的回忆实在恐怖,将他彻底送进某种幻觉中。 连带着她的声音似乎都在他耳畔。 她在对自己说话吗? 当然,她只会对自己说话。 这就是她和自己说的话! 斐瑞抚摸着自己的肩膀,伤口已经痊愈得看不出任何痕迹,也没有所谓的疼痛了。可是他却觉得,这里应该是疼痛的,应该缠着纱布,纱布之外是她那的衣服。 燃烧的灰烬的味道就应该在她的周身的! 斐瑞咬牙,狠狠在肩膀掐出血痕来,尖锐地痛让他浑身颤栗,他的声音嘶哑片刻又彻底消去。 “铛铛铛——”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斐瑞的意识迷离着,眼泪与汗水还有血混做一团,他紧紧咬住舌尖,任由渴求的浪潮与痛苦带着他冲上某个空白的领域。 在下一个瞬间,他再次被抛下。 十二点到了,他清醒过来,憎恨层层加码。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 那些没有给他的安抚,全部给了别人。 甚至于那些话,都不是对她说的。 似乎过了十二点,时间便飞速转动了起来。 夜色散去,雨也停下,天光拨开云层。 斐瑞虚弱地倚靠在墙角,肩膀上的血迹一滴滴落在被子上。他冷冷地盯着终端,却又在某个瞬间,嘴角痉挛了下,使得他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意。 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的渴求与憎恨仍然存在,浸染在血液里,几乎成为了某种特质。 斐瑞不再抗拒,他扬起下巴,头抵在墙壁之上。 轻微的声响从他喉咙之中溢出,身体紧紧贴靠着墙。 他的手心里捏着一枚纽扣。 扣子上仍然有几丝白色的织物,如今在他的手心里,被汗水或是血亦或者是其他所浸湿。在他手心里留下一个深深的红色痕迹,乍一看以为是它所带来的烙印。 那只手攥得很紧,但几秒之后,力道又骤然松弛。纽扣就这样从掌心滴溜溜地滑落到他的指尖,又被指尖带动着回到掌心。 呜呼,天亮了。 我站在阳台开始抽烟,心情是真的开朗。 艾什礼还在沉睡,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距离正是出发也只剩几十分钟。 虽然我大可以再温存一下抱着他再睡儿之类的,但是我认为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上面,而是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抽一根清晨的事后烟。 当烟灰纷纷扬扬落下时,我掏出终端。 然后看见两个已接通过的电话。 ……? 草? 第33章 两个已接来电将我的好心情毁得一干二净。 一个是江森, 一个是斐瑞。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拨打电话过来的,持续时间都并不长,而那时我在洗浴间。 也就是说是艾什礼接的电话? 烟头的火光向上吞噬着, 不知何时已经烧到了烟屁股。我的指尖差点被烫伤,却仍然忍不住回头望向酒店房间内。 窗帘随风飘动, 他熟睡的影子便浮在窗帘的褶皱上, 华为影影绰绰的意象。 我的额头沁出了点汗水,心脏跳动的速度快了几分,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的。 那时候我忘了将终端带回浴室, 应该也是那时他们打过来的电话。 江森说了什么? 斐瑞说了什么? 艾什礼到底知不知道,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一连串问题在我脑中挨挤了起来,涨得我的头都大了两圈。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艾什礼身旁, 静静坐在床边看他,飞速回忆着做完的对话与事情。难怪他会试探,但是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么就不会浅尝辄止于试探。 在我长久的注视中, 艾什礼醒了, 但没有睁开眼。他眼皮下的眼珠抽动了下,带着眼皮轻轻痉挛, 但他大概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我俯身, 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艾什礼的睫毛翕动了下,我低声道:“抱歉。” 我话音刚落下, 艾什礼立刻睁开了眼, 望向我:“什么道歉?” 我很是惊愕, “你醒了?” “我早就醒了!”艾什礼侧身,仰着头抱着被子, 笑着看我,“只是想听听看你到底想干什么而已。” “快说,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他昂着下巴,手指却拉扯住我的衣袖,一用力便将我拉到床上,我连忙道:“等等就要出发了,艾什礼,别这样。” 艾什礼却只是抓着我的手扶到他腰上,他就这样滚进我的怀里,小声道:“就一会儿,一会儿都不可以吗?不要跟我说不可以,也不要道歉,明明都是我主动的,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心事重重的?” “我有很心事重重吗?” 我问。 其实我也知道,我现在脸上巴不得写着心里烦三个字,就盼着有人能听懂。 艾什礼笑眯眯的,“你以为你能藏得住吗?” 我道:“抱歉。” 艾什礼又道:“没有关系,我会等你准备好了的时候再告诉我。” 很好,就冲这个态度,昨天的电话绝无涉及到某些核心的谈话内容。 我瞬间放下了心,又去吻了下他的额头,道:“车快到了,我先离开了。你好好休息。”顿了下,我又说,“你看起来很累,也很不舒服的样子。” 艾什礼的脸瞬间蒸腾出来一层红,绿眼睛有了些恼怒,“好了!别说了,闭嘴,快走吧你!” 我也笑起来,拎着行李下了楼。 在等车的间隙之时,却依稀感到有人的视线环绕在我身边,但我四下搜寻,却并没有找到主人。于是我只好作罢。 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是当猴子被人欣赏的命,不如姿态潇洒一些。 没多时,约定好的车终于在马路尽头浮现了,我提着箱子站在酒店门口,朝着那车挥了挥手。车便缓缓驶向了我。 就在此时,在暗处的视线也终于无法隐藏了似的,一道声音叫住了我。 “陈之微!”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发觉那声音竟在高处——艾什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二楼的露台之上。 他扶着露台,笑吟吟地叫我,眼睛弯弯,“呆瓜!” 我看着他,也笑,正想回应,却陡然发觉三楼的露台上也倚靠着一个身影。 金发蓝眼的青年站在看台旁,白衬衫黑马甲衬出劲瘦的腰线和宽阔的肩膀。他似乎在微笑,但眼中并无笑意,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 是斐瑞。 “这里啊!傻子!” 二楼的看台处,艾什礼再次朝我挥挥手,唤回我的注意力。我看向艾什礼,但只感觉到斐瑞的视线并未离开,依然聚集在我的身上。 艾什礼道:“下周我就看你!” 我张嘴,却也只是笑,一句话不敢说。 我看看斐瑞,又看看艾什礼,像是一个点头机器似的。我的脸也反复切换,不舍、愧疚、眷恋等等情绪反复切换,但这种纯靠眼神戏的戏份不能满足艾什礼,他又喊道:“说话啊,呆瓜。” 草了,这他妈谁敢说话啊! 但好在,车子也终于行驶到了我的面前。 我闭上眼,望着天空,道:“等我!” 随后迅速转身拉开车门,逃命一般将行李箱也拉扯进后座。 “砰——” 车门被我大力合上。 我抱着行李箱,一阵阵地冒冷汗。靠着车窗,我看见后视镜里,三楼与二楼的人影依然还在,卡尔璐酒店在视线中疯狂后退,我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司机也不清楚底细,无论如何不能现在拨打电话,只能到了庄园之后再安抚他们。 我在心里开始列计划。 但人是不可能一直让脑子保持思考的,当车子行进半个小时,周遭的风景变得越来越陌生时,我的视线与思绪几乎立刻被吸引过去了。 无论如何,总算是暂时离开了这群就个不断的人,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居然就这么离开了。 艾什礼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还不太擅长这种场面,心里总有些悠长的怅然。很快的,他就收拾好了心情,准备上楼。 偏偏迎面碰见了下楼的斐瑞。 艾什礼抬起眉毛,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卡尔璐。”斐瑞笑了下,又道:“我昨天半夜还是不太舒服,就在这里睡了,怎么了?” 他说话一如往常,仍是温柔耐心的;金色的发丝柔顺,眼睛熠熠生辉,衣服打理得十分好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艾什礼却敏锐地察觉到斐瑞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是生气了吗? 艾什礼思考了下,问道:“昨晚你还好吗?抱歉,我昨晚确实有重要的事,走不开。” 斐瑞全然不介意似的,笑容和煦,“没关系。相比起来,你呢?你……重要的事如何了?” 他在询问艾什礼,可他的眼睛却像轻薄的纱帘似的,轻飘飘的找不到落点。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事到底是什么,却仍然保有一种秘而不宣的默契。 “进展得很顺利。”艾什礼眼里很有几分愉悦,又道:“不跟你说了,我太累了,上楼休息下。” 斐瑞的眼神终于找到了落点一般,停留在他的眉心,几秒,他道:“你昨天……住的是陈之微的房间吧?客房打扫刚结束,那间房已经重新对外开放了,我帮你安排了你之前喜欢的那间二楼的套房。” “嗯?这个时间也不是平时客房打扫的时间吧?”艾什礼愣了几秒,有些奇怪,“算了,都行。” 斐瑞点头,又道:“……所以,你父亲也同意你们了?” 他顿了下,才说:“真可惜,明明以你的身份,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与婚约的。” “我已经说了一万次了这不是我喜欢听的话题。”艾什礼有些不耐,对他摆了摆手,“我走了,回见。” 不知道到底是斐瑞太奇怪,还是自己太奇怪,他们今天的对话总有几分说不出的疏远和尴尬,甚至感觉彼此都没话说。 或许,昨晚他没去陪他,确实让他有些意见?艾什礼心里想着,又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太友好。 斐瑞看见艾什礼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的走廊尽头,他重新转身向楼上走。 特雷西庄园比我想象中的恐怖。 它如名字一般,风光秀丽,占地面积极大,室外有沙滩海洋温泉,室内也有各种娱乐设施。 但它的生态实在是太完整了,以至于我被领着挨个介绍时,只剩震撼——这和岛屿有什么区别,完全孤立外界的样子。 我甚至开始思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选择一个荒山野岭中的“都市”来度假。 由于是第一天报道,我只用参观和熟悉业务,直到晚上,保安队队长才正式给我分配任务。 她告诉我,我这一周,一三五守庄园大门口给人放行,二四六则是待命——意思是哪个部门需要我,我就去哪里站岗。 至于周末,我则拥有宝贵的休息时间。 看看,就算是五城,一旦接壤六城七城这种中环城也会立刻被染上剥削打工人的坏毛病。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了,今天熟悉完一些业务流程后,我就可以回到员工宿舍休息了。 该说不说,员工宿舍比我在十二城住的地方好多了,面积挺大还有电梯精装修堪称领包入住的典范。 对此,我十分满意,并且开始给江森打电话。得赶紧打听清楚一下,他和艾什礼到底透露了多少事。 然而,这通电话,我拨打了三次。 并没有打通。 这不是个好征兆。 毕竟这人看起来很忙,但是很少漏接电话,搞不好平时只是在装作很忙实际上天天对着终端摸鱼。 当我打到第五个电话时,他终于接听了,然后只给我留下一句话:“抱歉,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我刚刚给你发送了一套新的身份证件,可以的话,这几天就赶紧离开卡尔璐酒店,离开五城。我还要继续处理一些事,之后再回复你!” 第34章 中心城今夜并不平静。 对于江森来说尤其是。 原因非常简单, 那就是——李默回到了中心十二城。 李默·安德森是安德森家族最核心也是最为重要的人,他早在多年前就以一己之力促成了由企业或是贵族以“赞助”来拉票的生态并从中获取利润。除了企业家之外的身份,他同时也是联邦权威财经杂志的分析师, 兼任联邦财政部顾问,并且他年少时期曾撰写的《经济曲线中的黑白键与圆舞曲》一书更是在常年位居于畅销书排行榜第一。 更令人震撼的是, 李默是一名omega, 而他成名的那个时代,也正是对于omega束缚最多的年代。他被无数omega视作精神领袖, 更是无可非议的O权代表人, 也正是他推动了联邦废除omega庇护所这一机构以及强制AO配对的法案。 除了这些成就外,李默的个人情感经历也十分受关注。他曾为了平民的恋人,自愿舍去安德森家族的冠姓与庇护,但可惜后来恋人意外去世, 他悲恸至极。这段经历也被某电视台花高价买下版权,拍摄成了联邦收视率最高的影视剧。 以上这些殊荣与八卦,并不在江森的关注范围里,他的关注范围只有一件事——李默是亚连的叔叔, 而他对亚连尤为宠爱, 亚连对这名叔叔也是尤为的敬佩与孺慕。 一旦李默去探望亚连,先不说禁足的事会不会因他的影响而提前取消, 只说光是他知道陈之微的事, 那陈之微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才是江森所忧虑的。 夜色弥漫之中,元老院之中, 约四席的家族来到了安德森家族的私人会客室内, 等待着李默的到来。 江森站在窗边俯瞰下去, 从一栋栋豪宅楼阁之间眺望着最远处的镂空大门。 骤然之间,明亮的月被纱雾似的云所遮挡, 镂空的大门射进一束耀眼至极的光芒。紧接着,镂空的大门霎时间打开,一辆辆豪车从缓缓驶入。 江森的手指敲击着表盘,最终还是看向终端。 趁着他与亚连见面之前,赶紧离开他所能追查到的范围吧。 他沉默地想。 李默的手段,不是常人所能预料的。他的神经质与蛇蝎心肠,使得他至今仍是安德森家族最为重要的话事人,也使得他与政治家亦或者是财阀寡头们联姻三次又全身而退,并瓜分无数产业。如果黑寡夫也是一类族群,那李默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车子鱼贯而入,江森的视线再次转向不远处的塔楼。 最高层仍是一片昏暗,那是亚连如今禁足的地方,这昏暗让江森有些放心。起码在今夜,李默还没空探望亚连,她还有时间离开。 暗夜的颜色愈发浓稠,塔楼顶层的房间里,亚连的房间被敲响。 亚连却并不在意,他如今躺在床上,褐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与以往动辄嘶吼发脾气的情绪相比起来,他现在显得格外平静,只是那如同针尖的瞳孔与急促的呼吸却昭示了这一切并非是如此简单。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 只是没几秒,敲门的人便不再在乎任何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亚连完全注意到了这个动静,但是他没有任何力气,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感觉那道身影站在了床边,这时,他才病恹恹地望过去。 传讯人对他鞠躬,手中却举起了终端,道:“亚连少爷,有您的通讯。” 亚连没有回话,静静地凝视着他。 传讯的护卫并不在乎这视线,只是按下了终端。 几秒后,投影顷刻出现在亚连面前。 亚连恍然几秒,眼睛微微睁大,望着投影中的人。也正是这时,他才终于有了几分生气,身上萦绕着的阴戾也散去了几分。 投影之中,率先看见的便是车内豪华的装饰,柔软的沙发,精致的挂件,温暖的却又显露着人气的空间。 而沙发上坐着的人,微笑着望着他,“亚连,好久不见。” 亚连怔怔地望着投影仪中的人。 他身宽腿长,颇为懒散地坐在车上;黑发落在脸颊周围,昳丽却又俊美的面容上含着笑,狭长的丹凤眼上挂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气派却又熨帖的西装穿在身上,却只显出他身上疏离锋锐的气质,苍白的肌肤以及唇边的微笑却只让他像条蛰伏的蛇——尤其是那金黄的眼眸。 他那年纪带来的沉稳与厚重,以及勤于健身带来的漂亮肌肉都使得他更像锋芒毕露又野心勃勃的alpha,充满了掠夺的意味。其实也正常,毕竟他可是著名财团的总裁,名下产业更有曾经的黑手党所参与入股。 “李默叔叔。”亚连很轻地回应了一声,但紧接着,他的痛苦也随之而来,“如您所见,我又被禁足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好孩子。”李默喟叹了一声,食指上的蛇戒散发着青绿色的光泽,他又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些,并不怪你。只是你不该如此冲动,或许我应该将迦示留下的,他和你在一起的话,或许能帮助你理智一些。” “不,叔叔……”亚连沉默了几秒,怒意的火焰从他的眼眸中缓缓升起,他道:“帮帮我,我好像被戏弄了。” 李默松了下领带,白皙的锁骨从衬衫中显露而出。他漫不经心地挽起衣袖,话音平淡,“总是如此蠢笨是不行的,要得到教训才行啊。” 他顿了下,才又道:“发生什么事了?” 亚连深呼吸了几口气,眼中几乎积蓄不住泪水,如花瓣娇艳的嘴唇如今像是枯萎了一般。他缓和了许久才道:“我在十二城,遇到了一名alpha。” “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了对方。”李默的视线冰冷了起来,他眯着眼,却仍是微笑着的,甚至很有几分宠溺,“你总是让我失望,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亚连的脾气极差,完全受不了任何苛责。但是面前的是李默叔叔,在他年少时,就让他意识到omega的强大之处的叔叔。他冷漠锋锐,即便话语刻薄,却也总是教导着他。亚连是没办法对李默生气的,因为他总是如此可靠,总是能理解他的一切痛苦与任性。 于是他听了这话,也抬起脑袋,眼睛微微发红,“她欺骗了我。” 李默摘下了宝石袖口,车内的灯光在他深邃的脸上打下侧影。他没有说话。 亚连继续道:“她曾尊重我,爱怜我,理解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但我被禁足半个月,仅仅半个月,她却已经和别人订婚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李默看向亚连,表情淡淡,“亚连,我有一万个办法让她只成为你脚边的一条狗,但如果你只想让我替你留住她的心的话,那我能帮你的,就只是找回一具尸体。” 李默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眼镜下的丹凤眼中满是冷漠,“不过无所谓,我并不在乎你的意见。” 亚连瞪大眼睛,因虚弱而拱起的背部瞬间停止,他有些茫然,“叔叔,你的意思是?” “我说过,我早就听说了一些事。”李默微笑,如同在某场谈判上般坦然自若,“希望明天你看到她的尸体能冷静一些。” “不——!我要的不是她的尸体!”亚连激动起来,他声音陡然的提高激起了一串串的咳嗽,脸色潮红,“叔叔!我是想让你帮帮我抓到她!我不会放过她的,但起码要让我亲自处理!” 他几乎忘记他们在全息通话,下意识就想掀开被子靠近李默,但很快便发觉不对。使他如花一般绽放的怒焰瞬间熄灭,他再次大喊道:“李默!我——!” 然而全息通话依然结束。 另一边,鱼贯而入的车辆已经停在了会客室楼下。 江森在恍惚的阴影下看见了护卫们围绕着某辆车,车门陡然拉开,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踩着阴影下了车。 在那人下车的一瞬,湿润的空气也席卷而来,雨丝逐渐落下。 雷声轰鸣几下。 酒店之外,七八辆车悄然停靠,无数身影像下饺子似的从车上走下。 他们井然有序又安静地走入酒店,将前台团团围住。 “临时调查,请配合。” 一人拿出了证件。 “我们需要逮捕一个人,请你们配合!” 另一人从终端调出了画像。 前台瞠目结舌,正想否决,却看见枪口的黑洞对准了自己。他立刻沉默起来,无助地望向酒店的摄像头,又看向他们。 最终,前台点头。 仅仅几分钟,资料便已经调出。 为首几人浏览了一遍,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给你三分钟,让我们现在就见到她。” 江森的话我有在听,但是听了有什么用。 我他妈现在人在这个鸟都不拉屎的狗屁酒店,现在又是深夜,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可惜江森再也联系不上,我也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猜。 然后我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 也许,我是说,或许就是我可能……是不是真的有点魅力? 所以,我和艾什礼订婚的事情被亚连知道了?然后,亚连准备派人暗杀我? 哈哈,没可能吧,按照亚连那个黏糊劲儿,居然一直没想办法联系我,那就说明他基本没有从外界得知消息的能力。 这怎么会知道呢? 这消息怎么会走漏呢? 我挠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无法佐证我的猜测。最终,我也只能看着江森给我的新证件。 新证据好就好在,脸还是我的脸,名字还是我的名字,但是履历和基因序列完全不同。基因序列只要不同,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确认我就是那一个人。 毕竟现在医美盛行,全联邦长得好看的人都是有几分相似的。 而我,倒也不是我吹,是我从小就长得或许有那么点好看。具体体现于,就算我主动犯贱,但被告老师的话,我一般都会轻松脱罪。 人长得老实,就是这样的啦。 我揽镜自照,再次有了些自信心。 就算亚连真的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消息,准备派人暗杀我,但是……难道我就不能凭着我老实的脸和不老实的手摆脱吗?难道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栽在这里吗? 我决定先睡一觉冷静一下。 偏偏这时,保安系统给我分配的传讯器震动起来。 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有贵客入住,请全体安保人员迅速出列迎接】 ……这保安也不好当啊,怎么大半夜还要全体出列。 算了,反正今晚也是睡不着。 我换上了制服,匆匆忙忙走出公寓,准备迎接。 可惜天公不作美,雨水再次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庄园酒店的土壤变得湿滑且黏腻。我几乎走两步,就要用力将我的腿从泥土中拔出,真可谓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雷电时不时劈在周围的树上,我心中终于有了些惊慌。 老天爷,我可没有跟你发誓过多少次吧,你最好小心着点,别劈我身上。而且当时如果我发誓,你没有下雷劈我,那是你错过了良机!法律尚且有追诉期,你这都过期了多久,可不能事后算账哇! 我走得很快,不多时,我便快到达目的了——酒店大楼的迎宾室。 当我拧开门锁时,窗外陡然闪过一阵白,我透过铁制的扶手看见我的脸瞬间变地煞白,如同鬼魂似的魅影。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安德森家族的会客室里,直达的电梯上显示出硕大的提醒。 几秒后,电梯门打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位列其中,他似乎带着笑,但可惜身上的阴冷气质却让他的笑显得淡漠至极。 江森愣了下,眉毛挑起,心下一沉。 一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雨水混杂着嘈杂的声响,愈发显得吵闹,酒店里却是出奇的宁静。 几个人潜伏在目标所在的地方。 “咔哒——” 门锁声响起。 他们几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门后的人。 一切都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似的,门后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他们手中尽是汗水,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那道缝隙。 下一刻,门后的人终于露出全貌。 青年长身玉立,金发蓝眸,眼神不善,“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闯入卡尔璐酒店?” 他们惊愕地对望。 门后的惊喜总是如此频繁。 江森那边的所有人,同样为电梯门后的宾客感到惊愕震撼。 青年身后带着许多随从,他冷冷地望着众人,话音平静,“父亲住不惯这里,临时宿在了别的地方,央我来向大家表达诚挚的感谢。” 江森道:“迦示,你觉得你代表得了李默?” 迦示的眼珠是无机制的灰色,宛若玻璃珠似的,没有任何感情。他的话音没有半分起伏,像被设定好了的程序,“我自然无法代替父亲,但是这是他的命令。” 似乎有意要映衬这两名alpha的对峙似的,天边再次落下了一道雷。 电闪雷鸣之间,墨色的天空竟显出近乎妖娆的紫色。 我站在迎宾室内,跟一帮穿着制服的保安甲乙丙丁站在一起,有些想打哈欠。 什么人啊,这么大的派头。 下一刻,迎宾室的天穹陡然绽开,一道巨大的平台缓缓延伸出去。紧接着,一辆飞驰在空中的车子缓缓停在平台上,又缓慢驶入。 几个资历极老的人走到车旁,缓缓拉开车门。 我伸着脖子看了两眼。 一名气质华贵的青年下了车,黑发金眸,西装革履,通身的气派。他的身份或许过于尊贵,以至于相比他俊美无铸的脸,率先让人注意到的却是他那俊逸儒雅的气质。 儒雅斯文,是因为戴金丝眼镜吗? 我琢磨了下。 但仅仅就这一眼,他便立刻意识到了,眼睛朝我的方向看过来。那一时间,冷且阴湿的感觉缠绕了上来,令我感到一阵阵恶心。 看你两眼怎么了,你这四眼仔要是乐意看我四眼我也不介意。 我迅速低头,让自己融入保安方阵之中。 妈的,有钱了不起,大半夜让我给你站岗是吧。 第35章 在高贵四眼仔离开后, 我们保安开了一场小小的会议。 会议明确指出,这名客人是十分了不起的,我们整个庄园的工作人员必须要以他为核心伺候。无论他要求什么, 我们都必须满足,为他服务是我们的荣幸。与此同时, 我们保安, 尤其是alpha更是需要随时听他调遣。 怎么,当个保安还真得拼命吗? 我反正是做不到, 要是真有人尽庄园里进行暗杀, 我愿意给他们带路。 你们有钱人,死哪个都是不亏。 这万恶的世界,就是因为有了你们我才过得这么苦的。 后来艾什礼给我打了一大笔钱后,我对有钱人的恨意依然没有消弭, 事情是这样的,未婚夫是未婚夫,有钱人是有钱人。我恨有钱人,和未婚夫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好心人罢了。 在这位十分了不起的李默先生入住的第三天中午。 我终于知道我们alpha为什么需要听他调遣了, 知道后, 我的人生观也遭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当时,保安队对长在我们保安之中挑挑拣拣, 一共挑了十个alpha让我们去李默身边。队长她挑完后, 又面带欣赏地在我们的脸上看了几眼,最终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话音很轻, 意思是:“伺候好了, 你们以后好日子不会少的。” 我理智分析,冷静思考, 最终口吐白沫。 omega怎么、怎、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开玩笑的。 我还没这么单纯。 我只是回到了员工宿舍,洗了个澡,又洗了把脸,还洗了个头,最后仔细地洗了洗我的宝。 少了几个齿的梳子上缠绕上了我的几根头发,梳头发时更是艰难,时不时牵扯头皮。 很疼,但是这是必要的牺牲。 我又对着镜子想,朋友,交大运了。 我一手捏着终端,发消息敷衍了下艾什礼的信息轰炸。 基因真是奇妙,艾什礼比莱纳特聪明这么多,但怎么粘人又爱查岗的劲儿是一点都不少呢?就在刚刚,他还要求我和他进行全息通话,以此来检查我的房间。 他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觉得和斐瑞的通话这件事,目前还是暂时搁置为好。 当我梳完头时,与他的电话也就此结束。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斐瑞打个电话,但决定还是算了。反正他看着也翻不出花了,为了尊严也好为了家族也好,他又不能找艾什礼撕。而且——从他特意站在看台上与我告别的行为来说,我知道,他困在了过去。 我知道你那时需要我,我也知道你很痛苦。 但是不可以,那时候如果满足你,你就不会记得我,或许之后还会让我消失。 所以不可以,你必须永远渴求,永远得不到,且永远对艾什礼有着浓烈的恨意。恨会哺育一切,你的嫉妒、不甘、痛苦,还有什么呢? 我打开终端,开始搜索:负面情绪词汇。 搜索结果显示:焦虑、愤怒、崩溃。 我关上终端,对上面的话进行补充。 窗外的阳光散发着蜜糖色的色泽,让我这个恐甜的人感觉到恶心。 我将保安制服穿好,用力地拉了拉领带,让我的脖子保持一种紧绷得快窒息的姿态。我听说这样会让我更挺括,并且会带有几分禁欲的效果。 希望等会儿的竞争上岗能成功! 艾什礼是很好啦,但是又不是omega,我还是比较喜欢O,可谁让一般的O我也不好碰。这个一看就知道,不仅能碰,还玩很开。 又能赚钱又能有被窝钻,这保安真是爽。 推开公寓门,我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下午四点半时,我感受到了被欺骗的情绪。 痛心,太痛心了。 搞半天是让我们干体力活的,又是搬家具又是搞轻装修还有给他整理这该死的大到离谱的套房。 我气喘吁吁,比地里的老牛还要累。 早知道还洗什么洗! 在休息的空档,我们一帮人坐在门口乘凉说闲话,手边零零散散都是瓶装营养能量剂。 李默的房间是独栋的三层别墅楼,除了我们帮忙的外,还有一队专门的人员来负责别墅的打理以及……监督我们。 我喝一大口营养剂,感觉嘴里要被粉末淹没了。 其他人仍在闲聊,其中一个人抱怨道:“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个啊,真的是……不是自己能找人吗!” 我在心里默默赞同,又打量了下这人。 发现他甚至给头发搞了油腻的发胶,干活时一直传来的过重的香水味也来自于他。 很好,看得出来你很认真捯饬你自己了。 但是还是不要捯饬了,跟喷了香水的刺猬似的,我都怀疑靠近他就会被他那发胶漆得有棱有角的头发刺中死穴。 “就是啊,吊什么胃口,我还寻思着就这O虽然不是个雏儿,但玩起来估计够劲儿。” “你别说,我刚刚搬东西上去,看见人家光衣帽间就那么大呢。” “你说,里面真的都是衣服吗?” 他们又相互聊了一阵,越聊越起劲,眼睛里的兴奋和唾沫几乎要溅到我身上。 我默默离开了他们,怕被溅射到。 最重要的是,我看见别墅不远处的树林上有一条长椅,长椅上似乎有人影晃动,应该是下午监工我们的人。 根据我打工的经验,在主人家打工时,还是少说坏话比较好。毕竟如今这个时代,隔墙不仅有耳朵,还有资本主义的狗腿子。 果然,五点再开工时,有三个alpha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回忆了下,正是刺猬和他的捧哏二人组。 离远点是对的,不然血溅身上多难顶。 又忙活了一阵子,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从窗外看过去,天空依然蒙上暗色。甚至有隐约的星星在闪烁着身影。 我们一行人换下了衣服,在佣人房的洗漱间洗了洗澡准备离开。 只是当我出来时,一名管家挽留了我。 严格来说,他挽留了我,以及其他两名alpha,话术很简单。那就是经过今天一天的劳动,他们发现我们这仨比较踏实能干,让我们留下来继续帮忙。 管家望了我们一眼,又道:“你们队长已经同意了,让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要住的地方吧。” 此时此刻,我脑中只有一句话:留牌子! 好哇,原来下午居然还是观察选拔! 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你! 我愤愤的,在管家的带领下住进了新的房间。 然后愤愤的,又洗了个澡。 皇上,臣妾可是啥都准备好了,你别再放我鸽子了。 我回想着他手指上那枚漂亮的戒指,一时间躁动起来,这么有钱,给的打赏应该不少吧。 可惜回到房间后,再无其他吩咐,我又只好躺在床上开始等待。 我等到了深夜,始终没得到任何传唤。 我开始想,有没有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有没有可能,人家真的是觉得我干活很踏实? 可恶。 我感觉到我被狠狠践踏了尊严,破防了一会儿,困意逐渐袭来。 将近凌晨时,我被摇醒了。 走廊的灯光是橘黄色的,照得一行人面色晦暗不清,我看见和我一起被留下的两个alpha也在队列之中。 我反应了几秒,脑中警铃大作。 皇上体力还挺好,一口气玩三个。 我困惑地道:“怎么了?” 那人道:“临时有事,跟上。” 我又道:“有活干?” 那人点头:“对。” 对方没说干什么活,我也没问干什么活。 我换上衣服,匆匆走出房间跟上队列。 很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洗澡洗了三次可不就是为了现在。跟随着队列,我再次欣赏了一遍别墅内的种种景致,然后我们被送进了一间休息室。 没多时,有人进来了,各自询问了我们的序列号就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几分钟,我听到终端震动了下。 我拿出来看了眼,瞳孔地震。 我草,好多0,我是说,这笔款子好多的0! 四眼仔,对不起,以后再也不这么叫了。 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我震撼不已,精神上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是老实人设还是必要的。我起身找到了守在休息室里的人,问道:“不好意思?为什么我收到了这么多钱?” 对方神情微妙地看了我一眼,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他顿了下,又道:“你不是来干活的么?这活儿不容易。” 我装作茫然,几秒后,其他两个alpha迅速将我拉回去。他们看起来很怕我让这事儿吹了。 一个alpha道:“你看着年纪这么小,第一次吧?” 另一个alpha道:“妹妹你听我说,别问了,真的。” alpha附和道:“就是就是,反正不会亏了你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最终结束在其中一个人被叫走。 时间持续了很久,或许有半个多小时,第二个人也被叫走了。 这什么大逃杀吗? 你一口气不行吗? 等得我好心焦! 我站起身来,手搭在窗台上,向远处眺望,突然发现远处的回廊似乎有人影。但还没等我看清,我就被带走了。 穿过回廊,坐上电梯,又走到别墅的深处。 “咔嚓——” 暗处的门打开,我从缝隙之中看见了李默的身影。 他坐在沙发上,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眯着眼似乎在休息。金丝框眼镜随意搁置在桌上,手撑在沙发上支着脸,另一只握着什么轻轻敲击膝盖。 仅仅是这一眼,他又注意到了。 ……服了,你是雷达吗对视线这么敏感。 我没来得及移开,看见他金色的眼睛里浮动着疲惫和餍足。紧接着,上一个被叫走的alpha被押出来了。 他衣服凌乱不堪,破破烂烂,身上一道道血痕;如濒死的老牛似的,他挣扎着,脸上糊满了泪水与鼻涕,狼狈又痛苦地喘息着。 ……???!!我草啊!!! 我草,怎么他妈的是这种! 我脑子瞬间空白了起来。 我想赚钱,但不想没命啊!救命,这看起来好痛啊!钱我能扣掉手续费和上门费再打回去吗! 怎么他妈的是这种活儿啊! 难怪,难怪给这么多钱!原来,原来这踏马是医疗费啊! 在我愣住的空档,我的两只手被扣住,押往刑场。 在距离越来越靠近时,我终于看见李默另一只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根做工精巧的马鞭。他的姿态十分安然自得,似乎等待着新的猎物前往。 你们他妈的怎么不早说是这种啊! 我不行,我真不行啊!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我听见我牙齿在打架,眼睛有了些热意。 救命,好恐怖! 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 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也距离他越来越近,在进门的一瞬间,我脑中响起来了歌曲:“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我只要靖哥哥,完美的爱情。我不是黄蓉,我整天做梦。” 唱嫩爹,我都要挨打了! 第36章 眼看着我便也押送到刑场了,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汗流浃背。 不行,绝对不行!挨顿揍和挨鞭子抽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这辈子是受不了一丁点这个苦! 两个守卫将我往地上一掼,我甚至都没有什么力气, 便直接瘫软在地上。 赶紧想想办法, 动动脑啊动动手,你一定会有办法! 陈之微! 我伏在地上, 低着头, 眼睛疯狂转动,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细节。 青年阶段末期,omega?应该是,但是他几乎没有信息素。李默, 黑发金眸,血统并非是东方人,那李不是他的姓氏……绿色的宝石蛇戒……不,不在无名指也不在尾指, 这应该是家族徽章或者是某种权力组织还是其他的徽章…… 虽然花钱打人, 但是衣冠整洁,没有任何其他迹象……反社会人格?创伤行为?还是他妈的单纯只是喜欢打人? 杂七杂八的东西尽数在脑中浮现, 但我根本没办法从中找到任何值得参考的信息。在我的视线之中, 他一步步靠近,西装裤腿在我面前摇曳。 我停止了思考, 只能依靠直觉迅速抬头, 惊惧道:“您不能如此!我做错了什么!” 李默两手抱着手臂, 金眸中有些不耐,话音很平静, “你没有收到钱么?”他捏着鞭柄,不断敲击着手心。 “那不是工作的报酬吗?”我瞪大眼,满是疑惑,深呼了口气。不错,他看起来像是能听人话的,先想办法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又道:“如果我的工作让您不满意的话,您可以直接从款项中扣钱,为何要这样!” 李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以为你配那个价钱吗?”他俯身下来,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看他,又道:“那些钱,是买你的命的。” 那你买之前跟我说一声啊!我还以为单纯睡一觉呢! 谁知道你打人,还纯打人,半点色都不带就想把人打死啊! 你们这些人真的,花钱买贱民的命真尼玛跟上菜市场买菜一样是吧! 我几乎要炸了,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惊惧的神情,我知道,他们是喜欢看蝼蚁挣扎的。 “我是第一次来内环城打工,我还以为那是正常的工钱!”我冷汗连连,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我真傻,怎么会没有问清楚呢……怎么会不知道那是用来卖命的钱呢?如果是这样,我是绝对不会收的!” 我又道:“我早就听闻内环城的大城市可怕,没想过竟还有这种事!你直说吧,我需要花多少钱赎回我的自由呢?求你了,我还有心爱的人要养,进城打工前我——” 李默捏着我下巴的力道越来越紧,脸色随着我的话而变得愈发阴晴不定,金眸如同有烈焰灼烧,但嘴角去勾起了笑。 他慢条斯理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这样老实又可怜啊。” 我的背部绷紧了,这话的导向可不是我想要的。 果然,李默的话音越来越轻,盯着我笑,“你想过没有,既然你这么爱对方,为什么不愿意为对方死掉呢?这笔钱,可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了,你就这么自私吗?” 草了,这都被你找到不对劲了。 “我和他如此相爱,为何偏偏要分离,我相信即便我们并不富裕,只要在一起就会很幸福!”我两手握住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努力挣扎起来,“我想要见他,我想要活着,想和他一辈子在一——” “松手。” 李默的眼神骤然变得可怖起来。 我立刻松开了手。 他的手顺着我的下巴掐住了脖颈,表情近乎暴戾,“谁给你的胆子碰我。” 差不多得了,你一个O怎么比A还暴躁。 再说了你装什么,我不能碰你你却能掐我下巴掐我脖子! “我……想活下来,我不想和他分……” 我说话断断续续的,呼吸愈发困难,脸上一阵阵的烧。我两手攥成拳头,努力挣扎,视线开始模糊,泪水逐渐往下流。 不行了,拖不住了,现在就—— 我费力至极地想要抬起手,却在这瞬间,房间门被敲响。几秒后,束缚着脖颈的力道一松,我被狠狠掼在地上。 我骤然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脸贴着华贵的毛绒毯子。剧烈的痒意从气管爬上来,我只能匍匐在地上剧烈咳嗽。耳边的鸣叫声不停,等终于恢复听觉时,已经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太好了,他妈的终于还是拖到了,赌对了。 这个时间段,想必除了必要的佣人是不会有人轻易踏足的,但那道身影既然一开始就在附近摇晃,显然是个想禀报事情但犹豫时机的人。 无论如何,现在还能再活几分钟,赶紧想想办法! 我一面喘息着,庆幸着起码不用出动第二套方案,一面悄悄挪动到角落。 李默显然并不在意我这条贱命,只是坐回了沙发上。他解开了衬衫扣子,露出了微笑,方才的暴戾全然消失,只剩几分晦暗。 “还是没找到?” 他问。 “回禀过来的消息是她早就退房了,只是记录没有及时取消,卡尔璐酒店的工作人员没有透露半分相关消息。”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没多时,他又道:“至于大法官那边,对方也拒绝透露庭审以及订婚事宜。” 我揪住了地毯,没忍住揪下了几缕毛,冷汗涔涔。 首先,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是我。 但是找我干什么?难不成,是亚连那边的人?不对,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亚连到底怎么知道的? 其次,就是说,这个,呃,这种事情你们让我听……是不是,真想把我打死……? 最后…… 我转动脑袋,朝着另一道声音望过去。 青年身姿挺拔,制服衬出他宽阔的肩膀与高挑的身材。他面上的表情过于冷硬,黑发下的灰眸像是玻璃珠,站在一群护卫的前方时,他像一樽线条漂亮却死气沉沉的僵硬雕像。 我没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脏剧烈狂跳起来,但紧接着的一幕却让我更为震撼。 “废物。”李默顿了几秒,道:“你有什么用?” 青年几乎是机械性的,立刻服从地单膝跪下,低头,“抱歉,父亲。” 李默站起身,伸出手来。 一旁的人将马鞭再次递给他。 李默对着青年狠狠抽上去,几声鞭响声响起,青年的脸上骤然出现几道狰狞的血痕。他顷刻之间呼吸急促起来,汗水从面上沁出,牙齿将嘴唇咬得苍白。 但很快的,他平复了表情,继续道:“是我没用。” 李默朝着青年的胸口踹过去,青年几乎瞬间向后倒出,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这时终于不再像一座灰白的雕像了,潮红涌上他的面庞,激出了几分生气。 护卫们无动于衷,显然对这种纯粹暴力的场景司空见惯。 靠,你们这父子局未免太凶残了…… 我愣愣地望着那青年,那青年保持着跟我一样的姿势,苟延残喘起来。他抬起头,陡然撞进我的视线里,灰色眼眸骤然缩小。 李默并未注意到我们之间的互动,只是接过了佣人递过来的手帕。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又戴上了眼镜,周身顷刻间浮现出温文儒雅的气质来。他笑起来,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不要总让我失望,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难过的。难过……你为何这么没用,好孩子,努力一点啊。” 青年的视线仍然望着我,几秒后才抽离,他攥着拳头,脖颈上绷出一根根青筋。 他低声道:“知道了,父亲。” 许久,李默又望向了我,我立刻做瑟瑟发抖状。 他显然是疲惫了,道:“带她下去,改天再带过来。” 李默说完话,观察着我脸上的神情,很有几分莫测,“不要在我面前耍滑头,我还能留你半条命。” 几个护卫走上前来将我押住往下拖。 路过青年时,他微微侧目,望了我一眼。 我努力低着头,想用发丝挡住我的脸。 乖乖,你们原来是父子啊。 真是草了,你当年揍我一顿把我赶出六城,你父亲现在也想打我一顿,你们查过基因序列没有,是不是有基因缺陷啊? 不过,迦示,感谢你,我原谅你当年的错了。 如果不是你今天挨了一顿揍,我可能真没命了。 我发自内心地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默既然想要我的命,我显然是逃不了的,即便回到了房间,我也没有感到危机解除。毕竟,这特雷西庄园能把我送出去给人满足反社会的虐杀欲,那也能把我囚在这里当备用餐。 保安还真不是相当就当的。 我这次终于舍得打开终端了,开始查李默学历啊不履历了,当我看到了他名字后的安德森时,我恍惚之中感觉到这个姓氏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里听过。 大脑飞速转动起来,许多回忆在我脑中涌现,大脑几乎都发光了。 安德森……安德森…… 我倒在床上,捂着脑袋开始打滚。 要出来了,记忆……好像要出来了! 快点想起来! 【安德森家明令让我带你回去禁足。】 啊! 初见江森时,他与亚连对峙的场面终于浮现! 李默·安德森。 果然是亚连那边的人! 他妈的,还真是来暗杀我的,只是我逃过了卡尔璐居然还在他手上! 不是,这消息到底怎么走漏的啊!?如果亚连门禁提前结束了,不应该直接把我抓到他面前质问吗? 可他们的做派,看起来像是准备把我就地格杀啊! 难道不是亚连派的人,而他们是他的亲眷?好像很合理,可是,可是要是亲眷调查到了不应该早就下手了吗?为什么等到了现在? 不合理啊,这、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抱着脑袋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咚咚——” 房门被敲响。 我停止翻滚,身后起了鸡皮疙瘩。 不是吧大哥,你刚刚不是累了吗?怎么这又要打我了啊? 我捏着终端,火速给江森和斐瑞发送消息。 不管了,反正现在不能让艾什礼知道,只能找这俩的。江森,都几把哥们,你再帮帮我吧。斐瑞,你既然隐瞒了我的消息,说明你对我还是有点想法的吧! 敲门声越发急促,我只能加快打字速度,一面大喊道:“稍等,我换身衣服!” 最后连标点符号我都来不及打,只能胡乱发送过去。 我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一开门,就是一张死了全家的冷脸。 死黄毛。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又想起来,他现在是黑发。 算了,活该你被我睡了心上人。 你应得的。 迦示看向我,“出来。” 我扶着门,低着头,“您、您在说什么啊?” 迦示道:“陈之微,你少装,现在跟我出来。” 我憨厚的脸上有了几分畏惧,“我当年已经为我做错的事付出了代价!你难不成还要继续!” “你他妈的,出来!”迦示咬牙,灰色眼眸里终于有了生气,各种意义上的生气。他踹开了门,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往外扯,“我倒是小瞧你了,居然还能混进来!甚至混到这里?” 他一路拽着我往外走,身上气质愈发的冷。 很好,我和他离小树林越来越近,我预感到今天这顿揍还得继续。 受不了了,你们这些有钱人能不能治治暴躁症。 进了树林深处,迦示将我掼到一边,我迅速扶住树,一脸愤怒地道:“我不明白,迦示,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即便她选择了我,但这并不是我的错。可我知道你不好受,容忍了你的报复,但不代表我没有尊严!” 当一个穷人说出自己需要尊严时,世界的一切都会为它让路,没有人会为难一个只有尊严的人。 迦示冷漠地看着我,“你还以为我只是在报复你?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顿了下,黯然神伤,“她是个好女孩,我……配不上她,希望她拥有快乐的人生。那之后,她选择你也是正常的,我们都需要开始新的生活。” “她没有和我在一起。”迦示顿了下,又道:“她恨我。” 我的脸色滑稽了起来,差点忍不住爆笑出声。 李默说得对啊,你真的好废物。 人家接盘都不要你。 但我克制住了,露出些难过的表情,“那她过得好吗?” “她结婚了。” 迦示道。 那不挺好,有的是冤大头,不过冤大头都轮不到你。 我又道:“都过去了。” “我知道,你就是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阴险卑鄙之人。”迦示的灰眸恢复了冰冷,“我恨你利用我们的友情去接近我心仪的人,我也恨你轻飘飘地伤害她之后装作无辜的样子,更恨你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至今不愿意见我。但是——” 他顿了下,生机似乎从他身上一点点抽离,“没有见到你的话,我确实早就将过往全部忘记了。” 我瞪大眼,很是无助,“你为何至今还是误会我,老天爷啊,我真的不懂你为何对我敌意这么大。” “陈之微!你他妈的再用这种语气说话!”迦示暴怒起来,那鲜红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他英俊的面容上,像是某种鲜活的纹路似的。他深呼了口气,才又道:“但不要把心思动到李默身上,他是个疯子。” “他是,你就不是吗?”我有些茫然地问:“拜托,你当年打我那一顿,我到现在下雨天骨头还疼。” 迦示道:“你不会希望我为此愧疚吧?” 我道:“你不会吗?” 我又说:“可是你不赶走我,我也不会这么倒霉,偏偏就被李默抓到了。” 迦示蹙眉,“什么?” “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我。”我道:“你让我走,但我现在根本走不了啊,特雷西庄园的人不会放我走的。” “你能带我走吗?你做不到,对不对?” 我问他。 迦示身上的冷意逐渐加重,灰眸沉沉。 我道:“就算我睡了你女神,但我当年帮了你那么多呢。结果你把我赶走了。” 我看见迦示的指节苍白起来,血液从他指缝流出。 “你现在看起来好可怜,被打得很疼吧?”我轻轻叹了口气,“我看到你真的吓了一跳,毕竟你当时虽然沉默寡言还阴郁,但是起码过得还不错呢,现在却跟傀儡一样……” 迦示的话音从牙缝中挤出,“闭嘴!” 我道:“好可怜。” 迦示眼尾浸出几分红,“陈之微!” 我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很是惊奇,“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看你这样觉得很难过。让你这么难受,我也很抱歉。” 迦示呼吸越来越重,背部仍然挺直,像是绷紧的琴弦,不知何时就会崩断。 我道:“你放心,我说过了,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我还是会把你当朋友的。” “你又开始了。”迦示呼吸过来了,冷漠地看着我,可是眼泪却一直流,“你又想利用我,我真不该来找你,你就应该被李默打死。” 我叹了口气,“好吧,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迦示闭上眼几秒,攥住我的衣领将我往树上一堆,他凑近我,话音狠厉,“好,你想利用我,那你用啊,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是否还能像在六城一样如鱼得水。陈之微,说到底,你这种贱民真的不值一提。” 我偏开头。 不行,还是恐A,狗也不行。 gay死了,爬! 第37章 迦示显然也觉得这个距离实在太怪了, 没几秒便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只可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怎么说呢, 兄弟,你这…… 流泪使人怜惜, 但请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性别, 又多大年纪了。 我有些难受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我能走了吗?这里还挺冷的。” “我没有拦着你。” 迦示移开头, 五官却要凑在一起似的狰狞。 我可以很轻松地看出来, 他的泪水流到了伤口上了,他很疼。可是碍于曾经的仇人在场,他似乎没能拉下脸来擦擦眼泪或者是痛呼两声。 ……噗。 我也绷紧了脸,生怕笑声从喉咙里炸出来。 受不了了, 怎么会有这么笨重的人。 我是个善良的人,见不得这种笨重的家伙。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很费劲,碰到什么事都不得其解,以至于总是他人眼前显出局促和尴尬来。 你还不如一直面无表情保持机器人的人设呢, 说不定这还能让你受欢迎一些。或者就像当年, 我们还在做朋友时,那种阴晴不定校霸的人设——虽然那也是我教你的。 迦示的灰色眼眸里凝聚着怒火, “走啊!” 我受惊了似的, 往后瑟缩了下,但身子没动, 认真道:“你的伤没事吧?” 当然没事, 反正现在的医疗技术, 回去用治疗仪明天就能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来。但我就想看他难受又保持着这种样子, 太搞笑了,贱民我很久没笑过了,谢谢少爷。 “我没事。”迦示脸上的泪水已经流入伤口,我看见他嘴唇瞬间苍白了些,他又道:“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走。” 他完全没意识到,他可以自己先走吗? 我受不了了,救命,太好笑了。 怎么能有人十年如一日的蠢啊。 我憋得实在难受,不忍心再逗他,转身道:“好。” 我走了两步立刻回头。 看见迦示的身体靠在树上,手扶着脸。 他看见我后,动作立刻僵住,挺直了身体发起火来,“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若无其事道:“我肩膀好疼,感觉快下雨了,你赶紧离开吧。” 说完我就跑了。 我绷着脸一路回到了房间,将门关上后,才忍不住爆笑出声。 要了命,好笨重,好好笑。 我笑了很久,都有点累了才躺上床。 在多少年前来着,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太久没上过学了,也没算过时间。反正在六城德丽莎读书那会儿,他就是个纯粹的弱智。 那所学校里,尽是些父母在中心城当工人或是家仆的孩子,也有不少本地却家境不错的学生。由于中心城的大人物实在不好伺候,父母的饭碗随时保不住,所以一大半学生经常读着读着就消失了。 德丽莎每年都会重新分班分宿舍,对年级内的学整理更多汁源 可来咨询抠群 以五二 二七五二吧一生们进行专业评估,很可能今年的方向是学操作操控清洁器械,明年重新打乱就会变成家政规划……反正干什么,到最后还是要为人服务。 因为中学是联邦教育制度中时间最长的阶段教育,不少学生中学毕业就会投身工作,只有少数家境阔绰或是有天赋的学生才会继续进入大学。因而大多数普通中学会同步开设服务型专业教育。 当年在重新分配专业班级时,迦示突兀地转学来了。 他那时在我们那儿可算个富哥们,长得帅,话少,也不爱说脏话也没存在感,每天上课就是睡。这种哑巴帅哥,不仅受到了全校omega的欢迎,还马上引起了部分alpha的注意。 比如我哥。 我哥那会儿刚辍学没多久,和德丽莎的人还有联系。他第一时间搞了个局,打算一口气把他身上的生活费全骗走。 我也第一时间假装正义人士冲过去搅局,把他从那场子里救下来,拿到了一笔不错的报酬。也就是那件事后,我跟他熟络起来了,然后发现他这人还挺孤僻。 孤僻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被盯上。 比如我哥。 当我第二次把他从仙人跳里救出来时,他还懵懂无知,但依然给了不少丰厚的报酬。 我和他关系就更像朋友了,也将他加入了我的好友备用库里。为什么有好友备用库呢,因为我会在穷的时候随机从库里调用某个朋友出来卖掉赚点钱。 反正他开始对我敞开心扉,说了很多,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是什么原生家庭之或是青春期的苦恼之类的,反正罗里吧嗦的,但我也因此发觉他其实脑子不算太好。 脑子不好也没什么的,如果没碰到坏人的话。 比如我哥。 当我把他从一场杀猪盘里救出来时,我拿到了第三笔钱,同时也正式进入了成长期特有的烦恼——那就是闹些家庭矛盾。 不过穷人家的兄弟姐妹大多时候都是拖累,所以我压根没当回事。 在那时,迦示可能觉得我救了他三次,一定是了不得的人,彻底将我当成过命的朋友。我虽然不解,但是将他在好友备用库里的位置提前了一些。顺便,我诱导他对谁发火、挑衅谁、约架、说什么话后,他顺利成为了德丽莎中学里小有名气的校霸,让我从中收了不少保护费。 命运一般的,我和他在某次放学后,看见了一名柔软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omega撑着伞在雨中,如同丁香姑娘般透着轻愁。 迦示一见钟情。 我为他出谋划策。 迦示勇往直前。 我为他加油鼓劲。 迦示屡战屡败。 我为他复盘战局。 故事的结局十分完美,他终于告白成功,我以狗头军师的名头又拿到了不少丰厚的报酬。事后,我和丁香姑娘还四六分成,开了个小庆功宴。 在微醺的醉意中,我和她在对视之间,互相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在醉酒之中,丁香姑娘狂野得像食人花,我无助得像块破布。反正至今想起,那是一段还成的回忆。 但我没想到,我拥有好友备用库,但我很可能也在我哥的亲戚备用库里。 当天晚上,我就被他卖了。 迦示推开门,像所有影视剧里那样瞳孔地震,面色苍白。 事后,我哥还亲自修书一封寄给正在十二城当香蕉的我,表示他很抱歉。同时表示,管好下半身,我的人生会幸福很多,希望我得到教训。并许诺,过一阵子带我回去。 你他妈的,也是个alpha,你难道不知道我们alpha这辈子都是这种东西吗! 我当时也修书一封给他,表示以后打钱过来就行,少废话。 最后过了几个月还是一两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哥说要润去别的城当黑户了。从此他就消失在我的人生中。 唉不行,我是真懒得记过去的事。当我将一切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后,发现回忆中的每个人都面容模糊,当时的事情也像是粗劣不堪的影像。只是,唯有迦示那张又哭又笑的脸很是鲜明。 有什么好崩溃的呢? 就算我睡了他女朋友,但是他不也过了阵不错的生活。 没有我,搞不好他现在已经被骗得流落街头了,哪里会有这么风光。 我心情愉悦地躺在床上,虽然还在焦虑该怎么对付李默,又或者是干脆直接离开,但是已经没有这么精神紧绷了。 慢慢的,困意袭来,我十分平静地陷入了睡眠。 嗯……嗯……? 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瞬间惊醒。 窗外,轻纱被清风吹起,晨曦的光温柔地照拂在我身上。 我打开终端,发觉已经早上八点了,同时也看见了昨日发出去的信息。 [陈之微:你可以来一趟这里吗?有些话我想亲自说,也是时候说嗯个清楚了。,。] 斐瑞没理我。 我沉默了几秒,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不再用继续处理烂摊子好,还是生气这个吊人居然不理我好。 他妈的,不理我是吧? 我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真的很装。 哼,我现在也不需要你帮忙了。 笑死,就发个信息试探一下,这一下就试探出来了! 我又打开了和江森的聊天框。 [陈之微:我现在在特雷西庄园,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你,就是le,感觉有些不安。亚连他、,怎么样,或者这几天我们可以见一面聊聊吗。、。] [江森:可以,我正好也处理了一些事。] [江森:你还没离开五城吗?] [江森:你怎么样了?] [江森:等下,你在特雷西庄园?] [江森:申请接入全息通话] [江森:申请接入全息通话] [江森:申请接入全息通话] [江森:如果看到消息,请尽快回复。] 我:“……” 你们俩到底谁是A谁是O,还有,你他妈能不能讲正事,怎么这么腻啊。 好烦,看到刷屏的消息就好烦。 他说话这语气,好烦,好难受。 为什么一个alpha对我说话总感觉好像在……保护我? ewww好恶心 我的脸皱成了一团,起身准备洗漱换制服,虽然面临被打死的风险,但保安还是要站岗的。当我刚起身,便感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器械,侧边的说明讲解了它的功能是修复骨头损伤。 ……迦示还真信了啊。 不是,为什么大半夜给我送药。 为什么不让佣人给我送。 不会亲自过来送的吧? 我正琢磨着,便看见另一边居然还贴着一张纸条,丑不拉几的字迹十分眼熟。 【你挨打是因为你活该】 我:“……” 你不会真进我房间了吧?怎么还写纸条了? 啊啊啊啊好恶心!干什么这么黏黏糊糊的!!! ewwwww受不了了!! 窗外的鸟仍在叫,我跑过去打开窗户大吼:“吵什么吵!” 啊啊啊啊好崩溃! 我做错了什么一大早被这么对待! 第38章 五城, 傍晚。 卡尔璐酒店内,小型聚会还未结束,正是大家兴致最高的时候。 漂亮精致的花园露台处, 香槟不知已开了多少瓶,青年们聊着一周后的开学礼, 各自抱怨着。有人戴着游戏头盔, 有几人窝在一起做美容,但也有人并不置身于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绝佳的社交氛围里。比如斐瑞。 斐瑞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支着下巴在看书。 这是很少见的。这倒并非是说他不爱看书, 只是大多时候,他绝不会在这样的场景里让自己陷入一种身边无人的冷落处境。他往往是那名调动所有人情绪,又能照顾到所有人的人,他的温热与细心总让大家都如沐春风。 但这段时间, 他倒是很少与人聚会了。艾什礼也几乎不再与除了斐瑞之外的人联系,更别说聚会,而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玩,斐瑞却又显得毫无兴致, 这未免让人有些担心。 许多人都有心与斐瑞再说些话, 好得以缓和他的低落,但话题难免都偏向了不在场的艾什礼身上。 “艾什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青年望向斐瑞, 有心想要以贬低艾什礼来获取斐瑞的芳心。 但他也并不确定斐瑞是否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直到斐瑞的视线从书上移到他脸上,他这才放心。他又继续道:“他这样冷落我们这些朋友, 难不成是因为他找到了伴侣么?” 他看见斐瑞的笑意深了些, 蓝色的虹膜在夜晚的影响下也显得有些暗沉。 斐瑞道:“谁告诉你的?” “庭审的录像虽然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但是直播时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看的。”青年顿了下,又继续道:“当时你也为了他出庭了吧, 唉,有这样的朋友还挺头疼的。” 斐瑞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又回到了书上。 青年立刻沮丧起来,疑心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连忙道:“但我真的不明白,艾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居然跟那样的人在一起,那种差点被判刑的穷鬼摆明就是为了钱财才找上他的吧?他这都感受不到吗?尤其是他们还订婚了。” 他可以咬重订婚三个字,又期待地望向斐瑞,但看见只有他冷淡厌倦的表情。 斐瑞面无表情,指甲却在书封上掐出了指痕,“我并不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在背后如此编排我们的朋友,这实在太不合适了。” 青年骤然瞪大眼,有些惊讶于他的冷脸,心中慌乱更甚,一时间什么话都吐出口来:“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斐瑞你别误会,我、我也觉得艾什礼是很好——但是,就——他是个beta!一个beta又不能被标记,又不会被信息素影响,凭什么……” 他说了一半立刻刹车,因为他意识到面前的斐瑞是omega,自己的话无疑是一种“也就omega才会受标记影响”的变体。他的额头有了汗水,脸色煞白,“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话音越来越小,然而他却又听到斐瑞竟并没有发作,话音很轻,“我理解你的意思。” 青年愕然抬头,见斐瑞的面上竟然有了浅淡的微笑,眼睛弯如月牙,声音温柔,“是啊,他又不是omega,又不能被标记,怎么会被影响到连朋友聚会都不来呢?” 青年怔怔的,不知道自己什么话取悦了他,头脑一片空白。 “嗡嗡——” 斐瑞的终端震动了下。 也正是这震动声,缓和了青年的尴尬,他立刻噤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回应。 斐瑞看了几眼终端后,兴致似乎更好了。他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与他和善地攀谈下去,像是担忧似的,话音有了些迟疑,“你也知道,他的订婚对象是alpha吧?” 青年望着他漂亮的脸,愣愣点头。他又听见斐瑞道:“alpha和beta始终不是那么相称,即便艾什这么用心,但我真的很怕……抱歉,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的话突兀停住,青年却立刻迎合道:“绝不是担心,毕竟我就是alpha啊,我们alpha说到底就是喜欢omega!没有人能拒绝信息素的吸引的,你的担心是对的,说句难听的,就算现在感情很好,以后alpha也难免会出——” 青年再次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话有点过分了,他又忐忑地望向斐瑞。却看见斐瑞很是赞许似的,他正在笑,似乎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迟钝的青年在这时终于隐约感觉到,斐瑞似乎比他们更要不看好这桩订婚。 斐瑞的手轻轻抚摸着书页,闪烁的灯光倒映在他的蓝色眼睛里,映衬出美却奇异的光阑与纹路。他又道:“明天的聚会我有事,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青年道:“啊?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斐瑞顿了下,话音又低又轻,“有些东西落在朋友那里了,要去一趟。” 他说完后,又笑起来,不知为何很是愉快。 青年也被他的笑感染,刚咧开嘴,却又见斐瑞立刻收起了笑意,面色苍白起来。紧接着,斐瑞表情难看地站起身,找了借口匆匆离开了。 那本厚重的书从斐瑞怀中滑落,撞在地毯上发出闷声音。 斐瑞却并不在意,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沁出冷汗。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不应该如此的。 可是又有什么不应该? 他明明才是被她标记的人不是吗? 那天,她也说过了她动摇了,不是吗? 斐瑞的思绪混乱起来。 他这段时间经常如此,总是如此,一到这种时候就无法思考。那种灰烬的信息素味道仿佛仍萦绕在他周身,周边的空气时不时便凝滞起来。 那间廉价的酒店房间,竟似走不出的囚室,将他对外界的感知全部隔绝。明明已不再是临时标记期,可是他却总觉得仍在躁动,渴望,嫉妒与不甘。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聚会的花园,穿过了酒店的回廊,到了酒店三楼的房间。 斐瑞站在房间前,拧开门,走廊的灯光并未倾泻进房间,反倒是房间里浓稠的黑暗竟像是要向外扩张似的。他踏进房间,身影陷落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到底是否还有残存那灰烬的味道? 斐瑞在眩晕之中反复质问自己。 实话说,我还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干脆离开庄园,毕竟我感觉江森应该是有本事带我走的。但我真的有点受不了跟他单独相处,或者说,我不是很信任他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一旦我离开,和艾什礼的订婚就此报废了。 即便目前的订婚还不被认可,但只要保有这个身份,我相信我能得到更多。 但是不离开的话,我现在的处境感觉十分危险。 迦示可以用,只是不大好用。李默的话,根据我查到的资料来看,好像……已经被宰过一次了,他好像已经开始仇A了。 真是的,大家同为老实人,我这位前辈到底干了什么把人搞得这么畸形。 回想起李默打人的样子,我实在有些顶不住,浑身冷汗。但总而言之,江森即将抵达特雷西庄园,他的说法是会住三天左右。 今天偏偏还是我轮班,我坐在哨岗的监控室里,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没多时,我便看见一排鱼贯而出的车已经启动了飞行模式,我立刻开始操控轨道铺设。 妈的,这玩意儿感觉还是有些难度的。在我手忙脚乱之中,大门打开,器械运转,轨道与跑场缓缓从地下升起铺设起来。 我离开哨岗,站在大门旁边站着,目送一辆辆车引擎启动,飞驰离开。 直到第四辆车离开,我看见第五辆车停在了我的身旁。 构筑屏障的粒子骤然散去,车体内部的场景浮现在我面前。 李默坐在后座,坐姿散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背后起了一阵阴湿的鸡皮疙瘩。 几秒后,他的声音传到我耳边,“给我。” 我眨眨眼,立刻大惊失色道:“啊这,不可以——这不合情理!我不——我已经有!” 李默挑起眉头,金眸里有着显而易见地讥诮。他在微笑,却森冷得毫无情绪,朝我伸出手,“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可惜食指上却光秃秃的。 我仍然眨眼。 李默道:“昨天你握着我的手,就是为了戒指吧。”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眼镜下的丹凤眼里满是阴沉,“如果当时没人来,你是不是想用戒指威胁我?” 我挠头,“你在说啥,听不懂。” 出于厌烦的暴戾在他脸上增添了几分阴影,可他居然还能勾着嘴角,“自以为是的蠢货我见多了,你也是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 “好吧,给你。” 我耸肩,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朝着车窗扔进去。 绿色的宝石蛇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下一刻便被李默轻松握住,他挑起眉头,望着我,“这个时候才知道怕?” “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既然我现在还没死,那它在我手中也无用,不如还给你。”我顿了下,才道:“那笔钱我已经申请退回了,我现在不欠你任何东西,你没有资格那样对我。” 李默扯了下嘴角,话音缓慢,“你觉得你能和我谈条件?” 我道:“不能,但我尽力了。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了。我装可怜的把戏对您半点无用,所以我只能垂死挣扎,将全部都摆在你面前。我完全向您坦诚,我的确耍了滑头,并且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我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我偏偏被选中要卖掉我的一条命。” 前辈,你给我挖了个好坑。没办法了,那我只能细分赛道,在老实之上增添一层小聪明风味了! 第39章 李默听完我的话, 表情并无半分波澜;喉间只溢出了声轻笑,轻蔑之意没有任何隐藏。 蓝色的微光粒子在车身浮现,随后, 车体重新构建,再次将车内的一切尽数藏匿起来。没几秒, 引擎声响起, 车子缓缓启动。 我也不指望就这些话有什么用,只是目送着保护他的车队一辆辆离开。 最后一辆车离开时, 轨道收拢, 大门关上。 然而没几秒,又有几辆车从外部驶入。 烦死了,早知道不关了。 我又只能在哨岗里开始操控仪器,好在有了刚才的尝试, 这次轻松不少。 没多时,轨道再次落下,数辆车疾驰而过,只有末尾的车停留了几秒。我有些疑惑地对着那辆车弯腰, 但下一秒, 那车便迅速启动骤然卷起风沙。 ……是不是有病啊? 逗我很好玩吗?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到哨岗。 与此同时, 他们所使用的权限卡信息也浮现在后台。 【核验人数:20人】 【等级:黑金vip】 【类型:小型酒会】 【预计结束时间: 00:00】 【备注:朋友聚会】 我立刻打开传呼机开始汇报消息, “编号A09,酒会客人已到。共计八名客人, 九辆车。请现在开放庄园公共场所娱乐设施的权限;备注是朋友聚会, 十二点离开。” 没几秒, 传呼设备便有了应答,“已放行, 但有客人指名,说你看着顺眼让你过去打下手,请你现在与A11换岗。地点是:宴会厅7号厅。” 哦,原来停那几秒是在选妃呢。 我顿悟,再一次感谢这张脸,但同时内心生出警惕。 李默的教训还在前头呢,这万一是个银趴怎么办。 我经过了长达三秒钟的思想斗争,最终回应:“收到。” 与赶来的A11换岗后,我抽空换上了侍应生的衣服,欣然走向7号厅。只可惜这庄园是在太大,建筑又大多相连,我不得不乘坐低空摆渡车。越过层层建筑与人流,我窥见7号厅外的露天休闲区域。 馥郁芬芳的花丛之中,桌椅陈列其中,迦示正正好坐在伞下。他冷着脸,一边看着终端一边吃面包,手边还放着一杯咖啡。这姿态,看着简直日理万机,前提是他吃面包时别总是时不时皱起脸。 我本想当做没看见他,偏偏这时他却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第一反应是皱眉头。他对着架势摆渡车的人打了个手势,司机便点头,摆渡车降落在花园入口。 我道:“我现在还要去换岗。” 司机道:“下班摆渡车没几分钟。” 我又道:“那是客人指名我去的。” 司机道:“迦示少爷的父亲是特雷西庄园的股东。” 我道:“客人骂我股东又不会替我挨骂。” 司机道:“但不放你下来,我会替你挨骂。” 我:“……” 你一个摆渡车司机,逻辑为何如此缜密! 我心不甘请不起地下了摆渡车,走到迦示的身旁,恭敬鞠躬:“迦示少爷有什么指示?” 他脸上的伤口果然已经被疗愈好了,只剩下极淡的粉痕。迦示没理会我的阴阳怪气,冷漠的灰眸垂落,费力地吞咽着什么似的。 随后,他指了指桌上的面包和咖啡,“把它们解决了。” 我问道:“您手边就是餐食回收器。” 迦示道:“你吃了。” 我:“……我为什么要吃你的剩饭。” 迦示:“我昨天想了很久。” 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道:“看得出来,不知道您想出来了什么呢?” “你和亚连有所牵扯,又和五城大法官的儿子订婚了,即便李默想要除了你。但是——”迦示的灰眼眸望向我,神色冷沉,“你明明有机会逃脱的。” 他又道:“你没有逃,是因为你害怕你和亚连的事影响到这桩订婚,所以你才想李默那里下手,对不对?” 我愣了下,有些茫然地看着迦示。 迦示眯起眼,“你不要装了。” “不是,这个要想一夜吗?” 我问。 “陈之微!”迦示胸口起起伏伏,神情阴鸷,他又道:“别想转移话题,你想利用我隐瞒你的身份,好让你成功勾、勾、不、色——” 他结巴起来,显然,他还没办法说出勾引或者□□之类的词。以至于他结巴了几分钟,鼻间沁出了一层汗,喘息越来越急、 我听得也呼吸不过来了,道:“牵线。” 迦示终于被解救了,他迅速变回了那个冰冷、淡漠、且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继续道:“你想让李默替你牵线,彻底摆脱和亚连之间的关系,同时在庄园里爬上更好的位置不是吗?” 我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类似幼教的氛围了,道:“不是,你心里清楚就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对答案。” 迦示昂着头,俨然一副骄矜贵气的模样,没有说话。 我问道:“你是想在我面前显得很聪明吗?” 迦示冷笑了一声,“你休想再把我当成你的傀儡。” “你现在不是李默的傀儡吗?我可没有夺人所好的意思。”我挠了挠头,笑得眼眯缝起来,可他的瞳孔却瞬间缩得极小,脖颈的青筋跳动了下。我又道:“再说了,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那么坏不是吗?” 迦示没有移开视线,那双灰色的眼睛追着我的眼,我也只好回应他的视线,继续道:“没错,我确实想借用李默的身份当个队长什么的,甚至当个狗腿之类的。可是如果有能在他身边说上话的机会,我难道不会帮你吗?” 我的手指悬在他脸部愈合的伤口上,并没有实际碰触,道:“他可是会打人诶,不像我,我只能挨打。” 迦示的背部挺直了些,薄唇微张,口中的水汽让唇更湿润了些,给他增添了几分生气。他似乎完全没有听我的话,只是盯着我的手指,下一秒,他的脸几乎要凑过来碰我的指尖。 我火速抽回手,有些震撼地看着他。 滚啊!我草! 好恶心! 你真想被我碰还是怎么着!干嘛凑过来啊! 迦示看着我,灰眸甚至有些湿润,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睛又看向我放在身侧的手。 不行了,再在这里呆一秒,我都要被这A同恋爱片的氛围熏死了! 我火速将手插尽口袋里,道:“我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站住。”迦示似乎终于回神了,黑发的脸上并无表情,他平静地道:“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但是很有意思,你觉得我会需要你的帮助吗?利用人也不要太高看自己。而且——我昨天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我有些崩溃,“你又明白啥了啊哥?” 你不会要把刚才的内容再重复一遍吧? 这又不是小说影视剧,需要你用重复片段水字数水时长! 迦示沉沉地看着我,“既然是你有求于我,怎么也该是你对我言听计从才对,我现在有资格让你做任何事,不是吗?就算我想侮辱你,你为了能达到目的,也必须做啊。” 他说到最后,话音轻极了,带着几分狠。 我:“……” 棍棒底下出聪明蛋啊,李默这么多年没白打你,你还真开窍了哈。 我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好吧,你单方面不把我当朋友,我也没话说了。那你想让我干什么?想怎么侮辱我?现在跪下来叫你祖宗?” 迦示话音冰冷,“我说过了,处理掉我面前的东西。” 我:“……啊?” 迦示道:“你这样的贱民,就该吃剩饭才对。你当年利用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我吃,你别说了,这台词太奇怪了!” 我脑中幻视了无数看过的带色漫画台词,直接打断他。随后又伸手捏住他餐盘前的面包,狼吞虎咽一阵,又拿起他手边的咖啡直接灌到嘴里。 一番动作不超过五分钟。 我问:“这样可以了吗?” 迦示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咖啡杯,又看我,“你——” 我道:“我还有工作,你还有什么侮辱能不能尽快,我真不想被扣工资。” “陈之微!你到底有没有尊严啊!” 他反而不可思议起来,甚至有了些懊恼。 你有完没完,我他妈真要被扣工资了!传呼机器的震动一刻都没停呢! 我懒得理他,凑过身去,抽出他西装口袋前的餐巾擦了擦嘴,转身就往外走。刚刚看到摆渡车停下了,得赶紧过去!不然又要等了! 迦示冷冷地看着那道离开的身影,又望向面前的狼藉,他怒不可遏起来。 “当啷——” “咔嚓——”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 骤然间,杯盘摔落在地,碎片四溅,残存的咖啡液也流淌起来。 迦示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竟又有些发热。 她根本,根本一点都不对当年的事情有半分悔过。她甚至也完全不对自己背叛朋友的事情有什么悔意。 迦示明明知道她就是这种人,可是竟还觉得他们曾是那样的挚友,她或许会有不一样。但没有,根本就没有,一切都是假的。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陡然发觉,飞溅的咖啡液在鞋面留下污渍。 ……好恶心。 他盯着那片污渍这么想,迅速移开视线,反胃感从喉咙间涌上来,呼吸愈发困难。 端盘子这件事,我还是满擅长的。 当我将酒从后厨端到宴会厅时,我就不这么想了。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活泼的钢琴曲回响着,青年们嬉戏玩闹着。或是在喝酒,亦或者在打游戏,又或是在室外的泳池处玩乐,甚至还有成对的伴侣在热吻或是拉拉扯扯,总而言之颇有些酒池肉林的味道。 你们上流人还真是玩很大,希望小费也不“小” 我一面心情愉悦地这么想,一面端着酒穿行在他们之间,然后很快的,我就看到另一个金发蓝眼睛的青年。 他坐在沙发上,身边围绕着不少人,言笑晏晏,姿态优雅闲适。 我愣了下,瞪大眼。 嘶,这是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终端的时间,又看了下会话消息。 斐瑞并没有给我发任何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刚刚也是他指名我来的吧? 这是为了见我吗?不对,如果是来见我的,为什么要带一群人。即便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必要这样吧…… 短暂的思考后,我终于顿悟。 他这是带了一群人向我表示,他根本不打算跟我私下相处啊。 我默默离开了人群,将剩下的酒放在长桌上,又转头瞥了斐瑞一眼。斐瑞仍笑吟吟地与他们交谈,眼神也越过了所有人与我对上,但那笑意却骤然之间淡了许多。 啧,你真的很难搞。 不过无所谓,起码不用担心你和江森撞上了。虽然本来那你就是O,他是A,你们俩估计也不会怀疑什么。 我将酒杯放好,收起盘子,准备离开。 却又见斐瑞站起身,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便朝我走过来。 青年们大多在泳池或是在游戏休闲区域,长桌这片的酒水点心自助区域倒是没什么人,于是我便没有动作。他穿着浅色的晚礼服西装,合衬得现出他漂亮的身材比例。 斐瑞的身影穿过层层阻碍,坐到了长桌旁。他垂下头,拿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并没有看我,只是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沉默了几秒,“对不起。之前庭审的事后,发生了太多,这几天我才有空整理我的思绪。所以那天,我说等我。昨天,我觉得是时候和你谈一谈了。” “其实没有什么好谈的。”斐瑞终于抬起下颌,望向我,他胸口起伏了下,才道:“就像我们说过的,那天的事只是一场意外,只要我们不说,艾什礼是不会知道的。结束之后,我们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是吗?” “所以,你——”我收住了声音,又道:“你说得对。” 斐瑞的手攥紧了酒杯,指节苍白,但几秒后他松开了手,指尖上便有了几点绯红。他看着我,“你曾和我说过你动摇了,但你不能动摇,艾什礼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未婚夫。我会守口如瓶的,请你也忘记这件事。”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缺口,话音急促起来,“我知道你终端的意思,也知道信息素的不可控性。但是我们都应该控制住,很抱歉,接下里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了。这次之后,我们不要有任何联系了。这次我带着他们来,也是为了让原本可能发生的意外有绝不可能发生的可能。” 不是,我啥也没说呢,你怎么输出这么多啊。 我有些茫然,但是想了想,斐瑞这件事倒也的确是隐患,毕竟我现在还真有点舍不得大法官这层关系。于是我只是沉痛点头,很是接受不了一般踉跄几步。 许久,我才哽咽道:“……我知道了。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我都会忘记这件事的。” 斐瑞抬头望我,话音很轻,“嗯。” 他的神情变得苍白阴郁,眼泪已经挂在了眼睫上,好看得像是绘本中的插画。 我伸出手想擦,又立刻深情地将手顿在空中,悲恸道:“抱歉。” 我收回手,抱着托盘离开。 斐瑞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追寻那道身影,他只是开始喝酒,以近乎催眠自己的口吻在心里说:没有必要,只要再控制一段时间就可以了,也许只是后遗症。 而且自己为了遏制那种动摇,不是也带了朋友们过来了吗? 他们真的很有用,让你自省你的廉耻了不是吗? 斐瑞,你不是可以做到可以控制吗? 想一想,你在这样的好友圈里,你又拥有那么多,何必要在乎她呢? 即便她站在你的面前,你也能保持理智,这是多好的现象啊。 临时标记期早就过了,你根本就不会再受信息素操控了。 你自由了。 斐瑞几乎要笑出来,他是自由的,绝非是某种情感或是激素的奴隶。可是喉咙里的干渴怎么也无法缓解,酸涩辛辣的酒液从唇齿中浸染,最后却只能激起阵阵的灼热的空虚。 不行,这里太狭窄了,太闷了。 这里还很阴暗。 这宴会厅还是不够,他需要更宽广的空间,不然总会错觉他还置身在某个不该在的空间里。 斐瑞意识到这点时,匆匆忙忙离开了宴会厅。 偌大的庄园里,他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一刻也不停地行走着。走到那里,却依然摆脱不了某种阴影似的,这让他的情绪愈发有些崩溃。 当他不知道走到何处时,陡然听见很轻的,带着笑的,熟悉的话音。 “只是因为临时换岗才换了身衣服,我真没干什么啊。” 斐瑞的胸口处像是塞了块石头似的,闷得他难受。 他放慢脚步,循着声音望过去。 杂物间前,一道身影对着终端,有些无奈似地笑。她黑色的眼睛弯起来,浅笑着,身体倚靠着杂物间的门。 “你不是说快开学了,但你该看的书还没看吗?快去看吧,我也要继续工作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早知道你每天都只能穿制服,我就不给你买那么多衣服了,又不能穿给我看。” “也不是每天啊,休息日还是能穿的。” “那又不一样,每次跟你通话你都是制服,很影响心情。” “我穿制服很丑吗?” “其实……也挺好看的,但制服真的很土!” “领班等会儿可能要找我了,我先挂了。” “陈之微你能有多忙啊!算了,我也没空,总之是我先挂!” 他们那只有恋人才有的亲昵言语一字一句从斐瑞耳中滑过,绷紧的脑中的弦骤然断裂。他一瞬间感觉世界的一切都蒙了一层雾,灼热的血液从指尖开始蔓延到周身,不知被埋藏在何处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而来。 斐瑞的牙槽合在一起,白皙脆弱的脖颈停止。 他的理智尽数燃烧殆尽,加快步伐朝着陈之微走过去,可酒后的眩晕又让他想要微笑。 艾什礼,她一点都不忙。 她甚至是会专门让我过来找她。 可是我拒绝了她。 是为了我们的友情,我才拒绝她的。 也正是我拒绝了她,你们才能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啊。 她爱的不是你。 只要我答应,你根本就不会有可能。 斐瑞脑中骤然浮现这样的想法,并且像火焰似的,撩起了他的全部思绪。 很快的,他就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灰烬的味道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周身。 应付完艾什礼,我开始给江森回消息。 我真是烦得要死,他已经到了庄园入住了,可我说了我在轮岗,他居然还想过来,说事情紧急必须要和我聊。 妈的能不能滚啊死A—— 我正打着字,陡然感觉一阵淡淡的花香传来,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炽热的温度。 我立刻回头,可斐瑞却将我往后一推。 “咔哒——” 杂物间的门被打开。 我猝不及防地向杂物间里扑过去,身后的禁锢也立刻消失了。 “咔哒——” 朦胧的暗光中,我看见一个身影抵着杂物间的门将门合上。紧接着,他的外套被脱下,落在地上。 我草,什么瓮中捉鳖! 我立刻将眉毛挑起,眼睛睁大,“等下——” 他完全不听我说话,茶花的香味顷刻盈满整个杂物间。 斐瑞,你不是说好了一刀两断吗? 干什么啊这是! 我无助地向后挪了挪屁股,努力想站起来。但下一刻,斐瑞便直接扑到我身上,他单膝跪在我两腿之间,将我抵在身后的集装箱上,仰着头开始吻我的脖颈。 湿润的热意一阵阵扑过来,我头皮发麻。 他妈的,我刚把定位发给江森啊! 这我怎么解释我现在爱的是艾什礼啊! 我立刻推拒他的肩膀,“斐瑞,我们说过——” 我话音顿住,因为他面色潮红地望着我,眼睛眯在一起,朦胧的水泽几乎要溢出来。就在我停顿的这两秒,他又贴住了我,直接吻上我的唇。 交缠的热气和花香熏得我一阵阵的发晕。 斐瑞却钳住我的腰,喉咙发出了小小的呜咽声,脸又贴着我的脸急促地呼吸着。 偏偏在这时,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手边的终端震了下。 [江森:我到定位这里了。] 第40章 草了, 怎会如此! 斐瑞还和狗一样,彻底沉沦在某种情绪之中,抱着我磨蹭亲吻。 我将他紧搂在怀中, 伸手就捂住他的嘴。 斐瑞并不抗拒,他的眼睛里失去了焦距, 却有着某种狂热的感情, 喉间溢出些哼吟。他的脑子在这会儿看起来丝毫不管用,但依然紧紧地望着我。 我懒得回应他的视线, 将他拉到怀中, 让他背对着我,以此能更好地钳制住他不让他进一步动作。 杂物间的灯光实在暗沉,我一面用力捂住他的嘴,一面用手到处摸终端。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几乎能感觉门外的人影在光的映照下投在地板上,又像是流动的液体一般深进门内。 斐瑞的脑子似乎也可以思考了,意识到了门外有人。 他原本躁动的动作也僵住。 我反复摸索,在一片灰尘之中, 终于摸到了那冷冷的器械。 偏偏这时, 斐瑞却用力拧着脑袋回头望我,似乎理智终于回过来了。 我低声道:“我们说过, 不可以再继续了。” 斐瑞眼睫翕动了下, 如同露水似的泪珠便滚落。但几秒后,他便立刻弯了下眼睛, 似乎对我笑了下。 我移开视线, 不去看他, 而是拿出终端开始给江森发消息。 趁着现在赶紧支开江森。 不然等会儿斐瑞控制不住,把他引来就难办了。毕竟我不是很喜欢和别的A一起玩O, 我还是喜欢温柔的玩法。 啊,不然干脆找个房间把他们关在一起算了。 反正alpha就是那种闻到O信息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别,斐瑞如今看着倒是也很想被标记的样子,把他们俩弄一块我一口气摆脱两个麻烦还有把柄。 当我脑中浮现这种想法时,我没忍住感觉自己是个畜生,然后畜生的我和有理智的我开始互相吵架起来。 可是当畜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没什么不好,只是容易被杀掉。 AO很容易有感情的,到时候他们还得谢咱呢! 可是江森和亚连有联姻,斐瑞又是那种性格。 那不正好,让他们俩玩烂人消消乐。 畜生跃跃欲试,眼睛闪闪发光。 但智者却深深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这是一桩丑闻,上流人为了隐藏丑闻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智者最终将畜生点化成人。 我对这个结果十分难过。 我将脑中的人渣想法清空,打开终端发消息。但指尖刚敲打了几下,便骤然瞪大眼,抬头看向斐瑞。 斐瑞仍是弯着眼睛,仿佛在笑,可是瞳仁里倒映着我的脸。他侧过来,努力却贴我的掌心,湿润的热意一阵阵搔刮着我的掌心。 嫩爹啊!你他吗! 我脑中闪过无数脏话,头皮的鸡皮疙瘩一路爬到背上。 再忍忍,赶紧发完消息! 我火速发消息给江森,说我临时有事在忙,让他换个地方等我。但心全悬起来了,生怕他再发作,尤其是斐瑞似乎也察觉到我在发信息,费力地挣扎起来。于是我忍不住松开手,低声在他耳边道:“或许是你的朋友。” 斐瑞立刻安分了几秒,可仍然忍不住用头蹭我,呼吸的热气打在脖颈上。 我焦心地盯着杂物间的门缝,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多时,我看见那道阴影晃动了下,紧接着,脚步声响起。 江森准备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 斐瑞也在盯着那道阴影,似乎平静了下来。 在脚步声渐渐远去后。 我道:“斐瑞,你怎么了?是情热期快来了吗?” 斐瑞没有说话。 我又道:“我们刚刚已经决定过了,不再回首的,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你在……拒绝我吗?” 斐瑞问。 那不然呢,拒绝你咋了,你真的很装,我也没有很在意你哈。 我移开视线,“结束了。” “可是,你没有拒绝艾什礼,不是吗?”斐瑞突然这么说,我愕然地看他,可他却仍是在笑,一只眼睛的眼皮却翕动着,让他漂亮的脸显出某种极致的不平衡与怪异来。他话音又轻又低,“我绝对不会让你和艾什礼幸福的,因为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以为我能让出去。但是凭什么只有我这么痛苦,又凭什么幸福快乐的人不是我?” “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不是我?” “我比他更聪明,更好看,也……更适合你。” 斐瑞的话音越来越轻,“你本来爱的也不是他,而是我对吗?”他说了很多,只是面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眼睛里起初还有着挣扎,但渐渐的也盈满了快乐与满足。 临时标记期我是不是把他拒绝得太狠了,他咋一下子就畸形了。 我有些迷惑,但很快地意识到:比起在这里跟他扯皮,还不如先把他搞晕。 反正他那么菜,几分钟解决完,直接出去找江森了。 我只是垂落眼睫,“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最后一次了。可以吗?” 斐瑞仍在某种狂热的情绪之中,全然没理会我的意思,只是急切地拥着我。 我望了望我的两只手,想到它们还要端盘子,便觉得算了。于是我挣脱他,站起身来,低声道:“斐瑞,清醒一点,我们……不该继续的,你不该再靠近我的。” 他躺靠在集装箱上,薄唇微张,开口却只能发出些呼吸声,看起来难受极了。 我直起身,半跪着用膝盖抵住他,将他安置在墙角上,“也是时候冷静——” 斐瑞的腿痉挛了下,他的手却直接攥住了我的手指,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付给我。他缓缓地起身,坐在我的膝盖上,对我笑。 说起是笑,其实也只是咧着嘴,剧烈喘息着,喉咙里只能发出急促的音节。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却有着某种空茫。 他发烧了,而且明显烧坏了。 斐瑞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为何能发烧到这个地步,那种热席卷身体,让他只想得到她的怜惜、心疼、眷顾。可是没有办法,永远得不到的关注使得他躁动,如同轻风拂过稻田一样连绵,他闷得几乎想要流泪。 他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手心被握出的汗。 他听得见她的话音,可是却无法思考。 灰烬的信息素伴随着燥热的空气,将他们全部都闷出一身汗水来。 斐瑞察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多日的煎熬与痛苦一扫而光。此刻就是幸福的至高点,求而不得的爱意一定就蕴藏在其中,将一切亲昵的话语、呵护、与温柔尽数带给他。 他要得到,他要得到更多,比艾什礼更多。 斐瑞坐在她的膝盖上,身体似乎也化作了蛇,攀附着她去凑近。她似乎在挣扎,似乎又说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看见她唇瓣上的湿润。 那是他的吻所留下的。 西裤的布料因力道而紧贴着着身体,甚至带了疼痛。可是他这些日子已经过分习惯疼痛了,一想到这疼痛是因她而有,便觉得也无所谓了。 斐瑞的腰在某刻僵直,纤细的脖颈因仰头的动作而愈发显出脆弱,几秒后又似濒死一般垂下了。 他已经乏力得几乎要昏厥了,热病的病症让他意识模糊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将腿从他身下抽出来。 端盘子饮料洒了很正常啊!洒膝盖上了那更正常! 斐瑞脱力地倒在我怀里,我努力想要扶着他,把他放在某个角落。 菜鸡是这样的,几分钟就——“砰!” 我正琢磨着,却陡然被斐瑞狠狠推开。我踉跄几步向后倒去,背部撞到冰冷的墙壁,阵痛袭来。我吃痛几声,又惊讶他居然还清醒,尚未动作便被就被他抵在墙角。 “斐瑞,你——” 我话音僵住,因为我感觉他的状态实在异常,以及我的状态并不好。 他似乎握住了我的把柄,志得意满地看着我。 我脑中的思绪顿时一僵,眼前恍惚了一秒,想到了什么似的震撼地看向斐瑞。 他被汗水浸润的湿发黏在脸上,面上一片潮红,只是亢奋地对着我笑,一截舌尖被他咬得鲜红。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几分钟就休克了——我琢磨着,却又感觉身体的热意在心口激起了棉花似的瘙痒。我立刻捂住嘴,控制住自己发出怪叫,身上竖起了鸡皮疙瘩。 斐瑞话音很轻,“标记我。” 我瘫倒在墙上,曲着腿往后倚靠,“别……别,放开我。” 斐瑞充耳不闻,我只能看见和感觉到他行事有一套自己的节奏,如今更是沉浸在世界里。 我只能缓慢地说话,忍住剧烈喘息,努力让我像一条冰冻咸鱼一样板着身体,道:“松开手,斐瑞!” 斐瑞却充耳不闻,只是往我怀里拱,模糊的话语里带着热汽,“标记我……你想标记我的,对吗?” 我摇头,仿佛一个贞洁烈A,道:“不可以,你松开手,你的朋友都在这里呃啊——都在这里呢。” 斐瑞却疑惑起来,茫然看我,“朋友……什么朋友……艾什礼吗?” “……” 我沉默了。 “就让他们看见吧。” “你疯了吗?” “让他们都知道,我才是你的omega……不好吗?” 斐瑞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失明的软体动物胡乱缠绕着珊瑚,兴奋让它全然忘却危险。 我咬着牙,攥住他的手腕,“松……松开。” 可除此之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鸡飞蛋打。 斐瑞又凑过来亲我,呢喃着什么。 我有点想死,但不好说话到底是正面的还是负面,“别——我不可能,别——” 因情绪失控而发出的公鸡音从喉咙里飙出,滑稽至极。 斐瑞笑起来,身体在我怀里轻轻颤抖着。 偏偏这时,怀里的终端再次震动起来,紧接着远处的脚步声也传过来。 ……不是吧! 我有点想死,心想死,身体还行。 杂物间里,传来些东西倒塌的声音,以及隐约的说话声。 这什么b动静。 江森有些嫌弃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杂物间,却又有些奇怪。 明明定位在这里,是临时离开了吗? 还是在杂物间里? 江森疑惑起来,将将靠近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茶花香信息素。他的神经细胞骤然兴奋起来,但下一刻,便被他克制住。 ……这里面有个omega? 他的手插进裤袋里,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 玩挺花啊。 模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信息素的味道愈发浓重,重得江森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并不大喜欢花香,浓郁之时,仿佛味道怎么也散不去。 上一个花香信息素的人,现在还让他想起来就烦。 但生物的本能怎么也无法克制。 江森一面感到厌倦,可神经系统却依然被唤醒,絮叨着让他推门进去。 他很习惯面对这种冲动的思绪,并不在乎,只是有些不耐。 她人去哪里了? 难道在里面? ……怎么会。 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并且很爱他,爱到能让她忘记亚连。 江森想到这里,不耐逐渐加深,并再次感到有些纠结。 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有些不满,却并不清楚这种不满来自于哪里。 “嗡嗡——” 终端响起。 江森看到了信息。 [陈之微:临时有点事,你到7号厅后厨旁边的花园吧,再等我一下我就到了,抱歉] 原来是被叫走了。 江森将终端揣进口袋,踏步离开。 也就离开的这两秒,那茶花味的信息素再次散发出来,弥漫在他鼻间。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味道却比之前让他更觉得躁动——一种本能的抗拒与抵触,令他无端生出了点火气。 ……有些熟悉。 错觉吗? 江森径自离开,并未多想,只是到了花园。 如今将近正午,阳光和煦,照得人微醺。 花园中围,各个品种的花朵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漂亮极了。园丁打扮的佣人操纵着器械,花园围栏里的伸出喷头,细密的水流落在花瓣之上。授粉的电子蜜蜂也从喷头下的充电槽里飞出,开始授粉。 一只荧红的电子蜜蜂停在他面前的花朵上,尾部红光明明灭灭,看起来像是燃烧的火光似的明明灭灭。 倒是挺有趣的。 江森饶有兴致地盯着它的尾巴看着,但几秒后他脑中的某根神经却骤然绷直。 等下,方才的那股信息素的味道…… 江森黑瞳沉下,立刻转身往回走。 他的脚步匆忙至极,不可思议的猜测从脑中浮现,以至于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杂物间的人,绝对是她和另一个omega! 江森的神情愈发难看,怒火也愈发高涨。 她的深情难道全是演给他看的?那他妈的,她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在以这个戏码博取他的同情?亏他还发自内心地把她当朋友,结果一切都是假的?! 他有些呼吸不过来,食指勾住领带松了松,近乎盛怒地走到了杂物间前。 此时,茶花的香气更为浓郁了,隐藏其中的灰烬味也浓烈起来。 好啊!你还真的敢这么乱搞! 江森怒不可遏,握住门把手就要拧开,却在这时听见里面传来的喊声。 “斐瑞!不要发疯了!我不能做任何对不起艾什礼的事,松开手!你真的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江森冷哼一声。 你一个alpha,居然还挣扎不过一个omega? 陈之微,你这人在装什么! 亏我还希望你能开始新的生活! 江森咬牙,直接拧开门。 “咔嚓——” 门一打开,那浓度过高的信息素在顷刻间使得江森脑子眩晕起来,种种欲望与本能尽数被唤醒。但紧接而来的,却是一种近乎宣誓主权的,充满敌意与对抗的信息素,将他的暴躁与斗志也尽数交出来。 江森无法控制地感到喉咙的干渴,黑色瞳孔恍惚了几秒,但紧接着,眼前的一幕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 金发蓝眼的青年将黑发的女人逼到了死角,她昂着头,白皙的脸上染着红,黑发如同某种液体似的流动着。她的表情显得失望而难过,嘴唇被咬住,眼角极小的泪却只让她显得脆弱,没几秒,她的手背便紧紧贴住了唇,脖颈挺直。而身高腿长的青年几乎全然笼罩住了她,白皙的手中隐约可见握着一截红,将她置身于他的阴影之下。 这一切骤然刺进江森眼里。 明明她才是alpha,但这一刻,却被一个omega欺身掌握。 这极其富有戏剧性的一幕直接震撼住了江森,他头脑空白了两秒。 金发的青年似乎也在被撞破后清醒了几秒,可也就几秒,他便再也不在意了,而是不断地向着她贴近磨蹭。也就是这时,她发现了他,恍惚的黑眸中似乎有泪水,她喊道:“救我!” 江森刚缓和过来的大脑立刻又无法转动了。 这怎么救,把它从他手里抢过来吗? 第41章 杂物间内, 这信息素的味道越发浓重,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江森的呼吸有些困难,仰着头, 喉咙里像有火苗在燃烧。 不能再拖了,这个omega明显已经发疯了, 明明不是情热期却还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再这么下去alpha们都会被吸引过来, 陈之微估计也会撑不住。 江森用力咬住后槽牙,以这疼痛逼迫自己从某瞬间的怔忪中缓和过来。他缓慢地解开外套的扣子, 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 走到他们附近时, 他已经用外套缠住了右手。 当靠近了,他才发觉到那股攻击的他信息素味道愈发浓重,敌意几乎逼迫得他又咬紧了牙齿。偏偏这时,这omega并无半分住手的意思, 两人交织的喘息声传到他耳中,令他鼻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江森望了眼陈之微,她努力保持着理智,嘴唇已经有些干涸发白。他走到金发青年身后, 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金发, 强迫他仰起头。 金发青年吃痛,喉咙轻哼了声。 但江森动作更快, 垂落眸光, 包着外套的右手对着他的脖颈用力一击。 闷声响起。 斐瑞的眼睛瞬间失焦,翕了下合上。 江森却没有松手, 另一只手勾住斐瑞的脖颈防止他倒下;又移开头, 仰头喘息道:“你……整理下。” 他话音落下, 急促地咳嗽了几声。 束缚的力道一松,我长长呼出了口气, 脑子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这什么日子啊!崩溃! 我此刻想呐喊,对着空气打拳,狂奔撞人,但是却只能用力咽着呼吸。努力平复呼吸后,我才终于取走了我的东西,麻木地塞好,整理了下衣服。 空气十分尴尬。 我脸上一片湿汗,衬衫也被浸湿,黏在身后。 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 起码别在杂物间啊。 我迅速收拾好心情,看向江森,却见他仍保持着半跪着,以胳膊钳制斐瑞的姿势。他攥着拳头,支撑着斐瑞的身体,以至于手臂的肌肉将袖筒撑得鼓鼓囊囊的。 “我已经没事了,你松开斐瑞吧,他毕竟是omega”我移开了视线,暗想还好刚刚喊了那几句,不然看江森这肌肉量一拳能打死三个我。。 “嗯。” 江森也终于松开手。 斐瑞便直直倒在地上,发出了闷响。 江森顿了下,向我解释道:“我换了常服,身上没什么器械,只能这样。” “他……是卡尔璐酒店的公子,也是艾什礼的朋友。”我叹了口气,又有些担忧,“他应该没事吧?” 江森道:“我控制了力道,加上有外套缓冲,应该没事。” 他又看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撑着地板,想要起身,但刚要起来,脚却软了下。 江森立刻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他蹙眉,没说话,只是伸手从我胳膊下穿过将我扶起。 我:“……谢谢。” 但还是离我远点。 江森摇头,又迅速抽开手,和我保持距离。 “你能派人先把他送回卡尔璐那边吗?我去和领班那边请个假,然后——”我顿了下,又道:“整理下我自己,再和你解释。” 江森注意到我话音的停顿,他扫了我一眼,又迅速抽离视线,只是点头。 他拿出终端,走向杂物间外面,又陡然转头看我,“我现在派人送他离开,你直接去我房间吧,我和庄园这边的人聊下就行,他们会准许的,顺便把备用的衣服送过去给你。” 江森垂落黑眸,又低声道:“你现在也不好解释吧,请假也要扣工资。” 我:“……谢谢你。” 很体贴但是太体贴了有点恶心,不过我现在人太恍惚了就懒得在心里措辞骂你了。真要命,这信息素,这巨大的冲击,还有被摁到墙边撞到的背,以及斐瑞最后攥的那几下。 好疼,好累,好烦。 我好虚弱。 江森点了下终端,道:“门禁权限分享给你了,以后直接刷就可以。” ……不行就算我真的没力气说话了但还是必须骂你,神经,什么叫以后直接刷——“嗡” 终端的震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查看邮箱,看见了权限邮件。 【特雷西庄园 002-1(最高规格总统套房)黑金VIP权限,期限:永久】 我:“……” 我的脸狰狞了几秒。 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像有人吐我身上了一样,暖暖的,很恶心。 仅仅两分钟,斐瑞的所有资料便很快浮现在了江森终端之中。他查看了下资料,陡然意识到,卡尔璐集团作为当初站在执政官与军部那边时制造的庭审难题。 这阵子,江森也在忙着处理五城的派系问题,所有反对的势力几乎全部根除。唯独卡尔璐逃过一劫,原因是在庭审时斐瑞的表态令他有些怀疑,且卡尔璐集团的狡猾令他只找到了一些小把柄,终究没动摇半分他们的根基。 江森盯着资料思考许久,手指点了下膝盖。 或许,现在就有机会了。 卡尔璐财团与大法官一脉关系极近,如果能分开他们的话,处理起来会顺手很多。 这件事如果直接拆穿的话,不仅两家说不定会结怨,她与艾什礼的婚约说不定也会作废。 不……她似乎真的爱上了艾什礼,这样应该会很伤她的心。 可是维护住他的根系在五城的统治更重要。 再说了,仔细想想,她也只说了艾什礼是个很好的人,算不上爱吧? alpha嘛,也许只是想安定下来。 最重要的是,就算她到时候真的会痛苦,他也不是不能找到个更合适的人选介绍给她。 但这样的事或许是丑闻,她很可能有杀身之祸。 ……把她带走也不是不行。 把她带到别的城区,给她一笔钱安置好,再介绍个能合适的人照顾她,她就算再痛苦也可以再次开始新的生活。 才认识多久,感情能有多深厚。 她之前那么爱亚连,现在不也能爱上艾什礼? 也不过如此。 想到后面,江森不知为何从喉间冒出了声冷哼,但几秒后他就回过了神。他打开了终端,给副官留了条讯息。 “先摸清楚艾什礼的动向,然后选个合适的实际,把斐瑞送到他附近。懂吗?”江森顿了下,又道:“给他先打一针,别让他醒太早破坏了计划。对了,和特雷西庄园的负责人说下,这个时间段的摄像资料封存送到你那里。之后看我安排。” 一番布局说完,江森不知为何,感觉心情畅快了些。 他关掉终端,再次解开了几颗衬衫扣,颇有些愉悦地走回庄园住所。 但是,当江森进入套房时,心情却又陡然差了起来。 ……他其实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陈之微。 很奇怪,一切都太奇怪了。 江森脑中闪过了些画面,立刻皱起眉头,捂住额头。 不要再想了。 她毕竟也是中等身高,也不是很健壮,被身强体壮的人制服住也正常。毕竟她这种家庭,估计也没什么空专门针对身体进行锻炼。 迪森毕竟也是个军官,至于斐瑞,看着也非一般的omega,所以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她当时被握住—— 江森停止了思绪,几秒后,他深呼一口气。 没有办法,正常人确实不好挣扎,痛苦起来也很正常。 江森坐在沙发上这么想,二楼的淋浴间的灯还亮着。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又立刻起身走向会客室,速度极快。 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不……可是她当时的表情。 江森推开会客室的动作僵了下,又若无其事走进去。 没办法,是会比较敏感的,所以产生了一些感觉也正常的。 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江森开始倒水,望着水流,不知为何又想起来她睫毛挂着泪的场景。 “哗啦啦——” 水溢出了杯子,江森立刻起身。 他“啧”了声,将茶壶放到一边,有些崩溃,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当时被握住为什么是那个表情!为什么那个样子啊!他很想觉得那是正常的,不,或许那就是正常的,可现在他根本没法想到别的。 她为什么长那样啊!平时也还好,怎么那时那么那样啊! 江森面无表情,眼睛有些涣散。 而且为什么她那个那么那样啊! 江森坐立不安,刚起身,又发觉柔软的沙发上不知为何露出一截红来,他立刻后退几步。恍惚了下,他定睛一看,只是一截红色的抱枕。 江森:“……” 疯了吗他。 没关系,只是目睹了好友那样而已。 很正常的。 alpha嘛,关系好的时候有什么不能一起看! 江森又坐下来,捂着额头,顺手去拿桌上的水杯。但满溢的水杯水流落下,瞬间沾湿他一手,他盯着水杯两秒,下意识将水杯甩开。 玻璃杯便骨碌碌地在木质地板上转了几圈,摔了个粉碎。 江森:“……” 他俯身,点了下桌上的按钮,一片蓝色光屏浮现。没几秒,桌子打开,从中延伸出各种器械,并开始打扫了起来。 器械运行时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江森有些崩溃。 他妈的,都什么跟什么! 偏偏这时,一道极其轻的脚步声响起。 江森下意识站起身来,又不知为何立刻坐下,用身体挡住了沙发上的红色抱枕。 当我洗完澡出去见江森时,脚步十分沉重。 好怪,这一切也太奇怪了。 没事,冷静,只是稳固一下深情人设,顺便打探清楚李默的真实身份而已。 反正江森过来说的,应该也是和亚连相关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再打探下订婚的消息到底是谁泄露的,会不会对我以后有影响。 没关系,只是表演一下好友情罢了。 我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我进入会客室时,还是感觉到了怪异。 因为我发觉江森身上呈现出一种冷得有些阴郁的气质,坐在沙发上,也不看我,很有些漫不经心。 再靠近些,我居然嗅到了些透着些寒意的木质味道。 雪松味,是江森的信息素。 我大为震撼,因为我上次闻到的时候还是他揍我暴走时散发的,之后极少能闻见这么高浓度的。 草了,他是不是真抓到我把柄了?我不会死吧? 我没敢说话,坐在了稍远点的地方。 一是怕他突然动手。二是,雪松的味道实在太经典alpha了,感觉靠近了我的人设都变得O起来了。 江森依然没看我,只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措辞着,三分含糊两分难过五分无奈地把临时标记期的事讲了,顺便捅了一把斐瑞刀子暗示他可能参与了算计以及强调了下我当时被算计的痛苦。 要不是你,我他妈也不会被算计。 江森,你懂我意思吧? 我说到情深处,还不忍捂着额头,忧伤道:“我不想辜负艾什礼,但斐瑞他可能因为临时标记有后遗症,才会这样的。我真的好痛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知道了。”江森许久才说了这四个字,又问:“临时标记期,你们——” 我立刻摇头,认真道:“没有,他们是好朋友,无论是为了我和艾什礼的感情,还是他和艾什礼的友情,我都不想让这个错误更错下去。” 说完,我义愤填膺又深情含笑,向江森望过去。 江森的脸色有些奇怪,眼睛也望着我,黑眸如墨。 我的笑意僵住了。 妈的,他这样看我的样子好gay! 我身体僵住了,默默夹紧了,往后挪了下,“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江森这才回过神似的,道:“啊,呃,没什么,嗯。” 我的脚情不自禁地掰向了门口的方向,好想逃,同A恋浓度太高了! 好恶心! 江森又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和你谈谈亚连的事情,还有——特雷西庄园如今最大的控股人,李默的事。” “你和艾什礼订婚的事,因为一些原因传到了亚连耳中,而李默其实是亚连的叔叔。”他顿了下,又道:“他对亚连尤为宠溺,早在订婚的事情爆出来前,你和亚连的事似乎就已经传进了他那边。” 我一脸茫然道:“可是,亚连和我早就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我又道:“当初也只是我单恋,他喜欢的分明就是你啊,是我做了什么吗?” “……亚连他——”江森似乎措辞了下,英俊的脸上显出些困扰来,好一会儿才道:“算了,不重要。但是李默他认为你与亚连的关系并不正常,所以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 我惊慌起来,“可是……可是我不能离开,我答应过艾什礼的父亲,会好好做这份工作的!我希望我能通过这份工作,让他认可我,也希望能和艾什礼走到最后。” 江森挑眉,“仅仅这么一段时间,你对他的感情有这么深厚吗?” 我道:“可是时间并不能决定决定深浅,灵魂的相遇本就是如此,哪里会讲道理呢?” 江森哽了几秒,又道:“但是这一切根本——” “嗡——” 他的终端震了下。 江森站起身,对我点点头,“我离开一下。” 他看着终端的来电人,起身直接走出套房,接通了电话。 江森的军靴踏在走廊的毛毯上,“出什么问题了?”又收敛了神色,一面听一面走向走廊尽头的露台。 “所以?” “嗯,继续。” 江森听着听着,眼睛里浮现出了点戾气,不耐烦道:“如果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的话,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两枪再——” “砰——” 一人迎面走来,两人肩膀相撞,彼此各踉跄了两步。 江森“啧”了声,冷眼望过去,对上一双淡漠的灰眸。 第42章 亚连的门禁还有一周结束, 这件事让安德森内宅的佣人们全都松了口气。 他们甚至比亚连本人还要高兴,亚连本就是安德森家族中最受宠爱的少爷,性格偏偏又恶劣且极端, 即便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也总能被他找到机会作妖,他们这大半个月受到的处分与责骂比半年还多。不少人还因为照顾不当, 直接被赶走亦或是接受近乎残酷的刑罚, 便更令人提心吊胆了。 当他们殷切地等待着门禁结束时,一名贵客的到来亦或者是归来, 将他们的心再次提起。 李默·安德森, 回到了安德森家族。 无论是在安德森家伺候多年的,还是这几年才进入此地的佣人,都不会没听过或是见过李默的闻名。他在某种意义上,全然是亚连的反面, 地位超然,受人敬重,大多时候也不会为难他们……只是他是个情绪莫测的人。 如果说伺候亚连是很容易便被惹怒而发疯折磨人的话,那伺候李默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怒导致他生气然后被处理。 在佣人们秘而不宣的高压与紧张气氛之中, 李默的车已经在安德森家的议会厅待了许久了。早在这之前, 他还抽空去开了两个会,同时恢复了关于其他星球开发事项的邮件, 听述职报告。 安德森家族的会议比起其他会议倒是简单直白不少, 并无多少实际内容,有的不过是夹杂着形势汇报的寒暄罢了。 李默和家族中的哪个人关系都不亲近。即便是亚连的父亲, 他的哥哥, 如今安德森家族族长的长子。 原因之一, 是他们相差的年纪较大,并无过多共同语言。原因之二, 则是安德森家族这一支古老血脉与生俱来的残暴、冷血、自私使得家族中的人几乎总保有一种冷漠感情又畸形关照的关系。 早在推翻王室之前,安德森家族便曾凭靠着几代的功勋而闻名,同时也是臭名昭著的家族。因为这个家族里不止一次发生过各种血案,有佣人被私刑处死、有主人被佣人绞杀、有□□□□传闻、亦有兄弟相残或是姐妹对抗割裂的八卦轶事。 安德森家族似乎因为基因问题,也十分容易引发精神病,导致酗酒、药物上瘾、抽烟等各种依赖。 甚至于推翻王室本身,也有一条滑稽却又重要的前因。那时,安德森家族的一名beta被送往皇室联姻,但没多时,那名beta将父亲与兄姐三人绞杀在卧房之中,并一把火彻底烧了寝宫自杀。也因此,安德森家族被皇室围剿报复,后来他们则决定以此契机彻底脱离保皇党,联合其他家族一起发动起义。 家族会议的后半程多少会绕到亚连的身上,他的身价与美貌都是安德森家族引以为傲的筹码,而江家也好,江森也好则又是元老院成员之中最为出众且能带来裨益的对象。 “我们决定了,他们的订婚仪式就定在两个月后,下个月就开始正式筹备。” “亚连现在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所以还需要你去说说,他也就愿意亲近你了。” “这种满脑子渴望爱情的omega,很好对付吧。” 他们言笑晏晏,你一言我一语,殷切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默身上,然而也不知是谁自以为幽默的玩笑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李默对此种言论格外敏感。 李默倚靠在椅背,向发出声音的望去,随后挑了下眉头。 ——是亚连的父亲,他的哥哥。他住在主座旁第四位的位置,两手交握在一起,消瘦的脸上笑意有些僵硬。 李默也笑,没有发出具体的声音,只有像是风箱似的气从喉咙里喷出;他身体晃动,头也晃了下,梳理向后的黑发垂下几缕,落在额前。穿过金丝框眼镜与眼镜的空隙,有些挡住了眼镜。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说话。 连亚连父亲这著名的蠢货都纳闷起来,自己难道是说错话了? 少顷,他那快活的声音终于响起,“哥哥,好多年前你也说过这种话。” 整个会议室的会议骤然更凝固了,不少人都想起了当时的场面。 黑发金眸的少年omega首次获得进入家族议事厅的权力,却是被浑身捆绑,接受家族审判的身份。当时的族长为他亲自指定了联姻的对象,并告诫他,如果再有一次越过他们私会情人,他们会将他彻底逐出家族并将他这一系血脉的资源全部收回。 而李默的哥哥立刻就着急起来了,他极力撇清李默与他们这一支血脉的关系,撇清不成又立刻表忠心,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就李默这种满脑子渴望爱情的omega很好对付的,我一定不会让他坏了联姻的事的!” 黑发金眸的少年泪流满面,茫然地望着他们,全然不懂这些曾如此宠爱的长辈们此刻却能如此无情,威胁与诱惑,夸奖与辱骂,糖果与刀子纷至沓来,他的锋锐一旦有所磨损便会被他们轻易献祭出去。 多年以后,李默已经获得堂堂正正进入议事厅的权力,甚至只要他愿意,能轻易动摇安德森家族的决定。 他就这样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点头哈腰,向自己道歉。 李默在这些年不仅喜欢玩鞭子,也喜欢玩刀和枪,他最喜欢一款开槽的稀土粒子□□。当它插入喉咙里,血液会从槽中放出,填满刀身的纹路,与粒子蓝光交相辉映。 许多种令他感到心惊的痛苦,一旦具现化在某些alpha身上时,便只会让他感到一种兴奋。这种兴奋会长久地陪伴它,来代替某种缺失。 李默离开会议室,穿过层层亭台楼阁,那些过度装饰主义的繁复纹理透着一层灰。 明明每天都有无数佣人细心擦拭打扫,但这里无论如何总透出一种古朴且窒息的灰尘味,旧得好像吸一口这里的口气肺部就会受损。 亚连仍在房间里。 他在门禁,自然总是在房间里。 但即便不是门禁,他也应该在房间里的,这是omega的宿命的一种。 李默与亚连见到之时,他的心中没有波动,望着这个愚蠢漂亮的侄子时,他心中或许有过一声叹息。 李默问道:“如果我不来,你或许要疯了。” “我已经疯了。”亚连坐在地上,阴郁又漂亮的面容像是荼蘼的花朵,他的身体沉浸在毛绒的地毯之上,已经长长的黑发错落在周围。他没有起身迎接他的叔叔,只是一面笑,眼角流泪,“你到底把她怎么了?叔叔,我求过你了,你还没有放弃吗?” 他胸膛的起伏有着不同寻常的波动。 李默拉开椅子坐下,没忍住身后解开了两颗衬衫扣,摘下了眼睛,俯视着他,“坐起来。” 亚连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站起来,亚连,不要像个毫无教养的贱种。”李默嘴角甚至还有笑,只是话中的恶毒与刻薄丝毫没有减少,金色的眼眸里透着鄙夷,“你不会以为你现在的行径可以威胁到我吧?还是你觉得我会同情你?同情你这愚蠢到毫无转圜之地的脑子?” 亚连仍然没有回应。许久,他才将视线移到李默脸上,慢慢的,他又道:“你把她怎么了呢?她怎么样了?” 蠢货。 李默再一次感到烦闷,他将领带直接抽开,领带便松松垮垮挂在了他脖颈上。 他顿了下,道:“她跑了。” 亚连的泪水仍在流,但仍有细微的光从他眼中浮现,他笑了几秒又歇斯底里起来,“她跑了是什么意思?!她果然是在骗我吗?她是不是已经跟其他的人订婚跑了?” “她不在五城了,提前离开了。”李默顿了下,道:“既然你不想她死,那么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到底发生了。” 他实在有些厌烦这种需要讲道理的工作,又道:“尤其是,你和江森的订婚,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听说,这个月除了安德森家族要求,不然他从没前来。” 亚连道:“他爱来不来,他死了最好。” 李默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我现在不是你叔叔的身份。” “我说过,既然她跑了,那么说明她运气不错,能让我抽空听一听你们之间的事,然后来亲自打破你的那些可笑的对爱情的幻想。”李默勾了嘴角,眼眸里的金色暗沉了下来,“这是我给她的机会,也是给你的机会,我会一项项将她的真面目揭穿给你看,前提是你实话实说。” 江森离开了三分钟,我感觉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太恐怖了,总感觉他浑身透露出一种令我恶心的味道,明明以前还觉得能忍受。 当我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回复信息时,门外传来巨大的动静。 ……?嗯?什么东西倒了吗? 我往门外走出看热闹,门一推开,一对身影浮现在我面前。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臃肿的整体,但仔细一看,却发觉他们正在互相出拳。 他们跟跳舞似的,左勾拳右勾拳,你躲我闪,打得很凶但动作还挺好看。 我远远看着他们,喝了口水。 紧接着,他们越打离我越近,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 我的手抖了下,水颤动着溅了一手。 坏了,我房子塌了! 江森跟迦示怎么打起来了! 第43章 首先, 他们在打架。 其次,他们快打到我的面前。 最后,我现在跑不了。 我在脑中将这件事抽丝剥茧, 逐渐梳理清楚后,陷入了一种茫然之中。 很快的, 他们像是僵持在赛场的陀螺一样转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拉住谁,甚至不知道喊出什么台词。 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他们之前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他们各自知道多少, 会不会互通有无? 我的这些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即便我打着劝架的幌子靠近他们,试图想听听他们的吵架内容,却也仍然没得到什么关键的信息。 “有空还是滚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你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傻逼。” 除却垃圾话后,他们几乎是个哑巴,只是喘着粗气对殴。 我决定牺牲下我自己,靠他们更紧了些, “别打了!你们在干什么!”说完, 我上前,一把拽住了较为好欺负的迦示。 可他显然盛怒至极, 转头看我, 眼圈有些红,对着我吼道:“你他妈的就只有本事劝我是吗?” 我:“……?” 这都被你发现了。 好吧。 我松开了手, 放他重回战场, 几秒后他更生气了, 眼睛红红地看着我:“你到现在了还装不知道吗?你真的——” 他话音没说完,被江森一拳打中脸颊, 击倒在地。 我愣住,看向江森。 江森的黑发已然凌乱,几缕落在眼前,衣衫被拽得松松垮垮。他“啧”了一声,显得颇有几分散漫的野性,“傻逼,打架还说话。” 我又望向迦示,他倒在地上,费力一会儿才坐起身来,眼神有涣散,嘴唇有血。 我弯腰,“你没事吧?” 迦示的视线终于聚焦,下一秒,冷漠的灰眸闪烁了下。他伸出手,直接拽我往他那边一拉。我一时间不察差点摔他怀里。 偏偏在这一刻,江森却更快察觉到这一点,弯腰一把拉住我的手。 片刻后,我终于平衡住了身体——以一个坐马桶的姿势。 左手边,是半弯腰的江森在拉着我的手,试图让我站起来。右手边,迦示坐在地上,也拽着我的手想让跌过去。于是我的屁股悬浮在空中,左高右低。 左右为难,左右为A。 好想死啊,他妈的。 原来这就是铁索连船。 我有些担心有人放火,四处张望了下。 江森眉峰一挑,不耐的冷意从话音中浮现,“松开手,不要牵扯别人进来,废物。” “跟你有什么关系?滚。” 迦示的脸也同样冰冷。 我求求你们别说了,好恶心,我他妈是alpha,你们能不能别搞这出啊! 我有些崩溃,“你们能松开手吗?” 江森看我,道:“我会解决的,你放心。” 迦示又说,“你过来。” 但他们的对话我还没理解,便没时间理解了。 因为江森开始用力拽我,并且抬脚踹迦示了。而迦示显然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也将我往他那个方向拽,同时迅速起身对江森出拳。 我像是超市大酬宾时挂在门口的彩带,摇摇晃晃,转来转去。 操你大爷。 我感觉我久违的崩溃了,他们却乐此不疲,全然没感觉到这一切多么恶心。三个alpha手牵手站在一起,在走廊嬉戏打闹,这个画面让我感到了惶恐。 不……赶紧想想该怎么办,起码先摆脱这个状况吧? 我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很快的找到了一些关键。 我大喊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夹在中间了?而且……我终端好像震动了下,我想去接个电话,或许是我的未婚夫打给我的,能让我先去接个电话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齐齐望向我,两只手的力道重了几秒又松弛下来。 江森松开了手,道:“抱歉,你刚刚没受伤吧?”我还没说话,迦示却已经抢着问我,“我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 鸡掰你们内环城alpha是不是都这么恶心啊啊啊啊! 谁他妈要给你解释!! 我能做什么,我只能从怀里掏出终端,慢慢挪着步子往外走。 好想……好想现在逃离这里…… 婚约什么的能不能不要了…… 太恐怖了这些人,我真受不了了…… 我一瞬间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未来,但转念一想,还是咬牙给艾什礼打了个电话。 今天这件事被江森撞到了,不见得是好事。 他但凡透露丁点我都会死,而他看起来虽然把我当朋友,可是朋友真不值钱。相比起来,拆散卡尔璐和大法官的联盟对他更重要吧? 毕竟,江森废除法例的本质,就是想加深集权统治。 我不信他会放弃这个机会。 全息投影中,他并不在家里,而是在车上,膝盖上放着两本书。 艾什礼看见我,还未等我说话便道:“你怎么又换了身衣服?” 我哽了下,道:“端盘子饮料撒身上了,临时换了身。” “这身衣服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制服啊。”艾什礼蹙眉,绿眼睛里有着疑惑,“我可没有给你买过这身。” “好吧,其实是客人赔的,因为当时饮料是他不小心弄撒的。”我不大好意思,又道:“然后被领班看见了,以为我惹怒客人了,把我下午的活停了。他知道后,就赔了一身。” “走路不长眼睛吗?”艾什礼皱了下鼻子,抱怨道:“那他有和你领班解释吗?” 我挠头,“不知道,他说会解释的,应该会吧。” “他最好是有。”艾什礼火气上来了,呲出了洁白的牙齿,“怎么这么会给人添麻烦,讨厌死了。” “没事没事,反正正好也让我休息下。”我说着,调整了下投影的角度,让它只对准我自己,又移开视线望了望远处的迦示与江森。他们像两条看门狗一样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各自占据了一个圆桌,像是塞在腌菜罐里的黄瓜与海带,毫不兼容。我又打探道:“你是要去图书馆学习吗?” “为什么学习要去图书馆?我家又不是没有让我学习的地方。”艾什礼的态度很有几分理所当然,又道:“我去看看斐瑞,他和朋友聚会回来了,不过出了点事。” 他说完斐瑞的名字后,手指敲击了下书,又仔仔细细地看着我道:“他和朋友今天聚会,去的好像是就是特雷西庄园,你们上午……没有见面吗?” 艾什礼说到后面是,话音轻了些。 我心下一沉,又转瞬间确定了我的猜测。 江森果然没有放弃离间的机会,而艾什礼估计已经得到一些消息了,只是不知道得到了多少。不过他既然想套我的话,那应该就不知道多少,或者说不确定。 “斐瑞他们回去了?!”我有些惊讶,又转身间咬住嘴唇,“哦也是,聚会应该是结束了,是应该走的。” 艾什礼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你很舍不得吗?也是,不然也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了,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就是——” “你觉得什么?” 艾什礼眼神阴沉。 “觉得我自作多情了,好尴尬。”我微微叹了口气,“原来不是什么惊喜。” 艾什礼冷冷地道:“什么惊喜?” “其实我当侍应生也是他点名的,他当时还跟我说是朋友聚会之类的……”我有些尴尬,移开视线,“因为是朋友聚会,我当时以为你后面一定会来,再后来他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服,还贴心地赔了新的……再之后又是领班给我放假啥的,所以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惊喜……就是你下午会来,然后下午我们……” 我嗫嚅起来,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又低声道:“我本来看你在车上,还想装不知道的,没想到是我想太多了……他们居然都回去了。” 我开始抓着我肩上的黑发捏来捏去,不敢看艾什礼,心已经悬起来了。 如果艾什礼这时候反扑我,那说明就不妙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绷着脸装害羞装得有些疲惫了,耳边只能听见终端传来的浅淡呼吸声。 许久,我听见终端里传来艾什礼的声音,是一声笑。 是嗤笑?笑我还在装? 是冷笑?决定戳穿我? 还是什么—— “你也太呆瓜了。”艾什礼那压低的,带着点抱怨,又含着笑的话音响起,“……这个时候倒是脑子动得快,怎么给你幻想出来惊喜的,好傻啊你。” 他说到最后,话音翘得很高,带着几分愉悦。 我的心瞬间归回原位,额头的汗水也散去。 我不说话,只是有些委屈地看艾什礼。 这会儿不敢看终端的人变成艾什礼了,他的手再次开始揉搓着书封,昂着脑袋,嘴角有点藏不住的笑,“不过呢,等开学考结束后,我说不定会有点空。到时候,可能也会给你个惊喜。” ……大哥别,斐瑞今天来一趟我已经被两个死同A恋包围了,你再来个惊喜我人都说不定会炸! 我立刻摇头,“不要,不要惊喜了!” 艾什礼咬着下唇,“为什么?” “你一说惊喜,我真的看什么都想是不是惊喜,空欢喜也太难受了。”我握着终端,继续眺望远处休息区的两个人,他们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视线频频略过我又对视,隔老远我都能看见他们拳头握得邦邦硬。我又道:“来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越早越好……这样,我能开心很久,直到你来。” “……可以了!别说了!”艾什礼的手指像触电似的,猛地从书上抽离,握住了耳朵又若无其事地滑落到后颈,他道:“你这种呆瓜有时候讲话真的让人觉得好难受,不是难受,就是,哎呀——算了算了,反正我不一定去,别抱太大希望,大学很忙的!” 他词不达意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我松了口气。 果然我还是喜欢和聪明的,喜欢打探消息的人说话,因为说话永远有转圜的余地。他们会自己猜的。 现在起码先撇清了,只要斐瑞不发疯到艾什礼面前,一切就还好。 前提是…… 我走到了休息区,看向了两个各自占据了一方地盘无声对吼的两条狗。 前提是江森不搅局,以及……迦示不会配合他。 毕竟这里实打实的到处是监控,今天的事情八成也会有影像。 那你们俩得死一个啊。 我思考了下,得出了结论。 妈的,好吧! 我挤出笑,道:“我回来了,你们的伤势还好吗?” 没等他们说话,我咬着牙,脚趾抠着鞋底,恨不得蹭着地板拖曳着部分靠近他们。然后扯着嘴角,剧烈喘息,从喉咙里挤出笑来,然后一手搭在一人的肩膀上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了,虽然你们已经认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给你们介绍下彼此。他是迦示,我在六城读书时认识的朋友。他是江森,我之前在十二城结识的朋友。” 我的嘴里已经咬出了血腥味,逼自己继续说:“你们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希望你们别打架了,可以吗?” 啊啊啊啊啊!!! 他妈的为什么我要说这种话台词!! 杀人杀人! 啊啊啊啊他妈的!好恶心!!! 迦示没有理睬,只是指着江森,看我:“你觉得他是你朋友?哪种朋友?是和我一样被你骗的朋友?还是——” 我扶住迦示的肩膀,伸手朝着他腰部一捏。 迦示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眼睛里浮现了些水泽,呼吸湍急了些,“你——” 江森没说话,只是望着我,蹙眉,“啊,六城读书时的朋友吗?” “很巧,我和他也是同学。”江森似乎笑了下,但没有多少愉悦,“他那时就很冲动,经常惹事,不过他还挺受欢迎的,我记得他——” “江森!” 迦示怒意盈满了面容。 江森的视线盯住了我的手,我也看了眼,原来是手搭在迦示肩膀上。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又道:“他差点就和亚连订婚了。” 他倒了一杯水。 芜湖,还有这种事。 我抽开手,有些惊愕道:“你和亚连——” “不是,我没有,我——”迦示下意识看我,灰眼眸里有着焦急,他甚至忘了他不该和我有任何解释,“那是李默让,我跟亚连根本就没有……不对!” 他下意识辩解后,终于意识到不对,但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狗咬狗的本能让他将矛头直指江森,“江森当时才是主动追求亚连的,他不仅给他送花,还给了他超级多权限——” 江森手一抖,水撒了大半,立刻看我:“我没有,当时我——” 我打断江森,认真对迦示道:“他们本来就要订婚了,我一直认为他们是一对很相爱的眷侣,我会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的。” 第44章 我话音落下, 江森的嘴唇动了下,黑眸里出现了长久的怔忪,他定定望着我, 似乎反应过来了又似乎反应不过来我到底在说什么。 江森道:“我——” 他吐出一个字,又却无法说下去, 只是任由这个字孤单落在地上。 迦示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眼江森一眼,一点愉悦缓缓从他的唇角爬到眼角。 我认真地看向江森, “你要好好对亚连, 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毕竟当时在十二城时,那么多事情你们都走过了,希望你们能走到最后。” 江森沉默了几秒,捏着杯子喝了几口水, 脸上却显出了几分郁闷。他看着我几次想说什么,却又只能拿着杯子猛喝水,最终他将杯子往桌上一放。 迦示的身体往椅背依靠,手臂搭在扶手上, 灰眸上下扫了他一眼, 道:“订婚快乐啊,准新郎。” 江森的眉眼拧在一起, 对着迦示吼道:“滚!” 迦示耸肩, 望我:“他根本不想和我做朋友。” 江森却也望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一会儿回来。” 我:“……” 跟我说干什么, 关我屁事啊。 江森站起身来, 往外走,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 我看向迦示, “你到底为什么和他打起来了。” “你们到底在杂物间做了什么你不清楚?” 迦示冷漠地问我。 “怎么了,我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以至于你需要跑到这里来和江森打一架?”我感到了深深的费解,又道:“你——不会对我还有什么占有欲吧?” 迦示的眉头蹙起,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很知道我是哪种人吗?”我顿了下,才对他笑,“那就别做这种让我误会的事,让我觉得你好像还觉得我们是朋友。你不是说了,要报复我,要折磨吗?这不会就是你的报复吧?” 我努力放轻话音。 “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迦示顿了下,却又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我的领子,逼迫我抬头看他,“我看你不是很擅长抱大腿,你的朋友不是很多么,还打算利用我接近李默啊?面前这个江森不就够你攀上去了么?”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吗? 我往后仰身体,“那你怎么就把亚连放弃了?毕竟你这不受宠的样子,跟亚连联姻不是能加强你在安德森家族的地位吗?我有点怀疑要不要利用你了,你对李默的恨意看起来也没有很大,还是说其实你挨打也乐在其中?” 我只是学着迦示的话问回去,迦示却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瞪着灰色的眼眸望着我。他似乎被戳中什么伤心事一般,呼吸越来越着急,低沉的嗓音里挤出字,“你——你——” 他也变得和江森一样,嘴里只能吐出不成词的单字。 我的手攥住他的手腕,道:“松开。” 但迦示并不理睬,只是攥得更紧,发狠似的,“陈之微,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派人在从庄园这边调影像资料。”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弱智。 他要是想离间,肯定要有重磅的证据。 我没说话。 迦示道:“人渣,和亚连纠缠不清,和大法官家的孩子订婚,结果现在你和卡尔璐的人也有牵扯。是不是什么人你都要傍上去?”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那你为什么不交上去,让我死得名正言顺呢?或者呢,你直接去找江森,和他说我以前是怎么骗你的,然后你们联合一起处死我怎么样?” 迦示攥着我衣领的手骤然一松,他的身体颇有几分颓然似的,往后半步。我也松开手,收手的空档,感觉手背有了几分温热。 我看了眼,发现居然是泪水。 迦示的眼睛有些红,他脸上和嘴角本就青青紫紫,如今看起来格外可怜。 差不多也得了。 我也站起身来,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认真道:“你看,你还是觉得我是你的朋友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这样,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我都说过了,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坏,只是你一直在抵触了解我。” “你他吗都把我前女友睡了你怎么敢说这种话!”迦示暴怒起来,又道:“你现在脚踏三只船,还他妈的想勾上李默,你以为我是傻逼吗?” 我张望了下,没发现江森,松了口气。 我道:“你小声点。” 迦示的泪珠真得圆滚滚又大颗,跟珍珠似的往下掉,还怪漂亮的。 我道:“只有你知道这件事,你这不比别人强多了。” 迦示:“你觉得我在乎吗?” 我又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生气?” 迦示没话讲了,睫毛挂着泪珠。 他很有几分受不了似的,移开视线,呼吸声急促。又是好久,他才看我,“那你和江森——” “不熟。”我顿了下,“是为了亚连,才接近他的。” 江森谁,不认识,行了吧。 迦示仰头,似乎想让泪水倒流回去,话音闷闷的,“我不会交给他的,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但我一定会用自己的能力让你付出代价。陈之微,我们不是朋友,早在你那样对我的时候,我没有杀了你已经很仁慈了。” 我再次咬了下槽牙。 陈之微,小不忍则乱大谋。 没关系,你可以做到的。 你哄一下而已,哄一下没什么的。 当务之急,是让他把敌意全放在江森身上,不能让他们有半分缓和的机会。 而且以后你还得靠着他保命,李默这人还挺危险的。 你可以的,加油! 我深呼一口气,逼着自己伸出手,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下脸。 下一刻,迦示便想抓住我的手,我立刻向后弹跳几步拉开距离。他抓了个空,倒是捞住了手帕,于是冷冷地看着我。 我道:“呃差不多该走了吧你,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迦示冷笑了声,“你和江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我打扰你们了是吧,也是,毕竟你们也是朋友。我等着你和我解释,你们到底怎么成为朋友的,又是怎么——在同一个杂物间里待着的。”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好想死,好想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种了无生意的绝望从我心头绽放。 但最终迦示还是离开了。 我一想到还要继续面对江森,就更想哭了。 老天爷,让我休息会儿吧,我真受不了了。 我在那个夜晚狂奔时,都没有这么绝望。 但好在,直到傍晚,江森也没有回来,只是给我发了消息说套房里有客房,让我随意。但我向来是个警惕之人,具体表现在我住在他的套房客房时,给门上了手工锁,电子锁,权限锁,还在门把手上挂了一个杯子。 但也不是说睡就能睡的,我开始看电影——由李默本人故事改编的爱情电影。 老实说,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来只是想看看那位前辈的风采,虽然知道这种故事或多或少为了给本人增色是有艺术加工的,但当我看到他们相爱的过程时,还是有些绷不住。 不知道是编剧的问题,还是李默书的问题,总而言之,他们的爱情故事看起来有点……呃,怎么说呢,嗯……看不懂。 上来就又是偶遇,又是惊鸿一瞥,又是注定的意外。 后期恨不得用爱心气泡框柱两个主角,向所有人说,没错,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可以打tag,我感觉他们恨不得打上姻缘邂逅、性张力、豪门世家、女A男O、逆袭等一系列热词。挺好的,感想是这玩意儿是真的我去死。 我上一次看的电影,主角们还不穿衣服,这一次可能不大习惯,因此我看了大约十来分钟就睡了。睡前那一幕,好像正好是雨中的画面,恍恍惚惚的,只看见投影中,黑发金眸的少年狂奔。配合着音乐,与恋人在雨中拥抱,然后标记。 标记……嗯?标记? 我吓得瞪大了眼睛,迅速倒退。 我日,真的假的,什么猛士,不怕死的吗? 我反复观摩,又拿出终端开始查询,甚至还找到了他那本书的线上版本。 终于确定,好像是真的。 标记了。 ……??? 这踏马不显得我的坚持像笑话一样? 难道标记了反而不会出事? 我当时就应该把亚连标记了? 我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一直以来贯彻的信条收到了巨大的冲击,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黯然神伤。 但伤心也需要能量,伤着伤着我就有些犯困了。 投影的故事仍在继续,我这次没能被惊醒,但仍然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台词。当我终于忍耐不下去起身关掉投影时,故事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一名黑发金眸的青年似乎在参加采访,讲述这段往事。 “她对我来说,和任何alpha都不一样。” 在安德森的内宅里,亚连却已经歇斯底里了起来,喊道:“所以不要再用这样的话揣测她了!你们明明只是想把我当做联姻的工具,就不要如此假惺惺!” 他的发丝凌乱,眼睛红肿,他披着毯子蜷缩在角落,褐色眼眸却没有焦距。 将近一天的时间,他都是如此抵触的姿态。 李默已经十分疲惫不耐了,他揉了下鼻梁,“我真后悔跟你说这些,你实在愚蠢,但难道真的蠢到这个程度吗?” 亚连很尊重也敬重李默,但是,安德森家族的血脉里毕竟更多时候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嗤笑出声,仰着脑袋,流着泪水道:“但是也比叔叔好不是吗?叔叔不是很早就被标记了吗?啊——当时到底是你自己放弃的家族,还是被家族放弃的呢?” 他被门禁以来,便极少进食,今天也是。因此,当他说到最后时,已经只剩虚弱的气音了,可他仍然用着这气音笑出来。 漂亮得过分的面容上,只有近乎放肆又挑衅的刻薄,却使得他愈发展露盛艳来。 李默呼出一口气,也笑,站起了身。他走到亚连身前,半跪下,与他平视着打量他。 亚连一点也不怵,仍然在笑,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李默向他分析了一切,他不应该不思考不听从的,但是他做不到。旷日持久的压抑与封闭,让亚连的精神状况十分差,但他自己却丝毫不觉得,甚至有一种近乎自虐似的愉悦。 或许很爱她,或许不那么爱她,或许被欺骗了,或许没有,或许一切是真的,或许都是假的……无所谓,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 只有她在,他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痛苦。 想完成联姻的家族、关心他的叔叔、讨厌的联姻对象、已经订婚的她、又或者是被订婚的对象……没有人应该获得安宁,只要他活着,就会伤害每一个人。 亚连笑到没有力气,像是烂泥似的,瘫软在墙壁上。 李默的金眸却已经没了耐心,他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亚连的黑发。他好看的眉眼被戾气压得挨挤起来,如琥珀的金色眼睛里在光芒黯淡的房间中散出如动物似的冷光,李默道:“亚连,你任性得令我讨厌,因为你根本不懂被标记意味着什么。” 他冷漠地攥着亚连的头往墙上撞。 “砰”的一声过后,亚连几乎尖叫出声,充满怒意的吼叫接连响起。 李默面无表情,平静地道:“标记意味着,你的人格、自尊、身体会自发的让你屈服、爱、渴望那个标记的人。那是烙印在身上的奴隶标记,你从此成为彻彻底底的附属品,即便你的情感开始厌倦、恶心、痛苦,但只要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你就会忍住。你不知道为何需要忍耐,漫长又漫长的时间里,你感受着恶心的生物存活在你身边,你却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关注、爱护、宠溺对方——如同被寄生一样,奉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亚连半分都听不进去,他本就娇弱,被撞了一下,脑袋上却已经有血液留下来。他疼痛至极,却依旧兴奋,他对刺痛他人有种天然的快感。 曾经所敬重的人在他面前这样坦诚,可他却只想笑,于是当血液流到他嘴角时,他舔了下。 亚连的嘴唇顷刻间浮现出不正常的殷红与湿润,眼睛里起了雾气,“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呀,被标记的又不是我,怀孕的也不是我,把这段丑闻变成爱情故事的更不是我。” 他感觉到他的发丝被李默攥得更紧了,于是他笑得更开心,眼泪几乎都流出来了,“你说得没错啊,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在算计我,也很可能她对我的爱都是假的,但是——我可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被委屈过。就算在情热期,就算她是为了保命,但她依然能做到不标记我。” “那你呢?” 亚连轻飘飘地问。 李默并没有被他这般炫耀的话所刺痛半分,他早已经过了将爱情这种东西视为生命的年纪,比起虚无的爱,他更加渴望实际到手的权力。在她死后,标记的影响越来越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自证的欲望与野心。它们驱驰他不断开拓自己的商业版图,来证明自己当年的错不值一提,填补着他因恨而空缺的东西。 他松开了手,抬起脚将亚连踹到了一边,转身离开了。 李默决定收回对亚连的宠爱。 因为他现在的蠢笨令他毫无利用价值,连用来当傀儡都不堪,和当年的她一样。 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李默依然没有歇在安德森的府邸里,他痛恨那里充满灰尘的陈旧气息,那种环境里滋生出来的永远只有旧时代的魔鬼与新时代的疯子。 他有调遣它们的能力,可他只喜欢用无能但听话的工具。 回特雷西庄园时,淅淅沥沥的雨又落下了,这里坐落在几城接壤的边缘,又到处是山林鸟石,总是更容易下雨。 李默没有打开粒子屏障,因而一伸手,便能伸到窗外。冰凉的雨丝落在手上,将他食指上的宝石蛇戒洗刷得更为两眼,他欣赏了一会儿后,对身旁的下属道:“那天完好无损那个,明天下午叫过来,她的资料调查清楚汇报给我。” 下属立刻点头,他剃着寸头,后脑勺干干净净,一低头脖颈就露出干瘪的弧度。李默扫了一眼,移开了视线,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脖颈。 也就几秒,他松开了手,露出很浅淡的微笑。 李默道:“beta没有腺体的话,平时过得很轻松吧,不会总闻到碍事的信息素,也不用担心被标记。” 他的话音轻飘飘的,尾音微微抬高,让人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闲聊还是在刻薄。如果下属刚刚在那间卧室里,他一定会察觉到,李默说话的语气与亚连惊人的相似。 明知故问,带着凌人傲气的讥诮。 下属只是小心地道:“还、还好,信息素其实也是能闻到一点的,就是认不出来罢了哈哈哈哈哈。” 李默眉峰挑起,无聊地移开了视线,面上仍是很淡的微笑。 “这个性别真不错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不停的下,落到了窗边,沿着玻璃的缓缓落下。然而这样静谧的雨夜,在这个空间里的人并不安静,气氛透着十足的窒息。 “我只是很羡慕艾什礼是beta而已。” 斐瑞微笑着。 富丽堂皇的寝房内,斐瑞躺在帷幔层层的柔软大床上,艾什礼拿着一本书坐在他床边。而他身旁零零散散的椅子可以让人得出结论——刚刚有许多人也在探望他,只是艾什礼留到了最后。 艾什礼合上书,绿眼睛带着冷意,“如果我是omega,我不会在将近情热期的时候到处走,今天只是你运气好,只有一些症状出现,被及时发现送回来了。运气不好的话,你自己清楚你会怎么样。” 斐瑞又笑起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情热期不是我能控制的,它有时候并不规律。” “随便你,我今天本来要读书的,现在在你这里浪费了一天时间等你醒来。”艾什礼话音带了几分抱怨,但一段时间后,他又道:“你今天,到底是去特雷西庄园干什么了?” 斐瑞思考了下,道:“去参加聚会而已。” 艾什礼道:“可我听陈之微说,你点了她当侍应生,还不小心把水泼她身上了?你不想和我解释一下吗?” “……她是这么和你说的吗?”斐瑞怔了下,几秒后,他将额前凌乱的金发撩到了耳后,依然微笑着,只是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在橘黄的灯光下浮现出怪异的笑,“嗯,是有这么回事。” 艾什礼眯起眼睛,“我可不知道,你会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人。” “……你是在怀疑我对她有什么想法吗?” 斐瑞十分坦率的问,俊美的脸上有了疑惑。 艾什礼听到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艾什,别这样。”斐瑞蹙起眉头,有些困扰似的,含着笑意的话音上扬,“谈恋爱好像让你变得过分敏感了,你现在和网上那些总觉得别人觊觎伴侣的人没两样。” 他的笑意更灿烂了,“还是艾什也觉得,你们的感情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艾什礼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斐瑞话中的挑衅,他脑中似乎有了些模糊的思绪,但这思绪兜兜转转许久,竟然并未让他梳理出什么来。 “当然不会,毕竟你只是想要被万众瞩目而已,最多是玩些小把戏,不至于将自己栽到一个你口中的贱民身上。”艾什礼勾了嘴角,黑发下的绿眼睛里藏着锐利,“至于我们的感情,我觉得并不需要你来判断,你总想证明你是对的,但你的要强何必用在这上面呢?” 艾什礼无法控制地散发出攻击性,“说到底,我和她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跟她也没有关系。” 他冷冷地看着斐瑞,“所以少和我聊她。” 斐瑞笑吟吟的,话音很轻,极近温柔,“以后不会了。” 他才不想和他聊她,起码现在不想。 真可惜,如果当时真的被她诱发到最后,情热期说不定就来了吧。 斐瑞喉咙间溢出声轻吟,很快地被他的咳嗽声掩住,他道:“谢谢你陪我到现在,但很晚了,回去吧。” 第45章 当我醒来的时候, 我率先感到一阵眩晕。 俗话说得好:冬看擦边夏看片,不用大夫开药方。我昨天显然没听老祖宗说话——在冬天看了电影,还是较为纯情的电影, 所以今天的报应就是感冒。 我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后,除了忍不住咳嗽外, 一切都还好。 但很快的, 噩耗立刻降临了。 传呼工具震动了下,一条信息浮现在我面前。 【主管:请于八点半前来一趟前厅。】 【主管:今天的工作量会大一些。】 ……你妈的, 保安工作量大的意思百分百是又要被调遣去干体力活。 受不了了, 我就想坐着喝喝茶,看看小视频,再对着那些看起来不咋有钱的人吆五喝六而已! 我在崩溃之中换上了保安制服,准备迎接操蛋的一天。 出乎意料的是, 当我离开套房准备去上班时,我看到了江森的身影。他看起来气压很低,发丝有些凌乱,手边挽着外套, 手臂处被黑色袖箍捆住。 他似乎很不舒服, 抬着手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往我的方向走过来,手臂的肌肉几乎将衬衫撑得鼓鼓囊囊的。 我看了眼时间。 七点半。 我正琢磨如何措辞, 却已经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眼睛眯着,眼下是一片疲惫的青黑。 或许是因为劳累, 他面上倒是没有过多的表情, 话音有些冷, “你去哪里?” 大哥你别太荒谬了,我去哪里, 我他妈去上班啊! 我眨眨眼,指了指身上的制服,“快到上班的时间了。” 江森迟缓地顺着手指扫了我一眼。 我又很是担忧地问:“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累。” “嗯。”江森点点头,像是听下属汇报似的,但几秒过后他似乎又察觉到这样有些不妥似的,又立刻费力地提起了嘴角露出了个淡笑,“抱歉,我昨天临时有事要处理,回来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又淋了点雨,所以状态不太好。” 不不不,别误会,我还是更喜欢这种态度。 “亚连过几天会结束门禁。”江森顿了下,又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总而言之,你就在李默眼皮子底下,瞒得了一时也不能长久。” 我有些茫然,“所以呢?” 江森的手按住我的肩膀,低声道:“你会没事的,放心吧。” 我:“……” 你上次把我安排到五城的时候,我他妈的差点被斐瑞设计搞死。 庭审的时候,你他吗派的人也半点用没有!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我觉得是时候返场下我的高自尊人设了,于是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皱起眉头,“江森,我把你当做朋友,但你不觉得你对我是否有些过分了。” “过分?”江森的神情冷了下来,眉宇间的疲惫使得他的冷漠增添了几分凌人的气势,“我不理解。或许我昨天临时离开让你有些不满,但是为了解决你的事情,我至今没睡。” 关我屁事,你他妈的不还想把我的视频搞到手先破坏我婚约吗? 谁知道万一事情暴露我被追杀你能不能救我?你他妈也不是一次坑我了! “迦示……已经跟我说了。”我显出了些难过,“你准备向大法官告发我是吗?” 江森的冷意消散,眼中却有了几分猝不及防,“他——” “我没有怪你。”我深呼了口气,哽咽了下才道:“如果我是你,我看见我的朋友明明有婚约却还与其他人牵扯不清,那么我宁愿失去这段友情也不会替人包庇。因为婚姻是神圣的,它被宣布缔结之时就为社会所祝福与尊敬,延续千万年至今。对于那些缔结婚姻并有契约精神的人来说,这不仅是背叛,更是对另一方的羞辱。但是——” 江森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了,他显然已经意识到我要说什么了,薄唇翕动了下,“不,事情不是——” “但是你明明清楚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却依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打断他的话,肩膀颤动起来,“你不相信我,是吗?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大可以去调查,我绝不会对此有意见,可是你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江森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疲惫的黑眸此刻只有着焦急,他很想和我解释,但是他解释不了。他当然相信我,可是他能告诉我他只是为了破坏卡尔璐与大法官的联盟吗?他敢在我面前说出来他的野心与谋划势必会牵连我未婚夫的一家,赌我会谅解他吗? 我有些好奇。 几秒后,江森颓然地闭上眼,几秒后,他才道:“我只是为了重新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并非打算交出去。” 他现在应该很恨迦示。 多恨点,千万别搞在一起哥俩好。毕竟迦示就算保证了,按照那脑子不好的样子,说不定江森一用计策就骗走了。 我沉默了许久,道:“我很想相信你,但抱歉,我做不到。我不是因为你没有站在我这方而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并不尊重我,从头到尾也并没有认为我有资格与你做朋友。” 江森的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几乎顷刻间被我的话所激怒,眼中有极小的怒焰,“如果只是因为录像的事情,你就如此定论?我他妈到底要怎么尊重你?我承认,这件事我或许有错,但无论是把你安排到五城,还是庭审派人救你,再到亲自来这里一趟……如果不是他妈的出了这么多意外我甚至要把你安排进大学继续学业!这我还不尊重你吗?” 安排到五城我不是差点出事,救我你不也没赶上,亲自来一趟你他吗救抓我奸……至于上大学,你要真安排上了你想过我怎么跟上别人进度吗? 重点是……大哥,你不会觉得你做得很好吧? 你的出发点很好,但你一出发就车祸啊! 我决定委婉一点,于是很疲惫地道:“你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次与我沟通过,无论是你击毙了迪森,还是带我进五城,把我安排进卡尔璐,再到给我打了一大笔钱,又或者是给我开了庄园的权限……你的确让我从中获利,但是这利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甚至无数次拒绝过你。” 江森看着我,冷峻的面容上有了一瞬的怔忪。 他在回忆! 回忆吧,我反正次次都三辞三让,我可是被逼的! 我又道:“甚至是这一次。” 江森咬了下牙,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你之前和我说李默的事情时,我和你说过,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我想要正正经经的工作。并用这份工作获得我的尊严,我想要被艾什礼的父亲认同,想要得到被祝福的婚约,也想像艾什礼证明我可以为了他变成更好的人。但是,你刚刚的意思是,你正在为我做决定不是吗?” 江森哽了下,才道:“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李默的势力庞大,除非我将你绑在身边,不然你随时可能——” “我就知道。”我苦笑了下,“你不理解我为什么生气,如果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难道不应该先和我说吗?或许事情非常紧急,你为了救我根本没时间,我也能理解,但起码事后——也就是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你到底安排了什么,不是吗?” 江森感到了几分迷惑,这种迷惑使得他愈发像是某些盗版小说封面被液化得表情迷离的美型cg——主打一个奇形怪状。 他声音有些艰涩,“我没有不打算和你解释。” “我不问,你就不会解释。”我摇了摇头,道:“从来都是如此,因为在你眼中,我贫穷、无知、愚蠢,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也不能对你的任何决策有所质疑。江森,这不叫尊重,这叫控制欲,你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同时对你永远保持友好且能满足你高傲的施舍欲的人。” 江森原本还在试图理解我的话,但马上就被我这一连串的指责所激怒,脸色瞬间阴沉起来,好看的脸有了几分狰狞。 我完全不意外。 他当惯了天之骄子,对我好声好气这么久,如今好心帮我还被我一顿扣帽子当然忍不住。 别忍着,反正你也成事不足,我他妈还不如踢掉换条听话的好操作的。 我心中有些不耐烦和怨气。 双倍A同的夹击太恐怖了。 我怀疑我感冒都是因为这两个b昨天对我的精神伤害太重了,让我惊吓过度才生病的! 江森伸手直接拽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就往墙上摁。 不是一位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的好像一堵墙似的魁梧alpha就是我的原罪,被这帮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能让金丝雀依偎的人按在墙上或者是搂着腰扯来拽去就是我的宿命我了解。 不对,起码亚连和斐瑞这种omega还是好——他妈的,我突然想起来他们好像也比我高点壮点,瞬间有些破防了。 干,等我有钱了就开始喝蛋白粉举铁! 在我的思路飞来飞起之时,江森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他比我还破防,声音冰冷:“是吗?” 我一把推开他,但他纹丝不动,他真真是一名魁梧——好了,大脑,这个梗再玩就腻了。 江森握住我的手腕,按在墙上,凑近我,“说话。” 话音落下,他喉结滑动了下,用膝盖抵住了我的腿。 炽热的温度从手腕传来,我周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妈的,别靠近了啊啊啊啊啊!好恶心啊你啊啊啊! 我强忍恶心,露出伤心与震撼来,“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尊重你吗?”江森冷笑了声,黑眸深沉,危险的气息伴随着雪松味的信息素逼向我,充满了攻击性的欲望,让我下意识想要干呕。可他却并不介意,用手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动弹不得,他道:“我他妈不尊重你,迦示尊重你。他为你做什么了?你兴冲冲找我问罪?” 第46章 我要死了。 当我被一个alpha壁咚卡在墙角, 还被用腿抵住,又被靠近的时候,我的精神已经受了三道工序的折磨。 人活着, 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消停,总是在这里烦我。我承认, 虽然是我主动挑食, 但是他们自己就不能安分一点当个傻子吗?我为何从来没有遇到一个纯粹的傻瓜,我的意思是, 傻而且不会发疯。 江森已经出离愤怒了, 眼睛盯着我,怒意与戾气交织,英俊的脸部轮廓上覆下阴影。 我好想吐,胃部已经翻涌起来了不适感觉, 肌肤像是针扎似的难受。脑中几乎被雾气侵袭,心脏跳动的速度急速升高,我忍不住地感到暴怒,产生想要攻击的欲望。 可我必须要紧紧咬住牙关, 将这股恶心和怒意逼回去。 江森可以肆无忌惮生气, 我不行。天龙人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之怒上网骂天龙人还得打八个缩写夹杂emoji, 最后依然被揪出来开盒寄律师函。 我现在可是真人线下1v1, 直接省略步骤一步到位。 江森声音愈发冷厉,“说话。” “我要说什么。”我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你把我搞糊涂了, 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这是尊重吗?我不明白你的情绪为什么……算了,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聊一下。” 我这一番吊话,彻底惹怒江森, 他掐着我的下巴力度更紧了,我感觉他很想卸掉我的下巴。他道:“你现在意识到我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了?那你就不应该轻易惹怒我!” 他的眉头压着眼睛,俊美的脸显出凶气的狰狞来,大量高浓度的信息素被释放出来,混合着他的怒意重重地朝我压过来。 我的心脏已经沸腾了。 冷静,冷静,我冷你妈! 我大脑空白几秒,腿已经下意识抬起朝着江森的腹部踹过去了。江森骤然吃痛,后退半步,松开了手,黑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却扯了下嘴角笑了几秒。 他完全被激怒,燥热的攻击欲望蒸腾在空气中。 江森拽着我的衣领,又要逼近我。 alpha的好斗本能压过理智,我咬着牙再次踹了他一脚,也反过来拽着他的衣领踮起脚给了他一拳。我怒道:“你感到不好受是吗?我没有比你好受多少,我不是你的玩具可以随便摆弄。当你把我逼在墙角时,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朋友之间会有的距离吗?你觉得我是个可以把玩的东西吗?” 江森被我这一拳打愣了几秒,神色晦暗地盯着我。 我更受不了这气来了,再次想踹他,被他一手捏住了脚踝。 栽种,没完了是吧? 但我还没踹过去,他便提高了手,就这样攥着我的脚再次把站不稳的我逼到了墙角。 草啊,我要疯了,怎么每条路都指向被壁咚啊? 你放过我,收了神通吧! 我被这种恶心的氛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脸也被气得发热,耳边嗡嗡的。 江森这个时候才开口,话音冰冷:“他妈的因为这点事,你居然打我?” 我:“……” 不然呢,我在跟你打情骂俏挨骂? 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打过人,装什么啊! 我气得再次攥拳,朝着他腹部狠狠擂过去,“松开手!” 江森闷哼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更难看了,朝我吼道:“你疯了是吧?” “你他吗才疯了,松开手!你不觉得恶心吗?!对我散发什么信息素?!” 我也彻底崩溃了,直接吼回去。 江森被吼得懵了几秒,怒意被茫然取代,他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看着我,又看着攥着我脚踝的手,几乎是瞬间抽手后退了几步。 他比我还觉得恶心一般,面上各种神色交织,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也骤然淡了。最终,他的脸上只有震撼与无措。 我道:“你令我感到恶心。” 江森立刻抬头,黑眸中颤动了下,“抱歉,我刚刚无意——” “我不想听,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我只是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见到你。” 我说完拔腿就跑,也没空看他的脸色。 我真怕多留一秒就被他撅了。 受不了了,什么人啊!太恐怖了…… 我就说我的直觉没错!这人果然是A同! 江森站在原地,仍未有些回过神,原本盈满的怒意现在却夹杂着更为恶心的感觉。他甚至没办法重新燃起怒火,只是不断回忆着自己刚刚做的事。 ……他刚刚的确生气至极,无法理解为何她竟敢指责他。但如果到那种程度,直接打一架也好,暴怒骂人也好,为什么会把她逼在那里。 江森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了一阵茫然,紧接而来的,便是alpha彼此排斥的恶心感。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已经离开一阵子了,空气中仍有她被他激怒时散发出来的灰烬味。明明已经淡去,但腺体仍然自发地分泌出大量信息素,去覆盖它的痕迹。 他的唇齿间只觉干燥,但大脑却兴奋至极,思绪混乱至极。 江森努力回忆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努力思考着到底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居然和她那样靠近,甚至是将腿抵在她——蓦然间,他脑中闪过了一点红色的影子。 他的瞳孔骤缩,空气中的信息素也在骤然间再次大量释放出来。 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江森心中再次生出躁动来,血液几乎将身体点燃。他顷刻间便起身大步向套房走去,拨通了终端。 “现在就申请航线,今晚我要回到中心城,帮我预约下基因序列检查,包含腺体检测与压力指标测试。”他走路的速度极快,神情冷峻,话音却十分急促,“最近太忙了,我好像生病了,快去!” 一定是压力太大导致的精神与激素紊乱。 不然没办法解释,总不可能……总不可能…… 他甚至没办法也不敢往下想,不然本能的对抗情绪就会将他卷入巨大的眩晕与攻击欲望之中。 江森一边这么想,一边没忍住对着一旁的墙壁挥了一拳。 今天的班是真的难上。 因为我刚刚被摁着脑袋签了好多份乱七八糟的条文,看不大懂,总而言之说是危险性比较大。 以前我在十二城的时候,偶尔有些无法用机械的工作,需要人高空作业或者危险作业的活,也是要签这么一大堆。 其实大多时候只要遵守规则都没事。 我并没当回事,只是问了下具体的工作内容,主管支支吾吾许久,才说今天主要就是搬东西。 我以为是幌子,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还真的只是搬东西。 只是……那小山似的一堆,看得我头晕眼花,感觉干完了人也累麻了。 我道:“这些用器械不行吗?” 主管道:“可以,但是庄园最近的器械都返厂维修了。” 我又道:“那为什么就叫我一个人?” 主管道:“你的工时费比较便宜。” 我:“……行。” 再怎么贫嘴,活还是要干的。我也只能认命,换上了衣服开始搬,这些大多是家具或者其他重物。我搬像头筋疲力尽的老牛,费力搬运着。 费力搬了一上午,直到十二点,我才终于搞完。 当我搬完时,我感觉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但这时主管又押着我在庄园自带的医院里去做个检查。 我:“……这是什么意思?” 主管:“其实你入职就该做了,要确定你的身体各项情况。” 我道:“你直说吧,是不是想移植我器官。” 主管拍了下我的肩膀,“只是备案一下,万一需要,会提前和你商量的。” 我又问:“你也做了吗?” 主管点头,“我的血型还是比较稀有的。” ……人均新鲜血包和器官库,内环城特权阶级能活多久我想都不敢想。 当我终于做完了一系列检查后,饭还没吃上就得去见李默了,因为时间不够了。 实话说,我很好奇,他这次见我是不是真准备把我抽死。 当我到了会客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我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等候李默。 许久,他才姗姗来迟。 李默看起来才刚睡醒没多久,黑发柔顺,金色的眼睛里还有几分倦怠。他坐在沙发上,坐姿慵懒,西装合衬,口袋上的钢笔闪烁着点光,使得他看起来斯文儒雅极了。 他道:“你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么?” 我问道:“什么?” 李默眉峰一挑,淡淡地笑了下,道:“我有件事想问你,这件事困扰了我几天,让我觉得我应该听听alpha的想法。” “……啊?”我反应了几秒,“怎么,是别的alpha如果答得不合您心意,您不能抽他是吗?” 李默仍是微笑,金眸眯了起来,“看来不装愚蠢后,说话还是有些意思的。” 我并不敢松懈,只是警惕地望着他。 “放心,我现在还没有取你性命的想法,毕竟——”他顿了下,看了我一眼,才道:“我发觉你好像还有些利用价值。” 我依然没说话。 李默道:“我有个侄子,他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一个身份卑贱的alpha,如果你是这个alpha,你会怎么样对待他。” 我的警惕更深了一层,皱起了眉头。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暗示我,还是真的只是单纯问一问。此刻,我甚至开始思考,江森到底做了什么,他是否和李默交涉过,还是当时有别的方法。 只可惜我当时实在是被惹毛了,实在无法控制地想要甩掉这种黏糊糊的麻烦。 我顿了下,决定继续我的小聪明人设,道:“自然是攀附而上,标记他,让他怀孕,逼迫他的家庭接受我,然后用婚约换取更多资源。” “果然是这样。”李默勾起唇角,笑了下,面上浮现出理所当然的厌恶,又道:“那你又会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没有标记对方呢?” 这个时候回答爱是否有点恶心。 但老实回答怕死的话,好像又有点不够特别。 不过他既然这么问了,我八成知道,江森已经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他了。他们或许达成了什么协议,总而言之,我或许安全了? 所以这个回答好像格外关键,毕竟安全也要舒服的安全,和不舒服的安全。 我沉思了太久,以至于李默都有些不耐了,手指敲了下桌子。我望过去,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金眸审视着我,话音却温柔极了,“在我面前,不要思考,因为很可笑。” alpha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是吗? 我有些赞同这句话。 于是我道:“不舍得。” 李默挑起眉来,“如果爱的话,从一开始不就该知道自己不配么?” 我道:“不是爱,也不是别的,只是不舍得。如果是我的话,我或许为了蝇头小利去攀炎附势,会欺骗感情,会用各种下三滥手段。但标记不一样……我承受不住那样的爱意,也没必要非要毁了别人的一生不是吗?” “你觉得标记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吗?”李默的金眸瞬间锋锐了起来,阴影压上了他的面容,连带着声音也带着讥讽,“仅仅是标记而已,那不是不可摆脱的东西。” 咋了大哥,怎么你一股子破防的味道。 我道:“对于您这样的人,即便被不怀好意的人标记了,也总有办法及时止损。但不是所有的omega都有这样的能力的,他们脆弱、娇贵、无知,一辈子都在温室之中,被标记几乎是摧毁性的伤害。我只是……觉得我做不到那么坏。” 李默的脸色骤然间苍白了起来,金色的眼睛长久地望着我,脸上几乎浮现出因激动而生出地淡淡薄红。我看见他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攥住了沙发扶手,似乎有某种恨意让他此刻显得紧绷至极,阴冷的危险气息从他周身蔓延出来。 他话音低沉,“听起来你似乎想和我表达你还有良心这件事,但是……在我面前表现出这个模样,只会让我觉得可笑。” 我看见他对我笑了下,眼神森冷,“但是就凭你这伶牙俐齿,我倒是清楚,怎么会连亚连的未婚夫也敢过来找我谈判。” 我道:“我还以为您要再兜几个圈子呢。” “有意思。”李默的话音听不出好坏,道:“他和我说,亚连如今的情况下,你一旦死了,他会更加激进,并不利于婚约的进行。” 我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所以?” “如果你能彻底让亚连忘了你,乖乖联姻,我就放过你。”李默慵懒的身体挺直,他向前倾,眼睛眯了下,话音很轻,“不仅放过你,我还保证,你的位置绝不会再是区区一个佣人。” 他敲了下桌子,几名佣人鱼贯而出。 我看了几眼,各自呈着衣服和证件之类的东西。 “这是中心三城奥兰朵大学的学校制服与学生证书,还有三城的住户注册序列号,你会以交换生的身份在那里停留一周。亚连届时也会由我安排在那里交换一周,这一周之后,如果你没能让他愿意彻底和你断掉联系……” 李默支着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桌子,又道:“相反,如果你做到了,你不仅能保留奥兰朵的学籍,还能获得三城的公民权限,最重要的是……我会为你缴纳大学期间所有的开支。奥兰朵的学位在中心城很受欢迎的,你能很轻松找到个不错的工作,获得一个体面的身份。到时候……你和艾什礼的婚事,不仅不会被反对,你甚至能得到大法官的帮助。” ……不是,你们这些是不是有毛病,怎么都想让我读书啊! 我有些崩溃。 “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份周密的计划。”李默的话音再次响起,“机会只有一次,这一周,你必须让我看到一套可行的方法。”他勾起嘴角,笑了下,“我很好奇,像你这样误打误撞才攀上亚连的废物,真的有本事做到让他放弃么?安德森家族的omega,没有任何一个是能轻易掌控的,他们从小就知道如何让别人的计划失控。” 我顿了下,问道:“什么意思,我是要给你交方案吗?啊?我不懂啊?” 李默挥了挥手,神色漠然地起身离开了。 我喊道:“不是,等下!你先跟我说,我怎么给你,我给你什么啊?”我想追上去,但立刻被几个佣人按住了。我只能在空气中扑腾着,看着李默姿态优雅地在簇拥之中走上扶梯。 但他即将踏入二楼的拐角时,停下了脚步,远远地俯瞰着楼下的我。 李默缓慢地褪去了他的手套,黑色的手套被剥离,露出了修长的白皙手指。他身体似乎并不太好,那白之中透着病态的青,蓝色的静脉血管静静伏在着青之中。 随后,他十分轻巧地将手套往下扔。 我偏头想躲,那手套便轻飘飘地挂在了身上,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在手套中垂坠着。 我更茫然了。 李默的话音带着讥讽,“你想要的戒指,拿去吧,从你手中拿回来后,都沾染上了贫贱落魄的气息。” 我:“……?” 第47章 江森抵达中心城二城时,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传送梯放下的一瞬,无数人列阵站好,迎接他下来。 江森一路走下扶梯, 迅速离开停机坪,列阵在前方的几个人立时迎了上去开始汇报。 “核心军区专属通道已经开放完毕, 检测开始时间为五点半, 期间会动用七架检查舱,不排除舱种类型不同带来的副作用, 届时会耗费约四个小时。结束后, 您可以稍作休息。”身旁的人低声汇报,又道:“一点有一场例会,驻二城的成员会向您汇报二城目前推进的三项政策以及中心城下发文件的执行情况。下午三点,二城执政官约您就中心城对五城附加条例废除一事进行讨论。” 江森一路往外走, 一面听着身边人的安排,脑子里仍然有些无法思考。 他顿了下,才道:“季时川什么时候来?” “监察官那边会于七点抵达二城。” 下属道。 “行。”江森点头,又道:“你让他到时候直接过通道来医院, 我和他在那里见面。江家那边的成员会议推到明天, 直接说这些我管不着。二城执政官的会议提到一点钟,逾时不候。” 下属面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脸色, “可是二城的执政官已经——” “致电了很多次是吧?”江森瞥了她一眼, 又道:“他要是不满意,你就说我也可以让我的办公室一天给他致电八次。” 下属顿了下, 才道:“好的, 我清楚了。” 江森又道:“不要给我搞这些虚的, 我现在心情差得很,赶紧送我去医院。” 下属点头。 五点半, 核心通道打开,江森快步走进去。 不同的检查舱应对的身体器官与功能都有所差异,舱内外的气压也显然不同。江森虽然经过专业的身体训练,是alpha,但短时间内应对七架检查舱也仍有些吃力。 从第五架检查舱出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 江森刚刚离开诊室,便看见了季时川的身影。他仍穿着监察官的制服,大喇喇地靠在座椅上,黑金色的制服贴合着他高且健壮的身材与修长的四肢;胸前的金色链条摇摇晃晃,帽子捏在手里,敲着小腿。 季时川一如既往,一见到他就耷拉着脸,浅灰色的短发张扬至极,使得深邃俊美的脸显出几分浪荡不羁,一黑一灰的异色瞳孔显出些散漫。 江森蹙眉,“你能不能别折腾你那头发了,前几天和那大红色的公鸡一样,今天又像掉色的公鸡一样。” “不行,成天上班这么累了,我除了折腾头发还有点乐子外还能干什么。”季时川怨念极大,那双略上挑的眼睛里都是怨气,“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找我就是急急急的,监察官的命也是命,不是给你们这种世家子弟当狗的。” 他说着,便岔开腿,制服的褶皱被他撑满。 江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没钱换套新的制服吗?怎么感觉穿得这么挨挨挤挤的。” “怎么了兄弟,怎么你从我没救到你朋友之后,你就很少对我笑了,成天就知道挑我毛病,连我这标准的双开门肩膀和胸肌都能挑剔。”季时川依然没个正形,眼看着江森更加低气压后,他才慢悠悠道:“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贫嘴了,八城那边情况不太行。当时你们决定让八城维持大赦,那帮人早就跑了,剩下那个残党撬不开嘴的,我亲自去接手也没用,还是让内环城加强哨卡巡逻和机械检测吧。” “还有,你跟江家成员那边的会议,我会斡旋的,反正你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偏偏动了第四席位的唐德家的利益,元老院势必会有一场风波的。”季时川顿了下才道:“第一第二席肯定不会管,你和第三席的安德森把婚约完成了,唐德不见得敢动手,放心吧。” “就算没有安德森,我也未必怕他们,少来安慰我。”江森沉吟了几秒,才又道:“行了,交换完情报密钥你就回去休息吧,一路辛苦了。” 他拿出终端。 季时川也起身,巨大的蓝色屏幕浮现在两人面前进行身份识别。 几秒后,屏幕中的螺旋结构逐渐一层层解开,最终弹出了程序完成的字样。 江森深呼了口气,面色仍有几分苍白。 季时川打了个哈欠,才又道:“你什么时候结束啊?不然我等你咯,一起吃个早饭叙叙旧呗,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加上面诊的话还有两个小时。”江森顿了下,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骤然看向季时川,黑眸中含了几分深沉。几秒后,他靠近季时川了几步,两人之间顷刻间只有一步的距离,贴得极近。 季时川本来正打哈欠,见他这动作立刻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你有什么事吗?” 江森皱着眉头,强忍着胸口翻涌起来的恶心,又道:“你先别动,保持一分钟,我有一件事要弄清楚。” “呃……不是,你……呃,你……能不能离老子远点。” 季时川伸出一根手指,有些嫌弃地抵着江森的肩膀推了下,却还是看在了兄弟的情分上强行忍住了本能的恶心与抗拒。 他看向江森,却见江森也面色难看,眼中翻涌着恐惧和险恶,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 两人就这样以一种彼此恶心的状态站了一分钟,期间他们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热气,空气中,雪松与红酒味的信息素各自潜伏在空气之中,蓄势待发。 一分钟后。 江森与季时川像是相斥的磁铁一般各自急促地跳开了几步。季时川扶着墙干呕了几分钟,几缕浅色头发落到了额边,让他没忍住像狗似的晃了下脑袋。 他一回头,却看见江森也在努力平复呼吸,但黑眸中的嫌弃怎么也藏不住。 季时川终于绷不住了,“你要是不告诉原因,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他妈的有够恶心。” “我腺体好像出问题了。” 江森神色凝重地道。 “没有出问题,真的,我的拳头可以作证。” 季时川想起来方才嗅到的雪松味,攻击欲便忍不住涌上心头。 “不——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江森顿了下,才又道:“算了,我也不确定为什么。” 季时川皱着脸,跟他保持着距离,“兄弟,你还是检查下脑子吧,刚刚你靠近我让我别动时真的好A同你懂吧?五城那个谁,哦,迪森那件事爆出来后,我现在老想到这个。要了命了。” 江森:“……” 他薄唇动了下,道:“alpha跟alpha怎么可能能有那种感情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a同,我这辈子都是喜欢白幼瘦娇软omega的命。”季时川思考了下,又道:“你说,会不会是有的alpha看着比较像omega才这样的啊?” 江森脑中闪过了些画面,快得他几乎没抓住,却下意识道:“也有道——” “也不对啊,信息素这玩意儿又藏不住。”季时川兀自打断了他,“除非打抑制扩散针吧,不然信息素怎么都会有的,会下意识排异啊,我觉得这个理论不大成立。” 江森:“……如果没察觉到呢?” 季时川:“啊?” 江森咬牙,仍是冷着脸,“没事,我只是觉得或许有的alpha可能有一些缺陷,察觉不到信息素的对抗。” “我觉得,从基因序列传承的角度,的确可能存在这种可能性。”季时川思考了下,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捏了下下巴,又道:“但从现实角度来说,我感觉alpha察觉不到信息素之间对抗的可能性约等于不小心坐到黄瓜上的可能性。” 江森:“……” 季时川:“你怎么看着怪生气的,咋了,你也不小心——” 他话没说完,就见江森阴沉着脸朝他踹了过来,还伴随着一声不耐地怒喝:“赶紧滚!” 从李默那里回来,直到今天,我的工作骤然变轻了。 主管直接告诉我,我这周只用在上午的时候当李默的狗——啊不是,在上午的时候给李默住的酒店别墅当保安。也就是说,我终于可以成为坐在哨岗上喝茶的那种人了。 可是问题是,我想不通什么叫方案。我的人生如果有方案,我不会把日子过成这个吊样。 在我抓耳挠腮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一瞬间就激发了我的求生欲——迦示。他还没有注意到哨岗里的我,坐在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在开会,周边围着几个穿着军装的人。 我耐心地等待,阴暗地注视,沉默地叹息。 等了十分钟左右,他们的临时会议终于结束了,迦示似乎觉得有些热,脱下了外套。他一面挽着外套,一面准备往住所里走,周身一片冰冷的样子看着实在很有几分聪明。 我打开了ai值岗程序,火急火燎地奔出去,“迦示——少爷!” 不愧是我,还记得他少爷这个头衔。 反正搁谁都叫少爷是不会错的,除了李默。 迦示转头望我,灰色眼中闪过些错愕,几秒后恢复了平静,“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调到这里了,一周吧。”我顿了下,道:“你刚刚在开会?” 迦示点头,话音冷漠,“江森离开了。” 我也点头,“你是会议的头儿吗?” 迦示问:“录像资料我附加了新的密钥。” 我继续点头,“他们会给你写方案吗?” 迦示蹙眉,眼睛跟玻璃珠似的冷,“是,不会,一般都是开会。”他说完,又道:“李默昨天叫你干什么了,告诉我,我这边已经收到了取消搜查的命令了。” “江森——” “不要耍诈。” 我话音刚落,迦示便已经压过来了,他眯着眼,问道:“说实话。” 我:“……” 我道:“我本来就没必要对你说谎。” 迦示的左眼痉挛了下,随后便是一声冷笑,“你觉得——” “先别跟我翻旧账了,你累不累,我真的有点听麻了。”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道:“江森去和他谈判了,李默愿意放过我,前提是我能成功说服亚连继续订婚,与我结束关系。他让我这周给他一个可靠的方案。” “你会愿意主动切断关系?你巴不得缠在亚连身上把他的血吸光吧?”迦示的讥讽脱口而出,他与我拉开了距离,俯瞰着我,“哦,也不对,没了亚连你还有艾什礼,没了艾什礼,还有那个谁?斐瑞?就算都没了,是不是还有江森?连alpha也可以靠近利用,不是吗?” “江森跟我掰了。”我看着他,恳切道:“我觉得他很烦,所以和他绝交了。” 不错,今天开张第一句实话,就是如此的应景。 迦示攥住了我的领子,低头用狠厉的眼神地望着我,“是么,你觉得我很在乎吗?你待在这里这么久,该不会是没办法接触到李默,才着急了吧?” “哥你这台词表情虽然很凶很帅,但你这完全没逻辑啊。”我显出些茫然来,“首先,我现在已经不需要接触李默了,我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只要老老实实让亚连和我分手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也不需要利用你了,本来还想问你知不知道李默说的方案是什么的,看来还是别问了。” 我握住迦示的手腕,有些嫌恶地扯开,“我还是回去上班吧,我的好朋友现在还是满心想嘲讽报复我,唉,看来是我热脸贴冷屁股。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 我一脸愧疚,又佯装沮丧道:“谁让我曾经对你有所亏欠呢?就当是赎罪吧。” “你再用这种语气!”迦示几乎立刻被我这假模假样的态度所激怒,脸上有了几分怒意,胸口起伏起来。但下一秒,他便再次伸出手攥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外走。 “你干什么,我可还是要上班呢,迦示少爷。”我表现出十分困扰的样子,又悲恸道:“好吧,你要报复我,羞辱我就来吧,我可是真的将你当做朋友。甚至江森——” “他妈的能不能别提江森了!”迦示没忍住头吼我,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坠落几缕,俊美的脸上显出阴翳来,“你不是想知道怎么面对李默吗?想知道就他妈闭嘴!跟我走。” 我有些厌烦alpha之间的拉拉扯扯,扭动着手臂,却仍然很是委屈道:“这么凶做什么呀,就好像我是什么罪人一样。” “陈之微。”迦示深呼了口气,话音沙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他的情绪实在过分好看懂,甚至于说过分好操控。 没见面的几年来,装作冷漠不通人情的确是最好的自保手段,可是他竟然蠢到完全不懂。 我没忍住笑出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我实际上对你做了什么?拜托,你又不是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换别人也不一样。为什么老对我生气呢?” 迦示的瞳孔骤缩,他的怒意陡然消散,下意识辩解道:“不一样,你那个时候根本——” “好了好了,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把你当做敛财的工具,又或者是教唆你打人?”我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他松弛了力道,就这样被我推开。我压低话音,“可是你那个时候本来就被很多人盯着,我就算利用你了,不也帮了你吗?” 我诚恳地道:“你那个时候多可怜,又没有朋友,又有那么多人想从你身上捞一笔钱,嫉妒你的alpha还总是挑事。” 迦示几乎失语似的。 真可怜,他无法反驳我。 我继续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可能在那所学校那么风光吧?再说了,你耿耿于怀我睡了她,但是一开始你追到她不也是我帮你的吗?而且你老是念叨过去的事,真算起来,没有我帮你出主意,你们也不可能交往吧?” 我一字一顿道:“那时候,到底是我利用你,还是你利用我?毕竟,我只是得到了钱,但你可是得到了我这样的朋友、那帮愿意认你当老大的人、学校的地位……甚至你的女朋友诶。” 迦示的脸色逐渐灰白起来,他的生气一点点抽离,几乎又要变成如大理石雕像般颜色惨淡的样子。我满意地欣赏着他颓然的样子,又笑起来,话音轻且愉快,“可是后来你怎么对我的?你赶走了我,还打了我,让我在十二城里挣扎……啊,你居然一次都没有愧疚过,问问我的情况诶。” “不、不、你别——不要说了……”迦示的话音变得破碎,瞳孔颤动起来。他再也没有方才那般狠厉的气势,只是捂着胸口,弓着腰急促呼吸起来。他挣扎着什么似的,语气透着痛苦,“明明是你先背叛我的,我——” “可是为了你,我和我哥哥都吵架闹掰了诶。”我当然要说,我不仅要说,我还要大说特说!我又道:“你不是知道吗?我从他手里都救了你两三次了诶,他是个多恐怖的人啊,害得我后面有家都不敢回。就算是利用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除了我,你觉得别人会管你吗?” 迦示彻底失去了生意,只能半张着嘴,想要大口呼吸,灰色的眼睛滚动着细碎的光。他似乎想说话,可是嘴唇却发白起来,如同病发似的微微颤抖起来。 我觉得愈加好笑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容易操控啊。 迦示紧紧捂着胸口,嘴唇抖动着,眼神几乎失焦。泪水与汗水沾湿了他的黑发与脸颊,绷紧的躯体在此刻却无限地弯着,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摧折他。 他身上开始散发出极淡的白茶味,本应是清雅至极的味道,可因他情绪上的恐惧不安,它们也在狂乱释放,时强时弱。 我克制了下涌上来的干呕感,压下本能的嫌恶,靠近他。 “迦示。” 我轻轻叫了声。 迦示仍在蜷缩,如同失焦似的。 我也俯下身,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 冷静,冷静,都是必要的牺牲。 总不能让他以后坏你的事吧?而且既然已经把江森踢了决定用眼前这个,忍一忍就行,反正总比忍两个alpha好吧。 我反复说服自己,然后将他的脸抬起来。 他妈的,捧着这湿漉漉的脸真的好难受呃啊啊啊啊啊! 我继续动作,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轻声说:“迦示,醒一醒,没事,我不生气了。我不生你气了,没关系,我不会不管你的。” 这话音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轻。 迦示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来那是谁。那种被抛弃的,毫无用处的恐惧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他只觉得无法呼吸,头脑空白,心脏反复收缩。 他现在身在何处,他一无所知,他只是很痛苦。 可是他不总是如此痛苦的,在六城上学的时候,他也曾不再受这个病症的困扰。她不会说他没用,她是他的朋友,她会一直帮他,她还会——不!她是加重你病情的那个人! 她明明知道你有惊惧症!她就是利用你害怕这些,来把你当做狗一样训练!她一直在刺激你,刺激你了你才会发病,她才能成为你的唯一的依赖再利用你! 迦示眼前尽是旋转扭曲的颜色,但心中愤慨的声音源源不断。 不要再傻了,她什么都没有给你,他们的确针对你,但全都是她挑起来的啊!你的惊惧症根本就没有好转,你只是变得只会被她刺激而已——你不能再让她利用了! 似乎有画面在闪烁。 她打着哈欠叫他去吃饭,带他逃课,悄悄和他说些促狭的话。他们共同走过学校里的小径,当时或许有叶子,或许是落花,或许是别的什么落在她身上。她总是浑然不觉,顶着脑袋上花叶,与他并肩走路说话。 不……不该回想这些。她绝对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她只是会用着含笑的声音鼓励他,鼓励他做什么呢? “你说他是不是在挑衅你?要不要把他揍一顿?” “我最近真的好穷,都没钱吃饭了,我们去弄点钱吧?” “刚刚那会儿,如果我是你,我可绝对不会这样放过诶。” “不是啊,你听我解释,我跟她呃,不是,就等下,你误会了!” …… 没错,她的确就是利用,她就是利用! 不要,不要接受,不要回答,不要看她。 迦示的理智在此刻占领高地,可是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都在躁动、难过、崩溃。好痛苦,好想吐,绝望感弥漫在周身。眩晕、乏力、发热——好痛苦。 他早就应该死掉了,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记得,不在乎。被打了也好,被骂了也好,被怎么对待都—— “迦示,清醒点,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你不是没有用,你很好,你很好的。没有关系的。”温和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努力在扯动着他脑内的弦,伴随而来的还有脸上的温度。灰烬的味道弥漫在鼻翼之间,让他的身体躁动着想要攻击,想要发泄,想要暴怒。 不要……不要…… 不要接受,不要回答,不要看她…… 不……要…… 理智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被他繁杂的思绪所吞没,融入进眼前闪烁过的无数画面中。那些画面像是被打湿的画作,画面被水洇湿而因此混沌成一团。渐渐的,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渴望的,想要去依赖,不得不依赖的身影。 迦示眼神空茫地抬起头,他下意识攥着她的手,将她紧紧贴在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痛苦……救救我。”他再次如同多年前一般应激着,冷漠的脸上沾染着一颗颗泪珠,眼里的恐慌与迷茫交织出无尽的暗沉。迦示语无伦次起来,头脑一片空白,多年未曾复发的病症在此刻一并毁灭他的意志,“对不起……你疼不疼?我不是,我不知道……我没办法离开,我后来,不要——不要抛弃我,我好害怕……求……” 他几乎要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晕厥过去,但他的神经却像被火焰点着了一般剧烈燃烧,亢奋压过痛苦。 迦示的身姿摇摇晃晃着,终于半跪倒在她身前,可他并不在意。 他攥着她的手,用脸紧紧贴住,汲取他所熟悉的温度与味道。 纷乱的思绪逐渐远去,平静的空白降下。 我有些崩溃地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与触感,努力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差不得多了,也该清醒了。 能不能撒手啊,好恶心。 尼玛好崆峒!想死了! 又过了许久,迦示终于松开了手,他的眼神之中仍有着几分迷茫,却已经站起了身。 我问道:“你没事吧?” 迦示的视线虚无缥缈,许久,他才看向我;又笑了下,笑得十分生硬,仿佛不太习惯这个程序一般。他道:“你故意的……对不对?” 我没说话,因为我在努力让自己别打人,以及强迫自己念经。 迦示冷又轻的话音响起,“没事……没事。”他重复了一遍,我看过去,看见他灰色的瞳仁里只有极深的暗,“我都原谅,我不会再说了,只要你——” 他的薄唇张开,喘息溢出,淹没了他的话,面色有了些潮红。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嫩爹,能不能滚啊! 我仿佛下班回家看到家里狗对着我唯一一套换洗的衣服耸动腰一样但这狗是领导的我还不能把狗踹飞一样崩溃! 啊啊啊啊啊他妈的还不如江森呢!! 啊啊杀人啦啊!!! 第48章 特雷西庄园里的餐厅分员工餐厅与顾客餐厅。托迦示的福, 我在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就餐,而不是上班。 我这人做什么都只想先填满肚子,完全没兴趣点餐, 随便取了些自助的餐食便开始吃。而迦示显然还在等待,我并不大惊小怪, 因为有钱人是这样的, 花更多的钱,花更多的时间, 花更多的力气才能让他们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我吃得很快, 迦示就在一边叠纸巾,将每个方正的角翘起捏成有褶皱的花边。我就看了两眼,他立刻注意到了,和我对视一眼, 将手边的一堆纸巾推到我面前。 我:“……” 迦示:“……” 我移开了视线,从一边抽了一张正常的四四方方的纸巾,但迦示的视线紧接着便移到了我的手上。 迦示黑发下的灰眸十分认真,“我说过, 我原谅你了, 我不会再对你生气了。” 我道:“……嗯,挺好。” 我又道:“所以我能擦嘴了吗?” 迦示沉默了几秒, 眼睛里有着受伤的情绪。 我看得出来, 他有些想狗叫,但碍于某些原因没有继续狗叫, 可是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狗叫。 迦示仍然看着我, 又伸出手将纸巾推近了些。 我:“……” 他妈的我知道了! 烦不烦人啊! 我崩溃地将纸巾放下, 拿起了他捏出来的花边纸巾开始擦嘴。 忍一忍,他教完你怎么应对李默后就好了! 没有关系, 你可以做到的! 原谅他吧,他刚疯完恢复正常! 在反复的咆哮之中,我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情绪。 我笑起来道:“没想到,你的习惯还没改掉啊。”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会改。”迦示顿了下,才道:“你会伤害亚连吗?” “我要怎么伤害他?”我有些奇怪,甚至忍不住发笑起来,“最多不过是我拒绝,我挨打,我被骂罢了,难不成你觉得他那种性格与家庭,还能吃到什么亏不成?” 迦示话音很轻,像是某种咕哝,“我很讨厌他,可是,他其实不坏。” 我微笑着看向迦示,直到他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他知道我会说一些伤人的话。当然,他没有猜错,我的确会说,我说道:“你也是个不坏的人。” 迦示的指节捏住了纸巾,几乎要将它捏碎似的,“别说了。” “不要这么过激,我也没说我讨厌你。”我喝了口水,又将杯子推到他面前,“我们是好朋友,无论你怎么样,我不会讨厌你的。” 迦示骤然松开了纸巾,眼睛里的水泽似乎消失了,话音冰冷,“你撒谎。” 他将我的杯子接过去,喝掉了剩余的水。 我:“……???我让你倒水啊!你干嘛!” 我立刻起了一堆鸡皮疙瘩,难受得要死。 迦示全然没回话,只是当着我的面,一口一口喝掉了水,眼睛盯着我。随后他将杯子放在桌上,语气沉沉,脸上满是阴翳,但唇角却有微笑,“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你和你哥哥根本就是一对人渣,就该一起死在乱葬岗,然后被机械压碎血肉和骨头。你被驱逐到十二城的时候,你就该烂在那里,我发誓,如果你死了,你的坟墓我都不会去。” 我没说话,因为他太过无知了。 我们这种真正的穷人,生前买不起房,死后也买不起墓地。如果出生在穷运气好但是很能生的家族里,能有人将尸体送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山头里葬了。运气不好,死了大概也是无人认领尸体的。 活人尚且无名无姓,鬼魂何必要有来头? 最重要的是,就算死,我大概也不想和我哥葬在一起。 我比较喜欢独居。 迦示并不在意我的缄默,他陷入了某种情绪中,这种情绪按理说会让他对我表达更深的恨。但是没有,他只是低声道:“可是你没有死,你又出现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呃,可能我不该死。”我本来吃饱了,但听得一阵阵恶心,只能捏着薯条开始吃,想压下这种暧昧语句的恶心。我道:“就算咱们是朋友,你也不用这么推心置腹地表达真实感情哈,为何不让我们在心里互相憎恨然后还能当好朋友和和气气呢?” “陈之微。”迦示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他的身子往前探,捏着纸巾手指朝我伸了过来。我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捏住了的下巴。他用纸巾抹去了我嘴边的碎屑,又逐渐下滑,纸巾轻飘飘落在桌上。他的手却已经摸到了我的脖颈,轻轻地握住了,“怎么样都可以,让我犯病也可以,讨厌我也可以,伤害我也可以……” hold on bro! 那你还掐我脖子? 你这做事完全没逻辑啊! 我道:“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迦示的眼睛望向我的脖颈,笑了下,“所以怎么样都好,不要死了,不要在我杀了你前死掉。” 我:“……” 大哥,能不能别整这出。 我挪了挪身子,“那你能先松手吗?” 迦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我的脖颈,我被看得脖子发冷。他终于松开手,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开始沉思,我猜他在幻想怎么杀了我。 无所谓,算上你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想杀了我。 我有些难受的摸了摸脖子,道:“那我们现在可以聊下我该怎么给李默方案吗?” “不要忤逆他。”迦示顿了下,眉头往下压,认真道:“只要你表现得足够顺从,他就不会为难你……最多会打你。” 我:“就不可以不挨打吗?” 迦示:“很难。” 我:“你说你为什么要恨我呢?” 我:“他可是真实地在打你诶?” 迦示:“我是继承人。” 我:“哦哦。” “不过真奇怪,他觉得你没有用,为什么还不舍弃你,重新生一个呢?”我有些好奇,支着脸望向迦示,他的灰色眼眸闪烁了下,回答道:“因为我的母亲,是他的初恋。” 嚯,还有初恋情节呢。 我对这部分内容不大感兴趣,便道:“你母亲还挺厉害的。” 李默那种人也敢玩,还敢标记,也不知道是胆子太大还是没有脑子。 “但我不是李默亲生的。” 迦示道。 我:“……?” 我有些诧异,“等下,我起猛了,好像幻听了。” “我不是李默亲生的。”迦示重复道,他看着我,冷淡的脸上并无波动,“我是她和她出轨的人的孩子。在李默将我带回安德森家前,我是孤儿。” “不是……等下,稍等,不对,等下?”我的大脑一时间处理不过来这些信息了,以至于我的脑袋像个失控的机器人一样扭动起来了,好一会儿,我才道:“啊?” 事已至此,我感觉我低估了李默对迦示母亲的爱。 真的,何等的爱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养小三的孩子。 前辈,你有点东西啊。 “他……是为了折磨我。”迦示沉默了许久,才望向我,平静地道:“你不是见过……他怎么打我的吗?” 我也沉默了许久,“其实我觉得吧,被打这个事,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继承人诶……是吧,不然这个苦我替你受吧?” 他妈的,有家业继承,这打我挨了又怎么样! 我抓住迦示的手,“问问咱爸,还缺不缺孩子?” “别闹了。”迦示移开视线,握紧了我的手,冰冷的温度传来,他又低声道:“他让我继承家业的原因是,他的孩子和我同一天出生,但是出生时就已经是死胎了。或许他多少存有些怜悯之心,才领养了我。” “你原来的父母或是母妈呢?” 我问。 “妈妈生我时难产而死,母亲赶去的路上车祸了。” 迦示道。 我问:“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我顿了下,才又道:“他为什么会让你知道这些事?” 迦示又看我,笑了下,话音很轻,“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想想你怎么利用我的病的,就知道他想对我做什么了。” “那你真的不该怪我啊。”我故作诧异,“让你生病的人不是我,对你更恶劣的人也不是我,起码……你现在不会发病吧?” 我笑了笑,“起码不会在我以外的人面前发病,这不是好事吗?” 人闲着没事,就是喜欢犯贱。 当我等着看迦示破防大吼流泪三件套时,他却握紧了我的手,垂着下了头。细碎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灰眸,许久,我有些觉得恶心,抽了抽手,他却握得更紧了。 迦示道:“所以我说了,怎么样都好……”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我脑中警铃大作,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我抽手。 迦示最终还是给了我一个类似于演示模板之类的东西。我带着数据回去研究了一天,直到天明,我还是没整明白。 但我充分利用了我曾经上学时的经验,把所有空都填满了。 翌日下午,我带着终端信誓旦旦地会见了李默,同时不忘把戒指挂到了网上拍卖。毕竟,这地界我还没摸清楚到底能在哪儿销赃。 李默十分配合我,具体表现在,佣人将我领进了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地方。 怎么说呢,里面好多仪器,我完全不认识,长得怪模怪样的。 当我对着一个长得像望远镜的东西研究了一会儿后,李默推门而入了。他似乎刚刚运动回来,西装外是修身的黑色马甲,愈发衬出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部,紧身的裤子上隐约可见肌肉的弧度,脚上蹬着马靴,手边拎着头盔与马鞭。 李默的黑发被梳理向后,光洁的额头下,五官深邃,金眸深沉。他望了我一眼,不声不响地做到了会议室的主座上,将手上的头盔与马鞭一扔,戴着白手套的手敲了下桌子,“开始吧。” 我道:“这么快吗?您要不要休息下?” 李默勾了下唇角,像是轻蔑,又像是不耐,“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那你咋不骑着马进会议室?”我顿了下,诚恳地道:“那样能显得您更忙。” 李默笑了下,并不生气,“你以为你能和我开玩笑?” 我耸肩,“好吧,我以为我现在算你下属了,和领导开开玩笑不过分。” “我不喜欢你的油腔滑调,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李默的眼睛眯起来,俊美斯文的面上显出了凌厉,“开始你的汇报,或者——” 他的手摸上了马鞭。 我立刻感觉浑身刺挠,马上解释道:“不是,我不会用这玩意,要不然我口述吧?” 李默拿起茶盏,氤氲的水雾弥漫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只隐约看见他被洇湿的唇。 半晌,他朗润的话音响起,“随你。” 我清了清嗓子,直起身子,道:“我的计划是,带他玩两天,暴露本性,让他讨厌我。第三天跟他吵架分手,第四天挨骂,第五天挨打,剩下两天养伤。”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在等李默回答,而李默以沉默回应我。 许久,我恍惚中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笑,紧接着的,便是李默那听不出喜怒的话音,“这就是你的计划?” 我道:“哪里有问题吗?” “你说的暴露本性,是指?” 李默没有回答我,只是如此问。 “alpha都有的那些……”我说完思考了半分钟,才又道:“抽烟喝酒说谎,花心滥情骗钱。” 李默顿了下,道:“还有呢?” 我眨眨眼,故作夸张道:“老天爷,不会要做得更过分一点吧?正常人渣程度也就到这一步了,总不能让我强行把亚连按住标记他吧?” 李默将茶杯放在桌上,他没有在看我,只是凝视着茶盏。他道:“我不知道你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但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我对你改观,那你错了。” “你或许有点脑子,但迦示似乎并没有能给你提供多少有用的东西,是吗?”他笑起来,抬头看我,那双金眸里闪烁着嘲讽,话音也惯常带着几分缥缈,“我和你说过吧,不要低估我,也最好不要低估安德森家族。你和他的所有接触,都在今早呈在了我的桌前,三分钟不到我就看完了。” “六城时,你们居然还是朋友。”李默的笑意越来越大,但漂亮的脸上只有冷与阴戾,“多有意思,你还想在我眼前耍花招。” 我脑子空白了两秒,但也就两秒。因为他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了,他应该打了信息素抑制扩散针,以至于当他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我仍然未感觉到有任何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道。 李默的身体依靠在桌上,姿态十分悠闲,他道:“满口谎言,自作聪明。” 我的心咚咚跳起来,但我努力让我的脸浮现疑惑,“我没懂你的意思?你只说让我给你交方案啊,我去找我曾经的老同学,也就是你的儿子打听下有什么错吗?” 我顿了下,又惊奇道:“至于你说的想让你改观,老天爷,我可是在你手下做事啊!就算为了以后的好处,怎么也得让你不那么讨厌我啊!” “脑子动得很快。”李默勾起了嘴角,但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话音带着几分阴狠,“只是……比起聪明,我更喜欢听话的蠢货,懂吗?” 我问道:“可是聪明就像咳嗽,很难隐藏的。” “闭嘴。”李默用力将我的脸推到一边,他甩开手,神情冰冷,“或许是我过于温和了,让你总是觉得……我是个你可以开玩笑的人。” 我又拧过头去,对他笑起来,“你老这么敏感做什么?我就一条烂命,你想折腾死我我也没办法,怎么连我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都这么生气。” 李默的气压越来越低。 我问:“你该不会很享受吧?” 李默终于按捺不住怒火,握着马鞭朝我抽了过来。 我迅速闪开。 “咔嚓——” 马鞭甩到一边的机器上,骤然间,机器四分五裂。 我看向李默,李默的面上已经没有笑意了。我又笑起来,“你看,不需要多么过分,不照样能惹恼别人?为什么要执着于我够不够坏?” “李默先生,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这和我的方案没有关系。”我假装没看见李默越来越阴沉的脸,旁若无人地道:“我甚至不需要出轨,想要让人不爱自己有一千万种方式,为何我要选择最过分的那些?我可以反复嘲笑一个人的身材与相貌,习惯与爱好,可以在他们热情高涨时打击他们,甚至可以重复一个他们讨厌的习惯一万次……爱情不需要摧枯拉朽的风暴来摧毁,因为它本就脆弱,本就不堪一击,本就不值歌颂。” “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不是爱,是爱情中与众不同的自己,当我让亚连意识到,他并未与众不同,并非那个幸运儿,他就会离开我了。”我看向了李默,李默的金眸之中,似乎酝酿着某场风暴。他的唇角紧紧抿着,脸上却平静至极。我又轻声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和你谈论怎么伤害你的侄子,也不想……真的伤害他。因为让一个追求爱的omega意识到,他追求的不是爱这件事,已经足够残酷。” 李默的胸膛轻微起伏起来,薄唇在某瞬间被咬得苍白,又在某瞬间恢复血色,甚至变得更为殷红。他仰起头,高领衬衫紧裹他的纤细白皙的脖颈,裸露的喉结滑动了下,平添几分矜贵优雅。 他道:“滚出去。” 我的心中长吁一口气,额头沁出了些汗水。 他妈的,差点,差点,差点踩雷! 我火速揣着终端跑了,刚跑到会议室门口,便听见李默的声音:“那你以为,你是那个幸运儿吗?” 我:“啊?” 李默回头望我,金眸灼灼,话音冷极了,“你以为,你会是那个能轻松掌控一切,让一切都随着你的构思展开的幸运儿吗?你以为,你能轻轻松松的,从中脱身而出吗?” “这个……你要问亚连。”我道,又说:“在您遵守诺言的前提下。” 只要你不在我办完事后就杀了我,那我未必不能脱身。可惜你不会遵守诺言,而且……你才是那个觉得自己是幸运儿的人。 李默果然没给我正面回答,只是道:“下午佣人会将亚连的资料送给你,明天我要看到更详细的应对方案与策略,希望那时你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设备。” 他顿了下,才道:“迦示已经被我派遣到四城了,你或许该找别的人帮你了,不知道到时候你是否还能如此在我面前信誓旦旦?” 我对他露出我雪白的牙齿,又张开嘴,伸手指了指我的舌头。 我笑眯眯道:“如果明天醒来它还在的话,那么我大概依然会惹怒您。” 李默眯起眼来,却几乎被我气笑了,再次喊道:“滚出去。” 第49章 季时川最近有点烦。 最近手头的案子很多, 尤其是三城的案子。一二三城作为环中心城的区域,可以说一个招牌掉下里能砸死七个财阀三个官。 在种种案件诉讼之中,引起热议的, 或是私对公,弱对强的案子中, 监察官有着无可非议的监察权力。他们作为维护民众权益, 弱势方权益,纳税人权益(即对执法透明的诉求)的监察机构成员, 每个周期都必须轮值监察不同的城, 监察出庭的案件数额也有规定。 整个联邦一共就六名监察官,一个监察官就要轮值同时监管两个城。 这次他轮值的区域是三城与四城这两个夹在环中心城与内环城的城是最烦的,因为双方往往来头都不小,但又不像一二城一样重视羽毛, 也不像五六城一样讲究和气生财。三四城可以说是一上法庭就咬得最死,最爱网上造势,最爱小题大做,大事就炸的两个城, 季时川这阵子几乎没合过眼。 这不是最烦的。 最烦的是, 他除了出庭监察,还有周旋江家的事, 居然还要负责江森的心理健康。 两天前, 江森进行了身体检查与心理测试,然后人不知为何就垮了。整个人跟吃枪子一样, 跟人开会半个小时能骂人二十分钟, 开完会就回宅子里待着, 一天能打爆三个沙袋,也不知道每天嗑多少能量棒。要不然就是像现在这样狂批文件, 或者是在聊目前局势时向他问八种涉及不涉及到监察程序的方案。 在江森第三次提问时,季时川终于忍不住了,一黑一灰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大哥你是得绝症了吗?你能不能放过我,你要搞清楚,我他妈是监察官,按照律法你们元老院处理事我未必不能插手的!” 但他的崩溃只换来江森的长久凝视,他的黑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空茫,像是没有理解他的愤怒一样。 季时川预感到,这个b会说出让他暴怒的话来。 果然,下一秒,江森道:“你冷静一点,我只是为了避免风险而提出一些问题而已。” “我他妈——”季时川瞬间起身,一把抓着江森的领子晃,“你醒醒,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江森被一阵晃,黑发都乱了些,他对着季时川就是一拳,“松开手!” 季时川揉着肩膀,垂着自己额前的浅灰头发,翻白眼,“你现在清醒了吗?” 江森深呼了口气,道:“我没有不清醒。” 他顿了下,“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那就是精神有问题?” 季时川放轻了声音。 江森:“……” 他想起来了与医生的面诊结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您好,从目前的各项激素水平来说,您的腺体状况良好,且您的身体也非常好,不存在任何对信息素迟钝的问题。至于您所说的,没有感觉到信息素对抗的这个情况……我觉得,这个对抗一定是存在的,您肯定也感知到了,只是您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承认,或者说,可能您的感情较为强烈,导致您下意识忽略了对抗情况。】 江森看向季时川。 季时川靠在椅背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坐姿,这次,他的浅灰色比上次更白了,烫染过的短发蓬松卷翘。不仅如此,他耳边还开始缠上乱七八糟的银链耳环了,穿着休闲的衬衫与浅色外套,扣子惯常开着,锁骨上还打着个钉,黑色裤子上到处是洞与链。 江森心中生出下意识的嫌弃,“先不说这个,你顶着这个去相亲,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你不知道吗?现在就流行我这种时髦潮男。”季时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骄傲地翘起了二郎腿,胸肌撑满了衬衫,扣子紧绷。看得江森一阵恶心,十分想打他,但他很快克制住了,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谁相亲,但是既然能跟你见面,那必然是身世不凡的家族,你知道世家是多么……封建的。” 监察官普遍从众议会中选择产生,众议会则基本都是各城的荣誉居民组成,即便有不少世家试图安插人员进去,但从现在的结果来说,六名监察官当中,依然有半数以上的平民。 而在单独权力代表之中,监察官的权力仅次于联邦最高单独权力代表督政官。 一步登天不过如此。 但也正因此,不少出生平民的监察官,往往会发现单独权力始终受诸多议会权力掣肘而发疯,要不然便是在体制内处处被针对而痛苦,又或者是作为“律法”的代表而承受过分的压力精神崩溃……总而言之,在精神病高发的监察官群体中,季时川是江森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一个。他情绪稳定到被暗杀时还能开玩笑,就算眼睛被打瞎一只还能打在网上吹牛自己是天生异瞳并且打单身tag。 某种意义上,江森还挺钦佩季时川的。 没皮没脸,活得开心。 “无所谓啊,看不看得上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把我这漂亮的身材和脸秀一圈。”季时川大笑起来,语气轻松极了,“再说了,我说过了我是个有审美追求的人,没点姿色的omega我也看不上,家里有钱当官更不好拿捏了。这么说,我果然还是适合找个平民,万一我再得罪谁能去牢里给我洗衣服那种贤惠的。”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晦气。”江森沉默了几秒,深深叹了口气,“珍惜吧。” 季时川蹙眉,“啊?” 江森薄唇动了下,才道:“就珍惜还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吧,我现在好像对omega提不起兴趣了。” “很正常,亚连那种omega,正常人不会提起来兴趣的吧?也不对,你不一样。”季时川又笑起来,眼睛眯着打量江森,昂了下下巴,“你还蛮标准的。” 江森挑眉,“什么意思?” 季时川道:“霸道、清冷、暴躁。” 江森:“……这三个词能放在一起?” 季时川道:“你们这种人家还真不一样,一看就知道小时候不看垃圾电视小说。” “算了,不跟你贫了,都几把哥们,你到底检查出什么问题了?阳痿?”季时川话音还没落,便看见江森捏起东西就朝他砸,吓得他闪了下身子,“不是,我这也不是嘲笑啊!急什么!” “闭嘴吧你!”江森冷声道,沉默了一阵,才道:“我都说了和身体没有关系。” 他扶住了额头,面上浮现了几分迟疑,最后才道:“是腺体。” 季时川眉峰微挑,“坐黄瓜——” 江森眼神阴戾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了。 “不是我的腺体。”江森又道:“是我有个朋友。” 季时川从烟盒里掏出了根烟,下一秒,又被江森斥责:“收回去,这里有一点烟味我就杀了你。” 季时川:“……” 啧,听故事没根烟也没劲了。 他百无聊赖地将烟放回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细长的烟盒,又听见江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测试过信息素的事么?” 季时川道:“你替你朋友测的?” “……嗯,他之前跟我说,他在面对某个人时会察觉不到信息素的抵抗。他们都是alpha,然后一次他们发生了冲突,不知为何,信息素明明应该对抗状态的,可是他的身体不知为何就靠近了对方,但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江森缓慢的,尽可能将自己剥离这个朋友的故事。他顿了下,又道:“这个朋友我和他很熟,在这件事前,他只喜欢omega,并且也有omega伴侣,是个直A。” “呃……嗯……啧。”季时川发出了三连感慨,英俊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嘶,我觉得你朋友是不是对你撒谎了。” 江森冷着脸,“什么意思?” 季时川道:“就是,他其实在外面偷偷——” “季时川!”江森的眼神愈发阴冷,“他……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最好不要再这样侮辱他。” “不是……你,好吧好吧。”季时川有些无语,在脑中措辞了下,才道:“你是想确定你朋友是不是直的吗?” 江森道:“他就是直的,他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季时川震撼地睁大眼,话音陡然抬高,“你是不是疯了,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信息素抵抗都能当做没感觉到了还说是直的,下一步是不是和A接吻了也是直的,最后在床上坐人黄瓜也是直的?” 江森的情绪一下子也崩溃了,吼道:“你他吗能不能别提黄瓜了!” “好好好,你就让我提最后一次,你让你朋友看点攒劲的那种aa的片子,如果那啥了说明多半有问题,懂了吗?”季时川说完起身捏着烟盒就倒退往外走,灰毛脑袋晃得和狗一样,对着他摆手,“哥别送我了,我短时间不想看见你,今天聊这破天给我聊得好难受,我真受不了这种气氛!我去相亲了,今天别来烦我!” 江森咬牙,“滚远点!” 门一关上,他便对着终端开始发呆。季时川是个不靠谱的,他怎么就问出口了,得到的也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回答。他不仅没缓解压力,还更加烦躁了起来。 但是他的方案或许……有点用? 江森按下按钮,打开了书房内部的禁止打扰权限,又将终端信息端设置了下。许久,他才颇具心理压力地开始搜索,在看见一片片图片时,江森便感觉到一阵阵的恶心。 他将终端拿远了点,闭着眼随便点开了一个。 江森深呼一口气,睁开眼,逼着自己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 他的脸色越来青。 “咔嚓——” 江森将终端往桌上一扔。他妈的,信了季时川的邪!他现在整个人要发疯了,恶心得想吐,头脑脑胀,下意识的攻击性信息素顷刻间让江森暴躁起来。 他气喘吁吁,额头一阵阵冷汗,几乎无法思考,脑中思绪混杂。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他妈的怎么能做这种事??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脏好脏好恶心 当江森努力想要忘却那些画面时,不知为何再次想起那天在杂物间看到的场景。 她躺在那个角落里,身体虚弱地起伏。 江森:“……” 他低头看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似乎有一声惊雷在瞬间引爆,将他炸得耳中阵阵鸣叫。 三城。 嚯,还挺豪华的这地儿。 季时川刚刚到达相亲的餐厅就感慨起来,他依然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身子靠在椅子就翘着二郎腿。人刚坐下,便收到了江森的信息。 【二城的事你和我的副手对接,我要回中心城一趟。】 啧,回去干什么,和亚连对骂吗? 季时川想到几次开会时江森顶着满脸的抓痕就觉得可乐,喉间溢出声轻笑,也正是这时,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他抬头望过去。 金发蓝眼的青年对他微笑,身高腿长,衣服华贵,漂亮干净的面容上是近乎纯净的温柔,淡淡的茶花香将他映衬得如晚风中的睡莲似的静谧圣洁。 还真给他碰着身娇体弱的omega了啊? 季时川饶有兴趣地伸出手,“季时川。” 青年也伸手,“斐瑞·莫什·拉尔金。” “这个姓,卡尔璐家的啊。”季时川打量了周围,又道:“这也是你们家的产业吧?” 斐瑞笑了下,“是的。” 季时川也笑起来,黑灰的两只眼里闪烁出些愉快的光,“这么大的来头,介绍人怎么也不提,我这算高攀了?” “其实我也是来的时候才知道的。”斐瑞有些无奈,又道:“他们也没有提前透露给我,不过我觉得虽然说是相亲,但对你我或许都太早了。” “也不算早。”季时川细细打量着斐瑞的脸,“虽然在见到你前,我觉得还挺早的,现在觉得再适合不过。”他的手搭在膝上,拨弄着裤子上银链,轻笑道:“只是我很好奇,你们家素来不是和中央直属的法官系关系更好么?毕竟,我以为联邦的人都知道,监察官这一职位和法官系关系不是很好。” 他话音刚落下,斐瑞的终端便震动起来。 斐瑞对他笑了下,“不好意思,我要去接个电话。”他起身离开,走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才接电话。电话刚接起,便传来了艾什礼的话音。 “斐瑞,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清楚,我通话记录那通长达五六个小时的通话。那天我或许失手没有挂,但是为什么你没有挂?如果不是我今天碰巧翻了下记录,你不会打算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吧?” 斐瑞笑起来,又回头望了眼远处的季时川。 他低声道:“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怎么又要见李默啊。 我心中满是怅惘,从昨天回来就睡不着,今天困得眼皮直跳个不停。迦示不在了,我还真没办法打听了,主要是也不敢从别人那里下手,不方便我跑路。 艾什礼好像可以,但他真的有点粘人得紧,我也不敢轻易惊动。 至于斐瑞,算了吧,好不容易几天没联系了,再联系上我人不死也掉层皮。 服了,一帮子废物。 积累人脉半生,归来仍是只能靠自己。 在我唉声叹气之时,却见终端陡然刷出斐瑞的消息。 【斐瑞:晚上我去见你。】 我的眼皮猛地又跳了几下。 【陈之微:……】 【陈之微:一切都结束了。】 【陈之微:我】 我还没打完字,李默的佣人已经将我押住,送往会议室了。 受不了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开会啊! 第50章 斐瑞与季时川的第一次见面算是很完美的结束了。 他们一起吃了午餐, 在剧院看了场表演。 下午时,他们踩着夕阳从书店走出,在等车时, 他们还对视微笑了下。这理所当然是一场很愉快的约会,在相亲的前提下, 他们相谈甚欢。季时川说话风趣幽默, 却又并不粗俗冒犯,而斐瑞的回应得体优雅, 大半天的时光里, 他们的对话从未冷场。 “那么,或许我还有荣幸与你拥有第二场约会?”季时川笑起来,一黑一灰的眼睛弯弯,配合他一头烫染的蓬松头发, 看来竟像有几分像某种毛发蓬松的异瞳猫,吸引了不少从书店出来的人的目光。他耸了下肩膀,“如果有的话,可以让我现在回去就精心准备下次的行头了, 毕竟我们监察官搞一身好行头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斐瑞也笑起来, 如蓝宝石似的瞳孔流光溢彩,“当然, 毕竟季先生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既然我很有意思, 你却看起来很有保留。”季时川的指尖摩挲着黑色的烟盒,似笑非笑道:“还是说, 在对我进行什么测试?” “我还以为我已经抓住了每个该笑出声的点了。”斐瑞仍是微笑, 话音压低了些, “我唯一感到犹豫的是,监察官这样优秀的人, 竟单身到现在。毕竟您这样的alpha,应该会有很多人倾慕吧。” “我还以为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呢,毕竟omega可比alpha稀有多了,难道你不才应该是那个大受欢迎的类型吗?”季时川比斐瑞还要再高些,他似乎觉得低头很累,大大咧咧地靠住电线杆,一只腿弯折起来,“啊,那是接你的车?我看到了卡尔璐的家徽了。” 斐瑞望过去,点头,又道:“那下次的时间,等我回去了,我会再让人与你沟通的。” 季时川闻言,只是慢慢地挑起了眉头,却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可以。” 他又道:“那希望下次的行程,我们依然能拥有愉快的约会。” “自然。”斐瑞也笑,又轻声道:“相比起来刚刚你问我是否不满意的问题,或许我才更好奇,或许是我哪里有问题么?您看起来似乎对我也不算满意。” “怎么会,你可完全符合我喜欢的类型,优秀、聪明、俊美……且谈吐得体。”季时川自嘲道:“毕竟你知道我们监察官的出身大多是泥腿子,都是些粗俗不堪的人。” 他歪了下头,笑眯眯道:“不过呢,或许你更喜欢热情一些的人?我并不喜欢那样的追求方式。” 斐瑞嘴角勾了下,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车已经行驶到了他们身前。 他与季时川礼貌告别,但在他上了车时,季时川却陡然用手中的书卡住了即将和上的车门,迫使车门处留了一处缝隙。 司机有些惊愕,但季时川并未理睬。他仍然笑眯眯的,将手中的书硬生生从车门内推挤进去,在缝隙之中与斐瑞对视。 斐瑞并不惊讶,只是拿起那本被硬塞进来的书,又看他,“这份礼物有些突然了吧?” “不突然。”季时川耸肩,耳边挂着的银链也随之晃动了下,光芒闪过他的脸颊,他道:“刚刚忘了给你,现在也来得及。” 他们对视着,都在淡笑。 下一秒,车门彻底合拢,彻底隔绝了他们彼此的视线。 斐瑞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冷漠地看了一眼那本书。 《工具使用大全》 他并不意外,既然他想利用季时川,那么自然也要承受他的还击。 但任由监察官的个人权力多大,却总归还是要考虑清楚要不要背靠卡尔璐这棵大树的,这点小小的捉弄对斐瑞来说,无关痛痒且无聊。 斐瑞面无表情地将书扔在了一边,低声道:“现在送我到私人机场,送我回五城,航线就用最快的那条,航线如果被提前申请了就推迟其他民用航班的行程。赶紧。” 车外,季时川目送着车子远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受不了了,好黏糊。 总感觉这人好像藏着什么事一样。 季时川觉得如果要真的因合作而交往的话,他一定会把监察官们最常去的私密心理医生介绍给斐瑞,总感觉心理有点问题。 他转身抽出一根烟,又将打火机抛了一圈,可惜接住的时候发丝牵扯到耳朵上的链子,他的脸立刻扭曲了下。 好疼。 狗屁最新技术,说好了不会发炎的! 季时川骂骂咧咧起来。 当我已经做好开会准备,抱着一颗必死的心被押到了会议室时,李默迟到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很忙了,你又要用什么方式表达你很忙,真的把马骑进来吗? 我暗暗想着,但等了十几分钟,却依然没有人来。 ……我这是被鸽了吗? 大哥,你讲点时间观念好吗? 穷人的时间就不值钱吗?或许别的穷人时间真的不值钱,全用来在网上吵架了,但我不一样,我的时间是用来看他们吵架的!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在看斐瑞的信息。 他没有再回复,那一条来看我的消息更像是通知而不像是询问。看来他是铁了心了,如果这次没有外人的话,虽然不能直接……但是说不定还可以…… 我的脸一阵阵发红,脑子一阵阵发黄,宝贝一阵阵发紫。 不错。 按照李默的计划,后天就要出发去三城开始当alpha学生妹咯,今天还能在临行前来点攒劲儿的。真不错啊,最近稳定下来了是真的好啊,好久没这么风平浪静了。 好起来了! 我身心舒畅,又下意识点开艾什礼的信息框,等着他的查岗。他比我想象中的更粘人一下,几乎每天要查三次岗,并且时不时还会整点乱七八糟的人格星座塔罗牌占星之类的测试,说实话很烦。 但我是个老实人,我只会配合他,并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我甚至还是个万事都会报备的人,就连去三城,我都用被派遣去别的城当临时安保的理由报备过了,老天爷,艾什礼可算是捡到宝贝了。 可是等了五分钟后,我发觉了不对。 他今天似乎只有上午给我发了消息。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是我要去三城的事情被发现了? 还是说我和李默的接触传到了他耳中? 不对,斐瑞突然要来见我的话,会不会是他和斐瑞有了接触? 我咬住了拇指的指甲,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嗡——” 终端震动了下。 我低头一看,是艾什礼的消息,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话内容都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太好了,看来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我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当我应付完艾什礼后,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了,李默仍然没有来。啥意思,这才第二天,我签到三天奖励还没有拿到手怎么就断签了?! 那我去三城的大礼包岂不是作废了?! 我正想出去询问,却听见一个佣人进来通知我了,她耷拉着脑袋道:“李默先生身体不适,请您晚上七点再来。” 玩我呢!晚上七点说不定斐瑞就来了! 而且李默这豪华大别墅虽然占地面积极大,但是一共也没几层楼吧,我自己坐个电梯都能直达他卧室了。让我在这里等四十分钟再和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深深的破防了,跟着佣人默不作声走出了卧室。 按照我的习惯来说,我只会隐忍,即便从十二城的厂子工人到五城豪华酒店保安的已经算质的飞跃了,但是本质却依然还是屁民一个。不过,我现在并不打算隐忍,因为这件事。 亚连的事情已成定局,他需要我去对付亚连,起码现在需要,不然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其次是,真不能在晚上见面,万一撞上的话,斐瑞搞不好会把这件事闹到艾什礼面前。 上次在江森面前他能做出那件事来,说明他根本就已经不大正常了。 最后则是,亚连一事解决后我仍然不确定我能不能活下来,李默又是真的很难搞,要发疯不如趁现在。 当佣人将我往外引的时候,我又道:“等会儿,让我上个厕所。” 佣人皱着眉,脸拉得很长,跟马似的。 李默人呢,赶紧来骑走。 她摆摆手,“不行的,这里怎么能让你乱逛,赶紧出去。” 我耸肩,“好吧。” 她当然不会放我进去,我也没有抱多大希望,不过多少希望少费事些罢了。 但我离开别墅后,并没有回到岗亭,只是绕着别墅走到了后花园。 早就踩过点了,这里的守卫比较少,并且……我抬头往上望了眼,笑起来。有钱人修房子是真的不用考虑有贼,瞧瞧这墙上,到处是檐,窗下还必有窗台。 这不就给我逮着机会了不是。 放我鸽子是吧,觉得拿捏我就能搞我心态是吧? 我三两下爬上树,踩着檐就顺着水管道往上爬,但是这别墅是真的大,到处都是房间,我只能不断偷偷望窗户望来确定李默的卧室。同时我还必须注意不能踩空。 属实累人。 当我爬到三楼边角的时候,我终于窥见了李默的寝室。 他的寝室风格还挺符合我的联想。 黑白灰三色,看起来对人生相对失望,或者说对某种精英主义有着一定的崇敬,因为我发觉他房间的装修虽然奢靡豪华,但是过于冷清。 这种冷清倒像是故意而为之的,主打一个家徒四壁,连窗帘也不拉。 当我蹲在了他窗前,琢磨着怎么把窗从外部打开时,却一眼看见了角落的帷幔。帷幔中同样没有拉上,我几乎可以帷幔缝隙之中看见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是真的不舒服。 李默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细密的汗水几乎浸湿他的黑发,嘴唇已经干涸泛白,手上捏着眼镜垫在额头上。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蜷缩着身体,身上的三件套西装因他的动作而显出极具质感却又极不优雅体面的褶皱。 可是他全然无法控制住。 疼,好疼,真的好疼。 李默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只能紧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 可是他无法冷静,即便这疼痛伴随多年,他也无法习惯。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不疼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这疼像是附骨之疽,它们寄生在他的骨头与血肉之上,一遍又一遍将他训练成如今的样子。 阴郁,冷漠,阴晴不定。 但李默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是咬着唇,脑子不断回想起来那早就该被遗忘的过往。 在那个过往之中,少年逃出家门,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没错,像是舒展着翅膀飞驰而出,然后那翅膀被迅速地折下,羽毛落入尘土之中。 “你居然真的来找我了,我好感动,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 “你这么好,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让我标记你吧,只要标记你了,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啊,A本来就该标记O的!” “你不会是反悔了吧?你不能反悔啊,你既然都愿意为了放弃家族,为什么不让我标记?” “只有我标记了你,我才能发放心,就是放心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现在是想跑吗?李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告诉你,你走不了了,我今天是一定要标记你的。” “你放心,第一次标记都是很疼的,很快就好了,之后你会很舒服的。” “别生气,别生气,你听我解释,哎呀,我真的只是担心你。” “你听我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真的,我爱你,我爱你爱得生命都可以不要!” “别动好不好,乖乖的行不行?” “你他妈的,别在挣扎了!再叫也没有用!” …… 有些人一辈子很少走错路,但是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在劫难之中侥幸存活的人,回头去望错的那一步,往往不会释然。 他们会反复回溯追寻,在陡然发觉一切早有端倪的时候,恨意往往付诸自身。 不该那么愚蠢的。 李默感觉到脸上湿热的意味,那泪水几乎要灼伤他的脸与眼睛,他喉间溢出小小声的痛呼,逼迫得他张开嘴大口呼吸起来。 风吹个不停,窗户也咚咚作响,空气燥热的过分。 李默半眯着眼向外俯瞰,金色的眼眸疲惫难耐,但却在抬眼望去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一个熟悉的人半蹲在窗户外面,手臂缠着外套,用力地撞击着窗户。 疯子,在干什么?! 荒唐至极,她怎么爬上来的?! 李默疼得几乎脱力,怒意与烦躁让他面上只剩阴戾,他费力地支起身体蹒跚地走到窗边。这条路于他来说实在漫长,在窗边的人在注意到他后,竟然也停止了动作。只是望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一张一合。 李默只觉得愈发烦躁,他按下按钮。 窗户陡然间从两边散开,她差点没站稳,身体晃了下。 李默声音沙哑,“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居然敢闯进这里?” 风瞬间灌入窗户里,吹得两边的窗帘飘动起来。 我眨眨眼,义愤填膺,“我是来救你的,我刚刚路过看见你这么惨,还以为你快死了!” “路过?” 李默重复道。 我搓了下胳膊,“对,打算进货来着。” 李默扯了下嘴角,我觉得他应该是想笑的,无论是微笑还是嘲笑。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如同纸一样脆弱,沙哑的声音压低了,“下来,我给你一分钟,说实话。” 我只好老老实实扶着窗沿爬了下来。 李默看来是真的很不舒服,我看见他脸上是极其细密的汗水,就连睫毛都有了露珠,薄唇紧抿。 我又道:“好吧是这样的,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我将外套从手上解开,露出了我手心捏着的一朵蔫儿了吧唧的花,“是这个样子的,我觉得你毕竟是我领导对吧,这花我路过的时候感觉很漂亮就摘下来想送给你。总而言之,我是个浪漫的人。” 李默看向那多皱巴巴的花。 空气安静了几秒。 摇摇欲坠的花瓣落在毛绒地毯上了。 “陈之微,我没有耐心——嗯——”李默咬住了牙,冷漠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几分隐忍,眼神更深沉了几分,他似乎有意克制住了自己的呻吟声,才继续道:“最后一次,说实话。” “那好吧。”我只能将花扔在一边,又露出了手心的绿色宝石蛇戒,又道:“你好,虽然你送给我了,但是我卖不出去,你能给我折现吗?” 李默冷冷望着我,脖颈青筋毕露,看得出来在咬牙忍痛。 看来不行。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会说的,你别着急啊。”我面露担心,道:“要不然我先扶着你坐下吧,你看来快站不稳了。” 我刚身后过去,便被李默用力挥开手,冷峻的脸上显出了嫌恶,“别碰我。” “哇好吧,你很疼吧?你有风湿吗?”我靠在窗边看他,“真的不需要我给你叫个医生吗?” 李默几乎要被我气笑了,他慢吞吞的,一个人蹒跚着走到了沙发上坐下。他的身体几乎是直接倒下的,面上却仍然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但紧皱的眉头仍透露出他的疼痛来,“我确实要用你,我猜你是料到了这点,才这样肆无忌惮。” 他冷笑了下,“想看我狼狈的样子,在这里拖时间?可以,你随意看,我不介意,毕竟我从来不需要担心有谁能透露出我半点消息。” 我看见李默的手摸上了扶手。 草了,这人房间里怎么到处是按钮,就这么怕出意外吗?! 我立刻伸出手来,道:“好好好,我说实话,我是故意的,很好奇你能忍多久不叫。” 顷刻间,我感觉到身上的冷意加深了。 我只能尴尬地笑了下,继续道:“我来这里的原因也确实是不服气。” “我等了你四十分钟,你才派人过来让我走。”我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歪头看他,“我觉得,我应该能生气吧?凭着一股气,我就爬上来想看看你到底多不舒服而已,如果是可以原谅的程度的话我可能就走了。但是刚刚看你那样子,好像真的快死了,就只能那样了。” 李默的眼睛眯起来,审视着我。 我只能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之后就是刚刚说的,发现你很痛苦但又不致命,就想多看看呗。你很讨厌我,我也差不多,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我说得真情实意,李默或许信了,也或许是实在疼,只是摆手:“滚出去吧。” 我道:“你的疼要是真没事的话,不然你现在跟我把会议开了,晚上我有事。” “我让你滚!”李默几乎暴怒,呵斥我:“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笑死,疼得都装不了你那霸总人设了。 我一点也不生气,继续折磨李默,“很快的,反正你疼着也是疼着,听我说话又不会怎么样,你不是说过了你时间很宝贵,不如你先疼着了,我直接跟你说吧。” 李默的脸上空白了几秒。 我感觉得到他这会儿甚至无法思考。 人心,变幻莫测。 我出招,向来都是一套致命王八拳! 你让我开会,那有本事你就把会开完! 我开始了疯狂絮叨模式,将原本十分水的方案内容讲得更水了,三分钟能讲完的内容我硬生生拖了十分钟。期间,我屡次感觉到李默的神情越发阴沉,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还是被烦的。 当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李默的情绪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有些想笑,没敢笑。 但很快的,我笑不出来了。因为李默金色的眼睛染上了阴翳,英俊苍白的脸此刻沉得发青,他说:“你就写出来这种东西?” 我震撼了。 不是吧,你还真听啊! 李默闭上眼,按下了扶手的应急铃。 下一刻,大门被推开,迎面走来四个壮汉。 李默:“把她扔出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就像某些被屏蔽的互联网内容一样迅速被夹走了,我喊道:“不是啊,你听我解释,我今晚真没空,我可以用终端给你发——你不能——” 当我被夹到门口的时候,李默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从幽邃的房间与帷幔间传过来,显得缥缈又嘲讽,“等下,把她带回来。” 壮汉们依言照办,我像一条被夹起又被嫌弃成色不好的青菜一样又被夹回盘子——哦不,李默面前。 他勾了下手指。 壮汉放开了我。 我差点又没站稳,对他笑,“你好,请问你对我的方案又感兴趣了吗?” 李默笑了下,这让他显得又像个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人了,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点了下窗外。随后,他将背部全然靠在椅背上,颀长的腿翘在另一腿上,对我发号施令,“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去吧。” 我:“……”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爬上去和爬下去的困难程度不一样!” 李默推开我,“滚下去。” 我踉跄几步,长长叹了口气,在四个壮汉与李默的目送下爬上了窗。 我扶着窗,深一步浅一步地往下爬,脑袋一步步下沉,视线最终于窗台平齐。他们仍然望着我,我望向李默,“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李默冷眼看我。 我忧伤道:“可我是个好人。” 李默冷笑了下。 我继续道:“不然你看看你的手。” 李默闻言,低头望了眼,却发现食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碍眼的绿色。他几乎立刻站起身,金色眼睛里燃起怒火,将戒指拔下来,“陈之微!” 我火速顺着水管往下滑,比老鼠还滑溜溜。 当我爬下去时,一堆佣人已经从花园周围包抄过来了,我看见李默探头望我,脸上的神情我看得并不真切,但显然怒不可遏。 太好了,今晚应该是没心情见我了吧? 太好了,生气死了吧? 那枚戒指我去查了,网上还挺多仿制品——作为你那部电影的周边。 问起亚连的事后,就把戒指扔给我了,是觉得可以释然吗? 释然标记你的人是完全的垃圾,释然不该再继续感到耻辱,亦或者是恨吗? 不可以啊,你不能释然。 你得永远记住这种耻辱才行,而且我会不停提醒你,她多么令你感到耻辱。你的恨不能熄灭,只有永远燃烧,永远痛苦,永远无法自拔,你才会再次踏错。 她是错的人,我也是错的人。 但我的错比她轻一点,因为,我是个真正的老实人。 不过老实人还是落网了,我很快的就被佣人们逮住了。李默大抵是真的不想见我,甚至最终也没让人打我一顿,只是给我派了许多苦力活。 苦力活好,不用动脑子。 当我忙完时,夜幕悄然降临,晚上的会议自然也是吹了。 晚上七点出头时,我还在哨岗,也正是这时,我收到了斐瑞抵达的消息。 第51章 夜空下, 低空车道上车子寥寥,唯有车道两边的悬浮探照球散发着橘黄色的温馨光芒。陡然之间,在慢吞吞行驶的车辆中, 一辆车飞驰而过,粒子玻璃上闪烁过一条橘色竖纹又咻然而逝。 车内, 斐瑞正在进行通话。 宽敞熟悉的后座区域里的一角, 时不时闪烁着过电波的影像浮现。影像之中率先看见的是坐在沙发上的黑发绿眼青年,他手边垒着一堆书籍和可映式电子资料, 记录仪与笔记本杂乱地摆在一旁, 印着能量字样的饮料罐堆满了垃圾桶。 艾什礼的眼下已经有了青黑,面色冷淡地看着斐瑞,并没有说话。 “希望今晚,我能解决你的疑问。”斐瑞微微叹了口气, 又对着全息影像道:“你呢,现在还好吗?” 他们已经开学几天了,艾什礼在刚开学的时候就因为一项调研活动而被邀请去其他城展开交流,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但现在, 艾什礼对他这套慰问说辞只感觉到厌烦, “我并不觉得这些事需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解决,我也更不想做一个窃听者, 因为我不是你, 没有这么强烈的窥私欲望。” 他顿了下,才又讥笑起来, “还是说, 你跑来找她, 只是为了向我证明什么?” “你来询问我电话的事而不是询问她,这难道不是说明了你对她并不够信任?还是说, 你不信任的是我?”斐瑞露出了淡笑,眼睛如蓝宝石似的澄澈,“我带你来,用我的方式来回答你,我不认为这有错。” “你猜的没有错,我确实不信任你,即便从你口中得到答案,我也会再从陈之微那里再问一下,或者自己去验证。”艾什礼的绿色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你的那通电话让我不得不怀疑,怀疑你根本就是故意打过来的,所以后面我因疏忽忘了挂的时候,你也没有挂。” 斐瑞笑意不变,等着艾什礼继续,他知道艾什礼是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揭穿他人的机会的。 果然,艾什礼又道:“最让我怀疑的是,你们一起消失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beta的确对信息素不敏感,但是……不代表什么也察觉不到。在庭审前一晚,我和她见过面,当时我感觉不到她身上任何信息素,我以为只是错觉。可是庭审当天时,我却再次嗅到了信息素的味道,我或许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可是我知道和我以往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味道是不同的。” 艾什礼的话音越来越肯定,眼神也锐利起来,“按照时间来算,你们或许直到庭审前还在一起,并且……她是为了见我才打了信息素抑制扩散剂的。你去特雷西庄园,果然是去见她的。你们……你……你被她临时标记过了,是吗?” 斐瑞本来是微笑的,可是逐渐的,他的笑意越来越淡了。 那天晚上,在那样的事情结束后,她居然去找艾什礼了?她……居然还是打了信息素抑制扩散针剂才去找他的?她是为了掩藏他身上的信息素了吗? 在艾什礼话音说完后,斐瑞几乎没了笑,淡漠地看着艾什礼。艾什礼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却只以为是说中了,神色更冷了,“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斐瑞无动于衷,只是问:“庭审前一晚,你们见面了?为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艾什礼的瞳孔骤然缩小,积攒的怒意被瞬间点燃,话音几乎从牙齿中挤出来,“你他妈的明明知道她喜欢我,也明明知道我喜欢她!我出于朋友的立场,才没有告诉她真相!” “执政官算计她的时候,你明明就有所助力!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会遭遇那些事!那几天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抢走朋友的恋人令你成就感十足?” 他的情绪逐渐无法稳定下来,那总是用来刻薄他人的嘴唇如今说起怨毒的话来十分自然,“就你这种虚伪恶毒的人除了靠伪装和下三滥的手段还能靠什么让人爱你?但没有关系,我会听着这一切,你不就是想在我面前像我展示你和她是真的相爱吗?我会一直听的,感受下当个找不到人爱的贱种偷听别人是什么感受!” 斐瑞看着艾什礼的绿色眼睛,那双总是狡黠的充满洞见的绿色眼睛怒睁着,恨意像是蛛网一般从眼睛向外扩张,他突然有了几分想笑的冲动。 也不过如此。 这双眼睛。 太有意思了,之前不是洋洋得意吗? 得意她对你的爱,得意她与你的相遇,得意她跟你的浪漫。 哈哈哈哈哈哈,现在你也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不是吗? 斐瑞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眼睛亮得惊人,连方才因庭审而动摇与生气的心此刻都流淌着蜂蜜似的甜与薄荷似的畅意。他调整了下坐姿,一种得体温柔的态度面对艾什礼,“艾什,冷静一点,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听这些事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们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艾什礼的怒意几乎攀上了顶峰,他的胸膛起伏起来,却在一个深呼吸后,他冷静了几分。 “没有关系,在她隐瞒了那几天的事时,我和她就完蛋了。”他冷声道:“当然,和你一样。” “今晚,我会听清楚,看清楚,你们是如何背叛我的。我要记住这一切,并且加倍报复给你们,无论是是陈之微,还是你斐瑞,你们别想好过。” 艾什礼直接切断了通讯,全息影像陡然消失。 斐瑞却捏下了领口的黑宝石领夹,多面切割的宝石内部透着极淡的蓝光。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翼世荣光多年前研发的军工级加密监视通话技术芯片,但很快的便因造价过于昂贵仅产出了几枚,至今有价无市,但是不少特工电影倒是很喜欢借用这个道具。 他低笑道:“艾什礼,爱情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她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的,不是吗?况且,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而且——” 蓝光闪烁了下。 斐瑞知道,艾什礼这是开了静音模式。 车子仍在缓缓行驶,斐瑞的心不知为何,又提了起来。 他仍无法释怀,她居然在那天晚上去找了艾什礼。 斐瑞插在口袋里的手攥紧了,金发落在眼前,使得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不,不要想太多了。 连艾什礼都承认了,他已经获得了她的爱,不是吗? 她是爱他的,只是那时,她不得不应付他而已。 她明明也动摇过,那天在特雷西庄园,她听到他的拒绝时……是那么的痛苦,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斐瑞深呼了口气,在到达预定好的场地时,他轻声道:“跟他们说下,指定上次那个侍应生来。” 当我来到了目的地时,实在忍不住感慨一句,斐瑞可真是天才。 他订一间在偏僻处的别墅,而别墅后则是一片隐秘性极强的景观树,景观树中间围着泳池。而泳池旁则有花园(含躺椅),有露天的休闲区(含床),望景天台(含大沙发)。我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在脑中勾勒了具体的情况。 虽然会有标记的风险,但是到时候提前拔出来,也不是不能爽的。反正,再说了,后天去三城,四舍五入我明天下午就得出发……到时候还能直接消失,不负任何责任。 我好急,急急急。 这一次这么隐蔽,绝对不会被打扰,也不会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 这种安全又平稳还能爽的日子真的是我能过的吗? 我坐在长椅上,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没多时,斐瑞来了。 夜色中,金发蓝眼的青年对我笑着,嘴唇勾着,眉眼却有些轻愁,领带松松垮垮,领口还解开了扣子,隐约看得见他漂亮的锁骨。 我立刻站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斐瑞,你之前也说了,那是一场——” 我话还没说话,斐瑞便攥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过去。 他似乎很有些承受不住是的,贴得很紧,嘴唇在我耳边摩挲了下,低声道:“我以为上次,我们在特雷西庄园做过的事,已经让你清楚了我的想法。” “不,不是的……那时你可能是情热期前导致的!”我立刻想要推开他的肩膀,可是他却紧紧贴着我,“我和艾什礼是朋友,我不愿意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衷心想要看到他幸福。可是,我还是做不到,你明明也爱我的不是吗?” “临时标记对你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可是你也说过了你动摇了,你对艾什礼并没有爱,不是吗?” 斐瑞望着我,眼睛里却显出了仓皇,他仍在微笑着,却像是患上了某种病似的脆弱。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何如此直白? 斐瑞这样想要从我口中得到肯定的关于爱的答复令我有些茫然,可他却突然又松开了手,俯身弯腰捂住了肩膀,嘴唇微微颤动。 我立刻探身,有些担忧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疼。”他颓然地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些泪意,“肩膀好疼。伤已经好了很久了,可是,我还是时不时会感觉到好疼。” 好做作,我喜欢。 我故作茫然,愣愣地蹲下身子,“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是我……都是我害你这样的。” “你爱我吗?还是说,你爱的是艾什礼?”斐瑞问我,他的手再次攀上我的身体,将我拉近他怀里又贴上来,“如果你是担心和艾什礼的婚约的话,我会帮你解决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答复。”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当然是……不,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吧。” 斐瑞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他从背后伸手握住我的手,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之中。动作完,我听见背后传来的他低低的笑声,紧接着,耳边是交缠的热气,“算了,没关系的,我不会要求那么多,我知道,你始终还有所顾忌。” “我们不能这样。”我努力挣扎起来,哎呀,我好柔弱啊,根本摆脱不了,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哦。我咬住唇,隐忍道:“斐瑞,那个错误我们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上次你说得很对,这段关系早就该被矫正了。” “临时标记你已经是个错误了,你只是从来没有被标记过,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影响!”我回头,满脸失望,又带了几分无助,“放开我,赶紧回去吧斐瑞,我不想让艾什礼知道这件事。无论是我和他的关系,还是他和你的关系,这都不是应该继续——” 斐瑞直接凑过来吻住了我,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愉悦与沉迷几乎从他眼中溢出来。他抱住我的腰,站起身将我放在沙发上,再次倾身而下用腿抵住了我。 我努力别过头,很快地又被他扶住了脸。 三辞三让也差不多了,我感觉是时候了! “不——”我的话被他吞下去,他的外套滑落,脸颊再次蹭着我,手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搂得更紧了。 几分钟的吻之后,我三分震撼两分抵触五分痛苦地看着他,主打一个道德感极高又迫于无奈的可怜人人设。 斐瑞却全然不在意,喉间溢出了声笑,绯红爬上他的脸颊,“我可以帮你,没有关系的,不是吗?” “够了,这一切也太……”我深呼一口气,捂住额头,“太荒谬了,这是错的,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斐瑞像一条潜伏的蛇一般,攀向我,嘴唇贴着我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吻,潮红的眼角也湿润了起来,话音像是呢喃,“我们早就该这样了,你爱的是我,不是吗?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你是alpha,我是omega,只有我们才知道标记代表什么,不是吗?”他的话音带着一种纯粹的,亦或是故作纯粹的天真,这天真中又蕴藏着无数恶意,“beta永远都不可能被标记,也永远不会让你感觉到……标记的快乐,尤其是,你已经知道标记带来的炽热的感情了,不是吗?” 他妈的,只是临时标记而已,你就这么上瘾吗? 我感到了费解,但我还是让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怔忪的动摇来,“不一样的,这不——” 我发出公鸡似的破音叫声。 我的软肋怎么又被握住了。 不过这次没有碍事的人。 我蹙眉,“斐瑞,住——” 斐瑞俯身。 我头脑空白了几秒,立刻仰头呼吸起来,生怕因缺氧而变成傻子,抓住斐瑞的发丝逼迫他仰头看我。他的眼睛弯着,脸色绯红,鼻尖沁出汗水,薄唇湿润殷红。 不错,值得一—— 我大脑又空白了几秒,眼前都开始放烟花了。不知道缓了多久,斐瑞已经重新将我拥到怀里,我恍惚之中感觉有零星亮光从眼皮下闪烁而过。 爽猛了,眼花缭乱了这下。 ……嗯?不对。 这点光好像是从斐瑞身上传来的? 我推着斐瑞的肩膀,找寻着那点亮光,却被他再次抱在怀里。 也正是这时,我看见了光源的来处——斐瑞的黑宝石领夹。那藏在宝石之中的蓝光极小,却因我和他极近的距离被我看得分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宝石领夹看着,思考之中,空白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 草了,这他妈好像是个监视器?!我好像在电影里看过! 不不不,会不会只是个装饰,这玩意儿这么火,到处都是仿造的装饰! 不对,斐瑞这种有钱人怎么会只买个假的装饰! ……如果是监视器,为什么有监视器? 等下,他今天那些异常的话难道不是为了问我,而是对着监视器说的? 这就合理了,这栽种根本就是宣誓主权,反复问我爱谁贬低艾什礼也根本是想让我说出确定的答案来! 所以,这监视器对面很可能就是艾什礼! 艾什礼今天的查岗晚了却不说原因,就是为了今晚套我! 这怎么发现的啊,不可能啊,我上次的说辞艾什礼没怀疑啊?上次也只是搂搂抱抱而已,信息素残留不可能这么浓厚能让艾什礼发现?! 江森把我卖了? 迦示把我卖了? 我就知道alpha没有一个好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这监视器是不是还开着?完了完了完了刚刚的表情与回答好像完全可以解释成我爱他——不不不最重要的是这个可是有画面直播的也就是说我他妈现在已经盯着这个袖扣半分钟了现在艾什礼很可能怀疑我发现他了之后我说的话很可能他更不相信了! 我的脑子已经无力有任何停顿,眼睛仍然一动不动盯着袖扣因为我现在移开视线会被认为是发现了,不移开也是会被认为是发现了,谁让我他妈没办法第一秒就察觉到袖扣的不对! 让你爽! 还不如听傻逼哥的话管好下半身呢! 完了完了完了这可是大法官家的人完蛋了这斐瑞说能抱住我但是按照他的脑子百分百不会能订婚搞不好把我当那什么养着就更完蛋了总而言之真的要去地狱十八城了! 斐瑞薄唇轻吟,将我当做某种玩具似的抱着,湿润的吻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彻底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怎么办?!! 谁能救救我,这他妈根本圆不了啊!!! 想想办法,动动脑子,后天可是要去三城了! 三城,马上就要到环中心城了!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保佑保佑我,求求你了,这一次能度过的话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斐瑞身后的泳池波光粼粼,倒映着月亮。 我突然福至心灵,脑中有了——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想我就快变了模样,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闭上眼,看见天堂。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 我开始求佛。 脑子也开始求佛,唱了起来,唱得我崩溃了! 唱歌就算了,他妈的好歹唱到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那一段啊! 第52章 房间的灯光并未打开, 昏暗的空间内,唯有荧荧的视频投影散发出微弱的蓝光。投影前的沙发上,一个人正襟危坐, 身体在蓝光的照射范围里看着却像褪色了一般。 青年的右手将膝盖上的衣服攥出了深深的纹路,仿佛被电影中的画面深深吸引了注意力。 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却能很轻易地发觉, 抖动的画面之中,只有一个女人。 黑发凌乱地黏在她的脸上, 月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她昂着头, 眉眼紧皱,眼眸之中似有茫然,似在隐忍。 艾什礼终于有所动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想要将所有情绪抛弃,将自己切割成某个无关的人来看这场闹剧。 可是下一刻,他却只能站起身,将桌边的所有东西全部扫掉。 艾什礼昂着头, 湿热的眼睛里只有泪水, 那双绿色的眼睛在幽蓝的光下显出诡异的水泽。他终于忍不住颓然地倒在沙发上,肩膀颤动起来。 “你这个混蛋……” 他甚至没有力气吼出来什么东西, 只是轻声地说, 胸口闷得让他的脸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已经看了多久,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艾什礼不记得了, 他只感觉到强烈的呕吐的欲望, 屏幕中的一切都让他感觉恶心。他明明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平复心绪, 甚至在回复她的信息时,他也做到了让自己平静。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没有关系, 及时止损。 他不应该在这样的一段感情之中浪费时间。 她明明临时标记了斐瑞,却从未提及过,甚至根本不打算告诉他。这样的隐瞒对于艾什礼来说已经是全然的背叛,这是不可原谅的。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原谅。 原谅第一次,就会原谅无数次,越陷越深。 艾什礼,你的确爱她,但是你应该认清现实。你的爱没有错,你只是爱错了人。不要去追究,不要去在乎,不要去证明……证明自己没有爱错人天底下最蠢的事。 可是当看见她这样几乎全然是默认对斐瑞的爱时,他还是崩溃了。 他可以说上一个小时alpha的刻薄笑话,但此刻真实的面对自己的alpha出轨时,他第一反应却是想要开脱。是斐瑞的错,是ao性别的错,临时标记的影响……她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对他很好,她也许只是一时不察…… 接近而来的便是怀疑。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他每天打电话太多了吗? 他说话太刻薄了吗? 他是beta,所以才无法让alpha忠诚吗? 艾什礼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冷静理智地思考。 无法原谅。 不可能原谅。 恨与痛,那些可笑的藏在角落里的抱有侥幸的猜想此刻如气泡般破碎。 艾什礼捂住了胸口,无声地流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结束这样的痛。 他的泪水不停地落下。 艾什礼再一次地控制自己看向屏幕,他努力将面前的一切记住,努力地让自己的怒火不要熄灭。 记住现在的愤怒、痛、恨,记住他们对你的背叛,也记住……宿命论是个骗局。 一切都并不特别,只是因为你爱上了她,才为她寻找宿命的注脚。 艾什礼的脑子越清楚,胸口越闷,情绪也越发漠然。以至于最后,他甚至没忍住发出嗤笑的声音,他站起身,走近了些。 她还在说着那些陈词滥调,句句不说爱,句句都是迟疑的爱。 只是这次对象不再是他。 艾什礼冷漠地注视着,但看着她的脸逐渐潮红起来,嘴唇湿润着,因快乐而迷离时,他还是忍不住感觉喉咙处被扎穿了一个口。有风或许从就从这个口子里不断灌入,这风中一定有砂石,让他的喉咙阵阵的干渴与疼痛,甚至有着血腥味。很快的,这血腥味就随着冰冷的风灌入了心脏,冷得他像发抖。 他再次意识到,他不能再任由情绪肆虐下去了。 于是艾什礼拿出了终端。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中的画面,恨意像是藤蔓一般不断攥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 先报复之后,才能痛。 冷静下来,你可以解决完这些烂摊子。 艾什礼最先做的事是将给她的副卡解绑,紧接着是在软件上挨个取消订单,那些衣服也好书也好各种无趣的小玩意儿也好,他一路取消订单下去时只觉得恶心。恋爱像是一场灾难,几乎将他全部变成了他现在所陌生的模样。紧接着,他打开了几个占卜软件,挨个删除那些收了钱只会说好话的占卜师。最后,他冷着脸开始在社交软件上删博文。 清理完这些东西后,艾什礼摘下了那枚戒指,对着窗外狠狠一扔。他笑起来,含着泪的眼睛里却只有小兽似的迷茫与痛。现在只剩最难的一件事了,那就是拨通父亲的电话,向他坦诚这段关系的问题。 艾什礼打开了终端的通话界面,却在这时,他发觉到她的视线似乎对准了他。 这一瞬间,他错觉她在于她对视,好像下一秒,她就要向他坦诚一切了一半。 艾什礼咬住牙,近乎粗鲁地手背狠狠揩去脸上的泪水,“我不会相信你的,陈之微,斐瑞,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倾尽一切,我也……” 他没说下去。 该死的,为什么总是,总是,总是忍不住哭! 艾什礼,你个废物,赶紧解决这些烂事在再哭不可以吗! 他命令自己,可是握着终端的手却仍然无力地垂下。他忍不住想要看着她,想要在这恍惚中,他们在对视的错觉中大喊大叫,想要指责她,想要哭,想要得到某一种虚幻的安慰与胜利。 陈之微长久地注视着镜头,以至于艾什礼怀疑她已经发觉了这个摄像头。 他冷笑了声,发觉了吗? 发觉了又怎么样? 你要现在为自己找补,解释吗?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艾什礼捏紧了终端,却发觉她依然还在注视,眼神之中有着近乎隐忍的疲惫。 ……原来只是发呆。 哈,斐瑞这么没用吗? 居然还能让你走神。 艾什礼讥讽地想着,再次拿起终端拨打父亲的电话。 “……你明明是爱我的,不是吗?为什么总是不回答呢?” 斐瑞的声音很轻,含着如蜜糖一般黏腻的尾音,那上翘的话音简直像是某种炫耀。这让艾什礼的瞳孔骤然缩小,消散的愤怒与恨再次席卷而来。 贱种,就这么缺爱吗?就这么想证明什么吗? 比500星币就能叫到的应召“人士”还要下贱是吗? 啊,难怪你是内环城出了名的交际花呢。 艾什礼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怨毒的话在脑中不断酝酿中。 电话已然拨通。 父亲的声音中有了几分疲惫,“怎么了?” “是我,艾什。”艾什礼盯着投影画面,冷静地道:“关于我和陈之微的事,我想和你说。” “怎么了,你终于知道你的选择多么错了?”约书亚的话音中带着讥讽,“还是你发现,有个保安未婚妻终于让你成了笑柄?” 艾什礼是个骄傲的人,认错于他来说已经是个艰难的选择了,听到父亲的话后,他再次感觉到难受与崩溃起来。 没有关系,事情发生了,你要解决。 人生总是有这样的时刻。 艾什礼沉默几秒,深呼了口气,道:“我和她——” “我知道,我应该说爱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他话刚出口,便听到影像中传来的疲惫的女声。 艾什礼瞪大眼,立刻将父亲的电话挂掉,以防他听到更多。 你在说什么,你他妈的都跟他这样了,现在你说不爱?哈,你果然是看到了监视器,但事到如今才想到这样廉价的话吗? 艾什礼攥着拳头,怒意比方才更甚。 我明显感觉到,我说完话后,斐瑞的脸上有了错愕。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蓝眼睛颤动了下,“你……说什么?”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道:“都是我害的。如果不是为了从执政官手中逃脱挟持你,你也不会受伤,也不会因没有麻醉剂而被我临时标记,也不会让事情变成这种局面。” “陈之微!你怎么敢这样!你明明说过的,你说过的,你亲口说过你因我而对艾什礼的感情动摇了。”斐瑞攥住了我的手腕,脸色苍白,但很快的,他脸上有了绯红,话音兴奋起来,像是侦破某些疑难案件的侦探,“你是不是还是在乎和艾什礼的订婚?没有关系的,我都说了,我可以解决的。很快的,你就可以摆脱这些束缚了!” 哥,你看看脑子吧,精神状态真的有点不稳定过头了。 我赶紧套上裤子,还好,还好没进行到最后,不然真没法说了! 我攥着拳头,近乎崩溃地喊道:“我骗你了!你当时看起来那么需要我,你反复向我索求标记与安抚,可是我做不到!你用艾什礼威胁我,用前途诱惑我,用我害你受伤谴责我,用逃跑来表达恨我……我怎么能再拒绝你?如果你再伤害自己怎么办?你是艾什礼的朋友,更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办法从执政官那里逃脱,你的伤和标记甚至都是你救我的证明与代价!” 我说完一大长串话后,终于捂住额头,像个中年阳痿的男人一样无助,“我不能看着你再那样下去了,所以我才骗了你。在那之后,我以为临时标记期结束后,你就会好了。可是没有,你仍然一直在找我,一直向我表示你的痛苦,我能怎么办?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害的啊,所以无论你上次逼我标记你,这次来找我,我都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我捂着脸,话音颤抖,“可是不能这样啊,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和你再维持这种关系的。回去吧,斐瑞,今天之后,我会和艾什礼解除婚约,辞职然后离开五城,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斐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很快的,他的蓝眼睛里有了水泽。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的精神恍惚起来,“陈之微,你说谎……” 谁他妈管你,我必须得保住这段婚约! “你是艾什礼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会透露任何有关你的事情的,你对他那么重要,我已经要离开了,他不能再失去你。”我深呼一口气,苦笑道:“我曾经和他说过,等我准备了就告诉他一件事。我本来想向他坦诚,可我现在庆幸我没有和他坦诚,这样,起码你还能陪伴着他。” 呼,还好之前跟艾什礼打过预防针。 艾什礼,你最好还在听,赶紧想起来我们庭审后我跟你说的话! 我这也算跟你报备过的!我只是有苦衷! 我扶着躺椅站起身,没有回头看斐瑞,只是低声道:“把我们的事当做秘密永久地咽下去吧。” 斐瑞的话音从我身后响起,“从头到尾,你难道只考虑艾什礼吗?那我呢?陈之微,你为什么看不到我?” 他话音落下,却发出了闷闷的笑声。 我转头,却看见他的眼睛弯着在流泪,使得他看起来充满近乎癫狂的狂热。 “你把我当什么?” 他问我。 我黯然神伤,“我希望你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问题。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为了活下来而害了你,才让你对我产生爱情的错觉。相信我,只要我离开一阵子,你就理解这都是信息素带来的错觉。” “我唯一庆幸的是,我始终不曾染指你,害你滑落到某种深渊里。”我趁着斐瑞现在还精神不稳定,夹带我清清白白是干净黄瓜的私货,又或许根据我对beta的刻板印象开始立人设,“在你眼中,AO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我和你说过,我……恐惧标记。它会摧毁人的意志,让人一辈子活在幻觉之中,被信息素所操控。” 在我进行一番演说之后,斐瑞却仍然在笑,那笑意一点也不自然,但蓝眼睛却闪闪发光。在月光下,闪烁着某种光泽。 “那是因为你没有标记过别人。”斐瑞轻声道,他仿佛彻底从刚才歇斯底里的质问中脱身,如今说话时也轻声细语。他朝我走过来,眼中带着索求,“刚刚我做得不够好吗?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 嗯? 等下?啊? 不是??? 这话怎么这么怪啊! 我感觉不对,往后退了几步,却见斐瑞朝我大步走了过来,攥着我的肩膀便将我按在了身后的树上。茶花的芳香骤然侵袭而来,燥热使得我失神了些许,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亲上了我的脸,话音含糊不清,“你会标记我的,等你标记我之后,你就会意识到——” “放开我!斐瑞,不要做傻事!”我用力推拒他,“住手!” 斐瑞抬头望着我笑,动作自然地松了松领带,我立刻注意到他轻轻握住了那枚宝石领夹。紧接着,那宝石中的细微光芒便散去了。 这是关了? 不是?等下,你干什么啊! 我头皮发麻起来,却见斐瑞已经压了过来,他的亲吻像是囹圄在绝境中的动物一般只能反复绕着小小的地方转圈。 不行不行不行,现在起码不行,就算录音录像全部关了也不行。 但……这是个好机会! 艾什礼那边也不知道稳不稳得住,不如就趁着这个间隙,再打一手回马枪稳住斐瑞! 可是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斐瑞已经疯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沾湿我的脸。耳边尽是他急促呼吸而打过来的缠绵热气,还有颠三倒四却近乎疯狂的内容,“我恨你,陈之微,我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吗?你是觉得愧疚吗?我的肩膀,我的痛苦,全都是你害的,可如今你让我成为了笑柄,让我的爱变成了笑话。” 没事没事,我这就让你重新有爱,你等我想想办法!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缺爱的! 虽然先表达爱你再表达爱你是假的又表达爱你是假的是假的这件事对你的精神很不好,对我的脑细胞也很不好,但是去三城对我真的很重要!就算不能抱住婚约,但能一下子从十二城贱民当上环中心城居民,这简直是质的飞跃,相当于鱼骑上自行车的诱惑啊! 反正你们俩谁也不能给我搞黄了去三城这事! 我在脑子里反复措辞,正准备说话时,口袋的终端却震动起来。 ……艾什礼? 我迫切想知道到底他那边稳住没稳住,立刻想要掏终端,但下一刻,斐瑞搂着我腰的手更紧了。他另一只手已经夹住了我的终端,轻松地拎着终端朝远处扔去。 我诧异地望着斐瑞,却发觉,他的精神似乎终于彻底崩溃了。 “你现在还想着……别的事吗?”斐瑞痴痴地笑起来,眼下的潮红一路蔓延到眼尾,“我想清楚了,你不爱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到底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让我对你摇尾乞怜?” 他这么说着,周身的茶花香却愈发浓厚。 我诧异道:“你的信息素——” “我不会再求你了,我会逼你标记我。”他又笑起来,嘴唇吻着我的耳朵,“标记完,你就去死吧,这样你就能不想着艾什礼了,不能再让我这么痛苦,不能再让我看着别人炫耀你的爱了。我会亲手杀了你的,让你带着我对你的爱死去,让你带着我在你身上留下的信息素一辈子地消失……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不会让别人标记我的,因为我也属于你了……” 我:“……??!!” 啊!不是!你先等我!! 你放心,我的爱很多并且伸缩性极强!你急什么啊! 救命你怎么这样啊!别这么破防好不好! 斐瑞的手摩挲着我的脖颈,拇指按住了喉咙,像是把玩一般。 不开玩笑,我已经浑身冒冷汗了。 草草草这太恐怖了让脑子唱首歌先! 我的自我保护机制驱动,但脑子被吓静音了,只有咚咚咚的前奏,以及一个男的面带微笑穿着条纹T恤踩着地板打节拍对着麦克风扭动身子。 第53章 夜晚时刻, 别墅内。 “李默先生,这是羽世生物科技传递过来的数据密钥。” 下属呈递上一片莹蓝色的芯片。 李默正在处理文件,西装外套挂在椅背, 手边是纸质文件,眼前是全息数据库。他听见动静应了一声, 身子向椅后靠过去。 “你现在装载, 把数据传过来。” 李默说完,将眼镜摘下, 用手指揉了下眼睛。几秒后, 他才深呼一口气,接收数据。 空气中浮现出成功的瞬间,全息数据屏幕中立刻一片新的文字资料覆盖。 李默的眼睛实在酸涩,他又揉了下眼睛, 按下按打印。很快的,一份延时销毁的稀有元素材料文件被打印出来。 他翻阅了起来,各项数据资料。 【陈之微,籍贯:十二城(未迁移前为三城户籍, 注:实际持有居民权限范围为六城)】 【轻微烟瘾, 肺部积存少量焦油】 【身体缺乏微量元素,缺乏锻炼, 缺乏营养。】 【基因片段经分析后确认不存在明显缺陷】 【经研究, 该基因序列数据符合JWS3标准。】 …… 李默看完后的两分钟,材料从角落开始泛起白色的粒子, 渐渐的, 如灰尘似的迅速飘扬破碎, 但却并未留存任何粉尘的痕迹。 他看向下属,“明天准备好了吗?” “已增派人手, 各部门人员已就位,她逃不了的。” “现在把消息传过去,让她明天上午来这里进行未完的会议。”李默看了眼时间,又道:“明天我有个宴会要去,届时不会在现场,你们最好一次性解决。” 下属点头,又道:“但亚连少爷那边如果……” 李默挑眉,望向下属,却微笑起来。他的心情很是愉快,束起了一根被黑色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食指,放到了唇上,“我以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学会听,而不是问。” 他的动作无疑是优雅且好看的,可惜下属并不敢有任何欣赏的意味,立刻低着头认错,“明白。” 李默这才挪过身子,继续处理文件。他正要拿起钢笔,却陡然看见桌边放着的一枚绿宝石戒指;动作顿了下,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看了几眼文件,心中难言的情绪让他有几秒钟无法思考。 李默起身,决定回去休息。 但刚走几步,立刻又见另一个下属进来通传新消息。 “先生,五城现任大法官家的少爷艾什礼请求与您通话。” “嗯?”李默笑了下,黑发下的金眸里有了几分兴味,“看来很担心他的未婚妻?拒掉,这种电话以后识趣些。” 下属点头。 李默走了两步,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他们家的那个,似乎是beta?” 下属道:“对的,八城前任执政官卸任宴会上,他和卡尔璐家的公子还与您一起同乘了半空摆渡。” “啊,原来是他们啊,允许接通。” 李默终于从记忆中翻找出来了些记忆——那对关系不错,且少见的两个人都有脑子的朋友。不过比起大法官家的孩子,他还是对卡尔璐那个金发蓝眼的青年继承人印象更深一些。 城府颇深,温文尔雅,可堪大用,只可惜他们相处不来。 他们都是渴望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人,但又都讨厌其他人影响自己的统治力。 当李默接通电话时,率先看到的是黑发绿眼的青年,他眼睛微红,神情急切地道:“李默先生,很抱歉在这个时候以这么失礼的方式打扰你,但是我恳请您帮帮我。” “别着急,慢慢说。”李默戴上了眼睛,淡淡笑了下,身上平添几分儒雅斯文的气质,他问道:“怎么了?” 除了陈之微,他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艾什礼如此失礼。 即便外界不再渲染他安德森家族成员的身份,但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人真的会一个电话打过来求他帮忙。 最重要的是,他想不到陈之微能遇到什么事让艾什礼这么担心。 “斐瑞,或许您忘了,他是的朋友,卡尔璐财团的继承人。他以隐藏的身份在今晚入住了特雷西庄园,还指名了陈之微见他。” 他看见屏幕中的青年咬着牙齿,面上几乎难以克制住怒意。 李默顿了几秒,几乎想要发笑,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了讥讽。 太荒谬了。 他以为他是什么人,难不成还要负责捉奸吗?而且一个大法官家的公子,居然就将这样的事宣扬给他,也不让家里人知道么?这难道是还想继续挽回这段婚约吗? 陈之微啊,你的麻烦真多。 之前不是言之凿凿说过,不会标记omega么? 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还好,我根本就不信你的鬼话。你以为有江森作保,有亚连爱着你,就能在我手上讨到好处么? 他想到自己的计划,微笑更深,又看着艾什礼道:“很抱歉听见这样的事,但是特雷西庄园遵守联邦第三隐私法,我无权干预他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李默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声音有些缥缈,“你可能找错了人。” “如果……这是一起强行标记事件呢?” 艾什礼深呼了一口气,问道。 李默的动作顿住,眉头微微上挑,金色的眼睛里闪过暗沉的光,“你确定吗?” “我确定。”艾什礼咬牙道:“请恕我不能讲话说得太清楚,但请您现在就派人前去查看。” 他当然可以说清楚,但他不能,现在不能。 因为alpha强行标记omega是重罪,但omega强迫alpha标记自己则是笑话。 艾什礼知道,如果要让一个人重视某件事,就必须强调这个人与受害者的共同点。 他与斐瑞的共同点,则是他们都是omega 果然,下一刻,李默脸上含着讥诮的笑意便淡了,面色冷了下来。他站起身来,下属展开外套提他穿上,他道:“我亲自去。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能让我阻止一起案件的发生,而不是让我观赏一场捉奸的戏码。如果这件事是假的……” 他眯了下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下属,“去将通话转接到终端进行全息投影。” 艾什礼松了口气,额头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知道这个举动过于冒险了,如果现场并非是通话中说的那样,那家族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在五城废除附加条例的风波中,父亲暂时还未被捉到把柄,但也是因各种小问题被发难忙得脚不沾地。如今这件事再生波折的话,恐怕就不只是被发难了。 可是……可是艾什礼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看见她那么痛苦,听见她真切的话语,和囹圄在斐瑞与他之间的艰难,他不得不去原谅和难过。 他居然又一次误会了她。 他居然从来没想起来去问她,那件让她显出愁绪的,需要让她反复酝酿才告诉他的事情是什么。他总觉得,多半又是一些笨拙又可爱的小事,却没想到……在那几天,她承受到的痛苦居然全部来源于斐瑞。 艾什礼感到痛苦,他不应该将斐瑞与执政官联合的事情瞒着她的,不然她也不会至今被蒙骗,甚至被斐瑞当做把柄威胁她,还被强迫…… 他更难过的是,当他决定向父亲说出他们之间的事时,他完全知道父亲会向她做出何种的报复。而那时的她,却依然坚定地表达对他的爱与愧疚,努力克制住alpha对omega渴望的本能。 难言的愧疚使得他几乎咬住了嘴唇,可是他不能表露任何,因为现在他正在以全息视频的方式观看着这一切。 陈之微,不要标记他。 不要……求求你了……坚持一下。 一旦你标记了他,你就不会爱…… 不,不会的,没有关系的,特雷西庄园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一定会没事的。 她爱的是我,不是斐瑞,她甚至在临时标记时都能控制住没和他有任何关系。这说明A与O之间的连结没有那么紧的,再说了,联邦也有不少AO之后离婚啊!本能不是一件无法战胜的事,标记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怎么能改变一个人的爱呢? 艾什礼的绿眼睛逐渐有些空茫,那些恐怖的幻想和AO结合的本能表现让他感到极其强烈的焦虑与恨。为什么A与O会有这样的本能,为什么这种畸形劣质的基因还没有被进化掉,为什么……他不是omega? 不,不要指责自我。 这无法怪你,beta只是进化得更好而已,你怎么能去恨自己不是某种劣质的性别呢? 艾什礼对自己说,反复对自己说,可逐渐的,他忍不住做出了某种童年期才会走出的事——含住拇指的指节。他的指节逐渐发白,身体轻微颤抖起来,绿眼睛近乎失焦,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沾湿了脸旁的黑发。 他可以失去一个背叛爱情的未婚妻,即便是让她死,他也能做到在结束后再痛苦。可是他不能失去一个相恋的爱人,因为这份爱是如此真挚纯粹,所以让他无法割舍。 艾什礼没有意识到,他已走入自证爱情的陷阱。 爱是一种宗教,驱使信徒自证纯洁,主动献祭。 斐瑞的信息素越来越浓厚,我几乎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快趋近于情热期的浓度了。 再这样下去,他几乎能将附近所有的alpha吸引过来。 我呼吸不过来,头脑发白,看着斐瑞哪儿哪儿都觉得诱人。当然,也许可能是他真的蛮诱人的。 不,别想了,别想了。 这会儿真的标记完就得死啊! “不要担心,这里开了隔断装置……”斐瑞笑着同我说话,却又咬起舌尖,舔了下我的耳垂,“你知道吗?我其实做了很多准备……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让你来这种地方当一个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保安的。你可以得到更多的,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爱艾什礼呢?” “我比他好那么多,即便是以后,我能得到的也更多。”斐瑞几乎是强迫的,将我搂到了他胸前,抱得我几乎窒息,“是你的错,让我像一个放浪的贱种一样跟你强迫你标记我。” “在那个恶心的旅馆里时,我就想杀了你,可是那时候我被你这该死的贱民标记了,所以我必须忍着恶心与煎熬去渴求你。”斐瑞说着这样的话,笑容却越来越灿烂,潮红的眼角使得他绽放出近乎靡艳的光彩来,“可是你不该……不该那样羞辱我的,明明标记的是我,明明我那么痛苦,你却只想着艾什礼。这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被困在那里,守着无法得到的东西,艾什礼那样毫无魅力的beta却能轻轻松松得到。” 他仰头笑着,白皙的脖颈上喉结滑动,话音轻极了,“不可以这样的。陈之微,你要付出代价,在将我当成玩具戏耍后。” 我被他的精神状态狠狠震撼了,此刻我是真有点词穷了。 因为我发现,没有台词发挥了,因为脑袋里的血往另一个脑袋冲过去了,大脑有点供氧不足。 “你真的,希望我死吗?” 我问。 斐瑞笑起来,“当然。” 我咬牙,背一用力撞树,借着力气将他压倒在草地上。他惊愕之中,我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破罐破摔吧,反正事已至此了,不会更糟了。 我道:“既然如此,你不需要强迫我标记你。” 斐瑞的眼睛微微挣扎,瞳孔像是细小的飞虫在垂死挣扎似的颤动,他握住我攥住脖颈的手腕,似乎有些茫然,濡湿的薄唇微红。 “我现在,会强迫你被我标记。”我虚弱地笑了下,妈的真的该多吃点肉举铁了。我气喘吁吁地道:“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我强迫你的,所以我应该死。” “用尽一切能力尖叫和挣扎吧,让我死得其所,让这一切都变成丑闻,而不是轶事。” 我努力憋出了点泪水,泪珠落在斐瑞的脸上。 第54章 我望着斐瑞, 他的眼珠如蓝色的玻璃珠一帮,晶莹剔透却无法转动。他静静地望着我,握着我手腕的手松开了, 很轻地用指尖捻了下脸上的水痕。他没有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指尖的泪水。 我也没敢动, 老实说, 我有点怕他同意。 于是我只是用着一种悲伤的眼神看他。 斐瑞凝视着指尖的泪珠许久,才看向我, 我还没酝酿好台词便感觉手下温热的脖颈的肌肤轻轻颤动了下。他的嘴角勾了下, 却并不是笑,更像由肌肉所牵动的痉挛。 他露出了近乎脆弱的神情,盯着我开始流泪,泪水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这个时候, 你还要给我希望?”斐瑞努力呼吸着,尽管我并没有用力掐他的脖颈,可他仍然显出一种难以呼吸的姿态,话音轻颤, “……我到底该怎么做?告诉我啊……为什么总是这样, 让我觉得你是爱我的,可又总是拒绝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 有需要我就会找你了, 就会爱你了。 我很想这么说,但显然不行, 我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 道:“应该让我问你, 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只是……很抱歉,对你, 我必须付出责任。但是这样的责任……” 我还没说完,斐瑞便用脸颊蹭了下我的手,尽管这只手还握在他的脖颈之上。他轻轻蹭着,像只邀宠的猫,又像是随时准备攀附而上的蛇。 斐瑞道:“那就不要责任了好不好?” 他的话几乎要散在风中。 “来吧,标记我。” 斐瑞说。 我:“……”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不过看目前的状况来说,应该……不会死了。 但另一个问题就是,他现在应该不想杀我了,但是还没放弃骗我标记他啊!而我作为一个老实人,我是不应该察觉到他不打算杀我的,所以我应该按照我所说的那样标记他!可是我也不能标记啊。艾什礼现在应该知道他在强迫我标记他,即便他不打算原谅我,但是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不,万一艾什礼正在赶路来迟了呢? 这种有权力的人应该可以通知特雷西的人吧? 不不不,他们的人际关系我搞不懂,万一关系不好呢? 我脑中思路乱极了,只能努力拖延时间。 可斐瑞的确不是猫。 他的指尖轻轻点着我的手臂,如蛇一般缠绕而上,紧接着将我一把拉进怀里。我一时不察,掐着他的力道更重了下,他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红,喉咙中溢出一连串无声的咳嗽。 什么疯子。 斐瑞努力地伸长脖颈,如失血的天鹅,轻不可闻的声音溢出,“你在等什么?” 我咬了下槽牙,只得俯身下去。 算了,舔一舔亲一亲忍一忍! 当我刚俯身下去,一声巨大的枪响响起。 我脑中一片空白。 草,我不会已经死了吧? 我第一反应是顺着自己的胸口往下看。 ……呼,吓死了,没有洞。 看来我不会被开“猜猜什么东西身上都是洞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地狱笑话了。 我望向声源。 率先看见的是李默的身影。他面色平静地望着我们,金眸之中似有风暴在酝酿,宽阔的肩上披着西装外头,一手对着上空鸣枪,枪口处有硝烟的热气。他身后一群穿着制服的护卫。一个护卫手中捧着终端,我隐约看见终端上的投影。 弹头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叮”声。 李默的声音响起,“押回去,现场立刻封锁起来。” 我脑中嗡嗡的,看了眼斐瑞,又看了眼李默,紧接着望向终端。 很好,你们上流人的人际交往我确实摸不透。 艾什礼居然能直接找上李默。 很好,这波完了。 我头脑空白之中,恍惚中听见斐瑞的声音,“这是我们的私事。” “alpha强行标记omega是重罪。” 李默道。 斐瑞似乎在笑,也似乎脑子不太清醒,呼吸声急促 别喘了!老公你说句话啊! 最终我还是像条青菜一样被夹走了,依然是熟悉的壮汉。 陈之微沉默着被带离时,斐瑞短暂怔了几秒,但很快的,他便起身整理衣服了。 即便在李默与艾什礼的投影面前,他也并不显任何狼狈,仿佛刚刚被压在身下的人不是他一样。 很快的,他的情绪也被一并整理好。 斐瑞坦然地微笑,道:“请让我回去整理下仪容。”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别墅,低声道:“想必我既然入住了这里,在接受你们的调查时,也有这样的权力吧。” 李默眉峰微挑,点头。 没多时,斐瑞出来了,他换了一身新的衣服,似乎还洗了个澡额,金色的发丝还有几分湿润。看向李默时,也丝毫没有畏惧亦或者其他情绪,只是道:“抱歉,久等了。” 他们一路沉默着到了会客室。 艾什礼的投影早就关了。 斐瑞一时之间并不确定他们交谈了什么,坐下便道:“可能我这样有些失礼,但恕我直言,或许因为其他人说了些什么,才让您误会了。” “我……没有被强迫。” 斐瑞望着李默。 李默话音却十分平静,“这件事在特雷西庄园里发生,为了避免以后会发生的任何风险,我觉得不能仅仅靠一句话就让她脱罪。毕竟,无论作为一桩丑闻,又或者一些没用的心软……我不觉得你的话具有说服力。” 他轻笑了一声,低沉的话音里有些显而易见的倨傲,审视着斐瑞,“陈之微既然是特雷总庄园的员工,我有必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斐瑞并不喜欢这种眼神,即便面前的人拥有比他还甚的权势与财富,但他依然感觉到了排斥。他笑了下,轻声道:“李默先生,我和她是两情相悦,所以并不存在您说的那些情况。” “两情相悦?”李默眼中含了几分讥诮,他坐直了些,探身望着这个年轻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你朋友的未婚妻。” “是。”斐瑞脸上的微笑淡了些,“暂时的。” 李默似笑非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斐瑞道:“您会说出去么?您不会的。” “我们之前见过。”李默眼中的深意更甚,“当时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前途的人,聪明、有野心,还有绝佳的起点——卡尔璐的继承人。我也是omega,我知道大多数omega在继承法中的劣势。可是今天你既然能做出这么荒谬的事,令我大开眼界。” 斐瑞却平静地道:“我的确拥有一切,那么我再拥有一名爱人有何不可?”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荒谬。 比艾什礼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捉奸还要荒谬。 而荒谬的原因,还都是陈之微。一个再卑贱不过的底层alpha,居然将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哦,还有蠢笨不堪的亚连。 李默嗤笑了声,嘲弄道:“你如何断定她爱你?” 出乎意料的是,斐瑞沉默了几秒,才道:“她爱我。” 李默望向他,却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热切的情绪。 “既然您已经知晓这些不该被知晓的丑闻,那我或许可以更直接的说,是我逼着她标记我的。我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您应该察觉到了,那不是被强迫标记时会散发出来的。她为了我的名誉,每一次都拒绝了。”斐瑞慢条斯理,说到最后,话音更轻了些,“即便她不那么爱我,但她也不会和艾什礼走到最后,因为alpha不会永远爱一个无法被标记的beta的。” “够了。”李默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压抑着不悦,“身为一个拥有如此好的起点的omega,你的目标就是守着一个alpha吗?甚至一再为她开脱,自欺欺人,一再表情,你令我失望。” 李默的话音逐渐刻薄起来,“她不标记你,是因为你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蠢货。” 对于斐瑞这样的omega来说,这完全戳到了他的愤怒之处,尤其是对象还是陈之微。他几乎立刻便露出了一个纯粹温柔的笑意,眼中有些几分担忧,“李默先生,为什么要由您判断我是否有吸引力,您那个时代的评判标准与现在可能有些不同。” “滚出去。” 李默俊美的脸上压着愠怒。 斐瑞一点也不恼火,以一种十分得体的姿态退场了。 李默觉得计划现在就该推进了,她惹出来的事端实在太多了,麻烦还是早点解决比较。他将下属唤进来,道:“计划提前,现在让他们就位,务必别让她有任何求救逃走的机会。” “信号屏蔽仪已经布置好了。”下属看了眼时间,又道:“现在布置人手的话,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李默点头,“正好现在有现成的由头,关着吧。” 他顿了下,才又道:“记住,不要走漏任何风声,让她消失得干净一点。” “好的,李默先生,您现在需要休息吗?” 下属问道。 “……不了,等会儿我亲自见她。” 李默笑了下,“我倒是很好奇,在得知死讯时,她是否会说点真话。” 他更好奇的是,斐瑞信誓旦旦的她的爱,在她口中又是什么样子。 我被关在了一间纯白的房间里,起初我还焦虑不安,但是时间久了,就困了。不知道斐瑞与艾什礼有没有一个中用的,就算不中用,起码三城的计划应该没问题吧? 再说了,起码强迫标记这个事总该能摆脱嫌疑吧? 摆脱不了嫌疑的话,搞不好会真的死。 别想这么不吉利的,先睡会儿吧,等下估计还得被严刑拷打。 看来怎么也逃不过一顿鞭子是吧。 我在困倦之中琢磨着,越琢磨越困。 可是李默看起来好像不用睡觉,因为凌晨四点的时候,我被摇醒了。 我茫然了一会儿,才明白,我现在在坐牢。 困倦的青菜被夹到了李默之前。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被带到某些看起来到处是刑具的地方,而是被带到了别墅的会客室。 李默手里也没有拿着鞭子,只是坐在茶几前,面前是一份早餐。 他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我愣了几秒,啥意思,我在做梦?这人态度有这么好吗? 不会是暴风雨的前奏吧? 我不会就此死了吧? 我有些犹豫地坐下了。 李默道:“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强行标记斐瑞?” ……? 啊? 斐瑞你难道这都没解释清楚吗?! 我睁大眼,望着李默,嘴巴张了下,才道:“呃,不是,我——我没有强迫标记他啊!不是,这是个误会!” “你不会是要说,是他逼你的?”李默轻笑了一声,眼镜下的视线扫过我,淡淡道:“你被发现时,骑在他身上,掐住他脖子。” 我憋了会儿,道:“他怎么说的?” “重点不是他怎么说的,是你该怎么解释?”李默好整以暇地望着我,“标记一个omega无异于毁了对方的一生,我记得这是你说过的话,不是么?” 这话明显是套话啊,看我对不对得上斐瑞的口供? 他妈的,我倒是想实话实话,但我怎么知道斐瑞到底说了多少。 不……冷静点,无论斐瑞到底说了多少实话,但他肯定是为我开脱了。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会渴望被标记,那实话实话未必不是个策略。 不不不,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实话实说固然重要,但印象分还是更重要的。因为这人真的很难搞,又不给睡又偏偏还地位很高,还得想办法圆谎啊! 我额头冒出了点冷汗,最终,我道:“情趣,你懂吧,就好早以前我为了帮他止痛临时标记了他。然后他希望我能标记他,我一直觉得有点过分,就没答应。今晚就,呃,就是他说玩点刺激的——” “等下。”李默眯着眼,提醒道:“你已经有婚约了。” 我道:“对啊。” 李默话音讥诮,“你知道吗?他在半夜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你。他很爱你。” “对啊。”我顿了下,道:“所以我为了他没有标记过任何人,这是对婚约的忠诚。” “你不要忘记了,你今天差点标记斐瑞。” 李默道。 “我——” 我话音顿住。 这件事不对劲。 李默怀疑我强行我标记了斐瑞的话,他绝对不会只是说差点标记,更不会再来质询我。那对着天空开的一枪,当时就应该打在我身上。 我看向李默。 李默唇边仍有淡淡的笑,金眸阴晴不定,俊美斯文的脸上并无过多神情。 他见我话音卡主,话音凉凉,“看,你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你知道艾什礼给我打电话时说什么吗?他说,请我务必去查看,因为你在强行标记他的朋友。你知道斐瑞的态度是什么吗?他沉默了很久,说方才为你说话只是碍于你是艾什礼的未婚妻,他不愿意让这桩丑闻被我知悉。” 这是一个精妙的谎言。 因为艾什礼为了救我的确会说这种话引起他重视,因为斐瑞在清醒思考过后暴露他强行标记我后也的确会优先将我当做弃子舍掉,这一切都是合理且符合逻辑的。 可是这依然是一个谎言。 我不相信,他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还有心思见我一面,再听我说废话。 现在只有三种可能性。 他在故意逗我,想看我的丑态。 他决心用这件事除掉我。 他在故意逗我,想看我的丑态后,再用这件事除掉我。 分析出来这三个可能性后,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我看向他,问道:“按照您的说话,看来我非死不可了?还是说,三城的事情本来就是幌子?如果这真是个幌子的话,我很好奇,您为什么要留我活这么久?” “你的确很聪明。”李默笑了声,话音压低,“因为研究针对你的药物,需要一段时间。你应该记得,前阵子有人为你做了体检,就是为了这个药物的研究。” 我愣住,“什么药物?我以为杀了我不过是一枪的事。” “十二城的人想必是不知道,如今科技的发展程度。”李默的话音微微挑高,带着几分像是嘲弄,又像是同情的声音,“让一个年轻力壮的alpha突然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让她得了存活时间不久的绝症很难,尤其是要控制什么时候死亡。” 不是,你们这是否过于先进了?? 怎么了,真就我佛不读十二城呗? “我要让亚连接受你的死去,且没有任何原因去责怪任何人。”李默说到这里时,话音轻了些,“这是我要让他学会的第一件事,他总是抱怨太多,令我厌烦。” 他敲了桌面。 一群佣人推门而入,为首的佣人手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管针剂。 李默微笑道:“你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但我认为你拥有选择的权力。一枚针管,会让你拥有仅存半月的寿命,但这期间你会受病痛折磨,极度痛苦。一枚针剂,则是致死量的毒药,会让你当场死亡,但是不会有任何痛苦。” 我:“……” 我脑子再次空白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 我声音颤抖了几分,“不是,就这么突然吗?” 我牙齿在打架,死死地盯着那两枚针剂,余光在扫射房间角落,试图能找到一个可以逃生的路线。但很快的,我透过窗子看见守在外面的一群又一群护卫,甚至还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员。 “我很好奇,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否认真地回答我的一些问题。”李默似乎在思索,却又像是看着某只垂死挣扎的老鼠,斯文的脸上浮现出笑,“仅仅是为了利益,所以连标记的本能都控制住么?” 我开始死死盯着李默。 要不然……赌一把,现在把他—— “你想标记我。”李默支着脸,笑意更盛,“我看得出来。真应该让那个蠢货过来看看,看看他垂尾乞怜求你这样的贱民标记这件事多么可笑。”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脑子在高速思考,呼吸都慢了下来。 但此刻,李默却慢条斯理地褪下了一只黑色手套,紧接着,一黑一白的手放在衬衫上开始解扣子。 我被他这动作惊得大脑都停滞了。 啊?怎么他妈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我的预料? 这踏马以我为主角的小说的作者到底在写什么东西?! 李默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还有纤长的锁骨。他将黑发撩起,金眸之中的笑意极盛,几乎要燃起高昂的火焰。 “看见这片伤口了吗?” “这是我亲自切碎腺体留下的疤痕。” “没有人能以标记来为我打上枷锁,让我承受那违反意志的感情。” 李默说着这话时,那倨傲张扬的态度使得他俊美无铸的面容显出了近乎狂放的艳气,几乎让我一瞬间幻视了亚连。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金色的瞳孔缩得极细,“没人能将我当成猎物,你也是,不要再幻想靠标记我逃命的美梦了。” 我愣神之间,一个力道陡然从被袭击过来。 下一刻,我便被按在了沙发之上,冰冷的针尖扎入了我的脖颈之中。 我喊道:“你他妈的说好让我选呢!” 李默微笑道:“其实我骗了你,两管针剂,都是一样的。” 我:“但你他吗好歹让我有愿赌服输的参与感吧!” “即便快死了,还能这么积极向上吗?” 李默似乎有些惊讶于我的态度。 “你想看我大哭崩溃破防吗!你休想!”我挣扎着,喊道:“既然快死了,我就说句实话,你很牛吗装什么啊!” 李默顿了下,走过来,用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轻声道:“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不然呢?说我好爱你想睡你吗?” 我恶狠狠地低头,直接咬上他的手指。 李默蹙眉,低吼道:“放手!” 我努力咬着,咬得他面色苍白,咬得嘴里一阵腥味,咬得我自己头晕目眩。 李默依然很疼,呼吸急促了些,却也不挣扎了,仍然只是看着我。 许久,他道:“我受腺体损伤的痛,比这种痛严重多了。” 我松开了嘴,不是我心软了,是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李默却仍然望着我,低笑道:“也不过如此。” 我睁不开眼了。 第55章 当我睁开眼时, 我看见的是一片空白。 我正想起身,却感到身子一阵疲惫,甚至头晕目眩。 很好, 这就是得了绝症的身体吗? 我有些想垂泪。 人家能让我差点绝症,我却只能咬一口他的手。 我身上连着各式各样的检测仪器, 病房内角落有一个数据检测室, 一个医生坐在里面。 唉,命不久矣。 我的心情陡然平静了下来。 周旋在这么多人中, 我千算万算是算不准这个人心了。 不, 主要是我算准了李默不会杀我。 但我没想到科技能进步到这个程度,而科技进步到这个地步,居然是一点消息都不传出来的吗? 专门就给你们上流阶级做事是吧? 我长叹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我的手, 又掀开衣服看了看我的皮肤。 当我发现没有老化的症状时,我心里的石头还是落下了。 绝症就绝症吧。 到时候还会再见到亚连的。 你以为你能让他不恨你吗?李默。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半分,这局你纯粹靠信息差才赢了我……好吧, 或许还有权财。 在我酝酿着到时候见了亚连该做什么的时候, 病房门推开了。 又是李默。 惯例又是众星捧月的姿态。 他坐到我病床前,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我麻木地躺在床上, 甚至生不出生气的情绪来, 只是在思考是否能找到凶器。 李默的身体向椅背靠着,昂起下颌, 眼镜下的视线锐利, “感觉如何?” “感觉快死了。”我顿了下, 道:“没力气,贫血, 头晕还有累。” 李默闻言,勾起了唇角,道:“把仪器摘了,从这里走到门口,再走回来。” 我斜睨了一眼李默,深深呼了口气,“我说真的,我到底哪里惹了你?我觉得我除了不是好人外,也不至于非要死吧?不行了,我得了什么绝症,你说下,我现在跟你说话一阵高血压。” “走过去试试。” 李默的手搭在膝盖上。 我无奈,现在真就是一条没脾气的狗了,只得将身上装的一对仪器全摘了。起身下床,我费力地踩上拖鞋,一路走到病房门口,又走了回来。 李默道:“如何?” 我想了想,“没感觉。” 李默:“因为你没病。” 我:“……?” 李默微笑了下,“你不是很热衷惹我生气么?” 他话音平静,甚至带了几分冷,“我很好奇你的胆子有多大,就骗了你,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让人患绝症的药剂。” 我愣了片刻,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浸没了我的神经。可是紧接而来的只有质疑,我眯着眼,看向他,“可是大费周章的只是为了吓吓我看我丑态,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看你忙得恨不得骑马开会。” 李默:“……” 他的指节抵住了唇,嗤笑了声。 李默道:“我不信任你。” 我眨眼,“你长得就不像就一副不相信全世界的样子。” “闭嘴。”李默的视线凛冽了些,他顿了下,才道:“我不放心你在亚连身边,因为你是一个不可控的风险,我不能保证你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而标记亚连。” 我蹙眉,“所以呢?” “我的确让人针对你的身体研制了药剂。”李默的腿翘在了另一条腿上,身子向后仰,倨傲至极,“一种让你无法标记他人的药物,有效期是半个月。” 我顿了下,“就这?” 李默微笑起来,“虽然没有让人得绝症的药剂,但是有的是让人器官慢慢衰竭的药。”他的金眸闪烁了下,话音也轻了,“原本,这两种药剂是要同时给你注入的。不过我必须承认,即便你滥情、粗鲁、手脚不干净、谎话连篇,但你确定做到你所说的。所以,昨天我留了你一条命,这个让你无法标记别人的药剂也只是加一层保险而已。” “等下,你能不要列举这么多缺点,然后把优点简略掉吗?” 我问。 李默轻笑了一声,话音很冷,“你好像总是学不会如何表现得听话一点。” “如果我听话一点,我昨天早就把斐——”我故意顿住了话音,道:“早就把当废物当做我的第一守则了。” 说完,我盯着李默凝视许久。 我记得很清楚,他昨天说过一句话。 【真应该让那个蠢货过来看看,看看他垂尾乞怜求你这样的贱民标记这件事多么可笑。】 斐瑞果然跟他说了实话,甚至全盘托出了。 我这不得赶紧刷刷印象分。 昨天靠着死手秘密这一波,直接保住一条狗命。 今天细细拆分我的心路历程,还能再搞点好印象。 李默的脸上有了几分嘲笑,“你是想说,早就把斐瑞标记了?” 我立刻皱着眉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狡猾下作的人,为了他居然还真能守住秘密。”李默嘴角的弧度很小,话音带着讥讽,“可惜,他并不觉得这是个秘密,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看来你昨天打了药,听不出来那个蠢货到底是谁,还是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 我立刻露出很是无措的表情,许久,我道:“我说过,我没有坏到那个程度。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想偷一枚戒指,却没想到是亚连的订婚戒指,又偏偏被江森抓到了。总而言之,乱七八糟的,现在卷进这一堆事情里我也没办法啊!” 李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浅,最后消失了,只是看着我。 我装作没察觉,抱怨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人这么难搞啊。明明我只是想赚点小钱而已,结果雪球越滚越大,我能保留住良心尽量不糟蹋别人就已经很好了。你忘了吗!你之前那么疼,我还以为你——” “住嘴。”李默像是听不下去了一般,摘下了眼镜,揉了下眼,“你为什么总能让我觉得放过你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每一次,我都能让你想起来你的前妻是多么的垃圾。 不对,你是不是后面要嫁了三次? 那就是前前前前妻。 李默终于抬起头,金眸却如同摇曳的烛火一般,映照着我的面容,“你昨天为了活命时,想过标记我,对吗?” 他讥笑道:“你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你总不能让我连活下来的渴望都没有吧?”我决定开始讲我悲惨的原生家庭,听说omega都吃这一套,“你们一辈子最大的痛苦说到底也就情啊爱的,可我不一样,我必须要很努力才能保证不死掉。” “据我所知,你的家庭没有惨到这个地步。”李默的语气仍是那般,缥缈,有着贵族式的骄矜,“你父母在三城某户很有势力的家庭中做帮佣。” 嗨呀,你这问题简直是送分题。 江森2.0题库是吧。 我收敛了笑意,道:“李默先生,您不是多年以来致力于omega的教育与公益事业么?您不知道帮佣的本质就是家奴吗?家奴的孩子,连住在佣人区的资格都没有。我一直在六城读书,偶尔放假了,才有机会回去在佣人区与父母住,但那也是要申请的。就算申请上了,也必须要打下手帮忙。” 我很慢地笑起来,“不会饿死,只是会无家可归,申请不上的时候我就必须要祈祷学校放假的时间晚一点,可以让我多住一阵子。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们真的不知道那些全心全意只为了效忠你们的佣人的家人去哪里了吗?” 李默没有说话,仍然在审视我。 我道:“你也知道为什么我去了十二城,感谢你的儿子。感谢你们一脉相承的权势与财产,可以轻易支配我这贱民的人生。” “够了。”李默闭上了眼,几秒后,他才睁开如鎏金似的眸,道:“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我凑过身去,直接攥住他的领口,凑得很近。 李默的瞳孔骤缩,怒意从周身蔓延出来,锋锐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的皮肉剔开。 圆滑了这么久,还是要适当地表示怒意的。对同等阶级的人生气,是示威。对高等阶级的人生气,是示弱。 还是得让他瞅一下我的阴暗面才行,增加下角色深度,细分赛道再垂直深耕领域。 我逼近他,冷下了脸,直视他的双眼:“即便我过着这样的生活,但我依然保有良心,可竟有求生的欲望也是不被允许的。你知道吗?我昨天说的是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你有多厉害,多么高不可攀,多么该尊敬,所以我就是要惹你讨厌。没错,我受制于你,你大可以把我当狗用,但咬人是咬人,不代表我还得恭恭敬敬卑躬屈膝。” 李默的眼镜折射着窗外的光,教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我松开了手,躺回了病床上,道:“不知道李默先生还有什么要审问我的呢?” 李默笑了下,这时,我终于看见的眼神中的怒意,“你以为你的这点小聪明就能让你大展拳脚吗?笑话。”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你看不起我的成就,觉得我的一切全是靠家族得来,可以。我给你个机会,这次亚连的事情你要是能解决,年底我保你进三城众议会。别忘了,你还有个大法官可以依靠呢,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哇哦,激将法,还真是恒久管用。 我的脑袋和心脏都已经炸烟花了,却仍然冷着脸,以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度道:“那我自然会解决,我对亚连的了解远比那些材料要多。只希望你别用完就把我杀了就是。” 李默冷笑了一声,起身离开。 却又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我,道:“对了,让你无法标记他人的这种药剂,它工作的原理是改造腺体。” ……?嗯? 什么叫改造腺体?! 我瞪大眼睛,却见李默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数据监控室里的医生,她显然是等我们会话结束才出来的,道:“重新戴上仪器吧,我们在对你的信息素进行检测。” 我指着门口,慌张地看向医生,“不是?啥意思?什么叫改造腺体?啊?” “就是让你的腺体短时间内的激素消散,与此同时,改变腺体系统认知,以另一种情况填充腺体,防止空腺导致的技能损失。”医生解释完,看着我,“意思是,会让你在时效期内变成omega。” 我:“……?” 我他妈也顾不上医生了,火速拉开裤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看了一眼。 还好还好,还在还在。 我跌坐在床上,捂住狂跳的胸口,颤颤巍巍道:“它会变小吗?” 医生沉默了两秒,“你好,不会,除非本来就——” “我绝非短小之辈!” 我喊道。 医生又沉默了。 我问:“像omega是什么意思?” 医生道:“你的信息素会让你闻起来像omega” 我顿了下,又道:“那我会被标记吗?” 医生道:“不会,但是会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不过这种试剂极其不稳定,我们不确定影响多少。这也是我们要试验且记录的,正好,我是alpha,现在来完善一下样本数据吧。” 我有些抗拒,但她话音落下的一瞬,木质的信息素便向我扑面而来。 医生道:“有什么感觉吗?” 我问:“恐同算吗?” 医生:“……” 医生又帮我做了些检查和试验后,时间一转到了下午。 我和我的行礼被打包扔到机艇上时,我人还是有些崩溃的。因为这一路上,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主要表现于我真的很恐同,但偏偏……偏偏……所有人都在用一种我觉得很恶心的眼光看我。 没关系的,忍一忍,就半个月。 你又不会真的被标记,到时候掏出来比他们还大呢! 再说了,你也不受信息素影响,多好啊! 你今天还刷了一波印象分,还得到了一个进入众议会的机会! 你昨天还把斐瑞和艾什礼两个麻烦全部安抚了! 你解决了这么多烦心事呢!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当我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女alpha通过机舱的服务人员给我点了一杯酒还附赠了一张纸条时,我还是崩溃了。 他妈的我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啊! 救命,救救我,我想回去当香蕉人,我受不了了! 江森已经接受了连续三天的心理治疗,但是他感觉这个心理治疗毫无用处。 因为各项检测里都说过,他不是,他真不是,他确实不是。 没有性别认知障碍,没有腺体检测缺陷,没有同性恋倾向。 江森的精神已经有些崩溃了,但最后一根稻草,无异于亚连与季时川的双重夹击。 亚连的门禁在今日终于解除,而明日,他将被李默送去三城奥兰朵参加一周的学术访问交流会。李默与他致电,并未说清楚之后的计划,但是只说陈之微暂时也会去三城拒绝亚连,希望他不要插手。 江森本来是不打算插手的,这样除了激怒李默并送上把柄外,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亚连既然解除门禁了,作为未婚夫,他无论如何是要去看一眼亚连的。亚连的黑发已经有些长了,解除了门禁并未让他恢复活力,反倒是让他愈发显得颓靡。 他坐在玻璃花房中,身边的佣人在为他打包行李。 亚连看见他,也不急着生气了,只是轻飘飘地扫一眼,又移开视线。 江森道:“下月商讨订婚事宜时,不要缺席。” 亚连沉默了几秒,看向他,褐色的眼珠里满是漠然,“只要你发誓,你绝不会标记我,我就不缺席。” 江森:“……” 他沉默了几秒,感觉自己永远不懂omega想什么,道:“我们要订婚了,订婚之后,就是结婚。我不标记你,谁标记你,陈之微吗?” “对啊,我就要让她标记我,怎么了?”亚连的眼眸之中带着近乎天真的纯粹,但脸上的讥讽却立刻便显露出他故意而为之的真相,“你不是说了吗?你甚至都能和她当朋友,难道你要杀了你朋友不成?” 江森顿住,“你——你他妈的能不能换个人?” 他说完后,绝望地发现自己面对亚连要找情人这件事已经觉得可以接受了。 江森如今善后五城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了,自己也不知道是脑子还是真的性取向出了问题总是想着陈之微,这段感情折腾到现在也早就完蛋了,只要亚连别他妈再发疯搞得安德森家把他当狗玩具一样让他来应付,无所谓了,他妈的什么都行! 他崩溃地发现,自己明明还是青年期,居然已经有了中年期危机。 但现实无法如愿,因为亚连开始发疯了。 亚连一张嘴就是刻薄话,“你算什么东西,江森,你不会真觉得陈之微是你朋友能当借口吧?我就要她怎么了?我跟她的事情你管不着。” 江森火气上来了,“我当然不会管你,随便你折腾,但你想清楚,她已经订婚了。意思你还不清楚吗?就是想跟你断绝联系,你早就是过去了,不然你也不会找上李默帮你吧?” “你还要我再说几次!”亚连的话音高昂起来,漂亮的脸上因怒意而有了几分绯红,“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并且我一定要得到!” 他尖叫起来,“滚出去!” 江森咬牙,“你疯得不轻,你他吗就是喜欢作而已,到时候你被甩了请你一个人发疯不要再闹得所有人都来找我,我不是你的狗。” “谁他妈稀罕你当我的狗,你爱当谁的狗当谁的狗,爱对谁低声下气对谁低声下气,爱跟谁订婚跟谁订婚!”亚连怒意上来,手边的花瓶盆栽再次成为他的武器,被尽数抱起来砸向江森,“我家族让你来你就来,说明你也没用!少拿陈之微订婚的事过来刺我,我跟你说,她给不出解释我自己会处理,跟你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是!” “迪森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不是你,她现在还在十二城等我!” 亚连黑发下的褐色眼睛似有萤火般灿亮。 江森听完人也快疯了,“你自己听听看你说话有逻辑吗?亚连,你能不能——” 他话没说话,一个盆栽又砸了过来,直接击中他的脚,将他裤子染上一片灰。 江森看了一眼,气得转身就走。 不能再和亚连说话了,再说一句他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忍着一肚子火,开车离开安德森家族,然后停在了私人医生的住宅处。 医生正准备出门,一见到他,还有几分惊讶,“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顺路。”江森冷冷道:“现在上去,我要心理咨询。” 医生叹了口气,道:“好的。” 两人进了住宅里的诊疗室。 护士调节好了座椅和各种设施。 医生道:“请您放松一下,您看着心情不太好,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和未婚夫没有感情了。未婚夫说要找情人,我同意了,但他非要找我朋友。可是我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并且我因为一次意外看到了她的隐私,脑中还经常想起来,身体好像还不排斥与她接触。 可是我们都是alpha。 我现在很生气,因为我拒绝了未婚夫的请求,同时和他大吵了一架被他砸到了。 可是我现在居然在想你这里的装修为什么是红的,我脑子里又想到我朋友遭受意外的场景了。 …… 江森在脑中措辞了一下,再次绝望地发现每一件事自己都觉得荒谬。他眉眼清冷,表情平静,只是陡然站起身,道:“我突然觉得我不是那么需要了,我先走了。” 当他觉得事情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他收到了季时川的信息。 季时川发了张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的照片给他,同时还有一条语音。 江森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中的人是斐瑞,他脑中再次有了画面。 不不不,不要想了,赶紧处理下消息。 他发这张图难道是发现了卡尔璐家的把柄了? 江森用力忘记一切,点开了语音。 季时川那带着笑的声音顷刻间响起:“跟你介绍下,不出意外,再约会三次我跟他可能要交往了。” 江森:“……” 他感觉他的脑子被炸得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难道是围绕着陈之微运行的吗? 他妈的,别!不然以后因为未婚夫要养情人大吵被花瓶砸的就是你啊! 第56章 当我在校长的陪伴下, 将整个大学校园逛一遍的时候,我意识到了在这个神圣的学术殿堂里,我比较适合当个清洁工。 这里实在有些恐怖, 我看着所有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人都十分的光鲜亮丽,散发这一种上流人的体面感。其实在我晚上抵达三城时, 我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此地那种人人没有吃过苦的氛围了。但是当我踏入大学校园时, 我还是被震撼到了。 绿色草地上的大学生,树下谈恋爱的人, 捧着书喂鸽子的老师…… 无法理解。 这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 校长甚至向我介绍了本校十分出名的社团, 然后我看见一群alpha正在聚众吸食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他们是在——” “不,不要误会,那些绝对不是联邦所禁止对青年期出售的成瘾性的某些东西。”校长几乎立刻反驳进行了反驳,那张油光水润的脸上露出一种十分严谨又骄傲的态度, “那些只是为了防止他们抑郁的药物。” 我问:“有什么区别吗?” 校长微笑,“是处方药。” 我道:“但显然它们在吃完药陷入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状态。” 校长仍然微笑:“这是处方药,也就是说,医生允许。” 我:“……” 我问:“请问校医和你关系怎么样?” 校长挠了下头, 笑了声, “我妹妹,不过怎么说, 我跟她关系不大好。她好像到了一个叛逆的时期, 就是你能理解吗?我有时候叫她吃饭——” “他妈的都说了我不想吃饭我在忙!” 我的一些基因片段被唤醒,忍不住吼道。 校长道:“就是这样。” 我:“……” 受不了了, 这什么美高青春电影。 我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 按照校长的提醒提着行李准备前往宿舍楼。 但此刻我意识到, 人生最大的困难往往不是爬山,而是在人很多的时候爬山。不知何时, 我身边多出了几个alpha,他们对我露出了该死的油腻的笑,其中一个人甚至在搓手已经舔唇。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人了!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现在还会有新生么?你是在哪个大学转来的?” “我先来的好不好?啊学妹是这样的,我帮你扶着行李箱吧?” “你想加入社团吗?我们这里很多优秀的alpha,可以——” 他们源源不断地围在我的身边,各种乱七八糟的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在以前我从未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这些信息素。它们就像是某种无形的触手,努力想要包裹住我,甚至在为此打架一般宣誓主权。 我扶着行李,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呕吐欲侵袭着我,恶心得我呼吸不过来。 他妈的,李默,我杀了你! 我努力冲锋,迎着风狂奔甩掉他们,当我终于踏入omega的宿舍楼里时,我感觉到了一些幸福与激动。 那些信息素温柔又带着某种芳香,将我紧绷的神经安抚好后,又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我的鼻间。来往的omega带着不同的轻盈的信息素,他们见到我时,也偶有微笑致意。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拖着行李箱跟着一个omega走了许久。她有着青草似的信息素,柔和,且拥有着某种清香,让我联想到晨曦初升下的露水。 我觉得我遇到了一个我此生最想交往的对象。 当我想和她搭话时,不知是谁路过,那如百合似的摇曳的芬芳顷刻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转身,拉着行李箱跟上去。 我觉得我遇到了一个我此生最想交往的对象。 等我拿着权限走到了我的宿舍时,我已经遇到了大概八个我此生最想交往的对象。但可惜的是,我想到这周的主要任务是面对亚连,所以几乎立刻的就清醒了,决定不再节外生枝。 宿舍是一间双人寝室,而且豪华过头了。 这甚至仅仅比我在卡尔璐酒店住的套房差一些,这里占地面积极大,厨房、洗浴室、花园露台、休息室、房间、甚至还有个健身房以及小型的书房。 你们三城的基础设施到底用了多少纳税人的钱!虽然我一分没交过,但是你们他妈的用纳税人的钱在这里滥用药物是吗!还大学生呢!这不傻逼! 我气得在客厅团团转,很想将这一切全部毁掉。 我开始回想起来我在十二城那个狗屁中专的环境里,狭窄的上下铺,一个房间里挤着四个alpha,只有一间洗手间与浴室。冬天的雪会从洗手间的窗里飘进来,夏天的雨水也会从那里刮进来,最恐怖的是隔壁弱智吸毒时燃烧的某种廉价毒草的味道也会从哪里飘进来。 那时,我的三名室友会像麦田的守护者一样挤在洗手间里仰望着窗。 我在那里学了两个月汽修后,三名室友分别染上赌瘾、毒瘾、和性病。 ……那真是很痛苦的一段时间。 因为我收集证据让学校开除他们花了很大力气,虽然他们离开没多久我就因为勾搭上了某些人进了工厂上班。 我最终还是没有发疯,因为宿舍门被打开了。 率先进入了一大批护卫,拿着各种奇怪的仪器开始到处检测,还搬运来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家具开始摆放,以及整理室友的房间与衣柜。 当他们忙活完后,一张毯子从他们之间缓缓铺开。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默要给我注射药剂了。 因为我嗅到了淡淡的玫瑰香味。 他妈的,李默还真是有想法,为了行方便给我和亚连安排了一间寝室。 很好,我预感到等下会上演一些离婚夫妻重逢的场景。 黑发褐眸的青年踩在毯子上,缓缓走进房间,他讥笑着正想说什么时,和我对上了视线。紧接着,我看见他的脸色骤然苍白起来,然后他转身对他们道:“现在滚出去。” 护卫们顷刻离开。 我有些手足无措。 亚连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昳丽的脸上浮现出愤怒与恨意,他朝我走过来,“陈之微!” 我就说了,这必然是一场大戏。 我深呼了口气,进入了情绪,移开视线,没说话。他冲过来,像是发射的弹炮一样拽着我的领子将我按在了沙发上,我看见他褐色眼眸之中积攒的痛苦,“你跟人订婚了,你居然敢背叛我?背叛我后,还敢堂而皇之地站在我面前?” “抱歉,我不可能再等待你。” 我说。 亚连的眼眸颤动了下,漂亮的脸上几乎浮现出不敢置信来,他显然在等我解释以及认错。他因为想象与现实的参差而暴怒,脸上有了粉色的光泽,他狠狠纠正我的衣领,眼睛里顷刻有了水泽。 亚连盛怒至极,“你居然真的敢背叛我?你和那些见异思迁的alpha有什么区别?我就知道你只是想趋炎附势,恶心,你令我恶心!” 但紧接而来的是,他炽热的泪水,以及更为激进的话音,“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知道吗?我会让你滚回……” 亚连的声音哽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让他的情绪彻底崩盘。他定定地看着我,褐色眼眸之中有着理所当然的决绝来,只是晶莹的泪水一颗颗落下,“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会一直恨你的!” 我朝他的脸伸出手。 下一刻,亚连却用力挥开了我的手,从我身上起来。 他站在我面前,道:“你爱他对吗?” 我沉默着注视他,长久地叹了一口气,“亚连,我们本来就不可能,你忘了吗?我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身后的,既然没有这个可能性——” “闭嘴!”亚连尖叫起来,他陡然倾下身体,膝盖跪在我的小腿上。紧接着,他伸手直接抓住了我的头发,逼着我凝视他那双灼如焰火的眼睛。他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比谁都清楚,但是我依然没有放弃你。哦,结果你现在想脱身?觉得他能给你大好前途?” 亚连笑起来,苍青脸上的血色更深了些,眼睛里寒意逼人,“你想都别想!大法官是吗?我现在就会去解决这件事,你以为的大好前途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毁掉,陈之微,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他长得的确漂亮,即便如此发疯,也有着一种如烈火燃烧的美与艳来。 我被他抓头发抓得有点疼了,但运气很好,因为有点痛,所以我的泪水可以毫无顾忌地落下。我安静地流着泪,看着亚连,轻声道:“如果我说,我二次分化了呢?” 在童年期结束前,人会由此分化成abo三种性别。 二次分化十分罕见,但是也存在。 很好,我觉得我摸到了出题人李默的意思。 他不会就是想让我用这个借口来拒绝亚连吧? 毕竟我上网查了,这种药剂连消息都没有搜到,加上他说的采集数据。 我觉得我很可能是这种药剂的第一个使用人。 为了侄子能这么拼命研发新药物吗? 还是……这是一直在推进的计划? 市面上似乎的确有不少给一些alpha使用的药物,大多是为了改变信息素,但时效极短。 这个谎言很容易被识破,即便李默说他只能停留一周,但总会有露馅的可能性的。 我开始思考怎么继续酝酿这个谎言。 亚连不敢置信一般,他的眼睛又睁大了,显出了一种用力思考的美感。 “二次分化?” “亚连,你没有发现吗?” 我问。 亚连有些茫然,他那亢奋的神经一瞬间冷却,显然没有让他冷却到可以思考。 我露出了一种疲惫的笑,“我现在是omega,你或许可以感受到,我的信息素……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了。而且,我们现在还在同一寝室。” “不……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会……”亚连的眼珠颤动起来,他显出一种慌乱与无措来,“你一定在撒谎,我不相信,怎么会突然……” 他的泪珠越来越多,他显然很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亚连的信息素越来越浓厚,我的心和我的通往心的某个地方都感觉到泵过去的血,兴奋极了。可是我用力忍住了,并且也开始散发我的信息素。 他茫然地看着我,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慢慢的,他的茫然化作了诧异与崩溃。 “怎么会这样……” 亚连喉咙里有了哽咽。 我懂,你的1突然当0这种事确实很难接受。 不,他妈的我在说什么!我绝非那种人! 我为我脑子莫名其妙的想法而感到崩溃。 亚连的褐色眼睛里盛满了不解,但是很快的,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门禁之后没多久,我当时很痛苦,浑身发烧一样,后来就变成这样了。”我顿了下,又道:“当时,多亏了一个朋友,救了我。他开解了我很久,我本来就不可能给你带来幸福,既然已经变成了omega,不如向前看……” 我没有说这个朋友是谁。 因为我还没想到把锅扣谁身上好。 我本想扣给李默的,但是现在不好说。 艾什礼关系我的前途,不太适合。 最终,我脑中只剩了两个人选。 江森和斐瑞。 亚连手仍然抓着我的衣领,泪水悬在眼中,“你怎么能这样?陈之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是谁?是你那个订婚对象说的吗?你就要因为几句话放弃我?” 我道:“不……其实,他正是你的未婚夫。” 亚连身上的气息骤然下压,“……江森?” “他是个很好的人,多亏他不计前嫌,还让我住到了卡尔璐酒店,结识了艾什礼。”我露出了点笑,又有些痛苦道:“艾什礼他很好……” 亚连没有回话,只是盯着我的脸,很快的,他问:“你不爱他。” “我……我不能辜负他,也不能对不起他。”我声音晦涩,许久,我才道:“亚连,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所以——” 亚连咬着唇,轻声问:“为什么不可能?” 他突然笑起来,“这样不是更好吗?” “你也永远没办法标记别人了。”他漂亮的脸上勾起了怪异的笑,如琥珀似的眼睛里有着某种肯定,“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了。” 我:“……?” 不是,啊?不对? 我靠着沙发扶手想起身,却见亚连用手将我往后一推,我的后背顷刻撞上扶手。他伏在我身上,脸颊之上的红如同玫瑰似的艳气,“陈之微,你是个谁都可以欺凌的废物,现在还是个omega,有什么不可以?” 我瞪大眼,“不——” 不是,他妈的不可以!不可以! 李默百分百有眼线或者乱七八糟的监控,我他妈真做了会死的! 会死的! 亚连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想要我对不对?” “亚连!我们都是omega!” 我喊出了一句无用的话。 因为亚连拉开了拉链。 我的。 我用力推拒他肩膀,我感觉到,再不推开我又会被握住把柄。在李默的眼皮底子下,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亚连一时不察被我推开,肩膀撞上扶手,娇艳的脸上瞬间苍白起来。他用着纯粹且愤怒的眼神看我,“好疼!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迅速把拉链拉上,同时发誓下次一定上锁。 我慌忙地道:“这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对不起,你伤到哪里了吗?” 我开始流泪,装作是对一切毫无察觉的木头人。 “你为什么在哭?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什么不行?”亚连的愤怒消散了,望着流泪的我,显出了一种孩童式的天真。但是这天真转瞬即逝,因为它很快变成了一种激烈的兴奋,“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有好多办法可以让那个什么?你的那个未婚夫一下都碰不了你,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这不是很好吗?” 他向我逼近,水润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脑子乱码了。 我这一辈子只恐A,但我第一次意识到,O同也如此恐怖。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被关了一个月,怎么智商没见长,疯狂程度直逼斐瑞。 我努力后退,亚连变成了完全的进攻方,但很快的,他的脸上闪过些茫然,紧接着变成了咄咄逼人的愤怒来,“你在躲我?你为什么躲我?” 我的痛苦不用装,因为是货真价实的。 亚连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着我的脸凑过来,“我都说过了,不要惹我不开心,还是你更喜欢被我锁在哪里?我有一间房间,里面装满我恨透了的礼物与情书,你不会想和它们待在一起的。” 他轻轻笑着,却像个浪漫俏皮的少年一般,啄了我脸颊一口,“你和他订婚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你不爱他的话,我对他怎么样都可以吧?他可以把你送到这所学校来,我也可以,我可以让你走到更高的位置。你要你像以前一样,把你的真心拿出来,让我看见你的爱。你是爱我的,对吗?” 亚连将我抵在了门口,那一连串轻且顽皮的吻也像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脸颊与脖颈。 我感觉到我胸口的终端在震动。 我的意思是,我感觉是李默发过来的消息。 我张开嘴,那充满玫瑰芬芳的吻便将空气灌了进来,他搂住我的腰部,投入至极。我悄悄伸手掏出终端,打算故技重施,却见亚连骤然睁开眼。 亚连的黑发有些凌乱,落在他脸上,那双褐色眼睛弯曲着,瞳孔缩得极小。 他陡然离开,薄唇湿润,泛着诱人的红。 “你在干什么?” 亚连的视线盯着我手里的终端。 他伸出手,“给我。” 我脑中白了一下,偏偏这时,手中的终端再次震动起来。 也正是这恐怖的时候,我看见了天花板上的一个极小的悬浮摄像头,摄像头上红光闪烁。——那绝对是李默示意让人启动的提醒红光。 亚连还在看着我,盯上的摄像头红光仍在闪烁,代表着李默也在那头看着我。 别看了别看了他妈的别看了! 看什么看!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 歌谣在我脑中缓缓浮现。 第57章 李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录像之中发生的一切, 心中积攒的戾气几乎涌上了眉头,使得他长而锋锐的金色眼睛里显出极沉的颜色来。 他抵住了额头,开始给陈之微发消息。 事情变成这样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默渴望将一切掌控在可预估的范围内, 但是不代表他有极强的窥私欲。因为他只将摄像头装在了公用的一小块区域之中,同时拆除了所有录音设备, 以防这些资料会在途中被拦截或是拿到。 从他的视角来看, 他清楚看见陈之微以近乎推拒的姿态拒绝亚连,甚至反而被亚连压住。 即便是这时, 李默也只以为是她并未传达出她已经是omega的消息, 亦或者是又开始用自己的那一套方法。直到他看见亚连拉开了拉链。 这一瞬间,怒火几乎让他的睫毛翕动了起来。 何等的蠢货,是觉得omega更好掌控吗?居然连这也不退缩吗? [李默:我在看着] [李默:听着,如果你敢碰他一下, 你知道后果] [李默:赶紧解决] 李默发完信息后审视了一遍内容,又有些迟疑是否现在要派出人中断他们,又疑心这样反而暴露。即便亚连是个十足十的蠢货,但他对任何的带有约束意外的事有着十足的敏感性, 进而引发他那怪兽似的冲动与暴戾来。 他等待着陈之微将这些局面解决, 但在录像之中,他只能看见陈之微全然无法适应这一切似的节节败退, 甚至再次被亚连逼到角落。 李默几乎感到了一种荒谬, 进而有些想发笑。 已经不止一次了。 她就这么废物吗? 亚连的吻冲动而热烈,充满了攻击意味, 以至于李默在屏幕都怔了片刻。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一切将无法挽回, 他深呼一口气又开始发送信息,同时打开了作为警醒的红光增加存在感。 陈之微, 我在看着你。 你最好能按照你说的,管住自己。 即便现在你无法标记任何人,但是不要辜负你说的那些话。 李默不知为何攥住了终端,连同心也稍微悬了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于若是能成功分手,他没必要管到床上去。 可是她不一样。 她夸下过海口。 李默不信任任何承诺,因为他的一生总在试探与怀疑,即便他并未察觉到试探与怀疑的本质只有一种:抱有希冀。 屏幕中,亚连黑发下的褐色眼眸如同某种融化的蜜糖,甜美得像是夏日晒化的琥珀的颜色。李默盯着自己这个愚蠢的侄子,并非像是在透过屏幕,而更像是看见了隔着不知道多少年的,那个曾经以为展开翅膀的少年。 那个少年的眼睛更为是更为纯粹澄澈的金色,在阳光下,极浅的虹膜中连轻柔的云朵都能从中摇曳着流动。他足够强大,可以斩断一切附加在身上的锁链,翅膀被折下后生出了新的更强大的羽翼。 但无法避免的,或者说注定不能避免的,李默再次陷入某种清醒的噩梦之中。 他的思绪无法再被控制,呼吸变得有些艰难,心脏像是被锁在某个盒子里似的,即便努力泵血冲撞跳动,却只是撞出闷而钝的疼痛来。 李默喉咙中溢出了声痛呼,眼镜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雾,身体的热意不知从何处走漏了,又不知道从而出化作了浪潮逼向他。某种鸣叫声回响在耳边,视线开始模糊。 现实与回忆开始混淆。他无法确定屏幕中的人是亚连,还是他。他摘下了眼镜,一切都乱了套似的,下楼一脚踩了空后才会有的冷汗从他背部流出。 屏幕中的人不是你。 你早已经从充满荆棘的路中走过。 那些疼痛造就了如今的你,你已经为年少的错买过单了。 亚连不是你。 他不是你,冷静下来,回到现实。 屏幕中的人不是你…… 李默仰着头,吞咽着空气,只是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有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亚连不是他。 但为什么不能是他? 痛苦早就了如今的他,那痛苦也可以塑造出一个更好的亚连。 亚连实在过于单纯,过于暴戾,也过于娇惯。安德森家族几乎给予了一切宠爱,他那个瞧不起omega的哥哥,在有了亚连之后,也几乎倾尽所能。即便他必须要和江森联姻,但那也是他们完全挑选过后的人选,那本来就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他们是同学,自由恋爱,两家人都身世匹配。 在江家经历危机之时,安德森家族的援助也不过是清楚,江森值得。 这几乎是一桩完美的婚事。 李默平静地想,亚连拥有如此多的东西,应该更珍惜的。他驯服过许多野马,也养过许多珍奇异兽,欲使其听话 ,必先摧毁其过于野蛮的傲气。 亚连那过家家似的痛实在不值得一提,他应该得到一些教训。 ……不,教训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隔着时间的河流眺望的景色瞬间消散。 李默握着终端的手松了力道,他望着这一出实在荒谬的场景,最终给她发去了最后一条消息。 [李默:随他吧,让他自己负责。] 他将信息发完,便将终端胡乱塞进了口袋里,心脏像是从深渊中坠落。 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却又在下沉之中获得某种怪异的怪意。 你要承受这些的。 你要学会自己承受这些的。 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靠家族的庇护与宠爱的。 李默冷静地想,偏偏这时,他看见陈之微抬起了头。她似乎与亚连起了争执,可此刻她却越过了亚连的肩膀,直直地看向了摄像设备。她手里还捏着终端,一面与亚连说着话,一面直视着他开始摇晃终端。 别他妈警告我了! 也别他妈的给我发消息了! 我看不了,也没办法看! 亚连仍然执意要拿我手中的终端,摄像头的红光已然消逝。 我现在又没有读心术,看不了消息,也不清楚李默怎么警告我的,有没有对行为做出规范。但总而言之,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亚连仍然在用高分贝的声音震慑我。 他真的不适合当金丝雀,我没见过这么吵的鸟。 亚连并没有上抢,他只是不断地给我施压,同时散发出高浓度的信息素。 我人要被香晕了。 我最终无奈地将终端递了过去,轻声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早有防备,我是一个一天重置八次密码还有换桌面的人,随时塑造我独自暗恋的人设。唯一的问题是,我预想过这一遭,却没有预想过亚连和之前相比起来有点过于疯了。 亚连怔怔地看着我,拿过了终端,只是仍然显得十分气愤,“你以为这种小手段就能平息我的怒气吗?陈之微,你——” 他解锁的瞬间话音也停了。 许久,亚连道:“你还留着……你给我写的那封信?” 我只是无力地靠着门板,不动声色地夹紧了双腿,以防任何被突袭的可能。同时垂下头,轻声叹气,“亚连,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答案。没有错,我还爱你,我依靠着我是爱你的事实抛弃了你,或者说帮你抛弃了我这样的累赘。你如此天真,又有着这么好的未来,我想不通我有什么意义留在你身边。” 亚连的薄唇抿着,眼睛里有着无措,几乎立刻就握住了我的手臂,“为什么没有意义?你爱我,你就该一直爱着我。” “然后呢?”我咬住嘴唇,近乎失望地看着他,“然后我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情人?奴仆?护卫?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是吗?” 亚连几乎失声,张着嘴没能说话,眼中浮现着不解和难过。他显然是个被理所当然的爱着的环境中长大,所面对这种题目,他只能本能地感到不解。 但他笨不代表是弱智,因此他没有反问不该吗这种话,还在动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思考怎么回复。 我感到了一种心酸,有钱有权的人不是蠢到离谱就是聪明到过分,就没有折中一点的吗?艾什礼那种除外,他这两天似乎在攒大招,只是跟我说他需要冷静。 我道:“我不仅是需要食物或者钱的,我也有自尊。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这是对未婚夫的背叛,也是对江森的背叛。他是爱你的,你也——” “你到底要提几次江森?”亚连的怒火不知为何又被点燃了,他对我吼起来了,“我跟他早就完了!他都同意我养情人了!” ……江森你他吗怎么活着就是给我添堵啊? 我瞬间失语。 同时衡量了下亚连的情人与艾什礼的未婚妻哪个身份更好。 不不不,还是先把今天给熬过去吧,起码得在镜头前,让李默看到我的态度,先把基本的调子定下来。之后他看不见了,说不定还有操作空间。 我凑近亚连,搂住他的肩膀,将终端拿了过来。 我轻声道:“亚连,你累吗?” 亚连高昂的火焰瞬间消弭,他在我怀里轻颤了下,背部仍然绷紧着。 很久,他才发出了一声“嗯” 累就对了,喊了这么久还不累才有本事。 我揉了下他的肩膀,轻声道:“今天休息下吧,无论怎么样,我们还有时间。之后我们再各自想一想,好吗?” 亚连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下我,不情不愿的,“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好想的,你才是最好给我想清楚。” 很好,解决了。 我感觉我还是有必要学习下怎么给终端设置个隐私系统。 亚连突然又问我:“你在哪个专业。” 我哽住了。 我以为只是cosplay来着,没想到还要严查成分啊! 但亚连不需要我回答,他只是拽着我的手腕,又要将我拖拽着往外走,“不管了,你陪我去上课,不,今天没有课,但你不能离开我。” 他回头咬着唇,“听见没有。” 亚连开始审视着我,但下一刻,他又轻声道:“等会儿有交流生舞会,你和我一起跳。” 我:“……我不会跳舞。” 亚连却微微抬起下了下颌,“那就不跳,我们不跳。” 我:“那我们还要去吗?” 亚连又道:“为什么不去,我还没见过三城那群穷鬼土包子们都什么样的。” 我:“……” 没话讲,你们还真是等级森严。 我甩开了亚连的手。 亚连惊异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我道:“我手有点疼。” 不,不疼,我只是怕你被打的时候我被误认为同伙。 第58章 江森最近深刻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任何精神治疗都是无用, 他终于放弃反复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然后依靠着医生们的直觉或者是预设性的猜测来为他对号入座了。 这一切都足够愚蠢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拿不准到底该怎么面对陈之微。 即便他们吵架了,甚至不欢而散。 但是……但是朋友之间!总会有一些纠纷的, 现在他们只是意气用事而已,之后总会再次联系起来的。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江森埋头进文件与元老院会议之中, 除此之外还在和幕僚商量八城的事。 距离大赦已经快一月了, 那群□□居然便轻松没了身影,但根据几个城的哨卡反应, 并没有新的可疑人员进入。 这无疑让这件事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疑云。 江森就这件事已经给了季时川打了两次电话,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季时川的眼睛似乎就是那群人势力范围之下造成的。但季时川实在是个太嘴贱的人,每次打过去,他总是分心聊到别的话题。他现在拨打过去的第三个电话也是一样, 刚接通,季时川开口就是问:“你看,我这个发型如何?” 江森望过去。 全息投影之中,季时川少见的将那头浅灰色的头发向后梳过去了, 露出了那张俊俏风流的面容, 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让他显得格外亮眼,耳朵上的链子化作了一连串亮晶晶的耳钻, 胸前的怀表链摇曳。 江森倒是很稀奇, “还挺正经,梳起来好很多, 很精神。” 季时川闻言却惊异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江森挑眉, 冷峻的面容上浮现了些疑惑,“什么?” “你说话一股子老头味。”季时川倒吸了口冷气, 比划道:“就说精神之类的,真的好老啊。” 江森:“……你有病吧?” 他顿了下,又道:“你是要去约会?” 季时川见他有些无语,倒是笑出来,一黑一灰的眼睛眯起来,“差不多,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一问。”江森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道:“算了,你对你的相亲对象了解吗?” 季时川用手抵着下巴,思考了下,道:“卡尔璐家的公子啊,长得很好,性格也不错,就是……好像总觉得什么都能掌控在他手里一样,看着温柔但是还蛮强势的。既然你问起来了他,想必你有些话想对我说,那我就直接问了,他是不是喜欢你朋友?” 江森颇有几分愕然,“你怎么知道?” “庭审直播上我看过啊,虽然镜头里我没见到你朋友长什么样,但我可是清楚看见了他为你朋友说话时的样子,还有那个大法官家的孩子说他们订婚时,他那表情可算不上好看。”季时川扯起了唇,笑起来,歪头,眼睛里有着促狭,“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件事呢。” 江森薄唇抿了下,有些无奈,轻笑了下,“你的观察力和推测能力未免过强了。” “但是……你不介意吗?”江森垂眸,指尖敲着桌子,“按照你的个性,你不是不愿意和更高世家的人成婚吗?为什么现在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季时川也笑,他翘起二郎腿,身子靠向椅子,“因为他条件确实很好,最重要的是,我比较自信。你看,我这个外貌,这个脑子,还有这个工作能力……啧,很难不让我不自信你懂吧,我觉得再相处几天他就会爱上我,毕竟很少有人不爱上风趣幽默又绅士还是双开——” “可以了不要强调你的身材了我知道你很努力健身了。”江森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有些受不了了季时川这高强度的自恋气息,又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过了,你能到现在还是个精神正常的人已经很厉害了。” 他眉眼清冷,嘴唇却勾了起来,“只是你之前不是成天拿我是赘婿开涮吗?现在不知道你还敢不敢说了?” 季时川理直气壮,“赘婿怎么了,他们知道我们过得很爽吗?” 他顿了下,才补充道:“不对,你还是惨的,你被花瓶砸的事已经传到监察会了。” 江森沉默了几秒,最终决定还是不告诉他斐瑞和陈之微发生的事。 他一想到陈之微,原本放松的情绪不知为何有焦急起来,拿着终端看了眼和她的聊天记录,反复控制自己不要有其他的念头。 不要想了,现在没办法解决的情绪,放一阵子再管吧。 江森转移注意力,又想起来这通电话的初衷,问道:“对了,摩甘比集团之后有再为难你吗?” 摩甘比的前身是布莱帮。 布莱帮在几十年前是闻名联邦的犯罪集团,他们以黑钱赞助议会中的竞选人寻求庇护,在多年经营后成立了摩甘比集团进行洗白。在如今,鲜有人再提及布莱帮,因为摩甘比热衷于慈善事业,成功获得了好名声,在一些城中甚至比联邦体系下的政权更有话语权。 在几年前,摩甘比集团与科技巨头翼世荣光发生了一起侵权纠纷,当时摩甘比在舆论造势许久,却被季时川宣判败诉。季时川前脚刚离开法院,后脚就被摩甘比的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值得一提的是,那群□□的头目正是那起袭击案的主谋。 季时川笑起来,“没啊,你看我另一只眼睛不是还在?” 他眨了眨黑眸。 “我在想,会不会那群人寻求了摩甘比的帮助?”江森按住眉心,话音压低了,“我已经考虑要不要直接施压了。” “你是不是真的被逼疯了,这么激进的方法你也敢用?”季时川哭笑不得,有些无奈,“先不说时间过去已久了,他们现在还在不在摩甘比的范围势力里。只说如今的局势,几个议会几乎大半都被卡尔璐翼世荣光摩甘比操控,剩下一半都是元老院的喉舌,给平民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如我一般一步登天做到监察官,也始终被你们元老院掣肘,偏偏你们元老院还各自为政,这狗屎一样的局势还真莫名其妙维持了平衡。五城这块硬骨头你吃下去没噎死已经是奇迹,怎么还敢动摩甘比?” 季时川进行了总结陈词,“当狗屎代码能跑起来的时候,就别再想着改进了。” 江森“嗯”了声,却并未说话,黑眸平静无波。 季时川摇头,“我跟你说,反正——斐瑞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你真的别工作了,你要不跟你朋友一样找个黄瓜——” “季时川!” 江森咬牙,却见季时川已经挂了电话。 他一时间又生出了几分愠怒来。 江森平复了下心情,准备继续办公,却又在看到文件的瞬间心烦意乱起来。 不是,陈之微怎么就半点消息也没有? 给她的副卡,她倒是还去改了密码,可是为什么也不用? 她会不会出事了? 不,现在她应该是要去和亚连说清楚事情了。 可是亚连那个个性,根本不听人话啊草。 江森思考许久,觉得比起自己的精神状况,还是朋友的安危更重要。 他盯着终端沉默许久,终于打出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季时川上了斐瑞的车,一时间还感觉有些心情微妙。微妙的点在于,斐瑞一个omega,居然在接他这个alpha,就好像他还真是什么被养着的赘婿一样。 好奇怪。 他忽略掉了这莫名其妙的联想,看向了身旁的斐瑞。 他们之间有些距离,但他的视线刚刚看过去,便对上了斐瑞的蓝色眼睛。 斐瑞微笑着看他,一侧的金发被固定在耳后,俊美的脸上显出些温柔来,“怎么了?我今天穿得很奇怪吗?”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礼服,倒是将他衬得愈发似童话中的王子似的优雅得体,自然和奇怪扯不上关系。 季时川摇头,只是有些疑惑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嗯。”斐瑞顿了下,身上显出些怅惘来,“我刚刚与朋友吵了一架。” 季时川耳朵竖起来了,对这八卦很有几分兴趣,但脸上仍是安慰,“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罢了。”斐瑞低笑了声,又道:“朋友的未婚伴侣……也是我很要好的朋友,但因为她是alpha,朋友是beta,所以朋友似乎很担心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斐瑞望向季时川,眼睛弯了弯,“其实我也在想,或许应该让他知道,我目前已经有了一名很心仪的alpha了。” 极淡的茶花香萦绕在车内。 季时川的眼睛闪烁了下,嘴唇一勾,也大笑起来,话音压低,“这是……确定关系的意思吗?” 斐瑞躲开他的眼神,话音很轻,“这种事,不该让我说出口吧?” “会不会有些太快?”季时川支着脸,很是困扰的样子,又笑起来,“虽然我很心急如焚,但是我总觉得……或许再相处一下吧。毕竟,我总觉得这种话应该让我来说。” 斐瑞点头,蓝色眼睛中有着淡淡的失落,这让他的微笑显出了些如纱雾似的忧郁来。 他道:“那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季时川点头,又望向窗外的风景,道:“你朋友真不该误会你的,毕竟你甚至为了让朋友安心而与我说这些。” “beta的危机感……或许比较重吧?我也不太清楚。” 斐瑞显出了有些困扰的样子,话音中显出了些失落,“但我和他的情谊如此久,一个alpha居然就能破坏我们之间的情谊,我……有些难过。” 季时川闻言,平静地想:这个语气,斐瑞应该是抢到手了,离自己被花瓶砸的日子也不远了! “总而言之,很感谢你来陪我参加这次的舞会。” 斐瑞笑了下,轻声道:“多亏有你。” 季时川差点没问出来多亏有我当你的挡箭牌是吧! 但他克制住了,只是用着深情且宠溺的眼神望向斐瑞,淡笑道:“没事,是我该荣幸,毕竟距离我申请课毕已经一两年了,还真有点怀念大学的日子。” “我其实也在考虑是否申请课毕,不过又总疑心,自己的能力是否足够。” 斐瑞话音显露出了些担心。 联邦人均寿命延长,学习时间也被大大延长,光大学就需要读十年,但期间学生可以申请休学或是调整上课时间,因而不少工作五六年的人其实仍在念大学。在休学或自调外,则还有另一种进入社会的方式,即——课毕。 这是方式仅适用于某些特殊的专业,比如政治系、外交系、作战指挥系、中央经济分学院。他们大多会于几年之中就修完所有的课程进行内部毕业,但依然保留联邦大学学生的身份方便参与学校活动吸纳幕僚。 季时川挑起眉头,仔仔细细地看向斐瑞,开始揣度他的野心有多大。 车行驶到了大学门口。 他们来的时间并不算早,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豪车,负责服务活动的志愿者们连忙过来帮他们开车门。 季时川没忍住感慨,援助生们还真是千百年不变的在大学里当底层人啊。 他下了车,向斐瑞伸出手臂。 斐瑞对他微笑,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之上,下了车。 舞会觥筹交错,那些漂亮的水溪元素气球悬浮在上空之上,散发着漂亮的光芒。那些我曾经在家庭终端影视综艺里才能见到的名人们在这里像是不值钱的野怪一样,随机刷新在我可以看到的任何地方,即便我印象中屡次因为耍大牌而被炮轰的大明星脸上也挂着最温柔体贴的微笑。 会场之上,名贵花朵点缀在各处,人数庞大的交响乐乐团忘情地拉着无人在意的背景音乐。魔术团、马戏班、知名乐队成员……他们殷切地候场在会场外的露天会场里,随时准备表演。那些包装繁复的酒被侍应生们拆开,随便倒在不知道哪些酒杯里,自助台旁候着厨师等着人点菜现做。 我像是只误入的老鼠一样,对着这比电影电视还要豪华的场景感到了长久的震撼。 亚连说着让我陪在他身旁,但他的气派让不少眼尖的人一眼望出了不凡的身世,当听到他不耐烦地说自己来自中心城的丝兰李大学时,身边的人便簇拥得越来越多了。 即便他一张嘴就是刻薄话,但身边的人没有任何不耐,微笑耐心地应对着他的小脾气。 怎么说呢,我还担心亚连被打呢,原来这里会被打的很可能只有我。 毕竟我记得李默给我安排的身份好像是援助生。意思是,在无数个穷鬼中较为聪明较为会应对考试而被选拔资助进大学的人,援助生只要够努力,可以一路申请更高城的大学。 我喝着香槟,小心翼翼地进行倒车,悄悄远离亚连。 臣这一退,真想退一辈子。 “砰——” 不知为何,一颗气球在我脑袋上轰然炸开,无数亮片与彩带落下。 我下意识伸出手,接到了一条纯白色的丝带。 ……这他妈一条破丝带还印着名牌奢侈品的logo啊? 也就是说,这丝带很可能够我在十二城吃喝一年。 我沉默了,对这一切感到了麻木。 偏偏此时,我注意到一道近乎锐利的视线。 我抬眼望过去,却见几步之外,一个男人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弩箭,一黑一灰的眼以一种近乎深情的目光望着我。 我瞪大双眼,几乎立刻移开了视线。 草了,季时川怎么在这里! 我马上转身,火速要钻进人群之中,却在这时,直接被人抓住了手。 浓郁的红酒信息素冲过来,几乎要包裹住我的身体,宣誓某种主权,紧接而来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抱歉,是不是不小心吓到你了。” 啊啊啊啊啊松开手啊!!! 我几乎要呕吐出来,努力缩着身子,满脸抗拒地看着他。 季时川却全然不觉,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带着深深的侵略性,“我叫季时川,能和你认识一下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他吗的!! 滚啊!!!我他妈是alpha!!! 死变态滚啊!!! 我要发疯了。 季时川也许不记得我了,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因为他就是我恐同的原因之一。在六城时,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我,给我的账号狂发骚扰短信推销自己很优秀想认识我一下,表示他对我一见钟情。我他妈跟见了鬼一样,被逼得换号才踏实下来。 但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任何一个给我发腹肌勾八的人! 去死啊臭变态! 我要杀了人了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季时川全然不觉,眼睛紧紧盯着我,“不好意思,请原谅我,你和我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omega很像,你们都很——” “你他吗谁啊!” 亚连的尖叫声响起。 我转头看过去,看见亚连站在不远处,像是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推开季时川。紧接着,他伸手直接抱住我,几乎要将我整个身躯都抓到他怀里。他褐色的眼眸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滚远点!” 玫瑰味的信息素萦绕在我鼻间,我感觉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算了,O同就O同吧!omega怎么也不会比alpha更糟糕! 大概是我的感慨太真挚,因为我感慨完后,一道亮光闪烁在我眼角周围。 我嗅到了一阵极淡的茶花香。 我:“……” 第59章 草了草了。 我鼻尖几乎沁出汗水来, 赶紧想想办法,想一下! 斐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是开学的时间,很有可能他在这里就读大学! 自从李默那件事后, 斐瑞给我发了很多信息,我全部推脱没有理睬直接冷处理。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的话, 理由可以任我找。 可是他和艾什礼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我现在还没办法确定。 就算是闹掰了, 可万一还是有交流怎么办?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亚连这件事, 亚连现在这个状态我不绝对不和斐瑞表现出任何特殊的联系。但问题是, 现在这个局势,我和亚连的关系就—— 不,也不是没办法解释。 先、先把季时川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支开! “怎么了?” 斐瑞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手下意识挽住了季时川的手臂。但他抬眼看到我的一瞬间, 左眼痉挛了下。 亚连昂着脑袋,将我抱得更紧,话音高亢,“你们又是谁, 能不能滚出我的视线?” 斐瑞的眼神紧紧地注视我, 连带着季时川的眼睛也如此,两人的视线堪称狂热, 仿佛在这一刻就要把我吞掉。 老天爷, 我只是只误入这里的老鼠,你们上流人怎么这么猎奇? 斐瑞几乎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 我立刻出声道:“斐瑞, 好久不见, 这是你的未婚夫吗?” 他的薄唇张了下,还未说话, 季时川却已经先松开了手,脸上带着急切,“不,不是,我们还在约会,就只是互相……嘶,啊,等下,斐瑞你能介绍一下你这位朋友吗?” 季时川像个弱智一样,又是兴奋又是推拒,眼神急切地望着斐瑞。 斐瑞的脸色愈发苍白,紧紧地盯着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亚连在听到我的话后,身上的警惕消散了些,话音却仍然显出刻薄,“什么朋友?陈之微,他们是什么东西?” 首先,不能让他听出来斐瑞和艾什礼有关系,不然他脆弱的神经搞不好会出事。 其次,必须让斐瑞理解我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得释放让他配合的信号,之后还要单独解释我现在的状况。 这一步是最难的,毕竟…… 我感觉到斐瑞的视线灼热地望着我。 最后,这狗屁季时川怎么攀上斐瑞的! 我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响起,最终道:“我之前受伤的时候,斐瑞救了我。” 亚连精准捕捉到了“受伤”这个关键词,立刻惊讶问道:“什么受伤?你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我对他笑着摇摇头,又看向斐瑞,低声道:“这位是亚连,现在和我住在一个宿舍。” 亚连对这个介绍立刻感到不满意,搂着我腰的动作更用力了些,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拍了下。亚连那种愤怒劲儿消散了几分,只是仍然瞪着季时川。 季时川像个毫无眼力见的木头一样,就杵在这里,被瞪了也不在话,只是看着我。 我咬紧后槽牙,逼着自己对他露出很淡的笑,轻声道:“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先离开一下吗?我想和朋友们叙叙旧。” 季时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整理更多汁源 可来咨询抠群 以五二 二七五二吧一,立刻点头,一转头就要踏步往外跑,紧接着又立刻转头,认真地看着我,两只眼还有几分湿润,“那你等会儿还在这里吗?” 斐瑞几乎立刻转头看向季时川,脸上的微笑几乎挂不住,眼睛沉沉,“季先生,请您在花园那边休息下吧。” 季时川的理智这才回笼似的,笑了下,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 我浑身炸毛,咬着牙忍住揍人的冲动。 忍住这种冲动的不止我,还有斐瑞,他脸上的笑越来越淡,只剩几分冷, 亚连却嗤笑出声,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讥诮,轻声道:“希望下次你能管住他,别让他丢脸成这样,到处骚扰omega。” “抱歉,让你不舒服了。”斐瑞再次微笑起来,姿态得体地道:“不过我和他只是舞伴罢了,我……不是很喜欢束缚他人。” 他的视线扫到了我的腰部——或者是亚连抱着我腰的手上。 亚连是挖苦刻薄的好手,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便松开手,走到我前面凝视斐瑞,表情倨傲,“就你这样的身份,也敢和我说这种话?” “你的朋友,想必出身很高贵。”斐瑞拿起托盘上的酒,浅浅地啜了一口,视线再次从我与亚连身上扫过,很有几分困扰似的,“可是你好像从未和我提过,不然我以前绝对不敢开你玩笑的。” 他笑起来,像是在讲什么俏皮话。 亚连的褐色眼睛里暗下来,漂亮的脸上有了愠怒,“真是奇怪,你觉得你算得了什么,非要别人与你事事都讲吗?我现在还没收拾你,不过是看你救了陈之微一命,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他勾起唇,眼中很有几分天真,“毕竟你——” “亚连。”我轻声唤他,有些怅然,“让我和斐瑞单独聊聊可以吗?” 亚连眼睛眯了下,望向我,“不可以。” 我看了眼斐瑞,又轻声道:“我们都是omega了,亚连,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的。” 亚连仍有些不情愿,我只能附耳过去,小声道:“我们在同一个宿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但我和他也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 亚连听完,眼睛扫了我一眼,喉咙里溢出了声轻哼。 他松开手,“就这一次。” 我点头,这才走向斐瑞,道:“我们去露天会场那里聊聊吧?” 斐瑞侧头望着我,瞳仁颤动了下,压抑着话音,“不,我想要更私密点的场所……”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就往洗手间走。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生气有很多问题而且很想发疯了但是——嗯?这他妈是洗手间吗?未免过于豪华了!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周围,生出了震撼来。 香薰琳琅,装饰漂亮,单独的洗手间里甚至配备了更衣室、浴缸、淋浴,甚至还有专门的娱乐设施。 这你妈是公用厕所? 我感觉我大约的确是一只老鼠。 平日是过街老鼠,但今天是逛街老鼠。 我的视线已经完全被这里吸引了,但斐瑞下一刻就关上门将我甩在了沙发上,他呼吸急促起来,“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和我解释?你为什么和他抱在一起?还……还变成了omega?你……二次分化了?” 他一连串问题后,最终的落脚点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斐瑞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委屈和脆弱来,“艾什礼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连回我的消息都不愿意!还要刚刚那个嚣张的蠢货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陈之微!” 我沉默了几秒,道:“庄园的事情后,李默先生给我注射了溶液,它会让我短暂的变成omega一段时间。” 必须要说实话,无论是艾什礼还是他,以后的纠缠不会少,不像亚连回中心城就回了。他们可都在三城,我以后也要待在三城的。 “李默?他居然敢这么对你?!” 斐瑞盛怒起来,“我都跟他解释过了!他凭什么?” 我苦笑道:“因为我没有和他解释。” 斐瑞怔住,不敢置信一般,抬头望我,“你……说什么?” “斐瑞,我说过,我对不起你。无论如何,我总需要对你现在这样病态的感情付出责任的。我当时想过,就那样死掉也没什么。我已经很累了,周旋在你和艾什礼之间,每个人我都对不起。”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也怕,说出真相后,这件事会传出去。所以我没有解释。” 斐瑞的脸色越来越平静,可是眼神却愈发显出悲伤和难过来。 我继续道:“或许是因为你说了真相,他没有处死我,而是给我注射了溶液。他告诉我,如果我想将功补过,就必须在这一周内,满足他侄子的任何要求。也就是……刚刚那位亚连。他似乎喜欢omega,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才有了你见到的那一幕。” 很完美,之后我和亚连做什么,都是事出有因。 而且这件事是因你而起的,斐瑞,你最好心里有数。 斐瑞显然被我这一番话冲击到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又似乎在思考这些话的合理性。 良久,他凑近我,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后抵轻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蠢。” 他的眼中有着极亮的光辉。 我又深深叹了口气,笑了笑:“订婚快乐,恭喜你,看到你能走出来我也真的很——” “不,不是,我跟他只是合作而已,我们没有!”斐瑞的情绪激动起来,他走到我身前,半跪下拥住我的腰部,眼睛里却满是央求,“我可以解释清楚这一切的,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 我只是咬着唇,叹了口气,用手摸了下他的脸。 我道:“不用和我解释的,我不需要解释,我以为上一次,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让你明白这一切都只是——” “我明白了。”斐瑞的身体凑近我,脸颊带着几分潮红,眼睛里有着认真,“你对艾什礼有责任,所以你放不下他,我知道的。” 他身上的茶花香顷刻之间浓厚起来,像是争夺某种主动权一样,努力想要将我置身其中好覆盖掉玫瑰的香味。 我茫然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 斐瑞笑起来,居然直接坐在了地上了,他将脑袋放在我的腿上,声音闷闷的,“没有关系的,我说过了,不需要责任了……在事情解决之前,对我怎么样都好,我不会再逼让你和艾什礼分手了。” ……不,不对,你绝对不会是甘于在这个位置的人。 所以你说的事情解决,根本就是想要除掉大法官? 跟季时川在一起也是计划的一环? 不不不,那季时川现在难不成在一个很高的位置? 我脑中立刻有了些猜测,但是却又看见斐瑞侧过脸看我,话音很轻,“陈之微,你只是太善良了,所以我会替你解决那些不必要的累赘的。” 我立刻伸手推着他的肩膀,再次道:“你真的该走出来了,不要再执着于标记这一件事……” 斐瑞仰着头,却直接追上来吻住了我,他的手顺着我的脸颊插入发丝之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惊异地看着他,却见他脸上有着近乎甜蜜的微笑,“你标记不了我了,是吗?” 他用着近乎诱哄的语气道:“那即便我们做到最后,你也不用再愧疚于对不起艾什礼,不是吗?这不就是一直压迫着你的责任感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里甚至有淋浴室诶。 不不不,亚连还在周围呢,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可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之前老是被他卡着,难受得要死,现在难道不是摆脱责任的好机会吗! 我脑中乱糟糟的,但斐瑞已经凑上来了。 空气之中,茶花的淡淡香味越来越浓郁,铺天盖地地袭去。 他好傻,她现在可是omega,这样的攻击对她不会生效的。 斐瑞这么想,却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脸慢慢地凑近她的腹部。没几秒,轻轻啄了口她的腹部,脸贴在其上。 那曾经充满攻击意味的灰烬味如今像是某种极其浅淡的熏香,淡而柔和,仿佛袅袅的炊烟,可以被清风吹散似的。 斐瑞仰头看她。 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恍然,惯常没有血色的,略显苍白的脸如今终于有了红色。她显然依旧无法适应这样的状况,手按在他肩膀上,努力推拒着他的接近。 斐瑞咬住了下唇,他直觉他们不该在这里继续。 会场里的洗手间,简直荒谬。 可是……如果他现在就想呢?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每一次,每一次总是有这样的意外,总是会唤醒她极高的道德感,总是会让自己陷入某种近乎刺痛的状态里。 但现在不一样。 她是个omega,她比之前要更加好掌控。 艾什礼不会在这里,那十足蠢货的omega也找不到这里。 没有人会打扰他了。 斐瑞一刻也不想等了,他拽住她的手,将她从沙发上拽到怀里吻过去。她努力挣扎着,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了那征服与被征服的信息素关系,他却仍然有着一种被占有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着迷,他的吻一路顺着她的脖颈到肩膀,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她的理智与道德似乎也终于有所动摇,她望着他的眼神再也不是友好或真挚的,而是含了湿漉漉的模糊的雾气。 这样的注视让他几乎上瘾,兴奋使得他的瞳孔缩成针尖。 多看看他,一直看着他,只看他吧。 陈之微,不要再想该死的艾什礼了,不要再想所谓的责任感了,不要再想那一定会被他破坏掉的婚约了。 跟他在一起吧,起码现在,跟他在一起吧。 斐瑞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俯身亲吻吞下,却又仍然执着看着她。她陷入了失神,黑发黏连在脸颊旁,显出几分迷茫与迟钝来。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她几乎立刻抓住了他的发丝,固定发型的卡子落在地上,发根被撕扯牵引出发麻的痛来。 可是这个痛几乎立刻激起了他的快意与颤栗。 她所施加的一切的痛,都成为了某种她在占有他的证明。他感觉到她的身体颤动了下,紧接着,她低头望他。 她的眼神仍是迷离的,充满着水雾的,可那种近乎失神的柔软的目光让他一刻也不愿意停歇。 焚香似的味道轻柔地围在他的身边,几乎让他产生了幸福与甜蜜的错觉。 淋浴的水液落在他们身上。 “不可以再——呃啊——” “没有关系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可是——” “没有关系的,做到最后吧,你没有标记我。我只是很痛苦,需要你的抚慰,你只是在……帮我。” “不,你的临时标记期早就过去……呃你,别——” “你怎么忍心,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拒绝,被你羞辱?我愿意为了你在李默面前将一切说出来,不要我的名声,可是你为什么就这样——” “我……知道了,对不起。” 她那样容易心软,那样容易屈服,和她的身体一点也不一样。 斐瑞沉浸在她的信息素里,即便它们并没有激起同之前一样近乎癫狂的情绪来,可是又有什么分别?他只是想要得到,他必须得到,他一定会得到。 beta到底算什么东西,那样迟钝的什么也感觉不到的生物,到底为什么要和alpha在一起?到底有什么资格瞧不起omega呢? 艾什礼到底算什么呢? 凭什么可以那样洋洋自得? 那只是一份虚无的责任感,不过是因为这贱种更早一步到了庭审,就夺走了他的一切。 凭什么呢? 斐瑞笑出声来,脸上泛着红,眼睛弯弯。他咬住了舌尖,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本该属于他的alpha。 黏腻被淋浴喷头的水洗去,又顷刻沾染上的属于她的气息。他肆意地散发着自己的信息素,他贴着她的脸颊,很轻地舔了下她的脸颊,眼神空茫片刻。 不,她也要染上他的气息。 就算她现在是omega,也不能染上那刺鼻的玫瑰味。 斐瑞轻轻啄着她的耳垂,话音又轻又愉快,“我明天会带你好好逛逛这里的,你可以带上那位……尊贵的蠢货。”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头,轻轻滑到她的后脑,又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她已经很有些困倦了,躺在他怀里,陷入了极轻的沉睡。 斐瑞轻笑道:“现在,你真的逃不走了,懂吗?” 他的话音越来越低。 季时川的心脏仍然在怦怦跳,托盘上的酒已经被他喝得差不多了,但他根本无法停下。 花园周遭仍有不少人欣赏停停走走,但季时川根本无法散发注意力,脑中仍是刚刚那一幕。 觥筹交错的舞会之上,仅仅是一个侧脸就能引发的多年的心跳失衡的后遗症。 那种心跳感,几乎让他引起了某种近乎恐惧与慌张的感觉来,额头冷汗不断沁出。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可是如果不是呢? 他们只是一面之缘,那么多年过去了,万一只是自己脑中的记忆出现了错误呢?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认错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一样能激起这样剧烈的心跳与颤栗。 季时川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站了一万年这么久,但反应过来时居然也只有几分钟。 找到小巧的弩箭,射下气球,搭话,交换联系方式! 一切本应该按照步骤进行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就在犯蠢,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提起过去的事来,又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以斐瑞的舞伴这个身份来! 季时川伸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一边回忆一边指责自己的愚蠢。 他反复深呼吸,反复调整心情,反复开始列计划。但列来列去,季时川的脑中也只剩下在六城读书时,那隔着栅栏所看见的少女。 草了,这脑子一点用没用了! 季时川想来想去,最终打通电话给了江森,江森还未出声他便道:“我决定了,这个赘婿不当也罢!我要拒绝卡尔璐的橄榄枝了,我想问问这种情况一般会被怎么报复?” 江森:“……?” 他冷漠的脸上在此刻也只浮现出茫然来,“你在说什么鬼东西?这才几个小时?” “不一样,现在不一样了!”季时川亢奋起来,眼睛有着诡异的亮光,嘴唇的微笑越来越大,“我……碰见我初恋了!我现在要追逐爱情了,我不要工作和前途了!我要娶老婆!” 江森:“……你疯了吧?” 他有些怀疑季时川的精神状态,却问道:“等下,你什么时候还有初恋?” “我读书中学时,一见钟情,但因为我被保送和她失去联系那个!”季时川的脸持续升温,连说话都透着颠三倒四,“如果我当时还在六城的话,谁他妈还干这狗屁监察官,早就做小买卖娶老婆了!孩子就算了,我不喜欢那玩意儿,有点吵。” “你能不能先治治你的癔症。”江森沉默了几秒,“失去联系就没下文了,难道不是说明她根本不在意你吗?你只是单恋吧?” 他说完话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和陈之微也好久没联系了,刚刚发的消息又没回复。 江森立刻皱眉道:“不,我想了下,失去联系可能确实也是没办法。总而言之——” “你他吗别说话了!她当时只是学习很忙,她一看就是学习很好的人,不然怎么会在三城当互惠生?我当时不能耽误她!她不理我是有原因的!” 季时川发疯一样,吼起来,道:“你根本就不懂!” 江森:“……” 他又看了眼终端的信息,点开查看了下。 陈之微还没回复。 第60章 江森沉默了许久, 终于问道:“我不懂什么?”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恋爱!” 季时川歇斯底里地喊道,眼中瞪着,像是炸毛了一半。 江森几乎忍不住露出讥笑的表情来, “季时川,我看你是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他妈都要订婚了!无论怎么样, 恋爱的事我比你懂。我能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时间让你美化了回忆, 真到了交往的时候, 八成过几天就腻了,你这也不是什么爱,纯粹一时兴起。” “那不一样!”季时川叫唤起来,几乎按不住自己躁动的心情, “你跟亚连那个能叫恋爱吗?你不过就是觉得他长得漂亮,放在身边有面子,又觉得他只是个omega,是可以被捧在手心玩的金丝雀。你哄着他也只是满足你的控制欲, 你根本就瞧不起他, 也不愿意把他当成平等的伴侣尊重。” 季时川每说完一句话,江森的脸色就越沉, 但季时川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态度愈发肆无忌惮,“我跟你说, 你现在跟亚连变成这样, 全是你活该, 因为你根本不是在谈恋爱。你也根本不懂,你甚至都没真的去爱过别人, 你凭什么在这里否定我的爱!” 江森眼神沉了下来,“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无论你怎么狡辩,那的确是一场恋爱,只是我们不再适合,或者说我不想再忍耐了而已。” “所以说你根本就不懂啊!”季时川再次强调,他站起身来,脸上也没有笑意了,眼睛里甚至有了愤怒,“你要爱亚连的话,你就不会说忍耐这种话。” 江森嗤笑了一声,“我没时间和你聊这种话题,我的建议就是你最好保住联姻,有本事呢就看住斐瑞别让他往别人身上扑,或者老老实实接受个玩个的结局,少给我来什么追求真爱这一套。” “江森,我他妈真该打死你,你少给我指指点点!”季时川解开了几颗扣子,深呼吸道:“行,你要这么不相信你是个爱无能,那这样,我们现在就上网搜搜测试题怎么样?看看谁才是不懂爱的那个!” 江森黑眸凛冽,脸上的讥笑更深了,“不需要费劲,我直接问你,你了解你的初恋吗?” 季时川咬牙,“我当然了解!” 江森道:“那你说说,她的资料。” “你是不是想套我话去强取豪夺?你休想!”季时川突然警惕起来,像是护食的狗一样龇牙咧嘴,“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一个alpha靠近她,尤其是你这种控制狂,我告诉你,我可没少看过这种小说!你拿到资料就会去接近她,然后被她拒绝,最后觉得她很有意思然后和我抢!” 江森:“……” 他倒吸一口冷气,“你脑子坏掉了吧?我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个平民omega,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莫名其妙有癔症执着于多年不联系的人吗?” 江森一面说着一面给陈之微又发了几条信息。 这时,他才听见季时川压低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我跟她的初遇。当时我路过了她在的学校,他们一帮人在上体育课,然后她在树下,刚好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我就深陷了,不过我其实不知道她的名字。” 江森:“……你他吗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跟我吵架?” 他越想越气,却又陡然间想起来不对,“等下,那你怎么联系她的?用的其他社交软件?” 在终端通信软件上,需要终端号码与名字识别正确才能发送申请添加好友的消息,这大大地避免了被骚扰的可能性,同时也使得终端通信变成了完全的实名社交。 也因此,许多不需要实名的社交软件应运而生,并占据了许多市场份额。 “就……她当时好像有个男朋友吧?我不确定,反正就是很烦的一个alpha,我当时看到她后,就立刻去问别人她的联系方式了。结果对方刚报了几位号码,就被她男朋友发现了吧可能,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之后我再去他们学校,他们就跟约好了一样也不跟说。然后呢,我当时其实也忙,参加各种互惠生竞赛之类的,也不是特别有时间再——” 季时川面带微笑地回想往事,但江森却立刻蹙起了眉头,“等下。” 季时川茫然停住,“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江森问。 季时川露出了灿烂的笑,“我真的是迫于无奈,才用撞库匹配出来她号码的。” “撞库的话,你是挨个查看他们头像确定的吗?你是不是有病?不是,你都不知道她名字,你拿终端号码有什么用?” 江森震撼了,他这一刻意识到季时川的精神状态很堪忧。 季时川轻声道:“你忘了吗?虽然不能加好友,但是我可以用通信留言给她发消息。” 通信留言是只用终端号码就可以投送信息的,这是为了避免有急事发生的设置,某种意义上也等同于邮箱。缺点的是对于没有查看留言池习惯的人,相当于石头大海。 江森再次震撼了,他向来淡漠锋锐的眼睛里只剩嫌恶,“你他吗说什么联系?你这不是纯粹在骚扰别人吗?” “不……这不是骚扰。”季时川一脸认真,异色眼瞳里满是狂热,“我给她发留言自我介绍了,然后已读了,说明她看得见我信息!” 江森站起身,将一旁的室内控风系统打开,没多时,他的黑发便飘扬了起来。他没看终端,只是仰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显出了些疲惫,“你别说了,有点恶心,好跟踪狂。我要是她,我会杀了你。” “你真的,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只是控制欲作祟,起码我不会这样对亚连。” 江森面色冷峻,话音嘲讽。 “你听我说完!”季时川瞪了他一眼,“我后面给她发了很久的信息,虽然她有时候会拉黑我,但是只要我换一个号,她还是会看我的消息。后来她终于回复我了,说看看实力,我就给她发了很多星币红包,她也全部领了,这说明她正在考虑我的追求!” 江森:“看看实力什么意思?” 季时川:“你不上网吗?” 江森:“我只是不喜欢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季时川:“反正就是,让你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的那个意思!” 江森有些恍然,又觉得这话实在没什么好琢磨的。 他想了想道:“追求别人,用钱的确能证明能力,然后呢?” 季时川似乎觉得这是一段十分美好的回忆,周身散发出愉悦快乐的气息,眼睛弯起来,“但是时间久了,她动不动发这句话,总让觉得是不是她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别的证明。然后我就给她发了我的身体,我找了好久的角度,无论是腹肌还是别的,我都拍得很唯美!她还已读了!” 江森:“……” 他喉咙涌出一股呕吐欲,清冷的眉眼此刻只剩下空白。 好几秒,江森喊了出来,“你他吗去死吧!好恶心!” “我觉得可能我吓到她了,因为我给她发消息,她都是未读。”季时川全然听不进江森的话,兀自陷入了自己梦中的世界,轻笑道:“后面我回六城打探了很多次,但是都没有她的消息,唉,但是命运还是眷顾我的,我们居然再次遇到了……太好了,这次我一定会更小心的——” “我求你,别说了。”江森清冷的眉眼嫌恶意味更浓,他勾住领结松了下领带,喉结滑动,话音冰冷,“你现在像个发情的变态,季时川,你真的看下心理医生吧。” “好了,这就是我和她的故事。”季时川依然面带微笑,随后望向江森的全息投影,道:“现在该我问你了,你平时会想亚连吗?和他分开会焦虑吗?” 江森挑眉,“你觉得呢?我只有见到他才会焦虑。” 季时川道:“那你和他交往的时候呢?” 江森想了想,道:“那时候会想,会觉得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要解决。” 季时川又问:“下一个,亚连跟你冷战的时候,你会主动给他发信息吗?” 江森有些费解,“他哪次吵架不是无理取闹,我为什么要反思?但反正我是主动过很多次去破局了,因为他那个狗屁个性一秒钟不理就要杀人放火的。” “如果亚连身边出现一个追求者,或者是关系亲密的人,你会吃醋吗?” 季时川问。 江森:“不会,以前他的追求者都比不上我,现在……他养情人别养到我朋友头上就行。” “你自己听听,你这个回答,你觉得这是爱的样子吗?”季时川无语,“我都说了你根本就不懂。” 江森嗤笑了声,话音很低,“照你这么说,我非得时不时想起来,时不时就想见谁,动不动就心烦意乱,然后被挑刺还要主动认错,还得腆着脸?我又不是狗,为什么就非得这样?” 他说完,又刷新了下信息列表,仍是没有回复。 “那行行行,你不承认是吧?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季时川顿了下,“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欲望吗?” 江森:“……你离我远点,我有点恐同,你真的很恶心。” 季时川:“……你他吗有病吧,我问你对亚连有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欲望!你要是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欲望?” 江森闭上眼回忆了下,又悚然睁开眼。 草了,为什么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 他悚然的表情倒是引起了季时川的注意,他有些惊讶地道:“草了你不会还真有吧?那你真的好畜生,从前面两个问题你的回答看起来你根本就没有爱,但你居然——” “住嘴!别他妈说了!滚!” 江森几乎立刻破口大骂,直接挂了电话。在动作完后,他立刻捂住了额头,黑眸中有些茫然与诧异。 等下,为什么会这样?! 这么一说,如果前两个问题的人换成陈之微,好像……好像的确和他现在的状况差不多!甚至还有最后一条! 不不不,情况肯定是有所差别的,这不是一回事。 她不回信息他着急的原因是,她现在状况说不定很危险,他只是担心她的生命安全而已!再说吵架,就是,实际上,她的话或许也是有道理的。就是,可能她说的是真的,自己没有顾虑到她的心情。 至于吃醋,不,绝非如此。他只是觉得,她不是说了他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吗?迦示又算得了什么,他又没有帮上什么忙,她老提多少让他觉得不公平而已! 江森用着一堆勉强的理由将自己破碎的大脑缝缝补补着,可一想到最后那个有关于欲望的问题,他立刻又开始崩溃了。 那个……那个……不是,只是…… 是什么? 江森的瞳孔颤动了下,最后发现他词穷了。 如今,真相就站在了他面前,像是调皮的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猫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 小猫一路推倒桌上的花瓶,扫下水杯,扒倒书架,轰轰烈烈地踩着墨汁留下脚印,在一片狼藉之中跳到他面前。 江森承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一只猫。他捂住了胸口,攥住了拳头,在痛苦的茫然之中,又拿出终端检查了下陈之微有没有回信息。 很难形容我现在的状态,我现在太爽了,直冲天灵盖的快乐近乎淹没了。但可惜的是,omega针剂似乎还是对我有些影响的,仅仅半个多小时就折腾得我魂都散了,并且考虑到亚连还在外面等待的这件事,我不得不装作很是疲惫地睡了。 没几分钟,斐瑞便也搂住了我,身子轻飘飘地软倒了。 我愣了下,轻轻睁开眼感受了下,却感觉到他的疲惫更甚于我,几乎立刻就睡熟了。 ……还挺菜的。 但我又意识到,如果我没有假装睡着,他可能还会继续,即便已经累成这样了。 这人什么做的。 我悄悄起身离开,刚合上门我就窜到了另一间洗手间里开始洗漱。 不行,现在斐瑞的信息素太浓重了,无论如何我都最好清洗一遍。 在我迅速冲了澡后,我才终于打开终端回复消息。 解锁的一瞬间,江森与亚连的信息先后轰炸似的弹出来了。 [江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江森:我回想了下之前的事,很抱歉让你有了那样的感觉] [江森:但我并无其他意思] [江森:你还在特雷西庄园吗?] [江森:亚连现在在三城,李默和你说过了吗?] [江森:那个计划,你能接受吗?] 啊啊啊啊烦死了你他吗的怎么还发啊! 都那样了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受不了,赶紧去死啊你! 我烦得要死,开始查看亚连的信息,却立刻看见了更为触目惊心的提醒。 [亚连:已经十分钟了,你们人呢?] [亚连:陈之微,不要惹我发火] [亚连:那个金发贱种我问清楚了] [亚连:不过是个爵位都没有的贱民] [亚连:你跟他是不是去找艾什么的了?] [亚连:你怎么还不回我?] [亚连:我要生气了!] [亚连:我要把你锁在房间里,再也不让你出来了!] [亚连:你听到没有!陈之微!你他吗是不是去见别人了?!] [亚连:你他吗人在哪里?] [亚连:申请全息通话] [亚连:申请全息通话] [亚连:申请全息通话] [亚连:申请全息通话] …… 十八个未接通话。 还有二十五条质问的消息。 我看到信息的瞬间就疯了。 你们俩人怎么这么烦啊! 正当我崩溃的时候,却又看见了亚连新发过来的消息。 [亚连:你,在,干,什,么?] [亚连:我还有几分钟就要上去致辞了,我会通过全校广播说出我们的事情!] [亚连:让你身边的贱种都清楚你是谁的!让你被家族的人处死!] 我的脑袋瞬间发麻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他妈不能给出解释真的会被杀了的! 草了,等……等下……有了! 我想起来季时川与斐瑞的约定。 我咬了下唇,立刻冲出洗手间,绕过会场,俯身从人群中往外钻,又潜伏进灌木丛里往花园里钻。 同时,我迅速给亚连发了个信息。 当我盯着一头草出现在花园时,我看见季时川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在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缩,动作僵住了。 他有些担忧又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他妈翻山越岭来找你了! 他妈的臭A同,今天先便宜你一下! 我思考几秒,一眼看见露天会场里表演的人。我咬住唇,身子往后退了下,话音颤动,“不好意思,这次在舞会表演魔术的人里有个是我朋友,他和我说他表演用的兔子跑了,所以……我刚刚在捉兔子。”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捉尼玛的兔子,什么傻逼理由! 季时川愣了片刻,立刻站起身来,眼神激动,“没事没事,你这样也——也很——” 他呼吸有些急促,以至于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头脑嗡嗡的,恶心得想死,却仍然淡淡微笑了下,“啊,谢谢你的谅解,斐瑞呢?他没来找你吗?” 我说完,有些尴尬道:“抱歉,我有点渴,你能递杯水给我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事先离开了。”他嘴巴又张了张,朝我伸出手来,道:“我——” 季时川伸出手的瞬间僵住,立刻又转身却拿,拿起来要递给我却又慌张道:“这些都是酒精饮料,你可以吗?不是,就是,我不是说不能喝酒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会不会不太——啊也不是,哦对了这些酒杯里的酒不是我喝的,刚刚有人喝的,我不酗酒!” 他开始胡言乱语。 我感觉我的终端震动了下。 算算时间,我一咬牙,伸手却接季时川手中的酒杯,却又装作身体没站稳似的跌了下。 季时川瞪大眼,立刻扶住了我。 我咬着唇,推拒,“你松开手!” 也正是这时,身后传来亚连的话音:“给我上去!把那个贱民抓住!” 一帮人顷刻蜂拥而上。 亚连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抱住了我,漂亮的脸上燃着愤怒的火焰,“你居然还敢来骚扰她,我——我要杀了你!” 护卫们将季时川团团围住,他俊美的眉眼里全然没有异色,只是低头在看自己的手。 亚连几乎立刻就炸了,他气得胸脯起伏,白皙纤长的脖颈上浮现了几分青筋,“快上去打他啊!愣着干什么?!” 我抿唇,低声道:“算了亚连,他也只是……” 我没说完后面的话,佯装咳嗽起来。 同时看了眼我给亚连发的消息。 [陈之微:我刚刚才有空看信息,对不起,我好像被朋友的约会对象缠上了……] [陈之微:我现在是omega,不太适应alpha的气息] 季时川似乎现在才恢复理智,他晃了下脑袋,脸上浮现出了游刃有余的笑。面对面前的状况,他也并不意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直觉他已经发现了这个意外并不是意外,或者说,完全是我一手促成的。我没有再看他,只是垂着眼眸,装作很是无奈的样子,劝道:“亚连,我没事的,让他走吧。” 亚连抓住我的手腕,下颌已经抬起,一身的骄矜。 护卫们有人伸手按住他,却见季时川握住对方的手腕,直接侧过身将他狠狠背摔摔在地上。顷刻间酒杯稀里哗啦地碎做一地,护卫痛呼起来,其他人围堵上去。 季时川大笑起来,“等下等下。” 他拿出了终端横在众人眼前,紧接着,终端亮起,证件投影被投射出来。 护卫们瞬间僵住了身体。 季时川耸了耸肩膀:“抱歉,从职阶上来看,即便是贵族也最好不要动我。” 我草,怎么会是监察官? 这踏马的?啊?凭什么这种变态也配? 这个联邦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看向亚连,微笑道:“我和她只是在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而已。”又看向我,异瞳里有着某种势在必得的自信,“我有些事需要你陪我进行一些调查,本来我还在找时机,但是现在正是个好时候。” 我愣住。 啊? 第61章 我尚未反应过来这一切, 季时川却已经一副子要将我带走的态势了! 救命,我火速看向亚连,却见亚连挑高了眉头, 再次站在我面前。他对着一旁的护卫伸出手,一旁的人立刻给他递上了一杯酒。 亚连看也不看, 捏着酒就朝着季时川泼过去。香槟色的酒液顷刻间破了他一脸, 酒液顺着他的脸颊一路下滑,沾湿了他的衬衫。他看着季时川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才将手中的高脚杯一扔, 话音轻巧极了,“哦?监察官很了不起?” “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亚连笑起来了,眼睛里的恶意一览无余,可语气却又轻柔得像是羽毛, “我从来不需要亮身份,因为没有人会不知道我,监察官大人,我猜你也知道我是谁。” 季时川眨眨眼, 半点也没怒气, 咧着嘴笑起来,“这是当然, 我们甚至见过几面, 亚连。” 亚连接过护卫递过来的丝巾,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纤长的指节, 像是只用喙清理羽毛的雀鸟, 骄矜又优雅, 甚至还透出些故意为之的轻蔑。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言了, 只是等着亚连结束他这一系列做作的动作。 唯有季时川,他的视线却越过了亚连,看向我。他对我挑了下眉头,黑灰的双瞳里含着笑。 亚连终于清理完了,将帕子朝着季时川一扔,脸上皱了起来,带了几分莫名,“还站着这里干什么?等着我再羞辱你几句吗?还不赶紧滚,脏了我的手。” 季时川一手抓住帕子,扔到一边,耸了下肩膀,话音带着某种浮夸,“好吧,小姐,看来有关于你的调查,现在只能暂停了。毕竟,安德森家族我可惹不起。” 他收起终端,路过我时,却拍了下我的肩膀。 在季时川触碰的瞬间,亚连的眉眼间立刻又浮上戾气,“拿开你的手!” 他将我朝他怀里拉拽了下。 我感觉这日子真的有点没活头了。明明从十二城到三城,从厂工到大学生,日子应该越过越好才对,可这群人怎么越来越疯了。 季时川伸出手做投降状,“冷静冷静,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向这位小姐道个歉。” 亚连眉眼中尽是警惕,我能感觉到他快炸毛了,立刻伸手扶住他的后背拍了下。 “没事的,”我对亚连轻声道。又顿了下,看向季时川,面上含了几分歉意,“不好意思,让你卷入了……” 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露出了很有几分难言之隐的便秘神情。 好吧!谁让你身份还挺高!无语! 季时川弯了弯嘴角,低声道:“之前我似乎没能救下你。” 我有些茫然,“什么?” 季时川眸色深沉,“庭审。” ……??? 我草,什么庭审? 五城那个吗? 不不不……不是,他难道就是江森说的那个监察官朋友们?! 等下,可我当时是个alpha,现在是个omega啊! 而且他不是没敢到吗?庭审直播?也不对,如果当时他看见了我,不会憋到现在…… 那就是亚连叫我时吐露出的那个名字!他在试探我?!试探我是不是庭审那个人? 不,根本瞒不住,现在瞒住了他找江森要个资料我还是会暴露啊? 可是不瞒住的话,他要是跟江森透露了我怎么办? 现在斐瑞和亚连聚在一起已经够头疼了,还有个季时川添堵,最恐怖的斐瑞按理说是和艾什礼一个学校的,艾什礼现在在别城调研,迟早会回来的……再多个江森的话,情况百分百爆炸! 我大脑空白一片,拍着亚连背部的手都垂下了。亚连立刻反手握住我的手扶到背上,我只能顺着他动作继续轻拍,良久,我下了个决定。 我深呼了一口气,显露些惊怔,欲言又止,“当时是——” 我又摇摇头,“没事了,都过去了。” 季时川观察着我的表情,自己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又道:“你原谅我了,我就会好受很多,再见。我会常来的。” 他最后一句,却故意抬高了音调。 亚连立刻又被这句话激怒,嘴巴刚要张开,可惜季时川早已大步流星离开了,只剩下一个背影拱亚连咒骂。 我看得出来,季时川现在心情很好,好得让我想杀了他。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老天爷,为什么! 我压抑下心中的不平,带着亚连望会场里走。 可解决完季时川的事后,他显然就要解决我了,高傲的视线从上到下将我审视了一遍才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我,非要让我给你发这么多消息?” 他将护卫们挥退到一边,玫瑰似的信息素浓郁躁动,显出一种不平来。 我垂下头来,闷着没说话,只是道:“先去会场吧,你不是要致辞吗?” “我让他们推迟了,我当时根本找不到你,烦死了,才不想上去。”亚连语气中满是不在话,又“啧”了声,“说话啊,为什么不一开始找我?” 我长久地沉默起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亚连眼睛睁大了,他抓着我的领子逼迫我看他,玫瑰香味直冲过来,“就算是你现在是omega,也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收拾omega的方法多了去了!” 我不得已抬头望向他,先看见他那张形如花瓣的薄唇,接着才是靡颜腻理的脸颊。 我道:“亚连,我曾是alpha,我该怎么样直视这件事呢?” 亚连纤长的睫毛翕动了下,他有些没听懂,下意识问道:“什么?” “对不起,我撒谎了。我至今为止还没能接受自己已经是个omega的事实,在面对alpha时,我仍忍不住以为那是一种普通的攀谈,而并非是某种纠缠。”我显出了一种羞愧与尴尬来,神色黯淡,“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将这件事告诉你,告诉你我如此的愚蠢,搞不清楚那种状况。” “即便我是个没用的底层人,但曾经在你面前,我阻止过江森伤害你,也曾以alpha的身份默默守护你,为你承担过什么,或许那些在你眼里不是承担。但我努力过,在你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肩负得责任,能堂堂正正去表达恋爱,逗你开心的alpha……” 我伸向握住了亚连的肩膀,很轻地拍了下,才又道:“我知道可以求助你,我也知道你有很了不得的身世,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坦然接受,接受我必须要依靠你,成为你的附庸这件事。” 了不得,我都会用附庸这种高级词汇了。 也是,毕竟我最近学会查成语词典了。 “你……”他显得更不平了,可是褐色的眼眸却像是加了某种滤镜一样,慢慢地有了些光芒。他鼓着嘴巴,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也说了,你是alpha的时候,也是没用的。既然如此,再没用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亚连凝视着我,话音抬高,“只要你清楚,到底谁才是你最该讨好的人。”他说这话时,精致的脸上显出了极致张扬的美来,就连这样的威胁都只为他增艳。 李默年轻时,大概就是这个样,但他的漂亮全然被他身上阴郁的苍白与束缚压下了。 我有些好奇他们的相似程度,便道:“我应该服从你吗?应该更听话一些吗?亚连,我现在心情很乱,我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你了。” 亚连的眉眼蹙起,半晌,他喉间才溢出一声嘲笑来,“不,我才不要,我要你讨好我,用尽你一切的手段让我开心。至于怎么样让我开心,你不是知道吗?” 他压低声音,俯身凑近我,馥郁的香味与呼吸的热汽扑面而来,“爱我。像你之前说的,做的那样。继续爱我,让我感觉到你的爱。” 我移开视线,话音颤抖,“亚连,爱不能解决一切事情,我们都已经有了婚约,这本来就是错的。” “爱不能解决一切,但我可以。”亚连笑起来,话音极轻,褐眸像是融化的琥珀般带着浓稠的质地,又在阳光的招摇下散发出细碎的光芒。“错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信教,认为会下地狱?” 科技在发展,宗教自然也是。联邦内至今仍有教会,即便没有世俗上的政权,但信徒众多。 我嗫嚅了下,没有说话。 亚连却再次扳正我的脸,强迫我注视他的眼睛,他的语气轻快地像是麻雀,“无论是你的未来,还是我的未来,早就没什么值得期盼的啦,下地狱又怎么了?安德森家的人,都在那里呢,那个时候,我也会是最尊贵的。” 我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同时也感受到了安德森家的基因序列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亚连给我施压完,这才牵起了我的手,他握得很紧。 我只能在心口叹气。 主要是,这第一天眼看着要过去了,好像李默让我办的事还没点踪影呢。 最重要的事,接下来几天,很可能要继续面对季时川的。 我和亚连回到了会场之上,没多时,就轮到了亚连上场致辞。 亚连甫一登场,我便听见身边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全是在谈论他来自于中心城,他的身世,他身上衣服的价值,还有他的容貌。 我甚至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论之中,还有另一个对象,斐瑞。喜欢斐瑞的人,则在用斐瑞对比亚连,说亚连实在骄纵野蛮。讨厌斐瑞的人,则在用卡尔璐再厉害也始终比不过元老院这种权贵。我还转头看了下,发现不少都是方才围着亚连夸赞的人。 有钱又怎么样,出身好又怎么样,咋和我们这种穷苦地方的人一样没素质。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听着亚连的演讲,一边检查着终端信息。 [季时川:好友添加申请] 这条信息弹出来的瞬间,我立刻将终端关了。 妈的不行,我现在还没心情处理!稍后再议! 亚连的致辞很快也结束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稿子写得很好。和精神状态迥异,在用词上他十分克制,几乎没什么主观情感,除却了那些过分书面化的贵族用词。 我觉得写稿子前,他应该也查了成语词典。 亚连带着我离开舞会时,我夸赞道:“你的文采真好,只可惜我听不太懂。”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嘴角却翘起来了,话音里带着自傲,“我很喜欢写东西,曾经还拿过奖。” 哇哦,你这个身份,你就算是去造飞机也能拿奖。 亚连看向我,白皙的脸上浮上了花瓣似的粉,“我那时故意用了别人的身份,所以我可是堂堂正正地获奖的!” 他说到这里时,脸上显出些生机来。 可是你应该的任何动向,都应该不难瞒住别人吧? 我不想戳破这样的事实,因为我比较怕死,于是我只是笑着跟他讲:“亚连,你应该多写点东西的,即便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都能感觉到你写的东西很好,说明你真的很适合写作,应该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 多写点稿子,少来烦我。 “可是我为什么要写?”亚连有些茫然,他用着一种天真的语气道:“作家这样的身份很值得我去当吗?” 我预感到,这名少爷将会说出一些惊天言论,但已经无法阻止了。 我只能继续装傻,“但这些职业都很厉害,很体面,而且也是一种才华的象征吧?还很有社会地位,让人尊敬。” 亚连笑起来了,仰高了头,像是听到了滑稽的事。 他睁大了眼睛,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为什么需要象征,我说我有才华,难道有谁敢说我不是吗?再说了,就算我想当作家,只要一句话就有数不胜数的荣誉会给我。至于社会地位,那都是安慰没地位的人啦。” “真正的地位,不会让人尊敬,只会让人——”亚连笑眯眯地看着我,褐色眼睛里有着某种快乐,“害怕。” 我也没忍住笑出来了。 真心的。 看啦,就算是我心中排得上第一的漂亮蠢货,也不会不知道什么是权力。 他们浸淫其中,从来没有哪个人天真。 亚连莫名地望着我,“你笑什么?” 我微笑道:“我在笑,你说这话时,也很可爱。” 亚连有些羞恼,瞪了我一眼。 我握住他的手,一面带着他往校外走,一面看了眼终端。 [季时川:好友添加申请] [季时川:好友添加申请] [季时川:好友添加申请] 一连串刷屏的通知浮现。 我面无表情地通过了,紧接而来的就是季时川的信息。 [季时川:晚上要出来聊聊吗?] [季时川: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季时川:我只是很好奇,我们聊到的那件事。] [季时川:猫猫表情包.jpg] [季时川:你还记得我吗?] [季时川:我可以叫你微微吗?] [季时川:我之前也在六城读书] [季时川:你还在吗?] 我:“……” 啊,好烦的alpha啊。 第62章 在和亚连同宿舍的第一个晚上, 我很不幸的,被他叫去了他的房间。 当我从那个摄像头下走过时,我陷入了沉思。我觉得, 即便我现在是个omega,但是我也不是毫无心思的。其次, 就算我没有心思, 我觉得我进了这个房间,亚连不会放过我的。 可是, 我现在似乎又没有了死守底线的必要了。 毕竟我看到了李默的信息。 他的准许来得突兀, 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似的,倒是让我放手一搏了。 当我打开门时,我顿悟了。 柔软的地毯之上,亚连刚洗完澡, 黑发的头发湿漉漉搭在头发上。他像个无措的人一样坐在软垫上,水珠从他的发丝上一路落下,经过白皙的耳廓,从脖颈上滑落, 又凝滞在肩下的锁骨里。 他望着我, 伴随着羞恼视线而来的还有浓郁的玫瑰芳香,“过来帮我吹头发。” 我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朝着他走过去。 李默啊, 搞了半天,你在嫉妒啊。 嫉妒他不会遭受像你这样的痛苦, 还是嫉妒……他比你要更年轻, 又或者都是呢? 我走到亚连身后, 有些疑惑道:“你不是带了服侍的佣人吗?” “我不想让他们进来,不可以吗?”亚连背对着我, 像只天鹅似的垂下了头,可我依然能从镜中窥见他那双褐色的眼瞳。他也在窥着我,牙齿咬着唇瓣,“你看什么,还不快点!” 我只能拿起吹风机,捏住了他湿漉漉的黑发开始吹。 受不了了,咋了你们的吹风机连噪音都没有,风还这么温暖,我还以为全世界的吹风机都跟十二城的一样,一打开就和拖拉机那么响呢。 我盯着吹风机研究了会儿,感受了下科技的美好,却陡然听见一声冷哼。 我看过去,亚连像是咬着牙,不满地透着镜子望我,褐色的眼眸很沉。 “怎么了?我力气太大了吗?”我顿了下,又道:“还是温度不适合?我不太用,不好——” “不是,不是,都不是!”他一脸重复三遍,眼睛有些水润,脸颊上却又淡淡的绯红,“你——” 亚连及时顿住了话音,瞪了我一眼,额头还有些水珠。 我一头雾水,只是放轻了动作,继续吹头发。 亚连立刻显出了极大的愤怒,继续从镜子里对我进行了一番阴暗注视,却并没说什么刻薄话,因为他的信息素代替他说了话。极为甜美的玫瑰味伴随着澡后的热汽,与他身上的温度萦绕着我,像是在诱惑蜜蜂采写,又像是在表示某种不满,时浓时淡。 我不为所动,我只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罢了! 还是得让李默嫉妒着啊,你这我也不好真枪实干。 暖洋洋的风吹了许久,亚连的头发已经半干了,黑发蓬松。他的视线越来越不满,怒意似乎也到了顶峰,脖颈也挺直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嘴唇微动,道:“你别给我装无知!” 我有些迷惑,“什么无知?” 亚连拧过头就要骂我:“难道什么都要我跟你——” 我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别乱动。” 他眼睛睁大,眉头蹙起,又要发作:“你弄疼我了!” 我望着镜子里的他,笑了声,用下巴抵在他脑袋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如此。” “陈之微!”亚连的脸沉下来,手已经捏住了桌角,不出意外他想把桌子掀了,真是个性情中人。他指节苍白,话音压低,“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拒绝我!” 我叹了口气,俯身凑近他的耳朵,“我之前做alpha时,不愿意标记你,是怕耽误你。现在我是omega了,我不再用标记的责任,可是这也代表我之前做的事只是怕担责任。” 亚连的脸上露出了些茫然,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唇,有些懵懂的样子。 这你也听不懂吗? 我单刀直入,轻声道:“可是,我很愿意,为你做些什么的。亚连,只是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委身于我,起码现在不能。” 亚连似乎听懂了这句,又要说话。 我直接吻了过去,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中。 “咚——” 吹风机落在地上,镜前的人影交叠。 亚连还有很多怒火尚未发作,他想推开她,狠狠嘲讽她一番,然后再给她点甜头的。可当那已经缺乏攻击性,甚至透着些颓靡的灰烬味袭来时,他还是下意识想要汲取更多。 唇齿交缠在一起,水液的交换,紧紧依偎时的温度,都让他无法控制地想要再靠近一些。 这个吻似乎过于长了,又或者说并不算长? 亚连的头脑晕乎乎起来,除了陈之微,他几乎没与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而每次与陈之微接触时,她又总是……总是拒绝他,又或者是不愿意长久地陪着他,这让他更加无法理解一般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这个吻结束时,亚连几乎已经呼吸不过来了,汗水浸润着他的脸颊,将眼下的红也衬成了一汪粉。 新鲜的,微冷的空气袭来。 亚连下意识却要抓住对方的衣袖,他抬头凝望着她,毫无察觉那张求宠似的依恋意味。他听见很轻的一声笑,这笑在顷刻间让他的耳朵发热起来,心中的恼怒又起来了。 他眯着眼,昂着下颌,正要说话,却感觉自己的头发被陡然抓住。撕裂的疼痛几乎让他顷刻间就露出了泪水,薄唇颤动起来,“松开!疼!” 他听见她的声音,“之后也许会更疼,所以放弃吧。” 亚连一怔,又感觉她骤然松开了手,那一瞬间,悬起的心脏和发丝同步被放下,可发丝的落下比羽毛落下的声音或许还轻,而心脏的却是沉重地砸下。 巨大的失落让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我又没有说我忍不住!” 亚连说完后,又觉得气恼让他的脸蒸腾出热汽,烧得他发汗起来。 他话音刚落,悬在空中的手再次抓住了他的头发。 但预想而来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因为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她的动作,她将直接将他按在了镜子之上。冰凉的镜子促使他脸上的热意淡了些,但灰烬味的信息素愈发浓郁,因失去了攻击性而变得像是某种焚香,熏得他迷迷糊糊的,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姿势对他来说何等的侮辱。 等注意到的时候,她的腿已经抵在了他的腿,另一只手则用力禁锢住他的腰部。 亚连半坐在她的膝盖上,他迷惑地移动眼球,却瞬间僵住。 身后的人在抖动着腿。 他侧过脸,红从脖颈一路爬到脸颊,染上更深的绯。心脏迅速泵血,跳得又快又猛,几乎要窜出喉咙。要窜出喉咙的,甚至还有那连绵的,难以克制的细微声音。 起初,还能克制住那张从心里蔓延出来的骚乱,可没多时,那中从感觉便让他禁不住蜷缩住了身体。 头上的她的手仍在用力,他的脸几乎被挤在镜子上,鼻间的呼吸将镜子染上层层水雾。 身后,她的腿抖动着,他像是某些人拎着的笼中的雀鸟,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只能跟随着拎笼的人的动作而都奔西顾摇摇晃晃,落下又飞起。 下一刻,那雾气化作了露珠,从中滑落。 亚连张开嘴,眼睛忍不住向上翻,头脑一片空白,心脏的收缩促使他的脚趾也蜷缩起来。他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可是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 终于,亚连控制不住,嘴巴张得更大了些,可是那声音没来及从喉咙传出,便感觉头上的力道骤然松弛。 紧接着,冰冷的,带着香波味道的冰冷指尖就滑过他的耳廓,下颌,爬上了他的唇,狠狠捏住了他的舌头。 更多的涎水落下,舌尖被捏住的疼痛,嘴边的温热,脸上的燥热,还有眼角的泪水,都让亚连感到了一种更为深层的羞涩,可神经的兴奋却又让他忍不住散发出更为浓郁的信息素。 可慢慢的,他感觉到了她的信息素在逐渐变淡。 他无法克制地焦虑起来,但她的手已然抽离,横亘在他腰间的手也松弛了力道。 不,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亚连的心中浮现出了巨大的失落与恐慌感,这种恐慌感在联想到她如今是omega时更深,他转过头直接咬住了她的指节。 在听见她急促的一生呼吸后,他立刻便有了些胜利的飘忽忽的感觉。 “亚连,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是某种好脾气的劝哄。 可是不可以。 亚连更用力了下,她几乎控制不住发出了声呼,极其浅的血腥味从他口腔之中蔓延开来。他狠狠蹬着她的视线中浮现了些茫然,紧接着便是慌乱。 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很生气。 亚连望着他,眼神软了下,松开了牙齿,又用舌头轻轻缠绕上去。他不想放她走,可是现在他一说话,她的手指就会抽走,人也会离开。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勉强表示一下他不是有意的。 亚连这么想着,可是含着她的指节这件事,却让他越发感到一种窒息。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用这件一下下轻触她指节上血腥味的来源,又忍不住去想要吸食那些腥味。 他从小被养得娇气,又挑食,讨厌腥膻,讨厌口感怪异的蔬菜,也讨厌油腻。这样铁锈似的味道无意让他觉得恶心,尤其是它还是血液。 本应该这样的。 但亚连感觉到了她的信息素,又便浓郁了起来,像是某种轻柔的纱雾,紧紧包裹着他。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血味的恶心,像是被诱哄着一般,他望着她缓慢地咽下。积攒在口腔内的液体分泌得越来越多,他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舌侧。 霎时间,酸涩感从舌尖蔓延到脸颊,又从脸颊蔓延四肢,最终汇聚在某个地方。他喉咙里溢出了些哭声,急促的呼吸差点让他被呛到,心脏在耳边剧烈跳动。他克制不住地大口吞咽着口水,像是讨好,像是索求,反复舔舐着她的手指,汲取她的血液。 他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叹息,紧接着,他便被巨大的力道所推开。 身边萦绕着的浓烈的灰烬味瞬间淡了下去。 亚连顾不上背部的疼痛,茫然地落下了泪水,却看见她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甚至脚步慌乱地跑开了。他的脑子仍然钝钝的,全然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乏力感从下到上的涌过来。 不……不要走,亚连扶着桌子起身,想要追过去,可脚下一软,便愈发忍不住困倦。 我火速冲出了亚连的房间,脑中闪过四个大字:出大事了! 亚连是有点东西的,含得我他妈的易感期提前来了。 该死,真该死,我他妈现在心脏蹦蹦跳,压抑的躁意让我忍不住想吐。 不行了不行了这两天得找个纸箱住,最好谁也别发现我。 我一阵阵地想发抖,四肢冰冷,脑子却热得不像话。 alpha一年也才两次易感期,我怎么偏偏就赶在了现在,而且我现在还他妈是个omega,一个易感期的omega,这像话吗?这他妈我还琢磨搞点恋爱情调—— 都快忘了怎样恋一个爱我被虚度了的青春也许还能活过来! 我对你爱爱爱不完! 恋爱inghappying,心情就像是坐上一台喷射机! 我听见脑中的歌曲串烧,情绪崩溃了。 我不知道别人的易感期是什么样的,但我的易感期是焦虑、抑郁、暴躁、落泪、烦躁还有脑中24小时不停的歌曲串烧。 想到这里,我居然想哭了。 救命了,这玩意儿让我现在的情绪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我快步向学校外走,不断绕着没人走的小路,又开始到处钻草丛了。 没别的,我怕我现在跟人撞到一起打起来,然后我打不过再嚎啕大哭,最后抑郁情绪崩溃破大防去跳楼。 太恐怖了。 我在终端上不断浏览着相关各种周围的便宜酒店消息,火速订好了一间最便宜的就准备出发,可是刚出校门迎面撞上了校门。 我捂着脑袋,向后退两步,看见了季时川。 他眼睛弯起来,笑眯眯道:“你终于来了?我担心你找不到路,所以提前在这里等你,走吧。” 这一刻,我崩溃了。 我怎么忘了这个变态。 最重要的是。 这人好壮,我好弱。 我突然开始破防,有些想哭了。 不不不,不可以哭,不可以! 陈之微!你是一个alpha!不过是易感期! 你可以熬过去的! 我抬头,眼含热泪地望着季时川,“抱歉,我临时有急事,改天再联系你吧。” “啊?你怎么了——”季时川有些慌张,却在靠近我的瞬间,挑起了眉头,“你和亚连?” 他露出了恍然,“omega和omega也开始,是他强迫你的吗?” 季时川仍在笑,异色的瞳孔里却带了几分沉,“他逼你的?难怪你现在这样……你没事吧需要我帮你安排个新地方住吗?” 不是——你他吗离我远点! 我要死掉了,我现在很想大哭,又很想打你! 但是我打不过,所以我更想哭了。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的心太软,心太软! 脑中的歌曲再次开始串烧,思绪逐渐变得凌乱起来。 我感觉到我的情绪开始起起伏伏,甚至有些上头,正想说话,又顿住。 等下,两个O? 他难道不知道我是alpha? 不对,他怎么不可能知道我是? 他明明能推理出来的啊! “无论如何,我会帮你的。”季时川已经扶住了我,他用手臂撑住我的身体,低声道:“我现在联系人帮你做验伤,无论你记得什么现在都要记录下来,这种证据后期会在反复质询中消散的。” 他说了一大串话,我……没怎么能听懂,因为我现在脑子里又在放歌了。 我怀疑我们的思维在某些地方出现了分歧,我咬了下牙齿,下了决定。 算了,易感期,努努力也不是不能熬住! 现在必须要被亚连这件事解释清楚,然后打探他到底知道多少,打算暴露多少! 当我终于理清楚思绪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坐在了酒店房间里了。 季时川坐在我沙发对面,面前是几个蓝色的屏幕,眼睛上已经戴上了无框眼镜。他似乎在调试什么设施一般,话音耐心,“你的情绪好些了吗?我们可以开始现在录制证词了。” 我:“……?” 你他吗是能穿越吗?我们怎么突然在这里了? 这个场景怎么切的镜头啊? 季时川抬眼往我,疑惑了瞬间后,又低声道:“你刚刚一直在哭,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似乎陷入了思绪之中。这个是比较常见的应激创伤,没有关系,我能理解的。我们现在就在你们大学对面的酒店,顺便一提,我开了两间房,现在在你套房的会客间,你不用担心。” 我摸了下脸,这才注意到我已经一脸泪水了。 草了,他妈的,我居然真哭了! 居然没打人,只是哭?! 陈之微啊,陈之微啊,你怎么易感期都这么欺软怕硬! 而季时川说完话,松了些领结,对着领口的收录器道:“我于晚上八点零九分遇见陈之微,根据最优路线测算,从宿舍楼走到校门约莫半小时左右,预计——” 我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运转,瞪大眼,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你完全误会了,我没有被亚连强迫,我现在也没问题。” 季时川狐疑地看着我,却仍然点头,道:“那你现在?” “亚连的身份你也知道的,你记录这些,又有什么用吗?” 我没回答,而是先问了他。 我知道这样有点笨,但是我踏马在易感期!我就是当个蠢货,也是合理的! 季时川却并不觉得这个问题蠢似的,他微笑了下,眼镜下的眼睛也带着笑,“如果你在顾虑这个的话,不用担心。我会倾尽所能,用我这一生的职业生涯,让他们都困扰的,就算不能摧毁这样的家族,但是也不是一定无计可施不是吗?” 我又开始流泪了。 我感觉好恶心。 因为我觉得他好像在对我开屏,好恶心。 我努力平复了下呼吸,道:“我们聊别的吧,你约我来,是想和我谈什么呢?” “你想聊这个吗?也可以。”季时川毫无任何追问的意思,只是笑道:“那都是借口,想约你见面,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之前追过你,在六城的时候,现在我也想追你。我想和你结婚。” 我的泪水止住了,因为我现在想打人了。 几秒后,我发现我不是想,因为我已经狠狠冲着季时川打过来去了。他被我击中脸,直接被我捶翻在地,椅子都倒下。 我骑在他腰上,攥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你他妈的别说了!” 季时川的眼镜被我打落在一边,浅灰色的头发落在脸颊旁边,异色的瞳孔里显出些茫然。几秒后,他笑容爽朗道:“啊,你还好吗?” 我:“……” 我心中的躁郁消失了,立刻起身,将他拉起来,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不疼,还好。” 季时川笑眯眯。 我突然又觉得焦虑了,感觉眼前浮现了一片乱七八糟的颜色。 红色是焦虑,绿色是想哭,白色是暴躁,黄色是歌曲串烧,不不不别想了赶紧用用脑子!陈之微,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要成为其他alpha那种把脑子当足球踢的人啊! 我深呼一口气,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在庭审时,还是江森的朋友,还是alpha吗?” “不好奇。”季时川勾起了唇角,脸上甚至浮现了几分天真,“你应该是觉得omega太容易被歧视,所以才假扮成alpha的对吗?因为江森和我说过,他有个朋友对信息素不敏感,我在想,是否是你对他说谎了,你只是打了信息抑制扩散剂来隐藏了你的信息素。” 我感觉到了一种荒谬,但又隐约感觉到,这样隐藏下去是最好的。 但我的情绪却在催促着我吼他,于是我吼道:“你他吗别发疯了!我一直Alpha!我现在变成omega是一个意外,过不久我就会变回去,你他吗别再靠近我了!” 我吼完还不爽,又吼道:“我现在哭和崩溃因为我是易感期!不是被亚连强迫了,你他吗赶紧滚!我看见alpha就烦,你们能不能别靠近我了,我求求你们,赶紧去死吧!” 当我吼完我心中所有的话,我一下子舒畅了。 然后,我意识到,我大难临头了。 因为季时川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周身泛处了寒意,那是一种极近愤怒的危险气息。 我心中咚咚跳起来,眼皮狂跳,开始咒骂一切。 鸡掰易感期,我要被你害死了,现在少了条狗使唤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死了! 许久,我听见季时川很低沉的声音,他问:“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我:“……” 大哥你没事吧! 我一转身想跑,我受不了了,我必须要去关禁闭了。 这易感期要害死我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脑中开始唱歌,但季时川却骤然间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了他面前。我听见他心脏的跳动声,又听见他几乎急促的声音,他道:“你易感期的话,我帮你。” 我:“……?” 我喊道:“滚!滚!滚开啊!”! 第63章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做可以帮我。 我扒着门努力想要解锁,可季时川却已经拽住了我的手臂,胸膛直接贴住了我的背。他剧烈的心跳声和身体的温度几乎要透过衣服爬到我身上, 连带着我的心脏都被吓得咚咚跳起来了。 好恶心,好恐怖, 好壮实。 嫩爹!滚远点啊! 这一刻, 我感觉我在拍什么恐怖片一样,用力拧着扶手。 在我终于拧开门的一瞬间, 季时川的手从我肩膀上横过, 一把按住了门。 “咔嚓——” 门再次落锁。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救命救命救命,我不要当同A,好恐怖! 压别人也就算了,但被压也太恶心了! 季时川这样子看着也不像是能压的, 妈的好恐怖! 季时川的头却已经压在了我的肩膀上,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路爬到肩膀与背上,我发出了尖叫鸡一样的声音,“滚啊!我都说了我是alpha!” 季时川另一只手已经横亘在了我腰部上, 硬生生要将我抱起, 我抓住扶手,像是被深渊吞噬一般看着那道门, 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救命!救命!救命! 我又要像条青菜一样被夹走了! 我转头看季时川, 话音有些发抖了,“你就放过我吧, 我真的, 我真的不是同, 我接受不了你懂吧?” 季时川有些怔忪地望着我,但很快的, 他的嘴角又勾起来了,绯红从嘴角爬上脸颊。他眼睛弯弯,话音平静,“我也不是。” “你是omega。” 季时川道。 我:“……” 我喊道:“你是不是疯了,我是alpha,我他妈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季时川认真地重复道:“你是omega,你只是自我催眠。” 他这一句话,成功把我激怒了,我感觉我脑中似乎闪烁过了一些电光,眼前也闪过了星星。各种脏话乱七八糟冲入脑中,我居然很有几分想笑,脸也烧起来了。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该有的位置上,“行,我是omega,是吧,行!你看!我是不是!” 在触碰的瞬间,我明显感到了季时川的身体僵硬了几秒。 死变态,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我的脑子陡然清晰了起来,连带着躁动的心情也平静了,只是别的地方被碰了就不是很平静了。很好,看来头里的血冲到了另一个地方,我侧过头推拒他的手,“别他妈愣着了,快给我松开手。滚远点!听见没有?” 但下一刻,我看见了季时川脸上的潮红已经爬到了眼下,黑色眼睛里有了朦胧的水泽。 我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惊惧来,“等下,你知道我是alpha了吧?你总不能说我这——” 我捂住了嘴,眼睛瞪大,看向他的手,感觉脑子骤然空白了。 季时川道:“你是omega。” 我:“我他妈有这个!” 季时川:“有,也可能是omega的。” 我:“那我易感期呢?” 季时川:“也是omega,很正常,都这样。” 我:“……” 我感觉得出来,季时川比我还崩溃,但仍然在强行嘴硬。 我疯了,能不能别自我催眠了!我甚至没办法让自己说点什么,因为我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了,我无法理解。 我道:“两个alpha是不可能的,你放我走吧,哥哥,我求你。” 季时川的眼神闪烁了下,薄唇微张,异色瞳弯了起来,“你叫我哥哥?” 我:“……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用脑袋狠狠朝着他的肩膀撞过去,想打个鱼死网破,但瞬间我开始头晕目眩。 嫩爹,你们上等人就没有不健身的吗? “你放心,我说过了,我只是帮你。”季时川将我拦腰抱起,话音镇静,“易感期的话,情绪起伏是正常的,这种情况下只要抚慰就可以。” 他坐在了沙发上,将我放在了他两腿之间,一手横亘在我腰间禁锢着我。 这一刻,我甚至生不出挣扎的意思,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完了完了我要被压了! 我感觉季时川的胸膛再次贴到了我的背上,红酒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在空气之中耀武扬威,喉咙之中的呕吐欲与眼睛里的酸涩让我终于清醒过来。 “季时川,我警告你,不可以!”我终于绷不住了,流泪跟小喷泉似的,唰地喷出来了,“我求你了,真的,你正常一点,你考虑清楚我们俩真没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另一个alpha的。” 季时川顿了下,道:“易感期已经影响了你的思考了,因为我只是帮你。” 他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如果我说,我只是让你一个人好受一点呢?” 我:“……” 首先,我不是同A。 其次,我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转头看他,却看见他笑得十分爽朗,可惜脸上的潮红让他显得更恐怖了。我嘴唇颤动了下,强忍心中的焦虑情绪,还有他信息素带来的恶心。 不不不,算了,我真感觉不行。 我立刻道:“不行,你给我箱子让我一个人待着行吗?我没有被影响思考,我很聪明,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别帮我了!” 季时川道:“你比你想象中的情况危险更多,因为你现在不能消失。” 我道:“什么意思?” “陈之微,你被提前引发了易感期,这可以说明一件事,你和亚连几乎要发生些什么了。”季时川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副黑色的手套,他的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脸颊几乎要贴在我的脸颊之上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骤然在跳动,无法克制的惊惧袭来,眼睛像开了闸一样狂流泪。这一刻,我在想,很好,易感期情绪大转盘转到了脆弱这个第二糟糕的选项。 最糟糕的选项是什么? 是歌曲大串烧。 “刚刚说到哪里了,哦,亚连。你很聪明,能周旋在亚连与江森之间,并且——”季时川感觉到了我在颤抖,横在腰部的手将我搂得更紧。我立刻化身尺,将自己绷得更紧了。他的发丝搔刮着我的脸,连话音都带着恶心的温柔,“算了,你不必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但我猜得到,斐瑞和你关系匪浅。” 我吓得说不出话。 救命,让我回去当耗子吧,我要回阴沟里,受不了了。 我低头,在思考怎么样能奋起一搏,像咬断迪森的喉咙一样咬死这个崽种,却看见季时川一面扶着我的腰部,一面在给右手戴手套。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可虎口处明显有着长期握枪的茧,其他指节上也有许多茧子与伤痕。如今,黑色的真丝手套尾部还印着“监察”二字的复杂徽章。 他套上了手套,左手扶住我的腰,紧贴着我。 季时川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带着热气,“你想自己熬过去,可是我说过了,你不能消失。因为艾什礼后天,哦不,严格来说是明天就会回来,他肯定没跟你说吧?你不好奇为什么吗?你也知道,易感期需要信息素陪伴与抚慰,但你能找谁呢?亚连你碰不得,斐瑞可以碰,但你现在是个omega不是吗?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而且我确实,愿意帮你。” 他说话说太长了,我听不懂了。 我开始共情亚连了,没脑子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同时我也感觉,他说得应该很有道理,可这依然不能抵消我的反感。 季时川侧过脸看我,笑了声,“最重要的是,你不接受抚慰,也不消失的话,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能周旋在这些事中间吗?” 我脑子一片空白,很费力地问道:“我现在什么状态?” 他道:“无法思考、语言迟钝、脆弱流泪……嗯,虽然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我没回话,因为我现在说不出话了,只感觉到近乎恶心的恐怖。 把柄……又被握住了…… 怎么这样…… 我流泪了。 季时川仰着头,灰烬似的信息素轻柔地逸散在他身边,几乎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她的身体仍在轻微颤抖,但已经没了那种抵触似的僵硬与挣扎,只是黑色的眼眸里仍然显出些怔忪来。 他没敢多看,只能逼自己移开视线,隔着手套感受那种热意。 逐渐的,周边的灰烬味愈发浓重,她也有些难以承受似的仰着头,沁出了细微汗水的脸蹭过了他的脸,使得他胸膛的跳动快了几分。 季时川的手也因此抖了下,立刻便听见她的轻哼。 他垂眸,轻声道:“很快就好了。” “我不是同A,就这一次。” “行了,我知道了,别再强调了。” 她的声音愈发软了些,还拖长了话音,可是唇瓣下的牙齿却紧紧咬在了一起。 季时川清楚地知道她不是omega了,但此刻却仍然感觉到一种好笑,这种笑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伸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下她的肩膀,“没事,我也不是。” “……你都这样了你还敢说这种话。” 她不敢置信地看他,眼中有着骇然。 季时川喉结滑动了下,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了她的唇,心脏像是在耳边擂动。他深深吸了口气,却再次发觉空气之中已经不知何时,全都是浅浅淡淡的她的信息素的味道了。 他再次感觉到喉咙的干渴,于是他没敢再看她,只是乏力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明明在取悦她,但不知为何自己的兴奋情绪却愈发激进,让他有了种迷幻的朦胧感。 “你能不能慢点,我着火了快……” “你怎么还挑剔上了?你不是恐a吗?” “现在不是——呃嗯——” 她某个音节陡然升高,逐渐没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季时川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发疯,他仰着头,身体温度的升高令他眼睛有些发热,连带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巨大吊灯都似乎在摇摇晃晃。 他顺着吊灯向墙壁看过去,看见银色壁纸上暗色的花朵纹路,灯光像是流水一般填满沟壑,墙壁上的花朵便像是在闪闪发光,几乎闪耀得他眼睛晕眩。 红酒的信息素徒劳地攻击,努力想要标记逸散的灰烬味,从中得到躁动的安抚。 他慢慢地感觉到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薄唇之上只有着反复吞吐气息的干燥,喉咙的灼烧感一路延伸到肺腑,几乎激起了某种饥饿。 季时川听见很轻的一声哼叫,紧接着,她的身体终于无法再保持挺直,靠在了他怀中。一瞬间,那种饥饿感被填满,餍足从胃部直接反馈,却异样地涌到脑中,促使他的眼睛闪过了亮光。 他直接转过头去,吻了上去。 也正是这时,她难受至极地睁开了眼,眼泪挂在眼角,茫然又惊诧。 季时川不再克制,加快了速度,她眼中立刻蒙上了水雾,连带着他的吻也不再抵触。 没多时,怀中的人痉挛了下,彻底脱力倒在他怀中。 白色的花瓣零零散散地落在黑色手套上。 季时川松开了她,结束了这个吻,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像个破布一样倒在沙发上,恨不得蜷缩住自己的身体,找个洞里钻进去。 太恐怖了,我今晚做出的所有事情也太蠢了。 我开始无法理解刚刚发疯的人到底是季时川还是我,总而言之,我现在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从恨易感期到恨季时川。 没关系,你只是爽一下而已。 你缓解了易感期,你又变成了有脑子的老鼠! 这是一件好事! 他的确帮了你! 没有关系的,只是手而已,这有什么? 不不不,不行,好难受,这是个alpha,太奇怪了! 不对,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帮我? 仅仅是一见钟情的话,不可靠,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我抓耳挠腮,也始终找不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瞥了一眼季时川,他动作十分利索地将手套脱了下来反卷投到了远处的垃圾桶里,甚至还假装不经意看过来,想看我是是否注意到他潇洒的动作。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太恐怖了。 我要死了。 感觉像是在饥饿之中吃了馊掉的肉一样,满足和恶心交错攻击我,让我现在十分崩溃。 季时川道:“这几天我都在三城。” “别跟我说话,我求你了。”我将脑袋钻进沙发软垫的缝隙里,想死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受不了了,真的,求你了别跟我说话了,我现在很难受。” “别这样。”他话音放轻了些,似乎在动作什么,我悄悄从缝隙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我立刻蹿了起来,从沙发椅背翻过去,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季时川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又笑眯眯地道:“我要去洗澡了,我做什么。”他好像一下子解除掉了那种愣头青的状态,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甚至和我开起了玩笑,“放心,我呢,确实在追求你,但是我刚刚确实只是在帮你。” 他甚至伸出了右手,对着我招了招手,挑眉笑了下。 我立刻又觉得一阵想吐,捂住了嘴,“你去吧。” “别这么抗拒嘛。”他一面脱衬衫,一面朝着浴室走过去,又陡然转过头,浅灰的头发下的双眼带着促狭,“我可是白给你玩,还上赶着给你利用,这不是很好吗?” 我蹙起眉头,道:“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而且我有喜欢的omega了。” 事已至此,只能把我的破烂老实人人设缝缝补补一下了。 啊,我在思考。 不是易感期真好,脑子又回来了。 我在心中感慨了下,但并不想产生任何感激之情,因为我差点被樯橹灰飞烟灭。 季时川大笑起来,几乎笑弯了腰,衣襟打开,清楚可见胸肌与腹肌上的沟壑。他倚靠在浴室门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点燃。 在烟雾氤氲之下,他眼神带着某种极深的笑,“一见钟情凭什么就没日久生情可靠呢?再说了,易感期的几天时间,症状会频发的,你会需要我的。而且,我们既然同样从烂泥里爬到了这里,难道不应该相互依靠吗?” 季时川说完,手指动了下,灰色的眼睛竟然陡然闪烁出电光。 我草,这什么啊? ai攻占地球了吗?! 我的注意力全然被他的眼睛夺去了注意力。 季时川十分开心地道:“你喜欢什么颜色?这是义眼,我可以调控它的颜色。是蓝眼睛?绿眼睛?褐眼睛?还是……黑眼睛?” 第64章 虽然我的确对他变色的眼睛感兴趣, 但这并不是我留下的理由。 我还是得回去,不然亚连那边不好交代。 一想到这里,我拿出终端看了一眼, 却意外地发现并没有亚连的消息。在亚连消息栏上方的,正是艾什礼的信息, 我陡然想起季时川方才的话, 点开对话重新看了一遍我们的信息。 [艾什礼:你的护卫任务怎么样?] [艾什礼:[图片]这个星象好像是说很不吉利。] [陈之微:看不太懂,但是目前一切都还好] [陈之微:你的学术交流会议辛苦吗?] [艾什礼:还好吧, 反正他们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 只会说些陈词滥调的东西。] [陈之微:好想见你。] [艾什礼:……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艾什礼:[图片]不行,这个卡组也是不吉利的牌!] [艾什礼:你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之微:我生了点小病算吗?] [艾什礼:那你还说没事!] [陈之微:不想让你担心,但好像你算命很准诶,怎么做到的?] [艾什礼:……这不是算命!这是科学占卜, 再说了我也没有很信啊,随手算一算而已。] …… 我翻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异常,如果有的话, 那就是他回信息的间隔时间比以前久了些。但即便如此, 每次回复依然是热烈的,和以前别无二致的。 在这里见到斐瑞时, 我可以确定艾什礼一定也在这个学校, 或者他的大学一定也在三城,所以我发信息也有假装无意透露我在繁华的城市, 以及……遭遇了一些不方便说的情况。 如果艾什礼突然回来的话, 也许只是为了给我准备惊喜, 但是……如果能让季时川提起的话,我就又不是很确定了。 因为季时川知道的, 一定比我多。 浴室里传来阵阵水流声,我捂着耳朵,让自己忽略掉这些。 许久,季时川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披着一条巨大的浴巾,头发湿漉漉的,看着我还在一点也不意外。 而我又意外了。 因为我发现,季时川的头发又白了点。 妈的,ai不会真的攻占地球了吧! 我惊骇道:“你头发怎么快全白了?这也是电子的吗?你是秃子吗?” 季时川:“……” 他眨眨眼,“你怎么知道?你要不过来把我头发摘了看看我本来的样子?” “不了,还是离我远点吧。”我忍不住往后退缩了下,可季时川却觉得很有意思一样,朝着我走过来,水珠淅淅沥沥从发丝流淌下来。他站在我面前时,我已经快把自己缩成球了,蜷缩在沙发角落,“别过来,我真的受不了。” 可季时川仍是笑,像条狗一样,弯着腰,把头探到我手边,话音促狭,“试试嘛,假发湿漉漉的也很难受啊,你留在这里不就是想知道艾什礼的事吗?帮我摘了假发,我告诉你,顺便帮你做个伪证,告诉亚连你被我强迫带去审问了。” 我心猛地一跳。 好……好诱人的条件! 我一咬牙,强忍恶心,捻住了他一缕湿漉漉的毛扯了扯,没扯动。 季时川笑了声,“你这样扯不下来的啊。” 红酒味的信息轻飘飘逸散在我周围,像是献殷勤似的,想要围着我的信息素。 我难受得有些想哭,最终还是努力,伸手直接插入他头发里抓住往上薅。 下一刻,季时川整个身体向前倾,直接倒在我怀里重重压在我身上,被我抓着头发的脑袋往上抬看着我,又用力想要贴近我的嘴,异色的瞳孔里含着笑,话音却压得很低,“好疼啊,你怎么真的用这么大力啊?我好疼啊。” 这阵仗,让我以为我提着一颗会动会说话的人头,直接给我吓了个机灵。 我几乎尖叫起来,像是沾到了脏东西一样甩开手,用腿蹬他,“啊啊啊啊啊!起开!” “咳咳咳——”季时川被我踹到胸口,向后一倒跌坐在地上。他仰着头,两手扶住了地,一边咳嗽一边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你居然还真的信了哈哈哈哈——” 我用力在沙发上擦了擦手,“你他妈的闭嘴!” “好了,我不吓你了,我刚刚洗澡顺便漂了下头发。”他一面笑一面道,“我总感觉发根有点黑了,补个颜色还不行吗?” 季时川像是笑够了,揩去了眼角的泪水,也不起身,任由松垮垮的浴袍挂在身上,我甚至能看见他脖颈的水一路流到胸上与腹部的沟壑里,又向深处滑落。 ……太恐怖了,为什么这身体长在alpha身上。 我移开了视线,道:“那艾什礼——” “啊,他啊,他没告诉你回来了,是因为你们的婚约很可能解散。”季时川话音有些漫不经心,“他两天前就结束了学术研讨会,回了五城,根据调查显示,他一直没离开家,并且大法官刚好也请了假,大概给他做思想工作吧?” 我顿了下,道:“调查?” 季时川勾起唇,笑了下道:“我们监察官和以大法官为核心的律政体系是互相牵制的关系,所以大法官们的动向我们了如指掌,当然,他们对我们也是。” 我几乎立刻就清楚了解除婚约的根本原因了,“因为你和斐瑞的接触,所以大法官那边知道你们要对付他,所以以艾什礼的婚约结盟其他的势力么?” 季时川笑了声,“没错,不过现在他们想找个适婚又能结盟的对象,可不一定好找。”他的异色瞳孔望着我,眼睛里有着某种期待,笑意越来越灿烂,视线几乎要灼伤我。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咬着牙逃开半米远,“滚,滚,滚!我死也不会同意用身体交换让你别跟斐瑞成婚保住我的婚约的!滚!” 季时川失望地叹了口气,又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他顿了下,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的脸几乎要皱在了一起,“你能不能别恶心我。” 他动作利索地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带着我离开酒店房间前,又略带遗憾地看了房间一眼。他低声道:“我还没正式退房,要不然现——” 我推开他的肩膀,恨不得现在狂奔离开。 崩溃了,为什么偏偏让我碰见这种人,偏偏这人脑子还不错。 我很想抱头痛哭,但陡然间,我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冰冷,紧接着是“咔哒”的声音。 我茫然看过去,看见一副闪着蓝色电光的银色手铐居然拷在了我手上,和我的手拷在一起的,还有另一只手。我顺着手往上看,紧接着,就看见季时川得意洋洋的脸色。 他话音翘起,“既然是审问你,还是走个流程,演演戏吧。” 我:“那你他妈的别把你自己跟我拷在一起啊!好恶心!” 我努力挣扎,手铐当啷晃动,细微的电流顷刻间顺着手背电得酥麻至极。与此同时,那电流也传导过去,电得季时川的手臂颤动了下,小臂上的青色脉络愈发明显。 季时川喉间溢出声轻哼,随后才道:“别乱动,这是最新款的,专门拷不老实的人,扯动一下就电。” 我:“……” 我竟从中感受到一种命运的隐喻。 崩溃。 季时川还有点人性,用西装外套包裹住了我们的手臂,只是这依然让我觉得想死。因为被这个手铐牵扯着,我被迫与他保持并肩的姿态,但恐怖的是,他居然和我握手了。 救命,好恶心。 干燥温暖的掌心只让我想吐,我道:“求你了,送开吧,我受不了了。” 季时川的手指强行插入我的指缝中,我终于抑制不住这种恶心了,努力扯了下手铐。酥麻的电流再次电得我手臂发麻,我强行安慰自己: 没关系。 挨电怎么了!搞民科的疯子都觉得被电能养生呢! 万一是真的呢! 但很快的,我发现季时川真的是个疯子。 即便被电了,他也毫不在意,咬牙强忍着同要伸手牵住我。 我也咬牙,再次晃了下手铐。 就这样,我一路激活电流,季时川一路强行要牵手。当我们走到学生公寓楼下时,两人头发都蓬松了起来。 季时川沉默了许久,很费解地看着我,“我都让你爽了,牵个手怎么了?” 我崩溃道:“那你走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是想告诉你,同A恋是要被电的!” 季时川笃定道:“但你是omega啊!” 他又笑眯眯道:“你看,问题不就解决了?” 我:“……你去死吧!”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失约,在挨了亚连一顿羞辱后,解开手铐装作愤然地离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亚连竟然也没有再生什么事端,只是让我陪在他床边和他说话。 不多时,他就睡着了。 我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累得快睁不开眼了,当我准备回房间时,我看见天花板上的探头红光一闪而过。 李默,这么晚还不睡呢? 我抱着手臂,朝着探头招招手,回房间睡觉了。 下一刻,我回房间就收到了他的两条消息。 [李默:你的计划似乎并无成效。] [李默:你最好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也给他回了两条信息,沾着枕头就睡了。 第二天,我在我大学人生的第一堂课上,就感觉到了有些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我上的这门课叫什么洛比颂时期文化通史,但我根本听不懂。 我听不懂人话啊草,什么理论什么通识又是什么影响,许多陌生的词汇砸在我脑门上,我像个被砸傻了的弱智一样。 比较恐怖的是,坐在我旁边的亚连,颇有几分心不在焉,但是居然并无疑问,他显然是真的懂。 什么,这里是只有我一个人听不懂吗? 我努力想要看下发的电子数据教材,但是我发现每个字连在一起我依然看不懂。 什么叫做新文明社会以罗斯曼德的一句“结构性特暴对微型冷固群瓦解之不可逆转”为印子,滥觞于联邦与社会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可调节性,使得洛比颂时期的通识早已无法振翮。 完了,这下我真成文盲了。 在我快被学术的海洋溺死时,一个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节课时,我和亚连刚走进教室,便一眼看见了坐在前排的斐瑞……还有他身旁的季时川。 你他吗怎么也能进来蹭课啊! 受不了了!真的会有人主动找罪受吗?! 斐瑞对我微笑致意,下一刻,我感觉到身边的亚连躁动起来了,像是某种咬牙切齿的犬类。 我对他露出了浅淡的笑,下一刻,季时川从他身旁探头看我,我的笑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我轻声对亚连道:“走吧,我们去找个靠窗的座位?” 这里的座椅几乎都是单人单桌,空隙极大,设施极其完善。 我正准备往后面去,却见斐瑞已经开始和我打招呼了,“我旁边有空位,坐在这里吧?” 亚连拽住了我,斐瑞殷切地望着我。 这一刻,我再次感到,我可能对那个什么洛比还是可颂还是罗松的课挺感兴趣的。 斐瑞已经朝我走过来,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他看向亚连,话音极轻,“虽然你只来交换一周,但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亚连嗤笑一声,打量了斐瑞一眼,话音讥诮,“你觉得你配说这种话吗?” “离我远点。”他薄唇弯弯,又笑道:“离她也远点。” 他话音落下,教室里顷刻间溢出些极其小声的议论声。 但亚连抬起下颌,扫了他们一眼后,教室便顷刻间安静了。 斐瑞半点也不生气,话音带着笑,“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他又看向我,牙齿轻咬了下唇,薄唇顷刻间显出一小片濡湿的红,“不是吗?” 实话说,我没忍住多看了一秒。 就这一秒,亚连的视线立刻锋锐了起来,将我往后一拨,脸色冰冷,“我让你滚远点,你听不见吗?讨好别人去,别碍眼。” 我低声道:“亚连,没事的。” 他身上的玫瑰信息素浓郁了些。 可斐瑞却弯折食指,抵住了鼻尖,有些担忧地看向我,“那我先回去坐着了,你朋友似乎占有欲有些强,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看向我,将金发挽到耳后,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亚连也冷漠地看向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这一刻,我谁也不敢看,只能崩溃地看向不远处的季时川。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身体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得乐在其中的样子,眼睛弯弯。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朝我眨了眨眼,道:“我能跟你认识一下吗?” 我:“……” 下一刻,斐瑞和亚连的视线扎向了季时川。 但季时川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放心,我没别的意思。” 他顿了下,道:“我有个朋友,他至今单身,他喜欢你这样的omega,你要是单身的话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朋友,季先生。”斐瑞眼里没了笑,嘴唇却仍然勾着,“我记得我和你说得很清楚,我希望你能和他保持距离。” “哈,怎么这时候不说你没有占有欲了?”亚连笑出声来,话音嘲讽,“还有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没事,我不生气。”季时川勾起了唇,“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和你未婚夫江森是朋友,他跟我说过你有点任性,但人还是很好的,让我以后遇到你多让让你。” 亚连的褐色眼睛顷刻间缩成了针尖,下意识攥紧了我的手。 我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斐瑞挑眉,有些惊讶道:“亚连,你原来订婚了么?恭喜呀。”他脸上的笑意绽放得极大,眼睛却睁大了些,有着几分天真,“你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你的婚约者身上,而不是……” 他故作迟疑,望向我,轻笑道:“花在别人的婚约者身上。” 亚连几乎怒不可遏了,眼中的光芒如火焰似的,“不过是连个爵位都没有的贱民,难不成觉得我不敢怎么样?”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但是我觉得即便是元老院的成员,也未必没被卡尔璐家的税养过吧?”斐瑞笑起来了,微微歪了下头,“我只是不喜欢在中心城待着而已,我总觉得,还是要多去别的城看看才有意思。” 他轻声道:“不然,我怎么遇见——” “呃——”我捂着胸口,额头汗水涔涔,低声道:“抱歉,我有些难受,我去趟洗手间。” 太恐怖了,我要跑了! 再不跑路,我现在就要究极二选一了! 最重要的是,我感觉熟悉的焦虑情绪让我有些想流泪。 鸡掰!别人吵架我易感期又来了,这合理吗! 我甩开亚连的手,咬牙,瞥了季时川一眼,随后转身向外跑过去。 不管了,馊肉就馊肉吧! 现在能怎么办! 当我冲进某间休息室后,没几分钟,季时川打开了门。 他挑起眉头,“我就说了,你还——” 我直接把他拽进来,关上了门。 红酒味的信息素顷刻之间溢在周围,即便我十分恶心,但躁动的感觉却陡然平静了些。 妈的,我也是没办法!我能怎么办! 可恶,可恶,可恶! 我很想流泪。 季时川道:“你还恐A吗?” 我捂着眼睛,“你觉得呢?” “你要恐的话,我很难办啊。” 季时川道。 我:“……” 我道:“你就非要自欺欺人吗?” 季时川道:“主要是,我就算是条野狗,你老踹我我也会痛啊!” 他靠近我,将我抱起,像是安置一个家具一样把我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 我崩溃了,“你能不能直接来啊!别搞这些别的!” 季时川蹙眉,“你能不能别这么急。” “大哥,不远处还有两个O等着我呢,我得赶紧回去!”我推他肩膀,“你他吗快点!” 季时川“啧”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套,解开束缚。 我:“……你怎么这么多手套?” 季时川:“你想无套吗?” 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恶心啊!为什么非要和一个A讨论这个! 我崩溃,道:“我只是很纳闷你哪来的而已?” “啊,从监察院偷的。”季时川握住后,似乎有些疲乏,打了个哈欠,道:“都是公共配给,不要白不要,我擦汗都不用纸就用手套。” 我:“……” 我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然后我顿悟,原来我还挺贱的! 可恶! 易感期的情绪很快被安抚,但是热汗从额头沁出,我几乎有些意识涣散,难以呼吸。但很快的,我就感觉到了季时川长久停留在我脸上的视线,黏腻至极,连嘴角都带着些兴奋。 我道:“你能不能,别看我。” 季时川:“你体谅下,我这算给你疗伤呢,但我自己好无聊。” 我:“……”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震动的声音从两处传来。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终端。 季时川像是完成某个任务一样,飞速回复着终端信息,一面动作。 “嗯,我知道了,两天后报告会叫过去的。” “裁决的案件结果不会改变,根据联邦反垄断法以及第五版法典的规定,这是完全合理的。” “知道了,你继续跟进。” “你要过来?行,我知道,那我现在去接你。” 他一脸正经地开始逐个回复,但他显然没有我这么灵活的单手,只能逐个回复语音。只是回复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有几分深意,动作更快了些。我的心脏飞速跳动,神思又有些恍惚,但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时间比较好。 于是我也拿出了终端,努力让自己聚焦思维编谎话回复亚连和斐瑞的信息。 可我刚拿出来没几分钟,季时川的视线便道:“你是不是有点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我:“……没道理你可以看我不可以啊?” 季时川气笑了似的,点了点头,“那你看。”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将视线移到终端中。 下一刻,我感觉让我易感期十分痛苦的“伤口处”却传来了一股湿润温热的吻。 我震撼低头,却见季时川对着我笑,他伸出手指,对着空气勾了勾。紧接着,那只灰色的义眼顷刻间开始变色了,又是蓝绿褐黑灰的变,像是某种恶趣味。 我捂住嘴,很想踹他,但是他却再次低头。 没多时,我眼前一白,然后眼前的白具象化成零零散散的花瓣,再次落下,这次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带着手套的手捻了下,轻笑了声。 我受不了了,有点恶心啊!虽然是我干的,但是好恶心啊! 我立刻收拾了下跳下了桌子,没敢再看他,脚步虚浮地要往外走。但刚走两步,就听见了季时川的声音,“你一个人回去吧,我有急事要处理。” 我本来也没打算等你! 身后的水流声响起。 我回头看过去,看见季时川已经打开了盥洗盆的龙头,在洗脸洗手,水流将他灰白色的头发沾成一缕缕的。他却望着我笑,又道:“啊,对了,这几天你尽量不要离开学校。” 我受不了了,太恐怖了,我要跑路! 我急忙忙往教室赶,路过窗就吹了会儿风又继续跑。 当我走到教室门时,我看见了两道身影在跳舞。 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完了,是不是爽猛了,怎么看见斐瑞和亚连在打架呢? 哈哈,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意识到现在绝非是个上前的好机会,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找人求援吗?不是,季时川走了啊,李默又不可能管这个吧?还有谁啊想想办法! 我打开终端,看到了信息栏里最下方的人——江森。 ……不了,还是不了! 已经十年没理过他了,换、换个人吧! 等、等下,这里可是学校,就应该告老师啊! 我一拍脑袋想到了最关键的要诀,一转身往走廊处跑,一边跑一边搜寻着手里拿教案或者有教师特征的人。 终于,当我快跑到教学楼门口时,我看见一个人手里夹着几本书,正准备离开。 我立刻冲上去喊了一声,“老师!” 那人几乎立刻便回头望向我,我瞪着眼,心脏骤然加速。 草草草,怎么是他啊! 不是吧,许琉灰你不是五六城的人吗? 凭什么你这么轻轻松松就在这里教书了啊!? 你知道我多努力才他妈爬到这里的吗! 我的崩溃与尴尬交织而来。 “怎么了,有哪里不——”棕法黑眸的男人笑意纯良,针织毛衣与西裤愈发衬出几分儒雅腼腆的气质。但他在看清我脸的瞬间,浅淡温和的笑意便消失了,眉头蹙起,“……是你。” 许琉灰的脸色并不好看,却似乎并不想现在发作怒气,平静道:“很巧,看来你现在在这里读书,正好我找了你许久了。” 我看见他攥着教案的手紧了些。 许琉灰走近我,眼神中眯着,“请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吧。” 我立刻伸出手,一脸急切地道:“老师!对不起,现在我有一件急事需要您帮忙,我们教室有人打起来了!如果您能解决一下,之后我也会去办公室和你好好解释一下的!” 第65章 许琉灰是个善良的人, 我感觉得出来。 即便他现在几乎愤怒到了极点了,却仍然不想失了体面,对我大喊大叫, 甚至于听说有两个人打起来时,他的注意力几乎立刻就被吸引了。 他深呼了口气, 道:“可以, 你现在带我过去吧,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看向我, 眼神之中有些怀疑, “当然,之后来我办公室,你最好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以及为什么拿走了我的结婚戒指。” “我一定会向您解释清楚的, 其实……我之前也试图联系过您,但是……”我很有几分愧疚的样子,又继续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只知道他们似乎并不喜欢彼此。” 许琉灰闻言点头, 将额边的棕色头发拢到了耳后, 径自走向了前面。 没多时,我们到了教室。 此时, 斐瑞与亚连几乎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周边的桌椅零零散散被推倒,两伙人分别劝阻着他们, 也有零散的人在起哄。 斐瑞金发凌乱, 蓝色眼睛里并无过多情绪, 衬衫扣子被拽得七零八落。但饶是这个状况下,他出拳也十分凌厉, 看得出来是练过的人,脖颈上有着几道抓痕。 而亚连略长的黑发也披散下来,在这场战斗中略处于下风,脸颊上也有些伤痕,唯有褐色的眼眸怒得发亮。 茶花味与玫瑰味的信息素并不像以往般柔和,反而激烈昂扬地互相对抗,似乎由于他们的怒意与身份,周围劝阻的人竟然也不敢真的靠近,只敢虚虚地围着他们说话。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没必要互相他计较!” “别打了别打了,八卦媒体又要乱说话了。” 这些话依然没能阻止他们,反而让他们打得更厉害。 “不会真的觉得全世界都爱你吧?装什么,贱民一个!”即便打架中处于劣势,但亚连显然是个善用道具的人,他手边的书本终端甚至椅子都被抓起来朝着斐瑞投掷打过去,在斐瑞躲闪时,他冲过去抓住了斐瑞的衬衫狠狠扇过去一巴掌,“贱民,就凭你也敢跟我装模作样?” 斐瑞躲闪不及被扇了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红了一大片。他眼睛里中的阴沉顷刻压下来,抬起手就直接抓住了亚连的黑发,曲起膝盖用力顶踹他的腹部。 亚连吃痛,眼神灼灼。 “贱种,你——”“啪——!” 亚连话没说完就被斐瑞抓着头发反手扇了一巴掌,一时间,他脸颊上也浮现了一大片红。 斐瑞一点也不留情,伸手就要打第二个耳光,眼神阴沉,但下一刻亚连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怒火显然也燃烧到顶峰,喉咙里溢出了如小兽似的嘶吼,就要去咬斐瑞。 斐瑞抬腿就要踹过去,嘴角挂着冷笑。 两人你来我往,抱作一团滚在地上打得周围人连连尖叫。 我站在许琉灰身后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不敢说,甚至不敢喘大气。 救命,好恐怖,你们上等人打架怎么也扯头发打耳光的? 算了,你们打完了,就不能打我了哈。 我暗暗想着,又看向许琉灰,很显然,许琉灰也感到了震撼,白净的脸颊上浮现出无措。但很快的,他就行动起来了,走向了他们。 许琉灰直接上手,一手一个按住了他们的肩膀,强硬地分开了他们。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他蹲下身平视他们,话音平静,“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既然我们这些老师不一定管得住你们,所以今天的事我会写成报告发给你们的家族。” 许琉灰各自打量了下,脸上再次浮现出诧异,“斐瑞?” 斐瑞似乎这才从亢奋中恢复理智,看了眼许琉灰,又看见了许琉灰身后的我。他怔了几秒,却垂下眼眸,话音很轻,甚至有了几分颤抖,“许老师,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会就这件事给个详细说明的。” 亚连被按住肩膀,却依然躁动不已,甚至没有管许琉灰,只是看着我喊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陈之微,以后你要是再跟他联系我就杀了你!他就是个贱种!贱种!” 即便脸上有伤口,他却昂着脑袋,褐色眼眸里含着泪水,怒意与委屈交织,“他居然敢打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好疼。” 许琉灰离他最近,被他吵得有些头疼,也看向我,“你们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斐瑞没有再看我,只是垂着头,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抓痕明显,话音很轻,“好。” 我走到了许琉灰身旁,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个老实人,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闷闷地一言不发。 我俯身,将亚连扶起来。 许琉灰也伸手想要扶起斐瑞,可斐瑞似乎显然了某种情绪中,并未起来。 我再次叹气,伸手也要扶斐瑞,但另一只手却被亚连拽住,他话音有些颤抖,“你在干什么!管他干什么!” 我正想安抚一下亚连,但斐瑞这时偏偏却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起身。我稍微一用力,他却像站不稳似的踉跄一步,几乎要倒在我身上。 下一刻,亚连又爆炸了,拽着我的手朝着斐瑞大喊:“滚远点!” 斐瑞却没有再理睬亚连,只是很轻地道:“我……也好疼。” 我:“……” 斐瑞的技能才刚刚前摇,我却已经感觉到身边的亚连正在蓄力要放大了。 这一刻,我只能立刻看向许琉灰,道:“老师,我们走吧,” 许琉灰站起身来,再次扫了一眼我,应了一声。 在去往办公楼的这段路上,我感觉到这条路十分的漫长,也可能是因为这所大学豪华宽广得出奇。总而言之,斐瑞与亚连谁都没有放过彼此,针锋相对的同时我夹在其中一句话也不敢出,几乎想要成为隐形人。 许琉灰在路上便已经联系了校长,刚到办公楼,校长已经迎上了我们。 斐瑞与亚连最先走进去,我跟在后面,正要进去却被许琉灰叫住。 我回头,却看见他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是握着终端道:“记得来办公室,我对omega的确抱有更多的同情,但我很难忍受欺骗。即便我只是个普通的教师,不代表我可以任人逗弄,戒指的事我很早就通知联邦警察了。” 许琉灰抱着教案,对我露出了很淡的笑,纯良无害,可眼睛里却带着十足的警惕。 他妈的一个破戒指而已! 就算我错了,但是你非把戒指戴手上不就是勾引我吗!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我悄悄咬牙,只得面对慌张地点头,随后才离开去往校长办公室。 我们先是被统一训话了一遍,但说起是训话,可校长实际上半句重话也没敢说。没多时,我们又被分开越谈,最先越谈的是亚连,便只剩我和斐瑞在一旁的休息室等候。 真的很纳闷,一个学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休息室,上等人就这么缺休息吗? 亚连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我和斐瑞,意思再简单不过。 但他前脚刚走,斐瑞便已经做到了我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臂贴着我的手臂,垂着头,低声道:“我好疼,是肩膀。” 老天爷,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在翻旧账。 我有些崩溃,却也只能苍白着脸,疲惫道:“……对不起,我只能代他向你道歉。” “你是站在他那一方,还是——”斐瑞望着我,薄唇翘起,话音压低,“还是只是你没用,无法帮我呢?” 我立刻装作心碎又痛苦的样子,嘴唇颤动,最后两手撑在膝盖上捂头。 “对不起。” 我道。 斐瑞却已经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伤口上,微笑着看我:“你当然对不起我,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你明明知道你对我有责任,你也明明知道是他不对……可是你做不到,你甚至没办法和艾什礼分开。” 我咬住了唇,努力憋着泪水。 “没有关系。”斐瑞贴了上来,热气打在我的耳边,他顺着耳朵一路吻到脸颊,“因为你爱我,所以我会原谅你。” 他的手指挤入了指缝中,与我十指相连,湿热的吻吻向了脖颈。 “晚上……再见一面吧,我有点想你了。”斐瑞说着,舌尖很轻地舔了下耳垂,“不要再拒绝我了,因为你已经把我害得那么惨了,我真的好难受啊。他怎么敢那样和你说他疼呢?明明我比他要更难过,更痛苦。” 我被耳朵的湿热舔得一身鸡皮疙瘩,只能伸出手轻轻推拒他,显出些挣扎来。 “可是——”我话音未落,他便用力按住了我放在他伤口上的手,下一刻,脖颈上的血痕便沁出了新鲜的血液。我诧异地看向斐瑞,却见他脸色苍白,薄唇却愈发红且湿润了下。他笑起来,眼睛盯着我,漂亮的脸上显出了些脆弱来。我很上道地咬钩,露出了愧疚、心疼、无措等等情绪来,最终困难地道:“好。” 斐瑞这才松开手,我抽回手,还不往对着指尖上的血迹发呆,以表我的纯良。 而斐瑞却已经用脸颊贴住了我的脸颊,又侧过脸留下一连串的湿热的吻,“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会很……不开心的。” 茶花似的信息素淡淡地萦绕在我的周围,试图与我的信息素紧密贴合在一起,他轻轻笑了一声。 没多时,他被叫进去。 亚连又出来了。 亚连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愉,但黑发已经重新梳好了,衣服也换了一身,看起来他离开办公室又去了另一间休息室叫佣人们给他重新捯饬了下。 我朝着门外窥了一眼,果然看见几个护卫已经站在了附近。 亚连抱着手臂,坐在了我对面,脸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眼睛紧紧盯着我。 他在等我开口哄他。 我琢磨了下,决定先静观其变。 亚连等了两分钟,没等我说话,那零星的怒意顷刻化作了大火,“你就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我要说些什么呢?”我问,故技重施,用手撑着额头,低声道:“亚连,我现在只是个omega,斐瑞也是omega,我和他本来就只是朋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斐瑞的敌意要那么重。” 亚连的怒意立刻化作了受伤,“你在怪我?你怎么可以怪我?” 他站起身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往外走,声音压不住地提高了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故意激怒我的!” 你还用故意激怒,路过的人只是呼吸声大一点你都会发火。 “你是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你不会觉得你很重要吧?”亚连眼下因愤怒有了些红晕,眼眸里含着水润,他掐住了我的下巴将我抵在墙边,咬牙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顺我的心,不要总是让我发火,让我生气,你真的应该搞清楚,到底谁才应该是你摇尾巴的人。” 他咬着牙,逼近我,脸上有着近乎瑰丽的红晕,“不要让我觉得你是个没用的东西,懂吗?像以前一样,让我感觉到你是我的人,而不是别的贱种的狗。” 亚连的话翻来覆去地和我表达着他要我的爱和关注,即便总是杂七杂八地加上许多危险与难听话,却依然让他显得那么可怜。 我看着他,道:“亚连,在十二城的那座公寓里时,你让我在书房等你。” 亚连有些茫然,他不太理解我这突然的话。 “我当时看见了有一本性别调查报告被你反复查阅,我看不懂那些东西。”我苦涩地笑了下,“但我知道社会对着omega有着各种隐形的压迫与歧视,所以我很心疼你,但也只是出于alpha对爱慕者的一种肤浅的心疼。” 亚连攥着我下巴的手松了些。 我继续道:“但是当我成为了omega后,我感受到了那些你曾受到过的一些痛苦,那些流言蜚语与难缠的追求,还有那些……有意无意的视线。” 亚连闻言,眼神之中有了些怔。 很显然,这些东西他百分百没有受过,毕竟谁敢让他难堪呢? “能找到互相尊重的人,真的很难,我并不清楚斐瑞与你之间是否只是以为性格不合。但起码在面对时,他是尊重我的。”我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忧伤地道:“我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配没资格与你平等对话,可是……我那样的倾慕于你,以至于我不需要你尊重我,好好对待我,可是我依然会觉得难过。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又该如何面对你对我朋友这样的行为。” 亚连显然很喜欢这段话,或者说,他最喜欢我说倾慕这个词。 因此,他的怒气明显减少了些,许久才松开手,但依然略带威胁地道:“不用管他,不要管别人,你只要记住我才是最重要的就可以。” 亚连又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下午要回去一趟,都是因为这帮废物没瞒好这些事,烦死了。” 他又拽着我,“你跟我一起回去,现在动身去,后天早上回来。” 我:“……” 草,不不不行啊! 我等等还得去找许琉灰把戒指的事情瞒住,晚上要见斐瑞,明天还得应付艾什礼! 我额头沁出了些汗水,道:“这件事还没解决完,我等等还要面见校长。” “管他干什么,你直接跟我走就行了,他们不敢乱说什么的。” 亚连满不在乎,拖着我往外面走。 我几乎用尽全力想要刹车,不不不行啊!许琉灰都报警了!这事情捅出来我会死的!尤其是这戒指还在艾什礼身上! 我脑中混乱至极,只能决定先硬拖着,一把抓住亚连的手,认真地道:“我想搞清楚你和斐瑞之间的事。” 亚连愣了下,“什么?” 我咬牙,道:“你总是和我说斐瑞欺负了你,可你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虽然认为斐瑞不是那样的人,但我也不觉得你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亚连的眼神闪烁了下,嘴角却勾起来了,“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傻子。” “不可以。”我脑中高速思考着,努力缝补着话中的逻辑,继续道:“因为我亏欠斐瑞,也亏欠……我的未婚夫。” 亚连的瞳孔骤缩,身上的气压降下来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无论是我和未婚夫之间的婚约,还是你的婚约,又或者是我们之间巨大的鸿沟。我也知道斐瑞作为艾什礼的好友,也作为我的好友,我更应该站在他们那一方,但是我做不到。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忍不住偏向你,忍不住想要站在你那一方。” 我看向亚连,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颊,对他苦笑,“正因为我有所亏欠,所以我才要尽可能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这样子,起码能让我觉得,我不是一听见你的话就昏头的那种人。对不起,亚连,我只是想让我的内心好受一点,想让我的偏袒显得合理一点。” 亚连身上的低气压消失了,攥住我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但没几秒,他攥住我的衣领拉着我吻了上来。 仅仅几分钟,亚连才松开手,薄唇湿润,轻哼了声道:“那你去吧。” 我松了口气,正想笑,却又听见亚连道:“我和护卫在附近的休息室等你,你一出门就得跟我走!私人航线的时间不能推迟的,你最好动作快点。” 他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听见没有!” ……妈的难道只能爽约斐瑞了? 那艾什礼那边能解释清楚吗? 不不不,可以是可以,但他妈的戒指还在艾什礼身上呢? 许琉灰应该还没和艾什礼打过照面,不然不会现在才抓到我,但是他们打照面我岂不是要死定了? 我越发慌乱,不知不觉已经按照终端校内导航进到了许琉灰的办公室。 而亚连和护卫则进入了办公室旁的休息等候室里。 我眼睛飞速转动中,做好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拧开门。 刚刚拧开门,我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量反手按在了门上,紧接着,我看见七八个穿着“police”还是“please”的字样制服的人按住了。 几把闪着电光的脉冲□□对准了我。 我:“……?” 啊?啊?啊? 不是,啥啊?我成通缉犯了? 干啥啊!大人饶命啊,我什么也没做啊! 我像是蠕虫一样挣扎着脑袋,费力拧头,却先看见了许琉灰。 他正对着我,身后是巨大的书架,米白色的毛绒地毯徐徐铺陈开,小巧精致的装饰点缀其中。四处摆放着漂亮的鲜花,陈列柜中有许多漂亮的墨水瓶和造型各异的钢笔…… 甚至在墙壁正中央,还有一樽佛龛。 总而言之,比校长室小些,却格外气派。 许琉灰就坐在案几后的蒲团上,手边摆着许多鲜花,他在给他们修剪花枝,另一边摆放着小小的香薰。 不是吧他妈的,你看着那么贤良淑德善良好骗,居然也他妈纯纯天龙人吗?! 我不相信这些装饰和这些围着我的联邦警员是一个中产老师能做到的,一时间我方寸大乱,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原来人家只是个好说话,不是好欺负。 许琉灰剪下花枝,将它插好后,才站起身徐徐走过来。他脸上并没有办法威胁的意味,仍然只有警惕和不悦,“我其实想了很久,是否是我的同情心过于泛滥了,才让我被你欺骗。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善良只是一种美德,而美德不应该是被指责的。” 他顿了下,才又道:“你最好想清楚,不要再欺骗我。” 我看见枪口电光闪烁,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会解释清楚的。” 许琉灰道:“我事后追查过了,卡尔璐酒店没有提供你的信息,那么你绝对不是依靠别人的伴读,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说你被骗到偏远的旅店,是不是假的?” 草草草,怎么上来就是这种地狱难题。 我点头,“是假的。” 许琉灰又道:“我当时安慰你,给你可以上课的权限,你是否转手卖出去了?” 我额头冒汗,正想否认,却陡然意识到他八城追查了权限。也就是说,莱纳特真的跑去上课了? 在我沉默的空挡,许琉灰道:“不要撒谎,我已经知道了,那个来学校上课的学生和我说了,是他的alpha从往上买到的。你把它挂出去卖了是吗?” 我沉重点头。 许琉灰很是失望地看着我,最后道:“你还偷走了我的戒指,是吗?” 我点头,“对不起。” “我不喜欢被辜负真心,你做的这些事已经足够让我失望了。”许琉灰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他们,道:“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把她带走,按照规章处理吧。” “好的先生。” 一个人应道。 我脑中慌乱起来,道:“您不想找回您的戒指了吗?” 许琉灰眼神疲惫地看着我,“既然连课程的权限也卖出去了,戒指你就会留着?订婚戒指对我的纪念意义如此重大,我当然想拿回来,但流通出去估计早就被人融了或者是重新拍卖了。” “我已经不想要戒指了,我只想让你付出代价。” 他的脸上有着近乎虔诚的认真。 下一刻,我就被一帮人压着要拖出去了。 我张开嘴喊道:“等下,你不是想要解释吗?!” 但一切为时已晚,我人已经被拖出了教室,偏偏这时,亚连正好从休息室出来。他看见这个状况,几乎立刻尖叫了一声,“给我松开!” 许琉灰此时已经也走出了门,与亚连遥遥对望。 死定了,这踏马怎么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66章 事情就这样重重地压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感觉到,顺手牵羊或许能在十二城混得很好,但绝对不能在内环城与中心城过得很好。 因为这里不仅有监控, 这里还有源源不断的有钱人,他们只有抬抬手, 就能捏死我。 亚连与许琉灰立刻对峙了起来。 但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对峙起来, 不然,顺戒指这个事情他们一对口供我就会死! 一定会有办法的! 想想办法! 但为时已晚! 亚连却已经直接让护卫们团团围住了警员, 他脸上尽是阴翳, 看向许琉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与轻蔑,“我不管你是谁,我也懒得知道你是谁,现在, 给我把她放了!” 他昂着脑袋,褐色眼睛里散发出灼热的光,“听见没有!不然我让你现在就付出代价!” 许琉灰这个b,不, 我的意思是, 这个beta,他是真的是个beta啊。 即便面对亚连的震怒, 他也依然没有震怒, 黑色眼睛里只有几分无奈。许久,他才道:“我并不清楚你是谁, 也不在乎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更不想和你解释什么。她做错了事, 所以要接受制裁。” “我没有任何动用私刑的事,而是将她交付给了警方,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许琉灰的声音很轻,他似乎是老师当久了,总是给人一种耐心且脾气很好的感觉。但这些在我看来,全都是狗屎,因为我马上要三进宫了。 干! 亚连又要发火,我着急得嘴角冒泡,可马上脑中又有了些思路。 我立刻插话,看向许琉灰,“我会对我所做过的所有事负责,而且你的人手都在这里,我也无处可逃。但是……” 许琉灰看向我,“你想说什么?” 我抿了下唇,诚恳地说出了第一句实话,“能否现在放开我,让我与亚连单独说几句话,我知道您也不想让他插手进来,不是吗?” 许琉灰脸上浮现了些犹豫,唇抿了起来,许久,他轻轻点头。 下一刻,按着我的警员全部松手,举着的枪也尽数收回。 亚连却已经气得脸颊发红,他咬着牙扯了下领口,直直地看着我,道:“你干什么!不过是一帮废物而已,你怕什么!让我帮你啊!笨死了!” 说真的,怎么感觉别人做这个动作很帅,他做出来就气急败坏。 单押X2了,不错。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亚连,又看向许琉灰,朝着他鞠躬,“谢谢许老师。” 许琉灰的眉毛轻轻抬了一下,似乎对我这样的行为有些诧异,但几秒后,却又移开了视线。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透出的一些很轻的难过来。 猜你想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学坏了! 但我现在懒得给他配心理描述,只是快步走到了亚连身边,一把将他拉到了远些的地方。 亚连还在生气,嘴巴拧在一起,“我都说了我帮你!你干什么示弱!那种人,根本不用在意,都是一群虫子,踩两脚就死了。” 他的价值观真的很朴素,他以下全部该死,他以上迟早得死。错误与正确在他眼中根本不重要,他甚至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所有人都该死。 这下我松了口气,感谢他贫瘠的求知欲。 起码这下我不用担心翻车了。 但是现在不用担心,不代表未来不用,于是我还是决定老实一点。 我按住他的肩膀,道:“亚连,我做错了事。。” 亚连尚未说话,我便赶着低声道:“我知道你或许不在意,但是我无法不对你不坦诚,可我又是个虚伪的人,不想让你觉得我是那么糟糕的人。所以我一定要为我做出的事负责,一定要承担责任。” “我不明白是多大的事,非要让他们用枪举着你!神经病!去死啊!” 亚连说到后面,刻意提高了声音,故意要让许琉灰听见似的。 “他之前帮助了我,但我却偷了他的东西。”我放轻了声音,很缓慢地凑近亚连的耳边,道:“当时我受伤了,身无分文,所以将他很重要的东西拿去卖了。我就是如此卑贱,为了活命什么都不在乎,对不起,亚连,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我已经不可能再像在十二城那样,为了自己的理想不顾一切了,我失去了很多。无论是alpha这个身份,还是可以参加活动的身份,又或者是……站在你身后的资格。”我有些难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立刻抽回手,“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重新遇到你了,所以在那时,我陷入了很长的低潮期,酗酒抽烟,只觉得活着已经很难了。” 亚连的眼神越来越忧伤,望着我几乎不知道说什么。 显然,他联想到了一些影视场景。 我松了口气,不错,热血青年失去理想堕落又觉醒,好一个层次丰富的人设! 许久,他又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可是你那时不是没办法吗?再说了,什么东西我买不起!就他妈一点钱而已,搞成这样是不是穷——唔!” 亚连说到后面,又要抬高声音,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怎么还敢说啊!你要是把许琉灰激怒了倒霉的还是我!那可是结婚戒指,我偷你一个订婚戒指时,你不差点也要搞死我! 亚连很是不满,脸色都有些发红。 我继续道:“但这只是小事,就让我接受调查吧,之后我会努力承担的。我现在也攒了一些钱,本来是打算……算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怕你时间不够,二十分钟快到了。” 我松开手,亚连咬住了唇,“那你怎么办?万一他们——” “我没事的,我会和许老师说清楚的,无论是刑罚还是赔偿,我都会接受的。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回来再处理吧,可以吗?”我顿了下,才有些尴尬道:“毕竟,我之前不也是被你救出来的吗?就让我承担我的责任,让我的良心好过一些吧。” 亚连似乎很有些被说服了,陷入了思考当中。 我又催促道:“我很担心你和斐瑞的事情处理不好的话,会让你受到责骂,所以赶紧回去吧。我……还等着你,等你回来救我呢。之后,我有了这个污点的话,恐怕艾什礼家里人也不会再接受这段订婚了吧。” 我感觉到,当我说到等他救我时,亚连漂亮的脸上有了些骄傲,而当我说到最后订婚的事时,他立刻又显出了些故作骄矜的不在意来。 可是亚连的回答几乎立刻出卖了他,他冷哼了一声,“那你最好,老实一点,搞清楚到底谁才该是讨好的人,我再考虑要不要救你,懂吗?” 我低头摸了摸耳垂,一脸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亚连很是满意,终于要离开,但离开前,却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许琉灰,放了一句狠话,“你最好清楚她是谁的人,清楚我是不是你能开罪得起的。” 许琉灰很轻地摇了摇头,道:“你们家族应该还在等你回去解释你们打架的事。” 亚连脸色一变,眯着眼看了他几秒,才像个小反派头目似的带着护卫走了。 我正想松口气,下一秒又被按住了,一抬眼又是无数枪口。 流泪,搞得跟要采访我一样。 他们押着我离开时,我看了眼许琉灰,道:“对不起,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该利用你的好心。对不起,许老师。” 许琉灰再一次移开视线,闭上了眼,很有些不忍。 表态不积极,行为有问题。 表态太积极,目的有问题。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于是没再说话,只是老老实实被一群警员拷住带走。当我们已经站到电梯前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没回头,只是低着脑袋,一副认罪伏法的样子。 我听见很小的喘息声,最后才是一道含着些冷意的话音,“先放开她。” 这时,我才故作诧异又茫然地看过去,却见许琉灰蹙着眉头,银色的链条眼镜下,黑眸显出了些温顺的探寻来。 他道:“我很讨厌欺骗,所以我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 我:“……” 草了,那你是来宣告我死刑的吗? 很快的,许琉灰才道:“但是你毕竟是个omega,现在……也算半个我的学生,所以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我到办公室,把事情完整地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将你绳之以法。” 他看向我身后的警员们。 他们立时朝他点头,顷刻间散开了。 我咬着唇,努力挤出了眼泪,喉间几乎要溢出哭声,却又吞下了。 许琉灰转过身去,朝着办公室走。 我打量了下警员,也小心翼翼迈步跟上去。 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氛围格外精致奢华的办公室,但我的视角终于不是被按在角落的老鼠视角,而是个可以正常俯瞰全局的正常人。 但可惜我看完,恨不得戳瞎双眼。 太恐怖了,好像每个东西上面都标了一个剪头,只要动动手,就可以按F拾取。 陈之微啊陈之微啊。 三次了,哪次不是倒大霉,不能再这样了。 你且改悔罢! 我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终于克制了哪些不该有的心理。 许琉灰坐到了办公桌前,又示意我坐沙发上。 我刚一坐下,便看见他摆在办公桌上的相册。 相册中,两人都穿着大学的制服,亲密地贴在一起看着镜头。女方长得很周正,手里捧着几本书,直直看着镜头,很有几分傲气。而另一旁的便是许琉灰,比起如今的斯文温和,那时的他还很是青涩,唇红齿白,穿着针织毛衣与牛仔裤,害羞地看着女方。相册旁边,还堆着许许多多的奖章与照片,我看不太清哪些奖章上的信息,但我看见了许多他和学生的合照,但环境看着倒是不太好。 我只扫了一眼,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许琉灰给我倒了一杯茶,翠绿的茶汤氤氲出些热气。 他摘下了眼睛,揉了下鼻梁,道:“你当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我说一遍。” “我被政治迫害了。”我沉默了许久,才看向许琉灰,道:“我其实也不完全骗了您,我的确是从十二城来的,您或许知道,一个多月以前,十二城发生了一场暴动。” 许琉灰望着我,眼神闪烁了下,“你……参与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被卷入其中,恕我不能和您直说,对不起,我很难相信别人。之后,我作为唯一还留着活口的人,被人押进三城,成为一些人的斗争工具。他们都想用我来构陷对方,所以逼迫我参与庭审。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都想我死。” “我当时被圈禁在卡尔璐,是逃出来的,但最后也被发现了。和您遇见的时候,我在被追杀,而我要回卡尔璐附近的原因是,有一个极其富有正义感且善良的人,他想接应我,想帮我。”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但是可以有很多种角度。我相信许琉灰会喜欢这个故事,他的同情心与善良,他的学识与品格,都会让他喜欢这种逃亡似的理想主义者。 他的桌面上甚至摆满了支教的照片,我相信他知道那些城市的状况是什么样,或许他也在努力,但他的努力那样的渺小。 拥有悲悯之心的人,总爱朝井呐喊,花费漫长的时间等一个回响。 但更多时候,等到的是虚无的空响。 果然,我看见许琉灰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能长长叹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他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又道:“为什么,要偷走戒指,当时走投无路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思考了下,迟疑地看着他,最终抿了下唇,“对不起,当时,那位朋友为了帮我脱罪,想用订婚的方式,借用他家的权力来救我。” 许琉灰怔了下,“什么?” 我艰涩道:“没有错,您的戒指没有丢,我一直让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未婚夫,帮我保管那枚戒指。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您解释,也为了还给您。因为我知道,这是你很珍重的,佩戴了十年的戒指。” 许琉灰的眼睛闪烁了下,最终,却再次深深呼了口气。他微笑道:“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它了,还好,居然还能再拿回来。” “许老师,对不起。”我低下头,看见茶汤里映出了我的眼睛,它挤在一起,露出了滑稽来。我又道:“我很抱歉辜负你的信任,但是很多事,我当时确实没办法和你说明。即便是现在,我看似坦诚,但也有一些事,我还是隐瞒了,因为它们实在是太沉重的事。” 我听见椅子被拉开的声音,许久,肩膀上有了些温度。 我看过去,却见许琉灰在轻拍我的肩膀,脸上再次恢复了那种纯净无害的气质来。他轻声道:“没有关系,我反而很开心,起码你没有让我陷入些被欺骗的生气与痛苦中。”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我从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学校里,或许因此总有些不太理解社会。也正因此,我妻子常常笑我心思单纯,总是被骗。可我并不觉得好心是一件坏事,因为我相信,善良是可以传递下去的。” 你老婆说得对,你又被骗了。 但不是我,是你老婆。 许琉灰见我沉默,又道:“不过也正因此,我可能很有些执念,总觉得善良是不该被辜负的。所以我很讨厌被欺骗,也绝对不愿放过这样的人,对于你,我很抱歉,没有听你的解释就那样了。关于这个,我妻子也说过,我有时优柔寡断,有时又过分武断……” 他说着便又笑起来,眼中却闪烁着点幸福。 行吧,爱情最美的模样是吧。 我摇头,“老师,你没有错,因为我的确做错了事。我不觉得这是武断,也没有觉得你优柔寡断,就像您说的,美德不该被辜负。” 许琉灰怔了下,又笑起来,话音放轻,“谢谢你。” 他顿了下,才又道:“但你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呢?是你未婚夫送你过来读书的么?” 我点头。 许琉灰垂眸,笑了下道:“看到你有机会上学,能和同龄人相处我也开心。” 他看我,笑吟吟的,又道:“不过亚连我并不熟悉,但斐瑞,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学生,他很聪明、优秀、有野心,而且在我看来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为什么他和亚连会大打出手,又为什么他们和你关系很是密切呢?尤其是,亚连方才对你的庇护,斐瑞对你态度的不寻常。对了,校长的反馈说过,他们吵架的原因似乎与你有关。” 草了,差点忘了亚连和斐瑞的事情了,完了完了这个要回答不好我等会儿全翻车了。我看向许琉灰,却见许琉灰眼睛里仍是有笑,只是面上还有怀疑。 我脑中转动了下,正想用好朋友之间的争风吃醋搪塞一下,但下一刻,却又听见许琉灰道:“或许你不知道,亚连的叔叔,与我是同窗好友。所以当他安排你进学校时,我是知道的,我很好奇,你的未婚夫到底是谁?” 我愣住。 妈的不是说读书人都是傻子吗? 这也不好糊弄啊! 这人居然在套我话! 我意识到,这比我意识到的翻车更严重,因为这像是一颗怀疑的种子。 完全不相信与完全相信都可以利用,唯有不完全相信才最恐怖,因为你永远不清楚自己踩在何处就是雷点,只能日夜思考。 我额头沁出了些汗水,正在我迟疑之间,许琉灰却又体贴道:“这些,难道就是你说的,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吗?没关系,我只是有些怀疑,但没有逼迫你回答的意思,这是你的隐私。只不过,我会觉得……你方才的话,都是假的。” 这一刻,我感觉到,寒意从脚心升腾起来。 这个啊,这个,就是,咱就是说,它,这个很难解释。我说了你也不懂,我就是,我觉得吧,它就是,啊这个…… 我脑中尽是一堆胡言乱语,嘴唇有些颤动,感觉冷意让我的手心都是汗。 许琉灰静静地看着我,有些失望,“所以你还是骗了我么?” 第67章 我看见许琉灰的眼睛里的怀疑越来越深, 却执着地没有回话,只是皱着眉头看他。 许琉灰语气淡淡:“所以,你的未婚夫, 到底是谁呢?” 我努力保持平静,大脑飞速思考。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跟李默相关的是谁?迦示?亚连? 不行啊我跟亚连现在都是omega!而且艾什礼明天回来! 迦示……算了,脑子太笨了, 百分百会露馅! 可是艾什礼和李默的关系, 后面要怎么圆?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让李默安排我进来啊?不不不,说我们被世俗反对,李默欣赏我的爱情?妈的,李默会欣赏别人的爱情?别太搞笑! 那就和亚连关系好, 亚连觉得我和艾什礼的爱情很感人,央求李默给我个好大学让我们团聚? 啊这,这也太勉强了吧! 先不说刚才亚连的黏糊劲儿,只说李默跟我是什么关系, 跟许琉灰什么关系!他们一聊不就—— 等下, 什么关系? 关系? 不不不,不对!有问题! 我骤然之间意识到了许琉灰话中的破绽。 他们是同窗好友, 如果李默安排我进来他知道的话……怎么会在见到我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那么,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知道李默安排了人进来,但并不知道是谁。 其次, 我与亚连交往甚密, 他因此怀疑是我。 许琉灰, 根本就是在诈我! 我靠,什么人啊?怎么一股子又笨又聪明的感觉?! 但如果他是因此怀疑是我的话, 那么说明,他极大的可能不是通过学校程序或者是权限知道的。而是……李默无意中透露的。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关系就比我想象中要密切了。 我得出结论时,心中松了一口气,于是我继续沉默。 许琉灰等了一会儿,话音冷了下来,道:“为什么不回答。”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抿着唇,将眼睛调成了懵懂模式。 这会儿轮到了许琉灰皱眉,他勾着唇,道:“你是不愿意承认么?” “不是,我是真的听不懂。”我继续装傻,不太理解地挠头,“亚连的叔叔为什么会和我有关系,他为什么会安排我进学校?” “凭你和亚连的关系。”许琉灰认真地看着我,“他对你十分依赖,这并不难看出来。或许你需要让我将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吗?那就是我很怀疑你并不忠于你的婚约,即便你们都是omega,但我依然认为你和亚连与斐瑞都并不——” “砰——” 我攥住拳头,狠狠捶了下桌子,愤然起身。 恁爹,好疼! 我疼得差点龇牙咧嘴,差点绷不住严肃的神情,近乎生气地凝视着他,“许老师,我对您很尊重,也对欺骗了您很抱歉,但是恐怕我不能容忍您的言论。” “我与斐瑞的关系,绝对并非您想象中那般龌龊。”我深呼了口气,道:“我向您坦言,我的未婚夫正是五城大法官的儿子,艾什礼。斐瑞与艾什礼是朋友,由于艾什礼这段时间在外城调研,但……艾什礼因为是beta,所以总有些患得患失,才让斐瑞——” 我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都是beta,应该能理解这种患得患失吧? 果然,我感觉到了许琉灰的眼眸再次垂下了,似乎在思考。 既然已经把艾什礼这张底牌掀出来了,也是时候埋一下线了,毕竟他一旦查到庭审记录,我这个大变活O的事情迟早会被怀疑。 我移开了视线,抿了干涩的唇,又道:“我不是抱怨,我并不觉得艾什礼这样有什么问题,就算他因为患得患失把我变——” 我顿了顿,故作僵硬地换了别的话题,道:“总而言之,我也并不觉得他让斐瑞盯梢我有什么,因为我爱他,我知道他只是没有安全感。他起初只是出于正义感才帮我,到后面我们有了感情,他为了救我不惜与我订婚,结果就是……我现在仍因没有体面的身份,配不上他而被他的家人反对,一切都是因为我太无能。” 办公室内,佛龛前散发出橘红色的幽光,高香静默燃烧,淡淡的香味遥遥传过来。 许琉灰凝视着我,眼睛里有了几分伤感。他正要开口,手上的表盘却发出极小声的滴答声。他立刻低头,调整了下手表,转身走到了窗边,将插满花朵的花瓶拿起倒水。 他一边动作,一边道:“不好意思,醒花的时间到了,你继续。” 许琉灰走到盥洗盆前,我看得很清楚,几个放水的装置上似乎都有不同的标志。他将花瓶放到最边上的装置旁,水流从底部填充,质地是偏橘色的浓稠。 我:“……” 怎么养个破花还要搞专门的水装置,我们十二城有水喝就不错了,水里有沙子补钙,有虫子补蛋白质,有漂白剂补铁! 我们从不改变水,我们只适应水! 我的阴暗注视过于明显,以至于许琉灰都回头看向了我,他对我微笑了下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等下可以带几枝回去。” 他顿了下,才又继续道:“如果事情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你又要怎么解释和亚连之间的关系呢?” 我皱眉,“许老师,我想让您相信我,但是我接下来说的内容,并不是为了让您相信我。” 许琉灰拿起剪刀,开始修剪花枝,秀气的脸上满是无奈,“那你大可以不用向我解释。” “我只是为了还亚连一个清白。”我看着他手中的花枝,橘红色的营养液流过许琉灰白皙的掌心,在他指尖染上了红。我道:“他……曾经参加过那个活动。” 许琉灰的手捏住了花枝,有些愕然,“什么?” 我咬牙,让自己的脸显出些坚毅来,又把身板挺得很直,“他跑到了十二城参加了活动,我们也因此认识。那时他装成了beta,我一直比较照顾他,后来他被带走回去联姻了,我也被卷入了这些事当中。” 老天爷,我说的每句话可都是实话,就是每句话之间没什么关系罢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我可没有说谎! 我深深叹了口气,“亚连和我说过,他觉得未来像是地狱,也因此,他似乎想借着亲近我来怀念当初自由的时光。” 虽然他的本意是想和我一起下地狱,但是我不是很想。 许琉灰脸上浮现了些动容,眉宇间也有了些犹豫,轻声道:“……竟然是这样。” 他望着手中的花枝,迟疑了许久,才看向我,眼神中含了些复杂。 “对不起。”许琉灰长长叹息,道:“是我误会了你,原来期间竟然有这么多内情。” 他将鲜花收拢,放入花瓶之中,又再次郑重其事道:“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也让你自证了这么久,很抱歉。” 我没有说话,只是移开视线,低声道:“许老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先离开了……戒指的话,等我未婚夫过阵子回来,我会从他手中拿过来还给您的。” “你——”许琉灰见我如此,很有几分欲言又止,最终却道:“好,我知道了。” 我内心的重担感觉顷刻间放下了,转过身时眼泪和汗水瞬间就下来了,脸都垮了。 我******,太恐怖了,千万,千万别这么掉以轻心了! 这可是三城! 不可能人人都是笨猪了! 我心脏跳得厉害,正当我握住门把手时准备离开时,又再次听见一声令我心脏骤停的呼唤。 “稍等一下。”许琉灰话音很低,“还有件事,你忘了。” 不是,你没完了?! 要死要死要死,还有什么我又忘了? 大哥,我真的,我真的求求你了别玩弄我了! 他*的,我就知道!不聪明就会成为上等人的玩物! 我嘴巴快抽搐起来了,努力松弛了几秒面部肌肉,才能保持平静的表情。转过身,我看他,问道:“许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许琉灰从花瓶里取出了几枝花,朝我走过来,“你忘了这个,这是新培育的花种,虽然很漂亮,但是没什么香味,花旗也很长,只是需要一些稀粒元素培养。” 他捏着花,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几张玻璃纸,和一袋贴着标签的橘色材料。 许琉灰将花简单地包了一下,连带着那袋材料递给我,他眼睛中有着某种诚恳,“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疑神疑鬼的,只是我很容易钻牛角尖。希望这个,能让你因被误解的心情好一些。” 我伸手接过花,才又看向许琉灰,扯了下唇,“谢谢,我……确实心情好了一些。” 许琉灰像是松了口气,又拿出了终端,露出了很淡地微笑,“其实,我刚调来一周多,还没有选助教。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推举你当我的助教,对你的绩点有很大帮助,每个月也会发放工资……最重要的是,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是配得上你未婚夫的身份,但我知道,大学助教可以增加公民荣誉点,届时求职或许会有些帮助。” 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公民荣誉点即对社会做出的贡献。 内环城到中心城的各种基础建筑设施是全部开放的,随时都有免费吃喝的地方,前提是要有权限。不同的权限,决定人能享受到的服务质量的不同,和公共设施开放程度的不同。 即便是图书馆,最低的权限也只是可以在规定区域读书,最高的权限则是能躺着看所有书享受所有高级阅读设施还能直接拷贝全部数据之类的…… 但这个权限受很多方面的元素影响,除了户籍、职业、身份、流动资产这些天生的,还有公民荣誉点这些后天的。 也就是说当不了人上人就当狗,运气好的是,当狗到一个程度,也就是说公民荣誉点累积到一定程度则能有机会抽中当人的机会——成为荣誉公民,获得竞选入众议会的能力,能力好的说不定能竞选个小职位啥的。 我一想到李默能直接给保送,许琉灰居然还让我从狗当起,我就很是不平! 同样是人夫,怎么你这么拉,因为你没离婚吗?算了,反正你也快了,如果你在身上埋雷的话。 我显出些犹豫,“可是我的能力可能不够,毕竟我之前都是在十二城生活,现在对课业也一窍不通。” “没关系,你只需要来办公室帮我整理文件,还有就是准备教学需要的材料就可以了。”许琉灰思索了下,又道:“对了,可能偶尔会去图书馆轮值管理员,其他就没了。” 听着还是好麻烦,算了,我还是继续去当没文化的老实人吧。 我正想继续推拒,却见许琉灰已经放下了终端,脸上有了些笑,“我已经递交完申请了,过不久,你应该就会收到入职邮件了。那里会说明,你需要做的事,还有薪资的。” 不是,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出离愤怒了,还没说话就听见终端震动,我气得用力点开邮件。 我不气了。 钱还挺多的,那没事了。 我露出了震撼、无措、担忧交织的神情,最终近乎勉强地道:“谢谢许老师……我、我会尽力的,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反正是你逼我的,我要真砸了你也不能怪我。 我心中很有几分理直气壮。 许琉灰欣慰地看着我,又拍了下我的肩膀,“好,我会教你的。” 最终,一名大学助教离开了办公室了。 我忧伤地与臭文盲告别。 再见了,我现在是文明社会的人了。 但是下午上课时,我感觉臭文盲在和我招手。 又见面了,文明社会的野蛮人。 她说。 最重要的是,上课本来就烦,季时川跟神经病一样给我狂发消息。 [季时川:我在开会。] [季时川:我领导炸了。] [季时川:笑死我了,我都跟他说不行了。] [季时川:他非不信,然后出错了。] [季时川: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季时川:现在他在拍桌点兵点将骂人] [季时川:等等回你,轮到我挨骂了] 神经病,关我屁事,你最好被你领导骂死然后出车祸。 我扫了一眼觉得十分晦气,一时间感觉终端也没这么好玩了,不如听课。 季时川和江森的会面实在说不上愉快,主要原因是江森从私人飞机一出来,就挎着一张低气压的脸。尤其是这场内部会议上,说到今日摩甘比集团的一名集团代表死在五城的事时,江森的脸色难看地几乎要将会议桌掀了,当然,他没有,这是季时川幻想到的。 会议结束后,银色的门闪过蓝光,一群穿着不同制式制服的男女从中蜂拥而出。 人群正前方,正是季时川与江森。 江森走在最前片,肩上的金色徽章闪烁,大步流星往前走,黑色的制服披风飘扬起来。季时川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一想到江森差点掀桌就仍然忍不住发笑。 江森的军靴顿住,转身看季时川。 季时川挑眉。 沉默了几秒后,有人炸了。 “你他妈的笑什么!”江森伸出两根手指直戳季时川肩膀,冷峻的眉眼之中含了些戾气,阴沉至极,“安插的人这么死了,很好笑吗?!这根本就是示威!” 季时川被戳得脸色狰狞,揉了下肩膀,嘴角仍挂着笑,“那怎么办,我他妈也跟你说了,让你别想着动摩甘比啊,这不就出事了?” “它必须要动,不然就让这三家公司垄断?这个平衡不要也罢,不破不立。” 江森深深呼了一口气,又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这件事这么保守。” 季时川扯着嘴,望他,“他们影响了你们元老院呗,没了他们就是你们,所以这件事对我根本不重要。” 江森冷冷地盯着他,“那你是哪边的人?元老院里,还有几个人中用?” “我知道你想说我跟着你,帮你赢吃香喝辣,但是不行。”季时川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灰白色的头发下,异色的瞳孔中透着笑,“你削弱集团势力,元老院的影响力一加强,你恐怕就要直接扫清其他障碍了,到时候督政官甚至不是元老院的傀儡,只是你一个人的傀儡,你这和独裁者有什么区别?” 江森指了下自己的头,“我有脑子。” 季时川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见不得好兄弟过得太爽,影响我娶老婆。” 江森脸色一怔,没忍住咬了下牙,“你能不能别嬉皮笑脸。” “这真不是。”季时川一脸认真,又道:“你会议也结束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江森面无表情地道:“我要去酒店。” “你要住几天?”季时川打了个哈欠,望了眼自己手上戴着的黑色手套,“你不是要处理摩甘比这件事吗?” 江森“嗯”了声,道:“我可以线上处理。” 季时川用食指勾住黑色手套脱了下来,语气散漫,“不了吧,我不想老看见你。” “我又不是来见你的。”江森蹙眉,拿出终端看了眼,又放下,“我回去换身衣服,见个朋友。” 季时川刚要说话,却见江森回头看他,黑眸有些沉,“怎么感觉你对我在这里住几天格外有意见。” “有吗?”季时川笑起来,眼睛弯弯,“我只是对什么都拥有好奇之心。” 他们站在纵向电梯前,蓝色的光芒从下到上盈满纹路。 江森看了眼终端,“随便你。” 他顿了下,又道:“我有个朋友。” 季时川嘴角抽动了下,“怎么了?” 江森道:“她和我关系很好,但是因为吵了一架,她一直不回消——” 季时川立刻道:“我觉得你们不适合,不回消息就是因为观念不和,绝交的意思。” 江森:“……” 他蹙眉,眉宇间压下几分怒意,道:“我没有说完,你说的更是天方夜谭,我只是想说,有没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季时川:“不可能,人活得好好的,你想太多了吧,只是不想理你。” 他说完,也拿起终端看了眼。 江森本来就心不在焉,问完话也没听季时川的话,反而陷入了思绪当中。 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直接发去了信息。 刚发完,江森就听见季时川的话,“问你个事。” 他侧头。 季时川似乎斟酌了下,异色瞳孔眯了下,道:“我也有个朋友。” 江森:“……” 季时川道:“就我的白月光,我给她发好笑的事,她不觉得好笑,怎么办?” “那可能是真的不好笑。” 江森道。 季时川:“……” 他思考了下,给陈之微发了条消息。 我不是那种在中午买了晚餐,就一定要在晚上吃的人。 下午刚一下课,我就带着花上门了,出门前我还洗了个澡。 啊,自由,啊,美好,啊,约会。 我刚敲门,斐瑞便打开了门,他似乎刚洗完澡,额前的金发有些湿,脸上蒸腾着些红。迎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茶花香气。 斐瑞有些惊讶,话音很轻,“你是一下课就来了?” 我咬了下唇,装作有些难过的样子,点头,又道:“给你的。” 斐瑞只打开了一小道缝隙,我只能挨挤着他与门缝进去,温热的肌肤近乎透过衣服侵袭过来。 他接过了鲜花,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些亮光,却又望向我笑,“你为什么想到给我送花?” 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就觉得……很难过。可是看到花的时候,又觉得……或许你会喜欢,心情会好一点。” 斐瑞望着花朵,勾起唇,撩起了金发,薄唇张了下,“可是……你这样,不觉得背叛了艾什礼吗?你不是说过,你不爱我吗?” 我咬住了唇,脸色苍白起来,眼睛颤动了下。 斐瑞却又走过来,坐在我身旁,肩膀贴住了我的肩膀,“很难过吗?” 他顿了下,又道:“可是我也很难过,艾什礼已经让我很痛苦,为什么又多了一个亚连……还是个omega,令人厌烦。” 他的话很轻。 我立刻拿出终端,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我要离开了。” 在我起身的瞬间,斐瑞伸手扯住我的衣服,低声道:“你又要为你所谓的道德与良心而离开吗?可是……你该做过的事情已经做了,我不会让你……” 我本来饶有兴致地听着,却见终端陡然间收到一条消息。 [江森:我正准备前去你的大学,关于你和亚连的事情,我想和你聊一下。] 我瞪大了眼睛,脑子空白了几秒,汗毛倒立。 偏偏这时,身后已经传来了炽热,斐瑞的手环住了我的脖颈,话音很轻,“你听见了吗?” 我磕磕巴巴道:“听、听见什么?” 斐瑞笑了声,“听见我说,只要你离开一步,我就给艾什礼发录像吗?” 啊?啊?啊? 什么录像? 啥啊? 啊? 第68章 我脑子空白了下, 也顾不上终端了,只是回头看他,“什么时候的录像?” 斐瑞贴住了我的背, 贴得越来越紧,横在腰间的手几乎要攥得我呼吸不过来。我还在努力回头, 费力地想要看他, 却只能看见他亲昵地贴着我的脸,用力将我往后带。 他低声道:“你只关心这个吗?” 那不然呢? 我差点脱口而出, 但很幸运的是我还是忍住了。我只是努力让我的眼睛中浮现出较有层次感的震惊、痛苦、挣扎来, 不过这一次,这也的确是我内心的情绪。 啊?他妈的我不理解,他都那样了,怎么还有心力呢? 这鬼地方的科技到底是怎么样? 我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斐瑞拖着我往后走, 他几乎要变成章鱼一样贴在我身上,肌肤的温度透过衣料都能浸染到我身上。 许久,他才终于松开手,将我带到了带到了一间房间里。 斐瑞笑起来, 脸上的红几乎要蔓延到眼尾, 眼睛里是湿润的雾。他牵住我的手,把门当开, 又道:“你不想看看吗?” “你总说你对艾什礼有责任, 你不能对他如此,你说你不爱我, 但是……” 他话音陡然放轻了。 门被推开, 我也被他囫囵甩进室内。 浓稠的黑暗瞬间吞没了我与他, 唯有一片巨大的投影上在角落透出些荧荧的蓝光来。门再次被合上,他抱住我, 我听见遥控的时候响起。 那投影中的画面骤然浮现。 录像十分模糊,看起来倒像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看清楚似的,画质都是最低的。 那个机位似乎被衣物所遮挡,十分隐蔽,连所探照的视角都很狭小。 我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从周围的陈设来看,这分明就是洗手间。 录像很短,几乎就几分钟的时间,只录到了我的上半身。 那个我十分熟悉又不大熟悉的人坐在沙发上,背部靠着,眼睛半眯。屏幕最底部的位置,隐约可以我的手放在某个金发脑袋上。 ……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傻逼! 色字头上一把刀,戒色吧你! 我崩溃了。 草了,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录的,还是说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心好了要找到机会? 完了完了完了着了道啊! 陈之微,为什么,你就没想过这一招迟早会用到你的头上呢? 我在心中痛斥自己,但是很快我又听见心中的声音在为自己辩解。 那个声音十分轻,她说:这种手段一般都是用来威胁有钱人的,谁知道有天也会用来威胁你啊! 我话音颤抖,“斐瑞,你不该如此的……”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斐瑞从身后圈住我,低声道:“即便不是艾什礼,你不是一样可以吗?你不也一样可以获得很多吗?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我呢?” 他又笑起来来,身体也因这笑声颤动起来,茶花的响起萦绕在周遭,活泼极了。 我说不出话来,心中却迅速琢磨起来,怎么样能保住这段录像不被放出去。可是任我怎么想,我也想不到该怎么让他删除。 斐瑞不会删的,他有脑子,他知道这个可以拿捏住我。 果然,斐瑞的声音响起了,仍然带着很轻的笑意,“其实……我也不舍得给别人看的,所以我只录了这几分钟,但是……以后,不可以拒绝我。” 我愣住。 啊这,就这啊。 我心中的喜悦小小抬头,毕竟老是打太极,半推半就也挺累的。 不不不,都说了要戒色了! 现在是一回事,以后是一回事啊! 我思索着,却仍然咬着唇,近乎屈辱又痛苦地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选别人了。”斐瑞很轻地吻住了我的下巴,又顺着下巴一路吻到脸颊,说话的热气伴随着茶花香一路萦绕住我,“我要你什么时候陪我,你就要陪我。陈之微,我恨透了你的责任感与道德,明明你是爱我的,但你从来不敢正视。既然你不愿意正视,那你就陪我一起看着这个录像去痛苦吧,痛苦为什么你有艾什礼了,却还是接受了我的求爱,还从中获得了快乐。” 对不起,你饶了我吧。 我只是单纯,爽了就会快乐,仅此而已啊! 我有点崩溃,崩溃于我几乎能猜到斐瑞想和我玩哪套把戏,不过就是在我和艾什礼见面的时候把我叫出来这样。但崩溃之中我又有些庆幸,庆幸于他现在满心满脑地想着针对艾什礼,甚至为了不惜将自己的金发录进去。 没错,诚然对我是个威胁,也诚然他有本事从中逃脱。 但是那又怎么样,反正录像里我看着也没有那么快乐啦!我半眯着眼睛,还是显得较为痛苦的! 我在心里劝慰自己,但是却仍然感觉嘴里尽是苦涩。 再、再也不乱色了。 呜呜。 这下真的,我被捏住了双重把柄。 我长久地沉默着,只是绷着背,假装自己愤怒到极点,死死地看着斐瑞。 斐瑞的呼吸急促起来,薄唇的笑意越来越肆意,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大。他对于我这样的注视感到了兴奋,以至于他拥着我的力道越来越大。 “你现在还能想到别人吗?” 他问。 我又沉默许久,道:“就这样吧。” 斐瑞愕然地看着我。 我道:“怎么样都好,就这样吧,我已经太累了。斐瑞,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犹豫、挣扎、痛苦,无法背弃诺言,无法伤害他人,最终将所有人都伤害了。我什么也做不到,对你也好,对艾什礼也好。所以就这样吧。” 我不太懂谈判,但我看过别人讲价。 我又道:“发给艾什礼吧,让他生气也好,解除这段婚约也好,只要你能开心就好。全部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受这个代价。” 斐瑞的脸色逐渐变得冰冷起来,蓝色的眼睛里压抑着某种情绪,却仍然努力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攥住了我的肩膀。 我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下去,站起身往外走,“斐瑞,我已经很累了,当初你真的应该杀了我。我以为我可以将你牵引回那段正确的路上,不再继续那些错误,我也以为我可以挽回和艾什礼的婚约,不让他伤心。但是没有办法了,之前在会场上时,我就已经思考了很久,这就是我的答案。” “陈之微!” 他喊道。 我回头看见,却看见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蓝色的眼睛里积蓄着泪水,“你宁愿如此,都不愿意接受你爱我的事实吗?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他有些呼吸不过来,荧幕的蓝光照耀在他的金发之上,映照出奇异的光泽。 斐瑞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眼睛里只有全然的空茫,眼泪从眼里滚落,又落到了肩胛之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几乎无法忍受住一般。 不错,知道你拿捏不住我这件事,就可以了。 我算了下时间,再次长叹一口气,攥着拳头,硬生生也挤出了点泪水。 斐瑞望着我,许久,濡湿的薄唇才张合了下道:“我好疼。” 他稍微抬高了头,脖颈上的血痕十分明显。 我也很上道,立刻咬牙浮现出挣扎状,然后转过身,故作迟疑地朝他走过去。刚走几步,斐瑞却已经抓住我的手腕拥住了我,抓着我的手急迫地去抚摸他的伤口。 但没多时,他便近乎强硬地将我推到了沙发上,湿热的吻从眼睛开始吻。 “我不是要挟你,可是,我只是很难过。”斐瑞执着地纠缠着那个话题,“如果你和艾什礼没有婚约,你会选择我吗?如果当时救你的是我,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拒绝我了?为什么你现在不能标记我呢?” “标记我吧。” “标记我好不好?” “我愿意被你标记,我想被你标记,让所有人都知道好不好?” 斐瑞几乎要失去了理智,他全然忘了我现在是个omega,似乎又陷入了某种幻想之中。在这个幻想之中,他疼得面色苍白,疼得咬住了舌尖,疼得无法说出话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 世界称颂爱,世界诋毁爱。因为现在只有爱,像是谁都可以触碰到,谁都可以评论的东西。毕竟像权力金钱地位出身职业才能,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谁也无法置喙。 斐瑞的热气打在脖颈,我抓住他的金发,想要将他推开。 但下一秒,斐瑞却一转过头,用脸贴住了我的手。他望着我,湿漉漉的金发贴在绯红的脸颊上,眼睛里有着某种专注,但却伸出一节舌尖舔了下我的手腕。 我立刻推开他,强忍主易感期的躁动,道:“对不起,斐瑞,让我回去冷静下吧。我已经太累了……” 我站起身往外走,一面拿着终端回消息。 该给他的希望也给了,他应该会老实一点。果然,这次我离开,他没有再留我,我甚至听见他的笑声。 烦死了,现在是绝对不能见江森的,无论如何必须打发走。 我正琢磨着措辞,却收到了一条季时川的消息。 [季时川:我等你好久了,下来了吗?] 什么东西,我一点开才发觉,他几乎跟江森前后脚发了几条信息过来,只是我没有查看。 我翻了翻前面的话。 [季时川:江森要去见你了,我可以帮你拖延过今天。] [季时川:前提是,今天你得陪我。] [季时川:搞定了,他现在又要去开会了。] [季时川:我到了,就在你们学校门口。] 我看得有些烦,只得迅速下楼往学校门口走,却又见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季时川:你怎么还不理我,你是不是在跟别人玩,你就不怕易感期突然来?] 这一刻,我感觉我的烦躁达到了顶峰,但我并不确定是易感期的影响还是我现在心情的影响。 我深呼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大学门口走,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季时川朝着我招手。他笑得倒是开心,开口便是:“你倒是……理理我啊。” 我想了想,道:“我不是忙吗?” “忙什么?”季时川笑了声,“忙着和斐瑞在一起吗?” 他指了指鼻子,“我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我偏开视线,道:“对,所以——” “所以你易感期又来了是吧?”季时川挑眉,眼睛里含了些揶揄,“不是,你就是把我当玩具,你也得考虑我要充电的吧?” 妈的怎么是个人都想拿捏我是吧? 我一想到今天一整天我被拿捏一天了,我难以呼吸,易感期的情绪强烈地攻击着我的神经。烦躁已经顶到了喉咙,热意几乎要袭击我的大脑。 我也笑起来了,“不是,你是想威胁我吗?但是我这种小老鼠,也没什么你想要的吧?” 季时川压低身体,阴影几乎要覆盖在我身上,眼神很沉,却仍然在笑,“这样吧,你答应我,你——” 他话音顿住。 因为我直接抓住了他的头发,逼迫着他将腰压得更弯,他并不在意,笑意倒是越来越大。我伸出手,很轻地拍了几拍他的脸,我听着响声,笑着看他:“你差不多得了,再来就烦了。” 季时川的瞳孔骤缩,笑意渐渐消失了,定定地看着我。 第69章 季时川的脸色越来越冷, 眼神更沉,但他并未被我的动作激怒,只是问道:“你生气了?” 不然呢? 我觉得他实在有些明知故问。 但这个话题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我只是松开了拍他脸的手,但下一刻却又被他攥住手腕。季川压得更紧, 鼻尖几乎要贴住我的脸, 连带着红酒味的信息素也要侵袭过来似的。我有些不适应地想要拉开距离,却听见他低沉的嗓音, “你想打我吗?” 我感觉这个话题奔向了一个恶心的方向, 因而没忍住皱着脸,“松开。” “可以打我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季时川认真地看着我,灰白的头发下, 眼睛甚至有着亮光,“对我生气也可以,打我也可以,讨厌我也可以……我不会生气, 只要你对我是认真的, 怎么样都可以。” 季时川话音有些轻,“他们那样的人, 明明脑子空空, 只因为出身好就什么都能得到。即便是个蠢蛋,也能坐上高高的位置, 将我们的生死操控在手中。所以你对他们怎么样都是对的, 欺骗他们, 伤害他们,玩弄他们又怎么样?” 易感期对我确实有一定的影响, 我可以肯定,如果是平时的我听见这样的话一定只觉得可笑。但现在我听见,却只觉得烦躁,这种烦躁让我忍不住将嘴巴咧得更大,“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时川薄唇动了下,我打断他,“你就是想强调,我对别人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对真实一点,认真一点?” 他正要点头,我抓着他的头发按住他,伸手直接扇过去了。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我用的力气很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灰白色的头发几乎都飞扬起来,连带着他握着我的手松开了,白皙的脸颊上顷刻间浮现了鲜红的掌印。 “这不怪我,你自己要求的。”我松开攥着他头发的手,笑了声,“你让我对你认真点的啊,可以啊,没问题啊。” 有些人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挨打才开心是吧? 季时川的瞳孔缩了下,但迅速又扩散开来,他又紧紧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怎么了兄弟,自从你让我真心对你我打了你之后你就很少笑了。 我心里暗暗想着,又抱着手臂看着他,“你不会生气了吧?你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季时川一字一顿地道,下一秒,喉咙却又溢出了笑声,眼睛颇有几分愉悦地弯曲起来。他将另一边的脸凑过来,乜斜着视线望我,呼吸急促起来,“你还想打我吗?还生气吗?没关系的,另一边也可以给你打。” 我:“……” 你也没说你好这口啊!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我打你也是你play的一环吗? 我几乎要被恶心死了,连连往后退,可是季时川却大步凑近我,越发兴奋,几乎要将脸凑到我的手上,“只要你是真心的,怎么样都可以。” 啊啊啊崩溃,你他吗还食髓知味了吧? 滚远点啊!! 我愈发崩溃,咬着牙,“你他吗能不能别发情了,我现在易感期,帮我解决。” 季时川有些惋惜地看着我,又耸动了下肩膀,却又道:“走吧,上车。” “啊?为什么要上车?”我有些费解,“我不拒绝上车,但是抱歉,跟alpha的话我实在没兴致。” 季时川笑起来,“你以为江森这么好拖住吗?我也是临时出来的,他要加班我就不用加班吗?我等会儿还要回去。” 他想到了什么,笑意有些怪异,“你的信息素有变化吗?味道之类的,我很好奇,他能不能分辨得出来……” “首先,我跟他没关系,其次,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郑重其事地和他划开界限,“所以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也没什么偷着乐的快感,最后能不能赶紧,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季时川语气有些失落,但是脸上仍带着笑,“就这么讨厌alpha吗?” 我问道:“你不讨厌吗?我之后恢复身份了,你会发现不对劲的,天生的排斥是很难抗拒的。” “可是我觉得我能克制住,难道你不能吗?”季时川笑了下,又摇头,“问了也是白问,你当然不能,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感情。” 我跟着他,没多时就到了附近的停车场。 校内的停车场,一共四个出口,蓝色箭头悬浮在空中,车辆周深悬浮着彩色的隔离光带,看着果真倒是十分炫目。 黑色的车停在角落,倒是很有几分朴素,和上次那辆银白色比起来可以说得上简陋了。 我没忍住很有几分酸溜溜,“你倒是说他们剥削,我看你也没少剥削吧。” “那不一样,我从他们手里剥削,相当于洗钱,干净得很。”季时川笑眯眯地拉开车门,进去了,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吧。” 我道:“不用花钱吧,总感觉你很熟练。” 季时川这会儿正好又在脱手套,真不知道他到底偷了多少,闻言他惊愕地看着我,“我可没有,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又有魅力就如此断言。” 我有些不情愿地坐在他身边,关上了车门,“随便吧我不在乎赶紧的。” 季时川这时又痴痴地笑起来,“你这样搞得我真的不收钱不行,你真把我当——” 我掐住他的下巴,“反正是alpha,你又不是真的被我搞,别这么啰嗦,快点。” “你这么对我,我还是会有点伤心的。”季时川用下巴蹭了下我的手,异色瞳却流光溢彩,他甚至懒得挣脱我的动作,只是将手背抬到面前,咧开嘴将黑色手套用牙齿咬了下来。他一转头,将手套扔到一边,又道:“给点甜头吧。” 我蹙眉,“啧你能不——” 我还没说完,就被季时川伸手搂住了腰部,强行被拉到他一侧的腿上坐着。 季时川的下巴靠在我肩膀上,望着我的侧脸,“我就是那种你给口饭吃就跟你走的流浪狗,真的,我不骗你。但一口饭都不给的话,我就会咬你,因为我是很少受到过善意对待的狗。” 我听得很想给他两拳,我道:“你让我真心对你,我现在不想给你,我这严格按照你的意思来的吗?怎么你现在又想要我对你好点了?” 季时川吻住了我的耳垂,话音轻且缥缈,“偶尔也是需要骗骗我的,你就算赶驴子干活,也得吊根萝卜呢。” 好恶心,受不了了,赶紧去死了算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恶心,将嘴唇凑过去贴了下他的脸颊,又迅速移开了头。用手掐住了脖子,呕,受不了。 好难受,感觉有点理解小说里的霸总A为什么可以随便上人但是不吻了,这真不是一个概念啊! 季时川却像石头似的,呆住了,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又用手摸了下脸,看了看我,活像是被我突袭的清纯学生似的,话都结巴了,“你、你——” 我疯了,喊道:“你他吗快点,我这甜头都给你了!我恐同的啊,我都牺牲到这份上了,你赶紧快快快!我急死了!” “不、不我不,我是说你——”季时川磕巴了两秒,神色立刻镇静下来,嘴边的笑越来越大,“行,别着急,你满足了我,我也绝对竭诚为您服务。” 季时川紧紧搂住我的腰部,却又兀自地用嘴唇亲着我的耳垂,湿润的吻一路蔓延到脖颈。几秒后,他道:“一股茶花味,我不会是间接接吻了吧。” 我道:“别套话了,没错,确实。” 季时川不说话了,没再继续吻,只是用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 拉链声响起。 没几秒,我惊觉不对,“等下,你脱手套了?” “对啊。”他闷闷的声音从肩膀传来,却又有着点笑,“不是你老问我怎么戴手套的吗?” 我听见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我更惊愕,“等下,你干什么——” 我话音顿住了,身体也僵住了。但没几分钟,脑中的思绪逐渐被空白侵略,我空茫了几秒,感受着耳边的热意。 季时川再一次吻了我的耳垂,我很有几分想逃,伸手想要去抓车门。 偏偏这时,车玻璃旁一道白光闪过。 一辆灰色的车子开了过来,没多时,车身周围的彩光也闪烁几下,粒子隔离带被打开。 灰色的车正正好停在季时川的车旁边。 驾驶舱的门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下了车。 我这一侧就在副驾驶那一侧,我清楚地从车窗内看见那人正是江森。他一面看着终端,很有几分心不在焉,没走几步就直接撞上了车头。他愣了下,这才抬起头,扫了一眼这辆车。 几乎有一瞬间,我感觉他隔着玻璃与我对上了视线。 但也正是这一秒,季时川伸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话音很低,“你在这个时候,还看别人啊。” 他用力了些,我感觉眼睛也被他手心捂得阵阵发热,忍不住绷紧了腿。 疼疼疼——! 我晃着脑袋,脑中思绪再次大乱,几乎无法平复呼吸。也正是这一刻,捂着我眼睛的手骤然松开,改而握着我腰部。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滞起来,他将我从他腿上放下来,又攥住了我的手;湿热的触感像是柔软的海藻似的缠了上来,我惊愕几秒,低头看过去。 季时川抬着头看着我,那张薄而含笑的唇湿漉漉的,眼睛里有着些认真。 我看着他,呼吸有些凌乱。他全然察觉到此刻气氛中的不同,几分钟后,他的喉结滑动了下,才再次攥住我的手。 我神思游离,茫然无措,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季时川用食指勾着唇,薄唇张开,伸出了舌头,眼睛弯弯。 “你需不需要看——” 他的话有几分含糊,仍然伸着舌头。 我立刻移开视线:“……我没那种癖好,谢谢。” 季时川却又眨了眨眼,松开了手,将舌尖收了回去。 “我不管,我都做到了这一步。”季时川笑眯眯起来,跪在我的身前,帮我穿好衣服,又伸着脸过来,“所以我要点奖励,很合理吧?” 忍一忍,明天结束,易感期就过去了。 陈之微,你可以做到的,只是碰一下而已。 你做得到的! 我深呼了口气,有些敷衍地亲了一口他的脸,一瞬间,他按住了我的头。我立刻手脚并用想要推开他,可惜这个吻脸颊却仍然持续了近一分钟,他才松开手。 季时川直接靠在车座上,大笑起来,异色瞳孔弯曲着,光彩照人。没多时,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启动了车内的盥洗装置洗了洗手。 他道:“你先在车里等着我,他现在应该去找你了,我去支开他你再回去。” 我无力地靠在车座上,神情有些茫然,“啊?” 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啊,好,行。” 季时川却挑起眉头,“你不会中看不中用吧?好弱啊,以后怎么办?” 我立刻暴怒起来,“我没有,只是我现在是omega!我跟你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我!” 我语无伦次起来,很有几分受伤。 “好吧,希望是我多想了。” 季时川故意揶揄着,却也笑了下,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其实不知道,就算他不说,我现在也不想走动了。 太恐怖了,仅仅只是omega的信息素在我的腺体里,我就感觉到神经完全被影响了,现在满脑子都是不想动想休息人好累,明明身体还是有劲的,就是生出了一种厌倦动弹的感觉。 车内残留的alpha信息素包裹着我的信息素,让我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去。 无欲无求,理智冷漠。 我打了个哈欠,靠在车门上合了眼。 江森握着终端,内心的躁动难以压抑。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就真的一点信息都不回? 可是,可是李默说了她跟亚连一个学校,目前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啊! 难道,难道她真的是单纯不想回信息吗? 不不不,他们、他们是朋友……朋友怎么样都会回信息的吧?而且,他今天用了亚连当借口,不——不是借口,他只是觉得亚连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聊一下的,毕竟她爱过亚连,就算是放下了,也不应该一个字都不回复吧? 江森想着想着,便觉得内心沉起来。或许是,上次他做的事对她来说真的有点过分。 可是,那对他来说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无论是解决亚连,还是李默对她的敌意……算了,只要她活下来,就好了。 无论怎么样,希望这次见面,能解开之前的误会。 江森想着,摸了下口袋,却摸了个空。 嗯?东西呢? 他思索了几秒,这才想起刚刚心不在焉,东西还放在副驾上。 江森:“……” 他做事向来谨慎,今天怎么频频犯这种错误。 无论是东西忘了拿,还是走路不看路。 他很有几分郁卒地转身,不得已折返,走向入口的哨卡重新登陆信息进入停车场。 出口与入口前隔着蓝色的光带,粒子光形成的门上,箭头的标志闪烁。 箭头的光闪烁片刻。 下一秒,两道电子声同时响起。 “已登记,开往进场权限。” “已登记,开放出场权限。” 江森快步走进,一面又看了眼终端消息,大步走入停车场。他回到停车场时,再次路过那辆黑色的车,但仅仅几秒,他便感觉到有些怪异。 这信息素味,有些熟悉…… 不,好像是omega? 江森又看了眼那辆车,那是辆颇为经典的车。无论是引擎还是系统,还是外形,倒是联邦公检系统的人常开的车。 几乎没花几秒,他脑中就猜出了个大概。 啧,这帮人倒是知道成天抱怨忙,不配合元老院的工作,结果再忙倒是也没忘记乱搞omega啊。 江森喉间溢出了声讥笑。 他没再理睬,打开副驾取出了礼物,转身离开。 可是刚走几步,江森蹙了下眉头。 等下,那个车牌。 似乎是……监察官系统的? 这就有意思了。 他眸中有了些异色,打开终端开启权限,调出了搜查令。 江森面无表情地走了回去,敲了敲车门,低声道:“临时巡查,请车内人立刻下车配合搜查。” 我草,什么东西!!! 我贴着后座的车门,紧紧按着把手,透过玻璃看着江森。 江森穿着常服,黑发黑眸,眼神冰冷,手上的终端显示着一张搜查的证件投影,旁边,则是几个代表身份的联合徽章。 我一刻也不敢说话,立刻给季时川发消息。 妈的废物,说好了去拦截住江森呢?他妈的怎么把人给拦到这儿了?! 但我消息还没编辑好发出去,却见江森的终端震动了下。 他蹙起眉头,操作了下。 没几秒,我看见季时川的投影浮现。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 车外的江森有些烦,“这车你的?” “对啊,我来看看斐瑞,怎么了,还不允许我当赘婿了?”季时川笑了下,又道:“刚刚我车还启动了警报装置,我还想着谁偷车偷到我身上,居然是你啊?” 江森眉眼放松了,嗤笑了声,“季时川,你胆子很大,既然上赶着了,还是藏好你车里的货色。这次但凡是元老院的其他人,你现在出大事了。” 他说完,又道:“你不说你有白月光了吗?” 季时川怔了下,又道:“对,其实我和斐瑞差不多有了共识,就那样,你懂的。” “对方也愿意?”江森感觉一切实在有些荒谬,“虽然我知道你迟早要走到这个下场,但是也太快了吧?” 季时川“嘶”了声,又道:“别说了,心口疼,我和白月光注定为世所不容,无法拥有一段光明正大的爱。唉,好吧。” “你不是说要见你朋友?刚好,我都到校门口了,不然我等你,我们一起进吧。” 季时川笑眯眯起来。 江森挑眉,冷淡道:“不要,有点恶心,我挂了。” “OK,你要拒绝我我也没办法,寒心咯。” 季时川故作浮夸,挥了挥手。 江森道:“等下,我问你个事情。” 他迈步往外走。 我看见他转身要离去,心中松了口气。 妈的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等下你们为啥非要在车边上聊天!吓死人了! 我松了口气。 “咔哒——” 陡然间,车门声响起,我惊愕望过去,却听见江森冰冷的声音:“我从来没说过,我朋友在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季时川?” 他冷漠地视线从终端移过来看向我,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瞳孔骤缩。 第70章 江森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 率先嗅到了熟悉的信息素,醇厚的红酒的味道以一种近乎炫耀的态度朝着他辐射过来。 潜藏在红酒信息素里的,是极其微弱的, 冷却又透出些幽长的灰烬味道。 江森紧紧地盯着车内的人,黑眸之中几乎压抑着某种风暴, 终端上季时川的投影似乎说了什么了, 可现在这也不是完全重要的。 他只是看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女人。 她流动的黑发垂在脸颊边缘,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来, 有几缕黑发便黏着在脖颈之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 黑色的眼眸里此刻有些很淡的水雾,那水雾像是某种实质化的东西,将她的薄唇也洇湿了似的。 她在惊愕之中,却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有些茫然无措。 车内浓重的红酒味信息素源源不断飘逸而出,当他反复却探寻其中的灰烬味时,那红酒的信息素便像是疯了一般攻击着江森,又竭力想要包裹掩藏住什么似的, 江森几乎感觉到是季时川本人像条狗一样抱着灰烬味的主人在向他狂吠。 但江森依然感知到了, 由腺体散发出来的雪松信息素游走出来,他的神经几乎立刻绷紧。胸口的心脏骤然间开始泵血, 充满躁动与暴虐的因子潜藏在血液之中, 激得他脑中思绪混乱,分不清是怒意还是其他的情绪占据主导, 使得江森攥紧了车门。 他的血液不断上涌, 喉咙干渴起来, 脑中在一瞬间被欲望所侵袭。 但仅仅几秒,江森就咬住牙齿, 移开了视线。他松开了攥住车门的手,拽住了衣襟脱下了外套。他将外套朝着里面的人一扔,转身盯着终端里的季时川,一言不发,可是脖颈上的青筋全然表现出了他的暴戾。 季时川的眼神中仅浮现了一秒诧异,紧接着却是吼声,“你在说什么东西?不是你自己说你要去看朋友,你人都在这里了肯定就是看你朋友啊!还有,给我把车门合上,你别想动她!我马上就来!” 他身后的背景晃动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有了风声。 江森道:“不用过来了,剩下的事,我相信她会告诉我的。” 他说完,没等季时川回复,直接挂了终端。 江森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平复了呼吸,攥住了手中的礼物,将它胡乱塞进了口袋。随后,他才转身,用力捶了几下车。 “砰砰——” 巨大的声音响起。 江森转过头,面容冷峻,“下来。” 他闭上眼深呼了口气,“这次又是什么借口?陈之微,我不是傻子,第二次,他妈的第二次让我抓到了!第一次,你是被迫的,这次呢?是不是要用你变成了omega这种借口?” “你——” 她还没说完,江森几乎立刻截住了她的话音,话音压低,“你以为我跟李默怎么谈的,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和他说过我会随时去看你的情况,但凡你少一根毫毛我都要知道。你觉得他给你注射试剂我会不知道?” 江森几乎感觉自己的牙齿将腮帮子都咬出了血腥味,“我费尽心思谈判才保下你的命,甚至主动提出可以让你和亚连读一个学校,结果呢?结果我他妈像条狗一样被你甩脸色还要跟你道歉,结果你转头跟一个alpha搞上了?你只是信息素变成了omega,你又不是真的omega,有空跟人乱搞没空回消息是吧?” 他这些天的怨气与怒气在此刻全然爆发,雪松信息素顷刻脱笼释放,毫无余地地朝着她扑过去,与红酒信息素激烈地纠缠撕咬起来。 氧气越发稀薄,唯有红酒与雪松的信息素仍在撕扯,而夹杂在其中的少量灰烬味几乎就要消散了似的。 当我感受到我的信息素如此孱弱,甚至毫无抵抗之力地被雪松的味道覆盖时,我感觉到我的自尊心受伤了,原本就狂跳的心变得更为慌乱起来。 江森冷冷地看着我,似乎随时准备将我揍一顿。 我只能披着他的外套,低着头迅速活动眼球寻求办法。 草,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而且这些天没理他,他怎么一下子智商就高了? 江森的脸阴沉得能挤出水来,“说话,不然你会知道我多擅长用刑。” 你他吗怎么还想动私刑?就这点□□的破事有什么好问的啊! 我扶着车门下车,思考了下,开始咬牙。 就你会咬牙,我咬牙的次数和熟练度比你高多了!因为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倒霉!凭什么我老是倒霉,就因为我是个老实人吗?老天爷怎么专挑老实人欺负! 我忿忿不平,却还是逼着自己脚滑了下。 下一刻,江森伸手扶住了我。 我火速拉开距离,无力地贴在车上,眼含热泪地看着江森。 江森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原来知道了啊。” 我说。 江森眼神阴鸷,“怎么,不打算装你的情深似海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失望地看着他,眼神里闪过痛苦,“我不想回复你,就因为我现在变成了omega啊,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现在的状况。针剂的作用的确是临时的,可我的痛苦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用omega的身份面对曾经恋慕过我的人,又该怎么告诉你。” 江森反应了几秒,黑色的瞳孔缩小了些。 我顿了下,有些无助地道:“你发的那些信息我都有查看,我是想告诉你,我不生气了的,我也想告诉你我遇到了一些小问题,暂时不想见你。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怎么面对你,所以我只能不回复。” “我和你从来就不是平等的朋友,无论是阶级还是其他,但突然之间我又成了omega,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即便这都是暂时的,但我却很难不想,我根本就没有我说过的那么从容,可以接受所有苦难,我也会在乎我在朋友心中的看法……难道这很难理解吗?” 我攥住了他的衣服,仰着头,让自己看着像是摇摇欲坠苍白如纸的omega,“可是你居然都知道,甚至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江森,你从来就没想到过我变成omega后,我该怎么接受这些事吗?可笑的是,你甚至不打算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在发过来的信息里也只字不提。” 当我使用一招倒打一耙后,我看见江森的脸上浮现出了莫名其妙,茫然无措,若有所思三种情绪。 我觉得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于是我哽咽了下,道:“即便是之前吵架,我心中也始终认为,我们是朋友。但结果就是,当我为变成了omega这件事彻夜难免,忍受痛苦,愧疚于无法回你消息,纠结着怎么面对你时,你完全不觉得我变成omega这件事是什么值得提起,值得告知,值得安慰的事。” 江森怔住了,他似乎有所动摇了起来,可是很快的,他又道:“那你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况,不要告诉我你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你没办法面对我,但是能跟别的alpha做是吗?” 啊这……你这问题太挺直击核心哈。 我琢磨了下,只是摇头垂眸落泪三件套,话音疲惫道:“就这样吧,我不想和你说什么了,没必要了。你见到的就是一切,所以随你怎么处置我,我不想你再说了,也不想再吵了,没有意义。” 我转身作势要走,却被江森一把拉住,他道:“你现在把话说清楚。” 他将我按在了车门上,真是好一出红眼掐腰的好戏,只是凭什么要我配合。 我很有几分崩溃,但毫无办法,江森却已经按住了我的肩膀,拉近了距离。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黑眸有些沉,他问道:“告诉我。” 我移开视线,盯着远处的指示灯光看,脑中一片混乱。 他的智商怎么突然上线这么快,以前差不多到朋友的话题那里他就绕晕了,现在居然还能接着问。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飞速动着脑筋,开始逐一批阅脑子递给我的解决方案。 方案一,被迫的。 也不是不行,趁着这个机会卖了季时川,在车里这个事也不是不能开脱。 可是问题是,已经用过一次了,就算江森相信了,也难保留下怀疑的种子。 方案二,易感期没办法。 易感期就是没办法啊,现在身份又正好是omega,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正好季时川很主动,用一用怎么了? 不,也不太行,主要还是之前草情深似海人设太过分了,这多少有点人鸡分离。 等下,不然就—— 我抿了下唇,笑着看他江森,呼吸有些急促,“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你不也知道,艾什礼明天回来就要跟我退婚了吗?” 江森挑高了眉头,“谁跟你说的?季时川?” “嗯。”我毅然决然把他卖了,只是大力呼吸,像马上就要休克的废物一样,话音极轻地道:“反正我易感期来了,需要人安抚,所以就这样吧。我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亚连,还是艾什礼,我什么都守不住了。易感期他愿意帮我度过,我就接受了。” “你——”江森沉默了几秒,“你在易感期?” 他说完后,立刻又道:“季时川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我不知道。”我侧过脸去,“他只是说他以前和我见过,后来他告诉我真相时,我被刺激到,易感期提前来了,他就帮我了。” 我看他,放轻了话音,“因为……谁让现在的我是omega,只能依靠Alpha的信息抚慰啊。” 我说完,察觉到江森大概率又要继续逼问,这是个好时机。 于是我看向了他,流着泪,苦笑道:“我本来想过要拒绝的,但是一想到明天我要以omega的身份面对艾什礼,再被他亲自退婚,我就觉得无所谓了。狼狈又怎么样,难看又怎么样,早就没自尊可言了。” 江森按着我肩膀的手越来越松弛,最终,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老实说,我已经流不出多少泪水了。今天一整天,我真的快把眼睛哭肿了,给你们这帮有钱有权的人卖惨也很累的好不好? 我仰着头,克制泪水,道:“明明从十二城到三城,从普通的工人到大学生,我应该是越来越好的,可是为什么……我失去了爱的人,失去了婚约,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很多希望?” 江森正要说话,我却已经看见季时川的身影,他脚步很快,脸颊上有着汗水。 在看到这个场景的一瞬,我嗅到了红酒信息素已经涌了过来。 下一刻,季时川直接攥住江森的手腕要给他一拳,江森怔了几秒立刻闪身,抬起腿朝着季时川的腹部蹬过去。 他们在瞬间扭打起来。 我愣了下,感觉我必须离开这里。因为上一次,两个alpha在我面前打起来时,我被一人拉着一只手差点分尸。 江森出拳的速度很快,季时川也不甘示弱。 我眼看着他们越打,人影越远,没忍住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了。 打得好!打死谁我都开心! 可惜我刚走近,江森就已经将季时川击倒了。 季时川脸上已经挂了彩,靠在墙边,嘴角也青了,还有血,可惜嘴还是很硬,对着江森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找你朋友去你在这里扫我黄?还有,你要对她做什么?给我——” “季时川,我他妈回来再跟你算账。” 江森又踹了一脚季时川,一把攥着我的手带着往他车的方向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季时川,他已经站起身来,一脸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朝我挥了挥手。 ……废物。 虽然知道他是无法与我串供,只能尽可能减少暴露的信息量,让我去周旋,但是我还是一阵阵的来气。 完全是他引起的祸端。 江森拽着我,我开始装白莲,喊道:“松开手!你打他干什么?松开手啊!” “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江森回头,眼神认真,“他骗了你,他是故意让你一蹶不振的” 我立刻咬住了唇,茫然至极。 江森将我身上的外套收拢紧,并没说话,但握着手的力度松弛了些,连带着走路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随后,他打开了车门带我上车。 没几分钟,车子行驶到了一个颇为僻静的地方,他这时才停下。 江森打开了盥洗装置,又切了饮用功能。 车后的空间一下宽阔了些许,案几升腾上来,团扇大小的案几升到了膝盖的高度便停了,机械臂从两边呈上热茶。 江森也起身,从盥洗装置里取出一张冒着寒气的手帕,递给我,“擦下脸,敷在眼睛上会好一点。” 我拧过头去,他却起身直接走到了我面前,握着手帕直接蒙了上来。 草了,好恶心啊,我立刻握住手帕道:“我自己来。” 可惜我一时手快,握住了江森的手指,立刻又觉得有些恶心起来。江森的动作也怔了下,几秒后才抽开手,低声道:“omega试剂的事……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也没想到你完全受不了,所以就没有提起。” 我擦着脸,冷声道:“无所谓了。” 江森又道:“季时川是怎么告诉你艾什礼的事的?” 我移开视线,疲惫道:“他说了,艾什礼一直在五城,正在和大法官商讨取消婚约的事。他没有骗我,因为艾什礼之前一直说他在别的城参加调研,没空看我。” 江森顿了下,才道:“艾什礼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订婚会取消的原因正是季时川。” 我抽开了手帕,惊愕地望他。 “他和斐瑞在接触,目前传出来的消息就是,他们要联姻。”江森抿了下唇,和我解释道:“大法官隶属于联邦法律系统内部,可是监察官不是和大法官一体的,因为他们的监察权力仅次于督政官,有权力直接否决推翻大法官包括律政部的判决。一旦季时川有了卡尔璐的支持,相当于大法官的势力被削弱,艾什礼如果与你解除婚约,不是你的问题,他也是迫于无奈。” 我马上浮现出知道真相后摇摇欲坠的样子,面色苍白,“可是……为什么?季时川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懂……我和他无冤无仇,而且他知道我是alpha……” 江森顿了下,才道:“你之前,有没有收到过奇怪的信息?” 我愣了下。 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奇怪的消息吧? 我故作思考状,问:“什么时候?” 江森又沉默了几秒,“读书的时候。” ……季时川,你是真的不觉得你恶心啊,连江森都知道啊? 我又装作很努力的样子,回想了下,才故作迟疑地道:“有……但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对方一直说些很奇怪的话,在留言池里还发了很多不堪入目的信息。” 江森深呼了口气,道:“是他。” 我把我的眼睛瞪大,“什么?可是……” “所以我说他是故意告诉你的。”江森的神情有些复杂,“你不应该这么想不开。而且,就算被退婚了,也没有什么,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没有接受他的安慰,“不要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经彻底走错了。我和艾什礼,没有可能了,我背叛了他。” 江森低声道:“易感期,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你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我将冰毛巾盖在脸上,打算让我的脸歇会儿。 都演了一天了,真的累了。 我话音颤动着,道:“这不是理由,我选择了堕落,选择被一个alpha安抚,选择了不相信艾什礼。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或许……我当初不该那样指责你。” “你——” “不用再说了,我真的是个蠢货,我也是真的,做不好我的决定。” “……你还在易感期,所以情绪才这么糟,明天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不,我明天一觉醒来只会更痛苦,我要面临艾什礼的退婚,要面临一切痛苦。谁让我是个易感期的omgea,活该情绪驱使,活该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还活该被季时川骗。我好像,注定就是被命运操控玩弄,这可笑的人生。” “……” 江森没说话,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嗯?这不安慰我? 你这不对劲啊? 我立刻扯下了毛巾,却看见江森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弯腰俯瞰着我。在我动作的瞬间,他的黑色瞳孔颤动了下,睫毛压下掩盖住了视线。 草草草!你干什么啊! 我震撼地瞪大了眼,“你干什么?” 江森闭上眼,我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伴随着雪松信息素奔涌而来。下一刻,他的膝盖跪在我的两腿之间的座椅上,将我抵在椅背,头却垂落枕在我的肩膀上。 救命救命救命! 滚啊滚啊滚啊! 我崩溃了,用手推他肩膀,可是下一秒,他攥着我的手腕也按在了椅背。 江森没有抬头,还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的热气扑向脖颈,激得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呃呃呃呃呃! 啥啊! 我茫然道:“江森,你放开我!你他吗——” “陈之微。”江森的声音闷闷的,“我才是你的朋友。” 啊啊啊神经病!他妈的哪个朋友会这样! 滚啊! 我努力缩着身体。 江森的呼吸有些粗重,他终于抬头看我,冷漠的黑眸里却有了些水雾。 他的声音沙哑了起来,“你的易感期需要alpha安抚你,可是季时川骗了你,你不该再和他联系了。” 我一阵恶寒,用脑袋撞他肩膀,“我现在已经要结束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安抚。” “你没有。”江森望着我,黑眸里有了些异色,“明天也不会结束,是吗?” 我:“……” 草,你他吗说一觉醒来就会好也是为了套话?! 啊?不对?你他吗怎么就? 啊?啊?啊? 我咬牙,“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做错了,我要自己克制住。我不可能再受易感期影响了,更别说,你是alpha,我也是——” 雪松味的信息素萦绕在周遭,在一瞬间涌过来。 江森膝盖跪在椅上,小腿晃了下直接小案几的茶杯。“当啷”声响起,案几降下,他彻底倾身压过来,话音越发低了些,“但季时川也是alpha,你接受了他的安抚,不是吗?易感期让我来帮你吧,不要再联系他了。他会骗你,我不会,我们才是朋友。”??? 你认真的吗! 他妈的什么朋友会这样啊! 第71章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脑中无数声尖叫一闪而过, 几乎要从脑子里钻到我的喉咙里,又扒着我的嘴唇要爬出来。我的眼睛甚至不敢在江森脸上停留,两手忍不住地攥紧! 不不不行! 搞一个A我已经感觉人生相对失败了, 再来一个我成什么人了! 做alpha绝对不能做到这个地步啊! 最恐怖的是,我不相信江森, 尼玛这种人会愿意给我撅吗?! 我身躯一震, 绷住了腿,努力将我的臀部合拢在一起, 以此让我的身体保持着某种强硬的拒绝。 虽然我知道, 这个行为看起来实在是太挫了。 “你……你误会了。”我花了几秒,才从一连串尖叫之中找到合适的词语,“我现在并没有受到易感期的困扰,我很快就会好的……” 我越说越虚, 眼睛迅速地游弋起来,脑中努力捕捉着一些可以帮我脱困的思绪。 江森却仍然低头望着我,清冷的雪松味伴随着他浅淡的呼吸扑到我的脸上,“可是刚刚你还在受易感期影响, 不是吗?” 不是啊, 我演的! 早知道我就不瞎演了! 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伸手推着江森的肩膀,咬牙道:“我只是正常的情绪失落而已, 而且——” 我犹豫了下要不要把季时川拿出来挡枪, 但还在我犹豫之时,江森却接上了的话。 “而且什么?而且刚刚季时川已经帮你解决过了是吗?”江森的话音很低, 又很冷, 我望过去, 看见他的眉毛压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却显出了些沉, “你还是宁愿接受一个欺骗你伤害你的人的帮助,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吗?” 啊啊啊我服了!你怎么敢如此道德绑架我,这不是把我的话抢了吗! 我感觉我的鼻尖沁出了点汗水。 我可以拒绝,我有办法拒绝,我也能做到拒绝。 可是每一次回复他的话,我对未来的思考便更深一分,比如,他是否能成为拒绝亚连的突破口。能让我从中脱身,且不至于拉到仇恨? 理智的思考是一回事,理智的对待又是另一回事。 我现在恨不得以头抢地,掐死江森。 在反复的纠结当中,我决定听天由命,故技重施。 这招曾经百分百管用,不知道对今天智商起起伏伏突然飙升又下降的江森是否管用,如果不管用,也能硬着头皮下去把损失减到最小了。 我眼含热泪,绷住了脚尖,问道:“你觉得……这是帮助吗?” 江森的眼睫翕动了下,在挺拔的鼻梁上投下了阴影,没有说话。 我继续苦大仇深的样子,道:“我是个alpha,如今却是omega的信息素,在这种时刻被另一个Alpha安抚才能度过易感期。而那个人正是你所说的,伤害我的,欺骗我的人,你觉得这是帮助吗?” 我自觉这番话说得很有几分惨味儿,抓紧酝酿出了几分伤感的情绪来,“这种事到底算什么?江森,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让我保有最后的一点清醒吧。已经足够……足够屈辱了,无论对我还是对你。” 江森长久的沉默下来,搭在我肩膀的手也松弛了力道。 我愣了几秒,一阵阵的惊喜从心头涌上来。 这、这是成了? 劫后余生的惊喜让我没忍住加快了呼吸,一瞬间,连空气之中蔓延的雪松味我都不再那么抗拒。 少顷,江森道:“抱歉,是我的错。” 我摇头,也不敢说话,生怕哪里再次惹出岔子。 太恐怖了。 太恐怖了,差点,差点就被搞了。 我的心还在狂跳,猝不及防却又听见江森的话音,差点停摆。 江森眉眼冷淡,可是话音极其认真,“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是吗?如果你把我当做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能让我用这个来补偿你呢?” 我:“……” 不是啊,草,你怎么非得坚持这个啊! 我意识到江森现在好像不吃这套道德绑架了,他是真的想夯我啊,干。我立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思索中,只能咬牙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 江森垂眸,盯着我的手,“但是什么?” 我被他盯得心烦意乱,松开了手,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妈的要死了完蛋了这咋办啊? 我说到最后自己都感觉到了荒谬。 江森却挑了眉头,眼中有了些不解,“什么?” 我道:“你易感期没有被安抚过吗?” 江森蹙了下眉头,道:“我易感期没有你这么严重,我基本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我顿了下,道:“但你知道一般来说,omega是怎么安抚Alpha的吗?” 江森沉默了几秒,黑眸颤动了下,他显出了一种极大的震撼。 好一会儿,他才道:“但……你现在不是omega吗?” 他妈的我知道啊,但是我他妈为什么非得给你撅啊?! 我就知道你这个崽种,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 江森很显然出现了些动摇,于是我立刻开始加码,道:“我只是信息素是omega,所以需要Alpha的信息素而已,可我仍然是alpha,所以我说过……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一件屈辱的事。” 空气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江森薄唇紧抿,几秒后,他压低了话音,“季时川,是怎么帮你的?” ……不是你非要如此才死心吗? 我真的求你了,你要什么omega不行,你找别的alpha撅也行啊! 我有些崩溃,却还是露出了窘迫又尴尬的姿态,轻声道:“就是那样帮我的。” 江森的瞳孔再次震动起来,我感觉他的精神受到了一定冲击,以至于钳制我的动作都松弛了些。 这是个好机会,赶、赶紧逃! 我一把推开他的肩膀,慌不择路地扶着座椅往外走,道:“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但是我的易感期也只剩一天了,之后我会自己忍耐过去的,没有关系的。江森,不要勉强自己,我——” 江森拽住了我的手。 我心中再次充满了尖叫,没说话下去,只是顺着他的手臂望过去。 江森坐在座椅上,手支在膝盖上,又撑住了额头。他的黑发挡住了他的面容,颀长的身体此刻有些佝偻,他没看着我,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陈之微,如果……我可以那样帮你呢?” 我看见他黑发下的耳朵,有了极其淡的红。 在瞬间,我被震慑住了。 不是,啥啊,等下,啊? 我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中,以至于江森都抬起了头看我,他冷峻的脸上此刻有些冷,可是黑色的眼睛里却有了某种坚定。 江森薄唇张开,喉结滚动了下,才又看着我道:“我会帮你,不要去找别人了。” 他话音落下,抓着我手的力道更重了些。 我花了很久才终于转动过来脑子,“我、我没打算再找别人,你真的……没必要。就算是朋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 江森沉默了许久,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那些极力向下压的心绪几乎要再次浮上来。他很想说服自己什么,但是当这个问题被直白地抛出来时,他竟陡然间却放弃了。 他是alpha,她也是Alpha,他们之间的排斥是基因所带来的。 这才是正常的。 只是现在不一样。 又是许久,江森听见了自己艰涩的声音:“没错,我们是朋友,只是你现在的信息素是omega的,我不会那么抗拒。而且……你变成这样,我确实有责任,所、所以我只是觉得,我可以帮你。” 他的话说到后面,却又变了意味,“再说了,你现在不是不那么排斥alpha了吗?既然能接受安抚,能让你不那么难受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反省,不一定要让自己忍受痛苦。” 我听完这话,更觉得荒谬了。 大哥,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是什么成分啊? 可是我觉得很荒谬的话,江森却觉得很合理,因为我明显察觉到,当他说完这些话后,他变得坚定起来,像是完成了某种自我催眠。 江森用力一拽,将我拽进他怀里。 我努力后仰身体,脑中闪烁出几个大字。 我,真,没,东,西,了! 他妈的我今天人都要虚脱了,放过我吧! “不是,等下,我今天没有问题,我真的——” 我试图说话,却见江森盯着我的唇看了几秒,下一刻,他俯身吻了过来。 雪松的味道躁动起来,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其他的水液纠缠进来。 这吻很短,他很快就放开了我,脸上有了很淡的红。 江森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喘不过气,锋锐的眼神中有了些水雾。他一手搂紧了我的腰部,一手勾住领带松开,话音很低,道:“我要做什么?” 我:“……” 不是,你这一副子强取豪夺的姿态我还以为你很懂呢! 第72章 车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江森隐隐约约到对方的无言。 他一时之间没忍住用了更大的力气握住了她的腰部,激烈跳动的心脏却像是回响在耳边,他开始反反复复回忆方才自己说的话是否有些不妥。 或许是过于生涩? 或许是过于隐晦? 或许是过于亲昵? 江森竭力回忆着, 可这一刻他只能看见陈之微的脸庞,她眼睛仍然有些红,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愈发澄澈。她似乎想说什么, 可薄而红的唇却只是张了张,并未说什么。 他的视线便顷刻被她的唇所吸引, 无法克制地回忆起来自己方才便是如何吻上这张唇的, 那浅淡的没有任何攻击对抗意味的灰烬信息素随着水液灌入他的口中,令他干渴起来。热意从唇上蔓延,如同湿漉漉的火焰似的一路烧到心脏与脑中,扰得他不得安宁。 不, 既然只是为了帮她。 为什么这样,这样无法移开视线。 江森仰了下头,再一次,低声道:“我要……怎么做。” “明天, 不可以吗?”他听见她的话音带着很轻的尴尬, 甚至还有些难为情,“我今天, 应该不会再受易感期的影响了。” 江森能听见, 她这样的推拒是全然真诚的。 可是这样的话,再细想下去, 竟让他不敢再深想。 季时川到底安抚了你多少次? 江森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 可是这样的问题却仍然噎在了喉间, 令他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他眯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她仍是很有些困扰的, 甚至有些尴尬的表情,眼眸之中仍然有着很淡的惊惧。 江森那不知为何压抑在心口的怒意一时间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可是毫无办法,那种出于某种不可言说意味的话仍然吐出了口。 “明天,记得来找我。”他说完后,话音再次压低,低到只要他们两人听见,“提前和我说,我……会派人来接你。” 江森刻意中止了这个话题,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吻,如今的动作,还有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也不想知道了,即便这让他甚至透出了点不甘的意味。 但当他说完这话时,他感觉到空气中的信息素稍微浓了些。 灰烬香味的信息素幽幽地萦绕在空气中,反倒是想安抚着他的某种情绪似的,他望向陈之微,却见她露出了很淡的微笑,略显苍白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些血色。 “谢谢你。”她笑着,黑发下的面容上却浮现出某种脆弱的质感,“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并没有多少人看重我,但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之前的事,我不该乱下定论,也不该责怪你。” 方才还能安抚住他的信息素,在此刻陡然变成了某种冰冷的粘稠的气息,令江森不知为何有些难以呼吸,只觉得喉咙和肺部都有着盈满的冷和刺。 江森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他已经被拒绝了几次了,这足以证明,她的确是清醒的,也的确不需要。 ……或者说,现在不需要。 江森在心中悄悄换了些措辞,心中的闷顷刻消散了些。 他垂下眸,松开了紧紧攥住她腰的手,道:“那你先回去吧,之后有什么事,在终端上联系我。明天,我会空出一天时间。” 江森没忍住重复了一遍。 他想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锦盒,递过去,“稍等,这是之前的道歉礼物。我确实……有时候没想过你的想法,抱歉。” 我看见他掏礼物时,心中松了口气。 好歹,好歹今天应付过去了。 明天就……明天再说吧! 反正今天真不行了! ……当然,主要是考虑到,万一到时候表现得很……的话,我会崩溃的。撅一个alpha已经够痛苦了,结果还是迅速之辈,绝对……绝对会让我的余生都蒙上阴影的! 不过,虽然差点就变成了完全的A同,但居然还能拿到好东西诶! 我尽量让我自己显得很清高,推拒再三才接过,当我快抑制不住兴奋地打开时,我人僵在了原地。 锦盒之中,柔软的布料之上,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黑色零件,周围浮现着幽蓝的闪烁的线条。 我费力辨认后,全身发冷。 等下,这、这好像是枪支零件? 这……这什么?! 不撅就去死的意思吗? 啊?死亡预告? 他这啥意思? 我的手颤动了下,但没多时,江森便道:“还有这个。”我抬头望过去,却看见他手中放着三枚幽蓝的子弹,隐约之中,我看见子弹尾部有着某种繁复的徽章。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发抖了。 日了,在联邦内部私自持枪,可是大罪,我还年轻啊! “没有子弹的时候,这个枪可以暂时发射电流麻痹敌人部分肢体。”江森面色平静地接过我手中的枪,手指动了下,升降座升到面前。他动作十分利索,将零件迅速组合在一起,不到一分钟便组装除了一把粒子磁波□□。 他将子弹填充进去,黑色的□□在他手中转了一圈,他递给我,道:“有子弹的时候,是致命伤害。弹匣在拇指方向,按下指纹就能卸掉,现在输入进去吧。” 我没敢接,只是有些懵,“可、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我觉得你好像……经常陷入一些麻烦之中,但我并不能总在你身边,而且……或许我有时候的确掌控欲过重。”江森眉眼冷淡,话音很淡,并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惊人的话似的,“当你遇到生命危险时,直接向敌人开枪,也可以当做信号枪。当子弹发射出去,江家的系统会记录位置,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有些惊诧,“可是子弹如果致命的话,我岂不是——” 江森“嗯”了声,道:“所以我说了,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是,不行,重点是我并不觉得我有资格掌握谁的生死。”我决定还是将这种人设延续下去,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确定大多数时候我不想脏了手,也不想对谁下手。 可是当我手中有了这种武器和这样的后盾时,我无法确定。我不相信所有人的人性,也包括我自己的。 我将指纹输入进去,取下了弹匣,交还回去。 江森蹙眉,“你——” 这正是个草人设的好机会,我打断他道:“不用再说了,我不需要,但枪我的确可以留着。你知道吗?我在车间里工作的时候,也曾认识一些好友,但是当他们成为了组长啦又或者升职成其他的职位时,他们就变得不再像是我的朋友了。” “假如我手中只是拥有一把枪,子弹尚未射出时,我或许会担忧我是否伤害了无辜的人,我是否是不该这样,我到底会做出什么。但如果这是你给我的子弹,我或许就不会有这种顾虑。”我一副子苦大仇深,又忧郁厌世的样子,“我无法约束别人,我只能用近乎苦行僧的方法约束我自己。我不约束我自己,我的子弹射出去,总有一天会击向我自己。” 江森长久地凝望着我,问道:“即便他人的子弹会击向你?” 我道:“我说过了,我无法约束他人,当他人选择作恶,我毫无办法。但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要保持我的品德与尊严,很难不被子弹击中。所以我只能祈愿,它不在致命处,且让我多苟活些年岁。” 其实这段话中隐藏了一句实话,我暗暗佩服我自己。 江森对这人设毫无抗拒之力,我感觉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但不妙的是,有点过分柔和了,以至于我产生了一些鸡皮疙瘩。 他用着让我恶心的目光看了我许久,才道:“我始终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不该遭受这么多的磋磨。” 人生挨打之事十有八九,我应得的。 我在心中苦笑。 不过…… 我又看了眼江森。他的坐姿很端正,即便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仍然却显出几分矜贵冷傲的意味。 既然……这个alpha是不得不撅了,不如我再劝退一下吧,万一明天没撅好我岂不是又要挨打了? 这日子真难过。 我转移了下话题,低声道:“只是,明天麻烦了。还有……那种事我确实认为很……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好……” 我将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一副子难以启齿的样子。 果然,江森闻言顷刻间也显出了些坐立难安,他垂下眸,“没有关系。” 他重复道:“我会帮你的,我们是朋友。” 像是某种自我催眠。 我一面将拿着枪的手放在了桌上,一面垂着脸道:“可是……你甚至没有过omega,我觉得这样很——” 这枪好沉啊,妈的,只能电人我还不如买个电棍。 起码电棍的电很猛,还能耍。 “没关系。没关系的。”江森重复两遍,又道:“我必须做出一些补偿,尤其是,季时川也是我的朋友,是他造成了你现在的问题。”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说话,却陡然间看见江森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白皙且骨节分明,但无论是虎口还是指腹都有着很薄的一层茧子。 江森握住了我放在桌面的手,看着我,“我可以的。” “滋滋——” 升降座的电流声响起,下一刻降下。 江森向前倾身,握着我的手往前,我望过去。他仰着脖颈,却盯着我,握着我手中的枪,张开了薄唇。 他很轻地亲了下枪口。 我日,我日,我日! 你要是这样那我就来劲了! 江森的声音有些沙哑,桀骜的脸上此刻却有了几分尴尬来,“我——” 我用力一捣,将枪口按了进去。 江森的黑眸中浮现出惊愕,他似乎被捣到了舌尖,嘴角流出了些涎液,紧紧盯着我。 我低声道:“抱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不是那么……的事情。” 我抽手,却看见江森倾身,直接半跪下来。他伸出一只手,直接勾住我的腰部,雪松味的信息素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江森握住了电子枪的枪口,眼光灼灼地望着我,“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关系。” 他的手更用力了下,将我的距离与他骤然缩短,强迫直视着他。 下一秒,他一面看着我,张开了薄唇咬住了枪口。 我握着枪,用力抵了进去,“即便没有子弹,还有电,你就不怕我现在开个空枪吗?” ……草了,怎么把心里想法说出去了! 我正想找补时,却发觉江森的瞳孔缩小了些,萦绕在周身的雪松味更为浓重了起来。我垂下眸,看见江森用着近乎生硬的动作,努力咬着枪口,可他仍然用眼睛望着我。 怎么说呢,有种很努力擦边但是一身正气的美感。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我这辈子注定只爱烧的。于是我郑重其事地释放了信息素,妈的,真不想散发出O的味道,但是江森这样干擦也实在是有点好笑。 忍住,不能笑。 笑了会死的。 但信息素释放后,我发觉江森的视线有些恍惚起来了。 实际上,江森不仅视线有些模糊了,连带着神思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她是个alpha,他知道的。 这只是试剂的影响,才让她现在像个omega。 可是,当灰烬的味道失去了所有攻击的,对抗的,敌意的意味,它立刻就让他陷入了一种混乱之中。雪松信息素全然被灰烬所牵引着,它混乱,爆发,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素。 江森握着幽蓝色的枪,感觉自己愈发难以呼吸起来,或者说,呼吸中全是她信息素的影响。他迫切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素,可是他此刻早已无法说话,他只能望着她,想要去夺取她的注意力,想要得到信息素的奖赏。 不……不对,他们都是alpha,这是不应该的。 她才是易感期的那个人,她才是需要信息素安抚的那个人。 不对,可他这样,和omega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不对…… 江森的脑子陷入了混乱之中,无论是身份的倒置,还是权利的倒置,他都无法思考清楚。这一刻,他只是想要证明一些东西,想要看见她的目光,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素。 他无法克制地想到,就在刚刚,他路过那辆车时,他们是否就在其中。 季时川到底对她做过了哪些,她对他是否又过那么一些感情? 她不应该有的,她曾经爱亚连,现在爱艾什礼,她不能对一个alpha有感情才对。而且,而且季时川用了那么多下作的手段,她根本就不应该和他发生什么才对! 可是他们发生了,为什么可以这样? 他们都是alpha,明明不该有的! 如果是因为易感期的话,她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他们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无论如何也比那种给别人发乱七八糟的图片的人要好,她如果有问题也应该来找他才对。 江森脑中的思绪飞得越来越快,唇齿之间不断地纠缠着枪口。他分不清是枪上的电流,还是因为枪本身的僵硬沉重,又或者是她的力道倒置的。但他感觉到了舌头与口腔的麻痹与疲累,很淡的血腥味混着涎水充满了口腔,他想停止这近乎荒谬的行为,可是又察觉到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 灰烬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以一种近乎引诱的姿态牵引着雪松的信息素。 许久,他终于吐出了枪口,几滴汗水从他轮廓深邃的下颌滑落。 枪被拿起时,江森的嘴角上流下长而细密的牵连,他望向枪的主人。却感觉到她用手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脸,他刚刚冷静下来的头脑又立刻陷入紊乱之中,他茫然看过去,却见她笑了下,朝着他吻了下来。 灰烬味的信息素与雪松味的信息素在顷刻间纠缠在一起。 江森唇齿的疼痛被满满灌入的信息素所平息,他对于一切都过于茫然,但是很快的,他又听见很轻的声音。 “我……还以为今天的易感期已经过去了。” “原来没有。” 那样的话随之而来的,确实某种确确实实存在的痛感。 江森全然未曾想过这样的痛苦竟不让他觉得难过,躁动也好,痛也好,亦或者还有其他的情绪也好,全部都被绵长的吻与信息素所平息。 事情本不应该如此。 但是事情已然发生。 江森的黑眸没忍住眯起,也许有疼痛从喉间溢出,但他没有听见,他只听见了某种滋滋的电流声。他不确定是升降桌没关好,还是哪里出了问题,那种酥麻疼痛的电流声只是让他变得无比煎熬。 他意识到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江森在恍惚中意识到,他在面对一个alpha。 不,不是的。 起码现在不是。 疼痛在某个阈值过后,升腾成为某种愉悦,这种愉悦让他产生了一种错乱。 好像……他现在才是个omega,所以才因此获得了欢愉。 不可以再想了,那个向来处于优势、主导权、上位者身份的江森发出了讥讽的笑声,那种笑声令现在这个屈服在他人之下的江森感到无地自容,羞愧,痛苦,还有一种不甘之中。 幸运的是,江森的思绪再也没能继续。 他所渴望的吻缠绵落下时,他获得了暂时的止痛。 他听见幽幽的叹息。 没有关系,只有这两天。 他们仍然是朋友。 他们一定是朋友。 什么都不会改变,此刻的欢愉和某种得到感总会消失的。 当我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感觉自己人已经快死了,偏偏这时,我又收到了艾什礼的消息轰炸。 [艾什礼:我现在在四城,但是碰到了点事。] [艾什礼:你现在来见我,我派车过去了。] [艾什礼:到的话应该就六点多了,所以你可以车上休息下。] [艾什礼:?你人呢?] [艾什礼:司机等你好久了,快点快点!] [艾什礼:快回我,我很着急!我要快点见你!] …… 真是个祖宗,我服了,你们能不能别折腾我了。 我现在已经是个破布了,真没东西了,崩溃。 我只能深深呼了口气,加急往学校楼赶。 时间也晚了,江森连个车都开不了,现在也没有摆渡车了,我只能费力地驱动我的腿赶路。可是我感觉有些人是真的很烦,当我走到校门口时,我看见了季时川。 他像是等了很久,靠在校门口上的长椅上,都快睡着了。 妈的,看着就来气了。 我想当做没看见,可惜他跟有雷达似的,看见我的瞬间就站起身来走到了我面前。 季时川笑眯眯道:“怎么了,一副被摧残的样——” 他话音说到一半顿住了,弯着的眼睛在瞬间睁开,“你和江森?” “这件事我回去再和你说,现在我暂时没空。”我摆摆手,“终端上说吧,我要忙。” 季时川一把拉住我,“你不是说你恐A吗?” “终端说终端说。”我甩他的手,一面回终端消息,“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和江森说的话我回去再跟你——” “陈之微。”季时川叫住了我的名字,眼中倒是浮现了些委屈似的,却仍然笑着,“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不至于这么敷衍吧?” 你他妈的没完了是吧?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反手甩开他的手,道:“你先别再这里装可怜,我问你,是不是你让江森发现的?” 季时川有些莫名,“什么?” 我越看越发觉得烦躁,朝着他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季时川的异色瞳孔睁大了。 我道:“你少跟我说什么你是野狗,也别跟我卖什么很少收到善意的惨。我也是,我们都是一样的货色,既然是同类就收紧你的皮子,别惹我生气。我陈之微,比你警惕多了,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懂吗?你自己做的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季时川的眼神越来越沉,紧紧凝着我,“你就这样想我?” 他弯下腰来,努力和我平视,“你又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惊天疑点,和我说说?” “你今天换了车,那个是公检法系统的车吧?”我看着他,“你和江森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应该是最后的话让他起疑的吧?你这样的人,还能在话中让江森发现不对?” 季时川的眼神彻底冷下去,脸上却仍然笑着,“我换了车,是因为那个车是我开去上班的。我为了比江森更快见到你,所以没有换私人用车。我说漏嘴时,是因为我想赶紧应付过去,一时间没想到他没跟我吐露过某个信息点。” 他话音压低,“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车里?” “答案很简单,因为江森没有见到,一定会去查你的踪迹。”他话音越来越慢,“你留在停车场时,我支走他时,你可以从另一个出口回去。” 季时川说完后,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陈之微,你还需要什么解释吗?只要你问,我都会给你解答。最后,这件事暴露,对你我没有任何益处。无论是我和江森的关系,还是你和江森的关系,我没有非要暴露它的必要。” 我垂下眸子,思考了下,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打错人了。 很麻烦,尤其是现在艾什礼还在不断发消息。 季时川身上的阴戾越发重,连带着脸上也冷得可以结冰,异色瞳孔之中只有压下了来的如墨水似的沉。 我看向季时川,伸出手摸了下他脸上的巴掌印,“打重了,疼吗?” 我话音落下,季时川呼吸急促了几秒,仍望着我,“你觉得呢?” “我心情有点差,又有急事。”我又摸了摸他的脸,“还疼吗?” 季时川眨了下眼睛,有些茫然似的,下一秒,他立刻用脸往我的手里拱了拱,“疼,好疼,我要死了。你误会我,我心好疼,我刚刚真的想杀人了。” 死变态,滚啊。 我两只手扶住他的脸,放轻了话音,“你先别疼,等我忙完了再疼。” 季时川灰白的头发落下,又蹭了下我的手,“也行。” 哎唷他妈的,终于解决了。 我彻底筋疲力尽地往宿舍赶,艾什礼的消息仍然和催命符似的,让我恨不得飞起来。 人刚走到了宿舍楼下,一辆车就开始鸣笛了。 我进车还没坐下,车子却立刻飞快地行驶起来了。 第73章 车子飞驰在夜空之中, 我躺在后座昏昏欲睡。 太累了。 我经常感觉到活腻了,是真的活腻了,因为一天的时间我往往得解决八件事。 这些天龙人, 实在有些太过分了,人生除了恋爱就没有别的事了吗?逮着我是往死里折腾啊, 折腾得我脚不沾地。 车子在空中行驶着, 直到这时我才陡然想起来不对。 十二城虽然在名义上是十二个城市,但实际上是全球除却高污染废弃资源地外的十二个城, 占地面积依然是十分大的, 即便如今交通发达也有半空轨道等供车飞行纵横穿越的设施,可飞艇仍然是公认效率最高的交通设施。 艾什礼既然急着见我,却为什么只是派车呢? 现在应该是有加急航班可以乘坐的啊? 我刚想问出口,却又意识到, 艾什礼也许是想隐藏我的行踪。 原因如今十分清晰——尽可能低调地将订婚的事情解决,同时,见我最后一面。 如果是之前,我大抵会有些忧伤, 只是现在却也不是那么忧伤了。 毕竟有李默“保我进众议会”的应承, 即便没有艾什礼父亲的帮助会让我辛苦些,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也没想爬多高, 高处有高处的滋润, 低处有低处的安逸。 想开后,我很是惬意地将座椅调节好, 进入了睡眠当中。 从三城飞到四城起码要八个小时, 倒是可以好好睡一觉, 休养生息。 不出意外,等会儿又要登台表演罗密欧和朱古力了。 等下, 是朱古力吗? 我在迷迷糊糊之中思考了会儿,没得到答案,但是睡熟了。 当晨曦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时,我才从迷糊之中醒来。此时,司机也正好将车停在了一家酒店停车场内,低声道:“小姐,到了。” 她又递过来一张房卡,我接过,下车。 当我站在豪华的酒店楼下时,我意识到,这居然不是卡尔璐家旗下的酒店。不过想也知道,艾什礼与斐瑞闹到那个地步,他自然会觉得晦气。 从大堂一路路过休闲区域与娱乐区域,一样的豪华上流,只可惜我现在是开过眼界的老鼠了,也没产生什么波动。 当然,还是多看了几眼泳池里的人,差点撞上人。这才早上六点多就下泳池,这不就是为了给我看吗! 上流人的生态可能的确不同,除却了泳池里的人,我看见餐厅也好,休闲区域也好,一派繁华景象。 我没多看,直接坐上专用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按键上有着散发着金光的家族徽章,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很像被斩断的手,很有几分渗人,却也很眼熟。 好像是摩甘比的家徽? 我对摩甘比有深刻的印象,主要体现在小时候娱乐八卦总能看见新闻报道摩甘比的恐怖火拼现场。忘了大概什么时候开始,摩甘比突然化身成为了大企业家,再之后媒体也开始深入挖掘摩甘比家族的趣事了。 摩甘比家族那时常常以三世同堂的姿态出现,还出个各种家族纪录片之类的,很有意思的是,又过了几年,家族的人越来越少,跟玩大逃杀似的,很刺激。我那时候经常用这个打赌,赌下一个死掉的成员是那个聒噪无脑但心底还行的老大的弟弟还是那个长得很丑可很有本事的老大的孙女。 社会真是发展了啊,财阀政客们也得想法设法娱乐我们这些贱民。 在我思绪纷飞之间,电梯门打开,我从长廊处刷开了酒店门的房间。 门是同样两开样式,蓝光浮现过,缓慢张开时,摩甘比的家徽也展开,看起来越发像是一只手被砍断了。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很久以前的八卦报中提过。 摩甘比在以前那阵不论亲缘,家族仪式是是从掌心切下一道纹路放血。啧,也不怕破伤风或者有传染病。 门缓缓张开,黑发的青年坐在沙发上,似乎在低头看书,没有注意到似的。 但我很清楚地看见艾什礼将书攥紧了些,双腿也并在一起,并不是休闲的姿势。当我踏步走过去,艾什礼才像是刚刚注意到我一样,将书放在一边,对着我抬头笑,“你怎么才来!都好久了,本来还可以更早点到的!” “当时我有点事要处理,所以晚了些。”我想了想,又直接俯身抱住艾什礼,压过了过去,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好久不见了……我好像……有点想你。” 艾什礼似乎瘦了些,听见我的话,他沉默了些,却很快地反手抱住我,“为什么只是有点?陈之微,你……嗯?不对!不对,你的信息素?” 他一把推开我,原来含笑的脸上有了些阴郁,绿色的眼睛里瞪着,“陈之微,你身上的信息素为什么有点不对?你做了什么?” 我还没说上话,却见艾什礼已经站起身来,抓住了我的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斐瑞?斐瑞对你做了什么?还是别的……别的omega?”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难看。 仅仅一分钟,我就明显感觉到艾什礼的情绪状态变得不太对劲了。我看向他,却发觉他黑发下的绿色眼睛颤动起来,紧紧地盯着我,下巴比之前更尖了下,脸色苍白,眼下还有些憔悴。 艾什礼抓住我的手,话音急促起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们没见面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和我说?” 他像是确定了某种可怕的想法一般,立刻转过身,似乎在翻找什么。 很快的,艾什礼俯身从某个柜子里报出来了一大堆东西来,甩在了我的面前。 我低头看过去,却看见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卡牌,各种测试表格,甚至还有些我看不懂的道具或者器械。 艾什礼道:“这些天我每次算我们的结果都很差,陈之微!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 大哥,你赛博算命结果不对也能怪我啊! 这样的玩笑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因为艾什礼现在的情绪似乎真的不太对,他以往的确有些密辛,但绝不至于将这样的事摆到明面了。就算是要和我退婚,也更不可能用这个当理由。 当我琢磨的时候,艾什礼的话又全部吐露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背叛我!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和斐瑞的事我全部听得一清二楚,你现在实际上在三城读书的事我也都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可是你一次都没有!陈之微,你混蛋,你甚至宁愿把所有罪责都揽下来,也要保住斐瑞那个贱种吗?” “在你眼里,我真的是你的订婚对象,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吗?”艾什礼越说越激动,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可他仍然固执又倔强地昂着脑袋,黑发下的脸愈发苍白,“还是说你现在才发现我是个beta,不能给你提供标记的快感?omega就这么吸引你吗?” 艾什礼的台词实在太密,以至于我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切换人设。 他哭了出来,垒在地上的各种卡牌被他拾起来尽数撕毁,各式各样的小道具也被他用力砸在地上。 行吧,现在也来不及说什么人设了,我只能以吻封缄,吻住了艾什礼。艾什礼的身体颤抖了下,眼泪止不住地流,绿色的眼珠里有着痛苦与挣扎。 没一会儿,他的情绪似乎也在这个吻之中逐渐平静下来,只有眼睛还有些红,警惕地看着我。 “艾什礼,很抱歉我没和你说过这件事,其实今天前来,我也正要和你说。”我顿了下,才道:“我始终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这种生活里,爱情绝对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或许有一天,我们就会分开,而无论斐瑞和我发生过什么,但你们的友情才是该珍惜的。” 我又将信息素改变的事杂七杂八地说了,总而言之全部归类于是保护亚连的措施,当然到最后错误全在斐瑞让李默对我有了不该有的坏印象导致的。 艾什礼的情绪越来越平静,方才莫名其妙的情绪爆发似乎只是一场意外。 他道:“所以这些天你一直瞒着我你在三城读书的事?” “我很害怕,你会讨厌我现在omega的身份,但是太想见你了,所以我来了。”我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笑,又道:“但其实……斐瑞也终于放下了,前阵子,我看见他和别人走得很近,似乎有订婚的意思。所以我这次来,也打算与你彻底坦诚,因为觉得这件错误的事也回到了正轨。” “无论你要因此与我分手,或是怎么样,我都无怨无悔。”我把台阶给了艾什礼,“因为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也知道……你为了和我在一起,顶着多大的压力。” 我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我们的气氛不该是这样的。 起码在艾什礼要和我提退婚的前提下,不该如此,他的情绪发作全是因为不安,而不是某种压力。 这不太对。 艾什礼深深地凝视着我,“我很不安……” 我抱住他的头,亲了下他的侧脸,“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没有能力。” 他抱紧了我,黑发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那种话音之中带着些困惑,“我不该和你在一起的,我们分别的时候,我整日整日的做梦,总是无来由的想哭,会有些惊惧袭来……就好像,我会失去你一样。” “我从来都很自傲我是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我也很自傲我有学识,我足够聪明。”艾什礼的话音很轻,像是羽毛,含了些怅然,“可是和你在一起后,我开始渴望变成omega,想要被标记,想要一种确定的不会分开的关系。我甚至花了很多钱求结缘,买了很多吉祥物,还有好多让爱情继续下去的水晶。” 他说着说着,便瘫坐在了床上,用手撑着头,消瘦的身体佝偻起来,“我变得好奇怪,变得无法理解我自己的行为,也无法却理解你。” 艾什礼的自我剖析来得很突然,我感觉到他要发力了。 很快的,艾什礼果然道:“那天你和斐瑞的事情,我确实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和他差一点就……我不应该原谅你的,可是你是爱我的,你没有办法。所以我原谅了,我装作不知道。我以为一切都会没事的。但没有,我变得越来越疑心,再然后……斐瑞要和监察官联姻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装作木头似的,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他们只要结合,我们家就必须做出对策,而我应该去参与联姻。”艾什礼静静地望着某个地方,“这几天我没有在调研,我一只在五城,和我父亲沟通,或者说,被他逼着沟通。” 他看着我,很吃力地道:“斐瑞没有放下临时标记的过去,他的举动就是为了逼我放弃我们的婚约。” “可是……我到底为什么值得他这样,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也失魂落魄地倒在了沙发上,“他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们?”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从窗帘里照射进来,浅淡的光芒下,连微尘都要凝滞住似的。 我道:“艾什礼,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话音刚刚落下,窗边的阳光陡然蒙上一层阴翳,清凉的风将纱帘吹起。 艾什礼道:“你爱我吗?” 我面色苍白地道:“我当然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如果你希望退婚的话,没有关系。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你……为我承受家族的压力。” 艾什礼朝我一步步走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半跪在我身前。他揽住了我的腰部,将头靠在我胸口上,唇很轻地吻上我的脸颊,“你如果真的什么都愿意做的话……” “那就跟我逃走吧。” 艾什礼的喉间溢出了声笑。 ……?等下?啊? 我惊愕地看他,“你……你在说什么?” 艾什礼的绿眼睛里重新绽出了光芒,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了白净的脸颊。他捧着我的脸,细细看着,话音很认真,“我已经安排了人,还偷偷划走了一些资金,还弄好了新的身份。我们一起去别的城市好不好?我们去中环城也好,外环城也好,就算是十二城也可以!” 他突然笑起来,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甚至很有几分愉悦,“你相信我!我是很聪明的人,我有很多办法解决我们的生活。现在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四城的,我的计划做得很详细,等着我们的车就在楼下,我们现在就可以走,连落脚的地方都找好啦!就在八城!” 老实说,其实,我有一点点心动。 主要是这狗比中心城,属实有点太危险了! 艾什礼看见我的呆滞,又轻快地笑起来,“我的专业能帮我找到工作,我还钱,我们可以逃走的!到时候你也不用非要当什么保安保镖保护别人,去找别的工作,不工作其实也行。然后我们成立自己的家庭,当很普通的人好不好?” 不用工作? 闻着味儿我这不就心动了! 我故作疑虑道:“可是现在这个状况好像真的很危险,我答应了李默先生要保护亚连的,我很怕因此被找到。最重要的是,生活需要的钱是很多的!” “我的钱应该够了!”艾什礼很有几分骄傲,绿眼睛里有着狡黠的光芒,“至于身份,我说过了,我们的新身份是不会被发现的。最重要的是,只要我们一落脚,就会有些意外发生,让我们俩名正言顺地死掉!” 假死是吧? 我没敢追问是不是有人真死。 但这一刻,我确实心动了。 解决亚连的事还蛮烦的,我要真的“假死”了,无论怎么样亚连江森这两人的事我还真就不用面对了,还有许琉灰的狗屁戒指。 虽然不能进众议会了,但是我也不用上班了啊!我手里这一堆副卡的钱还囤着,这不直接金盆洗手,管什么上层人的斗争! 我马上咬牙,很有几分挣扎犹豫,“我担心你——” “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快答应我!”艾什礼的脸上绽出了笑意,甚至很有几分天真浪漫的意味,他站起身来抓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走,“算了,你这种木头也说不出话来!” 压抑的气氛此刻一扫而光,我只能看见艾什礼那双熠熠生辉的绿色眼睛。他费力地从一旁的柜子中拖出了两个极重的悬浮轮行李箱,“还有点时间,我们快快快行动!” 我重重点头,和艾什礼一路从房间往下走。 当我们走到大堂的时候,我陡然间感觉到很多双目光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我们,像是没见过这么夸张的阵仗似的。艾什礼“啧”了声,却仍然拽着我的手往外走。 即将走出门时,我听见天空上传来轰隆的声音,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 雷电闪烁了下,我的眼睛也被一道红光闪烁了下,耳边听见艾什礼小小的笑声,“下雨了。” 我眯了眯眼睛,也笑了笑,正想说话,却陡然意识到什么。 我立刻闭上眼,立刻感觉冷汗从额头沁出。 刚刚我是被雷闪了眼才对,怎么是红光? 等下,红光? 狙、狙击枪?? 不是,等下,狙击枪? 我话音颤了下,道:“艾什礼,你父亲知道你出来了吗?” “他知道,我说我会在六城见你,但实际上我派了另外一拨人。傻子,你担心什么!”艾什礼抱怨起来,却又伸出手搂住我的腰部,亲了我一口,“嗯?你的脸好冷,是衣服穿太少了吗?我不是给你买了厚的衣服吗!” 他牵住了我的手,但他的话我一概没有听进去,只是迅速回忆起进酒店时的场景,想要以此作证我这无来由的猜测。 最终,我的记忆定格在差点撞到人时的场景。 我故意装作有些冷的样子,道:“我们会酒店房间休息吧,这里有点冷。” 我两手扶着手臂,到处摩挲着身体,拢了拢衣服。 然后,在手臂内侧的袖子上摸到了一颗极小的圆珠。 ……是监听装置,还是监视装置? 我的身体彻底冷透了,死死地盯着门口旋转门上的玻璃。玻璃之中,我和艾什礼面容模糊,大堂内的休息区以及各处人影攒动,那些视线几乎在背后刺着我。 难怪……难怪大早上这里就这么繁华,他妈的全是你爹的人手啊! 你聪明,你爹难道就是傻子吗?! 完蛋完蛋完蛋,我他妈就不该心动! 私奔这种事怎么适合我? 我就知道我不配不上班! 现在这个区域,我发誓,只要我踏出门一步,狙击枪就会瞄准发射。 没什么比私奔的恋人死在面前,更能表明威权的了。 艾什礼,你爹是否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救命救命救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不不,就算是反悔,我这条命也得死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故技重施,威胁艾什礼吗? 也不是不行,但是狙击都架起来了啊! 我他妈难不成一边拿艾什礼当要挟一边左右横跳吗?! 打开终端求救? 他妈的谁能赶得过来? 不对,江森万一亮出那张脸,还是有人认识的呢? 我心中逐渐有了希望。 雨势逐渐在变小,艾什礼拉着我的手要往外走,“快停雨了,我们出去吧。” 不,不!不! 不能出去! 我会死! 现在刮风又下雨,狙击子弹的弹道还会有影响,雨停了我真的会死! 监听器还在我身上,我得想办法,想办法让约书亚知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可是我他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现在还拥有价值啊? 他妈的早知道就收了江森的子弹了!草啊! 起码那个给他们一看就知道不好惹了! 我草个人设命都要没了! 我僵直地立在原地,艾什礼却已经要将我往外拉了,我一咬牙,直接掏出了终端。 我道:“艾什礼,我有件事,想在这里和你说清楚。” 我打开了终端,然后看见终端上浮现的一行字。 【您好,您的终端目前已电量超载,请充电】 我:“……” 完蛋!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艾什礼看着我,有些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我听见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没多时,艾什礼的尖叫声响起,“你们干什么!” 我心灰意冷地看着旋转门的玻璃,看见那些原本散落在各处的人已经围住了我和艾什礼,无数柄枪对准了我和艾什礼。 或者,说得更难听点,是对准了我。 我又眺望远处,遥远的高楼处,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晃动。 我的冷汗直流,下一秒,人群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人。 那人将帽子和外套脱下——正是约书亚。他冷漠地看着我和艾什礼,道:“在我面前演什么私奔的戏码呢?艾什,你真的让我失望。” 我的脑子已经停机了。 实在……实在想不出来东西了,救命。我真他吗的不该下楼,这下被抓现行了,我为什么要心动,想躺平难道就是我的错吗? 错错错,是我的错! 热恋的时候怎么不说? 生活的无奈我已好困惑!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我好想哭。 第74章 我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枪。 我很喜欢口袋很多的外套与裤子, 更喜欢在里面塞满许多东西。有些东西看似是废物,但或许在某个时刻,它能救我的命。 此刻我的口袋中有江森给我的枪、餐刀、信息素抑制扩散针剂、数据棒、在餐厅顺的纸巾、小诊所宣传送的打火机、皱巴巴的烟盒……我痛苦的意识到, 破烂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用,比如现在, 我就找不到什么道具。 我只能摩挲着那把没有子弹的枪, 但我摸到第三秒时,我发觉众人看我的视线便有些危险了。 显然他们也起了警惕之心。 我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 从里面抽出纸巾擦了擦汗。 艾什礼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当然注意不到,他此刻只会和约书亚——他的父亲进行一些关于爱与命运与抗争的交流。 “与其说是我让您失望,不如说是您让我失望!”艾什礼的怒火被点燃,即便我们已被包围, 他却仍然往前踏了一步用手将我往身后挡,“你现在想干什么呢?想要杀人灭口,想要让我彻底死心?还是用这个要挟我,嫁或娶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 我看不见艾什礼的脸, 我只能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在颤动。这颤抖很快的传染到了他的身体上, 以至于他的话音都变得支离破碎起来,“你是大法官!这样的事是大法官能做出来的吗?” 当艾什礼问出这样的话时, 我看见约书亚笑了, 那种笑带着某种复杂。 就像是所有影视剧里,孩子问出蠢问题时, 父母那种轻蔑中带点无奈, 无奈之中带点怜爱的笑。 约书亚没有看向艾什礼, 只是看向我,“你想活下来吗?” 他聪明了些, 或许是因为之前,他觉得我的存在还没有这么碍事。觉得我是艾什礼的新鲜玩意儿,觉得……我不是那么需要他解决的问题。 约书亚道:“要是现在想活下来,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答应我,将订婚这件事永远咽在肚子里,再也不得见艾什礼一次。” 艾什礼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十分冰冷,却有些湿润。他有些心碎地看着我,又看向约书亚,“父亲,你之前分明答应过我,我可以自己决定我的婚事!” 约书亚对艾什礼的话题全然不感兴趣,他只是看着我,道:“陈之微,想活下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告诉我,你是宁愿死也要和艾什礼私奔,还是愿意活下来,同时保证再也不见艾什礼。” 我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两个问题通往的最终答案都是——死。 前者,我会以一种灿烈但姿态漂亮的方式死去,并且还是我自愿的。 后者,我会以“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爱你”这个理由死去,并且还名正言顺。 艾什礼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回头,眼泪一颗颗落下,“不要,不要回答她,我可以保护你的。你不要出面,我来,让我来交换。” 他咬着唇,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不要杀他,我答应你,我会和她联姻。你放她走了,我不逃了,你像以前一样关我禁闭也好,怎么样都可以。” 好熟悉的一幕。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的,我想起来了,是江森与亚连那一幕。 当我琢磨着当初那招还能不能管用时,却见约书亚话音讥讽,“艾什礼,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没有珍惜。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事情是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和她注定不可能,你没有说话的资格。” 他将视线转向我,绿色的眼睛里有着些不耐,“你是一个Alpha,但现在,无论什么事,你都打算让艾什礼替你解决吗?说话!” 约书亚的脸色严肃起来,话音凶狠。 我顿了下,道:“艾什礼,就一定要联姻吗?” 约书亚道:“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呢?他是我的儿子,即便我恨你这样的废物不知为何让他这么执着,但我难道就想看着我的继承人成为联姻的棋子吗?可是最令我恶心的是,他向你提出私奔,你居然还敢答应?你难道不知道,此事一旦被揭露,他会被置于什么样的境地,我们家族又会承受何等的羞辱吗?” 你这意思就是,都是我蒙骗了他呗? 我看见艾什礼的背部挺得很直,仍然努力要护住我。 约书亚看向艾什礼,摇头,“蠢货,现在还没看出来吗?她不敢回答,因为她怕死,所以她只能拖时间。” “将艾什礼带下去。”他摆摆手,“把她就地击毙。” 艾什礼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暴起,他直接抱住我,声音近乎嘶哑地喊道:“你们休想!如果她死了,我也不会一个人活!” 他的绿眼睛中只有阴翳,死死地盯着约书亚,“我曾经很尊敬你,但庭审上,你和我说真相不重要,站队才重要时,我以为我已经很失望了。后来你羞辱陈之微,方式居然是让她做个保安时,我更为困惑,在你眼中职业的划分竟然是如此泾渭分明吗?我想了很久,想过我对那些偏远城市的人的偏见,想到你近乎伪善的关于人人平等的宣传,我才意识到,你根本就不配做大法官!” “你以为我是为了她对抗你吗?没错,爱情诚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恨你!”艾什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冷,“你把我当做继承人时,尚且还说得出让我自由恋爱的假话,当我必须联姻时,哈!你就暴露出来了,我只是活该被你操控的傀儡!最恶心的是,你明知道我爱他,你却要当着我的面处死她,彻底摧毁我击垮我是吗?即便是该秉持正义的大法官,也可以随意草菅人命是吗?你令我作呕,你不配做的父亲,也不配做大法官!” “你杀她,可以,但我绝不会被你操控。她死,我也会跟着去死,我死不成我就会用尽一切力量跟你作对,跟整个家族作对!” 艾什礼说到最后,脸已经因呼吸不过来有了潮红,眼睛也红肿了起来。 我原本贪生怕死的心,也在这经典父子反目的戏码下沉寂下来了。 人固有一死,不是明天就是今天。 我深深叹了口气,感觉大限将至。 因为根据我对约书亚的猜测,他该暴怒了,然后,狙击就该瞄准我了。 果不其然,约书亚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气极反笑,“你以为我的心是铁做的吗?你以为,我就愿意来棒打鸳鸯,让你怨恨我一辈子吗?你以为我就甘心,让我的继承人,成为一个筹码而不是自由又快乐吗?” 艾什礼死死地凝住约书亚。 约书亚的嗓音沙哑起来,“我审时度势,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在你眼里却成了我的罪了?来人,动手。”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艾什礼愈发警惕,紧紧搂着我。他回头贴着我的脸,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不会……我不会……” 艾什礼话音尚未落下,我的眼前闪烁过一个红点,最后凝在了我的眉心。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酒店大堂周遭几乎是全玻璃的设计。 笑死,这地方,就是为了让我逃不了的是吧? 艾什礼也注意到了这枚红点,他的眼神慢慢地睁大,绝望的灰败从他脸上浮现。 约书亚道:“狙击早就就位了,艾什礼,你觉得你挡得住吗?” 他话音落下,艾什礼直接被几个人从背后突袭,我和他被强行分开。 艾什礼努力挣扎,喊道:“陈之微!” 我其实没多大情绪波动了,因为这条路已经死透了。约书亚是真的打算置我于死地,我此刻无论搬出谁都不好使。 约书亚近乎怜悯地望着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的手指冰冷,嗓子像是有石头堵着,最终却沉默下来。 艾什礼被按在地上,仍然在努力挣扎,黑发下绿眸缩成小小的圆,衣衫凌乱,“父亲!不可以,我求你了!不可以——我错了!” 我闭上眼,等待着狙击枪的声响。 可却在闭眼的一瞬间,听见众人的惊呼。 “约书亚大人!” “小心!” 我睁开眼,令我震撼的事情发生了,狙击瞄准的红点稳稳地停留在约书亚额心。周围埋伏好的人顷刻间将约书亚围做一团,互相警惕起来,想形成一道人墙挡住约书亚。 但很快的,零零散散的红点尽数浮现在众人身上,像是密密麻麻的蚊子似的。 这一刻,我意识到两件事。 现在安排狙击的人,恐怕并非是原先约书亚安排的人。 现在安排狙击的人,刚刚是故意吓我的。 一般来说,红点是不会照射到目标的,除非用枪的人故意打开警示镜。我方才以为那是约书亚的手段,用来故意威胁我,但现在……我怀疑只是有心人故意玩我。 草你大爷,谁他妈的发癫! 吓死我了! 约书亚在人群与红点中大喊:“到底是谁的人!滚出来!” 艾什礼也被包围保护起来,却仍然对我喊:“陈之微,快过来!” 大哥,我人被按着啊。 我等了两分钟,幕后的人却并没有出来,空气之中除却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等下,莫非…… 我心中有了些猜测,转了下眼睛,我道:“是我的人。” 不管他妈的是谁的人,我先把这个b给装了! 约书亚骇然看向我,原本挟持我的护卫也面面相觑,看向了约书亚。他骇然果然,却仍是狐疑,“你有什么证据?” 我道:“你不相信我,我也不会相信你,但我可以保证,起码你现在放开我,你不会死。” 像是配合我的话一般,转瞬之间,那些乱扫的属于狙击的红点消散了。 我也立刻被松开了,唯有约书亚眼神沉沉地看着我,但这一刻,他却转而对艾什礼道:“艾什,你到现在了,还觉得她是无辜的,需要被你保护的,甚至不谙世事的人吗?” 艾什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只是用手捂着胸口,用力地呼吸着,喜极而泣。 约书亚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不管了,先编吧,开整! 一想到现在还不用死,我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了。 “其实您完全不用担心,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杀了我。”我决定先为之后的事情脱身,我道:“您之前将我安排进特雷西,让我成为了一名保安。但我做事还算踏实,被那家庄园的主人看重,他命我保护他的侄子——亚连安德森。因为需要贴身保护,所以我离开要递交申请,我在想,或许是他们怕我泄露什么隐私,才派人来保护同时监视我的。” 约书亚看着我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你就这样将你的底牌放在我面前?” 因为你一定会去调查,所以我不能托大,不然之后更难逃一死。最重要的是……我和艾什礼现在必须得把婚约解除,也必须得把戒指拿回来。我和约书亚本质的矛盾并不大,只要逃过今天,之后活下来就容易了。 我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神情,“因为我很清楚,我并不聪明,所以我做任何事都愿意先坦诚,渴望以此换得一些平等交流的机会。” “你以为现在你掌握了主动权?”约书亚笑了下,眼睛眯起来,“你敢让他们动手射杀我吗?射杀了我,你以为你和艾什礼还能在一起吗?又或者,你以为我的家族不会调查吗?” 他是个不太爱谈判的人,无论是和艾什礼,还是我,总是更愿意先强调自我的优势。 我摇头,“我想说的是,我愿意和艾什礼解除婚约,但请求你,不要让他与任何人联姻。” “你在说什么东西?”约书亚瞪大眼,“你以为你能主导这一切吗?” 艾什礼捂着嘴,眼中满是不解,只是流泪,“为什么不带我走?你现在不是可以带我走吗?” 我看向艾什礼,道:“我想过那样的,只是刚刚我们站在大堂门口时,我看着雨,心里在想,我是不是要求过多了。艾什礼,我说过很多次,我很羡慕的聪明与才华,更喜欢你那双绿色的眼睛。可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只能让你流泪。如果没有联姻的事件的话,我还会想,我要加倍努力。但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差了太多太多。” “我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带你走,可是我不能让你放弃你的一切,你的心愿是成为合格的法官。你喜欢看书,喜欢学术,你有着如此美好的前途。可是我们在一起后,势必要隐姓埋名,你只能做很普通的工作。你和父亲吵架时说工作难道也分三六九等,艾什,答案是对从事他们的人划分。你本来可以熠熠生辉,做令人尊重的工作,而不是庸庸碌碌。” 我说了很多,但每一句,都让艾什礼哭得更难过。 我隐约能听见他不断在用气声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有关系的。 这场雨曾经为你我而下,那时它或许还是美的。但是现在我不需要这场雨了,所以它变得很碍事了。亲爱的艾什,变得再有用一点吧,那时或许这场雨又会再次落下。 约书亚沉默着,并未出言讥讽,我不太清楚他是否只是在看我的表演。 但总而言之,我还是表演下去了。 我对艾什礼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斐瑞只是为了让你我婚约解除的话才放出联姻的消息给你们压力的话,那就让我们解除婚约吧。” 我笑了下,努力回想悲伤的事,让自己落下泪水,“也许这样斐瑞会放弃联姻,你也可以重新获得自由,这样子,比你联姻要好很多不是吗?” 艾什礼几乎已经脱力,他已无法说话,只是不断地流泪。 我看向约书亚,轻声道:“我对您说不要让艾什礼联姻,也是这个原因。您或许很讨厌我,觉得我欺骗艾什礼,觉得我只是想往上爬,可是不是的。我只是很努力的想要往上爬,却又怎么都无法爬上去而已,即便您没有来,我刚刚也做好了准备。” 约书亚蹙眉,“什么准备。” 我道:“请恕我失礼。” 我走向人群之中的艾什礼,刚走近,他便扑到了我怀里,“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傻,就算我不用联姻了,我又怎么可能忘掉你?” “戒指,还给我。”我垂眸,低声道:“艾什礼,还给我。” 艾什礼近乎崩溃地抓住我的衬衫,“你混蛋!你难道……难道连这么一个念想都不给我吗?一个戒指而已,你为什么非要拿走?为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枪,指住了艾什礼。 约书亚瞪大眼,“你干什么!” 他话音落下,我却已经扣下了扳机。 电流声响起,艾什礼便直接瘫倒在我怀里,他死死地盯着我,呼吸急促,却说不出话。 我将他扶给一旁的护卫,捏着他的手指,缓缓摘下那枚订婚戒指。 “艾什,不要有任何念想,往前看。”我笑了下,“你看,雨已经停了很久了。” 艾什礼的绿色眼睛里只有泪,他已经哭了太久了,声音嘶哑着,却没有别的话了。 没几秒,他的瞳孔逐渐失焦,像是一片羽毛一样晕倒在护卫们的怀里。 我将戒指放进口袋里,看向约书亚,道:“这就是我本来要做的事,您可以带走他了。如果您想,现在处死我,谎称我已经隐姓埋名离开了也可以。” 我伸手指了指外面,“即便他们在保护我,但只要我说,别管我,他们也不会管我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护卫他们少爷的保镖而已,他们也好,庄园主人也好,只要你出面,没人会在意的。” 约书亚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眼睛也眯了起来,“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了你?还是说,你觉得他们敢这样包围我,你就真的一点重要性都没有?” 我平静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只要能让艾什礼轻松一点就好。” “……”约书亚沉默许久,长长叹了口气,“陈之微,无论你现在是装的,还是真心的,我都觉得或许当初不该阻拦你和艾什礼。你和斐瑞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但我一直觉得是无稽之谈,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他再次摆手,下一秒,所有护卫尽数离开。 偌大的酒店,顷刻只剩我和约书亚两人,或许还有我口袋里不知道到底是哪方放的监听器。 约书亚道:“你这张嘴说话的确很动听,做事也让人喜欢,就算你说你蠢笨,我却觉得不是你在藏锋就是大智若愚。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和你直说,只要卡尔璐放弃和监察官联合对抗五城的联邦体系,我绝不会逼迫艾什礼联姻。” “我也愿意和您直说,我愿意在之后绝不靠近艾什礼一步。” 我开始承诺。 “我知道你在保护重要的人,甚至因此还获得进三城读大学的机会,但我没想到,即便是保安,你也能爬到安德森家的人身边,甚至是……还能让这么些人保护你。”约书亚的神情之中带了些审视,“恐怕我真的低估了你的能力。” 他突如其来的坦诚,只是为了套话。 套到底是不是真的精呢,那我当然还是还是装傻,“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都是意外而已。但我确实……很努力,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努力,在您眼中都配不上艾什礼,但我还是想要再努力一些。” “陈之微,我给你个机会。”约书亚眯起了眼睛,“只要你能真的在三城站稳,获得居民权限,我就让你直接进入三城的联邦法官系统内任职基层助理。条件是,如果卡尔璐与监察官联姻,艾什礼必须参与联姻的话,你不准靠近他一步。反之,如果他不需要联姻的话,或许你们就还有些机会,当然,全看你自己走到哪一步。” 进入联邦法官系统的话,那不就是直接与监察官成为对抗关系了吗? 等下,这算不算有大编制了? 嗯?众议会议员和基层助理到底哪个更厉害点? 我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了。 约书亚却嗤笑了一声,“事情都没办到,倒是先操心起大小了?你知道吗?无论是哪个身份,你都需要拥有三城居民权限,大学学历,还有公民荣誉点数。当然,其实你可以同时进,系统内部的人大多都是议会出身。” 我思考了下,道:“三城大学助教的身份,有多少荣誉公民点数?” 约书亚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只要你的公民信息有这么一条履历,两者就都够了。” 我愣了下,我草,这玩意儿这么值钱的吗? 那现在岂不是,只要解决了亚连的身份,我可以直接进了?毕竟李默说过,学历户籍都可以啊!甚至不需要李默保送进众议会了?不不不,不对,进去还要竞选的话,应该是都需要吧?妈的我实在没有多少研究,毕竟谁能想过这玩意儿能砸我头上啊! 我咽了下口水,道:“虽然不太理解,但是我现在的确是大学助教。护卫任务结束后,庄园主人允诺,愿意给我三城的公民居住权限还有学历。” 约书亚对着我点头,神情越发复杂起来,最后只是笑了,“陈之微,你还真是挺有本事的,倒是我看错了人。” 他道:“那这样吧,下周,我会派人给你权限,你可以提前适应下。当然,直到你的户籍学历信息录入了,你才是正式的实习助理,此前所有都不会出现在履历中。懂了吗?” 临时工是吧,我懂的。 我超懂! 当我目送约书亚离开时,终于忍不住瘫倒在沙发上。 此时我再眺望过去,远处高楼上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暴露身份,也并不打算让我知悉他们是谁,就这样消失了。 我却满脸愁云地开始给终端充电,同时从衣服里拿出了撞我的人给我安的监听器。这显然不是约书亚的人安插的,那答案只有一个,是那些人的手笔。 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配合我,将红点警示收了起来呢? 我捏着圆圆的监听器打量了下,它是个不起眼的黑色贴片,但很快的便在贴片中看见细小的白色引线。 我扯了下,贴片瞬间化作粒子消失,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个符号,又散去。 【 :( 】 我:“……” 我周身散出一阵冷意,额头阵阵冷汗。 这个符号,我印象里,只有一个人喜欢用。 回想起来后,我立刻崩溃,有些忍不住发癫。 好恶心。 好恶心。 好恶心。 我将它扔在一边,踩了几脚,气得像头牛,又狂奔离开。 跑了几步,我又冲回来将我充电的终端带走。 恶心,去死啊,你他妈的! 我筋疲力尽,陡然间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等下,他妈的,不会要我自己打车回三城吧! 可恶,这可是一笔巨款!我才不要自己花钱! 我站在摩甘比的酒店前,打开终端,开始思考联系哪个冤大头来接我。 江森……?不了吧,不想再撅…… 季时川……有点恶心。 斐瑞肯定不行,黏糊得要死。 许琉灰?感觉也没必要联系吧? 我对着名单琢磨许久,却遥遥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唤我。 “陈之微?” 第75章 我抬头望过去, 却先看见一辆辆黑色印着徽章的车。 方才叫住我的人,正好坐在副驾驶内,车窗玻璃已经降下, 一个青年的蹙着眉头望我。他依然是冷着脸的样子,黑发灰眸, 薄唇抿着, “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迦示。 有一阵子不见了,我居然毫无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确实没什么用吧。 我没有走过去, 心里有点烦, 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他的车。 不如…… 不! 不行啊,我现在是omega啊! 迦示这人本来就有点同里同气的,万一感觉到我是O怎么办! 我很想立刻转身回酒店,可惜迦示的车已经停了, 连带着后面一排车也靠边停下。他转头似乎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便下了车。 在他距离我几步的时候,我马上伸出手,“你先离我——” 我话还没落下, 却看见迦示的眼眸骤然之间睁大了, 薄唇抿着,脸色逐渐苍白起来。我正茫然之时, 他却已经歪了下头, 像是无法理解一样,又仔仔细细盯着我。 ……好吧, 看来已经发现了。 我有些认命, 准别接受命运的审判。 但出乎意料的是, 我看见迦示攥住了军装袖口,死死咬住了嘴唇, 一步也不敢靠近,只有话音带着颤抖,“你……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 我道:“我不想泄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 我顿了下,又道:“等下,你为什么一副子很怕我的样子。” 可恶,恐同是我的特权! 你们这些alpha这样做反而让我有些破防! 你们也配! 迦示的灰色眼睛里浮现出怔忪,他像是呼吸不过来一般,淡漠的脸上竟有了几分慌张。他张开嘴,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你、你……所以是谁?李默吗?” 等下,他现在难道很怕我? 嗯?不对劲。 “你能不能离我近一点,我有点听不清。”我说完,他一动不动,身体像僵住了一般。我转了下眼睛,向前踏了一步,立刻发觉他的脸色更苍白了,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你怎么了?” 迦示咬住了嘴唇,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灰眼睛里有着些恍惚。 他摇着头,强行装着镇定的样子,“没、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哦,这样啊,那我们去车上聊吧?”我得寸进尺起来,看着他这样,倒是有些愉悦,“刚好我想回三城,你方便的话可以派人送我回去吗?” 迦示深呼吸,“好。” 现在怕我怕得要死,这都不拒绝?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但我猜或许和omega的信息素有关,又或许……和李默有关。毕竟之前他初恋还能暗恋omega呢,又怎么会突然间如此恐惧呢? 这一刻我有点开心,毕竟之前我恐同这群A可是也这样恶心我的!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迦示的脚步有些僵硬,带我上了车,我决定坚持恶心他,坐到了副驾上。这会儿,我们之间的距离比放进更近了,迦示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起来。 他又努力呼吸了下,按下操控,车子飞跃而起。 迦示故作不经意地解开了几颗扣子,身子僵这着往旁边坐了坐,“我、我现在先带你去枢纽中转中心一趟,申请下轨道通行令,然后我送你回三城。” “啊,你知道我在三城啊。”我想了想,道:“李默和你说了多少?” 迦示蹙眉,看向我,“说让你去三城办点事,约莫一周。” “哦,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变成了omega吗?” 我问。 迦示移开视线,“我不想知道。” “是不想知道,还是觉得你问了我不会告诉你?” 我问。 迦示好一会儿没说话,垂着眼眸,“不重要。” 我眨眨眼,道:“是李默给我打了针剂,会让我变成omega,一周左右就会消失。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中心城的科研医疗水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这种针剂我也没有听说过,但之前我开会的时候,曾经看过羽世的项目里有类似的审批,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羽世自研但还没成熟的技术。”迦示又道:“羽世是翼世旗下的子公司,但背后的实际控股人是元老院第四席位的唐德家族的人,安德森虽然与唐德家族关系一般,但李默和他们关系却还可以。如果你想问翼世不是向来不与联邦政府合作的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元老院内部各个家族实际上都和三大财阀关系匪浅,家族下也有各种各样的企业。翼世只是不和政府合作,可不是不和家族合作。” 迦示像是终端互联网百科一样,把所有可以点开的索引全给我介绍了一遍。 我听得一愣愣的,“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也没有必要说这么多吗?” “你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随口问的。”迦示沉默了许久,看着我,露出有些讥讽的笑,“你会无缘无故和我闲聊吗?” “为什么不会?”我诚恳道:“我们是朋友,我只是看你现在对我很抗拒的样子,以为你很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瞪大眼睛,努力显得真挚又无知,“这不是怕你担心我,我就连忙和你说了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了吗?早知道你这么想我,我就不缓解这种气氛了。” 迦示很容易被我这种表现激怒,下一刻,他就狠狠咬住了牙,“陈之微!” 我拎着我的衣领,朝着他凑过去,“怎么不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摁在哪里,然后骂我?然后开始翻旧账?接着列数我的罪状以及你的报复?” 迦示的眼睛立刻红了,仿佛我说出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一样。他薄唇紧抿,身子像是绷紧的弦,英俊的脸上只有某种愤怒,可是灰色的眼睛里却有着水泽。 我只好松开我的衣领,朝着他伸手。 迦示的身体却绷得更紧了,用眼睛望的手,可却又往后缩。 我像是这才注意到一样,很是惊讶,“我只是想给你整理下衣领,又不是要打你,你害怕什么?” 迦示立刻道:“我没有。” “你害怕我吗?” 我又问。 迦示抿着唇,不回我。 我又道:“好吧,反正平时都是你对我大呼小叫,也是你对我没有好话的,怎么现在倒是成了我的错呢?” 迦示转头,眼神沉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怕吗?好,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因为我他妈的受够了你,我讨厌你,我恨你,你让我变得憎恨,变得恐惧,变得害怕了。可以吗?” 他说完后,径直按下了隔离按键。 顷刻间,蓝色的粒子玻璃骤然升起,将我和他阻隔在无法看见或听见的空间里。 很好,这下双人桌便单人桌了,也行吧。 我反应了几秒,又没忍住噘着嘴啧了声。 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变成了我的错呢? 总不可能是,他抓我现行后从此阳痿吧。 那还蛮好笑的。 我都被抓多少次了,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迦示的车停在枢纽中心,没多时又重新启动,轨道架设起来后缓缓升空。 我和他隔离了约莫两个小时,我都有些犯困了,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再飞五六个小时,我不禁觉得应该睡一觉。 毕竟,回去还得面对江森呢。 枪我是用了,虽然没有子弹,但是也保不齐还是会发射出信号。 当我放平椅子,睡得有些迷迷糊糊时,却听见粒子玻璃降下的声音。 我恍惚睁开眼,“到了?” 迦示仍然冷冷地望着我,“下来。” 我揉了下眼睛,有些茫然,“啊?sir你又要干什么,别是中途想扔我下来吧?” 迦示只是道:“下车。” 我:“……” 行吧,人在你车上,我听你处分就是了。 我无奈地起身,打开车门下车,站在停车场一望,却先见到一条繁华的街道。 迦示道:“先吃点东西,接下来要飞六个小时。” “也行。”我摸了下肚子,其实不太饿,但是谁能拒绝免费的呢?我又道:“不对啊,既然如此,你跟我坐飞舰不是更快吗?起码能减一半时间呢。” 迦示蹙眉,“你要是觉得慢,你自己花钱回去。” 我耸肩,“那好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迦示走了几步,却又停了,我只好跟上,与他并肩。 他其实倒是很不舒服的样子,走路的姿势仍有几分僵硬,也不愿意看我,只是道:“你在三城,到底是做什么?和亚连有关吗?” 我打了个哈哈,“差不多。” 迦示和我在一个餐厅的露天区域坐下,他看着菜单,却又望我,“什么叫差不多?” “就是差不多。”我没看菜单,只是看着旁边的智能机器人,“最贵的菜给我上两道。” 迦示沉默了几秒,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 我:“……你没钱吗?” 迦示:“即便是利用我,也要让我知道你的情况,你以为我是这么好听你驱使的吗?” 我道:“要不然我撤销指令,吃点便宜的?” 迦示薄唇抿着,“还是说,你觉得我没用了就把我踢到了一边?” 我琢磨了下,“先点菜吧。” 第76章 吃饭本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是我没想到和迦示吃饭这么难熬。 一顿饭我十分钟解决了,迦示却没吃几口,还装作在吃的样子。于是这顿不伦不类的早餐或是午餐吃了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里,他每吃两口都要用着冷漠但破防的视线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难受, 终于叹了口气, 道:“你吃完了没有?” 迦示不说话,只是又低头掰了一小块面包, 很慢地吃着。 我道:“有些事不和你说, 只是为了你好。” “你以为这种话可以糊弄我吗?”迦示语气平静,可是手指微微颤抖,又道:“你从我口中打探了这么多,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我:“……不是, 那是你自己说的,管我什么事?” 迦示沉默了几分钟,竟然又开始委屈地看着我了,眼睛红红的。 ……我他妈, 我服了, 你能不能去死啊! 我又怎么你了?! 我崩溃了,“不是, 你能不能别哭了, 你以前不这样啊。” “我以前怎么样?”迦示喉结滑动了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泪珠大颗大颗地掉, “你这人可笑不可笑, 一面说着我总是执着过去的你的错,抓着你的问题不放。我不提过去了, 你又开始来说我以前?你不就是想让我一言不发,什么都按照你的来,还要对你摇尾乞怜吗?” 我努力深呼吸,道:“你先别哭了。” 迦示咬牙,冷冷地看着我,“我也不想,我没有办法。” 我:“……?什么意思?你不会?” 迦示喉结滑动了下,又垂下头,黑发下的脸有些发白,“易感期。” 我:“……” 我没忍住道:“易感期你他吗不能回家里待着吗?你这状态脑子还能用吗?” 问完我突然后悔了,首先,可能李默还真是故意不让他休息的。虽然我不想这么恶意揣测,但是李默那种极度厌A的人,搞不好还真是如此变态。其次,他平时也不用脑子,易感期大抵是没事的。 我在心里这么想时,却听见迦示话音有些艰难地道:“我本来在休息的,但手下的人传来消息,说摩甘比酒店这边有情况,所以我来巡查了。” 我问:“什么情况?” 迦示眯着眼睛,眼睫上却有着泪珠,“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对吗?” 我道:“请你不知全貌就不置可否。” “我不会告诉你的,死心吧。”迦示眯着薄唇,显出几分警惕来,他顿了下,才又道:“你到底在三城做什么?” 迦示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一样,身体往椅背上靠,胸膛剧烈起伏来,我感觉他军装外套里的衬衫扣子都要崩了。 他的军帽拿在手边,解开了几颗扣子,头向后仰,白皙的脖颈完全露了出来。 我看着他脖颈上的静脉血管,看着那青色的脉络跳动。 迦示话音中透着些疲惫,“你不愿意回答我,我也知道。亚连应该被李默用什么借口安排到那里了吧,他向来疼爱亚连,多半是为了让你和亚连彻底断绝关系。他也是怕你标记了亚连,才给你打针的吧?你还需要我继续猜吗?可以,我猜江森一定你和李默之间周旋保下了你,所以你才有了这个机会而不是直接被李默处死。是吗?” 我倒吸了口冷气,“你易感期比你平时聪明。” “你他妈的——”迦示骂了句脏话,可仍然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半睁眼望着我,“我不是蠢货,我只是知道,有时候,你希望我蠢一点。” 他的眼角有着泪水,望着我许久,“不,也许我就是蠢货。我明明知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可我还是后悔。我很后悔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如果我不喜欢她,你是不是就不会和她在一起?” “啊?等下。”我大脑无法处理了,“我没听懂你的话,但我恐同,我建议你不要说一些让我难受的话。” 迦示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他的眼睛里浮现了某种茫然来,话音也变得不那么确定,“应该是这样的,因为你也是alpha,你会被omega吸引。所以只要我不喜欢omega,你就不会那样子了,对吗?” 我:“……” 不是的,beta我也行。 不不不,重要的是,当时我寻思,那我也是干干净净的alpha一枚,搞个omega又不过分啊! 我拎着椅子和我的屁股,坐得离桌子远了一点。 我刚动作完,就见迦示骤然间直起腰,身体往前倾,靠拢过来看我:“但你现在都是omega了,还会喜欢omega吗?” 我:“……啊?” 啊?啊?啊? 他在说什么? 迦示出拳不讲章法,一下子给我干懵了,他起身站到我身边,一手扶住椅背,一手撑住了桌子,硬生生将我圈在了他臂弯了。 我努力往后仰身,“你他吗离我远点!不是,你不是害怕吗?” “我不知道,但是——”迦示灰色的眼睛里有着某种认真与祈求,话音沙哑,“我只是不想吓到你,可是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我很想把我的脖子缩到衣服里,但是实在有点丢脸,我只能用手撑着他肩膀,“你已经吓到我了,离我远点。” “你不是想知道摩甘比的消息吗?”迦示的喉结滑动了些,下一秒,他又迅速直起身往后退,只是手臂仍然僵着却拽扯餐桌布,“给我一点……信、信息素,我、我……就告诉你。” 迦示像是难以呼吸一般,脸上着了火,红意从脖颈上蔓延到脸颊。 我:“……” 好像,也不是不行。 只是信息素的话,应该可以。 alpha都撅过了,我感觉我的底线再一次退步了。 我十分勉为其难地道:“好吧。” 当我正要释放的时候,迦示却又瞪圆了眼睛,有些生气地望着我。紧接着,他伸出手将我拽起来,步伐迈得又大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带我走到了停车场。 迦示动作迅速地拉开车门,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进去,然后也直接钻进了车里。车内其实倒是宽敞,但副驾上挤着我和他仍有些急促,他的肩膀挨挤着我的肩膀,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白茶的信息素顷刻间被释放而出,即便带着冷冽的攻击性,但配合着极淡的清香却显出了几分局促和不安来。 我:“……稍等,你确定,只是释放信息素就可以吧?” 迦示的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可他的手已经锢上了我的腰,像是无力一般瘫在我身上。我咬牙,推他,可他却仍不愿起身,一转头埋在了我的肩膀之上。 我服了,虽然底线已经降低,但还是有些恶心这种黏腻的环节。 在我心中咒骂之时,迦示却动了下,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又用额头撞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快点。然而他动作的时候,眼泪却已经洇湿了我的肩膀。 我:“……我知道了,你别催了。” 我缓慢地释放着信息素,没多时,我便隐约听见迦示时不时鼻间发出很轻的声音。像是呼吸声,但像是餍足后的喟叹。 我从怀里拿出了终端,开始回消息,迦示就靠在我的肩膀上。 几分钟后,他闷闷的声音响起,他道:“明明以前我打架完,你也会让我靠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我:“……你现在不是在靠了吗?” “不一样,以前你没有拒绝我。”迦示话音越来越低,他的手透着冷,如今便已经触摸上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头上。我正要说话,他又道:“我头疼。” 我冷冷地看着迦示的脑袋。很想说以前你打架完我能收更多钱,现在你就给我提供点信息,那我当然是有多少好处干多少事。 但我还是没说,只是搓了下他的头发。 少顷,他躁动的信息素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松开手,迦示却仍然不愿意抬头,我推他脑袋,“差不多可以了吧?” “摩甘比。”他说了三字,我没动,等他继续,等了几分钟他才又道:“摩甘比那边几天前就报备了,会处理内部人。” 摩甘比处理人会报备我不意外,毕竟迦示的家族是安德森,现下又在四城掌权,摩甘比在地盘上火拼还是什么还真得跟这帮人通下消息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问题是,处理内部人,这个内部人是真内部人,还是我? 其实没必要思考了,既然约书亚这位大法官敢直接就在摩甘比酒店动手,那肯定是有了摩甘比打配合。再这么推导下去,一切的答案都清晰起来了,大法官找到的新的联姻对象很可能就是摩甘比的人。 所谓的内部人,不就是我这个他们联姻的阻碍吗? 我正琢磨着,迦示深深吸了口气,脸却已经蹭上我的脖颈。 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开!” “我是第一次被安抚。”迦示声音很低,却又马上转了话题,“我预知到了易感期回来,所以提前几天休息了,并没了解具体细节。直到摩甘比致电过来说他们的狙击手被处理替换成另一批人了,手下的人怕出事才联系我处理。你知道吗?我赶过来看到你在那里,我可以确定,他们要料理的就是你,因为摩甘比前几天释放信号,他们目前的当家人考虑联姻。” “你差点就死了。”迦示道:“我被吓到了,你居然还和我打哈哈,你真的不要命了?” 我的猜测验证了,他们果然要联姻,只是……狙击手们是怎么被处理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能干掉摩甘比和大法官安排的人? 还是……根本就是摩甘比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我陷入了沉思,又道:“摩甘比现在的当家人是谁?” 迦示的唇已经贴上了我的脖颈,很轻,像是不经意擦过一般。 他道:“罗纳摩甘比,前任摩甘比家族族长的儿子,目前有两个孩子。” 要联姻的是罗纳摩甘比,还是他的孩子? 迦示没有解释,但我猜,应该是罗纳摩甘比本人。 我转过身,捏住他的脖颈。 他有些难受似的,却仍然没有动。 我用力捏下了他的脸颊。 迦示张开了嘴,薄唇颤了下,他有些想歪头,却碍于我的动作,他也只是动了下下巴,茫然地看着我。 我笑了下,轻声道:“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当很好的朋友不是吗?我说过了,我一直还把你当朋友的,迦示。” 迦示的眼睫翕动了下。 我凑近了下,“你怎么会蠢呢?你很聪明的,你出身那么好,又握有权柄。”我摸了下他的头,手指顺着他的额头到眼睛,认真道:“还很好看。” 迦示的眼神越来越迷惑,但笑意却已经先从嘴角浮现,他也开始将下巴往前伸。 我诚恳地道:“你一定能查出来到底是谁处理掉了他们的狙击手对吗?再说了,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也为了李默对你的看重,你也得弄清楚啊。” 迦示话音很轻,眼睛里有了些挣扎。 “我们是朋友,你的易感期我记得很长,有五天吧?”我用着担心的口吻,“你好像又不想靠近omega,一个人度过很难受吧?我还有几天才恢复成alpha,我可以帮你的。” 我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 迦示眼中地挣扎消失了,只是沉浸在其中,很轻松地道:“我会查出来的。” 我轻声道:“摩甘比要料理人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李默。”迦示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职责范围内的任务,他都会经手。” 我怔住。 迦示不知道摩甘比的人实际上是和大法官联手处理我,是因为他请假了,事情没经手。李默这种事事都要掌控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要弄死我呢? 看来李默是嫌弃我办事效率慢,想任摩甘比大法官处理掉我了。 这下,事情棘手了。 我努力回想着摩甘比酒店的场景,绝望的发现印象里起码有七八个摄像头。 这下真完蛋了,李默做事如此阴狠周到的人,绝对不会放过录像证据。只有让亚连亲眼看我是被大法官摩甘比的人杀死的,亚连才会死心。但问题是,即便我现在侥幸活下来了,就凭我对艾什礼那番深情舔狗言论,给亚连看也一样是置我于死地的证据啊! 我陷入了思考当中,并没有注意到迦示的眼神越来越清醒。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发觉他已经恢复了冰冷的表情,用着近乎憎恨的眼神看我。即便他的脸还在被我掐着。 看来从惊惧症和易感期的双重夹击中清醒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松开了手,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了吗?我们是朋友啊,我可还——” 他攥住了我的手腕,“我是受影响了,不是失忆了。” 我道:“所以呢?” 迦示抿了下薄唇,眯着眼,拽着我的衣领贴了上来,“我不会被你利用的,你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你自己的事情,我、我凭什么帮你?” 他说狠话时,还磕巴了下。 我决定重复我的主张。 “我们不是朋友吗?” 一声疑惑在会议室响起,但无论说话的人还是听说话的人却都没当回事。 只有满地的狼藉和鼻青脸肿的两个alpha在对峙。 江森吼道:“你他吗这种人也配提朋友?” “那我做错了什么?你跟我发什么神经?”季时川拽着江森的领口朝着他脸上招呼,“我他妈来开个会还得挨揍是吧?昨天你打我一顿也就算了,今天还上来就动手?” 江森躲过一拳,抬起膝盖朝着季时川的腹部踹过去,“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引出陈之微易感期的?你他吗个畜生!” 第77章 “我问你, 你是不是故意引出陈之微易感期的?你他吗个畜生!” 江森的声音压得很低。 季时川闻言,只怔了一秒,嘴巴一张却接了下句, “是又怎么样?我做错了什么?” 江森的眼神暗了下来,揪着季时川又给了他脸部一拳。 季时川这会儿没躲, 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身体却更进一步抓住了江森的头发将他往墙上掼。他的背部撞上墙,脖颈的脉络抽动了下, 发出了闷声。 “你以为我打不过是你吧?”季时川表情发冷, 一黑一灰的眼睛里有着点厌倦,将江森压在墙上挥拳击向他腹部。他又道:“昨天也就是我状态不好。” 江森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喉头涌上些腥甜,却全然没有“状态不好”四个字带给他的愤怒更大。那种愤怒像是心头上的火苗, 一路向着喉头烧过去,烧得他头晕目眩。 他咬着牙齿,再次抬起腿,毫不留情面地朝着季时川踹过去。 季时川挣扎几下, 硬生生拽下江森几缕头发。 他们对视一眼, 又在顷刻间再次互相殴打起来。 江森抓着季时川的头发,直接攥着他将会议桌上撞, 桌上顷刻间血液飞溅。 玻璃破碎, 会议桌晃动,椅子带着杯子哗啦啦倒了一地, 各种开会的设备都是被撞得七零八落。 这场鏖战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会议室外的人也不敢有任何议论, 穿着不同部门军服的人各自低头看着终端。终端的蓝光映照在他们脸上,倒像是某种集会似的, 他们也并不敢推门打扰,只是静默等着。 会议室内,已经炸了天了。 季时川与江森的衣衫凌乱,血迹蔓延,鼻青脸肿,靠近额头或是脸颊的头发被汗水与血浸湿。 红酒信息素与雪松信息素各占一个底盘,威吓叫嚣着,火药味浓重至极。 但他们此刻也没多少力气了,便各自暂时停战。季时川斜倚在墙边,将浅灰色的头发捋上去,额头上的伤口极为狰狞,血液一路流过眼角脸颊。他全然不在意,金属点烟器“叮”声响起,他低头点了根烟。 江森坐在椅子上,表情阴冷,挽起了袖子,胸膛仍微微起伏。他平静用右手扣住自己的左肩,用力一拧,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他面色苍白一瞬,脸上伤口沾染的血液愈发鲜红。 季时川的指尖捏住烟,看向江森,“是你非要跟我打这么一场,江森,怪不得我不留情吧?” “你觉得你是占了上风吗?回去检查脑子吧。”江森仰头眯了眯眼睛,他的左眼灌满了血液,眼白已被红浸染,“你脑袋的骨头有没有碎你自己清楚。” 季时川倒是笑了声,“你到底有什么立场来替她主持正义?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和她认识比你早多了。” “是,多年前就骚扰她是吗?”江森冷笑一声,“季时川你能不能当个人,她是我朋友,我他妈难道没有立场你有?逼她易感期逼出来趁机而入?下作,恶心。” “我他妈的凭什么没有?”季时川将烟一扔,军靴直接踩灭,抓着江森的领子,“你最好听听看你在说什么东西,首先,我不是有意的,其次,我这不是在解决我不小心搞出来的问题吗?最后——” 季时川的信息素敌意愈发浓重,他却露出了笑,“最后,我哪里做错了?” 江森再次出拳,朝着季时川脸上打过去,击得他脸部红肿更甚。 江森吼道:“你他吗别发疯,她根本就不是omega,我都说了你的一见钟情根本就只是变态的占有欲!你用这种手段,不觉得下贱吗?” 季时川被他这么猝不及防一推,倒是踉跄了几步,却又很快站好,他道:“是又怎么样,你管我怎么样?” 江森怒意再次上涨,“我说过了,她是我重要的朋友,我见不得你用这种手段去玷污她不可以吗?” “你和她是朋友吗?” 季时川问。 江森没好气,“不然呢?” 季时川点头,随后理直气壮道:“那不就完了,你和她是朋友,我和她又不是。” 江森怔了下,“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啊,你们是朋友,你是尊重她也好,玩什么互帮互助一样,怎么都好。”季时川勾唇,薄唇勾起来,笑意越来越大,“但我是追求她啊,我当然会用尽一切手段跟她亲密接触,然后在一起。再说了,她是alpha,我爱她,我不会让她吃亏。这哪里有问题?” 江森薄唇张了下,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这一刻竟然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季时川又道:“朋友当然是朋友的相处方式,不理解我也很正常啦。” 江森无法克制地攥紧了拳头。 季时川大笑起来,拍了下江森的肩膀,“行了,还要开会,不是说八城那帮人最近已经有了动向了么?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牵制住吧。我和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毕竟——我和她是一个城市出来的,即便是共同语言,也比你这种贵族世家的人多。” 江森松开了季时川的领子,转过身,他垂下了眼睫。可仅仅是这个动作,他便感觉到怪异,用手摸了下,才发觉睫毛因干涸的血液粘在了一起。 季时川似乎还说了什么,江森脑中却只有混乱,耳朵因被击打有阵阵耳鸣,流到脖子上的血黏腻难受。他只是有些茫然疲惫地用手指捻住了干硬的眼睫毛,揉了下,血块化作粉末,在指间染上点点猩红。 江森身后的季时川也不见得多舒服,身上的痛感痛得他四肢发麻,可是他仍然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军装,一手在终端上预约挂号。 他抬头望了眼江森的背影,垂下了视线,捏着终端的手指节发白。 没多时,会议室的门蓝光闪烁,两扇门徐徐打开。 江森率先离开会议室,只是道:“会议改到下午。” 众人纷纷让开路,紧接着出来的便是季时川。 他们望着这两人遍体鳞伤地出来,各自走向两个方向离开,瞬间,议论声尽数响起。窗外的天气极好,连会议塔外的树上,都停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鸟。 天空的云朵如轻纱似的缥缈,风吹拂过中心城安德森家族的宅院,却并未让做事整齐有序的仆人们有任何反应。刮风下雨,阳光普照,亦或者雷霆霜雪,他们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默站在书房的书架前有一阵了,他今早才回来,自然又是知道安德森家其他人拿亚连没办法。 他很少回自己曾经的寝室,成年后甚至很少再回安德森家。书房里的书架像是通天的巨塔,里面的纸质书经过如今的科技维护,看起来仍和新的差不多。 李默仔仔细细地从门口处一路浏览到深处,那些熟悉的书名几乎没在他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只能恍惚记得是曾经看过的。但没几分钟,他就站不住了,离书架更远些了。 太陈旧了。 明明每日都有佣人打扫,也明明每本书都崭新至极,但他总觉得被灰尘侵袭得难以呼吸。又或者说,安德森家本就是腐朽的灰尘铸成的,因而无论如何装饰,都只能让他窒息。 几个仆从进来,将一个黑色的数据芯片递上。 “给我做什么。”李默走一处,按下了遥控。一片墙面闪烁了下光芒,瞬间化作了一层玻璃,将墙外的场景全部投射到了李默的眼前,李默道:“给亚连。” 这是单行的玻璃投影装置,玻璃外正是会客室,亚连靠在沙发上,漂亮的脸上有着不耐。 他抱着手臂,对着身边的佣人大呼小叫着什么。 李默平静地看着这一幕,话音带着嘲讽,“记得让他看清楚,他爱的人是怎么死的。” “可是……”那人却有些小心道:“她没死,这也要给亚连少爷看吗?” 李默眉头挑起,望向仆人,眼镜下的金眸眯了下,“你确定?” 仆人立刻低头,“是的,不仅没死,似乎还得到了大法官的赏识。” 李默的呼吸滞了两秒他扶着额头,一面思考着一面走了几步,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气笑了。他笑了几声,舔了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片刻,他抬了下下颌,身后的一人便从仆人手中接过芯片。 他道:“放映出来,你们先出去稳住亚连,我要确定情况。” 众人不敢言语,只是低头。 李默坐到了沙发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陈之微,真不知道说你是命大,还是该说……你真的有点本事。连这种情况,也能脱险?我倒是要看看,你那张嘴能说出什么来。 投影之中,李默先看到了陈之微匆匆上楼的背影。 他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水液流淌的咕咚声中,杯中的冰块在蓝色的液体中浮起,随后发出很轻的咔啦声。 李默捏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投影中的画面,很快便看见那个黑发绿眼的青年拽着陈之微的手向着酒店门口走。 天气骤然转阴,全玻璃的墙壁将阴郁的青蓝也纳入酒店内部。玻璃旋转门上的风铃被风吹动,他们背对着摄像头,偶尔有风吹起他们的头发。 这是在干什么? 李默的疑惑仅出现了一秒,因为他很快的看见了围绕在他们身边悬浮的行礼。但这一刻,他像是没看懂一样,反复盯着那些行李观看。 酒杯上沁出的水珠浸湿了他的黑色手套,一路从手套上滑落到手腕,紧接着是袖口内。 李默听见自己绵长的呼吸,心脏猛地向某些地方下坠,呼吸变得愈发困难。书房里,那些混着纸香油墨的味道的风挟带着无数灰尘尽数朝着他扑过来,扑得他鼻子被堵住,喉咙干燥,烧得心脏发热。 投影仍然在播放,原本值得在意的狙击的倒戈却变得不那么值得关注。 李默的脖颈处,如同针扎亦或者是火灼的疼陡然袭来,令他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他没有动作,只是用力向后靠,喉咙间很快又涌出一阵阵的呕吐欲。 许久,影像的声音伴随着绵长的呼吸和极小声的痛吟。不知道多久,影像停在摩甘比的logo上,书房里骤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极其急促的呼吸。 会客室内,亚连已经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了,他将身边佣人递过来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喊道:“让他滚出来!既然是李默叫我来的,那他妈的就让他赶紧出来见我!你们是死人吗?他不出来就不能让我走?” 自从上次被关禁闭,亚连与李默起争执后,他一反对李默的尊敬,连叔叔都不愿意称呼,佣人也早已习惯了。 亚连咬着牙,抬起脚踹翻了沙发,又迅速被一帮佣人扶住说好话。可是亚连根本不听人说话,漂亮的褐色眼睛里只有水雾,话音里透着不耐,“要么让他出来见我!要不然让我走!这件事我已经被父亲母亲说过了!凭什么我还得再等他处理我?安德森家族的人都死光了——” 他话音陡然截断,因为书房的门打开了。 一下子,亚连身边的佣人瞬间涌向李默,跟在了李默身边。 亚连抱着手臂,正要朝着李默喊几句,却又发觉不对。李默似乎并不打算处理他的事,只是脚步急促地向另一个方向走,他面色十分苍白,身上的西装也有了些褶皱,华贵漂亮的脸上有着某种隐忍不适的冷戾。 他愣了下,一时间倒是忘了旧怨,反而有了些奇怪。 亚连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李默的袖子,“李默!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晾——” 下一秒,他被李默反手一甩用力甩在了地上。 亚连跌坐在地上,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似的看向李默。 但视线相接的一秒,他再次愣住。金丝眼镜下,李默那双狭长的金色眼眸里有着浓稠的冷,甚至夹杂几分湿冷翻涌的深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亚连,身上犹如压着某些暴戾,话音沙哑,却又极重:“滚开。” 李默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帮佣人簇拥着他,几个佣人迅速扶住亚连。 亚连极少享受这种待遇,一时间居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用力呼吸着。 ……不,他甚至感觉手心有些发冷。 即便之前闹成那样,亚连也从未被他这样俯瞰过,如今这般,让他心脏倒是飞快地跳起来了。 好……好奇怪。 他要回去。 亚连快步往外走,他要回去见陈之微。 但他尚未走到门边,却已经再次被佣人围住。 “李默先生说了,您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一名佣人道。 “我要回去上学!” 亚连喊道。 “李默先生说,暂时取消您的交换活动,您只需要待在安德森家里即可。” 那佣人又道,“您和江森的订婚仪式拟订在两周后,希望您做好准备。” 顷刻间,亚连像是被从头上浇了一盆冰水似的,遍体生凉。 他话音颤抖了下,“让、让我见李默!不,他不能这样!” 可亚连话音落下,却已经被人簇拥着押走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看见迦示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愤怒。他拽住我的领子,却没有说话,长腿一动却已经抵住了腹部。 我立刻往后仰,“松开!松开!你要的信息素我已经给你了,你先离我远点!” “我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三城,为什么你在这里。” 迦示凑过来,认真道。 我:“……不是,你刚刚不是猜到了吗?” 迦示低了下头,话音很低,“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我:“就算是重复你的话?” 迦示抿了下唇,“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我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啊! 我没办法理解。 可是迦示握着我领子的力气越来越大,我也只好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李默想让我拒绝亚连之类的,然后给我个好差事当报酬。” “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们想逼我退婚。” 我道。 迦示“嗯”了声。 我说:“你别嗯,我这已经说完了,你差不多该离我远点了吧?” 迦示的眼睫颤动了下,又抬头看我,声音很轻,“不够。” “你是跟我讨价还价吗?”我有些觉得好笑,用手捏住他的脸,“下去。” 迦示没有并不动作,只是凝着我,凑过来,白茶的信息素骤然盈满车厢内。他话音很轻,道:“再给我一点。” “你易感期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用手推他的脸,“你少跟我——” 迦示的热气打在我的手心,我没忍住觉得有些黏腻。 “就、就一点。” 迦示的耳朵又红起来。 我有些想死,却也只好长呼一口气,“行。” 我释放了些信息素,迦示便又故态复萌,这才却更过分,他伸出手拥住我的腰,全然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呕,受不了,也没必要如此吧! 我翻了个白眼,又立刻察觉到不对。 因为迦示的嘴唇贴上了我的耳朵,很轻地亲着,我攥着拳头擂他肩膀,“滚!你他吗起开!” “我不会做什么的。”迦示的声音很含糊,立刻停下了动作,只是没多时,又用脑袋很轻地蹭我的脸,“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是Alpha吗?可是你现在是omega,我只是——” 他的脑袋像浆糊一般,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吞吞吐吐的。 我咬牙,“我又不是真的omega,立刻起开。” “但你不是想让我查吗?”迦示情绪很有几分低落,“我又没有过分的要求,你不要以为我能那么——” 他说到一半,话又停了。 我转头看他,却见他明显被信息素抚慰到,呼吸突然急促,眼里蒙着雾水,脸上浮现出某种怔忪来。 我:“……” 有点恶心。 迦示的嘴唇半张着,有些颤抖,半分钟后,他才看我。 他有些茫然道:“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我:“……你说你会给我一百万。” 迦示没有冷脸,也没有生气,竟然咧着嘴笑了下,笑声有些破碎。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却又歪头,用眼睛看我,“陈之微,我帮你,什么都帮你。你……陪我。” 我道:“哪种陪?我做的可是正经买卖。” 迦示道:“易感期。”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陡然起身,在身上掏出终端,除却终端外,还有个皮夹。他敞开皮夹,用力地倒,倒出了许多张卡来,还有不少代表职衔的勋章,当然也有杂七杂八的硬币。 我倒是记得,迦示很喜欢收集硬币。现在基本都是刷卡或者是终端了,几乎没有现金流通,但许多商家都会在商品里附赠纪念硬币。 我差点快被他皮夹里的东西埋了,我道:“你在找什么。” 迦示道:“一百万。” 他顿了下,才道:“我不知道哪张卡里的余额比较少,你随便挑一张吧。” 我:“……我杀了你。” 我这一刻动了杀心,有些呼吸不过来。 迦示又用手捡起座椅上的硬币,递给我,灰色的眼眸里有着某种认真,“硬币……也可以给你。” 我推开他,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到他怀里,“别在我面前犯蠢,看得来气。” 虽然我还是偷偷夹走了一张,但是我是合法的。 反正你父亲老是让人把我当青菜一样夹来夹去,我夹张卡又不过分! 迦示垂着脸,将卡和硬币放入皮夹里,又轻声道:“你答应了,对不对,你拿走了一张。” 我:“……” 他又坐下来,道:“差不多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迦示的表情已经冷静了许多,他面无表情地启动舱位,却又听见终端震动。 他看了下,望向我,眉头蹙起,“是李默。” 我心中一阵阵的冷。 完了,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几乎是我这边事情刚结束,录像带就过去了是吗? 我道:“他知道我在四城,知道你会处理这件事,是吗?” 迦示吹着眼睛,“他要我带你回中心城看他。” ……难以想象,我该如何面对亚连与李默这两个疯人。 我有些崩溃,一低头,却见季时川给我发了消息。 [季时川:【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一连串伤口的照片,以及两张对着镜头摆拍的弱不禁风极度痛苦的自拍。没错,是自拍,他甚至还加了两个贴纸。 [季时川:伤痕,是我的勋章。] [季时川:我人已经被江森打死了。] [季时川:现在我在他眼里和猥亵犯差不多。] [季时川:好痛,我要死了,我马上要死了。] 我:“……” [陈之微:你觉得你不是猥亵犯吗?] [季时川:我他妈用嘴猥亵你是吧?] [陈之微:即便我爽到了,但你就没有一点错吗?] [陈之微:江森打了你,就不能再打我了吧?] [季时川:【图片】【图片】【图片】] 他又发了三张图片。 我看见不远处的病房里,江森坐在一侧,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身边几个医生围绕在他身边在上药治疗。他皱着眉看着季时川的镜头,眼神冰冷。最后一张图,季时川还不忘拍自己半张脸并微笑。 我:“……” 在我有些无语的时刻,迦示的信息素味道却浓郁了些。紧接着,他攥住了我的手腕,逼着我将终端抬到了他面前,又点开了最后一张图片。 迦示的声音越来越冷,“季时川?” “你和季时川认识?”我有些茫然了,疑惑地望向迦示,又了然,“像你们这样的,应该都彼此认识。” 迦示的眉头蹙了下,攥着我手的力道重了些,“你和季时川,是怎么认识的?” 我:“你先松开我。” 迦示没有动作。 我看着他笑了下,“你为什么老是喜欢问一些明知道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呢?” 迦示的一只眼睛痉挛了下,没几秒,他像是从某种氛围中脱离而出了似的,松开了手。 我将终端放到口袋里。 迦示的声音有些低,“季时川不是个好人。” “我的身份被李默隐藏得很好,也几乎不会出席活动。”迦示垂着脑袋,黑发也垂落,声音却慢吞吞的,“他不知道我。” 我没有说,我知道他没有说完。 果然,迦示停顿了半分钟后又道:“我和他在六城读书的时候见过。” 这么一说,倒是不难猜。毕竟季时川那种神经病,最后也只能通过留言池骚扰我,多半是和迦示碰过面了。 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他……”迦示望着我,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似的,嘴巴张了张,“他很讨人厌。” 他脸色冰冷,语气带着几分烦躁,“你就这么在乎他吗?” 我还没说话,迦示又逼近过来,用指尖戳了下我的肩膀,“他当时把你当做omega,要骚扰你,我才知道他这个人的。” 我拍开他的手,“啊,那你当时做了什么吗?没有打他一顿把他打死吗?” 迦示垂下眼睛,又认真地看我,“没有,我只是让他滚远点。” 我蹙眉,“真的吗?” 迦示撇过头去,又不说话了,我只好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没关系,只是因为一些事有往来罢了。我们是朋友,我可不会对你说谎。” 当我的话音落下,迦示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唯有白茶味的信息素一直浅浅淡淡地萦绕在我的周围。有时浓烈,有时清浅,也有时躁动不安。 可迦示一句话没有说,沉默得像是化掉的冰淇淋。 从四城到中心城耗费的时间更为久远,迦示终于放弃了开车带我过去的念头,而是带我搭乘了安德森家的私人飞舰。 直到这时,迦示才显出些疲惫来,他靠在座椅上很快地睡着了。可惜速度很快,质量一般,他睡得并不是很好,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会骤然睁开眼,呼吸急促。 在第三次莫名惊醒后,迦示又朝着我贴了过来,他低声道:“给——” 我捏着他的脸转向一边,释放了信息素,“我给你,别来烦我,也别一惊一乍的,他妈的像僵尸一样。” 信息素释放后,迦示再次很快地睡着了,但睡着睡着,他又朝着我靠拢贴近过来。 我推了几次,但实在是……累了。 算了,随便吧,这崽种是不是故意的啊。 下午四点,天空已经有了几分橙红。 我抵达了安德森家。 这就是最负盛名的中心城,住满了勋贵的地方。沿途到这里时,我心中已然充满了震撼,对过分整洁的街道,精巧的建筑,还有矗立的那些高塔。 但看见安德森家的宅邸时,还是张大了嘴。 如同古老宫殿似的建筑望不到尽头,沿着走廊走向内部,除了华贵别无可言。 迦示并不在我身边,他似乎被李默指派了别的任务,因为望着我的神情很有几分挣扎。我并不觉得他强闯入内能帮到我什么,也并不觉得李默如果要杀了我他能改变什么,便劝他离开了。 佣人带着我坐了许久的空中摆渡车,下了车又是一番折腾,我才到了一间会客室内。 老天爷,这折腾下来我可是够累的。 我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等待着李默,心中并不觉得有什么焦虑,因为我在这里嗅到了极淡的玫瑰香味。 亚连今天,应该也在这里待过。 真不知道他等人时,会不会和我一样安静。 许久,李默终于来了。 门打开的瞬间,一帮佣人率先开路,李默被簇拥着走了过来。肩宽腿长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黑发下的金眸有着某种沉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戴眼镜,但因此倒是显得更为年轻了。 他坐在了更远处的主座上,靠在椅背,遥遥地看着我。 佣人四散离开,会客室安静得过头。 我道:“嗨。” 第78章 我的打招呼并没有成效, 李默依然没说话,甚至没有理我。 他只是仰靠在椅背,呼吸有些绵长, 手搭在桌面上,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 也学着他的姿势仰靠在沙发上, 将腿直接搭在了茶几上。侧头看向李默,李默并没有对我的动作做出什么最高指示, 只是望着我, 似乎在细细琢磨该怎么处理我。 我看着他那样认真的眼神,没忍住笑出来,“是不是在想,我还挺难杀?” 李默微微抬起一条眉毛, 仍然没有说话,额头有细密的汗水。他看起来并不舒服,如今沉默似乎也只是在克制着难受。 我直起身,将腿从茶几上放下来, 把手撑在膝盖上。 “你要真想让我死, 其实也不用这么费劲。”我没有看他,又道:“直接杀了我, 速度会更快, 只要你想用我的死得到什么,你就一定会失败。” 我望着他笑, “我说过, 我偏偏不会让你如愿。” 李默牵扯了唇, 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头脑一些。” “总不可能人人都和亚连一样,拥有没头脑也能过得很愉快的权力吧?” 我道。 “哧。”李默发出了声嗤笑,似乎真的觉得有些幽默似的,眼睛弯弯,“你真是这样觉得的?” 我只是移开了视线,抿了下嘴,换了个话题,“其实也没必要再叫我来了不是吗?既然把录像给亚连看了,那直接让他来对付我好了,还是你又要审问我什么?” 我没等他回答,又道:“首先,我不知道帮我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招不出来。其次,拒绝亚连的那个计划,我确实有一定缺陷,也确实没办法。” 李默讥笑道:“你会没有办法?那般围剿下还能逃脱,即便有人助力,却还能从中混到个临时法院助力的职位。你办法多着呢。” 他的尾音一如既往微微上扬,如今声音沙哑,听着倒是有些小钩子似的。 我眉毛挑高,眼睛睁大,“那可不一样,谁让我讨人喜欢呢?至于亚连……” 我思考了几秒,才道:“我感觉好像他比想象中的喜欢我,而我,又不是特别能下得了手。我只能说,随你处置吧,没错,我确实做不到伤害他。就是可惜,我这刚谋上的好职位,还没来得及享受一把。” “陈之微。”李默叫了我的名字,用手扶住了额头,黑发被他捋上去,露出了灿灿的金眸和瑰丽的面容。他薄唇动了下,道:“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既然在当时已经知道,我的确是不想救你,并期待你死的,你就该带着艾什礼逃走。”李默的呼吸更长了些,眼睫下垂,语气平缓,“当时离开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艾什礼唯一的疏忽就是没有确定过摩甘比酒店的消息,他并不知道拟定联姻的对象实际上是摩甘比。” 李默顿了下,话音很轻,“可惜他排除了卡尔璐,在摩甘比与翼世这两个财团下的连锁酒店里,却偏偏选错。倒也可惜,注定无缘。” 他望着我,脸上有着笑。 我沉默了许久,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说我就是个倒霉蛋呗?还是你想问,为什么我还要留下来处理亚连这个烂摊子,还得卷入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争斗,成为牺牲品?” 李默也沉默了起来,金色的眼睛眯起来,苍白的脸上笑意也淡了。 我最烦这种沉默,于是我站起身,走到他的桌前,两手撑着桌面与他对视。距离骤然的缩短引起了他的不满,冷意与厌倦顷刻间盈满了他的眉心。 我看着他道:“我没有那么爱他,但我还尚且算个人。即便我出于冲动想过,想过让他成为我的beta,好用他携带的那些财物让我度过滋润的生活。但……我还是做不到,也没必要,因为我知道我是什么货色。我不愿意拖他下水,仅此而已。” “对于亚连也是一样。”我深呼了口气,道:“我想要拒绝他,也想给他一些伤害,但我依然感觉,即便他蛮横骄纵,愚不可及,还很吵。但他的爱实在是过于真诚,我选不好到底怎么尽可能地少伤害他一点,所以才犹豫了两天。” ……主要是因为易感期,没想到啊,失策。 我这么想着,却仍然保持脸上的坚毅,即便我有些想笑。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李默竟也向前倾身,一瞬间,将我们的距离拉到了极近,几乎快要触碰上彼此的鼻间。他凝着我,我几乎可以窥见他苍白肌肤下缓慢流动的青蓝色血管。李默的声音伴随着热气袭到我的脸上,“没必要将自己说得这么道德高尚,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并不确定艾什礼的计划是否周全,所以放弃了而已。” 李默话音压低,眼神越发锐利,连带着那张漂亮的脸也散发着近乎笃定的狂傲,“惺惺作态。” 我有些茫然,反应了几秒才道:“我也没说我很高洁啊,我的确是烂人,我承认我就是花心滥情,我也承认我对艾什礼也好,亚连也好,甚至是斐瑞也好……全然没有那么用心,那么爱。但是我依然不觉得我可以坏到肆无忌惮去伤害他们,我甚至还冒着被你杀的风险回来了。” 我笑了声,拽住了李默的领带,将他和我的距离再次缩短。这一刻,我和李默都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他怔了一两秒,却并没有生气,眼睛之中却被更深的一层雾与墨覆盖。 我道:“我没有那么糟糕的,是你总把我想得那么糟糕。” 我听见李默的呼吸重了几秒,他抬起手掐住了我的下巴,力气十分大,大得我几乎能听见后槽牙摩擦的声响。 好疼。 我开始思考我要不要从兜里掏出注射止痛药给自己来一针,这是陈之微裤兜工具箱最新引进的东西,我预设它的使用场景是事情败露挨了揍后。 李默的力道越来越大,金色的眼眸缩得极小,似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似的,这火焰之中,我看见某种极深的恨。但这焰火很快就熄灭了,他松开了手,合上了眼睛,道:“谎话连篇。” “你查成语字典了?哪来这么多成语评价我的。”我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冲着他笑,并没有松开攥着他领带的手,也用力起来,“我也就不敢上手真摸你,不然我也得让你知道,被掐着下巴多疼。” 领带收紧,我看见李默的鼻间涌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睛里有着沉沉的怒意。 他尚未说话,我立刻松开了手,与他拉开了距离。 空气之中只有一片安静的沉寂,他也向后靠,用手指勾住了领带。垂下了头,半晌,他直接勾着领带扯下。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将领带卷成一团,直接朝着我扔过来,“你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是你觉得你安全了?” 那当然。 我赌你要是想杀我,就不会和我废话这么多。 虽然上一次我也这么想,但是直接被你打了针。 不过我既然没死,姑且就算我赌赢了吧。 我有些茫然地接住领带,拎起晃了下,“上次扔手套,这次扔领带,下次你扔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李默呼吸一窒,喉结滑动了下,眼神冰冷地望着我,“陈之微!” 我眨眼,“嗯?” “亚连于两周后,和江森正式订婚,现在他正在安德森家内禁足。”李默往后仰了仰脖颈,很轻地笑了下,“我的确用不到你了,我也不在乎亚连到底对你的心思断没断,反正他如何都是他的事情。” 我问道:“所以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李默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地叩了下桌子,“本来是如此。” “但听到你这样的人也敢说出你不想伤害别人时,我还是高估我对你的忍耐,也高估了你的脸皮。”李默顿了下,道:“正好,许琉灰今天给我发来信息,向我确定你是否是我安排进去的人。” 他笑了下,“这个蠢货在这个时候这么敏感,却发觉不到他妻子出轨这么多年,多少有些可笑。” 你这话说的,多少有点破防。 到底是觉得他愚蠢,还是觉得他这么愚蠢居然也能过得开心? 李默,你自己敢说吗? 我意识到他话中有别的意思,蹙眉,“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之前的承诺说作废就作废,现在不会又想给我画饼吧?那我真的吃不下了。” “你要的也就那点东西,你觉得我会在乎?”李默挑起眉头,金眸中带着点好笑,“可以。今晚过后,我就给你三城的户籍和正式的大学学籍。你不是可惜那种基层助理的破职位么?直接拿去就行。” 我顿了下,道:“所以呢?” “让许琉灰离婚吧。”李默看似端详自己的手,但却很轻易地暴露了他紧绷着的侧脸,还有脖颈间细密的汗水。他只是压着声音,道:“让他看清楚自己嫁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他理解,他眼中那位尊重的品德高尚的alpha到底是什么货色,看清楚他的爱情到底是何等的污糟。” 李默望着我,他大概的确很不舒服,嘴唇的颜色都有些发白,可脸上依然是锋锐阴冷的美。 他勾了下嘴角,眼里带着某种试探,“前提是,像你自己说的,不伤害到他。” 我:“……这不可能不伤害到他吧?” 李默的食指点了点桌面,“你在我面前宣称了多少次你没有那么坏,你不想伤害别人,既然如此,随便你用什么手段,让他不那么痛苦地接受事实,不是正合你意吗?”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听起来也不是最近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让我去做?又或者,为什么偏偏找我做?”我仔细地端详着李默,又道:“我真的很难确定你们是不是好朋友。” 李默笑起来了,笑声很沉,肩膀也微微颤动起来。 他道:“让他在蒙昧之中快乐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但你既然能给艾什礼那样的落幕,给许琉灰制造这样一场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还是……你没有把握?” 李默捏着终端朝我晃了晃,“正好,两周后亚连订婚,我要看到结果。到时候,我给你的可就不是蚊子腿似的户籍与学历了。我在三城正好有个为期很长的会议,到时候,你需要什么我都能提供。” 他说到这里,再次望向了我。 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要找借口。”李默打断了我,笑意更大了,并不直达眼底,“既然能在许琉灰身边当上助教,你们能相处的时间可长着呢。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亚连的牵绊,你不是更能发挥你的本事吗?” 我摇头,只是看着他,“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这么在乎许琉灰。” 李默的睫毛翕动了下,他又笑起来,话音带着刻薄,“怎么,就许你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不许我表现得没你想象中那么糟糕吗?” 那不一样,我是装的。 你的话,如果没利可图,就说明…… 你又想让我证明。 我已经数不清楚李默这样的小测试到底有多少了,但是我可以确定,他已经不那么聪明了。他宣称自己理智,可是现在,又再一次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答案。 何必呢? 我觉得李默现在都不清楚他的决定暗含了多少的试探,于是我深深叹了口气,道:“至少,让我和亚连再道别一次。” 李默身上的冷更甚一层,喉间溢出声嗤笑来,“订婚时再见也一样,事情要是办成,你甚至能做征婚人呢。” 他的阴阳怪气很快被压下,转而变成近乎敷衍地摆手,“算了,来人,带她过去。” 佣人从门外进来,带着我要走,我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李默。 李默的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已经扶上了后颈。他似乎已经十分疲惫了,抬头睨了我一眼,扶着后颈的手顺理成章地滑到领口理了理。 我道:“你要真这么疼,打字不就行了,你现在说话感觉你吞了两只猫,猫爪卡在你喉咙里抓似的。” 我想了想,皱着脸道:“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之前疼的样子,你要不然下次直接给我发信息就行,我看你那样浑身刺挠。” 李默的脸色越来越冷,金眸里含了点火气,“滚出去!” 很显然,佣人们是声控的,同样是出去,因为这次李默用了滚字,他们便迅速把我夹起来拎着我走了。 可恶! 我挣扎着把手里的领带卷起朝他一扔,“神经病!” 下一秒,我被彻底夹着带走了。 “砰——” 门被合上。 李默终于支撑不住似的,捂着后颈,扶着头用力呼吸起来。灼烧似的疼让他头脑一阵阵的空白,似乎有波纹在脑中消散,似乎又没有。他垂着头喘息着,脖颈处的疼却并未使得他清醒,反而引得他愈发混乱。 李默的胸口越来越闷,这种闷将脖颈上灼热的疼化作实质性的恨的火焰,烧得他近乎无法呼吸。 那种连绵的痛迫使他不得不迅速站起身,他脚步仓促,刚走几步却听见“咔嚓”声。 李默低头,阵阵头晕目眩袭来,在模糊的视野与灼热当中,他看见自己踩到了一团领带。他眯了下眼睛,看见领带上逐渐晕染开的深色。 他曲起膝盖,用脚挑开,却看见一管破碎的针剂。 碎片零散,标签上只有模糊的字迹。 “急效止痛针剂。” 李默的喉结滑动了下,眼睛垂下,呼吸绵长起来,眼睛愈发感觉到灼热。 难以呼吸。 和亚连的见面,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在某个豪华舒适的地方。 而是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与黑暗之中。 门打开的瞬间,我感觉什么东西骤然间砸在我旁边的墙壁上,还有一身崩溃的喊声:“滚啊!让李默见我!让我出去!” 我怔愣住。 佣人们却已习以为常,为了合上了门。 这里的昏暗并非全然的昏暗,而是玫瑰粉黄似的,暧昧却又透着颓靡的暗,连我的手都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变得粉黄却又透着怪异来。 我看见很远处的角落,亚连披着靠在角落,身下是柔软的褥子与靠枕。可他全然没有看人的意思,只是抱着膝盖,脸颊与手臂都因水泽而反光。 我很慢地走过去,亚连听着我的脚步声,却更加崩溃,抬起脸喊道:“我他妈让你们都滚——” 他脸上是晶莹的泪珠,睫毛湿润成一团,在看到我的瞬间,漂亮的脸上却只有一片怔忪。 仅仅几秒,亚连便仓促起身,几乎要摔倒,又在下一刻飞奔过来将我涌入怀中。 玫瑰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袭来,他的身体却在轻轻颤抖,喉咙之间只有细小的哽咽,话音变得颠三倒四,“你来了,为什么在这里?我不要,我要走,让我走……好难受,呼吸不了,陈之微,我、我——” 亚连的话几乎无法组成句子,他只是不断地将所有抽象的感觉叙述出来。信息素越来越浓,他颤抖得越发厉害,温热的泪水一滴滴打在我的额头上,还有他那种近乎发泄的吻。 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脸上,脖颈,连同他的手也着急地想要触摸我的肌肤。 我只是任由他动作,用手很轻地拍着他的背,没有说什么。 亚连吻上我的唇,用舌头描摹我的唇,眼睛却睁着往我,瞳孔也轻微颤动着。这个吻过于漫长,长得他几乎呼吸不过来才终于松开,即便泪水仍然不停,但他的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些。 “你怎么来了。”他用手背蹭脸上的泪水,红唇濡湿,“我想出去,我不要待着这里,我好难受。” 我轻声道:“李默让我来的,他告诉我,两周后你就要订婚了。” “我知道。”亚连的手搂紧了我的腰部,脸埋在我的脖颈上,“所以呢?” 我道:“我对李默说,我想来最后和你道别一次。” “不,不,不要——”亚连慌忙抬头,用力对我摇头,嘴唇张合着,他攥着我的手腕用脸贴住,“没事的,没事的,就算订婚,就算结婚……我们也可以在一起的。不用道别,不用道别,听见没有?你不用道别的,懂吗?” 在安德森,这个他的主场里,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倚靠一般变得更脆弱了。 我有些不理解,但扫了一眼这里,便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 或许……这里是他的禁闭之地。 因为我察觉到,这里如今昏暗却仍有些浪漫的色泽,全是因为外面还有光。一旦天气不好,亦或者夜晚,我相信这里会漆黑一片。 不过,单凭着亚连现在的状态,我可以确定,李默出于某些原因,还尚未给他看过录像。 这时,我安心了一些,只是摸着他的脸为他揩去泪水。 “亚连,我和艾什礼已经退婚了。” 我道。 十分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亚连的褐色眼睛里有了些光泽,他望向我,很想笑,“那很好啊,没有人跟我抢你了,所以我都说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他攥紧了我的手,反复道:“我和江森不可能的,我不会让他标记我的,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对不对?你等我,等我离开这里,等我离开安德森,我们……我们……反正你是omega对不对,到时候,就算你成为我的贴身佣人,也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发现的,没有……” 亚连说话过于急促,以至于他几乎呼吸不过来,脸上只有一片潮红。 他的兴奋让他的泪水越来越盈满眼睛。 我轻声道:“我不愿意成为谁的情人,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二次分化成omega的,我只是提前知道,你会在三城当交换生。” 亚连的眼睛怔了下,像是带着某种空茫,“什么?” 我道:“我害怕,我和你之间发生什么,所以自愿接受了某种针剂的注射。过不了几天,我会变回来alpha。亚连,我不能耽误你。” “所以……你不能成为我的贴身佣人了?” 亚连反应不过来,好几秒,他才懵懵地道。 我点头,又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所以呢?” 他仍然无法理解似的,望着我,迷惑地道。 我想了想,道:“我们不可能有未来的,亚连,抱歉。我的确是来告别的,也是来祝福的,江森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在一起,只要化解掉那些误会,你们会过得很幸福的。” “啊,这样啊。”亚连并没有生气,我很难确定他是没理解那些话,还是这个环境让他无法尖锐。几秒后,我发现了,是前者。因为亚连笑起来了,即便眼睫毛上挂着泪。他道:“好,那你走吧。” 我看着他。 亚连却仍然在笑,笑得声音都变得不确定是哭还是笑,他道:“连你也要放弃爱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我不能接受。”我顿了下,扶着他的脸,尽量让自己的眼睛里有着泪水,“亚连,即便我愿意抛弃自尊,成为你的情人,可我们依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以后被发现了怎么办?你的未来怎么办?你后悔了怎么办?” 我深深地叹气,“亚连,我们不能这样。” 亚连仍然在笑,话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没去看他。 “是李默让你这样的吗?” 他又问我。 我依然是沉默。 “我知道了。”亚连猛地推开我,像是一只全然防备的猫,他咬着牙,眼睛红彤彤的,却依然在笑,“哈哈哈哈好,我知道了,那你就走吧。” 他往后退,褐色眼睛里却散发着某种光芒,“你走啊,这段时间,有本事你就死掉。” 我蹙眉。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想走,随便哪里,随便怎么样。陈之微,我告诉你,既然你宣誓过你是爱我的,你就休想让我放过你。”亚连睁大了眼,这让他漂亮的脸上有了某种近乎天真的烂漫,他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能从我手掌心逃走?除非你死了,否则——不,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的骨头挖出来,挂在床头,让你一辈子只能陪着我。” “你以为我是让你选择要不要成为的情人吗?”亚连笑起来了,玫瑰色的光影下,他像是盛放得将近荼蘼的花朵,“你根本就没得选,只要我想,我有一百万种方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这辈子只能仰仗我的鼻息而活。” 我一脸忧伤,“亚连……” “闭嘴!”亚连尖叫起来,头发凌乱,又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你就是个废物,所以你爱我也不可能跟我在一起。无论你怎么掩饰,你都是废物。你不仅废物,你还是个犹豫不决的垃圾,不然你怎么会和艾什礼订婚?不然你怎么会和江森做朋友,你如果爱我,你就该现在杀了他,而不是和我说他有多好!” “我知道,你就是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说好话。”亚连像是绷紧了的弦,却又指着我,喊道:“但是我知道你是这种烂货,我还是要让你在我身边,我要你一辈子都只能看着我,只能讨好我,只能爱我!”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难以呼吸。 佣人的敲门声响起,电子蜜蜂传来语音:“您的会面时间结束了。” 我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亚连似乎还想尖叫,还想要说什么,但很快被蜂拥而入的佣人们围住。一管针剂注射进他的脖颈处,没几秒,他便陷入了昏睡。 我捂着额头。 偏偏这时,终端又震动起来。 我看了一眼。 [季时川:【图片】【图片】【图片】] 我茫然点开。 第一张图,一眼看见迦示和江森缠斗在一起,季时川对着镜头笑。 第二张图,迦示与江森望向了镜头,季时川笑中带了点迷惑。 第三张图,三人彻底打成一团。 我:“……” 草,这你妈咋办! 第79章 当我赶到他们仨所在的医院之时, 已经是傍晚了。 蔚蓝的天空像是被踩了几脚一样,有点发黑,巍然矗立的医院在这暗夜之中愈发显得豪华干净。我注意到, 出入都是豪车,来往的人身边也簇拥着不少人。 你们这是医院, 还是购物中心, 我不好说。 我筋疲力尽地走入医院。 我实在没想到,我能一天之内从四城到中心城再回到三城, 这么高强度的飞来飞去, 踏在地上走路之时我都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打了几拳似的。 终端里联系我的佣人为我引路,当我走到了住院部时,我某个医生正好从病房里走出来。她全身穿戴严严实实,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医护服的医生或是护士。 我一时间感觉身处某些经典的影视剧场面,于是我迅速走上前,面带欣喜地握住医生的手,“您好, 我想问问609的三个病患, 有没有死了?” 医生一脸沉重,将我的手拿开, 道:“没有死, 但是——” 我道:“重伤了吗?” 医生摇头,说:“不能合笼, 现在他们分了三个病房。分别在607, 608, 609。” 我道:“……” 医生带着人离开,我抬头望了眼并排的三个病房, 陷入了思考当中。 这医院似乎为了保护隐私,病房前除却编码也并无任何设计,我根本无从得知三间病房里住着谁跟谁。 这下真开盲盒了。 正当我琢磨的时候,却陡然听见609的病房内浮现一声极其清脆的炸裂声。 草,什么情况,谁被暗杀了? 这下我也懒得选了,直接推门进去。 当我进去的一刻,我愣住,我看见迦示的肩膀被打了很厚的一层绷带,下颌缝了针。他的手也被打了石膏,悬浮电子输液仪器亮着,一只手上插满了针管,另一只手连掌心都被缠成厚厚一层。 但即便如此,他缠满纱布的手还在费劲地捏着旁边的营养补剂。 在和我对视的瞬间,迦示立刻佯装无事地将营养补剂放回桌上,我疑惑地多看了几眼,立刻看见床边营养补剂的遍地碎片。 我:“……” 我转身望了望,随后震撼了。 闪烁着浅淡蓝光的玻璃处,映照出墙壁外走廊的花草与窗外的风景。这是粒子单向玻璃,也就是说,我在外面时看是墙壁,但从里面看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转头看向迦示,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不是,你……” “好疼。”迦示没等我说话,就打断了我的话,用力直起身,道:“信息素……” 他话音很轻。 我扶着头,迅速动了起来。 没事,这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变成单向的,万一江森季时川都没调节成玻璃模式呢?没事没事,万一问起来,问就是朋友。 江森都能为朋友被撅一撅,我为朋友探病有什么问题! 很合理啊! 我有些无奈,走向迦示,坐在他床边,释放了点信息素,“怎么回事?你不是有任务吗?” 迦示像是没听懂我的话一般,动作有些迟缓,好一会儿才道:“啊,对。” 我:“……说实话。” 我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脖颈。 迦示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肌肤的温热浸染到指尖,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我自己的任务。” 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咬牙,凑过去低声道:“能不能少坏我的事?你跟他们打起来,你自己舒服了,你想过我之后怎么解释吗?先不说江森,只说季时川,联邦法律系统和监察官本就是互相对立的势力,我要是想继续发展以后总要对上他们的。现在你打了他,我是偏向他还是你?” 我说着说着有点绷不住。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打死了都不关我事,可是如果要用迦示,就还是得敲打两下。 我执意小题大做,用力掐着迦示的脖子。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薄唇颤动了下,白色的纱布上也染上了红。没几秒,他的眼睛有些发红,瞳仁也蒙上了一层水泽。 我松开了手,长叹一口气,将这件事轻轻放下,“算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迦示的呼吸急促了下,挣扎着身体过来,攥着我的手腕。他的手腕估计是被掰碎了,力道十分绵软,但也因此反而让我不敢动弹了。 这种矜贵人,给我一种要碎的感觉。 “你在骗我。”迦示话音很轻,他身上的白茶信息素愈发浓郁,又很轻地萦绕在我身边。好一会儿,他道:“你只是不想让我和他们接触。” 我道:“知道就好,别说出来。” 迦示又道:“可是,他们身上有你的信息素。” 我顿了下,“你先说说,你们为什么打起来的?” “我本来是想来找季时川的。”迦示垂着头,白茶的信息素与血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但是发现江森身上也有你的信息素。” 他突然望向我,却又在用力之时牵扯到了脖颈的伤口,眼里的雾水便更深一层。 “你不是说过你讨厌alpha吗?”迦示望着我,即便是指控的话也很难说得理直气壮,“你和他,你们……你、你——” 他结巴了起来。 我伸手捂住额头,替他补充,“对。” “为什么?!”迦示激动起来,脖颈处的血液越发鲜艳,我几乎能嗅到腥味。于是我按着他的肩膀,他立刻痛呼了一声,倒在病床上。我扯起被子,直接拉到他脖子上,道:“其实不止是你易感期,我也是,他帮了我。” 迦示的灰色瞳孔骤然缩小,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神情逐渐冰冷起来。他道:“为什么偏偏是他?你明明和我说过你不喜欢Alpha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了,你这个满口谎话的人!” 迦示的话音陡然提高,眼角有热泪滚下。 “随便你怎么想。”我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顺便把被子压紧,确保他没办法从中挣扎出来后,才看着他道:“我现在不也帮你缓解易感期么?你差不多知足吧。而且现在我确实也用不到你,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懂了吗?” 我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脸,“我都没有嫌弃你没有用,还愿意把你当朋友,迦示,你应该高兴才对。” 迦示的唇抿得更紧了,眼睛里酝酿着某种情绪,却只是紧紧地盯着我。 我没管,转身走了。 走出了病房,我长舒一口气,随便选了一间打开。 季时川比给我发的照片里的状态更惨了,腹部和腿全部缠了绷带,两只手全被固定住输液,几乎脖子上还有固定器。 他很懂利用优势,比如此刻,他现在对我努力晃着脑袋打招呼,道:“我看得很清楚!你先去了迦示的病房!” 季时川大呼小叫,脸上却仍然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仿佛身上的伤一点也不影响他似的。 其实也很合理,毕竟按照他们这些接受过训练的alph的体质以及这些先进的医疗技术来说,即便现在人快死了,明天说不定就能下床走路了。 我走过去,看了一遍,“你这一路狂轰乱炸的信息,我还以为你很有优势呢。” “我怎么知道,他们打着打着突然发现我还没事,就过来把我揍了。”季时川笑得眼睛眯起来,浅灰色的头发也随之晃动着,“不过我真纳了闷啊,我还以为那是个穷老乡呢,结果我看他这制服,这本事,竟然混得还挺好啊。” “李默的儿子,你觉得呢?”我嗤笑一声,又琢磨了下,道:“你们打架途中,有没有暴露什么较为关键的信息?” 季时川眨眨眼,“没有。” 我蹙眉,“什么叫没有?” 季时川道:“真就干打,没啥台词。” 我:“……你他妈好好说话!江森和亚连过两周订婚了,我真不想再掺和他们的事了!烦死了,你们这些人能不能省心一点?” “不是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你以来净挨打了。”季时川昂着下巴,异色眼下垂,声音直接夹出了几分委屈来,“我跟江森本来就没话说,因为五点多要开会,刚从治疗舱出来,结果刚出来,就看见那个、那个谁?那个黑毛小子。” 我道:“他叫迦示。” “哦哦。”季时川不太在意,又道:“他一脸阴沉地望着我,我只觉得有点眼熟,琢磨着可能你旧情人过来捉奸了。我就起身要过去问问,偏偏江森这时候也出来了,他一出来,这黑——迦示就立刻转移了目标。” 他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大笑起来,“我跟你说,当时特好笑,他们对视不到两秒,我看见江森刚要皱眉,结果迦示冲过去给了他一脚把江森踹一边了。江森直接傻了,傻了几秒,他起来也直接下了死手,抽出随身军刀就给了一刀。” 我幻想了下,一瞬间感觉热血沸腾起来了,抓着季时川手上的绷带,“然后呢然后呢?” “嘶——”季时川被我抓疼了,倒吸了口冷气,又费力地翻过手臂握住我的手,“你他吗轻点,我也挨了几刀,疼死了。” 我盯着我和他交握的手,“不是,等下,你先松手,有点恶心。” 季时川:“你要想听,就给我握着。” 我在恐同和听八卦之中犹豫了下,决定先放下恐同这个属性。 季时川很满意,又歪过头来,靠住我的肩膀,“迦示也是练过的,我看出来了,因为他用的是标准联邦格斗缴械起手。我还吃了一惊,但江森就压根没管,一个过肩摔把迦示摔过去,踩住他的手要补刀。” “我当时就是从哪里给你直播的!”季时川说着很有几分回味,“结果我拍到第三张,笑声太大被发现了,被薅住头发拖进战场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你发过去了最后一张照片。” 我诚恳地道:“不错,值得鼓励。” 季时川描述得绘声绘色,“我当时也没办法啊,我觉得我一个监察官,必须拦住这种恶性事件了。所以我一会儿帮着江森打迦示,一会儿帮迦示打江森,然后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直接一起打我了。” 我:“……你应得的。” 季时川却洋洋得意起来,“不过我还好!因为他们俩谁落下风我也都会上去多踹几脚!” 我:“感觉医疗科技不该发展得这么好。” 死一个的话,我的人生会相对轻松! 季时川本来说得倒是开心,但没多会儿,眼睛之中却有了疲惫。他一连打了几个哈欠,话音也轻了,“不行了,我好像……药劲儿上来了。” 我立刻起身,故技重施,一手抓住了被子,“你休息吧。” 季时川却仍然握着我的手,“陪我一会儿,我好累。”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季时川的眼睛眯上了,却仍慢吞吞地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些鼻音,“你待会儿还得见别人呢,之后的时间不是随你安排?” 他又道:“起码现在,陪我一会儿。” 我正要点头,却陡然感觉一阵湿热涌上脖颈,我立刻推他肩膀,却见他笑起来,“怎么了?给我亲口也不行?我人都要被打死了,也没招出你的事来,这不值得一个奖赏吗?” 我正要说话,又被季时川截断,“再说了,刚刚我跟你说八卦,你不也说了,值得鼓励吗?”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好在季时川并无别的动作,只是倚靠在我肩上,若有似无的红酒信息素浅浅淡淡。 不多时,我听见他绵长的呼吸。 这时,我才将他扶到床上,就被子拉上去。 当我走出病房时,我感觉我已经要累死了。 救命,怎么还有第三间病房啊? 我感觉我的恐A症在今晚得到了极大的治疗,一连应付了两个alpha,接下来还有第三个……这他妈难道就是顺直A地狱吗? 我再一次,深呼了一口气,推开了最后一间病房的门。 迎接我的是一片安静。 江森躺在病床上,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隐约起伏的被子。 他是睡着了吗? 我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当我走到床前时,发觉他的脖颈、肩膀、脸上甚至还有头上,同样缠了厚厚的纱布。 更重要的是,江森没有睡。他睁着眼睛在望天花板,好几秒,他才静静转过头望我,黑色的眼睛里涌动着更深一层的暗色。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你还好吗?” 江森望着我,道:“你,骗了我。” 我:“……???” 啊?什么? 不是,季时川不是说光打架了吗?! 不对,等下,这个,啊? 我是骗了你,但是是哪件事啊? 难道是迪森的事? 不不不,这个事都过去多久了啊! 难道是季时川帮我背锅的事? 啊,难道是我是被斐瑞强迫的事? 还是……还是…… 一瞬间,我脑中浮现了很多,怕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不行不行,先稳住,稳住。 反正过两周,他们订婚了,你就可以一脚全部踢开了! 只要稳住这两周! 我深呼一口气,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什么意思?” 江森表情依然平静,淡蓝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深邃的面部轮廓上有了些阴影。 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想清楚。” 我道:“什么?” 江森道:“你说过,你易感期会来找我的。” 我:“……” 你说这个啊,妈的,吓死人了! 第80章 我易感期也没找别人啊。 我看着江森, 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立刻压了下去。 不,时机不对。 现在我不该解释。 我只是有些无措, 咬住唇,移开视线, “我……总而言之, 你的身体更重要一些,这件事并不重要。” 江森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我, 清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压抑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看了几秒,才道:“你为什么去找了迦示。” 我深深叹了口气,“你的伤没事吗?现在并不是聊这个事的时候。” 江森绷着脸, 深邃的轮廓线条此刻也变得有些僵硬,“你不觉得这件事需要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神经病。 上次撅了纯属意外,你发什么癫。 我沉默了起来。 江森也没有说话。 当我们的气氛越来越僵的时候, 他终于像是按捺不住了, 坐起身,直接将手上插着的针管尽数拔掉。 我惊愕地道:“你发什么疯?不要命了?” “陈之微, 我问你, 为什么!”江森的话音压低了,可压到最后又高昂起来。 他向前倾身, 用手直接捞着我的腰强行将我抱到了病床上。我迫不得已坐在了他的床边, 正要转过身, 可他的手却强硬地勾着我的腰往后拖。 血腥味逐渐蔓延在鼻间,我顺着味道望过去, 却发觉他勾着我腰的手臂上血液直流,几乎快染红了我的腰身。 ……啊啊啊我踏马带着一身血出去,不会被抓吧!我心虚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起码最近我没犯什么事,一时间又松了口气。 也正是我一时的失神,便已被江森彻底拽到了床上。 他似乎侧着起了身,因为我感觉到我的背部撞到了一片灼热,雪松的味道混合着血液的腥味,凝聚成某种令人昏沉的萧瑟冷感。 江森呼吸的热气打在我的头上,他心脏的跳动声很快,让我感觉我背后也长了个心脏似的。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太gay了。 干,好怪。 我很想奋起,很想挣扎,很想怒斥,但我现在意外的很平静。任哪个alpha一晚上轮流见这三个人,都只会从疲惫到麻木,甚至产生自我催眠的想法。 比如现在,我已经在对自己催眠了。 没关系,我们alpha都这样,都几把兄弟,说什么别的! 我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同时扭动了下身体,腰间的血迹黏黏腻腻的,实在不好受。 但江森三言两语就打破了我的心理建设,他收紧了手臂,紧紧贴着我的额头说道:“你是不相信我吗?还是你觉得,比起几年前就把你调到十二城的人,才是你的朋友?”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我的神经再次绷紧。 等下,江森查到了这件事?他查到了多少?详细到什么程度? 他知道我之前犯过的事了?不不不,如果知道的话他不会这么反应的,不,也不少说,万一他知道了但是现在只是被人打成脑瘫了还没意识到不对呢? 我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却先演起生气来,我暴怒转头,吼道:“江森!他是我朋友,多年前只是发生了一些误会才发生这种事的!” 病房内的灯光有些昏暗,江森的眼神逐渐沉了起来,他的唇齿绷紧着,许久,才很费力地挤出了话音,“你宁愿去找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帮你,都不愿意来找我,是吗?” 我捂住额头,“江森,我很感谢你,我也将你当做重要的朋友,但是有些事我还没准备好告诉你。” 江森沉着脸,沉默了。 我又长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只是朋友,你占有欲不要那么强。” 很好!这句台词一出,我相信江森一定会破防! 哈,一切尽在掌握哼哼! 当我说完,江森的脸像翻书似的,翻了很多页,每页都有新内容,但我是文盲。 最终,江森的一只眼睛痉挛了下,我看见那只眼睛又缓慢渗出了新鲜的血液。血液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愈发使得他清俊的脸有几分狰狞恐怖,可他全然不在意,伸出手攥住了我的下巴。 很好,很经典,我习以为常。 我大概给人一种疏离感,随时随地都要碎掉,不然为什么每个人甚至omega都要掐我下巴。不锻炼是我的问题吗?成为细狗难道是我的问题吗?我恨! 江森压低头,几乎要吻上来,但是没有,他的声音中压着极沉的怒,“之前不是说我的掌控欲强吗?现在又变成占有欲了?季时川那样对你你可以不介怀甚至先去探望,迦示那样对你你也能说你们是重要的朋友,就我江森他妈的犯贱,掏心掏肺被你又骂又冷落?!” 他掐得更用力了些,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是不是我真的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了?陈之微,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把我当成凯子玩的,那你就不能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嘶,好像刺激过头了。 文盲误事啊,还是怪我没看懂他刚刚的表情呗。 江森声音越发冰冷,“说话。” 我:“……” 一个冷知识,你这样掐我我说不出话,疼啊大哥。 我用力呼吸了下,努力想要张开嘴,但江森的视线又顷刻窥向了我的嘴。 完蛋,不好! 我立刻要闭嘴,可是为时已晚,江森一用力按住我的肩膀吻了过来。 寒冷凛冽的雪松味伴随着他的吻,源源不断地探寻侵略我的信息素,它们叫嚣着要让我的信息素去屈服,刺得我几乎难以思考。 我的思绪浮沉,但我的身体还会挣扎,可怕得很! 我用膝盖用力顶着江森腹部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上有了红,血液潺潺流动几乎要沾湿我的腿。江森的喉咙中有了几声痛呼,可他并不松手,依然用炙热的吻堵住我的嘴。 一场吻,被我和他互相的挣扎与制服搞得像是战斗,踹翻不少药剂与柜台上的花瓶水果,叮呤咣啷的声音之中,江森终于气喘吁吁地放开了我。 我躺在病床上,他的两手撑在我的脖颈旁,病号服的扣子被扯开不少,隐约可见身上贴的各种疗愈装置,细密透明的管子中流动着红色的血液。 江森的面色有些苍白,只有薄唇湿漉漉,黑色的眼睛里却像是酝酿了场风暴。他的一只眼因为伤口崩裂,血液倒灌进去,将整个瞳仁晕染成红。 我只能用着失望和屈辱的表情望着他,“我一直很清楚,我是什么东西,这样你满意了吗?” 江森翕动了下眼睛,眼球里倒灌的血液滴在我的脸上,紧接而来的,是染了血的,泛红的泪珠。即便因为身上的伤口和血液而导致他的身体已经有些颤抖了,却仍压着话音,阴沉着脸看我:“陈之微,对我装可怜现在没有用了。你也少跟我说你爱艾什礼这种假话,他知道你他妈的跟他朋友玩吗?知道你他吗为了易感期跟季时川和迦示都上了床吗?知道你他妈的跟我——” 他没说完话,我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将他的话音尽数打散在空气中,他眼中有了几分茫然。 好清脆的响声,我感觉有点爽。但爽完后,我立刻挣扎起身,用力推开他的肩膀,屁滚尿流地爬下了床。生怕慢了一步就被他抓住脚踝拖上去,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就要翻云覆雨了,可他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上次能给我撅的样子! 我狼狈地下了床,迅速咬着腮帮子给自己逼出了两行泪水来,扶着床头柜,一阵头晕目眩。 下床下猛了,头晕。 江森感觉身体的力气尽数抽离,脸上的灼热几乎要烧得他发晕,他身体一倒,靠在了床背上。他心中的怒火将脸上的灼热点得更为沸腾,几乎让他没办法思考,只是望着面前的人。 她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面色苍白,手指扶着床头柜,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 江森在一瞬间感到了心底的冷,他薄唇牵动了下,最终只留下沙哑的话音,“抱歉,我失态了。” 他说完好几秒,才又看向陈之微。 直到这时,江森才发觉,她的身体上已经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液。新鲜的血液使得她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在血色的朦胧之中,他几乎可以看见她被染了血的肌肤。 江森久久地凝着她身上的,他的血,竟有些失神。 可下一秒,他又听见她的声音,“江森,我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的这段友情也绝无继续的可能了,我就告诉你。” 江森的脑中空白了一瞬,仿佛有一滴冷水骤然间滴在了头上一般,那一滴水迅速化作网状的冷意包裹住了他的头。“陈之微,我刚刚只是——” “我和艾什礼在今天取消了订婚。”她话音很平静,只有脸上仍是苍白的,那双黑而温柔的眼睛在此刻像是玻璃珠似的,毫无光彩。她又道:“我在昨晚,被艾什礼接到了四城。他想和我私奔,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然后……大法官和摩甘比的人出现了。” 江森越听,越感觉身体的力气被逐渐抽离,血液流动经过之处都变得让他发冷起来。他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情绪导致的,还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只能怔怔地看着陈之微。 他张开嘴,竟感觉声音从喉咙处涌出时如砂砾似的,“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 他只是什么? 他说不出来,他无法说出来。 江森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原因的,但这个原因却始终隔了纸,教他想揭开又怕是畸形的庞然大物。 他又用力呼吸了几次,却只能嗅到很淡的灰烬信息素,它们淡得在他察觉的一瞬间便了无踪迹。 “他们威胁了你吗?你身体怎么样——” 江森的怒意消散,激素分泌下降后,四肢百骸的痛感便迅速涌上来,疼得让他每说出一句话都觉得疼得冷汗。他说不下去,只能用力喘息,用膝盖抵着床,用近乎攀爬的姿势挪到床边,又去握她的手。 她并没有拒绝,可她的手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冰冷。 江森用两只手包裹她的手。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雨,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路灯化作毛绒绒的光团,映射在病房内。 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努力一般,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们派了狙击手伏击我,我当时已经准备赴死了,但是被救了。迦示在四城,当时他正好是易感期,我释放了信息素帮助他。” 这一段话明明很短,结构简单,答案明了。 可是这一刻,江森却像是听不懂一样,反复在脑中回忆他的话。半分钟后,沉默的间隙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要比她的手更冷了,连血液都要结冰了似的。 “你说的没有错,我对不起艾什礼,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不想和你说,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不过说出来发现,也没有什么,只是会想起来,最后艾什礼问我为什么不能带他走。”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波动,那是一种带着恍惚的疑惑,“你知道吗?我爱慕亚连的时候,他或许是跟你置气,也曾和我说过这句话。” 江森很缓慢地抬头看向陈之微。 她的眼睛垂着,脸上还带着笑,可却显然出一种浅淡的忧郁来。 她又道:“亚连那时说,陈之微,你没有用,你连带走我都做不到。” “我当时总觉得……我只是不想耽误他和你之间的感情,如果我真的破罐破摔,他也只会过苦日子。”我用着十分怅然的话音,又道:“现在才知道,我确实谁都带不走,我从来不属于这个地方,也不可能和任何的,像你们这样高贵的人,有任何未来的可能。” 我伸出手,慢慢地握住江森的指尖,一根根掰开,解脱出了我的手。 我又道:“迦示和我说过,你和亚连两周后要订婚了,希望你们未来可以长长久久。我们也不要再做朋友,再联系了,我……无法接受你对我的掌控欲与占有欲,我也不适合与你做朋友。” 江森仍然望着我,血液与泪珠沾染在他英俊深邃的脸上,他张着嘴,居然浮现出某种虚弱又脆弱的恍惚来。 窗外陡然间闪烁过一道白光,将他的脸照得毫无血色,只有黑黢黢的眼眸里仍有水泽。 “轰隆——” 雷鸣声骤然响起。 江森张着嘴,似乎说了什么,似乎没有,一切都被雷电声所吞没。 我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江森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却只能听到他喉咙间溢出的气流声,他显然也意识到了,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想要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血珠与泪珠同时与从眼角滚落。 趁你病,要你命! 我趁着江森说不出话来,迅速摆出清者自清的姿态,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再见,谢谢你曾经愿意当我的朋友。” 我转身离开,走得很快,当我打开门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了重物砸在地面的闷声,随之而来的,是类似呜咽的声音。 我没回头,迅速走出门,关上了病房门。 芜湖,终于解决了。 爽!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艾什礼、亚连、江森都解决了,现在要面对的也就许琉灰了。至于斐瑞与季时川,之后再说了吧。 总而言之,完美的一天结束了。 我脚步轻快地走在医院走廊,尽管一身的血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但没关系,这可是我大胜而归的勋章! 我走得很快,路过了许多部的病房,却没忍住停在了儿科部。 儿科住院部简直像是酒店乐园,无数可爱俏皮的玩具装饰在正中心,不少孩子们开心地笑闹着,簇拥着这个小型乐园的病房装饰着可爱的玩偶与贴纸。 嗯……如果我小时候也能住上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我有些感慨,但很快的,便注意到了一个熟面孔。 棕法黑眸的青年坐在一块玩具黑板前,周围簇拥着许多孩子,他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手里捧着很多画册。他给他们发着画册,似乎在说什么,逗得孩子们围着他叫,他便也露出更加温柔的神情来。 许琉灰……难道简直推销卖书? 我琢磨了下,一转眼睛,走到了不远处在攀谈的家长身边。 我问道:“这是新来的医生吗?靠谱吗?看着好年轻。” 几个家长望着我,一个笑起来道:“你是刚带孩子过来检——” 她看着我身上的血渍,瞪大眼,“你家孩子怎么了?” “哦哦哦这个,我是看见有个受伤的大哥很严重,顺便送他过来的。”我迅速岔开话题,又道:“我没孩子,但我有个妹妹,最近老跟我说一走路就胸闷,我正想着要不要让她住院观察一阵子呢。这个是医生吗?” “啊,这个,这个是许老师。”那家长了然,似乎听见我见义勇为的事情,倒很有几分好感,话匣子也打开了,“他是三城一所大学的讲师,因为很喜欢孩子,所以经常给孩子们送一些他出过的故事书,做做义工,照顾孩子。” 我:“……” 我仿佛在听几十年前的霸道总裁爱上白兔O的故事,但很快的,就想起来许琉灰在办公室里的冷酷无情来,倒吸了口冷气。 那家长手里正好拿了本故事书画册,递给我,“喏,就是这个,许老师又会写故事又会画画的,真是才华横溢啊。” “是,要不是结婚了,我都想介绍几个人给他呢。” “那倒是,只是他伴侣是个女alpha吧?也从来没见过她陪陪他。” “alpha嘛,都是这样,忙工作呗。” 那倒也不是,忙着跟小秘玩play呢。 可惜我没说。 世界有时候还是很小,他的妻子正好是我在六城读书时遇到的那个搞小秘的校长。怎么说呢,我倒是不难理解许琉灰对她的恋慕,因为她还挺会装的。 如果读书读到像她那般,一嘴让人听不懂的理论,却又一身虚伪庸俗的欲望,那还是当文盲更好。 我打了个哈欠,随便翻了几页许琉灰的书。 仅翻开第一页,便看见了线条用色都十分鲜活的动物角色,即便是拟人了,却也仍然可爱俏皮。他写的文字倒也很简洁,却又透着点琢磨不懂的味道。 趁着这些家长们在聊天,我捏着画册一步步倒车,逐渐离开他们的视野,转身走了。 我一边走一边扫着上面的故事。 这故事也很简单,讲的是有一只兔子突然有了神赐予的力量,从一开始用力量偷懒抓弄森林里的伙伴们,到开始命令同伴,最后发展成压榨和伤害同伴。同伴的小动物们都很难过,难过于兔子的行径如此伤害它们。 我实在没什么耐心,直接翻到最后看结局。 结局是一只散发着金光的兔子,悬浮在空中,接受动物们的感谢。彩带飞散,落在兔子身上,配文只有很简单的一段话。 “在接受审判后,小兔子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也失去了它的神秘力量,同时也承担了自己的错误,接受了只剩七天生命的结局。可是没有关系,因为它已经知道,它做错了,所以要承担自己的错误。小伙伴们都很伤心,小兔子说:不要伤心啊,朋友们,如果我做错了这么多的事情,却没有惩罚的话,世界会变得很坏的。” 我:“……” 我迅速合上了画册,用力塞到了垃圾桶里。 我草,好恐怖,这人好恐怖! 这是童话故事啊! 不是,你他妈的,你怎么还夹带私货啊! 童话世界是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会被原谅,所有伤害都可以被弥补,未来总是美好的那种世界啊! 我搓了搓胳膊,全身发冷。 也正是这时,我走到了医院门口,看见了瓢泼的大雨。看来要淋着雨回学校了,谁让我不舍得花钱,我刚走了两步,又迅速拿出终端发了个消息。 第81章 儿科部的中心乐园处, 许琉灰翻开了新的一页故事书,给他们读着故事。 他的声音本就温润,刻意放缓语气时, 便愈发像是故事影片里的旁白。孩子们围着他,无论是多吵闹好动的孩子, 这一刻都会安静下来。 许久, 许琉灰合上书本,笑着看他们, “已经到了回病房的时间了, 不可以再听了哦。小朋友们,该回去睡啦。” 他对孩子说话时,刻意加上许多亲昵的语气词,看着愈发透露些温柔和蔼来。家长们看得也忍不住微笑, 他们各自领着孩子回去了,却不乏有些家长与许琉灰闲聊起来。 医院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收拾乐园里散落的玩具,打扫着各种污渍,许琉灰起先还能与家长专心聊几句, 但看着看着便也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收拾起来了玩具,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几个攀谈的家长。 家长们也看不下去,自发跟着他一起收拾了。 其中一个家长没忍住夸赞道:“还是许老师个性好, 看我们, 光顾着聊天也没想过搭把手。” “不会,我只是喜欢收拾整理东西而已。”许琉灰很淡地笑了下,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好看, 可似乎因常年浸润在学术环境中, 率先让人感到的便是身上那种寡淡平静的斯文气。他又道:“你家的孩子,是布莱吧?我刚刚有注意到, 他的注意力很不集中。” 布莱的家长一愣,道:“啊他是这样的,其实就是偷懒,这次他就是来检查下基因序列的,所以住几天,身体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我刚刚想给他整理下衣服,他似乎很防备我。”许琉灰弯腰拾起一个玩具,放到电子归类箱里,又侧着脸对他笑了下,“我个人认为,在教育当中不该使用暴力。” 布莱的家长笑意僵了,“您放心,我们肯定没有的,他可能就是磕了摔了才身体不舒服吧。” 许琉灰“嗯”了声,道:“你应该知道,童权监察机构是有权力剥夺你们的监护权的。” 布莱的家长脸色彻底冷硬起来。 许琉灰全当没注意到似的,将最后一个玩具放到篓中,对他微笑了下,“我这周很有空,会经常来看孩子的。” 布莱的家长没说话,离得近些的家长倒是离他远了点,只是若有似无的议论声却仍落在他耳边。 许琉灰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雨水淅淅沥沥地沿着挑檐落下,化作连绵的丝线。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打开。 许琉灰在雨中走了几步,却陡然发觉不远处的树下有团白色的模糊影子。 他微微蹙眉。 是在躲雨吗? 躲在树下会被雷电击到吧? 许琉灰生出了些忧心,朝着人影走过去,当他靠近的一瞬间,便骤然愣在了原地。 女人蹲坐在树下,抱着双腿。似乎听见了动静,抬头望过来,她全身都湿透了,黑发黏连在苍白的脸上,湿漉漉的衬衫之上大片血迹浸染开来。她的眼睛有些发红,脸上的雨水使得她如同即将消散的雾气一般,忧郁得像是苍白的纸。 在这阴暗湿漉的雨天里,她像是很淡的一笔白。 许琉灰立刻倾伞,皱着眉头,“你怎么在这里?你身上的血怎么了?是没钱进医院吗?”他抓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扶起来,搂住她的肩膀将伞顶在两人头上。 但下一刻,他却被她推开。 许琉灰再次蹙眉,却仍然努力用伞遮住她,“先到我车上再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来。但对方却并未听他的话,只是将紧紧攥住的拳头伸到他面前。 许琉灰有些愕然,下意识伸出手。 她张开手,一枚浸染着她的体温的戒指伴随着雨水落在他手上。 许琉灰盯着戒指看了两秒,又看向她。 这时,她才张开嘴,用着喑哑的声音道:“许老师,我从助教系统里看到你在这里,所以就来了。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在这里等你出来,为了还戒指的。” 许琉灰的唇动了下,好几秒才道:“你不要这么傻啊,去买把伞也好,明天上课了再还给我也可以的。” 他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软与愧疚,又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说吧,我先带你回家换身衣服。” 许琉灰的语气显出了几分肯定来,温柔的脸上也有着坚定。 我用力下沉重心,努力想要立在原地,情绪几乎崩溃。 草啊,咋办啊!我刚刚还给斐瑞发了信息,淋着雨凹了好久的造型,怎么偏偏就给许琉灰撞见了啊! 救命救命,要是斐瑞发现我放他鸽子,我岂不是死定了!可是刚刚临场反应的说辞就是专程来的,我也不能用别的借口说有人接啊!啊啊啊我这破嘴! 我几度想要推拒,但许琉灰三两下就拽动了我,将我带上了他的车。 我窒息了。 完了。 我很想掏出终端发个信息,但是面对许琉灰担心的眼神,我刚刚淋雨的弱智伤感人设,我意识到,这个鸽子是必须放了。 车子启动,飞驰起来,暖热的风盈满车内。 我身上被披上了厚厚的毯子,许琉灰拿着毛巾盖在我头上帮我擦头发,眼神之中始终含着忧心,“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看了下,不是你的血,对吗?” 我沉默了许久,决定先放下斐瑞的事,专注面对许琉灰。 我用着忧郁的眼神看着许琉灰,道:“我……被艾什礼退婚了。” 许琉灰的动作顿住。 我继续道:“他想带我离开,被家族的人发现了,他为了能让我活下来,放弃了这场婚约。” “至于血迹,是搏斗之中的别人的血。”我对着他笑了下,用手握住许琉灰的手指,他怔了下,我摸着他的手指向上捏住了头巾,“我……自己来吧,谢谢许老师。” 许琉灰好几秒才收手,好久,他才道:“原来是这样。” 我用毛巾盖住我的头,悄悄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又压着低落的嗓音,“至于现在来找您,是因为……我不想留着它。它从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就像这场婚约一样,如今只是物归原主,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而已。” 我正说着,却感觉头上传来了很轻的力量。 我撩开毛巾,却看见许琉灰的眼神柔和地拍了拍我的头,他轻声道:“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他移开了手,又道:“我住的地方在学校附近,很快就到了。” 我点头。 这时,才终于拿出了终端。 刚打开终端,便看见了一连串斐瑞的信息。 我琢磨了下,回复了两句话敷衍过去。 [陈之微:抱歉,我还是觉得,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之微:我先离开了。] 没多时,车子停在一间公寓面前。 公寓外形倒是十分普通,可当我进门,却发觉里面的设计倒是十分精巧,各种华贵的物件随意地摆放在各处,却并不显累赘多余。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看起来有种科技没有浸淫过的美,并不像大多数家庭一般有着各种智能家居或是ai生态系统。乍一看,还以为是旧文明时期。 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外,许琉灰笑了下,解释道:“我更喜欢古朴一点的东西。” 我没说话。 许琉灰领着我到了洗漱的地方,又递给了我一身衣服,轻声道:“你有没有忌口?” 我有些茫然,“啊?” 许琉灰的脸带着些柔和,“我现在要去做点吃的,既然你在,不如一起吃一顿晚饭吧。” 我摇头,道:“谢谢许老师,我没有什么忌口的。” 许琉灰点头,拍了下我的肩膀,“去吧。” 当我洗漱完下楼,便看见餐桌上摆了几道漂亮的菜肴,许琉灰则在餐桌的花瓶上插上了几朵花,棕色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上,愈发显出几分温柔来。 我:“……” 日了,这人怎么这么温柔贤惠,给人一种糟糠的美感。 我有些尴尬地坐下,许琉灰却已经给了布了些菜,又支着脸看我。 我迎着他的视线,僵硬地吃着东西。 许琉灰却全然没有发觉不对似的,温和地训斥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如果我当时走了别的路怎么办?” 那我早该和斐瑞滚作一团了。 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我感觉到,冒雨还戒指这件事给许琉灰刷到了好感,他现在慈爱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苦笑了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琉灰摇头,又道:“我为你的事情感到难过,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爱情是很美好的,但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再说了,大学这么大,总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我骤然抬头看着许琉灰,皱着眉头,道:“许老师,谢谢你安慰我,只是我并不觉得我需要更合适的人了。我记得许老师似乎和伴侣很恩爱吧?您难道就觉得失去伴侣也是可以接受的吗?” “可以。”许琉灰出乎意料地笃定,他认真地看着我,“她是个富有正义感,也学识渊博的人,她曾经多次和我讲述过,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为她的理想牺牲。所以我从来都觉得,如果是为了教育事业,为了打破阶级壁垒,带给更多人希望的话,这段爱情并没有什么不可牺牲的。” 我觉得有些好笑。 你老婆和理想主义有半毛钱关系,我没见过哪个理想主义会在学校里用各种借口敛财的,然后把不交钱的学生找各种理由批评的。最搞笑的是,让我们这帮穷学生给十一城十二城的学生捐钱,但我真在十二城读书的时候,可没收到过什么别的学校捐的钱。 钱是流动的,就像水。 而如今的联邦,人往低处走,水往高处流。 我看着许琉灰的脸,越发觉得恼火,慢慢道:“世界上没有那么理想主义的爱的,我的意思是,它的消逝总是不堪的。我无法接受的是,我和他的结束,也是如此不堪。” 许琉灰看着我,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最终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摇摇头,将刀叉往盘上一放,站起身朝着许琉灰鞠躬,“谢谢许老师的照顾,我先回学校了。” “你——”许琉灰有些惊讶,立刻也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我送你回学校吧,现在雨势很大,小心着凉。” 我与许琉灰走到公寓门口,他抽出伞来,又递过来一个纸袋,“你的衣服。” 我刚接过,余光便看见天空闪烁过一片白。 等下,这似乎可以利用。 我立刻咬着唇,抓住了许琉灰的衣袖,绷着脖子。 许琉灰怔了下,窗外传来巨大的雷鸣声,我瑟缩了下身体,他立刻扶住了我的肩膀,轻声道:“你还好吗?” 我扯着微笑,“怎么了?我没什么。” 许琉灰蹙眉。 又是一声雷鸣,我攥得更用力了些,许琉灰喉间溢出声痛呼。 我松手,“抱歉,许老师,我先走了。” 许琉灰见我如此,迟疑了下,突然道:“雨下得这么大,不然你先住在客房吧,明早我再送你回学校。刚刚想了想,天色也晚了,送你到宿舍楼下的话,恐怕会引起非议。” 我诧异地望着他,许久,才用着很轻的声音道:“谢谢许老师。” 许琉灰关上了门,又拉下了窗帘。 他领着我上楼,到了客房,帮我铺了床,又道:“你先休息吧,如果现在还不想睡的话,也可以打开家用终端看看电影电视。如果需要书的话,也可以。” 我垂着眼睛,坐在床边,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许琉灰摇头,“没什么。” 他又道:“如果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和我说实话吧,你很怕打雷?” “我不怕打雷。”我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只是,会想起来一些并不那么好的事情。” 许琉灰静静地听着。 我竭力平静,将自己营造成一个受尽伤害的可怜人,“您或许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帮佣。有一天,主人的戒指丢了,那天正好是我的父亲与母亲轮值打扫房间。” 许琉灰蹙眉,“然后呢?” 我道:“他们为了找到戒指,找了三天。那几天,一直在下雨。父母,还有我和哥哥也找了很久很久,最后主人发现,那枚戒指原来是放在某件衣服的口袋里了。” 我低着头,看我的膝盖,“其实白天还好,晚上的时候电闪雷鸣,主人家里的草坪花园又很大,手一寸寸翻着泥土青草,总感觉很恶心,很累。不过好在事情都解决了。” 得知事情解决的时候,父亲说,看,做人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会有福报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他到底怎么说的,但或许哥哥记得,因为他握着我的手的力气很大,攥得我当时差点乱蹦。 许琉灰没有说话,只是长久地凝视着我,最终,叹了口气。 他轻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窗外适时地再次有了惊雷的声音,我立刻僵直了背部。 许琉灰抿了下唇,又道:“虽然时间很晚了,但我想到明天我还有课,不然今天我和你梳理一下明天要讲课的内容吧?” 我怔了下,便见他起身离开了。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上便已经捧了两本书,和我一起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 我:“……” 那你要这样,我还真的会犯困。 我起先还能正襟危坐,到后面便已经忍不住歪着身子了,最后听见了他很轻的笑声,“其实我和你讲的这一节,我也觉得很无聊,很多学生都会听睡着。” 我努力睁着眼睛,但是已经忍不住靠着沙发扶手要睡着,意识接近昏迷。 许琉灰将书合上,一时间愈发觉得好笑,他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去床上睡吧。” 可晃了许久,她仍没有反应。 睡熟了啊。 许琉灰思考了下,走到沙发上,将椅背放下,又抽出了几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偏偏这时,惊雷再次响起,他尚未起身便被她握住了手。 许琉灰挑眉眉头,有些惊讶,看过去,却见她另一只手也在紧攥毯子。 ……是缺乏安全感吗? 许琉灰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心情有些复杂,想到她的境遇,多少又有些心软。 最终,许琉灰并没有挣扎,只是坐在沙发另一边,靠着扶手开始看书。 客房并不算大,平日里也极少接待客人,灯也有些老旧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困倦也上来了,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合上了眼。 许琉灰醒来的时候,率先感觉的头脑埋在一片温热处,他怔了下,发觉自己竟然枕着自己的学生肩上睡着了。他几乎一瞬间坐起身,慌忙离开了沙发,所幸他的动作并未惊醒对方。 他握着扶梯下楼,一面揉着眼睛,心中有了些恍惚。 许琉灰花了几分钟平复了心情,才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他已经许久没有和人聊这么久了,更别说还是一个需要他帮助的学生,一时间竟然滥好心到忘了分寸。 可是…… 他想到雨中她的样子时,竟又不免有些忧心起来。 许琉灰总觉得她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无论是被迫卷入斗争之中,还是被阻拦着放弃了婚约,如果因此放弃了前途堕落下去怎么办? 他想着想着,竟是将一开始提醒自己注意分寸的事全忘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做了两人份的早餐。 许琉灰看着两份精美的早餐,想了想,又做了一些。 她这个年纪,应该是长身体的时候,omega本来就容易身体不好,还是吃多点比较好。 许琉灰正想着,便接到了终端的全息通话申请。他低头一看,竟是妻子的电话。她似乎还在办公室,面上带着笑,“你最近怎么样啊?学校的事会比较忙吗?” “不会,我还挺喜欢新学校的。”许琉灰也笑了下,道:“你呢?前阵子去十城支教了一阵子的话,那所学校的升学率有变高吗?” 她仍是笑,“你说你,怎么还是老毛病,老担心升学率。学生的成长不是用成绩衡量的,教书先育人,当然是多开展了一些讲座,让他们了解下外界啦。” 许琉灰一面煎着蛋,一面道:“你说得也对。啊,跟你说个好消息。” 他笑了下,对着终端摆了摆手,“你看,这是什么?” “新戒指啊,好看的。”她认真至极,又摇摇头,“虽然你弄丢了结婚戒指,我也难受了很久,但是看到你终于想开了,我也开心。这枚戒指很衬你。” 许琉灰蹙眉,望着她,神情冷淡:“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我找到了。” 对方也愣了下,才笑道:“我知道啊。” 许琉灰挑眉,没有说话。 “重新找回来的新婚戒指,当然是新戒指,这难道不意味着我们又结了一次婚吗?” 对方又笑起来,“这是个新开始,琉灰,没想到让你误会了。” 许琉灰怔了下,这才笑起来,“是你老是喜欢说这些让我误会的话的。” “抱歉,不过有时候看你有点不高兴,我还是有点忍不住逗你。” 对方大笑起来。 许琉灰点头,又道:“好,我回头再和你聊,早上有课。” 全息投影骤然关闭,他望了望手指上的戒指,又继续将锅里的蛋翻过来。 做完早饭后,他才依靠着桌子,开始发消息。 家用终端上放着新闻,播报声实在有些嘈杂,女主持人宣布着最新的有关于翼世的股价变动。 “根据最新数据显示,百分之七十的用户认为圣纪佛教会背后是翼世的资金,认为财阀的霸权是对他们信仰的玷污。四城最近也因此爆发出巨大的游行活动,恳请圣纪佛教会的教皇出面回应,并断绝与翼世的往来。” 当我下楼时,便看见许琉灰倚着餐桌在看新闻。 他似乎看得很入神,我望过去,居然是教育部发表的各种规定。 这玩意儿原来真的有人在看吗? 许琉灰这才注意到似的,直起身道:“有点入神,不好意思,来吃点东西吧。” 第82章 我和许琉灰并没有那么多话要说, 我本来是这么觉得,但许琉灰似乎并不这么想。 在吃早饭的时候,我注意到许琉灰看着我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我没忍住道:“许老师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许琉灰顿了下, 才道:“我只是你的身体有些单薄。” 我:“……” 我知道我是细狗了! 别说了! 大胆!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大多时候都在吃学校食堂的东西啦。” 感谢你老婆, 我在六城读书的时候, 吃的饭可是很少有油水的。 许琉灰怔了下,又笑道:“我做饭的话, 倒是有些重口, 我的妻子经常觉得过于油腻。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我其实还是很喜欢高油脂的东西。” 我有些赞同道:“可是高油脂的东西更好吃点!我很喜欢许老师做的饭。” 许琉灰眼睛弯弯,“喜欢就好,不过也不要多吃。” 我又扒了几口, 不知道怎么回复,眼睛瞎转悠着,很快便看见了餐桌花瓶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副手指大小的画,袖珍至极。我没忍住盯着看了许久, 有些纳闷什么人能这么闲画个袖珍的小画。 许琉灰的声音响起, “你很喜欢吗?” 我摇头,“只是觉得很好奇。” 他伸手捏住那副小画, 摆在我面前,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画旁边有个很小的齿轮。我奇怪地捏起小画, 试着动了下齿轮, 下一刻, 那幅画的立刻化作了大一寸的投影浮现在我面前。 我草,这什么。 我立刻有了兴趣, 用手指拨动着齿轮。 下一刻,画的投影跟着齿轮的前后拨动而变大变小了起来。 我玩得好一阵,才将小画放回桌上,许琉灰却在这时道:“你喜欢的话,就带走吧。”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却见许琉灰眼神柔和地看着我,脸上充满了慈爱。 我:“……” 不是,我他妈只是没见过觉得新鲜啊! 你干嘛这种眼神啊! 我摇头,“不用了,许老师摆在这里应该也是觉得很喜欢吧,我没必要夺人所爱,毕竟我也只是没见过觉得新鲜而已。” “也不见得多喜欢,但买的时候,总觉得年纪小点的孩子会喜欢。”许琉灰顿了下,才道:“这个我之前买了很多,都送给孩子们了,这是剩下的,我就摆在这里了。” 医院的孩子? 我装作不知道,“您不是没有孩子吗?送给亲戚家的孩子们了吗?” 许琉灰的脸色僵了下,才笑道:“不是,我偶尔会去医院做义工,也会去福利机构看望一些孩子。” 他移开了话题,又道:“你能喜欢我也很开心,所以拿去玩吧。” 我:“……” 好怪,好怪! 总而言之,我还是将许琉灰那种莫测的眼神里,将小画踹在兜里了。 反正到时候转手送出去,也不错。 许琉灰的怪异在相处之中逐渐显现,并且直奔某个我无法理解的范围。 在送我去学校的路上,他似乎对我的家庭格外感兴趣,问了不少我的事。这对于我来说,其实倒是一个刷好感的机会,但他问得我实在是厌烦了。 诚然,我看得出来许琉灰是个极其需要将爱播散满人间的人,他那种因为怜惜弱者而失去边界感的个性很有益于我,但我很烦。我很擅长示弱,但我并不喜欢在原生家庭上多说。倒也不是我多么清高或者是与众不同,而是原生家庭有问题的人设实在是过于老套了,我这人偶尔还是喜欢创新的。 许琉灰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些微抵触,便也不再问过去的事情,反而问起了感情的故事。 嗨呀,这不就是我擅长的领域了。 我将我和艾什礼的故事美化了不少,讲给他听,他便一时间露出唏嘘又心疼的眼神来。 在到达大学时,他将我放了下来,为了避嫌,我们在停车场告别。然后很快的,又在上午的课程中遇见。 他教的是诗歌课,这是诗歌课的第一堂课,因此理所当然地是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完后,便是顺理成章的将我认命成了课代表,并布置了写一首小诗的任务。 我抓耳挠腮许久,看着身边的学生们都很快地写完了诗,交给了许琉灰,提前下了课。只有我自己,将纸揉成了一团又一团,始终想不出来如何继续。 一上午的大课过去,三分之二的学生都离开了,只剩几个交头接耳在说笑的学生,还有茫然无措的我。 许琉灰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情况,很轻地叹了口气,走下了讲台,轻声道:“你是在韵律上出了问题?还是哪里有问题?” 在他看来,写诗似乎是极其简单的事情,他好像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迷茫。 我犹豫了许久,才道:“我只是不明白,什么叫诗歌。” 许琉灰蹙眉,“什么?”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感情,也没有什么感慨,这世界之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看向许琉灰,开始草一个缺爱厌世的人设,“您说世界总有许多美的可以去赞颂,亦或者是丑恶的可以去批判,又或者是随心去捕捉脑中的画面。” 许琉灰倾身,耳边的发垂在脸颊旁,黑色的眼睛中有些复杂,“所以呢?” 我道:“我脑中除却空白,什么也没有,我感知不到有什么丑恶的亦或者美好的。我只是觉得,一切都过于普通,没有什么不能接受,也没有什么值得抵抗。” 许琉灰抿了下唇,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呢?我并不觉得你会是个性格迟钝的人,会不会是心情不好?” “我只是,感觉不到。” 我垂下头。 下课的铃声适时敲响,嬉笑打闹的学生们也纷纷提交了这次的课堂作业,结伴离开,一时间便只剩下了我和许琉灰。 我道:“对不起,我写不出来,课堂作业的学分您直接扣掉吧。” 许琉灰沉默了许久,道:“中午了,先吃点东西吧。” 我抬头看他,却看见他露出了很淡的笑,“走吧,我请你吃点东西吧,毕竟你也是我的课代表和助教了。” 我咬牙,“可是我昨天才这么麻烦许老师了,我不想……” “没事。”许琉灰已经拉着我的手腕,将我带了起来,“正好我和你说一下,我后面几堂课,需要你作为助教负责的任务。” 我便跟着许琉灰一路走着,到了教师专用的餐厅。 许琉灰比我想象中的更大方一些,点了许多菜,即便我最后已经快吃撑了,他仍然给我夹了不少。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他却略带忧心地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多吃些比较好。” 我道:“谢谢许老师,但我已经吃饱了。” “再吃一些吧。” 许琉灰又夹了一些。 我:“……” 这人根本不听人话的。 等我和他从餐厅离开的时候,我说不出话了,感觉食物已经顶到了喉咙。 我知道许琉灰是个较为滥好心的人,但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滥好心在我留宿一夜后骤然变得这么……奇怪了。 难道是昨天晚上,我假装睡着了拉住他的手激发了他的父爱属性? 啊这,这也不合理啊。 许琉灰带着我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告诉我他有时候需要的参考书大概在哪些位置,如何用编码查询图书馆系统,我的执勤时间在什么时候。 在啰啰嗦嗦之后,我有些犯困,却感觉他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骤然惊醒,看见许琉灰摇头,手里捧着几本书道:“不可以这样,这些事还是比较重要的,不过如果你想休息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开个假条,你好好休息下。” 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挤着茫然无措又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许琉灰。 许琉灰的眼神柔和了些,“怎么了?” 我道:“许老师,您对我很好,只是我很害怕让您失望,也不知道为什么您对我这么的好。” “……昨晚的时候,你抓住了我的手。”许琉灰有些怅然地笑了下,话音也变轻了,“我感觉你的父母或许并不是那么关心你,才让你那么缺乏安全感。” 我立刻冷着脸,道:“许老师,我并不觉得我缺失的东西一定要从您这里获得。” 许琉灰仍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只是话音压低了些,“不,正相反,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无私。我只是在今早的时候,突然感觉如果我能有个孩子的话,我会过得更加开心些。” ……不对劲。 他这话说的,实在有些怨夫。 我立刻也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许老师在我眼里是个精神生活十分丰富的人,不瞒您说,因为我是个omega,我十分恐惧被标记,也十分恐惧成为孩子的家长。其实我十分羡慕您,有个不强求拥有孩子的伴侣,可以不用忧心于让孩子占据生命中的重要时刻。” 许琉灰的眼神闪烁了下,脸上浮现出点笑,但那笑却总是带了点讥讽。当我捕捉到他脸上的讥讽时,他的面上却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淡笑的,富有学者气息的表情。 他道:“可是只有孩子才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啊,伴侣总有一天会因为各种原因分离。孩子不一样。” 许琉灰笑了下,用手捋了下我的头发,将我额前的发丝捋到耳边。 他又道:“孩子始终是未来的希望,也是未来的寄托,更是一种意志的传承。如果我有个孩子,我会让她过得更好,我会亲自教育她,将她培养成更好的人。” 我心下一沉,没忍住往后退一步,有些愕然地看着许琉灰。 许琉灰却笑着看我,“陈之微,你今天玩那个小画的时候,让我觉得,你很像我想要拥有的孩子的模样。” 我:“……?” 啊?啊?啊? 第83章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地上很容易有陷阱。 这个道理我一直没明白,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就能掉井里, 井盖还正好从天而降了。 这里难道是十二城吗? 怎么这么让人防不胜防啊! 我实在无法理解许琉灰的话,嘴巴没忍住长大了, “许老师, 我,呃, 我不太明白。” 许琉灰却仍然只是笑着看我, 黑色的眼睛里只有着温柔,当我要炸毛的是时候,他才道:“没关系,之后你会知道的。” 我:“……”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乎是一瞬间, 我立刻道:“许老师,我不知道您对我有这么什么样的期望,但是很抱歉,我不会像任何人。我是个独立的人, 我会是您的学生, 您的助教,但绝对不会是您的孩子。” 我想要的是你的爱情, 而不是某种父爱母爱啊! 这玩意也不方便我发挥啊! 许琉灰像是听进去了, 又像是没有,因为他只是点了点头。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 他却已经蹙了下眉头, 伸手过来帮揪住了我的领口。 他凑近过来, 微卷的棕色头发遮掩了他的面容,我只能看见他俯身将我的校服领结拆开。他白皙的手指捏着黑色的领带, 上下动着,耳边只有很轻的声音,“领结不是这么打的,这样子打会显得很累赘,不好看。” 许琉灰拆开了我的领带,慢条斯理地给我整理好了。 我努力向后倾着身体,全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举动,“许老师!” 许琉灰全然不在意,帮我打了个领结,又笑着道:“你看,这样就好多。” 我:“……” 请问你是完全听不懂人话吗? 许琉灰拍了下我的肩膀,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晚上我给你做。” 我:“……不用了,谢谢许老师。” 许琉灰仍然是微笑,道:“我知道了。” 他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愣愣的,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这样的转变,脑中飞速地思考起来。 赶紧想想办法,这种发展并不在我的想象之内。 我原本的计划只是博取他的某种怜爱,然后让这种怜爱化作不可割舍的感情,让他先主动出轨再揭穿他妻子出轨的事情。 事情如今一转弯的话,计划几乎完全作废,怎么可能能让——不,不对啊。 现在这个展开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虽然我很抵触成为谁的孩子,但是让许琉灰单方面认为我是他重要的孩子,让他有了某种依仗的话,他再和他妻子离婚也不坏? 想通了这点后,我长舒一口气。 于是新的难题又再次涌现。 他到底出于什么的原因对我如此? 从许琉灰那种近乎变态的照顾欲上完全可以揣测出来他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善良,在医院给孩子做义工恐怕并非完全是善良,而是某种对孩子的渴望。 只是这种对孩子的渴望到底源自于何处? 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有孩子的原因之一绝对是他老婆不太行。毕竟,我真没见过哪个O在A卖力耕耘时还有空玩指甲,还需要假装叫几下的——等下,等下! 难道斐瑞艾什礼他们也会是装的吗? ……不,别想了,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 你绝对不是短小之辈,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变成易碎的茶壶啊! 我迅速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往下琢磨。 许琉灰既然这么渴望孩子,可与妻子成婚十年还没有孩子,这也是个可疑的点。如果只是妻子不行的话,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按理说要孩子也不难。如果是双方都身体有问题的话,许琉灰为什么不干脆领养一个孩子? 为什么要现在突然把对孩子的渴望投射到我身上? 我实在有些理不顺这个问题,只能在此打个问号。 不过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想到了新的解决方法。 可以,你想要自己创造的孩子是吧,这又不难。只要我继续维持倔强缺爱又厌世的样子就问题了,反复抵触你对我的爱,然后在某个时刻终于被你感化露出孺慕之情就可以了。 到时候,孩子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坚强,希望你独立的愿望,你也一定会满足的吧。 我转身,开始整理图书馆的书架。 我并不讨厌重复某些枯燥的工作,因为在这个时候,我可以不用动脑子,只用跟随着身体的习惯动作就可。 当我终于将任务要求我整理的区域弄完后,才发觉,不远处的沙发上,有个人看了我很久了。 我看过去,看见金发蓝眼的青年,膝盖上放着一本书,笑着看我。 ——是斐瑞。 我一时间怔愣了起来。 他收起书,朝我走来。 我立刻移开视线,低着头作鹌鹑状。 斐瑞的声音带着担忧,可惜俊美的脸上仍有着很淡的笑,“陈之微,我说过了,我会解决你和艾什礼的问题。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个问题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深呼一口气,看向斐瑞,“你和他本来是如此要好的朋友,但现在你难道不是将他逼到了一个必须联姻的地步吗?斐瑞,我真的无法理解你。” 斐瑞有些困扰似的,却凑近我,伸出手。 我有些茫然,却见他将书插到了我身后的书架之上,可他并未收回手,仍然维持这将我圈在他怀里的姿势。 斐瑞低头吻了下我的额头,淡淡的茶花香味涌到鼻间,他轻声道:“我都是为了你啊,我知道你总是觉得对不起艾什礼,你的道德感始终折磨着你,让你不断地拒绝我。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要帮你摆脱这样的束缚,这难道不好吗?” 我咬着牙,努力凹出眼含热泪的表情,“斐瑞!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样子,只是让你和艾什礼都陷入了一种不幸当中。”我推拒着他的肩膀,话音有些颤抖,“你和季时川联姻就是为了让我们取消婚约的话,没错,你是成功了,但是你有想过吗?不止是艾什礼需要联姻,你也失去了自由的机会。我原本以为你和季时川是互生情愫,也以为你终于走出了这样错误的局面,可是你——” 斐瑞的头埋在了我的脖颈上,热气扑打过来,还有他近乎缠绵的话音,“我该感谢你,到现在还在为我的未来着想吗?” 他卸了力量,将整个身体倚靠在我身上,我一时不察,便被他的力量压得靠上了身后的书架。 斐瑞的笑声变得很闷了起来,却又抬着眼睛望我,“不会联姻的,我和季时川都没有那个意思,并且互相讨厌。我只是不得不逼大法官家做出反应而已,现在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我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婚姻?” 他温热的手扶住了我的腰部,又勾着食指从腰侧往下滑,最终握住我的手,手指插入了指缝之间牢牢攥住了我的手。 我痛苦地道:“斐瑞!” 斐瑞轻哼了声,笑起来亲我的耳垂,“今晚来找我吧,也许你很痛苦,但我有很多种让你忘记你的痛苦。不要拒绝我,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借口了,直面你的内心,看看你真正爱的人是谁吧。” 他用犬齿摩挲了下我的耳垂,笑意带着气流,还有茶花的信息素包裹着我。 “昨天你来找我,就已经说明了你内心的想法了。之后离开,是不敢面对,不是吗?”斐瑞啄了下,温热的舌尖顺着耳垂吻到唇边,话音也含糊了起来,“我原谅你的胆怯,但是只有这一次。如果晚上没有来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欲拒还迎,推着他的肩膀,心中暗暗有了些喜悦。 放心,今晚我一定先洗澡再过去,我可是个很有诚意的人! 刚好,找机会再送个小画,再说说我现在已经是预定有编制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给我点好处,让我更加“配得上”你。 我痛苦地答应了,不忘记抬高脖颈,一副子我痛苦得快要无法呼吸的样子。 正好,今天是许琉灰父爱发作的第一天,我找机会不去他的晚餐,也更能体现出我缺爱又防备。 我的算盘打得很好,直到下午我回到宿舍。 我发现我失去了住宿权限。 我看着我的学生卡,脸上的表情过于惊愕,以至于宿管都来关心我了。 “不是,我,等下,我没有权限了?”我手忙脚乱地解释着,脑中将李默骂了八百遍,他妈的他难不成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不打算给我大编制了?不对啊,可是我的户籍还有学籍明明已经更新了在了终端id卡上啊!这难道也可以中途取消?! 宿管显然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连忙开启系统查询了起来。 半分钟后,她看着我道:“你好,我们查询到,在刚刚你已经使用助教身份申请了外宿。根据登记的资料显示,你外宿的地方是:xx街道xx别墅xx号。” 我:“……?” 我道:“不是啊,我没有申请啊!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宿管摇头,“没有哦,资料显示,你是通过许琉灰老师的权限更改的。” 我:“……????” 我草,许琉灰,你他妈的有病吧?! 偏偏这时,我收到了许琉灰的信息。 [许琉灰:晚饭时间大概是六点多,记得回来吃饭。] [许琉灰:我看到助教系统显示你还在学校,刚好我等等有空,五点多我开车接你回家。] [许琉灰:对了,你有喜欢的颜色吗?我在想你的房间怎么装饰比较好。] 我:“……???” 啊?不是?等下? 这么快吗? 我不理解啊! 第84章 我没有等许琉灰来接我, 因为我现在整个已经被他的操作搞得昏头昏脑了。这个人好像神经病,即便我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他那种压抑着的不正常成分,但我没想到这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下午三点多了, 我还是花了自己的钱根据外宿的地址到了许琉灰的家。 当我赶到这里时,我再次震撼了。 这居然并非是之前他所居住的小公寓, 而是另一间更气派精致的独栋小别墅。别墅前周围是一片典雅的花园, 许琉灰坐在伞下的位置上,桌上放置着一两杯茶。 几个佣人站在他身后, 招呼着许多人。 我定睛一看, 却见那些人各自操作着各种机器,亦或者搬着什么东西,在别墅门口进进出出。 啊? 这啥啊? 我深呼一口气,绷着脸, 走进别墅。 许琉灰很快便朝我看了过来,脸上有了些疑惑,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下午没有别的课程了吗?” 我后退半步, 拉开距离, 皱着眉,“许老师, 请你自重。我再说一次, 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关怀,我很感谢您, 但是我是个独立的人, 请您取消外宿申请, 让我回到宿舍住。”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许琉灰了然,“你很讨厌我吗?” 他的眼神十分温和, 惯常斯文腼腆的脸上此刻也有了些很轻的忧伤。 许琉灰的声音也放轻了,弯腰俯身看我,话音很轻,“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住在公寓里,一个人好像也照顾不好自己的样子。而且,我看天气预报了,这几天晚上会有雷阵雨,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草,我不信。 你好心也不至于直接把我权限给取消了啊! 我紧抿着唇,让自己的眼神中露出些愧疚,但仍然保持着拒绝的姿态,“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并不值得,反正——” 当我表演一个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时,许琉灰却已经环住了我的肩膀,却并不亲密,仿佛只是带着孩子似的,将我带进了别墅内。 他轻声道:“你没有回我消息,所以我选了比较喜欢的家具风格,你要不要现在看看你的房间?” 我:“……” 你他妈到底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根本不想听我的话!我真服了!我他妈凭什么突然就要多个爹妈,就因你有钱吗?我就算是个老鼠我也有我的尊严吧? 我反复压抑着内心的烦躁,跟着许琉灰的步伐走上楼梯,穿过回廊,然后看着他打开了卧室的门。 好大,好亮,好多……玩具玩偶? 嗯?嗯嗯嗯? 我感到了费解,却见许琉灰站在我身后,两手按着我的肩膀,推着我进去。他并不是omega,可身上却又很淡的幽香,像是某种沐浴露的味道。 许琉灰推着我,话音越来越轻柔,“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总觉得,这些东西你会喜欢。一开始只是看看,后面就买了很多。对了,这个书桌,我特意调了你登记的资料,让他们按照你的身体打造的。” 我被他按在椅子上,他转动椅子,将我的方向转到了床边。 许琉灰又道:“还有这个房间,即便可以全封闭隔绝声音,但是这样的话房间会有些闷地。所以我选了这套房子,周边的人较少,景致很好,附近的公共设施也不错。” 我敏感地抓到了些关键词,“什么意思?许老师不是正好搬家吗?” “不是呀。”许琉灰的语气带着对小孩子才会有的轻柔和亲昵,他笑着道:“原来那个公寓虽然我很喜欢,但是其实有点吵的,而且其他配套设施不是很完善。你住在这里的话,无论是学习环境还是生活环境都会更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开车送你到学校要更长时间。” 草,什么孟母三迁。 不是,不对,他妈的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期待的啊!你总不可能指望我现在发愤图强然后出人头地吧?! 许琉灰又道:“这件房间的色调你还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改一下。” 我没说话,我感觉处理这些事让我的脑子有些崩溃了。 许琉灰似乎也觉得介绍完了,又说:“他们忙活估计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可以先睡一觉,等到吃完饭的时间,我再叫你。” 我:“……谢谢,但许老师,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许琉灰用手轻拍我的肩膀,笑道:“对了,衣橱里备了很多衣服,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我:“……谢谢。” 许琉灰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却从肩膀摸到了脖颈处,然后插入了黑发之中。他用手指梳理着发丝,语气温柔,“感觉头发好像有点干燥,是不是营养不足?等会儿我做多点吧。” 我:“……” 我崩溃了。 这一刻我感觉我宁愿被李默用鞭子打一顿,也不想再承受这种沉重的温柔了。我深呼一口气,捏住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狠狠刷开,站起身,近乎愤怒地看着许琉灰,“许老师,适可而止。” 许琉灰有些错愕,眼镜下的黑眸里有着茫然,“怎么了?” 我咬牙,“老师,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孩子,这真的很不合适。我本来以为或许您只是出于怜惜才如此对我,但您现在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头了,这让我很不舒服。” 他妈的我不想干了啊!!! 我以为熬过了a同和o同,我的人生会不一样,结果不是! 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啊! 我的愤怒过于鲜明,以至于许琉灰面上又再次露出了那种略带担忧的神色,他靠近我,我再次用力想要推开他,却听见他道:“对不起,让你不舒服了。” 我:“……” 这次错愕的人变成我,我瞪着眼看许琉灰。 许琉灰却摘下了眼镜,耳边的棕色头发垂了下来,眼睛凝着我。他再次伸手将我的发丝捋好,轻声道:“如果你之后觉得我哪里让你不舒服,可以告诉我的,我并不希望给你带来困扰。正相反,我只是很想照顾你,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别开脸,再次后退。 什么人啊!神经病!关你什么事! 我恨不得兜头给许琉灰几拳。 许琉灰却又笑起来,“我先下去了,如果缺什么东西,记得联系我。” 他离开了,一下子就留我一个人无能狂怒了。 草,这到底是什么啊! 我他妈又做对了那件事?! 我抱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无声尖叫了起来。 许琉灰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穿过回廊,走到了主卧。 他打开主卧的权限,蓝色光芒一闪而逝,将终端放在了一边,开始整理书桌。在较短的时间搬过来,即便有众多人和科技,但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匆忙。 许久,他终于收拾完毕,又抽出了几本新的书开始扫描做纪录,仪器上很快浮现了几本书的书名和信息。各种菜谱和育儿的关键词从录入词库中一闪而过,只有电流的滋滋声作响。 许琉灰看了些时间,却又忍不住心生出更多的疑惑来,思考了许久,却还是伸手摸过了一边的终端。 他刚一打开,便看到了几个李默的未接通话。 许琉灰揉搓了下鼻梁,回拨过去。 没几秒,全息投影便骤然浮现。 李默在办公室里,西装革履,桌上堆着厚重的文件,面前的几面粒子荧幕将他的脸上映衬出些蓝色的光芒来。他侧过头,这才看向许琉灰,黑发下的金眸里含着很淡的讥诮,“看来你很忙?” 许琉灰是很有些习惯他这些个性,也只是笑,站起身收拢着东西,又道:“没有你忙,可以了吗?” 李默扯了下嘴角,并没有多说什么。 许琉灰又道:“有什么事么?哦,等下,我正好,也有事想和你说。” 李默在批文件,应了一声,“你先说吧。” “你和迦示是怎么相处的呢?”许琉灰顿了下,才又道:“或者说,和孩子相处,要保持大概什么样的边界呢?” 李默动作顿了下,挑高了眉头,“和孩子相处的经验,不是你更多吗?我没有见过你这么闲的人,当然,可能像你这样喜欢过家家的人,确实受不了不照顾别人吧。” 他又道:“你遇到了什么事?” “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你知道的。”许琉灰唇边有着笑,可是头却低下了,话音也越来越轻,“她身体不好,我也不想领养孩子,伤她的自尊心。” 李默的手指敲了下桌面,“我当然知道,我以为你也知道我很讨厌这种话题。许琉灰,只是想要个孩子的话非得要她的孩子吗?领养又怎么样?你就非要迁就她吗?这些话我都不想和你说,因为你实在令我厌烦。” “你说话总是这么难听。”许琉灰并不介意李默讥讽的话,他只是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相册,又道:“忍了许多年,我总觉得,做做义工,教教学生们也是很好的,并不一定要有孩子。再说了,平衡学校和家族的事情也很麻烦,重新照顾个小孩子,多累啊。” 李默蹙眉,“然后呢?” 许琉灰道:“可是我最近碰到了个很可爱的孩子。” 李默没有说话,他察觉到这次谈话或许不会像之前一般,奔向熟悉的“算了其实也没关系我还好”这个答案。他一时间有些微妙。 他几乎能猜到,他说的绝对是陈之微。 该说她还真有点本事,还是说真的蠢。她如果真的让许琉灰生下了她的孩子,倒也是一举两得,起码不用他自己亲自出手解决掉她。 许琉灰仍然盯着相册。 这间别墅其实是他很久以前读书时住的,也是他们结婚后的婚房,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住在这里。陈设如此熟悉,但多年过去,他再回来,却并没有多少感慨。 许琉灰笑起来,“她和她的父母多年没有联系,没有其他亲人,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对内部城市完全不了解,对这个世界也抱有着抗拒……最重要的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个善良诚实,知错就改的孩子。我觉得,或许我和她的相遇是神的旨意,她需要关怀,需要教导,需要更好的生活环境,也需要亲情。” 李默:“……你说什么?” 许琉灰并不打算重复,一手将相册倒扣在桌上,一面笑着看李默,“她因为一些小意外,住宿在我家的时候,我才发现,家里还是需要有个孩子的。” 他又道:“即便心中有许多烦心事,但是很快就能忘掉。” 李默:“……?” 李默攥住了钢笔,他伸手抵着额头,想说些什么,却又只是摘下了眼镜。他抿了下唇,又张开嘴,最终只是道:“你觉得开心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情绪中,将自己最近会在三城小住一段时间的事情告诉了许琉灰,也不记得他到底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挂电话时,许琉灰面上仍有几分意犹未尽,几乎让他幻视他们还在大学时期。 他们是在大学时认识的,那时,许琉灰就已经是个温柔又喜欢照顾人的青年了。 李默并不觉得自己和许琉灰合得来,他们差得实在太远了,无论是性格还是习惯。李默永远习惯又讨厌当人群的中心,他憎恶蠢货,说话刻薄,绝不容忍任何的冒犯。可许琉灰恰恰相反,他低调内敛,再蠢的人他也不会失去耐心,说话顾虑他人,很多时候好说话得过头。 ——但许琉灰依然很让人讨厌。 他如同温和的君主,用权杖丈量每个人的品格。 李默没有再思考这些,他没有空,只是给陈之微发了个信息过去。 餐厅里灯光明亮,琉璃桌上尽是精美的菜肴,我刚刚坐下,许琉灰便推过来一杯牛奶,还有一个小巧的骨碟。 我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用指尖推了推牛奶,“我不喜欢。” “我看过你入学的报告了,你的身体需要这些微量元素的,喝点好不好?”许琉灰的食指抵住了下巴,思考了几秒,又笑着看我:“刚好,我方才思考过,为什么我令你不舒服。” 我有些迷惑,“啊?” 不是,这话题怎么转到这里了。 “我想要照顾你,却没有考虑过你是否想接受,这是我的问题。”许琉灰的眼睛里有了些愧疚,又道:“我应该和你交流才对。” 我:“……” 草,聪明人是不一样哈,还会反思。 我心中长舒一口气,也道:“我也要道歉,我对许老师没有那么客气。但是……” 我垂下头,努力让自己显出几分忧郁和抗拒来,把季时川的台词抄一抄进行表述:“我很少接受过善意的对待,因为每次接受,都会迎来更大的伤害。对于我来说,我不知道许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也受不了,我很害怕。” 我缩着身子,指尖颤抖起来。 下一秒,干燥的温暖便侵袭了我的手指。 许琉灰起身,握住了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没有关系的,你这样警惕是好的,我不会介意的。” 他松开手,又走到了我身后,很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膀,道:“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把牛奶喝掉吧。” 我:“……?” 不是,你刚刚不是说不会强迫我了吗? 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却凑近了,用指节勾住我的发丝绕到耳后,道:“如果你能喝完这杯牛奶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想要什么都可以。” 啊这,你这就,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是不行! 我咬着唇,装作犹豫,“这不合适吧?万一价格很贵呢?不,也不是价格的问题,只是感觉这样很——” “没事的,只要不是什么危险的,或者是过分的东西,都可以的。”许琉灰眼神柔和,将牛奶递到我的唇边,“尝一口试试吧,这一款添加了很多适合你的微量元素,说不定口味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差的。” 我张开嘴,握住杯子,却一不小心握住了许琉灰的手指。 我感觉到他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抽开手,反而依然扶着杯子,倾着杯。 一杯牛奶下去,我感觉我有些发昏了。我并不喜欢奶制品,总觉得有些难以察觉的腥味,最重要的是,每次喝完我总会有点发晕。 这一次也并不例外,我晃了下脑袋,却听见许琉灰的笑声。 他看着我,轻声道:“好孩子,真厉害。” 我:“……” 啊啊啊啊你干嘛啊!!! 受不了了啊啊啊啊!!! 我感觉我的心里想法都变成了巨大的尖锐的字体在脑中炸开了。 许琉灰陡然侧身,取过餐巾,很轻地帮我擦去了嘴角的痕迹,又道:“下次不用这么急也没关系的。” 他又道:“你想要什么,到时候和老师说就可以了。” 我:“……谢谢。” 许琉灰回到座位上,又开始给我布菜,倒是和我聊起了许多趣事。他其实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大多时候和他相处是舒服的,因为实在很会照顾人。 一顿饭吃完后,我已经撑得无法思考了。 上楼时,我甚至需要握着扶梯一路往上走,感觉此刻像是一种被灌满水的起球。我有种预感,我要是在这里再待一个月,我会胖得不像话。 好恐怖,我只是和他随便聊了下,就不知不觉被他喂了过多的东西。 坐着的时候还好,当我站起来,差点直接吐出来。 好恐怖,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色有了些暗沉。 我先做着缓了缓撑着的感觉,才开始回复斐瑞的信息,他和我对晚上的界定显然不同,如今给我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我和他在终端上聊了聊,才看到李默的信息。 【李默:不要忘记你的任务。】 我真服了,你他吗昨天给我发的任务,今天就催,打游戏也没有这么过分的npc啊!什么人,还带催进度的,甲方是吧? 我很想发脾气,但是一想到我公民id信息卡更新的学籍户籍信息,又立刻缄默了。 起码给了点甜头,那没事了。 我敷衍了下,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不说别的,许琉灰挑的衣服还挺好看,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才下楼。 我走到一楼时,正好看见许琉灰,他应该是洗漱过了,棕色的头发是微微弯曲的弧度的卷。他的桌上摆着几本书,低头在写着什么,领口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了狭长的漂亮的锁骨,两条颀长的腿交错着。 ……糟了,这是不是还得和他报备啊? 许琉灰这时已经抬起了头,望着我,有些疑惑,“怎么了?是又饿了吗?” 他这就想站起身,我立刻瞪着眼道:“不是,你不用忙!我只是有事想出去一趟。” “出去多久呀?”许琉灰笑了下,又道:“十点之前能回来吗?” 我:“……啊?” 不是,等下,这啥意思? 门禁?不是吧?啊? 许琉灰放下笔,叹了口气,道:“这里还是有些偏僻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停留太晚不好。” 我皱眉,“我只是和一个朋友要见一下,没有关系的。” “我怕你遇到危险。”许琉灰却已经站起身,扶着沙发捞起一件外套,又道:“我送你过去吧,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办。到时候你回来的话,我再去接你。” 我:“……可是我今晚不打算回家,我想在朋友家过夜。” 许琉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一定要过夜吗?对方是什么性别?是哪所学校的呢?” 我要窒息了,却还是叹气,又道:“是斐瑞。他知道了我和艾什礼退婚的事,应该是想和我聊一聊,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也把我当做朋友。” “我……我也确实想和他好好聊下,毕竟我们都是omega,对于这种事总是需要互相倾诉的。” 我抿着唇,有些难过地道。 “斐瑞啊。”许琉灰走到我面前,抱住了我的手臂,话音耐心,“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学生,但不一定是个要好的朋友,尤其是他之前还为你和亚连打过架。” 我:“是我的问题。” 许琉灰摸了下我的头,“我没有这么觉得,我反而感觉他也许不单单是因为你是他朋友的未婚妻才那样的,我并不赞同你们继续联系。” 我:“……” 许琉灰用着近乎诱哄的语气道:“你是要去他家里或者是宿舍吗?这样子吧,你可以把他请到家里来,好不好?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啊?”我震撼道:“老师,这不合适吧?” 许琉灰站起身来,又道:“这样吧,我去和斐瑞聊一下。” 他转身就走,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角,道:“老师,你说你让我不舒服了我要说,那我现在可以说吗?” 许琉灰脚步顿住,转身看我,表情温和,“当然。” 我道:“我想要自己的空间,我觉得我和斐瑞的事情,不需要您插手。再说了,我们之前也经常住在一起,那时我甚至还是——不,反正那时我们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的。” 许琉灰微微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啊,我又犯错了。” 他俯下身体,和我平视,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又道:“这样子吧,我其实听说了,大法官似乎因为主动退婚的事宜感到不安,给你安排了些职位是吗?” 许琉灰又捏了下我的脸,语气带着些笑,“如果你以后都能遵守十点后在家的规则的话,我给你安排更高的职位,好不好?到时候,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处理。” 我:“……更高是多高?” 许琉灰歪了下头,思考了下,才笑道:“正式法官助理,同时这个应该能帮你推选直接成为三城众议会分议长备选。” 草,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震撼了。 “这周你要是能做到的,下周你去上任就知道了。”许琉灰又捏住我的脸,“走吧,我送你去,我会在车上等你的。” 我还未来得及狂喜,就被这一盆冷水浇下,“在车上等我?” 许琉灰点头,直起了身,又道:“是去他的公寓吗?我开车过去,到时候我会在你们校门口等你的。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开到宿舍楼下接你。走吧。” 我:“……” 我很想反驳,但是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再说了,七点多到的话,起码还有三个小时呢! 来得及来得及,到时候想要解脱应该也不是很难! 没关系的! 我深呼了口气,又迅速吐出来,反复给自己加油鼓劲,直到快把我附近的空气全吸光吸得快缺氧了才做好准备上了许琉灰的车。 一路上,许琉灰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甚至放起了音乐,风从车窗外吹入,吹起他的发丝。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突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时候。” 我有些心不在焉,“对,当时我还挺惨的。”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你就是没被照顾好的样子了。”许琉灰思索了下,又直接伸手过来捏了下我的肩膀,捏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愕然看他,他却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身子骨真的很单薄啊。”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为什么要这样,我他妈为什么非得扮演这种角色! 我忍不住坐在了车座角落,想要躲避他。 许琉灰表情淡淡,并不在意。 许久,车子终于停在了宿舍楼下,我正要下车,却又被许琉灰拉住了手腕。他解开完全带,倾身过来,认真地帮我整理好了我的领子,又按着我的头凑过来了。 啊?不是,你又要干什么啊! 我真恨不得我现在就消失,可出乎意料的是,许琉灰只是亲昵地揉搓了下我的头发,笑眯眯道:“好孩子,不要忘记门禁的时间。” 他十分温柔,却温柔得让我背后阵阵发冷。 我有种预感,如果我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做,我会出事。 下了车,我战战兢兢地目送他的车离开,这才转身上楼。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这人为什么这么恐怖。 不行了,得赶紧想想办法,这周先忍忍,起码先把下周那个职位坐实了再说。之后一定要拜托掉了,正好距离变回A还有三天。 三天后,也正好是下周了。 无论如何,一定有办法的,这种关系再持续下去就完蛋了。 我心情凝重地上了楼,敲开了斐瑞的门。 门刚打开,里面就迅速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茫然了几秒,斐瑞一用力直接将我拽进了进去。 “砰——” 门合上的瞬间,他已经将我压在了沙发上,脸贴着了我的脸。 斐瑞喉间溢出声笑,发丝刮过我的脸颊,蓝色的眼睛弯弯,“我等你等了好久。” 他没等我说话,又凑过来亲了亲我,笑吟吟的,“今晚陪我好不好?” 不太好,今晚敢陪你,明天我就会被许琉灰吓死。 妈的,想到这里,我有点痿了,这关系现在好像怎么样都很难破啊。他根本就不会正视所有人,他甚至将自我摆在更高的地方,目下无尘,好一番的慈悲。我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视我,更别说破局了,现在这人还在校门口等我老实回去。 真想杀人了。 我想得有些入神,以至于肩膀传来些刺痛我才回过神,却见斐瑞凑在我肩膀上咬着我。直到我注意到他,他才松开嘴,薄唇上浸染了湿意,眼睛眯着,“就这么不想回答我?陈之微,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他用力将我压在沙发上,腿押住我的膝盖,“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闭上眼,“斐瑞,司机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不能留太久。我不可以再错下去了,所以我给了我自己规定的时间,强迫我自己必须离开你。” 斐瑞勾了下唇,笑了声,他扶着我的脸亲了口,话音幽幽,“司机么?我真好奇,为什么……什么样的司机,会开那种车。” 我原本还沉浸在悲情的老实人情绪中,一下子被惊得睁大了眼。 斐瑞的勾着手指,很轻地描摹我的脸,膝盖蹭着我的腿,“我说了,我等了你很久。” ……你他吗不会守在窗边一直看吧! 干嘛啊!至于吗! 我在脑中迅速想着借口,刚想到一个,又听见斐瑞道:“你申请外宿了,来见我还要别人送你过来。没有艾什礼,还有别人,是吗?” 他的手指摸上了我的脖颈,蓝色的眼睛里还有笑意,只可惜表情依然冷极了。 “陈之微,你不觉得你需要好好解释吗?” “我忙了这么久,才解决掉这桩碍事的婚约,结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你搬去和谁住了?告诉我。” 斐瑞的眼神冷了下来,薄唇抿着。 我被他这么一问,问得头晕目眩。 草草草,外宿这个事他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下午他去找我了?不不不,思路被带偏了,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实话实说,正好我今天三句实话名额可还在呢! “是许老师。”我轻声道:“昨天的事情闹得很大,我……差点就死了。所以我退婚后,去医院检查了下。” 当时我可是给你发的医院定位。 斐瑞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他的手迅速扶住我的身体,“你哪里受伤了?” 我又道:“没事,现在已经没问题了,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想见你……当时的雨下得好大啊,我记得,我当时也是在下雨天逃脱不小心伤到你的。我看着雨,觉得还是不要再见了,可是我总是要回学校的,总是要遇见你的,我能去哪里呢?” 斐瑞的呼吸重了些。 我苦笑了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雨里晕倒了,原来是许老师路过发现了我,将我带回去了。因为我正好成为了他的助教,他很关心我,问了我的情况。他知道我暂时不想回学校住后,告诉我,他正好有个学术项目需要助手,可以让我免费在他家住一阵子。” “至于他为什么送我来,也很简单,他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他又觉得我是个omega,担心我出问题,而且刚好他要回学校办公室处理一些事。”我强调了下omega这个关键词,又移开视线,低声道:“斐瑞,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我还是——” 斐瑞吻了过来。 第85章 窗外的天色十分暗沉, 室内是清冷的光泽,客厅处,沙发边上的灯散发着荧荧的光芒。 在这迷离的光影之中, 只有暗色的身影在动作。 斐瑞的手指描摹着她的脸,蓝色的眼睛已然蒙上了一层雾水, 唯有唇畔的微笑如同春水似的, 让他整个人浸润在一种平和的氛围中。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连带着头脑也愈发眩晕, 但此刻他一定是幸福的。再也没有什么障碍可以阻挡他, 再也没有什么事会将他们分开,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幸福。 斐瑞笑得越来越沉,连带着手指的动作也变成了具有实质的粘稠一般,贴着她的脸。他克制住喉咙中几度要溢出的某些呼唤, 只是凑过去,将吻一个个留在她的脸颊上。 “你现在只是我的……”斐瑞的声音很轻,带着十足的快意,舌尖轻轻戳刺了下她的眼睫, “没有人可以在你身边碍眼了, 这是多么好的事情,你现在或许会感到愧疚, 或许会觉得无助……可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是什么。” 她像是恍然似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了些力道。斐瑞有些吃痛, 却愈发感到开心, 金色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颊旁。 他又道:“今晚不会放你走的。” “许琉灰会这么好心么?我倒觉得不是。”斐瑞笑起来, 脸颊上都是红晕,话音轻飘飘的, “不过反正他——呃——” 他抬起手腕轻轻咬了几口,深呼几口气,艰难地继续道:“反正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吧,我偏要留你下来,让他知道你……你呃……你可是我的人——” 斐瑞说到最后,几乎也只是吐出模糊的音节,几乎要忘却自己在说什么。 室内的风控系统带来阵阵清风,吹过他的发丝,吹过他的肌肤,让他在意识恍惚的每个瞬间都感到轻松与惬意。 唯一让他有些不满的是,她的终端总是有消息弹出。 许琉灰的信息像是催命符似的,在每个时刻都要寻找某些占有欲,但当斐瑞逼迫她将终端给他看时,他连发作都苦难。 许琉灰只是在问她的安全状况,还有问她回去的时间。他轻易地察觉到许琉灰那种出于照顾的温柔语气,即便没有任何暧昧的导向,却依然让他感到了生气。 “陈之微,他既然这么着急,你就回复一下吧。” 斐瑞笑吟吟。 我有些懵,却还是维持着痛苦的表情,咬牙,“斐瑞,别这样!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真令人发笑。”斐瑞勾起唇,仰着脖颈动作着,脑子大概也并不是很清楚,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他真是个好人,就该和你保持距离,给你发这些信息什么意思他心里清楚。” “你又不是小孩子,他担心什么啊?”斐瑞的手圈住我的脖颈,坐在我身上,呼吸有些急促,“也不看自己多少岁了,都青年期了还来纠缠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的手指在我背后滑动了几下,脸颊却蹭着我的脖颈。 我懒得理,只是按着他的肩膀往下压,他的呼吸便愈发急促。 许久,斐瑞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这一茬便也过去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放在手边的终端震了一声,我拿起来正要按掉,斐瑞动作却更快,一伸手给我接通了。 一时间,我的冷汗瞬间下来,头脑一片空白。 几乎过去半分钟,我才发现,许琉灰打的只是语音通话而非全息视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蹙眉看了一眼斐瑞,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却对着我笑,湿润的唇上有这些珠光。一时间也不能说什么,我只是改成了通话模式,从终端上取下来一只耳机戴上。 “怎么了?现在距离十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吧?” “我不是来催你的,只是我临时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儿可能会晚点来接你。” 你都发信息催了我很久了,他妈的,嗯嗯嗯等下? 晚点? “既然这样的话,那——呃——” 我正要说话,身体却陡然起了鸡皮疙瘩,喉咙哽住了声音。我立刻用手背捂住嘴,看向斐瑞,却见他已经扶住了我,笑眯眯地看着我,又亲了亲他所持的东西。 我:“……” “怎么了?”许琉灰的声音响起,话音很轻,“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是感冒了?” “我刚刚,呃起身,撞到膝盖了。”我扶着额头,努力清醒,又道:“许老师大概要开会多久呀?如果时间久的话,我想——” “不用多长时间的。”许琉灰截断了我的话,又道:“临时的小聚会而已。”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脑子总有些迷迷糊糊的,竟也就沉默了下来。许琉灰似乎说了什么,我也没敢出声,只是嗯嗯啊啊地应和着,但他的话很快就从我光溜溜的脑子里滑过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 我晃了下脑袋,抓住了斐瑞的金发将他的脑袋抬起,看着他,“斐瑞,你就非要这样子吗?” 斐瑞却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般,身体如同蛇一般攀附着,贴在我的身上。他话音很轻,“好疼。” 我松开手,“抱歉。” 斐瑞却又笑起来,侧脸亲我的脖颈。 我能做什么,我只能装作无奈地叹气,成为一个身娇体软无力面对现实的Alpha。当斐瑞终于沉沉睡去的时候,我笑了下,从口袋里抽出了助眠针剂。 难缠得要死,待会儿我洗个澡他又清醒想要折腾我可怎么办,只能如此了。唯一可惜的是,这玩意很便宜,副作用不大,效果也不一定大,只希望待会儿别给他弄醒了。 极小剂量的针剂注射进去,我才安心起身走向盥洗室。 此时距离十点还有半个小时,就算许琉灰十点钟能准时来接我,我洗个澡时间也是充足的。 洗完澡后,为了散去身上的信息素,我又特意走到了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 他的楼层在七层,足够让我过一把俯瞰世界的瘾了。 当味道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穿上衣服,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将手中的毯子盖在斐瑞身上。他已经十分困倦了,湿漉漉的染脏的金发黏连在脸上,身上衣衫凌乱,呼吸都有些沉重。 我没忍住用指间摩挲下了他的唇,他喉咙深处发出很小的声音,却毫无动作。 看来运气不错,它对他还挺有用的。 我神清气爽,抽开了手指,走向门口,按下解锁。 下一刻,我看见蓝色的光条提醒。 【已被锁定,您目前没有权限打开。】 我睁大眼睛,立刻按下系统确定,很快便看见一行信息。 【状态:学生本人锁定】 【解锁方式:瞳孔解锁】 【解锁权限:本人教师】 我草,你他吗! 我立刻回头看斐瑞,咬牙,走过去晃着斐瑞的肩膀,“醒醒,醒醒!” 斐瑞的眼睫颤动了下,却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呼吸沉稳。 我:“……” 这下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啊! 我慌乱起来,又更用力地晃着斐瑞的身体,“醒一下!喂!啊啊啊啊!” 斐瑞仍没有反应,我急得跳脚,忍不住用力拍自己脑门。 你说你!干嘛非得加这层保障!这下完蛋了! 不不不,一定有办法的,终端,对,找找他终端! 我在他身上到处摸索了起来,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终端,又立刻想起来自己没有要过他的密码。 我:“……” 我到底在干什么蠢事! 服了服了,不对,还有别的办法才对! 我看了眼终端,还有十五分钟。 来得及,来得及。 我按着脑袋开始绕着沙发走来走去,转了三圈后,我一拍脑袋,直接用手扶着斐瑞的腋下将他硬生生拖了起来。 妈的,活马当作死马医! 嗯?好像不太对?不不不管了! 我费力地在他背后支撑着他的身体,用手指捏着他的眼皮,用力地挤开他的眼睛。 下一刻,我看见一片红骤然浮现在眼前。 【系统识别失败,人像瞳孔异常!】 【嫌疑状况发生,异常已记录,开启封锁模式(公共设施全部封锁)。】 【关闭瞳孔解锁权限,锁定状态更换为系统锁定。】 【解锁时间:12小时后】 【解锁要求:正常人像瞳孔解锁教师权限解锁】 我:“……” 完、完蛋了! 我他妈怎么连续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两次啊! 草啊怎么这么智能!这怎么办!? 我颤颤巍巍地将斐瑞扶回了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盯着终端的时间开始想。 首先,冷静下,首先呃,首先这个,它这个。反正就是,现在我出不去,但是许琉灰可以进来,因为他有教师权限。如果他进来的话,这个信息素的浓度,就算是beta也会闻到不对的!所、所以一定不能让他进来! 不不不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根本出不去啊。 如果现在再试一次激活警报系统的话,我人搞不好会被直接押送,到时候被许琉灰知道也是死啊! 有、有了! 趁着现在打开换风系统,然后把斐瑞搬到床上,再和许琉灰说不小心弄到了什么出不去,他来了也不会发现什么!还、还能刷好感! 我感觉大脑里的人已经在说胡话了,但是这个方案的确是可行的。 我长舒一口气,立刻看了眼终端时间。 还有十分钟。 来得及! 我在房间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换风系统,赶紧打开了,最后又气喘吁吁地拖着斐瑞,硬生生公主抱将他抱回了床上。 当我放下了他时,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救命,我发誓,下一次一定锻炼! 我扶着床站起来,喉咙像是着火了一般,又迅速走出卧室。 然后我又崩溃了。 因为我只想到了信息素,忘了考虑别的,现在整个客厅都是狼藉和乱七八糟的水液。 救命,我他妈是上门做家务的吗?! 我捂着额头,很想哭,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智能打扫。自己也找了几个打扫工具,一边收拾一边开始打扫,伴随着换风系统的嗡嗡声,我忙得像个陀螺。 早知道还要干活,我就不睡这一次了! 我精神崩溃之时,终端再次震动起来,仍是许琉灰的语音通话。 我夹着终端,将倒了的东西扶起来,一面打扫。 “我的聚会结束了,我现在去接你,十分钟后就到。” 他的确刚结束聚会,身边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倒有几分熟悉。 我累得像条狗,却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好的,我和斐瑞的小聚也结束啦,我现在在他房间——” 我话音还没落下,就看见红色的警报再次浮现在空气中。 【备用电舱电池已用完,请您尽快解锁,以解除公共设施使用权限的限制。】 下一秒,换风系统陡然间安静下来,智能打扫的机械臂也瞬间倒下,灯光全部按下,只有一片漆黑,只有宿舍门的荧屏散发着淡淡的光。 我:“……” 啊啊啊啊啊他妈的完蛋了!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待会儿许琉灰从外面解锁进来,灯光大亮,看见满地狼藉和感觉到信息素,我他妈岂不是要死了?! 许琉灰察觉到我的沉默,却并不追问,只是笑道:“你想要我去门口接你吗?也可以。” 我立刻道:“不不不不用了,我在校门口等你吧!” “没关系,我不觉得麻烦。” 许琉灰又笑了声,紧接着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完蛋了。 我实在不敢想象,许琉灰那种个性的人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样。现在我再卖被强迫的人设已经晚了,再卖委曲求全也不对劲,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将东西往地上一扔,想起来了那个阳台,立刻感觉有火花从我脑中浮现。 对!我还可以!爬! 我立刻跑向阳台,在俯瞰了一片风景后,我终于意识到,一不小心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摔死。或许是这里是omega宿舍,所以边沿十分摘,我几乎能想象到我脚滑一下会摔成什么样。 我闭上眼,试图攀上去,却又瞬间抱着脑袋缩回了阳台。 呜呜呜好高,我好怕,我要死了! 怎么办,要爬吗?! 怎么办啊啊啊啊! 如果我是一只鸟就好了! 我像一只小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 脑中的声音唱完这一句,我的心中立刻接了一句话:只要你敢跳,飞一秒也是飞! 我:“……” 都他妈这个时候别再说地狱笑话了陈之微! 第86章 小型的聚会流程并不长, 说是聚会,其实也不过是资源置换互通信息罢了。他们这次聚起来,倒也简单, 一是李默正好来三城小住,二是盘踞在三城的势力受到了摩甘比的冲击。 李默身为安德森的人, 又与江家有些姻亲关系, 便很自然地成为了小聚中的中心人物。人们很小心地从他口中探听江家与安德森家对摩甘比的态度,又送上些吉祥话, 还有便是“接风”的小礼物。 一场品酒会在不尴不尬中到了尾声。 许琉灰是第一个要离开的, 他本来来得便匆忙,如今一有离开的意思,马上便被众人笑了起来。李默却也懒得阻止,只是道:“正好我也闷, 我跟你一起出去吧,透透气。” 许琉灰也只是笑,仍然看着终端。 两人走出了宴会厅,李默一面处理着终端信息, 一面道:“你不是说你今晚有事么?” “对, 我本来不想出来了。”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道:“刚好有点事要出来, 我想着都出来了, 不来见见你也不合适。” 他对着李默笑了下,眼镜下的黑眸有着几分怀念, “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李默眉峰微挑, “你可是大忙人。” 许琉灰眨了下眼睛。 李默不欲多说, 仍处理着掌中终端的消息。 两人在一路静默中走到了一处花园。 李默停下来,道:“停车场的路你还记得吧?需要我叫人引你过去么?” “我当然记得。”许琉灰摇头, 微笑道:“毕竟我向来喜欢一个人做力所能及的事,可没有小少爷那么精细。” 他偶尔也会说些调侃的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也正是这时,李默的终端却传来一个通话接入通知。 我扒着窗户往下俯瞰,吹着冷风,将终端贴在耳边,“喂。” 我听见终端处有了些静默,下一秒,才是李默含着疑惑的声音,“什么事?” “救救我,我要死了!”我握着栏杆,恨不得像条狗一样撕咬空气,却又努力挤着话音,“许琉灰太恐怖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我听见终端里只有沉默,立刻慌了起来,头脑里像是有电光乱窜,“喂喂喂?你挂了吗?喂?李默!你他妈的!李默你——” “我在听。”李默的声音压着几分沉,有些不耐,“发生什么了?” “许琉灰疯了!他非要把我当成他的孩子养,而且还给我设立门禁,还逼着我做好多奇怪的事情!”我倒苦水倒了两句,又道:“我在跟别人玩,他非要来接我,但我现在被锁在宿舍里出不去了呜呜呜,被许琉灰抓到我跟别人玩我会死的!” 李默:“……” 又是一阵沉默。 我听见李默的话音带着讥讽,“怎么,这个药剂倒是方便了你?” 我安静如鸡,没敢吱声。 “我不会管你的事,无论你是当许琉灰的孩子还是孙子,都不关我事,反正我要看到成果。”李默嗤笑了一声,话音里带着匪夷所思,“给我打电话就是说这种事?” “可是……”我踮着脚,再一次扒在阳台上,看着这七楼高的风景,压低了声音,“你之前说过,关于许琉灰的事情,你会给我提供帮助的。” 李默顿了几秒,“所以呢?” “首先我的任务不是让他毫无痛苦地离婚对吧?”我想了想,试图继续和李默谈条件,“虽然我真的不想当他孩子,但现在他已经这样了,如果被他抓到我在跟人乱搞,我肯定也当不了他孩子了,之后可能更无法接近他了。我任务失败了你可以直接杀了我,没问题,但是我都到这一步了,其实离目的不远了啊!李默,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已经出尔反尔好几次了,我还在帮你打工,还得当这个爱情杀手帮你拆散别人!” 李默:“……” 我道:“我发誓,这次一定能成,希望就在眼前了!你答应帮我的!” 电话里传来了声轻笑,紧接着是李默漫不经心的声音,“那你怎么觉得我一定能帮到你呢?” 我道:“刚刚许琉灰跟我打电话,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你在许琉灰身边是不是?帮我拖住他。” 李默闻言似乎动作了下,几秒后,道:“他已经走到停车场了,爱莫能助。” 我:“……” 我顿了下,问道:“李默,你他吗是不是故意的?!” 李默疑惑的声音响起,“什么故意?” 我咬牙,“你故意把我当狗耍着玩是不是?既然他已经走到停车场了,刚刚你明明有机会拦住他的!你就是想我死是不是!” 李默的话音里带着些气声,却又的的确确含着笑,“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当然希望你能完成任务,也愿意提供点帮助,但是不代表你可以指使我。” 我深呼一口气,道:“我哪里指使你了!我——” “怎么帮你。” 李默截断了我的话音。 我:“……” 我真他妈服了,明明打算帮我,却还要敲打我。行行行,知道你了不起,你跟许琉灰都去死吧! 我道:“你打个电话,叫人给我打开门呗。” 李默的声音带着冷,“你别想了,就算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解开权限也要走系统流程。而且现在是他们的休假时间,时间可能会更长。” 我:“……那没办法了啊!我会死啊!” 李默像是深深呼了口气,“我有权限,我现在过去帮你解锁。” 我:“……可是许琉灰都出发了!你怎么赶得过来!” 回应我的是终端里的一声闷响。 “砰——” 李默合上驾驶座的门,踩下油门,眼镜下的金眸眯了下,听着终端里的声音。 他点头,“比许琉灰先到而已。” 黑色的轿车前灯散发出荧荧的蓝色光芒,下一刻,疾驰离开停车场。巨大的轨道重新组合搭建,形成助飞的半空轨,轨道两边的灯光亮起,一辆车飞过桥间的隔阂驶向半空车道。 夜间的半空高速轨道上并无多少车,稀稀拉拉的车流之中,黑色的车很快从中出了头。 “三三地图已为您规划最优路线,目的地——三城奥兰朵大学。” 导航的声音响起,许琉灰附身切了首和缓的音乐,刚起身,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车从车道旁超过了自己。 许琉灰本来已经打开了自动驾驶,但这一刻却没忍住用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好像是……李默的车? 他和自己一个方向? 许琉灰垂眸思忖了几秒,将座位舱前挪,关掉了速度更慢的智能驾驶,踩下了油门。 飞行只适合纵向更短距离,真要比速度的话,着地行驶才是最靠谱的。 许琉灰对路段的情况更为熟悉下,没多时,便已经能看见黑色车子的尾部。但下一刻,那车却陡然开启了飞行驾驶,直接飞到另一个更高层的轨道之上。 只是巧合么? 许琉灰有些疑惑。 下一刻,他便接到了李默的终端通话。 “你的车?” 他话音很短。 许琉灰道:“对啊,我刚刚还在想你要干什么呢,这么着急。” “我临时有点事要处理下。”李默似乎是笑了下,又道:“你呢?我看你刚刚很想追上我啊?怎么,你很好奇?” “是很好奇。”许琉灰顿了下,才道:“毕竟这个方向,除了大学区外也没别的地方了吧,你在这一片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产业。” “其实也不过是我那没出息的侄子的事。”李默顿了下,才又似不经意地道:“那你呢?这么晚了还要去学校工作?” 许琉灰的眼睛直视着前面的路,车内的小提琴音乐缓缓流淌,窗外的风疾驰呼啸。 “你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才想着跟我聊这些家长里短。”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车动力拉满,速度表盘也到了极限,“有个孩子等我接她回家。” 李默注视着车上的荧幕,清楚地看见在许琉灰的车仍在附近,他也拉满了动力,心中有了几分烦躁。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非要帮她这个忙,却还是逼着自己去和许琉灰交谈,努力分他的心,“虽然我知道你想要孩子很久了,但是还是建议不要操之过急,多观察一下比较好。毕竟有些人,可是很会装的。” 他垂下金眸,平静地道:“再说了,我觉得对方不一定会想当你的孩子。” 下一秒,李默听见终端里传来一声近乎刺耳的刹车的声音。 李默立刻加满动力,重新启动飞行飞回下一层的轨道,拐弯过去。 可没几秒,许琉灰笑吟吟的声音也响起了,“迦示看着不也不想当你的孩子,这么多年了,不还是你的孩子?” 李默眼神一沉,直接挂了点终端电话,转向了另一个待机中的电话。 黑色的车直接穿过奥兰朵大学的防线,在校园中疾驰,最终停留在定位的宿舍楼附近。 “我到了,他重新启动大概还有五分钟。” 他等了几秒,只听到呼呼的巨大风声。 李默本来心情就不好,话音更冷,“陈之微,别浪费我时间。” 他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便听见终端里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你抬头,把车开近点!” 李默抬头,却看见宿舍楼上,三楼的位置处,一个人影抱着水管,垫着脚踩着那极细的檐儿。也仅仅是这一眼,他立刻就清楚了她为什么挂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因为学校为了安全考虑,三楼以下没有任何檐与凹凸,甚至连水管也断在三楼处。 而三楼往下,起码有□□米的距离。 李默:“……” 他几乎有了愕然,“你疯了吗?” 陈之微没对这终端说话,而是对着他喊:“快快快开车!” 李默伸手捂着脑袋,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总是能把事情搞得这么奇怪,马上转身启动飞行,打开了敞篷,车子缓缓上浮,距离还有一两米的时候,她一个撒手直接跳进副驾驶。 我跌在柔软的座椅上,还没来得及喊疼,就立刻抓着李默的袖子,“快快快降下去,还有三分钟!” 李默被我拽得烦了,一面操控着,一面甩开我的手,“你就不怕摔死。” 我也不耐烦,“你根本就没想过,你上到我的楼层给我解开锁,我还得把你藏进房间里。万一许琉灰执意要进来看看怎么办!” 李默降下车子,神情冰冷,“那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我很老实啊!他妈的你也没跟我说许琉灰是这种人啊!他甚至扒着我的嘴给我喂牛奶,还莫名其妙把我接到他家里,强行叫我孩子!” 我恨不得对着空气打两套军体拳,“你怎么能怪我!” 李默哽了几秒,思考了下才道:“他——” 他又不说话了。 我抬头一看,看见了不远处停下了一辆车。 我立刻猫着腰,悄悄打开车门,将自己夹在车门和墙阻挡中打算滑溜溜地溜走,可下一秒,许琉灰便已经下了车,朝着我这里走了过来。 我立刻把腿收起来,猫着腰滑到了车底下,又看向李默,“怎么办啊!出事了!被发现的话,我跟你关系就脱不开了!” 我继续添油加醋,试图把李默牵扯进来,“我们现在是不该认识的关系啊,许琉灰万一猜出来我是你派过来的人怎么办?那岂不是——” “闭嘴,少来威胁我。”李默的脸色也不好看,我感觉他咬紧了牙齿,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卷入这种事当中。他闭上眼几秒,才道:“躲好。” 他说完,面色铁青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子的敞篷缓缓合上,我抱着脑袋蹲着。 老板在帮我应付我爹,这什么神奇场景。 第87章 夜色十分安静, 天空繁星闪烁,月亮却已经被云朵遮蔽。漂亮的建筑前,两个青年立在车前, 对话开始得并不顺利,氛围说不上来的奇怪。 许琉灰看见李默, 话中有些惊讶, “好巧?” 李默没说话,只是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挑起眉头来, 像是有些不耐, “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你这话说的,好像倒是我很有空来窥探你做什么。”许琉灰的话很有攻击性,可是他笑得实在温和,连话音也只透着些无奈, “我当然是来接陈之微的,你知道的。” 李默再一次挑起眉头来,疑惑道:“陈之微?” “啊,忘了说了。”许琉灰像是真的才想起一般, 道:“我之前问过你的那个学生, 她和亚连关系还不错的,我以为你认识。” 李默蹙眉, “我怎么会认识。” 他顿了下, 也才一副子刚想起来的样子,“等下, 和亚连关系不错, 难道是上次他打架时那个?” “看来你光是让亚连回去反省了, 也不知道和他聊聊,这样不好。”许琉灰摇头, 夜风吹过他微卷的棕发,他低声道:“那你呢?开会?也是,我记得你在这里也有参股。” 李默好整以暇地望向许琉灰,“这时候了,别说高层人员,恐怕校工都休息了,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许琉灰恍然道:“也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两人都觉得好笑似的,勾起了唇,一个温和,一个却带着锋锐。许久,李默才道:“亚连过阵子要和江家的人订婚了,我把亚连接回去了。” 许琉灰拿着终端看了下时间,又道:“这和你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并不觉得我有事事都向你汇报的意思,但我可以告诉你。”李默叹了口气,黑发下的昳丽面容上浮现出点讥讽的笑,“刚刚安德森那边打电话给我,说亚连为了拒绝和江家的联姻,把订婚信物藏在了宿舍里。” 李默嗤笑了声,“为了不走漏风声,我只能亲自来了,毕竟事情重大。” 许琉灰垂眸,低笑道:“你对亚连也太亲力亲为了,也是,毕竟亚连好歹也是安德森的血脉。” “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要上去找戒指了。”李默勾住领带松了下,手插进西装裤带,朝着他摆手,“先走一步。” 许琉灰却又笑了下,“等下,不如一起吧,正好,介绍孩子给你认识一下。” 李默回头,眼镜下的金眸里眯了下,“你能不能嘴上别老记挂着孩子。” 许琉灰唇畔含着无奈,“因为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李默耸肩,“你要同行我没意见,走吧。” 许琉灰走上前,与他并肩,但李默走了几步又顿住,道:“稍等下。” 他没等许琉灰回复,便已经折返走向了车旁。 许琉灰思忖了几秒,拿出了终端。 我蹲在车里,扶着车门,全然感觉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敢探头,生怕被抓到。 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我听见一声响,车门松动。 草,怎么不打招呼! 我几乎挂在车门上,车门移开差点摔下车,手抓了半天抓住了李默的西装裤。 我:“……” 我小心地抬头看李默,却看着李默冷着脸看我,脸上带着烦躁,“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滚下去。” 我抓得更紧了,小声问,“许琉灰呢?” 李默扯了下嘴角,“我和他一起上宿舍楼,你现在绕到另一个方向,从后面叫住他就行。” 我松了口气,又感觉李默抬了下膝盖想要甩掉我的手。我立刻松开手,下车,又忍不住缩着身子探头探脑,陡然间肩膀上搭上了个力道。 一时间,我鸡皮疙瘩瞬间被激起,一转头,却还是李默。 李默眼神冰冷地看着我,抓着我的肩膀一推,“跑啊,站着干嘛!” 我踉跄几步,很想心里骂几句,却还是加急立刻加快几步一溜烟地绕到宿舍楼背部跑起来了。 嫩爹,这楼也太大了! 我跑了许久,才终于快绕到了宿舍楼正面的远处。 此时,我才隐约看见许琉灰与李默的背影,他们已经进了宿舍楼。 我正打算追上去,喊几声叫住他们,却偏偏此时收到了许琉灰的信息。 【许琉灰:我快到了。】 【许琉灰:你们在的公寓楼似乎触发了警报。】 【许琉灰:你现在是不是被困在楼上下不来了?】 我:“……” 我草! 此时此刻,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现在是没有住宿权限的人。 omega公寓楼的规定很特殊,尤其是这种自由度极高但住宿的人也非富即贵的情况下,学生是可以邀请他人来做客的。 但是一般情况下,人可以自由上楼,却必须要有omega给授权才能下楼,为的就是一旦有不对劲可以直接缩小范围。而警报触发后,即便有住宿的omega给外来人权限,对方也是无法下楼的,必须要教工确认情况重新赋权才能离开。 不是吧,我他妈,那我怎么办啊!现在的 ……等下,上去的权限还在,电梯坐不了,岂不是只能爬楼梯了? 我抬头望了眼七楼,又远远看着李默与许琉灰坐上了电梯,一时间头晕目眩起来。 这个制度未免太智能了,瓮中捉鳖捉的就是我是吧? 我拍着脑袋,咬了下牙齿,没有回许琉灰,直接打电话给了李默,朝着宿舍楼狂奔过去。 电话刚接通,我就道:“李默,想想办法!” 李默沉默了几秒,道:“什么?” 我知道他在许琉灰面前,也不可能暴露,只能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道:“我、我在爬楼梯!你想想办法啊!呜呜呜救救我,我要死了、我、快、拖住、我——呕——” 我差点吐出来,额头全是汗水,热意阵阵地从耳边蔓延到脸上。我费力地扯着扶梯,费劲地看着那比山还高的扶梯,机械地抬着腿。 要死了,今天一晚上,我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还好许琉灰逼着我吃了很多,不然这会儿我都快低血糖了。妈的,不对,没有许琉灰,我需要这么辛苦吗! 李默话音冷淡,“废物,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他又道:“再有一次,你知道什么后果。” 我眼前都是星星了,灵魂都快游移起来,也不知道是对着楼梯还是对着李默又或者是许琉灰连连告饶,“放过我吧,我真不行了,要死了……呕……我要死了……” 李默又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我崩溃了,“大哥你是演的还是真的啊?别凶了,我跑到三楼了,我要死了,我真的……” “闭嘴。” 李默的话音里压抑着怒气,整个电梯的氛围愈发紧绷,连许琉灰也有些惊愕。下一刻,他便看见李默的脸上压抑着些怒气,他挂了电话,近乎盛怒地将手中终端朝着一边用力掷过去。 “砰——” 清脆的闷声过去,却见终端扔到的正是电梯的应急按键。 下一刻,电梯骤然停止运行,警报系统被唤醒,光屏浮现在他们面前。 许琉灰没管警报,只是看向李默,小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默用手指按住眉心,话音有些沙哑,“没事,江家那边表态并不明确。” 这倒是实话,今天上午那边,江家提出了目前订婚还太早,需要再商谈。李默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棘手的,不过现在也只能把它拖出来讲一讲了。 真是疯了,今晚就该放她去死。 如今事情已经做到这里,他还不得不下去继续这场闹剧。 许琉灰显然也不觉得这是件麻烦的事,“你可以解决的,不用太着急,毕竟两个孩子一开始可是自由恋爱吧。” 他笑了下,道:“他们肯定还是有感情基础的,让他们培养下感情就可以了。” 李默顿了下,嗤笑了声,望着许琉灰,“你不也知道alpha的劣根性是什么样的么?” “也不是所有alpha都那样的。”许琉灰眼神澄澈,浅笑道:“我和妻子的感情就一直很好,家庭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李默走了几步,走到警报光屏前,开始操纵,“你是真的觉得有家庭才是幸福的么?” 许琉灰道:“当然,两个人相互支撑走下去,不是很幸福吗?” 李默这一刻有些庆幸自己站在许琉灰前面,不至于让他看见自己的冷笑,他放慢了操纵的速度,道:“我有些忘了怎么关掉,我找一下。” 没等许琉灰回话,他又迅速移开话题道:“这么多年了,你和她常年分开难道就不会担心吗?” “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是,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又怎么样呢?” 许琉灰站在李默背后,话音很轻,“况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 李默转头看他,他却上前走一步,手臂直接越过李默的肩膀伸向系统光屏。他操控了几下,警报骤然接触,许琉灰转头看向李默,眉眼里满是温情的笑意,“培养我的孩子。” 我要死了。 我真的要死了。 当我爬到七楼的时候,脸上已经全是泪水和汗水了。 我看向电梯间,看见电梯停在五楼。 还有两分钟,这一身的汗和热一看就不对啊! 我拖着几乎残废的身体朝着公用盥洗室跑过去,用力洗了几把脸,捋顺了我的头发,将裙子直接撩起来狠狠擦了一把脸。随后,我又立刻折返到电梯间的休息室。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叮——” 电梯抵达的声音响起。 我在休息室沙发上躺下,开始装睡。 不多时,我听见脚步声传来,温热的力度握住了我的肩膀,随后轻轻晃起来。 我假装恍然地捏着了手,又十分矫揉做作地哼唧了几声,才睁开眼。一睁眼,看见的便是面带担忧地许琉灰,他轻声道:“会着凉的,起来吧,回家睡。” 还有许琉灰身后的李默。 他脸上有着几分复杂,像是觉得恶心,又像是觉得奇怪,总而言之,很复杂。 许琉灰握着我的手,又用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你脸好热,出了好多汗。” 我一瞬间背部绷紧了,一张口便是鸭子嗓,“有吗?” 我:“……” 我立刻疑惑道:“怎么回事,我声音怎么了?” 许琉灰抿了下唇,将外套脱了下来,道:“现在就回家让医生看看,你可能是感冒了,omega的身体是要柔弱一些的。” 我想起身,却被他直接扶住肩膀,在他的支撑下站起来。 腿软了,好累,好疼,好酸…… 我假装这才看见李默一样,有些惊愕,又看向许琉灰,“老师,这是?” “这是我的朋友。”许琉灰顿了下,又道:“他也是亚连的叔叔,李默—安德森。” 李默冷眼看着我演,没说话,我也只能演着纯洁,道:“叔叔好。” 许琉灰的喉间溢出了声笑,又看向李默,“她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陈之微,年纪还小。” 李默点了下头,像是没太大兴趣似的,“知道了。” “我本来想着我带着她一起帮你找找的,然后我们再一起聊聊认识下。但是她现在看起来有点发烧,我有些担心……”许琉灰话音有些迟疑,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对他道:“所以我先带她回去了。” 李默勾起了唇,一眼都没看我,“没事,我也没打算让人帮忙。” 他又道:“那我先走了。” “嗯。”许琉灰将我披着的外套裹得更紧了,手捏了下我的肩膀,“你也和李默……李默叔叔说声再见。” 李默:“……” 我:“……” 许琉灰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抬起,挥动了下,我如同玩具似的,用我嘶哑的公鸭嗓道:“李默叔叔再见。” 李默转身走了,我猜他今晚要睡不着了。 许琉灰看着李默走了,才带着我往下走,道:“斐瑞呢?怎么不在他房间里等我?” 我咬了下唇,有些难过地道:“他有些希望我能陪他一起睡,可是我说了我有门禁,他有些不开心。我们吵了一架,结果他把我赶出来了,我本来想进去和他解释的,但是他好像更生气了,把门锁起来了……后面我想下楼,但是不知为什么有了警报,说我现在不能下去。” 许琉灰是有权限查到警报发生的地点的,我不知道他现在查没查,但绝对不能在这里撒谎。既然如此,也只能把原因引导到斐瑞跟我闹脾气,故意激活警报让我没办法下楼这里。 许琉灰果然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但我的心没有放下,因为我知道,恐怕之后他会更加限制我的行动。下一刻,许琉灰就道:“他把你关在这里这个行为不好,我并不觉得他有真心对待你。” 我三分无助七分忧伤道:“不是的,他只是闹脾气了而已,因为我之前确实没有说门禁这个事。再加上,我对艾什礼那样,他作为他的朋友肯定也——” 许琉灰握住了我的手腕,往前走,一时间我差点忘了要说什么,抬头看他。 他面上仍是微笑,只是眉头蹙着,话音很轻:“我们一起去见他,和他说这件事不对,好不好?你们是朋友,他这样任性是不好的。” 我:“……” 我草! 我立刻往后倾身,“可、可是已经很晚了,他可能休息了。” 许琉灰却道:“没关系的,我——” “咳咳咳——”我用剧烈的咳嗽声阻止了他的话。肺部,你今晚付出了太多了。许琉灰又扶住我的背部,轻拍,我摆手,虚弱道:“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许琉灰微微叹气,却还是摸了摸我的头,“好,我们回家。” 我这时才松了口气。 受不了了,真受不了了,我要死了,好窒息。 回到家后,我开始面临新一轮拷打。 主要在于,医生好像的确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但许琉灰并不这么认为。 医生说:“目前来说,我觉得她没有发烧。” 许琉灰:“她脸色发红,冒汗,声音都变了,我觉得或许您需要重新检查。” 医生哽了下,道:“是有这些症状,但是结果来看,她体内没有发炎的症状……” 许琉灰抿了下唇,仍是笑吟吟的,话音却压低了,“你可以保证她之后不会有事吗?” 医生:“……这。” 许琉灰扶着我,轻声对她道:“不如您摸一下她的体温。” 医生崩溃了。 我也崩溃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轮,医生改口说,有个指标不对,给我开了点药。 我看了眼那些药,看得出来,连处方药都不是的保健品。 最终,只有许琉灰看着我的心疼的眼神。 我像是洋娃娃一样,被他带着回到了房间,他耐心地把药剂分好,标注清楚剂量,又给自己订了几个提醒闹钟。 我看了都心累,许琉灰,你到底多闲啊。 许琉灰却不觉得,脸上还有着淡淡的微笑,他又道:“我收到你的课表了,空闲的时候,来我办公室。放心,那里是老师专属的办公室,你可以好好休息下。” 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实在是累了一天了,我躺在床上,愈发困倦。 窗外下起了阵阵大雨,时不时有惊雷响起,我也得配合着抓住许琉灰的手,装作坚强:“抱歉,我、我没事的!” 我松开手,许琉灰却握住了我的手,昏黄的助眠灯光下,他温柔的脸上愈发透露出些认真。他放缓了话音,将被子给我拉上,“睡吧,我不会离开的。” 我:“……没事的,我睡着了就好的,老师也去休息吧。” 许琉灰却打开了终端,硕大的光屏浮现,他道:“我在你这里处理下文件就可以,睡吧。” 我思考了下,觉得这亲子关系再怎么样也不能继续持续了,于是我道:“老师,我在你这里住的话,老师的妻子不会介意吗?” 我低头,“我觉得,我还是搬出去吧。” 许琉灰更用力了些,话音带着笑,“没关系的。” 他又道:“她一定会理解的。” 第88章 不对劲。 仅仅是这一句她一定会理解,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他说出这种话,代表他有绝对的信心。这种信心甚至并非是刻意体现, 而像是某种更高级的,对于关系中被动方的轻蔑与漠视——他不在乎她的想法。 这种模式无论是在友情爱情乃至于亲情中都十分常见, 可是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个深爱着妻子且妻子出轨自己受着蒙骗的状态。如果他是笃定于对方是深爱着自己, 理解自己的,那么他不会说“她一定会理解的。”而是会说“她会理解我的。”这种吧? 仅仅是几秒钟, 我脑中的疑云愈发浓厚, 却又感觉一道迷迷糊糊的光芒隐约发现。 我思考几秒,道:“许老师,我觉得还是在您和您妻子聊过之后再说吧,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我说完, 用力抓了下他的手,使自己显出一种受惊的又小心翼翼的状态。 下一秒,许琉灰的眼神之中浮现出了某种怜惜,他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几秒后, 他长叹了一口气, 话音中像是带着无奈,又像是宠溺似的,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和她说一下这件事, 好不好?让你安心下来。” 我看了他几秒,脑中的拿到光终于驱散了所有疑云, 那些模模糊糊的有所导向的猜测也在此刻落实——许琉灰果然就是他与妻子的关系的主导者, 甚至, 他完全知道对方出轨的真相。 这真相却让我背后又起了阵冷汗,心跳都加速起来, 堵在喉咙之间。 这几天的相处之中,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许琉灰本人那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了,也疑惑于他的敏感与聪慧程度为何没用在妻子身上过,但现在答案不言而喻。 他不在乎她,所以无论是分居也好,出轨也好,都不值得他去戳穿。 许琉灰在乎的是这段婚姻关系的理想性。 结合他曾经说过的即便对方死了也没关系,只要是为了理想。我可以笃定,他是完全的上位者,即便不知道对方出轨的真相,也绝对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会为了理想主义而死的人。那么这句话拆解开来就是——她一定会以他想象中的为了理想主义而付出一切的光荣方式而死。 许琉灰将亲情投射在我身上的根本原因是——我草人设过头,是一个不用麻烦他自己生育,也不用考虑到这段狼藉的婚姻,还拥有某些他喜欢的特质的空白的人。 没有文化,代表他可以在精神上操控我。 没有权财,代表他可以在物质上操控我。 没有亲情,代表他可以在感情上操控我。 他要一个完全归属于他,由他自己涂抹的,任他如何付出感情也不会超脱控制的孩子。 窗外惊雷骤然响起,将沉浸在思绪当中的我吓了一跳,许琉灰几乎下意识将我搂在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头上是他轻柔的抚摸,耳边只有他极轻的声音:“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我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耳边电闪雷鸣。 许琉灰身上总是干燥温暖的,有着很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不断地哄着我。 “我在的,不要怕。” “我一直都在,我会陪着你的。” “好孩子,相信老师,老师不会不管你的。” 他每一句话都让我心脏泵血的速度变快,我几乎快要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感觉眼前一阵阵的昏黑。体温升高,热意涌上脸颊,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许琉灰,很痛苦吧。 你明明那么想要爱,想要获得爱,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你知道你妻子下作,你知道你的学生们并不需要你的关爱,你也知道无论是医院还是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或许想过生孩子,但你妻子或许不行或许你也不想要剩下妻子的孩子,你更不愿意出轨,因为那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外,不是适合你温柔体面的形象的事情。 当所有细枝末节都被我梳理清楚,他如今越温柔越强调他对我的爱,我便越发觉得兴奋起来了。 他妈的,被这个b折腾了几天人都要死了,今天可算给我找到死穴了! 我恨不得现在冲到雨中狂笑,但我克制住了。 我加快了呼吸的速度,伸手抓住了许琉灰的领子。 “轰隆——” 窗外雷声响起。 我看见许琉灰被我压在身上,棕色的微卷的头发铺陈在床上,他银色的链条眼镜也因突然的仰倒而倾斜在一边,全然露出了那张斯文俊俏的面容。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黑色的眼珠上有着很淡定的雾气,脸上露出了些惊讶来。 许琉灰想说什么,但马上顿住了,脸上的惊诧愈发明显。 因为我蜷缩起来了身体,像是八爪鱼一样躺在他胸膛,手抓住他的肩膀。我用力地团着自己,咬着牙,嗫嚅着话音,“我不要……我不要找了……” “好冷……”我刻意瑟缩起来了身体,用脑袋拱向他的脖颈,磨蹭了起来,“爸爸妈妈……我不想……我想回去。” 我的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余光看见泪珠洇湿了他的衬衫。 许琉灰呼吸骤然顿住,许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下一秒,他费力地支撑着身体坐起,一手搂住我的腰部,防止我因为他动作而从他怀里滑落。 我贴得更紧了,着急地望他,努力含着泪,“好冷,让我回去吧!我、我不想……不想再找了……” 许琉灰的手穿过我的腋下,钳制住我的身体,伸手摸着我的头。他另一只手拉起被子,盖在我们身上,一面揉着一面轻声道:“好,不去找戒指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我假装困在梦魇之中,张着嘴唇想要望他,唇很轻地擦过他脸颊。 下一秒,我感觉许琉灰的身体僵硬了下。 我继续着这一出童年阴影被唤醒的戏码,伸手也搂住他的腰部,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我要回去睡觉,好冷,我头好疼……好热……不对,好冷……” 许琉灰继续搂着我,伸手拍着我的背部,“睡觉,我们睡觉,好不好。好孩子,你已经很努力了,没关系的,不用找了。” 他的怀抱十分温暖,我噙着泪水,用唇抿住了他的脖颈。 “唔——”许琉灰喉间溢出了闷声,我茫然地看向他,他用手背捂住了唇,眼神之中满是惊愕,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眼中瞬间有了层很轻的雾水。我眯了下眼睛,突然扯着唇笑了下,露出了我印象中傻逼才会露出来的弱智表情,“不可以吗?我饿了……” 许琉灰还没说话,我再次咬住了他的脖颈,却并不用理,只是用着牙齿很轻地摩挲着。 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攥紧了我的肩膀,我将头枕在他肩膀上,闭着眼,仍然瑟缩着。 许琉灰的呼吸凌乱了些,他很想在此刻就彻底推开她,可是窗外却又再次响起了阵阵惊雷。在雷光之中,他看见枕在肩膀上那种苍白的却又有有着病态潮红的脸,她看起来状态差极了,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衬衫,抓出层层褶皱来了。 他感觉到她的举动全然没有半分旖旎的意思,她只是像个婴孩一般,用着唇很轻地抿着他的脖颈,温热湿润的水液从脖颈处刺激得酥麻感从头部一路蔓延。 她无疑沉浸在梦魇之中,即便如此,却还是是不是在他怀里瑟缩着,显得如此无助。 许琉灰的心似乎也随着她时不时的瑟缩与喉咙间的哽咽牵起又沉沉落下,她发烧了,她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在夜雨之中被父母逼着一起翻找草坪找戒指的时刻。她无助,痛苦又疲惫,在这场病中终于显露出那种缺乏安全感无处可依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对自己说着,忍耐着脖颈处的温热, 可是逐渐的,许琉灰感觉那一处温热以及怀中这单薄的瑟缩的火焰让他也热得额头微微冒汗,他起初还有些想要将她放下。 因为她已经快睡熟了。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他感觉被充盈的不只是怀里的空虚,还有心中的某些角落。那种充实的感觉几乎让他浸染着红的脸上有了微笑,他被他的孩子依赖着,这是多么好的事。 她即便不说,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抵触与怀疑,可是这一刻,那些都没有了,只有这样的全然信赖的拥抱。虽然她因为安全感,因为梦魇,也因为发烧而叼住了他的脖颈,误以为那是孩童时期父亲或者母亲会提供充盈奶水的地方,但这也说明了……她果然还是将他当做了值得信赖的长辈,又或者说,她原来的父母并没有给她提供过足够的安全感与亲情。 太可怜了。 多么可怜的孩子。 许琉灰的喉间溢出了悠长的叹息,他将她的头扶着,用力让她贴近自己的脖颈。 好孩子,没有关系的。 我会是你的依靠,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老师。 夜色深深,许琉灰看着窗外的暴风雨,笑了起来。 第89章 夜色深深, 许琉灰看着窗外的暴风雨,笑了起来。 只可惜,这场雷阵雨持续得并不就, 将近凌晨的时候便已结束。此刻,他怀中的人也终于熟睡, 没有任何动静的, 呼吸匀称,睡相静谧。 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也终于找不到再继续拥着她的理由了。他值得将怀里的孩子抱着, 轻轻放在了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 他其实已经有些困倦了,拖着沉重的脚步,正要离开, 却仍然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沉睡中的陈之微。他又停下了脚步,走到床前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将已经掖好的被子又用力掖了下好把她包裹起来。 做完这些,许琉灰才再次迈动脚步离开了, 他打了个哈欠, 走向盥洗室。 盥洗室中灯光明亮,他看见镜前的青年脸颊有些泛红, 眼镜下有着细密的雾水, 脖颈上的红十分瞩目。 许琉灰的指尖很轻地触摸了下那点红,又没忍住微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 我很早就被许琉灰叫醒了, 迷蒙地睁开眼时, 就看到他扶着我的腰部,手里拿着药和水。 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便感觉许琉灰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话音很轻,“嗯,好像没有再发热了,赶紧把药吃下吧。” 他说是这么说,手里的药已经放在了我的嘴边,我刚一张嘴想说话,他便将药塞了进去,然后瞬间换了手将玻璃杯抵在我的唇边。 我:“……” 尼玛,全自动是吧?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张开嘴,任由着他给我喂下了一杯水。 许琉灰见状,这才满意点头,用手摸了下我的头,“我现在下去做早餐了,你还能再睡半个小时,好好休息吧。” 我:“……” 一大早被人硬生生灌药又灌水,我怎么可能还能继续睡。我摇了下头,将被子掀起,有些局促道:“没关系的,我现在洗漱,然后和老师一起做早餐吧?” 许琉灰有些惊讶,又勾起了唇角,“没事,很快就好了,你看看书也可以。” 他下了楼,我也去洗漱完才下楼。穿过客厅,绕过餐厅,很快便看见了在厨房里的许琉灰。也正是这时,我看见他将略长的棕色卷发扎了起来,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煎锅。 许琉灰脸上带着笑,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脖颈上的一枚红印十分明显。他没有看我,只是控制着火候,轻声道:“别看了,马上就好了。对了,你上次说牛奶有点难受,我特意找人又调配了下,这次奶味儿会轻很多,你记得喝掉。”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脖颈看。 许琉灰等了半分钟,没等到我回复,有些疑惑地看我,“怎么了?” 我歪着头,有些疑惑道:“许老师,你脖子怎么了?是蚊虫叮的吗?” 许琉灰的笑意没有变,只是指节握得苍白了些,他道:“对,雷雨季的话,蚊虫是多一些的。” 他又道:“昨晚你发烧得很严重,睡得怎么样?如果没有睡好的话,老师帮你请上午的假好不好,你好好休息下。” 我咬了下下唇,带了点不太好意思地笑,“其实……昨天是我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因为之前经常失眠,这次一发烧脑子昏昏沉沉的反而睡得很安稳。” 许琉灰轻声笑了下,“这样啊,那很好哦。” 他将煎锅里的肉排倒在莹白的餐盘上。 我便凑上去端起来,“我帮你吧!” 许琉灰点头,“好呀,很勤快啊,不过我有这个。”他说着,推出了个餐车,将一叠叠菜肴放在了餐车里,笑吟吟看我,“走吧。” 我:“……” 啧。 我也将盘子放上去,和他并肩走着。 “对了,许老师,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我走了几步,看向他,“就是随口问问,如果老师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回答的!” 许琉灰疑惑地看我,却点头,“你说。” 我咬了下唇,攀着他的手臂。 许琉灰身体僵硬了下。 我装作没察觉,只是很殷切地望他,“就是,昨天我们遇见的那个李默叔叔,他……是omega吗?” 许琉灰垂眸望我,仍是笑,眼镜的反光却看不出他的神情,“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松开了手,装作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感觉李默叔叔长得很漂亮,可好像又察觉不多他身上的信息素,所以有些好奇。” 许琉灰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喉间有了些轻笑,“原来是这样呀,他是omega,其实你知道吗?我之前有想过让你多和他接触的——” “真的吗!” 我打断了他,有些激动。 许琉灰握着我肩膀的手有些用力,脸上仍然含着无奈的微笑,继续道:“你听我说完。我是考虑过,可是后来发现……不太合适。” 我眨了下眼,“为什么呀?” 许琉灰凑在我耳边,轻声道:“因为我想起来,他其实有个孩子,但是……他并不太喜欢。我怕……让你们接触的话,会让你难受。” 那确实。 我只能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 许琉灰又道:“昨天你们也短暂接触了下,你应该感觉得到,他性格并不是很好。不过没关系的,如果你很喜欢老师的这个朋友的话,今天我想办法让你们见面好不好?” 我用着敬佩,惊喜,又感谢的眼神望着许琉灰。 许琉灰却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又道:“但你要答应老师,今天把牛奶喝完,好不好?” 我犹豫了许久,最终点头答应。 许琉灰笑起来,“好孩子。” 李默起得向来很早,他并不喜欢浪费时间,尤其是……在迦示身上浪费。 全息通话中,迦示躺在病床上,神情冷淡,却显出了几分颓靡。他向他汇报着处理的公务,但仍然在某些汇报中显示出了几分过长的停顿,这让李默的神情愈发冰冷。 “不用再说了,下午,当面述职。”李默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让我看看你能废物到什么地步,还有,你和江森他们打起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 迦示沉默了起来。 李默的手指敲了下桌子,“我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丢我的脸的。迦示,你真的越来越像你的废物母亲,愚蠢,自以为是……且令人发笑。” 他握着鞭子的手敲着靴底,“不过……我不打算放弃你。” 迦示意识到这话中定然藏着某些不好的信息,灰色的眼眸之中有了些惊疑。 李默却站起了身,笑了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无论用什么手段,让江森和亚连完成联姻。” “……另一个呢?” 迦示问。 李默笑了下,金色的眼中有着阴冷的笑意,如同漂亮的蟒蛇。 他压低声音,“收拢四城的权力。” 迦示的瞳孔骤然缩小。 李默却道:“没道理江森可以做到削弱城邦势力稳固他江家的统治你却做不到吧?现在他想激进地再次削摩甘比这种财阀势力,一旦成功,他的势力范围就能让他登上第五席。现在他不想和亚连联姻,急着削摩甘比摆明就是要叫板,而摩甘比最大的统治范围不就是四城?” 他很少将话说得这么直白,除非他的命令是死命令。 迦示望着自己的手,许久,他才看向全息系统,道:“我不联姻。” 李默挑高了眉头,“你要是有手段,随你。下午就给我方案。” 他关掉了全息投影,却没几分钟,通话再次被拨通。 李默有些不耐,一接起,却看见是许琉灰。 他正在修剪花枝,阳光洒在他脸上,倒愈发显出几分静谧的光影来。 李默蹙眉,“怎么了?” 他最近实在不太想面对许琉灰,尤其是昨天那一晚上的折腾后。 ……想到了昨晚的事,他没忍住用手指敲了下桌子。 太荒唐了。 他淡淡想道。 许琉灰顿了几秒,剪刀清脆,修剪下一小片杂叶。 他轻声道:“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李默扯了下嘴角,“我们昨晚不是见过面了。” “啊,倒不是这个。”许琉灰将花朵插入花瓶里,看着他笑了下,“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李默心中愈发感到厌烦,直接道:“下午没空。” 许琉灰仍是笑着的,“那好吧,既然没空就算了,之后几天呢?” 李默:“……” 他道:“到底是什么事?你直接说,我十分钟后有个会议。” “我孩子。”许琉灰顿了下,居然又笑起来,眼神柔和,“她好像很喜欢你。你也知道,她是个omega,对你多少是有些敬仰的,也可能是因为你在她眼里是很漂亮的长辈?” 李默:“……所以呢?” 陈之微,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想起来昨天的事,心里又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烦躁至极。 许琉灰将花收拢在花瓶里,黑眸弯弯,“所以我就想说,不如让你们有空见一见,一起聊聊,吃个饭这样。” 他又道:“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没有空的话,我也不会强求的。我也已经猜到了,你向来忙,不过既然孩子有愿望,我当然是会满足她的。” 李默没忍住讥讽道:“你到底要说多少次你孩子。” “啊,不自觉就。”许琉灰也怔了下,又微笑道:“你的回答呢?或者你让助理有空给我回电?” 李默顿了下,道:“我下午要见迦示。” 他又道:“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下午可以带她过来,正好……让两个孩子见一下,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许琉灰的笑意淡了些,蹙眉,“迦示是alpha,不合适吧?” 李默见他这样,一时间愈发觉得好笑起来,心中那点烦闷消散了不少。 她也是啊。 你不会以为她真是你的孩子吧? 疯子。 正好,相信迦示见到她,或许做事的积极性更高呢? 李默抱着几分讥讽的念头,一面理了理袖口的宝石袖扣,漫不经心地道:“他们正好也是适婚的年龄,认识一下也挺好的。再说了,我们不是看着吗?不会怎么样的。” 许琉灰垂着眼眸,又笑得有些无奈,“好吧,毕竟……孩子的愿望总是要满足的,只要她开心,我也开心。” 他又看着李默,笑道:“不过也好久没见迦示了,我记得上次见到他,他还是个很小的少年呢,现在也长大了不少吧,不知道眉眼出落得好不好看。” 李默也笑,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冷意,“你们下午来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吗?” 许琉灰歪头,勾起了耳边的发丝,“好呀,对了,你也见过我孩子了。她有些内敛,我希望你能对她温柔一点,我怕她会难过。” 李默直接挂了全息投影,神情冷漠,半晌,他抓起鞭子甩向餐桌。 一瞬间,杯盘狼藉,丁零当啷的声音尽数响起。 许琉灰,你先激起我满肚子火,倒是还敢让我对陈之微态度好点? 还是,你根本就是准备让我朝着她发火。 我当然会,并且现在就会。 李默走出餐厅,对着等待着的下属道:“会议推迟十分钟。” 他没再说什么,径自回到房间,一面勾住领带松了松,才拨通了陈之微的全息通话。画面闪烁了下,他先看见一张挤在一起的,像是俯视的脸。 李默蹙眉,“你——” “我在考试!”我到处张望了下周围,用着气声道:“你等等我。” 我直接将终端往兜里一揣,举手就出去了。 等我快步走出了教室,到了一间休息室时,我才坐下看着终端,“我有几道题拍下来了,发过去给你了,你帮帮我!” 李默冷冷地望着我,好几秒,他话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和许琉灰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我急得抓耳挠腮,“你先帮我看看题!” 李默嗤笑了声,“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有许琉灰,我拿你没办法?” 他眯着眼睛,话音中含了几分威胁,“我可以把你送到三城读书,也能让你悄无声息的消失。” 我:“……那死之前,你能帮我做做题吗?” 妈的,这些数学题太离谱了,我连符号都看不懂!万一不及格被许琉灰逮到,谁知道会怎么对我! 李默勾起了笑,愈发显出些不耐来,“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我道:“不是,没这么复杂啊!他就是想让我当他孩子嘛!我、我要是真让他称心如意了,肯定继续不下去啊,有了我感觉他更不会离婚了。尤其是我之后会变回alpha,也不可能一直在他身边啊,所以我现在就打算在他面前显得很尊敬你。” 李默挑起了一条眉毛,“继续。” “反正让他有点危机感嘛,让他觉得我怎么能更亲近你……”我抿了下嘴,继续道:“然后我再告诉他,因为你单身。” 李默:“……” 他的金眸暗焰浮动,“什么?” 我知道,他现在就想杀了我,却还是道:“因为单身的话,肯定会把爱全部给孩子吧,再加上我们都是omega这样之类的。紧接着,就对他讲,他有妻子,我始终觉得不是家庭的一份子怕被拒绝嘛……” 李默嗤笑了一声,“你觉得你有这么重要吗?” 我“嘶”了声,“有没有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李默凝视着我,“然后呢?” 我道:“如果成功了,他离婚了,我假装二次分化,然后你想想办法让我假死呗!” 李默的眼神沉了些,薄唇勾起很淡的笑,“陈之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会相信……你就甘愿离开许琉灰,离开这样的庇护么?” 你不会,但是到时候,你也不一定有办法。 反正……我相信你到时候,你一定会乐在其中的。 我皱着脸,一脸崩溃,“你信我,我求你信我,他真的太恐怖了,我很难跟你形容,但是……他真的还好没有孩子,他妈的实在——” 李默沉默了几秒,才打断我,“闭嘴。” 但下一秒,他很轻地笑了下,“真想知道,他口中的孩子对他这样评价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你爽死了是不是? 突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许琉灰气到你了? 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我看着李默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也笑了起来。 承认吧,你们俩根本就不是同类人,而且还是互相看不起的那种朋友。从你说什么友情开始,我就知道,你从头到尾只是想看他的笑话。他呢?他也未必觉得你是个多好的朋友,不然不会对你半点底不露,硬生生教你们这么多年友情持续下来,你还不知道他早就清楚他这场婚姻什么样。 我打断了他的愉悦心情,又虔诚地道:“请问李默叔叔,我可以回去考试了吗?我真的浪费太多时间了,本来就做不出题。” 李默又道:“……就你发的这些题,你回去了,你又能考多少?” 我:“……话虽如此,但人不努努力,怎么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呢?” 李默笑了下,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那你慢慢等你的奇迹。” 他挂了电话。 我揣着终端又回去了。妈的,刚刚搜题搜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搜到了类似的题目,这么一打断什么思路也没有了! 等下,要不然……发给别人试试? 迦示太蠢,江森闹掰了,斐瑞不太行,艾什礼……啊忘了早就双删相忘于江湖了。许琉灰肯定不行,这人知道我作弊我保不齐会被关起来,李默没给过,亚连……忘了他在发癫中……这么一排除,我得到了不是很想得到的答案。 我咬咬牙,给季时川发了个消息,却发现他刷屏了一大串我还没回。 [季时川:我好疼,我要死了,我好累。] [季时川:你今天不来了吗?] [季时川:我草,你真不来了啊?] [季时川:怎么把人家用完就扔啊QAQ] [季时川:流泪猫猫头jpg] [季时川:打招呼猫猫头jpg] [季时川:咬玫瑰猫猫头jpg] [季时川:斐瑞过来找我退婚了] [季时川:操啊,这下真成退婚流赘婿了] ……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看得我头晕。 我直接把图发过去。 [陈之微:【图片】【图片】【图片】] [季时川:?] [季时川:689,29uy,u395,78x,babdcba] [陈之微:?] [季时川:?] [陈之微:你他吗瞎编的吧?怎么秒回?] [季时川:一眼就知道了啊] [陈之微:……] 我无语凝噎,我知道这栽种既然能一路干到监察官,应该是有些脑子的,但没想到居然还会做题。受不了了,有些生气了。 [季时川:你把江森甩了?] [季时川:他出事了。] [季时川:现在是个哑巴,昨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季时川:我真怕他死我隔壁。] 我实在有点烦,鸡掰麻烦死了。 [陈之微:他前天晚上把我按床上了。] [陈之微:意思就是怎么易感期没找他。] [陈之微:他不是都快订婚了,这不甩手我等死啊。] 我发完信息过去,等了几分钟,却没等到他回信。 无所谓,答案反正套到了,我将终端揣到口袋里,刚走出休息室,就感觉终端又震动了。 烦不烦啊,我拿出终端看了眼。 [季时川:【图片】] 我点开图片看了眼。 率先看见他笑容灿烂的自拍,他身后还是医院的背景,跟我比着耶。 ……神经病。 我刚想关掉,却又陡然间发觉他手中捏着什么,我定睛一看,才发觉是一根医疗输液管道。他身后模糊的景象之中,依稀之中可以看见插着各种治疗管道的人影躺在病床上。我继续仔细看了看,才发觉那人正是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的江森。 我:“……” 啊啊啊啊啊!!! 季时川你他吗是不是有病啊!!!! 我正想回拨过去,却感觉肩膀上陡然一沉。一道很轻柔的,含着疑惑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考试吧?” 我:“……” 完、完蛋了! 我迅速转身,将终端捏在身后,一眼看见手里抱着书本的斐瑞。他金发下的蓝眼十分澄澈,笑意清浅,话音却有了些怀疑,“你不是说你要考试吗?为什么在这里看终端。” 我嘴巴动了下,“呃,我……” 斐瑞伸出手来,“给我。” 我:“……” 他逼近我,“给我,我看看你在和谁聊天。” 我后退几步,却感觉背后陡然撞进一个怀抱里。一只手揽住了我,紧接着将我往后拨了下,他站在了我身前。 是许琉灰。 他有些疑惑地看我,“考试没有结束吧?” 我:“……” 斐瑞略带敌意地看着许琉灰,第一反应却是先道:“许老师好。” 许琉灰扫了他一眼,打开了终端。他没有开启全息投影,只是对着终端道:“是我,不好意思,陈之微她身体不太舒服,暂时先缺考。后面的考试,我会负责的。” 他堂而皇之地挂了电话,看向斐瑞,“你也跟我过来一下。” 我:“许老师……” 许琉灰笑着看我,“正好,昨天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他聊一聊,现在是个好机会。” 斐瑞脸上的笑淡了些,“我也很好奇,许老师有什么资格限制她和我的往来。” 我:“……” 草草草!你们再说要露馅了! 完蛋了他妈的,啊啊啊啊救命!!今天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 不行不行不行,不、不、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了! 快想想办法! 我大脑飞速思考起来,终端此刻的震动声再次响起,在这火药味十足的氛围之中愈发滑稽。 这下,许琉灰与斐瑞的眼神齐齐看向了我。 许琉灰道:“考试前,终端会统一交付给老师的,为什么你还带着?” 他笑着看我,正想说话,但却被斐瑞打断,他直直地盯着我,蓝色的眼睛眯着,“陈之微!你到底在跟谁聊天!” 我:“……” 这下,真的完蛋了! 第90章 许琉灰与斐瑞的视线在此刻全部聚集在我身上。 我感觉世界骤然之间失去了所有颜色, 一切都是空白的,白得让我恍然。无措,茫然, 焦虑种种情绪直接涌上心头,可现在的局势依然不容许我再空白下去。 终端, 不能交出去。 无论是作弊, 还是和季时川的关系,亦或者是聊天里的江森图片, 每一个都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了下许琉灰, 他仍然在微笑,黑色的瞳孔里甚至很有几分温和。我又看了眼斐瑞,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我,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线, 手捏着书,指节苍白。 “到办公室说吧。”我深呼吸,垂下眸,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人, 低声道:“快下课了, 考试也快结束了……所以先去办公室吧。” 等了几秒,只有许琉灰很轻的, 有些无奈的声音, “好。” 许琉灰的手背在后面,握着教案, 很轻地晃动着。 斐瑞和我同行, 但是却和我有了些距离;一手握着书, 一手揣在口袋里,视线几度落在我身上又移开。 我现在多少有些崩溃。 我作弊与否, 和谁有关系与否,我猜许琉灰不在意,但他会很喜欢我还有尚未根除的“劣根性”的结果。我几乎能想象到,他会如何义正辞严地矫正我的坏毛病的场景。真正在意这些的,只有斐瑞,他的不安全感在艾什礼之后变得愈发严重,可以说得上草木皆兵了。 但除却有关终端的危险外,还有一层更深的危险,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许琉灰知道我和斐瑞的事情,也绝对不能让斐瑞知道许琉灰和我现在的这种关系。 太恐怖了。 危险一环扣一环,我感觉头上有一把铡刀,如今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了脖颈。 办公室内。 进到办公室后,许琉灰十分自然给我倒了杯水,又让我坐下,将分好的药递给我。在一瞬间,我察觉到站在几步开外的斐瑞的阴冷视线,只能佯装不知的握住了药,顶着许琉灰的笑意吃下了。 许琉灰又道:“本来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打算去考场给你送药的,没想到碰到这些事。” 我:“……” 你疯了吧,你不会是打算考试考一半把我交出来吃药吧! 好崩溃,什么人啊! 斐瑞终于按捺不住了,冷笑了一声,“许老师对您的助教是否太体贴了?以至于失去了分寸感?” 我望过去,他却朝着我走过来,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半个身子挡在我面前。我只能看见他灿灿的金发,还有他带着的笑的话音,“许老师,昨天晚上我就觉得……您一直给她发消息,实在有些烦躁,毕竟同龄人之间的玩乐您插手了就有些扫兴了。” 草草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一定会露馅的! 我立刻要站起身,却感觉斐瑞立刻按着我的肩膀压着我坐下了。 我:“……” 我像个无助的弹簧,徒劳地扭动了下就被压住了。 “你觉得那是玩乐吗?”许琉灰的声音带着不认同,语气却仍是显得很有耐心,“这件事我本来打算之后再说的,但现在你既然提出了,那我直接告诉你吧。她昨晚发烧了。” “什么?”斐瑞转头看我,蓝色眼睛里有了些惊愕,“你——” 很好,就卡在现在这个节点,在他们的信息差还没打破前!出击!老鼠钻洞!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将它从肩膀上挪下来,又站起身,看向斐瑞,“斐瑞,我……之后再和你说,首先,我要先和许老师讲清楚终端的事。”我顿了下,把这件事往严肃的方向带过去,“这件事事关我是否作弊,是否要接受处分,所以我希望你先离开一下,我不想让你被卷进来。” 斐瑞这一刻终于从情绪中清醒,意识到了不对。 请开始你的愧疚,不是你拦着我,说我在用终端,又意气用事急着吃醋,我怎么会面临这些呢?好好想想吧,这场风波可是因你而起的,但我还是大慈大悲地让你先离开风波了,愧疚并感恩戴德吧,小子! “许老师。”我看向许琉灰,认真道:“我和斐瑞只是偶遇,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请您先让他离开。无论我是否作弊,或者是否使用了终端,都只是我自己的事。” 许琉灰点头,看向斐瑞,神情淡淡,“那就请斐瑞同学先在旁边的休息室等候一下吧。” 斐瑞怔了几秒,又看了我一眼,语速变快了几分,“不,她没有作弊!这件事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指认她作弊,她……” “请你离开。”许琉灰拉开椅子坐下,面带微笑,“昨晚的事情,我会找你聊聊的。” 斐瑞没看许琉灰,只是在离开前当着许琉灰的面搂住了我的肩膀,用力捏了下,低声道:“没事的,你放心。” 他离开后,许琉灰便没再笑了,只是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他拉开了我对面的椅子,给我又倒了杯水,道:“说吧,怎么回事。” 我:“……” 这件事周旋不了。 终端交出去一定会出问题。无论是和季时川等人的对话,还是作弊这件事本身……被他发现了,他可就不会有心情陪我玩过家家游戏了,毕竟现在他还是在用温柔的玩法对我的。 不交出去,花言巧语? 可以应付过去,但是迎来的只是加深的控制和矫正,甚至会让他对我有所怀疑。那现在剩下的办法只有也只能是认错了。 即便会迎来惩罚,但……为什么不借机试探下他对我的审判标准是否会松懈一些呢?他那种出于优渥家境和良好教育下的朴素的善恶有报的价值观,在面对孩子作弊这件事上,是否会有所迁就呢? 但……如果标准不存在余地呢? 我会彻底失去接近他的机会,还有没吃到肚子里的饼,甚至要吐出来李默给的饼。 面对着这几种选择,我头脑有些发昏,许久,许琉灰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严厉:“为什么不说话?” 我的额头有了些冷汗。 不管了,大不了说点好话哄哄斐瑞或者季时川。 江森亚连就算了,我怕死无葬身之地。 我闭上眼,握着水杯,轻声道:“对不起,我作弊了,请许老师处罚我吧。至于终端,我就不给许老师看了,我觉得涉及到隐私了。” “为什么作弊?” “因为不会。” “不会就可以作弊吗?” “对不起。” 这两个来回,我已经像鹌鹑一样蜷缩起了身子,而许琉灰的声音越来越冷。 冗长的沉默,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动静。 我心脏跳得很厉害,冷意从脊背蔓延。 许琉灰很轻地敲着玻璃桌,余光之中,我看见他无名指上那名璀亮的戒指。在光芒的折射下,他的手指愈发显出纤长与白皙来,像是质感极好的玉。他终于开口,“你觉得书面的成绩可以代表一切吗?做个诚实的人很难吗?我……真的很失望,在我眼中,你明明是个很好的孩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摘下了眼睛,揉搓着太阳穴。几秒后,他才睁开眼,脸上压着几分难过,眼睛里只有失望。 ……看见这样的他,我心中的沉重却顿时消散了几分。 他的话里,满满都是可转圜的余地。 我道:“对不起,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会接受的,是我做错了。” 许琉灰的呼吸愈发悠长,他向前倾身,看着我,“你不是坏孩子的,为什么会这样?” 我努力憋出了点泪水,身子往后倾,站了起来。 “对不起,许老师,无论你怎么批评我,怎么质问我,怎么对我抱有期望……我、我都只能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转身往外走,挤出了哽咽的声音,“所以无论是处分也好,开除也好,我都可以接受的,很抱歉让你这么伤心。” 我话音急促道:“我先走了,对不起。” “陈之微。” 许琉灰叫住了我。 我站在原地,用力呼吸着,咬着腮帮子挤泪水。 许琉灰的脚步声响起,我立刻手忙脚乱地擦眼泪,下一刻,脚步声快了些。他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腕,看向了我,“我还没有说完。” 我望着他,肩膀瑟缩了下,“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听了,我害怕,对不起……” 许琉灰的眼神柔和了些,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很轻地揩去我脸上的泪水,“我确实很生气,但没想到吓到了你,抱歉。” 我摇头,道:“不、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很难过,难过我又让老师失望了。其实我也知道是老师人好,才愿意照顾我的,可、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却怎么也做不到很好很厉害。我写不出诗歌,看不懂数学题,也不知道怎么做在许老师眼里是好的……” 许琉灰眉头蹙了几秒,又松弛开来。 他看着我,黑眸愈发柔和起来,“你……是怕我失望才作弊的?” 我偏过头去,“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考试,所以想着哪怕是作弊,如果能考出来很好的成绩的话,许老师或许会觉得……我不是那么没用。” 许琉灰再次叹了口气,他扶住了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回走,“先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扶着我坐下了,又坐到了我身边,轻声道:“无论你考试怎么样,你都是老师眼中很好的孩子。我说过了,成绩不能代表一切,我在意的也不是成绩本身。老师失望是你作弊这件事,这种欺骗是不可取的,对其他努力学习的孩子也不公平,知道吗?” 我正想说话,许琉灰却用手捏住了我的脸颊,揉搓了下,“不要再道歉了,你今天已经道歉很多次了。事情发生了,就要去改正和补救,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他松开了手,话音很轻,“正好,和老师说说,为什么会和斐瑞起冲突吧。” 我咬了下下唇,“老师,这件事是我和他的事情,我不想说。” “要说的。”许琉灰用手滤顺了我的头发,又拿出手帕擦了擦我的脸,开始整理我的制服领结,“他刚刚的态度并不好不是吗?我当然尊重你们之间的往来,只是……我很担忧他是否将你当做朋友,也很疑心,你们的关系会不会让你受伤。” 我装作欲言又止,“他——不,我……” 许琉灰眼睛弯弯,笑起来,“还是你也觉得斐瑞说得对,我对你的关系与照顾其实只会让你扫兴,觉得不舒服?” 啧啧啧,你还挺会偷换概念。 我立刻摇头,话音急促,“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琉灰道:“那就告诉许老师,好吗?” 我咬了下唇,许久才道:“其实……那天晚上,他和我告白了,但我拒绝了。他一直觉得,我是因为艾什礼或者是其他人才拒绝的。可其实,那天晚上被退婚后,我已经放下了。” 许琉灰道:“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 我低声道:“喜欢我这样的人,是污点。所以艾什礼退婚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我谁都配不上。”我又道:“所以我希望老师不要再和斐瑞聊那天的事情了,我不想伤害他,也不想——” 许琉灰的手扶住我的脸往上抬,他眉眼温柔,话音笃定,“你是很好的孩子,不会配不上任何人的。”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脸,话音轻得像羽毛,“无论是因为告白被拒就把你关在外面害你发烧,还是因为报复你,把你带终端的事情捅到我面前,都证明了他才是那个你该视为污点远离的人。” 我:“……” 等下,你这逻辑不对啊!而且你这话说的,好像没有他举报,我作弊的事情你就能容忍一样! 我马上解释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当时以为我在和别人聊天,所以想看终端,一时情急才说这种事的。再说了,作弊是我不对,所以和他没关系的。” 许琉灰只是微笑,又道:“既然提到了作弊,我似乎还没说惩罚呢。” 我道:“什么惩罚我都会接受的,我做错了事情,这是应该的。” “好孩子。”许琉灰笑了声,话音却没有什么笑意,“今天起,不要和斐瑞再来往了。当然,我不会再和他说昨晚他的不对了,你可以和他好好告别。” 我没应声,用着复杂的眼神看向许琉灰。 许琉灰像完全没感觉到一般,朝我眨眨眼,语气愉快,“对了,你不是说你很喜欢李默叔叔吗?我今天下午可以带你去见见他,实话说,他可是个大忙人,约他是个很费劲的事情。” 我慢慢睁大眼,露出了惊喜、愧疚、无措轮着交替的神情,最终又道:“谢谢许老师。” 许琉灰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去吧,和他道别吧。” 我点头,犹豫了几秒,才离开。 “等下。”许琉灰叫住了我,我停住,他却拉开了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蓝色的玻璃瓶,拧开了瓶盖,又招手,“过来,先喝点它。” 我刚走过去就闻到了熟悉的牛奶味,瞬间一阵恶心。 “老师……我不想喝,我今天不是已经喝过了吗?”我有些烦躁,却也只得走到他面前伸手接,他却没递过来,只是严肃地看着我道:“不可以。” 我:“……?” 许琉灰道:“你早上在我面前喝完,又立刻去洗手间吐了对吧?” 我震撼了,“这是怎么发现的?” 许琉灰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洗手间有污渍。” 我鼓起了嘴,一时间真没话说了,服气。 许琉灰拉住我的手将我拉近了些,我踉跄了下,腿撞到他的膝盖,晃了下直接坐在他一条腿上。他有些惊讶,眉头挑起了,我正要起身,他却又按住我的肩膀,道:“没事,这样正好。” 他收拢了下腿,我并着的膝盖立即触到了他腿侧,肌肤的温度也蔓延而上。 我有些不自在,许琉灰却已经将牛奶抵在了我的唇边。 我:“……” 尼玛也太奇怪了! 最终,我还是认命地就这他的手喝完了,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尴尬,再加上我也确实不爱喝牛奶,所以我喝得格外着急,恨不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许琉灰这时候却担心了起来,轻声道:“慢点慢点。” 我一鼓作气直接喝完,喝得人都晕了,差点还想打饱嗝, 许琉灰用手帕擦去我嘴边的水渍,圈住我肩膀的手却没动,我晃了晃脑袋,“老师我喝完了,我真的不会去吐了,你放心,我现在就是有点撑,我快习惯了牛奶的!” 他没松手,用另一只手揉搓了下我的腹部,“很撑吗?” 大哥别搞了,你再这样小心撑的不是我了! 我用手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推,不好意思地移开头,“老师,我真的没事了。” 许琉灰这才松开手,又道:“好了,走吧,斐瑞等很久了。” 我站起身往外走,当我走出办公室时,才长长舒了口气。 “砰——” 办公室的门合上。 许琉灰站起身收拾了下桌面,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两手总有些热意,附了层隔膜似的,比手臂的其他地方要更热一些,一阵阵的涌上来。就好像,她的体温还在似的。他意识到后,没忍住笑了起来。 好像小孩子的体温,就是比大人热一些。 虽然她已经是少年期末期了,但是也终究是个孩子。 第91章 当我在肚子里打好了所有腹稿时才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后空无一人。只有清风吹起纱帘时的弧度,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绕了几圈,依然没看见人。 难道是有事先走了?也没跟我说一声啊? 我又看了下茶几, 茶几上也没有什么纸条, 只有仍是温热的茶水和茶杯旁溅洒出来的水痕。 ……看得出来走得还挺着急的,茶杯在茶托上歪歪扭扭的。 难道给我发终端消息了? 我终于拿出了捂了许久的终端, 并没有斐瑞的消息, 反倒是季时川又刷了一堆消息出来。这个b刚刚直播拔医疗管,害得我差点出事!气死我了! [季时川:他动了] [季时川:不对,他疼醒了] [季时川:等下,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季时川:不确定, 我再瞅瞅] …… 病房内,床上的人插满了医疗输液针剂,唇色苍白,黑发落在脸颊边缘, 紧闭的眼睛翕动了下。 季时川甚至能听见空气中的他的呼吸声凝重了些, 他将终端揣在口袋里,走过去看了眼。江森仍是昏迷的状态, 脸上毫无血色, 加上这一堆输液管,乍一看像是电影中人造人诞生的场面。 他想到这里, 嗤笑了声。 几秒后, 季时川听见江森发出了小声呢喃, 却仍是紧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 ……他这是嗓子好了? 季时川挑眉, 靠近床边,俯身凑近。下一秒,他看见江森骤然睁开眼,黑眸一片清明,紧接着,领口便被一道力量攥住往下压。 江森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喑哑,“你他吗折腾够了没?” 季时川都没说话,就见江森直接挥拳过来,悬浮的装置被带得在空中乱晃。他一时不察,脸上立刻挨了一拳,领口的束缚松开。 “你他吗没昏迷装什么啊?!”季时川捂着脸后退几步,一黑一灰的眼里有着怒意,“还是你就打算把我骗过来打两圈完事?” “我没说过我昏迷,我只是在休息。”江森扶着床坐起身,伸手将胳膊身上的各种输液管一根根拔下,肌肤上不少地方冒出细小的血珠,他却并不在意;又一口气解开衬衫扣,将腹部和胸口的监测装置拔下,一面动作一面道:“推迟的会议下午召开,记得来开会。” 江森拔完了手上所有的装置,立刻激起些警报声,他按下按钮,俯身道:“我现在出院,不用过来了。” 他下了床,静静地看着季时川,黑发下的一只眼仍然包裹着散发着蓝光的紧急防护纱布。染血的衬衫扣子全开,露出一大片胸口到腹部的肌肤,肌肉的沟壑纹理上有着不少伤痕与血迹。 季时川皱着眉,深邃的五官挤在了一起,“你穿这件衣服吧你,你这样看我让我有点恶心。” “她……和你说什么了。”江森没有回他的打趣,语气平静地问道,可呼吸却已经有些凌乱,“你和她在发消息,对吗?” 季时川脸上的散漫也淡了,眉压着眼睛,话音却带着点笑似的,“你还敢问啊?” 江森沉默着,手指蜷缩起来,小臂绷紧。 季时川话音讥诮起来,“你也没什么不同,不是吗?指责我趁着她易感期对她如何如何,让我尊重你的朋友,结果呢?把她压在床上强迫她回应你,你不觉得你下贱畜生多了吗?” “我——”江森呼吸凝重了几分,却昂起下颌,道:“我……没有做什么。” “哈。”季时川笑了声,走过去,抓住了江森的领子将他往后推,边道:“你他妈觉得有区别吗?到底是她阻止了你还是你他妈良心发现你心里清楚吧,这种话你糊弄你自己还是糊弄?江森,你他妈的活该被她拒绝被她甩!” “砰——” 江森的腿撞到病床边缘,病床颤动了下,带着床头的柜子也晃悠了,杂物从柜上滚落。 季时川收紧力道,攥着他的领子,异色的瞳孔之中压着风暴,“离她远点,你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他松开手,又笑起来,伸手狠狠拍了下他肩膀,跟个没事人一样又调侃了他几句。江森却垂下了头,手撑着床边,青色的血管也绷紧,不知是肩膀还是哪里的伤口被牵扯,顺着手臂流下一道红色的血液。 暖热的鲜红的血液从小臂流到手背,浸染在白色的床单上。 季时川耸肩,“你还是包扎下吧,我先回去了,下午会议见。” 他转身离开,又听见江森的声音幽幽传来。 “季时川。” “你又要说什么?” 他转过身的瞬间便立刻往旁边躲闪了一下,带着血腥味的拳风从耳边刮过,只是血液扔溅洒了些,黏连在季时川的侧脸。 江森黑眸沉沉,毫无笑意,唇上是干涸带血的纹路。他的声音依然喑哑,“没错,我不是她的朋友了,你又算得上什么?你有什么立场让我离她远点?” 他抓住了季时川的领口,话音认真,却又透着冷,“爬到了监察官这个位置是有点本事,但和我叫板,还是掂量掂量自己。我欣赏你,你才有资格和我平等说话,不代表你真的有资格。” 江森松开了手,像是疲惫了似的,坐在了床上,“滚出去。” 季时川长久地站在原地,最终,只有喉间溢出一声很轻的笑,“你说说,你要是一开始就用你的官威压我,我才不会和你废话这么多。” 他倒退几步,张开手耸肩,“这样多真实,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这种人的作风,早就很想说这种话了吧。现在终于说出来,开心了吧?被安德森家族压得受不了了吧?在我这泥腿子这里终于找到优越感啦?” 季时川越反问,越觉得好笑起来。 江森没有回话,只是重复道:“滚出去。” 季时川挑起眉毛,笑着一转身,走了。 整个病房终于安静下来了。 江森打开了终端,无视掉一大串江家的人发来的质问消息,一路下滑,滑到了过往消息中。他点开了她的联系页面,却看见了灰色的禁止访问。 他的指节动了下。 江森的身体佝偻起来,像是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支撑。 家中影视终端上的新闻频道还在播报着最新的新闻。 【卡尔璐财团现任董事长遭遇刺杀,目前正在抢救中】 四城莫奇多大学的办公室里,新闻的声音实在有些吵,但办公室里的女人却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新闻。她穿着很合衬的,甚至有些褪色的西装,头发扎成了马尾,脸上带了点笑意,鼻梁上架着黑色的厚重眼镜。 【根据知情人士披露,卡尔璐董事长在遇刺前日正好与摩甘比现任当家就互通产品数据库进行会晤并有达成战略性合作的意向。】 电视台播报的女主持人面带微笑,声音不急不缓,实时评论以弹幕形式刷得密密麻麻。 【这不就破案了,这两家合作肯定会威胁到翼世,肯定是翼世下的手。】 【此言差矣,他们三家虽然竞争得厉害,但毕竟都是财团势力啊,我倾向于联邦政权的家族下手的】 【这种资本寡头死一个是一个我直接开香槟庆祝好死】 【不是翼世就是江家的呗,这是可以说的吗?我听内部消息说江家一直在针对摩甘比】 【用户xx言论违规,目前已做封号处理】 女人也看累了,直接关掉了影视终端,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她颇有些开心地坐在了沙发上,又摆正了桌上的电子铭牌,将【校长奥朵】这几个字欣赏了几遍才满意,打开终端拨出了号码。 和她朴素的打扮与和善斯文的面容不同的是,她的语气上翘着,拖着长腔,“妹妹啊,怎么还不回信息呢?我餐厅都约好了,还准备了小礼物呢。” “临时有事?能有什么事啊,你以为我帮你牵上教协和圣纪佛会这事好办啊?” “乖,就吃个饭嘛,说真的,你年纪还小,这种人情往来肯定是要的。” “少找什么借口,我等会儿开车过去接你,你啊,就准备准备,我给你办这事多难啊。你跟我见一面我还能把你吃了啊?别胡闹,今天说什么你也得来,乖。” 奥朵挂了电话,只觉得心情更是愉快了,前提是如果没看到许琉灰的通话占线信息。 她摘下厚重的眼睛揉了揉眼,这才拨打回去。 全息投影展开,率先看见的便是清俊的男人,他的棕发落下了几缕垂在耳边,链条眼镜压在鼻梁上,面前放着许多文件。 几秒后,他才抬头看着她,脸上含着很淡地微笑,“刚刚电话怎么占线了?” 奥朵皱着脸,扶着额头道:“还不是卡尔璐的事情,好多投资人打过来问之前投资学校的项目,唉,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怕他们突然反水,给孩子们新建学校这事不成。” “原来是这样。”许琉灰的脸上有了些担忧,“这件事波及甚广,尽量先稳住吧,我抽空去教会和他们沟通一下。” 奥朵连连摆手,脸上带了些不赞同,“没事,你那边估计帮不上什么,不如我自己解决,还不用你干着急。” 许琉灰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微笑起来,“也是。” 奥朵又道:“对了,你后面的背景……是之前那套宅子?怎么突然搬了?” “我正好要和你说这件事。”许琉灰微微叹了口气,话音很轻,“过阵子你抽空回来见我一面吧?” “怎么?想我了?”奥朵笑了下,又皱起眉,很有几分苦涩似的,“我看看档期安排。实话说,我真的好想你,我们这一年见不到两三面的频率,有时候我看着大学里那些成双入对的小情侣都嫉妒。可是一想到,我们的分离是为了更多孩子的教育,我就觉得,苦一点也值得了。” 许琉灰无奈地笑了下,没回她这茬,只是道:“是为了孩子。我最近碰到了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不打算走领养程序,但已经让她住进了家里。” 奥朵面色僵了一瞬,听到后面又和缓,“你还真是喜欢照顾孩子,我不介意的,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想开了。” 她又道:“我过几天会回去一趟,看看你,还有孩子。对方是什么性别,多大了啊,我挑几本书送。” “送书?”许琉灰重复了一遍,黑眸弯了下,“不用了,书本之类的倒也不缺,而且我想了想,既然你这么忙,就不用来了吧。” 奥朵隐约察觉到他有些不悦,连忙笑起来,“哎哟哟,怎么了这是?你不是想让我和孩子见见吗?怎么突然又体贴起来了?就算不见我们的孩子,也得见见你吧?” “等你有空再说吧,我先挂了。”许琉灰仍然笑着,表情温和,又道:“她叫陈之微,不叫孩子。” 他话音落下,投影骤然消失。 奥朵这会儿真有些懵了,没找准自己哪里让他不愉快了。他向来温柔纯良,对她也总是崇敬,几乎从未发过脾气,这突然起来的小小脾气都让她感觉稀罕纳闷。 她摸了摸后脖颈,摸不着头脑,却又隐约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应该是……错觉吧。 奥朵没再细想。 另一边,许琉灰挂了电话,表情平静地开始收拾橱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喉间溢出了声嗤笑。 他起身往房间外走。 “咚咚咚——” 阵阵的敲击声不知何处传来,硬生生敲得我脑仁疼,身体一哆嗦眼睛先睁开从梦中醒来。咚咚声还在响,我有些茫然,脑子缓慢运转起来,但身体已经十分熟练地将桌面上的书迅速分开放在了眼前,另一只手囫囵捏住了笔。 这番动作刚做完,门已经被拧开了。 许琉灰笑着看我,“还有一会儿就可以出发见你李默叔叔啦,先休息下,吃点水果吧。” 我看过去,他手里端着一份切好的水果朝我走来。 果盘被放在桌上,清香袭来,各种水果被切成了可爱的动物形状,身上插着牙签。 此时我的脑子终于重启完毕,我清了清嗓子,放下书本和笔,伸了个懒腰,“谢谢老师。” 许琉灰坐在我一边,没等我说话,就轻声笑了起来。 我被笑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你要是累了就休息,我不会逼你学习的。”许琉灰无奈,又用手指点了下桌子,“你书都拿倒了。” 我:“……” 我没敢说话,连水果也不敢吃,低着头。 没几秒,温柔的力道从头上传来,他的声音更轻了些,“没关系的,吃水果吧。” 我这才捏着牙签开始吃水果,又听见许琉灰的声音,“之前的礼物,想好要什么了吗?” “还没有。”我对果盘进行屠戮,狂吃之中还得回话,“无论什么都觉得不合适,所以再让我考虑下吧。” “也好,精挑细选嘛。”许琉灰表示赞同,又道:“不过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只要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的,贵也没关系的。” 他的手从我的头摸到了肩颈,像是在帮我按摩,话音带着笑,“你值得最好的东西。” 我被他摸得差点呛到,花了几秒才咽下去,“不,我不值得。” 我抬头看向许琉灰,用着欲言又止的语气,最终道:“我感觉我总是让老师失望,所以我不敢要什么珍贵的东西。我只希望,如果下次我再让老师失望……老师可以原谅我。” “原谅什么?”许琉灰挑起眉头,黑眸温润,“无论什么,我都已经原谅过你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的。你是孩子,我现在……对你有着监护的责任,如果你错了,我也有问题。”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吃水果。 水果是很好吃的,前提是分量不这么大。 我吃到最后两眼有些发直了也没吃完,一时间怀疑人生了起来,感觉许琉灰这人是不是有囤积癖。 许琉灰仍然用着怜爱的眼神看着我,我又努力吃了几块,感觉腹部都凸起了。 他妈的,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顶着他的眼神,我思索几秒,叉着水果递到许琉灰面前,“老师也吃点呀!” “不用了,我不——” 他话没说话,我就已经将水果抵在他唇边,阻止他说话。 许琉灰有些愕然,几秒后,他无奈摇头,嘴唇一张,伸出舌头卷住了水果。仅仅几秒,那红色的舌头与雪白果肉映衬还是狠狠刺激到了我,一时间让我荤了头。 他还没吃完,我立刻又叉起一块抵着他的唇。 许琉灰再次睁大了眼睛,用手推了下我的手腕,笑道:“这水果我是削给你吃的,怎么老是喂给我?是不是觉得口味不合适?” “不是,我觉得很好吃!”我笑起来,又认真地看许琉灰,道:“但是想到老师似乎也不爱用各种智能器械,肯定是亲手切好雕成图案的,又觉得还是让老师多吃点好。” “放心,我很喜欢这种工作,并不觉得累。”许琉灰眼神柔和,松开了手,“你都吃掉吧,长身体要多吃水果。” 我摇头,又将椅子拉过去。距离的陡然拉近让我的膝盖抵住了许琉灰的腿,他有些不自然地挪了下腿。我又道:“不一样!虽然我一方面觉得老师辛苦很心疼,但是另一方面……也觉得都是老师在喂我吃东西,我也想试试喂老师吃。” 许琉灰怔了几秒,启唇正想说什么,我直接将水果塞进了他的嘴里。他睁着眼,又眨了下,最后便是觉得好笑是的叹了声,咀嚼了起来。 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剩下的小半盘水果都被我半强迫似的喂到了许琉灰嘴里,在吃了五块后,他温和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不少,可他并未说话也并未拒绝,只是沉默的吃着。 多汁清脆的水果被咬出嘎吱声,混合着被闷在口腔里的闷声。不知道喂了多少块后,许琉灰的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有了些红,显然是真的吃不下了。 我也停住了动作。 许琉灰用食指抵住了额心,却笑起来,“好孩子,我真的撑了。” 我他妈和你说我撑了你不也没管! “啊?对不起!”我立刻道歉,一脸茫然的样子,认真道:“我刚刚喂老师的时候很入神很开心,光想着老师这样看起来简直像朋友而不是长辈,一不小心就——” 许琉灰搭在膝盖上的指节动了下,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我身体前倾,膝盖摩挲过他的腿肚,他的腿颤了下。 距离的拉近再次让许琉灰的视线变得疑惑起来。 我没有理睬,只是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揉搓他的腹部,“上午老师就是这么帮我缓解肚子撑的,现在我也要帮老师缓解!” 许琉灰的手推了下我的肩膀,“不用,我没——”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我已经开始轻轻揉搓他的肚子了,他的确吃了不少,平坦的小腹挤压下去能感觉许多胃容物。 许琉灰只感觉腹部上的温热,她的手的温度好像透过衣物,直接附着在他的肌肤上一般。温热的力道一圈圈揉搓着,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眼睛有些发热。肚子的涨感在轻柔的按压下有了几分痛,这痛似乎都要上涌,顺着食道从喉咙里倾吐出来一般。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凌乱,腿也绷紧着并拢,口中拒绝的话音迟迟无法吐出。一圈圈的腹部的按摩让他意识有些模糊,眼镜上蒸腾出一大片白色的雾,他张着嘴,努力挺直的身体轰然被抽出力量。 许琉灰将腿并拢地越来越紧,但腿部却能感觉到挨挤的空间,她的膝盖传来的温度。他整个人犹如被笼罩在孩子特有的极高的体温之中,热意从耳边一路蔓延扩散,他推她肩膀的手也骤然间失去了力道,只是有气无力地搭在她肩膀上。 孩子在帮他缓解胃部的肿胀,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许琉灰这么想着,可是慢慢的,连头也枕在了她的肩上,身体像是被抽取走了所有力气,只能软趴趴地枕在她的肩膀上。 蒙着白雾的眼镜下,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湿润至极,她脖颈腺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灰烬味也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脖颈之间。 如果……味道能更浓郁些就好,那和他熟悉的香味太相似了。 可是他是beta,对信息素并不敏感,即便如此近的距离,却也只能察觉到轻如薄纱似的味道。 许琉灰想。 “许老师,这样子你会舒服一点吗?” “老师,你还好吗?” “老师?” 她几度叫唤着他,他听得很分明,可是神思却很难被唤出。他的意识朦胧,热浪从耳朵处涌起,涌得他听任何声音都无法听得分明。可即便如此,他的手却还是按住了她放在腹部的手,沙哑的声音像是羽毛落在空气中,“没事,我好一些了,继续吧。” 许琉灰的神经绷紧,身体却瘫软着。 她是个好孩子,听闻他如此说,果然继续揉搓着他的胃部帮他缓解。但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大抵是累的,因此她不断调整着姿势,膝盖也时不时摩挲过他的小腿,令他将腿并得更紧了。终于,身体长久的发热让他再也无法思考,他用额头抵住她的肩膀,眼镜因动作滑落掉在膝盖上。 许琉灰的脑子被热议灼烧到顶点,最终化作空白,心脏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 在骤然的空白过后,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的手从他腹部中抽离,也从他手中挣开,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背部,话音疑惑,“老师?你还好吗?对不起啊,是不是我太用力了,你疼得直不起腰了啊?” 许琉灰的嘴唇有些发干,话音很轻,有些断续,“没有,老师只是突然有些困了,这说明你做得很好,好……孩子。” 他直起身,拿起了落在膝上的眼镜,又道:“时间差不多了,你现在下楼去准备出发吧。” 我闻言看向许琉灰,却看见他脸上有着细密的汗水与绯红,眼睛有些湿润,睫毛上挂着很小的晶莹。我故意问道:“好呀,老师不跟我一起下楼吗?” “我等等下去,现在想收拾一下书房。”许琉灰深呼了口气,喉结滑动了下,又拍了下我的肩膀,“乖,先下去吧。” 我点头,站起身,“好的老师。” 椅子拉开后,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我刚站起来,便看见许琉灰陡然俯下身体,喉间溢出了粗重的呼吸。 我连忙扶住他的手臂,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都怪我,我不该给老师喂那么多东西的!不然我们现在去叫家庭医生,和李默叔叔的约会就——” “没、没事。”许琉灰抬头望我,眼角有了些红,“老师真的没事,你先下去吧,好不好?” 我故作犹豫,担忧地看着他,最后才点点头,“好的。”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最后只有门合上的声音。 许琉灰俯身许久才用手支撑住额心,呼吸牵动着身体的起伏,他用手撑着桌子,一眼看见摆在桌上的水果。还剩几块。他闭上眼,伸手捻起一块,清凉甜美的汁水在唇齿中炸开,点滴的凉意流入腹部。 “走吧,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的老师,啊,对了。” “什么?” “老师是去洗漱换了身衣服吗?” 我坐在车上这么问时,许琉灰系安全带的动作僵了下,但也就一瞬,他微笑看我:“对啊,刚刚吃水果的时候,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有些果汁溅在身上了。” 第92章 车子平稳地行驶到了李默的住所。 一下车, 我就感觉李默这个人很爱运动,住的地方永远大得过分。这人是不是天天在庄园里骑马啊,不然为什么就不能住小点的地方呢? 许琉灰似乎感到我的不适应, 扶着我的肩膀带我踏入庄园,低笑道:“你喜欢这里吗?” 我想了想, 摇头。一下子让我想到特雷西庄园了, 受不了,我在那里可真的命悬一线好几次了 许琉灰点头, 语气带着点可惜, “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住这样的地方。” 不少佣人前来迎接,半空摆渡车也停在身边。 我和许琉灰将将踏上,摆渡车便悬浮而起, 整个庄园在俯瞰中越显富丽堂皇。司机识趣地一言不发,只有在我提问时才偶尔回一两句话。 轻风缓缓吹拂过我的脸,我看向许琉灰,他并未坐下, 而是站着远眺风景。 这是个闲聊的好时机。 我也站起身, 走到他身旁,疑惑道:“老师喜欢这里的景致吗?” 许琉灰笑道:“这里的园林很漂亮。” “那老师为什么不住庄园呢?”我认真道:“是觉得麻烦还是不喜欢?” 许琉灰扶住了下颌, 眼镜下的黑眸垂落在我脸上, 笑意很淡,“不喜欢。” 很好, 很适合继续推进! 我继续道:“为什么呀?虽然我也不喜欢, 但我觉得我不喜欢是因为我习惯了住小的地方了。偶尔在父母帮佣的地方住时, 那里也很大,但乱逛说不定又会违反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总的来说,还不如住在小一点的地方。” 说着,我握紧了放在栏杆上的手,没看许琉灰,“而且……小一点,暗一点的地方让我很有安全感。” 这个人设捏得确实不错,因为许琉灰的手掌覆在了我的手背上,干燥的温暖袭来。他摩挲了下我的手,话音认真,“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不用再这么担忧了。” 我立刻摇头,笑道:“那老师呢?老师看起来应该不会有我这样的困扰,为什么也不喜欢呢?” 我就不信,这还钓不出来你! 他做事总有几分显山不露水,让人难揣测他到底如何。如果不是鼎盛的家族财阀,我不相信他那些随口吐露的话语是刻意为之的炫耀,如果是鼎盛的家族财阀,那……也有些我参不透的疑点。 许琉灰沉默了几秒,我马上道:“啊,摆渡车在下降了,是要到了吗?” 他抬眼望过去,点头。 但这个话题并没有就此揭过,许琉灰只是又看了我几秒,我感觉到他不自觉蜷缩起了手指,在我手背留下了很小的力道。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其实和你一样。” 我睁大眼,“什么?” 许琉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捏了下我的脸,“老师家里规矩也很多的,不仅家里规矩很多……还有很多很多的监督的人。” 我心下一动,轻声问:“那老师会偷偷做坏事吗?” “坏事?很可爱的说法。”许琉灰笑意更大了,想了想才道:“不会。” 他看向我,眼镜下的黑眸中带着些认真,“做坏事,是要受到惩罚的。神无处不在。” ……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只知道规矩多,的确是大户人家。 烦死了,他妈的那个大户人家家里规矩不多! 我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扯着嘴回了句,“神无处不在的话,那我一定会下地狱的。” 摆渡车正好降落在一座漂亮的水晶玻璃房前,在熠熠光辉中,鲜花簇拥在周边。一群人站在不远处,为首的便是李默,李默身旁站着个姿态挺拔的人。 几个人撑着伞前来迎接。 我刚下摆渡车,便感觉头被拍了拍,一拧头就看见许琉灰。他笑着放下了手,道:“不用担心。” 我:“啊?” 许琉灰道:“神会宽恕你的。” 我:“……” 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回我方才的话。可惜我还没想到怎么回时,他便已经牵起了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吃水果那阵子的他的颤抖像是错觉一般,如今他只是用着很虚的力道,轻轻牵着我。 我望着许琉灰清瘦的背影,却又陷入了深思。会不会……他并不是神神叨叨,也并不是只是虔诚的信徒呢? 可是如今最大的教会也不过是圣纪佛教会,在普世中颇有威望却也十分低调,上一次引起热议的还是因为圣纪佛教会中出现了一名omega红衣主教,俱传闻是最有机会登上新任教皇位置的继承人。 我记得很清楚,那名红衣主教十分年轻……年轻得过头了,和许琉灰的年纪与性别都对不上号,更别说……教会的人要终身禁欲保持贞洁的。 在沉思中,我已经被带到了李默面前了。李默仍穿着衬衫,袖箍圈住了他的上臂,使得衬衫紧贴着肌肉的线条。黑发下,他笑意很淡,昳丽的脸上唯有双唇红而薄,高挺的鼻梁上挂着金丝框眼镜。也正是这时,我终于看清楚了李默身旁站着的人。他的黑发被剃短了些,脸上还有些细小的伤痕,神情冷漠地看着我。 ——是迦示。 草了,被许琉灰折磨这两天,我好像完全把他易感期的事忘了。 我正想说话,却看见李默睨了我一眼,伸手拍了拍迦示,“陈之微,omega,许琉灰的……学生。” 许琉灰俯身,也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迦示,李默叔叔的孩子” 迦示很上道,伸出手来和我装不熟,“你好。” 我伸手过去的瞬间,许琉灰却先将我往后扯了下,率先伸出手握住了迦示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摸他的头,“迦示,上次见你还是两年前呢,现在长得这么高了?” 迦示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一遭,视线越过许琉灰看我,我看了眼李默,李默挑起眉头,像是有些不耐。我只好又看了眼许琉灰的背影,才对着迦示耸肩。他收回视线,垂着眼,低声道:“谢谢许老师。” 李默还是懒得说话,一转身进去了。 走过长长的回廊,东绕西绕,终于进到一处精致极好的玻璃会客室里。阳光温暖,室内凉爽,花团锦簇,小型交响乐乐团在奏乐,侍应生在布置餐食。 李默还未说话,许琉灰便轻声问我:“你对什么花过敏吗?” 我摇摇头,他这才放心似的,带着我往深处走。 餐桌上已经布置了些小点心,还有些酒水,我刚捞过来喝两口,又听见许琉灰道:“度数会不会有点高?不可以多喝。” 李默这时刚坐下,我听见空气中传来他深呼吸的声音,但许琉灰全然没有察觉一般,他握着餐刀将点心切成了小块,推到我面前。 玻璃餐盘在桌上划出了细小的动静,我没忍住看向李默和迦示。 迦示仍是冷着脸看着很聪明的狗样,但眉头已经蹙起了,唇角向下抿着。坐在他身旁的李默脸上也没了笑意,背靠在椅子上,很有几分慵懒,但金色的眼眸眯着。 很尴尬吗? 等会儿更尴尬! 好好感受一下许琉灰这人的恐怖之处吧! 我放下酒,吃了几块点心后,却又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吸。 是许琉灰的。 我和李默迦示看过去,许琉灰却眨着眼看我,轻声问:“刚刚想起来,你晚上的药我没带过来,这下糟了,等会儿要早点回去了。” 我:“……” 迦示道:“你生病了吗?” 和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清脆的敲击声。 李默捏着调羹敲着酒杯,一手搭在椅背,俊美的脸上只剩下了阴冷。他看见视线聚集在他身上后,才将调羹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许琉灰,你过来。” 许琉灰笑道:“怎么了?” 他没起身,只是望了眼迦示,又望了眼我。 李默的耐心已经告罄,他深呼了口气,道:“聊一下吧,刚好,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让他们独处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许琉灰正要说话,李默却看向了我,扯动唇笑了下,眯着眼,“你觉得呢?喜不喜欢这位迦示哥哥?” 我:“……” 我看了眼迦示,他捏着餐刀,定定地看着我。 我又看了眼许琉灰,许琉灰仍然微笑着。 “我当然——” 我还没说完,便看见许琉灰站起身来打断了我,“那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过……毕竟AO有别,所以不要闹得太过分。” 他起身和李默到了拐角处的看台。 我长长松了口气,又看向迦示,迦示将椅后的外套拎起来,走过来就握住我的手腕,“走。” “别吧,等下许琉灰见不到我会杀人的。”我虽然不怕,但是也不是很想和迦示一起待着,可他垂着眼眸,灰色的眼睛有了些湿润,“你答应过我的。” “我他妈答应过你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是哪件都没干成。” 我反驳道。 迦示不说话了,只是握着我的手腕,“摩甘比。” 我站起身,“走,去哪里,你要吸多久。”他不说话,只是牵着我走到了另一个出口,一开门,便先看见一座漂亮的喷泉。 喷泉周遭是修剪好的小树林,颜色各异,形状也很是可爱。 迦示的手指滑落,顺着手腕牵住了我的手,走路的步伐也慢了些,“你说过,会帮我缓解易感期的。” 我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是情况你也看见了,许琉灰实在是可怕。” “他为什么会和你有所牵扯。”迦示看向我,话音很轻,“而且……他好像把你当成了孩子?” “你不是认识许琉灰吗?他照顾你的时候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回道。 “你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还想从我这里套许琉灰的信息,是这样的吗?”迦示握紧了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了长椅上。天气本来就热,他握得又紧,我很快便感觉他的掌心了些湿润,嫌弃地挥了下手,“你能不能松开,好难受。” 迦示却握得更紧了,他解开了几颗衬衫扣,长长呼吸了下。 又是几秒,他慢慢凑近我。 我的脸直接扭曲起来,用力朝他肩膀一推,他身子摇晃了下,但很快又重新俯身凑过来,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恨不得把脚抬起来抵住他,让他别靠近了。 白茶信息素的味道缓慢释放出来,他停在和我极近的距离,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脸。下一秒,他的头垂下,靠在我的肩膀上,“信息素。” 我实在是有些烦,最后却也只好长叹一口气,释放出来了信息素。 他松开了手,我赶紧在他膝盖上蹭了蹭,把汗水蹭掉,“我靠是真的烦,黏死了。” 迦示的身体颤动了下,很低的笑声响起,他握住了我的手,放在他膝盖上。 “你别光吸啊,告诉我,摩甘比的事,还有你查到的事。” 我用脚踹他小腿。 迦示却又笑了声,好一会儿才道:“没有什么好说的,摩甘比内部在肃清,原因很简单,上任家族族长内定的继承人回来了。” 两种信息素纠缠在一起,他的话音也越来越轻,甚至透着点困意。 迦示道:“目前还无法锁定继承人是谁,对方的消息极其隐蔽,只有之前在八城活跃了一阵子,还有就是四城这次。不过这次可以确定,对方不在四城,似乎还在暗处。” “继承人,为什么不干脆叫传染人。”我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好笑,“反正都和传染病一样,只通过血液、□□、血缘传播。” “血液和血缘不一样吗?” 迦示问。 “你和李默可没有血缘关系。”我顿了下,看向迦示,又忍不住笑出来了,“但你不也是安德森的血液吗?” 迦示的身体僵住,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沉默了许久,脸却贴住了我的脖颈,话音很低,“如果你想,你也可以传染。” “我不想。”我用力推他脑袋,“你差不多好了吧,真的好难受,我恐同啊!离我远点!” 迦示喉间溢出了急促的呼吸,话音都快了些,“一会儿,再一会儿。” 他又道:“陈之微,我易感期还有几天。” 我道:“你休想。” 迦示话音很轻,“你要来的。” 我还想反驳,他却已经将我的手钳制住,硬生生按到了椅背上,倾身用脸颊贴住了我的脸颊。他道:“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但你没有来。” “我忙忘了。”我绷紧了背部,甚至还夹紧了屁股,道:“我们是朋友嘛,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的,主要是呃,许琉灰……他,他管得太严了!” 我找到了思路,生气地道:“再说了,你不也没有联系我,我忘了很正常,不是吗?” 迦示的灰色眼睛在阳光照射下越发显得像是透明的玻璃珠,他眸光闪烁了下,身上的冷意更重。好几秒,他才地道:“你,一直都没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很多年前。” 这一段话他说得像是很吃力,白茶味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极其不稳定的因子时而浓郁时而浅淡。他说完,喉结滑动了下,钳制我的手的力道松弛了。 最后,他的头再次重重压在我的肩膀上。 我推了推他,他没有动。 这个情况,确实不大好解释,真服了我这说什么啊,不不不不对!许琉灰的信息我还没有套出来呢!这个废物! 我用力推他肩膀,却听见他沉重又有韵律的呼吸声。 “草,你不是睡着了吧?”我抓着他头发,想要拎起他的脑袋看看,但还没拎起来,就远远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草草草,别被看见啊! 许琉灰看见我真的要被杀头的! 这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啊! 我手脚并用,用力推着迦示,一番努力后,迦示的身体终于动弹了下,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我眼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脑中高速运转了起来。 一、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掐住迦示的腰,“起开起开!人来了!” 话音刚落,我便听见一道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别抱了,许琉灰到处找人呢。” 迦示松开手,站起身来,低下头。 我僵直着脑袋看过去,却看见李默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和迦示。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又了然,最后看向迦示,“易感期就滚回房间待着,不要出来丢人。” 我:“……” 嗯、嗯? 没被发现? ……也是。 不不不对! 他妈的,陈之微你怎么了!两个Alpha本来就不该存在被发现和被捉奸啊!你他妈的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没被发现!你忘了吗!你恐同的啊!你现在已经接受和Alpha搂搂抱抱会被误认为A同这件事了吗! 陈之微啊陈之微,你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迦示离开,我脑中仍然一片混乱,情绪几乎崩溃。 恐同即深柜,原来,我也不例外。 我的脑子疯狂尖叫,直到李默出声,“不要帮他缓解易感期,这点东西都熬不过去,也不过是废物。” 我闻言,更加崩溃了。 什么,缓解易感期难道不是一件会被误会的事吗? 我这个程度的敏感度,难道已经是深柜晚期了吗? 啊?怎么会这样?! 第93章 我长久的沉默让李默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呼吸声重了些,道:“说话。” 我看向李默,又道:“许琉灰找了我很久吗?” 李默嘴角翘起来, 愈发显出点不耐烦来,“差不多。” “走。”李默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回头, 冷冷地看着我,“怎么不走?” 我坐在长椅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拖一下他吗?” 李默的手插进了西装口袋里,朝我走过来,俯瞰我,“为什么?” 我也抬头, “什么为什么?” 李默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为什么不能帮我?”我决定和他绕圈子,笑起来,道:“你不是说过了,愿意给我提供帮助吗?” 我感觉我和迦示和李默逐渐成了一种食物链, 迦示在要求我兑现我的承诺, 而我又在不断让李默兑现他的承诺。真受不了,他们俩为什么不能抵消下得了。 李默笑着, 眼里却只有冷意, “我只说过,任务途中, 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你。而你……好像不这么认为, 你似乎觉得可以以此要挟我?” 他的阴影投射到我眼前, 我往前挪了挪,膝盖碰到他的腿了。 李默眉峰挑起, 视线从我的膝盖扫到我的脸,然后后退了半步。 很好,很有侮辱意味! 你很了不起吗! 碰一下怎么了! 我感受到了无声地羞辱,可是却也只能咽下,因为我实际上并没有太多自尊。我只是抬头看着他,问道:“我没有要挟你啊,你从哪里解读出来的?” 李默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我又道:“我现在也只是想和他分开一下,这样只是更有助于完成我的任务啊!” 李默嗤笑了声,“狡辩。” “再说了,你不也受不了吗?”我伸手拍了下旁边的位置,“他那样你肯定也觉得很烦嘛!我们这难道不算合作共赢?虽然你也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但肯定都没有许琉灰那么什么……对吧?” 我继续用力拍,很殷勤地看他,“坐下呗,就十分钟,我们总得喘息下吧!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啊!” 李默垂眸,像是思考了几秒。 他最终没有拒绝,只是摘下了眼镜,坐在了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当然,他坐下时还不忘将手边挽着的外套仍在座椅上才坐下来。 不知道他在嫌弃迦示还是嫌弃我还是全部都嫌弃。 我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李默冷声道:“废话。” 我又道:“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李默顿了下,转头看我,似笑非笑的,“怎么,迫不及待地准备接受这个身份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睁大眼,“我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要怎么样面对他啊!怎么保证这个度才对啊!” 李默没有回答我,而是道:“陈之微,我没有多少耐心,不要把你的小算盘打到我身上。昨晚帮你已经很出格了,今天你还敢用喜欢我这个借口来给我找麻烦,再有第三次,我不会放过你。” 我两手撑着膝盖,晃着腿,很不可思议地道:“我上午不是和你汇报过了,这是策略!” “我也没说过,我会接受。” 李默道。 我眨眨眼,“你不也没拒绝?” 李默顿了下,脸色冷了,“陈之微。” “好好好我不说行了吧。”我举手做投降状,又没忍住道:“但如果我说的是实话呢?” 李默的手指敲了下膝盖,金眸沉沉。 我捂着胸口,用着抑扬顿挫又有些油腻的腔调道:“我确实很喜欢你啊,比起许琉灰更喜欢你,比起被他照顾宁愿受你的气呢?你能不能别这么难搞,我说谎偷奸耍滑你要生气,那我说个实话你又要生气,你要我怎么样啊?” 李默扫了我一眼,“这种话,拿去耍别人吧。还有,你难道忘了,上一次你还说过,你就算被我压着当狗也绝对不愿意听话吗?” 我用手撑着膝盖支着脸看他,“那不是……有了对比吗?” “在许琉灰的对比下,你显得如此正常。”我说了今天第一句实话,又认真地凝望他,“简直正常得可爱。” 李默神情平静,金眸却逐渐眯起来,冷意逐渐蔓延。 我立刻站起身,“你先打住,我可没有调戏你,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我夸任何人都是可爱好不好!你不会这也觉得是冒犯吧?是的话我改,你少对我发火,我现在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我只想离许琉灰远点待一会儿!” 我这警戒的态度反而让李默露出了些惊愕,直接打断了他的发怒技能,他只是再次用探寻的视线扫了我一遍,才道:“你就这么抵触他?” “不然呢?”我看着他,“不是因为讨厌他我为什么要跟你坐在一块儿啊,难道是因为喜欢你吗?” 李默移开了视线,讥讽道:“你以为我会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我接着他的话,“那我说你可爱你还生气?” 李默的呼吸重了些,又要说什么,我却立刻瞪大了眼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抓着他腰部捏了捏,“我、我靠,先别说了!” “呃——”李默的身体瞬间僵直,呼吸急促了一瞬,金色的眼眸里迅速有了几分怒意,“陈之微!” 我收回手,用着气声道:“我、我看到许琉灰的身影了!好像他在找我们!快、快说点长辈和小辈会说的那种话题!” 李默喉结滑动了下,脸上的怒意仍未消失,“我真该杀了你。” “那你杀了我之前能不能先想想办法啊!” 我看了他一眼,又道:“李默叔叔,你倒是说话啊,不然他等会儿看见我们两个静静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搞不好会对你发难。” “你以为我在乎?” 李默没好气地道。 花丛树木里,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默用手抵着额头,戴上了眼镜,道:“和迦示相处得怎么样?对他感觉如何?” 我:“……” 上来就这么重量级长辈吗? 我顿了下,道:“挺好的。” “挺好的,是多好?”李默像是从我脸上的表情找到了些趣味一般,接着问道:“你有伴侣吗?或者婚约?有没有考虑过迦示?” 这几句问话后,我听见脚步声快了些,愈发头疼,却还是得夹着嗓子,以一种小心翼翼地态度回答。 “没有,但是我……还不想考虑。”我琢磨了下,看着李默,道:“那李默叔叔呢?” 李默抬起眉头,“什么?” “我觉得李默叔叔这么厉害,这么好,这么……漂亮。”我说完漂亮后,发觉李默的脸色更冷了,便继续道:“为什么没有找伴侣呀?” 李默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也正是这时,许琉灰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这里呀。”许琉灰走到了我身前,有些无奈,“怎么没有回信息?” 我眨眨眼,故意到处翻口袋,一番折腾后才有些茫然道:“啊,我好像把终端落在餐厅里了,所以没收到消息。” 我就知道你要连环call,早早藏起来了,没想到吧! 许琉灰脸上有了些了然,笑起了,“下次要带好,找不到人还是会让我有点担心的。” 他拍了下我的肩膀,又道:“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许琉灰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李默一样,将这些话讲得十分自然。 我看了眼李默,他也不在意,只是坐着,淡淡地看着我们。我想了想,直接将话引到李默身上,道:“和李默叔叔聊天呀。” 许琉灰这才将视线移到李默身上,几秒后,他道:“原来是这样,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你不如直接来问我。” 李默嗤笑了一声。 许琉灰笑道:“问你什么,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和她在这里开小会吗?” “他和我聊了聊学业和生活上的事。”我添油加醋,又看着许琉灰,话音带了点不太好意思的羞涩,“聊完感觉李默叔叔好厉害啊,做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事业这样。” 李默的手再次抵住了额心,他像是受不了这种话题一样,站起身,“先进去再聊吧。” 许琉灰放在我的肩膀的手用了点里,脸上的笑意一点没有变,道:“孩子说你很厉害,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人证不够权威呀?” 他话音中满是揶揄地开着玩笑,但气氛却显出几分剑拔弩张来。 李默看向许琉灰,“又不是第一次听,何必大惊小怪。” “可这样她多难过啊。”许琉灰笑意淡了些,话音带了些不赞同,“她是真心尊敬你,这样的态度,好像是她是为了名利才夸赞你似的。” 这挑拨离间的味儿也太正了,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琉灰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李默脸上的不耐越来越明显。 我决定加一把火。 “老师,我们今天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我问。 “可是药没有带呀,要好好吃药,不然身体怎么会好?”许琉灰的黑眸闪烁了下,仍是微笑着道:“你很想留下来过夜吗?” 我点头,看向李默,咬着唇,“我想和李默叔叔多相处一会儿。” 李默:“……” 李默眯着眼,抿着唇,直直地看着我,眼中含了几分威胁。 许琉灰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才又勾起唇,“这样子啊。” 他这才转头看李默,李默已经收回了视线。 许琉灰道:“孩子很喜欢你啊,真好啊。” “今晚有空么?”他想了想,才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今晚是不是还要去开交流会。” 我感觉李默整个人已经要炸毛了,但居然还能保持住冷脸美人的形象,感觉表情管理比某些明星厉害多了。他深呼吸了下,道:“你想说什么?” 许琉灰疑惑道:“我只是想问方便不方便留宿而已,是不方便吗?没有关系,我不会强求的,只是孩子喜欢,我就问一问。” “许琉灰。”李默冷着脸道:“你觉得你在征求意见吗?” 许琉灰露出了有些惊愕的表情,却又立刻握着我的肩膀,低头和我说话,热气扑到我的耳边,“李默叔叔似乎有点忙,今晚就先不留宿,过几天等他有空了,老师再带你过来好不好?” 受不了了,为什么这么好笑。 我看着李默在许琉灰这里反复吃瘪被阴阳还没办法阴阳回去简直要仰头大笑,我花了很久才憋住笑意,用一种失望地语气道:“啊,这样啊……好吧,李默叔叔,希望过几天还能见到你。” 许琉灰摸了摸我的头,道:“那我们先进去吃点东西吧,你应该也饿了。” “等下。”李默开口了,他看了我一眼,又对着许琉灰露出了笑,“我真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说我没有空了?没错,我确实有会议,但留你们住又不是什么难事。” 许琉灰仍是笑吟吟的,“可是孩子只是想多与你相处,你要是不在,也没什么意义。” “我会在的。”李默笑意大了些,“会议而已,我想早点结束并不难,你也知道的。再说了——” 他走到了我身前,伸出手搭住了我的另一侧肩膀。 这一刻,我感觉两边肩膀都沉甸甸的,很好,我的身体就是一杆秤。 不过没几秒,许琉灰按着我肩膀的力度重了些,他脸上的笑也没了,只是看着李默。李默盯着他的视线,看着我,且直接俯下身来凑近我,金眸里有着灼灼的笑意,“你叫陈之微是吧。” 我点头。 李默也点头,起身看向许琉灰,手仍然放在我的肩膀上,“陈之微还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 他加重了好孩子三个字的读音,话音刚落下,我就感觉许琉灰快把我肩膀头子掐碎了。 许琉灰轻声道:“是吗?” 他笑起来,“那很好啊。” 李默也笑。 猜猜谁没有笑,没错,是我。 因为我感觉现在两边的肩膀都要被掐碎了。 好疼,救命,好疼! 在下午的短暂会面后,李默很快就让人带着我和许琉灰去往了今晚要住的地方。 我颇有些开心地巡视着豪华的客房时,许琉灰便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 在装完一番惊讶天真后,许琉灰似乎也酝酿好了他的话术,他倒了杯茶,态度亲切地道:“过来喝口水吧。” 我走过去坐下了。 许琉灰先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番我和李默到底聊了什么的,又三分不经意地说李默和迦示关系并不好,迦示本人的性格也不太好之类的。 我十分体贴地回应着他的话,时不时做出惊讶、怀疑、疑惑的表情配合。 配合到最后,许琉灰似乎觉得场子已经热好了,他问道:“你好像对李默叔叔很感兴趣,是哪里吸引了你吗?” 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是因为漂亮吗?” “怎么会。”我否定了这个回答,才道:“也不完全是这个啦。” “所以还是有很大这样的因素吗?”许琉灰支着脸看我,笑道:“你一开始抗拒我照顾你,难道是觉得老师不好看吗?” 我闻言,放下茶杯,认真地看许琉灰。 许琉灰也注意到我的视线,笑道:“怎么?现在实在检查老师的长相吗?” 他的五官其实十分精致俊秀,棕色的微卷的头发有些长,眼睛温润。但他的银色链条眼镜压在脸上,又惯常露出富有耐心的微笑,以及常年在学校工作,因而身上文雅谦逊的气质总是让人难以注意到他的相貌,只先感觉到他是个温和又令人尊敬的老师。 许琉灰起先还很是从容,但在我长久的沉默地注视下,他有了些不自然,手指蜷缩了起来。又是好一会儿,他的手指痉挛了下,道:“怎么了?是我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我摇头,又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下,“仔细看着老师,发现老师长得也很好看。” 许琉灰怔了几秒,又微笑起来,话音却带了点疑惑,“只是好看吗?” 他开着玩笑,原本放松的身体却忍不住直起来了。 我假装慌乱道:“不、不只是好看!老师也很漂亮!” 许琉灰长长叹了口气,故意遗憾道:“好吧,那我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但紧接着,他又问道:“那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亲近他呢?” 许琉灰倒了杯茶,又将茶杯推过来,话音很轻,“李默叔叔看起来总有些难接近,其实我一开始还很怕,你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毕竟他是老师很要好的朋友。所以看到你们亲近了起来,老师还有点惊讶,不过也很高兴。” 你的这个高兴,是真的高兴吗? 我两手握住茶杯,低着头,带这些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清楚。” 许琉灰又道:“啊,也是,毕竟眼缘是个很难得东西,你不清楚也正常。” “不然这样吧,我们来一起分析好不好?” 许琉灰道。 他的这个问题总让觉得他并没有多少想分析的成分。 我摸了下后脖颈,笑道:“好呀!” “为什么一开始这么抗拒老师的照顾呢?” 许琉灰问。 你这上来就是真心话啊。 我问道:“老师,这个一定要回答吗?” 许琉灰笑吟吟的,“也可以不回答呀,老师也只是好奇而已,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先不聊这个问题。” “不不不,没有不舒服!”我连忙否定,又道:“我只是害怕老师会听完回答不高兴,我不想让老师不高兴,因为我……很喜欢老师,也很感谢。” 许琉灰的眼神柔和了些,“没关系的,你说吧。” 我盯着茶杯里的澄澈的茶叶,看着一圈圈涟漪,道:“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所以老师对我好的时候,我总觉得很怕被老师发现,我是个不特别、不高尚、不值得的人。因为我和老师刚遇见的时候,我就骗了你,而且还偷走了你的戒指。” 我看向许琉灰,真诚地歌颂起来了他的爱情,“老师和妻子是我少见的过得那么幸福的伴侣,而我因为一己之利偷走了一些幸福的证明,这让我很愧疚。” 许琉灰顿了下,道:“你已经改正了,我不会责怪你的。” 我又道:“但我最无法接受老师的照顾的原因是……我很介意,介意……老师的妻子。” 许琉灰怔了几秒,“什么?” “老师说过了,你们并没有孩子。”我开始设套,“如此恩爱,却十年都没有孩子,说明你们都不想要孩子,并且没有孩子也可以过得很幸福。” 我不太好意思地道:“所以很害怕,被老师当做孩子后,会让你们产生分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很多余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许琉灰有些无奈,轻声道:“我和她,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幸福,你不会是多余的,你是老师很珍重的孩子。” 他起身,坐到了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脸颊,轻声道:“所以你亲近李默叔叔,是觉得他会更喜欢孩子吗?” “是有一点,因为李默叔叔,我在网上看过一些资料。”我不太好意思地继续道:“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婚,一定是很爱孩子,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吧。虽然老师说过,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但我觉得或许事情并非是那样子的,李默——不,李默叔叔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许琉灰顿了下,才道:“你是觉得,我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吗?” 我立刻瞪大眼睛,“怎么会!我绝对没有这么想!我也绝对不是那个意思,老师能像现在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不是一回事的!老师不要误会!” 许琉灰却已经笑起来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道:“好,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但我很期待你做出错的那个决定。 我只能握着茶杯,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来。 奥朵向来是不吝啬于展现自己的才学与见解的。她读过很多书,也知道如何将读过的书,将每个字句用合适的方法从口中倾吐而出。 学识若是从底层之人口中倾吐而出,那么多多少少有些自鸣得意的意味,但当它如同糖果一般从漂亮的大衣中取出时,似乎又满足了许多人“一定能学到什么”的期待。 当奥朵从酒店离开之时,她脸上带着些快慰。 夜色下,街道繁华,来往行人无数。 奥朵脚步轻快地穿行在路上,直到她收到许琉灰的信息。 第94章 许琉灰的信息十分简单, 拢共也就两句话。 第一,明天务必要回三城和他见一面。 第二,他希望她能尽可能体贴下孩子。 奥朵不禁揣摩起来了其中深意。 之前, 不是说不需要她去了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发这些消息呢?再其次,他这几乎命令的语气让她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们相处这么多年, 他向来是喜欢用更温和委婉的态度与她交流, 这改变似乎就是从今天开始的? 奥朵其实也知道许琉灰□□并不与她说这事有些奇怪,但她并不太在乎, 毕竟想来他们几年见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许是孤单了。 但现在,她觉得很有必要行驶一下劝慰了。 奥朵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坐下前不忘记先整理下仪容仪表,她需要尽可能地保持好她疲惫操劳的状态, 以显示她工作的辛苦。当一切准备完毕后,她才拨通了许琉灰的全息通话。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拨通。 在拨打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才接通, 全息界面中, 他静静坐在一间会客室里。 “怎么才接电话?”奥朵率先发难,发难后又立刻无奈地叹气, “算了, 没事的,你可能是在忙吧?抱歉, 我态度不好, 毕竟是临时出来和你打电话的。” 许琉灰抬起眉毛, 像是有些惊讶,“开会到这么晚吗?” 奥朵长叹一口气, “是啊,没有办法,这些人真的是。” “辛苦了。”许琉灰淡笑,这让奥朵很满意,但下一句话又让她不悦了,因为他紧接着道:“明天,不要忘记回来。” “我明天哪里有空啊,不说和其他学校的人进行交流,再说了,最近公务也确实繁忙。”奥朵愁眉苦脸的,开玩笑似的,“哪里像你,除了讲讲课,偶尔照顾下孩子,或者去教堂就没什么了,真羡慕。” 许琉灰仍是微笑,并不生气,“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辛苦是辛苦一点。” 他又道:“她没什么安全感的,所以,我希望你明天不要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对她用更好的态度,可以吗?当然,也不要太好。” 奥朵有些糊涂了,摸不准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正色道:“我明天去不了,很抱歉,还是说……一定要去?” 许琉灰笑意淡了些,“一定要来,我觉得孩子的感受更重要,她很怕不被你接受,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奥朵等了会儿,没等到许琉灰继续,她惊愕了起来,“就因为她害怕,我就得抛下所有公务回去吗?琉灰,这太胡闹了吧,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孩子,但是没必要把重心都放到孩子身上呀。再说了,孩子年纪小的话,就是会胡思乱想,她多大了啊?” “她少年期末期了。” 许琉灰道。 奥朵:“……?什么?少年期末期?” 她骤然站起身,瞪着眼,话音提高,“你怎么想的啊!都少年期末期了!这哪里还是孩子?我,不是,你,你这个真的太胡闹了!这么大人你和她一起住吗?” 许琉灰静静地听着,垂着眼眸,道:“她没怎么读过书,年纪也小,和父母多年没有联系,没有其他亲人。” 奥朵道:“这是一回事吗!少年期末期!那都是能谈恋爱能结婚的年纪了!” “……她离恋爱结婚还远着。”许琉灰抬起眼眸,神情淡淡,“所以你明天会来的,对吗?” 奥朵彻底压不住情绪了,“许琉灰!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以前从来不会做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的!到底是怎么了?是我太少回去看你吗?还是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天推掉所有职务回去陪你,你让她搬走好不好?一个少年期末期的omega跟你同居,这像话吗!” 许琉灰没有说话,他像是听见了什么,握着终端走动起来。 奥朵情绪正激动,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点,继续道:“我们以前刚认识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父母把你放在教会里长大,我当时就知道,你父母对你一定不好。所以我完全知道,你因为过去的小遗憾而希望让所有孩子都获得关爱,我也很抱歉,我没能让你受孕,但是——但是这个跟你——” 许琉灰走到了窗前,很轻易地看见了一个人在楼下,背对着他,朝着远处一个人影喊:“李默!李默叔叔!叔叔!李默!” 他低垂着眼,手指放在了窗柩上,无名指上的戒指散发着璀亮的光芒。 许琉灰道:“明天晚上,回来,我不想再听到什么理由。” 他直接挂了终端电话。 随后,许琉灰朝着楼下的人喊道:“陈之微。” 另一头的奥朵近乎震撼地看着终端,脑中只有方才他那张毫无笑意,甚至透着傲慢的脸。 ……到底怎么回事! 不对劲,这件事不对劲! 肯定和他领养的孩子有关,必须要查清楚! 奥朵的危机感涌了上来,她选择和许琉灰结婚的原因很简单。他真的太好掌控了,他倾慕她,欣赏她,相信她,即便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他自小被养在教会,很受教会的牧师主教们喜爱。 她也成功通过许琉灰,结识了一两个欣赏她的主教给她写推荐信。 奥朵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爬,爬到这个位置,如今对许琉灰的助力早就不在乎了,但是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被这样忽视命令! 他以为他现在算什么?! 奥朵怒火中烧,打电话了给了秘书。 - 夜色深深,会议高塔的灯光仍旧亮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灯才有了熄灭的迹象。 横纵电梯运行起来,冷色调的光也沿着高塔横冲直撞起来,从外面看倒是颇为漂亮。江森和季时川是最后离开的,在会议上,他们起了不止一次的争执,理所当然的,会议结束后他们留下来了。 会议高塔的最后一班电梯,只有他们二人。 影影绰绰的光芒射进玻璃,又在他们的脸上打下辉光,显出些晦暗不清的冷厉来。 电梯一层层下降,最先说话的人是江森。 江森的手放在了栏杆上,俯瞰着高塔下的风景,黑发被微风吹起,露出了清冷的眉眼。他没有看季时川,语气平静地道:“我们的确吵架了,但你不该因为私人恩怨三番四处阻止我的决定。” 季时川一只手臂挽着制服外套,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捏着终端写周报。他因为住院浪费了些时间,这些也是作为监察官必须汇报的项目。听到江森说话,他只是扯了下嘴角,懒得回话。 “季时川,我在和你说话。”江森的手指敲打着栏杆,话音冰冷,“还是说,你一定要我为说出的那些意气的话讨要个说法?” 季时川像是被逗笑了似的,懒洋洋地抬头望他,耳边一串耳钻链条亮晶晶的,“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江森闻言,顿了下,最终道:“我和你当朋友,的确是因为欣赏你。” 季时川等了会儿,又笑起来,“就这啊。” 江森呼吸重了些,脸上有了些不耐,却还在忍,“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都几把哥们,你说得也是实话,您能赏脸欣赏我这泥腿子,我还得开心呢。”季时川大笑起来,一伸胳膊揽住江森的肩膀。 江森被如此动作,第一反应先是蹙眉,正想再说话,却又在一瞬间被季时川狠狠推开。他一时不察踉跄了下,又迅速站稳,也正是这时,电梯降落到底层停车场。 他快步走出去,却又回头怒视季时川,“你疯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像刚刚那样啊?”季时川脸上这会儿一点笑意都没有了,异色的瞳孔中显出些冷来,面无表情地道:“我反驳你,不是因为旧怨,是因为的你的主意激进得像个傻逼。江森,你他吗跟我在这里表演什么明君良臣呢?” 江森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道:“如果是我误会了你,你只是单纯不同意我的决策,ok我抱歉。但你能不能别他妈这么敏感,我又怎么你了?” “你少在这里装蒜。”季时川的话音讥讽起来,“你他妈觉得我真该对你的欣赏毕恭毕敬是吧?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在这里就是过去了吧?到底是谁疯了啊?” 江森努力保持着冷静的语气,道:“我知道你在介怀于陈之微的事情。” 季时川瞥了他一眼。 “但,你不是说过,追求者和朋友本就是不一样的吗?”江森语气浅淡,认真道:“我和她的事情,和你也没有关系。” 季时川扶着额头,走了几步,回头看江森,“就凭你和亚连的婚事,你就没有立场,还是说你打算用你的强权,强迫她做你的情人?江森,那你真的挺恶心的。” 江森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已经通过江家,和安德森家商量取消订婚的事情了。” 季时川也沉默起来,点头,“行,你有本事。” 他转身就往自己的车旁走,没有再看江森,只是道:“那接下来就各凭本事,我懒得再和你多说一句。” 季时川拉开车门,却听见身后转来脚步声,他有些不耐,“你他吗没——” “季时川。”江森打算了他的话音,道:“你不是非她不可。” 季时川动作顿了下,回头看向江森。 停车场的灯光映射在江森的脸上,他制服上的徽章闪烁着冷光,将他映衬得芝兰玉树,清冷出尘。他凌人的傲气甚至不需要通过什么行为来表示,只隐藏在一句话里,“你一路走到了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季时川的手攥住了车门,“继续。” 江森走近了几步,军靴踩在地上,话音带着自信,“你有你的理想与抱负,你也有让你周旋在众多组织的权术手段,你只是缺乏一些……助力。联邦律法令大法官系统始终和你们监察官相互为难,但如果你有督政官的授勋呢?” 督政官,联邦元首,由元老院推选出来的首脑。 “一旦授勋,你既拥有监察官的权力,同时还能直接插手联邦律法系统,那些大法官再也不能阻止你了。” 江森笑了下,道:“如果你觉得等我竞选督政官太晚的话,我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卡尔璐未来的继承人……不,接班人,就是我们会议上聊到的,斐瑞,他应该很需要得力的人帮他应付这一切。” 卡尔璐现任当家被刺杀的消息,也正是他们会议上聊到的重点之一。 因为卡尔璐和摩甘比已有联合的消息,如今江家是针对摩甘比的主力,如今卡尔璐当家被暗杀,矛头很可能直接导向卡尔璐与江家为敌。 大半场会议都在讨论如何面对卡尔璐未来的攻势,或者说,如何咬下一块肉。没有人在乎真凶到底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如何得利。 季时川“啧”了声,道:“可是人家也喜欢陈之微啊,没有前途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找我进行分手。当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多半没可能。” 江森笑了下,道:“喜欢是一回事,联姻是一回事,帮你和斐瑞联姻,也是帮江家。毕竟,你难道不是我的幕僚之一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季时川笑了下,抓住江森的领子就挥拳过去,“那我还真不是。” 江森怔了下,迅速躲闪,反手钳制季时川的手,冷声道:“你他吗到底在执着什么?这是个对我们都好的机会,你可以借势发展,斐瑞可以稳住卡尔璐,我也能拉到卡尔璐的支持,摩甘比势必会被削弱。” 季时川一言不发,忍着江森攥着他的手腕的疼,也仍然抓着江森的领子。 “真他妈的好笑啊,江森,劝人别看清感情去联姻,但你自己不是要取消订婚吗?”季时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睛,灰色的眼睛在此刻显出它义眼的本质,冰冷却没有生命力,“只有你的爱情高贵,只要你有资本当个追逐感情的人,我出身低贱,我就活该被你这样侮辱。我但凡想再往上爬,我用等到现在?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非要觉得所有人都该乖乖听你使唤?” 他的怒意已经到了极点,表情阴鸷,“真是好高贵啊!” 江森原本便在忍耐中,如今听见这些讥讽,冷漠的眉眼中也浮现出讥诮来,“我愿意扶你一把,你就是这种态度?我他妈的哪里说错了,我没有觉得我高贵,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坚持你的理想,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如此,何必要为了那个你幻想中的人而停滞不前?” 他也抓住了季时川的领口,挥拳打过去,“你清醒一点,那只是你以前的执念,你幻想中的陈之微和真正的陈之微不一样!现实的她是alpha,她不是什么纯洁清纯omega,她也不是你想象中热爱读书的人,你迟早会发现你追逐的是幻梦。我不一样,自始至终了解她的很多缺点,我接受的是真实的她!” 季时川被气笑了,脑子都开始发热了,他张着嘴差点忘记说什么,只能用力踹他。 江森的气焰更加旺盛,他抓着季时川的头往一旁的车上撞,“我已经挣扎过无数次了,我很清楚我在发疯但我控制不住!但你不一样,你们才遇到几次,你他妈动动脑子就知道选陈之微还是选联姻了!” 季时川感觉自己的头流出了温热的血,脑内的弦好像也随着血而断裂。他终于按捺不住,抓着江森的手反折,将他一脚踹到车上,随后按住他的头,“我不在乎她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她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重要,只要是就好。” 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却沉得像从地底爬上来的厉鬼,“我告诉你,无数个日夜,我就靠着你说的幻梦熬过来的。我可能一点都不爱她,但我他妈根本不需要爱她,我也不需要她爱我,我甚至都不需要她活着,她只要是她就可以了。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到底什么样的期望能让一个挣扎在你们这些上等人游戏里的人活下来,不明白要痛苦绝望多少次,才能重新面对这肮脏腐败的世界,要多努力才能不去恨你们这些人!她是我所有对平庸普通又快乐的生活的寄托,她是我的爱人,我的同乡,我的期待。如果她不是,那我他妈早该死啦!被你们这些人逼死啦!” 季时川的眼睛红了起来。 他松开了手,扯下了胸前的徽章,这是属于江森会议高塔的权限也是他幕僚的证明。 季时川道:“我不会再为你效力。” 江森眼中有了些惊愕。 季时川道:“我他妈也不是第一次跟人决裂了,但你看着像是第一次,哈,看来你们上等人的友情还是维持得很好的。” 他将徽章扔到江森身上,额头上的鲜血缓缓从他额头流下,他没有理睬,转身开车离开了。 江森平静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徽章,上面还沾染着血液。 他感到不解。 江森在这一刻,或许有与朋友决裂的痛苦,有失去一名出色幕僚和助力的难过,但是他都不确定。他只是拿出了终端,很想给陈之微发消息,很想见她一面。 另一边,空中的车子飞驰许久。 季时川还是停靠了下来,车窗外灯火通明,他捂着额头,血液从指缝中流出。他没有在意,静静地看着灯火通明的车流以及繁华的建筑。 最后,他只是拍了张图片发过去。 [季时川:不干了,傻逼领导,傻逼江森] [季时川:继续当我的独狼监察官了] [季时川:操他妈的这些上等人能不能都死了啊!] 他将情绪倾泻出去,却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陈之微:同求上等人死光,我优先。] 季时川看了几秒,笑了下,却偏偏在这时终端又震动了下,却并没有弹出消息,只有几条提示。 【未知用户申请添加好友:见个面?】 【未知用户申请添加好友:有些东西,你或许会有兴趣。】 季时川笑意没了,冷冷地看终端。 第95章 我花了大半个小时, 才终于在某个地方抓到李默。 在花园里,夜色中,我看见一辆车停在了庄园门口。 哗啦啦一群人上去将李默从车上迎下来, 我看了眼时间,距离晚餐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左右。 我扒开花草偷偷窥着李默的场景, 很轻易地看见他脸上有些疲惫, 抬起手吩咐了什么,于是他们四散而去。他看了眼终端, 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不枉我守株待兔这么久。 “李默!” 我对着李默喊了一声。 李默顿住了脚步转过身, 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我,漂亮的眉眼蹙起。他扶了下眼镜,我见状,没忍住弯腰隔着花丛又叫了两声。 “李默!你没看到我吗?我就在这里!” 我又喊了一声。 “出来, 别装神弄鬼。” 他的话音中含了些不耐。 我闻言,用手扒开花丛,从中走出。 李默这才注意到,眉毛挑起, 眸中含了些惊诧。 我像条狗一样晃了下脑袋, 拍拍肩膀拍拍腿,弄掉了一身的叶子, 朝着他笑, “我等你好久了!” 李默的眉毛挑得更高了,直到我终于折腾完一身的落叶花瓣后, 他才从胸口口袋掏出了手帕卷起朝我扔了过来。 “脸上。”他顿了下, 有些嫌弃似的, “脏兮兮的。” 我接住手帕,朝着他走过去, “哪边的脸上。” 李默没动,一手仍插在裤袋里,话音讥诮,“哪边都脏。” 我:“……好吧。” 我展开手帕按在脸上,左右晃了一圈才抬起头,“现在呢?” 李默看着我,又侧过脸,用手抵住了嘴。 我:“……?不是,你说话啊,还脏吗?” 好几秒,他喉间有了些笑,脸上的表情像是无奈又像是觉得好笑,“你动手就行了,不用动脑袋。” 我:“……” 李默又道:“很傻。” “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有点恶心,你还是骂我吧。”我被他着简短地两个字不适应到了,搓了搓手臂,将手帕顺手揣进口袋,“我等你好久了,你帮帮我吧。” 李默收起了笑意,望着我,“你是帮我解决任务的,不是来给我添麻烦的,今晚的事我没和你算账你就该知足了。” 我又靠近了几步,他皱着眉,有些不解地看我。我伸出手,要抓他的袖口,他立刻用警告的眼神看我。 我老实收回手,认真地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李默扯了下嘴角,“说。” 我道:“你忘了吗?还有两天,药剂的效果就要没了,算起来,可能后天深夜我就会变回alpha了。” “所以呢?”李默后退半步,抱着手臂看我,“要我帮你遮掩过去?你觉得你完成任——” “现在没有,但是后天一定可以!”我伸出手起誓,又道:“但是有个问题就是,你能不能现在就先帮我找个能住的地方啊?” 我想了想,继续道:“我现在也不能继续住校了,任务完成后,肯定也不可能在许琉灰家住,到时候肯定也得另外找地方住啊。” 李默垂眸看了我几秒,道:“可以,不用担心。” 我道:“能不能离工作的地方近一点。” 李默点头。 我又要说话,李默摆手,“我懒得和你浪费时间,但有消息传给我了,说你的职位有所变动,人还没去就能当正式法官助理了?” “我知道你想问事成之后的好处是什么,很简单,竞选众议会分议长前都有一次竞选演讲拉取选票的环节,”他笑了下,“我会派人帮你完成竞选规划你今后的晋升途径,当然,只是暂时的,能走到什么地方不关我事。” 好圆好香的饼饼,我吃! 李默看我的表情,便道:“没什么事我走了,别烦我了。” 我道:“其实我还有个事。” 李默脸上有了不耐,没说话。 我道:“今晚你找人带我出去吧?我……想见见斐瑞。” 李默眯了下眼,“我凭什么要为你的私事费心?” “不是啊!我听说了斐瑞的事情了,我总觉得他现在说不定状态不太好,给他发信息他也没理我耶,我有点担心。”我想了想,又道:“主要是现在许琉灰看得我太紧了,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啊,就很难受。” 李默:“……你就这么有自信能解决许琉灰的事情?” 他顿了下,才又道:“算了,不重要,我没空陪你玩。” 李默没理我,转身就走。 我连忙去追,喊住李默,“李默!我是真心的!我不是为了别的,我就是担心他而已,也不是为了调情什么的!” 李默很有几分不耐,转身望我,“别吵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 我从口袋里掏出几枝刚刚从花丛里拔的皱巴巴的花,诚恳地递到他面前,“我真的是认真的,我还给你带了见面礼。” 李默:“……” 他气笑了似的,抬起手就拍开我的手。 花朵落在地上。 我捂着手,“我靠很疼好不好?” 李默冷着脸,神情阴沉,“少和我嬉皮笑脸,别分不清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的忍耐有限。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而不是死在哪个角落,已经是我大发善心了。” 他转身就走。 我没放弃,继续追,追了几分钟,我又开始狂喊李默的名字,李默视若罔闻。 俗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最后叫李默的时候,我听见某个地方也传来了很轻地呼唤声。 “陈之微。” 我脚步顿住,回头一看,看见许琉灰站在窗边,室内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温柔的痕迹。 在我停滞脚步的时候,我感觉到几步开外的李默的脚步声也顿住了。我没忍住看了眼李默,却看见他站在那里,像是觉得有意思似的。 我:“……” 许琉灰也注意到了,他叫完我后,又看向了李默,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 李默望着二楼休息室的许琉灰,笑道:“不然你问问……孩子?” 他说出孩子二字后,我周身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又清楚看见许琉灰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是么?”许琉灰倚靠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的我,笑道:“怎么了?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要和李默叔叔说吗?” 我嘴巴张了张,决定给李默挖坑,耷拉着脸道:“我刚刚碰见了李默叔叔,然后……因为很喜欢叔叔,所以就前去打招呼,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惹到了李默叔叔。” 我转过头,用着真诚地表情看李默,认真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会让你生气。” 李默冷冷地看着我,又眯着眼警告我,我视若无睹,继续道:“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说了什么呢?”许琉灰没有再看我,而是看向了李默,话音含着笑,“她多少有些口无遮拦,却也是个坦诚的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 李默的脸色有些难看,道:“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是我计较了。” 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她追着叫你应该许久了吧,我听着她声音都有些变了,若是真的有得罪,听一下解释又怎么样。” 那倒不是我声音变了,我只是平时跟你说话夹了夹。 我暗暗想。 正当我以为李默要和许琉灰吵起来时,却听见李默道:“那你就不好奇,她到底说了什么吗?” 许琉灰笑道:“那你说,让我来做你和孩子的裁判,听听看是不是她真就说了十恶不赦的话。” 草,你干嘛! 我转头看李默,却看见李默对着我笑了下,我背对着许琉灰,只能挤眉弄眼,对着口型:对、不、起,别、别、别—— 但已经来不及。 李默表情淡淡,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大,语气中透了些无奈,“她非说,她有些事想和我聊聊,希望晚上能和我单独相处一下。” 我:“……” 这不一样! 我说的明明是你晚上带我出去一下! 你这人竟敢用我的说谎方式对待我! 小偷! 我不敢回头看许琉灰的表情,用手捂住额头。 救命,我恨不得用脚趾抠出地道逃离。 许琉灰的语气十分平静,话音轻了些,“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 我背对着许琉灰,咬着牙,瞪了一眼李默,道:“我……有些事想问问李默叔叔,当时顺口说的,没有考虑到这种话很冒犯,对不起。” 许琉灰道:“你们都是omega,亲密点也正常,但是李默叔叔不一样。李默叔叔是很厉害的人啊,平时很忙,哪里会有空呢?再说了,再怎么样,他不是可以随便亲近的,你这样的话确实很冒犯。” 我的脚趾平息了,但我感觉李默的怒气倒是上来了。 你不笑了是吧,那我就先笑了。 我对着李默咧嘴,又立刻露出沮丧难过的神情,转身看向楼上的许琉灰,眼睛有着失落,“对不起,老师,我知道了,是我太冒犯了。” 许琉灰的眼神柔和,朝着我手,“没事,李默叔叔会谅解你的,不过以后不要这么口无遮拦了,好吗?不难过了。” 我点头,正要说话,便听见李默的声音。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无奈,话音刻意压着,“我倒也没有这么不可亲近,但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可能是对孩子太过苛待了,还让她如此伤心。” 许琉灰道:“不用勉强自己,你向来是不喜欢孩子的,我让她以后注意着和你保持距离就好了。” “仔细想了想,我晚上确实是有空的。”李默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秒,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僵硬转身,看见他露着近乎温柔的神情,他道:“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晚上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解答你的问题的。” 李默又抬头,对着二楼的许琉灰笑笑,“我原谅她了,那我们等会儿就晚餐见。” 我看着他的背影,背后冒着冷汗,很快的,我听见身后的许琉灰的声音,“好孩子,上来吧,我们聊一聊。老师有些好奇,你晚上有什么问题,需要单独聊。” 第96章 许琉灰将我带回了我的房间。 他先脱下了外套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坐下了,才又伸出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以往读书的时候, 我什么错了都会被老师如此叫去办公室。因此,我心中很快生出了些紧张来, 但这紧张也很快让我有了肌肉反应——我开始垂头丧气一脸懊悔。 根据多年的经验来说, 基本只要我露出这样的表情,百分之八十的老师都会原谅我。我垮起个脸, 走到了许琉灰面前的座位, 坐下了。 许琉灰又开始倒水,从口袋里拿出了小巧的药盒,取出了一小袋药剂。 他将水和药递过来,“时间差不多了, 先吃药吧。” 我就知道你带药了! 我面露惊讶,有些疑惑,“老师,你不是没带吗?” “嗯。”许琉灰面不改色, 笑道:“这是我联系家庭医生重新配的, 花了些时间,但好在这边的医生都有那些药。” 我点头, 接过药吞咽下去, 又喝两口水。正要放下的时候,许琉灰却伸出手, 抵住了杯底, 我仰头喝着水, 震撼地看着他,他却并不松手, 我只能咕咚咕咚全闷了。 “老师,你——”我话没说完,便被许琉灰打断:“你既然追着李默走了这么久,想必也是运动许久了,要多喝水。” 我不信,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我摸了摸肚子,感觉肚皮里全是水。 许琉灰接过空杯子,放到了一边,道:“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要晚上去见李默?” 他或许没有发现,他现在和我说话并不像往常压着温柔的话音带着亲昵的语气词,甚至对李默也直呼其名起来了。也正因此,他的语气透出了些冷淡倨傲来。 我没说话,只是道:“老师,这是我的隐私。” 这话说完,许琉灰沉默了几秒,他摘下了眼镜,用手指抵住了额头。 好一会儿,他深呼一口气,抬起头看我,笑了下。 “老师当然会尊重你的隐私。”许琉灰将椅子拉得离我进了些,用手扶着我的头,和我平视,眼神柔和,“但是,老师更加担心你……” 他欲言又止。 我蹙眉,“为什么?” “你对李默有想要亲昵的心,我并不觉得不好,反而很高兴你能敞开心扉,即便不是对我。”许琉灰用手梳理了下我耳边的发丝,又道:“可是或许你还单纯,将一些社交辞令误当做真诚坦荡。” 他的眼眸之中透出了几分怜惜,手指很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故作思考,好几秒,我才不敢置信道:“……李默叔叔……他、他很讨厌我吗?所以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对吗?老师,我、我……” 我没说下去,呼吸急促起来,睁着眼,努力让自己别闭眼逼出眼泪来。 “没事的,不是你的问题。”许琉灰带着不忍,话音很轻,“我原本觉得,若是一直让你抱着亲近的心对他,或许会有不同,可是并没有。今天一整天,他对你的态度都令我恼火,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对你。无论是婉拒你留宿,还是——” “算了。”他垂眸,摇头,“不重要。” 当我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几秒钟后,疲劳的眼睛终于分泌出了大颗泪珠,“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好笨……我还以为他其实也喜欢我……” 许琉灰脸上有着心疼,用拇指揩去我脸上的泪,“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真诚坦荡地表达自己而已,他也并非针对你,他只是……” 我望着许琉灰,满脸忧伤, “只是什么?” 他的话音轻了些,“我并不想说出来,但他曾拥有过一段并不幸福的感情,这段感情令他并不喜欢孩子,也无法再接受开始新的感情。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 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许老师? 这种密辛你真就张口就说啊? 我有些震撼,但还是决定遵守人设,不再多问,只是落着泪,十分伤感。 “我以为……”我欲言又止,又用着沮丧的话音道:“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也是……我这样——” 我话音还没说完,许琉灰就站起身,拥住了我。 我的脸埋在他的腹部,他的手很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话音很轻,“不要贬低自己,你在老师眼里是很好的孩子,你不必寻求任何人的喜欢。” 他腹部的温热透过衣料传到我的脸上,我鼻间甚至能嗅到很淡的洗衣剂的味道。那是很淡的草木香,和薄荷的沐浴露的味道纠缠在一起,熏得我一时间还以为是信息素。 我有点哭不出来了,只能低嚎颤抖,营造出我在哽咽的假象。 许琉灰柔软的腹部轻轻起伏着,拥着我的手臂却显出些僵硬,连带着抚摸我头的力道也时重时轻。 “不要难过了。”他的下巴枕着我的脑袋,并不重,只是虚虚地靠着,话音传过来时也带着闷,“你之前总说疑心你是多余的,不会的,明天我妻子回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我立刻抬起头,挣脱了他的怀抱,看她,“啊?” 许琉灰有些惊讶,却又笑起来,用手捏着我的脸,俯身看我。 一瞬间,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他却全然不觉似的,温柔地道:“不要害怕,她会接受你的。其实她多年来都忙于公务,明天也是抽空来见你的,等她离开后,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我脑中空白了几秒。 ……草,我还以为你们要离婚呢! 算了,想也知道不可能。 毕竟仔细想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离婚,即便我现在是他看重的孩子,但是对于许琉灰来说,幸福的家庭本身也是不想抛弃不能抛弃的一部分。 即便我猜到了几分,但此刻依然有些失落,因为我以为今天刺激下说不定能成的,没想到还是有点早。看来还得再费些功夫了,尤其是后天晚上我必须要离开,时间只剩明天和后天白天了。再拖下去,身份暴露一定会出事。 我一面在心里唾弃我天真的侥幸念头,一面高速思考起来了计划,顺便露出了无措胆怯又有些期待的表情。 许琉灰又道:“晚餐的时间要到了,你要去吗?” 我露出了有些犹豫的表情,“我……我去。” “不用勉强自己的。”许琉灰笑了下,弯腰帮我整理领口,话音很轻,“短时间不想见到他的话,我等会儿直接让他们把餐食送进来。” “不,没有关系的。”我立刻道:“就算会尴尬,老师说得对,他不喜欢我并不是我的问题。我……我想找机会,和李默叔叔说清楚,他说晚上——” 许琉灰用力整理了下领口,我顷刻间感觉脖子被扼住了,像是被卡住脖子的公鸡。 我抬头看许琉灰,却看见他眼中的冷淡瞬间散去,话音很轻,“那就明天吧,今晚吃完饭,好好休息吧。这里有些偏僻的,晚上不要乱走动,等吃完餐食就睡吧。” 他又道:“我的房间刚刚调整到你斜对过的客房了,晚上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老师,老师在的。” 我全程没有反驳的余地,命运之神的大手把我的领口拿捏得很死,我说不出话来啊! 等他整理完领口时,话题已经被岔开了。 当许琉灰站起身离开时,我才又道:“可是老师,即便是社交辞令,但晚上我和他不是有——” “李默到底有什么——”许琉灰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冷淡,像是已经听够了这些话题。但几秒后,他又立刻顿住话音看向我。 我有些惊愕地望着他。 许琉灰闭上眼深呼吸几秒,他松开了领口的扣子,朝我走过来,重新露出微笑,“抱歉,我刚刚很凶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我才该抱歉,我不知道老师不喜欢这个话题,我说太多了,对不起。” 许琉灰用手扶着我的肩膀,凑近了些,道:“老师不是对你生气,只是在对自己失望。我失望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努力想对你好,但是好像在你眼中,他才是你更亲近的家人一样。当然,更重要的是,老师觉得,他并不尊重你,并不值得你这么上心,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他的手从肩膀滑到手臂,轻轻捏了下,“不要害怕,我没有要凶你。” 我点头,许久才道,“老师,我对李默叔叔的感情并不是那种……不,我是想说——” 我看向许琉灰,认真道:“老师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家人,他不是,他……算了,我希望老师不要因此觉得挫败或者难过,因为老师很好。” 许琉灰的眼神柔和了些,眼中有了笑意,但很快的,这笑意就被深思取代。他看了我一阵,眉头蹙起,并没说话。 我道:“怎么了,老师?” 许琉灰这才重新露出微笑,摇摇头,“没什么。” 他凑近我,在我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我捂着额头,惊愕地看他,他轻声道:“抱歉,刚刚那样子和你说话。我待会儿叫人给你送餐,你吃完饭,早点休息吧。” 许琉灰转身离开了,离开前,他直接加上了权限。 长廊华美幽深,地上是厚重漂亮的毛毯,踏上毯子,却像是踏在云上一般。 许琉灰走得很慢,脑中却始终浮现着她方才欲言又止的那些话。 什么叫……不一样? 他思索许久,竟一时间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如果不是依赖与孺慕,还能是什么呢? 是……其他的爱吗? 不不不……不可能,她是个omega,即便曾有斐瑞这样的omega对她抱有其他的感情,但她全然没有察觉到,她不可能会有那种取向的。 也许,只是自己多想了? 许琉灰不知不觉已经被迎着走入了餐厅。 李默已经换上了常服,坐在餐桌主座上,澄澈的金色眼眸眯着,像是慵懒的猫。他身后簇拥着许多布菜的佣人,宽阔的肩膀倚靠在红天鹅绒的舒适椅子上,他正在脱手上的黑色真丝手套,黑发垂落在那张阴鸷锐利的脸颊上,白皙的手指在手套的映衬下如同一点雪。 他注意到他的视线,懒洋洋地抬起头,脸上有些不耐。 这一幕仿佛许多年前某场宴会时的初遇。 李默望着许琉灰,他缓慢地走过来,清风吹起他棕色的卷曲头发,露出了光洁俊美的面容。他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举手投足间,总透着几分教人信任依赖的斯文与柔和来。 他一时间也想起来了什么,耳边几乎能听见些不绝的议论。 但很快的,两人都从不愉快的记忆中醒来。 李默道:“她呢?” 许琉灰笑了下,“她不太舒服,想休息下。” 李默挑眉,“看来晚上她是无法赴约了,真可惜,我很喜欢她。” 许琉灰也笑,只是盯着李默的脸看着,盯得李默蹙起眉头来。 “你第一次见到我?” “这倒不是,只是再一次发觉,你长得很好看。” “许琉灰,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夸奖。” “啊,抱歉,但长得好看,并不是你的错。” “……何必执着于评价我的外貌,你长得也很好看,一看就知道父母相貌堂堂。” “……” 许琉灰没有回话。 李默心情好了不少。 一顿晚餐,他们也算吃得“愉快”,毕竟对话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停。 晚餐结束后,李默回到了房间处理文件,没处理几个就收到了陈之微的信息。 [陈之微:我被锁住了!你快帮帮我啊!] [陈之微:我在为你效力啊老板,你不能寒了下属的心啊!] [陈之微:李默!李默我知道你看见信息了!你回我啊!] [陈之微:【全息通话未连接成功】] [陈之微:【全息通话未连接成功】] [陈之微:【全息通话未连接成功】] [陈之微:我靠你真的不来救我吗?那我晚上怎么见你] 李默实在是被吵得受不了了。 他冷着脸打开终端,翘起了腿,仰靠在椅子上。 [李默:我不知道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你可以用这种态度面对我。] [李默:但我没空理你,也不想理你,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李默:机会只有一次,你错过了。] 他回完消息,知道按照她死缠烂打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便拿着终端等着。 几分钟后,她没有再回信息。 李默挑高了眉头,倒是重新看了下自己回的信息。 难道是话说重了? ……也好,正好让她清楚她该保持的分寸。 李默将终端放在一边,没多时,终端便再次震动了起来,全息通话申请的投影浮现在终端上方。 ……还没死心是吗? 李默转成了语音通话,放在了一边,“什么事。” “父亲,江森申请与亚连会面。” 冷淡的声音响起。 李默拿起终端看了眼,是迦示的通话,他顿了下道:“安德森那边的人没答应吗?” “没有,那边的消息说亚连状态并不稳定,怕江森刺激到他。” 迦示沉默了几秒,又道:“我现在刚到安德森的宅邸。” 李默沉吟了几秒,“给他权限。” 迦示道:“好的。” 李默突然又道:“卡尔璐那边还是没透露他们家主的状况吗?” “目前还没有,但线人说危在旦夕。” “嗯,你觉得是谁刺杀的呢?” “……是江家吗?” “蠢货。” 李默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他被这么一打岔,一时间也没心情继续处理文件了,只是和安德森那边的人重新沟通了一遍,又从内线这边和翼世约定好了明天的会议。 打劫卡尔璐的机会就在眼前,哪怕是咬下一小口肉,都是合算的。 等处理完一切后,夜色已经很沉了,硕大的月亮挂在窗边,几乎像是坠落一般。室内的灯火尽数熄灭,只有月亮清冷的光芒洒在房间里,李默刚刚有了几分困意,便听见呼呼的风声。 他睁开眼,点亮了小灯。 什么也没有,除却风声与细密的雨声。 李默下了床,细细寻找着风声从何而来,却陡然发觉窗边居然有一条极小的缝隙。 他打开全息操控系统,蓝色的光屏骤然浮现,刚要确定,便陡然听见硕大的“砰”声。 ……又是暗杀。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干点正事。 李默眯起眼。 “砰——” 再一次,声音响起。 他快步走过去,经过桌子时顺手拉出了抽屉,三两下组装好了一柄幽蓝色的□□。 李默表情冷漠地看向窗户,握着枪。 “咔哒——” 轻微的咔哒声响起。 下一刻,一只手陡然出现,用力拍打着窗户。紧接着几根手指扒着窗缝,一颗乱糟糟的脑袋陡然间钻了出来。 李默屏住呼吸,举起枪,瞄准。 “咔哒——” 那人的手指用力扒开窗户,终于爬上来,身子还没站稳又脚下一滑直接扑倒过来。 李默还未扣下扳机,便被面前的人压得严严实实,摔倒在地,枪从手边滚落。 清冷的月亮洒落一片清辉。 人影压在他身上。 李默愕然地看着身上压着的人,她的黑发已经凌乱,身上鼓鼓囊囊的。狂风骤雨随着她的进入也偷溜进室内,将她的发丝吹起,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鼻头通红。 不知何处的花香仿佛也被狂风卷了过来,带着泥土的芬芳。 “陈之微!你他妈的找死?大半夜闯进来?” 李默的声音带着怒气,吵得我脑仁嗡嗡的,没忍住喊道:“那你让我自己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除了会爬下水道还会干什么啊!不是你说的,晚上我能来找你,你就带我出去啊!” 我心里也带着气,按着他的肩膀压在地上,“我现在来找你了,我做到了!你别又反悔!” 李默深吸了口气,我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他脸上,他立刻露出了嫌弃来。 “你先起来。” 他道。 “你先答应我。” 我道。 李默又道:“陈之微,刚刚我要是开枪了,你现在就没空和我耍无赖了。” 我没听懂,“什么枪?” 李默顿了下,“你……算了,起开。” 我问:“你答应了吗?” 李默的黑发铺陈脸颊边缘,脸上有着雨水,金色的瞳孔在月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推了推,神情不耐烦。 这是默认? 我眉开眼笑,立刻用手撑在他脖颈旁的地板要站起来。 “陈之微!”李默倒吸了口冷气,漂亮的脸上再次有了怒意,“长点眼睛。” 我迷惑地凑近看了下,李默放在我肩膀的手再次用力推了推,呼吸的热气打在我的脖颈上。我这才发觉,我的手居然正好压住了他的头发。 “晚上太黑了,我看不见。” 我一边解释,一边费力站起来,刚站稳,脚下却打滑直直倒下去。 李默刚起身又被压住,眼神锐利得要对我剖肠刮肚一样,我只能做鹌鹑状老老实实道歉,“下雨了嘛,脚滑嘛,我也没办法嘛。” 李默的话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闭嘴。” 我重新站起来,这次终于先扶住站稳了,才伸手扶李默。李默看了我的手,眯着眼看我,伸手轻轻一拍拍开了。 几分钟后,室内的灯光重新亮起,窗也被关好了。 李默表情阴沉地看着我,“三次了,不会走门是吗?” “许琉灰看得太紧了,我除了爬窗也办法啊!”我指着窗户道:“外面还在下雨,我真的,一不小心就会摔死,太恐怖了。” 李默扶着额心,好几秒后,才道:“我现在派人带你去见斐瑞,你现在,滚。” “那你不能带我去吗?”我想了想,“等你派人还要花点时间呢,反正你现在也没睡。” 李默勾起唇,冷笑道:“马厩里的马也没睡,你这么着急,不然你直接牵一匹骑马去好不好?” 我道:“但你开车技术好啊!你上次不是还能比许琉灰先到吗!” 李默道:“那我马骑得也不错,不会还要我骑马带你去吧?” 我:“……” 我靠能不能别提骑马了!我现在还得在你面前装烂人真心,你这样我他妈忍笑也很痛苦啊! “如果,我给你带了礼物呢?”我认真道:“拜托你帮忙的礼物。” 李默一时间觉得好笑,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我什么——” 他话音陡然顿住,因为面前的人直接敞开了衣襟,骤然间,衣服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鲜花被尽数展露出来。她 “你晚上是不是觉得鲜花蔫儿了才不喜欢啊?我刚刚冒着雨,在你花园薅了很多新鲜的,为了让它们不蔫儿放在衣服了捂好久了!” 他看见她笑起来,黑发下的眼眸弯弯,脖颈上的雨水顺着衣服落下,怀里的鲜花里露珠晶莹。 难怪……方才有花香。 李默一时间有些想笑,不知道是因为这荒谬的场景还是她这人的荒唐程度,他伸出手有些想扶下眼镜,又陡然想起来自己睡前就摘了。他的手放在太阳穴揉了揉,又走了几步,好几秒,他才听见自己讥讽的声音,“从我的花园里摘花送给我,你觉得这是礼物?” 下一秒,他听见回答。 “好吧,被你看透了,其实这个是我打算送给斐瑞的。” “实在是没空买花了,但我觉得如果有花的话,他心情会好点了。” “如果你不方便也没事啦!反正你都愿意派人带我去了!我不为难你了!” 她说了很久。 李默也沉默了很久,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道:“现在去换身干衣服,我带你去,别浪费时间。” 第97章 月中的雨总是格外的漂亮, 丝丝缕缕的,沾染着路灯亦或者是月亮的光辉落下,乍一看果真像是银丝。 车子从空中缓缓降落到次一级的空中轨道中, 我扒着车窗往外看,越看这夜色越心生出几分忐忑来。 “时间真的来得及吗?”我想了想, 又看了看怀里的花, “你说,我到时候能进去吗?” 李默直视着前方, 像是有些不耐, 没有回话。 我又问:“为什么他们不去最中心的城治疗而是在三城啊?” 李默脸上没多少表情,终于说话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不能,我问你这么多问题, 你一个都不回答我。” 我认真道。 “不回答你是因为你问的是废话。”李默已经有些烦躁了,手指在驾驶台上点了下,道:“斐瑞现在肯定在医院,不可能跑了, 你问来不来得及有什么用?再说了, 进不去你给斐瑞发消息不就行了?还有,你不是看新闻了吗?是在四城遇刺的, 转到三城很正常, 反正只要想,不管是哪里的医生与医疗器械都可以空运过来。” 他看向我,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我看着李默好久, 看得他眉头蹙起了, “又怎么了?” “我知道。”我捏着袖子将花拢住,又道:“但是不说点什么我不舒服。” 李默深呼了口气, 又道:“随便你打开终端找谁说话,别烦我了。” “这不一样。”我靠在车座上,“他们不想理我就不回消息了,你现在也跑不了。” 李默:“……” 他嗤笑了声,没再说话,又过了一阵才道:“忍着,见到斐瑞了你再说。” 我道:“可是我不敢和他说什么。” 前方的信号灯亮起,红蓝色的光横档在车子面前。 李默停下了车,看着空中的倒数信号。 他问:“怎么了,你这么不怕死,连我的房间也敢闯,还会胆怯?” 我看着李默,车内昏黄的光与车前红蓝的信号灯打在他脸上,愈发显出那张面容的美丽来。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斜睨了我一眼,扯了下嘴唇,“你要么就闭嘴,要么就把话说出来。” “好吧,是你说让我说的。”我顿了下,道:“斐瑞,会继承卡尔璐吗?” 李默笑了下,“怎么了,你怕得罪他?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他的欢心?” “放心吧,无论你是送花松珍宝还是把你自己送给他都是白费功夫。”他话音很低,带着些讥诮,“若是之前你或许还有些机会,但现在时局可不稳定,他无论联姻不联姻都绝对不能和你再有牵扯。一来你会是软肋,二来你作为伴侣出现只会影响他们的股价,三就是——” “李默。” 我打断了他的话。 李默望着我,金眸之中带着点倨傲,“怎么,听不下去了?” 我摇头,“不是,是没有意义。” 我又道:“我是去告别的。” 李默的眉头蹙起,薄唇张了下,好几秒才道:“告别?” “我和他本来就不可能啊。”我笑起来,把脸埋进花里闻了闻,却没想花上的露水和雨水将我的脸弄得湿漉漉的,我皱着脸甩了甩脸上的水。又看向窗外,“本来就被缠着就难受,趁着这个时候把他甩了多好,反正之后不是有正经工作了,我靠工作一样能活嘛。” 今天的第一句实话,很好,再接再厉。 窗外,雨水仍然在落,我突然感觉到也许我才是最相信宿命论的人。这场雨曾经将我卷入一场硕大的阴谋当中,也正因此使得我与艾什礼和斐瑞纠缠不清,但是如今竟也是要分别的时候了。 李默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我奇怪地看他,“我也没有要你相信我啊,反正按照原定计划就好啦,我和他的事本来就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你管我骗不骗你。” 李默移开了视线,手指敲打着控制台,又道:“这个时候,不是该分别的时候。”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我缠着他是讨好是白费功夫,我说我要去告别你又要在这里嫌我绝情。”我睁大眼睛,有些无语,“总而言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甩了他还要看时候吗?” 李默最终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车子的速度愈发快了些。 没多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李默的话音硬邦邦的,“下车。” 我道:“有伞吗?” 李默冷冷地看我,“没有。” 我想了想,又道:“那好吧,反正我穿着的也是你的衣服,湿了就湿了。” “陈之微,少浪费我的时间,赶紧下去。” 李默已经有了些不耐,摆手。 我只得打开车门,一开车门,那淅淅沥沥的雨就淋了我一身。我有些崩溃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去,打开了车门。 李默支着脸望我,“又怎么了?” 我想了想,从怀里的花里挑了一枝花递过去,“为了感谢你愿意送我往返。” 李默不耐地看着我,“你那堆花里也就这一支快枯萎了,你送给我?” “这都被你发现了?” “滚出去,别把雨带进来了。” “你真不接?那我扔给你了。” “陈之微!” 李默心中压着火气,正要再训斥几句,她却已经抱着花远去。车门被合上,那只吸收了太多雨水,外圈花瓣已经有些枯萎的花被扔在他膝盖上,将西装裤腿洇出深色痕迹。 他勾住领带松了松,从胸前拿出手帕捻住花朵,又擦了擦裤腿上的湿痕。 李默盯着花朵几秒,又生出几分无聊来,他捏着外圈的花瓣撕扯着。 有些枯萎的花瓣一片片落下,有伤痕的花瓣也被挑拣着扯下,很快的,原本有些枯萎的花朵小了一圈,却又像是开得正艳的鲜花了。 花朵被插在花瓶中,坐在病床边的人却并未看花,只是盯着自己被花朵染红的指尖。 斐瑞已经守了一天了,在这期间,不少家族旁系的人也来过,不少父亲的朋友也来过,许多企业的人也来过。他不断应付着这些人,还要抽空开会与幕僚商谈接下来的应对,应付无孔不入的媒体…… 等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斐瑞并没有回去休息,他发觉只有这个夜晚属于他,也属于他与父亲。父亲的手术刚结束,目前状态并不好,几个小时后又有一场手术。 手术会决定父亲的生死。 这是斐瑞所知道的。 他想做些什么,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被送到病房里的花朵一束束修剪放到花瓶里。等斐瑞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是遍地的花瓣了,他的脑中仍是空茫的,对这一切都感到了无法理解。 “少爷,有人申请拜访。” “让他们别在费尽心思探访了,不开房权限。” “好的,我这就和她说。” “她?一个人也敢过来问?” “对,是一名女alpha。” 斐瑞怔了几秒,立刻站起了身,“盯好,别让任何媒体进来,我现在就下楼。” 下属有些惊讶,却点点头。 斐瑞迅速往外走。 医院楼的走廊在此刻如此空旷,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没几秒,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斐瑞几乎无法克制住喉咙里的干渴与脸上的灼热,想逃离的心在此刻如此明显,明显到他几乎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见她还是只是借着由头逃离某些窒息的时刻。 他应该确定是不是她的。 他应该先探查清楚她是否别有目的。 他应该拒绝与她见面的。 斐瑞很清楚理智情况下该怎么做,但这一刻他完全无法理智,他只是想要见到她。当他到医院门口时,手指已经冒出了冷汗,胸口蒸腾着酸涩。 一个人影背对着他,胳膊下夹着什么,佝偻着腰部。 只是一眼,斐瑞胸口的酸涩立刻从涌到了眼睛处,他喊了一声,“陈之微。”那人这才回头,原来在拧身上的雨水,她对着他很轻地笑了下,眼神之中却有着难言的难过。 斐瑞三两步跑过去,伸出手将她拢到怀里,他抱得很紧,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摩挲着。她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听得并不真切,唯有耳边是不断的雨声。 “你来找我了啊。”好久,他的喉咙里才有艰涩的声音,他又道:“怎么没和我说。” 斐瑞放开她,又看见她捧着一大束花递了过来,他有些惊愕地接住,上颚处泛处酸涩,又涌向鼻间。最后,他抱着花,一低头,眼泪便和露水混在了一起。 “斐瑞,你今天突然离开时,我知道你有急事就没有问。”她顿了下,才道:“后来看了新闻,才知道你经历了那些事……我知道我不该再打扰你,我已经给你造成了那么多痛苦了,但是……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来看看你。上一次我送了你花,你似乎很开心,所以我这次也想再给你送一束花,希望你能好一点。” 斐瑞知道她向来不擅长说什么辞藻华丽的话,却未曾想过,如此简单未曾修饰的话语却让他的心中涌出了些暖意。所有的痛苦与疲惫在此刻有了短暂的松懈,他刻意让自己不再想父亲的事情,只是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我确实……好一点了。” 他又道:“抱歉我封锁了医院的权限,不能带你进去坐一下,因为事情很紧急。我们找别的地方说一下吧,我……很想你。”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见过面,还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同。 可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却感觉经历了太多。 斐瑞望着面前的人,眼睛有些红,脸色苍白,却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望着她。 下一秒,他却听见她道:“不用了,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 斐瑞问。 我看着斐瑞,好几秒才道:“哪里也不去,只是和你告别。” 斐瑞像是没有听懂一般,嘴唇迅速地褪去了血色,眼睫颤动,“你……要抛弃我吗?” 他的状态的确很不好,若是平日,他大抵不会用抛弃这个词。 我看向斐瑞,道:“即便没有艾什礼,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但唯独不能是你。我其实一直想过阵子和你说的,只是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不如现在就和你说的。” “陈之微!”斐瑞的声音陡然提高,却有了几分颤抖的意思,俊美的面容上满是震撼与悲伤,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为了你失去了朋友,放弃了联姻,甚至三番四处像是最下贱的贱种一样求你标记我,结果你在这个时候要和我结束?” 我深吸一口气,道:“斐瑞,回去吧,外面很冷,你父亲还需要你。” 我转身要走,却被斐瑞拽住,他眉眼拧在一起,瞳孔骤然扩散,“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啊!”斐瑞的呼吸急促起来,泪水顺着眼角落下,他全然没有察觉,只是攥着花,“不……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你会后悔的。你根本还不清楚你到底爱着谁,你只是想从这种感情中解脱出来,但是不可以。凭什么,现在你可以一个人离开,凭什么呢?” 他拽着我吼着,我也终于忍不住吼道:“斐瑞!” “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我不爱你,我也不可能做你的伴侣,更不可能做你的情人,我们不该有任何关系!”我咬着牙,努力挣脱他的手,“我根本不懂你们这些人,但我知道,你现在根本就不该和我有牵连!卡尔璐现在需要你支撑下去,需要更适合你的人陪你一起支撑下去,而我只会是阻碍!” 斐瑞静静地看着我,胸口起伏着,他咬着舌尖似乎控制着情绪。几秒后,他像是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一般,垂着头,低声道:“什么是更适合我的人。” 很好,他从我的话里解读出来分手也是为你好的深意了。 我轻声道:“我不知道,或许是事业上能帮你的人,可能是门当户对的人吧。我不了解你们,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没有那样的人,我也可以守住卡尔璐。” 斐瑞话音有些疲惫。 “没有我,你的未来会更好。” 我也很疲惫。 “陈之微,如果你从头到尾没想过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想让你当我的伴侣或者情人呢?”斐瑞笑了下,金发下的脸有些难过,“你想过对不对,但是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必须要有荣耀的身份才可以对不对,就像是你和艾什礼订婚后,你那么努力工作也是希望能和他相配对不对?你是爱我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觉得我必须要依靠联姻才能挽救这些局面,还觉得离开我才是为了我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立刻装作方寸大乱的样子,胡乱甩开他的手往外走,“我和你结束只是我不爱你,我和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抱歉在今晚和你说。但是对不起,我们必须结束,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我冲到雨中,斐瑞却立刻抱着花追了上来。 李默的车就在不远处了,我决定把戏演得像一点,回头吼道:“这么大的雨,赶紧回去啊!不要再跟过来了,我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再被罪恶感谴责,不想再面对这些了!回去!” 我推着斐瑞。 斐瑞淋着雨,金发湿漉漉的,他的眼睛愈发的红,“到了现在,你还是这么胆怯吗?!承认你的爱,站在我身边,陪着我,真的这么困难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不爱你,我早就有爱的人了!”我回头看向斐瑞,深呼吸,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但我他妈的帮不上你,我不能再成为——斐瑞,回去吧,我没有骗你,我有爱的人了。” 雨水不断地落在他脸上,他望着我,笑了下,“是谁?” 斐瑞的眼神中透着些势在必得,可整个人仍是显得忧郁又难过。 我张了张嘴,指着李默的车道:“啊,呃,就是车上的人!总而言之,不是你知道的任何人,我们的关系本就该结束了,你快回去。” 斐瑞低声道:“我不相信,仅仅一天,你就突然有了深爱的人。” 很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三两步走过去,直接打开驾驶座的门。 李默靠着车座正在小憩,他听见声音才有些茫然地看我,金眸之中有些水雾。他恍惚了几秒,只感觉阵阵雨水与风吹进车内,还有淋着雨的人,她脸色苍白,眼睛有些红。 “你又发什么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 李默的话音被陡然打断,下一秒,她的手直接扶住他肩膀,另一只冰冷的带着水痕的手扶住了他的脸颊。她直接俯身过来,在唇与唇即将贴近的一瞬,她用一根拇指按住了他的唇才贴过来。 她脸上的雨水落在他身上,冰冷的手指的温度按着他的唇,唇也被手指上的雨水浸湿,湿润的呼吸扑向他。 李默的金色眼睛睁大,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浅淡的花香幽幽浸入车内。 仅仅几秒,她一把将他推开,用力关上车门。 我转头看向斐瑞,道:“就算你看不见他的脸,也知道我刚刚和他接吻了,这足以证明一切!” 斐瑞站在几步开外,手里仍然抱着花,湿润的脸上没有表情。 几秒后,他朝我走过来,将我的肩膀按在车上。他的蓝眸阴郁至极,用拇指揩着我的唇,几秒后,他直接吻了下来。 “砰——” 斐瑞用力捶了下车门,捶得我耳边一震。 雨水倾泻而下,他的吻用力却又急促,很快便结束了。 “陈之微,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斐瑞道:“你要和我分开,可以。走吧。” 几秒后,他却又微笑起来,“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接你的。” “花,我很喜欢。” 斐瑞最后留下的是这句话。 第98章 她的吻称得上是吻吗? 李默尚未弄清楚吻的定义被便骤然推开, 嘴上仍有着湿漉冰冷的触感。他感觉雨下在耳畔,风吹在胸口被吹拂,湿润的冷毫无质疑地从唇开始像周身蔓延攀爬。 “砰——” 车门的响声闷闷响起。 她抽身得十分快, 这闷声都像是某种警醒,叫唤着他赶紧回到现实之中。 李默的手原本搭在膝上, 而今却又觉得不该放在膝上, 可想了几秒竟又发现放哪里都是局促的。他迅速转头望向窗外,想要知悉她到底在胡闹什么, 却立刻望见在雨中萧瑟的背景。 她到底也是人, 在雨水之中站着,头发黏连在脸上脖颈上。 侧窗的玻璃并未开启防水模式,一滴滴一颗颗的水砸到车窗上,砸出破碎的风景。女人的身影不断被水珠砸出轮廓剪影来, 隐约可以看见从黑发下和衣领上露出的一截白,后颈处有着很细微的弧度,那是腺体藏于脖颈后的证明。 李默看着雨水从脖子里浇灌进去,仿佛那水也灌在自己身上似的发冷, 慢慢的, 视线便又长久放在她的脖颈上。 她和面前的金发青年说着什么,他怀里抱着大簇的鲜花, 在雨水的灌注下也并不显颓势, 反而开得愈发靡艳。 李默的指节动了下,余光之中, 操作台上搁置的一朵花看起来如此萎靡。 不重要。 他发觉自己的脑中有太多冗杂的信息。 金发青年将她推到车门上, 李默的手摸上了把手, 又看见他倾身压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咚”声让李默骤然间攥紧了门把手。 愚蠢, 竟然用这种方式示威。 明明有些脑子,却永远要吊死在爱情上,可悲。 你的爱给了不该爱的人,这样的人,不会珍惜你的。 你的人生,迟早会毁掉。 李默如此想着,他松开了手,按下了烘干模式。 车内瞬间有了热流,温暖的风将空间里的寒冷带走,却又将那朵不起眼的花的香味熏得愈发让人浓郁窒息。 应该扔掉的。 李默想。 “咔哒——” 车门打开。 我冷得已经失去知觉的,“好暖好暖我靠,我喜欢。” 李默冷漠地窥着我,没有说话。 沉默蔓延开来。 我问道:“我能进来吗?” 李默眯着眼,仍然没说话。 “抱歉啊,刚刚我实在是逼急了才那样对你的,我发誓哈,我绝对没有亵渎您的意思。众所周知,人不可能爱上老板,老鼠也不可能爱上猫!”我抱着车门,向车内挪了挪,又道:“还有就是我现在满身都是水也不是我愿意的,主要斐瑞太难缠了,我发誓我会小心一点,不会让你车上都是我的水痕的!然后我也不坐下,这样就不会伤害你座椅上的皮料——” “闭嘴,滚进来,雨水和风都进车里了。” 李默显出极大的不耐,他按下按钮,几条毛毯被机械臂递过来。 我火速接过毛巾,上车坐上副驾驶,然后用抱紧将自己用力裹起来。 没几秒,我的位置暖风更大了些。 李默没有急着开车,只是垂着眸,手打在操作台上。 良久,我终于动作完后,他的声音响起了。 “为什么。”李默的话音很轻,像是初见那般,带着些看不起人的缥缈劲来,“用这种方法。” 我没反应过来,看过去。 李默望我,金丝框眼镜下,眼神很沉,“用这种方法欲擒故纵,可不是好办法。陈之微,你的私生活我懒得管,但是你不该把我牵扯进去,我不是你可以那样对待的人。” 他的金色眼睛里酝酿着某种危险的警告,阴鸷的神情愈发让他符合我印象中的某个词语——蛇蝎美人。 我先是欣赏了下他的脸,才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把你当做我和斐瑞play的一环了。” 李默的眉头压下,凝着我,“陈之微!” “好好好对不起,我不开玩笑了”我举起手,将头埋进毛巾里,用力擦了擦才道:“我没有欲擒故纵,刚刚他吻我,是告别吻。我刚刚那样对你,主要是也为了骗斐瑞,说我变心了。而且——” 我深呼了口气,道:“我刚刚努力挡住你的脸啦,应该不会猜到是你吧。” “我都说了嘛,我都要开启新生活了诶!为什么还要和斐瑞纠缠不清,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我抱着脑袋,只露出一双眼,拉下副驾驶前的镜子,对着镜子晃脑袋,“我这样好像有点像忍者?刺客?你有黑色的毛巾——” “陈之微,你这番话,不觉得可笑吗?”李默的声音有着讥诮,我看过去,却发觉他的脸阴沉得更厉害,金眸之中像是有灼灼的火焰,“你和艾什礼的婚约早就解除了,亚连与江森的订婚不可能取消,你的任务一结束你不可能会和许琉灰还有任何牵扯,斐瑞可是你最后一个能攀上关系的人了。你居然会放弃?” 我没忍住笑出来,“可我已经混得那么好了,为什么要继续往上攀关系啊?” 我看着李默,道:“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上等人到底是怎么搞斗争搞商战的,但我感觉我还是保命要紧,万一又被牵扯进去岂不是烦死了!” 李默看着我,话音很平,平得没有起伏,“你真的这么想?” 我沉默了几秒,发现控制台上还放着那枝花,没忍住直接伸手将花拿了过来闻了闻。用手指捏着花瓣,盯着花看。 “放下。”李默顿了几秒,“我在跟你说话。” 我只好把花放在膝盖上,道:“他很聪明,也很有野心,即便是omega也获得了继承权。我该拿到的好处也拿到了,拖着他干什么?” 我望向李默,笑了下,“就像你说的,即便他不联姻,他也不可能再和我牵扯。我也没这么缺德吧,非扒着他不放妨碍他干什么啊?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我真腻了。” 我又说了很多,李默却都没有回我,他只是闭上眼,靠在了车后背上。 李默似乎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又没有。我看过去,他摘下了眼镜,手臂压着眼睛。半晌,他才放下手,脸色苍白,声音很低,“你爬窗来到我房间的时候,我已经瞄准了你,当时只要扣下扳机,我现在不会如此后悔。” 我:“……” 我震撼了,“啊?不是?我刚刚差点死了吗?” 李默仍然没有看我,他伸手想要开启,却攥住了手,伏在了控制台上,喉咙间溢出急促的呼吸声。 “草,你怎么了?你别死在这里啊!”我迅速凑近,扶着他的肩膀,“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用不用——” “闭嘴。”他一手抓住我的袖子,头倚靠在我的胸口,一面用力扶住后脖颈,话音艰难地从牙齿间挤出,“腺体。” 李默闭上了眼,眼皮翕动着,鼻尖沁出小小的汗珠。 我连忙开始掏口袋,“你等等啊,我、我找找我们有没有止痛针剂,我——” “没有用的。” 李默的声音有些嘶哑。 “一会儿,就好了。” “再等一会儿。” 他说。 我也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地被他抓着袖子,看着车窗外的雨。 “你还疼吗?” “……” “要不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 李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金眸里有着雾气与不耐,“你能不能闭嘴,安静点。” 我道:“不能,疼的又不是我,我当然不会安静。” 李默眯着眼望我,有点被气笑了,却连笑都笑不出来,只有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我想了想,又道:“我给你揉揉你会更痛吗?” 他尚未说话,我的手已经覆上了他的脖颈后,在触摸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他脖颈上凹凸不平的伤痕,还未有什么念头,却发觉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 我立刻想抽手,怕被他骂,可他居然什么也没说,于是我只是将手放在他脖颈上。 “不要动。”李默的声音低了些,“疼。” 我问:“你别对我说,对以前伤害自己的你说。” 李默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又道:“你就不能做个手术吗?感觉你们这种阶级的人,想长生不老都轻松。” 李默依然沉默着,车内的空气越来越暖和,他身体的热意源源不断传到我身上,我几乎有些热了。 当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给了我回答。 李默低声道:“来不及。” 三个字,跟谜语人一样。 但我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就勾勒出那种图景了。多半……是彻底崩溃了,浓烈的恨驱使着他解脱,驱使他挣扎,驱使他失去理智,所以无法忍受再多一秒的折磨。 我笑了下,“那你以前是什么信息素?” “你应该也感觉不到我的信息素吧,真的好可惜,我可是少见的奶香alpha,和任何人都相性极好!注定柔弱无力,被人穷追不舍,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奶香更重!” 我开始胡扯,胡扯许久,听见李默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脸颊上有着湿漉漉的潮红,金眸半眯着,眼角有了些泪水。他望着我,没有高傲,也有讥讽,只有隐忍的恍惚。 “桉树。” “那是啥味道?” “不记得了。” 李默已经太多年没有嗅到过信息素的味道了,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许久,疼痛终于减缓了下,他扶着她的肩膀,将自己从那个有些湿润的怀抱中扯了出来。 “刚刚我已经派了人来了,再等一会儿,让他开车。庄园里的人说过,许琉灰的房间目前没有异常动向,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李默扶着额头,又听见身边的人道:“你的衣服贵吗?” 他看向了她身上穿着的衬衫,讥笑道:“我根本没打算要你穿过的衣服。” 她眨眨眼,指着他的腰腹道:“不是,我说的是你现在穿的。刚刚花在我膝盖上,我扶着你的时候没想到你靠过来了,你把它压碎了……呃,这不是我的错吧!” 李默怔了几秒,望过去,发现她裤腿上果然有着橘红色的花汁,残破的花朵已经滚落在脚下。他又望了下自己的腰侧,白色衬衫上有着浅淡的橘红,像是掠过的蝴蝶翅膀。 他凝视了许久,才道:“我没时间计较这些。” 窗外的雨水下个不停,时不时有电光闪烁,窗边的花瓶上插着鲜艳的花朵,在电光的映射下,花瓣散发出怪异的光泽。 许琉灰笑了下,用手指点了下花朵,窗边灯仅仅照亮着一小片区域,身后的一大片尽是浓稠的暗色。他又抬头看了眼被暴力破开的窗户,悠然自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书,手边的终端震动了下,一条信息显现。 [奥朵:许琉灰,我们毕竟结婚这么多年,事情总该是商量一下的。] [奥朵:而且,陈之微这个人,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我们该当面聊聊。] [奥朵:我已经在路上了,我们提前见一面好不好,亲爱的。] 许琉灰翻过一页书,又望了一眼窗外。 他收回视线。 第99章 又过了许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默似乎终于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恰好这时,他的下属也到了。 一辆白色的车停在黑车旁边, 我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是两个人,一时间感觉到有些好笑。 “一个司机不就够了。” 我说。 李默已经十分疲惫了, 说话都有了些含糊, “以防万一。” 我一边觉得有钱人真是讲究排场,一边又觉得这个万一实在好笑, 却没有反驳。 司机上车交接。 李默躺在车座上小憩, 我开始看终端,反复看了许久,也并没有发现许琉灰的消息。 “你很担心?”耳边响起了声音,我望过去, 却见李默不知何时已经半睁开了金眸,斜睨着我,“如果担心的话,今天不该做这种事。” “哪种事?”我问:“爬楼还是去找斐瑞?” 我没等李默回话, 又道:“我确实担心, 但我不后悔。” 李默凝着我,“哪——” 我打断他, “都不后悔。” 李默扯了下嘴角, 移开了视线,似乎有开始小憩了。 我当然不后悔, 我也不害怕。 早在出来前, 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准备正是李默。 我在脑中模拟了无数次和许琉灰对峙的场面,将一切台词与情绪都准备就绪了, 无论是被抓现形还是被事后算账我都相信绝对可行。 我为什么要出来,因为我有见面的约定。 我不是害怕下雨打雷吗?没错,但是我想要见李默。 我为什么一定要见李默,因为我对他有着深厚的感情。 那种感情,是你告诉我李默并非我想象中的那种人时,也无法磨灭的。 许琉灰,你一定会有危机感,你一定会嫉妒,你一定会生气。你如此想要控制他人是因为你无法控制自己的人生,于是你转而让其他人都成为你人生的棋子,你手中的戒尺丈量的不是他人的品格,而是你自己的欲望。 我相信李默会是一把最好的火焰,让你忽视掉一切的不对。 然而我没想到,这个万一竟然真的发生了。 车子行驶十分钟后,终端的震动声响起,我下意识看向我手中的终端,却发现那是李默的提醒。 他接听了通话。 车窗玻璃上倒映着李默的面容,我看见他的神情从疲惫化作凝重。搭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扶住了胳膊,身子逐渐挺直,金色的眼睛逐渐下垂。 通话结束,李默叫停了司机,“先停车。” 他沉默了几秒,看向我,金色的眼睛里有着复杂。 我疑惑地回望。 李默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睛里有着一簇小小的焰火。 雨仍然在下,即便车子的隔音材料极好,但我总觉得吵到了我的眼睛。 李默突然道:“下车。” 我:“……?” 我十分莫名其妙,忍不住震撼道:“我惹你了?” “下车,去后面的车上,她会送你回去。” 李默道。 我问:“那你呢?你不陪我回去了?” 李默顿了下才道:“我有事要处理。” 我的心跳骤停。 不可以,不能让他走! 如今下雨刮风打雷,许琉灰百分百会去找我,即便李默说过没有异常,但我一句话都不信。 我的运气向来不太好,我不敢赌。 李默只有跟我一起回去,我才能借此逼许琉灰做出新的决断,让他主动来争取我这个“好孩子”,但如果李默不跟我回去,我后续要面对的可是许琉灰更严苛的对待!而明天……不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而今天下午我就要面对奥朵了。 我根本没办法确定奥朵是否还记得我,但如果她记得我,那这件事绝对会将我逼到绝路。因为……主动坦诚和被揭穿alpha身份可不一样。 我心中有了几分慌乱,只得道:“可你现在不是很难受吗?不重要的事情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李默没有说话。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我们,安静的气氛显出了些凝滞感来。 我心中有了些猜测,又为这个猜测感到了些心惊。犹豫几秒,我垂眸,问道:“是不是亚连他出了什么事?” 李默道:“他疯了。” 怎么,你是第一次知道你侄子是个疯子吗? 我感到有些好笑,却也仍然装出震撼又担心的样子。 太好了,只是发疯而已,那李默未必不能留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抓住了衣襟,“他是不是又伤害自己了?” 李默盯着我,仍是冷着脸的样子,眼睛却也垂了下来。 他重复道:“他疯了。” 我他妈知道啊,我是说——等下,难道是……字面意义上的疯?我大脑空白了几秒,张着嘴,看着李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的精神出现问题了,刚刚——”李默没有说话,看着我,脸上压着凝重与沉,“算了。” ……有了。 不然,我直接将错就错,直接跟跟过去吧! 无论如何,必须把今天给熬过去!绝对不能见奥朵。不,可是奥朵万一已经调查过我了怎么办,他们万一准备接头了怎么办?所以必须还是要回去,要赶在奥朵和许琉灰见面之前拦截住? 不……也不可以,奥朵又他妈不是没有终端,搞不好现在连我公民id卡都发给许琉灰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怎么感觉每条都是死路啊! 明明一开始,这是个绝佳的主意! 我甚至为了不让这个主意出事,完全没敢在脑子里多想,生怕有会读心的人! 为何,为何,为何…… 我越着急,额头的冷汗越发细密,我几乎能感觉湿润的瘙痒从额角滑落。我没有浪费此刻的心惊与紧张,含泪看着李默,嘴巴张开又闭上。 李默的手握在车门上,攥紧了几分,又松开,“你要去看看他吗?” 我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一滴敬意外,一滴敬许琉灰,还有一滴敬我此刻的无助。 去了,绝对无法脱身。 不去,我也无法脱身。 那我还是面对许琉灰吧,起码无法脱身还能给个痛快。 李默最终没说什么,离开了。 我抬起腿,踩在车座上,又抱住了我的腿,将自己缩成乌龟。 呜呜呜,完蛋了。 在层层医护与护卫的包围下,床上的青年静谧地睡着,褐色的眼眸半睁着,瞳孔已经扩散。他用着极其缓慢的速度地睁闭,耳朵被包扎起来,血液却仍然如同丝线一般滑落到脖颈处。 两名穿着不同制服的青年站在他床边,一人站着,面色冷漠,一人倚靠在身后的桌上,姿态疲倦。 他们旁边则是安德森的人,大多数人沉默不语。 李默来到现场时,看到便是这个场景。 如宗教画一般的场景让他一时间失语,随之而来的便是近乎讥讽的心情。他走上前,迦示转过头,道:“现在在紧急输血,精神安定的药物已经打进去了。” 他看向江森,“你对亚连说了什么。” 江森深深呼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状态很不好了。” “事实就是,在见到你之前,亚连在生活报告里并没有任何异常。”李默冷冷地看着江森,“但你见他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有了自残行为,并且检测报告显示精神高度异常。” 他眼睛眯起来,“需要我再补充前提吗?一个想要退婚的人,在见到退婚对象后,退婚对象突然发疯自残。” 江森原本抵着桌子在倚靠着,如今却攥住拳头向后击打,陡然站起身来。他的怒意浸染着黑色的眼眸,薄唇紧抿,“别拿这个来压我!” “如果我能把他刺激疯的话,你们从一开始就该知道他不是适合联姻的对象!”江森冷笑起来,“之前安德森三番五次打断我的事务让我给亚连当保姆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们把安抚他的功劳给我,如今他疯了,责任竟全在我。” “他疯掉不是因为你们安德森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吗?”江森笑起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李默,又环视了一圈安德森的家族,“如果你们觉得是我逼疯他的话,那这桩婚约你们最好考虑清楚,考虑我是不是会将他逼到绝路。当然,你们或许根本不在乎。” 李默也笑起来,“你要是不满意这桩婚约,大可慢慢谈,何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我他妈没做,跟我没关系!”江森咬牙,却又怒极反笑,“我现在倒是在想,怎么就这么好的时机,一个好端端的人竟然疯了。” 这恶意几乎让安德森所有的人都心惊了下。 李默脸上的笑也淡了,森冷的金眸中没有波澜。 半晌,他道:“让我和亚连单独聊聊。” 他又道:“都出去,医生留下。” 安德森的其他成员并不说话,只是以近乎敌对的态度看着江森。 江森挺直着背部,冷冷地看了一眼迦示。 众人离开。 门外,江森状态愈发疲惫,他今日已经历太多,衬衫上仍有血迹。或许是季时川的,或许是他自己的,也或许是亚连的。 他再一次望向面前的人数众多的安德森家族,一时间竟生出无奈来。 他只能让自己挺直背部,保持着冷峻的面容。 “关于和亚连的婚约,烦请江先生和我们去会议塔谈谈。” 安德森的人说。 门内,李默静静地听着医生的汇报。 “在意识丧失前,亚连少爷一直在说太吵了,应该是有幻听和幻觉。”医生顿了下才又道:“目前可以确定,他是在餐桌上摸到的餐刀,一直携带在身上。不确定是否为江森所刺激,才一气之割掉了耳朵。刚刚的手术很成功,耳朵完整缝合,用的是最新技术,不会有任何痕迹。但是……” 医生这次的沉默越发漫长。 李默伸手轻轻触了下亚连的耳朵,亚连的眼睛仍然半睁,只是身体微微颤抖了下。 他道:“继续。” 医生道:“但生活报告我们重新评估过后发现,他并非毫无异常,在前几天的报告中就有几行字描述过,他是不是会突然歪头,或者捂住耳朵。只是幅度很小,加上他在花房的时间比较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有些细小的蚊虫。可能前几日就有精神异常显现,目前正在分析他的血液样本,如果并非激素亦或者器官影响的话,他很可能是……突然精神疾病。” 李默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手从亚连被包扎好的耳朵上拿下来,动作温柔地拨开了亚连额前的发丝。没了发丝的遮挡,他才发觉,亚连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所以和江森没有关系?” “我们无法得知具体病发时间,所以并不确定他是何时发作的。” “那就是,和他有关系。” “我懂了。” 医生离开后,房间内只剩李默与亚连两人。 李默看着亚连几秒,低声道:“没用,这样就疯了。” 亚连没有说话,药剂使得他的思维极其的迟钝,连眨眼都是费尽的事。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竟然使得他至今还在努力保持清醒而并非沉沉睡去。 李默将灯光调成了昏黄的橘光,给亚连披上了被子。 他再次感觉,这橘色的灯光下有了许多灰尘,那些灰尘像是被光染上了颜色,化作金粉的赝品。每吸入一口,都变得难以呼吸,连喉咙也都是干燥瘙痒。 李默道:“既然享受着安德森的荣宠与富贵,便要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没有江森,也会有其他人。”他看向亚连,笑了下,“你笨得令我发笑。” 亚连缓慢地眨着眼,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可他仍是无知无觉的望着虚无的地方。 “如果她来了……”李默的话音突然变得很轻,飘渺至极,“我会让她带你走的。” “但她没有。” 那道声音变得悠长起来。 “没有机会了。” 李默不知道在对谁说。 他再一次用手抚摸过亚连的头,他的发丝仍然柔软,只是有几缕已经染上了血,变得硬邦邦的。 李默站起身离开,走了没几步,他陡然听见很微弱的声音。像是急促的呼吸,又像是含糊的呓语,随之而来的还有怪异的闷声。 他回过头。 亚连侧着头,苍白的脸上黏连着褐色的头发。他的嘴巴张开,殷红的一截舌头努力触碰着口腔想要说话。他的手沉重又迟缓地抬起,落到床沿——那正是闷声的来源。 李默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亚连。 终于,亚连用着迟缓而又语调干瘪的话音道:“我、会、走。” 他的话没头没尾,却用尽了所有力气,脖颈上显露出青色的脉络。那脉络中的血液汩汩流动,速度快又用力,血管下像是埋藏着活物一般的跳动着似的。李默的视线上移,看到亚连的褐色眼睛中竟似有一道灼热的火焰,那火焰无序地燃烧,近乎要将房间光芒下的灰尘也燃烧殆尽一般。 当李默离开亚连房间的时候,安德森家族的其他成员已经围过来了,而迦示带来了安德森家族与江森对峙后的结果。 “他答应了,订婚如约进行。” 迦示道。 李默点头。 迦示又道:“只是……他似乎并不打算维持平和的状态了。” “也是个机会。”李默勾起唇角,“他要是有本事,安德森家自然愿赌服输,不过清算而已。可是他做事如此激进,恐怕难有立足之地,谁知道是谁被清算呢。” 孤身来安德森家退婚,如今闹出了亚连自残的事情,归根结底,他必须吃下这个责任,如约进行订婚。不然……即便是他的出入记录,和亚连受伤的录像,登上几个媒体就能让他的形象大损,对他未来的选票池可是个大污点。 江森,怎么偏偏今天犯蠢,被抓到个把柄了呢? 凌晨三点。 许琉灰刚刚结束打扫。 即便知道会有佣人重新打扫,但他依然忍不住开启了系统权限,重新安排了下客房的布局。将一切布置成更舒心的状态后,他又将窗台上的玻璃清扫了下。 不然……爬回来的话,会受伤的吧。 许琉灰想。 他忙完一切后,才接通了奥朵的电话。 她的信息发个不停,电话也没完没了。 许琉灰将终端放在一边,等着对方说话,又拿起书来开始做笔记。他其实很少做笔记,大多时候看书,也只是为了缓解心情亦或者是从现实的忙碌中脱离。 但这本不一样,这是今年的育儿领域畅销书。 许琉灰发觉有不少理论都和他现在遇到的困难相似,比如孩子不喜欢吃饭、撒谎、叛逆、贪玩……还有没有建立正确的情感观念,过于不设防。 看着看着,他发觉著作人竟然是自己中学时期的同学。 许琉灰不仅笑了下,看来以后可以咨询一下对方了。奥朵似乎说了些什么,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带出。他轻声道:“怎么了?刚刚有点累,没听清。”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见你。”奥朵语气着急,“我本来想休息下早上见你的,但是一想到你被不知来路的人蒙骗我就担心得要死,一路飞驰赶过去的,连会议都推了!” 许琉灰又笑了声,“关于陈之微吗?” 他道:“比起强迫探寻她的所有过去,我更希望她能主动告诉我。她过去过得那么苦,为了生存,我猜得到做过不少并不光彩的事。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孩子了,所以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奥朵话音更着急了,“你懂什么,事情不是这样的!” 许琉灰感觉到很乏味,他轻声道:“已经很晚了,休息吧。” “许琉灰!你怎么确定她现在一定改了?!”奥朵喊道:“就算不论她现在的年纪,但她现在也根本不是你说的好孩子啊!让我见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已经进三城城区了!待会儿就能见你了,我们聊一聊,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许琉灰的指甲敲了下桌子,“终端里说也是一样的。” 奥朵道:“不,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我们太久没见了!等你见到我了,你会意识到,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孩子,因为爱情它本身将我引导到结合,就是因为我们的精神——” “砰——” 巨大的响声响起。 电波在某个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奥朵小姐,不好意思,被追尾了。” “我他妈知道!” 混乱的动静中,对话声若隐若现。 许琉灰没在意,他的余光中窥见了不远处的窗户,玻璃上映衬着他的面容。明明只是窥见,那面玻璃却像是带着诱哄的意思,将他引到了窗前。 他站在玻璃前,望着模糊的面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自己。 许琉灰从不赞颂美貌,他接受的教育告诉过他,美貌并非美德。可是此刻,他却无法移开视线,努力地在自己脸上找到一些证明。 一些……让他可以确信自己拥有且不输于他人的证明。 雨仍然在下,一滴滴打在窗台,又落到地上,在积蓄的水窝中溅起涟漪。 很快的,急促的步伐将水窝踩碎。 奥朵发疯似的跑到后车大叫,用力敲着车窗。 我望着玻璃上的人影,又看了看终端,流下了泪水。 [季时川:车牌号weiroqeuo] [季时川:从三城哨卡离开十分钟] [季时川:现在应该在xx城区Xx街道] [季时川:你要的资料给你了] [季时川:我房间开好了,明晚记得来] [季时川:你答应了的] [季时川:猫咪乖巧jpg] 我手指颤颤巍巍地放在终端上,打下了回复。 [陈之微:好] 季时川秒回。 [季时川:东西要我买不?] [季时川:算了,我去监察院偷点] [季时川:你明天会洗澡吧?] 我:“……” 你他吗别问了,我好崩溃,为了要到奥朵的信息我都出卖jb了,别再说了! 我没回复,因为车门已经被强行打开,我被人拽出去了。 不管了,他妈的,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奥朵和许琉灰有没有互通信息,我都必须拦截住查探情况。反正我和司机两个人,奥朵和司机也就两个人,先他妈用我们十二城的弱肉强食法则狠狠在制裁他们威逼利诱再说! 不过别的不说,李默的司机还真是听话,让撞车都撞! 我深呼一口气,正想还手,就被一人狠狠按住了。我费力地挣扎,一抬头看见一个下属在给奥朵打伞,两个人按住了司机。 我和她并排被按着。 司机有些崩溃地看着我。 我也有些崩溃地看着司机。 他妈的,你这破车,怎么真下来一车面包人啊! 第100章 今天的雨是倾盆大雨, 雨水砸在我脸上砸得我生疼,落在地上时也溅落有声,真是一场好大的雨。 电子脉冲伞被立在女人的头上, 她的脸在车灯的映照下愈发显出油光来。 我被老老实实地按着,一言不发。 “这么宽的马路也敢撞上来, 我可不相信是追尾。” 奥朵没有看我, 而是在看一旁的司机,她话音很冷, “说,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真是好大的派头。 我居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司机显然不是个笨蛋,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一开始就是想变道,结果打滑了,不知有意撞上去的。我们会赔偿的, 您这边可以直接联系,我们会照价赔偿。” 奥朵显然并不相信。 保镖用力地按着我,我低着头,脑中飞速思考起来。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我向来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但如今走到这步我也没想到我根本算不出来接下来怎么走啊! 奥朵又质问了几句司机, 司机很努力地回答着, 但依然没能打消奥朵的疑惑。 我低着头,仍在飞速的思考着, 最终发觉现在也只剩一条路。 “不用再问她了, 直接问我吧。” 我抬头, 看向奥朵。 夜色之中,路灯散发着荧荧的蓝光, 奥朵这才看向我。她眯着眼许久,眉头高高挑起,眼睛之中有了几分迷惑。她没有说话,眼睛里的迷惑没多时便化作了恍然。 “啊,好好好,原来是你啊。”奥朵抚掌大笑起来,看着我,话音压低命令着护卫,“全都押到车上。” 押着我的护卫沉默了几秒,道:“奥朵小姐,可是车上的座位……” 奥朵厉色看过去,护卫立刻不说话了。 我费力地挣扎着看了眼李默的车,又看了眼奥朵的车,这才发觉她的车型十分老旧,一时间十分敬佩。因为这车,和多年前她开的车差不多。 太敬业了,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敛财的德性,我还真以为你这么多年是一点钱没捞着呢! “校长,好久不见。”我对她笑了下,又道:“不然你让人开另一辆车吧,我猜你现在很想审问审问我,这过程也不一定想让其他人听见。” 奥朵冷笑了一声,“你想分散我的人手伺机行动?一个小毛头还以为自己在学校里呢?” 我来不及多挣扎,便和保安按着被弯折着手捆住了,上车前,他们还不忘从我和司机身上搜出了终端,我口袋里的东西也尽数被搜出来。 其中一个护卫没忍住道:“怎么这么多破烂。” 我咬牙,狠狠瞪了一眼他,心中在流泪。 可恶,我的打火机,我的数据棒,我的抑制针…… 我像是一个流浪汉,看着所有家当都被没收走,心情有些崩溃。 在搜身结束,我和司机被他们抓着塞进了车里。 俗话说得好,春江水暖鸭先知,车子逼仄我先进。 车门刚打开条缝,我就像个面团似的被他们推搡进车里,我差点摔倒,亮光从眼角一闪而过。 “好疼。” 我没忍住喊了一声,身体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座位上,以跪趴着的姿势抵着座椅开始拱。两边车门打开,我像条死鱼一样用头顶着座位想扭转身体,但无奈只能反复用头顶着座椅磕头扑腾。 “你他吗起来!” 护卫喊道。 我无助至极,“你们绑着我,我动不了。” 护卫盯着我的头看了两秒,转头看另一个护卫,“这傻逼对着座椅磕头都能把头磕肿。” 我:“……” 最终,几个护卫还是把我扶起来了,但车厢实在逼仄,车灯昏黄闪烁着,内饰陈旧,我甚至能听见车子里时不时有什么东西在嘎吱嘎吱响。 我和几个护卫司机挨挤着坐在后座,奥朵则一个人坐上了副驾驶。 她屁股刚坐下,便没忍住大喘气,费尽地用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擦汗,又开始系安全带。安全带系好,她打开防护系统,又加了一层防护,接着开启了头部保护设施……直到她被各种防护设施裹成了球状才停手。 看得出来,刚刚那一次追尾,让她警惕了起来。 我愈发想笑,但其实我也笑不太出来。 因为我被几个护卫夹在中间,屁股都快被挤成一瓣了,动弹不得。 这一刻,我和奥朵像是两个包裹,一个被重重防震材料包裹着,一个被泡沫挨挤悬在中间。真好奇如果再遇到车祸,我和她谁更易碎。 奥朵清了清嗓子,用手重重拍了下操控台,不知道在对谁发话,“把我终端递过来。”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驾驶座上的护卫道:“奥朵小姐,刚刚您急着下车时,并没有把终端交给我们。” “那就是落在车上了。”奥朵用手指抵着下巴,猛地回头看几个护卫,“你们几个,现在给我找。” 几个护卫再次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起身,我甚至能猜得出来原因。现在无论是赶往李默的庄园还是许琉灰的家,起码要行驶两个小时,也就是说,一旦他们挪开屁股,很可能就要悬着屁股半坐不坐两个小时了。 他们挨挤着,弯腰到处探寻。 不错,就是现在! 我重心下沉到屁股,狠狠挤了下他们,硬生生让我的屁股落实到座位基层! 奥朵愈发不耐,“你们找到没有?” “回奥朵小姐,没有,我们查遍了,没找到。” 护卫道。 奥朵又扫了我们一眼,“你们站起来,是不是被压在你们屁股下面了。” 她一言令下,我和司机又被护卫们夹起来,一个护卫仔仔细细地探查了座椅。我仰着头,额头阵阵的疼,甚至有些感谢架着我的护卫,不然我真怕我四肢无力地倒下。 “座椅上也没有,奥朵小姐,或许您可以开定位或者使用id拨——”护卫刚说完话就被奥朵喝止,“如果不是你说的这些不管用,我会让你们费劲找?” 不开定位是怕被提取权限追查到位置,id拨打行不通代表你的号码随时更换,只有互为好友才能拨通,而你自己根本记不住id。奥朵,你还真是……虽然愚蠢,实在谨慎。 但蠢过头了,往往就分不清什么才是该谨慎的。 我看向奥朵,道:“你刚刚砸我车门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身上掉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你终端落那里了。” “我终端掉哪里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说这话是别有用心。”奥朵嗤笑了一声,“掉了就掉了,反正里面的锁也没人能解开,倒是你,很着急让我上另一辆车,又很着急让我折返?” 我没说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奥朵又看了眼后视镜,摆手,有些烦躁地口袋里掏出了另一部终端,“算了,你们坐下吧,站着碍眼,找东西都找不到,真是废物。还不如我现在——” 她顿了下,看向驾驶座,“把你终端给我。” 驾驶座的人怔了下,很快从怀里掏出了终端递过去。 奥朵深呼一口气,又看了眼后视镜,打了个手势,护卫立刻会意捂住了我和司机的嘴。但奥朵犹豫了几秒,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们,又选择了发送语音。 “抱歉,刚刚……出现了一些意外,终端也坏了,我在用下属的终端给你发语音邮件。请放心,我没有受伤,我现在去见你。” 她卡着嗓子,用着像是喘不上气的语气说话。 结束后,奥朵利落地退出界面,将终端还给了驾驶人。 也是这时,我和护卫们终于能挨挤着坐下了,在他们动作的一瞬,我迅速地坐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他们冷冷地看着我,我没有理睬,一时间他们只能恶狠狠地坐下。 我才不管,我要坐中间的,我要我的屁股落地!我一面琢磨着,一面用手摩挲着绳结。这种结不好解,绳子的材料也不太方便,但总比电子智能材料好,毕竟我现在可没有数据棒了。我努力靠在座位上,小心动作着,不断挤着两边的人。 奥朵道:“很着急?” 我抬头看过去,“着急什么?” “根据许琉灰那边的消息,我可清楚,你现在可是应该和他在一起呢。”奥朵透过后视镜看着我,眯着眼睛,“结果现在在拦截我的车子,怕我告诉他真相?陈之微啊陈之微,你现在可算是送上门了,这车老是老,但是记录功能可还有。现在有了你追尾的录像,我再押着你过去,那可真的是人赃并获。” ……人赃并获? 人蠢就少说话,谢谢你,我现在知道你还什么都没和许琉灰说了。 现在怎么办,先怀柔一下,继续保持下我的无辜脆弱学生人设吧,许琉灰后面一查证发现我表里如一的话搞不好还能加分。 我垂着眼睛,道:“校长,您非要如此吗?” “陈之微,你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奥朵冷笑了一声,“当初你在六城闹出了多少的岔子啊?就你,还有你身边那个、那个谁,成天寻衅滋事,搞得多少学生叫苦不迭?一个人带坏一个班的学习进度啊,募捐捣乱,演讲捣乱,上级视察也捣乱,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说的就是你!” 老鼠屎不也是我辛苦拉的! 我道:“我没有捣乱,是他们先打人的,学习我只是单纯学习不好,募捐我也没有捣乱,我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为什么要参加募捐?至于演讲,那个人演讲跟我告白管我什么事啊,怎么什么都是我的错?还有什么上级视察,明明是您说的,我就一张脸不错非要让我去迎宾的,他们问我学习怎么样喜不喜欢学校我就老实说了啊。” “你少跟我狡辩!”奥朵暴怒起来,“当年如果不是你,整个学校风气怎么会那么差!人穷学习有差,哪个老师喜欢你,你也别怪我讨厌你,你和你那个哥哥人见人烦!你哥哥好歹成绩好,脑瓜子灵光呢,不像你,除了拖着整个年纪的平均分还有什么用?” 我顿了下,道:“其实我很敬仰您的。” 奥朵冷哼了一声。 “我刚入学的时候,您准备了开学演讲,当时我很敬佩您的才华,又觉得您给我一种疏离感。”我沉吟了几秒,道:“尤其是您穿白衬衫的样子。” 我试图打一套输出。 但这套输出几乎立刻被反弹。 奥朵“哈”了一声,“您要真敬仰我这小小的校长,开学调查的表格你就不会那样写!” 那份调查要写清楚父母的性别职业姓名,我当时写的啥来着?我琢磨了下,想起来了,当时我照着新闻抄了一对小官员的名字和性别,并且刚开始还因此被奥朵亲自接见了。 噗。 我强行忍住了我的笑声,道:“我当时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希望我在您和老师眼里也是体面人家的孩子而已……后来您发现了,叫我训话,我也认错了,难道您还不能原谅我的小小虚荣心吗?” “哈,小小虚荣心,你他妈的瞒了一个月!”奥朵扶着额头,脸气得通红,“如果不是我恰好看见你和你哥哥来往密切,你不会还想瞒到毕业吧?小时看老果真不是假,现在还在坑蒙拐骗,还敢骗到我家里来?陈之微,我告诉你,今天你碰到我算玩完了,底层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改改你那贱德性,我教书这么久从没见过你这种人!” 嗨呀,我也没想到你那么蠢,能真的信我是微服私访来读书了呀。 再说了,你只是个教书,我可没见过你真的去上过课。 我继续放低姿态,“校长,我对过去的一切都很抱歉,可是我做的一切完全是因为无法容忍您毁掉了您自己。” 奥朵眯着眼看我。 我低声道:“我曾看见过,您和当时的一名秘书,在做那种事。” 奥朵面色一变。 我又有些忧伤道:“我那时那么崇敬您,觉得您是个了不起的知识分子,可是您那样子实在是打击到我了。所以我当时根本无法好好面对您,也总是和您作对,因为我总觉得您怎么能做出哪种是呢?” 奥朵抬起了眉头,最后笑起来了,“你以为这是威胁吗?你嘴里的话可没有证据,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你有本事等会儿见到许琉灰就和他说啊,你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我不是为了威胁你,我只是为了告诉你,我真的唾弃你。”我笑了下,“在我知道你是许老师的妻子后,我真的很痛苦,我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被你作践。我根本无法面对他,也不想面对他的好心,我拦下你,不是为了阻止你和许老师说我的过去如何,而是……” 我看向奥朵,“我想杀了你。” 大概有一半的实话。 因为没交莫名其妙的费用被罚站校门口的事情我能记一辈子,尤其是当时还偶遇了哥哥,他坐在一边的花坛上看我罚站看了俩小时。 奥朵笑了下,“就凭你?” 她脸上显出了玩味,“陈之微啊,你有点本事,当初被退学到十二城,现在还能爬到三城来,还能差点攀上我孩子这个位置。你也太没有本事,走到现在还不是我一个指头就能掐死你。我留着你,不过是为了让许琉灰死心,之后你觉得你的结局是什么?” 我道:“随便吧,听天由命。” 奥朵道:“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你一个alpha,还装成omega,接近许琉灰,我看你真的不想活了。” 我心下一沉,脑中飞速思考起来,最终也只能道:“我不是故意装成omega的,我是被人搞成这样的,我只是没找到机会和他说。” “而且……等我变回来了,我本来就会走的,我根本没打算赖着不走,因为我讨厌你,即便是名义上的孩子我也绝对不愿意沾上你。” 我又补了一句。 奥朵的笑声十分开朗。 车子行驶了许久,奥朵终于丧失了所有和我对话的耐心,她拿着终端回复起了信息。我反复磨蹭着我身后的手,刚刚装犊子陪聊这么久,我可算是快把这个绳结挣脱了。 此时已经快凌晨五点了,雨水淅淅沥沥地下,雨势却已经小了很多,暗色的天空有了些亮意。我依稀能看见,在雨水与雾气中的,庄园的轮廓。 唉,奥朵,唉,许琉灰,唉,该死。 我这人设扮演半天了,绳结把我手都摸破皮了也没能解开。 我对奥朵道:“你还会背叛许老师吗?” 奥朵回头睨我一眼,“你以为我的护卫会是许琉灰的人吗?你以为绳结能轻松解开吗?还是你以为你的司机还有本事通风报信?” 她笑起来,“就你那点小手段,不够看的。” 车子驶入庄园,雾中,隐约有人影浮动。 奥朵拉下镜子,开始整理仪容,整理后还不忘拿出一只白色的唇膏涂了下,让嘴唇浮现出干燥没有血色的状态来。 车子缓缓停下,许琉灰的身影浮现,宽肩长腿的青年倚靠在亭子里的石桌前,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着一本小书。他身后,一两个人似乎在和他交谈。 奥朵打了个手势,没让身后的人下车,而是自己先下车。 她调整了下神情,三两步走过,唤了几声许琉灰。 许琉灰抬头,眼镜下的黑眸弯折,嘴边有着很淡的笑意,“你来了。” 奥朵眼中蓄满了思念,伸出手想要拥抱他,却又颤了下手收回了,“唉,好久不见你,再见竟怕是梦。” 许琉灰身子后倾了下,笑道:“何必。” 他又道:“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奥朵咬住了唇,以一种近乎忧伤的眼神看着他,“琉灰,我……来的路上,差点被杀了。” “发生了什么?” 许琉灰有些惊愕。 “是……一个以前教的学生,她以前就顽劣,我对她严家管局,她或多或少记恨于心。”奥朵眼神愈发复杂,话音有些难过,“那个学生为了报复我,甚至故意接近我爱的人,她假装是可怜无辜的人,隐瞒身份,甚至是性别,以此欺骗利用我爱的人……” 许琉灰微怔,“什么?” 奥朵用艰难的语气道:“她就是陈之微。” 她又道:“我亲自见你,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难过,可我不希望你难过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许琉灰放下来书,食指弯曲抵住额心。 他道:“我其实,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 奥朵有些惊讶,暖意与愧疚同时浮上心头,她伸手要去握许琉灰的手,“冻着了吧,我给你暖——” 许琉灰微笑着摇头,用小书抵住她的手推开,又和她拉开距离。 他抬起手挥了挥。 下一秒,奥朵便感觉头顷刻被按压住,几个力道用力将她按在了地上。 她迅速挣扎着,眼睛只能看到许琉灰的腿。 没几秒,身后传来几声枪响。 奥朵额上有了冷汗,心头颤动,却又听见他很轻的声音。 “你还有用,不用担心。” 许琉灰道。 奥朵费力抬起头去望许琉灰,却见许琉灰已经擦肩离开,手里握着什么,亮光从眼角一闪而过。 身边的人都被拖出去了,我倚靠在车后座的角落,笑了下,额头的肿痛也被脸上的笑牵扯到发痛。我没忍住斜着眼睛往旁边的座位看,真皮座椅因为老旧已经风化掉皮,在与靠背处衔接的缝隙里隐约可以看见愈发斑驳被外力撕扯过的痕迹。 这外力撕扯估计和我有关,毕竟我像条蚯蚓一样将终端拱到椅背,又是花了好大力气才用脑袋把终端“捶”进缝隙里的,难免会蹭脱皮。 奥朵,我都说了,人太蠢,谨慎也总是谨慎错地方。 你当时就该去打电话的,这样你就会发现,许琉灰一直在通话中。 脚步声逐渐接近。 我蜷缩着身体,开始流泪,挥动着身后的手开始磨蹭。没办法,我可没有道具和特效,除了倚靠演技还能干什么呢? 许琉灰愈发靠近车厢,愈发感觉到心有些沉,当他走到了车门前,便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车座上,到处是细小的血痕,她的手已被绳结勒得破皮流血,血肉模糊。 她仰着头,在流泪,身体微微颤抖。 许琉灰的唇动了下,最终只是道:“没事了。” 第101章 许琉灰没有和我说任何话, 只是坐在我身边,很轻地将我拥入怀中。他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问道:“奥朵她刚刚和我说一些事。” 这一句话, 使得我眉心跳了一下。 我意识到,许琉灰想装作没从终端里听到任何事的样子。 等下, 这不会是准备道德绑架我吧? 我心中猜疑着, 试探地看着许琉灰,垂着眼睛, “对不起, 老师,我骗了你。” “嗯?什么?”许琉灰有些奇怪地望着我,却又拍了下我的肩膀,我背过身去, 他开始给我解开绳结,话音很轻,“你的确骗了我,跑出去了对吗?”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也没说话。 许琉灰又道:“但现在不是聊这件事的时候。” 我等着他的下文。 “奥朵说她在路上遇见了你, 就顺便带着你过来了。”许琉灰很快地解开了绳结,又用握住了我的手腕, 冰凉柔软地膏体涂抹在了伤口上, 我疼得倒吸冷气。他又道:“我预约了家庭医生,医疗设施已经装备好了, 我们等会儿回家用设施治疗, 几个小时候就没事啦, 别乱动。” 我抓着他前半句问:“奥朵校长……没和您说什么吗?” “嗯,她说了你刚好是她的学生,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许琉灰话音含着疲惫,“不过,原本想让你们下午见一面的,现在恐怕没有必要了。” 我咬着唇,挤着脸,露出了茫然来,努力回头看许琉灰。 许琉灰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我打算和她……协议离婚的。” 我:“……” 我话音颤抖了下,“是、是因为我吗?” “怎么可能。”许琉灰的笑淡了些,“她和我说了一些你的过去,她笃定你是个不可教育的坏学生。” ……大哥,你未免城府也太深,不仅要道德绑架还要pua我吗? 我差点想笑,却还是装作震撼无措,“她……具体说了什么?” 许琉灰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你的过去如何,你始终是我的孩子。” 我道:“那您也知道我其实是……” 许琉灰眨了下眼,“其实是什么?” 我咬住唇,装作不敢启齿,移开视线,“没什么。” 确定了,他知道,但他装不知道。 “不用担心,我和她分开,并非是因为你。”许琉灰打破了沉默,又道:“我只是不能接受一个对孩子这样的伴侣,再加上,我和她本就聚少离多……即便她不是合格的伴侣,却依然是我所尊敬的为理想献身的人。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做出的。所以,不要有负罪感,你是个好孩子,没有错的。” 我:“……” 先是装作不知道我是alpha的事,就是为了让我心惊胆战然后去讨好你吧?又装作为了我才离婚,让我满是愧疚更接近你,现在又给我施压,让我更加依赖你。 大哥,你攻略我一个“好孩子”也套了太多buff吧? 我心里的小人抱着脑袋尖叫着跑来跑去。 但我还是接受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老实孩子。 于是我的眼里只剩小心、依赖、担忧还有无助。 许琉灰摸了摸我的头,在车里细致地帮我整理着衣服,又牵着我的手带我下车。此时,奥朵已经坐在了亭子里,她挺直着身体,身后站着几个佣人,仿佛全然无事的样子。 许琉灰,你够了,你居然还想让我亲眼看这场戏是吧! 我想了想,看向许琉灰,“对了老师,我刚刚车里好像听见枪声了,那是发生了什么?” 许琉灰笑意不变,“那不是枪响,是为了驱散部分云雨而放的礼花。” 我:“…… 你这还成天审判别人呢,你这不一开口就是谎言!还是最敷衍那种! 我又不是傻子! 我说:“哦哦。” 但我还是得当傻子。 当许琉灰领着我去见奥朵的时候,我看见奥朵站起身来,面色冷峻地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眼许琉灰,最终她摇了摇脑袋。 “我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的。”她长长叹了口气,又道:“但是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我也只能说,希望你们过得好。” 她看了一眼我,却又露出了讥讽的笑,“陈之微,你自己好自为之。” 奥朵起身推开我和许琉灰,许琉灰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怀里。他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没事。” 他又朝着走了几步的奥朵道:“协议离婚的事宜,我刚刚已经提出了,你在线上同意就可以。至于其他的部分,他们会和你一起进行交接的,希望你……之后也能继续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努力。” 许琉灰话音落下,奥朵的脚步更快了。 她额头已经生出了些汗水,快步往车上走,心脏却已经跳到了脑子里。 奥朵意识到,恐怕许琉灰的背景并非如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单凭他的佣人竟然可以那样子就干掉自己的护卫这件事,她足以确定,尤其是,那群护卫里可是有…… 许琉灰到底是什么身份,自己走到如今他到底有没有插手,还是说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某种棋子……不,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因为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或将有生命危险。 上了车后,她迅速关上车门,翻身到后座,仔仔细细地搜寻了起来,翻遍了竟也没有寻到终端。不可能,如果不是终端,他们的对话怎么会泄露出去? 奥朵视线慌乱,却陡然注意到车座的缝隙处。 这里,没有找过。 奥朵伸手一探,果然探出了一个终端——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用力拍了下脑袋,眼中满是恼火,随后又长长叹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其他的途径。 奥朵不敢浪费时间,果断爬到驾驶座,踩下油门疯狂加速冲往庄园外部,偏偏这时,连接外部的半空轨道陡然间搭建起来。她几乎是被迫停下来,等着轨道对面的车降落行驶过来。 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刻! 奥朵着急地看着后视镜,却发觉车后不远处已经有了辆车。她额头冷汗愈发多,心脏狂跳,连操控的手都打滑了起来。 几分钟过后,随着雷达显示中车子的不断接近,轨道桥梁终于搭建好。 奥朵加速驶过去,老旧的车体近乎飘逸,差点迎面撞上对面的车。奥朵根本顾不得,只是疯狂加速,启动飞行近十分钟后,她握着终端不断拨打通话。 “我是奥朵!定位已发送过去,请派人过来保护我,我愿意完全加入你们!” “我愿意加入组织,提供一切我能提供的,包括你们想要的有关圣纪佛教会的内部主教资料的事,我同意了!” “我还可以提供翼世与圣纪佛教会相互勾连诱导学生与家长信仰教会不断募捐的明细!” 奥朵甚至没等对话,就已经大声喊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她不断地回头看后方,又开始看雷达扫描图,东张西望,却仍然不愿意放慢行驶的速度。 电话那段的人,似乎在小声禀报着什么。没多时,奥朵听到了答复:“在托利的信号消失时,我们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所以提前安排了人手埋伏在了附近,您不必担心。” 她终于靠在车座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但很快的,对方的话让她心情再次被吊起。 那人道:“但是我们并不完全保证能救下您,我们目前能出动的只有四人,但我们检测到对方在接下来两个路口都设置了增援。我们最多只能解决掉您身后的人和一个路口的人,另一路口的增援如果也赶到的话,我们没有办法的。” “你们既然提前预料到了,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手!”奥朵张了张嘴,“而且……他们如果有增援的话,怎么可能会单单在路口等着,肯定会全部拦截过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又在小声对着谁说着什么。 奥朵陡然间听到一声笑,那笑声很轻,话音很有几分愉快,却又带着些真挚,“奥朵女士,您不用太悲观,万一,有神抱有怜悯之心呢?” 青年的声音刚刚落下,奥朵的车也降落在轨道上,信号灯亮起,红蓝色的光栅逼停了她的车。她茫然又疲惫地倚靠在车后座,望向车窗外。 车窗外,太阳初升,轨道上的蓝色路灯还未熄灭。 阳光下的蓝色晶体闪烁着极其淡的微光,每个切面都漂亮至极,镶嵌在领夹之上与银色领带相映成彰,即便是淡淡一瞥都晃了人的眼。佣人连忙低头,不敢再多看。 李默倒并不在意,他话音淡淡地道:“刚刚那辆车上的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贵客拜访?” “李默先生,那是许先生的客人。” 佣人道。 李默垂下眼眸,“他们还在庄园?” 他没等佣人回话,又道:“带我去。” 佣人点头引路,司机开着半空摆渡车过来。 不多时,李默便看见了亭中的人,还未走近,他便听见模糊的声音传来,“我听奥朵说,你和她在车上有过争吵,你甚至说过你想杀了她。是真的吗?你这么讨厌奥朵吗?” 奥朵……不是许琉灰那个妻子吗? 李默不知为何,将手插进裤袋,站住了,只是站在花丛边。 “是很讨厌,但我说的是气话。”她的声音显出了些犹豫,又有些小心,“许老师,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 李默用手抵住了唇。 她说话,有这么……轻声细语吗? 他勾住领口,松了松领带,手指却被什么刺了下,他吃痛了下,一低头才发觉是那枚蓝宝石领夹。 李默有些不耐地取下,却也发觉不远处说话的人,视线已经望了过来。 他走过去,“这么早就起来了?” 宝石领夹在他指间被把玩着,时不时折射出蓝色的微光来。 澄澈微弱的光芒下,奥朵的车已经被两辆车截停,破旧车子被卡在路边,前后几乎报废。她被几个人按住,身体瑟瑟发抖,一柄枪已经抵住了她的后脑。 “砰——” 子弹擦过空气的尖啸声接连响起。 四面八方的子弹尽数被设计而出,硝烟味伴随着电磁的声音而来。 几分钟后,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液缓缓流淌。 奥朵跪在血泊之中,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或许没多久,两辆车相继出现。一人将她搀扶起来带进车里,又迅速驶离现场。 许久,奥朵终于回过神来,她长长舒出一口气,面色却仍然是惨白的。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另一个路口的增援呢?” “他们没过来,似乎收到的命令只是拦截。” 一人回答道。 奥朵又望了一圈他们,第二句话是,“你们不是说只有四个人吗?光车厢里就有四个了,另一辆车上不也是你们的人吗?既然如此,为什么骗我说没办法救我?” 一时间,车里一片沉默。 场景有些尴尬。 李默尚未走到我面前,许琉灰便已经起身,揽住了我的肩膀笑道:“也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感谢你的招待。” 李默扯了下唇,“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吃个早饭,也省得你费力气。” 他笑了下,“对了,刚刚似乎碰见你的伴侣了,怎么不让她留下。正好,和你还有……孩子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不好吗?” “她不是我的伴侣了。”许琉灰将我的肩膀搂得更紧了,面上含着笑,“其实,我和她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不过她向来忙,今天才有空处理一下。不好意思,一直瞒着你。” 李默怔了几秒,第一反应是看我,金眸深邃。 我正想回应一下,许琉灰却直接将我揽到了身后,笑得很淡,“对了,昨夜下雨打雷,她吓到了,不小心打碎了客房的窗户玻璃。” “费用问题你直接联系我就好了。”许琉灰看向李默,又道:“她受了点伤,我带她回去看医生,不打扰你了。” 李默却拦住了许琉灰,笑了下,又伸手直接捏住我的脸,“是吗?你怕打雷吗?” 许琉灰表情淡淡地看着李默。 李默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 我道:“我饿了。” 李默收回了手,笑着望许琉灰,“孩子饿了,吃完饭再走吧。”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拒绝,但是有时候,一味地顺从也并不好。”许琉灰有些无奈,他又道:“她出了点事,手腕受伤了,比起吃饱,还是更需要先疗伤。” 他又看我,问道:“疼就不要忍着了,回家也一样的。” 李默疑惑地看向许琉灰,话音很轻,“我这里的医生和设施想必也不逊色,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没等许琉灰回话,朝着我挑了下眉头,金眸弯着,“你觉得呢?” 我张了张嘴,看向许琉灰,低声道:“我可以留下来吗?老师。” 许琉灰神情不变,从胸口掏出手帕擦了擦我的脸,话音很轻,“当然可以,老师并不介意这些事的,只是害怕太过麻烦李默叔叔了。” 李默转身就走,话音很轻,“不麻烦。” 许琉灰没说话,牵着我跟上。 我松了口气,将另一手揣进兜里,却陡然摸到了怪异的东西。指尖沿着那东西转了转,却又察觉到是个圆形的纸片亦或者其他。 一瞬间,我脑中闪过了些什么,连忙用左脚踩了下右脚。一个踉跄后,许琉灰迅速扶住我,我故作茫然看了看脚下,又道:“老师,你先走吧,我鞋带松了。” 许琉灰摇头,“小心点呀。” 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了一边,前方的李默却又回头,望了一眼我们后,他叫住了许琉灰,“奥朵的事情要聊聊吗?” 许琉灰脸色平静,走了过去,“当然可以。” 一时间,他们并排走在了一起,我一面蹲下系鞋带,一面迅速掏出了口袋里的异物。那是熟悉的不起眼的黑色贴片,一根细小的白色引线蛰伏其中。 ……监听器。 我回忆起和所有人的接触,试图寻找着这是何时被安装在身上的。昨夜到现在,李默、斐瑞、奥朵、许琉灰……每一个人好像都没可能,怎么会,难道它在更早之前就安装在我身上了? 不不不,不对,一定有什么疏漏,等下,难道是奥朵护卫搜身我的时候?! 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扯动引线,再一次的,看见贴片监视器瞬间化作粒子消失。蓝色的光线阳光下露出了影影绰绰的痕迹,我仔细一看,又看见熟悉的符号。 【 :(】 ……去死啊,你他吗赶紧去死啊! 我有些崩溃地对着空气挥手,试图挥散痕迹,可刚刚一动作,便看见前方的李默与许琉灰已经回头看着我了。 我:“……” 坏了,这下真成神经病了。 我立刻握住我的手腕,咬着唇,气喘吁吁地道:“手腕太疼了,好难受。” 许琉灰立时走了过来,从怀里拿出了药膏,抬起我的手腕涂抹了起来,“没事没事,很快就可以用仪器了,先忍忍哦。” 他话音带着天然的亲昵与诱哄味道。 李默刚走近,便蹙起了眉头,不知道是看到了我的伤口还是不喜欢许琉灰的语气。他只是静静看了几秒,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严重?” 第102章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李默, 只能移开视线,动了下手腕。 李默松开了手,没再问下去, 只是望了眼许琉灰。 许琉灰垂着眼睫,同样也没说话。 陡然之间, 气氛陡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但也就几秒,他们就各自转身继续走了。 我跟着他们, 没多时, 来到了餐厅附近的偏厅。 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就位了,药剂与各种设施堆满了整张桌子,我甚至看见了一辆停在玻璃门外的医疗车。 ……这个排场,不知道的以为我要死了呢。 医生帮我检查的时候格外小心, 面色凝重,许琉灰就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心地和我说着什么。 在最后治疗的时刻, 我意识到许琉灰这个人有多难搞, 因为他再一次和医生有了如下对话。 “这种药剂的副作用您能再说一遍吗?确定对身体不会有损伤吗?” “副作用肯定是有的,或大或小而已, 您不用担心, 我们会尽量减小副作用的。” “可是怎么判断它一定是安全的,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呢?” “我们根据基因序列进行了排查, 按照结果来说, 应该是不会有太大反应的。” “应该?那产生较大的副作用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 我听得好崩溃, 用手撑着额头,从上倒下抹了一把脸, 正要说话,却听见许琉灰的终端震动声响起。 这震动打断了他和医生那看似温和实际强势的讨论,他不得不停下来,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药剂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医生比我更崩溃,一时间手上的针管是拿着也不对放着也不对。 许琉灰走到室外,在一边沉默的李默终于说话了。他站起身,慢悠悠走到了我身边,看向医生:“直接进行治疗。” 医生有些犹豫,却还是立刻执行了任务。 李默坐在了我附近的位置,身子慵懒地靠在椅背,金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我。 他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顿了下,“晚上碰到了奥朵,她捆住了我,我挣扎了。” 李默手指点了下扶手,“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你这属实有点难为人,因为我被捆住了啊。”我有些无语,顿了下,又道:“对了,有件事。” 我看了眼医生,朝着他招了招手。 李默身子前倾,俯身过来,距离和我拉近了些。 我用另一只没在被包扎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却被李默的手阻挡。他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侧头看我,顷刻间我与他的脸颊距离只剩一寸,我额角被他的眼镜刮了下,立刻忍不住眯着眼动了动眼。 他有些惊愕,往后仰头,薄唇张了下才道:“干什么。” “这里有外人!” 我道。 李默闭上眼几秒,像是觉得好笑,他沉默几秒,摘下了眼镜。 我继续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奥朵在刚刚和他直接在网络上提交了离婚申请,我这任务算完成了吧?” 联邦的各种手续早已被简化许多,即便是离婚,只要双方同时在网上申请即可完成。 李默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距离,我话刚说完,便听到他深深吸了口气。再一看,他耳朵边缘已经有了层很淡的绯色,脸颊的肌肉轻微颤动着。 他顿了下道:“算。” 我又凑近了些,话音更小,语速却快了些,“明晚我偷偷跑路去住酒店,你最好后天给我安排住的房子。” 李默扶着我胳膊的手指痉挛了下,他侧脸已经有了些绯红,我只能看见他下垂的眼睑和滑动的喉结。 我见状,没忍住朝着他耳朵吹了一声口哨。 下一秒,李默扶在我胳膊上的手立刻攥住了我手臂,一侧的肩膀耸动了一瞬。他侧过脸看过,金眸眯着,漂亮的脸上冷极了,耳边的很淡的红蔓延到脸颊上。 他脸色阴沉,声音压小了些,“陈之微!” 我眨了眨眼,“谁让你刚刚不回我话,我很着急的好不好!” 李默望了我几秒,手抬起,轻轻推了下我的肩膀,话音很轻,“知道了。起开,离我远点。” 他又推了下我,站起身往外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身拿过一边的眼镜。 我笑了声,李默冷冷地睨我一眼,转身走了。 “……你可以把另一只手伸过来了吗?” 医生问。 我回头看医生,发现她已经盯着我许久了。我坦然自若地将另一只手递过去,医生沉默了几秒,给我注射针剂,又看了我几眼。 我:“医生怎么了?” 她:“没什么,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我:“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啊。” 她:“……” 李默快步走出了偏厅,带着黑色丝质手套的手却没忍住抬起,轻轻触碰了下耳朵。它热得厉害,酥麻酸涩至极,这极轻的力道都让它的感官神经愈发敏感。 他迅速收回手,却感觉胸口传来很短地肿胀感,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李默没忍住张开嘴,仰着头吐出了点气,喉咙间溢出点很轻低吟。 也就一瞬。 他没忍住走动了起来,没走几步却又看见了许琉灰,还未打招呼,却先听到他通话的声音。 “被带走了?嗯,我知道了。”许琉灰仍是笑着,他站在植物前,低着头,似乎在摆弄着眼前的绿植,“我的确存了些怜悯,可她竟真的活下来了……算了,不用追究,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阳光在他好看的脸上洒下光辉,连带着棕色的睫毛都镀上了层金光,愈发显出些温润圣洁的气息。 许琉灰挂断了电话,一转头便看见李默,脸上的笑意竟是淡了些,“怎么了?” 李默顿了下,才道:“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更愿意和孩子待在一起。”许琉灰扯了下嘴角,又笑道:“难不成是被嫌弃了?也正常,小孩子说话是这样的。” 李默戴上了眼镜,走到一旁,扯了下嘴角,“就不能是我不太喜欢和她相处?” “人有喜恶很正常,只是我更喜欢坦率的人。”许琉灰盯着叶子的脉络看了会儿,又道:“若是你不喜欢她,恐怕还是需要直接拒绝,她这个年纪本就不定性,直接拒绝还好些。如果一面觉得讨厌,又一面随着她的性子来,倒是会让她误会。” 李默望向许琉灰,脸上却有了笑意,“那你不如坦率点说,你不希望我和她亲近。” “我不是那样的家长。”许琉灰也回望过去,话音温柔,“你们都是omega,按理说更有话聊的,只可惜你们并不是很合得来。好可惜。” 李默盯着许琉灰,“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话聊呢?” 许琉灰笑了下,“可能是年纪差了远点,性格也差了远点,总让我觉得你们不是很适合继续接触。” “我可不可以认为,是你觉得好孩子过于亲近我了。”李默挑起眉头,又道:“不用担心,你始终是她的好老师,好长辈,好家人。” 许琉灰怔了几秒,手指掐下了一截树枝,又笑起来,“我当然会是。” 李默从善如流地接话,“我也希望你是。” 许琉灰扯起嘴角,没再理睬他,擦着他肩膀走了。 他的脚步情不自禁快了些,心头萦绕着些烦躁,面上有了几分冷淡。如此不幸的,声名狼藉的,性格讨厌的omega,怎么会好意思和年轻的alpha亲近,真是恶心至极。即便他不知道她是Alpha,但冲着第二性别是男女,也应该保持些距离的。 如果不保持正确的距离,她的心神难免会被占据,产生错误的不该有的情感,可这并不是她的错。 他很清楚,她是个全然空白的孩子,对于感情也总是懵懵懂懂,只是以一种纯真的直觉面对世界。因为直觉到许多不公平,才会参加反叛军,因为缺爱,才会因为beta的示好与对方订婚。而现在,她又因为李默的容貌,将肤浅的惊艳当做心动而已。 物质贫瘠的世界的孩子,对一切都会感到新鲜,他们没有正确的观念,才会对新鲜上瘾,追逐着不正确的东西。李默明明应该明白,可他为何还要顺着孩子而行,却应和她对他的追逐? 算了,没有关系。 她只是需要一些引导。 许琉灰走进偏厅的时候,她已经注射完所有药剂了,医生们都离开了,连带着医疗器械也都撤了。他先是皱了皱眉,自知必然是李默下了决定,一时间又增了几分冷淡。 陈之微靠在沙发上在小憩,却也能听见些动静,睁着眼茫然地望他,神情有些恍惚。 许琉灰俯身望着她,没忍住笑了下,“累了吗?要回去休息吗?” 她仍有些迷糊,只是点头。 他又拿起她的两只手仔细看了看,原本狰狞的伤口如今只剩浅浅的痕迹,相信过两天这痕迹就会消失。 许琉灰仍是忍不住捧着她的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我实在太累了,一个通宵,又是淋雨又是爬楼又是表演分手又是撞车又是被绑的。撑到从李默的庄园离开的时候,我已经精神恍惚了,又强行撑着回到了许琉灰的家。 在回到房间的一瞬,我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又迷迷糊糊中被叫醒过几次吃饭喝水,又或者并没有被叫醒只是在做梦。总而言之我也很难确定昏睡中我经历了什么,但当我起床的时候,我才发现外面又是一片大晴天。 ……时空穿越? 我震撼了几秒,看了眼时间才发觉,我居然从昨天中午睡到了今天早上。 打开终端,无数条信息和新闻堆满了未读区域。 【卡尔璐当家人于今日凌晨三点宣布因抢救无效去世】 【元老院第三席位安德森家族与第八席位□□已确定联姻,好事将近】 【摩甘比家族近日更换多家公司股东,疑似高层动荡后的事后清算】 【知名教育家奥朵布兰德已确定卸任多家大学校长职位,并向教育委员会递了辞呈,知情人士爆料此为贪腐行为事发对方在紧急避险】 【翼世荣光公开表明与圣纪佛教会是良性合作】 【圣纪佛教会最年轻红衣主教喀左尔于今日进驻三城圣纪佛教会,并于明日进行洗礼】 …… 我看完这一串信息,十分艰难地将一切消化掉。 怎么回事,我才睡了一天,怎么有这么多头条新闻,最恐怖的是,除了最后两条,前面每条新闻的主角我都能对应上。 世界终于围着我转了! 我将新闻划去,开始看终端消息。 【季时川:明天晚上别忘了】 【季时川:你不会鸽我吧?】 【季时川:你怎么不说话】 【季时川:你人呢?】 【季时川:?】 …… 【季时川:今晚别忘了】 【季时川:一天没回我了】 【季时川:我从天亮等到天亮】 【季时川:猫猫流泪jpg】 我服了,能不能别发了啊! 看着好烦! 我敷衍了几句,正准备继续往下翻,却听见敲门声。 我连忙下床开门,许琉灰有些惊讶,又道:“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会儿。” “没有没有,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我摇头。 “好,既然睡够了,就下来吃早饭吧。” 许琉灰笑了下,又道:“明天上午你就要去三城中央法院报道了,你做功课了吗?” ……什么,这还要做功课吗! 我大为震撼。 许琉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算了,等会儿吃早饭我再和你说,赶紧换身衣服下来吧。刚好我中午带你去看看环境,和他们打个招呼。” 我点头,一面又意识到,今晚过后我的药剂就要失效了。 我必须要在晚上前离开,并且还要在晚上赴约。季时川这个栽种,可不好应付,我敢确定,我如果鸽他一次他绝对会反咬。 一时间,我心中有了几分凝重。 到了餐厅,许琉灰仍是递过来一杯牛奶,这次,我不等他说什么,直接接过来一饮而尽。我脆弱的身体终于习惯了牛奶,但见我如此动作,许琉灰却并没有很开心,只是似笑非笑地看我。 他像是上课一样,和我细细拆分了下法院内部的系统,和我的职位到底要干什么。 我起先还能听了一两句,听到第三分钟的时候,我就没忍住用叉子挑着盘子里的面摆造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注意到许琉灰没有在说话。 “……” 我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抬头望许琉灰,却见他笑着看我。 我嘴巴张了张,道:“我走神了……” “不要乱玩食物。”许琉灰耐心地道,又说:“如果你听不进去就算了,没必要担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点点头,几秒后,我又道:“老师,如果我明天就要去上任的话,我是不是搬到附近比较好啊?” 许琉灰微笑道:“你有心仪的地方吗?” 我道:“有的,是李默叔叔安排给我的。” sorry啊,先把你卖了。 我顿了下,又轻声道:“其实……前天晚上,我还是偷偷去见李默叔叔了。” 许琉灰脸色不变,道:“为什么不找我呢?” “我……怕老师伤心。”我低头盯着盘子边上的水果切片,它们被切成了可爱的形状,我又道:“即便老师和我说过李默叔叔并不是我想象那种人,但是……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他。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让我去探寻的神秘感。” “那天晚上,我其实没有什么和他说的,因为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待在一起这样。”我听见叮的声音,一抬眼,看见许琉灰的餐刀切开肉后撞到了餐盘。我噤声了几秒,又道:“为了找话题,就随口说了句,马上要去工作了,是不是要搬家之类的……然后李默叔叔问了我的职位后说有附近的房子,居然真的带我出去看房子了,还说可以——” “够了。” 许琉灰道。 我再次抬头,许琉灰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他本来就没吃多少,却已经拿起餐巾布擦了下嘴。他昨晚了这些动作后,又喝了几口水,放下了杯子。 许琉灰再次扯起唇,微红的唇上有了几分濡湿,他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坦诚,真的很开心,能听见你和我说实话。” 他又道:“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和李默叔叔保持距离了。” 我有些着急,站起身来问:“为什么啊!老师,我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或许和李默叔叔有什么误会,因为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很有才华,他还很——” “陈之微!”许琉灰的话音彻底冷了下来,但转瞬间,脸上又有了些脆弱。他有些难过地看着我,表情有些悲哀,“你说你不是在指责我,可我却觉得你句句都在质疑我。” 我咬着唇,好几秒,才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的……” “陈之微,你们都是omega啊。”许琉灰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两手再次扶住了我的肩膀。他将我按在了座位上,俯身看着我,黑眸中有些不理解,“你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 我张开嘴:“我不——” 我顿住了,用着复杂的眼神看着许琉灰。 许琉灰像是完全没有发觉不对的,道:“你喜欢李默,对吗?” 我攥着拳头,梗着脖子,好几秒才道:“我……我……” “你是omega,你怎么会喜欢上别的omega呢?”许琉灰话音很轻,说话的热气打在耳朵上,“老师从来不想拘束你,但是老师要说,你年纪还小,正因如此才会因某些人的学识与年纪去崇拜他们。而这崇拜却只会蒙蔽你的眼睛,让你无法理解真正的感情是什么。” ……草,你装作不知道我是alpha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啊!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不是。” “你是。”许琉灰顿了几秒,又道:“你只是个孩子而已,这样的感情也只是一时兴起,做不得真的。” 我还是没说话。 许琉灰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动作温柔,连带着话音都透出照顾孩子似的亲昵,“不然这样,这个月,不要联系李默。如果一个月后你还对他有感情,老师就不反对你们往来,好不好?” 我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指颤动了下,望着我。 我道:“可是,我忍不住啊……” 许琉灰看了我几秒,深深呼了口气,他摘下了眼镜,凝视着我:“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迷恋的?” 我张了下嘴,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忍不住……被吸引。” 许琉灰凑近了我,捧着我的脸,“你有想过以后吗?” 我有些茫然,几秒后,才道:“想过……想和他组建家庭,这样子……当然我知道都是我的奢望,他可能看不上我。” 许琉灰的手指掐住了我的脸,话音陡然压低,“组建家庭?” 我不太适应地推开他的手,低着头用手揉了揉脸,“如果可以的话,有个孩子其实也可以。” “孩子?”许琉灰的话音变了,又是几秒,我听见他冰冷的话音,“你们都是omega,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我没说话。 许琉灰道:“我不会反对你的决定,只是很多时候,我没办法看着你走向毁灭自我的道路。” 他从背后还住了我,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 “听话好吗?” 许琉灰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 我立刻僵硬着身体,话音颤抖了下,“老、老师……你,我——” 许琉灰像是笑了一声,又直起身,松开了手,他的指节摩挲了下我的脸颊。 好几秒后,他才道:“你只是个孩子。” 我没忍住道:“我年纪不小了!” 许琉灰道:“小的。” 他话音轻得像是云烟,“你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而已,孩子怎么可能组建家庭呢?” 我回头,用着近乎愤怒的眼神看着许琉灰,“我为什么不能组建家庭,我都要去工作了!” 许琉灰的眼睛在我脸上停滞了几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几秒后,他拍了下我的肩膀,“要去工作了,好厉害啊,我的孩子。” 我:“……” 我靠,你有病吧! 第103章 早饭结束, 许琉灰开车带我到了三城联邦中心法院。 各城的法院建筑并不统一,大多数是配合不同城市建筑风格的造型,比如五城的法院则是悬浮的高塔, 而三城的法院中心却是豪华壮丽且拥有诸多神像的庙宇风。 一路走一路看,我甚至没忍住怀疑这才是某种教会。 许琉灰看出来我脸上的疑惑, 耐心解释道:“三城本就是圣纪佛教会的起源地, 许多公共场所的建筑大多遗留了一些宗教风格。” “原来是这样。”我顿了下,又道:“那许老师是圣纪佛教会的信徒吗?” 许琉灰笑着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道:“老师的办公室里好像有神龛。” “原来是这样。”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 又道:“先别站着了, 我们进去打个招呼吧,等会儿我带你去圣纪佛教会看看,再告诉你。” 他说完,牵着我进了三城中心法院。 我看见建筑上的纹路溢满蓝色的光芒, 严实合拢的门骤然打开,各种权限尽数放开。不少穿着制服的人遥遥望着我们,一个穿着大法官制服的人带着几个助手朝着我们走过来。 大法官先是朝着我们笑着,脸上的纹路比建筑上的纹路还要皱, 眼睛像是藏在褶皱里的痣。他看看许琉灰, 又看看我,先伸出手来和我握手, 话音温柔极了。 几个助手也十分健谈。 他们热心地带着我和许琉灰转了一圈法院, 又细心地和我说不少注意事项……比如有的人不爱吃辣之类的。 我起先还有些茫然,但很快的, 我就理解了。很有可能, 我的职位是给人订盒饭, 不然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告诉我各个人的喜好忌口干什么。但我还是记下了,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等各种介绍结束, 也差不多是中午了。 我犹豫了几秒,决定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我道:“许老师,谢谢你今天带我来看环境,但明天毕竟是第一天上班。我觉得……我今天还是暂时先住李默叔叔给我安排的地方吧。” 许琉灰面色不变,道:“但今晚还会打雷下雨,我觉得——” “没事的。”我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看着许琉灰,道:“其实那天……” 许琉灰握住我的手,看着我,“那天怎么了?” “那天我冒雨去找李——他后,一路上都很怕,可是硬是逼着自己去。”我轻轻晃了下手腕,想要甩开许琉灰的手,但他却握得更紧了些。我没看他的表情,低头道:“好像没有那么怕了,我觉得我可以熬过的,我也不能总是住在许老师的家里。” 许琉灰伸手拍了下我的头,我抬头看他,他却更用力了下,压着我的脑袋。 我话音颤抖,“许老师,你生气了吗?” “没有哦,只是觉得中午要去外面吃吗?”许琉灰松开了手,弯腰看着我,另一只手却仍压着我的脑袋,我透过额前的发丝费力地与他对视。他眼睛弯了弯,“正好圣纪佛教会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餐厅,我们去那里吃吧,吃完后我带你去逛逛教会。” 他笑起来,“你不是很好奇我是不是信教吗?到那里了,我可以和你说说。” 我张了下嘴,“那之后我——” “走吧,我现在和餐厅预订一下菜色。”许琉灰握住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像是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似的,“你有什么想吃的食材吗?我让他们提前备一下。” 一如既往地听不懂人话,但没有关系,我知道他已经在生气了。 继续生一会儿气吧,之后解决起来就方便的多了。 争取今天吵四次,然后第五次就能光明正大跑路了! 我跃跃欲试。 法院几乎位于三城的繁华区域,餐厅就在附近。餐厅顶层的高度几乎可以俯瞰小半个城市,我看见渺远的地方有着一片片人工山水,云雾缥缈之下,红蓝色的光芒交织,半空轨道上列车驶过。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风景我其实有些熟悉。 许琉灰问道:“怎么了?” 我如实说出来了。 许琉灰顿了几秒,才又道:“这么说起来,即便你和父母关系疏远,但毕竟同在三城,若是你想回去见他们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他握住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捧着放在了下巴处,黑眸温和,“毕竟现在,是我在照顾你。” 我:“……” 我有些尴尬地扯了下手,将手抽回来,低声道:“不用了,我并不想念他们,他们大抵也……有更喜欢的孩子。” 许琉灰望着我,有些心疼,“是你哥哥,还是新出生的孩子?” 我嘴巴张了下,却没忍住笑出声,他惊愕地看我,我捂着嘴摆手。 我没在演,妈的,我是真的忍俊不禁了。 好几秒,我才道:“说起来可能有点滑稽,他们更喜欢主人家的孩子。” 许琉灰怔了下。 我道:“比起根本没资格住在那里的我和哥哥,他们和主人家的孩子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自然更加爱他们。” 我说完后,立刻意识到今天说了太多实话,三句实话名额用完了不说,还让许琉灰的神情更加复杂了。 别他妈这样子看我啊!我握住水杯喝水,试图阻挡许琉灰那种从眼睛里溢出来的心疼与爱,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 他察觉到了我的遮掩,只是道:“多吃些吧,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本来还是有些饿的,这会儿却实在没心情了。 我只是摆手,“不了。” 许琉灰正要劝我,我又道:“等会儿去完教会,老师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新的地方住吧。” 他嘴巴张了下,几秒后,道:“你就这么着急离开吗?” 我道:“不是着急离开许老师,只是我觉得明天要工作,就想多做点准备。” “你的上班时间,和家里到这里的距离,我送你过来也完全方便。”许琉灰笑了下,又道:“不要再胡闹了,我说过,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做出那么多超过的事情。” 他用刀叉切下一块肉,递到我的餐盘上,“在法院工作不同其他,有许多事情都很复杂,再说了除了工作,你还要助教的责任。我们继续住在一起,相互照应不是更好吗?听话一点,好不好。” 我用餐刀将盘子上的肉推到了边缘,道:“老师,我不懂你的意思,之前您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那段时间也是我最痛苦的时间了。而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走出来了,我不需要老师这样——” 许琉灰伸手过来,将我推到盘子边缘的肉切碎,眼睛却看着我,“你是不需要老师照顾你,还是希望换个人照顾你?”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许琉灰笑了下,“那就住在家里。” 他垂下头,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话音很低,“老师并非想强求你什么,只是这段时间……老师还想和你多相处下。” 这段时间四个字被他说得意犹未尽,说到底还是在绑架我。 我很配合地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叹息了一声。 “老师,我觉得不合适,我今晚……” 我咬着唇,没有再说下去。 一顿饭最终在一片沉默之中吃完了。 圣纪佛教会距离餐厅很近,步行十分钟便到了,它位于三城的正中心位置,巍然矗立的建筑周边还有不少高耸的办公处。 我眯着眼望了望那栋楼,却发觉那栋楼上的勋章格外眼熟。 “那里是驻扎在三城的监察官联盟中心楼。”许琉灰耐心地解释,又牵着我的手,指着遥遥相望的一栋楼道:“那就是刚刚我们去的法院中心,对了,还有这栋楼,是翼世旗下的新闻集团观世。观世并不完全隶属于翼世,它是一个由多家集团控股的新闻集团,主要针对联邦中心政体。即便你现在的职位较低,但还是小心比较好,被拿去做文章就不好了。” 我:“……” 许琉灰谆谆教诲的语气让我感觉我当的不是喽啰,而是马上要入住政治中心的大官似的。 我又望向了圣纪佛教会。 圣纪佛教会于多年的战乱期间建立,它作为链接古文明与新文明时出现的信仰,神造像也有了新奇的造型。站立的神像美得雌雄莫辩,低眉浅笑,一侧身体是蓝色的全息光影,无数机械臂从那一侧蔓延而出,捧着形状各异的星球。另一侧身体是纯粹的石造像,无论身体还是脸颊都斑驳掉皮,露出红色的肌理来,无数雕刻的手做着佛教造像中经典的法决,各自捻着莲华、净瓶、拂尘之类的神器。 相比旧文明中那些有悠久历史传说的神,圣纪神佛年轻得不像话,它是旧文明结束后被新文明造出来的神祇。 人与过去的人按理说没有分别,旧文明残留的影像资料那么多,但新文明的人永远无法与过去链接。进化成ABO三种性别的人,注定无法理解仅有两种性别之分的过去,即便能沿袭许多生活习惯,却也始终要接受摩挲新的生活。 圣纪佛教会应运而生,将旧文明东西方的神祇揉碎组合成了如今的圣纪神佛,同时还有许多乱七八糟不知道在哪里缝的神话。什么神说要英勇,所以有了ALPHA,神说要繁衍,所以有了omega,神说要有子民,所以有了beta……搞得我真的很好奇,神本人什么性别。 圣纪神佛巨大的塑像下,是如宫殿一般的教会,来往信徒不绝。 许琉灰带我走了某条通道,很快进到了内部,教会内有的人穿得犹如僧人,有的人穿着修女服亦或者袈裟。 圣纪神佛接受所有方式的供奉,许多人会根据基因序列追溯旧文明种族的神祇,复原当时的服装与仪式来祭拜或者做义工。 我走了没几步便有些被熏到了,不知何处的焚香味混合着香烛亦或者其他燃烧的电子香的味道,许琉灰却面色如常,看起来十分习惯这一切。 远处钟塔的钟声响起,白鸽的投影闪烁而过。 许琉灰低声道:“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 我愣了下,“啊?” “我被家族养在这里。”许琉灰摸了摸我的头,牵着我朝着教会深处走过去,来往的神父修女朝他微笑致意,他也一一回应。他看向我,道:“你想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吗?” “难怪老师时不时会提及到神。”我恍然,又道:“也难怪老师这么……富有神性。” 我将高傲吞了下去。 越走到深处,越发偏僻,建筑却也越发豪华,四处都是造型漂亮的住宅与院子,不少神职人员纷纷面色地严肃看着我们。 我感到了些不对,“老师,这里的区域开放吗?” “不开放,这里是只有经过许可的神职人员才可以居住的地方。”许琉灰脸上有了些怅然,又笑吟吟地望着我,“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吧,这样你明天直接去上班可以起得更晚一点。” 我:“……???” 我睁大眼,“许老师,这个不合适吧?!” “放心,我也只是说一说。”许琉灰道:“我早就没有住在这里的权力了。” 我的心沉了沉,有了些猜测。 ……许琉灰难道以前是被当做教皇继承人培养的?不然怎么解释他以前能住在这里?只有神职人员才能住这里吗,他又是从小被养在这里的,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确定了会成为神职人员。一个身份显赫的孩子,被养在教会,除了是教皇的继承人我想不到其他了。 而且,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许琉灰根本不想成为教皇,也不想一辈子守贞,才找了奥朵这个目标组建了家庭!在明知道对方真面目的情况下,也并不离婚,而是维持着幸福的假象也完全像是一个既定神职人员会接受的教育。 我摸到了真相,却也没有多大的兴奋。 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在和他牵扯了,所以他的身份对我来说并无利用价值。 许琉灰又带着我走了一段路,话音很轻,“想起来了很好笑的事,我小时候不被允许晚上出去,但我偷偷跑出去玩,但……受到了惩罚。” 我听到惩罚,心下一惊,故作疑惑道:“什么?” “明明很熟悉的路,却在夜晚变得很可怕,怎么也找不到路。”许琉灰像是走累了,拖着我坐到了一块石头上,话音幽幽地浮在耳边,“我还看到了很多魔鬼,吓得到处跑,后来我祈祷神明庇护……才终于找到了路。” “什、什么魔鬼?” 我有些结巴了,危机感陡然飙升。 许琉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出手往前指了指,“那些。” 我看过去,是无处不在的各种神的造像。 他轻声道:“在夜晚,它们就会变得很恐怖,很吓人的。当然,后来不害怕了,因为我是神的信徒,它们会庇护我。” 我:“……” 我不行了,我总感觉他在暗示什么,但是我的知识水平,实在很难支撑我理解他的暗示。 “老师,我们走吧,我有点害怕。”我搓着胳膊,站起身往外走,“时间也不早了。” 许琉灰没有说什么,只是和我并肩。 但我们还没走几步,便看见不远处蓝光浮现,神职人员们簇拥着一名穿着红色神职服装的少年。无数穿着不同服装的信徒虔诚地行礼,或跪或鞠躬,或是做着其他手势。 我没忍住凑近了些。 青年的斗篷遮挡住他大半张脸,额前是白色的卷曲头发,脸颊被造型漂亮的面罩遮挡。他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来,身材颀长纤细,一名神职人员在他旁边捧着蓝色的钵,水液像是在钵中倒流似的,莹蓝的液体漂浮着。 他左右手旁是两条长长的队列,手指轻轻放在钵体上,蓝色的水珠便自发跳到他指尖。他抬起手,对着信徒的额头轻点,蓝色的水便挥洒到额头,骤然化作透明的液体。 我和许琉灰正好位于队伍尾部,我还没见过这阵仗,便不由得探头多看了些。 许琉灰话音很轻,“还是个很年轻的孩子,很多动作都不太标准啊。” 我没忍住道:“但动作好漂亮啊。” “能做到这个程度,也很好了。”许琉灰勾起唇角,拍了下我的肩膀,“你想受洗的话,老师帮你联系大主教好不好?他还太年轻了。” 我看了一眼许琉灰,又看了眼那红衣主教,低声道:“他就是那个很出名的omega红衣主教吗?” 许琉灰垂眸望着,几秒后,他道:“对。” 我抓住了他的袖子,“老师,我还没有见过这个,可以在这里等吗?” 许琉灰扶住我的手腕,又是几秒,才笑道:“你喜欢的话,都可以。” 队伍实在很长,周围还有许多媒体,场面实在是嘈杂,好在洗礼的仪式倒是很简单。等了十几分钟,竟也等到了。 红衣主教的手指捻起蓝色的圣水,望向我,抬起手。 我按理说该低头,却没忍住抬头望过去,一瞬间,我对上了一双粉色的瞳孔。下一秒,他的蹙了下白色的眉毛,许琉灰站在我身旁,也望向他。 他垂下眼眸,将指尖的圣水挥洒到我的头上。 红衣主教刚刚做完一切,许琉灰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带离了队伍。 我有些疑惑,“老师不——” “不用了。”许琉灰打断了我的话,又伸出手指悬在了我的头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往后退了半步,他却笑起来,拍了下我的头。“你刚刚那样,不合规矩。” 我抿了下嘴,“对不起,我只是很好奇,他是omega诶……” 我又朝着许琉灰身后的队伍看了几眼,下一秒,便听见许琉灰道:“我在想,或许你确实你也到了自己住的年纪。” 我愣了下,“啊?” “走吧,回去收拾下衣服。”许琉灰微微叹了口气,又道:“我送你去你的新宅子。” 我:“……” 草草草,宅子的权限我还没有啊!李默说明天才能清理出来!我他妈以为肯定要走负气出走那个路线,完全没想过他突然就松口了啊! 我道:“老师,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就——” “你今天为了一个人住的事可没少缠着我说。”许琉灰的手捏住我的脸,“老师都答应你了,你也得答应老师才好啊。” 他微笑起来,“还是说,你只是想骗老师,其实根本没有住处?” 我立刻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太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许琉灰道:“如果不是骗老师的话,那就是……你不想让老师知道你住在哪里?” 第104章 “如果不是骗老师的话, 那就是……你不想让老师知道你住在哪里?” 我草,你这个帽子给我扣的,我这怎么回啊! 不不不, 现在绝对不能露馅,不然绝对前功尽弃! 我立刻抓住了许琉灰的袖口, 垂着脸, 低声道:“不是的……是李默叔叔他还没给我权限。我想着下午的时候先去找他要权限,他送我过去的。” 李默, 你好好用。 许琉灰长久地没有说话。 我抬起头小心地看着他, 却看见他脸上仍是平静温和地微笑,他终于道:“原来是这样,你和我说了一天,其实只是为了晚上可以和他单独相处是吗?” “……我。”我长长呼了口气, 手顺着他的袖口握住他的手,很轻地晃了下,“老师,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我……我不该瞒着您, 我只是……” 我将话说得吞吞吐吐,许琉灰仍然望着我。 几分钟后, 他反握住我的手, 道:“你知道老师为什么愿意让你搬出去吗?” 我看他,他眼睛之中含着某种淡淡地怅然, “老师只是突然觉得, 堵不如疏, 既然你到了想要尝试恋爱的年纪,不如就干脆不要拘着你。” 许琉灰松开了我的手, 往外走,我只能看见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他的声音缓慢地响起,“即便没有李默,也会有其他人会吸引你,因为你尚未有过对爱的正确感知,所以老师改了主意。” 我长久地站在原地,嘴巴慢慢地张开了。 这、这……你这想开的也太唐突了吧? 许琉灰却突然转过头,朝我走来,低笑道:“走得好慢。” 我道:“因为我在愧疚,我一直觉得老师会不同意,今天也老是和老师吵架。”说完后,我才又故作迟疑,“但老师同意后,我又开始觉得是不是我伤了老师的心。” 许琉灰愣了下,摇摇头,又用额头轻轻贴住我的额头,贴了一下,就离开了。他道:“不要这么想。” 我装作难过的样子,抿着嘴,“对不起,老师。” 必须得摸清楚他为什么突然的想开了,如果是红衣主教给他的感觉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催生危机感吧?很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好吧。”许琉灰有些无奈,伸手牵住了我,往前走,“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以前其实和你很像。” 他笑了声,话音很轻,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我的家庭很特殊,无论是妈妈还是母亲都不能和我长久地团聚,我大多时候都活在教会里接受监督和教育。我那时总是在想,如果我有了孩子,绝对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爱都给对方。” 我近乎震撼地看着许琉灰,他脸上却显出一种温柔到纯粹的淡淡忧郁,他看向我,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只是感觉到,之前给你的爱,或许并非你想要的。” 许琉灰的声音随风飘去。 这一刻,我大为震撼,一时间感觉回到了我和许琉灰初遇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许琉灰再次变成了那时情绪稳定听得懂人话还很温柔解语花的形象了。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又道:“老师,那我可以不回去收拾行李吗?感觉衣服之类的,再买也可以。” “不可以。”许琉灰伸手掐住我的脸,黑眸弯弯,“有很多东西,我要监督你带着。” 我别开头,却又听见他的声音,“既然李默晚上要送你过去的话,我们一起邀请他过来吃顿晚饭吧,吃完让他送你过去,我也……好放心。” 说到最后,许琉灰叹了口气。 我嘴巴张了张,脑中警铃大作。 草,不行啊,我踏马晚上要去的可是酒店! 我立刻要说话,却见许琉灰已经拨通了李默的对话,几乎瞬间,李默的全息影像便已浮现在我们面前。 他坐在会议桌面前,颀长白皙的手指上握着黑色的钢笔。 李默微怔,蹙着眉看我,才又看向许琉灰,“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晚上要送她去她的新住所?” 许琉灰问。 李默眯着眼,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缩到了许琉灰背后,疯狂对他点头。 他扯了下嘴角,才道:“嗯,怎么了?” 许琉灰一手抓住我的手腕,硬生生将我带到了全息影像前,他笑道:“我在想,你们与其背着我接头,不如你直接来家里吧。” “什么叫背着你接头?”李默笑了下,话音很轻,“既然是孩子的事情,不如让她和我聊,你就不用代为插手了吧?” 许琉灰仍是笑吟吟的,道:“我不是和你来打嘴仗的,我只是觉得,前日我们去你那做客,按照礼数来说,怎么也该招待招待你的。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如晚上来吃顿饭,届时直接送她去新家便好……毕竟……” 他拖长了话音,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她为了晚上见你,和你吵了一天。” “哦,晚上这么想见我啊。”李默皮笑肉不笑地望我,眼睛里有了些冷,却仍道:“既然她想,当然可以。” 李默顿了下,话音压低了下,讥诮的话音却藏不住,“也恭喜你终于想通了,你的人生没必要围绕着孩子活着妻子打转。” 许琉灰微笑,“围着值得的人打转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默嗤笑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心头石头放下,长舒一口气。 回到了家中,许琉灰帮我挑选了许久行李,起先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小型的设施,但时间越久,许琉灰就挑得越多。慢慢的,收拾出来的行李已经堆成了一堆小山了。 他终于放心了似的,又道:“走吧,下楼吧。” 刚下楼没多时,李默也到了,他显然是从事务中脱身而出的,还穿着正装。 李默刚到,许琉灰便看向了李默,笑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我刚结束宴会。”李默坐了下来,又道:“看起来我应该多交几个人帮你下厨。” 许琉灰道:“我喜欢自己做。” 李默很有几分不想应付许琉灰,将带的餐前酒递给了他,又做到了沙发上。 许琉灰没看他递过来的酒,转身进厨房。 我连忙起身,又被李默一把握住手腕,他一用力我就坐在了他身旁。 李默冷冷地看着我,“怎么回事?” “就……我怕他不给我走,我就只能说你今晚会来接我。”我小声道,又说:“还有就是——” 李默陡然松开了手。 我话音顿住,有些茫然地看他,他移开视线,“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恍然大悟,立刻伸手,往下一薅袖子,“喏,已经没有痕迹了!” “嗯。”李默应了声,话音带了几分刻薄,“下一次可以继续惹事了,是吧。” 我:“……何必这样!” 李默没有理我,操纵了下家用终端,没多时,新闻的声音浮现。他靠在沙发之上,两条颀长的腿交缠在一起,松了下领带,姿态显出些慵懒来。 我没忍住盯着他的腿看了几眼,暗色纹的西装裤因动作紧绷贴着腿部,但是两腿边缘却有着棱形的凸起。 “看够了没有。” 李默声音冰冷。 我看他,眼镜下,他的金眸垂落,抱着手臂。 我凑过去,“你口袋里装了什么?” 李默顿了下,才道:“闭嘴。” 我没管,直接伸手从他的腰部滑落摸他的西装裤口袋,他嘴唇颤动了下,喉咙溢出很轻的声音。接着,他表情阴冷起来,伸手攥住我的手腕,手腕上的宝石表盘闪烁了下,差点晃了我的眼睛。 草,那方形的凸起为什么还隔着裤子啊,捏起来像是某种搭扣。 我愈发感觉纳闷。 “这什么东西啊,你不会随身带炸弹还是武器吧?” 我问。 “松开手。”李默语气阴沉,“陈之微,你以为——” 我捏了捏方形的硬块,听见很轻的一声“咔嚓”,他的话音也陡然顿住。 ……草,这不会是什么装备吧?我僵硬地抬头看李默,却看见李默气得发笑,伸出两根手推我的脑袋,“还不松手!那是衬衫夹!” 我愣愣地松手,好几秒,才道:“看着也不是夹子啊?” 李默气无语了,斜睨了我一眼。 偏偏这时,许琉灰端着菜出了厨房,他看了眼我们之间的距离,先是蹙眉,却又转瞬挂上了笑。他道:“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许琉灰朝着我招招手,“过来,先把牛奶喝了再去洗手。” 我老老实实过去。 李默没说话,起身走出了会客室。 我喝完了牛奶后,皱着脸飞奔去洗手间洗手,和出来的李默正正擦肩。 李默刚到餐厅,便看见许琉灰在给水果插牙签,棕色的头发落在脸颊,表情祥和。他抬头看过来,话音淡淡,“你就这样陪着她闹?” 李默挑眉,“你应该先问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年纪小。”许琉灰扯了下唇,唇角牵出微笑,“但你是个成熟的人了,我觉得,你不应该任由她闹。” 李默也笑了下,道:“是么?” 他尚未说什么,她的脚步声便已接近了。 这一顿饭吃得很慢,因为都在闲聊,当然,更多时候李默和许琉灰在闲聊。 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内心越发兴奋,连东西都没吃几口。 终于,终于,我终于要开新地图了! 老天爷啊,我真的快被许琉灰养死了,快让我去上班! ……不对,上班前还得应付季时川。 烦死了,应付季时川前还得找借口支开李默。 不对,到时候他送我到新住所,我让季时川接我也一样诶! 我暗暗想着。 一顿饭终于结束,天色全然浸染成墨,隐隐约约的雷声也响起。 许琉灰放下刀叉,看向李默,“我现在带她上去收拾行李,你稍等下。” 李默靠在椅背上,眼镜放在一边,垂着金眸,没说话。 许琉灰带着我上了楼,房间门刚一打开,小山似的行李堆在了面前。我仰望着行李,心中有了些惆怅,许琉灰在我身后也叹了口气,“李默应该带几个人来的。” 我也点头,“是啊,这么多。” 我刚说完那话,窗外雷声轰鸣,雨水淅淅沥沥落下,窗边洒落不少雨水。 不对,现在还得保持人设。 我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靠近了许琉灰,咬住了唇。 许琉灰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背部轻拍,“没事没事,不用怕。” 我话音颤动,“我、我……我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许老师。” “我知道的,不怕,先坐一会儿好不好?” 许琉灰揽着我的肩膀,将我扶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我瑟缩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正要抬头。 “砰——” 房间门被合上。 我:“……” 等下,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疑惑地看着许琉灰,却见许琉灰手里握着毯子,朝我走来。 下一秒,他将毯子披在了我身上,坐在我旁边继续拍着我。 我:“……没、没事了许老师。” 我说道。 许琉灰却将我搂得更紧了,“害怕也没关系,害怕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我张了张嘴,用着故作坚强眼含热泪的坚毅表情,“没事的,我们赶紧收拾吧,李默叔叔还在下面等着呢!” “他醉了。”许琉灰话音很轻,“刚刚我上楼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不太适应某些水果,今天的饭菜里,刚好用了它们做调味。” 我:“……” 不不不,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是,你这是干啥啊!不会想和我打个分手泡吧! 等下,也不是不行?不不不,还有季时川,哎唷我服了,季时川你坏我大事! 我依然又推拒着许琉灰,却感觉到他几乎将我抱在了怀里,手一下下地抚摸着我的背, “不要怕,我在这里,我在的。” 许琉灰道。 尼玛,这害怕打雷的人设也太碍事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推着许琉灰,故作坚强又故作无助,“老师,距离太近了,不太合——” 许琉灰搂住我的腰,脸颊贴着我的脸,脸上的热意浸染在我的脸颊上。 “你是我的孩子,怎么会不合适呢?”许琉灰的语气瞬间温柔下来,“唯一不合适的是,你总是这样想离开我,真让我觉得难过。” 完、完蛋。 我上当了。 他妈的,这个崽种,是打算今晚留住我啊! 因为我感觉到,我的脸颊愈发的热起来了,四肢有些无力。 许琉灰将我拦腰抱起,他低头看着我,逆光之下表情晦暗,只有话音依然温柔。他轻声道:“好孩子,害怕也没关系的,咬住我的脖颈也没关系。” 他说到最后,几乎再次想要笑出来。 许琉灰曾经想过,如果他有孩子,他一定要将全世界的爱都给孩子。 无论是什么样的爱,他都可以给。 她现在渴望的爱,不过是alpha对omega的渴求,那种渴求不过是最低贱的出于生理欲望的渴求。如果她误以为这种渴求是爱的话,那以后一定会受伤的。 第105章 窗外雷电轰鸣, 雨水哗啦啦落下。 许琉灰看着他的孩子,看见她因为害怕而颤动的唇,毫无血色的脸, 以及那双透着迷茫与无助的黑色瞳孔。 近乎爱怜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脸颊,很轻地摩挲着, 话音愈发温和, “睡吧,好好休息吧。” 等到夜色沉沉的时候, 雨水也会停, 雷声再也不会惊扰她。 终端的震动声不停,窗户外,许多车灯的光芒闪烁着。 客厅里,李默的头有些昏沉, 他直觉有些不对,可一时间思绪纷乱至极。 不知何时,大门被打开,几个人走到李默身旁。 “李默先生, 许先生联系我们说您身体不舒服, 请问需要现在检查吗?” 那声音十分恍惚地他耳边滑过。 李默一时间全然无法做出回应来。 几人对望。 “先带李默先生回庄园吧。” “可以,我刚刚简单检查了下, 基本正常。” 确定了答案后, 几人扶住了李默。 门口接应的人唤醒电子脉冲伞,骤然之间, 蓝色的光屏阻挡发了雨。 李默被搀扶到后座上, 四肢仍有几分乏力, 他有些迷惑地睁开眼,却立刻察觉到脸颊与额头的热意。他有些费力地扯开了领口的舒服, 声音有些沙哑,“什么?” 前座的司机怔了下,“什么什么?” 李默的大脑缓慢地运行着,却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浓重的困意袭来,他愈发感到恍惚。眼皮越来越沉,他沉沉睡去。车子彻底驶离许琉灰的宅院,也越过无数辆停在周边的车,蓝色的光芒刺得他眼皮翕动了几下。 蓝色的光透过窗上的玻璃打在眼睫上,许琉灰眯了下眼睛,正想将窗户闭合,却猛然之间被一个力道勾住腹部。他一时不稳,被这力道直接带到床上。 他恍然几秒,发觉她仍显出几分惊惶来,拥着他。 许琉灰并不生气,只是坐在床边,回应着她的拥抱,将她的脑袋按到胸前,很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不要怕,等下带你回家。” “这里实在不适合你,你需要更好的环境。” “很快的,我叫他们上来收拾行李,好不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低头亲吻她的头顶。 许琉灰微笑着,再一次抬起头,眺望窗外的雨。 “老师,不可以……我不懂为什么?”她的声音无疑是破碎的,惊惶的,“我真的没有事了,我可以克服的,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离开?” 许琉灰拍着她背部的动作顿了下,几秒后才恢复,他没有说话。 他又听见她的声音。 “老师,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我说道。 他妈的,我吃了这么久的饼饼!怎么又要吃空气饼!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百分百要把我藏起来,我终于理清楚了所有。 许琉灰根本无法允许我和任何人接触,因为和任何人接触都让他觉得失控,所以他现在就是把我骗回来然后想尽办法要带我走。他妈的,他甚至为了让我相信他,还特意让李默过来吃了顿饭。 我哭死,他真的,好强的统治力! “为什么不愿意呢?”许琉灰叹了口气,道:“没有关系,你以后会理解老师的。” 他扶着我的肩膀,深深地望着我,“你是老师的孩子,应该听话一点的。老师不会责怪你的,但是你总是这样,老师也会……很难过。” 我垂着眼睛,加重了呼吸,道:“老师,对不起,我必须离开。” 我用力推开许琉灰,脚步虚浮地往外走,身体愈发感觉无力。 下一刻,我就有些乏力地踉跄几步,许琉灰的手从腰部环住了我,一用力将我拉到了他怀中。他从背后倾身过来,凑在我耳边轻声道:“中午你没吃什么就算了,晚上也是的,一直想着要离开太开心了吗?还是……因为李默坐在你身边,你就一直看着他,所以连饭也不好好吃了?” 他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全然不知为何又将李默这个话题引了出来。可有时,藏得极深,藏得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想法,总会追着任何一个引子而窜出喉咙。 “有时候老师也会觉得很困惑,你为什么老是对一些徒有其表的东西产生兴趣。人可以追逐美,可也要分清楚什么是值得也不值得。你对李默的感情也好,对那个小毛头的注视也好,都太过于肤浅了。” 许琉灰一面说着,一面用另一只手伸手拉开了抽屉,从其中取出了两瓶牛奶来。他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圈着她的腰部,费力地拧着瓶盖。 “咔嚓——” 他将她固定在怀里,牛奶抵在她的唇边,“喝掉吧,你今天吃得太少了,这样是不行的。” 怀里的人很快便扑腾起来,努力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许琉灰手中的牛奶飞溅,有几滴溅到眼镜上,有些洒在身上。他全然不在意,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你现在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楼下的人都等着我们下去,然后把东西收拾好离开呢。” 他从背后捏着她的唇,将手中的牛奶喂下去。 “呕——老师,我真的喝不下去了,我已经饱了……” 许久,一瓶牛奶空了,许琉灰将瓶子放在一边,听见她反抗的声音。他的眉毛蹙了下,又笑起来,“不可以,这是惩罚,是……你不专心吃饭的惩罚。” 他依然紧紧地禁锢住她,感受着怀里那种炽热的温度,心脏的跳动牵引得他的神经也在跳动。满足与快乐几乎在他脑中升腾,手掌很轻地揉搓着她的腹部。 许琉灰将第二瓶牛奶抵在她唇边,手轻轻地抚摸,“喝掉吧,老师帮你揉揉肚子,不用怕撑着。等喝完了,好好休息,等醒过来,我们就在新家啦。” “好孩子,听话,喝掉。” 许琉灰不知为何,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里的热意催生出朦胧的雾气。 “砰——” 她的手挥动起来,将他手中的牛奶挥开,玻璃瓶应声破碎。白色的液体顺着地板蔓延,浸到许琉灰的脚下,与他黑色的鞋面映衬成鲜明的颜色。 恰好这时,窗外雷声大作。 许琉灰再次被她扑倒拥抱住,啜泣的声音伴随着泪水浸染着他的胸膛,他听见她很小的声音。 “老师,求求你,放我走。” “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也不可能留在你身边。” 许琉灰低头看她,却看见她脸上挂着泪水,白皙干净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无措。 他用指腹揩去她的泪水,又看见她抵触地向后仰头。 许琉灰看着自己的指尖几秒,话音很低,“你只是现在叛逆而已,不要再惹老师生气了,好吗?” 下一刻,他听见她的话音。 “老师,我骗了你。” 我道。 尼玛,我真的服了,这下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继续道:“我不是omega,我是alpha,但之前与艾什礼联姻时,他担心我会沾花惹草,所以给我打了试剂。那种试剂能让我变成omega,而效果……今天就会过去。” 我没看许琉灰的脸,继续将台词说下去,“我根本就不是您渴望拥有的孩子,我也不可能成为您想要的孩子,可是我实在不舍得许老师,也不想让许老师伤心。所以……所以我才一直想要离开,想要搬出去,我不想让老师又失望,又发现我骗了老师。” 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你和我说实话了,我很开心。” 他走过来,我后退半步。 许琉灰毫无察觉似的,轻声道:“老师一直在等你告诉我这件事,老师等到了,证明没有看错你。老师不介意你的性别的。” 我深呼了口气,道:“我在意。” 我看向许琉灰,道:“老师,我想一个人待着,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一直在逼迫自己去注意别人,去喜欢别人,去亲近别人。因为我知道,我无论爱谁,都不该爱老师。” 我甚至都用逼自己就流出了泪水,那该死的牛奶已经快撑死我了,我不排出点水分来,我都怕我会吐出来。 实话说,许琉灰根本意识不到爱本身到底是什么,我本来也不打算让他明白。但今晚他的混沌的感情实在是震撼到我了,好崩溃,好神经的一个人。 许琉灰的眼睫颤动了下,他像是没有理解我的话似的,嘴巴张了张,才道:“什么?” 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 老天爷,原谅我,我真的是没办法! 我伸手推着许琉灰的肩膀,将他推到墙边,吻了过去。 他冰冷的眼镜横亘在我们的脸颊之间,很快又浸上了温热,层层雾气蔓延上镜片。我感觉他的手搂住了我的腰部,我吻得更加深入,手也摩挲上他的腰部。 只是轻触几秒,我立刻感觉到他的身体颤动了下。 下一刻,我推开了许琉灰,用力地呼吸,低着头道:“老师,对不起,但是让我走吧。无论如何,都不该继续下去了,我不配成为您的孩子。我……” “我每次看到您的时候,都感觉到我的肮脏,所以我不想再留在您身边。” 许琉灰听见心跳声的轰鸣,热意从耳朵涌上到脸颊边缘,腰腹间的酥痒慢慢爬到身体各处。他的脑中或许空白了几秒,但兴奋却逐渐蔓延,一种困惑占领了他的身心。 他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太明白,自己却像是准备好了一般。 许琉灰摘下了眼镜,薄唇翕动了下,很快地,便牵引出了一个微笑。他的黑眸有着暗色的光芒,脸上点着很淡的绯红,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没关系的。老师知道你,只是年纪小,还不懂事。那是正常的,不是坏事。” 他的手指点了下她的肩膀,又滑落到她的脖颈上。 一瞬间,许琉灰觉得,他完全不再困惑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雷声阵阵,湿润的空气涌入室内,风卷起了窗帘。 到底是谁继续了这个吻,许琉灰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日里压下的某种不满与愤懑全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得到感与成就感,还有一种隐秘的,将孩子纳入自己羽翼下的快乐。 他的脖颈再次被咬住,喉咙中的声音不再被克制地溢出。她被他喂了太多的牛奶,连留下的每一个吻都带着很淡的奶香,很淡的灰烬味萦绕在空气之中。 好疼。 每个吻都好疼。 潮湿的空气中,他额头有了汗水,对细密的疼痛感到了无助。但很快的,那种无助又带来一种喜悦,他几乎觉得自己在哺育着孩童,忍受着新的生命的带来的疼痛。 许琉灰将她拥得更紧,迫不及待地想要全然接纳他的孩子。 她是他的孩子。 本应如此。 她填补了太多年的空虚。 “好孩子,没有关系的,老师没事的。” 许琉灰说。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草了,好恐怖。 我人生第一次被搞到昏迷,太恐怖了,许琉灰,太恐怖了。 救命,救命,救命! 我感觉房间的灯闪得眼睛有些发晕,许琉灰的头发黏连在脸上,眼睫上挂着泪,低头望着我。几秒后,他扶着我的脸,让我继续看着他动作。 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我费力地想要起身,却又被许琉灰扶住肩膀,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他低着头,一个个吻落在我的头顶,耳后,热气萦绕在脖颈上,还有低低的轻吟的声音。 我流泪了。 放过我吧,我真的,快把我脑子射出去了。 时间过于漫长,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太久了,当许琉灰终于勾着我腰部,将我圈在他怀里时,我眼前已经冒金星了。 我小心翼翼地蠕动着身体,手扒着床边下床,脚刚落到实地,我已经扑通倒下了。 好晕。 不过还好,今晚过后,我应该不会别强制搬离了。 起码,工作的大饼保住了。 等下,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费力地摸着终端在哪儿,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打开终端的瞬间,我看见一条最新的消息。 [季时川:?] 你?什么?,我他妈人都快榨干了,少来烦我! 我握着终端,颤颤巍巍地扶着床站起来,几乎全靠着意志力打了辆车去往了李默安排的住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楼下密密麻麻的守卫,并没有人拦住我。我猜得出来,他们都在等许琉灰的下一步命令,不敢贸然拦我,可是许琉灰应该也下不了什么新命令了。 我这么想着,虚弱地走出了别墅坐上车。 当我被司机叫醒下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天好像快亮了。 也正是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忘了什么。 我:“……” 我看了眼终端,决定先再睡几个小时。 不管了,之后再说吧。 当我抱着这个想法再次入睡,又醒来去上班的时候,我发现我低估了季时川此人的行动力。 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到所谓的办公室上了十分钟的班,就收到了直属领导法官基层总助的消息。 她犹豫了下,跟我说:“监察官联合中心提交了有关你的调查。” 我:“……我刚入职,应该不可能有什么贪腐行为吧?” 总助沉默了几秒,道:“提交的调查是,认定你有违规入职的嫌疑,目前监察官联合中心下了对你的应招令。命你下午去配合搜查,顺便一提,对方申请了媒体介入。” 我:“……” 我问道:“媒体介入是什么意思?” 总助顿了下,道:“意思是质询现场将会有三家媒体进行报道。” 我:“……很严重吗?” 总助低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大半人入职都会走这个流程,监察官那边向来和我们这边不对付。你只要如实回答你怎么进来的就行。” 如实回答,怎么回答,回答我是被五城大法官塞进来的,然后李默给了我户籍,许琉灰给我升了官吗?! 草啊,季时川你是不是有病啊! 反咬这么快吗?就这么一点事你干什么啊! 我立刻拿出了终端,看到了季时川的消息。 [季时川:我来找你了。] [季时川: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 我:“……” 我正想骂几句,却陡然间看到弹出的消息。 [用户384912js申请添加好友] 我还没拒绝,便陡然间看见办公室窗外飘过一个巨大的球。 什么东西? 我有些疑惑,走到窗边,这时,不少同事也疑惑起来,纷纷聚过来。 我还没看清楚上面的字,便看见有人念了出来。 “三城法院陈之微,你有编制了就抛弃我!” 我:“……?” 我操你妈,你爹死了吧季时川!!!! 我立刻捂着脑袋,恢复老鼠本色窜走给季时川打了个电话。 “你他妈有病吧,找人来调查我就算了,还搞这个!” 我对着终端吼道。 季时川话音带着笑,“首先,调查不是我发起的,这个是惯例会有的针对调查。这个跟我没关系啊,其次,热气球那个才是我搞的。你等下,还有烟花。” 他话音刚落下,我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抬头,我看见天空上映射出了层层的蓝色烟花。 【天道不公,让我独守寒窑十八年!你一去不复返!】 我:“……”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第106章 李默一般醒得很早, 但今天却破天荒得起晚了,将近九点才醒。 他睁开眼的瞬间先感到轻微的晕眩,胸口一阵阵的闷, 他揉着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儿,面色肉眼可见得更为阴沉了些。 李默下床, 脚步迈得很快, 候在门口的下属迅速汇报起来了事务。他起先还在听,听了一阵子后, 怒意便有些压抑不住了, “之后再说,现在致电许琉灰!” 洗漱修整过后,他坐在了会客室的主座上,面色阴沉至极。 不多时, 终端亮起,全息投影骤然浮现。 李默话音低沉,“许琉灰,你发什么疯?这种事你敢做?!”他胸口起伏, 盛怒点燃了那张漂亮的面容, 金眸如同焰火一般。 “我控制了剂量的,只是让你睡一觉而已。” 含笑的话音响起, 画面旋转片刻, 许琉灰的脸终于浮现。他像是刚结束洗漱,略卷曲的棕色头发有些凌乱, 正在擦头发。或许是刚结束洗漱的原因, 也或许是没有戴眼镜的原因, 李默很轻易地便察觉到他的黑眸如水波流转。 李默蹙了下眉头,讥讽从口中吐出, “控制好剂量?你知不知道,我完全可以针对这件事起诉你。许琉灰,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在发疯!” 他没等许琉灰回话,又道:“即便你千万遍阻拦,但权限卡显示,她今天已经入住了新地方。净做些无用之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李默都不用猜就知道,多半,他还是不甘心。 只可惜,连诱发他过敏反应这种事都敢做,他却也没能留下她。 何等可笑。 可是出乎李默预料的是,许琉灰并没有生气,只是露出了很轻的笑。他道:“是我准许的,因为我突然觉得,她和我的确要分开一段时间。她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思考,而我也需要……准备一些事情。” 李默的眸色一沉,他道:“许琉灰,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手扶住了桌角。 “你和她不能再继续这样莫名其妙的关系了。”李默深呼了一口气,冷冷地看向许琉灰,“你并不清楚她本人是什么样子的,她也未必清楚你本人是什么样的,这种过家家似的关系到底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许琉灰擦了擦头发,嘴角牵起笑意,话音带着疑惑,“你到底在着急什么?我和她的事情,其实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不是吗?” 他顿了下,又笑道:“李默,不要再打扰她了。我本来不想对我的好朋友说这种话的,但是我没想到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你却半点不拒绝,难道你觉得她懂什么是真心吗?” 你以为你的孩子真的是你想象中纯洁无瑕的人吗? 她才不是,她根本就是个小混蛋,喜欢动手动脚,喜欢甜言蜜语,还喜欢做一些蠢笨无用得发笑的事。 她接近你,甚至都只是任务的一环而已。 你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像是她的家长一样,以高傲的语气来命令我? 李默的脑中浮现出了无数讥讽,他几乎都要笑出来,眼神之中的轻慢遮掩不住,“许琉灰,你就继续——” 他的话音顿住,眼睛紧紧地盯着全息投影。 许琉灰低着头擦着头发,漂亮白皙的脖颈弯曲着,肩膀下沉,衣服滑落,露出一小截肩头。青紫色的红凌乱地铺陈在身上,一路蔓延,几乎刺得李默眯起了眼。 李默平静地移开视线,脑中白了一两秒,脸上毫无表情。 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他感觉喉头涌出了几分恶心,空荡荡的腺体处散发着灼热的疼。 许琉灰有些奇怪地抬头,笑道:“继续什么?” 李默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才看向许琉灰,扯了下嘴角,我有时候都觉得很奇怪,你的人生除了妻子孩子外还有什么?还是说,因为你是私生子,所以你根本没办法开始自己的人生?” 他的话不再带任何遮掩,所有恶毒的话尽数吐出。 “你这么讨厌我这个私生子,却还是要和我当朋友。”许琉灰一点也不生气,眼睛弯弯,笑意温和,“是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容忍你的坏性格不是吗?要我说,你有时候真的该改改你讨人厌的说话方式,还有你那种……觉得谁都不如你聪明的傲气。”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生你的气的,因为你真的很可怜吧。因为讨厌alpha,就把怨气全部泄到迦示身上,你知道吗?很多年前,迦示曾经问过我,能不能收养他。”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同情似的,看着李默,“他很可怜啊,可是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我拒绝了迦示,我不愿意夺走你的孩子。” 李默的呼吸重了些,“你说够了没有。” “你生气了吗?不好意思。”许琉灰脸上有了些愧疚,笑吟吟道:“我只是觉得你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就不要对我的孩子指指点点了。” 李默直接熄灭了投影,投影结束。他倚靠在椅背后,金丝框眼镜上浮起了很淡的雾气,好几秒,他才摘下了眼睛。脖颈后的疼痛阵阵袭来,他的鼻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听见心脏的跳动之声,指尖很轻地触碰了下脖颈,只是轻触,那疼痛便骤然让他面色苍白了起来。 “嗡嗡嗡——” 李默强忍着痛意,抬眼看向终端,却发现是她的电话。 他冷着脸,指尖正要触碰上接听,下一刻,又克制不住一样捏着终端朝着墙壁狠狠投掷过去。 “砰——” 终端机体四分五裂。 李默靠着椅背,胸口起伏越来越大,眼睛发热起来。 操你大爷,怎么不接! 我气得在原地乱蹦!发疯!破防!杀人! 你不接电话,我下午的调查怎么办?!我不会要成为第一个在直播质询中被发现是靠关系进来的吧!这时候联系五城大法官也不太可能,联系许琉灰的话还不如让我去死,那他妈不就只剩季时川了。 这个崽种刚刚才让我丢尽了脸,现在还要我再去找他,老鼠的命不是命吗! 可恶,我站在洗手间里,也不敢回办公室,最终吸着鼻子啜泣了下,拨通了季时川的电话。 “怎么了?刚刚才挂了我的电话,我好难过的。” 季时川的话音带着笑,“啊,不会是发现没人帮你,要来求我了吧?” 他顿了下,又道:“那你可就欠我两次人情了。” 我:“……” 蹬鼻子上脸是吧。 之前没空对付你,现在我有的是时间。 崽种,吃我一拳! 我深呼了口气,低声问:“你生气了?” 季时川笑了声,“不然呢?你觉得我就是找你乐子?” “那中午,我们见一面吧。”我咬了下唇,“你在哪里?” 季时川倒吸了口冷气,通话之中,我感觉他要隔着终端把我脑髓从耳朵里吸走。 他道:“我中午刚好回监察办,我们的办公楼遥遥相望,欢迎你大驾光临。” “你……和江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问。 “……什么发生什么?” 季时川明显不想回答。 他又道:“掰了,就这样。服了,他难道还跟你告状了还是什么?” 我道:“你那天说,希望天龙人死光,我就猜到了。” “这么聪明啊我的宝贝。”季时川又笑起来,话音混合着气,声音却又低了,“所以你想说什么?让我猜猜,来劝我别这样,然后和他和好,替你打听消息?” 很聪明,但可惜不是。 我走到窗前,望向对面的监察大楼。 我道:“你好像……有点吃醋?” 终端里只有电磁声响起,沉默从终端蔓延而出,空气仿佛凝滞了些。 季时川道:“什么?你这才发现吗?” “不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是这个时候,我才感觉,你好像真的很在意。”我想了想,道:“为什么要在意,我对你再糟糕,我可都没觉得你是外人。” 我笑了下,“中午见。” 熄灭了终端,我翻了个白眼,很想抽根烟。 受不了了,一想到我已经可以对一个alpha面不改色说这种话,我甚至有点恨自己。 好恐怖,我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我捂着脑袋坐在办公楼门口抽了根烟才回到办公室,刚回到办公室,总助便将我叫到了基层助理办训话。 她的话言简意赅,就是,让我处理好我的个人关系。 我尴尬地连连点头,之后又在众人的注视中坐了几个小时,这才熬到中午。 实话说,基层助理这个职位除了跑腿,和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基本没什么事干。各种卷宗也好,有关于法庭现场的事也好,基本和我没什么关系。 中午,我走向了监察官所在的大楼,门口,季时川依靠着车似乎在等我。 周围人来人往,我思考了下,花重金买了两杯饮料。 当我走向季时川的时候,我感觉监察院大楼的办公人员全看向了我,因为我穿着联邦法院的银色制服。 他们的视线在我和季时川之间转来转去。 季时川本人毫无感觉似的,昂着下巴朝我点头,“你来了?” 我将饮料递过去,道:“去车里聊?” 季时川耸肩,打开了车门。 我刚进车里,就直接薅住了季时川的头发,将他拽近了些,“你他妈的能不能少给我找点事?” “嘶——疼疼疼!”季时川晃着脑袋,一手却按下车前的按钮,开启了隐私模式,“我靠,你不是说要跟我好好聊聊吗?” 我抓着他的头发按在车座上,贴近过去,“聊什么?我现在恢复alpha身份了,你还想跟我聊什么?” 季时川有些不太适应地偏过头。 我持续散发出信息素来,却逼近过去,“我看你这么着急,也别去找什么酒店了,就这儿吧,行不行?” 季时川蹙眉,异色的瞳孔里含着几分阴沉,“你他妈就这么羞辱我?” 我道:“不然呢?我今天才上班第一天,不是你先来羞辱我的吗?” 我抓着他头发,拍了下他的脸,“我又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你能不能先问问我,我不回信息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季时川呼吸重了些,“别拍了,爽到了。” 我:“……” 啊啊啊啊你妈的神经病啊!!! 我草啊,真受不了这个崽种,去死啊!! 我用着震撼的眼神看着他,“你好恶心。” 季时川:“这一句也——” 我:“……” 季时川即便被抓着头发,脑袋却像是活蹦乱跳的鱼一样朝我拱过来,笑得越来越放浪。 “不是要羞辱我吗?怎么不继续了?”他突然伸出舌头,舌尖上有了一颗亮晶晶的舌钉,“我前两天为你打的,可是你让我等了好久……” 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舌头。 季时川的眼睛骤然瞪大,却没动,殷红的舌头湿漉漉的被我捏着。 我也没其他的动作,就是看着他,他有些疑惑,却还是伸着舌头。慢慢的,他开始用嘴巴呼吸,呼吸声回响在车内,涎水从唇角滑落。 “好像狗啊。”我凑过去,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好狗狗。” 季时川:“……” 他迅速收回了舌头,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捂住了嘴唇,发烧似的红却从手指捂住的肌肤处溢出,最后溢满了整张脸。 季时川灰白头发下的异色瞳瞪着。 好一会儿,他道:“你——陈之微,你——” 我笑了笑,伸出了手指,放在他眼前。 季时川仍然捂着嘴,总感觉舌头的干涩与酥麻不断萦绕在口腔内,使得他的腮帮子都麻了起来。他看着放在眼前的手指,透明的液体沾染在指尖,灰烬味的信息素潜伏在空气中,释放着压力。 红酒味的信息素像是嚣张的疯狗一般到处叫嚣,想要占领更多领地,可偏偏遇到这灰烬的味道却愈发想要保持住距离。出于生理上的恶心与抗拒却唤起了季时川更多的兴奋,他有些呼吸不过来,心脏泵血的速度越来越快。 季时川凑近了些,望着面前的人,再次伸出了舌头。红色的舌头上,舌钉亮晶晶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谨记着,像是一条蛇一般盘旋住手指,缠绕上去。 第107章 我有些疲惫地看着季时川动作, 用手捏着他的下巴。 季时川也望着我,有着凸起的舌尖缠绕着我的手指,毫不吝惜地以灼热的视线望着我。我抽出手来, 在他脸上擦了擦手,他咧着嘴, 唇边的犬齿看着锋锐至极。 我有些好奇, 再次捏住他的犬齿摩挲了下,“这么尖吗?” 季时川的舌头痉挛了下, 一只眼眯起, “别搞了,酸。” 他话说得含含糊糊,脑袋却偏偏向我拱过来。 我捏着他的牙齿又摩挲了下,他用力呼出一口气, 鼻尖顷刻间冒出了一层汗。 “你就这么着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反问我。 我感觉有点好笑,倾身过去,用膝盖压住他的腿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我问:“下午你们的质询会问什么?” 季时川怔了几秒, 笑起来, “你真的,我哭死, 甚至不愿意多和我怀柔一下。” 我的手抵住他的胸膛。 他呼吸重了些, 挺着身,制服衬衫被他撑得十分饱满。 季时川几秒后才道:“你对江森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的手顺着他的胸口, 握住领带, 用力拽了下。他的脖颈顷刻间有了青筋, 面部肌肉抽搐了下,额前的灰白色头发黏连在眼皮上, 异色的瞳孔缩成了极小的圆孔。 “质询,会问什么?” “还……不够。” 季时川努力汲取着稀薄的氧气,但这氧气之中,有的却只是极为排斥的属于alpha的灰烬信息素。它像是某种火药,烧得他喉咙发热发烫,精神之中压抑着暴怒,恨,抗拒还有恶心。可这些情绪越是涌出,他越是感到如同被火所灼烧的痛,痛让他忘却自己身在何处,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埋藏于心底的恨与憎恶,全然化作兴奋的针剂。 他似乎又变成了一条野狗,与泥□□枕,与血腥相伴,以拳头就能解决所有事。如今他只需要摇尾乞怜,将牙齿收起来,展现一条狗可展现的所有道德品质,就能轻松获得安逸与快乐。 季时川的头发被抓住,他的脸被按在车窗上,灼热的脸被玻璃的冷所浸染。他昂着头,视线被眼泪所模糊,他看见模糊之中,穿着监察院部门制服的人来往经过。他们或是微笑或是与他人聊天,他们体面地路过这辆车,万万想不到车里竟有个如此不体面的同僚。 他的脸颊一下下撞击着车玻璃,眼睛里有着湿漉漉的热意,他却又觉得被瘙到了痒处一般笑了起来。 季时川听见她的声音,“你笑什么,怪吓人的。” 他仰着头,腰部努力完全,背部的肌肉显出沟壑,腰部的凹陷愈发显出些诱人来。 疼痛使得他喉咙只能发出单调的声音,可神经分泌的任何一种元素都能让他忘记所有,身上的体温与她的声音都是最好的助兴。 遥远的梦陡然降临,他几乎像是踏在远端,但很快的,他就落地了。 季时川扭着身体,再一次将她涌入怀中,他不是第一次感觉到她的清瘦,但确实第一次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极遥远的漠视与漫不经心。 他感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有些糟糕的,但他还需要继续。 季时川道:“很简单,出身、学历、工作职能、对时局的看法、引荐人、与引荐人的关系、对策能力……全面考核你是否拥有在联邦中心法院的能力。” 他的手收紧她的腰部,嘴唇落在她的耳后,他又低声道:“由于有媒体介入,所以你的所有回答都会实时直播出去,你要知道,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一旦你被判定为不适合该职位,即便监察院不会将你驱逐职位,你也会在大众的审判下寸步难行,甚至会直接被法院内部进行全面调查开除甚至是入狱。” 季时川的手握住她,很轻的攥紧又松懈,她有些受不住一般,呼吸有些急促。 他很满意与重新掌握的主动权,话音放轻,带着诱哄的意味,“一般来说,你的引荐人会为你准备好所有的材料,预防这些事的发生。但你居然一副子全然不知的样子,真是奇怪啊。”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你很想知道我的引荐人是谁?还是……你只是想知道我和对方的关系?” “我可没有真的问出口,我只是觉得,对方的准备实在不足。”季时川笑了下,“我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非要将我放在那里不管。” 她陡然转头,眼神有些迷离,神色苍白,显出些不自觉的脆弱感来。 “你就这么耿耿于怀?我昨天遇到了一些危险,仅此而已。” 陈之微的话音带着点无奈,“不然我没必要得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所有人之中最不好得罪的那个。” 季时川闻言,挑高了眉头,一边动作一边叫冤,“我他妈都给你当狗了,你还是要处处怀疑我,觉得我是个危险的人,你想怎么样?” “可问题就是,我怎么知道狗会不会咬我?” “那如果我说,我这么多年一直想着你呢?” “你要是想着我,为什么不来争取我呢?我看你连alpha都吃得下,实在不知道什么能拦住你的脚步。” “当然是因为……我很聪明,我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看,这不就代表,在必要时刻,你会咬我一口?” “你是我的白月光朱砂痣红白玫瑰,滤镜加成,我巴不得永远将你捧在手心上,这种恶心的回答你会喜欢吗?” “……想吐。” “哪里?” “……”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凝滞,额角落下一滴汗水。 季时川笑了声,嘴唇凑过去,舌尖将那一滴汗水卷入口中。他许久才道:“那天晚上,你留在许琉灰家里,对不对?前一夜拦下的车,是奥朵的车,她和许琉灰是伴侣关系” 我脑子完全是空白的,他的话从左耳进去,又很快从右耳离开。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用胳膊肘戳他的腹部,“所以呢?” 季时川道:“你是他的助教,只要你强调你是依靠着助教身份进入系统内的就可以了,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只要踏上正确的道路,就能更容易获得支持。” “在这种世界里,人们乐见于出身低贱的人,走到更高的地方。这种幻梦让他们感到振奋,就好像,他们也可能一样。当然,你也要小心,因为没有被振奋到的人,会用十倍的力量将你拉下去。” 我回头看他,他笑容灿烂,耳边的一串耳钻亮晶晶。 又过了许久,我终于整理衣服下了车,季时川靠在车座上。我想了想,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季时川发丝凌乱,闭着眼,脸颊上是绯红与斑驳的黏腻痕迹。他的胸口起伏着,声音沙哑,许久,他道:“那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ok,没必要问了,这个话题根本进行不下去。 我走之前,又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面色凝重。 季时川睁开眼,眼睛里满是水泽,精神疲惫,“又怎么了我的祖宗,你能不能让我歇会儿?” 我道:“你真的不会咬我吗?” 季时川愣了下,大笑起来,舌钉偶然发出些许光亮。 他捏着我的下巴,眼睛里有着亮光,视线如同实物一般将我的脸舔舐了一遍,我有些恶心地眯了眯眼。他道:“相信我一下,你又不会死。” 我拍开他的手,嫌弃至极,“行吧。” 我转身离开,重重合上车门。 “嗡嗡嗡——” 终端震动了下。 季时川恍惚几秒,这才意识到这是他定的提醒,午休结束前十分的提醒。 一不小心,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他愈发感觉到疲惫,身体的疼痛从深处蔓延到四肢每个角落,他调整了下坐姿,热意便愈发让他难受。 季时川直接在系统上打了个假条。 他又缓和了许久,才开了自动驾驶。 车子行驶不到十分钟,终端便传来震动声,一个通话在骤然之间拨打过来。 季时川看了眼,是负责下午的质询的组长的电话。 “你什么情况?下午的质询会你不来了?” 组长的话音带这些不耐,“虽然你这个月已经超额完成了案件的审判,但是还是别太嚣张,最近三番两次请假什么意思?” 季时川操控了下案件,颇为愉快的音乐回响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前几天请了假,但是我也没有好好休息,再说了我就请一个小时,下午的质询会肯定会到的。” 季时川顿了下,又道:“还是老一套?” 组长道:“差不多,你能来就行,我看这个新进来的资历不太对劲,你好好审一下。” 季时川很少参与质询会,但几乎参与的每一场,都能让各大媒体集团赚一大票。因为他实在是过于圆滑,总能轻轻松松套出些不得了的东西,经常能让联邦法律系统掉层皮。 他晃动了下脖颈,看向车窗外,路边有个小孩牵着只狗,一面捧着一盏悬浮的玩具灯逗狗。玩具灯是月亮形状,旁边飘着淡淡的云雾,时不时有蓝色的鸟穿过闪烁电光的云层飞过,小狗摇着尾巴跳着。 季时川停下车,喊道:“这东西多少钱?” 小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龇牙咧嘴地捧着灯玩,小跑走了。 “你他吗专心点。” 组长的骂声响起。 “嗯嗯嗯知道了。”季时川仍然望着远去的小孩,小孩跑得过快,没几步就摔倒了,悬浮灯还挂在脑门上,小狗立刻挑起将灯咬住。他忍不住为这滑稽的一幕感到好笑,又道:“不用担心,不会出错,勾出来后面的人不难。不过……” 他笑了下,“事后,人交给我处理。” 组长道:“只要这次能把联邦法院再拖下水一次,怎么都随你,这次的直播铺陈率可广多了。” 季时川没说话,仍然盯着远处的小孩在笑。 组长纳了闷,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季时川道:“看狗咬玩具。”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懒得跟你废话,你记得准点到就行。” 组长挂了电话。 季时川也合上了车窗,愈发感觉到刚才那一幕好笑。 怎么会不好看? 那么漂亮的玩具,当然要咬住不放,拖着带走埋起来。追逐是一种玩法,叼走是一种玩法,咬碎也是一种玩法。 质询会的会场在监察院中心,身旁的总助面色凝重,拍了下我的肩膀。 她道:“你准备好了没有?事关整个联邦法院的荣誉,可以不出众,但绝对不能给人可乘之机,实在不行就装傻,被骂饭桶都比其他的好。” 我顿了下,“可我只是个基层助理。真的用这么紧张吗?” 总助道:“只要别人想上升,你甚至能代表整个联邦,懂吗?” 我:“……” 不知为何,她这话一出,我心中生出些惴惴不安来。 应该没事吧? 毕竟季时川给我透题了,我还去研究了下过往质询会的章程,发现他说得没错,咬死自己以助教身份得到引荐的流程是完全合理的。 我深呼了口气,刚一踏进监察院大楼,便看见无数悬浮的摄像头对准了我。 鸡掰,为什么总感觉好恐怖。 第108章 当我踏入监察院的大楼时, 我被内部的设计震撼到了,因为它是全电子玻璃镜面设计。视野之中,是无数个自我, 而路径处,幽蓝色与暗红色的光标相映成辉。每走一步, 我都看见不同姿态的自我穿行其中, 巨大的公平秤建筑居在中央,一侧是钟表, 一侧是利剑。 这比我进到联邦法院中心还要让我感到震撼, 这里有别于法院内部近似繁复典雅的设计,而全都是各种花里胡哨的科技风格。 由于我代表的是联邦中心法院“官员”来接受质询,因为陪着我的除却总助,还有几名同样是基层助理的人, 以及联邦中心法院末席法官。末席法官不苟言笑,走在最前方,而总助作为我的直属上司却走在我旁边。 她不断提点着我需要注意的事情,然而我却全都没听懂, 甚至感到了昏昏沉沉。什么主动权、什么反质询、什么质询条例、什么裁夺权……全是一些过于晦涩的词语。可当我一问, 她却又显出几分脸色复杂来,最后连语气都有了些不耐。 我完全清楚这一切是为什么。 她发觉了我并没有掌握该掌握的东西, 或者说, 即便我是被塞进来的,但我却并没有得多更多关于这件事的照拂。她已经判断出来, 我可能是一名弃子了。 唉, 我这才上班第一天, 怎么偏偏要碰到这种事呢? 我过于愁眉苦脸,以至于我很快就发觉玻璃上的我也显出了颓靡的气势。挺括漂亮的银白色法院制服穿在我身上, 倒像是衣服穿我,我像只畏缩的老鼠似的被架在衣服里了。 ……不能再多看了,再看一眼我又要破防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听天由命吧。 虽然命运极少眷顾我,但我依然会虔诚地祈祷能受到庇佑。 到了质询室,我几乎快习惯了那些簇拥着我的摄像头了。质询现场让我梦回校园,一共氛围两个区域,一片区域是质询方。一片地势最高的地方悬浮着十来张桌椅,监察中心的人已经入席,身上穿着银黑相间的制服,各个身高腿长,挨挤坐在质询处时像是一群狼狗。 被质询方坐在下席,只有一个席位在最前方,面对着质询处最前方的席位。而席位后面,则是拉开距离的一大片座位,不少胸前别着记者证件的人已经入座。 总助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用太紧张,实在不行的话,就……咬死我们不知情。” 我:“……?啊?” 总助认真地重复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学会将损失降到最小,不然……” 我:“……” 我意识到,她的话中含着更深的威胁成分。 如果这次我的质询出错,我说不定会被以不正当入职的方式下狱,可是她分明是在说,我可以下狱,但牵连到整个法院的话……会被灭口。 我日啊,知道的以为是我混了个小助理的诸位,不知道以为我他妈当上院长了呢! 我颤颤巍巍坐下,刚一坐下,便听见利落的敲槌声。 “咚——” “质询方,监察官编号03,正式申请对你提出质询。” 冷且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一抬头,便看见熟悉的脸。 季时川宽阔的肩膀与肌肉将银黑色制服撑得结结实实,灰白色的头发被帽子压住,英俊深邃的脸上只有冷峻。异色的瞳孔之中毫无起伏,平静地望着我,“请宣誓。” 还真没见过他正经的样子,这会儿突然见到了,倒是让我有些心慌。 我努力平静下来,念完了宣誓词。 季时川道:“根据提供的资料来看,你之前居住在十二城,在十二城之前你自请从三城迁居,又回到了三城,请简单回答下你这些年的经历。” 这不是卖惨的好机会,这么多摄像头,我卖,我疯狂地卖! 我深呼一口气,道:“我父母都是三城的帮佣,但我在长到一定年纪后,并不想也成为帮佣。所以我宁愿去更偏远的城市自己发展,想要成为独立自由的人。” 当我回答到这里时,我陡然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向季时川。 他翘了下嘴角,声音如常,“请继续。” 完蛋,他这个问题看似普通,但实际上里面隐藏了太多问题。我他妈怎么回到了三城的呢?涉及到的人可太多了,可无论是哪个我都不能说出来啊! 即便是我能圆过去,我也无法确定监察院方到底有多少消息,中间的流程万一有哪里不对就玩完了。可是如果我含糊其辞过去,无疑是埋雷。 我抿了下唇,只是道:“至于回到三城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也因此我成为了三城大学的贫困互惠生。与此同时,在大学里勤工俭学,成为了大学助教,又通过流程申请进行考核成为了联邦三城中心法院的基层助理。” 这个雷不得不埋下了,只能寄希望于季时川不要提及。 他似乎在沉思,但我看见顶部的悬浮摄像头红光浮现,似乎都在拍摄我的表情。 我装作喝水,看了一眼坐在侧后方的总助,她手里拿着终端,面色并不好看地看了我一眼。听说这场质询会是全程直播的,她应该在看直播时的评论反馈,从表情来看,我猜观众并不满意我的回答。 季时川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的职位是基层助理,基层助理的考核分为文书、应用、数理文化对吧?” 我道:“您想问什么?” 季时川笑了下,道:“你是否能在十分钟拟一份有关最近实事的文书报告呢?这种最基础的事务应该难不倒你吧?既然处在这个职位,你应该有这样的水平才行。” 我:“……” 他妈的,不是说好了会放水吗?但你现在恨不得把我弄死的样子啊! “您对我进行最基础的考核我当然没有意见。”我决定试探一下,暗示一下,“只是我很好奇,您大可以调取考试录像与文件来确定不是吗?还是您质询考试院的管理?” 虽然我确实没考试,但是我觉得他们能把我塞进来应该是做了准备的。 “这个问题暂且先搁置,我稍后会回答你的。”季时川似乎很快就将这件事放下了,又道:“我刚刚已经申请了调查令,从你所在的大学之中调取了目前几次考试之中你的成绩。” 他在操控台上点击了下,骤然间,一片光屏迅速浮现。 我的成绩单明明白白地浮现了。 成绩单浮现的瞬间,我听见场内传来了一片小小的声音。不仅他们,连我也发出了震撼的声音。 因为,他妈的,所有的成绩全是满分。 许琉灰,你这也太敢造假了吧! 我额头瞬间流下了许多冷汗,嘴巴张了张,没敢说话。 “大家也看到了,这是非常漂亮的分数啊。”季时川笑得眼睛弯弯,像是很开心似的,“你既然是三城的互惠生,想必是有非常优异的成绩的,但这样的成绩还是惊讶到我了。” 他说得很慢,但是没一句都让我额头的冷汗更密了一些,因为我确信他藏有后招。 我静静等待着。 果然,季时川说话了。 他似乎是坐累了,站起身来,两手撑在桌子上,俯瞰着我。我很清楚地看见,季时川眼中的亮光,透着火焰似的志在必得,“我从考试院中提取了你的成绩。” 季时川话音落下,巨大的光屏上迅速放映出另一张成绩单与排名来。 我又听见了惊呼声。 这次我不惊讶,因为它很低,很中庸,刚好保持在录取尾部的位置,看着像是我能考出来的成绩。 “拥有如此优异的成绩的你,为何偏偏在助理这种最基层也相对轻松的考试中,获得如此低的成绩呢?是发挥失常吗?还是说,有些考试并不是你自己的实力呢?” 季时川道。 我的心跳得很快,因为我知道答案是什么。 答案是他妈的无论是哪场考试,都不是我考出来的! 我扶着额头,突然想起,质询会双方各有两次叫停休息的时间。 我按下按钮,道:“申请休息。” 季时川怔了几秒,微笑:“同意申请。” 在场内禁制解除的一瞬,我就听到了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有的声音大到像是故意给我听的一般 “这才几分钟啊就申请休息,之后怎么应付。” “好无聊的质询会,这不一看就知道又是不正当入职。” …… 好吧,你们说的是实话,我忍! 我想走到办公楼外抽烟,却被一个极壮的媒体记者拦截住,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要去哪里?跟谁联系通融下吗?” 我绕道走了,心中的小人抱头乱窜。 呜呜呜,怎么这样,我看你们这帮天龙人这么牛,怎么替我走个关系这么拉胯!可恶!我正想拿出终端看看,却骤然间发觉到了不对。 ……这不是我的终端。 因为我刚点亮屏幕,就看见了季时川的自拍。 我:“……” 很快的,我就确定了,季时川绝对是故意的,因为他甚至没有设置密码。这部终端完全是新的,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他的自拍和……一张图片。 纯白的图片上是潦草的字迹。 【当你看到这一页的时候,我已经带着你终端跑了,勿念。】 我:“……” 季时川,你他妈的有病吧!你真的这么想我死吗?! 我崩溃了,带着他的终端往楼外走,顺便打开网页搜索了下我自己。 原来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因为世界上有这么多同名的人,能搜到什么呢?但我很确定,这场直播的设计范围非常广,现在搜估计还真能搜到什么。 果然,加载引擎过去后,我看见了网页置顶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显示的是现在的质询室,各种评论弹幕不绝地刷过去。 “也不是我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个系统早就烂透了,这种人也不是头一次了。以前还知道选个拿得出手的呢,现在这个三两句就问倒了。” “臭十二城的要饭要到中心城辣!” “这A装都不装的……一股子文盲味袭来。” “无聊,我要看到她身后的权贵全被拉出来!” “拉着拉着发现自己竞选的房子塌了是吧” “别的不说,长得真不错,我是权贵我也好这口,怎么是个A” “没事,人家也不一定用前面。” 我:“……” 我草,你们这帮人怎么这样!怎么还剥夺我的宝贝使用权! 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哪里不行! 崩溃,崩溃,好崩溃。 现在我根本没办法联系谁来帮我,只能期待许琉灰还记得我入职这件事。但我很怀疑,他并不打算帮我,很有可能打算等我进去了再来捞我然后把我关起来。 想到这里,我有些想流泪。 在我崩溃又破防得脸色通红时,老天爷并不打算放过我,因为我站在楼梯上听到了楼梯拐角处说话的声音。 是总助和末席法官。 “教不了,我之前和她说了,她根本听不懂。” “首席他是不是疯了,居然就这么同意这种人混进来?” “大法官他当时是亲自迎接的,估计来头不小。” “保不住,对方没有联系我们的话,多半是弃子。” “也有可能的,那……” “等事情结束,找点别的小事把她树成典型,别涉及到我们内部而已。” 我听见他们有所动作,立刻猫着腰往楼梯上爬,一转身便撞到一个怀里。我还来不及说话,便被对方一手搂住腰部直接往上一抱,紧接着被拖着带到了另一侧的拐角。 红酒味的信息素刺得我一阵头晕。 我几乎想要吐出来,身子站直的瞬间用力推开季时川的肩膀。 季时川耸肩,后退半步,笑吟吟的,“这么生气?” “我他妈人都要死了,你说呢?”我朝着他伸手,“终端,给我。” 季时川笑起来,“给你,你又能找谁帮你?” “许琉灰?他巴不得你出事然后教训你吧?”季时川倚靠在墙壁,摸着下巴,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他不会帮你的。” 我扶着额头,“大哥,你这人,说背刺就背刺啊?” 季时川扯起唇,说话之时,舌尖的舌钉晃动,“我说过了嘛,你就算是利用我也得给我点好处。但结果就是,你放我鸽子了,我是真的很难受。” “你说的话又能信的吗?”我从喉咙里深深吐了口气,“我他妈怎么知道你哪句是开玩笑哪句是真的?你不还说过什么我是白月光啥的,现在不照样反咬我?” “对啊,你是啊。”季时川一本正经地点头,摘了下帽子,陡然倾身压过来俯瞰我。他黑灰两色的眼珠里映衬出我的脸,话音的笑意中还有着些沙哑,“但放在高处,和放在家里有什么区别?陈之微——” 他弯曲食指,摩挲着我的脸,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只要你是你就好了,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这次的事是为了告诉你,我可以听你的话,但我也不是非得当条好狗的。” 我抬起脚,直接踹向他的小腿。 季时川立刻后退,肩膀颤了下,却笑得更开心了,灰白色的头发随风飘扬。 他道:“休息时间快到了,那就,待会儿见。” 季时川将握着的制服帽戴上,朝着弯了弯眼睛,转身走了。 “季时川。” 我喊了一声。 季时川回头看我。 我对他笑了笑,“你没必要这么破防吧?” 季时川道:“那不行,破防是我们alpha的传统美德。” 我又道:“但问题是我也没说你非得听我的话啊。” 季时川笑了下,“你嘴上没说,你做的事都是这么做的,你可怕得很。” 我:“……” 这人怎么比我还幽默,可恶。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道:“不如你打开我的终端看一眼。” 季时川挑眉,“看什么,看他们给你发了什么信息?我虽然是挺贱的,但不至于查岗,起码现在还不是查岗的时候。” 我认真又恳切地道:“你打开看看呗。” 季时川“啧”了声,拿出了终端,我咬着牙迅速冲过去,他比我速度还快地立刻收了起来。一手按住了我的头,一手插着裤袋。 我:“……你他妈!” 季时川:“少和我玩这套,大家谁不知道谁。为了防止你顺东西,我他妈把口袋都缝上了。” 我:“……什么时候?” 季时川:“刚刚洗完澡后顺手就缝了。” 我想了想,“针线活都做两次啊?” 季时川:“……” 人生就是贫嘴归贫嘴,既定的道路却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休息时间结束,我十分疲惫地回到了质询室。 走在路上时,我看着四处反光的建筑,看见了我的身影。我比刚刚入场的时候还要像只老鼠,脸上黯淡无光,走路小心翼翼,衣服穿在我身上像投来的似的。 我盯了几秒,直起身来,深呼一口气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 这一刻,我突然发觉,好像我正经一下,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我有些稀罕地多看了几眼,倒影中那个一本正经,穿着制服的女人平静地看着我,很有几分气势。 我满意地走到了质询室,坐在了席位上,努力挺直腰板。 敲槌声落下。 质询的程序继续。 “关于成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时川问。 这才是第一关呢,后面,还有更多的问题等着你。 他坐姿端正,笑着望下席的人,等着她算不上回答的可怜回答。 几秒后,季时川听见了她的声音。 “在校的成绩,并非是真实的成绩。” 她顿了下,又道:“因为我参与了校内志愿活动,也是一名大学助教,所以任课老师会根据我平时参与活动的表现而酌情加分。” 第109章 质询室内座无虚席, 空气中的各色光芒愈发衬托出光怪陆离的氛围来,最新的摄影探头漂浮在空气中,自动对焦摄影着, 扑闪扑闪的红光愈发让如今的场景显出一种紧迫感来。 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除却各种设备在运行时发出的阵阵电磁声外, 就只剩被质询方的女人的声音。 坐席的最后方, 有几个新闻记者开始撰文了,一眼望过去, 能清楚看见办公终端屏幕的繁忙——左侧是撰写文章的页面, 右上方是摄像头所抓取的被咨询人特写,右下方是将近三家直播网站抓取到的舆论关键词,最下方则滚动着试验标题中模拟的 他们的工作就是根据关键词的热度而撰文,比如此刻, 右下方跳动的热门评论与关键词膨胀得无限大,态度鲜明而又激烈。 【系统腐败】【裙带关系】【幕后势力】 单单这三个关键词,就能让他们抓取到民众们最想要看到的文章是什么。这是个美妙的时代,每个人都是一串具体的数据与关键词, 谁能抓取到更合适的数据与关键词, 谁就能在这个时代成为受欢迎的媒体从业者。毕竟,谁会不喜欢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文章呢?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女人的态度似乎仍然镇定, 但很快的,每个人都发现了她说话的速度有些慢, 甚至可以说有些艰难。 “仅仅是加分的话, 并不足以解释两次成绩的巨大差异。” “但为什么没有考虑过我在第二次考试中状态并不够好, 导致中间的差距拉开了呢?” “我考虑过了,从一开始就考虑过。” “……” 我立刻意识到刚才的反问已经将我自己推到了一个不堪的台面。 果然, 季时川道:“所以,你要现在进行最基础的文书写作,以此来证明你真正的实力吗?” 我深深呼了口气,这一刻,我很希望我有着什么藏着掖着的才能。但很不幸的是,我并没有,我唯一的才能只不过是半夜睡觉的时候将现在这个情况在脑中复盘一遍然后幻想我这种才能并惊艳亮相紧接着华丽变身。 当问题进行到这一刻,自证与否都无法改变结局,当问题被提出时,我就失去了主动权。 于是我只能沉着脸,道:“可以。” 下一刻,我的席位上升上了办公终端,甚至十分贴心地调取了不少材料放在文件夹里。与此同时,最前方的屏幕前投影了我的办公界面……于是我更痛苦了。 我知道我会写出一篇狗屎文章来,但我必须阐述清楚,这并非我本意,因为文盲就像是窜稀,写作就像厕所,根本憋不住。 季时川低头看了眼手表,又抬眼看我,笑了声,“根据考试的时间,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一篇六百字的文章。题材不限,无论是社论、公务文书、述职报告都可以。目前我方给你提供的新闻材料已放到文件夹里,请自行选取参考。计时开始。” 我崩溃地点开了文件,开始看那些新闻。 【翼世于近期宣布展开内部家族会议,疑似调整核心战略,或为应对圣纪佛教会传闻】 看不懂,我从来就看不懂这些战略那些方针的,你们这些财阀说话能不能简单点。我捂着脑袋继续往下看。 【最新快讯:前教育委员、知名教育家奥朵今早于四城现身,似与摩甘比集团的人进行接洽,四城政议会中心人物迦示-安德森表示不知情】 奥朵,你还是我前辈,这还能给你混进摩甘比啊?你真的,有点东西啊,我实在没兴趣点开,等下,是不是有条狗在新闻里?算了,不管了。 【监察官联盟宣布于今日对联邦中心法院最新入职官员进行抽查质询,据统计,这是本季度第三次抽查,到底是多年仇怨还是秉公办事?】 我不知道你们是多年仇怨还是秉公办事,但是我反正是先被开刀了。 干,这里的新闻就没有一个我能看懂能理解的吗?这怎么写啊?我有些破防地将页面往下拉,发现最底下还有一条新闻。 【劲爆!花蕊初绽潋滟惹人采,意乱情迷大战豪宅花园,伴侣情浓声声娇嫩脸红红】 我:“???” 啊?这么劲爆的吗? 我的痛苦全部一扫而光,手指疯狂点击屏幕,甚至顾不得在接受质询。反正我是文盲的,局子是要进的,骂是要挨的,工作是要没的。不如在当官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看看八卦。 页面点进去,只有视频。 我倒吸一口冷气,视频封面是两张图片拼在一切,周围尽是桃心。我震撼的是,这两张图,是亚连和江森。 我抬头看了眼季时川,他用手低着嘴唇,好像十分正经。 要不要点开,这不会是公开搞黄吧?还有这么多媒体…… 可是,可是,可是……我现在的情绪好微妙,好好奇啊,虽然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但他们一个差点被我撅一个已经被撅了,这个也太…… 我没忍住点开了视频。 视频第一秒就是摇摇晃晃的镜头,谨记着是十分离奇的视角,像是藏在树叶里。 我的心砰砰跳跳起来,有些拘谨地喝了口水。 下一秒,镜头模糊了下,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影。 江森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亚连,奇怪的是,亚连躺在轮椅上,显出疲惫与困顿来,脸上毫无血色,江森推着轮椅,脸色冷漠。 两人的疏离和戾气让这一幕简直像是恐怖片开头。 下一秒,亚连的肩膀抖了抖,像是猛然清醒了一般,他回头看向轮椅后的江森。两人像是说了什么,收音并不真切,几分钟后,他迅速站起身来抓住江森拳打脚踢。 江森一手抓着他的领子将他强行按在了轮椅上,亚连努力挣扎起来,伸手抓着旁边的灌木丛,扯下了几枝花朵,用力抽江森。江森却像是已经崩溃了,直接抓着轮椅往前一推,亚连坐在轮椅上滑走。 而这时,视频的收音陡然清晰了起来,激昂的吵架声回响在整个质询室。 “我要杀了你!江森,你就是个废物,你没有用,你迟早会被我弄死!我恨你,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和她在一起的!” “你他妈能不能消停点,如果不是你那天突然自残,我们早他妈解除婚约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谢天谢地!你以为就你的爱情重要?别自作多情了!” 我:“……” 我关了视频,又仔仔细细看了眼标题,又回想了下刚才的内容。一时间,我有些崩溃,好破防,为什么骗我?!虽然这个也很劲爆,但是我想看的根本不是这个东西啊!我恨你们这些人! 本来写不出文章就烦,还被你们这样诈骗,气死了。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空白的页面上,小心翼翼地输入了我的名字,凝神贯注,没有关系,你一定能写出来的!加油啊,陈之微,你那么会写情书,一片公事文书会有多难呢? 我给自己做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心理建设,然后我发现,考试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当铃声敲响的那一刻,我听见安静的质询室内传来一大片嘘声和议论声。我回头看了眼总助和末席法官,发现他们的脸色铁青,眼里甚至有了怒意。 “请问,你的文书为何没有作答?”季时川姿态散漫,可话音却有了某种笃定,“你不会写,是吗?或者说,你怕你写不出来合格的文章,对吗?” 我深呼了口气,道:“没错,我写不出来。” 季时川脸色严肃了些,“那我是否可以判断,考试院的成绩,你存在徇私舞弊行为?” 我的脸色也严肃了点,最后站起了身,“如果我写不出来文章的话,你就要判断我作弊的话,可以,你直接夹——不,抓走我算了。” “审问与质询并未结束,即便是你伏法,也要继续这场质询。” 季时川望向面前的人,心往下沉了沉,一种近乎讥诮的轻慢却涌上了脸颊。他像是一只恶趣味的猫似的,审视玩弄着面前的小老鼠,“你到底是通过谁的关系进入大学,成为助教,甚至是获取公职的?” “首先,我并没有承认我有罪,我只是觉得实在可笑。”她蹙着眉头,脸上像是有了些忧郁,凝视着他的时候,一贯带有很轻的缥缈与漠然。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多少年后的季时川,都能为之心颤。 季时川只是欣赏着她的眼神与脸,颤动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他的感情总是如此炽热又真挚,但是又总是能轻易被克制住,执念本身存在不过是因为它是个念头,只要动动脑子就能反复回味推敲思索。 他对于面前的陈之微毫无实感,因为她是念头的寄托。可是当这种不实的感觉积攒起来后,他又不免感到挫败,如果要找到实感,还是应该把她彻底从天上射下才对。 月亮再亮,比不过随时可以点亮的灯泡。 季时川很相信自己这一箭的力道,相信到他甚至感到了无聊与乏味。 季时川是个脑子很好的人,好到他在心中将过往的一切顺了许多遍也不过几秒钟。他移开视线,问道:“如果你是对我的考核方式感到不满,我完全可以配合你,重新进行合理的考核。” “我没有对你的考核方式不满,我只是对你们所有人都不满,这个回答可以吗?”她的话语十分具有攻击力,可偏偏语气却像是孩童,“我觉得你们好像都有病。” 即便是面对既定的结局,也不该如此不堪。 季时川在心中叹了口气,微笑着,话音冷漠,“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你的话会被视作扰乱执法的证据,请你三思而后行。” 他顿了下,才又道:“你作为因徇私舞弊而进来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即便因此获罪,但只要交代出你身后涉及的人员,你就可以转为污点证人,并获取大量的减刑。出来之后,从人权角度我们会抹除一些记录,让你重新适应社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已经表现的我认罪了,但是我并非是因为罪行被揭露而显出的恼羞成怒,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们的考核很可笑。”我挺直身板,对着悬浮的摄像头表现出十足的诚恳与无助,道:“我以为我只是考试中没有发挥好,仅此而已。可是在今天,接受你的重新考核后,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也考不好了。” 季时川挑眉。 我有些痛苦地看向季时川,“监察官,其实我知道您的,或者说,我知道你们这个群体的。我很早就听闻过,由于你们都是从众议会中被选拔而出的,所以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我早就知道两次的成绩的差异势必会让你们重视起来,我甚至也想过或许文章作为考试中最方便考核与审批的项目会被拿来重新考核,所以我一直十分乐观。” 季时川的手指敲了下席位,低声道:“所以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认为我的考核哪里有失偏颇,完全可以进行告知。” 其实确实没有,新闻讲究实效性,文书写作无论是社论亦或者公文为了避免题目泄露都会选取当日的新闻出题。 不过碰到了我,那就不一定没有了。 我道:“请您先听我说完。” 季时川伸手,示意我继续,很有几分想看看我能说什么来的意思。 我继续道:“您仍然不觉得有问题的话,才恰巧说明了问题。我不知道现场是否有其他人察觉到了,还是说只有我注意到了,所有的新闻选材尽是这些财团、高官、绯闻……我不能说他们是不对的,因为他们是少数人,却掌握着大多数的财富与权力,可是我依然会感到挫败。” “因为我永远看不到更多数的人,因为我永远不理解他们的动向到底蕴藏了什么,即便我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大学,成为了助教。即便我通过努力进入了公务系统,但我依然很迷茫,迷茫于他们的核心战略到底是什么,迷茫于所有会谈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迷茫于豪门的八卦轶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一面夹带着私货,一面疯狂地卖惨,此时不卖真没机会了,“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我是从十二城进到三城的,在接受大学教育之前,我甚至不清楚联邦法律系统内部的职位。因为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太饿了,我太忙了,我太穷了。” “我所在的工厂,有人会被机器切断手,有人看不起病,有人染上了赌瘾,也有人领着救济金。”我想了想,又道:“我能看到的世界没有大人物,就算是终端,大人物们也是那么的无聊,甚至不如电视直播里演戏卖货的东西好看。我住在很烂的筒子楼里,那栋楼里,一到了晚上就会有很多人缩在角落吸毒。” “请注意,你已离题,你的不了解和考核没有关系。” 季时川没有说话,他身旁的男人面色严峻地打断了我,季时川听见,也只是朝我耸肩,赞同道:“我十分熟知你的状况不易,可是这和本次案子无关。” “为什么会无关呢?” 我问。 我又道:“为什么所有的新闻材料里,从来不愿意分一小角,给四城以外的人?或者说,为什么我从来看不到十城、十一城、十二城的消息呢?如果只有上次考试院的考核没有的话,我相信是巧合,可今天,由你们这些平民组成的监察官委员会,在出题时,连八卦新闻都能塞得下,却不愿意分一点点给我们吗?” “我们只是按照规章提取了今日的部分新闻,并无主观筛选意向,而且这些人的动向与整个联邦都息息相关,怎么会是我们刻意忽略——。” 季时川身旁的监察官话说一半,立刻被季时川打断,他用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态度道:“关于选题方面,我们认为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日后在筛选方面我们会——” “即便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不愿意承认吗?” 季时川打断监察官后,我也立刻打断了他。 哼哼,被我抓到了,我才不会让你把这件事轻轻放下。果然,我打断季时川后,他扯了下嘴角,像是想笑像是无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我继续保持着愤怒的情绪,只要我一直愤怒,那么我看起来就像是个很有道理的人,只是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我的。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斗士,就算我愤怒地在大街上撞树,别人也会以为是行为艺术。 我伸手指着荧幕,咬牙道:“就在新闻材料之中,你们选取的新闻人物之一——奥朵。我记得很清楚,她曾经多次参与偏远城邦学校的建设与援助,甚至因此被认为是外环城的教育救星。就在昨天,新闻报道过她被认定有贪腐行为正在接受调查。可为什么,没有人提及过她是否在外环城的教育设施投入中有贪腐行为?” “你们说,选取的材料主人公与我们外环城也是息息相关的,可不选取外环城,偏远城邦的事情进行报道,而是推出这些高官财阀来证明这些吗?” 我知道,我的逻辑完全是强盗逻辑,但我也知道,强盗逻辑是很有效的。 在我愤怒地说完这些话后,我听见质询室传来阵阵的叹息与惊呼声。 我立刻又双手撑住面前的桌子,装作十分憔悴痛苦的样子,叹气道:“不好意思,我情绪失控,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所以,可别追着跟我辩论我的逻辑很强盗哦,我也没办法嘿嘿。 “所以我无法作答,我感到厌倦。”我哽咽了些,“我的愤怒由来已久。” 季时川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但喝了几口他没忍住笑出来,水洒落了些。 一时间,全场又响起来小小的议论声。 季时川清了清嗓子,放下杯子,敲下法槌,“肃静。” 他道:“质询方申请中场休息。” 坐席最后放的几个媒体记者最先离场,他们几乎是小跑着走到绕到了某个出口。 “快快快,现在赶紧去拿密钥,把刚刚的文章锁掉撤了!” “我这边文章润色已经完成,我们要抢占先机发出去吗?” “直播这边抓取的关键词更新了,跟我们刚刚预测的方向一样。” 几人议论着,办公终端的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操控界面中一如既往。 左边是媒体网站文章编辑界面,弹出框显示最新提醒。 【《质询会牵扯出徇私舞弊真相?背后势力为何方人物?偏远城区居民也有裙带关系?》一文已撤下,请重新上传今日报道文章】 右下方抓取的网站关键词飞速刷新。 【愤怒】【看不见的城市】【桃色新闻】【信息垄断】【做不出的题】 第110章 “质询方申请中场休息。” “同意申请。” 人群散去, 季时川花了很大力气从言辞犀利的记者采访中脱身而出。 他摘下帽子,依循着熟悉的路线到了小型的会议室。 组长与其他几名辅助质询的监察官已经坐好,面色并不好看, 他们看见季时川脸上的灿烂笑容,神情愈发难看。 “还笑呢?下半场的质询准备好了吗?今天媒体被这么一煽动, 可有我们好受的, 本来取证调查法院那帮人就烦,你还在这里嬉皮笑脸?” 一名监察官率先发难。 季时川将外套与帽子挂在衣架上, 笑吟吟望着那监察官, “你生气什么?刚刚没你那几句话,能让她顺杆爬上去倒打一耙吗?” 那名监察官自知理亏,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组长“啧”了声,扶着头, 几秒后,她脸上有了几分烦躁,“真他妈的服了,一个破材料也能被借题发挥, 接下来她应对失败, 估计也会被找补说是我们仗势欺人,她应对成功, 我们就是被打败的恶势力。” “是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季时川还是笑眯眯的,他大喇喇坐在椅子上, 身体靠在椅背, 又道:“待会儿结束了要去吃下午茶吗?吃哪家?” “你能不能少插科打诨?”组长脸色阴沉, “我们请了这么多人,可不是给联邦法院做嫁衣的, 你信誓旦旦说过没事的。” 她顿了下,又道:“最重要的是,这材料可是你选的,真出了问题追责我会追在你头上。” “那就追吧。”季时川咧着嘴,“我觉得人家说得挺有道理的啊。” 组长挑眉,“什么?” 季时川道:“她说的话有道理,不代表人有道理,没道理的人,说的话往往也会变成没道理的。我以为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对了,组长,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有至少两名监察官发出了惊呼声。 组长脸色铁青,“少他妈管我,我病是好不了了,不吃我心情还能好点。” 季时川恍然大悟,又笑道:“还是吃点吧,反正生病的不是我。” 他站起身往外走,还不忘拿起外套和帽子。 组长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机械药盒,吞服了几颗,方才惊呼的两名监察官也拿出了包装不同的药物开始吃。 一时间,小小的会议室只有喝水与药瓶晃动的声音。 一分钟过去,一个监察官奇怪道:“季时川到底怎么做到现在还没得病的?” “不好说,谁知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得病了还能骗过医生的变态。” 另一名监察官吐槽道。 组长吃完药,仰着头等了会儿,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质询会第二次的休息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我在盥洗室里狠狠洗了把脸。 起初我还觉得水有些冷,可当我洗了四分钟后,便感觉到脸上手上都麻木了。我不知疲倦地摩挲着脸,挤压着眼睛,直到我的背开始酸疼,我才停止。 冷静,冷静,冷静。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往下走了。 我疯狂地对自己这么说,但眼睛却阵阵的发酸,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泵血的速度愈发快,快得让我想呕吐 陈之微,冷静,深呼吸。 没有时间给你处理心理问题了,清醒一点! 我攥住了洗手台的角,脑神经跳得我眼前一阵阵昏黑,口腔里不断泛着酸水。又缓了几分钟,我才看清眼前的镜子。镜中的人脸色苍白的像纸,黑发湿漉漉贴在脸颊边缘,神情紧绷,眼中黢黑一片。 怎么了姐妹,你的眼中没有光了,是因为刚刚那些话已经完全将你推到了台前对吗? 我在心中讥讽起来,很想一拳干碎镜子,但考虑到我的身板,只能作罢。 害怕。 怎么会害怕呢?你完美解决了那些问题。 怎么会不害怕呢?我从此彻底与监察院对立,从此彻底成为了某些声音的代表,从此必须要保证你的正确。 为何要害怕?你这是获得了开门的钥匙。 为何不害怕,我这是不得不开启那道门。 两道声音在脑中交织,将我大脑内的其他思绪尽数挤到了最小的角落。镜中的人脸部神经紧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带着呼吸的声音都像头牛。 那些声浪,那些声音,那些支持……日后总有一日将你吞没。 我知道,但是……开工没有回头箭。 我和我达成了共识。 即便有个我说我有错别字。 质询会休息时间结束的提醒响起,我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离开了盥洗室。 再次休息回来,季时川没有接着提问,他身旁的监察官们开始提问,问题明显比方才要更为尖锐。 我至今仍然无法确定对方掌握多少消息,只能继续含糊其辞,将话说得笼统而简单。在我应对了三四个问题后,季时川终于发问了。 他看向我,问道:“我在你的履历中看到你是大学助教,据我所知,助教的申请流程十分复杂,请问你如何申请通过的呢?” 这时,我终于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季时川的提问方向。他现在已经是第三次,围绕着我的“大学生”身份提问了。 【你是他的助教,只要你强调你是依靠着助教身份进入系统内的就可以了。】 上午在车里他说的话陡然回响在脑中。 我思考了几秒,决定遵循他的话。 我道:“我并没有申请助教这一职位,但有一名老师认为我的成绩很好,并且很希望助教的额薪资能改善我的贫困状况,所以替我申请了这个职位。” 季时川顿了几秒,望向我,没再继续深入,转向了另一个问题,“我们调取了部分不涉及你隐私的记录,发现你之前在卡尔璐酒店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你的公民卡上显示你刚从厂子里离职,请问你如何支撑这些消费的呢?” 下一秒,几张房型图片还有价格骤然间浮现在屏幕上,甚至夹杂了几个全息动态视频,豪华的套房与奢侈的价格在顷刻间点燃现场的气氛,一片呼声响起。 草,这他妈怎么调取到的……?! 这一刻,我意识到,也许期待我进监狱的人好像不止一个。不是,你们就这么喜欢监狱赛季皮肤的陈之微吗! 我感觉周身发冷,额头有了些冷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刚刚还是代表贫苦城市说话的人呢,这会儿估计被骂翻了吧?我斜着眼睛看了眼法院那边的人,他们盯着终端,咬牙切齿,有人还瞪了我一眼。 很好,我确定了,我应该被骂得户口本只剩一页了。 “请回答。” 季时川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这他妈怎么回答,难道直说我出卖美色骗到的吗! 我舔了下唇,越想说话,喉咙里越有石头。脑中飞速思考中,我的意识却逐渐涣散,越发感到困倦。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我看向了季时川的眼睛,灰色的义眼应该被他调节了下颜色,如今是愈发浅的灰。 我盯着那只义眼,陡然想起它变色的场景,差点笑出声。 季时川没催我,似乎对我的注视很满意一般,弯了弯眼睛。 “很好笑吗?”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我如实回答。 方才的惊慌陡然散去。 我道:“我曾经被卷入过一起杀人事件当中。” 我转头看向总助,她疑惑地看我,我道:“申请三城法院与五城法院进行数据共享,提供我出庭时的录像。” 总助立刻看向末席法官,末席法官略微思索下,立刻站起身暂停了质询会的继续。紧接着,他与总助起身往外走。 一时间我又想笑了,我可真是生性爱笑。 谁能想到,我曾经站在被告席,但如今,法院竟要为我辩护。 仅仅五分钟,他们就回来了,庭审录像骤然播放在大屏幕上。真奇怪,那场我觉得难熬痛苦,漫长到一个世纪的庭审,实际播放起来,时间却并不算长。 庭审末尾,关于我到底如何能支撑卡尔璐酒店消费问题提出时,那个黑发绿眸的青年突然出现,对着所有大声喊道:“是我!我就是那个跟他关系密切的人!我跟她偷偷定情了,是我出的钱和账户!但是我用了别人的假身份,不信你们看——” 他伸出手,无名指的戒指闪闪发光,“这就是证明!我跟她,几年前就认识了,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影片结束,全场都安静至极。 我凝视着全息屏幕,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里含着泪,放轻话音,“他是一名法官的儿子,我们背着他的家人私下订婚了,是他提供的一切。” 斐瑞,你既然把过去的事拿出来搞我,那你就再回到过去吧。 我很有些心情愉快,继续眼含热泪地草人设,“后来我们被反对,我为了能证明自己,就去了另一个酒店打工,但最后还是被取消了婚约。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在所有媒体面前说一句,祝愿他永远能自由、快乐、幸福,即便我配不上他,但我也一辈子不会忘记他带给我的一场大雨。” 这场雨还淋湿过其他人,希望他们都能自觉对号入座。而且,我都豪门下堂未婚妻了,这可不能说我的关系是他们安排进来的哦。 一时间,我看见全场摄像头的红光闪烁得更厉害了,我抓紧调整了下姿势,方便它们随时能拍到一个脆弱、忧郁、深情的我。 季时川很配合地鼓了鼓掌,还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话音诚恳,“真是一段令人惋惜的感情啊。” 我被恶心得头皮发麻。 下一秒,他道:“为了不涉及无关人员,我们暂且称那名帮你申请助教职位的老师为A,我们得知,大概两天前,A已从大学离职。” 我心下一惊。 许琉灰离职了? 季时川的话像惊雷一般将我炸得支离破碎,“A曾是圣纪佛教会中的一名主教,据说他曾经是圣纪佛教会教皇最好看的一名主教。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是,今日收到翼世召开家族会议时,我们监察官中也得到了消息,说……这名A老师也出席了会议。” 这一刻,全场哗然。 也正是这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 你这不是除了名字照片,全都说出来了,这算什么保护隐私?这不是只要有本事都能查到啊!啊,不对,重点是啊?许琉灰?你他妈身份这么多吗? 所有不理解的事情在陡然间被理清楚了,圣纪佛教会与翼世源源不断的瓜葛,许琉灰被养在圣纪佛教会的原因,甚至于许琉灰那种刻意朴素到坚持不适用更先进设备的来源…… 季时川的消息说得过于详细,以至于现场已经有人疯狂提问起来,他的话显然也吓到了其他的监察官,他们互相对望,慌乱地敲着法槌保持现场的安静。 我的心脏狂跳,脑中全是: 那我当时和迪森的录音……许琉灰不会也查到了吧? 还是说,他暂时还没查? 他到底知道多少?! 许久,安保全部出动才终于稳住现场的安静。 季时川表情自若,全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消息一般,他身旁的监察官只剩一名,剩下的人全部离席,只剩他一人在对我质询。 他放出了一张只有手部的照片,照片上,无名指的钻戒闪闪发光,旁边标注了A老师。下一秒,方才庭审影像里艾什礼晒出钻戒那一幕也被截了手部截图放在一边。 季时川慢条斯理道:“这两款的戒指款式一样,放大后可以发现磨损特征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这是同一枚戒指。” 我刚要张嘴,季时川又道:“我可否认为,你与A老师的关系并非是你所说的师生关系,他是否将戒指赠予了你,之后你又将戒指赠予了曾经的未婚夫。很有意思的是,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的相识就早于你入住卡尔璐酒店前,甚至早于你进入五城。而在前不久,我收到消息,他刚结束了一段婚姻” 季时川道:“翼世集团的家族成员,曾经的圣纪佛教会主教,你所在大学的老师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呢?” 他的提问已将我置于死地,同时也将他自己置于死地。 因为这下,我与许琉灰除却了情侣、父女关系外不可能有其他的辩解,那么我不仅是“血统高贵”却又“装作贫穷”的骗子,还是依靠关系得到一切的蛀虫。 而他,完全在开罪翼世与圣纪佛教会,,甚至于说,他就是为了开罪他们才他妈把我搞到了这里进行质询。这可是真的开弓没有回头箭,翼世明面上一直在宣称自己和圣纪佛教和只是战略合作,并以此来挽救反抗者的声浪。可许琉灰作为曾经的圣纪佛教会主教居然还是翼世的家族成员,这摆明说明了他们的联系早在多年前就进行了。 我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是条疯狗,他不仅咬我,还到处咬别人。 一时间,我心态变得很平和了,太好了,这下真要穿监狱赛季皮肤咯。 第111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这是整个联邦网友们的共识。 各个网络社交平台上都在观看着这场直播,家中、学校的休息室、街道建筑楼的屏幕、便携终端里、车内视讯里……这场直播的曝光率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直播中展露的最为尖锐的点。 除却了在现场进行追踪直播的记者们, 所有新闻媒体的记者们全部出动,并分不知道多少路进行采访——这次质询会涉及到的家族勋贵实在太多了! 捕真新闻集团作为联邦新闻业的“豪门”在今天已经分出了无数行动小组, 不同的会议室里都是针对不同专题的报道策划, 会议室外的长廊处,人员来往匆匆。 走廊尽头的荧幕上浮现出无数个被切割成方格, 方格处无数话题滚动, 曲线一路飙升——这是智能抓取引擎抓取到的社交热度。 #翼世圣纪佛教会# #圣纪佛教会主教# #A老师# #奥朵摩甘比# #卡尔璐集团账单# #陈之微婚约取消# #未婚伴侣互殴,算谁家暴# #陈之微 A老师# …… 除却各种话题外,时不时也有长段文字或是简短的句子骤然浮现,这些都是有关这些话题的讨论。赞、评论、转发……所有数据都像是指数裂变一样上涨, 看得让人头晕目眩,人影来来往往,人人都望着终端,无数震动声铃声交错响起, 伴随着高跟鞋或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指甲敲在终端上的声音。 人人的脸上都映衬着电子的幽光,眼睛盯着终端查看直播与相关讨论博文的数据, 太棒了。没有什么时候更比今天是个好日子, 即便今日之前只是籍籍无名的人,但只要今日, 抓住这样的热度说出合适的俏皮话, 就会被发现自我的幽默与人格的魅力, 获得夸赞与评论和耀眼的数据! 捕真集团总裁已接到了无数的电话,她早已踏入老年期, 脸上尽是下垂的褶皱,眼睛藏在褶皱之中。她抓着终端,看向身旁的秘书,露出一嘴银蓝的牙齿。 仔细一看,银蓝的牙齿上竟然还有无数字体浮动。哈,她可爱死了这一口牙齿,它们会连同内部引擎,所有的新闻热词会同步滚动到她的牙齿中。 “猜猜我今天接到了多少电话?” 她喜欢这样问别人,尽管她不需要人回答。 几秒后,她对秘书道:“三大财团,安德森家、江家、圣纪佛教会现任教皇、十二城法官联盟首席大法官、监察官联盟第一监察官……” 秘书听得早已胆战心惊,只敢低头望着脚下地毯的花纹,早在三分钟前,她听到了翼世股价再次动荡的消息。 “为何沉默?” 季时川问我。 你是真不知道我沉默还是假不知道?还是说,你是单纯觉得,所有人都死光能创造出来一个新世界?我不由得对他产生极深的疑惑与震撼,我道:“我申请……” 我顿住了话音,有些犹豫了起来。 我很想申请第二次的休息时间,可是我又发觉到这场质询会议过于漫长了。比起慢刀凌迟,倒不如我忍一忍快刀受死,再这么煎熬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没什么。”我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向季时川,举起来了,“我能问个题外话吗?” 季时川笑了下,点头,“允许。” 他的身体微微靠后,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显出几分上位者的悠闲姿态来。可不知为何,我却发觉他脖颈处的青筋若隐若现,发丝下的汗水沿着经络落下,又浸入领口之中。 嗯?我顺着他的脖颈往下观察,这才发现,他垂在桌上的手也虚虚捏成拳。 这可不像是一个面对毫无胜算的对上的人该有的表现。 我:“……” 他在害怕? 他也在害怕? 不是吧?你他吗既然也怕,那他妈的把这么多人摊子都掀了干什么!我为我的发现大为震撼,但仅仅几秒,我就觉得没必要理解。 我问道:“请问,你会保护我吗?” 季时川:“……什么?” 我看见他有些绷不住表情,嘴角扯动了下,像是不知道牵动到了哪里的伤口似的,脸色有些白。但他很快就忍住了,面色如常,“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没事,我也不懂。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既然你这么不怕死,我也只好舍命相陪了。 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和A老师的真正关系,我可能会面临杀身之祸,请问你们会保护我吗?” 季时川点头,“这是我们职权范围内的事,我们会的,请放心。” 我道:“我在报仇。” 季时川眉头跳动了下,他看着我,眼中写满了诧异。 奥朵现在的背后,可是摩甘比。 “奥朵曾是我就读的学校的校长,在校期间,她多次滥用公职,与圣纪佛教会来往密切,我印象中一个学期我们就有六七次圣纪佛教会人员来宣讲。除此之外,她屡次召开慈善募捐活动,但资金明细从不公布。我当时作为贫困学生,因没钱捐助而被她多次嘲讽体罚,最后甚至被她开除。” 我跟报菜名一样开始报奥朵的罪,又道:“在与艾什礼相见之前,我意外结识了A老师,偷了他的戒指向艾什礼求婚,因为我当时打工赚的钱被抢走了,只是走投无路罢了。许久之后,我重新遇到了他才知道奥朵原来是他的妻子。A老师在我眼中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只知道奥朵配不上他,所以我在谋划之中向A老师检举了奥朵的罪行。”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A老师与奥朵离婚的时间就在前几日,因为我在检举之前差点被奥朵发现灭口,所以A老师才真正认清奥朵的真面目而离婚。我和他绝非是你们所想象中的那些龌龊的关系!” 我一口气将所有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 场内一片安静,红光闪烁,我知道,又多了一个人要挨骂了。 奥朵,之前许琉灰向我暗示要做掉你,我都说好话留你一条命了,你现在挨挨骂怎么了!摩甘比都是你的大树了,你忍一忍! 许琉灰……你……算了,反正翼世这么乱了你应该没空管我吧?要管就管季时川,是他捅出来的篓子,他死了就死了,我死了你可就没有人给你养老了! 我的心脏怦怦跳,几乎能听见心跳声在耳边跳。 既然季时川非要拉所有人下马,我偷偷也扯一扯应该没关系吧? 我暗暗想。 许久,我听见季时川道:“时间线混乱、细节模糊、没有证据,全部都是主观叙述。很抱歉,我想你的话并不能算提供了证据。”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季时川,笑起来,“我有人证。” 季时川的身体前倾,“A老师的话,我想,并不算人证。” 我喊道:“我的人证就是……监察官编号03!” “那一夜奥朵要驱车回去见奥朵,我为了套取她的情报,请了一位在六城结识的朋友帮忙查询她的车,并拦截下来成功与奥朵见面。并且在见面中,我成功得到了奥朵的录音证据,朋友,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为何不敢承认!” 季时川的眼眸骤然缩小,紧紧地凝视着我。 我转过身,面相所有记者媒体,大声道:“我和这名质询人是朋友,但我们为了避嫌,互相交换了终端。如今我的终端就在他手上,只要从他手中拿到我的终端,就能调出那天晚上我和他的通话记录!” 我的自爆发言将质询会的闹剧推向最高潮。 无数人的视线都凝聚在我身上,我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沿着额头落下,无数摄像头对准着我。 我的头脑发晕,心跳得我连外界的任何声音都听不清楚,我抬手举起怀里的终端,解锁向所有人展示着季时川的自拍。 所有人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问题如潮水一般袭来,人们身上的热意几乎也要通过空气将我点燃。无数安保再次出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所有人都被隔离在人墙后,朝着我和季时川伸手提问,声音吵得我要聋了。 我转过身,气喘吁吁地扶着桌子,凝视着季时川。 季时川站在高高的质询台上向下俯视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半分钟,他咧开嘴笑起来,一黑一灰的眼睛里像是荒野中的狼一般冷且阴森。 他走下了质询台,朝着我走过来。 我撑着桌子,任由汗水从我额头落到鼻尖,几乎要刺到眼睛里。 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季时川,你拉所有人下水,我就拉你下水,我们谁也别想好过。我说过了,不是只有你才是吃不饱的野狗。 我对他笑了下,“感觉如何?” 季时川一步步走过来,军靴在地板上踏出声音,最终站在了我面前。 他冷冷地看着我,却陡然隔着桌子一把环住我的肩膀,将我硬生生揽住。他带着我一起转向记者席,拿起了终端,笑道:“我此刻作为她的证人出席,作证,当晚,我帮她拦截了奥朵的车。” 这场质询会的荒谬程度再次到达顶峰。 我已经不记得我和季时川两个人如何装作哥俩好地拥抱了多久才结束,总而言之,当听到法槌声敲起时,我的心终于落下了。 “质询会正式结束,经讨论认定,陈之微此次入职并未发现任何不正当行为。” 季时川和另外一个监察官行礼,我与法院的人也齐齐行礼。 这场质询会终于结束了。 质询会的结果宣判结束后,相关人员要去另一间更大的会议室进行简单的叙述归档。当一切都结束后,监察官们显然有更要紧的事,离开得很快,唯有季时川走向了我,将我的终端递了过来。 我正要伸手,他立刻抽了回去,我也不生气,只是道:“现在感觉如何?” 季时川勾住领带松了些,话音带着愉快,“很开心。”他倾身压向我,轻轻吐出一截舌尖,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孔洞——他出席前摘了舌钉。 “你感觉怎么样?” 季时川脸上愈发兴奋。 我往后仰着身体,皮笑肉不笑,“感觉被狗咬了。” “没错,这就是我想让你感觉到的。”季时川大笑起来,退后和我拉开了距离,又道:“陈之微,你到底怎么想到把我拉下水的?甚至……利用到了我们的终端交换了这点。” 我道:“你还记得你和我说的话吗?你说……你只是想让我知道你不是个随时都会听话的狗对吧?” 季时川挑眉,正要说什么,却想起来了立刻拿出了终端。 他打开她的终端,这才发觉她居然也没有锁终端,终端屏幕上只有一张便签。 【老乡就爱坑老乡,是吧?】 季时川听见她的声音。 “第一次休息的时候,我说过,你打开终端就知道。” “你以为我会信你,从一开始到最后,你一直让我强调我是靠助教身份获得一切的,就是想在搞许琉灰的时候把我和许琉灰绑死一起解决吧?” “谢谢你,我终于知道他的底牌了。” “虽然即便没有质询会,你也会找别的机会捅穿这件事的。” “还有……” 她说了很多,但季时川几乎没怎么听清他的声音,耳边是尖锐的啸叫,脑子里是蓬勃到即将爆发的热汽,近乎窒息的威胁感铺面而来,使得他在紧迫到害怕的空白前显出一种极致的兴奋。 下一秒,季时川被她抓住领子。 他低头望着她,她又是那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脸颊。 “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顺我的东西哇?” “别拍了,这次是真的爽了。” “……” 我实在有点被恶心到了,将他一推推远了。 季时川嬉皮笑脸地整理领带,戴上帽子转身出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向我道:“小心摩甘比的人,他们下手不会留情的。” “你不一定活得比我久。”我诚恳道:“反正是你拦截的车子,你都得罪天龙人全家桶了,摩甘比要找也找你。” 季时川:“……” 他了然,“有道理。” 当他的身影也消失,我几乎要虚脱了,太恐怖了。 什么事啊都,预料到了凶险,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凶险。 算了,赶紧回去请个假休息吧。 我要回去睡一觉。 可我刚刚走出大楼,一瞬间就被无数媒体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 无数个问题抛了出来,砸得我满头大汗,一时间也不敢乱说话,只能不断回避,在人群之中转来转去想要钻出去。 下一刻,我又被人抓着领子拎回了记者群中。 或许是打了我打了“胜仗”的原因,熬了一阵子,几个法院的人来接应我了。他们显然很适应这种场景,连忙维持了秩序,三言两语斥退了不少媒体人。可仍有人穷追不舍,围着我,一名法院人员在我耳边道:“有一些媒体的可以回应。” 我愈发感到茫然,午后的太阳对我来说仍然刺眼,照得我脑袋晕乎乎的。 人群嘈杂,无数人叫着我的名字,无数个问题砸过来,无数人的语气激动至极。他们吐露着溢美之词,称赞着我揭穿奥朵,敢于说话,热切的眼神照得我难受至极。 记者中似乎也混入了其他人,他们有的人拉扯我的衣服,有的人都要要扑过来抱我,还有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我好像一脚踏进声名的海洋。 “砰——” 不知何处有东西炸开。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一大堆法院的人,他们拉响礼花庆祝我的胜利。即便在半个小时之前,他们打算把我当做弃子,树成典型好切割我会带给法院的耻辱。 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再次对自己说。 希望这声名的波涛不要顷刻间就吞没我,或者,吞没我的速度慢一点。 “我们是捕真媒体集团的人,请问方便能和我们进行一个连线专访吗?” 一道声音响起。 紧接着,方才与我耳语的人立刻道:“这个媒体可以!快答应!” 第112章 “目前已有三家报社已经撤回了所有流媒体伤的报道, 删除了上百个私密论坛的讨论,但是……” 下属低着头汇报着所有的情况,却并未把话补足。 李默支着额头, 静静地听着,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许久, 他道:“下去吧。” 下属顿了下, 才道:“要不要备车去安德——” “下去。” 李默重复。 下属不敢再多话,立刻离开了。 李默试图调节呼吸, 但内心的烦躁却一寸寸从胸口爬到喉咙, 让他的肌肤也寸寸收缩起来。最终,他只能摘下眼镜,起身走向办公室外部的露台。 天空十分澄澈,他因处理文件而酸涩难当的眼睛也有了些湿润, 沉闷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终端不断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无数软件都在不约而同推送着最新的消息。 【监察官竟成证人?到底是监察与法院的联手做戏还是仗义执言?】 【上议会议长于社交平台痛批监察官03,质疑其是否违反回避制度, 并申请监察官联盟对季时川进行调查】 【为何我们如此恨圣纪佛教会?圣纪十年信徒接受访谈讲述原委, 并称绝不原谅翼世荣光的背叛。】 【翼世荣光与摩甘比至今沉默,联邦统治外的暴君们终将迎来终结】 【迪森庭审一事牵扯出来的阶级爱情故事引起托昂影业总裁注意, 或许改编影视有望?】 【A老师和陈之微的关系——看见质询会上被回避的问题。】 李默下滑的手顿住, 盯着最后一条看了几秒钟,陡然间只觉得嘲讽了起来。 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起来早上时, 许琉灰脖颈上爬满的痕迹, 令人作呕的痕迹。 李默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拨通了许琉灰的电话, 继续望着天空。 天空的蓝已经染上了很淡的橘,这是黄昏偷偷递出的试探。 许琉灰接通了电话,却转成了语音通话,话音带着点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质询会的事情对你来说或许有些棘手。”李默扯了下嘴角,抬起手看了眼表,道:“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呢?” “翼世和圣纪佛教会的事情么?”许琉灰又笑起来,话音很轻,“是有点烦,现在的孩子做事真的有点太激进了,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全都捅出去了。” 李默的手指敲了敲栏杆,话音很轻,“你觉得是谁授意季时川这样做的?还是,他只是单纯的发疯了,如今捕真直接不接电话,事情只会发酵得更厉害。”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许琉灰笑了声,又道:“对了,你的房子,权限给我。” 李默的手攥住了栏杆,仍是面无表情,话音不变,“许琉灰,你不觉得你已经越界了吗?她不是你的孩子,即使你非要觉得她是你的孩子,你们也不该——”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不该什么?”许琉灰的话音带这些疑惑,像是真的茫然无措一样,又道:“可是她只是孩子,我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而且……今天质询会上的事,我觉得她被吓到了,真可怜。” 李默陡然觉得心脏跳快了几秒,身上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毛孔似的闷,好几秒,他道:“你到现在还觉得她没有骗你,没有把你当做利用的工具吗?许琉灰,做人自我欺骗到这个份上?” “为什么你总要向我强调她对我的感情是虚假的呢?”许琉灰有些惊讶,话音温柔,带着些安抚,“我并不觉得所有的alpha都是你碰到的那样,你该走出那些失败的婚姻带来的过去了。” 李默薄唇动了下,几秒后,他露出了讥讽的笑意,“难道你的婚姻就很成功?如果没有陈之微的回答,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和奥朵的离婚居然并不是你说的和平分开啊。你碰到的人不是也不怎么样?” “何必要可怜陈之微呢?”李默话音很轻,有了笑意,那张过分阴冷的脸此刻显出一种靡艳来,“你不是更可怜吗?他们只要再深扒下去,迟早会爆出来你是翼世当家人与圣纪佛教会前任教皇的私生子,到时候,你的孩子可就是私生子的私生子了,毕竟她可不是奥朵的孩子不是吗?” 许琉灰许久没有回话,沉默伴随着呼吸声,这呼吸声像是某种利刃,将方才罩着李默教他呼吸不过来的薄膜全部割开了一般,他感觉身上的沉闷与热意全没了,迎来的只有畅快。 李默笑了下,“许琉灰,你不是想有个幸福的家庭吗?可是看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不是老师了,也没有伴侣了,私生子身份也快被爆出来了,你猜翼世会为了平息舆论怎么回应你的身份?” “李默,原来真的是你啊。”许琉灰话音很轻,仍带着几分慢条斯理,道:“是你,把陈之微送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李默的瞳孔骤然缩小,但下一秒,他立刻就想起来方才对话中被忽略的信息点。 “我并不觉得所有的alpha都是你碰到的那样,你该走出那些失败的婚姻带来的过去了。” ……许琉灰说这话时,他并未反驳,默认了陈之微的Alpha身份。 许琉灰道:“我之前就查到了你从翼世旗下的生物科技公司里依靠注资拿到了让alpha维持omega特征的试剂,结果陈之微就正好符合试剂的情况,你觉得我相信这种巧合吗?” “是。”李默笑了起来,低声道:“怎么,得知真真相后感觉怎么样?不过我并不在乎,我只觉得……还挺好笑的。你这不是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而接近你了吗?” 李默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该和许琉灰再继续这个话题,可不知为何,心脏处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一般将所有遮掩的外衣打碎,随后露出庞然的身姿。 他无法控制地继续道:“是因为我让她接近你,让你和奥朵离婚,她才接近你的。我起初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维持那可笑的婚姻到什么时候,装腔作势多久,结果看到了更多有意思的东西。我看到你居然真的把她当成孩子保护,把你畸形的欲望全都发泄到她身上,甚至还跟你所谓的孩子上床,我真的笑了很久,好好笑啊,许琉灰。” 埋藏多年的雷于此刻全被引爆。 “许先生,第二轮会议还有十五分钟。” 下属小心地看向坐在蒲团上修剪花枝的男人。 即便是家族会议,他也没有穿正装,而是穿着浅色宽松的休闲服。他扶着花枝,终端放在一边,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道:“知道了。” 下属不敢停留,他知道他在通话,唯恐听见不该听的东西。 他快速合上门,门边的香炉烟雾袅袅,绕过盆栽假山石,又慢悠悠落在茶几上。 许琉灰终于道:“你觉得很好笑的话,为什么却显得这么生气?” 他很缓慢地扯出了笑意,黑色的眼眸盯着面前的花枝,语气含笑,“李默,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我不太明白,我还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你却只会这样攻击我。”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我甚至感谢你。”许琉灰神情淡淡,唇角轻勾,身上显出一种怜悯众生的温柔,“因为你将她送到我身边,我才感觉到,幸福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定义。她也许对我的表现是假的,可是没有关系,我很喜欢。而且我并不觉得那是你口中的龌龊的关系,我只是觉得她有必要经历这些。” “我之前还担心,她会对你有什么不正确的感情,今年弄清楚后,我真的松了一口气。”终端里,许琉灰的声音显出了真挚的欣慰,“原来她和你只是差遣关系,她并没有对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太好了。等事情解决后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希望你能离她远点。” 李默:“……” 他直接掐断了电话。 疯子,这个疯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默攥着栏杆,胸口起伏了起来,脖颈后早已经空荡荡的腺体处,再次散发出灼热的痛意来。这一刻,他痛得几乎从喉咙溢出了几声哽咽,金色的眼睛中有了几分湿润。 偏偏这时,终端再次吵震动起来。 当我回到法院的时候,我几乎是被夹道欢迎的,他们各自亲昵地与我介绍着他们的名字与职业。相比于我上午报道时呃冷清,我几乎错觉现在才报道。 除了同事的夹道欢迎外,我还发觉了总助表情不太好看。 我猜得出来她为什么表情不太好看,因为她和末席法官显然已经放弃了我,我猜,他们俩已经向更上级反映了。 如今我成功逃脱,他们反倒是成了做了错误决策的人。 我的猜想没错,因为没多时,我被次席法官叫过去见面了。她和首席法官分别和我寒暄了几句,最终,表达了他们的意图。、 “我听说,你答应于明天下午接受了包含捕真在内的几家媒体联合采访?” “是的。” “那你代表的可是整个法院的形象啊,你还是得好好表现,别丢了我们法院人的脸。最重要的是,监察官那边肯定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你呢小心,别出错,也别害怕苦难。” 首席法官将自己的大肚子拎起来,从狭窄的办公桌空间中挪出来,然后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笑着,拥住我的肩膀拍了下,又道:“好好表现啊,你这么年轻,今天更是打出了人气,后面的路可顺畅不少。” 嗯?这话说的,怎么,要给我升职? 我低眉顺眼,开始进行叹气害怕又努力的丝滑表情连招,道:“这不敢当,毕竟也是媒体,我当然也怕出错,我只能说尽我所能!我不会给法院丢脸的!再说什么路不路的,再难走也得走不是?” “哈哈哈哈我就说吧,没看错人。”次席法官也笑出声,她望着我道:“对了,你直属上司,就总助,她呢最近正好要下派去其他的法院。你呢就加把劲,不能泄气,下个月咱们法院会重选总助,咱们就油门踩到底的拼好不好?” 基层助理和基层总助理那可不是一回事,起码也算个小主管了。你们这里,还真是……不讲章法,升迁竟然都是几句话的事。 也是,规则约束的本就是规则之下的人。 即便我这么想,但还是受到了小小的天龙人震撼,我还以为只有李默许琉灰那种才可以如此凌驾于规则之上,原来不是。我花了一下午才调理好。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我打开终端,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连许琉灰都没有发消息,这让我的困意骤然消散了。我已经感觉到了,终端静悄悄,必有人作妖。可我想来想去,除却要应付许琉灰、奥朵或是摩甘比外,我完全想不到还能发生什么…… 哦,对了,舆论。 我开始自搜,结果刚打开社交平台,就发现我的社交账号被扒出来了。 我:“……” 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是个很少发言的人。 我唯一痛苦的是,我是个爱草人设的人。 为何这么说,因为我只发了几条博文,还是很多年前发的。里面全是读书时的我拍的一些景物照片,黑灰滤镜,配文还全部是我在网上抄的我好痛苦我好孤独我很深邃我很深情之类的句子。 啊啊啊啊尼玛,别他妈扒了!!!! 我坐在沙发上,呼吸困难,脚趾紧紧扣着鞋子,亲眼看见粉丝数从几十狂飙到几万,博文被反复转发评论,@我的数字疯狂上涨。 被转的最多的那条最恶心。 【vv:我在静夜沉默,等待打破规则的人降临。如果有人降临,如果是你降临。】 “是你先降临的【爱心】” “呜呜呜好心疼,你真的给我一种脆弱感。” “你有想过是多年后的你自己降临了吗?” “我命中注定的alpha,标记我!!!” 我:“……” 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 我要疯了! 好恶心啊,别他妈跟我来这套!!!! 我开始疯狂呼叫李默,他妈的,李默呢!人呢!救一下!帮我炸号删帖啊!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竞选众议会小议长的!!这账号爆出去我还活不活了啊!! 我等了整整五分钟,近乎绝望的时候,李默终于接电话了。 他的话音十分阴沉,连带着脸色都是阴郁的,金眸之中似乎酝酿着风暴。 我:“……嗨?” 草,他看起来好像我怎么他了一样,我惹你了? 神经病! 第113章 “我现在没心情管你的事情。” 李默的话音显出些疲惫来, 他垂下眼睫毛,话音之中却又有了几分讥讽,“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 其他的,找你的许老师。” 他甚至没心情再听她如何狡辩, 只是将终端挂了, 又望向橘色的天空。 终端不断地震动着,李默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走回办公桌上, 将下属唤了进来, 道:“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下属道:“准备好了,要现在给陈小姐送过去吗?” 李默沉默几秒,道:“放到我车上的副驾驶上,我……等下顺路带给她。” 下属点头。 李默也起身离开。 地下车库的通道明亮却又下场, 李默启动车子,将终端放到操控台上。在放置好的一瞬间,十几条信息尽数刷出来了,全是她那些不解与问号。 李默嗤笑了一声, 慢条斯理地键入了回复。 【李默:十五分钟后到。】 我捧着终端打算继续轰炸的时候, 陡然间收到了李默的回复。 嗯……嗯? 我有些困难地盯着这行字,产生了极大的不理解。刚刚阴阳怪气那么一些就挂我电话, 紧接着又是一条这个信息, 啥啊这是。 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得出一个小小的猜测, 许琉灰和李默互通了一些消息。至于是什么消息, 我想大概也不用猜了。 原来李默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可是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我产生了很小的疑惑, 又感觉事情格外的好笑,但疑虑始终藏在心中。 归根到底, 我今天说的各种东西和以前给许琉灰的那套说辞完全迥异,他确实对我有所偏袒,但我不觉得他会完全当做没事发生。尤其是他还是翼世的人,只要他调查,我和迪森那段录音势必会被他拿到。 无论他倒是想做什么,这都会成为我最重要的把柄,尤其是,我现在已经被推到了台前。越想,我越发觉得苦恼,只能望向终端,顶端又弹出了几条热门的探讨。 【A老师身世之谜——为何被翼世隐藏多年?】 【翼世前高层接受采访,表示A老师在翼世中并不占多少股份。】 算了,反正他现在估计也在处理舆论,暂时没空管我,先别想了,想办法抓住李默才是。不管是之后的议长竞选,还是以后以法院身份在中心城周旋,我都需要他。最重要的是现在,这帮b别他妈再翻我社交平台了,太恐怖了! 我绝望地看着终端不断上涨的红点和转发,将我多年前记忆勾出来的弱智语录,情绪愈发崩溃。 在这个濒临崩溃的时候里,房门解锁的声音浮现,蓝色的光屏闪烁,李默的身影浮现在门口。我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跑过去,喊道:“你怎么才来啊!他们快连我的点赞都扒出来分析了!” 李默冷冷地俯视着我,并未进来,只是抬手将文件袋扔过来。 我双手抱住,有些疑惑地看他。 李默道:“竞选材料和帮你竞选的人的联系方式,还有这间房子的所有权限。” 我眨眨眼,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 李默扫了我一眼,金色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冷漠,愈发显出他身上的倨傲来。他将手插在裤袋里,话音平静,“既然任务结束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联系了,你需要的东西我给你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转身就要走。 我瞪大眼睛,一手直接抓住他的袖子往回拽,“等下,那账号的事呢!这你也不打算帮我吗!你们这些人,删帖炸号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起码帮我解决一下这个吧!它真的很恐怖!” 李默回头,神情阴冷,抬起手来想要挣脱,话音不耐,“松开,陈之微,我已经帮你很多次了,没有义务再帮你删帖,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他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拉扯,我立刻将整个身体贴到他身上,抱住他的手臂,“不,你先帮我!咱俩既然都要拆伙了,你就再帮一次会怎么样!” “陈之微!”李默越努力要甩开我,我就抱得越紧,他一时间挣脱不开,连鼻梁上的眼镜都滑落了几分,露出那双恼怒的金眸来,“松开!” 我道:“那你答应了?” 李默咬住了牙齿,眼神阴郁,“别在这里拉拉扯扯。” 我又道:“那你要进来吗?” 李默的眼睛冷得像是要凌迟我似的,道:“松开,我帮你。” 我松开了一半,另一只手抓住了门把手。 “你又想干什么?放开!” 李默握住我的手腕往外掰。 “我怕我一松手你就跑了。” 我抱着门,将李默往里面拖。 李默沉着脸,另一只手直接攥着我的手腕将我扯进了房子里。 “砰。” 门合上。 李默抬起手腕,我抓住他衣服的手也被戴起来,他道:“现在能松手了吗?” 我松开了手,看见他黑色的西装上已被我攥出了褶皱,顺着袖口往上看,只有李默隐忍着怒火的漂亮脸蛋。 “陈之微,少和我撒泼。” 李默最终道。 “那我不也是没办法,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啊!”我走了几步,又道:“你都进来了,不然坐下聊?” 李默和我进了客厅坐下。 我把终端递过去,挤在他身边,刚坐下,李默就伸出几根手指抵住了我的肩膀,“离我远点。” 我十分识趣,“只要您能帮我,我离你多远都行!” 李默接过终端,却并未看向终端,而是看向我,再次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事情既然结束了,你也该认清楚你的身份了。” 他抬起下颌,唇边有着很淡的笑意,那是一种全然的轻慢。 “我之前帮你,不过是因为你对任务有用,但现在,你没用了。” 李默道。 我道:“我知道啊,不过我在想,我任务是完成得不好吗?我还以为你会跟那种大老板似的,接着给我发任务接着画饼呢。” “好?”李默唇畔的笑意更大了,话音压低,“好到和许琉灰上床?” 很好,套出来了。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啊。 我眨眨眼,“我那也是没办法啊,再说了……你当初不是和我说过吗?” 我悄然拉近距离,诚恳地看着李默,“你说,怎么样做都随我,只要我能让他毫无痛苦地离婚。实不相瞒,任务早就在许琉灰离婚的时候结束了吧,还不是晚上出了事。” 李默在我说话时便想反驳我,我看见他菲薄的唇动了几下,最终却没有说话。他沉默许久,移开了视线,道:“我不想听解释,我对你和许琉灰之间的事情没兴趣。” “我为什么要解释啊?”我垂着眼,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该解释难道不是你解释吗?” 李默顿了下,“什么意思。” 我和他拉开距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将表情控制在了有些怅惘的程度,“就昨晚,你说好了送我来,但结果你自己走了,不是吗?” “许琉灰把我锁上面的时候,我喊了你好久,但许琉灰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走了。”我笑起来,抱怨道:“虽说我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但你就这样把我推过去给他做人情,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当我说完这段话时,心脏快了几秒。 我完全无法确定他们互通消息的程度是多少,我只能笃定,李默和许琉灰绝对不会主动问清这些细节。所以,只要利用好这个小小的信息差,我就还有转圜之地。 李默搭在膝盖上的指节动了下,道:“我就算是送人情也没兴趣送到别人床上,纵你怎么花言巧语,也只让人觉得好笑。” 哈,说什么不想听解释,结果这不是迅速开始试探那天晚上的事了吗? “随便吧。”我耸了耸肩膀,“反正跟谁睡不是睡,只是这件事确实不在计划当中而已,无所谓啦,你先快帮我啊!看看账号的事!” 李默一时间没办法动作,他感觉到沉重又尖锐的怒火从胸口一路燃烧到肺部,又涌到头脑之中。那种近乎尖锐的情绪像是刀刃,抵在他喉咙中,令他无法控制地道:“什么叫跟谁睡不是睡?陈之微,我记得是你当初信誓旦旦地和我说,让我相信你,你没有那么坏吧?” 他站起身来,走到陈之微面前,用手掐住她的下巴,话音讥讽,“但现在,还是显露出真面目了。” 她显出些愕然来,接着便疼得龇牙咧嘴。 “疼疼疼,你松开手。”陈之微小声叫唤了下,见他没动,只得道:“我确实没这么坏啊?我到底做什么了啊?那许琉灰有什么损失,只有我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有没有副作用好不好?再说了,你到底跟我生气什么啊,没错,我是跟他搞了,那也是他逼我的,他又不需要守贞又没什么损失,我也没有伤害他的身体或者感情吧?” 李默喉结滑动了下,脑中像是有了一层雾水。 她又继续道:“从头到尾,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就连在质询会上,我都努力保护许琉灰的名誉,全程没有提及过他的不是,我觉得我对他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好了吧?难道这在你眼里,也是我坏吗?我搞不懂啊。” 李默的手像是陡然间失去了力量,轻飘飘地垂下。 她的疑惑这一刻也让他切实地疑惑起来,但紧接着,其他的疑惑也被完全牵扯出来,最后只剩下一条。 你明明说过你讨厌许琉灰,那为什么又不伤害他呢? 当这个问题浮现在李默心中时,他感觉到额头浮现出了一阵细密的冷汗,痛和细密的恼都随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114章 你对许琉灰,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你和许琉灰,到底要持续这样的关系到什么时候吧? 你对亚连的感情,和你对斐瑞的感情, 还有你对许琉灰的感情……它们是否有过差别,还是说, 对你而言, 都不过如此? 有一些问题,一旦提出, 它就会变成答案。 李默将所有问题连同口腔里泛处的酸水尽数咽下去, 连同胃部翻涌的呕吐欲、内心的躁动、还有某种灼烧理智的感情也一并吞到腹中。 他闭上眼几秒,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我疑惑地望着他的行为,却见他已经坐在了我身边, 低头看我的终端。 “目前这个体量的关注再消除账号的话,没有用的,估计都已经被留存下来了。”李默握着终端,继续往下拉,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 李默的指节颤动了下,看向我。我道:“别往下看了, 你就说有没有办法?” “我只有往下看, 才知道你这个账号有没有注销的必要性。” 李默戴着黑色的丝质手套,他只是捏着我的手挪开, 继续下滑着页面。 我的脚趾再一次扣住鞋子, 两手抓着沙发, 脑中好像蒸腾着热汽一般一阵阵的。几秒后,我听见李默的声音。 “云在水面, 水在天上,你在——” “啊啊啊啊别念了!” 我一手直接搂住李默的肩膀,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近乎崩溃道:“不是,你看不就完了,能不能别念出来,那时候我还小。我真的还小!” 李默的眉眼蹙起来,很闷的声音从我手指间溢出,“松手。” 我捂得更紧,掌心覆住他的唇,我凑近了些,“你答应我,别念出来了!” 李默垂下眼睫毛,翕动了下,像是同意,我这才松开手。 我刚松手,便听见李默讥讽的声音,“你当年要是好好读过书,也不会写出来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 “我当年也没想过,我能走到现在啊!” 我捂着耳朵,感觉脸都红了。 李默道:“你不是想过吗?” 我心下一沉,转过头,“什么?” 李默将终端放到我面前,神情疏离,话音很轻,“路在脚下,山在眼前,直需向前,行至高处。” 我:“……” 啊啊啊啊你他吗的!别来了! 我抱着头缩在了沙发角落,却听见李默话音平淡地念道:“加油,我们都要爬到最高处。宝宝,你好励志,希望生活可以对你好点。高处不胜寒,我愿意陪你。一想到你从那么偏远的城市到了三城,我就好骄傲啊,你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A——” “李默!”我大喊了一声,望向他,“别念了,师傅,我求你了,别念了。” 李默金色的眼眸凝着我,几秒后,却笑了下,“我很好奇,你当时出于什么心情写下这些话的。” 我道:“抄的。” 我又道:“看到类似的,就抄下来改改发上去。” 我最后道:“有的人很吃这一套的,你懂吧,然后有时候上热门推荐就会有人来私信我认识一下。” 李默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道:“你的生活就没有别的意义了吗?” 我道:“可是你觉得我能给我的人生赋予什么意义呢?反正能有点钱,能吃饱饭,有人跟我谈谈恋爱开开房……这种生活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因为大部分时候,我都没钱,吃不饱饭。” “这个社交账号我看完了。”李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建议就是重启使用这个账号,然后发个声明解释,这比删帖封口效果更好。” “可是,可是万一他们扒得更深怎么办?”我又道:“我就很烦,现在我莫名其妙被推到了台前,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默顿了下,道:“事已至此,竞选团队会帮你的,不用担心。” 他将终端递回来,又道:“联系方式删了吧,无论是因为任务结束,还是因为你我的身份,我们都不该有任何瓜葛。” “你拉黑我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删了你?”我接过终端,继续愁眉苦脸地看着终端的页面,又想起来了什么,将茶几上的文件拆开。“你要走了吗,你先等下。” 李默刚起身,便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找到了房子的数据权限卡递过去,道:“这房子是你的,所以这个权限你还是留着吧,我以后也不一定会长久住下去、” “是么?”李默盯着我,勾了下嘴角,“我也不缺一个房子的权限,你留着给许琉灰吧,我想他更需要这个权限卡。” 我愣住,问道:“什么意思?他不会问你要权限了吧?” 李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怎么,你不情愿?” “我草。”我直接从沙发上弹起,三两步走过去将权限卡硬塞到他手里,“你留着吧!千万别给许琉灰!如果在我手上,我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拿到!” “你就这么讨厌许琉灰?” 李默问我。 我道:“这是什么需要反复确定的问题吗?” “那——”李默顿了下,才嗤笑道:“算了,不重要,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没空管你的事情。” 我摸了摸肚子,问道:“那今晚之后就不再见面了,对吗?” 李默挑眉,没有回话。 我又道:“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李默垂下眼睛,“说。” 我不大好意思地说,“你住过这里吗?我想想问问,这里的冰箱怎么打开?” 李默:“……” 他像是看着一个弱智一样,显出了些无语。几秒后,他起身走向了厨房,我立刻跟上去。厨房里,硕大的冰箱占据了极大的空间,冰箱门上有着一方小小的显示屏,显示着内部的蔬果速食的现状,一旁还有着内部空气温度的分析仪。 李默的手指悬在冰箱表面,按下了几个按键,冰箱内部应声打开。 他道:“先关掉分析仪就行。” 我恍然大悟,打开冰箱,欣赏了一番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又道:“你要吃晚饭吗?我准备做点东西吃,反正都是最后一面了,我做点好吃的就当感谢你这些天的帮助了。怎么样,李默叔叔?” 李默顿了下,“你要做什么?” 我道:“煮面。” 李默道:“就用这个感谢我?” 我想了想,道:“我也不会做其他的,再说了,既然是我做饭,你没有资格嫌弃好吧。” 李默伸手拎着我的后领,冷淡漂亮的脸上有了点不耐,“我对煮面没有兴趣,让开。” 他随手挑了几颗蔬果,取了些食材出来。 我惊异道:“你居然会做饭?” 李默蹙眉看向我,“什么意思?” “我看你永远一呼百应的,感觉洗个手都要有人帮你捋袖子,居然会做饭诶。”我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要不然算了吧,咱们就吃煮面也没什么吧?” 李默冷着脸看我,“我的佣人多是因为我时间很珍贵,不是因为我是废人。” 他走到流理台前,脱下了西装,解开了几颗袖扣,开始切菜。 我坐在餐桌上,转头望着切菜的李默,又道:“也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诶,因为你看起来很看不惯许琉灰啊。” 李默的动作顿了下,金色的眼眸眯着。 我继续道:“就你好像很嫌弃他做饭做家务之类的,我还以为你也很讨厌这些事。” 李默没回答我,继续切菜,他的动作十分利索。 没多时,他便转过身去洗其他的食材,很低的声音也终于响起,“我并不讨厌,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得不去爱这些事。”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眼镜上沾了些许水珠,令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被标记之后,不可避免的对标记自我的人产生爱与眷恋,连带着,所有与对方相关的事也在腺体信息素的指引下,变得让人沉迷。 当信息素的影响消失,李默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个沉浸在信息素中的自我的厌恶,他无法理解那个曾专门学习过烹饪的自己,无法理解那个无比厌恶对方却依然无法离开对方的自我,也无法理解那个在信息素下反复挣扎的自我。 而如今,他有了更多厌恶的人。 他厌恶艾什礼与许琉灰,不理解为什么他们拥有着不受信息素影响的身体,却仍然执着于意味着骗局的爱情。他厌恶斐瑞与亚连,不理解他们拥有着那么优越的底牌,却仍然要主动去求取意味着成为奴隶的标记。 李默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维的逃逸,他立刻收回了思绪,将一切注意力全部专注于面前的食材身上。 没有关系,今天总会结束。 他不必再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 他已经彻底意识到,她的确和那些他所恨的alpha有所不同,那就是她尚且抱有一些人类所该具备的良心与善良。但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她依然拥有所有alpha都会拥有的特质——滥情、随便、随时会被生理欲望支配。 甚至于,她这么讨厌许琉灰,不依然还能与对方水乳交融。 都是借口。 全都是借口。 李默握着刀,将最后的香料切碎,洒在食物上。他将手洗干净,看向面前的人,她整个人趴在桌上,侧着脸望着他,像是饿极了。 他突然感觉有些好笑,移开了视线,“可以了。” 晚餐并不复杂,只是煎小牛排、蔬菜意面、还有煎培根,不过这些食材还是应该配一些酒比较好。李默将菜摆好后,站到了冰箱前,打开存酒的那一格看了眼。 这并不是他常住的地方,房子并不大,平日里只有打理房子的下属会定时过来打扫更换新鲜食材,自然并没有专门存放他喝得惯的酒。 李默看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一瓶酒前,这是几种混合水果制成的果酒。 “请问,我可以先吃吗?你会骂我吗?”不远处,她喊起来了,“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李默扯了下唇,取了那瓶酒,只觉得不耐。 “砰——” 软木塞被取出,接着便是酒液倒入玻璃杯中的水声。 我感到有些稀罕,喝了两口,便道:“一定要整得这么高雅吗?” 李默切着牛排,瞥了我一眼,“只是为了解腻而已。” 我耸了耸肩,费力和牛排做争斗。 许久,我听见李默的声音,他问道:“昨天晚上,不是我先走了。” 我:“……啊?” 我抬头,却看见李默摘下了眼镜,他拿起一边的酒杯啜了一口酒,眼睛有了些潮湿。 李默看着我道:“是许琉灰让我过敏了,然后他联系了我的人,带我走了。我不知道你的事情,也不是有意放你在那里的。” 我立刻顺杆爬,苦笑起来,“原来你没有把我卖了!好吧,给你一个好老板勋章!但是,你开除我也得提前说吧!昨天你把我扔那里给许琉灰,今天就用这个开除我,我当然会觉得你卸磨杀驴好吧?” “我只是觉得……”李默顿了下,才道:“我并不抗拒你和许琉灰发生什么事,我说过很多次,只要能完成任务,随你怎么样。可是你一边和我说你讨厌许琉灰,一边却又和对方发生关系,我只会觉得你在阳奉阴违。因此,我实在不是很能信任你,这才是我决定终止我们合作的原因。” 他现在说人话了,感觉有辩解的希望! 我还以为只能另谋出路了!看来用不会开冰箱门这个借口留住他果然是对的! 我心中吹响了胜利的号角,我立刻道:“可是我跟你说了一万次了,他给我喂的东西里有药物,我没办法好不好!就允许他让你过敏你离开,不允许我被下药是吧!” “陈之微,不要狡辩。”李默深呼了口气,潮湿的眼睛看向我,眼角里有了点潮红,“我和生物制药公司有合作,我很清楚市面上并不存在这种让你丧失理智情难自已的药,尤其是……针剂的效用在昨晚还在持续,也就是说你甚至还是omega,这种借口你骗不了我。” 我:“……” 草,我怎么忘了这件事!烦死了,小说电视我恨你们!都是你们带坏了我,让我以为那种药真的存在!可恶! 我道:“我也没说那一定是让我丧失理智那种药啊,就是让我没什么力气那种,再说了,你们这种有钱有权的人都喜欢健身,我本来就——” “身体没有力气,但是其他地方有力气是吗?” 李默话音嘲讽。 我:“……” 好吧,你算是把我看透了! 我道:“好吧,你要这么说,我只能承认了。” 我看向李默,“最初我确实浑身没力气了,但他和我亲密接触的时候,我就半推半就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啊!首先,他根本不可能因此有什么伤害好吗?其次,我这也不是主动的啊!” 李默面无表情地听完,最后淡淡地笑了下,“所以,最后的结论就是,你只是无法控制你的生理欲望而已。就像你自己说的,跟谁睡都是睡,就算是你讨厌的人,对吗?” 我崩溃了,“是又怎么样?” 李默没说话,站起身来走到边上,拿起了衣挂上的外套。 我趴在桌上,也不想挽留了,道:“拜拜,再也不见。” 李默的脚步声接近,下一秒,我便感觉什么东西罩在了我身上。我瞪大眼,却发觉李默将外套裹在了我身上,紧接着,他直接伸手勾住我的腰腹将我抱起压在了沙发上。 果酒的香味伴随着他的呼吸打在我脸上,我像条蛇一样蠕动下了,用背部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我震撼地看着他,“你、你干什么?” 李默的脸上浸染着雾一般的红晕,他锐利的眼眸在此刻朦胧着,他低声道:“你知道许琉灰怎么让我过敏的吗?他在食物里用了洛扶果和针叶果。” 我脑中一片空白,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刚刚看见那瓶酒上正印着这两种水果的图案。 我推着他的肩膀,“等下,不是,你过敏了?这、这是你自己拿的酒!跟我没关系啊!别死我身上!” 李默闻言却笑了起来,眼下的绯红像是流动一般,将他那张脸映衬得愈发水光潋滟。他的手抚住我的脸颊,唇却抵在了我脸颊边缘,“既然你跟谁都可以,跟我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你不是从来管不住你自己?” 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我立刻用膝盖抵住他的腹部。 我道:“不行!这真不行!李默,这不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是我当时——” 我的话被李默的唇堵住,一时间,我愈发感觉到茫然。 不是,等下,这事情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啊,为什么,可是我…… 这个吻过于漫长,李默只觉得脑中只剩空白,连带着还有蔓延的指尖的颤栗。 他搂住她的腰部,身体之中一阵阵的困倦,轻微的过敏让他全身着了火一样。真奇怪,昨天明明只觉得困倦,今天却感觉是灼热的兴奋在作祟。 李默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残缺的腺体之上,疼痛刺激得他几乎要流下眼泪来,可紧接而来的是战胜的快感。 为什么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偏偏不是他。 涨满心脏的酸涩感此刻终于催促他落下泪水,可紧接而来地只有快乐。 这一刻,只有我,只是我。 她不只是属于别人,不只是属于许琉灰。 她这一刻也属于他。 “咔嚓——” 衬衫夹的金属扣再次弹开。 他颀长白皙的腿上仍残留着粉色的凹陷的印记。 李默感觉到她很轻地抚摸过那个痕迹,羽毛似的触感将他内心更深的潮湿化作小小的水潭,它翻涌起来。 他与她无限得贴近,他嗅到了许多种味道,唯独缺少那种切实的信息素的操控,这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可是这迷茫下一刻便被撞碎,灵魂中空虚的凹槽也被填满成为完整的形状,他昂着头,湿润的黑发黏连在脸颊上,金眸弯起。 钟表一分一秒地转动着。 李默将她全然拘束在怀中,不给她一丝可以逃逸的空隙。 即便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一切有多荒唐,可他的本性却让他努力缺掠夺所有有关她的东西甚至于她与自己紧贴的温度。 他的腺体越是发热,越是疼痛,他便越发感到一种灼烧到深处的空虚——那是因腺体损伤而无法被标记所带来的虚无与寂寥。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没有人清楚,只有到处被打翻的杯盘毯子还有凌乱的陈设。 我崩溃了,我是马吗?就算我是,也该让我歇会儿吧!我攥着李默的头发,想将他推远了些,他却再次凑过来,手紧紧搂住我的腰部。 ……别搞了,我真的没东西了。 我崩溃地低头,感觉我腹部都快有腹肌了。 第115章 “唰啦——” 浴室内, 水流从喷头下流出,蒸腾的热气瞬间席卷而来,又被浴室里的设施瞬间吸收殆尽。李默从擦干净身上的水, 站在衣橱前思索了下,这毕竟是他曾经的居所, 他没花多少时间便想起来了密码, 解锁取出了几件衣服换上。 他穿上衬衫,低头扣扣子, 却看见从腰腹上一路蔓延到肩膀的齿痕与吻痕, 他的手指动了下,抬头看向前方的镜子。 镜中的男人面容昳丽,神情冷漠,然而湿漉漉的黑发黏连在微红的脸颊时, 却显出某种生涩感来,几乎让他错觉他如今还是少年期。白皙的脖颈处还有着细密的痕迹,他几乎对每一个模糊的印记都有着清晰的印象,连带着当时她的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李默望着镜子, 指尖很轻地摩挲了下脖颈, 他呼吸有了一瞬的不畅,又在一瞬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不在注视镜子, 只是将扣子一粒粒系好, 换上了新的衣服,收拾整齐后, 他才取出外套搭在肩膀上。 当他要离开前, 却没忍住再次驻足在镜子面前。 李默与镜中的影子对视, 这时,镜中人的青涩感已然消失, 只剩一个沉郁斯文的青年了。他感觉心中闪烁过一些细微的情绪,这情绪又使得他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他往前走了半步,竟然端详起了自己的脸。 也就几秒的时间,李默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他迅速地转身离开了,脚步很快。 李默很注重仪容仪表,但实际上,也只因为仪容仪表是地位的彰显而已。但这一刻,他对镜自揽居然并非是检查穿戴是否得意,而是只因为那该死的错觉导致的对容貌的注意。 他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可笑,甚至感到作呕。 李默走到一楼要离开时,一眼看见被他安置在沙发上躺着的人。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抱着被子,有些疲倦地翻了个身。 他缓下步伐,走到沙发前凝视着她,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嘟囔了什么,却并未睁眼,只是又翻了个身。 李默曲起膝盖,用脚踢了下沙发,“起来。” “为啥……”她将脸往沙发里拱了拱,话音含含糊糊,“我累。” 李默垂下眼睫,再次凝视她的侧脸,她有着极其不安慰的睡姿,身体总是蜷缩着的。黑发落在她脸上,她抱着枕头,将下巴抵在抱枕上,那张干净的脸也因这个动作被枕头顶得鼓鼓的。他抬起手,摘下了手套,用手指轻轻触了下她的脸颊。 下一秒,他立刻收回了手,不太理解自己的动作。 算了,本来想……好好告别的。 不过她这样的人,多半也不需要,他没必要这样纠结。 李默冷着脸转身离开,一眼又看到桌上的凌乱。 他思索了几秒,走到流理台前写了张电子便签。 没多时,李默离开了。 “砰——” 门锁声闭合,系统权限授权结束,蓝色的光闪烁了下。 什么b动静,怎么这么闪。 我揉着眼睛,一眼看见客厅里闪烁着蓝色的字符。 【房屋主人信息更换完毕,目前持有人:陈之微,安保权限授权:陈之微、李默。】 我:“……” 看来他已经被房子给我了? 啊?还有这种好事? 等下,这不会是分手费吧? 我慌张地掏出终端,却一眼看见终端里投送的变迁,字迹隽永。 【如无必要,不要联系我,合作关系结束了。】 我:“……” 完蛋了,我就知道昨天不该跟他睡! 可恶,可恶,可恶! 可是这口肉都到嘴上了诶! 啊,不对。 我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这句话。 如无必要,也就是说有必要的时候还是摇人帮忙的意思? 可是这就不合常理。因为很显然,昨晚他已经突破了某个心理障碍,做了某个决定。这个决定势必会影响现有的关系,不是完全断联,就应该是完全的关系的转变,但是为什么依然如此犹豫呢? 我慎重思考了几分钟,决定当做这是断联的意思。 如果之前还考虑踏上他的船,让他帮我对抗许琉灰的话,现在我觉得还是别考虑了。太恐怖了,这俩男的,属实有点太恐怖了。自己面对许琉灰,起码不用再面对李默了。 我下定了决心,然后扶着沙发歇了几分钟才起来,站直的瞬间我瞥见餐桌上还放着早餐。嗯?我好奇走过去,却发觉桌上只摆着几片切好的面包和煎蛋蔬菜,以及……一杯牛奶。 ……他妈的,别让我看到牛奶了! 你们俩是不是有毛病怎么都要给我喂牛奶! 啊啊啊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我无能狂怒,我阴暗爬行,我老实吃饭。 别说,李默的厨艺其实还挺精湛的,和许琉灰有得一拼。想到许琉灰,我一阵胃痛,打开了终端的新闻播报放在一边。 很好,我现在也终于成为一名能在吃饭时听新闻的体面人咯! 直到第一条新闻播报的声音响起。 “对于质询会一事,监察官联盟声称他们并不清楚质询双方未朋友关系,此次质询存在着程序问题,即已违反了联邦法律质询会中规定的回避原则,目前监察官03已被停职三日接受内部调查,同时面临扣薪、检讨、权限限制等处罚。下面有请上议会议员、联邦法院秘书长就此事进行探讨。” 我听完这个新闻,毫不犹豫地喝完了一杯牛奶。 太开心了,开心得我要做点不开心的事才能避免乐极生悲。 我拿起终端将新闻分享给了季时川。 [陈之微:【分享新闻】] [陈之微:【拇指】【拇指】【拇指】] [季时川:?] [季时川:【分享链接】] [季时川:【拇指】【拇指】【拇指】] 我蹙眉,点开链接的瞬间,一个论坛的界面陡然弹出。 论坛十分简陋,顶部的大字显眼至极。 【vvの应援俱乐部,论坛成员:5372,在线人数:1289,帖子数:673】 什么玩意儿。 我往下拉,几个标题瞬间将我震慑到。 【质询会vv直播自截自修禁二改共59p】 【全平台种类游戏的vv捏脸数据分享,复制即用】 【产出,陈之微x你,当你被她家暴后,黑艾什礼介意勿入】 我:“……” 尼玛你们非要搞这一套就算了为什么他妈的还要让我家暴你们啊!神经病啊!我闲着没事为什么非要家暴别人啊,我的良心没有坏到这个程度啊!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安抚情绪,告诉自己没有关系,这年头什么东西都会有粉丝,我有粉丝也是情理之中!没关系,不要怕,就算是阴沟老鼠,放太阳下面晒也不会死那么快的!安心,安心!别害怕,别害怕,陈之微,你可以的! 我好不容易安抚了自己,一下拉,便又看到了一条帖子。 【犯病咯嗑点A同不过分吧】 我:“……” 什么同,什么东西,我没有,我不是,我虽然确实那样了但我确实不是!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帖子,火速看到了无数张我和季时川同屏的截图,还配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句子,什么“离朋友很远但离A同很近”,什么“眼神拉丝天哪好宠”,什么“幕前幕后英雄成双却立场不同” 我:“……” 我他妈服了,我跟他什么时候拉丝过,是草他的时候当我没问! 这弱智帖子偏偏还有人不停回复磕到了,我气得头晕眼花时一条最新回复弹了出来。 【vv肯定是右位吧,毕竟又瘦又白净又清纯这不狠狠把玩,嬷一下】 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我恨你们,我迟早有一天骑着老鼠去你们家给你们散播鼠疫!!! 我原地暴起,直直冲向冰箱,翻箱倒柜开始找牛奶。 在我怒目圆睁的时候,却看见那条回复迅速被人引用点赞了。 【命中注定的老婆】 我:“……” 这熟悉的贱货口吻,我定睛一看,发现回复人头像是默认头像,名字是一串乱码,唯有乱码旁的徽章格外显眼:【管理员】 我受不了了,这人为什么永远能精准恶心到我,为什么! 我开始给季时川狂发消息。 [陈之微:【图片】这是不是你] [陈之微:你能不能去死啊我求求你了] [陈之微:你好恶心啊] [陈之微: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陈之微:你去死吧我说累了] 安静的会议室里,季时川放在桌上的终端一直震动着,他并没有看,却也没有关掉通知,只是坦然自若地面对着众监察官的凝视。 组长道:“我们的处理结果就是这样,你这个季度的绩效全部扣除,停职两周,期间你的搜查权限也会关闭两周。同时,我们要求你写一份声名证明你并未报备你和陈之微的关系,并且质询会只由你一人负责。” 她说完后,终端的震动声也停止,气氛愈发严肃起来。 季时川靠在椅背,眼睛弯了弯,道:“知道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声明书我早就写好了,再把和陈之微关系这件事加进去就行了。” 他站起身来,“我本来就没想牵连整个监察官联盟,如果摩甘比和翼世追究起来,我可以自请辞去监察官的职位,不用停职。” 季时川话音落下的一瞬,整个会议室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没多时,零零散散的晃动药瓶的声音也响起。 组长扶着额头,她喝了几口水,才道:“季时川,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和摩甘比较劲,就因为你瞎了一只眼?但是前几年你不也能稳住不对摩甘比下手吗?” 另一个监察官也出声道:“组长,您前阵子才从别的城回来,可能不知道,这小子差点和卡尔璐的继承人联姻。他八成是为了保护卡尔璐不被翼世与摩甘比联合吞掉才挑了质询会发作的。” “……什么意思。”组长眯起眼睛,看向季时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翼世目前的当家人已经和摩甘比敲定了针对卡尔璐的细则,但是我不认为卡尔璐的消失对当前的稳定有什么好处。” 季时川道。 “一鲸落,万物生,你怎么知道卡尔璐的消失不会促进更多其他行业的发展?”组长冷冷地看着季时川,“我承认,你在监察官联盟之中,无论是处理案件的数量还是行事的手段都是最出色的一名监察官,但是有时候你也要承认,你在一些事的看法上怯弱又保守。这次你一个人牵连整个监察官联盟下水,只为保一个摇摇欲坠的卡尔璐而得罪其他两家财团,甚至于得罪元老院的贵族……我只能说,不是所有人都要陪你做英雄的,我对你很失望。” 季时川闻言也只是笑笑,低声道:“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我的想法并不保守,不是我自信,我是比你们更了解我曾经的朋友。” “江森?”组长看着季时川,眼中的嘲讽愈发浓重,“也是,你昨天做的事唯一做得对的就是把江森的视频放了下来,现在元老院那边的消息是他竞选督政官的选票池又少了一波。并且下一任席位变动的选票池,恐怕他能不能保住第八席都不一定,某种意义上你确实保证了他这样的激进派都没办法动摩甘比了,也保证了翼世目前要应对私生子事件无暇估计和摩甘比的合作,也让卡尔璐留了喘息的空间。哇,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夸你真了不起?” 组长笑起来,将手中的文件朝着季时川脸上扔过去,“这么会□□有本事就别在监察官联盟里待着了,去当他妈的卡尔璐的走狗算了。现在,滚出去!你的停职延长至一个月,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当然,你自己有本事就别死掉,被暗杀了我们都不会立项调查的!” 季时川被扔了一脸文件,有些无奈地摊手,他道:“知道了。” 他顿了下,又转头道:“我要是期间被暗杀了,抚恤金发给谁?” 组长脖颈上的青筋毕露,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 季时川笑眯眯的,“能打我朋友账户上吗?就我们调查那个。” 组长彻底压抑不住怒火,大吼道:“滚!” “好好好,知道了。” 季时川捡起文件,放回桌上,拿起制服和帽子往外走。 他开着车,并未开启飞行,只是慢悠悠地开在路上。期间,他收到了斐瑞的信息,信息十分简短,邀请他见一面就质询会上的事进行讨论。 季时川慢悠悠地驱车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卡尔璐大堂的包厢内。 斐瑞似乎比印象中的消瘦了下,但依然装扮精致,金发被梳理得极好,穿着合衬的西装,俊美的脸上含着很淡的微笑。 他用手点了下桌前,“好久不见。” 季时川也坐下,靠在椅背,异色瞳孔弯弯,“好久不见,对了,质询会你也看了,但显然证据不足。” “嗯。”斐瑞的笑意淡了些,“我还以为可以将她带到身边。” 俺也一样。 季时川脑中无来由浮现这四个字,陡然笑出声来,耳边一连串的耳钻闪闪发光。他立刻低头掩饰住,喝了口咖啡,道:“我帮卡尔璐的事不是为了索取报酬,也并非继续和你的联姻,当然,如果你能提供有趣的价码,这个人情自然可以取消。” 利益往来之中,唯有人情最难抵消。 斐瑞自然也明白,他只是微笑,轻声道:“我现在必然是提不出你想要的价码的,但是……我确实还有其他事想问你。” 他顿了下,才又道:“暗杀我父亲的真凶,是否有江森的手笔?” 季时川垂下眼睫,将话题岔开了,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再一次看到庭审录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斐瑞怔了几秒,眼睫弯弯,蓝色的眼眸像宝石般璀璨至极。 他笑道:“我在想是不是当初我手下留情了。” 艾什礼,是不是死了才能让她消停呢? 贱种,如果当初杀了他就好了。 斐瑞捏着餐刀,低头将盘中的蛋糕切碎,胸口的疼痛闷得他想流泪。 还有那个该死的车里的男人,到底都是谁。 他绝对不会让卡尔璐倒下,他要撑过去,一个个清算下去。 斐瑞陡然抬眸看了眼季时川,微笑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一件事,你和她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话,为什么当初在聚会上,要那样对她呢?” 季时川:“……” 话题岔开了,怎么又回旋镖自己身上了。 他默默地打开了包厢内的终端,“啊,正好,我记得安德森家正好要就昨天的视频回应联姻的事呢,不如一起看看吧?” 季时川话音落下,终端处便浮现李默的身影。 他坐在会议室里,坐姿如松,西装合衬,但镜头只有一秒便只给李默进行脸部特写。 李默淡淡微笑,笑意不达眼底,话音温和,“他们的确进行了争吵,至于所谓的爱的人也只是气话,实不相瞒,他们是从大学就开始相恋的恋人。我可以确信他们的关系良好,可是联姻这件事还是给了他们一些压力,也正因此经常发生这些事。” 已经受够了为这两个人收拾烂摊子了。 李默在结束回应后快步走出会议室,正想松开领结透透气,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手。他现在身处安德森家族宅邸的会议室里,刚出会议室,迦示便迎了上来,轻声道:“已经准备好了试剂,需要现在给他注射吗?刚刚传来消息,他用磨了很久的木片刺伤了江森和几个佣人,似乎又有自残行为。” “带我过去。”李默揉了下太阳穴,又道:“先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注射。” 他顿了下,望向迦示。 黑发灰眸的青年表情冰冷,等待着他回应时,连身体都是僵直的,像是听从命令的机器人。 李默细细地看着迦示,才继续道:“毕竟,我注意到你给亚连注射镇静剂的次数过多了,我怀疑他前段时间切掉耳朵……也许是用药过多导致的影响。” 他抬起手朝着迦示扇了一巴掌,随后将手套抽出来扔到迦示脸上。 “迦示,不要做多余的事,再让我发现你私自给他注射药物,你知道后果。” 迦示侧过脸去,红色的掌印缓慢地爬上他的脸。 李默已经越过他离开了,迦示站在原地,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的手套,最后抬起脚踩过去,跟上了他。 原来被发现了。 难怪没有解除婚约,反而下令将江森和亚连绑得更严实了。 迦示平静地想。 李默赶到现场的时候,江森的肩膀处血流如注,鲜红的血将他的制服染得更深。他脸上显出一种疲惫来,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也只是颓靡,黑眸之中甚至有了些麻木。 见到李默来,江森甚至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只是站到了一边。 亚连躺在床上,两手仅仅攥着木片,脸上与身上都被血色浸染,漂亮的面容处竟只有笑意。一旁的医生围着佣人进行治疗。 李默甚至觉得他实在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静静地望着亚连和江森,笑了下。 他道:“下次,有本事你们中间死了一个人,再来找我,木片我就不收走了,看看还能伤几个。” 李默挥了挥手,佣人递上托盘,迦示上前拿起针剂给亚连注射进去。亚连的身体被几个佣人按住,他挣扎不得,却也并不挥动手中尖锐的木片了,只是紧紧攥住,攥得手心也开始流血。 他现在的神智并不算清醒,口中吐出了些词汇,却又并非是连贯的话。 针剂结束,李默和迦示离开了房间,医生与佣人在门口待命。 江森全程没有说任何话,肩头的伤已经包扎,他等下要去医疗舱治疗,但这一次,他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坐在了亚连床边。 他仔细地看着亚连,亚连受药剂影响,眼神呆滞地抱着木片,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眸里有着江森自己的倒影。 江森从中看见了如今的自己,一个面色苍白充满疲惫的青年。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会变成这样。 按照江森自己的规划,他会和安德森家族联姻,联姻的对象正是大学时的漂亮恋人。他们的爱情或许会被消磨,但只要彻底标记,他们就依然能保持一段完美的爱情。他拥有自己的幕僚、自己的家族势力、安德森家的助力,他聪明,有手段,在权力场上如鱼似水,对督政官这一最高职位势在必得。 但此刻,他与亚连互相仇恨,两家几乎要结仇,他和最好的朋友分道扬镳,他因之前的雷霆手段丧失不少支持……甚至因为与联姻对象的丑闻再次丧失更多的选票,他的人生好像突然间一路滑坡。 在这个滑坡到低端,在一个只能垂死挣扎,努力挽救一切的情况下,江森在这一刻却突然理解了亚连的歇斯底里,他甚至觉得他可怜得可笑。 江森从来只觉得没用的人在发疯,他现在坚信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也想发疯了。 江森看向亚连,“你和外界毫无联系,你想想看看新闻吗?陈之微,她有一场新闻发布会。” 他说完愈发感觉到荒谬来。 江森不明白到底什么人会和未婚夫一起看一个未婚夫爱的人……并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朋友。 还是朋友吗? 还是只是朋友吗? 还是朋友都不是? 江森捂住了肩膀,心脏的抽痛使得他身体的伤口也痛了起来。 亚连没有说话,他仍然紧紧握着木片,手上满是鲜血。 江森想,或许刚才那句话还要加一个前提,一个被未婚夫捅伤的人邀请未婚夫看未婚夫爱的人。 他没等亚连回答,打开了终端,选中了某个频道。下一秒,全息影像中,媒体密密麻麻,硕大的捕真logo印在屏幕右上角。 “非常欢迎陈之微女士接受我们的采访!” 主持人话音落下,掌声雷动。 亚连呆滞的眼珠费力地转动了下,可是他似乎过于困倦了,没多时,眼皮就昏昏沉沉了起来。 江森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让他休息吧。 他刚起身,便听见极其微弱的声音。 “别……我……听……” 极其短促又模糊的音节被吐露出来。 江森怔了下,望了眼亚连,亚连努力睁着眼睛,神情呆滞地落下泪。他“嗯”了声,又坐下,全息投影浮现在他们面前。 下一秒,女人的脸浮现在屏幕上。 她有些拘谨似的笑了下,身上穿着法院的制服,那张淡漠的脸上连笑意都有些缥缈,黑色的眼珠透露这点迷惑。 “我……要说些什么更合适呢?很抱歉,我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 江森喉结滑动了下,心脏积郁某种戾气,烧得他喉咙干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本以为再次感受到,会是某种欣喜,却并没有,反而像是一柄尖锐的刀捅进了喉咙。他几乎被激起了一种愤怒、恨、还有幽深的痛来。这种躁动使得他想要去得到,想要去占有,想要去伤害她。 可是他现在身处的境地,却仍然阻碍着他。 这令江森愈发崩溃起来。 陈之微还在说话,但慢慢的,江森听见一阵细小的喘息声响起。他回过头,却发觉亚连的脸上仍是困倦,棕色的眼睛在努力睁着,他的手紧紧握着木片贴在脸颊边缘,血液浸染了他漂亮苍白的脸庞,嘴边挂着某种笑。 亚连咧着嘴,很用力地笑着,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笑。 但他此刻的确露出了一个堪称天真烂漫的笑。 可惜没几分钟,亚连的头垂下,手也无力地瘫软在两旁。 木片掉落在毛绒地毯上,毫无声音。 江森看着那枚沾染着血液的木片,叹息了一声,捡了起来,最后他将目前放在了亚连枕头底下。 他开始觉得,或许,他们谁都没有必要再去争取解除婚约了。 他们有着同一个想要的人。 第116章 我真的不喜欢应对新闻记者会, 对于我来说,很多问题过于尖锐。如果非要让我说有多尖锐,我会说, 就像是穿了一双满是破洞的袜子然后被要求脱鞋,与此同时还虚报了身高。 新闻发布会最初的问题还是十分温和的, 他们大多在询问一些我的过往经历, 亦或者是提一些没有人关心的问题。直到这场记者会的主办方——捕真旗下的记者开始提问后,这场记者会就立刻朝着剑拔弩张的趋势发展了。 “陈之微女士, 我们十分好奇一件事, 根据监察官联盟出具的调查报告显示,监察官03并未报备他和你之间的关系,而监察官联盟在对监察官03的调查中也并未找出你们关系密切的指向性证据。可是根据质询会上你们的言辞来说,你们多年前就相识, 关系很好,那么请问你们是有意在隐藏你们的关系吗?” 捕真虽然是记者会的主办方,但他们的采访团里仅仅有三名记者,分别是两个颇为年轻的alpha, 以及……一名戴着眼镜的老太太, 她显得十分困倦的样子,两手抱着手臂垂着脑袋。 我看向提问的alpha, 几乎是一瞬间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我回答我是刻意隐藏的话, 问题的导向就会完全不可控,比如……我和季时川在图谋其他的事情, 如果否定的话, 却又可以被解读出来监察官联盟在包庇季时川和我, 进而上升到质询会完全是一场有预谋的策划…… 我坐在沙发上,却感觉坐在榴莲上, 坐立不安。 我道:“没有。” 提问的记者立刻抓住了这点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的关系一开始就为监察官联盟所知悉,但他们在此次调查报告中进行了些许润色是吗?” 润色这个词实在用得很意味深长。 我沉默了几秒,道:“呃,或许吧。” 记者笑了下,道:“监察官联盟知道你和监察官03的关系,却故意没有以回避原则要求监察官03回避,我是否可以认为在质询会上所有披露出来的消息都是监察官联盟所认可的呢?如果可以如此认为的话,那么你作为法院的人,是否意味着法院对此事也知悉?” 好家伙,捕真的人不愧是三个财团注资的新闻媒体,这是准备一口气把监察官联盟和法院也拖下水。如此一来,质询会就成了两个组织的作秀,又可以被解读出来有关财团的消息只是联邦机构对财团的打压……并且,我会一瞬间从民众的喉舌化身联邦的喉舌,到时候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我的额头上有了汗水,一时间僵在这里。 记者却再次微笑起来,十分亲切道:“不好意思,可能我的提问有些尖锐了,不如这样,我们捕真的采访时间还有很多,不如先回答一个实时观众的弹幕提问,再回到正题吧?” 我:“……” 我草,你们战术好脏,居然还施压?! 记者说完,他身旁的记者立时拿出了终端,开启了投影。一瞬间,我看见一大片提问闪烁过去,记者点开了抽取按键,没几秒便抽出了一个问题。 【陈之微你好,可能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中学时期的学妹,我想问你你怎么有脸站在这里代表贫苦大众的?你做过的事你都忘了吗?】 我:“……” 我十分确定,捕真这帮人决定搞臭我帮翼世脱身。毕竟,现在他们在证明我代表法院,同时和监察官联盟有勾结,只要我臭了,就是法院和监察官联盟臭了,这样子所有的消息来源都会失去可信性——除非季时川拿出证据。 如果季时川不拿出来,那就更方便证明这是一场针对翼世的阴谋,如果季时川拿出来证据,那么翼世也好,摩甘比也好,甚至于安德森也好……他们就能通过证据追溯到提供消息的人,从而清理门户。 最重要的是,这个所谓的观众问题还不能较真,因为没有提供证据所以无法回答,不回答又是默认无法辩解。 哇,你们这些搞新闻的,有点东西啊。 我在心中流下了泪水,开始恨这个世界。 他妈的,是谁让我接受这个采访的!该死啊! 坐在我对面的主持人笑了下,道:“哎呀,这个问题感觉个人色彩有点浓重啊,陈小姐,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的。” 记者一唱一和地道:“是啊,这是随即抽取的,不好意思,我们应该筛选一下的。” 几分钟后,那个问题闪烁了下,向来是被抽出提问的人在编辑。 半分钟过后,一行新的字出现。 【你骗走了我三千块,那是我一学期的生活费!】 我:“……” 坏了,这事是真的! 我当时低价卖了一堆数据兑换码,宣称是盲盒,说每个兑换码里的数据都是不同的成人电影,二十块钱一部。这名学妹,很显然是alpha里进化最不完全的那种,因为她一口气买空了所有片,第二天还请了半个月的假。 记者惊讶道:“还有这种事啊?这个是诈骗吧,陈小姐,你……” 我道:“可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这位学妹可以讲清楚一点吗?” 信息滚动起来。 【你卖给了我一百五十个数据兑换码!里面全都是学习资料!】 我疑惑道:“啊,是有这件事。” 我看向记者,微笑了下,“我当时在勤工俭学,经常会去一些免费的公开课网站上课,网站里会时不时发放课程兑换码,所以我不知不觉累积了很多。对于我来说,这些课程我都熟知于心,并没有温习的必要,所以我会以低价卖给同学。不好意思啊,学妹,可能有些兑换码的课程是重复的,但我绝非有意的。” 【不是,你根本!这个不是!你撒谎!】 我道:“不如这样,学妹把兑换码对应的课程发出来吧,让我看看有多少重复的,我现在给你退款。虽然已经迟到了,但是如果能弥补错误,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就不信,你愿意暴露你买片的事! 哈,你们这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吃哑巴亏是你们应得的! 我心中的小人高傲抬头。 果然,半分钟过后,那条提问直接被删掉了。 记者和主持人都有些错愕,一时间脸上都有了莫测的神色。记者最先清了清嗓子,问道:“那请问陈之微小姐,准备好回答方才的问题了吗?” 我茫然,“啊?什么?” 记者重复道:“监察官联盟是否与法院联手策划了这场质询会?” 我道:“我不太理解你们的推导,你们的意思是监察官联盟知道我和03的关系却没有要求03回避是因为他们在包庇我们,由此又推导出监察官联盟完全知道质询会上会披露的消息对吧?然后呢,因为我是法院的人,所以我和03既然参与了这场质询会并披露了很多爆炸的消息,所以代表法院肯定也知情对吧?我认为这其实是个由小到大且逻辑缜密的推理,可是在这场推理之中,你们一开始的证据就错了啊。” 记者眯起眼,“可是你亲口说了,你并没有隐藏你们之间的关系,而监察官联盟坐视不理,忽略了回避原则。” 我道:“对啊,我的意思是……他们或许只是……呃,工作能力不太……行。” 记者:“……” 全场的记者都爆发出了笑声,就连捕真那个垂着脑袋的老太太的肩膀都抖动起来了。 记者不依不饶道:“你的意思是监察官联盟连这种事都调查不出来?” 我笑了下,指了指身上的制服,“不要指望我说出什么好话来,毕竟我的屁股暂时还不在监察官联盟。” 再一次的,记者们笑起来了。 我又道:“与此同时,我还要纠正一个谬误。那就是我目前没有任何资格代表任何团体,无论是所谓的贫穷底层,还是法院。” 记者道:“我可否认为你在为稍微发现的罪行而开脱?亦或者,你问心有愧?” 我道:“不是,我只是怕有一天我赚钱了,而且一不小心赚太多了。” 全场安静了几秒,再次爆发出笑声来,我甚至听见后排有人吹口哨。 连提问的记者的嘴巴都蠕动了下,他努力绷住表情,继续道:“我们有注意到一件事,你和A老师的关系至今没有有力的证据来佐证你们的清白,请问你怎么看待A老师被传为翼世荣光私生子的事情?” “我觉得你们更应该先拿出来我和A老师关系不清白的证据。”我顿了下,才道:“而且如果我和A老师关系并不清白的话,我觉得或许……我没必要只在法院做个基层助理。当然,你们可以说这是为了给我铺路,可很遗憾的一件事是,我至今还要为竞选众议会的小议会长而争取名额。最重要的是,如果我要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话,我觉得我的前任未婚夫似乎更适合我在法院发展不是吗?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记者蹙眉,“我并不认同你的逻辑,这意思似乎是我们指认你偷到了十块钱,但你说如果你想你可以偷五十一样。陈小姐,您需要有更强的说服力。” 我就知道,质询会那套在这里完全行不通的,毕竟他们才是操纵舆论的老手。 我放弃了思考,我说:“你说得对。” 我又说:“那你来说说,我为什么不偷那五十?” 记者:“啊?” 我道:“如果我能背靠翼世的话,偷五百都不在话下,为什么我就偷那十块?” 记者沉默了,半分钟后,他才挤出话音道:“或许是因为A老师并不愿意给你更好的职位,当然,我们没有读心术,不可能猜得到原因,所以我们需要你的解答。” “首先,你们认定我和A老师并不清白的最大证据是结婚戒指这件事,如果如你们所言,他与我不清白到连结婚戒指都能送给我,那么我并不觉得他会避讳替我开后门这件事不是吗?”我认真地看向记者,“就像他推荐我助教时那么大方,那么毫不避嫌的,把更好的职位给我不是吗?” 我又道:“毕竟,你们认为我和他关系不清白的第二个证据是,他让我当了他的助教。” 记者立刻道:“也许是你比较谨慎,知道从更高的职位做起会更容易事发。也可能是因为你们虽然关系密切,但他并非完全地信任你,更希望你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笑出声了。 记者道:“陈女士你觉得很好笑吗?” 我摇头,“我只是想到了你刚刚的话。” 我又道:“当然,你没有读心术,不可能猜得到原因,所以需要我的解答。但现在很显然,你暴露了你有读心术的事实,所以你并不需要我的解答。” 这一刻,记者再次哑然,我甚至听见了很多掌声。 我的腰背瞬间垮了些。 我知道,最难过的一关已经过去。 “请注意咯,捕真记者团的提问时间只剩一分钟了。” 主持人适时提醒。 记者深深呼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了点赞赏,他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没有说,你目前对A老师的传闻是什么想法?” 这问题也不好回答啊。 支持许琉灰,可以被解答为支持圣纪佛教会。 而圣纪佛教会是许多人的逆鳞,因为它本质上收取信徒的供奉,甚至于宣称上交的供奉越多越能洗清罪孽。它的发家也并不光荣,那就是无孔不入的传教,还有无数匪夷所思的圈钱宗教产品。 不支持许琉灰,又有些忘恩负义的嫌疑,而且搞不好会被许琉灰事后清算。 我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对不起,先中肯一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记者倒吸了口冷气,没想到我再次耍了流氓。 “时间到。” 他正想与我辩经,但时间已过,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坐下。他身旁的老太太终于睁着浑浊的眼睛望我,笑了下,牙齿上闪烁着蓝色光芒,无数字符闪过。 草,什么东西,荧光假牙? 我有些震撼。 在捕真记者团的提问过后,问题逐渐没了多少难度,或者说最有爆点的东西也就刚刚那些问题,他们也确实没活了,只能疯狂搞偏门。 “陈之微小姐你好,我很好奇你是否清楚,你在质询会上指控的奥朵于今日彻底失联。摩甘比集团内部人士爆料,他们和奥朵女士并未考虑合作,只是正在商谈中。与此同时,联邦教育部正式宣布对奥朵进行调查,逮捕令已经发出,你对奥朵女士的遭遇是否有什么想说的?” 在我回答完无数花边新闻的提问后,陡然间来了个颇为正经的问题,还让我有些惊讶。 我很想说些体面的话,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声笑,我道:“没什么想说的。” 确实没什么想说的,曾经或许会更开心一点,但多年后的现在只感觉到清静。 太久了,太久了,久到我想起来我一个人站在校门口被来往的人打量时,也只觉得那天天气其实不错。阳光正好,风在吹,很多人结伴经过我。 唯一糟糕的是哥哥坐在花坛看我罚站而已。 因为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汗水浸润了我的手掌,令我觉得很恶心。 新闻发布会临近结束,最后一个环节居然又是随机接受观众提问,不过这次是电话提问。我看见大屏幕亮起,无数个【申请连接通话中】浮现在屏幕之上。下一秒,屏幕和老虎机似的,选中框跳来跳去,最终停留在一个页面上。 下一秒,页面放大,是一片全然的黑,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你好,我准备了一些问题。” 我:“……” 有点耳熟,怎么回事。 我佯装不知,道:“好的。” 那道声音道:“你能接受alpha吗?” 我:“……” 江森,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撅都撅了!别他妈问了! 第117章 亚连已经全然没有意识了, 他垂着头,黑发垂落在脸颊边缘,沾染着血液的手垂在身旁。 一缕清风从窗外吹进来, 江森站起身来,将窗户关上。 正巧这时, 佣人们也进来打扫房间了, 这里又是一片狼藉了。 江森站在一旁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后解开了袖口, 将袖子挽起。他走向一边, 弯腰将桌子扶起。其中一个佣人有些惊讶,一抬头便先看到江森肩膀上的血迹,佣人立刻道:“江先生还是尽快去医疗舱内治疗一下吧。” “没事,不着急。”江森摇摇头, 他甚至微笑了下,道:“这段时间亚连有什么不对,就来联系我吧。” 佣人愈发惊讶地望着江森,这时, 他们都发觉到他的态度转变, 他们对亚连与他的关系心知肚明,这样的转变只让他们心中各有揣测, 都想着从他身上探寻到什么。 但没有。 江森清俊的脸上只有很淡的笑意, 眼神平静,身上的高傲在此刻只剩平和。这种平和的气质让他多了些几分温和, 很有些说服力, 尽管他并没有其他的展现, 但在场的佣人们都已笃定,他已经做出了一些决定。 江森顺手又扶起了些凌乱的家具才离开, 他周到地对这次被亚连刺伤的佣人做出了补偿,随后又致电李默,表示他愿意参与过几日的晚宴并与亚连一起出席来向媒体破除感情不和的传言。他治疗完伤口后,又开车去联系了久负盛名的珠宝业龙头,希望对方能根据他和亚连打造出合适的订婚戒指,最后取消了未来一周的会议给幕僚们放假,表示自己准备跟进订婚仪式的流程。 做完了所有事也才花了江森几个电话的时间,他挂了最后一个电话时,已经回到了三城的府邸。这间府邸被打理得很好,即便他不怎么来住,花园也井井有条。 江森望着花园里的花朵,顿了下,又看向身后的管家道:“这里的花,换成玫瑰吧。” 管家有些疑惑,“可是您不是不太喜欢玫瑰的味道吗?” 江森笑了下,黑眸里有着调侃,“会有人喜欢的。” 管家了然,点头道:“好的,不过您看着心情好像不错。” 江森薄唇抿了下,笑意逐渐变大,那张总是不耐的清俊面容上如冰雪融化似的,带着些暖融融的意味,“是吗?可能是今天天气不错吧。”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太阳高悬,连风都是吵闹的。 这该死的地方,有哪天不是好天气呢? 江森笑着想,他转过身去往宅邸深处走。深处有装饰的假山花树喷泉,刚一靠近便感觉到清凉之意,座椅散落其中,还有着专门的洗漱装置。 他走过去,先取下了左耳内置的微型耳机,才拧开了龙头接住水洗了把脸。 耳机里透出隐隐约约的声音。 “所以……陈之微……感谢……您这次……” 水流哗啦啦落下,江森俯身,愈发感觉到心中的气流躁动不安。水流积郁成一滩小小的水洼,他再次透过那水洼看见自己的模糊的脸,那是一张笑意淡淡,气质温和的脸。但他收起笑意,所有的憔悴尽数显现——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嘴唇苍白,下巴已经冒出了些青色胡茬来,眼睛里的血丝。 他关上了水龙头,两手撑在洗手台,被强压在心里的不耐与暴戾让他几乎想要大喊出声。深深的无力感愈发催生出一种近乎愤怒的情绪,愤怒过后,却又只剩一种苍白。 江森听着她将所有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听见所有人的欢呼与喝彩,听见掌声,听见了自己胸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深呼吸了许久,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卡尔璐大堂包厢内,斐瑞将目光从新闻发布会的投影中收回,站起来道:“无论你是出于什么愿意帮我的,这件事我会记住的。” 他朝着季时川点头致意,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我也衷心希望,我父亲被暗杀的事情,没有江森的手笔,不然……我很难相信你当时作为他的幕僚,没有参与其中。” “就像你说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帮了你。”季时川靠在沙发背部,坐没坐相,笑吟吟的,“无论你是有所怀疑还是要问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他顿了下,看向斐瑞,“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先稳住卡尔璐的状况吧,我记得在之前卡尔璐才刚达成一项大合作么?还是专注与那项合作吧,之后再追究还来得及,意气用事总是不好的。” 斐瑞也微笑起来,“也是。” 他离开了,虽然离开前,他还不忘警告季时川不要对ALPHA有非分之想。 季时川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他也正要起身离开,却陡然间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能接受alpha吗?” 季时川停住了动作,望向投影。 嗯?江森的声音? 投影中,沙发上的人显出了些惊愕,也就几秒,她的眼眸却弯了弯。 “什么意思?” 她像是真的没听懂一样。 季时川笑出声来了,他觉得江森今晚应该是睡不好了。不过很快的,他意识到恐怕今晚自己也要睡不好了,因为江森的提问更近了一步。 “如果有alpha喜欢你,你的反应是什么?”江森的声音很平静,他问道:“讨厌?恶心?无所谓?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觉得,只要对方藏好这份感情就可以?” 季时川微微挺直了腰背,根据他在监察官联盟工作多年的经验,以及他和江森相处这么久的经验,他可以给江森下诊断了。 江森正在努力应对失控的生活,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某个界限了。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 沙发上的女人沉默了几秒,她的脸上像是浮现了些怅惘,连微笑也淡淡的。她酝酿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像是打太极,又像是心灵鸡汤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好像不太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但我觉得,如果对方长久地没有回应你的感情,或许说明,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刨去性别的因素,感情应该是相互回应的。” 我说。 要了命,这什么问题,江森你真的这么执着吗? 江森也沉默了许久,几秒后,他道:“我知道了。” 我心中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我的预感大部分时候都很准,于是我立刻道:“我认为感情分很多种,也许你只是混淆了一些感情的界限,当然,我也并不觉得被拒绝是一件如何值得痛苦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人生体验的一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放了我吧大哥,你都订婚了,别搞我心态了。 江森笑了声,几秒后,他道:“我会好好生活的,还有……希望你也是,我很期待见到你。” 我:“……不用见到我我也会好好生活的。” 江森又笑起来了,“和你说话很开心。” 我感觉他今天笑得格外多。 可是他没有再说什么,电话就此中断了。 我:“……” 不行,不对劲! 这人状态不对劲! “很好,看来这位提问者目前处在一段很难过的感情当中啊,不过陈小姐也给出了很贴心的安慰。来,请接通下一名热心观众的连线提问!” 主持人摆手,下一秒,一名观众的电话就接通了。 我捂着额头,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不是熟人。 捕真集团,你们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要收钱给这些有钱有权的人行方便吧?! 但很快的,我就失望了。 因为这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某种亲切的笑意,语气很温柔,“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看起来你好像瘦了一点。” 我瞬间汗毛倒立,我日,许琉灰,你怎么还敢给我打电话啊! 现在全世界都在讨伐你啊! 但很显然,没有人知道这名热心观众是谁,就连主持人也笑道:“真好啊,看来他很关心你的身体呢。” 我尴尬地点头,小声道:“有的。” “这样啊,那你有好好吃早饭吗?”许琉灰很快就进入了热心观众的状态,话音之中带着担忧,“我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她老是不好好吃早餐,所以多问几句,别介意。” 我逼着自己露出了个微笑,“有的,今早吃得还挺丰盛的。” “那就好,我会一直关注你的,不过现在太忙了,不然说不定能去你在的地方。”许琉灰的话音带着点诱哄孩子似的亲昵,“希望你能照顾好身体,还有……我看了质询会,觉得监察官03不像好孩子,以后不要和他玩了。就这些啦,拜拜。” 我:“……” 啊啊啊啊啊,你们都在干什么啊! 第二个电话结束了,主持人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用颤颤巍巍的手按住了她的手,道:“还有几个电话?” 主持人愣了下,才笑了下说:“就一个了。” 我:“能不能——” 她打断我的话,面向所有人道:“好,让我们来抽取第三名热心观众的电话!” 我:“……” 很快的,老虎机似的抽取机器再次运行。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这一刻,我的心比铁还硬。 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招数,全都放马过来吧! 我表面微笑,实际上已经攥紧了拳头,咬住了牙齿。 “嘟嘟嘟——” 电话接通。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接通的似乎真的是个热心观众。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对我的感谢,甚至提及到她从十二城进到中环城时遭受的歧视,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她对我的喜欢,还问了一些以前的经历。 最后,她感慨道:“不好意思说太多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一切都过得顺顺利利的。你是个好人!”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好人里还是冤大头多。 我心中也生出了感慨,也认真道:“谢谢你的喜欢。” 整场新闻会就此结束,我看见彩带碎片落下,所有记者还有主办方簇拥着我拍了几张照片。记者们鱼贯而出,我也看着时间准备离开了,刚走出门口却被拦住了。 我一抬头,便看见是捕真那名提问尖锐的采访人。 他对我点了下头,道:“是这样的,你刚刚的表现在我们看来实在是非常的亮眼,所以我们想问下,你是否愿意于三天后参加我们捕真集团的晚宴?” 他拿出终端,给我投送了一份邀请函。 他又凑近我小声道:“实不相瞒,我们的老板对你很有兴趣,如果晚宴你能和她有更好的交流的话,我相信日后的竞选之路……你会更加顺利。” 我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方才他们的提问中,处处想要帮财团们开脱并置我于死地,但如今为何……很快的,我就想明白了,或许这正是他们的聪明之处。如果我没有回答好,那么我就是他们回馈给他们注资的财团的人情,如果我成功应对,那么我就是最有新闻价值的角色,也是最适合投资的政客。 ……好复杂的世界! 怎么现在碰到的没有一个笨蛋!要不就是聪明人,要不然就是发疯的聪明人! 我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个回答生出了疑虑。走到现在,我仍然想全身而退,想要等待浪潮褪去,悄然隐身。不过事已至此,送上门的机会,也没有必要再推拒。 我含糊着,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 记者也并不强求,只是道:“我知道了,无论你怎么想,捕真都欢迎你。” 我点头,正要和他告别,却见他身后的人递过来了几大袋东西。 我翻开一看,了,里面居然有不少信件零食甚至是精美的饰品。 “这个?” 我有些疑惑。 记者笑了下,道:“因为是捕真主办的,所以提前开了场地预约,很多人应该是看到了场地预约就给你送了这些礼物。” ……震撼,你们爱别人居然真的会花钱?! 我被这些人的纯洁心灵所震慑,又没忍住伸手翻了翻,很快的,翻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个娃娃,是干净的手帕包着一个球,又被一根领结扎住,抱住球的部分画了个小表情。 “这是什么?” “好像是旧文明时代的雨天娃娃,求雨用的。” 记者看了眼时间,道:“我有事先走了,关于晚宴的事,你随时联系我。” 我看着那个简陋的雨天娃娃琢磨了下,拆开了领结,拿下了手帕。 当我拆开时才发觉,手帕里抱着一颗很小的水晶球,内部有着六芒星和其他形状组成的图案。凑近一看,发觉那颗水晶球已经其实已经有了很多裂痕,像是后续被拼凑在一起的。 我想了想,将它包好,又放回了袋子当中。 离开捕真集团会场时,我发觉天空一片晴朗,是个好天气。 三城永远都是好天气。 第118章 奥朵已经失踪十八个小时了。 当然, 用更加不体面的说话时,她已经跑路十八个小时了。 媒体轮播着她消失的事情,联邦法院系统派满了她的搜查令, 政客们纷纷发表着有关奥朵的政治笑话。 可惜舆论总是难以捕捉,明明上午的时候, 奥朵疑似潜逃的消息还是各大社交平台的热点, 到了下午,热点的主人公已经更换。 陈之微的名字很快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度趋势前十, 尤其是面对捕真记者团的回答更是拥有了十几万的点赞与评论。 舆论场地向来是不同流派的政客拉选票和民意的时候, 很显然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纳这名崭露头角的发言人。比如,五城的军议会议长便直言她一个由元老院推出来的政治小丑,支持她的人都是一群无知且爱看热闹的人。此言一出, 立刻又掀起一番风暴来。 很快的,不同的声音顷刻间淹没了五城军议会议长的评论区。 “来人,三二一上庭审视频” “赞同,早在质询会我就看出来她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死者为大, 我就让让你们A同吧” 这条博文很快地也推送到了李默拟定的竞选团队手上, 其实说是团队,也就两个人。 “李默先生, 其实我们这边认为, 按照她现在的热议程度……可能不太适合进入议会。”一名女alpha说,她顿了许久, 才道:“首先, 目前监察官联盟的人除了暂时停职的监察官03, 并没有更多细微。而且,实际上监察官03在监察官联盟内的能力至少前三, 她的竞争能力不够强。” 李默处理着文件,他并没有关注她在新闻会上的表现,他们本就断绝了关系,若不是竞选团队联系他,他甚至不想知道她的情况。 女alpha说完,又看向身边的人,示意对方继续。 对方犹豫了下,将手中的数据传到了李默的终端上,又道:“除却监察官外,众议会可以推选给她的职位并不多,也并不适合她。” 各个议会所推选出来的最高职位虽然相互制衡,但除却最高职位外,其他职位和议会地位有着强关联。而众议会作为平民议会,拥有的推选名额有限且很难进入核心组织。 终端震动了下。 李默这才打开终端瞥了眼,传来的数据是她每个时间段的观看人数与热度排行,还有评论热词。当听到她说出清白二字时,他露出讥讽的笑意。 他关掉了视频,道:“我确实让你们去帮她,但没让你们做多余的事。” 两人惊愕地对望了下。 李默笑了下,金色眼眸弯了弯,并没有笑意,“她爬不了多高的,用不着你们再操心她的未来。” “下去吧,你们下午要和她见面,别耽误了时间。”李默有些疲倦一般,往椅背压了压后背,握着钢笔在文件上写下批注。 “所以我们只要让她拿到众议会副议长的职位就可以了?” 一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李默,唯恐惹他不悦。 “走个流程,哄着她就玩就行。” 李默摆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道:“你们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她忙起来,让她忙得昏天黑地懂吗?” 竞选团队闻言不再追问,只是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局势混乱至极,她偏偏和多方势力有牵扯,稍有不慎,一把火就能烧到安德森家。他绝对不能让她再闹出任何事情来,无论是三大集团之间的战争,还是安德森家与江家的联姻,甚至是监察官联盟的肃清。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月,元老院席位就要重新洗牌了,这个节骨眼上,谁能得到更多支持,谁就能掌握更高的权力。 翼世本来支持第四席位的唐德,但如今深陷与圣纪佛教会的丑闻当中,已经不足为据。而第八席的江森原本吃下了了五城的势力,本来好好与安德森联姻最起码能升到第四席,只可惜手段激进与唐德、卡尔璐、摩甘比都结下了仇怨,又因为联姻的事情闹出丑闻,他至多保进第五席。 至于安德森,这帮蠢货还是不堪大用,尤其是迦示。原本蠢笨却还算听话,现在却连听话都这个优点都没了。 李默冷着脸,一抬眼,很轻易看见暂停的终端中的视频画面。 他移开视线,点了继续播放。 这并非完整的视频,竞选团队只选择了最具讨论性的片段播放,很快便播放到了观众采访的片段。 “你能接受alpha吗?” 沙哑的男声响起。 李默批文件的动作一顿,他盯着终端望了眼,眯起眼睛来。 几秒后,他再次拉回去,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重复几次后,李默脸色阴沉起来。 他看得出来,她一定认识这个致电的人。 无论致电的人是谁,能提出这个问题,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李默握着钢笔,再次移开视线,想要专注于批文件。可是下一个电话的声音,却偏偏让他的注意力再次无法集中。那熟悉的带着温柔点的话音,几乎让李默生出了作呕的欲望。 终端里,那声音满是关心。 “有没有好好吃饭?” 许琉灰将终端暂停了,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下属,“你说,我昨天是不是该变一下声音比较好,万一被人出来了怎么办?” 下属静默不语。 许琉灰也不介意,只是微笑地望向窗外。 此刻,他又再次如多年前一般,位于圣纪佛教会教堂的高塔里,这是并未开放的区域。内部有些昏暗,厚厚的经文陈列在书架上,神龛与神像位于各处,熏香飘逸。这里曾是他聆听主教们教诲的地方,也是他学习的地方,他习惯性地眯了眯眼望向内部的尽头。 那是很狭小的一扇窗,窗外是蓝白的天空,很小一块。 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道:“已经三天了,他们商讨出什么了吗?” “许先生,您目前仍然保有家族信托基金,请不用担心。”下属沉默了许久,才道:“即便您的名字不在翼世家族谱系当中,您也依然是翼世的孩子,圣纪神的子嗣。” 许琉灰又笑了下,轻声道:“神应该有了新的子嗣了吧?” 他又道:“那个得了白化病的可怜孩子,我以前在教会还未见过他呢。” “他是教会前几年收养的孩子,您应该知道和家吧?他是三城内最忠诚也最阔绰的信徒,只可惜后来……”下属轻声道:“您要见见他吗?” 许琉灰摇头,“我只想知道,翼世要怎么处理我。” “……”下属看着许琉灰许久,才终于俯身轻声道:“如今可以确定,奥朵的确瞒着您和摩甘比有了牵连,教会通过学校得到的资金账单很可能已经落到了摩甘比手中。这一次,您的身份牵扯出来,也很可能是她通过摩甘比向监察官机构透的底。” “我认为神应该有怜悯之心,所以给了她一些选择。”许琉灰垂眸,面上无悲无喜,“可是她居然真的透过那一丝的生机活下来时,我就知道,她一定瞒了我一些事。原来还真是摩甘比。” 他抬起头看向下属,神情温柔,“即便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准备切割掉我和翼世还有圣纪的关系,然后将我关在这里。之后,你们会将所有知道我的人带过来,在我面前杀了他们,对不对?” 下属没敢接话。 许琉灰道:“谁都可以……唯独放过陈之微可以吗?她不受父母喜欢,一个人孤独地长大,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没读过书……神难道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下属轻声道:“她不是您的孩子。” 许琉灰静静地望向高塔的窗,窗外的蓝天白云漂亮得不真实,与高塔内的昏暗相比起来,简直像是绘本似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真可惜,我可怜的孩子。” “翼世全体家族成员届时会于捕真的晚宴中发表声明,之后,他们会来和您进行聚会……您可以和她见最后一面。” 下属道。 许琉灰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喟叹了一声,话音有些缥缈。 “真可惜。” 许琉灰没有家庭,他是教皇不守贞的证据,是翼世家族的污点,是臭名昭著的圣纪佛教会的一员,是涉嫌贪腐的官员的前夫。 真可惜。 他又在心里想。 “捕真晚宴你是必须出席的啊,因为捕真晚宴后两天就是你的选举了啊!你得上去致辞啊!你不致辞怎么能结交更多人?” “而且你记住,这几本书都是你必须背下来的,法院那边知道你的情况特殊,已经给你批了几天假了。你现在得好好准备,绝对不能怯场,听见没有?” “还有,你的社交软件得重新用,现在,你就去发条博文。” 面前的两个alpha喋喋不休,我的眼神逐渐迷茫,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起来那么紧张,为什么他们二十四小时跟着我,为什么他们一句话都不听。 我不明白! 我总感觉我在被迫忙一些无用的事情! 第119章 “目前我们指定的计划是你今天要将所有演讲稿背下来。” “明天和后天, 我们会带你去庇护院、中小型医院、几个中心广场等地方去进行慰问,并录制视频。” “视频和照片的文案我们已经提前写好了,到时候请你在社交平台上发表, 记住,发之前要给我们展示。” “对了, 为了不这么突兀, 请你现在就重新启用软件发一些日常。” “如果你没有合适的照片的话,我们可以从独家授权的图片库选取并使用智能加工, 你需要的话和我们说就可以。” …… 他们两个人像是讲相声一般, 将我夹在他们中间,一个人按着我的肩膀,一个人扶着我的手递给了我一部终端。 “这就是你的工作用终端,里面是通过我们想与你结交的各议会议员、财团高官、媒体人, 不过请注意,一般情况不要联系他们。” 团队的人和我说。 我沉默了下,“什么意思?这是装饰吗?” 女alpha道:“不是,按照礼仪来说, 一般都是团队先和团队沟通, 然后直接见面。一般见面或合作过一两次后,你们才能直接联系。” 我摆弄了下终端, 又道:“如果我直接联系他们呢?” 女alpha道:“也没什么就是会被截图挂到社交媒体上嘲笑而已。” 我:“……?” 草, 你们这些上流人士也玩旧文明时代的□□空间是吗? 男alpha补充道:“她开玩笑的,只是如果没有私交的情况下, 你主动联系别人, 等于放低姿态有事相求, 反而会被看轻。” “问题是我现在确实地位很低啊。”我一问完就意识到不对,又道:“我懂了, 你们的意思是,我放低姿态得当着面放低,而不能在信息里放低是吧?” “没错,因为证据会留存,见面不会。说到这里,你要记住随时查成分。”男alpha面色认真,“有时候如果我们不在,你和别人结交约见面的话,定地方一定要点开我们发给你的酒店名单。这些地方会提供无摄影、录音、智能设备且信息屏蔽的场所,能保证你们的对话安全。” 他们俩继续滔滔不绝,将经年累月的政界小常识全部倒给我,淹得我找不着北。 最后,我已经听得头晕了,而他们则在工作终端打开了我的社交账号,精心回关了一部分人后才递给我。 她说:“回归的第一条文案发你了,你现在复制过去,记得把文案以及冒号删了。配图的话,相册里有一部分,你选几张。” 我打开终端看了眼。 【钟雨:文案:大家好我是陈之微,时隔多年没想到这个账号被大家发现了,面对过去的博文多少有些害羞。不过那时年纪也小,也正是喜欢多愁善感的时候,让大家见笑了。除此之外也收到了很多喜欢与支持,我今天也决定重新使用这个账号了,感谢大家!】 我道:“我是什么偶像吗?为什么说话要这么扭扭捏捏的?” 钟雨道:“你是。” 我:“……好吧。” 钟雨盯着我,我盯着终端,眯着眼将文案小心翼翼地复制到文本框里。随后,我点开了相册,又道:“我配张什么图比较好?” “随便什么,日常相关。”钟雨又道:“记住,发图的话要说明一下,比如这是我的早餐,大家都吃什么。” 我:“……你确定我是偶像,不是骗回复的营销号?小编是这么觉得的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赶紧参与讨论吧!” 钟雨:“……” 男alpha笑出了声,被钟雨瞪了一眼后,立刻往外走,“我去多拿几本书回来,这些都是要背的。” 我:“……” 你妈的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我不是来上学的! 我崩溃地挑了张图,正准备发,陡然想到了什么。我问:“我很好奇,你们这么在意账号的经营,担心我出错,为什么非要让我自己发呢?文案图片都准备好了,你们自己发不就行了?” 钟雨愣了下,好一会儿才道:“呃,因为这个总要让你有参与感啊,偶尔发点自己的博文照片也是可以的。” 我又道:“那你们不怕我出岔子?” 钟雨道:“所以你发之前要给我们检查。” 我皱着脸,几秒后,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们是非得让我忙起来在搞我呢,原来是这样啊。” “哈哈哈哈,怎么会。” 钟雨也笑,一转身去倒了杯水。 哈哈怎么会,哈哈他妈的你们就是吧? 让我背的书是一些根本用不上的修辞,衣服明明替我穿搭好了就行,却非要教我规矩,还说让我能穿了再让他们检查仪容仪表,还有什么让我背下可以去的场所名单,明明可以直接开终端查…… 这些根本没必要却被强迫架在我身上的任务实在让我有些疑心这是否是某种服从性训练,可我一想到,他们和我的合作只是竞选而已,大概是没有什么驯服我的必要的。 那……就是单纯想找我麻烦?谨慎?严格?还是只是想让我很忙,显得他们很有用? 仔细一想,最后的可能性倒是很真实。 毕竟总是有一些人,总觉得轻松的快乐的平常的就是不值钱没意义的,非得小心翼翼苦大仇深累死累活才觉得有价值很值钱。 我恍然大悟,盯着社交平台,编辑了博文发出去,然后趁着钟雨还没注意我,一溜烟跑了。开什么玩笑,让我打螺丝行,让我背书我真不行!讨厌学习! 刚一跑动,我迎面撞上男alpha,他手中的书撒了一地。我头也不回,直接将他一推往楼上跑,跑着跑着我觉得有点恨李默。 他这别墅还挺大。 两人在后面喊我,我才不理,一鼓作气跑上三楼,随便打开一间房将自己关进去,呼吸着新鲜的充满灰尘的空气。 这房间很小,很有些昏暗,我点开灯才发现这是杂物室。一个个架子整整齐齐,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看得出来之前的佣人打理得不错。 我闲着没事挨个看过去,竟发现了一箱厚重的书,打开一看才发觉是李默大学时的教材。蓝白色的粒子光因我的动作电量,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失去拟书的状态。 李默大学住这里啊。 嗯……不对? 我这才发觉,有一件事长久地被我忽视了。 许琉灰说过,李默和他是大学同学,而奥朵于他又是中学到大学的同学。 中心城本身由一城、二城、三城组成,统称为内环城,意思是环绕一城正中心的中心城城区,那里分布着不少元老院的家族们。而一城最爱自居中心城,称二城三城是沾了光的,就内环城这种一个招牌砸中无数个老爷的地方都会被中心城区的人鄙视,可想而知其中心城的人多么高贵了。 安德森家族自然更是其中翘楚,三大财团虽然不喜欢在中心城这种政界勋贵扎根的地方待着,但是想去中心城也是轻轻松松的,他们俩同学很正常,那奥朵算啥啊? 不是我看不起奥朵,是因为能混到中心城当互惠生的人,毕业百分百天龙人大老爷了,怎么可能还像奥朵一样一步一个贪污小脚印? 所以李默、许琉灰还有奥朵都在三城读的大学? 我抱着疑惑开始翻箱倒柜,在我翻遍了所有箱子后,终于找到了一本毕业数据相册。这相册还挺高级,还是全息的,我刚一打开,里面就浮现了一段他们合照的视频。 视频中,李默依然漂亮阴郁得令人瞩目,眼神锐利如鹰隼,姿态骄矜地站着,任由身边的佣人给他整理衣服。学生来来往往,许琉灰站在他附近,和奥朵说着话。 许琉灰那时便已显出了温柔又成熟的干净气息了,他穿着制服,眼神澄澈。 而奥朵,我很难形容,因为她在和许琉灰说:“全息数据相册被康尔达发明后,从怪异到被广为采用,我承认她做出了了不起的贡献。但我依然认为,还是古朴的静态相片更有质感,因为它们会被科技之外的岁月所留下痕迹,相片本就是纪念某一刻的东西,全息把它们都毁了!一切都变成了冗长的记录视频!即便可以切换动态也只有数据带来的精神污染!” 我:“……” 我脚趾抓地了。 奥朵愤愤说完看向了许琉灰,许琉灰眼神带着倾慕、赞叹、认真,话音真诚:“我很赞同,此前我都没有想过这些,没想到你能说得这么条理清晰又富有深度。” 我脚趾把鞋底抠烂了。 一旁的李默扯了下嘴角,乜斜着金眸瞥了他们一眼,又轻飘飘地挪回去,嘴角勾起了讥诮的笑意。 我完全懂你,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许琉灰了。 虽然多年后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演的,但是我依然感到了深深地震撼。许琉灰,你真的好能忍,我哭死,什么人啊…… 相册中,奥朵离开了几步和别人搭话了,而许琉灰转身走了几步到了李默身边。 许琉灰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腼腆的笑,“不好意思,和奥朵多聊了几句,走吧,我们在集体拍照前先合照一下吧?” “没事,你们聊得开心就好,我听得也很开心。” 李默笑意很有些斯文,只可惜话音阴阳怪气。 许琉灰全然没察觉似的,神情温柔,“啊?刚刚那个距离你能听见?没听到说孩子的事吧……” 李默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这倒是没有,怎么,你准备在家里当全职主夫了?也不错,虽然很可惜你的成绩,但是谁让你喜欢呢?” 他说到最后又笑起来,“不过你喜欢的东西还真奇怪,生孩子、做饭、照顾伴侣,你天生就该当omega才对啊。” “你说话真的好刻薄,我听得都有些难过了。”许琉灰说是这么说,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黑眸里纯良得像是羊羔,“但没有办法,谁让我想有个家庭呢?啊,你看,我们毕业还邀请了很多童年期的孩子们来送花,看着他们小小的,步履蹒跚地送花,含糊不清地说着祝福……多可爱啊。” 许琉灰说着伸手一指。 可惜全息相册并不是电影,它们没有移动镜头,我看不见许琉灰说的可爱孩子们,只看见李默跟着许琉灰指着的方向远眺了下。 他的金眸中浮现了些阴郁,脸上的笑像是蒙上了层阴霾。 “我每次看到他们就觉得,好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啊,虽然你有迦示了,但难道你不想和爱的人一起——”许琉灰笑吟吟地望着李默,气质和煦,话音却带着点惊慌,“啊,抱歉,我忘了你的身体不能……对不起。” 李默身上的冷意如寒霜似的,一层又一层覆盖下来。几秒后,他却又道:“许琉灰,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非要有个家庭的,你戳不到我的痛处的。” “我没有戳你痛处的时候。”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李默身前,帮他整理了下制服的领子,话音低低的,“抱歉,我只是很多时候,嘴巴比脑子快。请你别放在心上,毕竟,我真的觉得你能从家族里脱离出来,独自在三城生活也很厉害了。不像我,我永远都无法离开我的家族,他们和我血脉相连。” 李默面无表情地推开了许琉灰的肩膀,嗤笑了一声,“那算什么血脉呢?当然,和我无关,我不在乎。反正……你们教会只要想净化,点一把火就好了。” 全息影像到此结束了。 我看得连连咋舌。 这俩人,还是塑料得够可以,许琉灰这人,也真的是够难搞的。他们关于血脉的交谈,实在太符合我对天龙人的刻板印象,以至于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默说着不在乎血脉,说着鄙夷许琉灰私生子的身份,但只要许琉灰一日体内有翼世的血,他就一日会维持着两人都厌烦的关系。还是许琉灰更真诚点,直接说了血脉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不都一种货色。 不对,点一把火是什么意思?圣纪佛教会……净化不都是洒圣水似的东西吗?我有些奇怪,打开终端搜索了下,圣纪佛教会。 很快的,页面浮现了一大片相关消息,根据创建时间可以判断,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圣纪佛教会深夜着火,教会内部神职人员死伤数人,据悉,最年轻的仅在少年期】 【圣纪佛教会教皇回应:内部部分教会人员有不当职务行为,此乃圣纪佛教降下的神火】 【时评员指出:圣纪佛教会最初发家以引火烧身不死净化不洁污秽的噱头吸纳信徒,如今是否已遭天谴】 【有关三城圣纪佛教会着火一事通报:不明原因导致,内部统一口径称此乃神在净化不洁。联邦宗教部发言人表示这是圣纪佛教会转移焦点。】 每条新闻内部都附了不少现场图,图已经是多年前的了,和我印象中的圣纪佛教会内部有了许多差别。我又调出了近年的照片对比了下,看了许久,陡然发觉火灾现场那块……似乎正是许琉灰曾带我去过的那一片地方——到处是神像的地方。 一瞬间,我看着图片中的神像,身上骤然起了一阵阵冷汗。恍惚中,许琉灰当日说的话也浮现在耳中。 “我小时候不被允许晚上出去,但我偷偷跑出去玩,但……受到了惩罚。” “明明很熟悉的路,却在夜晚变得很可怕,怎么也找不到路。” “我还看到了很多魔鬼,吓得到处跑,后来我祈祷神明庇护……才终于找到了路。” 脑海中,许琉灰指着神像,说道:“在夜晚,它们就会变得很恐怖,很吓人的。当然,后来不害怕了,因为我是神的信徒,它们会庇护我。” …… 回忆从脑海中消弭,我手心莫名有了些汗水,返回主界面,盯着新闻发布时间看了一会儿。算算年龄,那时许琉灰好像正值少年期。 许琉灰……到底是神净化了一切,还是那天你在火灾中彻底皈依了翼世的血脉?毕竟……你说过,那天你是偷偷跑出去的,那天是不是所有知情人都被处理了? 这样的故事我在影视剧见了太多,实在生不出过多波澜,可是不知为何,心脏仍然跳得厉害。一时之间,我意识到,我生出了一种极强的危机感来。 等下,翼世不会也要这样处理掉我吧? 应该不会吧?我他妈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啊! 不对,许琉灰逃跑看管他的人都被烧了,这足以说明只要有关系就会死啊! 但是……但是我好歹替翼世说话了呢,我没有牵扯这么多东西,要烧不应该先烧季时川吗?! 还有,李默是知道这件事?还是单纯讥讽圣纪佛教会发家不干净? 我靠,怎么这些事情这么复杂啊,这和我一只老鼠有什么关系呢?! 我越想越崩溃,感觉小命要完蛋,可是贫瘠的大脑让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出来我的未来。但我感觉到,捕真宴会,我可能不去为好。或者说,为了能活下来,我最好也要放弃竞选放弃抛头露面,然后跑路回地底下。 可是,可是,可是万一没有呢? 许琉灰不是说他在处理吗? 等下,难道是处理我? 我抱着脑袋乱窜,崩溃之中拿出终端连接将相册的全息数据准备下载。虽然很崩溃,但是李默许琉灰奥朵三人一开始那段太精彩了,万一真死了我就给发网上! 【验证错误,验证错误,验证错误!】 【您没有权限!】 【禁止下载!】 我看着相册上浮现的几行代码和感叹号,吓得手忙脚乱,迅速合上了相册断开链接。 随后,我心惊胆战地看着终端页面,额头满是冷汗。 草,不会被李默发现吧? 这也不怪我吧?自己东西没放好!怪不了我!这房子都给我住了,我逛一逛发现不对怎么了! 我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焦急地望着终端,没敢发信息。如无必要的话就别联系,这可是他说的。我现在按理说该趁机和李默牵上线的,可是……可是这样不一定能套到什么信息啊? 我琢磨来琢磨去,决定打个迂回战术。我将满地的书和杂物囫囵塞好,走出了杂物间,四下张望了会儿,退后拍下阳光照在杂物间前的照片。 我深呼几口气,打开了社交软件,发送了博文。 [CZVV:跟着阳光走,发现杂物间锁住了年少的琐碎。【图片】] 很好,我反正承认我看了,所以出于好玩的心情想保存也没什么吧? 总而言之,我敢这么发,只能说明我!问!心!无!愧! 这么一想,我松了口气,偏偏楼梯去传来砰砰砰的声响。 “陈之微!你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钟雨的声音响起,她大喊:“你他妈的,发了什么推文!” 我有些头疼,知道藏不住了,对着楼下喊:“我发个杂物间照片也不行?” 钟雨吭哧吭哧爬上楼梯,呐喊道:“回归的第一条!你发的什么?你疯了啊?都上热推!” 什么热推。 我下滑了下,这才发觉最新博文下的那条回归推文数据已经爆炸了,而我因为躲着他们把所有通知声音震动全关了,因此毫无察觉。 操啊,你们他妈的没见过人说话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CZVV:打破规则后此号喜提多年禁言,下次不乱打破了。附一张今日早餐图,别问为什么下午发早餐图,因为我偷到的图只有早餐。【图片】] [打破规则的你:呜呜呜老婆你好穷酸,不然别当官跟我走吧] [VV的心上人:……不会发可以别发,团队在干什么啊] [薅一朵云:这博文,一看就知道是我们臭要饭的老鼠,支持] [今天开始做梦:救命,被可爱到怎么办!] [草莓超级红:呜呜呜虽然这样也喜欢,但还是好喜欢文艺的你] 文艺的你? 我思考许久。 我开始回忆奥朵对全息相册的高见。 也不是不能抄啦,但是我总感觉太长篇大论了而且一股子油腻袭来,可是他们觉得我以前抄的东西很文艺诶,说不定他们就是喜欢这种?……不对不对不对,这不重要! 哎唷我草,烦死了,想什么想,想想怎么活命才是吧? 我将终端甩在一边,直接问钟雨:“捕真晚宴,都有谁会出席啊?” 钟雨挑眉,“名单我已经发给你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打开名单,一路浏览下来。 放在首位的自然是元老院,顺着席位一路看下来,我发现元老院这些家族里我认识的都缺席了。李默、江森、亚连、迦示,这四个人一个也不会来。 我没空想他们为什么不来,我只能一路往下翻,费劲翻了许久,又翻到了几个信息。 翼世荣光家族,全体出席(不含私生子版许琉灰)。 卡尔璐家族,斐瑞出席。 摩甘比家族,全员缺席。 监察官联盟,季时川出席。 我:“……” 翼世家族全体出席,不会是为了逮我和季时川吧? 草啊,他妈的,那咋办啊?! 我不出席行吗? 不出席的话,我之后竞选迟早会出去啊?! 那我岂不是现在就要卷铺盖跑路?不,万一对方声东击西呢?万一就等我跑路抓我呢?我现在去找李默?不,不对,这么一票人都不出席,不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怎么你们大老爷看着我死会心碎是吧? “你听见没有?”钟雨絮絮叨叨了许久,话音有些不满,“明后天要去讲演的地方我都发给你了,你到时候好好准备。” 公共演讲,听起来很适合被暗杀。 我崩溃了。 完蛋,这下真无路可逃了。 我抓着钟雨的袖子,有点想哭,我问:“非要去吗?” 钟雨道:“非要去,为了前途着想也要去啊。” 前途,前途,前途。亲娘嘞,我这辈子只是想当个保安,鬼知道为什么会走到现在! 我蹲下身,抓着头发,最后倒在地上阴暗蠕动了起来。 我爬,我爬,我爬回下水道了! 爬行了一阵后,我看向钟雨,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问道:“参加宴会,需要舞伴吗?” 钟雨迷惑地看我,随后恍然大悟,“哦你放心,安排好了,也是你们系统内部的人。”、 我道:“你退货一下,我有货源。” 我拿出了终端,深呼一口气,给斐瑞发去了消息。 虽然上次在质询会,我说我不会忘记艾什礼,但是斐瑞,你懂吧,我是那种……爱而不自知的人。只要你陪我度过翼世荣光的难关,我也愿意陪你度过卡尔璐的难关! 【系统提醒:你已被拉黑。】 我:“……” 我流泪,继续蠕动了起来。 我爬,我爬,我爬。 我爬来不及,我要抱紧你,直到感觉到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斐瑞,呜呜呜,你都把我记录给质询会了我都没破防,我说句我只爱艾什礼你就破防了?你什么人啊!金发蓝眼没一个好东西! 第120章 我捧着终端又爬行了许久, 直到钟雨终于看不下去了,喊道:“能不能别爬了,我有点害怕你的精神状态了。” 我这才抬起头来, 深呼吸许久,道:“明后天的演讲一定要去吗?” 钟雨道:“实际上也并非完全必要, 但是经过我们统计发现你的支持人数并不多, 我们得尽全力保证你的选票池。” 这话的意思是追根到底还是可以不去。 我又沉默了许久,道:“你们有能力的话, 帮我打探下卡尔璐那边的动向怎么样?” “什么意思?” 钟雨蹙起眉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保命啊! 我对于这些人感到了一种震撼,这种震撼来源于他们毋庸置疑是聪明的,但是他们却从来不会考虑到自己的决策或者是周围人的决策会带来生命危险。或者说,在他们眼里, 被暗杀这件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身边的,他们永远预设我和他们处在同一位置。 我再次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墙站起来,两条腿却有着几分虚弱。我道:“我曾和艾什礼订婚过, 而艾什礼与卡尔璐现在的总裁斐瑞关系密切。我不知道你们的本领如何, 但你们想想办法,打探一下斐瑞最近会出现在哪些场合, 我们去找他偶遇一下。” “之后的事还用我仔细说吗?趁机拍几张照片, 说我和他私下或许达成了什么协议。”我的手扶上了钟雨的肩膀,用力将她往楼梯下推, “快点去啊, 听见没有!” 钟雨很努力地扎着眼睛, 看着我,一时间像是说不出话似的, 但很快也被我推着行动了。 我扶着额头,背部靠着墙,心中开始祈祷。 保佑保佑,斐瑞你可千万别不出门了啊,只要你跟我偶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说爱情,我他妈二十四小时都让你热恋! 我抓着头发晃几下脑袋才终于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又扶着楼梯颤颤巍巍下了楼。下楼没走多久,我就看见了钟雨和她的助手疯狂开会,五六个全息荧幕浮现在空气中。 “非常抱歉,我们目前尚未获得卡尔璐家的消息动态。” “我们这边得到消息,说卡尔璐家成员拒绝了玫德家的聚会邀请,原因是这几日有其他行程。” “目前尚未得知对方行程,但卡尔璐家私人机场目前正在例行检修,应该没有出城计划。” 他们激烈地通过着各自的渠道开始对斐瑞的行程进行揣度猜测,这一刻我意识到,还不如我直接去社交平台上私信一下斐瑞问问这几天要干嘛呢。 我有些崩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斐瑞的社交平台账号主页。他的账号已经许久没有更新了,最新的一条只有简单的讣告。那条博文前的内容前,都是精致漂亮的宴会图,和朋友的合照,亦或者生活日常,偶尔还有些文学评论影视评论。 ……看来父亲去世确实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而且感觉他这样也不像有空再关注社交平台了。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只是在偷偷看,却懒得发呢! 我点开了私信,正犹豫着,却陡然听到忙活的那群人的声音。 “刚刚罗曼尔福利院的人回复了!他们说卡尔璐将于后天到罗曼尔福利院参与慈善捐赠活动!” 我:“……” 不是,卡尔璐不是半死不活了,怎么还能捐钱? 还是说,你们有钱人的半死不活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很有些费解。 不过很好,看来私信是不用私信了。我关掉了终端,庆幸自己避免了成为分手后无孔不入的烂人前任。 钟雨和助手也松了口气,结束了这场团队会议。 “告诉你个好消息,罗曼尔福利院正好是我们预定要去讲演的地点之一。”钟雨认真地看着我,又道:“如果你确定你要去撞运气,我们可以更改预约,把它改到后天。” “你要做好准备,因为根据目前的消息来看,卡尔璐此举是为了推行他们最新的项目——儿童综合教育酒店,试图以此抢占更多市场。罗曼尔福利院正是他们宣传的第一站,无论是护卫还是摄制媒体很可能都不会给你靠近的机会。” 钟雨又道。 我道:“没事,到时候再说。” 钟雨面带担忧,却还是点了头。 我的心终于放下,然而,放下没多久又提起来。 草啊,万一我在去福利院的路上就死了呢?! 这些担忧犹如一颗巨石一般悬在我的心头,我在家里待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出发却福利院那天。 我被钟雨与助手安排到了一辆看着十分厚重的车上,他们又开始针对我的前两天发的博文大肆批判,让我今天别再发了。即便那条博文发出去后,我增加了许多热度并且大多数还是正面的评论。我表示不解的时候,他们向我吐露了一句真理。 “我知道那条博文很有趣,也知道大多数人觉得你有趣,但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趣吗?那就是不完美的人。在竞选当中,你越接近有趣,也就代表你的马脚越多。” 钟雨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眼神有些复杂,“尤其是你只是当一个小小的议长,活跃在新闻当中的有趣和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有趣是不一样的,前者是锐利深邃,后者是哗众取宠。” 她说完这句话后,将车门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沉得我脑壳都发晕。 钟雨在我身旁,将终端打开了工作模式,开始写报告。 我瞥了一眼,倒像是述职报告,正要开口,她却已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直接熄灭了终端。 “怎么了?有什么事?” 钟雨问。 我想了想,笑起来,道:“我就是纳闷个事儿好几天了,你说卡尔璐不是听着很危险吗?怎么还有闲心搞捐款啊?” “看你对危险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家破人亡那绝对不至于,但如果说是卡尔璐名存实亡那倒是有可能。”钟雨耐心地和我解释道:“他们现在最大的危机是不得不与虎谋皮,在陶德被暗杀钱,他们刚和摩甘比达成一项合作,为此摩甘比投入了大量资金,本意就是为了带动更多其他企业注资。可是陶德这件事一出,谁还敢合作?摩甘比这次亏大了,虽然不得不碍于投资得扶着卡尔璐,但看小动作就知道也想吃了卡尔璐?再加上摩甘比近些年洗白始终没落到实处,地产酒店这些行业就不一样了……” 钟雨解释了很多,但它们很快从我光溜溜的大脑中溜走,我说:“这和捐款有什么关系?” 钟雨无语地看了我一会儿,才道:“我都说了摩甘比也想占领酒店市场,而翼世这阵子因为和圣纪的事股价低迷,市值蒸发了兆亿,卡尔璐现在就是为了宣传他们的综合酒店啊!比起捐款,最重要的是推进卡尔璐在酒店市场占领的份额啊。” 很好,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想懂了,我脑中只有兆亿这个词。 一兆亿,这得多少个0? 我不敢问,我怕我晚上睡不着。 但其实我现在已经有点睡不着了,两条腿不断交换堆叠,紧张地望着窗外。 因为距离福利院已经越来越近了,也就意味着我马上要下车了,我不会……不会被暗杀吧?应该不可能,毕竟斐瑞都能在福利院里,他的护卫肯定会将他保护得极好的,毕竟连我们这边申请更改预约,也经过了斐瑞团队的几次审核才允许。 起码场地应该没问题吧。 我扒着窗户,可怜兮兮地往外看,缩着脑袋。 车子行驶地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在了一处看着颇为豪华的地界,罗曼尔福利院的名字横亘在空中,诸多彩带花朵的装饰也很显出几分温馨。 这所罗曼尔福利院十分出名,里面聚集了无数被父母签订条文放弃抚养的罕见病孩子,他们被放弃抚养也不是因为父母没有钱,而是因为他们的病过于罕见或者是终生无法痊愈病,十分烧钱。福利院会将他们照顾到少年期,只有还有工作能力,他们就会出具证明来帮助他们获得工作,没有工作能力地则会被终生照顾治疗。 这福利院出名到连课本都有专门的新闻文章称赞,我看完后很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得什么罕见病。 虽然在后来我才知道,这所福利院仅收治内环城与中环城的孩子。 没想到生病没籍贯,生病的人倒是有籍贯。 我有些唏嘘地下了车,又迅速将脑袋缩回车内,紧紧闭着眼。 一片安静,只有风声掠过耳畔,还有钟雨的“啧”声。 我睁开眼,松了口气。 很好,没有枪声! 我这才将另一只腿也搬出了车,也不敢大摇大摆。 福利院这边显然经常有大人物来,门卫看了我们一眼,甚至不愿意打招呼,一抬手开通了权限让我们进去了。 刚一进去,钟雨就开了地图,低声道:“按照流程的话,我们要去的是学前部,去做义工。” 我大为震撼,道:“等下,不是说做讲演吗?” “嗯……怎么说呢,做讲演前本来也有义工环节,会有工作人员配合你的。”钟雨顿了下,才道:“但是我们改了预约,今天基本除却学前部,小学部中学部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在配合卡尔璐的宣传。” 好吧,好高贵! 我仿佛娱乐圈里郁郁不得志的十八线女星一样,被一线明星狠狠碾压,这种落差我原本只在影视小说里见过,没想到今天也轮到了我。 我很有些破防,又道:“那斐瑞的活动流程你打听清楚了吗?我们怎么偶遇?” 钟雨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会有一个剪彩仪式,剪彩仪式后是斐瑞会上台讲演,讲演结束后会在小学部、中学部都慰问一下,然后发放礼品券,还会搞抽奖抽一下孩子去体验他们的新项目酒店。哦对了,他们的流程比较长,中间还会在公共活动区域请交响乐队与马戏班来表演节目,孩子们也会演讲,很多离开福利院的人也会回来捐款。所以如果你要偶遇的话,就赶紧趁着节目表演的那个时间段,还得抓紧,因为无论卡尔璐怎么风雨飘摇,还是有不少小型企业或者异想天开的人想和他们搭上线的。” 我:“……” 我道:“那你也觉得我异想天开吗?” 钟雨道:“你还好,起码你还是他朋友的前未婚妻,不像有些人——” 她抬手一指,我看过去,看见一名alpha被一帮黑西装的人往外拖,那alpha的衣服前挂了个显示屏。我有些纳闷地走进了些,立刻看见那alpha身前的霓虹屏上跳动着一段大字: 【诚心求斐瑞成为我的伴侣,我健壮阳光,性格极好,为人忠厚,月薪三千能给你花一千八!】 我:“……” 我深呼了口气,脚趾扣紧了鞋垫。 好崩溃啊,兄弟,你一个人能把所有alpha的脸丢干净! 我看向钟雨,“你身为Alpha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钟雨面色平静,“我们alpha是这样的,你该庆幸他没有疯狂散发信息素企图以此勾引omega发情,我们团队上一次的合作伙伴是omega,我们住在她家,一天能让安保团队抓走三四个想奖励omega嫁给自己的alpha。” 我大为震撼,又道:“你们内环城也这样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外环城有这种脑瘫呢。” 钟雨看着我,“那些人大部分是你们外环城来的。” 我:“……你是不是地域黑?” 钟雨:“嗯。” 我:“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外环城也不都是这样的啊,起码我挂这个牌子待遇肯定不会是这样。” 钟雨:“……” 她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了学前部的一个班级前,道:“你别瞎想这些了,这几天就折腾这个偶遇了,如果今天不成功,不仅白忙活还错过了拉票的好时候了。” 学前部的小豆丁们这会儿还尚未分化,却已经很有几分性别意识,各自分成了男女两个小群体在玩耍。 他们看起来倒还挺活泼健康的,我的主要责任就是分发玩具、零食、讲故事,偶尔还有牵着他们去洗手间,帮他们洗手。一开始我还能有点闹心,直到一个孩子发出了长达十分钟的尖锐爆鸣哭声后,我崩溃了。 好崩溃啊,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到底在叫什么啊,到底有什么不满啊! 我将孩子放到钟雨面前,一言不发地跑出去透气了。走出教室,我的耳边仍然遗留着某种鸣叫声,搞得我头晕目眩。 我走出学前部没多时,便看见一群来势汹汹的人从远处往这里走。 我下意识看向胸前。 还好,没挂牌子。 等我再抬头,便发觉到了那群人中间的青年。他穿着合衬的西装,金发碧眼,五官俊美深邃,脸颊消瘦了些,薄唇含着淡笑。 一阵子没见,他愈发像个合格的财团继承人——不,财团总裁一般了,连笑意都带上了些捉摸不定的深沉意味。 他身旁应该是其他企业的人,他们脸上挂着笑,斐瑞身处其中,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优雅。怎么说,我陡然发觉他和李默倒是有了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里未被压下的骄矜,不过李默在更多时候显出的是一种厌倦与沉郁,不像斐瑞……充满了欲望与野心。 他们渐渐就要路过我了,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虽然这路宽敞至极,全然不用我让路。但现在并不是搭话的时候,还是让着点吧。 “哈哈哈哈,这次的反响热烈……多亏……” “是啊……青出于蓝……你真的……”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路过我,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模模糊糊,斐瑞笑着侧目说了什么,却正正好穿过人群望到了一旁的我。他的笑意僵在脸上,如宝石一般澄澈的浅蓝色眼眸眯了下,冷冷地盯着我。 我对他笑了下,又试探性地招了招手。 下一秒,斐瑞的脸上显出一种近乎淡漠生疏的姿态来,轻慢地扯了下唇角。随后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 斐瑞一旁的合作伙伴问道。 斐瑞整理了下袖口,一侧的金发被梳理得极好,耳朵上亦是光洁漂亮的宝石。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耳钻与宝石领夹相映成辉,衬得他的眼睛与面容都像是宗教画中的天使一般俊美圣洁。 他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 合作伙伴笑出了声,“那是什么?” 斐瑞微笑,“过去了。” 我回到了学前部,然后陷入了一些小小的崩溃。 草啊,怎么办,看他那个态度,好像完全没戏了。 还好没挂牌子,不然现在被拖出去的就是我了! 我有些崩溃,钟雨似乎察觉到了,几次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却什么也不敢说。怎么办,他那样子分明就是搞事业搞得头脑清醒了,意识到我就是个没用的爱情骗子了,呜呜呜。 早知道就不刺激他了,服了,当时爽了,现在遭殃了。 我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 几秒后,一声叹息声也响起。 我一抬眼,便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学着我,两手捧着脸叹气。 我问道:“小妹妹,有什么心事吗?” 小女孩笑起来,“大姐姐,藕什么心事吗?” 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 啧,看起来还是有可爱的孩子的。 我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却还是挪着屁股,坐到了小女孩身边。小女孩见状,立刻很是亲热地离我更近了点,胳膊挤着我,贴在我身上,“姐姐我喜欢你。” 我:“……?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干,只是坐着叹气诶。” 小女孩道:“姐姐漂亮,姐姐好。” 我:“……” 我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道:“如果以后你分化成alpha了,记住管好下半身。如果以后分化成omega了,记得离外环城臭要饭的远点,懂吗?” 小女孩显然没听懂,只是扯着我的袖子哈哈哈笑。 “咔嚓——” 拍照声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钟雨举着终端,一脸欣慰道:“这张宣传图不错,感觉能拉好感。” 我道:“我不支持全息相册,因为我认为——” “啊,你们好,请问你们在做义工对吗?不好意思,我们是卡尔璐的人,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在这里有一些宣传活动,所以待会儿可能会占用你们做义工的时间来拍摄一些活动用的照片与视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打断了。 我愣了下,钟雨却比我先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卡尔璐的人等会儿会来吗?” 带头的西装俯身,轻声道:“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我:“……” 我抬头看了眼外面,却见果然一帮人已经站在了教室外面,斐瑞就站在窗户前。他直直地望着我,薄唇紧抿,眼神淡漠。 我又惹你了? 神经吧! 我像个被抢了商务的十八线一样,和钟雨站起身来,表示知道了。没多时,教室外的人便开始架设备要拍摄了,我和钟雨小心绕过孩子,刚准备离开,却正正迎上斐瑞。 他低头看着我,以一种近乎俯瞰的角度望我。 我道:“好巧。” 斐瑞笑了下,“既然是拍摄的话,也可以一起,你应该是为了竞选做准备吧?” 他微微蹙眉,像是有些疑惑一般,看向钟雨,“竞选的是什么位置?执政官?监察官?哦,是议长。” 我顿了下,“副议长。” 斐瑞笑出声了,他抬起手,摘下了金丝白手套,白皙修长的手指便伸在我面前。他低声道:“好久不见。” 我也伸出手握住,斐瑞的手指颤动了下,我听见他的呼吸有些重。 我:“……” 哥你咋了,别死我手上。 我立刻松开了手,往走廊边上一站。 斐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笑道:“虽然你说可以一起拍摄,但是我怕有不好的影响,所以还是分开吧。你请先。斐瑞先生。” 斐瑞的神情更冷,几秒后,才恢复了如常的微笑。 他道:“不会,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会影响我?” 我也笑,“那真是太好了。” 第121章 斐瑞很擅长照顾孩子, 或者说,他很擅长应付孩子,即便他不喜欢。我看得出来, 斐瑞的耐心并不多,被一群孩子围绕时, 他起码克制了几次自己的表情。 但尽管如此, 孩子们依然很喜欢他,他们像叽叽喳喳的鸟雀一般围绕着斐瑞。 至于我身边, 一如既往地冷清, 我有些不明白自己存在的必要了。唯一欣慰的是,那个说喜欢我的小女孩倒是一如既往地陪在我身边,她也不太爱和我说话,只是握着玩具晃了晃去, 时不时看我笑。 我也忍不住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钟雨挨挤在角落,又给我拍了一张,最后问我:“要不然我们去找卡尔璐的摄制组, 让他们帮我们也拍点?总感觉我们的阵仗很寒酸。” 我耸肩, “不用啊,寒酸点也是好的。” 钟雨又小声道:“刚刚你们握手那个场景我已经拍到了, 之后……” 我道:“之后再说。” 我的根本用意并非只是在社交媒体宣布我与卡尔璐站在同一个阵营, 实际上我并不觉得翼世会顾忌多少,但是如果……让媒体以为我和卡尔璐是一个阵营, 且捕真晚宴上他能成为我的舞伴一起出席的话, 翼世即便动手也要考量下我们的关系了。 这其实只是一场赌博, 赌翼世到底有没有胆量,如果他们铁了心觉得卡尔璐迟早是囊中物的话, 那我大抵也是保不住小命了的。 我望着小女孩,伸手掐着她的脸,“姐姐要出去了,你自己待着吧。” 小女孩立刻伸手拉我的衣袖,“姐姐要出去多久。” 我掏出烟盒晃了下,看了下剩余的数量,道:“半个小时吧。” 小女孩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点头。 我又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出去了。 受不了,心里实在是发愁,还是抽烟吧。 小女孩有些无聊,继续举着小熊,站起身来跑来跑去。刚跑几步,便直接撞到硬物,她直直地往后一摔,下一秒一双手扶住了她的后背。她有些茫然地抬头,鼻子红通通的,却看见一名金发碧眼的青年微笑俯身望着她。 她愣愣地望着他,脆生生道:“哥哥好看。” 青年怔了几秒,又笑起来,将她拦腰抱住,抱在怀里。 他轻声道:“怎么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呢?” “我想和姐姐玩。”她抱着小熊,又道:“现在也想和哥哥玩。” 青年恍然大悟似的,又问:“姐姐去哪里了?” 女孩道:“她出去了。” “你喜欢哥哥姐姐对吗?”青年低声问她,蓝色的眼睛如澄澈的海面,“等下哥哥姐姐和你一起拍照好不好?” 斐瑞放下了孩子,看向身旁的助理,“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合照……回来再拍。” 助理自然是毫无异议,他们的流程时间非常充分,只是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您现在要去哪里?这里毕竟还有不少义工和其他媒体,需要叫几个安保跟你一起吗?” 斐瑞表情淡淡,摇头,“没什么。” 我靠在树下,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好累。好累,为什么即便我没有和其他的孩子交流,只是听着他们的动静就心生厌倦和烦躁。 好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会儿啊。 我深深叹了口气,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呼唤,“陈之微。”我回头看过去,却见是斐瑞,他离我几步之遥,笑意浅淡。 “怎——” 我话还没出口,便看见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往树后推。他的手扶住我的腰部贴了上来,一连串的吻落在我脸颊边缘,金丝的发丝轻轻地蹭过我的脸颊与脖颈。那茶花的香味从轻到浓,像是要随着他的吻都黏连在我身上似的。 斐瑞的呼吸声十分剧烈,将我抱得越来越紧,吻也要从脖颈处蔓延到更深的地方。 我身后推了下斐瑞的肩膀,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斐瑞,别这样,松开。” 斐瑞没有说话,他的脑中只有一片眩晕,原本设想好的质问、讥讽、决绝在此刻全部成了空想。那灰烬一般的信息素定然含着火星,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点燃他身上的情潮。他的手指扶着她的肩,一路下滑,落在她的指尖。 随后,斐瑞将指尖硬生生钻进她的指缝内,十指交握中,灼热的温度也仿佛在掌心传递。 被咬过的苹果、被称赞的眼睛、潮湿的一场大雨、空气都不流通的房间……无数个瞬间像是一层网,一层层地将斐瑞困在其中。他感受着她的温度,听见她的话音,那些声音都模糊得像是从其他的空间传来一般。 他耳边只剩下了一阵尖锐的鸣叫声,想要汲取更多,属于她的信息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嗅闻到了,他像是在沙漠之中跋涉过久的旅人一般,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水源。 “斐瑞,你冷静一点,放开我,无论如何这都不是……” 她仍然在推拒着他。 斐瑞生出很短暂的迷茫,这种迷茫让他睁着蓝色的眼眸望着她的脸。 她脸上有了些无奈,伸出手来,帮他梳理了下头发。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分开了,斐瑞,很抱歉,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她的手抚摸到他的肩上,他忍不住扬起下巴,将脖颈完全展露在她面前,可是她只是移开视线,“但就这样吧,就像刚刚那样,你大可以将我当做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来看待。不是吗?” “斐瑞,这里并不安全,不要在这里再做这些事了。” “……” 斐瑞的大脑终于清醒了片刻,他脸上的茫然也散去了些,“为什么要拒绝我,这次为什么也要拒绝我,是因为我刚刚那样对你吗?” 他再次上前,直接将她的腰部搂住,低头抵住她的额头,脸上竟有了灿烂的笑容。 “我讨厌你,你明明和我说过,我们之间艾什礼早就不是什么阻碍了。可是,可是你还要说那样的话伤我的心。”斐瑞的头往下低,额角磨蹭着她的脸颊,舌尖轻轻舔了下她的耳垂,灰烬的信息素浓郁至极,几乎蒸得他脸颊发热。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要说什么,喉间溢出了几声轻呼。 “我要羞辱你,要将你关在我身边,我要惩罚你,最后杀了你。”斐瑞的狠话毫无说服力,因为他的声音已经缥缈如云烟了,喉咙吞咽着空气的,“可是不行……” 不行。 嗅到她的信息素,身体连带着心理都只剩了下眷恋。 那是始终没有得到的标记,那是悬在心上的利刃,那是烙印在身体上的渴望。 斐瑞无法控制地呼吸紊乱,他用手指磨蹭了下她的脸,眼中有了些泪水,“为什么不可以标记我?为什么非要提起艾什礼?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来找我?” 他仰着头,泪珠沾染了他的睫毛,又一串串落下。 拉链的声音被打开。 斐瑞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起来了,“你明明也是爱我的,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坦诚地站在我身边。”她的呼吸重了些,这一瞬间,他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她的视线、呼吸、声音都成为了点燃理智的火焰。 “斐瑞,不要这样,你甚至向季时川提供了卡尔璐的证据。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责怪你,我只是以为那代表着你的某种决定……比如,彻底结束这一段关系。我并不生气,我甚至感觉到很高兴,高兴你终于能继续你的人生,而不是将它浪费在我身边。” “我没有!” 斐瑞着急地打断她的话音,唇却先一步寻找目标,胡乱地吻到她脸颊上。他越着急,胸腔的兴奋感越发严重,眼泪一颗颗落下。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见到你。” “如果你真的因此获罪,我就可以将你带到身边了。” “明明是你,是你非要提艾什礼的,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的痛苦源源不断,可建立在痛苦上的欢愉却深深地压倒了他。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多么荒谬、不体面、可憎,可是他仍然忍不住,要将自己染上她的气息。 无论用什么办法,想要得到的心永远不会停止跳动。 “松开手,斐……不要这样……”她推拒他的肩膀,手指捂住了他的肩膀,“会被发现……” 斐瑞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金发上被撩起,他张开薄唇,眼睛眯着,眼泪一颗颗落下、他被困得太久,已经无法再顾忌尊严体面。无论下了多少次决定,只要再见到,他还是甘愿沦为缺爱的贱种,迫切得要与她纠缠在一起。 好恶心。 他在恍惚中这么想。 但很快的,他察觉她的手落在自己的头上,很轻地抚摸了下。即便紧接着,那只手便攥紧了自己的头发,牵扯得他头皮都疼痛了起来。可他的愉悦与爱意却又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所有其他的情绪全然冲刷带走。 她是爱他的。 她一定是爱他的。 斐瑞对自己说。 他没办法接受其他的答案。 一阵清风吹来,树叶摩挲作响,一棵树摇晃不绝。 当他们回到学前部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或许有,但至多也只是察觉到他们身上沾染了彼此的信息素的味道。 摄制的环节本就只剩下合照,几张大合照结束,斐瑞执意多拍了一张。他完成了小女孩的愿望,即便他刻意将小女孩抱在了怀中,与陈之微留下了一张合照。 喀嚓声响起。 斐瑞轻声道:“……如果我们有孩子,会比她更可爱的。” 我:“……” 你他吗别吓我! 我诧异地望向斐瑞,斐瑞却微笑,“开个玩笑,我不喜欢孩子。” 斐瑞放下了女孩子,他望着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其他地方玩,随后才道:“起码现在我不喜欢。” 等卡尔璐稳定下来,斐瑞觉得他会喜欢上孩子的。一个结合了他们彼此特点的孩子,代表着那是他们的血脉的,他们结合的,他们的家庭……的证据。她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女孩子,这或许说明……她一定也会喜欢他们的孩子的。 斐瑞的腿并紧了些,手指很轻地碰触了下小腹,垂下眼眸。 但也就几秒,几秒后,他轻声道:“晚宴见。” 当竞选团队的述职报告传送到李默的终端时,他还在处理琐碎的事情,当然,主要是明晚安德森家和江家关于订婚的最后一次会议。 他们已经拟定好了所有细节,订婚在即,明天是他们关于各项流程的彩排。彩排后一周,他们的订婚宴就正式开始了。双方都是元老院的家族,除却邀请名单要反复确定,各种琐碎的家族事务和商业事务也不能耽误。 李默有些疲惫地打开了终端,竞选团队那边的回报他根本没空看,只能从最新一条看起。 【钟雨:卡尔璐现任总裁已确定明晚与陈之微共同出席。】 李默蹙眉,接着往上翻,很快便看到一条博文截图。 【斐瑞:今天去福利院看望了孩子们,偶遇了一名特别的朋友。[图片]】 他点开一看,很轻易地便看见了九张构图精美的图,位于正中央的正是陈之微与他的合照。黑发黑眸的女人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旁金发蓝眼的青年脸颊上沾染着很淡的潮红,眼睛里湿漉漉的,一名小女孩被他抱在怀里。 乍一看,竟还以为这是三人拍的全家福。 博文下的评论也十分应景。 [啊,斐瑞和陈之微???] [她之前是艾什礼的未婚妻,认识很正常吧] [起猛了,还以为一觉醒来他公开恋情了] [中间的图怎么一种又合家欢又很色的感觉,是不是……] 李默呼吸重了几秒,心脏不知为何泵血快了些,一种沉闷感袭来。他继续往前翻在,又看到了陈之微的博文截图。 【CZVV:跟着阳光走,发现杂物间锁住了年少的琐碎。[图片]】 李默扫了一眼,便知道那是那个房子杂物间的照片。 他退出了对话,看了眼信息列表,这才发觉前几天收到了一条系统提醒,提醒相册被人下载失败了。 她是看到了相册,才这么说的吗? 年少的琐碎,那是什么东西,以前的照片吗? 李默陡然之间像是被一柄尖刀刺中了心脏一般,闷得说不上话。他努力平复了下呼吸,打开社交软件,点开了陈之微的主页。 他刚点开,便看到她发布了一组视频图片。 李默甚至都不用打开,便能很轻松地察觉到,那是一组她和福利院那名小女孩互动的视频。他在某个瞬间只感觉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缺乏睡眠的后遗症,还是进食不规律造成的,他能扶着额头用力呼吸着。 许久,李默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又点开了一组视频。金发碧眼的青年和她侧首交谈着,年幼的孩子围着他们俩打转,举着娃娃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他的神情逐渐冰冷下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闷,一个抬眸,却正正透过窗边的玻璃窥见自己的容颜。男人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眼眸之中一片疲惫,昳丽的面容上是沉郁病态的苍白。 “砰——” 终端狠狠击碎窗户。 李默抬起手将桌上的文件扫到地上,起身往外走,脖颈后的腺体试图分泌着包含某种情绪的信息素,然而早就被破坏过机能的器官此刻只是徒劳,除却牵引出阵阵细密又灼热的疼痛外再无其他本事。 他大步大步往外走,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走到何处去。最终,李默扶着窗台剧烈喘息起来,手指很轻地触碰了下腹部,又像是憎恶一般迅速挪开了手。 李默觉得自己发疯了,那闪瞬即逝的后悔让他感到了恶心与唾弃。 被破坏的腺体,无法生育的身体,对信息素的抗拒……那是他引以为傲的清醒与理智的证明,他唾弃被标记中的时刻,带来损伤的生育,对信息素的沉迷,那是人被本能所压倒才会露出的丑态。而他,绝对不会再被信息素、腺体、标记、孕育所操控,更不会因年龄的自然生长而感到焦虑。 李默对自己说。 最重要的是,陈之微,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小聪明耽误的废物而已。她不值得。 可他的手指再次很轻地触摸上腹部,情不自禁地望向玻璃中表情沉郁的青年的脸。 第122章 江森以及江家大部分今夜都宿在了安德森家族的宅邸之中, 江森甚至被安排在了亚连房间的附近,这一切都是为了明日订婚的彩排做准备。 正式订婚宴当天,不仅元老院所有的家族都会前来, 内环城的执政官、大法官、轮值的监察官们也会来,还有十几家媒体都会进行现场直播。 人们已经足够厌恶上流家族的消息了, 可人们厌恶的只是那些遮遮掩掩的消息。 比如权贵富豪也会喝廉价奶茶, 比如权贵富豪也需要加班,再比如权贵富豪也会挂科……何苦如此遮遮掩掩?他们似乎永远不明白财富权势如同体型一样毫无遮掩, 即便套上同样的制服, 胖瘦高矮依旧一目了然。倒不如光着膀子,好让人看清楚他们的肚腩与肥胖的□□,富有些娱乐精神地娱乐平民。 自前任皇室被推翻后,这些勋贵们倒是很懂如何娱乐他人, 无论何种评价照单全收,毕竟由他们注资的媒体们也在收割着普通人最后的价值——广告流量。 毕竟有钱人不看,就只剩他们看了,他们是很愿意为节省一点钱, 把那些贴片的、弹出的、跳转的、动态的、视频的尽数看一遍的。即便没人愿意为广告中的任何产品付费, 但广告商们却愿意乐此不疲地恶心人。 安德森家与江家本身便是元老院中权贵,他们的订婚宴广受瞩目, 无数顶奢时尚品牌反要向他们支付高额的费用来“赞助”他们的订婚, 当然这种赞助是玩玩算不上“政治献金”的。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订婚前的彩排就显得格外重要。 亚连今天已经被检查了三轮身体与精神状况, 万幸的是, 他这几天除了嗜睡外并无其他状况。他们只要确保他明天彩排能正常穿上礼服, 戴上头纱外,以及能站着在订婚宴接受戒指即可。 戴头纱是安德森家omega的传统, 因为当时安德森家族第一名嫁入皇室给安德森带来荣耀的omega便是戴着头纱结婚的,所以安德森将此变作了传统。 夜幕刚刚到来,安德森家族的宅邸仍然灯火通明。 亚连仍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穿着合衬的黑色西装礼服,垂着头,任由他人为他做头发的造型。他的黑发已经很长了,耳朵上戴着闪耀的钻石,垂眸小憩时看着像是精致的傀儡。他的头发上已被固定了卡子,头纱却并未戴上去。 李默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切,却陡然叫停了这个动作。 化妆师怔了下,“怎么了,李默先生。” 李默垂下眼睑,看向身旁站着的迦示,道:“江森呢?” 迦示道:“他在客厅等候。” 这才彩排事关重大,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要通宵准备明天上午。上午过后才能休息,然后下午再继续准备,晚上正式彩排。 当然……这也是安德森家的传统,于夜晚举行重大仪式。 李默低声道:“让江森过来,让他亲自给亚连戴上头纱。” 迦示沉默几秒,道:“好的。” 迦示穿过偌大的回廊,他的脚步在厚重的地毯上踩不出任何声响,无数佣人向他行礼,他如幽魂一般穿行而过。 硕大华丽的吊灯垂坠在客厅中央,将氛围压出些难以呼吸却又靡丽的昏黄来。 江森便坐在沙发上,他身上同样穿着黑色的礼服,手撑在膝盖上,掌心抵着眼睛。他注意到身旁的动静,并无留心,只是道:“衣服很合身,没问题。” 迦示站着,神情冷漠,“李默让你去给亚连戴上头纱。” 江森的肩膀痉挛了片刻,他松开手,黑色的眼眸之中仍有血丝。他定定地看着迦示,几秒后,像是从某种恍惚中回了神。 他道:“为什么?” 迦示没有说话。 江森呼吸重了些,他试图咬住牙齿,露出微笑来,“我觉得我这几天的表现已经充分证明了我与安德森家族的诚意,为什么一定要为他戴上头纱呢?” 他从来不是注重仪式感的人,可是李默为何要反复地用这些细节折磨他,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确认他即将和亚连完成订婚呢?明明只是个一个彩排,也要被迫却刷新对这件事的认知,被提醒他与亚连身上的链子。 江森感觉这空气中尽是粉尘,厚重至极地从鼻孔钻入,氧气被反复压缩,压缩得让他几乎头晕目眩。 漫长的沉默后,迦示开口说话了。 他话音平静,“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奢望吗?” 江森合上双眼,几秒后,他站起身来,看向迦示:“事到如今,你也不会有什么胜算。” 他靠近迦示,手指抵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将他一推。 迦示后退几步,神情终于露出了些讥讽,“随你怎么说,毕竟,我不用联姻,不是吗?” 江森的手臂上青色的经络若隐若现,他攥住拳头,又松开,直接抓住了迦示的领子。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将迦示掼在墙上,黑眸之中压抑暴戾的情绪,眉眼蹙出极深的纹路来,“是,我要联姻,因为我的能力足以背负整个家族,足以让你们家爱不释手不是吗?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因为是废物,所以只要学会当条狗,就能安稳无事吗?” 迦示背部撞到墙壁,骨头内部几乎有了咔嚓声,大片的钝痛袭来,他的脸苍白了一瞬。 江森突然笑起来了,骤然松弛了力道,提着迦示的领子强迫他站直。随后他后退几步,话音很轻,像是没事人一般,“没有关系,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会照顾好亚连的,也会照顾好你的。就像……我在大学里照顾你一样。毕竟你的成绩不如我,拿到的荣誉不如我多,连幕僚也更愿意跟随我,甚至……陈之微也更喜欢和我做朋友一样。” 迦示脸上的寒霜一层层覆下,灰色的眼睛几乎要涣散起来,像是漂亮的雕塑骤然有了裂痕,而裂痕之下则是燃烧的火焰。他抓着江森,抬起腿就踹过去,呼吸越来越急促。 江森也被激发起了血性,客厅上的杯盘陡然被掀翻,两人的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几乎引得整个客厅的佣人们都慌乱起来。 当消息传到李默耳边时,他已经坐在了亚连身旁,负责妆造的人已经离开了。下属汇报着情况,李默却听得并不算认真,他只是倒了一杯红酒,道:“知道了。” 下属自觉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李默和亚连。 亚连仍是昏昏欲睡的模样,意识并不清晰,他靠在椅背上,垂着头。 李默的手抚摸了下亚连的头顶,将酒杯放在一边,捧着头纱,小心地帮他戴上。 那过长的白色的头纱像是一块硕大的纱雾一般从亚连头上倾泻而下,他的美又如同封存在塑料袋中的娃娃似的,被禁锢着。他的脸颊上仍有着很淡的红,嘴唇亦如玫瑰上的露水似的诱人,即便是李默也意识到,亚连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是何等的新鲜,将那生机从每个毛孔散发出。 李默又意识到,那头纱应该是要折叠后再戴上的,不然它不会像过大的纱网一样将亚连全身都遮掩起来。可他并不像纠正,不想承认他是错的,也不想承认……他从未戴上过这样的头纱。 安德森家,只有第一次订婚结婚的omega才有资格戴上。 他隔着头纱掐住了亚连的脸颊,打量着他白皙的脖颈,仿佛要穿透皮肉看到里面的腺体一般。几秒后,他拨通了陈之微的电话。 漫长的一分钟后,电话接通。 李默发觉她接受的是语音通话,他道:“可惜你错过了。” 陈之微的声音中有些迷茫,“啊错过什么,几天不见上来就讲谜语?” “明晚,亚连和江森要进行订婚的彩排了。”李默笑了下,“他今天穿上了礼服,戴上了安德森家的头纱,很好看。” 他听见终端里传来一阵冗长的沉默。 这一刻,李默有一种快意,即便这种快意促使他的指尖酥麻疼痛。 陈之微道:“那……就祝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李默垂下眼睫,“你不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吗?他很漂亮,不是吗?” 陈之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李默望向桌上的酒杯,红酒在灯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如同微缩的浪潮涌动。他话音沙哑了下,语气讥讽,“那你呢?你曾在我面前炫耀你对亚连的那一丁点爱,如今却只是这样一声祝贺吗?” 陈之微道:“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挂了。” 李默道:“陈之微。” 陈之微:“……我服了你想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该说什么?李默,我今天很累了,我明天还要参加捕真的晚宴,你既然说过没有急事就不要找你,那想必是不希望我打扰你。那请你也照做,让我安静地洗完澡可以吗?我他妈眼睛里都是洗发水泡沫,我要瞎了,你先让我冲冲行吗?” 李默觉得自己的确喝醉了,也觉得自己该休息了,因为他开始觉得头晕,觉得燥意从头脑蔓延到四肢。他觉得腺体又在作痛,那他妈的早已用刀一刀刀划破过,那里本该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他不知道他的恨从何处而来,他也分不清他此刻的愤怒与痛苦的债务需要谁偿还,他只能任凭情绪鼓动。 李默道:“你累是因为你在准备你那无关紧要的竞选,还是和斐瑞旧情复燃?该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应该是亚连才对,他至今还对你抱有那可笑的幻想,觉得你的爱能将他从牢笼中救出呢。” “啊,斐瑞,也没有说旧情复——” 陈之微的话音有了些迟疑,那是酝酿谎话时惯有的语气。 李默的怒火被点燃,“我说过很多次,不要骗我,因为你的谎话拙劣得可笑。你以为你们的照片我没看见吗?那个毫无廉耻之心的贱种简直和他在特雷西庄园表现得一模一样,你跟他巴不得在当着媒体的面宣布你们像只会满足欲望的动物一样做到了最后。哦,我忘了,你还有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我猜你依然控制了自己没有标记他对吧?因为你害怕他怀孕,你害怕负责任,你害怕卡尔璐和一艘沉船一样将你拉下水而已!” 他的镜片不知为何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于是他将眼镜摘下,露出了那双如烟火燃烧的金眸。他的手紧紧从亚连的下巴滑落到脖颈,只要他一用力,他就能听见自己这愚蠢又可笑,唯有年轻与美貌可取的侄子的死亡的哀嚎。 李默听见了漫长的沉默。 最终她道:“那又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亚连找公道吗?” “那他妈不是我的错!是你们这些家族的错!如果不是你们家族非要将omega当做联姻的筹码,让他舍弃爱情、自由、梦想,又以金钱、权势、宠溺去塑造他,让他困在牢笼中却误以为自己可以得到钥匙的话,他不会如此痛苦!”陈之微几乎是大吼起来,那声音几乎有着颤抖,“我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没错,我是懒惰、狡猾又下作,但我做不到彻底毁掉他而已!” “李默,你想要我回答什么,要我回答我和别人都只是逢场作戏满足欲望吗?要我告诉你,我真挚地爱着谁吗?”她像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像是无措的孩童似的,“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默的嘴巴张合起来,他发觉到自己声音的嘶哑。 他说了什么,可是他又发觉到那句话始终哽在喉咙之中,竟只剩薄弱的气音。 陈之微道:“什么?” 几秒后,他道:“你和斐瑞要怎么办?” 陈之微道:“他明天会和我一起出席捕真晚宴。” 李默冷笑了一声,挂了终端。他松开了握着亚连脖颈的手,按下了呼叫下属的铃声,又拿起了酒杯啜了一口。 下属刚进房间门,便看见李默扶着桌面,身子有些摇晃。他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李默走过去,但尚未伸出手便被李默挥开,“滚!” 下属立刻僵直身体后退了几步。 李默深呼吸,努力维持着身体,却再次晃动起来。他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握着的酒杯晃动起来,酒液便顷刻泼洒出来,正正洒在亚连身上。 红色的酒液如同爬动的触手一般,爬上了白色的头纱上,远远望去,竟像是鲜红的血迹。 一帮下属终于搀扶住了李默,他面色潮红,斜睨了一眼亚连的头纱。 下属立刻道:“我们会处理的。” 李默点头,揉了下额心,被他们搀着往外走。他仰头清醒了下,道:“把预定给陈之微的彩排观赏函取消掉,对卡尔璐发一封内部观赏函,施压让他们来。” 下属点头,“好的。” 李默像是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身体沉重起来。 几个下属合力将他拥到了休息室,刚出休息室,一名下属便道:“等下,捕真那边传来消息,说晚宴似乎要迁移地址,要迁移到安德森家族借出的另一个场地举办了,现在要和李默先生说吗?” 另一名下属翻了个白眼,“刚刚怎么不说?” 下属道:“刚刚不也没有消息。” 另一名下属想了想,道:“没事,横竖都是在安德森借出的场地,都一样。明天等醒来再汇报吧,不然谁敢摇醒他?” 下属想了想,“也是,还是现在去把亚连少爷那边的头纱处理下吧。” 他们边走边朝着亚连的房间走过去。 房间内。 江森将亚连的头纱摘下,望着他,“怎么沾染上的?” 亚连像是清醒了,又像没有,只是看着江森。 江森没有说话,一抬眼就能看见镜中脸上青肿的青年,意识到自己有些狼狈,他道:“我和迦示吵架了,仅此而已。” 他又道:“前几天,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亚连道:“你和我说了什么?” 江森道:“你可以让陈之微当你的情人。” 他顿了下,才又道:“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我也可以让她标记你,甚至……我可以帮你遮掩一切事实。只要……好好完成订婚。” 亚连又看向脚下的头纱,他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江森笑了下,道:“因为我需要安德森家的助力,而且,陈之微的确是我信得过的人,所以我愿意让你与她成为情人,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亚连道:“好呀。” 他笑起来,脸颊上还有沾染的酒液,眼睫弯而明亮,话音轻快又亲昵。 夜色深了一些,月亮被云朵所遮挡,在亚连轻快的应和着某个决定的同时,宅邸深处的房间内,李默仰着脖颈。他感觉到酒后的沉痛阵阵袭来,光怪陆离的画面像是落在了眼睛里,刺得他流出疼痛的汗水。 空荡荡的房间里,这样的闷,连他嘶哑的话音也变得残破不堪。 “……那,我呢?” 第123章 今天便是捕真晚宴开始的时间了, 我从大早上就开始紧张,紧张到脑子里唱了一整天的歌。 为了缓解这种紧张,我在中午约了斐瑞。 当然, 是午饭后,不然还要请他吃午饭。 我将斐瑞约到了图书馆时, 我能感觉到斐瑞是有些生气的。通话中, 他话音仍然带着微笑,唯有音调被压得很低, “你就这么喜欢去图书馆吗?” 斐瑞顿了下, 又道:“还是你觉得我也会喜欢图书馆?卡尔璐的事情我已经很忙了,如果抽出时间来只是去看书的话,我会有些失落。” 那不然开房? 这样的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我垂着眼,将自己想象成垂头丧气的狗, 道:“我不是喜欢看书,我只是……没参加过晚宴,我本来想在网上查的,但是又觉得图书馆里肯定能查到很多资料。图书馆里, 应该什么书都有吧?” 很久没有扮演十二城老土狗了, 我说得磕磕巴巴的。 几秒后,我听见终端里传来斐瑞的吸气声, 几秒后, 才是斐瑞的声音。他话音里压着微笑,又有些无奈, “你的竞选团队没有教你吗?” 我小声道:“没有, 他们只会让我别玩社交软件, 让我背书。” 斐瑞又笑起来,“好笨啊, 陈之微。” 我像是说不出话一般,“别这样……麻烦你了,很抱歉,如果你没空的话——” “啊,有空。”斐瑞的话音里有了愉悦,他的话音微微翘起,“好吧,我等会儿去接你。我会教你的,正好,我给你准备了礼服,顺便给你送过去吧。” 他挂了电话。 我将终端放在一边,忍不住感慨起来。怪不得你和艾什礼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呢,你们俩xp都一样诶! 没多时,斐瑞便已经驱车到了。在车上,斐瑞的金色头发被阳光照得闪烁动人,连他的微笑都干净澄澈。他望着我,蓝色的眼睛弯了下,“礼服在后座,你要想换的话,我打开隔离模式。” 我想了想,道:“不了吧,有点奇怪。” 斐瑞望着我,“可我觉得它会和你很相称的。” 他又道:“不过,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事到如今,约会不约会已经不重要了吧。 我如此想着的时候,却发觉斐瑞垂着眼眸,竟然像是真的有些期盼一般。我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抱歉,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不知道怎么回复你。昨天之后,我已经想明白了,或许……我对你亏欠太多了。” 斐瑞望着我,手指顺着我的额头一路插入发丝当中,摩挲了下。 他道:“你知道就好。” 车子平稳行驶,我们俩勉强保持了面上的和平,但我和他都知道,这个和平如此的虚伪,不知何时就会被他燃烧的怒火所打破。 终于到了三城的图书馆,图书馆内部十分漂亮豪华,温度怡人,甚至还有专门的下午茶区域。我看到这个阵仗有些慌神,进门时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我踏进门时,耳边响起了一句: “权限核验通过,准许入内。” 我的心终于放下,同时有生出一种实感,原来我现在已经算个体面人了。 内环城内的公共场所都如此富丽堂皇,基础设施完备,甚至有许多做慈善的机构也会分发食物、安排工作、安排住所,美中不足的是它们都只对有权限的人开放。并且随着权限登记的提高,给予更高的待遇。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领救济粮。真好,只可惜过去的我求之不得,现在的我看都不看,这就是进步! 我的感慨斐瑞肯定是无法猜到的,因为他进门时,我听到的播报声是 “权限核验通过,准许入内。” “此为特级权限,请图书馆全体人员竭诚服务。” 我看向斐瑞,斐瑞习以为常,只是牵住我的手将我带进图书馆。跟着他,我立刻享受到了一条通的优质服务,无数甜点茶水被图书馆里的人端着,他们一路询问着斐瑞的意见,一面帮他人工查询需要的资料,馆长甚至亲自出来拉着斐瑞进行了合照…… 这一刻,我几乎能想到这张合照被收纳在图书馆相册里的标题:欢迎卡尔璐财团总裁莅临图书馆进行指导! 没多时,我和斐瑞被安排到了图书馆内部一处环境优雅的露台处,四周花草怡人,几本宴会纸质书被取出摆在桌面上,手边还有点心餐车以及饮品,我看见纸质书上甚至有电子封条来昭示它的珍贵。 我:“啊这是书籍原件吧?其实换电子拟真书籍就可以吧?” 斐瑞支着脸望我,“那样的东西在网上就可以下载。” 我:“……” 他像是怕我不懂,淡笑着解释道:“毕竟我们来到了这里,这是他们的诚意。” 人与人之间,一旦阶级不平等了,那相处起来真的是相当有意思。斐瑞来只是因为我来了,但图书馆的人并不知道他只是作陪,他们只能揣测上意,最终揣测出来他要看的就是实体的原著。 我顿悟,这就是职场! 谁也不知道领导什么意思,谁都只能揣测领导的意思! 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翻开被保护得很好的书,就算看不进去,却也要装作看得很认真。在看到第三分钟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小腿被踢了下。 我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继续研读那该死的晚宴礼仪。 斐瑞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踢了我一下。 我:“……” 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里是图书馆! 我装作有些疑惑地看斐瑞,“怎么了,是位置太狭窄了吗?” 斐瑞喝着咖啡,蓝色的眼睛眯着,看着我喝完了咖啡。他放下杯子,拿起餐巾,仔细地擦拭他的唇,湿润的薄唇的水液被一点点擦干净。 他轻声道:“我有点无聊。” 斐瑞支着脸看我,眼睛垂下了,身上溢出了淡淡的茶花信息素。 我看向斐瑞,他自从上任卡尔璐总裁以来,便几乎也总是穿着正装,这次也不例外。他黑色的西装外套敞开,白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领带也松松垮垮的,手腕上的手表表盘闪烁着漂亮光泽。 我正想说什么,却感觉什么又蹭过了我的腿腹。我低头,他翘着二郎腿,西装裤下露出灰色的袜子还有锃亮昂贵的皮鞋,如今皮鞋便抵着我的腿。 我:“……” 斐瑞真是……有一种上半身在晋江下半身在花市的美。 我再次挪开了腿,小声道:“好像是位置太狭窄了。”我低头挪椅子,却发觉斐瑞换了另一只腿翘二郎腿,一抹深色一闪而过。 我:“……” 我恨不得自戳双目,我怕我记住,我更怕以后我跑去匿名发帖讲述这个场景然后被omega骂我的故事充满alpha意淫的臭味! 在我勤勤恳恳扶着椅腿往后挪的时候,斐瑞却已经站起了身,他站在我身后直接抵住了我的椅子。下一秒,他硬生生将我推了回去,像是把抽屉推回去一般,而我就是被夹在抽屉里那只老鼠。 干什么啊!你要杀了我吗! 我被夹在椅子和桌子的空隙中,“斐瑞,别这样,我感觉有点挤。” 斐瑞却弯下腰,枕在我的肩膀上,一手隔着椅子扶住了我的腰部,一手要伸过来。我立刻按住他的手,摇头:“斐瑞,不要这样,这里是图书馆。而且……我们真的不能再……” 他用我的手往下按,嘴唇贴在我的脸颊,“你的信息素……从进到这里就没有停止过散发,为什么不停下来呢?” 我:“啊?” 斐瑞的脸上有了潮红,他蹭了下我的脸,又道:“你知道吗?刚刚跟着我们的服务人员,有一个是omega,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呢?你说他会嗅到你身上有我的信息素吗?” 他又笑起来,“陈之微,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为什么你总是……总是不愿意标记我呢?” 我道:“因为你有更合适的伴侣,也有更伟大的前途,我为什么一定要耽误你呢?” 他在我脸颊上留下一连串的吻,轻声道:“陈之微,又是这样的虚伪话术啊,你知道吗?你的本性真的令人恶心,虚伪、谎话连篇、摇摆不定。在质询会上,你只会惦记你的艾什礼,即便和我说过一万次他的事已经过去了,但又总是轻易提起他。” “你到底要用艾什礼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到底要用我的痛苦将我的心禁锢在你身上多久?”斐瑞的呼吸声回响在我耳边,湿润的热气几乎让我的耳朵也发热起来,可他的话音仍然是甜蜜的,缠绵的,如同粘稠的蜂蜜似的,“没有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我原谅你。因为我知道,我不原谅你,我就无法原谅卑贱的自己。我真的……好恨你,可是为什么,见到你,闻到你的信息素,碰触到你还是会变成这样。” 他的眼中像是有泪水,又像是没有,“我们会在一起的,只要在一起,一切才是过去了。” 我望着斐瑞,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眼眸之中便立刻被甜蜜盈满。他用脸颊蹭了下我的手,吻落在了脖颈,轻声道:“我很期待今晚,希望你也能期待。” 我垂下眼睫,“你想做什么?” 斐瑞道:“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怎么样?” 他又道:“虽然你现在的身份依然卑微的不值一提,但是没有关系,我会让你的身份配得上我的。等度过了卡尔璐的难关后,我们可以再举行订婚仪式,结婚……还有组建新的家庭。” 斐瑞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我是否同意订婚,当然,他也不需要我同意。 因为他手中还有那一份录像。 我猜如果我反对,他就会拿出那份录像胁迫我。我又猜,如果我昨天没有找他,他今晚还是会想办法用录像胁迫我。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 我话尚未说完,终端的震动声响起。 斐瑞眼中有了些不悦,那种不耐使得他蓝色的眼睛也压着一股怒火。他拿起终端,道:“我去接个电话。” 我点头。 斐瑞转身离开,一面往外走一面对着外面等候的人道:“准备一套新的礼服。” 我扶着头,试图挡住我的笑。 什么啊,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果真订婚了,我真的不信翼世会动我!起码不敢在今晚动我!不然,相当于明面上直接和卡尔璐宣战了,道德舆论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万一卡尔璐真的被斗倒了,那我岂不是也要被牵连诛九族? 不不不,反正现在,有个明面上的势力总比无依无靠好! 我的内心在激烈挣扎,却陡然听见脚步声,一名穿着黑西装的人低头道:“斐瑞先生临时有事处理,他让我们先带您到休息室等他,他待会儿和您一起去捕真晚宴现场。”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晚宴于五点开始,提前去几个小时也是正常的。 我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看向那名下属,道:“你走前面吧。” 万一翼世的人埋伏在这里,走前面岂不是枪打出头鸟?! 下属奇怪地望着我,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先出了门。 我跟在后面出了门,脚刚迈出,就看见那名下属直接拿着电枪对着我脖颈电击了下。一阵酥麻感袭来,我一时间眼泪都出来了,眼前昏昏沉沉。 草啊,你们就是翼世的人啊! 还不如给我个痛快,电我干嘛! 我身子一沉,试图挣扎,一抓只能抓住他粗粝的手,但很快也被甩开了。 李默批阅了下宾客名单,很快便看见卡尔璐的消息传来。 【卡尔璐总裁已同意出席彩排】 他嗤笑了一声。 李默起身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是时候确认一下现场的情况了。他沿着安德森的宅邸一路逡巡,很轻易便看见来往的佣人忙碌,古老的宅邸张灯结彩,一片繁华。 几名下属跟在李默身后,汇报着情况,当全部汇报完后才又道:“捕真晚宴租借的场地于深夜突然报备要更换,更换地址依然是安德森家族名下的产业。” 李默脚步顿住,金色眼眸眯起,“原本布置的人手呢?” 下属道:“已经重新部署,目前还采用了最新一批的仪器与设备,不会出现任何情况的。您放心。” 下属顿了下,才又道:“刚刚和捕真确认过,陈小姐已经确认抵达晚宴现场了。” 李默垂眸,低头看了眼表,“亚连和江森的情况呢?” 下属道:“他们没有任何不良情绪,应该会配合彩排流程的,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李默没说话。 下属继续道:“但是刚刚和卡尔璐那边通话时,卡尔璐的总裁似乎并不高兴。” “不高兴又怎么样呢?”李默笑了下,话音中几乎带上了嘲弄,“年轻本身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无用又软弱的年纪。” 终端中的画面传来,那是捕真晚宴现场的照片。 晚宴并未开始,影像中只有零星的人在交谈,极远处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镜头在四处张望的样子。 你以为你能等得到谁。 李默熄灭终端。 他看向窗外,天空的云朵透着淡淡的黄,透过玻璃的阳光暖极了。 彩排距离开始的时间越来越短,来往的宾客也越来越多,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微笑。他们都知道这场彩排订婚宴背后,尽是安德森家与江家有意展现的豪奢,当然,他们的微笑更多是冲着李默来的。 人们在背后悄声议论着安德森家的omega基因序列果然好,一个两个都美得惊人,也在议论着李默是否会有第四任妻子或丈夫,而他又能侵吞下多少资产。可这些流言蜚语,是万万不能传到李默耳边的,觥筹交错之间只有他们不经意的一瞥一笑中藏着戏谑。 五点一到,晚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斐瑞坐在宾客前列,面上带着微笑,只是这笑意并不抵达眼底,在看向主桌上的李默时,不耐感几乎到达了顶峰。 李默全然未察觉一般,脸上也挂着很淡地笑,“今日的料理不合胃口?” 斐瑞的蓝眼澄澈,话音客气,“怎么会,不过是羡慕安德森家的气派罢了。也难怪,要这样藏着,直到中午才给我发邀请函,急着让我来欣赏却又不提前通知,怕是我提前知道便不惊喜了?” 这话夹枪带棒,就差指着李默说他失礼了,众人一时间不敢说话。 李默却并不生气,眼镜下的金眸里碎光浮动,唇边笑意温和,“你今晚要参加捕真的晚宴是么?可是想来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安排?” 斐瑞静静望着手中的餐刀,几秒后,他才抬头笑了下,“这倒是确实。” 他又道:“我原本计划在晚宴上宣布订婚的消息,真可惜。” 李默攥紧了酒杯,几乎是不由控制地笑出了声,“订婚?” 他扫了一眼斐瑞的手,“抱歉,看来你只能另寻时间安排你的消息了。” 仅仅是这一眼,斐瑞便骤然感觉那他的眼睛有火焰似的,将自己的手指烧得蜷缩起来了。他的微笑僵在了脸上,不动声色地拿起餐巾抿了下唇,将手指收在餐巾下。筵席仍在继续,斐瑞却全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用尽全力保持着礼仪离开。他转过身,手指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脑中竟仍是眩晕的空白的。 订婚需要订婚戒指。 他准备了的。 他原本打算下午时给他的,可要不是安德森家族突然的邀请和施压,他不得不临时赶回宅邸做准备,他和她早就佩戴上了! 斐瑞这么想着,可是李默那近乎轻蔑地一扫却激起了他近乎懊恼的愤怒来。特雷西庄园的事情使得他至今对李默耿耿于怀,如今他的情绪更上一层楼。 因为……他那一眼的意思,分明实在窥探,窥探那是否由她提起的求婚!如果是的话,他的手指早就该戴上了一枚意味着誓约的戒指!可是他没有!他为什么偏偏没有! 斐瑞越是生气,金发下的蓝眼睛便愈发干净澄澈,不少人都前来搭讪。他拿起酒杯和宾客轻轻碰杯,那种被李默看穿的不悦几乎要烧得他失去理智。 他再次回看了一眼李默,李默仍然坐在筵席的主座上,贪图优雅,仿佛他才是众人的中心一般。即便他已经步入青年期,但他那带着些阴郁的昳丽容貌仍然很轻易地使人一眼便看见他,这让斐瑞陡然有了更深一层的厌恶。 他垂下眼眸,又望向了自己的纤细白皙的手。 斐瑞拿出了终端,界面停留在下属发的消息上。 【已将陈小姐送到了捕真晚宴宴会现场】 他切掉消息,给陈之微发去了消息,又等待了会儿,却并未见她回消息。 斐瑞蹙眉,陡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连打了个几个电话。 【语音通话未能接入成功】 【语音通话未能接入成功】 【语音通话未能接入成功】 斐瑞垂眸思忖了几秒,几乎立刻放下了酒杯,他甚至顾不上微笑,直接给季时川拨去了电话。没几分钟,季时川的电话便接通了,他像是刚睡醒似的,道:“喂?” 斐瑞问道:“你在捕真晚宴现场吗?” 季时川打了个哈欠,“快到了,还有一段路,怎么了?” 斐瑞道:“陈之微!陈之微她不接我电话!” “哦哦没事,她也不接我电话。”季时川顿了下,道:“等下,你不是陪她一起出席晚宴的吗?” 斐瑞的心往下一沉,他再次望了一眼李默,呼吸重了些。 许久,他道:“我临时有别的事,我安排了一些人手看着她。但是,刚刚其中一人和我说,她已经抵达了会场。” 这就说明,这些人里,早已混入了其他人的人手。 季时川:“我草!” 斐瑞挺直的腰背陡然松弛,几乎倾倒在桌边,他迷茫地睁着眼,空气像是陡然闷下来一般,叫他听不清只觉得胸口阵阵地闷了起来。 他听不清季时川说了什么,他只是道:“快……快去……快去……” 斐瑞感觉要下雨了,不然空气怎么会这么沉闷呢? 雨水落在手上,他仰头,却发觉天空仍是干燥的。 他低头,发现雨水还在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斐瑞很快地站直了,他不再能听见周遭人的说话声,也看不见阻拦,只是径直地往外走。可是没走几步,他便神思恍惚地撞上了一个人。 下一刻,他被扶住了肩膀。 斐瑞抬头,却发觉那人正是李默,他手里拿着终端,眉眼中有着些不耐。 李默收起了终端,望着面前的青年,看着他的泪痕,平静道:“看来你也为亚连的订婚喜极而泣么?” 斐瑞长久地沉默着,望着他的蓝色眼睛中像是燃烧着火焰。 李默淡笑了下,松开了扶着他肩膀的手,道:“请自便。” 他正要转身,却听见斐瑞道:“你……就一定要陈之微死吗?” 李默脚步顿住,转头,挑眉看他,“什么意思?” 斐瑞道:“支开我,让陈之微被翼世杀掉,是吗?” 李默顿了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或许太把感情当回事了。你是,艾什礼也是,明明你们本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可惜都蠢得出奇。” 他笑起来,“与其担心没有必要的事,不如专心参加晚宴,虽然我听说,你曾和亚连打过架。亚连比不上你聪慧,但订婚的人选或许比你强不少。” 李默话音落下,却只能看到斐瑞攥紧的手以及一双充满恨意的蓝色眼睛。这一刻,李默生出了滑稽感来,一种对这稚嫩的omega的轻蔑油然而生,他拿出了终端,道:“捕真晚宴的场地在安德森名下的产业,如果你实在好奇她的状况,我倒是可以给你看看。” 他打开了全息模式。 下一秒,宴会的场景便陡然浮现,衣香鬓影中,熟悉的女人身影浮现。 她穿着礼服裙,小心地提着裙摆,像是很烦躁于裙子的设计。 李默关掉了视频,好整以暇地看着斐瑞,却发觉斐瑞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抿着薄唇,声音沙哑,以一种近乎崩溃的声音道:“那他妈的不是她!她身上穿的礼服裙是我送的,可是那条裙子还在我车上!这是全息造影!” 几乎是同时,一名下属穿过人群,走到了李默身旁低声道:“李默先生,捕真那边传来消息,安德森旗下那家酒店是他们的副会场!他们的主会场在三城圣纪佛教会!” “砰——” 硕大的烟花于天空之中绽放,交响乐团的声音瞬间奏响。 江森与亚连携手,西装革履,头纱洁白,红毯铺陈得无边无际。江森脸上挂着霜雪似的阴郁,嘴角的微笑勉强至极,亚连被头纱裹着了脸颊,遮盖了无神颓靡的双眼。 亚连的精神依然在游离,只是看着脚下的红毯,突兀地笑出了声。 江森看向他,“笑什么?” 亚连的话音有了些缥缈,“你不觉得我们走在一条血做的河上吗?” 江森远眺过去。 夜色之中,烟花大绽,铺陈到极远的红毯在晦暗的光影下竟真似流动的血液一般。 血液遍地流淌,黑色的车掀翻在地,季时川艰难地从车中爬出。他感觉到头部阵阵的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流动的液体,可下一秒,带着硝烟味的枪指在了他的头上。 “砰——” 红色的烟花炸上了天空,如同火树银花般落下。红得耀眼,红得像血星星点点降落,红得让人几乎嗅到了厮杀过的血腥味,红得沾染到了李默的衬衫上。 李默感觉到有人扶住了自己,他又嗅到了铁锈的味道,他看到了镜片上的雾。他又用手指触摸了下衬衫的红,发觉那红竟源源不断,一滴又一滴,连唇齿内都有了温热感。他的头部一阵阵昏沉,许久,才听见下属惊呼声,“李默先生,您没事吧?!要扶您去疗伤吗?” 李默这才发觉,原来是他流鼻血了。 他又发觉,这不痛不痒的流血,让他正视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一滴流逝的事实。 李默没有处理,他只是拨通了许琉灰的终端电话。 很快的,许琉灰就接通了。 李默道:“许琉灰,你说过,他是你的孩子。” 许琉灰轻声道:“怎么了?怎么说这种话?” 李默走了几步,眩晕感几乎让他站不稳,下属立刻扶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尚未察觉到的闷先一步从眼睛里蒸发出来,一颗或是几颗泪水从眼眶滴落。 他道:“不要这样对她……” 许琉灰顿了下,话音轻轻柔柔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默艰难地吞咽着空气,他几乎张嘴,最终挤出了声音,“是你和翼世那边说了,让他们转移阵地到圣纪佛教会对不对?是你,决定用这个方法,向翼世证明你的忠诚,对不对?只有你知道……她和多少人有瓜葛,会被哪些势力保护。” 说到最后,他几乎感觉到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干净, 许琉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在最后和她相处一段时间而已。” 他笑了下,又道:“你那边好吵,我先挂了。” 许琉灰将终端放在桌上,很轻地抚摸着枕在膝盖上的人,望着高塔的窗外,眼神之中有了些悲悯。 “时间快到了,醒醒。” 在昏沉之中,我感觉有人很轻地抚摸我的头,捏着我的脸。我的喉咙袭上阵阵的干渴,四肢绵软无力,头愈发晕沉。 终于,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在短暂的模糊后,我渐渐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看到了一张温柔儒雅的脸。他身上穿着我之前见过的红色主教的衣服,手指还在很轻地揉搓我的头发,眼睛里有着些忧伤。 我:“……” 哦豁,完蛋。 我张着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许琉灰。 “许老师,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我看着许琉灰苍白的脸和削瘦的脸颊,最终只能道:“你还好吗?” 许琉灰的手捏了下我的脸颊,“我很好,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又伸出两只手,摸索到我的肩膀上,捏了下,道:“瘦了啊。” 我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许琉灰轻轻叹了一声,“翼世的人,要……杀了你。我央求他们,在你死之前,让我再看看你。” 他又道:“我想保护你,可是……我自身难保。” 我草,你他妈要是不看我最后一面,我未必会死啊! 我用着崩溃的眼神看着许琉灰,许琉灰却又站起身,扶着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轻轻说:“捕真的宴会在这里举办,翼世的人等等会和圣纪佛教会的现任教皇联合致辞,将我和他们的关系洗去。同时,圣纪佛教会会为了摆脱我的影响,定下这一任红衣主教为将来的教皇。” 他又道:“之后,他们会关闭捕真宴会与这里的权限,进行私下聚会,在我面前处死你。” 我:“……许老师,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也逃不走啊。” 许琉灰摇头,干净的眼眸里愈发透出些难过来,他指了指高塔上的窗。 “那里可以逃走。”许琉灰微笑,眼睛弯弯,“爬下去有个机关,打开就有密道。你躲开他们,趁机混入宴会当中就可以逃走吧。” 我身体一阵发冷,“你呢?” 许琉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边,只是微笑,“我有我的结局。” “老师,很显然,我也自身难保啊!”我抓住了头发,大脑还没从晕眩中觉醒,只觉得哪里都透着诡异,“我不太懂,我真的不懂。” 许琉灰道:“快跑吧,记得要小心教会内部的人,他们都是新任红衣主教的人,不要被抓到了。” 他走到了床边,打开了窗。 “咔嚓——”声过后,高塔上的狂风袭来,将许琉灰身上的红衣吹起。红衣上的兜帽也落下,将他脸颊上的棕发也吹起,这时我才发觉他的脸上与耳朵上都有了点缀的水晶与耳环,愈发使得他显出了一种神性来。 第124章 窗外的风躁动不堪, 我感觉我的脸都要被吹变形了。 我的一条腿已经迈出了窗户,却又忍不住回头看许琉灰,问道:“老师, 你以前也从这里逃走过吗?” 许琉灰怔住了下,许久, 他才回了我一个很淡地微笑, “嗯。” 我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琉灰笑了下, 话音很轻, “神降临了,将我留在这里。” “是……那场火灾吗?” 我的心提到高处。 “神带走了许多人,那些人,原本是我的家人。”许琉灰的手再次从头顶摸到我的脸颊, 低声道:“往下爬一层就可以直接拿到权限下楼了,现在已经晚上了,那些神像或许会让你有些害怕,但是没关心, 它们会保佑你的。” 果然……他多年前试图逃离这里, 最后被教会的人抓住。到底是神带走了他亲近的人,还是以一场大火完成了对许琉灰的规训, 烧死了他身边的人呢? 即便那些人与他如此亲近, 但他的逃跑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被翼世和教会处理了,他们的死是对许琉灰的警告。 如今, 连我也要在火焰之中, 成为翼世对许琉灰的教训吗? 我抬起手, 握住了他的手腕。 救命,我不要被烧死!我要是熟了怎么办! 起码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许琉灰像安抚孩子一样, 扶着我的脸,在脸颊上亲了几口,又做了个祷告的动作。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又利落落下,动作繁复却又漂亮极了。 我心中像郁结了一口气般,“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许琉灰摇头,仍是微笑,“神会指引你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将那柄枪放在我手上,道:“只有一颗子弹,不是必要时刻,不要动手。” 我望着手中那柄小巧的□□,感觉思路陷入了云雾当中。 从始至终,我只知道,我会成为某种仪式,死在许琉灰面前。可是从头到尾,我却依然无法确定,许琉灰的结局是什么。 翼世要切割掉与圣纪佛教会的关系,同时也切割掉许琉灰的话,那么翼世到底要通过谁掌管圣纪佛教会呢? 新的主教? 可他如此年轻,即便许琉灰说他已经掌握了教会的大半势力,可似乎依然不足能直接与翼世对接。因为他在明面上,旗下的产业与圣纪佛教会牵连紧密,势必会被阻止盯得严格。 难道通过其他的公司设立空壳公司控制? 可翼世被经济证监机构盯得那么严格,一旦有任何动向绝对会被察觉,除非他们愿意分割部分利益交给其他的小公司做中介……不不不,小公司根本不可靠,大公司又不可信…… 许琉灰隐藏了一部分信息。 我无法确定翼世到底要保许琉灰,杀了我与季时川,还是不保许琉灰,保新红衣主教,将许琉灰和我还有季时川一把火烧死。 可是很显然,许琉灰并不打算再告诉我更多,他只是轻轻拍了我的肩膀,催促我赶紧离开。 我望着楼下,一阵眩晕。 楼层越高,对风的感知越明显。 我感觉这几乎是一阵狂风,吹得我摇摇欲坠。 我问道:“老师,你多年前逃走的时候,神是怎么庇护你的呢?” 翼世是怎么抓住你的? 许琉灰没有再看我,视线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我继续道:“老师,你会死吗?” 翼世到底会放过你吗? 许琉灰又拍了拍我的背部,“快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对了,逃跑的过程中,如果可以就把中枢机器电源关掉,这样能争取更多时间。” 我的脑子越发混乱,却也感觉到时间紧迫,立刻翻过窗户往下爬。 当我扒着窗户,小心翼翼地踩着屋檐走的时候,我没忍住又抬头看着了眼窗内。许琉灰站到了窗台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了,最后,他的伸出手握住了我放在窗台上的手。 一时间,我的心骤然提起。 他手上的温度将我的手指也浸染得更温热了些,我紧张地望着许琉灰,他却只是很轻地揉搓了下,“都是骨头,要多吃点啊。” 我:“……” 你这样搞得怪吓人的啊! 许琉灰松开了手,我继续往下爬,偶尔抬头,却发觉许琉灰仍一直在凝视我,只是随着我的远去,他的脸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终于,我翻到了下一层的窗户,扶着窗沿翻身进去。 双脚落到实地的一瞬,我松了口气。 受不了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重生之我在内环城当水管工是吧! 这座高塔内部是近螺旋状的楼梯,然而每一层的楼梯内部都有不少很小的房间,我翻进来的正是权限控制室。 室内流光溢彩,各种仪器闪得我头昏脑涨,但打开楼梯的权限却只是一个按钮。 我沉默,此刻理解了何为大道至简。 我一拳头捶下按钮,终于打开了禁制,然后走到了楼梯前,发觉这楼梯是真楼梯啊。权限只是可以让我走到了楼梯那里,而不是让我下楼。 观察了一圈,我终于确定周围的房间没有活动的痕迹。 不仅没有活动的痕迹,还有多年没有居住过人的死气。 他们曾经就居住在这里,看管着高塔内的许琉灰吗? 我生出了很淡的感慨,又立刻收起多余的揣测,一口气跑下楼梯,黑暗之中只能听见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教会好抠门,连个声控灯都没有! 我一面抱怨,一面也只能摸黑顺着扶手开始转啊转。 跑出高塔时,我几乎陷入了一阵巨大的慌张之中,灯光的映照之下,高塔之前矗立的各种神像都被打出了迷离的光,面容模糊直显出些令人发毛的恐惧感来。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它们,可没几步便看见远处有几队穿着教会制服的神职人员到处巡视,我立刻找了个靠近灌木丛的神像躲藏起来。 由于距离狭窄,我不得不抱着膝盖蜷缩着,脑袋紧紧贴住神像后背。 一队教会人员似乎要前往许琉灰的高塔,眼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近,我便贴得更紧,将自己缩成无限小的形状。 我能感觉到神像几乎被我的脸颊所浸染成极热的温度,或许是前不久这里放过烟花或者发生过枪战,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闷得我难受极了。 那队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我没敢轻举妄动,只是抱着膝盖又等了两分钟。在察觉不到任何动静后,我才一溜烟跑出去。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许琉灰给的一把枪,但很显然的是我不可能靠着一把枪找到前往捕真晚宴会场的路。 一路上,我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碰到教会内部的人就绕路,碰到就绕路,一路绕还不忘看到灯光控制闸就关掉。当我关掉第八个悬浮路灯电源的时候,我感觉我可真是个带恶人,逃命途中还不忘到处按人家门铃然后继续跑。 在一路的乱逃跑之中,我发觉教会内部巡视的人员格外多,而且分工很明确。一部分是穿着教会制服的人,他们手里都捧着本小书,面色严肃。一部分是穿着黑西装的,他们就放浪形骸许多,说说笑笑,各自戴着半截手套,腰上有枪。还有一部分则穿着常服,他们几乎不说话,手里拿着各种仪器,人数较少,他们只在固定的区域活动。 我思忖了许久,终于领悟法师+战士+辅助的阵容的确很稳妥,因为逃到最后,我几乎已经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了。 “快快快!看看那边!跟上跟上!” 一队教会人员走过,我缩在灌木丛里,和一只野猫对上视线。 它显然被吓到了,“嗷呜”一声窜出了灌木丛跑掉了。 哼,识相。 但那只猫迅速惊动了一队远处的人,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急促了起来。 该死!坏猫! 我将自己团成实心的,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停留在附近。他们操控的光源器扫来扫去,几乎有一瞬,我感觉那光都要扫在我身上了。 救命救命救命,别别别! 我几乎不敢呼吸,只能透过茂密的灌木丛往外窥探,只能隐约窥见是帮西装革履的人。他们聚在灌木丛几步开外的地方,一面看终端,一面聚众抽烟居然在抽烟! 可恶,别摸鱼了好不好,赶紧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打火机声音打响,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传来,似乎为了显示他们在工作,那光源仍在我附近不断扫射。 呜呜呜别照了,我们老鼠,见不得光! 我一面想着一面努力去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刚刚只是猫吧?” “就算是猫也得赶到别的地方去,这是命令。” “行吧,到底什么时候下班,这里闷死了。” “头儿没说,就不行。” ……赶到别的地方?他们不是为了抓人吗?还是说他们是安保,负责赶走还停留在这里的人?但是头儿又是什么,翼世的人这么江湖气吗? 我生出了许多疑惑,又抱着脑袋等了许久,终于,他们抽完烟。 快走快走! 我祈祷着,却发觉不远处的一个人陡然望向了这里。 “怎么了?” “发现了什么吗?” 几个人在她身后问道。 最终,她抬起手,我恍惚看见她手上有着割裂的疤痕。 ……草,摩甘比?他妈的摩甘比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不对,啊啊啊啊完蛋,肯定要搜查灌木丛了,受不了——等下!我感觉什么东西陡然从头上掉落,掉在了我手上,我低头一看,是烟头。 我:“……” “没什么,扔个烟头。” 那人说着,便带一帮人离开了。 我:“……” 没素质的东西! 等他们离开三分钟后,我才费力从灌木丛钻出,愤愤不平地将烟头踩了几脚,又扶着树抖了抖叶子。 也正是这时,我发觉我身处一间极小的教堂后院处。它看起来十分陈旧,窗户内部毫无灯光,当我小心地绕到教堂侧边,却看见两个守着两个教会的人。 他们都穿着教会的制服,坐在门前一动不动。 我有些疑惑,又蹑手蹑脚靠近了几步。 在暗夜之下,我嗅到了浓重的腥味,这时我才发觉,他们坐下的姿势透露着怪异。 我鼓起了勇气,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死了。 我清楚地意识到。 他们的头抵着门板,脑门上是子弹穿行过的痕迹,教会神职服装本就是深红色的,如今他们的血液浸染成更深的红。其中一人的衣服的领口被扯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 我垂下眼睛,从领口里摸了摸,很快的,摸到了一张纸条。 人应该没有死多久,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胸膛还残留些温度,连带着纸条都是温热的。 我展开了纸条,只看到简短的一个表情。 “:(” 在展开的三秒后,纸条化作了灰烬散去。与此同时,我脑中立刻浮现方才那帮人的对话:“就算是猫也得赶到别的地方去,这是命令。” 原来,将我赶到这里,才是目的。 我再次望了眼这间小教会,暗夜之中,它简直像是蛰伏的怪物一般。 我又垂下眼睛,继续翻了翻另一个人的胸膛,很快的,我摸到了了一把餐刀。我仔细打量下餐刀,它在暗夜之中闪烁着银光,餐刀尾部有着花体小字。 这是我原本口袋里带着的东西之一,但被电晕后,口袋里的东西全被清空了。 如今餐刀放到这里,只能说明了……带我来这里的是摩甘比。 但是摩甘比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难道和翼世有合作?就算摩甘比主动合作,但这也始终是翼世内部的事情吧?尤其是事关圣纪佛教会的权力重新分配,他们不可能让摩甘比参与进来的。 财团互相对立,但不意味着绝不合作,正相反,他们的合作要紧密得多。 可是翼世与摩甘比有什么必要合作——等下,许琉灰! 如果翼世要彻底割舍许琉灰与圣纪佛教会,就没办法间接持有教会产业与资金,因为小公司会走漏风声,大公司怕舆论,翼世自己要必须完全切割,那……就只剩找摩甘比代持了! 摩甘比本身就是黑色产业发家,再糊多少丑闻都小问题。 但是翼世怎么会甘心给摩甘比让利呢,即便他们的合作不少,但圣纪佛教会可是十分核心的产业啊……摩甘比再适合,也——我的思路被钟声打断。 “铛铛铛——” 现在又是晚上某个整点了,教堂的钟声敲响,那钟声每敲一声,我的心脏便收缩一下。 被我忽略许久的奥朵也终于浮现在脑海中。 是奥朵。 奥朵被许琉灰间接控制,圣纪佛教会的资金流动……她一清二楚。她因为成为了许琉灰的弃子,所以以这些东西去寻求摩甘比的帮助,而摩甘比……很可能就是靠着这些与翼世达成了合作。 所以,许琉灰没有撒谎。 ……他已经是完全的弃子了。 翼世不需要他了。 今夜这场火,焚烧的不只是与他相关的人,或许……还有他自己。 一瞬间,我脑中的思路清晰起来,身上一阵阵的冷。 因为这一刻,我已然清楚,教堂内的人是谁。 我捏紧了餐刀,闭上眼睛,推开了门。 这是他想让我见到的人,但这又是不是许琉灰想让我见到的人呢? 这一刻,我脑中只有无尽的纷乱,呕吐感让我头晕脑胀,无法呼吸。 门打开的瞬间,我听见经文的唱诵之声。 那是从二楼传来的,一楼是做礼拜的地方,坐席十分陈旧,却并没有灰尘。内部是全木的,当我走在上面时,我甚至能听见踩在地板上的嘎吱声。 一步步走上台阶,木质楼梯老得像是一把木筷子作响,每走一步,我都要透过楼梯的间隙往下窥探,唯恐自己踩空。 当我终于踏上二楼,发觉那又是一个新的礼拜堂。 只不过,这里干净崭新得多,窗边有着轻纱。微风将轻纱吹起,露出床上的几瓶花草来,昏黄灯光下,一切美得静谧。 红衣主教背对着我,他站在圣纪神前在做祷告,手边放着一本书。他的声音很好听,甚至有些空灵,那些繁复的词句被他念出来却也像是不沾染凡尘的另一门语言。 好久不见。 我走近了几步,木地板仍是嘎吱作响。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他停止了唱诵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一路穿过空空的坐席,手指摩挲过椅背。 终于,他回头了。 穿着主教制服的青年漠然地看着我,兜帽下,卷曲的白发垂落在脸颊边缘,粉红色的眼眸之中毫无情绪。 他看了我几秒后,蹙起眉来,“你是谁?” 我将手背到背后,捏紧了餐刀,道:“好久不见。” 他再次蹙起了眉头,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厌倦来,他道:“是上次老师身边那个失礼的人,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晚间是不——” “和洛。” 我道。 下一秒,红衣主教的粉色眼睛骤然睁大,薄唇张开了,身体近乎震颤。 他后退了几步,扶住了身后的高台,话音很轻,“你是谁?” 他已经问了第二次我是谁了,可是我是谁很重要吗?我望向窗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于是我道:“你记得很久以前,你丢了一只很漂亮的娃娃吗?” “什么?”和洛仍然望着我,他不理解我为什么问起这个,声音只是很疲惫,“我猜不出来你是谁,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过去的名字的,但是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没什么啊,你不记得我很正常,我是你们家帮佣的孩子。因为你的白发红眼很特别,我也是靠这个一下子就认出你来的。”我笑起来,又道:“我突然问你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丢的那只娃娃被我偷走弄坏的,所以想和你道歉。” 和洛嘴巴张开,粉色的眼睛圆溜溜的,“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一只昂贵的人偶,我馋了很久,就偷过来玩了。但我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玩具,上手三秒钟就不小心弄坏了一个很小的部件。 我当时试图蒙混过关放回去,却被哥哥拦下了。 他直接掰碎了玩具,销毁了。 “做事就干脆点做绝,不要留后患。” 他和我说。 我感觉餐刀被我握出了汗水。 和洛又沉默了很久,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中,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以武二尔奇舞八一了解才看我:“早就没有和家了,我也早就没有帮佣了,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他如此说着,却又摆摆手,警惕道:“快走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来的,但是再不走的话你也被抓起来赶出去的。” 我又道:“和家怎么了吗?我很早就离开了,之前都在别的城区生活。” 其实我知道,经营出现危机,被摩甘比设局借债,欠下无数债务。 和洛显然不愿意提及这些话题,只是怪异地看着我,又道:“你的父母没和你说过吗?和家当初遣散了大部分人。” 我问:“也许是没遣散的那一小部分人呢?” 和洛笑了起来,那笑之中带了点嘲弄,“他们大多都去世了。” 他再次静默下来,身上有了一种沉静感,如云似的。 我道:“为什么这么说?” 和洛道:“躲避追杀。” 我又道:“那你身边没有和家的帮佣了吗?” 和洛垂下眼眸,“现在还有几位,他们偶尔在教堂里做点事,主要是为了照顾我。” 他又道:“你问了很多,却始终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我道:“因为你总在问我是谁,可我已经回答了,我是你家帮佣的孩子。即便我说出我父母的名字,你也不一定知道,说我自己的名字,你也不认识。因为和家有那么多帮佣,那么多帮佣的孩子能,不是吗?” 和洛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和家曾经也是排得上号的大家族,就这样轻松覆灭了。 可是既然和家早就没有了,为什么单单还剩一个和洛呢? 我闭上了眼,隐约能听见心脏鼓动的声音,那声音吵得我近乎崩溃。 下一刻,我看见一道灯光打入窗内,紧接着是一阵狂风。 我用力倚靠着身体,转头望过去,看见一辆私家飞机低空悬停在远处。那是一架小型飞机,螺旋桨搅动着风,机身上烙印着摩甘比的家族图腾。 和洛疑惑望去,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粉红的眼睛里生出了一种更深的警惕。 “摩甘比家的人?我不管你们在动什么歪心思,但圣纪佛教会内部戒备森严,将私人飞机停在这里,不出三分钟——” 和洛话音尚未说完,教堂的钟声便陡然敲响,急促至极,甚至伴随着尖锐的警告声。 三分钟。 他给我的时间只有三分钟。 我朝着和洛走过去,每走一步,头脑愈发昏沉。 最终我道:“算了。” “当啷——” 我甩手,将背后的餐刀甩到了窗外,它撞击过窗台又掉落,银色的光芒在室内闪烁片刻。 几乎在餐刀被扔出去的瞬间,那一架飞机便重新启动起来,远去了。也是那一瞬间,我听见警报声越来越大,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无数穿着教会制服的人将我团团围住, “不许动!” 他们用枪指着我。 第125章 小型直升机已经远去, 它飞走时,螺旋桨搅动着周遭,枝叶石子儿也被吹入室内。 我感觉到浑身尽是砂砾, 周遭的神职人员将我绑在一起,一部分人迅速围住了和洛, 询问着他的情况。 小教会内部本就阴暗, 在无数蓝色光源的照射下,和洛身上的红便愈发浓稠阴暗得像是干涸的血液。可和洛身体并不好, 白化病使得他脸上总有着几分病弱感, 压在这红之下竟像是某种湿润的雪。 他望着我,道:“你果然是摩甘比的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摩甘比是否也太贪心了?”和洛咳嗽了几声,白色的睫毛垂落遮挡住了红色的眼眸, “原本得到的让利已经够多了,竟还想派你再来暗杀我……” 他笑了声,话音带上讥讽,“难不成以为我也死了, 他们就能就能再安插势力将教会吞了不成?” 我隐约感觉到和洛在很努力在凹人设, 因为他的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漠然。他似乎全然并不关心教会如何,即便我刚刚的行为算得上暗杀未遂, 但他此刻连后怕感都没有。他和迦示竟有些相似, 只不过他在努力让自己显出正常的感情,迦示却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像机器人。 我像是螃蟹一般被按着, 扭动身体, “也不能这么说, 我只是个普通路人啊!” 和洛道:“普通路人身上带刀?” 我道:“带刀路人。” 和洛的脸色空白了几秒,像是被我的烂梗震慑到了, 半晌没说话。 神职人员在绑着我,很快就绑到了我的钳子啊不是,绑到我的手了。一人就迅速抓着我的头发,迫使我抬头,几乎在抬头对视的一瞬,他大呼:“该死,你怎么逃出来的!” 他话音落下几秒,另一人也惊呼起来,“什么?是你?” 他们慌张了一阵,喊道:“快去高塔!看看他还在不在!” 和洛微微蹙眉,“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向和洛低头,低声道:“她……就是和他有牵连的人,今晚的事,您也知道。恐怕,是他将她放出来的的。” 和洛移开视线,“你们现在要将她押送回高塔吗?” 那群人点头,他沉默几秒,“我和你们一起去。” “可是今天事情紧急,您若是有危险——”那人话尚未说完便被和洛打断,他摆手,道:“让我去见见他,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 和洛又道:“最重要的是,如果她只是他放出来来杀了我的,为何方才摩甘比的飞机会悬停在这里?这只能说明,摩甘比除了和翼世达成合作外,私底下可能与他也暗通了消息。” 他看向我,脸上带上了些怜悯的神色,“你们以为杀了我摩甘比会救你们吗?不会的,他们打的主意就是等我和他都死掉,趁教会混乱安插人手而已。愚不可及。” 我道:“我刚刚怎么没真的动手。” 我感觉他的话实在有点多,令我厌烦,我有些后悔我无用的心软了。 算了,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下去了。 我被神职人员们押走到外面时,我发觉天空之上星星稀疏,月亮被尖尖的高塔上切割成两半。我几乎错觉在那遥远的高塔之上,有人站在窗前窥探着这一切。 许琉灰,你望着这一切,会失望吗? 你会失望于这一柄枪始终没有打响吗? 我平静地想。 明明从高塔逃出时,我花了很久很久时间东躲西藏,才被逼到了和洛所在的小教堂里。但如今从小教堂被押会高塔中,却只花了很短很短的时间,短到我人生的走马灯才刚刚走到我分化期。 那时我分化成A,被哥哥带去公民信息登记所更新公民信息。他将我的名字陈知微改成了陈之微,起初,我以为是他文盲写错了字,但是转念一想之字比知字好写许多,我便也懒得计较了。 直到离开公民信息登记所,他才告诉我,可以微小,不能觉得自己微小。我没听懂,我只是揪着裙子的松紧带探头往下看了看,面色凝重问他:“没有很微小吧。” 他无言以对。 现在回想起来,我建议他改名陈行绝。 毕竟是做事做绝的纯纯畜生一枚呀~ 高塔前的神像错落在周围,在夜色中,它们面容晦暗,不怒自威。 “嘎吱嘎吱——” 高塔内部的楼梯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泽,随后,螺旋楼梯分开,镂空雕饰的电梯从中浮现。 干,原来有电梯,只是我没找到权限! 他们将我押到电梯里,硬生生挤着我,给和洛留出了一大片空间。 受不了,你们教会内部还挺讲人情世故哈。 我在挨挨挤挤中感觉到难以呼吸,没多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间。人群散开,我也终于有呼吸的机会了,许琉灰端坐在案几前,在看书。 他似乎并不惊讶我的状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被抓到了。” 我尴尬地扯出了个笑,押送着我的人一言不发,似乎即便许琉灰死到临头了也是他们不能冒犯的人,他们只是低着头,等着和洛发言。 和洛腰板挺直,他望着许琉灰,微微蹙眉,“你已经不是红衣主教了。” 许琉灰笑容和煦,轻声道:“可以给她松绑吗?她看起来很不舒服。” 和洛眉头蹙得更深了,“这并不重要,等下她也会在这里陪着你一起接受刑罚的,什么时候松绑并不重要,不是吗?” 他又道:“只是有些问题,我很好奇。” 许琉灰合上了书,有些担忧地望了我一眼,又笑着看他:“你问吧,虽然时间不多了,但是作为老师,我会努力解答你的疑惑的。” 和洛道:“你和摩甘比,私下有接触对不对?” 他眼神之中有了些锐利,“她刚刚企图暗杀我,而附近,有摩甘比的人准备接应她。你和摩甘比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你到底向摩甘比提供了什么!” 许琉灰有些惊愕地看了眼我,又道:“我和摩甘比如果能搭上线的话,恐怕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他又道:“我只是给了她一些选择。” 我心下一沉,许琉灰……果然也想让我杀掉和洛吗? 在我的怀疑当中,许琉灰却又叹了口气,道:“我并不知道她和摩甘比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为了一些私心。” 他看向我,黑眸中无悲无喜,话音平静,“你应该很讨厌他的,不是吗?我以为即便不是为了我,你也会杀了他,原来不会。” 我几乎变了声:“……什么?” 许琉灰道:“和家。” 和洛立刻看向了我,粉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 很好,他还是查到了。 我道:“老师,你不是想让我逃走吗?如果我杀了他,我就更不可能逃走。” 许琉灰微笑了下,有些疑惑,“可是他们不是说,摩甘比的人在接应你吗?” 我顿了下,道:“但老师说过了,你和摩甘比没有联系。” 许琉灰像是谆谆教诲的老师一般,引导着我:“然后呢?” 我道:“所以,如果我杀了他,然后死在哪里了,老师也不奇怪对吗?” 许琉灰勾起了唇,有了很轻的笑声,“老师会替你难过的。” 我:“……” 我道:“老师你真的过了,我曾经真心想给你养老的。” 我说完,感觉身后的神职人员都笑了。 许琉灰笑出了声,他摘下了眼镜,又道:“起码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们还可以再相处一阵。” 我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明明无论我杀不杀他,你的状况都无法有实际的改变,还要多死一个无辜的人。” 这是个完全的死局。 如果摩甘比没有插手进来,死了和洛,翼世或许只能冷处理,让许琉灰继续承担教会的工作。但是摩甘比插手进来的话,死了和洛,他们未必不会再想办法处理掉许琉灰制造混乱趁虚而入。 许琉灰只是微笑,看向和洛,道:“现在可以给她松绑吗?她看起来很难受。” 和洛摆手,神职人员们立刻低头给我松绑,我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们,实在还没搞清楚这一幕闹剧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被松绑后,许琉灰便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踏足。 许琉灰低声道:“你害怕我了吗?” 我想了想,道:“我只是比较怕死,不知道老师怕不怕。” 许琉灰的笑意淡了,轻声道:“怕的。” 他又道:“我让你逃跑时将路灯关了,你照做了对不对?当我从踏上俯瞰,看着暗下来的那条路,我多么希望那是一条通往捕真宴会现场,亦或者某个我不知道的可以离开教会的路径。当你一路逃到那个小教会时,我有些绝望,因为我也曾逃到那里。” 许琉灰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吧,在最后的时刻。” 我深深叹了口气,神职人员们默不作声,给我让开了一条路。我小心地从他们之间走过,又路过了和洛,我垂下眼睫毛,整理了下狼狈凌乱的衣服。 但一低头,便能看见和洛的衣摆。 风从高塔的窗上吹入室内,和洛的红衣下摆轻轻晃动,犹如一条弯弯曲曲的红色河流。 我胡乱从怀中摸出枪,抬起手用胳膊卡住了和洛的脖颈,用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不许动!” “放开!” 几声愤怒的喝声骤然间传来!神职人员们迅速举枪上膛对准我! 和洛的信息淡淡袭来,他并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你?” 我看了眼许琉灰,又看向了面前的神职人员,心脏几乎跳到喉咙处。我挟持着和洛连连后退,直到背部靠住了墙,可以确保背后的安全后,我才再次环视了他们一圈人。 风吹入高塔,吹得我一侧的胳膊有些发冷,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想干什么!你现在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一个神职人员道。 “你……” 许琉灰有些迷惑。 “事已至此,何必呢?” 和洛说道。 “大胆!你以为这样的要挟能做什么吗?” 另一个神职人员道。 嘈杂声音叠在一起,深红色的神职制服,漆成纯白的高塔,余光之中高塔窗户上深蓝色的天空……从额头冒出的冷汗、从胸口跳到太阳穴的巨大的心跳声、血液的流动声,一切的一切都被吹入塔内的完成搅成了一团! 我握着枪的手在发抖,全身发冷,我大喊道:“全部放下枪,打开权限,让我和许琉灰离开教会!” 一群神职人员望着我,枪口仍然对准着我。 我用枪口用力抵着和洛的额头,恶狠狠道:“和洛,我告诉你,我跟你结仇很久了,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下手!我刚刚没动手,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不方便杀了你,现在我可不敢保证!” 和洛面色平静地侧过脸望我,“你觉得教会的人在乎你的威胁吗?” 我看向教会的人,发觉他们果然仍然高举着枪,对准着我。 我崩溃道:“不是,你们不怕他死吗?” 许琉灰轻声叹了口气,“好孩子,你没有上膛。” 我:“……” 他妈的,居然没有糊弄到你们! 可恶,刚刚那个时间根本没空上膛嘛! 我总不可能把枪上膛了放在怀里吧,妈的搞不好走在路上就暴毙了。 最后,他们朝我逼近,枪口重新对准了我的脑门。 我看着他们将和洛从我身上撕下来,枪也被他们拿走,最后,权限打开,他们离开了高塔。 权限关闭,发出很轻的声音,我背对着许琉灰,目送他们远去。 气氛很安静,安静得我脚趾抓地。 好崩溃,好尴尬,好丢人。 几秒后,我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笑声。 我回过头,却发觉许琉灰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他像是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主教袍。但他的黑色眼睛却弯曲着,脸颊边上垂着棕色的头发,嘴角含着微笑,“没关系,刚刚已经很厉害了,速度也很快,只是没有办法。” 隐隐约约感觉他在对我说一分钟也很厉害了。 我抱着头,哭丧着脸,“没想到连你给我那把枪都弄丢了,对不起老师。” “你冷吗?我有点冷。”许琉灰再一次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我挪着脚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刚一坐下,他便伸手将我拢在了他的袍子下,这身主教衣袍透着很淡的焚香味道,却又几分隐秘的陈旧味。 衣袍下,他的手臂紧紧搂着我的肩膀,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身上浸染到我身上。他裹紧了袍子,这一刻,我与他像是在风中一起藏在袍子里取暖的动物。 许琉灰轻声道:“这是我好久以前穿过的袍子,因为今天是最后的时刻了,所以我从衣柜里翻出来穿上了,不过还是有些灰尘的味道啊。” 我缩在他怀里,道:“接下来我们会被怎么样呢?” 许琉灰笑了声,“像我很多年前那样。”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你看到高塔下的那些神像了吗?等一会儿,他们就会把我们押送下去处死,点火焚烧,最后埋在神像下面。” 这一刻,冷意彻底侵蚀上我的骨髓。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翼世与教会的残酷与冰冷。 我问道:“老师,我逃走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空房间,那些地方就是曾经照顾你的人住的地方吗?” “嗯。”许琉灰微笑着看我,黑色的虹膜在高塔的映照下有着些晦暗,“你知道吗?在最初翼世其实是教会一手哺育起来的,但翼世越来越强大,反而控制了教会。教会内部有了很大的争议,翼世便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让教皇与部分主教失贞,诞下属于翼世的血脉,然后让这个孩子作为桥梁承接两边。不过……一代孩子是不够的。” 我的鸡皮疙瘩顺着胳膊往上爬,呕吐的欲望袭来,几乎无法呼吸。 许琉灰轻轻地抚摸我的手臂,道:“我是第三代,我的双亲是……姑侄关系。” 我道:“老师……” 许琉灰摸着我的头,又道:“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离开这里,或许……很快就会与我未曾谋面的表叔成婚。所以,我一直很想逃走,我想当一个普通人,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想拥有干净的血液……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机会。” “那时,教会出现了一个同样优秀的主教,对方和翼世有着更紧密的联系。我当时觉得,说不定我可以从这里逃走,他们可以让他做教皇……但是,我还是被抓回来了。那些贴身照顾我的人因为看管不严,所以他们被处死了,连那名主教也被认定是帮我逃走的元凶处死了。” 再一次的,我想起了他曾说的那句话:在夜晚,它们就会变得很恐怖,很吓人的。当然,后来不害怕了,因为我是神的信徒,它们会庇护我。 我话音颤抖,“这才是……庇护的意思吗?” 许琉灰摸了摸我的头,“对啊。” 他道:“我曾经想过,如果我不老是想着当普通人的话,他们就不会经历这些事。但还好,我是神的子民,他们为了保护我而死的话,神一定也会让他们成为神的子民的。” 第126章 我嘴巴张合起来, “那刚刚那个主教呢?” 许琉灰道:“嗯,他是从小送到和家的,是第四代。严格说起来, 他是我……的弟弟又算是我的侄子?我也算不清楚,太复杂了。” 他说到最后, 还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 我的头脑已经炸了, 好恐怖,好恐怖的天龙人!我曾自认为我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代表, 但这一刻, 我意识到,青山绿水出的刁民可恐怖多了! 许琉灰又道:“那你呢,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是问我为什么要威胁和洛,还是为什么没有对和洛动手, 又或者是其他。所以我只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许琉灰道:“你没有杀和洛,是因为你有怜悯之心,不愿意杀一个无辜的人。那……你又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也想着带我走呢?” “那老师为什么又会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呢?” 我问。 许琉灰静静地望着我, “你原本可以离开的, 我和摩甘比没有合作,但是……有个人和我传了消息。他告诉我, 他和你才流着一样的血液。” 我终于了解了一切, 我道:“所以老师给我留的后路就是,我配合那个人杀了和洛, 他带我离开对吗?那老师刚刚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呢?” 许琉灰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我比你要更擅长说谎。” 那是你没见识过我真正的本领! 虽然我不知道, 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他见识了! 人之将死, 很难整活。 我叹气,“怎么办, 我们真的要死了吗?” 他像是越来越虚弱一般,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许久,我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润。 “我的孩子。”许琉灰的唇擦过我的脸颊,道:“好孩子。” 我望过去,许琉灰的黑眸里溢出了一颗颗泪水,连睫毛也濡湿了。他嘴里呼唤着孩子,可他自己却更像孩子,几乎要蜷着身子,用他所有的体温温暖我。 “孩子总是很吵闹,体温又总比大人高。” 许琉灰轻声道:“恰好这里,又冷又安静。” 我道:“没事,待会儿咱们被火烧一下,叫得又惨身体又烫。” 他笑出声来了,“如果……刚刚你真的能带我走,就好了。” 更深露重,狂风挟带着湿漉漉的冷意往高塔内蹿。 “砰——” 艳丽的烟花陡然炸上天空,一声又一声,尖啸着炸开。 许琉灰话音沙哑道:“时间差不多,他们……要来了。” 他话音落下,我看见房间内陡然浮现出巨大的蓝色光屏,心脏也随着光屏跳动起来。 那是捕真晚宴的直播,屏幕右上方是一个倒计时。 【本次晚宴已经到了尾声,非常荣幸的是,此次我要们邀请到翼世家族成员来参加本次晚宴,并对最近热传的私生子事件进行独家回应!】 捕真总裁坐在台下,微笑着鼓掌,牙齿散发着荧荧的光芒,无数弹幕才被她一口包住。 镜头一转,转到翼世家族成员脸上。他们脸上都带着拘谨的微笑,穿着昂贵的礼服,皮靴或者高跟鞋闪闪发光。 烟花在天空绽放,露天花园的花朵随风飘逸,夜晚的灯光配合烟花在他们脸上打下了瑰丽的光泽。尤其是,他们胸前闪闪发光的家族徽章,这是他们拥有翼世家族信托基金的证明,也是他们是拥有翼世那昂贵的血液的证明。 “这名A老师的确是我们翼世家族的人,但这并非是我们与圣纪佛教会有所牵连的证明!他是私生子,这本是使我们家族蒙羞的事情,于是我们当年做出了决策,将他送往教会,定期提供生活费。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只有圣纪佛教会愿意收容。” “我知道大家对他曾是主教这件事便怀疑他帮助我们与圣纪佛教会进行资金往来,但实际上,他在成年后我们就和他彻底断绝了关系。而他也放弃了继续在教会之中,选择了结婚。前阵子,他出入我们家族的议会,也只是信托基金的分割!” “以上这些,即便我们提供证据,大家也难免有所怀疑。所以,我们亲自和圣纪佛教会进行了交涉,就算大家对他们争议颇多,但他们依然有为自我澄清的资格。接下来,我与它们会各自将今年的百分之十的营收用做慈善,作为这些天占用共用资源的补偿!” “在今夜,圣纪佛教会向公众宣布新任教皇人选,以及上任时间,同时公布对方的公民信息履历。这是教会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布所有履历信息的教皇,这也是我们与对方激烈磋商的结果,只为了证明我们翼世与圣纪佛教会绝不会存在依靠血缘姻亲暗自合作的情况!更证明其神职人员的贞洁!” 翼世家族的人面色愤慨,几乎每一句话都带着愤怒的感叹号,很快引起了热烈的掌声。只是很快的,烟花再次绽放起来,令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李默几乎要听不清声音,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医生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们将他扶到了不知道哪里,他仰头,只能感觉到鼻间的血一路蔓延,湿滑黏腻。 “李默先生,您这是情绪引起的,请您现在尽可能放空大脑。放心,这次订婚宴不会出问题的,您不需要关心过度。” 似乎有声音这么说。 李默没能理解,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可慢慢的,连眼睛都有了湿润的感觉。难道……眼睛也流血了吗? 他侧过头,发觉眼睫上的晶莹将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内容。 模糊的世界之中,他看见那个自己鄙夷的金发青年,他依靠在树下,用着一种近乎是恨的眼神看着他。 他又看见那堆满了奢侈装饰的高台之上,江森与亚连麻木地站在一起。主持人的话音不停,江森与亚连面对面站着,却像是表情缺乏雕饰的傀儡。 一切的一切,像是静音的,卡顿的图片一般。 最终,他坐在花园的角落,看见茂密的花墙之上,那一朵朵花朵。他找不到这些画面的连接点,他只是觉得,如果他没有流血流到这个地步,或许可以嗅到花朵的馥郁。 风吹到了空旷的地方吗? 还是只是吹到了他虚无的胸口? 李默终于张开了嘴,眉目拧紧,声音竟始终找不到一个阀门倾泻。他只能用手指指了指,一旁的下属会意,从中摘了一朵递给他。 他抬起手,颤动了几秒,没能接过。 那是一大朵重瓣的带着艳丽色泽的玫瑰,在指节交错之中,摔在了地上。 花朵摔在极为空旷的暗色中,花瓣散落飞溅,烟花简直如流动的血液摔碎在天际。 “请交换订婚戒指。”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斐瑞背靠着树木,他盯着手中的锦盒,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即便此刻眼泪在他的脸颊上流淌,可他依然散发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烂漫笑意来,他打开了锦盒。 他小心地捻出了那枚订婚戒指,几乎可以幻想出来,她为自己戴上戒指的样子。 他们本该订婚了的,不,他们已经订婚了。 没有错,那一定是她先为自己戴上的戒指。 斐瑞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只能微笑,保持着他那一如既往的优雅与尊贵。 他伸出手,为自己戴上了戒指。 冰冷的戒指摩挲指尖,穿过指腹,最后禁锢住指节与贞洁。泪珠是宝石最好的点缀,当它落在订婚戒指上时,便将那戒指浸润地愈发漂亮了。 江森松开了手,看见亚连盯着戒指在落泪。这是他们的订婚戒指,经过了……陈之微的手的戒指。 亚连像是终于找回了些理智,望着他,褐色的瞳孔里有着压抑的火焰。 他轻声道:“你会带我去见她吗?” 江森的指节触碰着他的头纱,最终,没能按照仪式规定地那样掀开。 他话音沙哑:“会的。” 亚连点头,又抬起手,望了望自己手上的订婚戒指。 “本次宴会圆满结束,格外的到来使得我们格外感到荣幸。” 那寓意着结束的声音响起。 江森与亚连在人群的簇拥中缓缓走下高台,他们踏在湿润的草坪之上,宾客的祝福伴随了一路。 亚连陡然感觉余光有什么闪烁起来,他望过去,才发觉树下的悬浮造景灯像是萤火一般萦绕在他们身边。星空闪烁,悬浮灯、路灯、小彩灯、玻璃、宝石袖口、订婚戒指……太多太多闪烁着光芒的东西让他感觉到视线模糊了。 他陡然想起来,他的怀里放着一根尖锐的木片。 不……或许已经不那么尖锐了。 亚连平静地想。 他看了眼彩排晚宴的宾客们,他们各自举着香槟,或是微笑,或是交谈,或是倚靠在树上。 亚连看见江森走在前方。 没有人……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亚连露出了一个轻飘飘的笑,他的视线仍被纯白的头纱遮挡住,也同样将他与外界阻挡。他的手抚摸上了胸口。 “砰——” 烟花再次绽放。 所有的喧哗都被烟花的声音所遮挡,天空的红无边无际。 亚连视线里的红也无边无际,他看向自己的手,已被血液染得成猩红。 那红从他的手蔓延到脸上,又浸染到脸颊旁的发丝上。 斐瑞的蓝眼也被飞溅的红染成成怪异的颜色,他像是全然未反应过来这一切一般。 众人的尖叫声响起,吵闹至极,医疗车的播报声也叫个不停。 无数人簇拥过来将亚连拉住,亚连却努力攥着木片,更用力刺向斐瑞的脸。另一只染血的手却摸到了斐瑞的手臂上,他喊道:“戒指——那本该是我的戒指!戒指!贱种,还给我!还给我!” 斐瑞的瞳孔瞬间涣散,他几乎顾不上脸上的伤痕,攥着拳头,“你发什么疯!滚远点!” 亚连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流着眼泪,想努力将斐瑞的戒指夺走。 “你才是贱种!”斐瑞同样陷入了某种疯狂的情绪当中,他几乎罔顾脸上的血液,瞳孔紧缩,“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她和我的戒指!你不能夺走它!松开手!松开!” 亚连的眼泪挂在眼睫上,呼吸之中,他只能嗅到铁锈的味道,“如果没有你……她早就该来找我的,该被她戴上戒指的人是我不是你!贱种!戒指给我!给我!” 当众人将他们分离的时候,亚连听见木片被他攥碎的声音。 “咔哒。” 声音清脆至极。 “咔哒——” 一声又一声。 翼世所有的家族成员尽数将□□上膛,神职人员们做着祷告的手势。 红衣主教站在神职人员与翼世家族成员中间,一颗颗蓝色的造景水珠顺着悬浮的钵体攀上喀左尔的指尖,又被他轻轻挥洒到他们的头上。 “圣纪神庇护。” 喀左尔轻声道。 随即,他们走向高塔。 “权限已打开。” “咔哒——” 电梯启动的声音响起。 教会的人将我和许琉灰簇拥着,带下了高塔。 翼世家族成员已然站在高塔前的神像阵中,神像围绕着他们,在迷幻的光芒下,他们仿佛也化身成了那些神祇一般。 我没忍住哭了,望着许琉灰,“老师,我不想死。” 许琉灰低声道:“真可惜。” 真可惜。 身后的神职人员带走了陈之微,她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不哭,可是泪珠仍然顺着眼睛往下流。她有些想挣扎,却又一步三回头地望向自己,无措至极。 他又道:“我可怜的孩子。” 他没忍住道:“让我……和她告别,可以吗?” 她像是完全没听懂一般,几乎惊愕道:“告别?” 神职人员又将她带回了身旁,他轻轻拥抱住她,轻笑道:“傻孩子,我……始终是翼世家族的成员,那是无法切割的血脉的延续。” 他又道:“今晚,只有你会被处死。” 她全然呆滞住,黑色眼睛里只有无助,泪珠一颗颗落下。 “许琉灰!你居然骗我,亏我还想着……回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小声地哽咽起来。 许琉灰微笑,“我说过,我很会骗人的。” 他的叹息声落下。 “砰——” 绚烂的烟花炸开,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许琉灰的身上,他身上的红袍在微风之中摇曳晃动。随后,他轻轻地拥抱了面前的人——他可怜的孩子。 许琉灰在她耳边留下一个吻,笑起来。她在他怀中挣扎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怀抱,用力撕扯着他的手要逃脱,可是无从逃脱。 “砰——” 又是一声巨响。 我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红得几乎像是从许琉灰的袍子中流出来的一般,翼世家族的人在神像阵之中,被神像所炸开的火焰灼烧,他们手中的枪支也在火焰中炸开。 他们挣扎痛呼着,火焰从他们名贵的衣服上爬到肢体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我几乎无法说话。 许琉灰用袍子将我裹在他胸前,一只手轻轻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道:“真可惜,我以为我会有家庭的。” 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流,心脏蹦蹦跳,话音颤抖起来,“我不懂……为什么?火焰?为什么?他们怎么会?” “因为教会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人,包括喀左尔。”我的视线一片黑,只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浪从不远处袭来,几乎烧得我脸颊发红。许琉灰却紧紧抱着我,怎么也不松手,他贴着我的耳朵,话音轻缓,“抱歉,骗了你。” 你他吗甚至也让他们给我传递你也会被烧死的信息,你的谎言怎么一层又一层! 我努力想要扒开许琉灰的手,可是他却按得很紧,生怕我看到任何场景。 我近乎无助地道:“我不懂,这场火……” “这是神在净化不洁。”许琉灰笑了声,“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他又道:“不要害怕,你是我的孩子。” 许琉灰微笑着,看着自己曾无法离开的家族——那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他们在火焰之中灼烧着。 喀左尔与教会众人在更为遥远的地方,他们低着头,并不敢直视火焰。如血一般的火几乎要蹿上云端,尖叫的声音犹如鬼魂的呼喊,焰火像是燃烧到了一旁的红衣主教身上似的。但仔细看过去,并没有,他只是微笑着捂着怀中人的眼睛。 喀左尔离开了,他感到了厌倦。 这是个很适合混乱的时候。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把从她手中得到的枪。 “咔哒——” 他上了膛,扣下扳机。 清风吹过。 “你还害怕吗?” 许琉灰问我。 我两腿战战。 害怕,害怕赌错了。 我看向那已然快熄灭的火焰,还有那些神像,以及挣扎着的人。 我害怕神像上传来的硝石味是错觉,还害怕,你没有骗我。 你说,多年前,他们是处刑后被烧死的。 可是,新闻中分明说了,那些烧伤的人之中有幸存者。 当年,分明是你用一把火烧死了无数人连同那名主教夺得了教会内部的权力。 你说,教会已经是喀左尔的势力了。 可是,喀左尔见到我时,认出我是“许老师”身边的人,到你面前却又装作不认识你。 他们分明在配合你和我玩大难临头的游戏。 你说,那些灯源即是你配合摩甘比的人引我向喀左尔过去的人。 可是,为何教会人员就没有和摩甘比的人撞见过呢? 将我引过去的行为里,教会人员也出力了吧。 许琉灰,你擅长说谎。 很巧,我也是。 他要我选的是喀左尔死,还是我死。 你要我选的是餐刀……还是枪。 你以为我选了枪吗? 我没有选择枪,我只是选择了……不上膛。 即便我感觉我该感到庆幸,可是最后许琉灰演的那一下还是给我吓到了。一阵阵后怕传来,我哭得差点冒出鼻涕泡来。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差点,差点,差点! 神经病吧,我他妈还以为真的完蛋了! 我额头阵阵冷汗。 “砰——” 一声枪响袭来,无数飞鸟略过。 我几乎僵住了身体。 ……枪声? 它为何依然鸣响了?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望见很远的地方,喀左尔高举着手,对准着天空。我抬头,这时才发觉上方不知何时有了一架载物无人机。 曾提起的心脏落回原地。 神职人员们面色平静地打扫着遍地的荒芜。 没多时,喀左尔朝我和许琉灰走过来,他看向许琉灰,轻声道:“许老师。” 许琉灰淡笑,“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方盒递给了我,“这好像是摩甘比给你留的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把枪递给了我。 我接过放到口袋里,对他笑了下。许琉灰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凑近我,道:“打开看看。” 我硬着头皮打开了盒子,发觉里面是我口袋里的一堆杂物,甚至还有我扔出窗外的餐刀,里面仍然是留了一张字条。 “:(” 我:“……” 别他妈惦记你那“:(”啦!你亏大啦!我赌赢啦!摩甘比和翼世的合作注定无法达成了,你们吃不到一点利啦!碰上鼠鼠我啊,就等着传染鼠疫一路被瘟得人生滑坡吧! 我在心里暗爽,却发觉许琉灰捏住了我的肩膀。 他轻声道:“他不是好孩子,不要和他玩。” 我:“……” 你不是挺看重什么血液延续的吗?在全息相册里,你亲口说过的话:我永远无法离开我的家族,因为我们血脉相连。 算了,你烧都烧了。 我暗暗想着,却又听见许琉灰道:“你饿了吗?哭了这么久,跑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吧。老师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我立刻转移话题,揉着哭肿了的样子,“老师,我还不懂一件事,就是……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你还要骗我?我还以为我真的要一个人被处死了。” 许琉灰握住了我的手臂,指尖很轻地划过了我的手背,最后停留在我的脸颊上摩挲了下我的眼睛。 他慢慢笑起来,话音有些沙哑,“好孩子,我很想你。” 我:“……”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 什么意思!如果是我想的意思,我真的会在骑马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把鞭子往死里甩! 第127章 “老师, 谢谢你的餐食。但是……明天我还有一场……”我看了眼终端的时间,道:“不对,已经是凌晨了, 今早我要参加众议会议长的竞选。” 几名神职人员低着头,将桌上的餐食撤掉。 我透过高塔窗外看见稀疏的星空, 又摸了下有点撑的肚子。 他们递上漱口的器具, 我也跟着漱了漱口。 许琉灰用餐巾擦了擦唇上的漱口水,又清洁了下双手, “没有关系的, 不出意外会推迟。” 我有些愕然,“啊?” 他擦着手,回头望着我笑,“相信我。” 许琉灰话音刚落下, 我的终端便震动起来。 我刚拿起来,便发觉终端里的信息已经炸了。 [季时川:你在哪里?我快到捕真会场了。] [季时川:?] [季时川:草,你不会挂了吧?] [季时川:斐瑞说联系不上你?] [季时川:等我。] 我看了眼时间,他发最后一条信息的时候, 我已经被抓到教会了。 除了季时川外, 就是斐瑞的消息轰炸最多。 [斐瑞:他们把你安全送到会场后,记得回消息。] [斐瑞:抱歉, 我临时有事。] [斐瑞:会场那里我安排了安保] [斐瑞:我刚想起来, 我送给你的礼服还没给你。] [斐瑞:你在哪儿?] [斐瑞:通话未接通] [斐瑞:通话未接通] [斐瑞:通话未接通] [斐瑞:……为什么] 甚至连李默都发来了消息。 他的消息十分简短。 [李默: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什么东西, 什么, 他们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吗?我要解释吗?等下, 我现在回消息算不算诈尸,嗯?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 陷入了茫然之中。 许琉灰微笑望着我,“看来你收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消息。” 我回过神来,继续查看,终于发觉了一封众议会的邮件,邮件中说明由于一些不可抗力推迟了。 我关上了终端,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不可抗力,“到底是为什么会推迟呢?” 许琉灰扶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道:“因为……他们竞选的场地是翼世旗下的,不过今晚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你想问我推迟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毕竟,之后还有得忙的。” 我实在有些好奇,许琉灰把他们一锅端了,之后要怎么面对翼世与圣纪佛教会。 毕竟,如果他一人幕后操控教会又兼顾翼世的话,下场只有一个——翼世与教会的关系做实,继续被抵制反抗,股价继续下跌,恐怕之后的舆论会更糟糕。 即便翼世这样的大象不会元气大伤,却也依然会受到一定的冲击。 尤其是昨天……翼世已经通过捕真宴会进行了切割。 我犹豫许久,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 许琉灰顿了下,才道:“代持。” 他微笑着看向我,“今晚所有的核心成员都死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翼世最新研发的科技就是全息造影,只要稳定住舆论的局势,他们死又不死谁在乎呢?” 我思量了下,才问:“之前质询会上我参与考试的录像,就是用了造影技术?” “嗯,当时手段还不算成熟,所以连带着录像也要处理。”许琉灰笑了下,“现在的话,即便是直播也可以处理。” 我想起来了质询会上的事,便问:“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校内的成绩全是满分?毕竟我的学习状况你也知道,你似乎也批评过我。” 许琉灰探身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可是老师觉得你的态度值得满分。虽然你的确有很多错误,但是在老师眼里,你非常认真,非常努力,也非常的尽力,为什么不能拥有满分的好成绩呢?” 他又道:“其他老师听了我的话,也很认同,所以给你改了分数。” 我:“……” 我受够了,好恐怖的一个人。 我站起身来,道:“老师,我觉得已经很晚了,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师好好休息吧。我也打算回去了。” “那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许琉灰起身,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红袍,露出了身下的衬衫。随后,他又将衣袍放到衣柜里,回头看我,“我带你去看看其他的房间。” 他牵住我的手,带着我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很是狭窄,除了床、衣柜、沙发、小型书架和盥洗室外什么也没有,连装修风格也十分朴素。 我有些惊讶,这里连窗都没有,那些东西挨挨挤挤在一起让这里的空气都有些不流通了。 我道:“老师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 许琉灰道:“朴素并没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它们很温馨。” 他顿了下,“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老师之后……估计要忙很久,会很久都看不见你了。”许琉灰站在我身后,扶住我的肩膀,又凑近我耳畔,“不过我会尽可能抽空陪你的。”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让我喘息一会儿,我求你了。 许琉灰想了想,又道:“好孩子,你还记得之前,我答应你给你送礼物吗?你好像一直没有要。” 他道:“我正好想到,你既然是我的孩子,也应该拥有一份属于你的信托基金。” 我:“……听起来好像是好东西。” 但是我只是个文盲,我没听懂。 我问:“是像股份那种东西吗?还是什么?” “傻孩子。”许琉灰望着我,黑色的眼睛里有着点笑,话音轻了些,“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我拿出了终端,“你不跟我说我上网查。” “很有求知欲。” 许琉灰又笑起来。 他将衣袍挂在衣柜里,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床衣被。在狭窄的房间里,灯光昏黄,他抱着被子,卷曲的棕发落在脸颊边缘,看起来倒真像是影视剧里常有的温馨画面。 他深深呼吸了口气,转身进了洗手间。 我又在着狭小的房间里望了望,很轻易便看见了书架里那些书。它们都有些陈旧了,书页边缘都有些粗糙,大多数都是绘本或者故事书,画风可爱至极。除却这些,便只剩一堆教会出版的各种神学书籍了。 许琉灰还在洗漱,我有些无聊了,躺到床上,便只能看见那昏黄的灯光。 这里太古朴陈旧了,以至于我怀疑我穿越到了旧文明时期,并且怀疑许琉灰不喜欢新科技和各种电子设备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习惯。 好无聊的地方。 我没忍住想。 盥洗室和房间一般狭小,洗手台又有些矮,许琉灰有些不适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待在这座高塔了,即便他被拘在这里有几天了,但他依然感觉到了一些生疏。 镜子有些发黄,他解开袖扣,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颊,却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又抬起手,看着水滴从指尖落下,饶有兴趣。 终端震动了下,下属打来了电话。 “许先生,公证处那边已经在运作了,信托公司会在明天与您邮件沟通关于翼世家族的股份与基金安排,您确定要将陈之微小姐加入家族信托基金名单之中吗?” 对方顿了下,道:“这是对方的疑惑,因为目前所有资产与股份按照继承法来说会由您继承的,所以需要您的确定。” 许琉灰笑了下,“我确定。” 她是个好孩子,当然会得到奖励。 终端里,对方又道:“我清楚了,我会如实传达的。还有就是,安德森家族那边的订婚宴彩排出现了一些问题,亚连安德森似乎因精神状态问题严重而袭击了当前的卡尔璐总裁斐瑞,还有就是李默安德森——” “我知道了。”许琉灰挂了电话,一抬眼,便发觉镜中的青年面上有着很淡的不悦。他垂下眼眸,几秒后,才又让自己保持上了微笑。他这几天并没有睡好,眼下有着很淡的青黑,他没忍住凑近了些。他将耳上与脸上的神职装饰摘下,眼睛却转动着,打量起来了自己的容貌。 几秒后,他才立刻将视线移到了镜子之外。 许琉灰的笑意又淡了。 他有些……想改变主意了。 她还是个少年期末期的孩子,她还那么肤浅,她对这世界尚未理解那么多,她甚至在害怕时还会流泪…… 可爱的孩子。 在今夜之前,他始终认为这个被他看做是孩子的孩子,就算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是需要教化、需要引导、需要陪伴的孩子。可在今夜,她做出的选择却让他意识到,她是个如此诚挚又心软,对外界不设防的孩子。 她会受伤的。 如果离开他的话。 为什么不把她留在教会里,让她接受教会的洗礼呢? 又或者,他也可以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她。 许琉灰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兼顾工作还有照顾她的,就像是他当老师时一样。他可以像以前一样,为她准备三餐后再去工作,叮嘱她注意身体,还可以帮她安排更轻松更合适的工作。 他可以为她穿上更适合孩子穿的衣服,那些衣服会兼顾舒适与美观。 他还可以教导她很多事,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他都可以的。 他也可以……和她成为完成的整体,不对,她是他的孩子,他们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许琉灰感觉心里暖融融的。他意识到这是爱,是老师对学生的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是长辈对晚辈的爱。这种爱此刻流淌在血液里,令他生出了一种渴望来,渴望着与她密不可分。 他的孩子,还太小了。 许琉灰这么想着时,却听见一声响。 他看过去,她拧着门进来了,话音有些疑惑,“老师你进来好久了,我以为你晕倒了。” 许琉灰在盥洗盆里甩了下手上的水珠,朝着她招手,“没有,刚刚在想事情。快过来洗洗手和脸,你刚刚哭了好久呢。” 他说着,却见她反手关上了盥洗室的门。 许琉灰眸色深了些,微笑道:“怎么了?” 她走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腹,将手伸到他面前,“那老师帮我洗?” 许琉灰喉结滑动了下,笑里带了点气息,“可以。” 他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她便和他贴得更紧了,柔软与炽热都贴上了他的后背。 许琉灰闭了下眼睛,打开水龙头。 他将洗手液均匀地涂抹在她的手上,眼镜上沾染了几滴水液,一时间令他视线有些模糊。几秒后,他的指尖与指腹细致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又按压上掌心,白色的泡沫破碎。他听见她倒吸了口冷气。 许琉灰没忍住笑了下。 ——他年轻的孩子。 可下一秒,她一只手便迅速挣脱他的手,加上洗手液的润滑,像条鱼似的钻走了。那只手与水龙头里的水拍打起来,一大片水花溅洒在他胸前,半透明的衬衫紧贴着胸腹。 “老师,湿了诶,要不要解开扣子吹一吹?” 她笑出来,很有些得意。 许琉灰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她的手灵活地将他的衬衫扣解开,又探到深处。他两手扶住了洗手台,血液奔向太阳穴,脸颊开始发热。 他伸出一只手,关上了水龙头,却有些乏力,并未拧紧。水龙头里的水流像一根根细线,黏连着落在盥洗盆里。她喉咙只有快活的笑声,手指牵连着水液,令他几乎要站不稳。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响起。 许琉灰的腰腹弯折起来,他攥着盥洗盆边缘,手指攥得苍白。 这里是教会,这里是他曾居住多年的高塔。 代表主教身份的耳饰与面饰摆在洗手台台面,有些水珠已经洒在了饰品上,令它们呈现出一种晶亮的光泽感。 饰品因外力而震动着,没一会儿便沿着边缘落在了盥洗盆里。 许琉灰伸手想将它们拾起,手指却又颤动了下。他不知为何又笑了起来,精神上的颤栗令他几乎快要不认识眼前的东西了。多年的空虚在此刻充盈,精神上的愉悦,身体上的满足,都让他忍不住张开了嘴。 他花了许久才终于抓住它们,一抬手,身体又因重力往前一倾,手臂痉挛一下抬起。 “哧啦——” 水龙头被他的手打到,拧到了最大,水流哗啦啦地冲出。 许琉灰的嘴唇被喷吐出来的气息所浸润,镜片起了很淡的雾水,他透过镜片又看向镜子,隐约只能望见在雾气之中的嘴角的涎水。 他用手背捂住唇,喉咙里溢出了一声闷哼。 许久,许琉灰压在盥洗盆上的手臂骤然僵直,眼前也模糊了起来。他失神许久,眼睛有些发热,生理泪水也挂在了眼角。 他刚回神,便发觉她扶住他腰部的手却已松开。 许琉灰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抓。她一时不察,身体再次贴紧了他的背部。 原本抽离的温热再次紧贴。 他的腿颤动了下。 “老师……” 她话没说完,他便抓着她的手,侧过脸吻过去。 许琉灰察觉到她似乎想离开,可是他并不想让她离开。 她是个好孩子,她可以做得更好的。 他什么都会奖励她的。 许琉灰抓着她的手,让她贴得更紧了。 “老师我——” “好孩子。” 我的话被打断,眼前有些发晕。 救命,别啊,怎么回事,厚乳也是可以被强制的吗? 我努力想要往后撤,但许琉灰根本不松手,我只能含着眼泪继续。 这个夜晚对我来说太漫长了,漫长到我都快站不稳了。 “累了吗?” 许琉灰有些担忧,眼角却潮红至极。 我疯狂点头。 都这么久了,我就是头牛,也得累死了。 许琉灰点头,但下一秒,他就抓着我的手往前一挪,我就和他颠了倒——换他从背后将我抱到怀里了。 我有些迷惑,却感觉许琉灰很轻地吻向了我的耳畔。 “……老师你——!” 许琉灰蜷缩着身体,将我紧紧地圈在怀里。 他扶着我的腰部,又握着,他道:“老师帮你,好吗?” 我:“……” 不好,不好,不好! 我真的营养不良了! 许琉灰用力将我卡在了洗手台与他的怀抱中,手指极其灵活。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倒霉,或死于背叛。 很显然,另一个陈之微背叛了我。 干!你别顾着兴奋啊,你想想我啊! 许琉灰很有些开心似的,“真厉害,我的孩子。” 我:“……” 我哭了,真的。 许琉灰亲了亲他怀里的孩子,潮热的眼睛却又弯了起来,晶莹的水泽溢出了眼角。她张着嘴,发丝有些凌乱,眼睛里还有这些迷茫,泪汪汪的。 好可怜……好可爱的,他的孩子。 她的嘴唇被他的吻所濡湿,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许琉灰的手并未听,却又没忍住望向了自己的胸口,喉间溢出了一声叹息。 他觉得,她应该饿了。 他扶住了她的头。 许琉灰觉得,他真该好好哺育他的孩子。 是的,我跑了。 我只睡了几个小时,天刚刚亮,我就跑了。 许琉灰被我吵醒了,却只是支着脸望着我笑。 我有些惊慌,但依然镇定道:“老师,我觉得我们——” “你要去哪里?” 他问我。 许琉灰轻笑了声,道:“算了,你回去吧,教会的人会送你回去的。” 他道:“要忙工作了对不对?真努力了,好孩子。” 我:“……” 你差不多得了! 总而言之,在许琉灰的默认下,我跑回了房子。 当我回去时,我才发觉房间空荡荡的,竞选团队看起来也跑路了。 妈的,怎么回事,都以为我必死是不是! 好吧,其实我昨天也差点以为我是这样! 我踢掉鞋子,一路摸到了房间,躺下大睡。 终端疯狂震动,一堆新闻播报弹出,我选择了屏蔽。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要睡觉,我真的太累了,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晚安,全世界!许琉灰除外! 第128章 七夕加更,与主线剧情无关慎重购买 在我声情并茂朗诵完宣言后, 李默把我电话挂了。 可恶!我后面还有一大段苦情宣言没能朗诵呢! 浴室的水还在哗啦啦流,我高举着手,只有头上的洗发露泡沫不断往眼里钻。我只能揉着眼睛, 冲了冲泡沫,又躺回浴缸里泡着玩终端。 明天就是捕真晚宴了, 我现在还是有些惊慌的, 算了,还是看看论坛吧。好吧, 这样子真的有点自恋,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他们对我到底有何种滤镜诶! 我刚一打开论坛,便立刻看到一大片贴子。 【理讨,卡尔璐总裁是不是在暗示他和vv……】 【福利院vv照片与视频自截精修禁二传二改】 【请正确看待合照,嗑cp看八卦的是不是都看不懂这是一场政治上的合作与宣传?!】 看来和斐瑞的合照还是引起了一些讨论的, 我正琢磨着,却陡然发现一条热帖被顶到了最上方。贴子的标题十分醒目。 【真把人当傻子以为什么破烂都嗑啊,信vv喜欢斐瑞不如信所谓的霸道总裁O爱当小三挖墙脚捏】 我:“……” 草,这位网友, 你的攻击性很强啊。 这条帖子的热度十分高, 几乎高达四百多栋楼。 我没忍住点开了贴子,这楼主一楼就开始了长篇大论, 底下打成了一片。 【楼主:话说在前头我就是上头了, 我就是嗑VA的,但在嗑cp之前, 我就认识ASL。我跟他还有FR是一个学校的。A和F的关系整个学校都知道,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但是在学校里大家都更喜欢F,说F更好说话, 而A就给人一种很聪明有点瞧不起人的感觉。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直到有一次参加了A和F的聚会。】 【爱V信V:我靠,有瓜,细说!】 【VV指定女朋友:这种故事我一天能编无数个,cp狗能不能编点好的】 【楼主:你们当做是假的随你们,反正F有本事就追到这里删帖。当时聚会就在F家的酒店,我们去沙滩晒太阳,结果刚刚要到地方,就听见一个人和酒店管家争论起来了,那人刚从外城区到酒店里,对什么都不懂。但说话特别逗。管家跟她说这里出生率低,她说外城区特别能生,怎么不去外城区抱。管家就觉得好笑,她说想要劳动力也行,外城区的年轻人也是愿意当场认内城人爹妈的。】 【用户yhudiqw:啊,她确实说得出来这种话哈哈哈哈】 【江边树:然后呢?】 【神爱好孩子:好孩子。真可爱。】 【VV的老婆:楼上说话怎么一股长辈味】 【江边树回复用户yhudiqw:你和她很熟吗?】 【用户yhudiqw 回复江边树:关你屁事,收收天龙人味】 【江边树回复用户yhudiqw:?我认识你吗】 【装作没感觉回复江边树: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很蠢货】 【装作没感觉:楼主还在吗?她后来怎么样了?】 【江边树回复装作没感觉:???】 【江边树:一群人发什么疯,是因为现实废物只能在网上攻击别人吗?】 【神爱好孩子回复江边树 :可能因为你不是好孩子,如果在现实里,我真希望我的孩子不会遇见你这样的人。】 【用户yhudiqw 回复神爱好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神爱好孩子回复用户yhudiqw:你笑什么呢,你也不是。】 【楼主:别吵了别吵了,我继续说。没错,她就是V,F也是觉得她好笑,就邀请她和我们一起聚会。说实话,我们这群人里很多家世很好的人,他们都不太看得起外城区的人,连A也是。所以聚会的时候,大家都阴阳怪气V,F就替V说话了,你们以为他是说好话吗?不是,他表面帮V说话,实际上也在尖酸刻薄。你们以为我要替A说话是不是,不是的,A也加入了看不起她的行径里。但是——V她真的很神奇,别人嘲讽她当耳旁风,但A一说,她的眼睛就盯着他不放,还有点犯傻似的,一直和A献殷勤!A原本气势很足,结果都被她的殷勤都搞得有点羞恼了。】 【用户yhudiqw :演的吧。】 【杀了你们所有人:因为她只是个蠢货!笨蛋!而不是喜欢那个什么A!】 【楼主:最精彩的就是,后来我们起哄V和A,A被气走了,V几乎立刻就追出去了。没多久,她就把A带回来了,二话不说给刚刚起哄那个人一拳。说真的,F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因为他一直是我们里面最受欢迎的人,结果A因为V的事一下子就成了中心。再后来,事情更好笑了,F表面装好人处理完了这些事,让我们都走了,但我临时有东西没拿,就折返了。结果一折返,就发现F和V在单独相处,我就坐在他们后面。】 【楼主:我可以直接说,就是这件事改变了我对F和A的印象,因为V当时一直在说她好喜欢A,但是她配不上。她又一直道歉,说自己没什么文化,不太懂怎么追求别人,如果冒犯了A希望F替她道歉。但是你们知道F在干什么吗?他全程都在暗示V,说A不好相处,说他看不起她,说让她放弃,又说自己可以努力帮她之类的,又说自己很喜欢她什么的。】 【楼主:不夸张的说,我真的从此对F印象差到极点,什么样的朋友会对追求自己朋友的人说对方坏话?尤其是F的家世摆明了不可能真的和V在一起,他分明就是故意耍V。后来我看到F和A在一块玩都觉得恶心,但我也不敢说实话,庭审上我知道他们订婚了真的非常非常开心。不仅是觉得他们很甜,还觉得F被拒绝了真的特别搞笑。】 【楼主:质询会上放的庭审视频并不完整,我给你们看看完整的版本,拉到最后看F表情。】 【楼主:[视频][图片][图片][图片]】 【讨厌下雨天:……原来还有这种事。】 【讨厌下雨天:算了,缺爱的贱种除了偷什么都不会。】 【vvDe小粉丝:啊啊啊啊受不了了这个表情,好败犬】 【嗑一口缺德cp:就爱嗑VF怎么你了,A粉真把自己当正宫啦。白莲绿茶总裁O是仙品中的仙品,舔的还是我家1更是仙品,一键追更!】 【blue 回复讨厌下雨天 :缺爱但这不是已经有人爱了吗^ ^】 【blue:有些人的羞辱更像嫉妒,不好意思,A和O就是更适合。】 【楼主回复 blue:嫉妒什么?嫉妒小三上位还没成功呢吧就在这里炫耀,对得起和A之间的感情吗?还晒孩子,祝F这辈子生不出来。】 【系统提醒:楼主已被投诉封禁发言权限,请各位和谐交流】 【静悄悄路过:草,这blue是权限狗吧?】 【分不清v与V:我怎么感觉更像是当事人?他不会就是F吧……】 【杀了你们所有人回复 blue :你是那个金毛贱种吗?】 【杀了你们所有人回复 blue:说话!】 【假装没感觉回复 blue:不是所有A都要和O在一起的】 【blue 回复假装没感觉:O能孕育生命,b却要看命,真可怜】 【江边树回复假装没感觉:不是所有A都想要孩子的。】 【用户yhudiqw 回复 blue:没事她要想要孩子我也可以当她孩子】 【神爱好孩子回复用户yhudiqw:?】 【假装没感觉回复用户yhudiqw:好恶心。】 【MO 回复 blue:omega应该摆脱婚姻、生育、家庭的束缚,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肤浅,总觉得世界上的人都要和你一样相信愚不可及的爱情,迫不及待成为信息素的奴隶,养育堪称寄生虫的孩子,最后将人生捆绑在A的身上。】 【blue 回复 MO:那我祝你一辈子没有人爱,没有人求婚,没有孩子,也没有家庭。当然,我也会祝福你事业有成,锦上添花,多好。】 【MO 回复 blue:何等肤浅,自甘下贱。】 【MO 回复 blue:孩子有什么重要的?】 【神爱好孩子回复 MO:孩子是世界的珍宝,你应该看看我的孩子。】 【神爱好孩子回复 MO:抱歉,你如果讨厌孩子的话就算了,我怕你伤害她】 【MO 回复神爱好孩子:你的好孩子说不定在别人床上用劲呢。】 【MO 回复神爱好孩子:别这么可笑。】 …… 这帖子也太长了。 当我爬完楼,我感觉许多张面孔在我脑海里交错闪过,每个帖子的口吻都如此熟悉。 ……错觉吧?哈哈哈哈,这群天龙人应该不会这么有空在这里狂发帖吧。 我感觉我可能是在做梦,这一切属实是有点太滑稽了,尤其是我居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翻了了长楼。我扶着浴缸起身,感觉头脑晕乎乎的。 糟糕,泡澡泡太久了,身体好软。 我用尽全力从浴缸中起身,披着浴巾胡乱擦了擦头和身子,便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床上。在昏迷前,我依稀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呕吐欲望袭来,眼前闪烁着许多星星。 妈的,早知道就不看这么久了。 可是他们吵得好厉害,好好笑啊! 我这么想着,陷入了睡梦当中。 当我再次睁眼时,我感觉我悬浮着躺在了一张卡牌上,嗯?嗯?嗯? 草了,我是在做梦吗?! 我这么想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抓着卡牌边缘到处看。此刻是一片晴朗的天气,蓝天白云,青草又高又漂亮,一切都梦幻地像是在绘本当中一般。 我坐在一张巨大的扑克牌之上,扑克牌正飞旋在空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八音盒的清脆声音,旋律活泼至极。 这到底是啥啊?我是谁?我在哪儿啊? 我有些茫然,一低头,发现锃亮的卡牌之上浮现出一个我的面容来。我穿着一身奇怪的制服裙,黑发被一个巨大的蝴蝶结束起,蝴蝶结甚至是红色的。 这一瞬,我感觉我像是一只被当做礼物的老鼠。 怎么回事,什么老鼠,我在想什么! 可恶,这到底是哪里啊?又到底要往哪里走啊! 狂风陡然袭来,将扑克牌掀倒了个个儿,我抓着扑克牌,它便弯折起来将我安全地送往了地上。 在我抓着扑克牌要飞得更高的时候,我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 “要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很轻。 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他穿着条纹马甲西装,坐在巨大的怀表上,头上有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 “好心的兔子,你能带我安全着陆吗?” 我问他。 他转过头来,望着我笑了下,兔耳朵晃动了下。他坐着怀表飞了过来,将我一把拉到了怀表上。 我长舒一口气,看向他,“你好,谢谢你呀!” “你好,我是斐瑞。”他朝我伸出一只手,这是,我才发觉他的手居然也是兔子的爪子,覆盖着厚厚的绒毛。我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上去,他的耳朵动了下,脸颊有些发红,想要往回拔出爪子,“别这样。” 我没忍住攥紧了他的手,揉搓起来了他的爪子。 斐瑞胸口起伏起来,微微抬起下颌,喉结滑动,他的长耳朵也垂落了下来,时不时晃动了下。 “别……我不喜欢别人摸我。” 斐瑞的话音断断续续的。 怀表在空中飞行,陡然转了个方向,他一时始终摔倒在我身上。 斐瑞的脸埋在了我的肩膀上,“好了没有。” 我道歉:“对不起,因为觉得很可爱就……” “那……我原谅你。”他的兔耳朵擦过了我的脸颊,下一刻,我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又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默默我的耳朵。” 我有些惊讶,仔细打量起来了他的耳朵。 白而透着淡粉的耳朵隐藏在金发里,他的眼睫翕动着,“嗯。” 我伸出指尖轻触了下,柔软温热的触感袭来,下一秒,他的耳朵便骤然颤动着甩开了我的手。斐瑞的脸颊已经红透了,“快到了下午茶的时间了,不要这样。不过,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喝下午茶。” 他的爪垫按住了我的腿,低声道:“下午茶过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的。” 斐瑞正说着,怀表便在天空飞旋了一圈,落在了花园里。 这花园简直就像是巨大的丛林,奇怪的花与树扭曲着像天空长去,斐瑞牵着我的手,道:“下午茶会有讨厌的猫,所以要注意。” 他话音刚说话,我便听见了一声“窸窣”,紧接着,一对身影窜出。 他们身后长长的黑尾巴摇摆着,头上是一对猫耳朵,一名青年黑发绿眼,一名青年棕发绿眼。他们各自脸上都有伤痕,黑色的爪子上有着伤痕。 “我讨厌你,艾什礼!” “我讨厌你,莱纳特!” 他们望着对方,最后又望向斐瑞,异口同声道:“我讨厌你,斐瑞!” 等下,有点好笑。 救命,我不想笑,却没忍住笑出声了。 他们又望向我,很怪异的是,他们长得很有些相似,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黑发绿眼的青年是艾什礼,棕发绿眼的青年是莱纳特。 斐瑞道:“她是我的客人,不是你们的客人。” 艾什礼的尾巴竖了起来,绿色的眼睛皱成了竖线,“她才不是你的客人,她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我下意识道:“啊?” 艾什礼望着我,绿色的眼睛里溢出了一颗颗泪水,“你是来找我的。” 我没忍住上前一步,伸手放在他头上,手还没落实,尖尖的两只黑色耳朵便动了动往两边挪了挪,似乎给我留了个放下手的位置。 艾什礼张开嘴,尾巴几乎炸毛,“快点!” 我愣愣地放下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便看见他身后细长的尾巴晃动起来。 斐瑞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推开了艾什礼,“讨厌!讨厌的黑猫!” 艾什礼呲牙,喉咙里发出了哈气的声音,冲着斐瑞的耳朵咬了口。他抓着我的手,肉垫和茸毛暖洋洋的。 莱纳特趁机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把我的手放在他脑袋上,“我等了好久,你怎么还没有摸摸我。” 我连忙也摸了摸,他这才昂起脑袋,尾巴也晃动起来。 斐瑞也生气了,薄唇湿漉漉的,眼睛有些红,迅速转移目标和莱纳特打了起来。茶会的桌子与茶杯碎了一地,艾什礼眨了眨绿色的眼睛,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突然抓着我跑起来了。 “狗要来了!狗要来了!” 他大喊着。 下一秒,艾什礼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猫,将我叼在嘴边跑动起来。 草,什么情况,我不会要被吃了吧! 我莫名生出惊恐,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颠簸后,我一阵阵眩晕,越发想吐。 艾什礼终于将我放在地上,他仍然持续着黑猫的身形。 “它们越来越近了,我过去应付它们,你要等我回来。” 黑猫这么说,绿色的眼睛望着我,又用粉红的鼻子拱了拱我的脸。 那是湿漉漉的,又暖融融的鼻子。 黑猫离开了,我扶着树缓了许久,一抬眼,看见一间格外精致的小屋子。 我打开门,看到了三只巨大的狗,它们挨挤在房间里,三双眼睛望着我。 我:“……” 等下,艾什礼,你不会是把我当诱饵了吧?! 三只狗狗品种各异,皮毛都漂亮极了,它们对我并没有敌意,好奇地望着我。最有趣的是,它们的眼睛分别是黑色的、灰色的、黑色与灰色的。 我在它们面前实在有些渺小,吓得我有些想哭,“别、别吃我!” 它们一个个从小屋子里走出来,走路都发出巨大的动静。它们轮流走过来嗅了嗅我,黑色眼睛的狗狗道:“我叫江森。” 灰色眼睛的狗狗道:“我叫迦示。” 那只黑灰异瞳的狗狗道:“我叫季时川。” 我道:“我不想知道凶手的名字……” 江森道:“你选吧。” 我:“……选什么?” 季时川道:“选一只乖狗狗。” 迦示道:“我会对你很好的。” 我:“……啊?” 江森用鼻子嗅了嗅了我,黑色眼睛里有着认真,“我的血统高贵,我很聪明,我还很忠诚。”它说着,又用头蹭了蹭我的头,尾巴摇晃起来, 迦示朝着江森狗叫了几声,凶狠至极,江森也不敢示弱,狗叫不停。没一会儿,它便垂头丧气地朝我走来,呜咽了几声,“我被咬了,我好疼,我没用,但是……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知道你需要我,但我的血统没那么好。” 江森吼叫起来,“它是骗子!它是坏狗!我才是好狗!” 我看向了季时川那只双拼狗,它连身上的皮毛颜色都是黑灰双拼的。双拼狗道:“我喜欢咬人、很聪明、不服管教的同时还喜欢管别人。” 我:“等下,你说啥?” 双拼狗道:“比如现在。”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季时川陡然转身,朝着江森与迦示扑过去开始咬它们。它一边咬一边大喊:“她偷偷跟我们说,只要我们其中一只狗赢了,她就带赢了的回家!” 我:“……我没说!喂!你他吗!” 我大为震撼。 “铛铛铛——” 不知何处的钟声响起。 地面陡然塌陷浮现裂痕,三只巨大的狗陡然陷入裂痕之中,一只巨大的黑色睡鼠瞬从我身下钻柱。它窜出来,将我驮到背上开始狂奔。我一把抓住它的胡须,“滚开!放我下来!” 好恶心!老鼠和老鼠也是不同的! 我用力抓着它的胡须。 睡鼠陡然抬头,有些生气地望我。 我喊道:“滚开!” 它眯着眼睛,一甩,直接将我甩在草坪上。 我这才满足,拍了拍灰,地上的裂痕逐渐蔓延。 睡鼠却并未离开,冷冷地看着我,随后冲过来咬着我的脖颈又试图将我甩上它的背部。 我:“……” 我再次抓着它的胡须,拽得它咯吱咯吱叫,它这才气呼呼地再次将我摔在地上。我滚了一圈,再回头,睡鼠已经跑了。正当我有些开心时,却发觉不远处的一颗树后,它仍在窥着我,似乎在酝酿什么似的。 也正是这时,天空化作一片红与一片白。 红的那处,玫瑰伴随着桉树悄然生长,长成了一片巨大的玫瑰密林。密林之中,一片城堡拔地而起,红色的王座也浮现出来。 白的那一侧,纯白的花瓣与鸽子随着风纷飞起来,清脆的鸟叫声伴随着圣洁的唱诗班的声音。一座座教堂从天而降,阳光打下,白色王座骤然冒出。 红与白的边界线如此明显,我偏偏一脚站在一侧。 红色那一侧,王座之上的青年黑发金眸,眼睛下点缀着红心,容貌昳丽又沉郁,礼服昂贵。他手边则是一个更小的红色王座,黑发褐眸的青年穿着漂亮的礼服,手里握着红色的精致香扇,怒气冲冲地看我。 他们身后是一群穿着红色战服的士兵。 白色那一侧,王座上的青年棕发黑眸,眼睛下是白心,俊美温和,笑意温暖。他手边另一侧同样是更小的白色王座,坐着一名白发红眼的青年,他垂着眼睛,无悲无喜。 他们身后是一群穿着红色战服的士兵。 我这才注意到,我竟像是处在一个棋盘上的地方似的。 黑发金眸的青年道:“我是红君主李默。” 棕发黑眸的青年道:“我是白君主许琉灰。” 我道:“我是q.q群主。” 李默道:“你无法中立,你必须选择归属是红还是白。” 他又道:“如果你不归属于我,我会杀了你。” 他旁边的青年喊道:“听到没有!你必须选我!我是亚连!你选对面的贱种我不会放过你的!” 许琉灰道:“你可以中立,但是好孩子会选择对的一方。” 他旁边的青年低声道:“我是喀左尔,你可以不选择我们,但你会遭到神的谴责。” 李默道:“白君主穷奢极欲,手段歹毒,他不是合格的君主。” 许琉灰道:“红君主暴虐无道,心狠手辣,他不适合当君主。” 亚连道:“我是最漂亮的,我比李默要年轻,比许琉灰要貌美,还比什么喀左尔要更懂得向你求欢。” 喀左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我拥有白头发与红眼睛。” 我:“……”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我睁开了眼,看见了纯白的天花板。 ……原来是梦。 喀左尔,谢谢你,你的台词太出戏了,以至于我的梦被我笑醒了。 第129章 【最新日报:昨夜捕真宴会上翼世与圣纪佛教高调切割关系, 于今早翼世家族再次进行了晨间会议宣布将进行内部改革,全体成员将逐步放权组成新的掌权机构】 这条新闻是今日的头条,翼世与圣纪佛教会的事情终于成了定局。许多人关心的A老师的问题则再也没有在乎了, 因为与此同时还有两条相关新闻被圣纪佛教会放出。 【圣纪佛教会已拟定下任教皇——喀左尔,目前教会中最年轻的红衣主教, 他的履历已被公开, 乃曾经的和信药业的公子,曾用名和洛。在和家倒台后, 则被送入教会中抚养。联邦宗教报主编对此解读:圣纪佛教会很有可能正在以喀左尔为由头摆脱翼世的控制】 【圣纪佛教会昨夜突发火灾, 目前暂未确定原因,但根据教会内部人员说此为教会多年以来的问题,内部大多是纯粹木质构造又与挨近荒山,经常有突发性的火灾。另一部分成员则表示, 这是神降下的净化不洁的火焰。】 这一次火灾与多年前的火灾被联系起来,许多人则阴谋论的认为圣纪佛教会恐怕是在进行一些神秘的仪式,而这仪式很可能与处刑有关。因为所有相关新闻当中,A老师的处理被一笔带过, 连一张近照都没有。 今天注定是一场互联网的狂欢, 几条花边消息以极高的热度骤然空降到各大社交网站头条,每一条都十分劲爆。 【监察官03昨日与捕真分会场遇袭, 目前已失踪。】 【安德森家族与江家订婚彩排上, 亚连-安德森突袭卡尔璐现任总裁,截至目前卡尔璐当家人仍在治疗中】 【奥朵低调现身四城, 疑再次与摩甘比家族会面】 【李默-安德森截至目前并未对卡尔璐总裁遇袭一事发表回应, 且拒绝了所有相关采访】 “李默先生, 众知社媒——” 下属话音尚未说完,便被李默打断, “拒绝掉。” 他心下深深叹了口气,望向了李默。昨夜宴会上,李默突然流鼻血之后便离开了宴会,直接来到了会议室开始办公。这一夜,他似乎没有休息,也没有洗漱,只是处理着文件,不断和各方人员进行会谈。 只是……从李默的状况来看,事情并不容乐观。因为他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他依靠在椅子上,身上的西装已经有些皱了,衣襟处似乎还沾染着几滴血。他的眼睛发红,眼下青黑,脸上只有着一种平静的漠然。 李默的思维似乎有些迟钝,因为在拒绝掉后,他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沉默很久,久到下属都忍不住担心道:“李默先生,您应该休息了,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李默望向他,他正要继续,空气中却浮现出新的问候指令。 下一秒,门被打开,另一名下属进来了。她抱着文件,对着李默低头,道:“我们刚刚和几家媒体交涉过,他们不愿意撤下有关卡尔璐总裁受伤的报道。在调查后,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卡尔璐的授意,目前的舆情正在发酵,安德森旗下产业的股份无明显波动。” 她打开文件,将几分报道投影到李默面前。 “目前根据我们公关部的商讨,您最好在现在就去和卡尔璐总裁进行线上会谈,尤其是我们已经查到……有些针对亚连的声音在小范围发酵中。” 她说完后,李默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默觉得自己是应该做些什么的,但是或许是因为长久的没有休息,亦或者是昨晚失血过度的问题,他只觉得很疲乏。他有些困倦,但他知道睡眠对于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带来新的梦魇。 他迟钝地思考着今早下属们不断带来的消息,力图找到一个完美的决策,即便不完美也应该完备。可是什么都没有。 李默道:“现在安排下和卡尔璐的会议,我去医院和他……谈。” 她点头,离开了。 另一名下属道:“李默先生,刚刚竞选团队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撤离了陈小姐所居住的房子。” 李默的手指颤动了下,他抬起手,缓缓撑住了额头。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沙哑的,没有气力的,艰涩的话音。 他道:“让迦示过去收拾一下,挑一些合适的……遗物,不,生活用品,送到卡尔璐的宅邸去。” 所有下属都离开了。办公室里只有换风设备的嗡鸣声,天已经亮了,他看见太阳升起,又觉得它只是换了个方向落下。 空气中不知何时有了浅淡的味道,这味道并不难闻,却令我从昏沉的梦境中清醒了几分。我有些茫然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那味道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等下,这味道是……A同的气息! 我从梦中惊醒! 我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当我从床上坐起,便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迦示。他一条腿搭在床上,一条腿还垂在床边支撑着身体,背靠在床,像是在小憩。 迦示似乎也算是风尘仆仆,黑发垂在脸颊上,手边挽着军服外套,唯有衬衫扣解开了几颗,眼下还有些青肿。 我皱着脸,用脚踹了下他的腿。 迦示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失去了平衡,他骤然睁开眼,扶住床边保持身体平衡,灰色的眼眸中还有些水泽。他语气有些迷惑,“怎么了?” 我道:“你好像做噩梦了。” 迦示有些疑惑,却还是冷着脸,没说话,道:“你要是醒了,就和我走吧。” 我歪着头看他,“那你来是干什么的?” “李默让我来收拾下这里。”迦示顿了下,才又道:“我带你去新的地方。” 看来消息已经传到李默那里了。 我思考了几秒,看向迦示。 他紧紧凝着我,灰眸淡漠,又道:“怎么了?” 我皱着脸看迦示,道:“那你叫醒我不就行了,为什么偷偷睡在这里,有点恶心。” 迦示薄唇张了下,却像是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似的,灰色的眼睛里骤然有了水泽。他立刻用手指扶住了伤口。 我:“……你要想告状你就说,少来给我整这一套。” 迦示望着我,话音很低,“我只是太忙了,没有空进治疗舱。” 他又道:“昨晚是江森和亚连的订婚宴彩排,江森和我起了一些冲突。” 我道:“他打你了?” 迦示“嗯”了声,他的灰眸垂着,显出点可怜来。 “没事。”我拍了下他的肩膀,“江森也打过我。” 迦示怔住,抬眸望我。 我并不打算继续这些话题,只是道:“李默让我搬到别的地方去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你等我问问——” “不是他。” 迦示道。 我抬起头,没忍住笑了声,“是吗?那你刚刚的意思我还以为他让我搬到别的地方去的。”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住在这里。”迦示望着我,“还是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你和李默的关系不应该这样?” 迦示又道:“我名下有很多产业,我也可以给你提供住的地方的。” 我道:“你知道捕真晚宴的事吗?” 迦示望着我,像是在努力使用他并不聪明的大脑,“什么?” 很好,他不知道。 我道:“李默以为我死了,所以让你来收拾东西啊,傻子。” 迦示显出了一些茫然来,但是他很努力冷着脸,想要显示出一些自己的运筹帷幄。 我俯身过去,白茶味道的信息素很轻地萦绕在我鼻间。他的灰色眼睛颤动了下,手臂僵直起来,却并不后退。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我。 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晚宴的事?” 迦示蹙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复提起一个不重要的宴会。” 我道:“我差点死在那儿,所有大家都认为我死了我一点也不意外,虽然我没看终端,但我猜新闻上的消息大概率会让所有人都确定我死了这件事。” 迦示仰头,眼睛里有了点泪水,他似乎还不太习惯alpha的信息素,我感觉到他的信息素在挣扎想要反扑,却又被他控制住。 他话音很低,“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我道:“怎么还反问我了?” 迦示望着我,眼睛又有些湿润。 我道:“等下,差点给你转移话题了。怎么就这么巧,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的情况下,你突然要带我走?” “陈之微!”迦示抓住了我的领子,他的表情有些阴沉,话音里压着怒气,“因为你他妈的根本就没想过见我!不是今天,是早在之前我就想带你离开了,可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到现在了,你还不愿意联系我。就像你说的,我的确不知道捕真晚宴的事情,因为我被李默看管得很严,从头到尾都在忙江森和亚连订婚的事情!我几乎被关在安德森的宅邸。” 他的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垂下的眼睫翕动起来。 迦示话音很低,“你和李默……” 我捂住了他的嘴,“别问了。” 迦示望着我,眼睛有些红,“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对我?” 他的信息素前仆后继地朝我涌了过来,白茶味淡又轻盈,散发着很轻的甜味,几乎叫我有些晕厥。 迦示扶着我的肩膀,眼泪顺着我的脸颊落在我的肩膀上,冷得我哆嗦了下。他轻声道:“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你就这样把我当做废物踢到一边了,陈之微,你真的令我感到恶心。我讨厌你。” 我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接了一句:微羊羊。 “我之前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呀。”我移开头,迦示的胸膛却贴到了我肩膀上,紧紧地挨挤着我。 受不了了,离我远点。 我的精神轻度崩溃,于是我扶着他的脸,他立刻便用脑袋贴得更紧了。我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我们是朋友啊,怎么可以说利用不利用呢?我前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你也知道,无论是质询会还是采访,包括去联邦法院入职……我遇到了很多很多事,我都没有责怪你帮不上我啊。” “你——”迦示哽住了许久,他道:“因为你根本就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他又道:“我那段时间被关在安德森宅邸,虽然我没办法亲自去帮你,但是只要你找我,我可以帮你的。可是你从来、从来、从来没有想到过找我。” 我道:“我不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你在和我玩什么欲擒故纵。” 我又道:“朋友本来就要双向奔赴的,我当时只是不想麻烦你而已。” 我最后道:“还有,你终端震动了很久,可能是李默找你了。如果你不想挨打,建议你现在赶紧去回信息。对了,暂时先别透露我还活着的事,让我消停两天。” 迦示的眼神有些阴戾,他的声音几乎从牙齿里挤出,“你以为到现在了,你还能三言两语就让我甘心被你利用吗?你真的——” 我道:“但这两天,你可以借着收拾的名义来找我,我们好久没有聚一聚了。正好这两天联邦法院那边是假期,我也不用露面。” 起码得等身上的痕迹消失了再面对李默和斐瑞吧,虽然恐同,但是迦示更好对付点。 我暗暗想。 迦示沉默起来。 我摸了摸他的脸,“疼不疼?下午有空的话,你可以过来,我帮你上药。” 许久,迦示话音沙哑地“嗯”了声。 第130章 迦示的终端仍然在震动, 他拿出了终端,却仍然不忘望着我。 我拍了下他的脑袋,“别看了, 等下又给李默打。” 他低下了眼眸,竟显出些说不上来的委屈似的。我的手只能从他的脑袋摸到了他的脸颊, 拍了拍, “去啊,我人在这里又不会跑。” 迦示的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很轻的“嗯”, 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他回头望了眼房间门, 走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又转过身盯着房门,这才接了电话。李默的话音中有着些疲惫与不耐,“收拾东西需要这么久吗?我没有时间给你浪费。” “还是房子里有什么这么值得你流连忘返?” 李默的话音里满是讥诮, 可是到了说到最后,话音中竟藏了某些期许似的。 迦示撩起袖口,看了眼时间,他回答道:“对不起, 父亲, 我来的路上处理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听见通话中传来一声有些重的呼吸。 “我不管你有没有处理其他的事情,不要耽误时间。”李默说完这句话, 像是酝酿着什么, 冗长的空白挤满了他们的对话。几秒后,他低声道:“选一两件生活用品就可以, 剩下的不要动。” 迦示望向房门, 走廊的窗边洒下了光芒, 令他灰色的眼眸中愈发显出浅淡的光泽。 他道:“我知道了,父亲。” 李默挂了电话。 迦示在原地站了会儿, 许久,他才进入房间。 “咔嚓——” 权限打开的声音响起。 我将视线从终端转移到迦示身上,内心一时间很难平静。 我还以为是李默觉得我死了怪晦气的,让迦示过来把我的遗物收拾走扔了。但很显然,根据亚连与斐瑞打架的这个八卦来看,这遗物可能是李默收拾给斐瑞的,说不定还会押着亚连去道歉。 可是斐瑞与亚连,怎么会打起来呢? 他们之前在学院里打起来还算有个借口,可是这都是订婚宴彩排,对于亚连来说,和斐瑞的过往也顶多是陈年旧事了。 难道是亚连知道了我和斐瑞的事情? 也不可能啊。 他身边的知情人也就李默、江森、迦示,先除去迦示,但李默和江森完全没必要在那天晚上把我和斐瑞的事情捅出来啊,再说迦示……在迦示眼里,江森和亚连能成婚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了,更不会希望彩排出乱子。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我感到了困惑。 迦示迎着我的眼神,道:“我不知道。” 我说:“我还没问。” 他道:“我还没说完。” 我:“……你说。” “我不知道,我要选什么东西送过去。”迦示低头望着我,歪着脑袋,看了一圈房间的角落,“生活用品到底要怎么选。” 我:“……你是要带过去给斐瑞吗?” 迦示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秒,脸上又恢复了淡漠。 他抿着唇,不说话。 我猜对了。 我又道:“亚连为什么会和斐瑞打起来?” 迦示又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我从床上起身,坐在床边,支着脸,“这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机密吧?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我不想。”迦示抛出了三个冷又硬的字,他勾起了嘴角,脸上显出了些嘲讽的笑意,“没错,它一点也不重要,但我知道你在意。” 我道:“那你想好了,选什么遗物送给斐瑞了吗?选不好就又要挨打了哦。” 迦示脸上冷意更重,“和你无关。” 我道:“那好吧,你请自便。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但是没想到你对我的防备心总是这么重,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别有用心,我有时候也觉得好难过啊。迦示。” 我越说,声音放得越轻,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迦示,露出了点伤感的表情。然后,我看见迦示的灰色眼睛里有了火花,他的额头上显出了些青色的脉络。 迦示快步朝我走过来,抓着我的领子,和我挨得很近。他几乎又生气起来,话音从牙齿里咬出来,“陈之微,你就这么想激怒我吗?每一次,你总是要用这种油腔滑调,矫情做作的话和表情看着我,分明在拿我当蠢货玩,却还有在我戳穿你后,继续恶心我。” 他抓着我衣领的手陡然颤动了下,我疑惑看他,却发觉他的视线已经移到了衣领下的脖颈深处了。 迦示收紧了力道,我看见他的手指关节苍白,青色的静脉血管鼓动着。 他几乎是怒吼着喊道:“陈之微!你!你!” 迦示又说不出话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抓着我的领子往床头一推。下一秒,他的膝盖跪在了我腿中央,梳理好的黑发垂下了几缕,落在了眼前。 他像是气疯了,呼吸牵动着肩膀都在耸动,眼睛红得要滴血,腮帮的肌肉绷紧了。 我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好几秒,我才咽了几口口水。 我道:“我是个Alpha,你也知道。” 迦示凑近我,眼睛里压着些阴戾,睫毛上被濡湿了。好几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让人讨厌,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十二城?!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一连串的问话本应是十分凶狠,带着戾气的,可是我只看见他俊美的五官有些扭曲,或者说,他脸上的肌肉像是无法控制一般痉挛着。 我道:“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我觉得你这样还是很过界。” 迦示抬眼望我,不断落着眼泪,最后,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水还蛮多的,感觉我小半个肩膀都要被哭湿了。 他道:“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对我呢?” 我道:“你有本事问问李默。” 迦示攥着我的肩膀,他抬起头来,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我的耳畔。 我像是一条硬了的咸鱼一样身体僵硬,受不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我感觉我应该安慰一些亦或者给点甜头,但可惜我现在实在没心情,我只是将他推开。 “差不多得了。”我措辞了下,道:“去玩吧我有别的事忙。” 迦示以一种极度隐忍的,咬牙切齿的,欲语还休的神情深深看着我,他道:“许琉灰?” 我的眉头蹙了下,望向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根本不重要吧,跟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只是问一下亚连与斐瑞的事情,都能让你莫名其妙生一顿气。反正你不把我当朋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他妈到底有什么关系!”迦示像是被我的强盗逻辑逗笑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他道:“是因为你。” 我懵了,“啊?” 迦示重复道:“是因为你。” 我恍惚了下,终于理解,恐怕还是我与斐瑞的事走漏了消息。 却又听迦示道:“李默让我不要动这里,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如果你不想被他发现你身上的痕迹,就赶紧离开。” 我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想把我关起来的借口。” “随便你。”迦示松开了攥着我肩膀的手,脸上有了几分颓然,他笑了下,“我刚刚想清楚了,什么你想休息,你想和我呆几天,根本只是想利用我帮你拖延时间,等你身上的痕迹消失对吧。” 他压低声音,“为什么要等痕迹消失,因为之后又要去和李默或者斐瑞在一起是吗?” 我笑了下,“那你呢,因为知道了我的目的,觉得不帮我就可以了吗?你觉得这是在惩罚我吗?你为什么总觉得我非要依靠你不可,等我不找你了,你又生气觉得我晾着你,你到底哪里来这么大的怨气呢?” 我站起身,愈发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凑过去,“迦示,你希望……我是利用你呢,还是不利用你呢?” 迦示的身体颤动了下,他像是有些站不稳,灰色的瞳孔扩撒了起来。 白茶的信息素也随着他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几乎很快就盈满了整个房间,他立刻推开我的身体,往后退,“你又想激发我的恐惧症!” 我有些遗憾,“不是没成功么?” 迦示紧紧凝着我。 他看起来很可怜,毕竟哭了这么久,眼泪总是不停。 迦示一句话也不说了,转身就走了,我听见他匆忙的脚步声,于是我环视了一圈房间,在心中叹气。 烦死咯,这两天不住在这里,要自己花钱住酒店了。 我愁眉苦脸地打开终端,在地图上搜寻着便宜又偏僻的旅店。 病房内,接近正午的阳光已经十分暖和了,斐瑞躺在病床上,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指,努力感受着戒指上传来的温度——即便那温度本身也是他的肌肤所浸染的。 几名医生小心地围着他,从他的脸颊上拆着各种仪器,几名下属则手持电子映照媒介对着斐瑞。 “斐瑞先生,仪器已经全部拆除。” 一名医生道。 斐瑞的脸上毫无笑意,只是机械地转动脖颈,望向映照媒介。 他看见自己金发的头发落在脸颊边缘,有几缕还染着血液,他又看见自己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挣扎。他感觉自己捏紧了被子,某种情绪使得血液的流动加快了起来。 许久,斐瑞才看见自己的脸,皮肤有些苍白,却依然细腻白皙。精致俊美的五官之上,丝毫看不出昨夜那满脸血与绽开的皮肉,他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秒,他的眼睛骤然睁大,耳边传来了嗡鸣声——一道颜色浅淡的疤痕从眉心处一只横亘到下颌,即便隐秘,却依然让他脑内的弦轰然断裂。 “这是什么?” 斐瑞指着脸上的伤痕。 一旁的医生愣了下,才道:“斐瑞先生不用担心,这个不是永久的,大概一周时间后,它就会消失到完全看不见。” 斐瑞道:“一周?” 医生道:“是的,您放心。” 斐瑞的心脏归回原地,可是下一秒,他的情绪又被陡然调动起来,“接下来的一周我的行程也很满!就没有别的办法,让它迅速消失吗?这个恶心的疤痕非要一直留着吗?!” “斐瑞先生,我们很理解您的担忧,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了。其实一般的伤痕,手术结束后就会消失,但是您脸上的伤痕太深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医生顿了下,又道:“其实您也不用太担心出镜,因为这个伤痕目前肉眼观察也是较淡的,到时候拍摄的话,您让他们调整一下,也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斐瑞试图去理解他的话,可是理解不了。他一想到,等一下要见到李默,他就难以自拔地感到一种厌倦与愤恨。 他攥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知道了。” 医生们松了口气,各自离开了。 没多时,李默来访。 斐瑞仍然躺在病床上,他其实已经没什么伤势可言了,但他知道无数媒体都围堵潜伏在医院附近。他必须要如此,造够大的声势,他才能让那个贱种付出一些代价。 阳光与风从窗中偷溜进来,斜斜地打在病床上。病房内的所有光源都没有打开,当李默靠近病床时,便正正好站在了阴影之中。 阳光下,斐瑞倚靠在床背,宽松的病服挂在肩膀上,金发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边缘,脸上有着一层很淡的金色。他神情很有些冷淡,指节上的订婚戒指也在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几乎让李默感到一种可笑。 李默从阴影中走出,他将手中包装好的盒子放在病床前,“亚连对你做出来的事,我们安德森家族会全权进行负责的,期间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提出。” 他又道:“撤掉所有有关亚连的负面新闻。” 斐瑞淡淡笑了一下,“我凭什么又要答应你们的谈判呢?” 李默坐在他床前的位置,话音平静,“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坐地起价呢?” “亚连,只是联姻的棋子。”李默顿了下,露出了很淡的微笑,身上的阴郁不减半分,他又道:“诚然,你如今咬死亚连不放手,多半是指着由他牵扯出更多的安德森家的丑闻,把事情闹大。但问题是,名誉……全看安德森想要不想要而已。” 他用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姿态看向斐瑞,“卡尔璐靠你撑着很困难吧,我们何必剑拔弩张呢?” 斐瑞的脸色更为冷淡了,蓝眼睛弯了弯,“你在彻底害死了我的未婚妻后,难不成还想与卡尔璐联姻?” 李默再一次望向斐瑞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如此简单的动作,斐瑞却情不自禁直起了腰背,他无来由地重复道:“李默,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已经有婚约了。” 李默笑了下,很轻声地道:“是吗?” 斐瑞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感觉到李默的金眸仍在望着他,他不太确定,因为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订婚戒指上。他头脑有些乱,心脏不自觉加快,羞恼感再次生出。 这一刻,他开始觉得李默在观察他脸上的伤痕,并且肯定在讥诮地想着什么。 斐瑞有些想要发疯,他不知道为何他总是对李默的存在感到耿耿于怀。自从特雷西庄园的事情后,每一次,每一次见到李默,他都有一种深切的恨意。 明明该死的艾什礼都已经再也无法接近她了,可是为什么该死的李默却还活着,还偏偏知道那天晚上他遭受到了何等的拒绝,又是被他怎么样的嘲讽。 那一夜几乎像是一种梦魇,李默便是梦魇的见证人——一个见证了他强行命她标记自己却被拒绝的该死的人。 斐瑞张了张嘴,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应该如此过激,也没必要和李默证明什么。可不知为何,那颗空落落的心此刻急速跳动起来,似乎在催促着他再说点什么。 斐瑞恍惚之中又感觉到陈之微似乎就在病房里。她似乎站在某个地方,微笑着看着他,鼓励他说什么似的。 我是爱你的,所以你为我而守贞,戴着戒指,有什么不对呢? 她仿佛又走到了他身旁,吐出了甜蜜的,诱惑的气息。 斐瑞陡然之间拥有了全部的信心,他找到了自己行为的正当感,这种正当感让他此刻甚至产生了欢愉。欢愉于,他们之间是有着实质婚约的爱侣,一切都绝不是他的幻想,他的一切都是有理可依的。 他定定地看向李默,“我不知道你对我和她有什么误会,但是我们早就确定了,要在晚宴上宣布订婚的消息。她答应过我了,戒指也是她准备好的,她……” 斐瑞望着李默,下意识道:“那天在福利院,她甚至和我说过,我们会有一个家庭,会有一个孩子。但是,她希望等我们正式结婚了,再标记我。” ……太蠢了。 斐瑞闭上了眼,却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他在心里悄悄说,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那么多的意外,她会这样的。 这不是撒谎,也不是欺骗,更不是虚张声势。 这是……这是本应该的事。 李默看着斐瑞,这一刻,他好像突然从那种近乎麻木的朦胧中苏醒了一般。一种说不上的快慰与愉悦逐渐填满了他的心脏,他的神经也陡然兴奋了起来,于是他没忍住露出了很淡的微笑。 他觉得,陈之微是应该死掉的。 她如此无耻、低劣、谎话连篇,诱哄得那么多人为那些百无聊赖的感情所痛苦,她死了正如她自己所说——都是应得的。 她本就不配拥有婚约,爱人,孩子,家庭。 她就应该孤零零的死掉,连尸首都没有。 李默听见自己用着惯常的,有些缥缈的轻慢声音道:“她算什么未婚妻呢,你们甚至都没有订婚。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我觉得,你既然如此的爱她,难道不是更应该向前看吗?” 他用着一种近乎高傲地态度,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即便不是安德森,其他的元老院家家族亦有不少有为的Alpha,如果有他们扶持你的事业,你会轻松很多。” 李默话音刚落下,便看见斐瑞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如宝石般漂亮。 斐瑞微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更希望,我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缅怀她,来记得这段感情。真是可惜,毕竟李默先生手中的婚恋资源大概是十分优秀的,我无福消受了。” 李默的脸色骤然冷了起来。 斐瑞却已经调整了病床,道:“亚连的事,我不会原谅他的,就像你说的,名誉你们大可以不在乎,反正撼动不了什么。请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李默,“无论是安德森家族,还是翼世,我都会记得你们的。” 李默起身,冷笑了一声,“我等着看。” 他刚要离开,却听见斐瑞道:“等下,床边的东西拿回去吧,无论是什么,我都——” “那是她的遗物。”李默转过身,望向斐瑞,脸上有了笑意,“当然,你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可以带走。” 斐瑞原本冷淡的神情便愈发阴冷了,眼神锁住了李默,“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李默望着窗边的光。 那一截阳光落在斐瑞腹部的被子上,他垂落在一侧的手上被光芒映照出灿亮的光,而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憎恶与警惕,脸上极为浅淡的伤痕在阳光下却愈发明显,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李默突然感觉到心情有些愉快,他觉得亚连做的事或许也并不是完全的发疯,起码……这一道疤痕让李默感到了好笑。 李默没有克制自己的表情,他慢慢地笑了出来,慢慢地道:“因为他这段时间,住在我名下的宅子里。不用担心,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她帮我完成一些工作……而我会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帮她和你分手,还有帮她找地方住。仅此而已。” 下一秒,李默看见斐瑞脸上的疤痕和他的表情一样狰狞。 他便感到了更大的愉悦,那种愉悦顷刻间填满了那颗疲惫空荡的心。 我已经打了好几声喷嚏了,因为该死的花粉。我很少对什么东西过敏,但现在我不确定了,因为我如今身处一片树林里。 当然,我倒也不至于为了省钱住林子里,这是我找的比较偏僻的近道。根据导航说,我还要花十几分钟穿过这片树林,就能走到了三城里较为破败的地方,并且有便宜的旅店住。 虽然导航上的图片实在和破败没什么关系,甚至还让我觉得条件不错。 当我又走了几分钟后,我意识到有钱人们很喜欢来这里体验生活,因为我踩到了好几个罐头垃圾了。 这么喜欢露营,怎么不去十二城的深山里露营,不会是因为十二城的深山里真的有人茹毛饮血还打猎吧? 我一脚踢开了一个罐头空罐,满意地看着它飞到空中,落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草!” 一声脏话不知从何响起。 看来多年前的罐头还是正中了一些人的眉心。 我扶着一棵树,低眉顺眼,想要偷偷撤离,又不忘四处打量了下。 嗯……什么都没有? 我有些惊讶,下一秒,我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陡然扶上了一棵树,留下了一个血腥的手印。 哇,圣诞老人。 听说圣诞老人就是一身红,现在见到真的了。 我缓慢走过去,却又不敢走太近,遥遥窥探着那棵树。 那棵树下已经被血液染红了一大片,一个人趴在被血液浸染的泥土上,身上好像穿着制服,头旁边还有一个罐头。 这身制服,有点眼熟。 我喊了声,“你还好吗?” 我看见那具身体动了动,像是想回应我。 我走了过去,刚走进,浓烈的血腥臭味袭击了过来。我有些嫌弃地看着这个血人,用脚踹了下这人的胳膊,“死了没有?没死的话我打个电话——” 我看见那只带血的手攥住了我的脚踝,用力拉了我一下,我身体骤然晃动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吓了一跳,高声尖叫了起来,用力扶住了树。 下一刻,那人松开了手,扶着地,手指深深插入了泥土之中,挣扎着想要起身。我扶着树,一边忍不住发出“呕”的声音,一边用脚顶着他的胳膊帮他支撑身体。 “砰——” 他像是一个王八一样缓缓起身,又摔在地上,最后只得艰难地翻身。 翻过身来,他就像王八脱下了马甲,露出了真容。 浅灰色的头发已经被血染成一团,僵硬至极,英俊深邃的五官上沾满了血液,灰色的义眼像是生生被掏出来了一般黏连着无数血液与神经或是其他,就斑驳地挂在脸上,肩膀上有着三处子弹伤…… 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和腿几乎全部弯折成了怪异的弧度,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 我被这一观察吓得浑身流汗,几乎难以呼吸起来,心脏跳到了胸口,“季、季时川……你……你有什么遗言吗?” 季时川的五官被血染得像是怪物,鼻子都被揍外了,他眯着剩下的黑色眼睛,扯出了一个笑。他用着微弱的声音道:“没事,你别哭,我没事。” 他说完,我才发觉我的脸颊上有了冰凉。 尼玛啊,好吓人,这都给我吓哭了。 我抱紧了树,恨不得直接顺着树爬上去,却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你现在能动吗?还行吗?我、我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啊不不不对,我好像有急效止痛药,你等等!” 我从口袋里翻找着,很快便翻出一枚针剂,正要冲着季时川给他一针,却感觉他的胸膛起伏更厉害了。我看见他的嘴巴动弹着,微弱的声音传出,我凑近才听见他道:“别……直接送我回家……有医疗……” 我和他才凑得很近,因而愈发察觉到他伤口的狰狞,那血液的臭味直直往我鼻子里钻。我一张嘴,几乎感觉酸水从口腔冒出来,一阵阵头晕。 陈之微,坚持住!别吐出来! 他都惨成这个jb样了,你就算是个烂人,也忍忍吧! 万一他真死了呢,到时候死前记住的可就是你吐他脸上的场景! 我攥着拳头,逼迫自己咽下酸水,问道:“你——呕——你家——呕,在哪里——呕——” ……好吧,生理反应是真的很难控制! 虽然我还是干呕出声了,但起码没吐出来! 我如此安慰我自己,努力听清楚季时川的声音,又捏着鼻子,扶着这个脏兮兮的野人打了辆车。 一路上,司机都在不断回头看我们,我把帽子压得低了些,不想让对方看清楚我的模样。 季时川和个异形一样,四肢以扭曲的弧度躺在车上,血臭冲天。 车内的换气系统嗡嗡作响,但司机显然有些承受不住了,抱怨起来:“他看起来……状况很严重的样子啊,怎么不去医院啊?他这个,我车子都臭了啊,也不是我抱怨,我是真的无语,为什么就非得打车回家啊?就不能去医院吗?” 我低着头,道:“没钱。” 司机“啊”了声,又道:“没钱也可以走保险的啊!这样子像什么话啊,他这个到底怎么搞的?我告诉你,如果出什么事我不负责的啊。” 我道:“他欠钱不还,被债主打的。” 司机闻言,语气谨慎了些,他酝酿了下,道:“那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我道:“债主。” 司机闭嘴了。 车子飞越轨道桥,行驶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别的不说,季时川住的公寓还挺漂亮的。 我有些崩溃地扶着季时川刷开了他公寓的权限,又到处寻找着他说的医疗藏,寻觅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间医疗室。 我把他用力扔进医疗舱里,根据指示打开了检查,又从网上找到了一些参数输入进去。 几分钟过后,医疗藏震动起来,光屏浮现,我看见一连串的术语,还有一个提醒: 【由于伤势严重且多样,本次治疗时间较长,且仅仅包含骨头矫正、骨头修复、创伤缝合、创伤愈合、取弹、基础植皮、血液补充等基础治疗,请在医疗舱治疗结束后,将患者带去医院进行更深层次的治疗。本次治疗时间:6个小时。】 ……嫩爹,6个小时,这也太久了吧。 对方下手也太狠了。 但我感觉,最狠的是,季时川仍然留着一口气。 我意识到,恐怕是摩甘比下的手,毕竟我很难想象出来,这种折磨手段除了前身涉黑的摩甘比还有哪家天龙人能这样。 alpha的伤势恢复能力一向比较快,但是面对这种强度的伤势,又没有能量补充的话,季时川起码需要再躺个两天才能恢复到可以勉强蠕动。 我无法想象,如果我没有发现他,他是否真的要等身体自我修复后,拖着残破的身子爬出树林去求救。还是说,在身体修复前,就感受着自己死在那里。 他的终端已经被毁坏了。 越想,我的心情越复杂,于是打开了终端开始看小说。天龙人的斗争实在太恐怖了,还是看看这本《风流不下流:老实人豪门猎艳记》压压惊吧。 当我看到第一百章 时,它提醒我要收费了或者看广告。 于是我关掉了小说,反正后面的内容我也猜得出来。 也正是这时,我听到医疗舱发出了“叮”的一声,不出意外的话,季时川应该是熟了。 我起身走向医疗室,刚一推门,就看见季时川扶着医疗舱,以一种身残志坚的状态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嗨。”他笑起来,和我打招呼,原本戴着义眼的眼睛此刻空荡荡的。“你救了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那还是别了。” 我又道:“你要是有良心,让我在这里住两天。” 季时川摆手,“我先去洗个澡,你挑个房间吧。” 他很有些着急的样子,颤颤巍巍往外走。我便跟在他旁边,学着他颤颤巍巍的样子,还闭上了一只眼。 季时川:“……”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他吗别这么缺德行吗?” 季时川无语归无语,却还是坚强地扶着墙走到了浴室洗了个澡,看起来他也很受不了自己一身血臭味。 浴室里的水声不停,我闲着没事在客厅到处乱翻。 很快的,我找到了一抽屉的……义眼。 我:“……” 无数只眼球望着我,吓得我心脏骤停,好一会儿我才恢复了呼吸。等我仔细查看,我才发觉,他这一抽屉的义眼花纹各式各样,颇为漂亮精致。 我随手挑了一颗把玩了下,一片小小的光屏投影出现在面前,显示出一连串的信息。我拿出终端搜了搜它的型号信息,很快便看到了一串价格。 亲娘嘞,这么贵。 我思考几秒,迅速拿了一只塞到口袋里。 反、反正那么多只,少一只又不会怎么样!再说了,我可是他救命恩人,命都是我的了,一只眼睛怎么了! 我暗暗想着,合上了抽屉。 没多时,季时川结束了洗漱,他穿着衬衫西裤,披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我走来。他的状态似乎好了点,鼻子上的骨头也修复了,只可惜脸上的青肿还有淡淡的痕迹,脖颈到肩膀出显露出斑斑的伤痕,走路依然缓慢且颤颤巍巍的。 他坐在我身旁,像是十分疲惫一样,“要死了,真的差点要死了。” 我道:“这不是你应得的,质询会咬了这么多人。” “不过我这活下来了,算不算一笔勾销?”季时川鼻音有些重,他努力弯着腰,打开书桌前的抽屉,“得换只新的义眼了,只是重新生长适应也很费事。” 我想起来了他方才义眼垂落在脸颊边缘时的神经血肉,原来那是机械。 季时川望着抽屉,突然沉默几秒。 我埋头装死。 季时川道:“陈之微。” 我眨眨眼,“怎么了?” “我义眼少了一只。”季时川叫了我一声,“你是不是偷了我义眼?” 我蹙眉,“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季时川笑了下,挑起眉毛,伸出手指勾了下。 下一秒,我看见抽屉里的一堆义眼瞬间浮现出了七彩变幻的光芒。季时川合上抽屉,下一秒,我口袋里那只义眼也闪烁起了光芒。 我望向季时川,发现义眼的光芒在我们脸上也投射出了七彩的光。 我:“……” 干! 第131章 夜幕悄然降临, 安德森的宅邸在半山腰,最后一丝阳光被昏暗吞没之时,这庞大的华丽的建筑群也仿佛随之被黑暗的怪兽所咽下。 慢慢的, 宅邸的灯光点亮,从远处望去, 又教人疑心这是太阳化作的耀眼火焰。 也正是这时, 李默才刚刚离开安德森家,他刚结束有关于亚连与斐瑞丑闻的应对。车子沿着轨道徐徐行驶, 从车窗可以隐约看见路边的一排排悬浮探照灯, 速度越快,它们便越为模糊。 李默看了许久才觉得不知何时下了雪,这雪十分轻薄,在路灯的照影下简直是扑簌而来的飞蛾。他微微蹙眉, 尚未张口,便听见下属道:“这应该是摩甘比申请的天气干预。” 他动了下唇,“摩甘比?” 李默的大脑反应了几秒才想起下属早在上午就汇报过了,今日是摩甘比家族每年都会有的仪式祭。他们每年今日都会干预各城的天气, 选择以满城的白雪来庆祝家族的诞生, 同时并正式确定家族的新任家主。 其实有什么必要确定呢?前阵子就已传来了高层被清算了不少的消息,内部早就被掌控了, 只是今日正是个确定名头的好时候而已。 摩甘比……在翼世针对教会的行动中, 是否也插手了? 李默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件事。 雪花洋洋洒洒,车子停在了一间公寓前, 下属打开了车门。 李默刚踏出车子, 便骤然感到一阵阵发冷, 另一名下属取出了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他没有理睬他们,只是刷开了公寓的权限。 光屏闪烁下, 他看向右下角的权限记录,竟忍不住点开了过往记录。 ……除却了迦示持着他的权限进入公寓的记录,什么也没有。 他往前翻了翻,很轻易地看见她离开的时间——昨日中午,录像中,斐瑞靠在车边,一脸笑意地和她打招呼。 他闭上了眼,直接关掉了录像,起身进入公寓, 公寓里的灯光应着他的动静逐渐被点亮,玄关也好,客厅也好,似乎仍留着属于她的痕迹。乱扔的外套、衣服、没吃完的东西、沙发上堆着的专业书籍。 李默没有将外套挂好,他只是将它随手扔在了沙发上,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仍在那里的外套摆在一起。沿着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连房间里的被子都还有着新鲜的褶皱,窗户并没有关好……连杂物间里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塞在一起。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邋遢成这样?邋遢的……好像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产生乱糟糟的痕迹。 李默的胸口有些发闷,他最终打开了冰箱,很轻易的,他望见了一瓶熟悉的酒。 他取出酒和酒杯,走上了楼。 李默进到房间时,将窗户关上了,他依靠在床边开始看投影。摩甘比酒店的影像浮现,依然是熟悉的嘈杂的雨声,依然是熟悉的声音,依然是熟悉的场景。 她紧紧牵着那个绿眼睛小子的手,那时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场戏,她演得需要那么投入吗? 录像里,她是在那时把订婚戒指给他的吗? 那场雨之中,她把鲜花送给斐瑞时,会想到这场雨里,她曾放过了艾什礼吗? 她一直演到了死,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 李默的思绪愈发混乱,桌上的酒杯不断盈满酒液又被他喝下,杯子落在桌上上发出轻轻的嗡声。窗外,雪纷纷扬扬地落,有的落在窗边,有的很快就化作了雪水。他突然感到了身体阵阵的发冷,胸口与额头处却又是如火一般的灼热。 他倚靠在墙,缓缓躺在了床上,柔软的被褥将他的身体埋下。 李默不知触碰到了灯光开关,整个房间骤然陷入了漆黑,只有窗外的雪伴随着橘黄的灯光与投影闪烁的光芒混作一团。那该死的录像被反复重新播放,他在黑夜之中摸索着躺在了床上,却又碰触到桌子,不多的酒液泼洒在他身上,又弥漫在空气中。 他只是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他埋着头,只能嗅闻到他自己身上的酒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李默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已经没有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 他感到了阵阵的恍惚。他甚至不如beta,即便beta对信息素感知不敏感,却依然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可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如同在这个曾属于她的房间里,他是彻彻底底被隔绝在外的人。 酒液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扩散在空气中,录像又切到了最开始的那一幕,她小心翼翼地望着艾什礼,紧紧握着他的手。 李默一手抓着自己黑发向后捋去,他仰着头,呼吸变得混沌起来。他感到阵阵的燥热与疲惫,最后,他缓慢将起了雾的眼镜摘下。醉意上涌,他的躁动也涌动起来,恨与欲望的交织中,他听见自己湍急的呼吸。 他咬住了自己手背,呼吸的水雾与尖锐的痛同时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很快的,腥味也终于溢满了他的口腔。黏腻的汗水与酒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录像里,她仍然说着那些冠冕堂皇故作深情的虚伪话语,夜晚的光影将雪也染成了浑浊的模样。 李默的身体痉挛起来,大脑几乎有了短暂的空白。这空白过于短暂,短暂得让他在下一刻抽离而出,只剩一种浓重的厌恶与空虚。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下,寒冷的风只要一卷,就能将它吹向更为遥远的地方。 雪夜之中,玫瑰上浸染着寒霜。 “捕真晚宴……翼世……她恐怕……” 下属的话语不停,“尤其是……监察官……目前……” 下属的话语也逸散在了空气中,被雪悄然侵吞了关键信息似的。 江森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 他只是将手上的黑伞放在玫瑰田旁边,俯身时,他看见玫瑰上的雪化作了露水。他并不清楚,这露水为何也浸染到自己的手上。 当江森起身时,他听见自己道:“找了吗?” 下属有些迟疑,“什么?” 江森迷惑地看向下属,认真道:“她的尸体,找了吗?没有的话,去找。骨头也好,残肢也好,还是化成了灰了,也找回来。” 下属顿了下,“可是找到了又——” “有没有用不重要。”江森的眼睫上有了雪,他垂下了眼眸,笑了声,“找吧。” 雪下得太大了,不然怎么会大到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他望向夜空下的雪,觉得又像是漫天的繁星落下。 “带个消息给迦示,告诉他,他在四城的小动作我都知道。我吃不下的,他也别想吃下。”江森平静道:“再告诉他,那天晚上他不该出现在安德森宅邸。” 下属应声离去,江森俯下身,将伞拿起来,攥住了最近的玫瑰拔起。玫瑰的刺扎入血肉之中,缓缓流淌下来,一滴滴红、一片片红,落在洁白的雪上。 江森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血并非从掌心中流出的,而是从眼睛中流出的。血液从他的眼球里缓缓流淌,很快将整个眼球染成一片,溢出后濡湿睫毛,从眼皮一路流到脸颊。 天空中陡然浮现一阵亮光,随之而来的才是一阵雷声。 雷声的轰鸣声后,又是一片安静,雪落下毫无声音。 我的肚子响起来声音倒是很大。 我望向了季时川,他身上戴了一堆医疗器械,活像个圣诞树,老神在在地望着终端投影里的小说。 我走向了冰箱,打开看了眼,塞满了需要处理的食材。 “季时川。”我转头看他,“你这就没有速食吗?” 季时川将眼睛从小说里移过来看我,“没有,我比较注重生活品质。” 我道:“请问料理机在哪里?” 季时川道:“我不喜欢那个,那个像是营养糊,那玩意儿狗都不吃。” 我深呼吸,“你叫个外卖请我吃顿饭不行吗?” 季时川微笑了下,异色瞳弯弯,“不行,这个时间还有这个天气,叫外卖和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优惠券用完了。” 我:“……行,我做饭,你吃多少。” 季时川道:“冰箱里那堆是一顿。” 我:“……你他吗大象吗吃这么多。” “因为我不吃蛋白粉。”季时川很有些骄傲,“我增肌可都是自己吃出来的。” 我实在不喜欢这些健身小知识,因为总感觉在映射什么!我转过身,费力找到了一包挂面,烧开了水,按照恍惚的记忆将面下到了锅里,又随便摘了点菜扔了进去。动作着便听到了季时川的话,他道:“你知道吗?我新终端刚打开,就收到了摩甘比的死亡威胁。” 我道:“你和摩甘比的仇怨有点太夸张了,给你一个痛快不行吗?” “可能是新仇旧怨。”季时川话音带了点笑,他道:“翼世与摩甘比之前有过纠纷,我判了摩甘比输,当时就被打瞎了一只眼。” 我望着锅里的面,看着面条开始吐白沫,感觉有些不对。 我道:“对方枪法挺好。” 季时川道:“他是摩甘比里执行暗杀任务最多的家族成员。” 面条吐完了白沫后,化作柔软的姿态,我松了口气。 我道:“你很了解那个杀手?” 季时川道:“因为在之前,我和他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蔬菜……蔬菜怎么融化了!我大惊失色,拿出筷子搅了下,却又发觉面条都被染绿了,应、应该能吃吧?我思考了几秒,道:“这得是多恨你?朋友下手这么惨。” “因为……志向不同。”季时川长长叹出一口气,话音带了点笑,“类似于……我和江森。不过江森这种人出拳还讲章法,这人不一样,他乱杀的。” 他拖长了话音,“这次也是。真不知道如果我今天没碰到你,我会不会死在雪里。” 我关了火,将一团面条糊从锅里倒到了盘子里,陷入了沉思。 季时川道:“老婆你说句话啊!我在深情告白呢!” 我依然沉思着。 季时川看我不理他,又开始找其他话题,“你是不是要竞选议长来着?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三城大法官的秘书长是跟我一块挨打的,她已经死透了。你要是能竞选成功,前途无量,前提是……你能活到那时候。” 我睁着眼,转过头去看他,“这么快?” 季时川嘴角翘了下,眼里带了点嘲讽,“这就是这里的玩法,过了门槛,站队成功,加上一点运气,你就能得到不计其数的资源。” 我心脏陡然提高,又陡然降低。 我道:“但是感觉官太大风险会不会太高?” “那你也可以想办法进捕真。”季时川顿了下,笑起来,“也不对,按照你活下来的这个情况来说,过不了多久,捕真会来找你。成为捕真新闻栏目的主笔,你可以永远当个小基层,拿着议长这个中不溜的身份,写点真假掺半的文章,暗示几个臭名昭著的政客……又不会被注意到,又能收割一票忠实读者。” 我:“……比起写文章那我还是当大官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如果你真出了点名,各种小组织的人拉选票可都得给你润笔费。” 季时川声音中有了些向往,“他妈的,我怎么就一下子当了监察官呢,晦气。” 我思绪不停,又看着面前的糊糊,决定回归现实。 几秒后,我浇了点调料,又用到切开了糊糊,分成了两盘。 我说:“面好了,吃吧。” “这么快?”季时川有些疑惑,却还是关了终端,带着浑身的医疗器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坐到了餐桌前,“我靠你别说,这样子还真有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了。” 当我将盘子端到桌上时,我看见季时川那张脸上笑意僵住了。 我道:“能吃的,你放心,以前我……吃过类似的,没问题的。” 季时川费力地捏住筷子,认真道:“没关系的。” 我想了想,“季时川,你想清楚是我在做饭给你吃,你他吗跟我说没关系不会让我觉得你在安慰我,而是让我觉得你再挑——” “不是。”季时川看向我,“我在对我自己说。” 他说着,却还是用筷子挑起了一坨吃到了嘴里。 几秒后,我感觉这团面糊上的绿色逐渐蔓延到了他的脸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夺走了我的筷子,把两个盘子里的面糊倒在了垃圾桶里了。 我皱眉,“季时川,你别以为你受伤了我不能打——” “没事。”季时川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厨房,浑身的医疗器械让他的背影愈发坚毅,“我做吧。” 这一刻,我脑中只想到了一句话:家里的狗吃了饭后站起来去厨房做了三菜一汤。 第132章 好大的雪, 好冷的天,好深的夜,好饿的我。 我坐在客厅, 几度往厨房里探头,饭菜的香味顺着空气缓缓溢出, 像只无形的手捏住了我的鼻子要将我带到厨房去, 但是季时川几度“啧”声让我坐着别打扰他。 我只能不断探头,看着他这个半残的人颠锅。当两米的火焰从他的锅里冒出时, 他终于关了火, 结束了他的烹饪。 他端出了一大盆炒饭,每一颗米饭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芒,绿色的黄瓜丁与肉末与米饭汇集在一起,犹如阳光下被晒得正好的稻谷, 散发着漂亮的光泽。 不是吧大哥,这炒饭怎么看起来如此神圣,仿佛打了光一样。 季时川将那盆炒饭放在桌上,道:“就这个最快, 你凑合吃吧。” 我咽了下口水, 眼睛挪不开,问道:“你倒是拿几个碗出来啊。” 季时川道:“……这不是一人份的吗?” 他眯着眼睛, 有些迷惑地看着我, 从上倒下打量了一遍,笑起来, “也是, 你应该吃不下多少。” 我:“……” 尼玛, 谁吃饭吃一脸盆啊! 我道:“算了我去拿个盘子。” 季时川道:“没事你先吃吧,我吃剩下的。” 我有些恶心, 但是想了想,自己也不是没吃过剩饭,便道:“也行,不过我觉得还不如直接分,你不是也饿了?” “你是不是没做过饭?”季时川挑起一条眉毛,“一般我做完饭都会被油烟搞得不想吃,得缓缓才能吃,行了别磨叽了赶紧吃吧。” 季时川支着脸望我,“我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平时到底吃多少了。” 我:“……” 冲着他这句话,我当即狂吃了起来。 季时川的视线紧紧盯着我,我卯足了劲吃,那巨大脸盆里米饭的水位却怎么也没有降落的迹象。当我吃了十分钟后,我有点发饭昏了,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季时川凑近我,往盆里看了眼,随后他伸手朝着我的胳膊掐了下。 我立刻回神,喊了一声,“干什么你!” 季时川收回了手,“体脂率好低,肌肉也是薄薄一层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我扶着肚子,感觉米饭快从鼻子里冒出来了,撑得想吐。季时川拿过了我手中的勺子开始吃饭,我本想骂他几句,但是脑子被碳水充盈,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恍惚地看见他一勺一勺吃着饭。当他把那一盆饭吃完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惶恐,这种惶恐类似于看见一只老鼠生生吃了一只猫。 季时川擦了擦嘴,收拾了下桌子开始洗碗。 我扶着墙摸到了沙发上,刚一打开终端,就看到了几条新闻弹出。 【监察官联盟回应:监察官03已报平安,目前因公受伤疗养中。】 【监察官03因公受伤?究竟是意外还是财团暗杀?】 我:“……” 他动作倒是快,也不怕被接着暗杀。 还是说,他根本就瞒不住消息,所幸直接上报了? “哗啦——” 厨房的水流声响起。 季时川洗着碗,他一抬头,便看见暗夜中的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客厅传来隐约的电视声。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想笑,于是便也真的笑出来了。 也正是这时,放在一边的终端震不断震动起来。 季时川瞥了一眼,很快便看到监察官联盟和各种工作群包括下属的消息。他一面看着工作消息一面洗着碗,一面算着明天要出去开多少会汇报几次去多少个地方,直到几条信息在纷飞的信息海中略过。 他顿住了动作,翻开了列表,点开了那几条被淹没的消息。 【未知用户申请添加好友:还活着。】 【未知用户申请添加好友:命硬。】 他的笑意淡了下来。 季时川将碗勺放好,擦干净了收,一如既往拒绝了申请。 【拒绝理由:享受登基仪式时也不忘给我收尸,你挺忙啊】 即便这句话颇有些开玩笑的意思,但季时川的脸色却慢慢的冷了。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开始摘身上的医疗器械。 好像差不多可以了。 季时川一路走一路拆,正要去医疗室,却一眼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人。她腿搭在扶手上,两手垫在脑后,家用终端的投影里还放着影视剧,人已经睡过去了。 他静静地睨了几秒,将客厅的灯光调暗了下,关上了家用终端,又将温度调高了些,随后便扶着扶手望她。 她本就劲瘦,躺在着尺寸过大的沙发上,简直想要陷进去似的。 季时川用手指轻轻拢了下她的发丝,那柔软细密的黑发又像墨水似的从他粗粝的手指上滑落,可他最终没能触上她的脸颊。 会不会其实他已经死了。 这只是死前的幻觉? 或者说,她也死了,只是这里是天堂。 季时川突兀地想。 潮湿的雨水将制服浸染得又沉又重,钝痛、锐痛、灼烧的痛、骨头的痛、皮肉的痛、肺腑的痛、泥土的腥臭、草上的湿漉、虫子爬过的瘙痒、血的臭味……太多太多感官上的刺激同时发生,以至于他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种迟钝感甚至延续至今。 季时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由上到下地俯瞰、打量、端详。他嗅到了很淡的灰烬的味道,像火药、像焚香、像燃烧的纸张,几乎要顺着红酒的信息素攀爬而上,嚣张地维护自己的主权,随时准备点燃一切。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额头有了很淡的汗水。他依然觉得,他当时如果真的将她拉下了水,将她关在这里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不会关她很久,因为他总会死的。 即便是月光,他也在临终时刻抓住了一抹属于他的。 季时川又想,现在也许也不晚。 她从他的陷阱里逃出,反咬了他一口,他因此停职,也因此无法再进入监察官联盟的事后庇护程序,更因此被摩甘比抓到。她聪明得让他差点丢了命。偏偏她又救了他。 这笔账真的很难算,因为源头是他设了陷阱。 季时川觉得自己可以更无耻一点,将源头略去,将一切责任推到她头上。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可以反过来补偿他。 她只需要在这里再住上一阵子,没有人会知道她还活着。 季时川觉得自己把账算得很漂亮。 他就是靠着会算账,才走到现在的。 虽然在被她反咬时,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了极大的兴奋,一种令他几乎忘却呼吸,为之感到振奋的兴奋。但是没关系,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只要能把这笔账算成他想要的样子,他可以兼容论迹不论心与论心不论迹。 要怪,就怪你比幻想中的还要…… 他像条死狗一样翻身时,他看见她的裙摆随风飘动,再抬头,就是她睁大眼睛落着泪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只有着无措。 季时川没有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心脏已经拥堵在喉中,他感觉到呼吸有些艰难。最后,他弯曲食指,抵住她的脸颊,灰发下的眼睛也垂下望着她。 他抬起眼,捏着她的脸,感觉内心的空茫像是寂静的雪夜一般。 最终季时川松开了手,看向了公寓的门。 电视剧的声音聒噪至极,直直地往我耳朵里钻,硬生生将我从梦中拖拽出来。 我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又过了几秒,我才看见季时川坐在我脚边在吹头发。 我:“……” 我没忍住抬脚踹了一脚他肩膀,“你他吗的能不能滚回你房间看电视吹头发,吵死人了。” 季时川身体晃了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鼻音浓重,“我马上要出去开会了,大不了你等我走了继续看。” 我看着季时川对着他那头头发又是吹又是梳又是卷的,硬生生将那头灰色的头发驯服成我在许多广告里看见的样子,颇有些震撼。 什么人啊,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不开个发廊。 季时川将东西放到旁边,站起身来时,我才发觉他已经穿上了监察官的制服,身宽腿长屁股翘,肌肉将制服撑得满满的。 ……看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起猛了,看见双开门冰箱走路了。” 我合上眼,翻了个身。 陡然间,却又听见季时川喉咙里溢出了声类似干呕的声音。 我没忍住转头看过去,刚转过去,便看见季时川捂着嘴,肩膀抖动了下,异色的眼瞳望着我。 我蹙眉,“你干嘛?别讹人啊!我什么都没干!” 季时川仰着头,像是吸了口气,朝我摆手,“没事,只是易感期到了,对信息素有点敏感,你一醒来这浓度就不对劲了。” 我:“……你少发疯,易感期来了你还能跟没事人似的?” “我易感期除了对信息素敏感,体质稍弱外,完全没什么情绪影响。”季时川望向我的脖颈,眼神里却带上了些入侵性,“不过有点想标记你算吗?” 他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呼吸几乎打在我的脸上,视线再次凝聚在我的脖颈上,“我听说alpha咬Alpha的信息腺会让对方过呼吸导致发烧,刚好我也有点发烧,不如传染给你。” 我抓着他的头发,认真看着他,“你发的什么骚我不知道,但是滚远点。” 季时川道:“其他的也不可以吗?” 我道:“不可以,很恶心。” 季时川又道:“我可以晚点去开会,推迟十分钟够吗?” 我:“……”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我真的觉得你最好别这么恶心我,因为你对我没什么吸引力,我也不觉得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毕竟你自身难保。” 季时川望着我,眼睛有些弯,“那你要不等等,在等一阵子我说不定又有用了,钓着我不行吗?” 他妈的,好烦的一个栽种,应该让他死在那里的。 我很想打他,但是我真的怕他爽到,只能冷冷地看着他。 季时川叹了口气,“好吧。” 我松开了手。 他起身往外走,走到玄关时,却又回头望我,“不是,我就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没有,滚。” 我将脸塞进沙发里,开始补觉。 没多时,我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我又等了一阵子才睁开眼。 终于走了。 我立刻起身往外走,打开了公寓大门,确认了季时川的车已经离开后我才合上门。随后,我打了个电话,压低了话音,“嗯,我是昨晚联系你那个,我醒了,你们有空就过来吧,地址我发过去了。” “需要多长时间?六个小时?能缩短下时间吗?” “不能?嗯,我知道了,那你们尽快。” “拖太久,就不好了。” 我挂了终端电话,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起来。 没多时,我听见门铃声,我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看过去,看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口。 我压低声音:“进来吧。” 季时川,我救了你,接下来我做什么,你最好都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真的有点恶心到我了。 我冷酷地想。 当季时川开到第三个会的时候,精神已经有些崩溃了。 他是少见的易感期收到影响较少的,但这高强度的会议和采访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尤其是他需要反复和不同的各级组织重复汇报,多少让他有些吃不消。 第三个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一两点了。 季时川疲惫地开着车已经往回赶,他看了眼表,这些破会议开了五个小时了,人快累死了。副驾驶座上还有个顺路的同事。 “到了到了,谢谢川哥。” 同事笑嘻嘻,拿出了终端,“还是老样子的价钱?” 季时川道:“双倍,我死里求生还当司机,辛苦费。” 同事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转你了。” 她刚下车,又转头道:“啊对了,你不是问我要公寓三级加密权限的芯片吗?我现在给你拿吧,你得等等我。” 季时川望着车窗外。 同事家和他家也就十分钟车程,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他的公寓所在的地方。这里平时人烟较少,房价便宜,只是不是为何车窗外有不少黑色车辆来往。 都是些老旧的车辆,平平无奇。 季时川想着,可那些车经过他时,他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hello?你在听吗?” 同事叫了声。 季时川回过神,看向同事,“在听,不需要了,感觉房子的门还是别锁那么多层好了,万一把自己锁住就完了。” 同事耸肩,她下车回家。 季时川锁好车,倒车找了个新位置准备踩油门,后视镜里看见同事打开了公寓大门,一只狗陡然从房里冲出来朝她扑去。 他愣神几秒,倒车停在门口,降下了车窗, 同事听见动静,回头看他,“怎么了?又反悔了?” 季时川探头出车窗,道:“你那狗戴的什么,给我,下周免你车费。” 同事翻白眼,“怎么什么便宜都占。” 季时川大笑起来。 他接过东西,重新启动车子,一路开回了家。 当季时川走到公寓门前时,一只手陡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季时川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但他依然笑眯眯地回了头,“好久不见,真是劳烦您大驾光临了。” 他喊出了他的名字,“江森。” 江森穿着军装,他眼下青黑,脸颊削瘦,原本清冷俊美的面容此刻却因削瘦的脸颊显出了些颓唐与阴郁。他像是没有休息好,又像是旧伤未愈,黑色的眼眸里有着血丝,脸上毫无血色。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状态什么不对,话音平静,“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我很高兴,无论你我是否决裂。” 季时川抱着手臂,“然后呢?” 江森道:“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季时川:“没有。” 江森脸色冷了些,“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把翼世拖下水,她在质询会上不会有这种危机,季时川,你怎么能没有她的消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 他用力抓住季时川的领口将他往门上一掼! “砰——” 季时川的背部狠狠撞上门,紧接着,门竟迎着他的力道被推开了。 这门……根本是虚虚锁上的! 季时川与江森同时意识到这点。 江森立刻一把将季时川往一边推,要踏足进去。 季时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拽,话音急促,“大哥你能不能别随便进我家!你非要跟我聊正事,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说,监察官家里通常可能潜伏杀手、监听器、还有心理医生。你看,这门虚虚锁上的,说明有人准备暗杀我呢,走走走,赶紧走!” “我倒是很好奇,多么拙劣的杀手,才会连锁都不上。”江森勾起唇角,眯起眼睛,“还是说,你竟然能蠢到出门忘了锁门?” 他攥着拳头给了季时川一拳,“她是不是……被你藏在这里了。” 季时川被当头砸了一拳,背部撞上墙壁,只觉一阵眩晕。 她已经走了。 季时川想。 让他进去看也没什么。 季时川又想。 可是万一她没有离开呢? 季时川最后想。 他抱着这样渺茫的想法,直接从背后抬起腿给了江森一脚,“你他吗有病吧!到底在什么东西?我刚死里逃生,我上哪里去窝藏她啊!” 江森回过身跟他扭打在一起。 季时川努力想要将战场转移到家外,可是江森在给他几拳后,再次像头牛一样要往里面走。 在他们打了十分钟后,还是进到了客厅。 窗外的风吹进了空荡荡的客厅,让两个人的内心都平静了些。 因为这个客厅真的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固定在墙上的装饰画与家用终端,什么都没了。 透过客厅可以隐约看见,各个房间与休息室里的家具也全部被搬空了。 偌大的客厅像是偌大的空白,空白中央是两个alpha 江森道:“……你家以前是这样的吗?” 季时川道:“极简风,你不懂。”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那些来往的车辆是什么了。 陈之微把他家给搬空卖了! 季时川意识到的时候,直接气笑了。 妈的,还真会挑日子。 江森看见这个场景却依然不愿放弃,他道:“季时川,我宁愿是你藏了她。她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消息。” 季时川移开视线,道:“我很抱歉将她拖下水,我以为……至少可以让她在狱里被保护好的。” “你他吗的只是想占有她!”江森像是无法容忍这虚假的平和一般,用力将季时川一推,“而且,尸体没有找到,她不可能死。” 季时川也被惹恼了,用力捶了他一拳,“那你们坐视不管,不就是为了可以趁着她在监狱里插手将她圈禁吗?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我拖她下水呢?” 他们的矛盾再次爆发,骂声和拳头声回响在空气,十分吓人。 我缩在厨房的柜子里抱着腿,几乎想哭了。 救命,就差一点我也可以走了!为什么! 江森,你这个栽种,怎么永远在打破我的计划! 你要是没在季时川家门口堵着,我早就跑了呜呜呜! 我恨你! 啊啊啊啊谁能救救我呜呜呜! 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我! 第133章 季时川, 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缩在柜子里一动不敢动,只敢听着他们的动静,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呼吸却感觉到了越发不顺畅, 最终,我十分小心地用手指推开了柜门。 刚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那新鲜的空气就沿着缝隙往鼻子里乱钻, 连带着他们打架和互相辱骂的话也变得更清晰了些。 我努力听了一耳朵,发觉季时川还是有当过贱民的经验, 各种脏话和讥讽不绝, 相比之下,江森的垃圾话就显得格外文雅。即便他也说了些脏话,但高频词汇居然是“你疯了”“神经病”以及大喊季时川的名字……他和季时川对打战况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在口头的较量上, 我感觉他像是个文明人对上了野蛮人,毫无攻击性。 但慢慢的,他们之间的战况似乎缓和了些,因为江森似乎执意要去楼上, 而季时川正在阻拦。也正是这个时候, 我感觉到了,季时川应该是没打过江森, 因为他拦不住。 他们的骂声与动静越来越小。 我松了口气, 靠在柜子门旁边,仔细倾听着他们的动静。 我跟季时川这个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即便他不会真让我把钱吐出来, 但是也少不了一顿恶心。至于江森, 那还是算了,我都快忘了上一次告别的时候我是什么人设了, 崩人设就不好了。再说了事情早就过去得差不多了,他就不能和亚连安心过日子吗!人要学会断舍离,更要学会断舍离掉人! “别想着拦我,除非你连另一只眼也不想要了!” “江森,你终于说实话了不是吗?比起庆幸我还活着,你更希望死掉的是我,而不是陈之微对不对?不然你真的没必要在这里发疯,非要从我家里找出一个陈之微来,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你敢说,质询会上的那个视频你不是通过其他手段拿到的?” 江森转头看向季时川,眼神冰冷,“现在和我打感情牌,不就是想拖延我的时间吗?” 他将季时川推开,大步走上楼梯,军靴踏在楼梯上踩出闷声。 季时川身形有些不稳,伸手扶住了楼梯。他站在楼下望向江森的背影,又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声吼道:“那你他妈的就找,你有本事就给我找出来啊!” 他扶着楼梯,也踏步走上楼梯,道:“你要能找出来,我也感谢你,好不好?” 季时川走在江森身后,话音带着讥讽。 江森仍然冷着脸,走上了二楼,他用着一种几乎粗暴的方式将每一扇门踢开、打开、撞开……跟在江森身后的季时川并不阻拦,乍一看,倒是让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门一扇扇打开,心一次次提起。 江森的脸越来越冷,眼睛里又积蓄起淡淡的血红。跟在江森身后的季时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没再说什么。 一片黑暗之中,陡然间响起咔嚓的一声,光芒大亮,映出江森与季时川的身影来。他们的视线将这最后的一间房巡逻了一遍,逆着光之中,他们的表情都晦暗不清,所幸他们谁也不好奇彼此的表情。 江森的手从门把手上颓然坠落。 季时川看见自己与江森的影子细长地拖曳在他们眼前,他扯了下唇,“喏,看到了吧,我都说了……你要是能找到,我也感谢你,好不好?” 江森的脚动了下,最终转身离开。 他道:“抱歉。” 季时川道:“门没关好是因为……卖家具而已,你想太多了。” 江森走路的速度比上来时慢了一些,他回头看向季时川,又道:“就这样吧,不用解释了。无论如何,起码你还活着。” 季时川心中一时间也有了些感慨,他深呼了口气,道:“无论如何,起码……你也没有真的下死手,是不是?” 他大笑起来,异色瞳弯弯。 江森也很努力牵扯着唇,却没笑出来,他心中压着太重的怨气、愤懑、恨、惊慌与……痛。此刻明明是与决裂好友重新修复关系的好时候,可他依然感到了疲惫与厌倦。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也没想出来什么适合的话。 空气十分安静,仿佛只有呼吸声。 我推开柜门,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唯恐暴露出什么动静来。 他们在二楼上的动静我完全听不见,只能偶尔听见一些响动,所以我必须格外小心。我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垫脚踩着地板,往大门的方向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心跳声几乎在耳边震得我听不清,手心都是冷汗时,我终于走到了门前。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 我咽了口口水,手搭上了扶手,耳边几乎有了一阵阵耳鸣声。 三、二、一! 我用力握住扶手。 陡然之间,一大片蓝光瞬间闪烁起来。 “没有开锁权限,请通过权限开启门锁。” 语音系统提醒也响起。 二楼原本缓和的气氛紧绷起来。 江森骤然攥紧了扶手,眯着眼看向季时川,季时川的眼神锐利了一瞬。 两人刚刚缓和的气氛骤然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江森加快脚步往落下跑过去。 季时川刚要伸手抓住江森,却被他反手推开,他立刻也跟上了江森。 他们刚下到一楼,便听见门外传来了门铃的响声。 ……原来只是有人来访试图开锁。 季时川的心往下沉,他叹了口气,开启了权限。 门打开的一瞬,江森看见门外站着一帮穿着不同制服的人。 他们并未理睬季时川,只是走向江森,俯身向他致意,低声道:“李默——” “什么时候?” 江森截断了他的话语。 对方轻声道:“现在。” 江森看了眼时间,道:“可以,你们回去吧。” 他们确定他的答案后便离开了。 季时川刚关上门,便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看向江森:“你是不是得走了,差不多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了吧。” 江森望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又想了想同样空荡荡的二楼,道:“在这?” 季时川笑了下,“不行?” 江森点头,“随你,有水——算了。” 季时川翻了个白眼,“大哥,家空了难不成水管也能给拆了?有的,我去厨房。” 江森笑了下,耸肩,“行。” 这一刻,他们又仿佛恢复了以前那般随意说笑的状态了,气氛也终于轻松了起来。 季时川往厨房走,刚走到门口,他便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江森,“你在外面等着吧,我去给你接水,你可以坐——” 他望了望空荡荡的房子,“可以对着墙罚站会儿。” 江森:“……不用,我自己去接杯水就行。” 季时川道:“不了,我来就行。” 江森道:“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我自己去就好。” 心脏如同被某根丝线缠绕又吊起,每一步都让这颗心垂坠晃动着。 我缩在厨房柜里,抱着双腿,好想流泪。 受不了了,为什么刚刚出去又有人堵着,我恨你们! 为什么非得让我在这里藏着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不就是卖卖家具赚了钱吗! 卖二手难道犯法吗! 我看见柜门缝隙的光线被挡住,应该是有人影正好站在碗柜前,我的心骤然提起。 下一秒,那人影晃动了下,似乎又离开了。 我刚松一口气,便听见柜子外传来很小声的敲击。 “咚咚咚——” 很轻的震动。 我:“……?” 草啊,这是在干嘛啊! 几声响后,门骤然被拉开一道缝隙,逆光之中,一只眼睛从缝隙里透出来窥着我。 我吓得汗毛倒立,几乎要叫出声。 草啊,神经啊!!!还不如把柜门全打开!!! 我下意识将背部完全贴住了柜子,一颗颗汗水从发尾滴落,落到脖颈上。 季时川歪着脑袋,从缝隙里望我,异色的略下垂的眼睛弯曲着,像是在笑。 我:“……” 这下被抓到了。 好吧,事成定局。 季时川又拉开了一道缝隙,蹲着看我,“吓到了?” 我瞪了一眼他。 季时川又道:“可是我敲门了诶。” “你烦——” 季时川直接伸手捂住我的嘴,压低了声音,“别出声,江森还在外面,你藏好。毕竟,被我发现我能怎么你,被江森抓到就不一定了。” 他将我往柜子里按了按。 我:“……” 你说反了吧,我被江森抓到最多再演一场戏我就跑路了,被你抓到还不知道要被你恶心多久呢!而且,我看你质询会上的表现,谁知道你会不会待会儿把我锁在这儿啊! 我有些崩溃。 “倒个水要这么久吗?” 厨房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几秒后,江森站在了厨房外。 季时川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柜子,打开了另一侧的柜子,“在找杯子。” 他顿了下,才道:“别说,还挺空,连个碗都没有。” “那算了,不喝了。”江森抬脚往厨房里走,季时川站起身,站在了柜门前。正要说什么,却见江森镜子越过了他,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江森一面清洗着手上和脸上的伤口,一面道:“对了,外面有人找你。” 季时川蹙眉,拿出终端看了看,“没得到消息啊。” 江森没看他,还在清理伤口,“卡尔璐的人。” 他这时才回头看向季时川,脸上有着恳切,“你和卡尔璐如果结盟的话,对你们——” “可以了,我不想再打你第二次,也不想把以前的台词重复一遍因为我忘了。”季时川直接打断了江森,起身往外走,又道:“你动作快点。” 季时川走到厨房门口,便远远看见门口处的确站着几个人,似乎在等他。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江森,这才往外走。 江森清洗完伤口,关上了水龙头。 哗啦啦的声音骤然停止,厨房的空气之中安静了些。 他望着水龙头下的一排排柜子。 江森打开了第一个柜门,空荡荡的格子有些灰尘飞起。 “啪嗒——” 柜门弹回,发出震响。 “啪嗒——” 又是一声柜门合上的声音。 柜门被一扇扇打开,又被一次次合上。 最后只剩下一扇。 江森走过去,黑眸垂落,神色平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捂着嘴,明明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心脏却还是被提起来。 我服了,不如我现在直接出去吧,搞得这么凶险干什么啊! 在柜门缝隙中,光影影影绰绰,有人站在了柜门前,我几乎能听见他的手触上柜门的摩挲声。 下一刻,我听见一道远远回响。 “江森!” 江森望过去,却见季时川扶着门,气喘吁吁,道:“他们找我有急事,我得赶紧走了,你快跟我出来,我要锁门了。” 季时川说着,眼神从顺着江森的肩膀望向手,又看到了柜门。 他蹙眉,“你怎么闲着没事乱翻我柜子?” 江森黑眸垂落,话音很轻,“我只是觉得万一呢?” 季时川:“……别他妈万一了,赶紧走,我要出去了。” 那几个人像是作证了季时川的想法,也走到了季时川身后,一刻不停地和他说着房子的事。 他们是这房子原来的持有人,似乎是最近社区的一些问题需要季时川处理。 江森点头,松开了手,“我知道了。” 季时川松了口气,可偏偏江森却在骤然之间再次扶着柜门,将柜门直接打开。 陡然的光芒在一瞬间找到了柜子里的阴暗角落,我感觉我快融化了,捂着嘴抱着膝盖往外看。 草,这人怎么还打回马枪。 我大为震撼。 更震撼的是,下一秒,我就看见季时川被他身后的几个人直接按住了。 我:“……?” 啊? 江森蹲下身,望着我,不知为何,他的一只眼睛翕动着,竟又像离别那个夜晚一般,血液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将他的眼睫都濡湿了。 他的手指很轻地想要触我的脸,我被他脸上的血所震慑到,有些茫然。 江森最终只是很轻地将手放在我头上,张着嘴,竟没能说出话来。 季时川在疯狂狗叫,“我草你大爷,你算计我?!” 那几个人仍然努力按着季时川,道歉:“抱歉哈,我们也是临时接到通知配合人家调查而已!这个事真的是,监察官大人您可要责怪我们,窝藏罪犯这个事是你不对哈!毕竟咱们合作还挺痛快的,其实如果你要真没窝藏什么,我们也不至于这样按着你啊!不怪我们哈,我们也喜欢你这样说话爽快的买家。哦,对了江警官请问是和您刚说的那样等您带走人就松开吗?” “喜欢个屁我快脱臼了你们根本就是在报私仇!”季时川狗叫完,又吼江森:“你个畜生!竟然用这招!” 江森看向季时川,道:“我说过……我只是怕万一。” 万一,她活着。 万一,她在这里。 第134章 季时川仍在狗叫, 他努力扒着门框,探头深深望了我一眼,下一秒我就看见穿着几个制服的军官走到了他身后将他拖走了。 江森的确很能算计, 先用理由找人拖住季时川就是为了彻底再搜查一遍,搜不到人当做无事发生, 搜到人立刻让他们按住季时川来带走人。 ……如果他要抓的人不是我就好了。 我无语凝噎。 江森半跪在柜子前, 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只是长久地凝视我。 他身后, 季时川被拖着远去了, 声音随着被拖走的距离越远而变得越小,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诚然,他像是一座双开门冰箱,但诚然, 那几个穿制服的人也同样壮硕得过头。 我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没想到季时川爬到了监察官这个位置,拥有着这样的身材,但依然无法摆脱碰到了天龙人会被夹走的命运。 这个残酷的世界, 这个残酷的天龙人——我望向了江森, 有点想往柜子里缩,脑子飞速转动了起来。 上次、呃、上次是什么人设来着? 啊想起来了, 上次是一个苦情失望的人设, 现在只有继续维持这样人设应该没问题。 他如果要质问我,又能质问什么, 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吗? 但那可不是我的错。 当我想通这个关节后, 我扶着柜门, 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江森揩去了眼睛上的血,并未说话, 只是半跪着伸手搂住了我的腰部。他将手放在我脑门上,竟硬生生半抱半拖地将我从柜子里扯了出来。 我很想说这是强制出柜,但是想了想,算了。 我现在还没有拿自己开地狱玩笑的欲望! 雪松信息素萦绕在周身,让我生出了几分攻击的欲望,我很努力平复了下呼吸。江森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紧紧搂住我的腰部,跪在地上拥住我。 江森的身体弯曲着,脸颊贴着我的额,他的黑发与呼吸搔得我痒痒的。我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信息素的味道,极强的侵略性令我有些不适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他没有动静。 我感觉他的眼睛应该还在流血,因为腥热黏腻的液体从而耳边一路滑落到了脖颈,我很有些难受,又叫了一声他:“江森。” 这时,江森才终于松手,他扶着我的脸,眼神之中积蓄着些晦暗。几秒后,他扶着我站起身,又握住了我的手,“上车再说。” 说实话,我有点摸不清现在的状况,于是我只能欲拒还迎,在口头上欲言又止,在行为上扭扭捏捏,在表情上无措茫然。 但江森没有吃我这一套,因为这个崽种他不回头,真就对着目标猛走硬生生将我带上了车。 当车门关上的一瞬,我听见了权限上到最高层的提示音。 我:“……” 好吧。 江森打开了换气系统,他像一个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总而言之很忙的人一样,将两个座位舱调到了更为宽敞的后座,又在驾驶系统里输入了几个指令。 没多时,车子缓缓启动。 案几从我们之间的座位中升上来。 江森取出一瓶透明的喷剂对着眼睛喷了下,几秒后,他那只肿胀充血的眼球的便好了些。他看到我好奇的视线,将喷剂收起来,低声道:“一些后遗症,没有问题的,只是在情绪波动比较大或者压力比较大的时候会充血。” 我一时间沉默。 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其实并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这下,轮到江森沉默了,他道:“你这几天都和季时川在一起吗?” “翼世似乎想在捕真晚宴上对我下手,我侥幸活了下来,但是我不敢向外界透露我的消息。”我顿了下,又道:“我昨天本来想找个地方住几天,等到事情平息后再出现,因为我不确定还会面临什么危险。也就是这时候,我偶遇了季时川。” 江森思忖了几秒,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脸色平静,语气中毫无其他情绪。 我见状没忍住震撼了起来。 江森似乎……更成熟了? 我很难形容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总感觉如果是以前,他听到我这个回复大概会突然失心疯然后说一些我感到费解的话。 比如,是我偶遇还是我和季时川接头。 比如,为什么我宁愿去找季时川都不愿意去找他。 我又回想起来上一次质询会上他诡异的通话,一时间,我感觉我得小心点了。我做事的原则很简单,仗势欺人,欺软怕硬,还有就是警惕精神病与A同。于是我将方才撇清关系的态度调整到了较为柔软的程度,神情悲伤地望着江森,道:“你最近怎么样了?我听说了,捕真晚宴时,正好是你和亚连的订婚彩排……” 江森移开了视线,道:“亚连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他在那天划伤了斐瑞的脸,而且在之前他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他把话说到这里,我基本已经猜出来了,他想让我去安抚住亚连——或者,更过分一点,他希望我成为维持亚连稳定的工具。 “我非常想帮你,对于亚连的事情,我也非常的难过。”我顿了下,道:“可是我觉得我并不是亚连的解药,或者说他的症结关键并不是我,而是你。你们已经要订婚了,我觉得你们或许更应该好好的交流感情,他需要的是你的关注,而不是我这个局外人。” 我将我自己摘出去的话语并没有激怒江森,他只是淡笑了下,有些疲惫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有这一次可以吗?” 我心中警铃狂敲,蹙眉道:“我觉得你还是没有理解——” 江森俯身,骤然之间,我和他的距离被拉近了些。 他的眼神之中几乎透露着些绝望,“陈之微,就这一次。忘掉艾什礼,也忘掉斐瑞,去看看亚连吧。他……很想你,他想见到你,他被困得无法动弹,他日复一日的挣扎,无计可施。” 江森最后道:“你知道亚连为什么伤到了斐瑞吗?” 我握住了水杯。 江森道:“他看到了你和斐瑞的订婚戒指。” 我:“……?” 啊?什么订婚戒指?什么东西? 我的确为了保命答应了斐瑞说的订婚消息这件事,但问题是我已经通过别的方法保住了我的小命啊!我何必还非要订这婚啊!不对,重点是我也没有给过什么戒指啊!难道……难道是斐瑞自己准备了戒指?还是亚连误会了? 我有些茫然,却决定不将话说死,只是道:“我和斐瑞……算了,我答应你。无论是出于斐瑞的立场,还是你的朋友的立场,还是……曾经的亚连的追求者的立场,我想我确实不应该逃避,而是和他见一面,好好聊聊。” 江森沉默了几秒点头,突然站起身,朝我的座位走过来。 我没忍住往座位里侧缩了下,他站在我身旁,手撑在座椅上,俯身看着我。他的眼神从我的眼睛开始向下扫,我向后倾身,“还有什么事吗?” 他怔了几秒,垂下眼睛,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伸向我耳边,“突然发现你身上有血。” 那是你的血,你也知道! 我握住他的手腕,“我自己来吧。” 江森动作僵了几秒,“嗯”了声,将纸巾递过来,竟也顺势坐在了我身旁。 我:“……” 行吧我反正懒得理你。 我处理着脖颈与耳朵上的伤痕,刚擦干净便发觉江森的肩膀挨挤着我的肩膀,灼热的温度几乎要透过他的军服传到我的臂膀上。 我神情复杂地看向江森,却见江森靠在座椅闭上了眼。 他好像已经十分疲惫了,眼下都是青黑。 算了,忍一忍,看完亚连马上跑路。 我打开终端进行了一番路线规划,没多时,也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好累好累,今天搬了一天家具,我也是要休息的! 睡也! 当我昏沉睡了许久后,车子停止了行驶,我也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在我睁开眼看见附近景色的一瞬后,我的汗毛竖了起来。 我草,这他妈的不是安德森家的宅邸啊! 这他妈不是要我的命吗?江森!你算计我! 我心中大喊,却又听江森道:“不用担心,你从别的路线过去不会碰到其他人的,他们会带你去见亚连的。之后,我再来接你。” 我:“……不可以让亚连出来吗?” 江森低声道:“在完成订婚仪式前,安德森家族不愿意让他离开这里,怕他又闹出什么乱子。不过说不定你会让他的状态更好些。” 我:“希望吧。” 江森解开了几颗衬衫扣子,没有看我,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笑了声。 车子停在安德森宅邸的停车场后,没多时,几个人带着我换上了佣人的制服,引着我走向了一条颇为隐蔽的小路。 在无数古老的建筑之中穿行着,我终于被引到了一间卧室前。 我还未进门,便嗅到了若有似无的玫瑰信息素,一时间安心了点。 太好了,原本我还担心被这个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江森给关起来,如今看来,应该没有这个担忧了。毕竟,如果江森想关我,现在可是个好时机,又何必要真的让我见亚连呢? 房门被打开,那是一如既往地幽暗又充满着华美帷幔的房间,然而细细看过去却触目惊心。因为整个房间除了床外什么也没有。 黯淡却又缤纷的光芒之中,帷幔折射着灯光,摇曳出几分华彩来。 一张极大的柔软的床立在正中间,亚连便躺在床上,他甚至不像告别时那般缩在角落,而是只是躺着。床边是许多散发着蓝光的医疗器械,冷色与暖色便迷离着映照床上,亚连像是一座被安置在其中的漂亮傀儡,缺乏生气。 我缓缓走到亚连床边,坐下了。 亚连听到了动静,眼皮翕动了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望着我,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房间里流动的迷离光芒,脸上显出了一种抽离的,无力的,又颓靡的气息来。 安德森家族难不成依靠吸食人的精气而活着吗? 李默也好,亚连也好,迦示也好,甚至是连江森都是……每个人身上总透露着这样无力又颓靡,缺乏生命气息的苍白来。 亚连的手有气无力地从被子里伸出,像是新树的芽一般生长出来又攀到我手腕。 下一刻,他用力地从掀开被子,像是炮弹一样朝我扑过来。但是他已经太虚弱了,他最终只是无力地扶着我的肩膀,以一种瘫软的姿态躺在我怀里,而我只是被他的力道带得晃了晃。 亚连的体温很高,我不确定是因为他刚醒来还是因为他有些发烧,我只是扶着他的腰,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吧。” 亚连没有说话,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脖颈,几秒后,肩膀剧烈颤动起来。我感觉到大颗大颗的凉意与湿润打在我的脖颈与肩膀上,让我也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哭了许久,哭得我几乎感觉到他的呼吸都不太顺畅了。我见过亚连哭过很多次,但他的哭总带着颐指气使的愤怒与懊恼,并不像此刻隐忍。 对于亚连来说一定很痛苦,对于我来说只觉得轻松。 亚连都已经这个状态了,对所谓自由或是爱情的幻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火焰熄灭后人生会顺利很多,因为摸着黑行走只要能走完一段路就好,不会再思考自己到底在摸着什么、踩着什么、渴望着什么去走过这条路。 我静静地听着他哭,许久之后,他才止住了泪水。 亚连抬眸望向我,我看见他苍白的脸有了漂亮的色泽,唇瓣也有了些血色,这反而让他看起来比方才气色好多了——即便他的眼神之中有着破碎的光芒。 亚连话音很是艰难,声音沙哑地道:“你……把属于我的订婚戒指给了斐瑞。” 他道:“你骗了我。” 我道:“对不起。” 亚连道:“没有关系,我还是会恨你的。” 他望着我,突然笑起来了,“你会和我一起下地狱的。” 我顿了下,道:“我已经在了。” 亚连的笑意淡了些。 我又道:“看到你的一瞬间,就已经在想,这里真是地狱。” “你和江森的订婚在即,我很抱歉我没能来参加你们的彩排,但是我是衷心祝福你和江森的。”我伸手抚摸了下亚连的头发,他深深凝着我,我又道:“我来到这里,是江森带我来的。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他很爱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的感情,而我和他相比更是不值一提。即便他觉得你对我有着其他的感情,但他依然愿意将我带到你面前,只是为了让你的精神状态好一些,他……才是最担心,最在乎你的人。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 我把很久没见过少爷这么在乎一个人这句话吞下喉咙,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正直的人了。” 亚连安静地听着,却并不愿意放开我,而是紧紧地拥着我的腰部,贴近了我。 玫瑰的芬芳让我有些口干舌燥,他的体温更是让我有些冒汗。 我推拒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亚连,不要这样,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话音刚落下,我听见他耳边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我惊异地望他的脸,却见亚连褐色的眼睛倒映着奇异的色彩,下一秒,他将唇贴到了我的耳边,低声道:“我一直打算和你见最后一面。” 亚连的笑声伴随着热气扑在我的肩膀上。 下一秒,我感觉肩膀上陡然传来一阵尖锐感,极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 我草,什么东西?! 我用力将亚连往后一推,连忙低头,却看见一管针剂扎在我肩膀上。 “砰——” 亚连被我推到在地,身体撞到地板上。他半点不嫌疼,一面大笑一面望着我,脸上有着某种近乎甜蜜的光泽。他没有急着起身,竟直接跪在地板上匍匐过来,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他宽大的睡衣下是消瘦的身体,衣摆摇曳着。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用力拔出针管开始查看。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针管上的字,额头一阵阵冷汗。 亚连却这样匍匐着,伸出手摸着我的小腿,再次攀附过来。他一把将我手中的针管抢走扔掉,将我推倒在床上,将脑袋枕在我的胸口上。 我的身体几乎要陷在柔软的床上,天花板上灯光映照在丝质帷幔上,像是流动的彩色的河水。 亚连便压在我身上,黑色的发落搔得我脖颈发痒,我只觉得身上愈发疲惫。 我踏马真服了,真把我当小白鼠是不是?! 李默一次你一次,下一次是谁! 可恶!我不会真要死了吧! 我道:“亚连,是、是什么?” 我感觉我的舌头有点重,以至于我结巴了起来。 亚连轻声道:“是让你跟我一起死的药。” 他笑出声来,侧过头,用唇亲吻着我的脖颈,又一路亲到下颌。 玫瑰信息素狂乱释放,我几乎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涌向我的玫瑰,它们生长在各个角落,几乎要将我绞杀。 妈的,你别放信息素了,我快昏迷了,心有余力不足啊!我在临近昏迷前夹紧了双腿,以避免因死后四肢没硬其他硬这件事被报道然后被嘲笑一辈子! 我感觉身体一阵阵下坠,恍惚中,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第135章 “李默先生, 客人来访。” “嗯。” 李默应了一声,下属离去,没多时, 议事厅的门开合。他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并没有抬头, 仍然在看终端上所显示的中心法院法官秘书长的消息。 秘书长于今日于自家车内被发现尸体, 根据现场勘察报告显示,生前遭遇过非人的虐待。中心法院相关负责人表示会追查到底, 可惜多家媒体都表示秘书长死因直指法院内部腐败——秘书长于几日前宣布明年不再接任, 言语中直指联邦中心法院疑似收取某财团贿赂并大开绿灯。 这个财团,毋庸置疑是摩甘比。 李默标记了新闻时,江森已经站到了他身前,他这才抬头看向江森。 江森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不少, 只是脸上却有了些不起眼的淤青。 又是和迦示……? 李默蹙眉,却并不在意,金丝框眼镜下,眼神冷淡, “坐。” 他看着江森坐下后, 才道:“我懒得和你废话,将你的人从教会撤走, 四城那边烦请你不要将手伸得那么长。” “教会的人……?”江森顿了下, 像是有些疑惑,几秒后他才垂着眼道:“可是, 无论如何她是我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 我觉得或许亚连会——” “亚连不日就和你订婚了,陈之微对他来说本该就是过去的事。”李默打断了江森, 金色的眼眸泛着冷,“与其顺着他费尽心思找她的尸骨,不如想其他的方法解决,不是吗?” 他勾起了唇角,话音讥诮,“你在同辈之中向来出色,难不成连未来伴侣都安抚不好吗?” 江森沉默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今晚我会撤回人手的。” 他又道:“但是四城,不可能。” 李默望着江森道:“你之前忙了这么久,四城仍是摩甘比的势力范围,没有道理你自己收不了权就不容易他人收权的。” “之前只是我的手段过于激进而已。”江森笑了下,“现在我沉下了心,觉得慢慢蛰伏找摩甘比的破绽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李默的手指敲了下桌面,“你到底是觉得你能啃下这块骨头,还是……只是不想让迦示动弹。” “都有可能。”江森微笑,“就像您说的,我在同辈之中向来出色,自然不愿屈居人下。” 李默也笑,眼神森冷,“滚出去。” 江森站起身,却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说一下。” 李默抬眼望过去。 江森神情镇静,道:“我希望……今天就让亚连搬出一城宅邸,与我同住。我知道原本商量的时间是订婚后,但是眼看着亚连的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来回在几个城区折腾。” “我倒是不知道仅仅几日,你与亚连竟就重修旧好了。” 李默道。 江森道:“或许是因为关键问题已经消失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和斐瑞订婚的事,的的确确伤害到了亚连,所以亚连的态度有所好转。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时常来探访亚连,反倒是更容易节外生枝,比如之前的报道。” 李默望着江森,平静道:“无所谓,既然订婚这件事已经敲定,当然可以,前提是……安德森家族会不定时派人过去。希望你能照顾好亚连。” 江森得到应允,却也并未显出什么其他情绪来,只是点头离开了。 李默沉吟许久,手指再次敲击上了桌面。 安德森家的宅邸过于陈旧古老,连走廊上的灯都显出几分古朴与昏暗来。红金色调的地毯与墙边的帷幔让江森几乎分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踩在实地上,烛光摇曳中,江森从走廊向窗外窥去,看见连绵的漂亮树影,树影之下,繁华的一城城邦高楼林立,高楼之外又是零星散落的庄园宅邸——安德森家族也是其中一座。 江森感觉被压得透不过气,他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向亚连的寝室。 灯光微醺的走廊,江森路过了一扇又一扇窗,彩色玻璃在夜晚中透出的光亦如霓虹一般。他几乎有一瞬间察觉自己在路过一样的风景。 没多时,他终于走到了亚连的寝室,附近的佣人都已经被他的人支开了。 这里是绝对安全隐秘的,无人在意的地方。 江森打开了门,一瞬,室内的风也室外流通,引起了更大的狂风。他看见帷幔犹如彩色浪潮,波光粼粼,室内每一处都染上了潮湿肮脏的光泽。 两周都是帷幔,家具全部撤干净了,只有脚下仍是华贵的毛毯。 江森踱步过去,苍白英俊的脸此刻也被这怪异的光染上了那天鹅绒帷幔的光泽,亦或是橘红、亦或是蓝绿。黑白分明的瞳仁却扩散到了极致,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与鼻间亦有了汗水,令他喉咙也如砂砾剐蹭,江森觉得自己又迷失在了这条路上。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短短的距离却教他觉得走在无尽的长廊中。 “嘎吱——” 窗外的风吹动老旧的不知几百年的窗户,发出难听的噪音,他这才从这迷幻中脱出。可是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惜他竟已走到了尽头,于是窗上那一幕便如此热烈地刺进眼睛里,与帷幔上滑动的色彩一样。 陈之微躺在床上,她的黑发像是流动的墨一般,倾泻到白皙的脸上。亚连攀附在她身上,浓烈的玫瑰信息素弥漫在房间之中,红而潋滟的唇在她的脖颈与脸颊之上贴着。 她一动不动,亚连倾在她身上,要与她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他的黑发在他耳鬓厮磨之时,一同流入她的黑发的墨中。 江森窥见床脚有着一抹白,他缓慢走过去,没有说话,拾起来看了看。 ……那是亚连的头纱。 白色的头纱上浸染着大片的红,那是酒液的味道,应该是订婚宴彩排前夜亚连带来的。头纱上的纹样是极为精致漂亮的玫瑰,暗藏着安德森家族的家徽。 窗外,树叶摩挲的声音响起。 江森脱下了制服外套,看向亚连,“起来吧,该走了。” 亚连紧紧搂着怀里的女人,流着眼泪却又用着恶狠狠的,以一种近乎示威的方式喊道:“滚开!都滚开!不要碰她!” 他像是坠入了幻象与现实的梦魇,几乎分不清一切,只是本能地驱赶所有靠近他或是她的人。 在江森不为所动后,亚连的眼睛又颤动起来,他瑟缩着想要在她怀里寻找着温暖亦或是依靠,努力地将自己挤得离她更近一些。 江森攥紧了手中的白纱,望向她,她平静地沉睡着。 窗外并无月光来给她增加清辉,只有房间的帷幔浸染的幻光如浪潮涌来,将她照成光怪陆离又静谧燃烧的模样。亚连痴缠着她,用脸颊却贴她的唇与脸,企图与她成为密不可分的并蒂花。 江森突然在想,白纱上的花样到底是灌木玫瑰还说……蔓生攀附的蔷薇。 他等了许久,亚连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他才上前,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走吧。” 江森话音有些沙哑。 他让自己不再去看他们。 我醒了。 我睁开眼的一瞬间,发现我重生回到了分化期那一年,那一年我还被家中视为顶梁柱,青梅竹马的美O还没爱上……稍等,后面的剧情是什么我不大记得了。 我将脑袋里的AI配音甩掉,在睁眼的一瞬开始上上下下摸我的身体,当我没找到什么疤痕后我才放心。还好身上没少点东西,不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不对,我有什么好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毕竟他们繁衍后代的时候也没想着对得起我啊! 我开始环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卧室,很大、很亮、很贵,感觉那些豪华的家具将这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但是我注意到这里的一切看似华丽走家常风,却到处都是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智能锁。 我费力地从床上起身,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十分后更明显了,因为亚连进来了,他脸上带着开心的笑意,在门缝之中窥着我。这一瞬,我汗毛竖了起来,仿佛是被猫窥探的耗子似的。 亚连推开门,又启动了权限锁好了门。他很有些开心似的,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发觉他恢复了生气,这种生气不像是我睡一觉他就能恢复了。 很快的,他的话也应和了我的猜测。 “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我还以为,你要再也醒不来了。” 亚连道。 我:“……” 芜湖完蛋了,错过了提交存活消息的报告,并且我的终端也被没收了,这下真的查无此鼠了。那么问题了,他们要干什么。 我心中已经有了个恐怖的猜测,由于过于荒唐恐怖,导致我不敢相信。但很快的,我相信了这个绝望的猜测,因为亚连冲了过来,扑在我身上开始亲我。这一刻,我流下了泪水。 不是吧,你们玩这么花? 所以江森还真就把我当成安抚亚连的工具送到这儿来了? 啊? 我听说过掌中金丝雀,我踏马没听过掌中老鼠啊! 我努力推拒着亚连,却嗅到了极为撩人的信息素,玫瑰味的芳香充盈着整个卧室。我的头脑几乎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迷幻了起来。 草草草,情热期。 真的假的,你们玩这么大?! 情热期是百分百彻底标记的啊! 亚连亲吻着我的脸颊,眼睛湿漉,话音里带着亲昵与快乐,“没有关系的,标记我啊,没有人再阻拦我们了。他也同意了。” “你会陪着我的,无论怎么样,你再也离不开我了,不是吗?”亚连的咬字开始模糊起来,话音末尾却是上扬着的,“……你爱我,对不对?” 他笑吟吟的,脸上绯红,话音又轻了些,“不爱也没有关系,哄我开心,你总是会的吧?” 我一面推着亚连的肩膀,一面往后退,脑中飞速思考起来,道:“亚连!你清醒一点,你甚至没完成订婚!这样的事传出去了怎么办?” 完了完了,这下出事了。 亚连是绝对不能标记的,现在不标记,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周旋,即便失去社会身份,我还有一大堆钱能跑路。但现在旦标记,我真的除了藏着这里就没别的出路了,老天爷,标记元老院家族的未婚O,这可是实打实的丑闻!只要江森要是放下脸皮,捏这一手丑闻对抗李默,李默百分百会同意让我在这里当小玩具! 季时川?他都能被更高级的天龙人夹走! 许琉灰……这不是更完蛋,他自己还要处理翼世的事情,被知道我不就是从一个笼子走到另一个笼子啊! 啊啊啊尼玛,我就知道江森有鬼,我也不知道他短短时间就这样了啊! 可以当软饭A,但是不能被关着当啊! 这可不是一回事啊! 我开始流泪,为自己死遁当休假的脑瘫行为所流泪。 亚连却并不在意我的推拒,他原本贫瘠的大脑显然已被情热期烧坏了,信息素疯狂释放着。他的笑意可以称得上是甜美,唇描摹着我的耳畔,那湿润的亲吻一连串地顺着脖颈。我努力推着他的脸,道:“亚连,冷静点,事到如今我根本不可能标记你。” 陈之微,冷静点,别上头,无论哪个头。 我肺腑之中积蓄着无数朵玫瑰,它们几乎要侵占到我的大脑,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他的腰部。在我意识到的瞬间,我立刻抽开手。 可亚连注意到这个细节了,他立刻抓住我的手腕,眼角几乎要落下泪水来,“不可以标记?为什么不可以?你到现在连哄我都不愿意了?哈,陈之微……我分明原谅过你那么多次,你却以为我是个可以欺骗的废物是吗?” 亚连将我往后一推,我的腿撞到床边,倒在床上。他立刻便拥住我,亲昵地蹭我,“陈之微……你真的坏到了极点,我好想真的让你死掉啊。” 他热切地吻着我,却又抓住我的手探寻,喉咙溢出很轻的叹息,“我……等了你好久,我知道你不会来,因为你好没用……所有我原谅了你。可是我逃了好多次,每次都失败,每次我都在想……我好恨你。如果不是你没有用,我就不用逃那么多次。” “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为了不标记我甚至撒谎说你是二次分化对不对?如果不是江森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真的是omega……你甚至敢和斐瑞那样的贱种在一起……”亚连的泪水落下,却又笑得很开心,缓慢地倾吐着心事,“那本应该是属于我的订婚戒指,本应该是属于我和你的订婚,你却总是不给我……起初是那个贱种beta,现在又是斐瑞,为什么不是我?” 我:“……” 这个主要是你比较没用。 我本来就没用了,你要也没用,这婚怎么订得起来。 我动着手指,另一只手抓住了亚连的头发,翻身吻了过去。亚连仰着头,喉结滑动,眼睛里的湿润让他愈发显出一种极端的艳丽来。他动情地承受着这个吻,呼吸越发急促,一面应和着我一面渴望更多。 我只能加快动作,一面动作一面崩溃。 怎么办,不会真的要标记吧? 可是……可是现在又没有抑制剂,又没有其他的人,感觉不标记我根本就无法触发新的剧情遇见重要角色啊!啊啊啊我服了,这难道真的是不能跳过的主线吗?!我快乐的单身生活就要结束了吗?我这一辈子难道只能当一只在锦衣玉食失去自由的金丝老鼠吗?! 好像也不错…… 不,不行!不能堕落! 玫瑰的芬芳让我头脑愈发疲惫,我开始主动地想要索求更多,手指不断摸索着亚连脖颈后的腺体。他的肌肤过分白皙柔软,吻痕在他身上便愈发鲜红,他笑得越来越开心,眼神里的眷恋与渴望几乎就要于此刻让他绽放。 我头脑昏沉,身体灼热,喉咙越来越干渴,在恍惚的视线当中,我看见不远处桌上有着几本书,书本旁有着墨水瓶与钢笔。 这一刻,我恍惚感觉那一支钢笔或许是亚连曾经刺向脖颈的那一支。 这一刻,我清楚感觉到这一支钢笔肯定也会是我刺向脖颈的那一支。 好笑的是,当初亚连是为了对抗江森,而我是为了对抗亚连与江森。 我服了,我应得的,我报应来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扶着亚连,一面亲热着,一面挪动着身体从床上起来。当我们拥吻着挪动时,我终于靠在了桌上,手往后伸,很快的,我摸到了那抹冰冷。 我想了想,我又想了想,我最后想了想。 我下定了决心。 亚连气喘吁吁地伏在我的脖颈上,热浪似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头发凌乱地黏在脸颊上。他轻声道:“标记我……” 我的大脑已经是空白的了,我握着冰冷的钢笔,小心地拨开了笔盖。 随后,我拿起钢笔,让亚连握住了钢笔。 亚连似乎仍在茫然之中,只是望着我,却下意识握住了钢笔。我握着他的手,用力地将他手中的钢笔对准了我的脖颈,开始酝酿泪水,“杀了我。” 我看向亚连道:“杀了我吧,我已经太累了,我不理解这一切。” 我不需要找适合的镜头,因为我知道……这里一定遍布镜头。 江森,你是不是也在看呢? 只要……能避免过情热期彻底标记亚连,就一定还能周旋。 我的眼神坚定起来,亚连像是个大脑烧坏的笨蛋,他的口中只能吐出含糊的词句。我并不在乎,因为我真正要对话的人,并非是他。 “倘若你要惩罚我,甚至是杀了我,我都会接受。可是……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从来不想辜负你,可是我能做到什么呢?我不知道为何要卷入这一切当中,也许最初只是我不该动心,不该对这一切有所眷恋,妄想自己能拥有爱情、友情甚至是事业。” 我攥着亚连的手,努力让他的钢笔对准脖颈,又努力不要让它太快地对准,万一真扎中了我怕我会死。我只是眼泪涟涟地望着亚连,话音哽咽,“我做错的最大的事,就是……接受了太多不属于我的感情。我为了逃避面对我配不上你的事去与艾什礼订婚,我又为了逃避一些不该有的感情去与OMEGA订婚,我从头到尾都是懦夫!” 第136章 我握着亚连手中的钢笔, 不断地让它离自己越来越近,当钢笔尖没入脖颈的时候,我在心里流泪了。 不是吧, 有没有天理,这都不出现的吗! 再不出现, 我可是真的要见血了!很疼的! 没有人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亚连努力挣扎着, 脸上有着眼泪,他的眼神之中有着痛苦与无措, 可是他显然也在承受着情热期的折磨, 身体不断贴着我。 他贴得越近,我的脑袋就越模糊,身体的感官愈发敏感。 亚连抬起下颌,用脸颊磨蹭我, 我感觉到这房间里已经全是他的信息素了。他像是诱哄一般,将话音放得很轻很轻,带着哭腔的声音直直望我耳朵里钻,“放开, 放开吧……” 他的唇吻上我的脸颊, “标记我好不好,不要管那么多了好不好?没错, 你会死, 我也想让你死。但是应该由我做决定,让我来做决定, 好不——” “权限已解锁。” 亚连的话音被打断。 此刻我已经不敢乱动了, 钢笔已经扎进脖颈皮肉里了, 虽然还没破皮,但是钢笔上的墨水已经从脖颈流到了胸前。 我只能卖力地斜着眼睛看过去, 只能恍惚看见几个人。他们都穿戴着面具防具,显然是害怕被情热期的信息素所影响。 “陈之微小姐,请您冷静。” 那几个人如此说着。 我近乎崩溃道:“我要怎么冷静,为什么,这一切到底——” 我话音没落,就见一人冲过来按住了我,生生将我握着的手掰开。 没多时,他们利索地给了亚连一针抑制剂,又将我和亚连的距离拉开又将亚连带了出去,收走了房间里所有的尖锐物品。 房间内的换气系统启动,玫瑰味道逐渐淡去。 我就被按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如此动作,最后又看着他们离开。 此时,房间已经有些空荡荡的了,我再次观察了一圈,这才发觉附近的窗户都是科技造景投影。我甚至无法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站在了那个科技造景窗前,茫然地看了会儿。站了许久,我再次听见身后的门打开的声音。 是江森。 我没有转头。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我听见他的声音。 江森道:“对不起。” 我回过头看他,他的脸上有着极重的阴郁,眼神之中也很有些憔悴。但他却露着一个微笑,那笑意之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小心,他道:“我没有办法。” 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你只是办法太多了。 我用力抓住江森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羞辱我呢?” 江森道:“对不起。” 他扶着我的肩膀,俯身看着我,“亚连需要你,我没有办法,我会补偿你的。我知道你需要工作和钱,但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江森试图和我描述他理想中的绘图,他低声道:“不会太久的,或许只需要几个月,亚连就不再需要你来维持稳定了。到时候我会放你离开的,中心法院的工作也好,其他工作也好……我都会帮你的。而且……比起斐瑞,亚连不是更好吗?” 我愣了下,“这和斐瑞有什么关系?” 江森扶着我的肩膀,很轻地将我耳边的发拢到耳朵,“你和斐瑞订婚的事,我知道了。卡尔璐财团稳定下来还不知道要多久,你在斐瑞身边也很危险,或许会成为眼中钉。而且,你活下来了这件事目前还没有人多少知道,等几个月再出去,风波也会平息,这是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我:“……” 这一刻我终于理清楚了为什么他非要把我送给亚连“共享”了,除却了保持两家合作外,还是因为……和斐瑞订婚的事。这个弱智不会以为必须得用omega留住我吧? 我道:“斐瑞是斐瑞,亚连是亚连,这不是一回事!你为什么要拿他们做比较?” 江森没有回答我的试探,他只是几乎要拥住我,话音很轻,“几个月都不可以吗?” 我用力推着他,直接对着江森的脸一拳。江森没有抵挡,竟真的挨了一拳,身体后退了几步。我再一次抓住他的领子,发笑起来,“几个月?你一开始把我骗过来看望亚连时,说是最后一次。现在你又和我说几个月,真的会是几个月吗?” “如果真的只是几个月,为什么亚连会在情热期的时候进来?”我颓然地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森,“一旦我真的彻底标记亚连,我还能离开这里吗?亚连之后的人生还能离开我吗?他会永远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说到底,你真的是为了亚连吗?” 江森沉默许久,在我的连连质问之中沉默了起来,最终,他道:“我不知道。” 我破防了,大喊道:“什么叫不知道?江森,你真的令我恶心。” 江森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被我的话刺痛到了,嘴唇张了张竟没说出话。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你最好再次被激怒,然后气得口不择言被我抓到破绽! 我又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亚连需要我,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江森怔住,他看向我,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你……说什么?” 我道:“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亚连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安德森家族,还有你的婚约,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痛苦是因为他想要自由,不是因为他爱我!只要你死了,无论他选择自由还是和我在一起,他都会开心的。” 江森全然没有听进我的话一般,他只是看着我,“你恨我。” 我道:“当你选择把我当成你未婚夫的玩具时,我们的友情早就消失了。当然,我也不恨你,我只是觉得恶心。我恶心我过去竟然真的觉得你是可以交流的人,我也恶心,我曾经和你当过朋友,我最恶心的是……” 我凑近江森,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直到刚刚醒来,还觉得你不可能欺骗我,觉得你值得相信。” 江森的脸绷住了,他凝视着我,黑色的眼眸之中几乎燃起了火焰。他攥住了我的衣领,俯身下来,“陈之微!你觉得我不恶心吗?” “我恨透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恨透了你,如果你真的在教会死掉了,我会一辈子怀念你,可是你没有死。”江森用力将我推到墙上,攥着我的衣领,几乎要流下泪水来,“你谎话连篇,四处留情,他妈的永远在我面前说着你的理想品格,可是永远被我抓到你在和乱七八糟的人乱搞。” “最好笑的是,你活下来了,这意味着翼世与教会的战争之中,许琉灰必然也活下来了,他也必然保住了你。早在质询会的时候,我就猜到你和许琉灰关系匪浅,但见到你时我就确定,你多半也和他搞了对不对?” “我根本没有说过我多么高洁!”我像个尖叫鸡一样话音高亢,“我从头到尾都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为了保命撒谎,我也会做很多不好的事!是你一厢情愿!” 雪松信息素逐渐浓郁,充盈在空气之中,几乎将另一种信息素压抑得无法动弹。 我受到信息素影响,呼吸艰难起来,耳边一阵阵嗡鸣声,“而且,许琉灰……他是我老师……” “老师你就不会上了吗?”江森的眼神锐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话音压得很低,“你不是连alpha都可以下手的吗?” 我用力推搡江森,咬牙道:“那是你逼我的!我和你说过,不要再继续了,是你自己犯贱!他妈的在车上时,明明是你自己摇着屁股和个A同一样逼我的!” 江森咬着牙齿,神情愤怒,“不要再说了!” 你是头一次被羞辱吗? 没关系,后面就给你甜头。 我暗暗想着,又捂着头,用着迷茫无助的姿态道:“你总说我和斐瑞订婚,你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为了躲避你,我根本就不会和他订婚!因为我他妈的不喜欢alpha,可是偏偏却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事情!我不该这样的,如果不是你……” 我滔滔不绝,将所有责任往外一推,当我推卸完所有责任后,我看见江森僵住了身体,他落下了眼泪,那水泽之中带着很淡的粉。似乎又流血了。他看了我许久,薄唇最终没能吐出什么话,抓着我领子的手也松开了。 江森像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他的头颅转动了下,像是想要歪头看看别处的风景来缓和疲惫的大脑。但下一秒,他仰着头,胸腔起伏了下,又垂落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江森的话音有些沙哑,“原来,我痛苦了这么久,都只是笑话。” 你要是为这种破事痛苦这么久,那确实有点好笑。 我无来由地想,差点真笑出来。 我努力绷着脸,继续保持着忧伤和难过,“抱歉,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我只是……太痛苦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的感情,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对亚连,所以我逃走了。我知道你有在试图联系我,但是我都拒绝了,我以为这样可以让我们都开始新的生活。” 江森的眼泪洇湿了我的肩膀,我的手扶上了他的肩膀,“放我走吧,我们不该这么纠缠下去了。” “为什么不早点知道……”江森抬起头,他笑了下,表情又恢复了冷漠,“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江森又道:“我不会放你走的,亚连也不会。”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放我出去呗。 那你别后悔。 我有些无语,可是江森却又拥住我,他凑近了我的耳畔。 他道:“可以吗?” 我用力推开了江森,道:“不要让事情再错下去了,我不想见到你。” 我又道:“无论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但……我答应了,我愿意陪亚连。” 只是亚连,不是你。 第137章 在我醒来的第二天, 我终于摸清楚了我在这个神秘宅院的定位——宠物。 我似乎只能被允许在房间活动,房间内部则有盥洗室、书房、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全封闭的休闲区。当坐在休闲区时,我可以通过全玻璃的外壁看见真正的外界的景致。无论是三餐还是茶水饮料甚至是其他, 佣人全不会送到我的房间内部,即便我没有终端, 他们也会为我读一些消息或者讲一些故事。 但是我并不确定他们是为了我读的, 还是为了亚连读的。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亚连住在这里, 并且他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房间里陪我。亚连十分喜欢休闲区, 因为那里摆放着不少盆栽花草,他似乎很喜欢修剪那些花枝。 在昨天的刺激后,他现在已经注射了抑制剂,并不在执着于让我标记他。尤其是今天, 从吃完早餐到现在,他都一副子过分恬静的态度。如今他坐在长条形的柔软座椅上,一面看着书一面靠着我的背部。 从玻璃的倒影之中,我发觉到现在的场景可以说是十分岁月静好, 如果不是我现在根本看不进去书, 只能抠着指甲发呆的话。 但此刻的静好仍然让我的内心有了一些动摇,一个声音疯狂在劝我随遇而安, 另一个声音说好啊好啊。 身后的又传来很轻的翻书声。 我没忍住转过了身, 亚连竟半点也不动,背部就直直倒下来, 我连忙用手扶住。他便仰着头, 倒着看我, 随后顺着我的力道倒在我怀里。 他将书抱在怀里,黑发垂落, 露出光洁漂亮的面容。 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却见他望着我的脸陡然笑起来,褐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愈发透明澄澈,不掺杂半点杂质。他笑起来,话音很轻,“怎么了?手里的书看不下去了?” 亚连话音上扬,“不会连标题都看不懂吧?” 我:“……” 话虽如此,但你的攻击欲望太强了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你先骂一顿! 我琢磨了下,才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亚连伸手摸我的脸颊,指尖勾勒着我的耳廓,“陪着我就觉得累了?陪着其他的贱种就不觉得累是吗?” 我:“……” 不是,你出拳不讲章法是吧?! 我抚摸着他的手,手指停顿在他指尖上的订婚戒指上,又瞬间抽离了。 亚连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将手收回,一把将订婚戒指摘掉。 一时间,空气之中竟只有一片静默。 我道:“没关系的。” 亚连将脸埋进我的腹部,话音也闷闷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觉得我会需要你和我说没关系吗?再说了,订婚本身就不意味着什么,要怪就怪你没用。哦,你也不是没用!” 他转过脸来,眼睛里燃着火焰,“你不是还和斐瑞订婚了,不是吗?要我说,你休想再用这个借口拒绝我,陈之微,你也是一样的废物,你对不起我,都是你害得我!” 我看着亚连,像是看着一只猫努力将身体耸高吓唬对方似的,只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我伸手抚摸他的发丝,摸了下他的脑袋,低声道:“没关系的,我已经答应他了,会陪你的。” 亚连的眼睛睁大了些,立刻从我怀里起身,紧紧地盯着我,“答应他是什么意思?陈之微,你在我身边就应该只是为了我,什么叫答应他!” 我顿了下,道:“他是你的未婚夫,你不用想这么多的,我留在这里的确也只能因为是你。” 这句话似乎极大地安抚了亚连,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最好是你说的这样。” 我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只是很愧疚,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们。江森是我很要好的朋友,而你……对不起,伤害了你,真的很对不起。如果没有我,你会和江森幸福地在一起的,他如此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忍着这一切将我放在你身边,我真的觉得——” “啊啊啊!够了!”亚连像是忍不住了一般,骤然起身,他将怀里的书拍着我的肩膀,但落在我身上时又放轻了力道,他喊道:“你能不能别没完没了了!为什么非要提他!你现在是我的人,不是他的人!而且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他那种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爱,他只是舍不得安德森家的助力而已!” 他很有几分委屈一般,望着我,褐色的眼睛里有了泪珠,“你根本就不懂,他是多么坏的人。你要爱的是我,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我都原谅了你那么多,可是你居然还要和我说江森的好话……我应该毒哑你才对。” 亚连说着又望向我的唇,他盯了许久,却猛地低头吻了过来。 我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说错话的木头,扶着他的腰部吻过去,余光之中,我看见一处的摄像探头闪烁了下。 许久,亚连终于松开了手,凑在我耳边,话音有了些模糊,“傻子,你怎么会把江森当朋友呢?你得跟我站在一起啊,你是来陪我的,是来当我的……情人的。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突然无法忍受了,就把你杀了呢?到时候除了我,没有人能保护你的。” 我也咬着他的耳朵,“抱歉。” 亚连笑起来,他坐在我的腿上,热切地吻着我,湿漉漉的热气伴随着玫瑰味的芳香涌过来。我伸手过去,回应着他的吻,恍惚中我听见他剧烈的喘息与吟哦。 “等情热期过去,你会和我……” “我不知道,亚连,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你只是不想标记我,你是个懦夫,胆小鬼。” “亚连,别这样……” 我和他的对话并不愉快,可是亚连却笑得越来越开心,面容如绽放的玫瑰般艳丽。他仍然在索求着更多的爱与吻,触摸与耳鬓厮磨,那虚无的话音像是一触即破的泡泡,碎在空气中流下几分湿润。 亚连握着我的手一路探寻,脸颊绯红。 “陈之微,我真的好恨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让我这么痛苦,又让我这么开心。” “我好恨我遇到你,好恨没有让叔叔直接杀了你。” “就这样吧,只要你还陪着我……” 他说了很多,越说,那双褐色眼睛愈发显得光彩照人。 没多时,亚连便伏在了我的肩膀上,急促的呼吸似乎还在平复。 江森进到温室时,亚连已经睡着了。 他站在远处,冷冷地睨着我与亚连,他身边的佣人上前将亚连扶着抱走了。 当亚连离开时,我身上洇湿的痕迹以及一些零碎的吻痕便很难再遮掩了。江森朝我走过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扔到了我身上。 他坐在一侧没有说话。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说,只是道:“谢谢。” 我披着他的外套往外走,却在瞬间被江森拉住了手腕。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江森望着我,薄唇张了张,最终道:“你和亚连说了什么?” 我诧异地望着他,“你监听我们?” 江森站起身来,许久才道:“这里没有秘密。” 我看着他,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江森几乎被这个表情刺伤,他几乎立刻道:“抱歉,这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会让他们减少这里的摄影设施的。” “不用了,随便你。”我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又道:“我答应过你,我愿意赎罪,也愿意从此都留这里陪着亚连,我不会逃走的。是我的错,我以为我的话会被人相信,仅此而已。你留着吧,我也会时时刻刻记住,我是亚连的情人而已。” 江森的神情愈发阴郁,他几度想要开口打断我,却又几度沉默。 我最后道:“我没和他说什么,你放心吧,我只是说,你是很好的人,没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没有我,你们还是可以重新恢复成以前那样。” 江森望着我,“就这些?” 我道:“就这些。” 江森又道:“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去了。” 我转身往外走,“亚连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和他才相互抚慰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接受标记他而已,或许过一阵子,我也会彻底放下一切芥蒂,安心与他在这里吧。” 江森几乎立刻跟上我的步伐,再次握住我的肩膀,低头看向我,“放下一切芥蒂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认真道:“过去的事,无论是和你,还是斐瑞,或者是艾什礼……也或者是我的工作。” 江森的黑眸骤然扩散,我看见他的脸颊绷紧了,像是紧咬着牙齿。 我装作没看见似的,望着我的手,轻声道:“昨天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果然应该好好面对这一切,正视亚连因为我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尤其是今天,他和我待在一起时,我感到了久违的宁静。” 他握着我肩膀的力道越来越大,大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很痛……” 我咬着唇,望向江森。 江森骤然松开手,他的视线垂落在他的手上,话音有些颤抖,“我不懂。” 我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想认认真真地陪着他,替你照顾亚连,同时……我也希望我们都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继续当朋友。” “继续当朋友……?”江森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他英俊的脸上甚至显出了些茫然,像是在路边被踹了一脚的狗一样,“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吗?”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阴郁的气息降临到身边,他再次握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墙上推,急切地想要确认我话中的意思,吻落在我的耳边。 我立刻用力将他一推,他猝不及防被我推开,踉跄几步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我震声道:“江森你能不能别发疯了!我是绝对不可能同时选择两个人的!更不可能和你保持朋友之前的关系!或许曾经……不,不可能的,你将亚连推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经无法忽视亚连了!” 江森的手攥着桌角,黑眸里酝酿着风暴,话音里却含着点哽咽,“陈之微……” 我看着他握着的桌角,很想抱抱它,它看起来要碎了。 我小心地走向江森,仰视着对上他的眼神,“我们都不要让错误延续了好吗?刚刚的事我当做没有发生过,我们继续当朋友吧,好吗?” 江森垂着头看我,他的眼泪几乎要落在我的脸颊上。 许久,他话音沙哑,“好。” 他又道:“只要你永远留在这里。” 我点头,诚恳道:“我会的。” 江森努力平复着呼吸,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留在这里,怎么样都好。” 他的声音像是要散在空气中。 我道:“我会的。” 江森没有说话,他向来挺直如松的身躯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道:“你走吧。” 我点头,披着他的外套离开了,刚走几步,又听见他叫住了我。 我转过头,江森仍然捂着眼睛,低着头,没有看我。 他道:“如果我们一直是朋友,我来找你,你……不要躲我。” 我点点头,“好。” 或许是因为我上午的态度令江森很满意,中午我和亚连刚吃完午饭,就看见不少佣人拆掉了房间里的各种摄像头。除此之外,我似乎也被允许可以在规定的区域活动了,当然,前提是亚连愿意带我去。 亚连对于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触,对于他来说,似乎活动的区域在哪里都无所谓。 但由于可以带上他的宠物本鼠鼠我,他还是有了些不同。翌日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他特意让一大堆人提着许多了画材,让我陪着他写生了。 亚连写生的地方是一处花园,这里有一片极为漂亮的玫瑰园。他坐在玫瑰从中,像是其中最为漂亮的一朵,脸上带着自得的骄傲。 我终端玩,也不想画画,于是我开始数花朵。 当我数完一片花丛时,我从花丛的缝隙看到了隐约的身影。 嗨呀,乐子这不是说来就来。 我若无其事地伸手,揽住了亚连的腰部,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亚连的画笔一颤,“哎呀”了一声,有些恼怒地看我,“干嘛动手动脚!” 我立刻收回手,“对不起。” “真是的!”亚连抱怨着,另一只手却抓住我放在他腰间的手,“别动了!” 他抬着下颌,“快看我画的怎么样?” 我看过去,一大片靡艳的玫瑰花丛,栩栩如生。 “很漂亮。”我顿了下,又道:“很好看。” 亚连的嘴巴翘得比天高,话音含着呢喃,“怎么就只会这么点词啊?” 我道:“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亚连转过头去,却将画笔一扔,将脑袋也伏在我的肩膀上,“我的情热期……今天晚上就要过去了。” 他望着我,唇瓣亲吻着我的下颌,眼睛里湿漉漉的,“不可以吗?” 我还未回答,便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佣人走到了我和亚连身前,行礼完后才道:“江先生说有事和陈小姐相商。” 亚连盛怒起来,一脚踹开画架,“他和这个废物能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我:“……” 你的攻击性可以不用这么强吗? 当废物又不是我想的!神经! 我看向那名佣人道:“你稍等一下,我和亚连说一下,可以吗?” 佣人点头,走到了较远的地方。 等佣人走远了些,我才看向亚连,脸上有了些犹豫,“我很快就回来,万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为什么他有重要的事你就要去?”亚连的脸上有着极重的费解,“我比他重要很多很多,你应该知道的,我都和你说过了,你最该讨好的只有我!” 他两手捧着我的脸,一只手上的颜料都黏上了我的脸颊,他浑不在意,看着我,像是在催眠,“我是最重要的,我是最重要的,我是最重要的!” 我没忍住笑出声,也认真地看着他,学着他讲话:“你是最重要的,你是最重要的,你是最重要的。” 亚连看着我,他张着嘴,脸颊却陡然有了绯红,“你干嘛学我说话!” 我继续道:“你干嘛学我说话!” 亚连张开嘴,我立刻也张开嘴,最后我和他异口同声喊了一句:“陈之微!” 亚连说不出话了,又是想笑,又有些生气,最后捧着我的脸捏了捏。 我也揉了下他的脑袋,低声道:“那我去了,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亚连不说话。 我诱哄道:“等会儿我给你带一朵我挑中的最漂亮的玫瑰,好不好?” 亚连这才松口,“就给你五分钟!还有,这些玫瑰都是便宜货,我才看不上,你休想用这种廉价的东西讨好我!” 我站起身,走向了远处的佣人,道:“带我去吧。” 佣人点头,然而还没走几步,我就看见了站在花丛附近的江森。大片玫瑰花丛中,他仍穿着制服,手边是军装外套,看起来刚结束工作,淡漠俊美的脸上有着几分阴郁,被玫瑰衬得愈发像是冰冷的霜雪。 他望着我,像是酝酿了下,才道:“目前有几家媒体在报道你失踪的消息,你有什么想法?” 你压根不在乎我啥想法,还找机会和我聊这个呢,有必要吗大哥? 我回头望了眼花丛中的亚连,他像是有些无聊一般,整个人趴在画架上望着远处发呆,也不在乎颜料沾了一身。 “没有多少人知道我还活着。”我收回视线,道:“随你处理吧,当然……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向季时川和许老师带去消息,告诉他们我活得很好,如果你害怕节外生枝,不用传达也没事。” “好。”江森望着我,从胸口掏出了手帕,“你脸上——” 我往后躲了躲,拿过了他的手帕擦了擦,又笑道:“如果就是这些事的话,我觉得都可以随你处理,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陪亚连了,就决定放弃其他的东西了。” 江森的眼睛看着我手中的手帕,没能说话。 我道:“没有别的事了吗?没有了的话,我先回去陪亚连了。” 江森没有说话,只是“嗯”了声。 我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向江森,“对了。” 江森抬头望着我,黑色的眼眸中有了些浮动的碎光,“怎么了?” 我想了想,道:“你可以告诉我更多亚连的事情吗?” 江森攥住了手边的玫瑰,我看见鲜红的汁液从他掌心中泄漏出来,一滴滴落下。我立刻道:“如果你介意的话,那就算了,总而言之我先回去了。” 第138章 阳光正好, 卡尔璐的人员对着斐瑞进行汇报,由于阳光过于好了些,斐瑞头发上金灿灿的光芒也时常能夺取走他们的目光, 他们必须要十分努力才能不将眼神挪到斐瑞的金发上亦或者是脸颊上。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的都能做到这点的, 很快的, 轮到一名女alpha汇报时,她的便犯了失神的错误, 将眼神挪到了斐瑞的头上。 下一秒, 斐瑞那双不满的蓝色眼眸便让她意识到了错误,连忙道歉:“抱歉,我失礼了。” 斐瑞凝着她许久,突然笑起来了, “在看什么,是觉得我脸上的伤很好笑是吗?” “绝非如此,斐瑞先生!”下属迅速解释道:“距离您出院仅剩三天了,您脸上的伤口也早就愈合了, 并没有任何痕迹。” 她说得不错, 斐瑞脸上横亘的伤痕的确淡得不能再淡了,本就不值得在意。可偏偏斐瑞很在意, 他耳中飘过的每个字都十分刺耳, 令他攥住了身边的东西狠狠掼过去,“滚!” 下属不敢再继续汇报, 生生受了这一下, 迅速离开了。剩下的人低着头, 他们都是些年轻气盛的Alpha,然而在斐瑞面前却安静得像是鹌鹑。 斐瑞的脾气并不算好, 但他做事向来如春风化雨,总是笑吟吟的,得体至极,他们即便心底觉得他着实是个手段厉害的omega,却也极少生出忌惮来。然而从订婚宴彩排回来后,他的个性就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怒火也以更粗暴的形式展露。 他们知道,多半是因为他脸上几乎看不清的伤。 斐瑞像是平复着怒气,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脸颊,没有说话。许久,他才注意到,将手迅速从脸上抽离开来,道:“继续。” “目前几条关于亚连的爆料已经跟进,舆论反响很好。”一名下属接话,她将终端上的舆论数据投影出来,“尤其这篇新闻。” 斐瑞扫了一眼,很快便看见那篇文章的标题:《独家专访:滋养安德森玫瑰的泥土——亚连以往友人的讲述》 比起标题更惹眼的是几条热门评论: “别开玩笑了,能跟安德森家的人读一所学校,平时也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吧?不会觉得我们会为你喊冤吧?你活该被霸凌哈,当然亚连先死全家” “长得这么漂亮又是贵族还是omega,未婚夫还是那个很出名的江家的Alpha吧?家人们这还不嗑?” “哇活的贱骨头,崇拜这种上等阶级的活该当奴才” “少在这里吹脸吹身份,这种霸凌咖还真以为自己至高无上是吧?” “抵制安德森家族名下产业,清单汇总已发首页” “没人觉得亚连长得很凶很刻薄吗?面由心生是真的……” 斐瑞望了几眼,道:“安德森那边的反应呢?” “那边一直在压,撤了很多条新闻。”下属顿了下,才又道:“不过并不影响新闻传播,卡尔璐旗下的媒体集团包含捕真的支线娱乐媒体都在跟进,目前所有在卡尔璐旗下酒店或其他产业消费的用户,都会收到我们的新闻推送。” 斐瑞勾了下唇角,笑了下,却又立刻想到什么一般将脸颊偏过去,“继续,逼安德森家出来回应,只要他们回应,就把李默的前几任婚姻拿出来。” 元老院的席位变动和势力高低有着直接关系之外,还与几大议会与执政层、财团资金支持有着关系。卡尔璐如今在三大财团中屈居人下,即便无法动摇安德森根本,却也不打算轻轻放下。只要安德森这几年都丑闻缠身,席位变动退后哪怕一两位,都能直接削弱其在元老院的话事权。 但斐瑞十分清楚,只依靠舆论是暂时的。 他顿了下,才道:“议长的竞选时间定了吗?” “……还没有,由于三城法院秘书长的事情,这次议长竞选直接挂钩了秘书长的竞选权,目前不少人都盯着这个职位,所以又推迟了。”下属轻声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经调查发现,之前给摩甘比传递消息的就是前任秘书长。” 斐瑞的心口闷了起来,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脸上的伤口竟又有着灼烧般的疼。如果不是消息走漏,他安排的人……怎么会被摩甘比取代,她又怎么会…… 他沉默了许久,眼前阵阵的昏黑,恍惚之中,他看见床尾的女人。 她趴在他床边,对着他笑了下。 下一秒,身影又陡然消失,唯有手指上的订婚戒指留下了几分光泽。 斐瑞抚摸着口袋里的另一枚订婚戒指,许久,他终于出声,“你知道为什么前任秘书长是摩甘比的人,外界却依然在传其指控的就是摩甘比家族与中心法院行贿吗?” 下属噤声,她知道他并不需要回答。 果然,斐瑞道:“因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侦探发现秘书长原来是我们的人,然后……一切就会变成是卡尔璐对摩甘比的污蔑。” 他另一只手没忍住抚摸了下手上的订婚戒指,望向它的蓝眼睛里有着温柔的光泽,他轻声道:“所以让科研部门尽快啊……和摩甘比合作的这个项目赶紧出了成果,只有卡尔璐取代一部分翼世的产业线,重新稳住,摩甘比也吃到了甜头,才会老实的。” 斐瑞笑了声,脸色却又慢慢冷了下来,“父亲的事情你们什么也调查不出来就算了,连教会的事也没有消息?” “教会……于今日开始全部封锁了。” “所以呢?” “不止我们,所有势力都被迫撤离了。” 下属认为这是不可抗力,本应理直气壮的,可是在对方的眼神之下,说话却愈发小声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窗外的光并未没有照入室内,办公室只有一片阴冷的白光。 李默望着他们,一时间没有说话。 在他静默时,另外的下属也进行了汇报,“翼世于昨日晨间再次进行了会议,依然是内部会议,根据线人透露,似乎是有关于信托基金的重新分配。同时,翼世宣布于下月会推出一项专利,并称这是全新的技术改革。” “改革?”李默低头继续批着文件,动作不停,“预热了几年的人工造影,不违反联邦科技伦理道德法的话也不过如此。” “还有一件事,就是……”下属顿了下,道:“监察官03似乎最近与翼世有所接触,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李默抬眼,“什么叫不能完全确定。” 下属道:“因为监察官03并没有与翼世直接联系,但是有翼世的人似乎前往拜访了监察官03,根据调查显示当时监察官03不在公寓内,并没有碰面。李默先生,还是要按照原计划,找机会——” “不。”李默停住了动作,金色的眼眸垂落。 ……翼世怎么会放过季时川呢? 如果是暗杀,又何必拜访这么一遭? 如果是放过,不……他们怎么会放过监察官03,连她都…… 李默顿了许久,话音提起,“陈之微……是不是和季时川私交不错?” 下属道:“调查记录显示,他们之前确有来往。” 李默的呼吸一窒,他道:“现在立刻找一下前阵子翼世家族全体成员的录像。” 下属愣了下,打开了终端开始操作。 也正是这时,李默发觉手中的钢笔有些艰涩,不知何时,黑色的钢笔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雾气。慢慢的,李默察觉到自己的耳畔也有了些诡异的热气,鼻梁之上有了细密的汗水。他勾住领带松了些,又摘了眼镜,思绪竟也有了几分混乱,以至于唇齿都是干涩的。 几分钟后,下属调出了录像,道:“这是捕真晚宴第二日,翼世全体家族成员线上出席的录像。” 李默静静地看着影像,他看着他们西装革履,神情倨傲,轮流发言。 许久,他轻声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他们穿的衣服,和捕真晚宴上出席时穿的,一模一样。” 下属“啊”了声,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李默,却见李默靠着椅背,呼吸起伏着。他的手放在了双眼上,像是笑了起来,又像是没有,会议室里只有他喉咙溢出的气声。 许久,李默放下了手臂,一名下属看见他袖口的深色印记,没忍住望向了他。他面上并无过多表情,金眸平静,面容依然苍白昳丽,他话音很轻地道:“盯紧监察官03和翼世那边,多派些人手,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垂着眼眸,又道:“教会那边,不用再找了。” 李默站起身往外走,“现在帮我安排和翼世的通话,就说,我对他们的人工造影很感兴趣。” “好的。”下属点头,又调出了几篇新闻,“今天的回报事项里,另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就是亚连那边的消息,目前的舆论不是很好,我们的公关团队还在维持稳定,您是否要做出回应?” 李默看了眼终端,“亚连的状态怎么样?” “江先生那边传来的影响来看,他的状态十分好,似乎于江先生的感情好了很多。” 下属道。 李默笑了声,解开了袖口,“看来他放下了,这是很好的事。” “等下。”李默突然改了主意,他回头望向下属,“先不急着和翼世通话,现在改变行程,我要去见见亚连。” 他突然感觉到心情畅快了许多,当他走过长廊时,几乎能看见那个表情阴郁的青年脸上的笑。 下属安排着行程,却不忘夸赞道:“李默先生,您果然还是十分宠爱亚连。” 李默笑了下,“当然。他能放下,是很好的事,她的死也是一桩好事不是吗?” 虽然她并没有死,被许琉灰藏了起来。 但是没有关系,她的死是既定的事实。 李默觉得他或许不是那么讨厌她,他觉得,她或许很适合留在他身边。 他还不清楚她的用处,但是她向来无用,用处不重要。 一个滥情、懦弱、谎话连篇的女人,死掉了对亚连也好、斐瑞也好、或者是那个艾什礼也好,都是有利的,他们的人生本可以爬到更高的地方。 李默走到了走廊尽头,那最后一扇窗之处,他没有侧目的路过了。 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挑些合适的伴手礼,来宅邸接我,我回去一趟。” 李默道。 他太疲惫了,他需要洗漱一下,以合适的仪容姿态与亚连见面。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了,这一次是告别,下一次是订婚,或许再下一次就是亚连与江森的婚宴。他漂亮的,愚蠢的,吵闹的侄子终将要成为合格的omega,陪伴在江森的身边,为江家和安德森家带来荣光。 李默要好好准备一下。 亚连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好得快把我撞死了。他这两天不断地在暗示我,他的情热期已经过了,即便我不愿意标记他,也可以临时标记。 亚连迫切地需要我的保证,或者说,他迫切地希望确认我和他是密不可分的团体。 午餐还没结束,亚连的胳膊便贴住了我的胳膊,道:“陈之微,你难道觉得还能出去吗?” 我道:“也没有吧。” 还没这么快,虽然也快了。 经过这两天的不断努力,我感觉我单刷江森把他仇恨值刷满了。他从起初的欲语还休,到最后的沉默寡言,再到…… 我望向餐桌对面的江森,他冷冷地注视着亚连和我。 嗯,再到现在的阴暗注视。 亚连显然是受不了这样的注视的,当即瞪回去,“你看什么,你自己没有饭吃吗?为什么非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捂住了嘴,笑出声了。 江森,你这有编制的天龙人也有不能上桌的一天啊? 江森没注意到我的笑声,只是平静地道:“这是我的宅邸。” 他看向了我,“你不觉得你对亚连过于纵容了吗?” 我沉默了几秒,道:“还是你比较纵容。” 毕竟情人都上桌了。 亚连抱住我,指着江森道:“不准和她说话!你为什么老是要和我的人说话!” 江森放下了餐刀,薄唇动了下,“她是我的朋友。” 我脑中唱起了歌: 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我决定站出来主持公道,我扶住了亚连的肩膀,笑着看他,“无论如何,没有他,我都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听见江森的餐刀与餐盘摩挲时的声音,有些刺耳。 亚连道:“可是如果没有他,你根本就不用顾及他的身份,迟迟——” 我抱紧了亚连的肩膀,对着他摇摇头。 亚连抿着嘴,漂亮的脸上有着不满,却不再说话了。他有些生气,但他的生气并非对着我的,因为他扯了下嘴角,用餐巾擦了擦嘴,团起来直接扔到了江森身上。 江森偏头躲开了,餐巾落在地上。 亚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看我,不动了。 我对着江森耸了下肩膀,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与地板摩挲出声音来。 江森骤然开口了,他低着头,切着餐盘里的牛排,“你吃得很少,由他去吧,他饿了自己会叫的。” “没事啊,他饿了我也会饿嘛。”我对着江森笑起来,“到时候我跟他一起吃也一样的。” 江森攥紧了餐刀,我看见他的指节苍白起来,他抬头看我,“那为什么不能和我吃一次饭呢?我这几天只见过你三次,每次都只有几分钟。” 我压低了话音,有些愧疚,“抱歉,可是我放不下亚连。” 江森将餐刀一扔,餐刀与餐盘发出叮当声,话音从唇齿间咬出,“他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他妈的他每天待着这里屁事没有又不上学又不用开会又不用面对那些该死的实力周旋之只用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你陪他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吗!我——我作为朋友想和你有一顿午餐的时间都不可以吗?!” “可是亚连他——” “你什么意思!” 我话音没说话,亚连便快步走过来,抓着我的手将我拉到身后,他喊道:“我和她待在一起有什么不对?江森,是你答应我,只要我配合你订婚,你允许我让陈之微待在身边的!你难不成还想出尔反尔?你跟她算什么朋友,就算是朋友,她也得优先我!” 江森似乎懒得和亚连争吵,他只是起身走过来,亚连立刻将我挡在身后,“你想干什么!你他妈的为什么非要缠着她?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你是Alpha,缠着另一个Alpha干什么!” 我道:“亚连你不要误会,我们是朋友。” 亚连听了我的话音,却愈发暴躁起来,“你把他朋友,可他不一定!江森,我警告你——” “我和她怎么样轮不到你说话!”江森冷着脸吼向亚连,“你的人生才是除了缠着她标记没有别的事做了吗?也是,毕竟你作为omega能做的也只有围绕着标记做事了,哈,当初你不厌其烦在我耳边说什么你要独立,你要尊重,你要爱,你讨厌标记,讨厌AO的感情……结果现在你自己成为了AO标记主义的拥趸不是吗?” 亚连像是被戳破了最后的体面,脸上有了盛怒的绯红,他喊道:“没有错!因为我讨厌你啊!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吗?因为讨厌你,不想和你接触,不想接受你,我就乐意被陈之微标记!我不仅要被她标记,我还要为她洗手作羹汤,我以前讨厌围绕着alpha转的生活,但我现在就想这么干?不可以吗?” “不就想说我废物吗?”亚连笑意越大,面容便愈发如鲜花绽放,“你个alpha成天想和陈之微在一块你就不废物吗?跟A同一样,可惜她只在乎我,我才是最重要的!” 江森的眼神愈发阴鸷,“亚连,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可能愿意——” 受不了了,太好笑了,救命。 我藏不住嘴角的弧度了,却还是努力拱火,“江森!” 江森被我骤然打断,眼神诧异地望我,随后,黑眸中的怒火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我道:“不要再说了,不要伤害亚连了……我现在抽时间跟你单独聊聊,好吗?” 江森眼里的失望越来越大,最后,黑眸像是坠入了雾中。 他话音沙哑道:“好。” 这次换我将亚连拦到身后了,我转头看向亚连,“我等会儿回去找你好不好?” 亚连原本还怒着,这下看着我,眼睛却湿润了,话音有些哽咽,“不要!不要跟他走,他是贱种,是废物,是恶心人的东西。你听见了,他是在怎么说我的。” 他越说,脑中的情绪越发七零八碎。 亚连有些憎恨现在的状况,可是他找不到其他的路,只有陈之微在的这条路,才是他唯一安心的、快乐的、渴望的。他想要她的爱,他就是想,他就是要,他就是被她注视着就能忘记牢笼里的痛。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他要和在地狱里这么久,如果没有她怎么办? 亚连感觉眼睛里的泪水越来越大颗,几乎要跳出眼眶,但是下一秒,脸颊上便有了温热的触感。他望过去,她凝视着他,表情像是有些无奈。 她缓慢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笑起来,“你那么讨厌他,现在流眼泪不就占下风了?” 亚连更想哭了。 她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脸颊,道:“如果不是你坚持,我就没办法来陪你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围绕着我,你也有画画,有看书,有插画。我说过,你写文章也很好,你有很多很多擅长的事,以后会有机会发挥长处的,你人生不会局限在这里的。” 撒谎。 他的人生早就烂透了。 亚连这么想着,可是听着她的话,却又忍不住笑。 她轻声道:“回去等我好不好?” 亚连推开她,“随便你……” 他说完转身走了,走得很急,他有点讨厌自己被哄笑的样子。 亚连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很糟糕,他又很骄傲,因为他值得被小心翼翼地对待,可是在她面前,她只是说一两句话,自己就很开心了。这不应该! 但他还是没忍住笑,一抬眼,他看见自己的唇弯着。 陈之微望着他的背影微笑着,笑意很淡,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有着些温和。 江森突然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笑,或许是有的,但那也只是很快就消逝的。他望着她,她也注意到他的视线,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连带着话音都客气了些,“抱歉,让你等久了。” 江森勾起了唇角,他又想起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露出过不同的神情。 ……医院里那个夜晚,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黑发黏连在脸颊上,苍白又易碎的样子。她那样子拒绝了他,可是她说过,她一直没有忘掉车上的事的。 他只是……一时选错了。 他不应该做出那样的荒唐的决定,她是不可以被分享的,绝对不可以被分享的。如果不是为了让她放弃与斐瑞的订婚,他根本不会让亚连有任何机会……可是偏偏,她和斐瑞的婚约只是逃避车上的事,根本就是选错了。 没有关系的,一切都来得及。 江森还是可以把她夺过来,藏起来,不会有他妈的该死的亚连!她对自己是还有感情的,她只是不愿意面对,她只是想补偿亚连而已! 江森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耳边有了鸣叫之声,仿佛再次身处医院,听见那些轰鸣的雷声。他凝视着她许久,他最后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他拉扯着带走了。 他要得到她。 他要得到一个完整的她。 江森听见她的挣扎,听见她的指责,听见她提及亚连,他听得几乎听不下去。终于,他顿住脚步将她抵在花丛亭中吻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漫长的吻后,我用力捶打着江森的肩膀,他望着我,黑色的眼眸里有着认真,“不要和亚连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 他闭着眼,呼吸有些急促,“我做错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没关系的,亚连我有别的办法补偿他的!我不要和你当朋友了,我他妈不要看你跟亚连在一起,我也不要你标记他!” “就因为他是omega吗?”江森仰着头,喉结滑动,表情中有着困惑,黑色眼睛里却有着泪水,“你本来就该选我的,可是你从来都不看我……陈之微,我从来不想和你当朋友。”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奇怪,过去再不堪回首。怀缅,时时其实还有。 我今天脑中的歌格外多,这一会儿迎来了第二首。 但这一首歌还挺应景,我看着江森脸上的迷惑,感到了好笑。 我还记得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是现在看起来愈发落魄了。 真奇怪,是不是,我的朋友。 第139章 江森或许讲了很多, 但是我没有听进去多少。 我的脑中循环播放着许多首关于朋友的歌,当他开始将我拥到怀里时,我才反应过来该我讲台词了。 “我不能理解。”我想了想, 道:“我以为我们都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 江森攥着我的肩膀,喊道:“那不是!” 我委婉地道:“是你告诉我来不及了, 我也只是在补救这一切。无论如何, 我已经无法从亚连身边离开了,刚刚那个吻……我忘记的。” 我推开江森, 又道:“让我们都忘了这些事吧, 我觉得现在没有什么不好的。” 江森将我的肩膀抵在墙边,他的指尖从我的脖颈摩挲到下颌,试图以这样完全压制性的状态来说服我,“不是这样的, 我可以安抚好亚连,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最初是我一念之差,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来得及, 没有什么来不及的。”江森的脖颈有了青色的脉络, 我看见那脉络抽动着。他道:“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没有亚连, 也没有别人。我不仅可以是你的朋友, 还可以是情人,什么都可以, 陈之微……” 他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扶住我的脸颊, 逼迫我看着他,“如果你不喜欢被关着, 我可以现在就让你出现在大众视野,把你的身份还给你,我也可以把你放在我身边做事……只要你看着我……” “不要再看别人了。”江森喉结滑动了下,连带着脖颈上的青色脉络也翕动起来,“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如果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宁愿找迦示,找季时川,如果你真的也忘不掉那天的事,对我有一点点的感情,为什么在艾什礼之后会和斐瑞在一起?没有斐瑞又是亚连,甚至是许琉灰?” 一连串的名字从江森口中倾吐而出,我脑中却只有一句话: 江森大点兵,卷卷是旧情。 我越想,越觉得好笑,笑意差点从我忧伤又无助的表情里漏出来。 “答案就这么重要吗……”我叹了口气,“我只是个普通人,在一切发生之前,我只是个最低贱的alpha,无论是你们这些人的政治斗争还是恩怨是非,我都不想卷入。我从未想过,我会和alpha发生任何关系,但事实就是……已经发生了。我不敢面对。” 我张着嘴抽搐了两下,以显示我内心的混乱,最终我定定看着江森,眼中含泪,“江森,你总说我是故意在你面前装得品格高尚,说着道貌岸然的话。没有错,我在用尽所有办法在你面前显得像个精神独立的,可以和你平等对话的人。正因为我如此的自卑,如此的虚伪,所以当我们发生那样的关系后,我才无法面对……你本是我的朋友。” 江森那近乎绝望的眼睛里有了光,如同鱼有了自行车,虽然没用,但是给了观众很大的想象空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份迟来的证明,想要回应我,想要动作,可是最后,他努力地深呼吸,他道:“我现在不想当你的朋友了。” 他道:“我爱你。” ……有点恶心。 我不喜欢说爱,因为它太直接,没有周旋的余地。 我不是很想面对,可是我看见了江森凝眸望着我,眼眸垂落着,显出了几分局促和无助。 好吧,还是面对吧,毕竟回答很关键,关键就关键于我得让他把给我画的饼落实,同时也不能让他觉得我就是为了饼才与他虚与委蛇的。 我想了下,我伸出手很轻地拥了下他的背部,这下江森的脑细胞全炸了。 他像是完全无法反应过来,黑色的眼眸里有着几分怔忪,慢慢的,他的怔忪化作了烟花,终于也回拥住了我。 可惜江森并没有松手的意愿,他更贴近了一步,腿部抵住我的腿,在我耳边落下了很轻的一个吻。仅是半秒的触碰后,他便停住了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很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江森便得到了回答,他加深了这个吻,一路吻到唇齿。 雪松味的信息素蔓延开来,江森扶着我的腰部一路吻,一路摸索着什么一边的门。 “咔嚓——” 门锁拧开。 江森将我带进不知道哪个房间里。 可是在更深的吻之后,江森似乎又丧失了主动权,即便信息素仍然以一种近乎霸道的姿态想要在空气中扩张领土,努力挤压我的信息素的空间。 但是现实里,江森只是动作十分生硬地解开我的扣子。 我:“……” 他甚至很有几分笨拙努力地想要去适应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一般,将我的头按在了他肩膀旁,略微粗粝的手从我的腰部下滑。 江森像是没办法面对这一切一样,动作僵住了,低声道:“……我要继续吗?” 我:“……” 我抵住了他的肩膀,道:“没关系,不用了,我还是觉得不要勉强比较好。我们都是alpha,很多事还是再考虑——” 江森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与无措,闻言,立刻便道:“没有关系,我可以。” 他凝着我,将我打横抱起,抱到了沙发上。 我:“……” 我有点被这个动作伤害到自尊,靠在沙发扶手上缩了下腿。江森却握住了我的脚踝,虎口上的粗粝让我感到有些瘙痒,紧接着,他的腿跪在了沙发上,俯身过来。 江森的手从脚踝上游弋向上,黑眸幽深地望着我,像是瞄准了猎物一般。他动作起来,很轻地握住了我的某一条腿,我没忍住仰头。 ……常年握枪的人确实不一样哈。 江森另一只手支撑在我身旁的位置,低垂着头颅窥着我。 我用手背捂住了唇,江森很轻地动作着,脸上有着些难言的尴尬与无措。但很快的,他便冷下了脸,头却垂着垂着直接枕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是我发现他的体温很高,脸上的热意几乎穿过衣服浸染在肩上,余光之中,我看见他耳边有了一圈很淡的红。 ……上次都是大全套了,至于吗? 答案是很至于,我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甚至感觉他胸腔激烈跳动的心脏的鼓动。 我的意识逐渐有了几分抽离,江森的呼吸声却越来越重,几乎要打在我耳朵上。我有些茫然地侧头过去,却发觉他却在看我,他似乎很紧张,黑发被额头细密的汗水濡湿,黏连在脸上。 在对上我视线的瞬间,江森的瞳孔缩小了些,下一刻,他抽出扶着我腰部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是,哥们你搞得这么纯情干什么,给我也整得有点害羞了。 他手上的温度很高,我几乎感觉眼睛都要灼伤了。 我一张口,却发觉我的声音掺了些鼻音,“怎么了?” “别看。”江森的嗓音有了些颤抖,极为细微,“别看我……” 他说完,又落下了细密柔和的吻。 江森能嗅到她身上的信息素,那相互排斥的信息素令他的神经紧绷起来,血液也在躁动。他几乎有那么一两秒听见脑内的鸣叫声,眼前的一切尽是模糊,景物在模糊,时间在模糊,空间在模糊。 信息素的对抗怎么偏偏只挤压着他自己? 江森有些迷惑,慢慢的,他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有些冰冷,刺得他鼻间酸涩。他扶着她的腰部,思考着印象之中omega的样子,或者说……上一次的自己的样子,却接受一切。 在短暂的激动与兴奋,紧张与局促之后,他迎来了夹杂着羞恼、彷徨、无地自容的疼痛。 他不该如此的,他感觉热意从耳朵扩散到了脸颊,发烧似的温度灼伤了眼睛,使得眼泪也无从逃避。 越是疼痛,越是理智。 江森有些后悔,有些迟疑,有些耻辱。他在这时忽然想起来了,他有未婚夫,他的未婚夫就在这里,他和她之后的关系并不会那么顺利。 她对自己的爱……是不那么确定的,是缥缈的,是随时会变化的。 江森压抑着几乎要从喉咙中溢出的痛呼,觉得现在的一切实在荒唐可笑,简直像一场无法控制的闹剧。每次呼吸,疼痛都愈发明显,他的头脑便愈发理智,对这一切便愈发痛恨。 他望见窗外正好的阳光,恍惚又感觉走在安德森家的长廊里,亦或者是亚连曾经的房间里。帷幔飘扬,奇幻的光流动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一个光怪陆离又疯狂的世界。 “……唔。” 江森紧咬唇齿,却还是溢出了一声轻吟。他感觉大脑空白了那么一瞬间,肢体的酥麻感扩散到周身,令他心中生出某种骇然来。 ……他刚刚,在想什么? 他不记得了。 痛苦被滞后,欢愉被唤醒,理智在下沉。 江森起初只感觉到思考有些困难,他有些分心。然后,他又觉得刚才的情绪也消散了。接着,他的罪恶感被吞没。最后,他的渴求被推到高峰。 他变得十分想要拥住她,他迫切地想要凝视她,从她的瞳孔里窥见自我,感受着她的体温,确认自己与对方的紧密相间。 江森仰着头,汗水从额头滑落,他握住了她的手,唇齿张开,呼吸的热气将他的唇浸得有些湿润。 不记得的事,说明不重要。 江森想。 他现在只想感受她的温度。 起码……只有现在,不想再想更多了。 可惜事情并不总是如愿,没多时,他的终端剧烈震动起来。 江森扶着沙发,俯身从军装外套里拿出了终端,他的动作有些颤抖,连带着晃动的终端上的字体都有些模糊。 【李默:我还有几分钟到达你的宅邸,我要和亚连见一面。】 【李默:到时候见。】 【李默:对了,如果他的状态不错,我希望你和亚连能一起出席议长竞选的现场。对于亚连现在的舆论危机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具体的待会儿聊。】 江森原本抽离的意识骤然回炉,挣扎起来。 我有些茫然,“怎么了?” 江森将额头上的黑发捋到脑后,沙哑的话音中有了几分着急,“你先回去。” 我眨眨眼,“是有人来了吗?” 江森喘息了许久,才道:“嗯。” 他道:“李默要过来了,他快到了。” 我一时间沉默,抽身而出,陷入思考。 等下,江森这是要放我走?还是在试探我? 按理说,他完全没必要和我透露李默来了的事啊? 如果他真的按照他的饼说的那样,完全可以过阵子再把我放出来,用更隐秘的方式“给我自由” 等下,江森似乎还不知道我和李默的关系吧? 可是就算不知道,他也没必要和我说啊? 这是试探?试探我的动作还是什么?还是单纯就是随口一说? 这到底啥意思? 草啊,君威难测啊! 我陷入了头脑风暴,而江森已经开始换衣服了,于是我更迷惑了。 没多时,江森帮我披上了衣服,低声道:“他是来见亚连的,你现在去安抚下亚连,不要让他说漏嘴。过几天,我带你离开这里,把你安排到其他的城区,给你新的身份。” 他话音很轻,尾音微微挑高,“我晚点去找你。” 江森吻了下我的耳畔。 我头脑一片空白。 嗯? 第140章 江森先我一步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传统alpha在影视剧中的优良形象——他以手钳制着我的腰部,强迫我贴近着他, 然后他俯身吻向了我。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毕竟种种权限解锁, 再加上着过大的宅邸, 李默与他正式会面应该还有些时间。但我又陡然想起,他大抵还是要去洗漱换身衣服的, 如此着急也情有可原。 江森的吻有些急促, 我感觉到他体温的灼热,嗅到他身上信息素的混合而成的令人感到微醺的味道。他的喉咙吞咽着,许久才松开手,黑眸之中有着些深深的潮湿。 他松开手, 没忍住低低地笑了声,“还有些时间,你可以想想……你喜欢哪个城区。” 江森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打开换气装置, 我听见细微的嗡鸣之声响起, 又有些迷惑它是否是从我脑中响起的。 我等着他离开了,才打开门。 身上的味道有些严重了, 我也得洗漱一下才行, 不过估计总归还是会有残留的……应该也解释得通。 我一面想着,脑中却仍有些混乱。 嗯……要不要吃一口江森的饼呢?这个饼看起来还是很香的, 直接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安安稳稳干点别的行当好像也不错, 但每天面对江森这个alpha多少还是有点为难人。毕竟,这是一个可以直接说出我爱你这种话的恐怖之人, 有点恶心。 但如果江森真有点本事,能让我从李默和许琉灰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脱身好像也不错!正常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榨法,我真的受够了这种出卖另一个陈之微,以及被另一个陈之微出卖的日子了! 不不不,这个事情要三思而后行。 根据他刚才上演的经典上班前拥吻戏码,我觉得很有可能我又会踏入另一个牢笼之中,虽然比现在强,但我何必要根据他给我的选择来呢? ……嗯,可是,如果我现在想办法给李默传递信息,那结果是一样的啊。 如果这是江森试探我的手段,那我岂不是又要面临江森和李默的双重夹击? 那不还是被关的命! 我不想恶意揣测他们,但是我隐约感觉到老鼠的宿命似乎就是进捕鼠笼被做实验。他们捏着针头的小小颤动,往往是我人生的重大动荡,可恶。 窗外的阳光色调越发金黄暖融,纱帘被风吹动,一辆车从远处驶过,塔楼报时的声音响起,白鸽飞过,由几只甚至从窗前飞过。 我视线被它们脚上的亮光吸引,细看发觉是一只小小的环。 嘶,以前看电视好像看过这个广告,说是风场束缚环,专门为景观鸟研发的。只要戴上这环,鸟类聚集起飞时,环与环会连接形成反向风场将它们驱回。 这居然不是智商税吗? 我望着窗外。 白鸽们飞驰于空中,绕着钟塔飞了一圈,在想要飞离时,飞驰的速度果然慢了些。没多时,它们艰难地扑腾着翅膀,没多时便又停滞在塔上。 我没忍住抬起脚看了眼脚踝。 嗯,还好我还没被上环。 当我瞎琢磨时,我发觉我已经走到了房间前,而我半点都没有收拾身上的状况。 我没忍住又歪头望了望窗外,远远望去,钟塔上的一簇白像是毛绒绒的云朵落下,又像未融化殆尽的雪。 白鸽要如何飞走呢? 我几乎能嗅到房间内浓郁的玫瑰信息素。 亚连,如果我让你回答,你会知道答案吗? 我正要推门,却听见了亚连歇斯底里的叫声。 当李默与江森见面的第一分钟,他便迅速察觉到了江森的不对劲。他明明穿着十分规整的军装制服,略湿的黑发梳向脑后,神情淡漠如往常,但李默却仍感到了不对。 江森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杯茶水。 李默发现他领口的风纪扣扣错一颗,他不动声色地望了眼面前的茶水,低声道:“看来不止亚连的状况好了很多,你的状况也好了些。” 江森笑了声,话音平静,“他好了,我自然也不用担心这么多。” 李默挑起眉,金色眼眸眯了下,随后微笑,“那当然是最好的。” 他视线下滑,看见江森脖颈上露出地细微红痕。 江森察觉到他的视线,并无任何遮掩的意思,身体向后靠去,将茶杯放下。 茶杯落在桌上时,水面颤动,几滴翠绿的茶汤落在桌上。 李默收回了视线,他唇角几乎有了几分讥诮,“亚连还没到吗?” “他可能还没醒。”江森顿了下,道:“他最近有些惫懒,喜欢在下午小憩。” 李默的语气没什么喜怒,道:“他没有分寸,你不要也没有分寸。” 江森笑了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情人都养在身边了,你说呢? 怪不得要亚连出来住,原来是早早打算好了各不相干是么? 李默脸上的笑意愈发讥诮,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让亚连赶紧过来,这次主要还是聊一下关于议长竞选的事。目前正在洽谈具体的竞选日期,但可以确定的是副秘书长会在竞选前卸任。” 江森眸色明灭,他道:“正秘书长已被暗杀,副秘书长卸任,难不成是要启动临时兼任法案?” 联邦中心法院秘书长一职位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小,职位并无多大实权,但却是维持中心法院与各方势力平衡的职位,也就是——谈合作,又不能一直合作。元老院通过秘书长给中心法院施压,中心法院也会通过秘书长给财团施压,财团也能通过秘书长反过来向元老院施压,秘书长则会选择给监察院施压来解压。 这样一个职位,往往也是各大势力都想安插人手的时候。秘书长通常由众议会选出,副秘书长则由上议会选出,一般来说,拥有议长身份只能获得竞选秘书长或副秘书长的权力。但如果两名议长同时空缺,则会启动临时法案,即由众议会议长兼任后再竞选。 “这次应该会很热闹。”李默顿了下,才道:“几大财团全部放出了消息,选择赞助了不同的竞选者。” 江森笑道:“难怪今天开车时看到了很多标语。” 他话音刚落下,一名下属便前来汇报了消息:“亚连少爷说他现在不想见客,非要见的话就投影,不接受拉倒。” 江森望向李默,李默抬起手,默许了。 下属点亮了桌上的装置,下一秒,一个语音图标浮现上空。 李默蹙眉,“什么意思?” “我不想跟你们见面,不行吗?”语音声纹颤动,亚连的话音带着些怨气,“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管我,又何必假惺惺地让我参加什么会议?” 李默挑起眉,“我只是听说你精神好了很多,想来见见你。” “想来见见我?”亚连的话音有了几分尖锐,他望着投影在面前的李默。他身上的小装饰比平日要更加华贵,无论是领夹上的宝石还是胸前的表链,光影折射中都将他的昳丽秾秾衬得愈发矜贵,连带着身上沉郁的威压也消散了许多,只剩冷冷的锋芒。 亚连讥笑起来,“你是想来看看我这个你眼里的蠢货过得多么惨吧?我偏不给你看,我也偏要告诉你,我过得好极了!” 李默闻言只是淡笑了下,话音很轻,“你那点脑子该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他话音之中有这些温柔,亚连几乎要以为他还是以前宠溺自己的叔叔,还是那个会给自己带礼物、会教自己、会开导自己的长辈,一时间他觉得更作呕了。 亚连的头有些晕厥,似乎又嗅到了那个夜晚的酒液,感受到脖颈上的窒息感,还有浓烈至极的恶意。他笑起来,“我是没有脑子啊!我乐意,我只要长得够漂亮,有的是人来爱我。我再蠢,我还可以有很多年去长大。不像叔叔,要嫉妒我到差点掐死我哈哈哈哈哈。” 李默的脸色阴郁起来,却也只有一两秒,又冷淡地道:“看来的确没有见你的必要,毕竟你也没有做决定的可能。那我直接通知你,三日后,你和江森必须要出席三城众议会议长的竞选现场,并且回应你那些烂摊子的事。” “你休想,我不会去,我不仅不——” 亚连大喊的声音骤然停止。 只有什么东西闷闷落在地上的声音。 江森蹙眉,道:“亚连?” 亚连安静了许久,只有很轻的喘息声响起,接着,便是疑惑的,带着颤抖的声音。 他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刚刚……在说什么?” “你是又发病了,还是终于清醒了?” 李默扯起了唇,正要说话,便听见通话挂断的声音。 另一边,房间内,亚连捂着嘴,瞪着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她没有看他,只是径直向里侧的盥洗室走去,脚步蹒跚,衣衫凌乱,神色苍白。 ……空气中,浓重的雪松信息素近乎张狂地彰显着存在感。 亚连几乎在一瞬间便被这雪松味刺激出了呕吐感,他不敢相信似的又望向了陈之微,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幻觉,头脑中只有阵阵眩晕,几乎无法思考。 他轻轻喊了一声,“陈之微?” 她像是听到了,回头看了眼他,神情像是有些恍惚。 “什么?” 她说。 亚连薄唇张了下,“你……他……你怎么了?” 他努力地扶着沙发,有些艰难地思考着。 她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 亚连感觉耳边的风疾驰而过,也带走了她的声音。 奇怪,这里没有风。 但亚连感觉有些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 他慢慢地走过去,巨大的骇然如浪潮将他裹挟着,肩膀忍不住的颤抖。 亚连走到她身边时,他才发觉,她说话用的是沙哑又渺小的气音。 “我没事,只是和他有了一些……争执。”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挣扎的蚊子。 亚连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脸白如纸,连唇也失去了颜色。他扶着我的肩膀,强迫我看向他。 “你到底怎么了?他对你做什么?!” 亚连胸腔剧烈起伏,盛大的怒火将他的眼睛点亮。 ……无论是真是假,你能做什么呢? 我望着亚连那近乎震怒的表情,听见他大声的咒骂,又感受到他的身体被我演的颤抖程度真多了。他的绝望、崩溃、害怕让他显得愈发像一枝在雨中被捶打的玫瑰,让人想要采撷。 亚连抱着我开始流泪,围绕着我查看我身上的痕迹,又抓着我的手想要去大闹,最终又意识到许多事是徒劳。 最后的最后,他像一朵凋零的花,抱着我吻了又吻。 他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和江森的交易从头到尾都是不公平。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未来、失去了筹码、还失去了我这个“解压玩具”的唯一拥有权。 亚连搂住我的脖子,精神状态再一次到达岌岌可危的状态,因为我听见他开始自言自语与哽咽声。 我摸着他的头发。 “没有办法的,亚连。” “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我要杀了他!” 你做不到,所以你才只能嘴上喊喊。 我忍不住微笑,流着眼泪看着他,“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只要能在你身边,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亚连,我说过,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就算无法后悔,也无法离开,所以没有关系。” 想一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亚连显然想到了,他的褐色瞳孔被泪水与痛苦盈满,颤动着。慢慢的,他抱住了自己的头,两只手抓住了黑发,犹如那些被关久了的鸟儿一般,不断啄着自己的羽毛与身体。 他近乎自虐似的,抓着头发,又让指甲陷入自己的肌肤中。 我看见他的指甲里有着红色,浅淡的腥味混合着玫瑰信息素的味道在空气中涌动。 “……如果能离开呢?” 亚连情不自禁地道。 但在话音出口的一瞬,他又几乎改了口。 不可以……不可以,她不可以离开。 他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他做不到。 无论是安德森的宅邸,还是江家宅邸,那无尽的尘土总在空气中,让他难以呼吸。 她爱他,她总能让他开心,既然如此,她为自己忍受江森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不爱他,她假装也能耐哄他开心,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把她的感受放在自己前面呢? 她本来就是贱民一个,本就朝不保夕,即便面临这些状况,也比之前要好得多啊!再说了,他也可以给她更多的钱,更多的好东西,更多的补偿……这又怎么了?! 亚连的心中释放着无数恶意,那些恶意叫嚣着,不可以放开,不能放开,不想放开。他的人生只能依靠她维系,她走了,自己之前的挣扎与痛苦算什么呢?那些怀抱着期待,怀抱着向往,怀抱着渴求的日子里,身上的痛,心里的痛,都算什么呢? 她没说话,这该死的安静的空气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亚连的心在叫嚣。 说话啊,亚连,说话啊,不要让她觉得有希望! 他知道,一个有一丝希望的人只会不断挣扎,逃走,疯狂! 如果非要经历那样的过程,她不如从一开始就接受现实,和他永远在一起! 现在就必须掐断一切可能! 亚连的思绪逐渐癫狂,他停止了自己自虐似的动作,再一次陷入她的怀中。 他哭了许久,她却毫无反应,反复那个被江森强行拥有的人是他一般。但亚连这一刻却希望真的是他,这样他便还有能将她留下的理由。 亚连话音沙哑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笑了下,“我们一起走吗?” 亚连捂住了唇,热意从脸颊蔓延到了耳边,许久,他咽下哽咽。 他道:“当然。我们一起逃走吧。离这些贱种远远的。” 她没有当真,“啊,好啊。” 她又道:“亚连,我太累了,让我一个人……洗漱一下,休息会儿,好吗?” 亚连不知道自己用何种心情在说话。 他又道:“我以前逃走过很多次的。” 只是都失败了。 她像是在笑,只是没什么力气,喉咙里只有气音。随后,她起身将他推开,缓慢地走向了盥洗室,背影单薄。 亚连捂着眼睛,泪水从掌心倾泻而下,却又刺痛到了被指甲掐出血痕的掌心。 “嗡——” 震动声打断了李默与江森的会议,江森点击了接受,很快便听到了亚连的声音。 他像是很疲惫一般,声音沙哑,“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突然很烦,就挂了电话。现在好了点,你们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李默顿了下,道:“精神好转不代表脑子好转,我懒得重复。” 江森垂眸几秒,察觉到其中不对,却仍不动声色将会议重复了一遍。 亚连像是感到无趣一般,“就这个?随便。” 他挂掉了电话。 李默挑眉,“他这几日都这样吗?” 江森沉默了几秒,他笑了下,“他是有点健忘。” “我不相信,他的任性与健忘能让他回拨过来,你觉得呢?” 李默淡笑。 江森也笑,“他身边有人提醒。” 他的手指敲击了下膝盖。 小插曲并未拖延会议的进度,没多时,李默便起身离开了。 江森从窗边看见车子远去,他看向身边的下属,低声道:“在竞选日子确定之前,都盯着亚连和陈之微。尤其是……竞选日当天。” 他吩咐完,又整理了下袖口的扣子。 你又想做什么? 到时候,你又有什么借口? 江森垂眸。 第141章 当我从盥洗室洗漱出来的时候, 我看见亚连躺在沙发上。他仍然在流着眼泪,只是安静的流着,既不像是许久之前那样缺乏生气, 又不像是在表达什么特殊的感情。 我走到亚连身前时,他仿佛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便昂着脑袋, 朝我伸出了手。如鸟雀张开翅膀似的。我坐到他身旁,鸟雀便飞入我怀中, 他佝偻着身体, 如天鹅一般弯下脖颈,将脑袋枕在我的胸前。 这个姿势对我并不算友好,我只能将背部往沙发上靠。 亚连便也随着我的动作,伏在我的胸前。 他似乎在听我的心跳声, 又似乎在发呆,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胸部。 许久,亚连道:“你想看看新闻吗?” 我摸着他的柔软浓密的发丝,轻声道:“我以为我们吃午饭的时候已经看过了。” 这几日我与外界完全的隔绝, 几乎只能通过一些他们读的报纸来了解外界状况。我其实十分讨厌新闻, 那些东西远不如八卦有意思,同样是被粉饰加工的东西, 但八卦起码有真实的成分在。 亚连没有等到我的回答, 兀自拿出了终端。 今天的事情对他的冲击足够大,以至于他顾不得在我面前遮掩自己的终端, 当然我也无法确定是否是他下定了某些决心。 很快的, 我就意识到了这是个错误的事情。 亚连实在过于拙劣, 他故作无意地打开了某个采访,又假装很感兴趣地停下来。 于是很快的, 我就听到两个alpha对谈的声音。 “罗尔斯,请问你作为这才议长的热门竞选者怎么看?据我们所知,截至目前为止,你已经参加了约莫十一场巡回演讲进行拉票,并且于社交平台上发表了三篇热度极高的博文,获取了无数人点赞。就我们所知,摩甘比家族似乎与你有所接触,准备赞助你的竞选。” 主持人面带微笑。 罗尔斯是名壮年期的女alpha,她有着一张看起来就很官方的脸,非要形容便是方脸、微笑、卷过的短发以及一架厚重的眼镜。她两手交握在一起,很有些自信,“意料之中,不过我必须说,你们更应该问问其他热门竞选人的看法。” 亚连道:“好像是议长竞选的消息。” 我:“……” 我知道,我不是耳聋,而且人家读报纸的时候我就听过了,在你忙着对餐盘里的蔬菜大喊大叫的时候。 我只是怔怔地望着界面,“嗯。” 亚连又道:“等日期确定了,我和江森会去进行开幕。” 我道:“怎么了?” 亚连沉默了许久,他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眼睛又望向屏幕。 我也只得跟随着安静下来。 访谈正好进行到一个小小的高潮,似乎谈论到罗尔斯自身的争议。 “在几次民意调查之中,你和韦德的支持率不分上下,然而韦德的支持人数中三种性别都十分均衡,唯有你的支持率中omega性别仅占所有票池的十分之一……很多人认为你是所有竞选者当中最不受omega欢迎的人,许多O权组织似乎也在针对你于上月发表的讲演表示反对,你目前是否认为这是你此次竞选的最大问题呢?” 这名主持人明显在看提词器,因为我清楚看见她越念越有些吞吞吐吐。 这会儿,亚连好像是真的被这个访谈吸引了,视线凝聚在了荧幕上。 罗尔斯半点不惊讶这个问题的提出,她只是咧着嘴,道:“你们知道,我是个传统的alpha,在大多时候我都十分害怕惹得omega生气,他们会用难吃的饭菜和一团糟的家庭环境来彰显他们的能耐,于此同时还会伴随着汽笛似的尖叫,不是吗?” 这一刻,我感觉空气凝滞了,因为亚连的脸色已经冰冷了起来。 与此同时,投影中的访谈里,却响起了观众的欢呼声,这个传统的omega笑话永不过时。 亚连直接关掉了投影,很少见的,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一键投掷终端部或者清扫桌面呢,他只是依靠在我的怀里。我听见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激烈,我又听感觉胸前的温热,我意识到此刻破碎的我应该拯救另一个破碎的亚连,就像所有自称O权主义的Alpha一样! 我扶着亚连的肩膀,拥抱住他,“omega不是那样的,亚连,这样的偏见不会存在太久的。不需要为这些骄傲自大的人的话所难过。” 亚连道:“可是我现在只感觉到我的确如此。” 他像是笑了下,仍是平静的,他又道:“我的后半生和他说的或许不会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我乐不可支,毕竟我知道,他的终端可都是限量版还采用了稀有宝石矿石多种材料特制的超尊贵版。并且在这个前提下,还是会被亚连到处乱扔发泄怒火。 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抱着他,“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的暗示很有用,亚连很快便想到他原来要找的话题,他抬头望着我,道:“竞选那天,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那天是个盛大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了!”亚连望着我笑了起来,这一刻,他的笑十分真诚,眼睛里有着些光芒,“你现在可以在宅院内自由活动对不对?等那天的时候,你偷偷躲到我会坐的车里,然后等开车上路了,你就夺车带我走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胸膛便贴住了我的手臂,话音也变得如缱绻的呢喃一样,“我身上有好多好多值钱的东西……我们就去你以前住的十二城好不好?回到那里,那里那么乱,肯定不会有人找到我们的。然后把我身上的东西卖了,我们就可以躲好久好久啦!” 很好,又是私奔! 上次私奔差点出了大问题! 这次我绝不会上当! 当然,最重要的是,亚连的计划实在是过于……简单儿戏了,有一种近乎浓重的不靠谱。 我抚摸着他的头,试图给他一些启发,“亚连,万一没有人提前告知你坐哪辆车怎么办?万一呢有人会检查车怎么办?万一很多保镖怎么办?又或者万一江森和你坐一起怎么办?也或者干脆一点,我那天被关起来了怎么办?” 我很轻地吻了下他的额头,放轻话音,“亚连,放弃吧,我们在这里……没有关系的。江森他……总有一天会放过我们的。” “……啊,你说得多。”亚连脸上露出了些迷茫。但没多时,他又握住了我的手,用他的脸颊蹭着我的手,“我会想办法的。” 他认真道:“竞选那天,一定可以逃走的。” 我垂下眼眸,微笑道:“好,亚连真厉害,我会等着竞选日到来的那天的。” 亚连终于被我的语气与表情所激怒,他咻然从我怀里起身,很轻地推着我的肩膀,“你为什么就不能更开心一点!开心一点啊!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好像我说的话都是笑话一样?” 他说到最后,脑袋很没有骨气地垂落,抵着我的肩膀。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抱住亚连,道:“我相信你,我从头到尾都相信你。” 我再一次吻住他的额头,从额头一路吻到他湿漉漉的眼睫,再到脸颊。最后,我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亚连,当我选择在这里陪你的时候,我已经将我的一切全部交付于你,我相信你。” 谁能想到,这段话居然用掉我的一句实话名额呢? 信任江森留在这里,我会是他的囚徒。给李默传递消息,我会是他的囚徒。想办法偷溜去竞选,怕是人没到就被许琉灰拦截了。 他们都是猎手,只有我是猎物,恰好你也是。 如果我想逃,那么你一定也想逃,所以你得带我逃才行啊。 亚连被我的话鼓舞到,他褐色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他似乎下定了某些决心。这一刻,我几乎幻视了我曾被李默注射针剂那个夜晚。但很快的,我意识到,火焰虽然没有差别,脑子是有的。 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虽然你的方法指望不上,但没关系,我自会给你缝缝补补。在逃离成功前,我会容忍你的,逃离成功后视你本人态度与金钱决定! 没几秒,亚连道:“我在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江森呢?” 我:“……” 很有建设性的提问,就像是在问我考试写不出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考官一样。答案很简单,杀人犯法,而且一般对我这种贱民严厉执法。 我爱怜地看着亚连,像是在看一头漂亮的猪。 许琉灰收到李默请求于半小时之后就人工造影进行线上洽谈时,季时川正好来访。 他只是有些无奈地对着季时川微笑了下,随后看向下属,低声道:“可以,但是推迟一些时间,如果他有兴趣等的话,大可以让他等着。” 下属有些惊讶,却还是点头。 季时川闻言挑眉,望了眼许琉灰。 许琉灰似乎刚从教会回来,身上有着淡淡的焚香味。他笑意温和,银色的链条眼镜挂在鼻梁上,与袖扣上的宝石相映成辉,手里握着钢笔,“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笑着伸出手,“我是许琉灰,也是……你口中的A老师。” 季时川走上前握了握手,额前的灰发随着动作晃动了下,“老师好。” “嗯,我很喜欢老师这个称呼。”许琉灰松手,做个手势,又坐下了,脸上笑意淡淡,“不过我并没有当过你的老师,亦未曾传道受业解惑于你,这样称呼我,我受之有愧。你还是直接叫我许琉灰吧。” 季时川顿了下,笑了下,“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不是陈之微的老师吗?我跟她是朋友,她的老师就是我的老师,这个称呼也没有多大问题吧?是吧,许老师?” 许琉灰怔了一秒,笑道:“你喜欢这样称呼就随你吧。” 他又道:“你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你叫我来,不就是确定了我见过陈之微吗?”季时川很有些受不了许琉灰的拐弯抹角,道:“没错,她失踪前,我见过她,也从她活着这件事推测出你恐怕也还活着这件事。” 许琉灰道:“你这么坦诚就好,不然我会替我的孩子难过。” 季时川有些没懂,“什么?” “她离开教会时,和我说过,她想先休息一两天再回去处理这些事。”许琉灰微笑道:“然后她和我说,在路上救了只狗。” 季时川:“……” 他指了指自己,“我?” 许琉灰挑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他今天穿着常服,衬衫上有着各种涂鸦,牛仔裤破破烂烂,灰白色的头发下是耳朵上一连串乱七八糟的耳饰,亮极了。 他每打量一分,脸上的笑意就越淡一分。 许琉灰觉得他不喜欢面前的孩子,之前质询会上的事,他就已经很不喜欢了。如今见面,他才发觉他看起来过于不正经了。他一想到陈之微和这样的孩子是朋友,他便觉得她实在有些不设防,可一想到她如此心思柔软,又很有几分骄傲。 可是气还是要生的。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有时候容易识人不清。”许琉灰叹息了一声,“她在哪里?” 季时川道:“她的确识人不清,不然我想她怎么也不会和你扯上关系。许老师,胃口太大会出问题的,不是什么钱都可以吞下的。” 他话音带上了些讥讽,脸上的笑却可以说得上开朗,“多少家庭被圣纪佛教会所蒙骗,毕生都在为了神捐献一切呢?” 许琉灰将手中的钢笔放下,诚恳道:“神始终存在,即便你不相信,它也不曾降罪于你。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哪里?” 季时川几乎立刻意识到许琉灰是完全不听别人讲话的,他有些无奈,道:“她被江森带走。我前去调查过,但是所有消息全被封锁了,我本人甚至都联系不上江森。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将她留在身边。” 许琉灰的手指点了下桌面,很轻的敲击声响起。 他笑了下,道:“他为什么要带走陈之微呢?” 季时川咧嘴一笑,“我不知道,我猜是因为亚连。江森或许觉得,将她留在身边,可以稳定住亚连,你也知道,他们前不久订婚宴彩排上闹出了岔子。” “我知道了。”许琉灰道:“你回去吧。” 他又道:“你既然在摩甘比的手下活了下来,我相信是神的旨意,所以我不会追究你身上的事了。不过……我希望她的事情,你不用再追究了,也不要再探听了。” 许琉灰微笑道:“可以吗?” 季时川道:“如果我说不可以,你现在就会杀了我吗?” 许琉灰有些惊讶似的,蹙眉道:“她是我的孩子,等她回来,我会让她加入翼世的家族信托基金,她会正式成为我的家人。我认为,就当是为了她好,你或许也该和她保持距离。无论她会走向哪条道路,和你终究不会是一条道路,我不希望你伤害到他。” 他又道:“作为朋友,你应当为了她考虑,不是吗?” 季时川像是开了眼一般,眉毛高高挑起,眼睛也瞪大了,黑灰双色的眼瞳让他的诧异愈发显得滑稽。许久之后,他耸肩,道:“没有支票吗?” 许琉灰有些疑惑地看他。 季时川比划了下,“就是……分手费之类的?” 许琉灰恍然,眉眼温和起来,“等我找到她,我会让她决定。” 季时川也没说什么,只是笑,转身离开了。 他倒是很习惯天龙人这套流程,并不当回事,只是刚要走,便听见许琉灰道:“就当是忠告,但是在这里,你总要选择合适的阵营的。” 季时川沉默了下,转头看向许琉灰。 许琉灰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他背对着他,在给窗边的盆栽浇水。 他又道:“你曾经选错过,我以为你的义眼是为了警告自己,但原来不是吗?” 季时川又是一阵沉默,他笑出了声,“你好像觉得你是高贵的旁观者,但是……你怎么知道陈之微一定会选择你的阵营呢?你应该也知道,无论是卡尔璐还是摩甘比,都和她关系匪浅吧?即便没有财团,不是还有李默亚连吗?她可不像我还将就什么□□,只会看谁漂亮谁票子多——” 他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道:“啊不好意思,李默是不是还等你开会呢?看来他也知道你还活着了。那我不打扰许老师了。” “砰——” 门被关上。 许琉灰看着窗边的盆栽,绿色的叶片上有着新鲜的水珠。 他用手指拂去水珠,唤来了下属。 许琉灰道:“和竞选委员会那边说,翼世愿意无偿提供此次竞选的场地,让他们提交一份确定会参与竞选会的嘉宾名单。” 没多时,名单上传完毕。 许琉灰很轻易地看见名单上的江森与亚连,他垂下眼眸,看向下属:“现在联系翼世旗下的安保公司,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注意竞选会的动向。” 他又道:“现在接通李默的电话。” 第142章 许琉灰道:“现在接通李默的电话。” 下属离开办公室, 前去转接,办公室内只剩许琉灰一人,他似乎终于得到了片刻安静得时间。 即便也就一两分钟。 许琉灰坐在椅子上,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他反复看着出席的名单, 眼神越来越深。 他知道, 她会想办法逃出来的,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也知道, 他之前果然还是……不该让她这么冒冒失失地离开。 她还缺乏很多社会上的常识, 无法理解到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危险。比如,救一条野狗并非什么好事,再比如,好看的皮囊下不一定是善良的心, 还有…… 他心中的审判词尚未说完,李默的电话便已经接通了。 许琉灰一如既往,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先整理好了桌上的文件。李默也一如既往, 先感到了一阵阵厌恶, 不过很快的,在厌恶后, 他心中却又有了几分近乎轻佻的喜悦, 他的猜想全然正确。 李默脸上有了很淡的笑意,“很高兴见到你, 或者说, 很遗憾我现在才想到这一层。” 许琉灰也笑, “抱歉,事情比较突然, 所以这阵子都在忙,并未来得及通知你。” “没有关系。”李默说完,竟一时间想不出其他周旋的话语,脑中盘旋的只剩“她在哪儿”“她怎么样”“她还好吗?”这样的问话。许琉灰也并未有打破沉默的打算,两人便只得沉默。 许久,李默道:“那天,我以为你真的不打算放过她了。” 许琉灰道:“那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李默笑了下,“是吗?” 许琉灰也笑,却道:“你打电话来,只是想知道她在我这里过得好不好,对吗?” 他道:“她很好,请你不用挂心,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迦示。” 许琉灰很有些忧心忡忡地道:“无论如何,你选择了他当你的孩子,原谅了他母亲的所作所为,你应该对迦示更好一些。” 李默眉眼冷淡了些,金色眼眸中有了些锋锐,“我没有兴趣和你聊这些,我只是很好奇,你似乎和监察官03有了私下联系?没想到,你还是真是有了神的仁慈,竟还想化敌为友。” “我想你误会了,只是孩子原谅了他而已,我认为我也应该原谅。”许琉灰笑了声,他问道:“倒是你,你是刚参加宴会回来?” 他透过投影细细地打量着李默,李默似乎还在车里,许琉灰便顾不得观察他的长相了,便道:“看起来很着急,其实没关系的,我和你的关系,无论你何时致电过来,我都会接通的。” 他笑起来。 李默表情冷淡,“亚连最近搬出了安德森宅邸,听闻状态好了许多,不过是来看看他而已。” “订婚宴彩排的事情我听说了。”许琉灰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不过很快的,他一转话锋却道:“不过亚连的状态能好起来总归是一件好事,有空的话,我会去拜访他们的。” 李默的指尖跳动了下,他笑吟吟地望向许琉灰,“真奇怪,你和亚连什么时候有了私交,我记得上一次你还因为他和斐瑞打架的事,找我说了许久吧?” 许琉灰闻言,立刻笑了下,“怎么会,我很喜欢亚连,他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而且我对他和斐瑞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忧心的。” 李默点头,道:“我有些事想和陈之微见一面,如果你担心的话,你可以在一旁看着。我觉得,她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比如,她因失踪被取消了竞选资格。” 许琉灰淡笑,“你觉得她感兴趣,她不一定感兴趣,或许她更喜欢和我一起打理翼世的事情。先不说了,我要处理文件了,说实话,我感觉这些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你知道的,我其实更喜欢和孩子相处,给她准备餐食和衣服书本。” 他挂了电话。 李默凝视着终端许久。 许琉灰……到底为什么要见亚连? 他对陈之微的事,为何如此简单地供认不讳,承认了一切?他到底为什么又要见亚连?难道……他也在找陈之微,所以才怀疑陈之微在亚连身边? 李默的眉头蹙起了,下一秒,他将车外的下属唤了过来。 下属站在车窗外,俯身点头。 李默道:“竞选会的场地定了吗?没有定的话——” “李默先生,刚刚翼世那边提出免费提供场地,已经确定了。” 下属插话道。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李默那近乎冰冷的眼神,他立刻俯身道歉。 李默顿了下,又道:“告诉竞选委员会,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安德森愿意提供最高级的出行载具,并亲自接送他们到竞选场地,同时可以和江家配合设立哨卡检阅通行车辆。” 他金色的眼眸眯了起来。 如果她还在这里,她一定会想办法来。 如果她没有被藏起来,那么她一定会前来得到参选的机会。如果她被藏起来了,那么这次隆重的大选,也一定是逃走的机会。当然,或许她会拥有一些小小的野心,但是资格依然被取消,入场的一瞬她就会被识别出来。 李默挥手,下属离开了。 也正是这时,江家宅邸的钟楼钟声响起,一大片白鸽掠过。 李默望过去,那些白鸽飞驰了一会儿,又像是被无形的风网所捕获一般,落回了钟塔上。 他笑了声。 钟声清脆,蓝色的指针缓缓走动,两只白鸽站在表盘上依偎着。远远望过去,像是画上无意飞溅的两滴白色颜料。 我望着那两只鸟,感觉它们虽然洁白,但比不上亚连的脑子白。 我看向怀里的亚连,重复道:“亚连,我们没有炸弹,不可能炸掉这里的。” 亚连道:“那我们把所有人佣人都杀了,就可以离开了。” 我累了。 我道:“嗯嗯。” 第143章 黄昏来临的时候, 江森似乎终于结束了部分工作,前来找我了。 他来的时候,亚连正好被我打发到了别的地方。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主意好像都不靠谱, 我随便暗示几下,他便坚信一些成功学的书籍中有他想要的答案, 抱着书一个人去研究了。 江森脸上有了几分疲惫, 见到我时却还是淡笑了下。他没有问亚连去哪里了,想必已经有人提前告诉了他, 他只是站到我身边, 有些不太适应地朝我伸出手,“要下去散散步吗?” 我:“……” 有点恶心,哥们。 我不知道为什么,江森似乎自顾自将我放在了omega的位置上, 他似乎很努力地往他想象中的传统的AO伴侣的模式努力。这让我很有种他有天会突然撅我的绝望感与恐怖感。 他妈的,我好不容易不恐同是因为我不用挨撅!不是因为我真的觉得你们能和omega相比! 我移开视线,扶着桌子站起身,低声道:“我可能还不太适应。” “没事。”江森脸上有了些失望, 但很快, 他的脸色便恢复了淡漠,“走吧。” 身边的佣人们全部低着头, 向来他们已经习惯当瞎子聋子以及哑巴的生活了, 全部都低着头,各自干着手中的活。 我和江森并肩走在走廊上,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直到走到花园, 他才说了第一句话。 “你想好了你更喜欢哪个城区吗?”江森顿了下,才道:“如果你更喜欢亲近自然还有人文景观的话, 我觉得中心城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更喜欢方便的科技生活的话,我比较推荐——” “我觉得我应该还可以再考虑一阵时间吧?”我看向江森,又道:“还是说时间很紧?” 其实我知道,他大概率会等到竞选会之后送走我,毕竟他和亚连可还要出席竞选会,他需要我替他安抚亚连……或者,他需要依靠亚连稳住安德森家族。 当我问完后,江森也回应了我的视线,眸色深了些,“我会等到竞选会之后再带你离开的。” 我抬起眼眸,很有些诧异:“竞选会?” “抱歉,我以为……亚连和你说了。”江森笑了下,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走路速度有些慢,便放慢了步伐,等着我走到了他身边时,他才道:“如果你没有碰到圣纪佛教会的事的话,你应该可以参加竞选的。其实有些可惜了,你之前在质询会和新闻会上的表现都很好,不少人表示他们很喜欢你的。只是……” 江森移开了视线,话音有些漫不经心,“由于你现在是失踪状态,许多媒体都在揣测你可能遭遇了翼世或者是摩甘比或者是其他的家族的暗杀,委员会也表示你因无法如期参加竞选会前的报道而取消了你的资格。” 他解释得越贴心,我便愈感到有些好笑。 看来……亚连挂电话的举动多半还是让江森猜到了我没有好好安抚亚连,如今正在试探。 我冷着脸,看向江森,“你想说什么呢?” 江森望向我,像是有些惊讶似的,“怎么了?” “江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还要装模作样地替我惋惜。”我露出了疼痛青春电影主角惯有的便秘神情,努力眨眼并伴随口部抽搐动作,最后压低声音,“如果你想说,我只要求你,我就可以重新获得一些属于我的荣光,或者你只是想说,我再也不可能走到这样的位置了的话……那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 江森脸上的惊讶淡去,墨色的眼眸里有些平静,话音却温和了些,“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很好奇竞选会,或者你还不想放弃资格,我会帮你的。” 他的手扶住我的肩膀,话音很低,“陈之微,为什么不对我更坦诚一些呢?” 上一次让我坦诚一点的是狱警,兄弟,你少和我来这套! 我有些受伤地看着江森,“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高高在上,你非要我坦诚的话,我告诉你,我知道!我在亚连和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并且……我为此已经痛苦了许久,我在想,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我真的要放弃一切去别的城市,只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只为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吗?” 江森微微睁大眼,淡漠的黑眸中有了些惊诧,“……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拂去他的手,径自向前走,“江森,我们都是alpha,我们不应该踏过这样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告诉我,你带我离开后,会补偿亚连的。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会怎么补偿亚连,这让我很忧心。” 江森跟上我的步伐,再一次扶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扳正面对他。 他俯身,认真地望着我,“我会让亚连拥有自由,我可以让他自由地找情人,自由进出所有地方,无论是学校还是宅邸。他会像没有订婚时那样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在必要时刻和我一起出席活动,在媒体面前保持合格的形象,我甚至可以让他被彻底标记,只要他可以做到随时都注射信息素抑制扩散剂。” 我听了觉得有些好笑。自由进出所有本来就能进出的地方,必要时刻一起出席活动保持形象,问题是你们这些天龙人有哪些时候不是必要时刻呢?尤其是元老院级别的成员。只需要注射药剂,可抑制扩散剂对omega的副作用更大,效用更短,且更容易引起疼痛。 最重要的是,好家伙,亚连自由了,换我被关是吧! 不过我没有笑,我只是立刻表现出一副“天哪哥们你真是Alpha中的Alpha,好人中的好人”的表情,并且捂着嘴流了眼泪。 我道:“太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心头的负担终于放下了,亚连也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当我话音落下,我看见江森也露出了一副“天哪你可真是个善良又心软果然像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的放松表情。最后,他松开了扶着我肩膀的手,虚虚地牵着我的手,“可以吗?” 我犹豫了下,才回应他。 江森露出了很淡的微笑,随后,他道:“那你想去参加竞选,还是……陪我一起其他的城区?” 他道:“陈之微,我希望你对我坦诚。” 我看向江森,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使得他如寒霜似的淡漠气质都消散了许多,只剩温柔的试探。 我扯了下唇角,踮起脚拥住了他。 江森有些惊愕,身体僵硬了几秒,一只手很轻地放在腰间。 我道:“我愿意离开这里。” 无论你信不信,反正我没撒谎,我只是没说我没打算跟你一块离开而已。 我想。 江森嗅到了她身上灰烬信息素,相斥的信息素攻击使得他心中有了几分躁动,但很快的,他感受到被灰烬信息素温柔包裹着的……如轻纱似的玫瑰信息素。 他看到花园两边的大片玫瑰园,他的手终于扶上她的腰间,挨挤着迎合她的怀抱。 轻风吹过,小径两边的玫瑰花伫立在花圃里,唯有浓郁的花香袭来。 江森道:“太好了。” 他笑了下,话音平静道:“你愿意就好。” 无论她的答案是什么,他都有办法让它变成他想要的那个。 江森想。 即便竞选会尚未确定好日期,但翼世既然提供了场地,安德森家族又提供了载具,这竞选会的日子也差不多近在眼前了。 如今场地已经搭建大半,委员会的人没有不来的道理。 监察官联盟作为监察机构,自然也与委员会的人一起前来了,不过委员会见到他们时,他们的面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刚刚吵过架。 季时川作为吵架的罪魁祸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到处打量着周围,话音轻松,“虽说我的确被停职了,但是我跟着你们来看看场地又有什么错,你们带我一个不也是带?” 有名监察官想和他吵架,很快又被其他人按住。 季时川立刻当做没看见一般,到处打量着这个场地——如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建筑。可容纳上万人的座位排排相接,站在高处时,几乎可以俯瞰全场。各种投影设施环绕在演讲台中央,空气之中时红蓝交错的数据屏幕。 这次议长的竞选事关中心法院秘书长的竞选,除却委员会、赞助商、媒体外还有不少中心城的顶级人物到场,自然是隆重得不能再隆重。由于场地是翼世提供的,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此刻也播放着翼世自研技术的先导片。 “帮您构筑属于您的幻梦。” 一句slogan后接上了翼世的图腾。 季时川顺着结构东张西望时,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哟,伤好得差不多了?” 那人声音嘲讽至极,也熟悉极了。 季时川眼眸垂下,随后一转身,露出了大笑,“多谢关心,也多谢你们手下留情啊。” 对面的几个人抱着手臂,冷冷地打量着他。 季时川毫无察觉似的,迎着他们笑,看见了对面的三人。其中两人穿着繁琐的黑色礼服,他的视线又落在他们的胸前,西装口袋前的红色手帕被叠得十分整齐,却依然可以清晰可见上方的金色纹路——那是属于摩甘比的家族徽章。 方才开腔的男人走上前几步,手上戴着半截黑色手套,抱着手臂,“你说你,既然活下来了怎么就不知道藏好,反而让我们这些人受罚呢?” “那你有本事去问问他,他当时怎么没有验尸再放我走呢?” 季时川话音轻佻,望向了两人身旁的女alpha——罗尔斯,他移开视线,看向他们,“我还以为你们是真的气我拿了你们的消息坏了你们的计划才把人杀了,原来那是顺手的事啊,就为了给这位铺路?” 男人扯起嘴角,“少在这里嬉皮笑脸,下次没这么走运了。正好,他还没下达命令,不如我们现在就将你扭送回去。” “这点时间都等不,陈行谨还能不能成事了?”季时川扯起嘴角,“我跟他以前多好的兄弟,结果发达了先杀我,你们这些人跟着他不觉得寒心吗?” 男人的脸色冷了些,“是你先——” 他话音顿住,没再说下去,又道:“既然你和jin有那么多事没解决,那竞选会当天,可一定要来。他这几日身体好了一些,说不定会来和你算账。” 季时川嗤笑一声,“不是,他装什么啊,还在这里整上洋名字了。” 男人语塞一阵子,最后才道:“希望等罗尔斯上任秘书长后,你在监察院还能如鱼得水。” 他们似乎不再想和他继续纠缠,转身就要走,但没走几步,那一直沉默的摩甘比家的女alpha却转过了身。她朝着季时川走了过来,对着他道:“你明明知道,给你的那些消息是他在释放合作的信号,为什么非要如此执迷不悟呢?” 季时川感觉有些好笑似的,他道:“那你问问,陈行谨对那些无辜的人下手时,有没有过一分一秒的迟疑,他走到如今的位置,他有没有一刻觉得对不起良心?” 他最后才道:“我的眼睛是我与他作对的后遗症,那他身体烂成那样是他的报应,你让我相信一个疯子,不如让我去死。” 季时川说完话转身就走,摩甘比的人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只剩沉默。 但这个插曲并不影响他们方才的话题。 男人道:“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 “翼世赞助韦德的事。”罗尔斯顿了下,眼神中却含了点不在意,她伸手用手托了托自己的卷发,又道:“其实也没必要担心,人工造影的项目再成熟,也始终违反了联邦的科技伦理法。翼世想通过韦德来推行伦理法改进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是路边的小孩都知道,人工造影会助长不知道多少科技犯罪集团……尤其是用完整的基因序列来生成造影这个事,光是违法采集数据都够翼世吃罚款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女人没被罗尔斯的话所说服,她道:“目前为止人工造影是唯一可以做到在现实里完全复刻真人场景并通过基因数据来编写行为模式的科技,他们一直想绕弯子走智能伴侣的道路,一旦成功,翼世可就彻底甩开我们了。” 罗尔斯不大喜欢被质疑,她只是冷笑了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你们摩甘比不是一直很擅长走低端市场吗?你们到时候糊弄糊弄做个差点的也一样。” 男人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你——” 罗尔斯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咧开嘴笑,“开个玩笑。对了,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她顿了下,道:“我刚刚听到你们说必须要找到什么东西。” “差点取代你站在这里的人。”男人笑了下,才又道:“不过她做错了一些事,失去了这个机会,现在人还跑掉了。” 罗尔斯有些疑惑,正要张口,却又听男人道:“不要问我是谁,而且给你一个忠告,以后如果和jin见面,也不要表现出好奇来。” 她点头,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个场地真不错,感觉我站在台上的话,一根头发丝都能被看清楚。” “因为要记录赢家的胜利时刻。”女人咧嘴,“你想想,你赢了,就是摩甘比赢了。韦德赢了,就是翼世赢了。江家和安德森家也要在仪器面前演讲回应,回应得好,两家又赢了……哦对了,还有卡尔璐,捕真内部竞标时,他们花了天价买下转播权,又掏空大半口袋造势宣传,万一效果好,卡尔璐也是赢家……不过你也知道,这里不可能容纳这么多赢家。” 时间一转眼过去两天,江森并未再露面,这原本是个能让我稍微喘息下来如何应对逃跑这件事的时候,但不知为何,我被看管得比之前更严格了。或者说,是我又开始被迫忙一些无用的事了。 我身边多了两名……呃,佣人和家教。 他们主要的责任就是会在每天的定期时刻逼迫我活动、读书、进行部分娱乐活动,在进行这些活动时,亚连也不得和我一起参与。与此同时,亚连则被迫完成学校的课业——他并未退学,但此前并没有人在乎他干什么,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学校要求他必须完成某些课时学分和昨夜。 亚连大吵大闹,却仍然被身边的下人按着进行网络课程还有各种功课。 我和亚连像是两个被强迫回去上学的混混,每天有限时间内的交流,也只剩疲惫。 我从一开始就没认为我的说辞能骗过江森,但我没想到他的直觉与预测如此敏锐,竟然如此快速地就想将我和亚连的联盟拆解。好吧,如果那联盟真的说得上是联盟的话。 今天也是不例外,我被他们以加强训练为由,按在跑步仪器狂奔时,我流下了流水。苍天,跑轮是家养鼠的宿命吗?当我跑得眼前火星四溅时,我看见了亚连,他面色憔悴地抱着几本书朝我走过来。 也正是这时,身边监督我的人看了眼时间,告诉我我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呃啊,呃啊,呃啊! 我听见我的骨头发出了哀嚎。 身边的人和我保持了一定距离,毕竟这是一天当中少有的我能和亚连见上面一起行动的时刻。我奄奄一息地从健身器材上下来,头晕目眩,喉咙要着火了。 当我完成了洗漱,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亚连一脸疲惫地翻书,眼下有着青黑。他听见我的动静才直起身抬起头来,努力端正了坐姿,阳光透过玻璃投射在他的脸上,让他褐色的眼眸呈现出了金色的光泽。 我一时间恍惚以为这是什么学校餐厅,我和他只是被困在学校里,而非江森的宅邸中。 亚连招手,“快过来啊!” 下午茶的餐车已经推了过来,漂亮的茶杯里是橙红的茶叶,点心精致极了。 我坐了下来,刚喝了口茶便听亚连道:“我从江森那里……套到了一些竞选会的事。” “噗——” 我喷出了茶,震撼地望着亚连。 亚连“啊”的一声尖叫了出来,立刻来了几个佣人将桌上的点心撤掉换上新的,同时给亚连递上了洗漱用具。亚连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用餐巾仔仔细细地擦着身上的水液,话音里满是嫌弃,“你是不是有病!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下人离去,亚连咬着牙,压低声音,“你就不怕事情暴露!” 他很有几分生气,脸颊上有着几分玫瑰似的红晕。 我顿了下,道:“抱歉,主要是我不知道你和江森居然还有交流。” ……你他吗也不怕被江森反过来套话! 大哥,我真服了你了! 我没忍住抓了下头发,努力平复心情,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套到的消息?” “我说我想带你进去。” 亚连。 我:“……” 我扶住了额头。 斗地主也没见过先把大小王出了的啊! 我他妈,我真后悔了,我难道就非得带上你这累赘吗! 我发誓,能跑的话我绝对绝对绝对一个人跑了,你就留在这里跟江森玩斗地主吧! 我又道:“然后呢?” “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你进去。”亚连顿了下,笑起来,“我说,既然要证明我和他恩爱的话,为什么不能让她亲自为我们戴上戒指,宣布具体订婚的日期呢?可是我又不想和他接触,所以我想让你替我和他带上戒指。” 我:“……” 我再次震撼了。 何等符合亚连人设的借口! 亚连继续道:“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前提条件是要用粒子塑形,得变成谁也认不出来的样子。但是你必须随时跟随着我们,因为你的身份权限有问题,一旦你入场就有可能被逮捕,而且一旦进入会场,离开时要接受更严格的权限审核。不仅如此,几乎所有通往会场的路线都设置了哨卡。” 粒子塑形,指使用特殊材质在脸上套上一层超仿真人皮改变容貌,但这玩意也只能改变脸。 我沉默了许久,问道:“这些都是江森和你说的?” 亚连点头。 我:“……” 江森这哪里是被你套话,这是借你的口点我呢。 这下完蛋了,江森百分百猜到亚连想要通过带着我去竞选会和我逃走了。 这他妈还逃个屁啊!大哥,我真服了你! 我下次宁愿与虎谋皮也不要与猪一块了! 也太他妈累赘了! 我的心已死了。 被知道出逃计划也就算了,江森居然还真同意了,该不会是想和我玩我逃他追插翅难飞的剧情吧? 一想到竞选会上我和亚连出逃被抓,江森把我押回去并继续和我演那一套我爱你我容忍你我原谅你的戏码我就想吐。 我又看了眼亚连,他的眼眸中有着清澈的疑惑,似乎不理解我的沉默。 算了,起码亚连再蠢也是个漂亮的小蠢货,还是个omega,还是和猪玩吧。 我看向亚连,轻声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亚连道:“陈之微,你记得我们一开始遇见的时候吗?” 你是说你在牢里跟我骂狱警三天我连睡觉翻身都要被你骂的时候吗?说真的,我当时接受审问时,有一瞬间想把你咬下水说你是背后主使让你感受下人心险恶来着。 我收敛了我内心中的恶意,用着温柔的眼神看着亚连,“记得,你当时在牢里比现在闹腾多了,也很有活力。” “那其实是我出逃最成功的一次。”亚连笑了下,很有些骄傲,“我当时在宴会上制造了一场很大很大的混乱,然后就借着混乱逃出来啦!所以这一次,我也知道怎么办,那就是制造一场混乱!” 很好的方案,但你能给我具体的流程吗? 我脑中想起了李默以前为难我的话。 我道:“可是该怎么制造混乱呢?就像江森和你说的,这次竞选会上各种看守都十分严密……进去难,出去更难,最重要的是在前去的途中还有各种检查,我觉得这很难躲过巡查。” 亚连起身坐到了我身边,玫瑰信息素浓郁至极,他像是安慰我一般用手搂住了我的肩膀。随后,又将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话音轻又愉快,“我联系了……很久以前的朋友,让他帮了我一些忙,他告诉我,他有办法在竞选会上启动一级应急警报。” “等下,什么是一级应急警报?”我思考了一下,“是电路出问题吗?” 亚连道:“差不多,到时候混乱一发生,他的人就会带你离开——通过直升机艇。” 我:“……等下?直升机艇?这玩意能进来竞选会吗?” “竞选会是露天的,也有专门的停机坪,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亚连像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 我:“……好吧,那你怎么离开?” “我?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当然是坐另一架啊!”亚连抬起头,愈发理直气壮,“他驾驶那种小型机艇只能容纳两人,我才不会跟你挤!” 很好,分头行动,万一出事我好一个人跑路! “而且我都想好了!既然到时候你要伪装的话,我可以在随行的佣人之中挑出一个和你体型差不多的,提前让她先伪装成你的样子。” 亚连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十分高明一般,抬起脸骄傲地望着我。 我反应了会儿,也就是说在我伪装成路人前先让路人伪装成我我伪装成路人然后再让伪装成我的路人伪装成路人? 这什么新型肉夹馍夹肉夹馍?! 我有些难以想象。 “可是……粒子塑形的话,也没办法改变虹膜吧?” 我道。 当我说完,我看见亚连脸上的骄傲也消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他有些沮丧道:“这就是我……目前最困扰的事。” 无法改变虹膜,就以为着根本不可能真正的伪装,尤其是江森现在已经猜到大部分计划了。他绝对会上使用权限识别公民信息来确定我,谁让系统是…… 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打量了下站在远处的人,又轻声道:“亚连,我可以用下你的终端吗?” 虽然无法改变场所机构的身份权限识别信息,但是改变便携式的身份权限识别信息应该不难。前者是通过磁热波探测血液、汗液、皮屑三种物质来确定身份权限,后者……只需要确认虹膜然后从数据库中调取一样的数据来确定身份权限。 我很清楚地记得,和家曾经是专门研发权限识别精确度的科技公司,但倒台后系统被攻击导致一小部分低等级的数据库权限被破解,一时间无数犯罪团体后台篡改信息库改变识别结果。后来,他们挨个被抓的消息从初一播到十五,直接导致了我放弃科技犯罪的念头。 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偷数据不如偷数据线! 亚连压低了声音,“你要干什么?” 我道:“我认识一个人,他或许可以改变虹膜识别结果。” 亚连蹙眉,“谁?” 我顿了下,“我的一个体制内朋友。” 我又道:“有编制的那种。” 救狗一时,用狗一日! 第144章 当我拿到亚连的终端时, 我发现亚连成长了,他开始设置各种应用密码了。一时间,我心中有了几分复杂, 那种顺便把他账户资金转移一些的想法烟消云散。 由于附近有人看守,我并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不断寻找着合适的位置想要完成对话。当我看了一圈, 终于找到一个绝佳位置——窗边角落,那里还有盆巨大的绿植。 此刻的休息时间并不多了, 我必须不被他们怀疑的同时完成信息交换, 同时尽快地结束。 我走向绿植前,缩到了角落里,又伸出了腿,随后示意亚连坐在我附近的地方。我拿起一本书放在腿上, 希望能借此营造出我此刻对着书打瞌睡的假象。 从玻璃的倒影中,我看见他们的视线似乎扫过又离开。 这个角度我看他们看得并不真切,他们应该也一样。 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最新的问题,那就是我没有季时川的联系方式, 而且很显然我不是一个会细心到记住对方联系方式的人。 我:“……” 我看向几部开外的亚连, 他像是有些紧张,紧紧攥着书本, 望着我时脸上的着急几乎遮掩不住。他在暗示我快一点。 这一刻, 我不敢说话。 亚连像是被我叫醒开车送我上学的父母,而我, 是那个车开到一半才想起来没带作业的脑瘫, 在这种情景下, 我的脚趾默默地弯曲了。 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偷偷打开了亚连的社交软件。 我的想法很简单, 找到季时川的社交账号,发一封私信,静静等候奇迹的发生。 但打开亚连账号的一瞬间我惊呆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海量密集的转发。无论是时政新闻还是娱乐趣事又或者动物动图……亚连都是照单全收全部转发的人,转发还无一例外都是嘲讽。 “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也好意思发表公开演讲?” “好丑,这个物种该灭绝。” “好廉价的烂外套,穿出来是为了搞笑吗?” 我:“……” 亚连最新一条转发正是罗尔斯采访的片段,转发文案也十分简洁有力:“长得像是发霉的高尔夫球,歧视omega是觉得omega不打高尔夫所以自己很安全?” 我:“……” 我笑出声了。 亚连皱着脸,话音小小的,“你快点啊!到底联系上没有!” 他很努力地从喉咙里发着气音。 我立刻正色,打开了季时川的私信,寻找季时川的账号打算发私信。运气很好的是,季时川三分钟前刚发了不知道在哪里抄的句子的动态,运气不好的是,我发现亚连和季时川的私信箱里有过往存留的消息。 时间似乎是我刚进三城的大学读书那阵,亚连给季时川发了七八条辱骂消息,其中被屏蔽了三条,而季时川的回复则是“消消气”“哈哈哈哈哈你误会了”“哦哦哦” 我:“……” 我努力忍住笑意,给他发了条消息。 [厌丑症犯了11111:通信id给我,有事] [季时川030(双开门版):?] [季时川030(双开门版):陈之微?] [厌丑症犯了11111:快点!] 季时川在我消息发出的瞬间发来了id,我也迅速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我就道:“我在被盯着没有多少时间但总而言之就是你得帮我。” “行我知道,你说吧。” 季时川显然也察觉到事情严重性,并未和我打哈哈。 但坏消息是,我刚和他聊两句,我就从玻璃倒影中看见几个看守我的人挪动了身形,似乎想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我瞪大眼,将计划省略了大半,只讲了入场前的问题。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我几乎一瞬间将终端藏在了身上,安静了下来,眼睛死死地凝着窗外试图掩盖自己的紧张。 这个角落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宅邸,我看见一栋栋建筑错落其中,而更远处则是如蜂巢一般的交通枢纽,恍惚中看见无数车辆交错着行驶而过。宅邸前只有两条路,各自驶向不同的地方。 我数着枢纽上的车,在脑中想着说辞,紧握着怀里的书。 也正是这时,我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亚连少爷,您的老师刚刚致电了安德森家,由安德森家转交了消息,说您的作业提交格式有问题。” 我松了口气,余光之中也看见亚连握着的拳松了下。 他尽量没有看我,只是以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道:“我知道了,啊这样吧,我现在去重新提交,你们去帮我把设备拿过来。” 他们并未起疑,转身去通知了亚连的人。 等他们转身,亚连才道:“等他们要过来的时候,我直接过去,你快点。” 我点头,又拿出了终端。 几分钟不到,他们将设备架好后,亚连果真起身迎过去。 我再次松了口气,极其小声地和季时川沟通起来,一面用手支着下巴努力看着腿上的书。太要命了,最近在这里真的是全方面怀旧,连趁着早读偷偷唱歌这件事都被还原了!可恶! 重新架设好设备后,他们的距离离我更近了,即便他们与亚连身边的人都在完成他系统作业的提交,但他们的视线也更直接地频频停留在我身上,我甚至怀疑我已被发现,余光扫过玻璃又发觉并没有。 迷迷糊糊之中,我的手心已经蓄满了冷汗,心脏的跳动声跳到了耳边,这时间变得漫长又短暂,难熬又痛苦。 当季时川挂断电话时,我的脑子里的弦终于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根根舒展开来。 也真是这时,亚连的作业完成,钟塔的钟声又到了整点报时。 钟塔之上,一大片白鸽再次迎着风飞起。 江森的车刚停在宅邸门口,他的重终端就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终端看了下。 【波频监控提醒:编号为xxxew329的终端于15:47分时发射交互波频】 【波频监控提醒:编号为xxxew329的终端于15:58分时中断交互波频】 交互波频,广泛用于通话业务。 15点……他记得那时他所准许的亚连与陈之微相处的时间。 江森关掉了终端,他仰靠在车座上,摸了摸口袋里的锦盒。 他总有办法让她的答案变成他想要的,现在的痛苦与沉闷都只是一时的。 江森深深呼出一口气,最终拉开储物格,将口袋里的礼物盒扔了进去,驶离了宅邸。 他们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就让他们……再多开心几天吧。 江森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前的风景。 车子行驶过粒子减速通道,车身轻微地震动了下,储物格并未关紧,咔嚓一声骤然弹开。 一堆礼物锦盒从柜中倾斜而出,堆得和小山似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竞选会的消息在餐桌上的读报环节不断更新,从好事将近到近在眼前又到即将展开,最终到了拟定于xx日隆重展开。 一轮轮造势宣传后,也终于彻底尘埃落定——竞选委员会于内环城投放了巨幕倒计时投影。 现在是晚饭时间,我透过餐厅的窗户往外看,很轻易看见空中的倒计时投影告诉我距离竞选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只有十几个小时了。也就是说,明早就是检验我和亚连商量这么久的计划是否可靠的时候了。 晚餐时间十分安静,只有我和亚连,江森这阵子没有再出现过一次。 或许是竞选会已经快到了,今天我和亚连的佣人都没有再阻止我和亚连接触,亚连自然而然在晚餐结束后缠着我进了我的卧室。 熄灯后,房间内一片昏暗,我听见他在我身边翻来覆去的声音。 被子摩挲着衣料,期间还夹在着他的叹息和轻哼。 我没忍住打开了夜灯,橘黄的光在我和他脸上投下了光影,我看见他抱着被子侧脸身看我。我摸了下他的脸,摸到他脸上的泪水,“……怎么哭了?是紧张吗?” 亚连用脑袋顶着床头,也要抬高下颌,但最后他折腾来折腾去只剩惊慌,“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 我卷着被子蠕动过去,将他拥到怀里,“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好久,我听见怀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又是一会儿,他像是自我催眠又像是给我提醒一般说着各种注意事项。 “那个时候会有很多小型机艇进行表演,到时候你要记得机艇上的涂装,到时候还要……还要……” 他说着说着,便用脑袋钻我的胸口,像是头野猪。 我用手推开他的脑袋,“别钻了,放心,我都知道。” 亚连深深地望着我,最后轻轻地吻了下我的脸颊,道:“以后要过苦日子了,怎么办?” ……把你卖了,别问了。 我本来不觉得苦,你这样一说搞得好像真的很苦! 我扶着他的脸,也亲了亲他的额头,“先睡吧,我们已经聊过了这么久,肯定没有问题的。就算有问题,以后也……还有机会的。” 只要江森没真用笼子把我锁死! 我暗暗想,亚连的信息素萦在身边,我一时间感觉喉咙有些干渴,又将小夜灯关上。 我道:“睡吧。” 亚连便真如一朵花似的沉浸在我的怀里,好久,他道:“我情热期过去好久了。” 我本来有了些困意,闻言立刻睁开了眼,“亚连……之后再说吧。” 我需要休息,明天必然是个大阵仗,我可不想困得动不了脑子。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未说话,却感觉他温热的手臂骤然从被窝里抽出迅速勾住了我的脖颈,竟硬生生迫使我不得不低头。他的吻灼热有湿润,如同玫瑰上的露水一般,带着新鲜的馥郁。 亚连的喉咙中有着喘息,“我不嫌弃你。” 我愣了下,然后迅速想起来,我在亚连眼里应该是个痛失清白的残花败柳。一时间,我没忍住笑出声,又立刻化作了含着自卑的悲伤语气,“对不起,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不配。” “我都说了!我才不在乎这些!” 亚连咬着我的唇,含糊道。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我却依然能想象出他脸上那种近乎骄傲的,带着恼怒与羞怯的神情。 我心下一动,其他地方也跟着动了。 妈的,明天逃命不一定能活下来呢!起码今天让我爽一下吧! 我回应着亚连的吻,手从他的脸颊滑到肩膀之上。 翌日,早上八点,亚连就提前找人和我做了粒子塑形,这过程中不但要赌塑形师的嘴,还要赌这行事是否隐秘,更要赌运气好不好。 江森来的时候,我已经化作了佣人模样跟在了他和“陈之微”身后。“陈之微”显然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顶着那张被塑形师化得有些憔悴苍白的脸,一言不发,江森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看着塑形师,挑起眉来,“你来得比我还早?” 塑形师显然想好了说辞,笑道:“总没有让你们等我的道理,江先生,塑形的话需要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请问要现在开始吗?” 亚连坐在休闲室的沙发上,对着“陈之微”喝道:“你去跟着她啊,跟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给你化。” 江森蹙眉道:“亚连。” 亚连没好气地看着江森,“我想对她怎么样都不管你事!你少管我!” “我当然不会管。”江森走向“陈之微”,脸上带了些柔和,“你要先吃下早餐吗?” 我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陈之微”顶着我的脸,露出了点不适的样子,“不了。” 看吧,正常alpha都会恐同的! 江森又道:“打信息素抑制扩散剂后到现在,你的状态还好吗?” “陈之微”还没回答,亚连便已经大叫一声,走向江森将她拦到身后,“你能不能别没完没了啊!能不能快点啊,磨叽什么啊!” 江森道:“我只是例行询问一下,我说过,她也是我的朋友。” 当我处在旁人的位置围观他们时,我突然感觉有点脚趾抓地,那个假扮我的“陈之微”似乎也是一样的感受,脸上很有几分尴尬。 塑形师上来救场,领着“陈之微”要去进行塑形,江森却拦住了她。 他道:“稍等,我需要确认一下在场各位的虹膜。” 在场的人只有我、亚连、“陈之微”、江森、塑形师、和其他两个随行的佣人。 江森话音一出,亚连便冷笑讥讽了起来,江森不以为意,取出了设备芯片插入终端之中。随后,他开启了识别模式开始检查。 我的心骤然提起,当那蓝色的光圈对准“陈之微”时,我几乎能感觉喉咙里是阵阵的干燥。下一秒,我听见设备传出了确认的声音:[姓名:陈之微] ……生效了。 太好了。 我再次松了口气。 我本以为江森会就此放弃,可他却并未停下步伐,走向了亚连,亚连很有几分抵触,咒骂着却依然被识别了虹膜。紧接着是塑形师与其他两个佣人,由于我站在更后方一点,竟偏偏也是我遭这罪看他一个个验虹膜。 啊啊啊啊好崩溃,好吓人! 江森站定在我面前,蓝色的光屏在他脸上也投下了淡蓝的光影,将他深邃英俊的面容照得愈发幽深。一连串的数据代码在屏幕里显现,我对准终端上的识别区域,却正正好对上他漫不经心的眼眸。 ……完蛋! 对上视线可是会被抓去提问的! 一切都犹如慢动作一般,我看见江森眼中的漫不经心有了些变化,随后他垂下眼眸,蹙起眉头,“你——” [姓名:加尔西] 系统识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露出茫然又谨慎的表情,心提了起来。 什么意思,他认出来了?不可能吧?这也能认出来?没道理吧!我眼睛的形状可都改了!身上也打了信息素抑制扩散剂,身上也小心地没有留出什么痕迹,更没有说话! 哪里,到底是哪里有了马脚。 也正是这时,我听见江森的声音:“你既然是下人,就没有质疑的权力,这点事都不懂的话就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我:“……” 嫩爹,看一眼都要被你觉得不尊敬,上等人了不起是吧? 但也是这一刻,我的心悬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顺利异常,塑形师带着“陈之微”去粒子塑脸后,终于要准备出发了,临出发前,江森给“陈之微”戴上了一个手环,在戴上的一瞬间,一串数据浮现在她身上。 江森道:“戴上它,你可以在通行时屏蔽掉初级检测的权限,但是出去要比进去接受更高级的检测,所以……离开时,你最好跟紧我。” 我学着其他佣人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 按照计划,进场前亚连就会支开江森,趁机将“陈之微”的手环传递给我方便我进场,在我顺利屏蔽检测进场后再还回去。 但我多少有些担心亚连的调虎离山之计是否能成功。 几辆车停在宅邸门口,亚连、江森、“陈之微”登上了车,我和其他三个佣人则坐上了尾随在后的佣人专用车。 佣人车明显比他们坐的车要更加宽敞点,车身也更大,更有几分笨重。 很快的,几辆车缓缓启动,刚启动不久,就要经过哨卡检验。 我看着着一个个哨卡,心有戚戚焉,但好在因为是完整的家族车队,且基本是虹膜检测,目前为止似乎都在顺利行驶着。 如蜂巢似的轨道之中,车子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导航的播报声也不断响起。 江森坐在舱位上看着终端,却听到亚连道:“等会儿到那里,我要和陈之微单独说会儿话,你不准偷听!” 江森顿了下,道:“入场后也可以的。” “所以我说了我要在停车场那里啊!我不想被媒体拍到很困难吗?!”亚连话音抬高,眼中有着烦躁,“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缠着我和她不放,是朋友很了不起吗?!” 他话音越高,江森就越沉默。 几秒后,他看向坐在后舱的陈之微,她似乎有些困倦,竟已合上了眼。 江森道:“只此一次。” 亚连这才满意一般,又回头道:“醒醒,快到了!别睡了!” 陈之微被吵醒了,眼眸之中有了些茫然,“啊?好。” 江森道:“刚刚已经通过了最后一个哨卡,但到目的地还有十几分钟,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他说完,却听亚连道:“佣人车怎么在刚刚的路口转弯了?” 江森笑了下,“路况比较拥堵,所以通过哨卡后,佣人车会进入分流的渠道。毕竟……我们要先入场做准备。”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却透过玻璃看见亚连苍白的脸。 江森微笑道:“不会晚太久的,也就……十五分钟。” 第145章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一次次经过哨卡,每离竞选会场更尽一些,我的心便更忐忑一些。 不能再这么紧张下去了, 成败在此一举! 我努力给自己打气,在心中反复温习接下来的流程。 首先, 以身体不大舒服先滞留在停车场一阵子, 然后等亚连他们停车。亚连和“陈之微”支开江森以后,拿到屏蔽手环, 进入会场后, 再以倒水的名义将手环归还。 之后……之后等竞选开幕式和演出开始,在有机艇队巡演的时候,等待一级应急装置响应,然后…… 我闭着眼睛想着这些事, 想着想着头脑居然更昏沉起来,一个哈欠从喉咙里正要打出,却模糊之中被身旁的佣人推了推。 “要检查了,最后一个哨卡了, 快点。” 我听完她的话, 终于费力睁开眼来,意识也清醒了些。 哨卡上的人拿出仪器对着车子扫描后又挨个对着我们扫描起来, 由于是最后一个哨卡, 我明显感觉他们使用的仪器高级了些。因为当仪器从我身上拿下时,他们的脸色皱了起来, 疑惑地看着我, “感觉成像监测显示, 你脸部的温度似乎格外高?” ……废话,谁被闷在塑型面具里不热啊? 在他们好未联想到更深处时, 我抢先一步用着气若游丝的声音道:“抱歉长官,可能是有点发烧。” 几个人仍有些奇怪,但他们看了眼车辆识别系统上的家族徽章后,最终还是放过再深入地审查下去。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现在……只差进入竞选会场了。 车子通过哨卡,重新启动,但行驶了三分钟后,我看见车子几乎立刻转了个大弯驶向了另一条路。我心中一惊,扒着车窗一望,看见前方江森与亚连的车并未改变方向,仍是按照原来的路径在走。 怎么回事?被识破了?难道要被抓了? 我握着大腿,问道:“我们怎么换了一条路?” 司机道:“我们走支干道绕过去,减少主干道车流而已。” 果然被识破了,可是不对啊,如果江森识破的话何必演这么一遭?直接把我押送回去或者带走就算了啊! 一连串疑问钻进了我的脑袋里,我又道:“那我们还能如约赶到吗?” 司机笑起来,“如什么约,咱们这些下人晚个十几分钟二十分而已。” 我:“……” 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他们这样的人基本都要在规定时间入场的话,亚连根本不可能在停车场滞留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他们可以,江森也绝对不会容许的,他本来就怀疑……不,不对。 我这下终于回过味儿来,理解了江森要做什么。 我根本无法入场,只要踏进一步,仪器就会探测出来我没有入场权限引发警报。可是我也根本无法离开,因为回去的路到处是哨卡,我来的时候以江家佣人的身份出来的,根本不可能单独行动。 他从头到尾要的就是,让我被困在场地外,要么主动让佣人给他传递消息等他来救我,要么就是……以最可疑的身份停留在场地外,然后被李默或者许琉灰亦或者其他人的安保发现。 我:“……” 江森你他吗的有病吧?!你就这么喜欢跟我打这种心理战吗?你他吗觉得还真打算跟我玩折断念想梦想理想翅膀之类矫情词汇这一套是吧! 我闭上了眼,又绝望地睁眼看向了司机的背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夺车跑路……算了,我不会开车。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夺车跑路,但是我掏出凶器威胁司机或者其他的佣人,逼迫他们带着我走的话…… 我看了看身旁的几个佣人,几乎在一瞬间,一个身体健壮的beta瞪了我一眼,面皮上青筋暴露。 我:“……” 我绝望地收回了视线,望着车窗外疯狂倒退的风景,天空之中的悬浮的时钟投影也在更迭着时间。我感觉我像一条空心菜,马上要面临被夹走的命运。 如果这次能大难不死,我发誓,我会每天抽出二十五个小时反A同。 我望着天空,没忍住疲惫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想着溜进来玩了,好想回下水道享受稳稳的幸福…… 我将脸贴在车玻璃上,热气在车玻璃上熏出了淡淡的雾,凝结的雾水落下,水珠混做一条水流。 这漫长的路在此刻变得如此不漫长,没多时,车子停下,到达了竞选场地。我一眼便看见江森他们的车已经停好了,车边并没有人,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借故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麻木地跟随着他们下车。 车子停好,权限通过,巨大的橙红色电梯轰然降落,光芒耀眼。 我和佣人们乘上电梯,没几秒,电梯门大开,一大片繁华景象呈现在我面前。 如同斗兽场一般的建筑几乎难以被我的两只眼睛装下,宏伟的建筑上有着黑蓝相间的科技涂装,隐约可以看见细微的电流。竞选场地上方的天空盘旋着无数架机艇、悬浮探头、餐食配送装置。建筑之外是露天的自助休闲区,清风吹过,餐桌布有着漂亮的弧度,不少人一面交谈着一面走向监测仪进入场地。 无论受邀的没受邀的媒体,都围绕着自助休闲区的人一顿乱拍。 如拱门一般的检查仪上是红蓝色的光屏上,显示着检查通道经过的人数和是否异常。 【权限异常,权限异常,权限异常!】 光屏上浮现一连串警告,下一秒,守在检查仪附近的人立刻出动,将试图同行的人压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试试!” “不好意思,在事情调查清楚前,你们要和我走一趟。” 安保无情地将那人押送带走,我扶着胸口,一阵崩溃。偏偏这时,身旁的佣人推了推我,“你愣着干什么?走啊。” 我顿了下,道:“我饿了,我想现在自助区吃点东西。” 他们便也没逼迫我,只是跟着进去了。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些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监测仪,又望着倒计时的时间。 太喜欢没有终端的时候了,连等死都可以这么安静。 我的心中流下了泪水。 休闲区的人越来越少,倒计时的时间也越来越接近关闭入场的时刻,而身边巡视的安保人员,眼神也越来越多的停留在我身上。 他们之前已经问过了很多次,为什么我还不入场,以及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我猜第三次过来询问的时候,他们会把我拖走审问。 “倒计时开始,请所有自主休闲区的人尽快入场!五分钟后,我们将驱逐且审查所有停止在自助休闲区且未曾进行入场登记的人员!” 无机制的机械声回响在各处。 我站起了身,努力拖动着沉重的双腿向他们走出,几百米的距离,却走得我愈发疲惫。然而未当我靠近,我便遥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外走。 是“陈之微”。 我睁大了眼,感觉心中几乎燃起了火焰。 “倒计时开始,请所有自主休闲区的人尽快入场!四分钟后,我们将驱逐且审查所有停止在自助休闲区且未曾进行入场登记的人员!” 亚连扶着唇,几乎要呕吐出来,强烈的恶心与紧张感让他几乎难以克制呼吸。 没关系,还有机会,只要现在尽快赶过去! 亚连躲开一个个人,努力往场外走,他走得头晕目眩,心中几乎咒骂起来这过大的场地。 “你要去哪里?” 陡然间,他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江森。 “这里太闷了。”亚连转过头去,努力让自己不显出什么来,“而且刚刚陈之微跟我说肚子饿了,去自主休闲区了吃东西现在还没回来,我要去找她。” 偌大的竞选场地里,一座座看台如海上的波浪,将竞选中心的演讲台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那里已经在有人暖场了,江森收回了视线,道:“她刚刚回来了。” 亚连呼吸一窒,望向江森。他穿着黑色的制服,身后还同样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一倾身,便露出了身后的场景。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中,女人站在他们之中,手腕上的信息屏蔽手环十分显眼。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我刚想出去,他们就过来了,说现在不能出去了哈哈。” 亚连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嗡鸣声,眼前几乎有一阵阵的昏黑。他看着江森,褐色的眼眸之中有着近乎鲜明的恨与悲,“你——” 江森抬起手,一人带着“陈之微”回去了,另外几个人已经站到了亚连身边。 他道:“回去吧。” 此刻,亚连几乎说不出话,脑中只有阵阵的眩晕。 “倒计时开始,请所有自主休闲区的人尽快入场!三分钟后,我们将驱逐且审查所有停止在自助休闲区且未曾进行入场登记的人员!” 警戒声再次响起。 安保人员已经跃跃欲试,他们开始逐个审问仍然停在休闲区的几个人,他们每审完一个人,我便往后退一步。当他们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快步走向了电梯。 不能停在这里了,刚刚“陈之微”试图接应我马上被按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江森也要出来了。赶紧,赶紧,赶紧先把现在这一波藏好!必须要拖够时间! 我着急忙慌地按着电梯。 “叮咚——” 【温馨提示,距离入场关闭时间仅剩三分钟,电梯通道只许上行!】 我:“……” 橙色的电梯门锃光瓦亮,我看见安保员们喊道:“那边的!干啥呢!” 他们朝我走过来了。 我无力地扶着电梯门,绝望地看着时间。 这下完蛋咯! 偏偏也正是这时,倒计时的播报声再次响起。 “倒计时开始,请所有自主休闲区的人尽快入场!一分钟后,我们将驱逐且审查所有停止在自助休闲区且未曾进行入场登记的人员!” 江森已快走出竞选会场,尚未走到,却听见一道声音:“小心!” 他一转头,发觉被押着往回走的亚连竟顽强地挣脱了他们的压制,衣衫有些凌乱,怒意十足地冲向了他,“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江森十分费力地想要制服亚连,可亚连半点也不松手,撒泼一般到处拉扯他的衣服和头发。倒计时的声音一分一秒地响着,很快的,一连串警告声轰然响起。 【权限异常,权限异常,权限异常!】 【权限异常,权限异常,权限异常!】 【权限异常,权限异常,权限异常!】 密集的警报声让江森与亚连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江森几乎顾不得亚连,将他一推大步往外走。 ……她自己进来了? 宁愿如此? 江森的脸色愈发阴冷,他脚步越快,头脑越乱,风吹过他像是想过了心脏一般,空茫一片。然而当他走到监测入口时,却先见望见了季时川。 他们身后是一大群佣人,以及……带着缭绕的人……? 江森怔住。 季时川望见了他,“又是亚连?” 江森指着他身后带着缭绕的人,沉默许久,“他们?” 也正是这时,那群人全部通过了通道。 季时川笑眯眯道:“让你见怪了,这是三城今年的十佳犯人,按照竞选会的要求,他们可也是有投票权的。所以我就申请让他们陪陪无聊的我一起来了。” 江森冷冷地望着季时川,他仍笑眯眯的,一黑一灰的眼眸里都是愉快的气息。 他与江森李默擦肩而过,身后的犯人们已经披上了隐藏面容身形的斗篷,唯有手上的镣铐十分显眼。 亚连此时也赶了过来,他的脸颊上有了淡淡的红晕,眼睛湿润,黑发乱糟糟的。他像是还未搞清楚这一切的状况,茫然看着季时川带着一大堆人经过他。 季时川脱帽和他敬了个滑稽的礼,亚连凝紧了眉头,却骤然看见他身后队列中,一人悄悄撩起了兜帽对他笑了下。 只是一瞬,那柔软的织物便又垂落,遮挡住了她的脸颊。 亚连狂跳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他看向江森,他寂静地伫立在检测门前。 此时,监测通道已经关闭。 亚连讥诮地笑了声,“回去吧。” “倒计时结束,入场通道全部关闭!请各位按照席位编号入席!” 机械提示音响起。 季时川拿着帽子扇了扇风,将身后一堆犯人安排好了位置。 我没忍住站他身后踹了他一脚,“你他吗动作那么慢干什么!找几个人很难吗!非要卡点吗?我差点被抓了!” “嘶——”季时川倒吸一口冷气,反驳道:“你就光出个主意,我给你凑这么多能进场的犯人,申请资格也很难的好吗?!” 我撩下帽子,坐在了露天看台上,额头一阵阵冷汗。 餐食传送装置飞到看台前,我拿起一杯水时,才发现我的手在颤抖。 季时川大喇喇坐在我身旁的位置上,低笑道:“你很怕?” 我咕咚咕咚喝着水。 他看着我喝水,不知道又在笑什么,他道:“你怎么想出来让一堆犯人跟你一块进来的?” 我握着水杯,递到他面前。 季时川的视线凝在她的指尖上,冰水在杯壁激起一大片水珠,那水珠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滑落,她的手指微微发红。 他凑过去,叼着杯子喝了口水。 下一秒,她立刻松手将杯子一倾给他泼了一脸水,“啊啊啊啊你干嘛!!好恶心!” 季时川像条被踹的野狗,无辜地看向她,“草啊,我以为你是想给我喝!” “我踏马是想告诉你!一滴水倒进水里才不会被发现!脑瘫吧你!” 我有些破防地对着季时川吼。 季时川从胸前抽出手帕,嘟囔着开始擦脸,灰白色的湿润的头发被撩了上去。他一面擦一面问道:“陈之微,说真的你的警戒心怎么忽强忽弱的?” 我瞥了他一眼。 季时川道:“你不相信亚连的脑子能真的分散江森注意力,所以有了个这个后续方案。但是你为什么……会相信江森,相信他只是想带你看看亚连呢?” 我道:“你说错了,我是不相信江森,但是相信了亚连。” 季时川“嗯?”了声。 “本次竞选开幕即将开始!” 播报声响起,会场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中,又在一瞬大亮。 我看见完全花瓣于彩带于天空落下,数千人呐喊,全息灯光将整个化作热烈的海洋。一艘又一艘机艇与热气球上闪烁着各家赞助财团的名字,投影上是无数未能到场的名流的声援。 我几乎有些恍然,这里到底是明星演唱会还是议长竞选会? 还是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第146章 灿烂灼热的阳光于竞选会场上洒下金色的漂亮光芒, 位于正中央的演讲台上,主持人在对整个流程进行播报。上半环节是开幕致辞,竞选演讲, 投票,中场休息则是表演, 江森与亚连, 以及其他政客贵族接受采访,下半场则是统计选票, 以及演讲。 这次开幕致辞十分漫长, 分别由上任议长、竞选委员会会长、赞助商进行致辞。不过这一次,李默拒绝了致辞,翼世也决定以广告来代替致辞,而卡尔璐则注资夺得了独家转播权, 显然分身乏术……致辞的环节便花费了更少的时间,导播只是以镜头特写来介绍了他们。 在镜头特写当中,李默面带微笑,西装革履地朝着镜头点头。当镜头移开时, 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看向身旁的下属,“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吗?” “入场有问题的人都已被翼世那边的人带走审问了, 但是目前传来的消息是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至于场地周围、哨卡检测中, 也暂未发现身份信息有问题的人员。” 下属顿了下,才又道:“还要继续守吗?” 李默垂下眼眸, 又道:“翼世的人没有出镜, 他们的人呢?” “他们全体都没有出席, 不过圣纪佛教会的人出席了。”下属顿了下,才道:“目前都在猜测是否是翼世与圣纪佛教会在避嫌。” 李默抬起眼扫了一眼, 很快便看见不远处的看台上,一群穿着红色神职制服的教徒。他们无一例外地穿戴者厚重的兜帽,遮挡着脸颊,并不愿意在媒体面前亮相。 “摩甘比呢?他们的赞助的那个……罗尔斯?”李默思索了下,话音有些讥诮,“是觉得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 “摩甘比那边的消息是他身体不好,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考虑到现场会比较吵闹,对身体康复不好,所以并未前来。” 下属道。 李默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倒像是只有自己将这竞选会当回事一般。他摆了摆手,才又道:“再通知一下安保公司,加强人手,今天不能出岔子。还有,现在和翼世那边致电,告诉他们我需要权限异常的信息。他们找不到,就让我找。” 下属一时间没懂其中的话的深意,却还是点头。 李默面无表情地看向演讲台上的全息投影——正是卡尔璐的斐瑞,他坐在办公室当中,笑意温和,身后是无数个小小的屏幕与数据流。 他现在显然在幕后,观察着现场直播的数据与动态。 “非常遗憾这一次未能到现场,但是一想到这一次参与了竞选会的直播转播工作,我也感到非常荣幸。”斐瑞说着,抬手将额前散落的金发捋到耳后,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烁着银光,他又道:“希望在这次竞选会上,我们能同心协力,选出合适的议长人选。” 李默垂下眼睛,感到了一些厌倦,他甚至有些不明白,那一枚戒指到底什么有意义。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深一层的嗤笑。 摩甘比的看台上,也同样有着嗤笑的人,那正是那日与季时川狭路相逢的alpha们。他们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这是预热吗?为之后的订婚?” “谁知道呢?不过目前可没有传来消息。” “我猜,如果收视率没有达到预期,他就会出来用上这枚戒指了。” “听起来也太可怜了,为了收视率连自己的婚约都要拿出来做文章。” 他们笑得很有几分开心,看台与看台之间保持着正好的距离,并无多少人能看得出来属于摩甘比家的恶意。 这次竞选会上出席了太多名流,明面上,暗地里的,在这犹如蜂巢又似浪花似的密集看台构造中,他们各自有着遮掩自我的手段,直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场宗教聚会。 “本次竞选演讲,正式开始!让我们欢迎这次民调中支持率第一的罗尔斯!” 报幕声响起后的瞬间,民众欢呼的声浪将整个场馆点燃,被分割成无数个雕花过的卵蛋似的看台也活动起来,迎合着罗尔斯登场的效果。 但想来翼世并不是很喜欢罗尔斯,因为看台晃动的幅度有点过于厉害了,我只觉得有点烦。 季时川倒是很享受,他顺着看台晃动的幅度直接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用力推着他的肩膀,“滚!滚开!” 季时川却一张开手臂,大笑起来,“你干什么这么抗拒!更亲热的事又不是没做过!” “不行!”我立刻应激了,缩到了沙发角落,“现在我对alpha的抗拒那不是一般的抗拒,都是你,害得我现在被江森搞成这样。” 我抱着脑袋,很有几分痛苦。 季时川笑出了声,“那怪得了我吗?谁让你这么贪心,我家可都被你搬空了你居然还没走?” 我:“我本来就该走了好不好!是江森人蹲在那里我不敢出去,我真服了。” “所以你承认,我家里的东西都是被你搬走的了?” 季时川问。 我:“……” 我看向他,他笑眯眯的,歪着脑袋,手里握着终端。 “草,你还录音?”我被季时川的无耻所震撼,伸出手要抢,却见季时川直接张开了怀抱,得意道:“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花了我多少钱?好多家具可都是我定做的,心疼死我了!” 我直接上手薅住了他的头发,“那是你先恶心我的!” 季时川被我薅着头发,脑袋仰着,疼得脸皱在一起,“疼、疼——松手!他妈的,我逗你的,没有录音!放开!” 我抢过他的终端看了眼,一眼就看见锁屏上我在质询会搂着他肩膀的截图。 我:“……” 呕。 我立刻松开手,将终端扔到他怀里,“滚滚滚。” 季时川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将终端收到怀里,“你怎么对我半点不客气呢?早知道我也该学学江森,真的将你锁在家里好了。” 他一提江森我就头疼,扶着脑袋,“他已经疯了。” “他当然疯了。”季时川笑了下,“任何一个人从最高点滑落到现在这个位置,都不可能正常,不过如果你离开一阵子,说不定就好了。” 我道:“你不要把话说得像是等他成熟了他就知道心疼人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靠近你都会被你逼疯的。”季时川望向我,眼睛弯了弯,又道:“陈之微,你叫我来帮你进这里,是因为你真的相信亚连能带你走吗?” 我认真道:“他是十足的蠢货,但是我相信他,你现在问我这些,是又想来和我套话吗?” 季时川垂下眼眸几秒,才又看着我,他道:“你就甘心这样离开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是议长还是秘书长?”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又道:“进来这一趟我已经圈了不少钱的!够我在其他城区吃饱喝足很多年了好不好?” 我看向季时川,“我可以离开的话,为什么不离开?登上高位固然好,但随时要摇摇欲坠,感觉很恐怖好不好?我只是想当个蛀虫而已,为什么要陷入你们之间的纷争,这个世界都烂成这样了,也就你还觉得自己能救大厦之将倾了。” 我很恶心季时川,但目前来说,我不讨厌他。 他是个拥有理想的人,他的理想让他活到现在,可悲至极。 非要排序,我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太大的厌恶,甚至是奥朵。他们的欲望过于简单,以至于让我觉得好笑,情爱与权力,梦想与自由,真诚与奉承……每一样都令人发笑。 连我自己也是。 当所有人都面目可憎时,那么所有人都值得宽恕,因为不值得宽恕的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着偌大维持秩序的机器。 罗尔斯又开始掏出了她的性别笑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现在由摩甘比财团支持,她不能开财团与平民的阶级笑话。她要竞选的职位是联邦中心的公职,她也不能开组织与民众的政治笑话。她如今要竞选的职位还是三城的众议会议长,她也不敢开外环城的地域笑话。 她没有什么可讲的,但场内会因为她很敢讲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这声音震得我一阵阵头晕,却听见季时川道:“离开是正确的。” 我看过去,季时川像是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认真地凝着我,“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吧,我会帮你的,帮你……离开这里。” 他抬起手,脱下了手套,带着些茧子的手摩挲了下我的脸。 季时川道:“离开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还有,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全城可飞可空降。” 我:“……” 啊啊啊神经病!谁要你全城空降! 我拍开他的手,没忍住笑出来,又道:“那你为什么又非得执着着留下呢?”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季时川扶着膝盖,他仰着头,灰白色的头发落在耳边,语气平静,“那不是第一次。” 那不是第一次…… 他说的是人在林子里的事。 那一幕实在有些恶心,也实在有些恐怖,我并不是很愿意回想。 我岔开了话题,和他讲了大概的计划,“在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里,我会去到约定好的空余席位和亚连的朋友接头,确定逃跑的路线,之后等待江森与亚连结束演讲。等他们结束后,亚连的朋友会启动一级应急警报,届时会场会中止供电响起警报,表演机艇会将我和亚连送走。” 季时川思索了几秒,他看着我,道:“一级应急警报的时间会不会有些短?” 我抬头向上望,拱形穹顶高而华丽,无数个棱形填充在上方,隐约泛处淡淡的蓝光。 “机艇仪式表演的还,穹顶打开,它们飞过来的时间不会很长吧?” 我问道。 季时川也抬头望了下,他道:“努努力的话,时间是够的。” 他又道:“距离中场休息还有好久呢,你要不要睡一觉,等会儿我叫你。” 季时川说着,身子却一倾又压在我的肩膀上,红酒信息素喷涌而来。我十分嫌弃地抵着他的肩膀,“我不想睡!还有别压在我身上,我现在感觉好恶心!” 他却半点不用,一个翻身又将另一条手臂搭在我身后,枕着我的肩膀望我,“就一会儿,我好久没睡好了。” 季时川又道:“就一会儿。” 我没说话,也只能望向远处的中央演讲台。 罗尔斯已经下场了,现在在进行宣讲拉票的是韦德,据说是目前罗尔斯唯一的对手。 当韦德一出场,我就感受到了翼世的偏爱,韦德是一名女beta,脸上带着十分和善的微笑,连所有看台都配合着她一般发出了轻柔的摇晃。她同样也步入了壮年期,打扮干练,一双眼睛眯着。 如果说罗尔斯是在贩卖偏见的传统型alpha,但韦德一定是一名亲和力点满的学术型beta,在开头的十分钟内她感谢了无数人,引用了无数理论与数据。 我听困了。 我看了眼季时川,他真的睡着了。 我都说了,我们泥腿子听不得这么有文化的东西! 韦德引用的数据与理论实在是太多了,我终于也没能熬下去,一歪头倒在季时川肩膀上,跟他一块睡着了。 当我被推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第五名竞选者的演讲已经到达了尾声。 季时川一手捂着嘴打哈欠,一边道:“快中场休息了,你快去接头吧。” 我也揉起了眼睛,扶着沙发费劲地起身,刚起来却被季时川拉住了手。他一用力,将我扯到他的怀中,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如果要走,就不要回头。” 他道。 季时川的眼睛中并无半分困倦,只有清明,话音认真:“不要后悔,不然人生会很苦的。” 他咧着嘴,笑起来了。 我几乎一瞬之间就从睡醒的恍惚中清醒,内心有了些微妙的感觉。 我觉得,或许,我疏忽了一些问题。 但是我又觉得,如果有一些问题我没有想到,那说明它并不重要。 当我将选择权交给亚连的时候,我就相信他,相信他的愚蠢与他的挣扎,相信他对自由的向往中有着不作伪的真诚。他会倾尽一切帮我逃跑的,即便失败,我不会怨憎于他。 谁让,我的相信不值钱。 中场休息时,我根据亚连提供的看台编号,努力用兜帽隐藏着我的假脸行动着。这个竞选会场,底层是全露天的坐席,高层则是室内潜入式的露天看台。当我从通道走入高层时,只看见无数佣人簇拥着不同人的来来往往,华丽漂亮的长廊里随处可见名贵的香槟塔、餐车、花束、休息区域。 我穿过人群,视线逡巡着符合亚连告诉我的编号,当我终于找到时,却发觉那个编码牌上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徽章。 ……怎么回事?! 我走了几步,有些犹豫是否要踏足进去,却又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我惯性地给他们让开位置,站在门一边看了眼他们,这一眼看得我一时间血液冷凝。 李默站在人群正前方,西装革履,胸前的表链闪闪发光,他低头看着手表,又扫了一眼我,“你是哪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身后的佣人也用着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我张开嘴,还未来得及扯谎,便听见身旁的门打开。 开门的人身穿着红色的神职长袍,粉红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几缕白发从兜帽中蔓延而出。他看向了我,道:“你们家主人的事,我稍后再回复,你在外面候着吧。” 我立刻低头。 李默扫了我一眼,又望向门内的人——喀左尔。 他似乎并不是很相信我,或者说,他并不信任喀左尔。 李默抱着手臂,以一种近乎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我,道:“你家主人是谁?” 喀左尔面上并无过多波澜,只是道:“李默先生,我觉得您似乎越界了。” 他又道:“李默先生如果是想来让我联系许老师的话,就没有必要了,许老师说过,监测仪的数据也正是翼世需要采集的一部分。您请回吧。” 我看似卑微地低着头,实际上脑子已经空了。 我草,亚连找的朋友……怎么他妈的是喀左尔啊?我服了,许琉灰现在不会就在里面吧?完蛋了,我这些真的难逃一劫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该相信他!我反悔了,我这次真的反悔了! 在我混乱之间,李默与喀左尔似乎已经结束了有关许琉灰的话题的谈论。 起码目前看来,李默打算走人了,只是临走前,他又狐疑地望了一眼我与喀左尔。 喀左尔打开一侧们,我弓着腰进去了。 等进了看台我才发觉,看台内竟空无一人,座位上雕刻着圣纪佛教会的纹路,周边也尽是各种圣纪佛教会的祭祀用品。 喀左尔合上门,他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往看台深处走,深处是一间盥洗室。他将我推进去,低声道:“陈之微?” 我还有些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却只是点头。 他笑了下,“又见面了,但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喀左尔动作利索地脱下身上的长袍,将脸上的装饰尽数摘下,收在一边的柜子里,随后,他取出一间黑色的披风披在身上,脸上骤然浮现一片蓝色的粒子光屏遮挡住了脸。 他道:“你现在要和我一起去最底层的观众席那里,游行表演的机艇只有在那个位置才能放下扶梯让你爬。” 我道:“你是亚连的朋友?” 我震撼了,他们的关系网实在过于复杂,以至于我都有些分不清。 “喀左尔不是。”喀左尔沉默了下,又道:“但和洛是。” 我又道:“你现在换衣服的意思是,你等会儿要驾驶机艇吗?许琉灰知道吗?你不会被发现吗?等下,这一切有点太乱了。” 喀左尔将我头上的兜帽收拢紧了些,握着我的手腕往外走,一路走出圣纪佛教会的看台。走廊上的人来往不绝,我们穿行在人群中,我只能听见他很小声的话音。 “我学过。”喀左尔语速很快,“我,短暂时间内没有问题,至于机艇也是走的私下交易。许老师……他不知道这件事。” 这一刻我终于理顺了事情。 亚连找了喀左尔帮忙,喀左尔还真就帮忙了,甚至是对许琉灰隐瞒下了这件事。而所谓的一级应急装置如何启动的难题,也只有喀左尔能解决……和家以前可是科技领域的翘楚,对于应急警报如何启动他自然一清二楚。 我一时间生疑起来,他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且从未摆在明面之上吗? 喀左尔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道:“我和亚连是中学同学,但确实很久没有联系了。” 我又道:“你不怕被许琉灰知道这件事吗?” 喀左尔道:“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愿意承受,亚连受够了牢笼,我也一样。” 我:“……” 你们omega还真是共享一套人设,主打一个追求自由。 喀左尔将我带到坐席之上,道:“走了就不要回来,还有,我记得你。” 我愣住,“啊?” “那时我身边就有监控了,我不至于门口死了人我察觉不到。”喀左尔低头望着我,一缕白发从兜帽里露出,晃过我的眼睛。他道:“你的家人还在教会时不时照顾我,他们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一直都知道,包括那只不见的玩偶。” “抱歉。” 喀左尔道。 我没太懂他在和我道歉什么,总不可能是在说装作不认识我的事情吧? 那难道是所谓的父母更加爱护他?我是个成年人,虽然还只是少年期末期,但是我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不爱家人的亲人。就像是标注100g的糖果,也偶尔会轻十几克,因为我在厂子里会偷吃。 他的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谢谢你。” 喀左尔又道。 在那个夜晚,无论是餐刀还是枪,导向的一场奔向自由的死亡。 喀左尔早就做好了准备,直到那未曾上膛的空响。 亚连的哀求声犹在耳边,那是近在咫尺的自由,触手可及的自由,挣扎无望的自由。 和洛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许这一次是上膛的炸响。他凝望着陈之微,和准备登上演讲台的亚连,默默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默默地坐在观众席之中,正好听见中场主持人的报幕声,宣布江森与亚连即将在此接受部分媒体的采访,并对此次竞选会做出致辞。 场内一片哗然,无数尖叫声响起,无数终端被观众们举起来。这一幕又被切割成无数投影场景,尽数显现于卡尔璐集体总部的导播室内。 斐瑞刚刚蹙眉,一旁的下属便道:“您不用担心,目前我们已经对有所会影响这次直播的流出的视频与博文进行了限流,绝对不会分散流量。”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了另一个监控流量的终端。 无数个数据条或高过低,搜索热词不断刷新,从#罗尔斯演讲#到#韦德数据#刷个不停,但关键词旁的热度数据始终没达到集团预期的期望。 斐瑞面无表情地抚摸着戒指,他道:“以目前的预测来看,目前会亏损多少?” 几个下属一时间缄默起来,唯有一人道:“斐瑞先生,我们目前还不需要这么悲观,因为现在的数据是可以持平的。下半场的投票拉票环节绝对会比上半场更热闹,况且中场我们请了——” “下半场预计只有出结果的时候才能达到峰值,但在峰值之后,所有流量会引向其他平台。”斐瑞话音平静,金发下,五官被映出淡淡的幽蓝,愈发显出几分淡漠的光泽,“我们投入的资金是多少?插播植入的广告全是卡尔璐旗下的品牌,也就是说我们垄断了这场直播,现在的走势来说,最好的结果是正好持平。” 斐瑞说到最后,有些疲惫地扶着身后的位置,“翼世支持的人一旦赢了,成功改动法案,卡尔璐和摩甘比合作的科研项目一定会被叫停。但摩甘比可以缓冲,卡尔璐就只有灭亡。至于摩甘比,你觉得他就会放过卡尔璐吗?” 他赌的就是翼世与摩甘比会就这个议长的竞选大做文章,他好从独家转播之中吃到一波流量,得以赚一笔挽回颓势。 但现在看来,落空了,民众对于这次竞选活动的热情比往年低了不少。 “那……” 下属有些迟疑起来。 斐瑞道:“召集卡尔璐公关部,我宣布订婚的事,还有……挑一些他们感兴趣的,无论是我的、李默的还是亚连与江森的材料给我。” 他攥住了拳头。 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 斐瑞靠着椅子,他感到深深的疲惫,于是他又很轻地吻了吻他的订婚戒指。 陈之微,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需要联姻也可以撑下去。 你对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斐瑞的金发垂落,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一层极淡的水雾,他感觉他的心已经空旷太久。 “哗啦啦——” 直播的声音传来。 斐瑞望过去,原来是他们演讲前放飞的白鸽。 它们扑腾着翅膀,从天空中飞过,映衬着今天这个盛大的日子,漂亮极了。 当然,它们也是观赏鸟,显然飞不出竞选场馆,堪堪停在监测仪外的自助区,便被“风”温柔地驱赶回去了。 唯有一只白鸽仍然摇摇欲坠,用力扑闪着翅膀。 一个人坐在自助区,安保员们并未驱赶他,只是任由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高高的领子遮挡了他的脸颊,只有如同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从帽中倾斜而出。 他似乎有些疲惫了,打了个哈欠,站起了往电梯走,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 那只落单的白鸽努力晃动着翅膀,想要迎着风飞走。 “好可怜。” 他轻声道,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砰——” 一声枪响过后,鸟儿无力地垂落,鲜红的血液从身下蔓延开来。 几个安保员诧异地望着这一切,却并不敢动身,甚至不敢多看。他们只是低头望着那只站了红的白鸽。再抬头,他已经离开了。 失去了一只白鸽的鸽群并不在意这一切,机艇的表演开始,那噪音便将它们再次吵得飞来飞去。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飞过头顶的是纯白的机艇还是纯白的鸽子。 上台前,江森与亚连的脸色像是一个极致的对比。 江森冷着脸,眼神之中只有浓浓的厌倦,而亚连,褐眸闪闪发光,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很淡的笑声。 当他们再次携手走过长长的毯子时,江森再次听见亚连的问话。 “你不觉得,这像是一条血河吗?” 亚连的话音愉快至极,带着些轻快。 江森望着亚连,他道:“亚连,她爱的不是你,她在骗你。” “啊,是吗?”亚连扯着唇,又笑起来了,笑容瑰丽,“你想要和我解释什么吗?” 江森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要解释什么呢?他纵然猜出她的阴谋,可他依然愿意积极迎战,而非纠正游戏的规则并非如此,那么他的高傲就是他的失败的注解。 如果不是高傲,为什么让他们在最后一夜相聚在一起。 如果不是高傲,为什么只愿意监控亚连通话的电磁信号发射,而不去探听具体的内容。 如果不是高傲,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要与亚连保持这样的体面。 他再次意识到,他不一定能答案变成想要的答案,而她一定能让所有答案都让他痛苦。 江森沉默许久,致辞出乎意料地进行着,那个并非是陈之微的人此刻充当着证婚的试着。当订婚戒指被拿出的一瞬,江森无言地接过,亚连也近乎骄矜地伸出了手。 现场一片尖叫沸腾之声,无数悬浮摄像头都在此刻对准了他们,在天空之中表演阵型的几架机艇低空盘旋应和着这一切。 然而,偏偏正是这一刻,一声警报响起。 【供电装置已达负荷!一级应急警报已启动!】 空气中,无数个悬浮的透明警告弹窗冒出,密密麻麻铺陈在场馆之中。场馆内的灯光装置尽数熄灭,红蓝弹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场馆内激起一阵阵杂乱的尖叫声。 最恐怖的是似乎有机艇也受到了影响,离地面的人群越来越近,螺旋桨的噪音震耳欲聋。 就是这个时候! 我趁着人群混乱之中,直直地奔向那架正在降落的机艇,偌大的场馆,所有人都在拥挤,无数安保倾巢而出,努力操控着系统分隔众人。 偏偏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无数枪响竟也响起了! 我心中一阵慌乱。 我草,不会碰上有个在造反吧! 老天爷,这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故事走向! 我在人群中挨挤着,努力要和那架机艇接近。 “全体保持冷静!目前没有检测出枪械,大家没有危险,请放心!” “我们在努力修复系统故障了,但疑似有流窜逃犯作乱,请各位保持冷静!” 【警告,警告,警告!】 【机艇08已降落超过正常高度!】 【防护机制已启动,滞空一分钟后才允许降落!】 我听见那架机艇的播报声骤然响起,我望过去,离我十几步之遥时,那架机艇竟然正正悬浮在高处,扶梯分明已放下,却高得我几乎无法爬上去。 怎么回事! 明明就差一点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也正好是这时,所有故障弹窗尽数消失,灯光也全然回复。 【故障警报已取消,供电装置已正常运行!】 我努力想要努力接近那架机艇,可是安保员却已尽数分散在了众人周围,我便生生被夹在人群之中无法再近一步。 这一刻,我脑中终于想起来了季时川那句话。 “一级应急警报的时间会不会有些短?” 也正是这时,我也明白了他的另一句话。 “努努力的话,时间是够的。” 因为我看见演讲台上的亚连捂着胸口,胸前血液源源不断溢出,他喊道:“我被击中了!送我急救!” 他胸前的血液几乎是倾泻而出,从他的指缝之间喷溅而出,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泪水,脸上也浸染着无数血液。 亚连似乎从无数人之中看到了我,他对我笑了下,张着嘴,血液却先一步从口中倾吐而出。原本昳丽至极的面容在此刻被这鲜红点缀出几分全然盛放的艳气,然后迅速苍白的脸色却又让他浮现出一种要枯萎的颓靡来,唯有那双灼灼的褐色眼眸如烈火。 人群再次慌乱起来。 【防护解除,允许降落。】 机艇骤然降落,扶梯落在我身边。 我从来没有见过亚连这么蠢的蠢货,居然想着播放枪击声,然后自己把自己弄伤成那样来争取这几分钟的时间。 我更没有想过,原来我是比他还蠢的蠢货。 因为计划中,会落下两架机艇,但亚连身处演讲台,机艇怎么会被允许落在那里呢?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是说,我想过,但我觉得他肯定有办法,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呢? 亚连紧紧握着手中的小木片,呼吸越发急促,头脑一阵阵发晕。他看着人群一片混乱,安保们被人潮吞没,而她也终于握住了扶梯。 机艇螺旋桨卷起狂风,亚连湿热的黑发黏连在额头上,江森扶住了他。亚连却什么也察觉不到,他只是觉得身体一阵阵的脱力,那根木片,他用了十足的力量。 机艇飞起,在空中盘旋着,像是一只白鸽。 江森与李默尽数围绕在他身边,无数医护人员蜂拥而至,媒体的拍照声不绝。这一刻,亚连觉得江家与安德森家的联姻大抵是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但他又觉得,自己也再也没有未来了,他们会把他关到死的。 如果死在这一刻也没有什么。 他又觉得,自己好笨,为什么想不到能一起走的办法呢? 为什么……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呢? “目前我们还在紧急搜查当中!请大家回到坐席!我们绝对不会让各位收到影响的!” 舞台中央,主持人和一大堆人正在努力维持着场馆的安静。而台下,亚连的伤势严重,医护团队几乎立刻在原地展开了包扎。 亚连的意识恍惚起来的,眼角似乎有泪水,又似乎没有。但偏偏就在这时,他听见轰隆的嗡鸣声,他迷惑地望过去,却望见那原本已经起飞的机艇却停在了上空。 “唰啦——” 扶梯放下。 我看向了带着面具头盔的喀左尔,道:“谢谢你。” 他没有说什么,粉色的眼睛里有着复杂。 我闭上眼,摸索着扶梯往下爬,一边爬一边扯掉了脸上的塑形面具。 这一刻,我感觉全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连悬浮镜头也是。 他们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很好,全体目光看向我,我宣布个事,我是个傻逼。 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是。 我费力地从扶梯上下来的瞬间,被一大堆安保按住了,无数枪支对准了我。 “我怀疑你策划了这场骚乱!无论如何,请跟我走一趟!” 无数镜头也对准了这一幕,卡尔璐的直播频道内被无数评论与弹幕刷屏,众人的惊呼声也响起。 “我草,什么人才搞这一出?” “她是不是暗杀亚连去了?惊了,肉身薄纱天龙人” “等下,这不是失踪那个吗?” “失踪数日,拼搏刺杀,能不能给她投票啊!” “实话说我不信亚连是被枪杀了,他那个伤口就不像,而且那么密的枪声不可能只杀一个。我觉得是资本提高收视率的阴谋,你们不懂,多看看。” 斐瑞定定地望着屏幕,看着那个黑发的女人。 她被按在地上,衣衫凌乱,眼眸之中满是悲戚。 斐瑞攥住了拳头,眼前一片眩晕,那分不清是惊喜还是诧异的情绪将他的脑子一瞬间击穿。 ——陈之微。 直播的画面在顷刻间占领了无数社交平台,任卡尔璐怎么限流都引起了无数争议。 当消息被推送到许琉灰终端上时,他还在翼世处理公务。 他有些惊愕,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望向天空。 许久,许琉灰给下属发去了个消息,“把原本布置好的拦截机艇队撤了吧。还有,让喀左尔结束竞选会的事情后,来找我。” 他觉得喀左尔是很好的孩子,但是他依然觉得,他不太适合和陈之微来往。 许琉灰打开了家用终端,直播骤然浮现在眼前,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是。 “没有错,我策划了这一场动乱!” 我诚恳地憋出了这句话,又努力挣扎着想要朝亚连过去,却先看见不远处的李默与江森。李默仍然坐着,他望着我,眼睛有些红,但阴冷的恨意却也夹在其中。 江森抱着亚连,接受着医护的治疗,他像是彻底被一切击倒,平静地流着泪。 我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我不得以这种办法和大家宣布了,我很抱歉造成了这次动乱。” 第147章 在我登上机艇那三十秒, 我到底在想亚连真可怜,还是在想逃走不可靠? 我暗暗想如果用这个当标题来写将此情此景描述一遍,一定是个精妙又凄美的爱情故事, 而在这爱情故事的最后,亚连必将以盛大的悲剧收场。 我看过很多很多小说, 当作者写不下去的时候, 或者剧情毫无波澜时,作者就会杀个配角助兴。看客们往往叫好, 我只觉得生气, 现实我都这么惨了,凭什么要在小说里还要挨刀!于是我会愤怒地留下差评,然后发现留评论需要看广告,最后我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离开。 但现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给我离开的机会, 我仍然被按在地上我,无数媒体镜头对准了我,安保们试图将我按到地底下,好像这样就可以躲过此次安保不利的苛责一般。 当我喊完那些话后, 我知道他们在等待我抛出一些更有价值的内容。 可我并没有准备, 我准备过无法逃离时该如何闪亮登场大放厥词,我准备过如果不幸被任意一方捉到后我该如何脱线, 我甚至想过我和亚连双双逃走后如果被拦截该如何解释……但此刻, 我却没想到我还要背负起亚连的生命。 安保员们显然不想让我多说什么,他们大力挥手试图驱逐不断靠近我的悬浮镜头, 而我像条在砧板上的鱼大喊道:“我叫陈之微!或许你们不认识我, 那就让我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因卷入翼世事件当中而被迫失踪, 失去了此次议长竞选资格的候选人!” 当我喊完这句话后,全场响起了一阵嘘与喝彩声交杂在一切的噪音。 也正是, 我骤然发觉那演讲的大荧幕上也投射出了我的特写,我被无数双手勒着脖子,抓着头发,钳制着手和腰腹,我的脸已经涨红,脖颈青筋毕露。 ……好狼狈,好热血,好细狗。 在这些五大三粗的安保映衬下,我更像一条青菜了。 李默挥手,交过了主持人耳语几句,很快的,主持人就成为了李默的传声筒。 “陈小姐,很抱歉因为你的失踪,我们委员会取消了你的竞选资格。”主持人顿了下,又看了眼委员会,继续道:“但是这不是您制造出如此大动乱的原因,您刚刚已经违法了公共治安条例,犯下了恶意破坏竞选,公共场合持枪扫射,涉嫌谋杀亚连安德森等一些列罪名。” 主持人说到最后,似乎终于稳定下来了情绪,语速越来越快,“根据我们初步估计,您所犯下的罪名足够您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十年以上刑罚,最高刑罚可判死刑。我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现场安保人员的调查,争取将整件事坦白并承担相应责任。” 我就知道,即便那枪声只是录音效果,但亚连的伤口却必须成为枪伤。我也知道,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凶手来继续亚连与江森的联姻,而折返的我正是凶手,李默或是许琉灰很乐意见到这个场景。 安保员仍然用力将我扯离人群,我还没张嘴,他们的手紧紧捂着我的嘴,我几乎要窒息。 观众席上响起来嘘声,但是媒体并不觉得这件事可以盖棺定论,他们的声浪被推到最高,无数问题朝我抛过来。 主持人试图控场,安保们也启动了隔离装置,将看台与观众厅全部隔开。可这无济于事,他们拍着粒子玻璃,用力敲击着玻璃,悬浮摄像头处也被被他们用来听闻,嗡鸣声吵得我头疼。 这个是好机会,我用尽全力用力咬住一只手,趁乱对着悬浮探头,也对着那些蜂拥而至的人嘶吼道:“如果我注定要死,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如果你们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这些人难道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吗!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我嚎得太阳穴发晕,眼前是无数颗闪烁的星星,喉咙是尖锐的疼痛,我几乎要嗅闻到我喉咙深处的血迹。 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没什么不能是热闹。 就像这一刻,人潮中发出欢呼声,我看见远处的看台,季时川站在看台上。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陡然间,我听到遥远的一声呼喊。 “上台!” 绝对是他喊的。 季时川这一句简短的话几乎立刻如同病毒一般在这广大的人群中扩散,没几秒,整个竞选场馆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涌了过来。 “上台!上台!上台!” 一声又一声,十分富有节奏感。 最前排的竞选委员会成员全部离席,他们开了个极其简短的会议,几分钟后,他们和李默江森再次开了个会。 最终,挣扎得筋疲力尽的我终于被安保人员松开了。 他们带有报复性似的,将我往地上一掼,我也十分配合的,踉踉跄跄地摔在地上。 天气并不算炎热,地面也是光洁柔软的高科技材质,我并不感觉到疼痛。但我却感觉那地面上却仍然有了深深的湿痕,原来是额头的汗水。 我扶着一边的位置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感觉轻微的风吹过了斗篷,吹得我发冷。我流了一身的汗水。 我感觉我的脚在发抖,眼前的路也变得十分模糊,但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最前方的演讲台下面,位于担架之上在被抢救的亚连。 电子屏障已经打开,他们在源源不断地给他输血,他的脸色也苍白至极,脑袋无力地垂落着。唯有那一双眼,半睁半合,呆滞地望着我。 一时间,我竟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但这一刻,我又移开了视线。 无论他是否活着,我已做出了选择,后悔无用。 当我快走到他身边时,我头脑一片空白,因为现在的局势是我暴露于外界之下,但我依然要承担这一切罪责,似乎又会落到一个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境地。 成败在此一举,不举下次再说。 我闭上眼,走到了亚连身旁,看向江森。 江森已经全然沉默,他的眼球再一次被血液所浸染,手扶在亚连的肩膀上。 我走到他面前,最终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江森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并无恼怒,仍然只是望着我。 他像是已经彻底无法再从如今的状况中恢复过来,只是沉默着,也隐忍着。 我听见许多快门声。 我看向医生,“什么时候能开始手术?” “现在正在使用微粒机器清创中,还需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再次进行周身检查。”医生并不隐晦实情,她继续道:“虽然伤口……但总而言之,创伤极其深,心肺功能受损严重,目前只能先输液和清创。” 她说话的途中,亚连的意识似乎清醒了点,他有些疲惫吃力地转动眼睛,嘴边喃喃着什么。 我凑过去,却先听到气流一样的声音,“废物……” 他的话音里有着哭腔,可他依然哭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说着话。 我道:“我可以让他陪我应对这一切吗?” “陈之微,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李默的话音中有着沙哑,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冷意,“亚连已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却还要用他去成为你的政治工具吗?” 我看向李默,他镜片下的金眸有着暗色的火焰,我问道:“到底谁才把亚连当做政治工具呢?李默,很久不见,但我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可惜不是。” 我的话说完后,我感觉李默的呼吸急促了些,他眯着眼看我,“这就是你想说的?” 我看向医生,“麻烦将亚连的担架送到演讲台上。” 李默的话音几乎从唇齿间吐出,他的手几乎要抓住我的手腕,却又在触及的瞬间抽回开始整理袖口。他最终只是侧身,低声道:“陈之微!不要再胡闹,即便你进了监狱,我依然有办法让你出来。起码现在,让亚连安静地躺着,不要再……” 他的话音颤抖了几分,眼中甚至有了几分压抑的情绪。 当李默说完这句话时,他几乎想要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滑稽的笑来。这一切太荒谬了,他在这一刻竟然真的希望她死在教会当中,而不是在这一刻,成为亚连灼烧自我的引子,让他对亚连的行为感到可笑又可悲时,又产生更加深刻的恨与嫉妒。 ——令人厌恶的恶心的情绪。 它几乎让李默也要成为一团火焰,毫无差别地去攻击所有人。可这火焰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所熄灭,阴湿的冷意缠绕在周身,令他脑子一阵阵昏黑。 “我觉得我陪着亚连,他会好点。” 我说完后,看向了担架上的亚连,伸出了手。亚连的手已经被血液浸染,红艳艳的一片,那干涸的血迹令他的手也皱巴巴起来,他只是用尽最后力量握住了我的手。 亚连的眼角有着泪水,涣散的褐色眼眸也有了光泽,他依然费力地骂我:“废……物……你……” 医生启动了传动设施,很快的,担架被送上了演讲台正中心。 我也走上了台阶,将演讲台上的一瓶玫瑰花挪到了角落,又扯过椅子,坐在了亚连的病床前。 我佩戴上了追踪摄影和传音装置,看向了台下的所有人,问道:“你们听得见吗?” 演讲台下传来了一声声回应。 我道:“看来人群之中没有omega,不然他们会捂着耳朵,拉扯着伴侣让他们不要回答,因为这样很不体面很粗鲁,是不是?” 一大片笑声与尖叫声传来。 我问道:“你们觉得很好笑吗?” 台下仍是一片笑声。 委员会的人有些不愿意了,道:“请你回应下有关场馆动乱的事情,如果你不能给大众一个合适的回应的话,就应该接受调查,让官方进行回应。” 我道:“我知道,不要着急,毕竟我也享受了几天政客体验卡,我知道你们的流程。” 委员会的人一时间噤声。 我握紧了亚连的手,闭上眼,最后我道:“你们知道吗?这样的笑话有人笑不出来,这个笑不出来的人,如今用他的生命告诉你们,他觉得不好笑。” 亚连茫然地看着我,他恍惚至极。 我站起身来道:“这场动乱我向你你们澄清,的确是我一手策划,但这一场策划,只是为了一场以死亡为结束的订婚!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刚刚并未发生过任何一起枪击案,那只是录音,如果将一切回放,你们会发现从头到尾没有子弹的痕迹,我相信直播的一切可以证明!” “那一切,都是为了亚连安德森准备好的自绝!” 我调整了亚连的担架弧度,让他呈L型躺着,直面镜头。这一刻,我也看见李默那张阴冷至极的脸。 台下骤然响起了一片惊叫之声,场面几乎无法控制,安德森家族的安保全部出动,连委员会的人也连连向导播打手势想要叫停这一切。 我却再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按住了亚连的手,把他身上的防护布迅速揭开。 我大喊道:“如果你们不信,就看这个伤口!就看着伤口上的木片!” 那白皙的胸口上是一道近乎狰狞的伤口,神色木片插入胸口当中,无数针管也插在附近,胸口隐约的蓝光揭示了清创机器正在工作的情况。 亚连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全然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安静又急促地流着眼泪,望着我。 他胸口的特写呈现在全场的全息投影当中,无数双眼睛全部凝视于他,悬浮探头全部凝聚于此,不少媒体记者已经开始撰文。 李默攥住了拳头,脖颈后的腺体散发出一阵阵灼热的疼,他几乎感觉到眼睛发热。 最终,他抬起了手,那些蜂拥的安保顿住了动作。 江森静默地起身,坐在了坐席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请问帮助亚连安德森自杀是什么意思呢?” “请问您是否有教唆自杀的嫌疑呢?” “请问您为何乘坐了机艇逃离又回来呢?” …… 媒体人再次忘却这并非是新闻发布会,无数问题一股脑地朝我喷了过来,他们甚至几乎要打起来。我全然当做没有看见,我只是大声道:“我为何失踪?我失踪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他在求救!我在十二城时,亚连安德森曾经为了逃避订婚独身来到十二城,他用自己的体力,放弃自己的omega身份,深入民众,试图依靠自己过上新的生活!你们可以想象,到底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一个人抛弃安德森家的荣耀与财富去当一个工人?!” 我望向李默,大声道:“安德森家如何,难道李默安德森不知道吗?他当初是如何安德森家的,难道有人能忘记他那段悲戚的被迫放弃的爱情吗?” 李默深深地望着我,我察觉到,他的唇抿得很紧,那种恨意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移开了视线,道:“我和亚连相识并不多,但被保送进三城读书时,他短暂地交换到了我的学校。那短暂的时间里,我看见他消瘦、痛苦、挣扎,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表明他无法逃离这一切。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他了无踪迹了,就不要再去找他。” “我曾以为这是一次告别,但后来我发现,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告诉我,让我救救他。无论是划伤斐瑞的脸,还是被传出霸凌的消息,那都是求救的讯号啊!当我找到他时,他告诉我,他知道我看到消息后会联系他,他恳求我,让他死在订婚前!” 我声泪俱下,疲惫地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多正义的人,只是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为什么不能帮他解脱呢?朋友们,也许你们是骄傲的alpha,也许是你们是理智的beta,也许你们是拥有自由的omega,也许你们会说,你们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被迫联姻呢?但是朋友们,联姻为什么存在呢?是因为权力阶级始终存在,它们始终需要不断联合分娩出更大的权力机构啊!你们不会被逼着结婚,但你们会被逼着加班、赔笑、献殷勤,因为规则始终存在啊!” 鸡掰,感觉自己说的和狗屎一样,但是无所谓了,先把情绪煽上去。 我脑中告诉思考,开始给自己圆场,努力寻找着人群的爆点。 “你们当中难道没有人因绝望而决定去死吗?你们一定在某一刻觉得,生活无望,望不到尽头对不对?亚连也是如此,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所以我宁愿放弃竞选资格,隐藏在暗处策划这一场动乱,给他结束这痛苦一生的理由。”我扶着脸,努力让自己显出一身大义来,最后我道:“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死的一定要是自己?” 台下一片静默,几秒后,巨大的喝彩声响起。 “而这也是我为什么折返的理由!”我喊道:“亚连安德森为什么一定要死?omega为什么一定要以死明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死?该死的难道是我们的领导、未婚伴侣、亲人、欺负我们的人吗?强权压迫下,难道alpha被当做牲畜、beta被当做边缘人、omega被当做婚育工具的事实指向的都是具体的人吗?!都不是啊!” “我们的沉默,我们的自省,我们的绝望,都不如我们发声有用啊!” 我大喊。 说真的我很努力了,要是亚连就是个普通人,这情绪一下就煽上去了,还用我在这里扯着其他人一起共情?我真服了,嚎得我头晕了快。 我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如果你们觉得安德森家与江家的联姻和你们无关,那你们想一想,既然无关,岂不是结不结都没关系?!为什么不让他们所有人都不高兴呢?!”我擦了下眼角的泪水,笑了声,台下紧绷的气氛也突然因此笑了下,我又道:“朋友们,我知道你们会觉得亚连是安德森家的人,是这古老的家族中的一份子,你们憎恨他的特权,可是在今天,亚连安德森已经在这订婚的洗礼中死去。现在的亚连,再也没有其他的姓氏,他将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你们相信吗?” 亚连望着我,他的泪水比之前更多了,可是眼睛几乎要合拢,一旁的心率监测仪上波纹愈发平稳。我拥抱住他,深呼吸,急促道:“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马上,你就自由了。 亚连,你太蠢了,这样的自由竟需要我给你。 为什么要把这么简单的题目,答成这样乱七八糟的答案呢? 我扶着他的脸摸了摸,最后,我看向李默,道:“李默安德森,你是否愿意承认,亚连从今天开始脱离安德森家族,成为一名平凡人。他会如你当初一样,成为一名自由又普通的人,他是和你一样的omega,同为omega,你是否愿意让所有被强制订婚,那些绝望的omega们一个自由的希望?让他们知道世界的广袤,让他们同享自由的恋爱,也让他们绝不成为标记的服从者?” 全场安静至极,镜头给了李默特写,起哄声逐渐响起。 又是季时川开的头。 我听见了我心脏的轰鸣声,那强烈的震动声回响在耳边,几乎要跳到太阳穴上。 我眼前一片模糊,几乎感觉到汗水从额头落下,黏连在脸上的痒意。 眼前一片又一片的空白。 我几乎有些站不稳,许久,我听见李默的回答。 “我是一名omega,非常高兴于今日能听见有人能理解omega所面临的问题,也非常遗憾的表示,亚连与江森是自由恋爱关系。我们也是因他与江森的情投意合为他们安排的联姻,我们始终认为,这是出于双方意愿缔结的联姻,如果一方不愿意,当然可以退出。所以,这还需要江家的回复。” 李默给出了极具官方性的回复,他的脸上连为难都装不出来,只有淡漠。镜头摇到江森时,江森的脸上竟有了很淡的笑,眼睛里的血液几乎要溢出眼球。 他轻声道:“从一开始,江家便提出了解除联姻。” 一瞬间,场内爆发出巨大的尖叫之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场对峙,或许正是两家关系破裂的标志。 江森垂下眼,一颗血泪落下,他对着李默伸手,“我愿意解除联姻,我也衷心希望,我们两家依然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他望向镜头,又望向所有人,最后摘下了军帽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李默脸上这次终于有了很淡的微笑,他面对镜头致意,又道:“非常抱歉在今日带来了这样一出闹剧,但是无论如何,非常感谢陈之微小姐对于亚连的关注与帮助。实不相瞒,这阵子我几乎都在忙于公务,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请诸位放心,亚连康复后,我会同意他离开家族的申请,若是以后大家遇见了他可不用优待,自然,也最好别苛待。” 他笑了声,又道:“真是遗憾,原本以为是个宣布喜事的好事,如今却成了一桩笑话。但是这也充分说明了,omega的平权之路尚且困难,即便是我,一时不察却也让身边人遭受到了这样的苦难。为此,我需要向所有人道歉,与此同时,也会以我的名义拨款捐助更多的慈善组织。” 李默保持着微笑离场了,他表现得像是个十足的掌权者,用着滴水不漏的态度将自己摘走。即便他和江森方才那番话几乎已经硝烟味十足了,但他和江森依然可以保持着体面离场。 但无论如何,事情……成了。 我扶着演讲台,却陡然感觉亚连握着我的手一松,难听的滴声响起。 一时间,所有医护尽数上场。 “他状况不好!现在需要急救!” 他们叫喊着,我有些无措地连连后退,胳膊却触碰到什么。 “砰——” 演讲台上的花瓶骤然摔落,碎片洒落一滴,一簇簇玫瑰花摔在地上,花瓣纷飞。 我的眼前闪过摔碎的红,耳边几乎只有那尖锐的滴声。 竞选委员的话响起,“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她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让我一阵阵恍惚,我茫然地看过去,竟然有些听不懂。 我道:“解释什么?” 她又道:“无论如何,请不要干预下半场的竞选投票,也请你配合安保公司的调查。” 几个安保已经走了上来,准备将我押下去。 偏偏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竞选委员会吗?我是监察官03,作为本次竞选会的监察机构,我是否可以认为她英勇解救的omega的行为可以让她继续拥有竞选议长的资格呢?” 季时川缓缓从人群中走到台上,他又抬起手,“抱歉,我的建议也许不管用,因为我目前是停职状态。所以我只是提出疑惑,但是我作为一名曾经的众议会议长,我认为她的竞选资格不该由委员会剥夺,而应该由在场之中的人决定。” 他望向我,我却看见他的眼神中有着些怅然与无奈。 我再次闭上眼,我听见很多喝彩的声音,支持的声音,叫嚣的声音。 我知道,声浪已然到来,此刻我无处遁形,终将要接受人心的暴晒。 我扶着演讲台,看向台下的人,他们密密麻麻的,抬着头仰望着,那些声音几乎成为必然的诱惑。权力到底是什么,答案就在眼前,是无数人的托举与狂热。 委员会似乎还在迟疑,我笑了下,决定将这把火点燃。 我道:“朋友们,你们在迟疑什么,在我身上你们甚至可以投两次票。有便宜不赚王八蛋,多一次总比少一次好,哪怕吃屎你们吃两次可都值得和人吹牛呢,是不是?” 漫长的哄笑声响彻全场,即便是通过镜头的转播,卡尔璐的办公室内也能听得极其清楚,甚至连几个下属都笑出声了。 但他们笑的是另一件事。 “斐瑞先生,目前收视率到达了近五年以来的最高峰值!” 斐瑞闻言,紧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终于松懈,他垂下头来,手支撑着额心。许久,或许有一颗泪水落下,或许没有,他看见自己的订婚戒指上闪烁着晶莹的光。 结束了,卡尔璐岌岌可危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也终于可以,感觉到那颗寂静许久的心脏的鸣动声了。 当然,还有浓烈的恨。 可是恨也好,爱也好,嫉妒也好。 她活着就是最好的。 斐瑞太久没有休息了,他只是扶着额头,静静地落泪,他想要睡一觉,然后打起精神,将她从亚连和李默这两个贱种身边夺回来。 一个是没有身份的贱民,一个是青年期,连腺体都坏了的废物。 他们绝对没有资格与他竞争的。 “嗡嗡嗡——” 数据监测屏幕上,无数条热词热评浮现。 #竞选会陈之微# #陈之微亚连# #陈之微吃两次屎# #陈之微竞选资格# #最新消息:亚连暂无生命危险# #亚连目前呈植物人体征,尚未清楚清醒时间# #陈之微重获竞选权# #陈之微十二城统计竞选票数第一# #陈之微八城统计竞选票数第一# #陈之微外环城统计总票数第一# #罗尔斯申请程序调查# 斐瑞扶着椅子,支撑着疲惫的身姿,瞟了一眼数据榜,许久,他有气无力道:“把有关亚连的陈之微词条撤掉,别把他们放一起。” 他走到卡尔璐的休息室时,望见窗外有几只白鸽飞过,脚上似乎有着小小的环。 斐瑞疑惑望过去,却听见终端震动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却见是最新的热搜。 #恭喜陈之微获得本次竞选会总票数第一,图为她将景观鸽放生场面# 斐瑞笑了声,点开了图,白鸽扑腾飞过,位于根部的磁场机器被关掉,她黑色的眼眸中平静地望着鸽子,阳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轻轻触摸了下图片,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合上眼,陷入了睡眠当中。 第148章 我重生了, 重生在锒铛入狱那一天。 前世我在狱中颓废度日,直到出狱时才知道其貌不扬的狱友竟是联邦中心监察官联盟最年轻的精英,而他因卷入一场纷争被迫避难。 这一次重生, 开局一狱友,我必然…… 等下, 后面不知道怎么编了。 我躺在监狱的床上, 疲惫地叹了口气,另一边, 一人同样和我叹了口气。 我望过去, 季时川的两条腿贴在墙上,他抱着头在仰卧起坐。黑色T恤从腹部落下,露出沟壑明显的腹肌来。 我:“……” 注意到我的视线,季时川一边做着动作一边望我, “无聊不行吗?” 我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我们是在等审问,不是在拍联邦alpha监狱系列A同片。” “那一直等着也挺无聊的嘛。” 季时川将他那双腿从墙上放了下来,气喘吁吁, 拿起床头柜的水喝了几口。 即便在昨天的竞选中, 我成功获得了竞选资格权,还竞选成了狱长。但是关于我讲述的动乱的事, 显然还需要官方的调查与通报, 而季时川因以停职身份进行建议,竞选会一结束, 他就被在场的监察官同僚按住了, 最重要的是, 当我被宣布成功竞选议长的时候,现场发出了尖叫声。 因为很多人反悔了。 他们大喊着“这不是真的”“小孩子不懂事瞎投的”“当时觉得好玩就投了”要求本次竞选会重新召开, 与此同时,罗尔斯也向司法部举报本次竞选会程序有问题并发文请求民众签名。 我和季时川从昨天被关到了现在,目前还没人来审问我们,倒是按时送上了水和餐食。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牢门被打开,狱警送来了两份午餐。 “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有些犹豫,又道:“按理说我昨天怎么样也是一举成名了,不可能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吧?” 说完,我自己又悲观起来,托着脸哭丧道:“他妈的,我甚至都没有享受过一次官威!怎么这样!之前法院也是,我根本没上两天班就碰到这么多事!”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季时川开始拆午饭,大口吃了起来,话音含糊不清,“我都说了让你别后悔了,你自己回的头。” 我也拆开了盒子,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是一回事啊,首先,如果我在飞艇上出逃不顺利呢?万一被拦截呢?万一逃走了但困在这个城呢?逃走了要面对的危险很多,但是留下来的话,危险是可以控制的。” 我和季时川分析了下,季时川喝了口水,将饭菜咽下去。 季时川道:“陈之微,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像你见到我,选择了逃,见到亚连,又选择留下。其实我和你说后悔不后悔也没用,这个漩涡从来由不得你我做决定。” 我一下子沉默了。 不是因为他说得有道理,而是因为他此刻居然已经将面前的一餐盒饭吃光了。 这什么人,吸尘器长嘴上了吗? 我的震撼过于明显,以至于季时川将眉毛抬高了,“这么点东西也就两口,别惊讶了,快趁热吃吧,不然等会我饿了抢你饭吃。” 我:“……大哥你是难民吗?” 我更震撼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连忙埋头吃饭。 等吃饱喝足已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我还在愁眉苦脸,季时川却已经对着镜子整理起了仪容仪表。 说来好笑,三城的监狱比我在十二城住的地方好多了。虽然我和季时川的床分布在两边,但中间可以设置电子屏障阻挡,还有专门的洗手间与浴室。 我太喜欢环中心城的监狱了,用有钱人的税搭建的免费住所,住进去的人也大多交不上税,这么一合计相当于用别人的税交房租。 季时川将自己灰色的头发抓出发型来,红酒信息素溢满了整个监狱房间,闻得我想吐。 “你能不能别这么精力充沛,我想死了,你放过我吧。” 我有些崩溃,我和季时川已经被关了快一天。晚上的时候,这个崽种就不安分,要跟我一起睡。今早更是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时间醒来去洗漱,打理头发,还勤快地将我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实话说,我一想到穿的衣服被他搓过就感觉有点恶心。 “你别崩溃了,我跟你打赌,半个小时后我就能出去了。” 季时川笑眯眯道。 他话刚说完,狱警便按响了门铃,道:“传唤监察官03,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诧异地望着季时川,却见季时川对我挑眉,洋洋自得,“我跟你说过了,这地方我来的次数多了,关你这么久就是吓吓你而已。我先走咯。” 我:“……你他吗昨天不说!害我吓死了!” “看你愁眉苦脸,感觉好可爱,嗨呀,可惜这里还是有人看管的。” 季时川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了,他又道:“不过你也不能完全不担心。” 他走出了监狱,和狱警说了什么,最后折返回来站在我身前。 我翻了个白眼,努力往后仰身子,“跟你没话说。” “你知道两大竞选人背后分别是翼世和摩甘比,对吧?”季时川扶着我的肩膀,对着我的耳朵轻声道:“他们投入的选票不少,为的就是确保各自的候选人成为议长后能推进一些法案的落地,但他们的目的是相悖的。最重要的是,你这次让卡尔璐的收视率爆了,而卡尔璐花了天价垄断了这场直播,这一次几乎可以说是暴风吸金。” 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和摩甘比翼世结梁子了,妨碍他们搞卡尔璐了是吧?” “比起这个,最重要的是,江家和安德森家的连联盟彻底破裂。而且这一次,你直接动摇了他们各自在元老院席位轮换的根本,也妨碍了他们联手收四城摩甘比的势。”季时川道:“这次竞选会本该有很多赢家的,但现在,只有最虚弱的卡尔璐借势起死回生。陈之微,你比我拉仇恨多了,也比我幸运多了。毕竟,你的老情人们可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只需要小心摩甘比。” 我:“……摩甘比会怎么样?” “车祸、火灾、爆炸、枪杀、投毒……”季时川摸了摸下颌,又道:“你能想到的所有粗暴简单的暗杀手段,都是他们最爱用的手段。” 他又嗤笑道:“但这样的人还喜欢自诩是旧文明家族的纯血,还使用旧文明字母取名呢。这个家族——” 我抬起手捂住了季时川的嘴,“你快去接受审问吧,我不想听了。” 季时川耸了耸肩,转身走了。 我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 摩甘比和翼世各自都有想通过的法案,难道是和人工造影相关的技术? 我并不了解这些东西,但我知道就人工造影那个完全拟真还能自发行动说话的技术……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实体的真人,如同鬼魂一般的存在,一旦在市面上出现,可以想象会发生多少权限盗刷和谣言诈骗,也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技术会多么受追捧,因为它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人” 摩甘比在实业上和卡尔璐在酒店地产竞争,科技上则在和翼世竞争,两项全靠下沉渠道,以更低的价格和更高的宣发来抢占市场。人工造影的高技术力对于摩甘比来说,似乎的确难以模仿。 ……不,你在想什么,你现在都没当上官呢!琢磨这个干什么! 我抓着脑袋,满心忧愁着接下来的事情。 好多投票的人反悔了,罗尔斯又告上了司法部,如果需要重新竞选的话,那些人不投我了怎么办?如果我连竞选资格都没有了怎么办?虽然目前的露面让我不至于突然被抓走关起来了,但是我也的确让许琉灰李默摩甘比江森都出事了! 等下,难不成现在只有抱紧卡尔璐的大腿了?! 对啊!斐瑞能有今天,全靠我,都是我的功劳!无论如何他得帮我! 我想到这里,内心充满了力量,连胸膛都骄傲地挺了起来。 也正是这时,我终于被传唤了。 狱警对我毕恭毕敬地弯腰,甚至帮我理好了换洗的衣服,小心地和我聊着没用的话。 我走在监狱的走廊里,看见尽头上是终端的娱乐播报,一群穿着狱服的人围在终端前看着新闻。 主持人用着矫揉做作的口音道:“竞选成功的拟定议长自昨日竞选会结束便被三城联邦警署带走,直至现在没有消息~众多民众于社交软件上进行了~抗~议,称——这就是中心城的气量~han~法制~并且要求联邦警署和警部给出回答~” 这个拟定用得好。 我在心中感慨主持人的用词严谨,移开了视线,跟着狱警到了候审的办公室。 厚重的门打开,他们恭敬地站在门外,我走进审理室。 百叶窗没合拢,光被切成一缕缕的,落在了座上人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愈发英俊深邃。他的外套搭椅后,黑发黑眼的男人脸上没有表情,气质淡漠至极。 很好,这次我差不多完蛋了。 怎么也飞不出,A同的世界。 我拉开椅子,看向面前的人——江森。 江森看着手中的文件,许久才道:“目前情况和你描述的事实完全相符,亚连系自己动手,引起一级应急警报的人已经抓捕,对事实供认不讳。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你配合亚连自杀,干扰竞选程序的事实成立,但鉴于你当时的情况,判处三日义务劳动,可自行调配时间。” 他说话语速并不快,但一连串话说完,我还有些懵。 难道,我昨天一巴掌给他打失忆了? 我有些费解地看向江森,道:“我知道了,我接受。” 江森望着我,最终道:“陈之微,你被释放了。” 我道:“……哦。” 我又问:“需要握握手之类的吗?” 江森合上文件,深深呼了口气,“不需要。” 他又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的终端还有各种七零八碎的东西。这些玩意儿总是被没收,不是摩甘比就是江森,可见他们很想给我制造一个纯粹的绝境。 我接过了文件袋,取出了东西。 审问室十分安静,几乎只有我和江森的呼吸声,以及文件袋摸索作响的声音。 许久,江森道:“陈之微。” 我抬头望他,他的眼中有着些悲戚,道:“对不起。” 我乐了,“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江森,你和我说过很多次。每一次,你都在试图告诉我,你不理解我,但你在努力。但每一次,我都只感觉到你的骄傲与自大,还有那该死的占有欲与掌控欲。所以别说了,没必要的,我们真的不太适合凑一块儿。” 江森像是失去了生气的能力,听闻这一番话,他也只是扶着头。 他道:“我不知道他会那样子,我也不知道……你会回来。为什么呢?我以为你对我,或许有过一分真心,剩下的都是动摇,所以我只要打破你的动摇就可以了。可结果竟然是一分都没有。” 我道:“不要和我说这些台词了,实话说很恶心,跟你一比我觉得季时川和迦示都不那么恶心了。” 江森攥紧了文件袋,我看见他的手背有青色的脉络。 看来他还不是不会生气,只是没气到那个份上。 江森笑了下,看向我,他又道:“也许,过一阵子,我会知道怎么去面对你。” 我有些嫌恶,“还是不要面对了。” 我转身离开,却又听江森道:“还有一些东西,你忘了。” 他说完走过来,将一支钢笔插到我胸前的口袋。我立刻推开他,他踉跄了几步,却并不生气,只是道:“再见。” 我走出了审问室,才拿出了钢笔看了看,这支钢笔很有些眼熟。我翻看了下它,很快便看见钢笔盖上小小的亚连的名字。 我恍惚了下,想起来,那似乎是我在十二城时,从亚连书房里偷放到口袋里的笔。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发现的?又想表达什么? 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再次走过长长的长廊,尽头的投影已经在播放其他的新闻了。 “安德森家发言人李默安德森表示,亚连安德森身体状况稳健,只是因之前注射过部分药剂导致身体机能有所损伤,目前虽然呈植物人状态,但是苏醒可能性非常大。” 这次的主持人倒是没有拿腔拿调。 快走出监狱时,我发现门边有个垃圾桶,我将钢笔投进垃圾桶。 江森,你怎么总是晚一步呢? 如果你早一步,你就不会和我成为朋友。 如果你早一步,你就不会让我进入这里。 如果你早一步,你就不会让我成功逃脱。 我的朋友,我给你的礼物是教训,希望你喜欢。 “咔嚓——” 监狱的大门打开。 监狱之外,无数民众围在门口,高举着抗议的牌子,声浪再次袭来。 我仔细看了眼,发觉那标牌之上尽是“释放陈之微!”“反对联邦警署霸权!”“陈之微是议长!”之类的话,周围是无数拍照的媒体还有维持秩序的警员。 我刚往外走一步,他们便要冲过来。 “陈之微小姐,请问您对于罗尔斯上报司法部有什么看法?” “陈之微小姐,请问你和亚连安德森的关系是什么?” “陈小姐,你昨天的竞选演讲是否有参与性别议题为O发声的嫌疑?” …… 一大堆人挨挤着我,麦克风几乎要塞到我嘴里了,在而媒体之外,那些抗议的人则发出更大的呼声,一起含着,“陈之微!议长!陈之微!议长!陈之微!议长!” 我靠别喊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在挨挤之中,连鞋子都被踩掉了,又感觉无数双手在趁机摸我。 你大爷的放我走啊! 在我被挤得头晕目眩之时,我听见一阵鸣笛声,我像个溺水地人一样不断垫着脚尖往外看。很快的,我看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车队从远处缓缓驶过来,车刚停下,一大堆安保便下车冲过来将人群分开。 太好了,救我狗命了,我快被无数种信息素的味道熏死了。 在我撑着膝盖喘息的时候,安保将人分成了两片,我抬头便看见斐瑞朝我走来。他的金发打理得很好,一侧的头发被扎起,造型别致,衣服合衬至极。 他微笑着对周围的媒体的镜头致意,身后的人走向我给我披上了衣服,然后他走过来挽住了我的手将我带到了车上。 我:“……” 这一刻,我感觉我在拍什么古惑仔电影,我是那个从十二城砍到三城的大哥,而斐瑞扮演的就是那个大嫂。 我费力地将我脑中的东西甩开,跟着他上了车。 斐瑞坐在我身边,他先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还在,太好了。” 我深深呼了口气,因为我听见我的终端传来了致命的震动。 在我过去的经验里,这种震动通常会给我带来绝地求生的体验,并且十分考验体能。 所以我一面摸了摸斐瑞的头,一面叹息,一面斜着眼睛看了下终端。 [许琉灰:好孩子,终于见到你了,好久不见,我很担心你。] [许琉灰:我们孩子是议长了哦,还是代行秘书长了啊,真厉害。] [许琉灰:今晚来教会吧,我要让教会的人给你庆祝一番。] [许琉灰:信托基金的事,也一起解决了吧。] [许琉灰:对了,千万要来,我和喀左尔都有事要和你聊聊。] [许琉灰:虽然我觉得斐瑞不是好孩子,但是你现在想和他玩的话,就玩一会儿吧,不要太过分。好孩子。] 我:“……” 我转头看向斐瑞,斐瑞却直接吻了过来,甜蜜的茶花的香味溢散。 隔离窗上升,隔开了驾驶舱。 我立刻伸手还住他的腰部,打开了终端,然而我尚未打出回复,却又看见一条信息弹出。 [李默:我在公寓等你,陈之微,最后一次机会。] 我:“……?!” 车子抖动了下,终端从我手中滑落,我瞪大眼。 斐瑞似乎察觉到我的不甘心,他咬了下我的唇,却又扶着我的腰直接躺在车后座上。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后压住了我的终端,可我甚至都来不及说话,他便将我的头压到他的脖颈上。 他的呼吸的热气与信息素传来,喉咙深处溢出些哽咽的叹息。 “陈之微……陈之微……我好恨你。” “差一点,为什么总是差一点……” “这一次,彻底标记我,我们订婚,好不好?” “再也不可以……” 他吻着我的耳垂,我额头满是汗水,一面也吻着他的脸颊,一面将手伸到他的腰下。 终端终端终端! 正当我要将手塞进去时,斐瑞含着水雾的蓝眼睛弯了弯,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道:“陪我躺一躺,晚上再……” 我:“……” 不是你他妈的!你松手啊! 我不是要做那种事! 我张嘴,“好,我顺便处理下终端消息,刚好你好像压——” 斐瑞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前,“不可以,之后再处理吧,现在陪我安静地躺一会儿。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 我:“……” 之后再处理什么? 处理我的尸体吗? 他妈的起来啊!我的终端!你感觉不到吗! 我心里愤怒地对斐瑞大喊,我喉咙里藏着崩溃的哀嚎,但是我的脑子里却自发播放起来悠扬的歌曲: 感觉不到你对我坚强,感觉得到你对我说谎。 我安静地听着肖邦,感觉维也纳的忧伤。 你的爱被埋藏,恨被收藏。 …… ——啊啊啊别唱了! 许琉灰在拿喀左尔威胁你呢!虽然喀左尔死了没关系,但是你的命可真的会被许琉灰埋藏,尸体被李默收藏啊! 第149章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斐瑞倚靠在车门上,半躺在后座,一只手扶着我的腰部。我费力地从他胸前抬头, “斐瑞,你身——” 斐瑞的手扶着我的头再次按到胸膛之上, 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腰部, 他凑在我的脖颈之中,呼吸深深浅浅地落在耳畔。 “这些天, 你到底去哪里了?”斐瑞的话音中带着些喘息, 他的脸颊温度极高,伴随着浓郁的茶花香味。我险些被他的金发照得眼睛发花,只能用手推拒他的肩膀,拒绝他的吻, 道:“斐瑞,停下来,停下来……我们坐下来再好好说吗?” “你说,我听得见。”斐瑞的呼吸急促了些, 车内的空气有些不大流通了, 我几乎感觉到空气中茶花信息素的躁动与狂乱,它们几乎以过分主动的姿态在寻找着我的信息素。他本人也完全如同信息素一般, 在我身上不断嗅闻着, 脸颊摩挲着我的脸颊,“为什么不说话?我等你说呢, 我是理智的。” 他这么说着, 可是眼下早已一片潮红, 澄澈的蓝色眼睛里满是水雾,在阳关下闪烁着光芒。他的金发与白肤将他衬托得愈发如绘本中的精灵, 然而这一刻,我觉得他准备把我吃了。 我望着他身下压着的终端,这小手是不敢再探了,思索中我直接挣脱他的怀抱坐起了。 斐瑞有些茫然地望着我,眼角还残留了些泪,“怎么了?” 我倚靠在另一侧的车门,忧郁地望向窗外“,“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怎么和你说,尤其是……亚连的事情。” 当我提及这个名字时,我感觉斐瑞骤然起身了。 虽然我总是抱怨天龙人总是沾亲带故,一个人牵扯出一串人,但是我也必须说,感谢天龙人盘根错节的关系,这让他们形成了一物降一物的闭环。 “你是不清楚,还是不想和我说?”斐瑞的话音带着笑,我从车窗上望见斐瑞的倒影,他的眼眸中含了几分冷。他又道:“这些天,你就一直陪在亚连身边,对吗?” 他的笑意淡了些,“捕真晚宴那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转过身望向斐瑞,伸手搂住他的腹部,手向他身后一模,终于摸到了终端。 太好了,起码拿到了手了! 我垂着脸,道:“斐瑞,事情很复杂,我和亚连并没有发生什麽,我只是害怕你不信。” 斐瑞凝着我,“你先告诉我。” 他唐突地笑了下,又道:“陈之微,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A老师……就是许琉灰。如果……你还活着,那是不是说明许琉灰也还活着?” 我尚未张口,斐瑞却又用手指抵住了我的嘴唇,他的唇勾了起来。 斐瑞道:“许琉灰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想了很久,觉得无论是翼世要吞掉教会,还是教会要控制翼世……你的存在似乎都很多余。但你活下来了。” 我:“……” 我抿了下唇,道:“许老师希望我当他的孩子,那天,他保护了我。他和我说,他愿意让我加入翼世的家族信托当中。” 我决定将我的底牌彻底掀开。 我又道:“但是我还在考虑是否要接受,因为我归根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即便姻缘巧合走到现在,却还是感觉接受这些并不合适。” “仅仅因此,他就愿意让你加入信托?”斐瑞显然不信,却仍然微笑着,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抚摸着我的脸颊,“不过无论是不是真的,我都……建议你不要接受。” 我疑惑地看向斐瑞,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嘴唇,眼睛也盯着我的唇。 他低声道:“翼世和联邦即便私下有联系,但是实际上,联邦中心拒用每一个与翼世有所牵扯的人。其他时候或许能隐瞒过去,但如果你加入了翼世信托,你不可能在联邦中心机构就职的。尤其是……秘书长这样的职务,会对你的调查更深的。” 我:“……” 不可能啊,我当初在法院的职位还是许琉灰——草,那时候许琉灰还是教会的身份!难道从他打算给我翼世家族信托的时候,就打算让我脱离法院的工作?或者说,起码法院基层助理的身份还暂且用不到他担心?! 斐瑞笑起来,又道:“或者,你也可以放弃翼世家族信托的资金,等我们完成正式的婚礼后,然后和我一起打理卡尔璐。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在联邦政府就职的话,也是可以的。” 我愣住,“婚礼?!” 他对着我举起了他的手,中指处赫然套着一枚极为漂亮的戒指。 我脑中警铃大作,震撼地望着斐瑞,“这、这是?” 斐瑞道:“你忘了吗?你答应过,和我订婚的,这当然是我们的订婚戒指。”他将我拉到他怀里,从口袋里取出了锦盒。我立刻挣扎起来,“斐瑞!这不是一回事!” 他却不管不顾,努力打开锦盒,要将戒指望我手上套。 我一用力,挥开了斐瑞的手,戒指落到车内的地毯上。 空气中一时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斐瑞俯身拾起了订婚戒指。 他望着我,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几乎感到他身上涌动的气息。 我抢先一步开口,“斐瑞,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订婚这件事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考虑。我不是要反悔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刚结束竞选,又从监狱里出来,还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平复心情?”斐瑞重复我的话,嘴角勾起来,他嗤笑出声,“平复什么心情?陈之微,你就是陪着亚连去了,对不对?你就是想悔婚,是吗?” 车子停在了卡尔璐酒店前。 斐瑞一言不发,抓着我的手腕一路上到了酒店房间。 门锁权限关闭的一瞬间。 斐瑞拥着我,一连串热烈的吻和泪水落下,“是亚连,还是许琉灰?我早就知道,亚连那个贱种和你的关系不一样,那天晚上,他为了抢我的订婚戒指毁了我的脸!” 他喊起来,肩膀微微颤抖。 我扶着他的肩膀,佯装诧异,“你说什么?!” “他毁了我的脸!”斐瑞的话音陡然提高,他的怒火也点燃,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将另一侧散落的金发撩起。他握着我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我脸上的伤你感受不到吗?这都是那个贱种害的!他嫉妒我,嫉妒我们订婚了,所以他要毁了我!你不在的时候,我快要死了,我总是看到你,你对我露出嫌弃的目光,有时候又是艾什礼!有时候还会被虫子咬,丑陋又恶心的痕迹像条恶心的虫子在我脸上爬来爬去,每个晚上,它都咬着我——” 斐瑞的话音瞬间停了,他的眼睛望着我,瞳孔却像是涣散了一般,尖叫了一声。 他甩开了我的手,我将手上的他的泪水悄悄往衣服上蹭了蹭,一抬头却见斐瑞不断后退,捂着自己的脸重复道:“不要看我!” ……大哥,你至于吗?! 我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震撼,最终只能在斐瑞警惕又痛苦的目光下,小心翼翼走过去。斐瑞侧着脸,最终,他颓然地坐在床上,泪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金发。 我俯身将他的金发撩起,斐瑞扭过头去不愿配合,我低声道:“让我看看好不好?” 斐瑞仍是拒绝,几个来回后,他终于任由我动作。 我凑近仔细查看,但我把眼睛瞪成铜铃,却也没看出来他脸上哪里有什么伤口。我一时间沉默了,在我的沉默中,斐瑞却像是应激了一般,抓着我的手臂问道:“你觉得很丑是不是!” “我没看到伤口。” 我说了今天第一句实话。 真难为我还记得我的每日三句实话打卡任务。 “你也要和别人一起骗我吗?你也要说这些虚伪的安慰吗?”斐瑞的话音越来越轻,他仰着脸望我,泪水从蓝色眼睛里盈出,“还是你想用这个方法替亚连赎罪?我不会原谅他的,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他毁了我的订婚,毁了我的脸的时候,你居然在陪他。你还要帮他解除他的婚礼。下一步,你就要等他醒来,和他订婚是不是?” 他似乎已然相信了自己的揣测,一把将我压在床上,随后握住。 我:“……斐瑞你先——呃——”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斐瑞却如同一条蛇一般盘踞而上,他迫切地用着甜蜜的吻组织我的话语,不断动作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还有李默。那天晚上,你吻了李默是不是?安德森家的omega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过没关系,他们都不可能再纠缠你了,亚连还在昏迷,李默……李默现在应该恨死你了。” “什么恨……你在说什么?” 我脑子有点晕乎乎了,却还在努力让自己思考。 “因为你毁了安德森在元老院的席位轮换计划啊!”斐瑞笑起来,话音拉长了些,“他们今年说不定会掉到第五席,或者更低,江家也许是末席……” 他的唇咬住了我的纽扣,湿润的水泽浸透衣服人,染湿了我的胸口。 我推拒着他的脸,他却并不放弃,话音轻极了,“陈之微,我不问你消失的时间在干什么了,好不好?” “只要你活着就好,我什么都不问了。” “啊……呃,好……” 斐瑞看见她恍惚的眼神与脸上淡淡的绯红,一时间,内心都有着某种充盈感。房间内,灰烬味的信息素萦绕着他,一时间,让他陷入了熟悉的昏厥中。 茶花信息素如纱雾一般袅袅,缠绕着灰烬的芬芳,想要得到更多。 斐瑞喉咙愈发干渴,脸几乎要发烧,呼吸也变得困难。他想要得到更多,坐在她的腿上,缓慢地挪动着身体。他俯身,嘴唇贴着她的耳畔,用着近乎诱哄的语气道:“彻底标记我,好不好?” “我们会像计划中一样订婚。”斐瑞的手动作着,话音越来越快,“卡尔璐现在的资金全部回流了,我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样忙碌了,我们完全可以订婚结婚,组建家庭的。” 他道:“无论是许琉灰李默亚连,都不要联系了,以后留在卡尔璐好不好?” 斐瑞这话落下的一瞬,我头脑清醒了。 草,怎么直接逼婚了! 最重要的是,我突然意识到,许琉灰说的别太过火,搞不好意思是别碰斐瑞! 当我想通这个关节的时候,酥麻感一闪而过,我脑中空白了几秒。 斐瑞并不出意外,他只是咧着嘴,笑起来,眼睛里满是水泽。随后,他用手背揩去了脸上飞溅的白,又伸出了舌尖,轻轻舔了下掌心。 我:“……” 我夹紧了腿,又望了望窗外的景色。 如今已经是下午了,黄昏马上要到来。 斐瑞从床上起身,扫了我一眼,低笑起来,“我去洗漱一下。” 我立刻握住了斐瑞的手腕,“斐瑞。” 斐瑞回头望我,眼下红红,“你想现在吗?” 我摇头,一手提起了裤子,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也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手帕。随后,我用手帕将他手上的痕迹认认真真擦干净,又将它扔到一边。 斐瑞耐心地望着我,蓝色的眼眸愈发柔和,“你……” 我看向他,道:“斐瑞,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斐瑞眼中有些惊愕,“为什么?!你明明——我知道,你还是因为我的脸,还是说你要去找李默?许琉灰?你说啊!” 他的情绪崩溃起来,再无平日里温柔优雅的样子,只是近乎偏执地追问我。 我推着他的肩膀,一路将他推到墙上,无视他那连绵不断地质问。 最终,我将他金发上凌乱的卡子摘下,把他的金发撩到耳后,一时间,他那张有着潮红的俊美面容浮现在眼前。我捂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蓝眼睛。 我道:“你脸上或许有伤,但是在治疗后,我完全看不到,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斐瑞望着我,眼里的光泽闪烁,他哽咽道:“真的吗?你不会觉得我丑吗?” 我凝着他的脸,又道:“就算你不做到这样,不容忍我的缺点,我也依然会觉得你很好看。如果你非要说你脸上有难看的痕迹,那我会说,这个痕迹也许是你一个人支撑下卡尔璐的坚强的痕迹,是你一个人对抗摩甘比与翼世的光荣痕迹。” 斐瑞握着我的手,金色的睫毛垂落,泪珠挂在睫毛上。 他道:“是你救了我。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场竞选会上,可是收视率一直持平,我差点要失去一切。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赢回那么多东西,是你。” 斐瑞的身子失去了支撑,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流泪,“我在那时不断许愿,好想你,好希望你在我身边。然后你就出现了。” “陈之微……”斐瑞的话音有了些哽咽,“为什么我们每次都差一点,差一点是我救了你,差一点是我和你在一起,差一点我和你订婚……这一次我们终于什么都不差了,卡尔璐稳定了,你还活着,没有什么阻碍了!为什么不订婚呢?”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我好崩溃,你给我点私人时间看看终端好不好?! 我努力平心静气,告诉自己,先把斐瑞打发走什么都好说。可在我思考的几秒间,斐瑞却依然产生了新的想法,他两手扶着我的肩膀,将我的外套直接脱了下来。 我瞪着眼睛,立刻将两手一动将外套套回去,“斐瑞,你可以让我冷静一下吗?” 斐瑞望着我,“冷静什么?” 我道:“订婚的事,我过几天给你答复好吗?” 斐瑞凝着我,蓝色的眼眸沉了沉。 我道:“斐瑞,订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即便你说你不追究亚连的事情,李默的事情……但我认为如果要订婚,我一定要向你坦诚的,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未来会有什么误会。” 斐瑞眼睛睁大了些,他意识到我这话几乎相当于默认了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眼中的阴霾消散了些,似乎还在考量。 我又道:“可问题是,在我订婚前,我需要思考清楚秘书长一职、司法部上诉、甚至还有翼世家族信托这些事,还有和李默的事这些都怎么处理。我也想在全部处理清楚后,再和你一五一十说清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所以……给我几天时间,好吗?至于标记,也再等等,好吗?” 斐瑞沉默了许久,他像是有了些动摇。 我亲了口他的额头,手指摩挲了下他的脸颊,他转过脸亲了下我的掌心,温热的舌头也擦过指缝。 斐瑞道:“好,但是……我想你了。” 他又道:“很想很想。” 他想到几乎无法站稳。 斐瑞握着她的手,张开唇,含着她的手指,用舌头缠绕起来。 她像是不大适应一般,用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腰腹,示意他松开唇。可下一秒,他便被这很轻的拍动带起了一丝颤抖,倾吐出更多水泽来,近乎浸染布料。 余晖被云朵吞没,他想索取更多时,却被她推开。 “斐瑞,法院那边有事,我现在去处理一下,可以吗?” 我抽出手来。 今晚还得见许琉灰和李默,最好还是别有侥幸心理。 我诚恳地望着斐瑞,又道:“可以吗?” 斐瑞听见我问第二次“可以吗”的时候,笑意明显大了些,他抱着我用力喘息着,最终道:“好。不过……晚上你要回来。” 我愣了下,“可是——” 斐瑞亲吻着我的脸颊,道:“法院应该没有加班的传统,对吗?” 我沉默了,道:“我会回来的。” 妈的先答应再说,现在必须要脱身,不然真搞上了到处是痕迹被发现就惨了。 斐瑞道:“那就好。真可惜,我本来为你预留了一下午的时间。” 我:“……好。” 我匆忙地摆脱斐瑞,正要去洗漱,却见斐瑞叫佣人送来了一套新的西装。 他将外套脱下,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扣,似乎这就要换上了。 我疑惑道:“你不洗漱了吗?” 斐瑞笑起来,薄而红的唇有着湿润的痕迹,他望着我,“我急着开会,而且……我是你的omega,不是吗?” 我:“……” 我立刻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草,好危险,差点起了! 妈耶,为什么今晚我非得去见许琉灰和李默?! 我愤恨地擦洗着身体,直到身上没留下任何信息素的味道才结束淋浴。 当我换上新的衣服时,斐瑞已经离开了,也是傍晚了。 这个时候,我又要做关键的选择题了。 目前来说,我觉得我和李默似乎没什么太大的瓜葛,或者说他手上没什么把柄。即便有,那还是竞选会打脸的事,这个虽然是仇,但既然是仇了也没什么报不报的。相比起来,许琉灰那边可是掌握着翼世信托,还有……喀左尔。 喀左尔帮亚连的事,无论是他主动泄密还是被动泄露,许琉灰肯定知道了,不然不会特意点我。 这么说,如果当时真的跑了,现在搞不好已经换了个不透风的笼子! 想到这里,我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先去见许琉灰吧……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可以帮他争取某些法案通过的,即便之前让翼世资助的候选人失败了,那也算将功补过甚至更好。 我走出了卡尔璐酒店大堂。 夜幕即将降临,李默从工作中抬起头,看了眼窗外。 几秒后,他低头,又拿出了终端看了眼。 终端里,仍是他发出去的那条信息,没有任何回复。 李默将终端扔到了桌边,扶着额心,涔涔的汗水从额头冒出。他的手捂着腺体,眼睛几乎发热,他又睁开眼,摘下眼镜。 当他走到镜子前,很轻易便看见眼下的青黑。 那几乎是他昨夜至今都未休息好的证明,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了,他只觉得是一场梦魇。一场充斥着疼痛、汗水、燥热、疲惫的梦。 李默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转过身,又拿起了终端。 他觉得,他的威胁或许还不够。 她就是那样的人,如果单单给她甜头,那么她一定只会吃了甜头就跑。她得要威胁,只有威胁,才能激活她的求生本性,才能听话。但即便如此,还必须小心她的阳奉阴违,甜言蜜语,谎话连篇,不然她就会像一条鱼一样从手里溜走。 说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 对,秘书长的事情,司法部的事情。 他可以解决,他完全知晓这些政治机构如何运作,他浸淫其中,权术手段何等成熟。如果她决定不在其中任职呢?没关系的,他拥有偌大的安德森家族,权力之下的财富不可估量,哪怕是随手一览也都是昔日王室遗留下的珠宝。 权与财,贪欲的尽头他都拥有。 可是如果她不来呢?如果她不需要呢?如果她只是想要和斐瑞在一起呢? 李默想起来终端上的新闻报道,那个金发的年轻贱种就那样在监狱前,以一种近乎暧昧的姿态将她带走了!他本来会在这场直播中输得什么也不剩,结果她却让他赢了!他或许漂亮,或许聪明,也或许家财万贯……但他过于年轻,急功近利,手段在他眼中根本不够看! 他仅仅只是比他愚蠢的侄子聪明一点而已! 为什么! 李默站起身来,梦魇如同纱网一般,一层层落在身上。 他不明白,不清楚,不理解……为什么!她甚至说过她不可能付出诚挚的爱的!他曾经因此觉得她果然是人渣,又因此觉得,与其相信她会爱谁,不如相信她的死亡。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死,她竟活着! 她为了艾什礼放弃私奔,为了亚连跳下机艇,为了斐瑞提出订婚! 可是,为什么只有他李默什么都没有?!他不爱她,他绝对没有那样过多的情感,他从来觉得她只是个很适合放在身边解闷的角色。 无论是多年的痛苦还是……多年以来那空旷的无处安放的,被他硬生生克制又压抑的欲望,她都是个很适合排解的人。她说话那样气人,那样好笑,她又那样的年轻,知道如何调情……仅仅是一次,他便感觉多年以来的空虚找到了载体…… 可是为什么,她凭什么那样冷眼看他,竟敢说再也不见? 明明,明明是她要仰仗他的权势活下去! 李默突然发觉他完全记得他的梦,那场梦里,他有时与她在摩甘比酒店牵手,有时在雨中拥吻,也有时望着她从机艇落下找自己……但最终,他只能在那一扇窗前,看着她怀抱着一大堆花奔来又离去! 他的思绪越乱,脖颈上的腺体愈发作痛,细密的汗水流下。 李默有些站不稳,紧紧攥着书桌的一角,却触碰到一角的家用终端操控器,家用终端骤然亮起,按下暂停的新闻再次重播。 “本□□家报道,今日面临竞选会竞选程序不正当嫌疑的拟定议长陈之微于今日下午已办理出狱手续,卡尔璐财团总裁斐瑞亲自迎接,两人亲亲蜜蜜疑似好事将近!” 李默攥着拳头,将操控器投掷向家用终端,他扶着桌角,身子弯曲,最终落下泪水来。 她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彻底死掉,为什么! 李默喉咙里溢出破碎的艰难的喘息。 他拿出终端,眼睛有些红,脸上只有狠厉。无论如何,她必须要来,她不能跟那个贱种在一起过夜! “嗡嗡嗡——” 车子停在圣纪佛教会前,我刚下车,便听见终端传来了震动声。 我打开终端看了眼。 [李默:21:00前不来的话,你的秘书长职位就别想干下去的。] [李默:陈之微,你毁了江家与安德森家的盟约,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默: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 我草,你他吗有大招你不早出!你不早说你能搞得我当不上官啊!你早说我人已经到你那里了啊! 第150章 我站在教会门口给李默回信息。 [陈之微:我会到的。] [李默:逾时不候。] 回完信息, 我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几。从这里到公寓,起码要八点半才能到, 而从公寓回酒店又要花大概一个小时。十点回卡尔璐酒店,也算是晚上回去, 大不了说路上碰到点事。 时间够了! 我算计好时间, 脚步飞快地望教会里赶,夜晚的教会更添几分鬼魅。几个神职人员已经在附近等我了, 他们走到前面替我引路, 走过曲曲折折的小径,我到了教会深处的一处建筑。 那建准呈倒三角状,建筑前是流动的池子,池上是一座小桥。 引路的人停在岸边向我鞠躬, 我意识到我得一个人走过去。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星空倒映在水中。 当我走过小桥,推开门,便看见四处是漂亮的烛台与金丝酒红帷幔以及圣纪神的巨大壁画。壁画前是长长的桌子, 桌上是酒宴与菜肴, 几个神职人员一侧。 我小心走过去,看见坐在主座上的许琉灰, 以及左手边的喀左尔, 中心的烛光在他们脸上摇曳着昏黄。 这一瞬间,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草, 这是否有点太宗教味道了! 许琉灰拍了拍右手的席位, 眼中含着热切, “好孩子,快来吃饭了。” 我张了张嘴,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路过喀左尔时,我嗅到淡淡的腥味。 嗯?腥味? 我望向餐桌,发觉果然有一道鱼。 ……不是吧,许琉灰难道和喀左尔一起做饭杀鱼了吗? 我的猜测实在有些滑稽,几乎要逗笑我自己,不过我依然绷着脸,坐到了许琉灰身旁。许琉灰温柔的视线落在我头顶,又落在我脸上,最后他扶着我的肩膀给我擦了擦脸。 “瘦了好多。”许琉灰喉中有了些感叹,眼睛之中有些心疼,“我的好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呃,也不算吧,谢谢许老师关心。”我顿了下,又道:“也劳烦许老师准备这么多饭菜了。” 许琉灰点头,又道:“先吃饱吧,好孩子。” 他说着,给我切了几块肉,又捏着夹子夹了不少菜肴放到我的餐碟上,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了一堆小山。起初我还在努力吃,当我吃了五分钟后,我发现面前的小山只高不低,终于按捺不住握着许琉灰的手往外推,“老师不用不用这么麻烦!我真的够了!你给喀左尔也夹点吧?我看他也吃得很少啊!” 我话音刚落下,便看见坐在对面的喀左尔抬起头来,白色的发丝从额边落下,露出那双粉红的眼睛。他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厌倦。 我道:“你好像没吃什么东西?” 喀左尔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一旁的许琉灰道:“他既是教会里的人,饮食自然要更加干净,吃得也要更精细些。” 喀左尔只是淡淡笑了下,并没有回话。 许琉灰也没有继续给我夹菜,只是道:“今天这顿饭是为了庆祝你竞选议长成功,同时也是……庆祝你终于从那牢笼中逃出来,也帮助了亚连。” 我再次看向喀左尔,许琉灰的手却搭在我肩膀上,微笑着看我,“喀左尔和我说了亚连找他帮忙的事情,真可惜,我没能帮上你,让你这样辛苦。” 我顿了下,道:“不,也没有多辛苦。” 许琉灰笑道:“翼世信托基金的合同已经拟好了,等晚餐后就签了吧。对了,今晚留在教会好好休息吧,我们好久没见,我想听你仔细和我说说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腿没有受伤吧?会不会很害怕?” 许琉灰脸上有了些担忧,手指抚摸过我的头顶,落到肩膀上,最后搭在我的膝盖上。 他的手指在我膝盖上滑动了下。 我握着许琉灰的手往一边挪了下,道:“许老师,不用了,因为我听说……如果我有翼世的信托基金,似乎会影响到议长的身份,我想知道这是真的吗?” “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许琉灰恍然大悟,又道:“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吗?” 我看向了喀左尔,又道:“先不说这个,许老师说喀左尔似乎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喀左尔放下了刀叉,垂下粉红的眼睛,他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亚连为了做了很多,你却没有在他身边。” 嗯……虽然你可能确实这么觉得,但是这话是许琉灰让你说的吧。 我暗想。 许琉灰的眼睛弯了弯,转过头去,眼镜的链条也晃动起来,似有光芒悬挂在链条上。 他轻声道:“你私自逃出竞选会这件事,本就违反了教会的规则,尤其是竟还挪用了一小部分资金去赞助机艇。若不是我知道你是好心帮助她和亚连,特地他们替你瞒下了,你现在已经受罚了。” “抱歉,许老师。” 喀左尔低下了头。 许琉灰嘴角却噙着笑,“没有关系。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她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如果你们关系更亲近一点我会很开心的。喀左尔,老师知道你或许对一些往事心有嫌隙,但她是我的人,也相当于是教会的人,你愿意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吗?” 喀左尔张了张唇,却并没有望向我,只是看着许琉灰,我看见摇曳的烛影在他过分雪白的脸上留下同样摇曳的影子。 我有些疑惑道:“容我打扰一下,我想知道,是什么往事?” 许琉灰望向我,眼神中有了些怜悯,“没关系的,孩子,不要介怀。” 我又望向喀左尔,喀左尔再次低头,“我愿意,我的家是教会的,我我会永远侍奉圣纪神。” 许琉灰笑道:“乖孩子。” 他道:“现在,过来吧。” 许琉灰说着站起身走到我身后,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望着喀左尔。 我茫然于他们之间的哑谜,只是端坐在椅子上,看见喀左尔起身。没几秒,他走到了我的身侧,脸上的装饰闪闪发光,白色的睫毛犹如蹁跹的蝴蝶似的。 许琉灰拍了下肩膀,道:“站起来吧,好孩子。” 我茫然地站起来,“是要握手吗?” 许琉灰俯身道:“是要纪念一下。” 喀左尔站到我的身侧,我与他并肩站着,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许琉灰道:“抬头,向前看。” “咔嚓——”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看见几个镜头闪烁,神职人员对我们鞠躬。 我:“……” 搞半天就是为了合影啊!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呢! “许、许老师,这个合影是为了干什么?” 我问道。 “是给信托公司的证明,等会儿要用的。” 许琉灰笑了起来,又道:“怎么了?” “不是,关于翼世家族信托这个,老师你不让我再考虑一下吗?!”我立刻转过身,道:“还有,影响议长竞选这个事是不是真的啊?” 许琉灰叹了口气,道:“没错,会有影响。实际上,不管是翼世的家族信托,还是其他财团的家族信托,都会对秘书长一职有影响。但这并不重要啊,那些职位不算高,对你的帮助也不多,不是吗?” 他认真地看向我,“在那个职位上,你要面临很多没必要的斗争,还有各种危险,什么事情都会被拿来攻击你。最重要的是,那么累那么辛苦的职位,会让你没办法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的,对你身体很不好。” 许琉灰顿了下,道:“这顿饭看来没办法好好吃了,我们去外面谈吧。” 他并没有理睬喀左尔,只是往餐厅外走,又回头望我,示意我跟上。 我站起身,看了眼终端,发现此时已经八点十分了,得赶紧想办法离开了。 我顺手将餐桌上的餐刀放入口袋,拔腿要往外走,却陡然注意到喀左尔的视线。 我:“……” 我笑了下,“顺手,不好意思。” 喀左尔没说话。 我道:“很抱歉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也很抱歉我没能陪在亚连身边,不过……我会做出一些行动的。” 喀左尔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表情仍然平静,“随便你。” 我又道:“但他说的往事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喀左尔低下头,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发觉他很喜欢低头掩藏自己的想法。 也正是这一刻,我开始怀疑,许琉灰或许和他说了什么。或许……是那张合照,他在用信托基金让喀左尔仇恨我?也或许是……和家的事?无论是什么,我察觉到喀左尔似乎的确对我有一些意见,只是我察觉不清楚是竞选会就有的,还是现在才有的,亦或者一直都存在。 我道:“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 我跟上许琉灰的脚步,走进了厚重的书房,我靠在门上用背部关上门。许琉灰看见我的动作,没忍住笑出声,“在玩什么?” 我道:“我怕老师生气,所以想着等老师生气后,就跑出去。” “我不会这么轻易生气。”许琉灰在书桌前坐下,我这才走过去,刚过去,他便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坐这里。” 我点头,和他一起坐在书桌前。 许琉灰望着我,手指抚摸我的脸颊,“分明就是瘦了。” 我晃了下脸,“没有,只是老师担心我,所以有了错觉。” “老师就这么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吗?”我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可是我觉得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老师身边的,我也想拥有自己的工作,而且如果我能当上秘书长的话,不是更能帮助老师吗?” “天真的好孩子。”许琉灰摘下了眼睛,他的棕发垂下了几缕,衬得黑眸愈发柔和,“这个职位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在其中周旋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而且……如果如果你帮了其他的财团,老师会不高兴。如果你帮了老师,其他人……也不会不高兴。” “有一些法案的通过与否对翼世很重要,但是……牵扯进去的话,对你很危险。”许琉灰的语气越来越柔和,他的身体也逐渐调整了姿势,正对着我,几乎要将我搂入怀中。我有些不适应地扭动了下肩膀,许琉灰却笑起来,“听话,接受信托基金,留在教会。” 我没说话。 许琉灰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神职红袍,那金铜色的纽扣将他的手指衬得愈发莹白,他一面动作着一面道:“或者,你也可以暂时在教会住几天,我们一起选一个适合你的职位怎么样?” 他脱下袍子拿起来看了看,又在我身上比了比。 许琉灰笑起来,“突然发现你如果能穿上它,一定会很好看。” 他松开手,袍子便落在我膝盖上,我摸了摸柔软的布料,却见许琉灰的手也摸上袍子,随后探入。 我望向许琉灰,往后挪了挪,“老师,抱歉,我还是想走。” “要回去见斐瑞吗?”许琉灰倾身压过来,将我囚在椅子与他的膝盖之中,手动作着。 一时间,我听见我膝盖上的衣料与他膝盖衣料摩挲的声音。 我听见极闷的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老师,你误会了,我和斐瑞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用着干瘪的话语,又解释道:“我——呃!” 我捂住了嘴,感觉眼睛有点发热,隔着袍子按住了许琉灰的手腕。 许琉灰俯身道:“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和他有过多交往,他或许并不坏,但是你和他在一起并不合适。” “今晚留在这里,基金的事之后再说吧。”许琉灰的话音夹杂着热气打在我的耳畔,连同他的笑声,“其实也不用这么早就拒绝,毕竟……我得到了消息,司法部大概率会针对你和罗尔斯重开选票池,到时候你不一定能竞争得过不是吗?即便成功,之后你作为代行秘书长还有更多的考验,也极有可能在期间确定新的秘书长……” 是是是,但是更大的问题是,你的基金可以给我保留,但秘书长这个职位又不会给我保留。 他的吻很轻,动作却不尽然,我几乎感觉到了痛,不断挺着腰,“老、老师——呃——” “不舒服吗?抱歉。”许琉灰安抚似的亲了亲我的眼睛,另一手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按在座位上,“也许我真的有点生气,你为了一个不那么确定的未来拒绝了可以确定的未来,我给你的是最好的,不是吗?” “亚连也好,斐瑞也好,他们都不是适合与你共度一生的人。”许琉灰道:“一个过分胡闹,一个过分外向,你需要的是能够体贴你,照顾你的人。你现在年纪还小,未来还有很多更好的人,何必要急呢?” 他的语速快了些,动作也快了些,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有了淡淡的绯红与汗。他的呼吸也有了些继续,唇在我脸上流下了一串痕迹,我用力推拒着他的肩膀。 “你是alpha,难免会被omega吸引,这是正常的。但你要分清楚,那些都只是出于生理性的一种肤浅的冲动,尤其是你还是个孩子,孩子是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爱的。” 许琉灰的表情有了些怜悯,他斜斜坐在椅子上,岔开了腿,坐在椅子的一角。 我听见椅子摩挲地毯的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他发出来的轻微动静。 我:“……” 这一刻我有些恨,恨我不能留在这里。 但这一刻,我也有些庆幸,还好还有业务要跑,不然今晚要晕了! 等下,时间……时间! 草啊,陈之微!清醒一下,现在得争分夺秒! 我道:“老、老师——” 许琉灰的力气大了些,我的声音立刻哑了。 好恐怖的控制力,好恐怖的攻鸡性。 我放弃了推开他,他的腿立刻勾住了我的小腿,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 完蛋了,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了,我提前预约了车啊! 救命救命救命! 终端不断震动着,想必是司机已经等候许久,正在催促着我。 许琉灰却仍然没有停止对我的禁锢,他动作着,呢喃着,吻从脖颈上蔓延到下颌。 “我的好孩子,你为什么老是不长记性呢?” 他如此说着,话音却断断续续。 我脑子一片空白。 偏偏也正是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当声,我立刻将许琉灰的肩膀一推,“老师!有人!” 许琉灰的肩膀僵着,我感受到了手中的属于他的颤栗,他从我肩膀上抬起头,眼角有着很淡的泪,眼睛下是淡淡的红。 仅仅几秒,他的眼睛清明了起来,一手扶着桌子站起了身。 下一秒,他拿起我膝盖上的袍子擦了擦手,我立刻开始整理裤子。 许琉灰将袍子扔到一边,道:“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说是这么说,却还是往门外走,我见状,连忙用力深呼吸攒够力气站起身往外走。我抓住许琉灰的手,急切道:“老师,恐怕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能留在这里了,我不想给你带来不好的传闻,我要先走了!本来我就想向老师证明,我可以依靠我自己也做出成绩让老师骄傲的,结果现在只会添麻烦!我还是离开吧!” 许琉灰微怔,我不等他反驳,拔腿往外跑。 跑到门外时,我没敢回头,只是用力将门外的餐刀用力往外一踹踹到更远的地方。 喀左尔,抱歉引你过来看“一些行动”了,但是不这样我跑不了! 我一面望着终端一面往教会外面跑,司机已经打了八通电话了,如今已经是八点四十了。当我狂奔上车时,我看见司机那张近乎愤恨的脸,我连连道歉。 偏偏这时,我才发现斐瑞发来的一连串信息。 [斐瑞:管家说你现在还没有回来?] [斐瑞:是还在法院忙吗?] [斐瑞:还是……你去见了别人?] [斐瑞:你出了什么危险吗?] …… 一连串的反问句给我看得一阵流汗,李默的信息也与他的信息交汇其中,我几乎看不过来,手里捧着终端几乎想扔出窗外! 我立刻回复。 [陈之微:快结束了。] [斐瑞:现在才结束?] [陈之微:跟他们一起吃饭。] [斐瑞:有照片吗?] 我:“……” 我打开了许琉灰的信息列表。 [许琉灰:今天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哦。] [许琉灰:你到哪里了?] [陈之微:我到门口了。] 我翻着记录,从许琉灰的信息里偷了几张图,仔细把所有宗教元素的东西裁切掉,又调了下光发给斐瑞。 没多时,斐瑞就回消息了。 [斐瑞:三城还有这种风格的餐厅吗?] [斐瑞:很有意思,下次我们一起去吃。] 我:“……” 他妈的随便吧,先把现在应付过去就好,我打了个哈哈,但斐瑞的消息却没停过。 [斐瑞: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精准捕捉到他说的是回去,也就是说,他现在似乎不在卡尔璐? 我立刻道:还不确定,看他们什么时候结束。 [斐瑞:为什么不确定,不可以问吗?] [斐瑞:你是不是不敢问?] [斐瑞:我帮你问?] [陈之微:不用,之后聊吧,我会早点回去的。] [陈之微:不过聊天途中发现有些材料还要回法院取,可能会晚。] [斐瑞:我在开会,不过结束后我会回去等你的。] 无论如何,似乎终于把这个话题结束了,我擦了擦汗,却发觉时间已经走到了八点五十几。 我问道:“请问还有多久?” 司机顿了下道:“还得二十几分钟呢。” 我看了看李默最后发来的信息,是几张司法部抬头的文件,还有几张我的资料。我看得十分分明,资料里有我通过李默入学的文件。 [李默:我相信司法部部长很愿意了解你的入学途径。] [李默:陈之微,你走到现在,哪一步是靠你自己?] [李默:当然,你也可以放弃一切,回到许琉灰怀里,不是吗?] 他再次给我发了个图,我看得分明,那居然是许琉灰发在好友圈的截图。 【许琉灰:和孩子们的晚餐。[图片]】 我:“……” 此时此刻,我脑中只有两个恐怖的念头。 第一,李默现在可能真的会搞死我。 第二,斐瑞有没有许琉灰的好友? 很快的,第一个念头实现了。 我看着终端上的20:59化作21:00,李默的审判也发了过来。 [李默:时间已经到了。] [李默:你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李默:我会和司法部部长通话的。] 啊啊啊啊我真受不了了!我在路上啊!我他妈的! 我几乎立刻给李默打去了电话,也几乎是这时,斐瑞也给我打开了电话。 我接通了斐瑞的电话,只听见斐瑞平静的话音。 他道:“我结束会议了,我现在去接你,你在哪里。” 我:“……” 我在哪里,我在地狱。 斐瑞道:“我有点想你了。” 我在地狱也很想你。 我思考许久,狠狠掐住了我自己的脖子,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随后尖叫一声把他电话挂了。 司机震撼地转头,“你疯了?” 我狰狞地看着她,“开你的车!” 最后,我拨打电话给李默,李默几乎立刻就接通了,我大喊道:“李默!我本来已经快到了,但是看到你发的消息,我觉得正好,我们或许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无论你想威胁我什么,我都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喊道:“司机!别走!等我!” 司机诧异地回头望我,我瞪了她一眼,她莫名其妙起来。 李默的呼吸声也急促了些,“陈之微!你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我直接挂了电话,开始给斐瑞打电话,斐瑞着急的话音传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为什么你刚刚在通话?你还拒绝了我的接入申请!陈之微!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面对他一系列的轰炸,我大口大口喘气,“抱歉,我刚刚跑出来了。因为你说你很想我,所以我想快点回去见你!” 斐瑞愣了下,话音轻了些,“什么?” 我又道:“但是刚刚不小心摔倒了,终端也没电了,你等我,我去消个毒就打车回——” 我挂了电话,用力拍打前座,“他妈的你愣着干什么!快开车!开车!” 司机震撼了,“不是你让我转——” “转个屁!快快快!” 我额头满是汗水,心跳飙升,脑中高速思考。 首、首先——呃,这个,那个,诶哟我草他妈的想不出来啊! 司机显然觉得我的精神不正常,车速明显快了许多,李默打来了许多个电话,我全部挂掉,顺便将斐瑞的电话设置屏蔽。李默的消息也一直发过来。 [李默:无论真假,还是当面说清楚。] [李默:事到如今,你觉得逃避有用吗?] [李默:你在哪里。] …… 少给我装漫不经心,你快逼死我了,我见了面倒要知道你有什么好急的! 车子终于停在公寓附近,我连忙叫停,随后打开车门匆忙跑下车。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跑过去,我思来想去,直接往附近的灌木丛一钻。 陈之微,忍一忍,忍一忍! 我在里面打个滚,用指甲在膝盖上硬生生刮出了几个血痕,最后拿起泥土就往腿上擦。 希望破伤风的齿轮不要在此刻转动,我真不想治病! 做完一切,我气喘吁吁地接通了李默的电话。 我沉默许久,道:“我不想见你,我不知道怎么见你,李默,你非要看到我所有狼狈的时刻吗?我能和你解释什么呢?” 李默沉默许久,他道:“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我晃动了下手边的灌木,道:“没有声音,你误会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 我躺倒在灌木丛里,望着漫天的星空,汗水从额头留下。 受不了了,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没多时,我听见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人拨开了灌木。 我望过去,见暗夜之中,李默只穿着一件衬衫,脸上有几丝被刮伤的痕迹。他的金色眼眸有着暗色,漂亮的脸上含着阴郁,却在望见我的一瞬眯起。 我挣扎着缩起来,喊道:“走开!老鼠睡觉也要打扰!” 李默抿着唇,走进灌木丛。 当他走到我身前时,我才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再一看,发觉他衬衫上也有着大片的酒液痕迹,他的扣子甚至都没有系好,像是慌乱中出门的。 他冷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狼狈吗?陈之微,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心软吗?你知不知道你再竞选会上,到底让安德森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如果不是因为你,亚连怎么会遭遇那样的事?” 李默的话音压下来,气势越发冷凝,可是他的手却扶着我的腰和肩,硬生生将我扶起。 我甩开他的手,“我才不管!我只是想让亚连自由!这也不可以吗?你既然曾质问过我,为何不管亚连,我管了你却又要恨我,哪有这种道理?!” 第151章 李默扶着腰部的手僵了些, 他话音也放低了些,“先进去。” 他又道:“无论如何,总比你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强, 你以为你是小孩子吗?” 李默说这话的时候仍然追着眉眼,他的手很轻地抚摸过我膝盖上的伤口, 最后只有一声冷笑。 我没说话, 只是任由他动作。 李默一用力便将我从灌木从中扶起,将我的胳膊放在他的肩膀上, 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部, 将我扶出了灌木丛。在动作之间,我听见落叶被踩得嘎吱作响,衣料与枝蔓摩挲的声音,还有他身上高到有些不正常的温度。 我恍惚记得他似乎是个洁癖, 于是我低头看向了我们紧紧挨着的身体,衣服上的泥土已经剐蹭在了他身上。 我的声音在刚刚的表演之中已经有了些嘶哑,“不用了,我自己来, 我只是摔了, 不是残废了。” “随便你。”李默话音冰冷,瞥了我一眼, 却并没松手, 他又道:“你的生死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大哥你嘴怎么这么硬! 我明显感觉他搂着我腰的力道更大了些。 从灌木丛走过小径,距离公寓也就几步路, 就这几步路, 让我觉得我几乎要被李默的温度所浸染得浑身发热, 连我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些热汗。 “权限已经开启。” 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李默将我扶到沙发上,他一面解着衬衫扣一面往深处走。 这里和我离开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啊。 我环视了一周, 甚至看到了那几本被竞选团队要求看但我一直没看的书。再抬头时,李默已经走上二楼的楼梯了,我喊道:“你去干什么?” “我去干什么,我去拿枪杀了你。” 李默转头望我,又冷笑了一声,上楼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终端,消息显示斐瑞已经打了起码十几通电话了。一时间,额头的汗水愈多。 无路如何,先把今天这关过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当李默再次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额头上也有了些湿漉,看得出来是简单地洗漱了些。他走近我,我才发觉他手里握着一个很小的工具包。 他走到我面前时,我嗅到了极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李默将工具包扔到我身上,道:“去洗个澡,再去上药,我不想和一个脏兮兮的人聊事情,也不想和一个脾气上头就躲在草丛里的老鼠说话。给你时间冷静。” 我握住了工具包,直接甩到了一边,“我就是这么脏兮兮,我也不觉得我是脾气上头,无论你是要惩罚我还是要处死我又或者冷嘲热讽,都随便你。李默,你把我叫过来的态度,我不觉得你想和我好好说话。” 当我沉着脸说话时,我看见李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他完全抿住了菲薄的唇,金色的眼眸里含着愠怒。 他道:“陈之微,何必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将你做过的事一一在信息中说清楚了。” “我做过什么事情我当然清楚,那你想做什么事情你清楚吗?”我站起身,抓住了李默的领口将他往后推,仰视着他,“李默,你要问罪还是问斩都赶紧开始,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李默望着我,我几乎感觉到他眼里的火焰如烛火似的晃动起来,他的手很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最后,他道:“松开手。” 我甩开他的手,也松开了握着他领口的手,颓然后退几步坐在了沙发上。 空气十分安静,我几乎能听见我和李默的呼吸声在交错。 李默道:“你知道你犯下了怎么样的错,却还敢用这样的态度面对我,怕不是你已经找了下家。” 他一步步靠近,最后,连膝盖也挨挤到了我的膝盖。 李默俯身望着我,手搭在我身后的沙发上,眼神尖锐如手术刀一般,要将我的皮肉尽数剐开是的吧。他话音含着阴戾,一字一句道:“斐瑞几乎和你定下了婚约,翼世那边也有股份基金重新分配的消息,这个秘书长你当然是看不上的,不是吗?” 他喉咙里溢出了轻蔑的笑声,“你大可以放弃这个职位,成为斐瑞的伴侣亦或者是许琉灰的好孩子,反正无论怎么选你都开心极了。就算我把材料全部交给司法部,就算外界对你的唾骂不绝,就算——” 他的手从沙发上滑落,按住了我的肩膀,死死地捏住了我,几乎让我疼得脸色发白。 李默的眼睫翕动了下,他道:“就算我派人把你彻底处理掉,卡尔璐和翼世甚至是圣纪佛教会都会死死保住你,不是吗?” 他突然笑了声,松开手,转过身,“我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呢?你如果真的急着赶过来,怎么会先去找许琉灰呢?还会急得摔倒在那里?怕不是都是演给傻子看的吧?” 我:“……” 你怎么就这么不好忽悠,我真受不了了。 我抓着头发,看见李默往餐桌走过去。 餐桌上摆着几瓶开过了的酒,他握着其中一瓶继续倒酒,橙黄色的酒液落在玻璃杯中,激起一阵气泡酒花来。 李默像是十分渴一般,捏着酒杯倾着饮尽,喉结滑动。他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说话,是因为我都说对了,你无话可说,是不是?” 我道:“你又想让我说什么呢?” 李默转过头,他的眼睛有些红,脸上也有了一片薄红,“没话说就滚!滚到他们身边,让他们保护你,给你想要的权钱婚礼,就看看你有没有命享。” 这就是破防的味道吗? 我感觉我都没说什么,他已经说了一大堆了,一时间让我不知道先回应哪一句。 不过我也不需要回应,比起证明,不如让他自己证明。 我道:“李默,我不知道你在和我演什么,你想让我证明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李默的手攥住了桌子边缘,没有说话,他像是疲惫了。 我走过去,露出了比他还疲惫的表情,“我承认我为了帮亚连争取自由,一开始就想过要毁掉你们两家的姻亲关系,所以无论你怎么处理我我都认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我,我也知道,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了羞辱我,我更知道,即便我不想放弃这个职位都是不可能的。” 我继续道:“所以我自自保有什么问题吗?既然我知道了既定的结局,我找斐瑞或者许琉灰有什么问题呢?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我,为什么我自求生路你还要演得好像我背叛了你,为什么要让我证明我对你的忠诚和看重?” 李默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近乎苍白,他道:“陈之微,我该夸你这个时候把利益权衡得这么好吗?” 我道:“我什么时候权衡得不好吗?” 李默闭上眼,似乎有泪水落下,嘴唇颤动着。 我道:“你的□□我已收到,没什么大事的话我真的要走了,就像你说的,我还要回去当个好伴侣好孩子呢。拜拜。” 我转过身往外走,心里悄悄开始计数。 等我数到五的时候,我听见李默沙哑的声音响起,他道:“既然你权衡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看李默,道:“你一开始说要解释,我还以为或许还能保住秘书长这个职位,毕竟我其实并不想那么早定下来。而且……许琉灰的控制欲对我来讲有点恐怖。所以我很着急地赶来了。但是……后面看你这么生气,一直凶我,估计是保不住了,就直接跟你吵架了。反正没什么好说的。” 李默道:“我知道了。” 他攥着台面的手缓缓松开,最终,他道:“你最想保住的居然只是区区一个秘书长的职位么?” 太好了,终于到给我看看实力的正题了。 我认真道:“我从教会脱身的时候,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季时川。我救了他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即便是到他那个位置,居然也会被随意蹂躏成那般,可怖至极。所以我想离开。” 李默没有说话,他只是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倒酒。 我又道:“但我尚未离开,就被江森带走了,他将我当做一个小巧的玩意儿一样用来安抚亚连。他笃定我跑不了,也笃定亚连跑不了,但是最后,亚连说会带我逃跑。竞选会上的场景你也看到了,他几乎付出了所有,只为了让我能逃走。” 李默仍然听着,拿起了酒杯。 我走向李默,李默倚靠着桌子,只是定定地望着我。 我道:“亚连他是你们安德森家的人,你们家的地位何如,你比我清楚。但即便是他,付出那样的代价居然也无法抽身离开,那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停在李默的身前,“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依靠着议长也好秘书长也好随便什么工作也好,即便无法逃走也能再多走几步罢了。如果置身于卡尔璐或者翼世,自然也没什么,只是少看些风景。” 李默扶着酒杯一饮而尽,几滴酒液从他唇边溢出,将他本就红润的唇洇湿。他重重放下酒杯,陡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一拉将我拉到他怀里。 我蹙眉,“你——” 李默倾身吻了下来,酒液居然直接从他口中渡了过来,他的唇舌肆意纠缠着。一手紧紧搂住我的腰部,一用力,转了个圈将我直接放在了桌上压了过来。 我瞪大眼,用手推着他肩膀,“你干什么?!” 李默的手一面解着衬衫扣,一面禁锢着我的腰部。他的金眸沉着,呼吸急促,薄唇愈发殷红,“陈之微,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保住这个职位。可以,我当然可以帮你保住,我也知道怎么让你坐稳这个位置。但是我帮你不会是没有条件的。” 我:“……等下,条件不会是这个吧!” 我用力推着李默的肩膀,暗中哄抬鸡价,用着震撼的神情道:“你疯了吗?那一次我以为是意外,那现在呢?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李默的呼吸停了几乎有一秒,随后,他道:“你以为你算得上什么条件?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你想保住这个职位,那么我就要感受到你的诚意。” 我:“……” 潜规则就潜规则呗,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口的。 李默却已然清醒了一般,他松开了手,深深呼了口气,“今晚留在这里,明天再说。我累了。” 我茫然地坐在桌上。 世道真是变了,老鼠也能上桌了。 看着李默的背影,我下了桌子,道:“我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但是你要是想搞就赶快,我等会儿要回去见斐瑞。无论如何,我和他还没有处理完订婚的事。” 我话刚说完,李默便骤然停下了脚步,表情阴冷地看着我。 我道:“即便是取消订婚,我也不想和他闹掰,还有,我答应了他今晚会回去见他。” 李默咬牙,“陈之微!” 我眨了眨眼。 “嗡嗡嗡——” 终端再次震动起来,这意味着它刚刚又拦截了一次斐瑞的消息。 我握着终端,道:“他催我了。” 李默,你越是不坦诚,我就越是坦诚。 我的底牌永远会给所有人看,当然也包括你。 你们都得开出更高的价码才行啊,天下没有免费的爱。 第152章 当我话音落下的一瞬, 我感觉到李默身上有了几分危险的味道。他的情绪已经具现化,如同冰冷的雾气一般降下,连那双金色的眼眸里也有了几分寒意。 他道:“你不觉得你虚伪吗?”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说我要回去见斐瑞吗?” “这和虚伪有什么关系?”我思考了一下,继续道:“我说过了, 我不是个好人, 但是我并不想这样子直白地去伤害他们。我以为你清楚我的为人。” “如果你真的想要拒绝订婚,想要拒绝成为谁的笼中鸟, 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订婚!”李默的呼吸急促了下, 他走过来,抵着我的肩膀再一次将我推到了桌边,“就像现在,既然你已经决定拥有一份工作, 你就应该直接打电话告诉斐瑞,告诉他你不可能过去了!” 他凑近我的时候,我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果香味。 我记得很清楚,这是他曾和我说过的, 会令他过敏的那种浆果。 李默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他说话越发急促,“你和我说你讨厌许琉灰, 但你却在他面前装乖。你和我说你只是利用斐瑞, 但甚至不愿直接告诉他不打算订婚的消息。就像你和我提过无数次亚连与艾什礼的缺点,但实际上你却对他们那样暧昧不清。陈之微, 我从没见过比你还虚伪的人, 说话一套做事一套。你用你的甜言蜜语哄骗他们, 吊着他们,却不愿意直白说出你真正的心理想法, 因为你唯恐会在以后失去助力是不是?!” 他的愤怒比方才更甚,我几乎感觉他眼睛里散发出了一种潮湿的雾气。 李默每次将我的缺点拿出来说时,金色的眼睛却总是喜欢追着我的视线,比如我现在移开了视线,他却用手捏着我的下颌强迫我看着他。 他又想让我证明什么,反驳什么呢? 我是一个善于赞同他人的人。 我道:“你说得完全没错。我的确就是这种人,我也的确害怕失去任何一个助力,这不是很简单明了的事情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或许是觉得我可以当个值得一用的喽啰以及顺便提供下床上服务,也或许是因为你单纯看许琉灰和斐瑞不爽,觉得和我玩可以气死他们。所以……我想保存我的退路很难理解吗?” 我握住李默捏着我下颌的手,他的手便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颤动了下。可他最终没有挣脱,任由我握着,眼睛直直地凝着我。 我道:“李默,你是唯一一个了解我真面目的人,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惊讶?我们不是雇佣关系吗?比起雇佣关系,无论是许琉灰把我当孩子这种类似于养父女的关系,还是我和斐瑞这种未婚伴侣关系,甚至是和亚连的逃脱同盟关系,和艾什礼的昔日情人关系……哪种关系都比和你的关系更为稳固吧?” 李默好像有点伤心,因为我察觉到,我没说一句,他的手便抽动一下。 当我说完话时,他的身体像是翩翩的蝴蝶一般,几乎有些不稳。但下一秒,他站稳了,望着我的眼睛里几乎再次有了浓烈的恨意。这种恨意使得他甩开了我的手,然后他用手掐住了我的脖颈,力道十分地重。 我故作惊愕,迎接预料之中的窒息感。 李默十分用力,单手就将我生生压在了桌面之上,我用力踢着腿,眼前几乎有了些星星。 草草草,怎么用这么大劲! 我不会给自己玩脱吧!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激他了! 完蛋完蛋完蛋,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耳边传来酒瓶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李默的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颈。我几乎被掐得意识恍惚,只隐约感觉脸上有了泪水,李默那张昳丽阴冷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话音传到我耳中却像是有了深深的隔膜。 “陈之微,你应该去死的。” “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现在,就亲手杀了你。” 李默如此说着,我被掐得大脑空白,连说话都都变得困难起来,只是拍着他的肩膀。 呜呜呜完了,真的玩脱了! 可恶,这下赌输了,要被这种低端的受罚搞死咯! 我的心里流下了泪水,就在我感觉神魂都要出窍时,脖颈间紧紧束缚着我的力道却骤然松弛。新鲜的空气直直地往火烧火燎地鼻孔里钻,我肆意地呼吸着,没几秒却见李默俯身吻住了我。 你自己不会呼吸吗! 抢我的空气干什么! 我因缺氧的大脑晕乎乎的,一时间只感觉四肢都如同在云端,几乎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许久,我在他的吻之中吸取着愈发稀薄的氧气,混沌的大脑似乎终于有了些清醒的迹象,眼前的景象也终于清晰了下。他紧紧闭着眼,泪水却仍然从紧闭的眼睛里渗出,脸上是大片的潮红,黑发黏腻在额角。 李默睁开了眼,眼睫已被濡湿,他道:“你为什么没有死?” 我推开了李默,他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我摸索着我的脖颈,感觉喉咙仍有几分灼热,我沙哑着嗓子道:“可能因为你刚刚没有下死手。” 我决定不再刺激李默,所以我绕过了他往外走,即便心里恨不得脚下生风跑出去,却为了不失面子装作淡定自若。 妈耶,吓死人了,差点被掐死了! 我曾经也被斐瑞掐过,但是斐瑞的掐近乎一种调情,即便用劲儿,但没让我有太严重的生命威胁。我曾经也被江森掐过,江森身上的那种精英主义味道太浓,我大抵能清楚他是个理智的人,不会下死手。 可是李默不一样。他上手的一瞬间,我能感觉他是真的想彻底杀了我,想让我消失掉。 我将颤抖的手放进裤袋里,欲哭无泪。 这下好了,把他彻底激怒了,别说更大的好处,估计职位也没了。 陈之微啊陈之微,收收你的赌瘾罢! 我一面教训着自己,一面往公寓门外走,一面又拿出了终端。然而我刚走到门口,还未来得及刷开权限,我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李默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的手便再次环上我的腰间,将我拉到他怀里,他的唇从耳畔一路吻到了脸颊。 李默的话音有些沙哑,却又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狠意,“今晚,你敢离开这里一步,我会让你什么都没有。” 我的呼吸一窒。 大哥,你别扰乱市场规则好不好! 我侧过脸,和他说话,却察觉到他的唇再次吻到我的脸颊上。 我道:“你差点杀了我,就算是雇佣关——” “陈之微,今晚留在这里,我会给你组建你的幕僚。李默的话音带着热气萦绕在我的耳畔,他道:“你和罗尔斯势必还会重新竞选议长和代行秘书长的职位,成功之后,代行秘书长也始终是代行,迟早会被取代。但是……我可以帮你,幕僚们会帮你赢得罗尔斯,之后,我会帮你一举成为正式秘书长。” 李默道:“秘书长始终是法院内部职位,只要你能选取到合适的,权限赋分高的和三大财团相关的废弃法案拿出来重新让它通过,并以舆论造势,你就能拿到赋分。不仅选票赋权会更高,还可以保举到正式秘书长。你甚至可以选取翼世亦或者是卡尔璐跟进但没通过的法案,以此博得你心心念念的家族信托或者是婚约。” 我愣住,“不是说秘书长不可以……” 李默深深地望着我,他道:“如果是奖励……就没关系了,不是了吗?你推进法案,帮助了他们,他们以感谢或是奖励的方式给你,这完全是合规的。他们没有和你说,是吗?没关系,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笑起来,“陈之微,我会帮你用最快的地方登高望远,然后期待着……期待着你什么时候从高处摔死。你应该死的。你活这么久,全靠你的幸运和你那一张嘴,我相信——” 李默拖长了话音,手指摸上我的下颌,再次捏着我的嘴,强迫我侧着头望他。 他金色的眼垂落着,神情晦暗不明,长久地凝视着我的唇,他道:“总有一天,你会因你这张嘴,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默说完却又吻了过来。 他的意思有点像是说我的嘴有剧毒,然后过来舔一下的感觉。 但在今晚的惊魂卡脖子插曲后,我还是得到了更好的东西,于是我热烈地回应了他。我不计前嫌,只要他给我好处,我可以给他想要的。 我转过身,手从他的肩膀滑到他的腰部,期间他的身体颤动了下。 李默感觉到她那种如同孩童般,带着些调皮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愕然。但摄入了太多酒精,又在这一晚经历了太多种情绪,他几乎没有迟疑地迎合了起来。 他与她一路拥吻,两人的脚步踉踉跄跄,却又紧紧贴合在一起。 她身上还有着摔倒在灌木丛里的泥土的味道,他本应感到嫌弃,可是没有。他只是近乎自我蒙骗一样,将这很淡的草木以及泥土似的味道当做是她的一部分。 李默感觉脖颈后的腺体发烫,热得他愈发晕眩,却又发觉鼻间的酸涩。 他躺在沙发上,衬衫已然解开,过敏使得他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胸膛。原本仍在意动之中的情绪陡然间冷却下来,他几乎立刻却看她的表情,却发觉她仍在吻他的脖颈,并未察觉到这些。 灯光并不算明亮,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大片的红丑陋至极。 李默没忍住起身,将她拥起,换了位置。 当他一路坐下,湿滑的水声响得他几乎大脑空白,但被延长过久的快感转而炸开来。所有的空虚、痛苦、崩溃不再存在,恨与爱的边界线变得模糊至极,他的喉咙中再也吐不出任何其他话语。 李默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却仍忍不住俯身吻过去,又仰头想看她的脸。 他在她恍惚的虹膜中看见了他自己,所有的冷淡早已褪去,那双狭长的金眸此刻如同一汪水做的月亮。大片绮丽的红从脸上蔓延开来,眼下是泪水,鼻尖是汗水,唇上是与她长久吻过的水痕。他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刮了下唇上的涎液。 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拥有更多。 李默的喉咙里拥挤着太多的词汇,最终只剩简单的吟哦,他想要得到起伏的快感,却又不满足转瞬即逝的充盈。他原本悠长的空虚只由恨填充,如今却只剩了爱与欲,并且渴望更多的接触。他嗅闻着她的脖颈,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一时间想要咬碎她的脖颈,以血腥味来满足自己的缺失。 夜晚总是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翻滚之中,他们齐齐落在地毯之上。 他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只先痛恨于短暂的分开,于是再次抓着她的手臂与她黏做一体。 “陈之微……你到底……” “啊?” “没什么。” 李默夹紧,仰着头,感受这不知道多少次的内部的冲刷。 在仰头之时,他有些晕,却没忍住笑起来。因为那眼前恍惚闪过的晕厥的黑色星点简直就像是飞虫,在这绚丽的灯光下,只存在于他眼中的飞虫奔向了灯,消失不见。 “陈之微,你会解除婚约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不是你非要问这个吗?” “你是……呃啊,什么样的货色……我、我不清楚吗?” 李默的话音断断续续,他脑中的思绪也混乱起来,腿上有了些热意落下的痒。他的腿曲起,腹部痉挛了下,却仍然忍不住抬起勾住她。 他笑起来,金色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影下,映出奇异的晦暗来。 李默笑道:“没关系,反正我让你什么时候来……你都要来,雇佣关系永远不如其他的关系没有错。但是……也代表我不会留任何情面,所以在我面前,最好听话一点,识相一点。” 他说完,我也没人住笑了下,用力顶过去,道:“那你让我来,就只是为了这种事吗?” 李默没有回答,他张着嘴,唇边有着水泽的光亮,眼神之中有些恍惚,如同盛放的花朵一般靡艳。 约莫几分钟,他才回过神,笑了笑,“什么?” 经鉴定,你被草傻了。 我摇头,只是低头吻了下他的脸颊。 当我吻完,我感觉李默的身体再次痉挛起来,而他似乎经受不起这样的痉挛,竟张着嘴沉沉睡去了。 我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 正好,现在回去见斐瑞还不晚。 我将李默费力地搬到了床上,又用湿毛巾给他擦了一遍,最后洗了个澡,十分高效迅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投影仪的开关,摩甘比酒店的录像陡然浮现在眼前,差点将李默吵醒。 还好我迅速按了暂停。 暂停的那一幕正好是我的特写,我欣赏了下,感觉这个片子还挺纯爱的,随后关了录像下楼离开。 李默,下次想留我一整夜就不要喝那么多酒。 不过你要不喝那么多,我也不会答应。 我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公寓,打开终端刚要叫车,便看到斐瑞发来的讯息。 [斐瑞:我和中心法院的人联系了。] [斐瑞:他们说你今天并没有去法院。] 一瞬间,我大脑空白了。 草,你怎么查岗查到那里去了! 下一秒,新的讯息让我大脑更空白了。 [斐瑞:其实看照片我就知道,你在教会。] [斐瑞:我现在在教会门口了。] [斐瑞:你一定是在和他聊放弃家族信托的事吧?] [斐瑞:既然他把你当做孩子,我觉得他有必要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斐瑞:或者……你还记得我们的录像吗?] [斐瑞:如果他不承认,我会把它交给一些媒体] [斐瑞: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让我有些难过。] [斐瑞:你说你不知道亚连划伤了我的脸,可是你明明在竞选会上说过这件事。你说你去找法院的人吃饭,我本来也想相信你。可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这让我害怕。陈之微,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 我看着大片大片消息从终端界面上涌出,像是看见我的血条不断在减少。 ……好恐怖,你打字速度怎么这么快!你的伤害怎么这么高!你的debuff怎么叠了这么多层!又是许琉灰又是信托又是我的前途又是订婚又是媒体的! 我拔腿就跑,不是因为我要赶路,是因为我大脑空白,情绪崩溃了。 我只能不断奔跑,只有奔跑,能让我短暂忘却不愉快。 ……假的,我跑不动。 我今夜的肾和腰付出了太多。 快想想办法陈之微,现在先打电话稳住斐瑞然后赶过去?!不行,这下斐瑞不就知道我不在教会了,这下被发现我半夜偷吃两家外卖可是死罪!打电话给许琉灰让他帮我?!不行,许琉灰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和斐瑞断绝关系,这下打过去日后肯定会出事!把、把李默摇醒?草啊,摇醒后他知道可别把我再掐死一次! 还、还有谁能利用?! 陈之微,快快快动用你的鼠脉! 别、别着急,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微笑,鼠脉一下!别他妈玩烂梗了! 在我着急忙慌之中,新的信息不断涌现。 [许琉灰:今晚教会好像有位贵客来了。] [斐瑞:我在教会里了,等我。] [季时川:快看这个图,笑死我了] 我:“……” 季时川你有病吧我都快死了还发搞笑图?滚啊! 第153章 “她已经离开了。” 神职人员推开书房的门, 低着头禀报。他等了片刻,并未听到许琉灰的回答,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时, 他才偷偷抬起头望了过去,不出意料地看见许琉灰背对着他在洗手。 铜制的盥洗盆上有着古老繁复的花纹, 又藏于层层叠叠的书架背后, 神职人员只能从深邃的书房之中窥见那穿着白衬衫的背影的一角。但这抬眼的不敬的一瞥又被神职人员迅速拉回,因为在余光之中, 最前方的书桌下, 许多只伶仃雕饰的桌椅脚交错中漫出一片皱巴巴的红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神职人员看得并不分明,分辨了许久才发觉那是一席华美的红色神袍。它就这样被丢在一边,隐约可以窥见些深色印记, 倒像是抹布一般。 ……这是不敬的。 他这么想。 可神职人员仍然忍不住盯着那袍子,有些出身,直到一双颀长的腿闯入视线。他看见那双腿的主人姿态悠闲,漫不经心地踩在了袍子上, 又陡然抬起腿顿住动作。 “知道了。”许琉灰又道:“清理下书房, 还有我换下来的衣服。” 神职人员点头,随后又道:“刚刚陈之微女士离开后, 我们在走廊里发现了这个。” 许琉灰抬起眉, 便看见神职人员从双手呈上了一把餐刀,那餐刀上已然有些弯折, 刀身上有着门锁的印记。他没有接, 只是扫了一眼, 道:“喀左尔呢?” 神职人员收回餐刀,道:“喀左尔主教在会客室内等着您。” 许琉灰点头, 往外走,只是走了几步却又笑起来,“餐刀放到书桌上吧,还有,过阵子安排下智能门锁吧。”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样也不错。” 许琉灰笑了下,想起来她背对着自己锁门居然只是为了将餐刀别上去,竟觉得有些可爱。她还小,总有些歪念头也正常,堵不如疏,顺着更好些。毕竟他之前和几名知名教育专家交流时,他们都是十分赞同他的观点的,至于不赞同的部分,他认为不是那么重要。 他与几名随从一路走过长廊,经过餐厅时,佣人们才刚准备收拾。 许琉灰伫立了许久,盯着陈之微原本坐着的席位看了会儿,又发觉她餐盘中剩的饭菜还有不少。他心中又生出了不赞同来,可更多的,反而是一些愧疚与怨怼。 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缠人的事情太多了,碍眼的人也太烦了。 不然的话,许琉灰觉得他可以盯着她,哄着她,让她全部都吃干净。她这阵子没有他在身边照顾,那些小毛病全冒出来了,长不好身体可不行。 许琉灰有些想念他们同住的日子了,她满心的警惕,却不得不依赖着他,简直是刚刚学步的孩童似的。纯然的,可爱的,空白的,他的孩子。可这样的孩子尚且还在蹒跚,如今竟要自己一人去飞了,他怎么放得下。 当走出长廊,前往议事厅的会客室时,许琉灰感觉自己今夜想起她太多次了,明明她才刚离开。可是如果让他不想,他又有些做不到,她是他唯一的孩子,很难不挂在心上。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还得关怀另一个孩子,一个他不那么喜欢的孩子。 无论是从教会的角度,老师的角度,还是……翼世唯二遗留下来的血脉的角度,他都得来这一趟。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橘调的灯光映照在喀左尔的衣袍上,竟使得他身上如夜中的火焰一般静谧燃烧。他平静地坐在会议桌旁,被红袍与灯光共同渲染的白发也显出光怪陆离的暖色光泽来,粉红的眼睛,白皙得几乎可以看见青色血管脉络的肌肤,漂亮的面容……这些前人乱伦导致的基因病症状让他看起来如绘卷的身神子似的,神圣之中平添几分邪性来。 许琉灰微笑,眼神之中尽是温柔,链条眼镜下的面容如春风拂面。 他用着慈爱的语气道:“我听说,你刚刚受到了一些惊吓,甚至撞到了几个护卫?” 喀左尔的手紧紧攥着袍子,眼睛有些红,却教人分不清是他本来如此还是情绪起伏。他抿了下没有血色的唇,话音平静道:“老师,我只是担心你会出问题。” 许琉灰拉开了椅子,坐在他身边,手臂抚上他的后背。 他露出了标准的聆听与安慰的神情,“慢慢说,不要害怕。” 喀左尔唇动了下,道:“她……她跟您去书房的时候,将餐刀放到了口袋里,和我说,她会做出一些行动。我有些奇怪,所以犹豫之下,就偷偷去看了下情况。但是没想到门没有关,我只是一靠近就不小心推开了。” 他顿了下,又道:“我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害怕被老师误会我在探听教会情况,所以就吓得跑开了。” “原来是你啊。”许琉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仍然笑吟吟的,“我还以为当时是风吹过而已。” 他说完,用手轻轻拍着喀左尔的后背,“怎么胆子会这么小呢,可怜的孩子,老师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生气的。” 会客室的门被敲响,随后,几个神职人员端来了熏香、热水还有水果点心。 模样精致的熏香放在会议桌上,茶水被倒满。 许琉灰挽起袖子,将毛巾放进热水里浸了下,随后再次坐到喀左尔身旁。 喀左尔道:“许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未经禀报就去书房的。” “没事,你一直是优秀的好孩子,我不会生气的。”许琉灰一手扶着喀左尔的脸,一手给他擦脸,“你身体向来虚弱,一些小事都教你容易吓到,待会儿又该吓得睡不着了。现在我用热毛巾帮你擦擦脸,你再热敷一下,晚上睡个好觉。” 喀左尔微微蹙眉,“不用劳——” “听话,好吗?” 许琉灰微笑道。 喀左尔不再动弹,他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一如记忆中那般,清隽俊逸,和煦温柔,教人信赖。但此刻他站在他面前,高挑的身形,以及逆光的面容,却只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喀左尔的白色睫毛颤动了下,他道:“哥哥,她——” 他话音还没落下,却感觉许琉灰掐住了他的下颌,带着温热水雾的毛巾覆在他的脸上,力道却几乎要将他窒死似的。一瞬之间,那力道又骤然松懈了,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喀左尔听见许琉灰含笑的声音,“不要再犯这种错了。” 他喉结滑动了下,覆在他脸上的毛巾被拿下,接着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知道了,许老师。” 喀左尔低头,手中的毛巾仍然蒸腾着热汽,他听见许琉灰的声音,“陈之微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以后会一直和我们生活,但……她是个有点狡猾的小坏蛋。所以我认为在非必要时刻,你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交流。不然……你就会像今晚一样被捉弄。” 许琉灰嗅到了熏香的味道,那是很淡的玫瑰味。他微微倾身,将熏香熄灭,起身打开了换风设别。他又道:“照顾你的那对佣人,找机会遣散了,不要让他们和陈之微碰面。” 喀左尔听见自己耳畔传来的心跳声,那声音几乎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望,曾压抑下的所有情绪尽数在蓬发。他攥紧了毛巾,望着许琉灰,竟是没忍住道:“那我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翼世的,和家的,身边的。 他如孤岛般伫立在这教会中。 他被要求不该有爱,爱是逾矩的。 他被要求不该有恨,恨是越权的。 但最终,他最后的失去是因为她。 原本,他可以公平一些地看待她的。因为……他夺去了她的亲人的爱,她也夺去了他唯一所剩的亲人的爱,所以他可以只在乎她对亚连不那么忠诚。可是现在这不是公平的交易了。 喀左尔的头脑有些沉重,他下意识想往窗外看。窗外不曾有过风,但他却感觉风声无处不在,穿过枯朽的枝丫发出呼啸之声。 许琉灰挑起了眉头,他道:“你还有教会,教会的大家,都是你的家人啊。” 他慢慢地笑起来。 许琉灰又道:“如果你想说和家的话,那么,我认为还没到时机。好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多问题的,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许琉灰离开了,但喀左尔却没有离开会客室,他长久地静坐着。 他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喀左尔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多久,又是如何在神职人员的搀扶下回到房间的,当月亮被浓墨似的云朵吞入腹中时,他才做完入睡前的祷告。 刚一结束,他便被几名神职人员带去了会客室。 夜色如雾,造型精致的悬浮探照灯悬在队伍的两侧,乍一看如晃动的冷色光团似的。 在去的路上,他听闻,似乎是……斐瑞来找许琉灰了。 斐瑞的架势很大,尚未到会客厅,喀左尔便先看到一列车队还有一大群穿着西装的安保人员。他们训练有素地站在车旁,若不是还留有道路让他们同行,喀左尔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凶案现场。 红袍的神职人员们则占据了另一片地方,他们脸色冷凝。 喀左尔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垂下了白色的睫毛。 当他跟随着神职人员进入会客室时,他先看见一个金发青年。他穿着银灰色的礼服,金发打理得柔顺光滑,身形高挑清瘦,如今坐在座位上时显出几分倨傲骄矜来。 他注意到喀左尔的视线,望了过来,喀左尔便有些怔愣。他只在媒体中见过斐瑞一两面,如今打了个照面才发觉斐瑞长得的确精致,轮廓深邃,蓝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光泽。 喀左尔移开视线,他平静地望了望自己肩上的白发。 神职人员引着他坐在了许琉灰身旁,他刚一坐下,便听到许琉灰道:“真是厉害的年轻人,我也很高兴看见你依靠着垄断直播将卡尔璐救了回来,我为你高兴。不过……我不认为这样的事需要在大半夜与我聊,毕竟,翼世和卡尔璐的关系似乎没有这么……要好?” 许琉灰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 斐瑞面色不变,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和陈之微的关系,我相信许老师也知道。” 许琉灰也笑,“什么关系?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怎么了?” 斐瑞道:“不,我是说……订婚。” 许琉灰道:“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从未和我提过。” 斐瑞的手指放在了膝盖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他笑道:“啊,太失礼了。她可能还在准备,我却冒失地先说了,希望老师不介意。当然,也可能她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和老师说。” 他说着,脸上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喀左尔看向许琉灰,却看见许琉灰脸上笑意淡了些。 许琉灰道:“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 斐瑞道:“不,我是觉得无论她想不想征求您的同意,我都想让您知道这件事。我希望能和她有一段被祝福的订婚,同时,考虑到您担心她想让她拥有一部分翼世信托基金的事,我也想和您说,我愿意让她加入卡尔璐家族信托来保证她拥有余裕。” 一个人是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家族的家族信托的,尤其是……三大财团的对立姿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喀左尔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觉得太吵了。 他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听许琉灰和斐瑞这样唇枪舌剑,他感到厌烦。他的情绪本来便很差,如今听到他们这般,却也只能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 许琉灰笑道:“其实……我很疑惑,她什么时候和你订婚了呢,她几乎所有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和我交代。很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并且……她和我每天都在有联系,如果她真的向你求婚了,我相信她会很愿意让我的人配合她来为你制造一场的惊喜的。” 斐瑞闻言并没太大反应,蓝眼睛弯弯,“那不如让她出来和老师说,我和她订婚的事情吧?” 许琉灰也笑,“当然,我也很愿意,让她和我们聊一聊。” 两人说完,都笑着望着彼此。 空气中一片寂静,大约持续了很久,久到喀左尔都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他没忍住望向他们,却发觉他们脸上的消息都慢慢淡了。 下一秒,斐瑞道:“许老师不打算让陈之微出来吗?” 许琉灰的手握住了扶手,他攥紧了,喀左尔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向来平稳的许琉灰呼吸有些急促。但也就一瞬间,他便听见许琉灰道:“已经唤人去了,她许是休息了。” 许琉灰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节奏,笑容温和,“不如等明早再议吧,时间也不早了,如果这位年轻的卡尔璐总裁先生不嫌弃的话,今晚也可以在教会休息。” 话音落下,许琉灰几乎没等斐瑞回应便要起身往外走,却听斐瑞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和她一起休息。” 斐瑞笑起来,那红而薄的唇勾起了笑意,话音也低了些,“许老师不用担心,我们一起休息过许多次了,我想她不会介意。” 跟在许琉灰身后的喀左尔感受到前方脚步的停滞,他望过去,却先望见许琉灰暗沉的眼眸。这视线的对象并非是他,却也让他有些心惊。 许琉灰望着斐瑞,笑道:“斐瑞,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我希望你更自重一点。她或许不会介意,但是……omega的情况远远不如alpha乐观,不是吗?” 他话音落下,又望向斐瑞的脖颈,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着淡淡的绯红。 许琉灰意识到,他或许还是太放纵她了。她在他脖颈缠绵悱恻之时,如若不慎咬下去,将他标记了,她便绝对会受那信息素的影响被干扰决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斐瑞,他绝对会辜负她的选择的。 他说完后,很快便看见斐瑞脸上的冷意。 许琉灰心中却并无多少快意,他现在只想给李默致电,让他离他的孩子远一点。在他的人生中,他和李默已成为互相盘踞的阴影,他只要想到她会盯着李默那张脸他就感到厌烦。一个残缺的、结婚又离婚、强势的omega,以畸形的手段将她拢在手心中,就这样不知廉耻毫不自爱吗? 他心中的诸多念头尚未发散,却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许琉灰刚抬头,便见斐瑞大步往外走过去。 他连忙跟上,远处的身影摇摇晃晃,终于近了,然而斐瑞的怀抱还未迎过去却先被推开。这时,许琉灰望见了她,她衣衫有些褴褛,腿上有着红色的血迹,黑发凌乱,眼睛红肿,脸上甚至有着泪痕。 清风吹过,雾色一样的夜中,她的白色衬衫紧贴着清瘦的身形,脸色苍白,像是这教会中淡漠的幽魂。 “陈之微?” 斐瑞脸上有着纯然的疑惑。 我深呼一口气,道:“斐瑞,回去吧。” 斐瑞的疑惑保持得并不长久,他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却没再抱我。他只是走到我身边,想要挽住我的手,“你怎么了?受伤了?” 我将他的手拨开,道:“斐瑞,我有事,想和你回去说。” 斐瑞的蓝色眼睛闪烁了下,他低声道:“为什么?那我们订婚的事呢?陈之微,你不会——” “斐瑞。”我深深吸了口气,望着他,“我们不可能订婚了。” 斐瑞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又迅速扩散,他轻声道:“你……说什么?” 我捂着额头,逼着自己狂流眼泪,又看向许琉灰道:“许老师,抱歉打扰了。” 许琉灰语气有些担忧,朝我走过来,“好孩子,过来,是受伤了吗?” 我刚要走过去,斐瑞三两步拉住了我的手,“陈之微!” 他喊道。 我回过头,看见斐瑞通红的眼睛,还有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他道:“事到如今,我绝对不允许你再离开。你不能再这样逃避了,你以为我是你的玩具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可以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能……我不能……” 斐瑞越说话音越急促,脸颊上有了淡淡的红,他用力攥着我的手腕,拖着我往回走。 他将手伸出,掐着我的腰部,凝着我,却向许琉灰道:“许琉灰!无论你是否同意,我和她都是订婚关系!我要带她走!” 许琉灰却已经扶住了我的肩膀,看着斐瑞道:“有些事,不要强求比较好。” 斐瑞咬着牙,看着我,“陈之微,录——” “斐瑞,不要再威胁我了。”我深呼吸,望着他,“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斐瑞怔了下,“什么?” 我咬着唇齿,“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斐瑞,我为了见你,从这里跑出去,跑到摔成这样,因为我想见你!但结果呢?结果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那场致命的宴会根本就是你伙同执政官设计的不是吗!” 我大喊出来,像是情绪崩溃一般,推开了许琉灰的手,望着斐瑞又道:“你用临时标记来威胁我,让我背叛艾什礼,又愧对于你!我本以为即便我和艾什礼解除了婚礼,但我还能补偿你,结果全都是一场笑话!” 斐瑞的眼睫翕动了下,他的眼睛里有了些茫然,下一秒,水泽落下。他迅速伸手扶住我的肩膀,嘴巴动了下,道:“陈之微,你……在说什么?”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他几乎快要忘记,忘记这一切的最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谁告诉你的?艾什礼?”斐瑞苍白地道,他感觉肩胛骨的痛如此尖锐地袭来,几乎灼伤他的眼睛。他又道:“他是胡说的,他只是嫉妒于我们即将订婚了!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不消停!为什么!” 他的话音哽咽起来,心脏剧烈收缩又膨胀,太阳穴处传来晕眩感。 斐瑞道:“这都是你的借口!” 我道:“这不是借口。刚刚我偶遇了江森,如果不是他为了嘲讽我,我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多可笑啊。” “斐瑞,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好操控的蠢货而已。”我踉跄几步,“……斐瑞,就这样吧,不要再见面了。” 斐瑞的泪从眼中滚落,他话音沙哑,却仍然想要拉着我,“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你却要执着于这样不重要的事呢?陈之微,你才是把我当蠢货,那些事都过去了啊,我们都要订婚了!” “根本没有过去!”我回头大喊,攥住了斐瑞的领子,崩溃道:“我本不该放弃艾什礼的,那本来是我和他的订婚!” 斐瑞身形有些不稳,他缓缓握住我的手,最后道:“你果然后悔了,但是早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话音落下,一声哨声吹响。 安保们几乎迅速出动,可下一秒,无数红袍神职人员也立刻出现涌了进来。 许琉灰有些不理解似的,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在教会抢走我的孩子?” 斐瑞神情冷漠地望着这一切,却仍然想要拉扯她的手。 许琉灰安抚似的走到陈之微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用手梳理了下她的头发。随后,他道:“喀左尔,带她回去休息。” 喀左尔点头。 许琉灰将她护到身后,又看向斐瑞,话音怜悯,“你不是个坏孩子,我知道的,只是……作为omega来说,这样实在有些难堪。” 他笑了下,“请回吧。 喀左尔猜他们后续并没有发生什么,因为他走到了不远的地方时,仍未听见任何枪响。 又是一阵风吹过,蓝色的悬浮探照灯轻盈地环绕在他们身边,一路上只有脚步声与呼吸声。 “喀左尔,抱歉,把你卷入了这样的事情。” 我道。 当我说完,我看见前方的喀左尔回望我,在蓝色的光影下,他纯白的肌肤与发也染上了颜色。他用着一种近乎厌恶的语气道:“很多次了,包括刚刚。” 我猜他的刚刚应该是指餐刀。 我道:“竞选会见面的时候,你的态度明明还不错,为何今天好像很讨厌我。” 喀左尔没有说话,许久,他道:“你的错觉。” 我笑了下,道:“那……刚刚,你看到了吗?” 喀左尔的脚步顿住,连带着蓝色的探照灯也晃动了下,像是刹了车。 他的眼睛里有着惊愕,“你——”下一秒,他停住了话音,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为我们需要交谈这么久。” 今晚的夜风总是不停,缠绕着月亮的云朵被吹散,几丝清辉落下。 偌大教会中的华美建筑在月下鬼影幢幢,叫人心惊,路两侧的青草散发着湿润的味道。 “我草!那里有蛇!” 我跳脚喊了起来,身后几个神职人员立刻提起命令着探照灯寻找起来,安抚道:“不用担心,这里我们每天都会巡查。” 我抓着喀左尔的衣服,继续喊道:“快点!擦过我了!” 神职人员一时间着急起来,各自低着脑袋。 喀左尔蹙眉,尚未说话,我便直接握住他的手腕狂奔起来。他的兜帽落下,白色发丝飞扬,粉红的眼眸中有着震撼和无措,“你干什么!” 我道:“我们跑出去玩吧?” 喀左尔蹙眉,“什么?为什么?” 他不得已地跟着我跑,却努力挣扎,“松开手!不要胡闹!” 悬浮在教会正中央的圣纪神雕像散发着荧荧的光芒,数据模块一片片闪烁。 我拉扯着他穿过雕像,道:“你想不想化妆?我知道怎么帮你上色。” 喀左尔几近透明的唇瓣颤动了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被我拉扯着一路跑向教会门口。 如果局面不够混乱,那一定是牵扯的人不够多。 许琉灰,你会先忍耐不了远处的威胁,还是近在眼前的? 第154章 悬浮列车如同盘踞的蛇一般, 围绕着低空的轨道场转动,窗外的景物时而颠倒时而倾泻。 凌晨的列车并无多少乘客,在诡谲的光芒之中, 只有几名学生在座位上互相搀扶。他们头发凌乱,身上的信息素混杂, 硕大的光屏浮现在他们面前, 恍惚可见律动的音符或是其他。 这样的噪音并没有让人过多在意,或者说起码喀左尔不在意。 他只是拢着帽子, 站在列车门前俯瞰着三城的景色。 即便是这低空, 也可以窥见满城林立的高楼,硕大的律动的人影在空中劲歌热舞,或者是举着某些产品打着广告。无处不在的贴片广告投射在建筑表面,霓虹灯牌之上尽是翼世的logo以及最新研发科技的预热。 那些迷离的光透过车窗落在喀左尔的白发之上, 连同他过分透明白皙的肌肤上也沾染了这些光泽。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你很喜欢这样的景色?” 喀左尔怔愣了,才道:“没有, 只是没从这个角度看过。” 相比旧文明社会, 如今社会的科技即便发达,却仍然未在交通方式上有太大高进。即便各种轨道将低空尽数占领, 叫人抬起头便先看见如蜂巢般的枢纽, 且大大加快了交通出行的时间,然而人们早已厌倦了这样不大不小的改进。 起码我进到了中环城, 又从中环城到内环中心城发现最快的出行方式仍是飞舰或是车子的飞行模式时, 我感到了大大的失望。 我问道:“意思是, 你的所有出行方式都是高空?” 喀左尔顿了下,道:“私人飞艇。” “等下, 那你在和家的时候呢?”我对他了解并不多,“你在和家的时候不也得上学吗?” 喀左尔看着我,像是觉得我的问题愚蠢一般,他认真道:“不是高空的时候,就是普通轨道,没有低空。因为低空是容易被伏击的位置。” 我:“……看来你还挺重要的。” 提醒声响起,着陆电梯迎在列车门口,橘色的箭头从列车门口一路铺陈在玻璃电梯门口前。 喀左尔下意识后退半步,粉红的眼睛望着我。 我:“看我干嘛,看路。” 喀左尔沉默了一会儿,道:“它看起来很危险。” 我伸出脚,走了几步,一回头,喀左尔仍然停在门口。 喀左尔站着不动,以至于列车已然响起了催促的警报。 我走回去,伸出手,“过来。” 喀左尔有些犹豫,手悬在空中,他道:“可是——” 我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拉,他瞪大眼,身体踉跄着从列车上下来,踩在了箭头栈道上。光的涟漪从他脚下泛开,急促的呼吸声和灼热的体温顷刻间扑在我身上,我伸手扶住了他的腰部。 喀左尔的心跳声贴着我的肩膀。 下一秒,他推开了我,“你——” 他又不说话了,唯有翕动的眼睫显示出了他的慌张与不适。 喀左尔像是所有好学生一样,沉默寡言,无趣,木讷,被囚于他人称之为优秀的牢笼之中,以陈旧的教条解释整个世界。我并不喜欢这类型的人,但也最喜欢这类型的人,因为……他们都是最好引诱的那一类人,只要将新鲜的世界撕开一角,他们就会立刻如同瘾君子一般欲罢不能。 比如现在,当我握着他的手腕往前走时,他的脚步缓慢至极,充满了小心,却又忍不住四处张望。 他的体温急速升高,呼吸加快,细密的汗水染湿了交握的手。 “我们要去哪?” “去我老家。” “什么意思?” “意思是去三城最烂的地方。” “不可能的,中心城拥有联邦最高端的生物科技,也有着最高的生活水平。” ……看吧,我说了,我讨厌好学生。 但是现在,我十分需要好学生,尤其是和家的好学生。 我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和洛的手,走到了玻璃电梯中。 电梯门上的灯挨个亮起,进度条加载到最满,下一刻,它骤然下沉。 “啊!” 喀左尔发出了一声惊叫,攥紧了我的手。 我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垫脚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他立刻便挤了过来。然后我意识到那个什么吊轨效应还是过桥米线效应不该在这个时候用,因为他将我挤到了电梯角落,极淡的青涩如柑橘的信息素也从他身上逸散出来,酸得我直流口水和眼泪。 我推着他的脸,忍不住想吐出来。 喀左尔没有再尖叫,但他的精神显然高度紧张,因为柑橘味越发浓郁,呼吸急促得我怀疑他要撅过去了。 他挨挤着我,当我以为我要变成纸片人的时候,电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喀左尔的身体颤抖起来,红红的眼睛湿润着,愈发像是只落泪的兔子。 我看着他,道:“你洗过碗吗?” 喀左尔好半晌才平息心情,他惊魂未定地道:“什么?” 我道:“你身上一股子洗洁精的味道。” 下一秒,我看见喀左尔的眼睛瞪大了,几乎恼怒地看着我。随后,他迅速后退,和我拉开了距离,走在了我面前。 我扶着扶梯,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走出电梯。 受不了了,这个活儿真不想接了。 我跟在身后,暗夜之中,小径里只有脚步踩在砂石上的声音。 没多时,喀左尔回头望我,“我们要去哪里?” 我笑了声,“你走那么快,我以为你知道路呢。” 喀左尔蹙眉看着我,像是有些不满意,却并没有发作,只是站在那里望着我。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向后伸出一只手,大步往前走。 当我走了半分钟后,我才感觉他试探性地将手塞了过来,却又仍然保持着矜持似的,只将手塞了一小截。 如今我们深处的是低空轨道层与陆地层的正中,在灯火通明的低空轨道层与霓虹照耀的陆地层中,中间层的光亮如此微弱,黑暗像是要将这一切尽数吞没一般。中层偶尔有极高的楼穿过,钢筋水泥之上的代码显示着封锁状态,拐弯抹角的小径上时不时有流浪汉与呕吐物与碎掉的酒瓶。 当喀左尔再一次提起了红色的袍子,以优雅的姿态与嫌弃的表情跨国一处陈旧的血迹与针管碎片时,他有些崩溃了。 “陈之微,你强行把我带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他很努力保持着平静,漂亮的脸上有着疏离的冷意。 即便是他主动跟我出来的,但是……情况不是他想要的时候,他的话术便能灵活转换成责任的载体。 我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前走,“我的大少爷,再走几步,行不行?” “陈之微!”喀左尔开始犯矫情了,脚步慢了下来,拉扯着我,“我讨厌你,你骗了我,我不该相信你的。” 他的话音中显出了些许不满,紧接着,便是隐藏着的不满,“一整晚,我们都在花时间坐车,还有走路,我已经很累了。圣纪神在上,会惩罚你的,惩罚你的不敬和——” 喀左尔话音顿住,因为我们走到了一个宽阔的废弃的顶楼上,通往楼下的门被锁着,无数封锁的代码运转着。而站在这顶楼之上,放眼望去竟又如无数条交错的狭窄的街市,顶楼边缘周围尽是如桥梁一般的隧道,连接着低空轨道层下的暗色空间,来往的人极少大多衣衫褴褛,或是穿戴着各种廉价义肢,甚至有人直接躺在路边,身下散落着针剂。 他呆愣在原地,喉咙里几乎溢出了几声干呕。 “这里的味道……” 喀左尔捂住了口鼻。 几个醉汉从远处破旧的棚屋中走出,脸上带着餍足,当经过我们时,他们的眼神围绕在喀左尔身上。 喀左尔几乎立刻有了几分不满,我拉着他迅速往一边走。 跟随着恍惚的记忆走了到处绕着,跨过几次桥梁,进入了其他废弃的楼层后,终于看见熟悉的几个棚屋。这些棚屋之上尽是用些乱七八糟的材料搭建的,时不时溢出些材料耦合有问题的提示灯光,位于屋子上方的店名稀奇古怪。 喀左尔却看得入神,一会儿发出嫌弃的声音,一会儿问来问去,在厌烦的心情要达到顶端时,我带着他到了一个古怪的店前。 这是我印象里最廉价的喷饰店了,里面会售卖些便宜染发剂和化妆品,还有难闻的味道。 但喀左尔显然已经沉迷住了,他四处张望着,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货架上的东西,随后道:“识别器在哪里?” 我道:“这里是人工的,用现金。” 他拿起一个喷瓶仔细望着,那粉色的瓶子在他脸上投下光泽,他一面打量着一面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在我申请到了可以以返家名义回到三城,但我又不想给你打工的时候,我在这里给别人打工。” 我把话题引到了和家。 喀左尔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迷惑地望着我,“可是在和家的时候,不是只用打理宅子吗?” 我看着他,露出了苦笑,“但是在那里干活,还要表现得工作是荣幸,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并不觉得我的家人对佣人不好。” 喀左尔重复道。 我道:“你们和家人是不是分不清对人好和尊重人是两回事?” 喀左尔的脸色有了些冷凝,“可我从来没有追究过那个玩偶,即便我在录像里看到了你。” 我微笑道:“你不追究,别人会追究啊,那件事后父母可是特意告诉我做人要诚实守信,知错就改。” 喀左尔的眼睛睁大了些,睫毛颤动,他像是完全不理解一般。 你不愿意做的事,有的是人愿意帮你做。 有太多人,愿意为了主人摇尾巴了。 喀左尔沉默了好久,他轻声道:“我要向你道歉吗?” 我道:“不用,该向我道歉的另有其人。” 比如,那个毁掉玩偶的陈行谨。 我又道:“再说了,都过去了,和家……也没了。” “……嗯。”喀左尔应了一声,他将粉色的瓶子放回货架上,又拿了一定有些夸张的红色假发玩了起来,眼睛里有了笑意,“好漂亮的颜色。” 我:“……我建议是换个别的颜色。” 喀左尔抿了下唇,“我觉得红色好看,很鲜艳。” 我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了镜子前,“那你戴上试试?” 喀左尔有些疑惑地捏着假发,试图寻找着说明,好一会儿他才戴上。在红色假发戴上的瞬间,喀左尔的脸上便有了尴尬,鲜艳的红放在脑门上,几缕蓬松的波浪荡在脸颊前,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审美不太好的混混。 我道:“我跟你说了。” 喀左尔:“不……也没有很难看,我还是觉得它颜色很漂亮,只是、只是有点……”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疏忽,我道:“也行,那等会儿你就戴着他,怎么样?” 喀左尔的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他才道:“可是,我又觉得,呃这个……” 我没等他说话,就往柜台走,“老板在吗?我要结——” “别、别!”喀左尔立刻抓着我,他道:“不要!我不要戴着这个!别买了!” 我回头奇怪道:“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喀左尔咬着唇,粉色的眼睛里有了些委屈,好一会儿才道:“我不喜欢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喀左尔没再说话,嘴唇翘了起来。 他道:“我讨厌你,你故意的……” 我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转身,道:“好了,不要再闹了,说了带你上色,那就……先从口红开始?” 我找来找去,找到了美妆区,先看到架子上的试用装口红。 【纯天然百分百自然红,还你好气色!】 那是纽扣大的小圆盖子。 我没忍住直接打开,“你要先试试这个吗?” 喀左尔伸过手, 我却直接用拇指按了下去,像是我进局子按手印似的按出了个深深的红来。他惊异地望着我,我扶着他的脸,用拇指在他的唇上按下。 顷刻之间,那近乎透明的白色唇上染上了一抹灼眼的红。 喀左尔呼吸急促了起来,热气几乎湿润我的手指,他望着我,眼里有了些不满。我装作没看见,继续按着他,将那唇上的一点红继续抹下去。我听见他喉间溢出了很淡的一声轻哼。 我松开了手,望了望喀左尔。 喀左尔的唇上有了红,他立刻虚虚扶着嘴,望着我,话音闷闷的,“你刚刚……” “这试用装都这样的啦。” 我晃了晃小圆瓶。 喀左尔的视线便也跟上我的手,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捂着脸的手,露出了唇。 他小心地望了我一眼,牙齿咬了下嘴唇,沾染了点红。 喀左尔轻声道:“我现在有颜色了吗?” 我再一次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了镜子前,俯身道:“有,很好看。” 镜中的人怔了许久,几乎要伸手触碰镜中的那点红,许久,他才道:“嗯。” 我又道:“以前……我就想过你有颜色会很看,果然是这样。” “以前……?” 喀左尔回过头望我。 我微笑道:“嗯,后来我回过一趟和家,发现那里甚至已经被拆除了,真可惜。不过想也是,我早就知道,和家不会长久。” 喀左尔望着我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才又道:“为什么?” 我道:“毕竟都是这种小财团嘛,即便是以生物科技闻名,所以觉得说不定会被翼世收购之类的。不过没想到,居然是欠债。” 喀左尔像是无法容忍我的话语一般,肩膀一动,脱离了我的手。 他话音冰冷,“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疑惑道:“那是什么?” 喀左尔眯着眼,只是道:“不关你的事。” 好吧,白忙活一场。 不过……看来他还不知道,我的哥哥,陈行谨,或多或少的参与了对和家的围剿。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参与的那部分到底是哪部分,还想从他嘴里打探来着。但是起码现在他对我还没有直接的威胁。 我又道:“抱歉,我问太多了。” 喀左尔没有说话,他只是时不时看向镜中的人。 终端的消息震动个不停,我拿出终端时,才看到了许琉灰的消息。 我没有查看,只是叹了口气,“许老师发现了,在问我的责。” “他怎么会舍得问你的责呢?”喀左尔笑了下,眼神淡漠,“他只会觉得……算了。” 我当做没懂的样子,只是道:“但你是圣纪佛教会的下任教皇啊,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又道:“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宗教权力。” 喀左尔,难道你就甘心,偌大的教会全都在许琉灰手下吗? 如今许琉灰一人做大,对我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你得加把劲,给他制造点麻烦啊,不然我这条秘书长的路可走不了多久。 第155章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宗教权利。”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 杂货店内一片安静。 喀左尔长久地静默,如同一座雕塑似的,许久, 他扯了下唇。 “你明明知道,教会掌握在许琉灰手中, 何必这样呢?” 喀左尔冷笑了一声, 转身就走。 他一定没有察觉到,自己叫了许琉灰的全名。 那这样, 我可就觉得事情还有点奔头了。 我笑了下, 立刻扶住了喀左尔的肩膀,低声道:“生气了?真生气了?” 喀左尔不说话,往前走,白色的头发妖冶, 如同流动的绸缎似的。 我没忍住身后抓了抓他的发尾,“吁!” “……呃!”喀左尔喉间溢出了声叫,他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手爱惜地握住头发, 满脸愤怒。“陈之微!你!大胆!不敬!” 他生气急了, 肩膀有些颤抖,粉红的眼睛又湿漉漉的。 我立刻松手, 举起两只手, “抱歉,我看你一直不理我, 我就——” 我又诚恳地把我头发递过去, “不然我的头发也给你拽拽?” 喀左尔冷着脸, 推了下我,“我才不要碰你, 带我回教会,我没有心情了。” “那……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我扫了眼货架,顺手拿下一小罐试用喷剂。 喀左尔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捻起一缕发丝,对着它喷了下,下一秒,黑发陡然间化作了纯净的粉色。 喀左尔微微睁开了眼皮,盯着我那缕粉色的头发看。 好几秒,他道:“这个会持续多久?” “一个小时,而且一个小时后着色粒子会自动脱落。”我又指了指另一个货架上的东西,“你看到那个蓝色的瓶子了吗?那个瓶子里是微粒隔离喷剂,你可以提前喷到衣服上,到时候掉色粒子会被吸附不会弄脏衣服。” 我隐藏了微粒隔离喷剂容易让人过敏的缺点。 实际上,我几乎不对任何东西过敏,如果有,只要花了钱,我就能让自己用到它不过敏。穷是一种病,但它有时候也能抵御其他的病,比如体检检测出来的病。明明只要不体检就好了。 喀左尔显然有些心动了,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移开视线,“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而且我想回去了,我不想被许老师问责。” 我叹气,无奈道:“好吧,那走吧,真可惜,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演出打打游戏的。” 喀左尔再一次,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在等我补充更多筹码,但我已经越过他要往店门外走了,当我的手触碰到门时,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叫住了我,“什么演出?” 我回头,笑了下,“跳舞啊,唱歌啊,杂技啊之类的。” 喀左尔张了张嘴,他又道:“那游戏呢?” 我两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推回去。 我道:“如果你想去的话,你现在就要把发色换了,然后把神袍换成普通的黑袍。” 喀左尔不说话了。 他习惯以沉默和顺从来表示默认。 喀左尔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就消气有些没有尊严,也因此,接下来我无论说什么,他也只是应和一声或是不回答我。可当我让他选合适的外套和发色时,他还是没忍住破功了,扒着货架仔仔细细看着每个试用罐上的痕迹。 最终,喀左尔选了一头粉法,眉毛也上了颜色,穿着一身黑袍。 当他将自己上完颜色后,我情不自禁给他鼓了鼓掌。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挑战这种发色,但不得不说,喀左尔的挑战成功了。粉色的头发从兜帽里泄出两滤,配合着粉红的瞳孔,倒是愈发像只无害纯良的兔子。精致的五官也被映衬得愈发甜美。 嗯,怎么说呢,感觉是会在网上给自己取名草莓夹芋泥の洛的那种omega。 我收起了我内心的吐槽,领着喀左尔结了账,同时从老板那里换了一大堆现金。 喀左尔见状,愈发好奇,“这里的一切都用现金吗?这样子不是很危险吗?万一被抢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对,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偷渡来的。”我推门走到外面。交错的“街道”十分繁华,各种机械棚屋错落有致,不少人直接坐在地上,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有爱侣勾肩搭背经过。我呼吸了一口这里浑浊的空气,道:“其实每个城都有这样的地方,充满了偷偷越过哨卡进城,但是身份权限识别不通过,不敢干正经活只能在这里营生的。要么就是曾经留下了一些不光彩的信誉记录的。” “三城居民?”喀左尔蹙着眉头,我知道,他又要用他的知识来教我了。果然,下一秒他道:“三城居民拥有最基本的人权与福利,完全可以参加反歧视组织来进行维权,最重要的是,即有不光彩的信誉记录,也依然有许多公共救济场所可以让他们居住的。” 我懒得反驳他这些机制又多好钻空子,于是我只是微笑道:“他们不够努力,你知道的,有些人一旦从一个地方滑落,就会一直滑落下去,没办法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喀左尔高兴,他只是望着我,像是有些不安。 几秒后,他道:“你觉得我说错了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你要是这样,那别怪我草人设了。 我扶额苦笑,“不一样啊,尊贵的红衣主教。” 我迅速移开了话题,因为我知道扶额苦笑这个技能持续过久就太装了,所以我将手一抬,指着几步开外那个霓虹灯闪闪发光的机械屋道:“走吧,就是那里!今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能看到个很特别的演出!” 喀左尔被吸引了注意力,也望过去,那些颜色各异的霓虹在他脸上打下光影,愈发衬得他像是不沾凡尘不食肉糜的“圣子” 我和喀左尔刚走近,那老旧的不知道用多少材料耦合在一起的机械门便重重向两旁拉开,下方的滑动轨道处激起一溜火花和铁锈。 两个女alpha从里面走出,一个穿戴着硕大如粗厚树根的机械手臂,脸色酡红。另一个则有着一块高高耸起的机械肩膀,上面还喷涂着各种骷髅头与黑蜘蛛。它们的共同点则是义肢材料都十分廉价,全然是变色的老旧金属质感,连接皮肉处的缝合则是厚重难看的疤痕。 她们脸上也都是各种诡异的纹身,纹身上还有着蓝色的科技回路,眼神凶悍至极。 当她们看见我们时,脸上的蓝色纹路迅速化作了红色,喀左尔立刻被吓得肩膀一耸,情不自禁贴住我的肩膀。 我扶着他的腰旁边挪了挪,对她们笑了下。 “出来休息?” 我问。 其中一个接话,语气出乎意料地热情,“对,我们刚结束,里面吵死了。” 喀左尔望向了我,我伸手将他的兜帽往下拉挡住他的脸。 他立刻有些不满了,用肩膀撞了撞我。 “那你们团表演还剩多少啊?我还赶得上吗?” 我又问。 回话的alpha点了根烟,“还有十来分钟吧。” 我道:“行,谢谢。” 两人摆摆手往外走。 她们刚走,喀左尔立刻道:“你认识她们?” 我摇头,“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们大概是干什么的。” “她们的义肢,为什么会做成那样,那样实际上会影响使用便捷程度。”喀左尔顿了下,我正要说话,他打断了我,道:“我知道你想说她们或许是用不起好材料,但是义肢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的,只是在材料上有所区分。即便是那种材料,也完全可以做成正常的形状,甚至可以达成完全复刻肌肤纹理的程度。” 在我印象中,和家一直在做个人信息权限相关领域的科技,但我到十二城之前,他们已经研究义肢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喀左尔耳濡目染也十分正常。 店门重重拉开,我和喀左尔踏进去,震耳欲聋的噪音骤然传来。 里面赫然是无数个被切割的舞台,无数灯光混杂,各个舞台前都摆着十几个座椅。即便各个舞台都做了相互隔音出来,然而身处舞台之外的地方,却依然要感受着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尤其是舞台周围则是各种小型赌博设施、赌桌、靠墙则是酒水吧台,混乱的灯光之中,舞台之上是交错的霓虹打出的坐席价格与表演团体,机器管家忙忙碌碌端着酒水或是维持秩序。 几个不知道是嗑药嗑晕了还是喝高了的人甚至在对着机器呕吐,那可怜的铁皮机器人显示屏上闪烁着无数串代码异常,召唤人手的提醒。 空气之中是廉价脂粉、酒精、汗臭、香水、信息素、甚至是机油混杂的味道,喀左尔刚进门两分钟就捂住了口鼻,面色苍白,几欲呕吐。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得先习惯一下。” 我安慰道。 然而这里的噪音实在过大,我说完话便看见喀左尔疑惑地看我,凑近过来,“什么?” 他说完话后迅速捂住口鼻,如果真的是兔子,恐怕连耳朵都要垂下来捂住眼。 我喊道:“你忍一忍!” 我拖着他挨挤着人群,四处迅速着舞台,很快便被一个脱衣秀吸引。 漂亮的omega兔女郎与兔男郎一个在脱衣,一个在跳钢管,我几乎立刻就管不住了脚。但下一秒,我便晃了下脑袋。 陈之微!冷静! 你是来办正事儿的! 我的正事儿,难道不是给点小费,时候跟对方打一炮,然后再把钱骗回来吗? 不不不,不是!那是曾经的活法! 现在你搞可都是天龙人! 可是天龙人属性又不通过性传播……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会死。 啊?可是现在不爽一下我也会死嘛! 我是说,生命体征的那种死。 陈之微们的讨论很有成果,我立刻冷静了下来,将头扭开,带着喀左尔继续寻觅着各种舞台。最终,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招牌,硬生生将喀左尔拉近了那个舞台的噪音隔离场。 在进入隔离范围的瞬间,耳边的噪音骤然小了不少。 喀左尔捂着耳朵,晃着脑袋,粉色的头发飞起。 我拿出现金买了两张票,带着他坐了下来,他终于常常舒了口气。 “这里,简直吵死了。”喀左尔慢吞吞地道,又过了会儿,他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看过去,他还在揉耳朵,我道:“听得见。” 喀左尔好奇地打量着舞台,此时演员还在准备,帷幕尚未拉开,闪烁的“准备中……”吸引走了他的视线。 他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节目?” 他又道:“你还没和我说,她们的义肢怎么奇形怪状的?” 准备中的字体逐渐散去,周围陆陆续续有观众握着酒杯,或是带着满身的烟味回来。坐席被拉开,舞台灯光旋转起来,喀左尔惊呼一声。 下一秒,他扒着我的手臂,凑近我的耳朵,“为什么这里的人都……” 我捂住他的嘴,将手指放在唇上,“嘘,节目快开始了。” “hello——!” 一道高亢的男声响起。 无数亮片落下,厚重的红色帷幕骤然拉开,橘红的灯光疯狂晃动闪烁起来。 一个腿部义肢被做成堆叠方块的alpha骤然出场,她单脚踩在地上,后退弯起,脸上化着小丑一般的妆容。她玩着扑克,腿部的零星方块也转动起来,扑克牌变幻出酷炫的形态。她故作深沉地表演着魔术,但下一秒,腿上的方块投影却骤然消失,效果看起来像是整只腿都要没了一般。 “啊啊啊啊啊!” 女人惨叫着,将扑克牌塞到腿上,那只机械义肢便顷刻化作了扑克牌的花纹。她便又立刻滑稽地探头探脑起来。 其实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将滑稽戏魔术还有投影结合在一起的喜剧而已,但喀左尔显然甚少看这些,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来。 这是最后一场表演,也因此,当这场表演结束,所有的演员都挨个出场在致敬将结束语。就连方才出去的两名alpha也站在一大群人中,等待着发言。 舞台前的观众并不多,只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和笑声。 我看向喀左尔,他像是有些不舍似的,唇上仍有淡淡的微笑。 我道:“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喀左尔眨了眨眼,他用力地想了会儿,还没说话我便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里的观众也都穿戴义肢?” 他“嗯”了声,又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我道:“我觉得你不知道。” 我的“让我考考你”大法立刻让喀左尔瞥了下嘴巴,他果然挺直腰板,和我证明了起来,“因为这个表演的人都穿戴义肢,这样鼓舞了他们,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来这里观看他们的表演。至于你一开始没回答我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他们的义肢这么稀奇古怪是为了配合表演。” 我道:“可是这里的观众,有不少人的机械义肢也很古怪啊。” 喀左尔笑了下,话音很轻,“因为他们喜欢他们,所以会模仿啊。就像……那些信徒一样。” 机械义肢群体有自己的机械义肢圣纪佛是吧。 我想着笑出了声。 喀左尔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反应,他立刻又补充道:“当然,我认为这也是为了彰显个性。” “嗯。”我诚恳道:“你说的,基本都是对的。” 喀左尔微微歪了下头,一两缕粉色的头发垂落耳畔,他好几秒才道:“真的吗?” 我点头,“真的啊,你怎么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相信自己的分析吗?” “不……我只是觉得,今晚你总让我觉得我好像不够好。”喀左尔顿了下,淡漠的脸上有了些困惑,“你让我觉得我的问题都很蠢。” 我继续点头,“嗯。” 喀左尔抿了下唇。 我道:“但你刚刚的回答确实是对的,只是不全对。他们彰显个性是为了共性,是为了寻找连接,你知道的,他们的义肢基本都是小作坊私人制做的。他们当然可以穿戴仿真到让人察觉不到的义肢,但他们身处这里时,最先考虑的是震慑他人。一个穿戴廉价义肢的黑户也好乞丐也好无业人员也好,在这种地带总是最底层的。” “那……共性是什么意思?” 喀左尔顿了下,“是为了形成势力?” “嗯,现在义肢市场成熟你也知道,但对他们来说,这样就无法区别谁是真正穿戴义肢的,需要保护,可以报团的人了,因为也不可能逢人就对对方敞开怀抱让对方证明吧?在这种地带,他们在努力让义肢尽可能地不像真肢。而不在这个地带之外的人,其实也一样,在努力抱团。”我看向喀左尔,认真道:“如今的社交机制中,佩戴义肢的人想要建立彼此的联系必须要层层核验。私人社群核验会被无数人入侵权限强行加入潜伏。总有人窥私欲无穷尽,甚至针对他们进行诈骗和推广。官方的社群核验,在核验当中,各个不同公司的义肢编码不同,数据不互通无法加入。如今这么多家义肢公司,除了占据主流的联邦中央财政部下设福利义肢公司,卡尔璐,摩甘比外,使用低价义肢的社群人数更是寥寥。” 当我说完这一切后,喀左尔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甚至沉默了下来。 气氛十分僵硬。 但我继续道:“喀左尔,或者说和洛,我一直觉得和家当年的研发非常好。如今,我觉得……说不定你能有机会,让当初被阻止的科技义肢有继续的可能性。” 在多年前,科技义肢一直是联邦中心所垄断的技术,后来联邦放开了义肢市场的研发资格竞标。翼世似乎正是因为被剥夺了义肢研究资格而与联邦政府交恶,而摩甘比与卡尔璐则竞标得到了上市资格,如今在义肢市场上,他们也各站一方天地。 而和家作为财团之中的新秀,主打信息安全与权限安全防护,在我去十二城前,我记得他们似乎争取到了资格,准备推行一款全新的变革型义肢。 这种义肢可以绕开其他公司义肢的审核权限完成链接,并且网络频段可以避开任何联邦市面上的可破解频段,完成不被监视的闭环网络链接。 由于发布会是在和家举行的,我当时跟陈行谨一块儿扫地,所以原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没听懂。后来我查了很久才知道,意思就是穿着这个义肢,就能和所有穿义肢包括其他公司义肢的人组群,这个群还是加密群。 这个企划发布没多久,众多议员议长便开始推进新的信息安全法案来让这个企划可以通过,然而……显然摩甘比和翼世都不会同意,最后法案成了废案卷宗,这事不了了之。 和家举所有心力之作失败,折损不少,接着便是各种欠债倒闭到覆灭。 喀左尔长久地叹了口气,他道:“这才是……你今晚带我出来的目的?” 我道:“你想看剩下的演出吗?我想去玩老虎机了。” 喀左尔道:“已经过去了太久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重启那样的研究。” 我带着他走出了舞台观众席,往边缘那一圈游戏机走,却听见喀左尔大声道:“难道是我误会了吗?” 他或许还说了很多,但现场噪音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声音尽数被人群吞没。 当我终于拖着他到了老虎机前,他已经累了,又开始捂着鼻子捂着嘴气喘吁吁。 一派老虎水果机等过闪烁,几个附近的人发出了难听的吼叫声与崩溃声。 喀左尔坐在一旁,取了一杯水喝,喝完后他才继续抿着唇生气。 我将现在塞到附近机器里换了一堆游戏币后,才道:“难道你不想再继续当年和家的研究吗?即便所有产品被销毁,但我相信那些资料,许琉灰会有的,能重启研究的话不是更好吗?” 我看向喀左尔,笑了下,“尤其是……你还是和家的人,这难道不是更加师出有名吗?” 我继续道:“只要你愿意和我站出来,一起让废弃法案重新通过,你以和家后人的身份再次推动这次研究,让圣纪佛教会参与赞助建立研究公司,不仅能让圣纪佛教会获得美誉,你自己也能……从许琉灰的手里离开,不是吗?” 喀左尔的瞳孔缩小又扩散,他道:“什么法案?” 我笑了下,“有人愿意帮我获得秘书长的资格,不过前提是找到合适的废弃法案重新推行……当年和家那么大的声势,又那么惨烈的退场,我相信那个法案很适合重新被拿出来。” 他垂下了眼睫。 我开始投币,狂按按钮,然而旋律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转出相同的图案。 我看了看为数不多的硬币,有些发愁,偏偏这时听见喀左尔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怎么离开?” 我将硬币投进去,重重拍下按钮,方块在一堆图案中跳来跳去。 我道:“翼世不被允许进入义肢市场,如果他想吃义肢市场的利,他就必须切割圣纪佛教会。你们上流人最爱玩的那套不就是a管理bb管理cc管理d这样吗?如果这样层层架构的方式来洗干净教会和翼世的关系的话,你那种收拢股份势力控制公司甚至是教会的可能性不就大大提高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愿意让利,他一定会转而支持我继续竞选秘书长,而不是想着把我关起来。反正无论如何,得拿出点我在外面比关在小黑屋里游泳的证据。 受不了,我感觉我走到如今,完全是因为不努力就会变成天龙人的玩物。 喀左尔又道:“如果他宁愿放弃市场,也不愿意让那个废弃的法案重新通过呢?” 我没忍住笑出声了,“答案更简单啊,你反正是和家的人,谁投资你不是投资呢?” 反正不管我屁事,通不通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要的只是一个努力的姿态,通过我能赋权,通不过,我靠这个拉票也更值得。 但我相信这个法案不止我会争取,罗尔斯也会,只可惜韦德不行,韦德身后是翼世的事人尽皆知啦,最要紧的是……无论如何得把喀左尔这个和家人拉过来。 我继续投币,“大哥回个话嘛,要不要赌一把?赌赢了你可以拥有教皇的权力和万贯家财,甚至还能延续和家的愿望,不是吗?” “你对我隐藏了太多。”喀左尔像是看不得我在一边打老虎机一边和他说话,他直接站到了老虎机前,硬生生挤出一个空档俯视着坐着的我,“陈之微,你太可疑,我不会相信你的。这样的谋划,许琉灰说不定在今晚我和你离开就能猜得到,根本不值得赌。” 我侧着弯腰,绕靠他的身体,想看老虎机的图案,“你别挡着啊。” 喀左尔却直接跟着我扭动的头扭动着身体,硬是要挡住我。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赌的,他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似乎觉得计划一定要周全才能实行。不,不是的。” 我压过去。 喀左尔下意识后退,身子靠在了老虎机上。 我伸手直接抵住他的肩膀,笑了声,“把一块肉扔到许琉灰面前,然后躲在树下拿着枪,你觉得很傻是不是?不是的。许琉灰他知道有人拿着枪,但他绝对不会怕,他甚至会乖乖地把肉拿起来吃……他就是这么贪婪,而且目中无人。” 喀左尔仰着脸,他看见她笑起来,那呼吸的热气挟带着潮湿的灰烬味也袭来。 他喉咙中有些干渴,耳边却是她亲昵的声音,“最坏的情况就是你仍然是他的傀儡,或者被他杀了,我成为新的傀儡……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坏处吗?” 喀左尔怔住,定定地望着她。 身后的老虎机发出聒噪的声音,刺耳轻快的音符一颗不停,余光之中尽是闪烁的霓虹。 喀左尔道:“我死了,没有坏处吗?” 她话音很奇怪,“我以为死掉是你最想得到的结局。” 喀左尔听见心脏剧烈的轰鸣声,她却越凑越近,“那你要跟我赌吗?” 他移开脸,似有狂风席卷而来,将他沉寂的淡漠击碎。 自由或者死亡,都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不呢? 不……她太奇怪了,她不对劲,她和斐瑞、亚连甚至是许琉灰都有那样的关系!她不可信,不该信,不能信!他应该继续蛰伏着,寻找合适的机会自由或者死亡。 那到底要等多久!他已经等了太久了!等不到了! 喀左尔听见内心的呐喊与尖叫,可是到最后,他竟又想起来时常来教会里照顾他的那对伴侣。他们如此爱他,宠溺他,可最后他们却要因为她的出现而离开! 当这想法出现的一瞬,喀左尔感觉沸腾的血液冷了下来,两手都是冷汗。 他听见她的声音:“和洛,我有预感我会赌赢,你信不信?” 喀左尔冷淡道:“不要再——” 她再次凑近,手扶上他的腰部,他喉结滑动片刻。下一秒,他感觉她的手游离到身后,随后重重的一拍。 “啪——” 老虎机响起悦耳的音乐,但竟只有几秒,便化作“噔噔噔”的喜庆之声,整座老虎机尽数发光发亮。 他看见她笑起来,霓虹光闪烁之下,她黑色的眼睛如一弯新月,透着点得意。 她另一只手猛然伸到他脸颊旁,身体前倾。 喀左尔的睫毛翕动,感觉那霓虹几乎扎在了眼前似的,脑中竟有些空白。 他没忍住抿着唇,下意识往前迎合。 可惜下一秒,那只伸向他脸旁的手却摸上了机器,他侧头看过去,看见她握着老虎机的手闸往下一拉。 “哗啦啦啦——” 一大堆硬币发出碰撞的愉快声音,疯了一般往机器外流淌。 喀左尔心落了下来,嘴一张,道:“好,我答应你。” 我一把又一把地将硬币往兜里塞,塞得我几乎走不动路,塞得我两手都被硬币浸得冰冷。硬币哗啦啦的响声悦耳至极,以至于我恍惚中听见喀左尔说了什么也没在意,他妈的,可都是钱! 今天岂止是回本!简直是血赚! 当我揣着硬币换得大把现金时,我心情愉快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喀左尔道:“我讨厌你。” 我道:“哈哈,别开玩笑。” 我话音刚说完,就感觉身后传来巨大的力道,几个人瞬间将我按在地上。 “别动!我们监视中发现你多次踹机器导致机器故障!请你交换所有现金!” 他们大喊道。 喀左尔瞪大了眼,“你们怎么可以这么黑心,她哪里踹了,她明明是——” “喀左尔。”我趴在地上,努力摇头,含泪道:“他们说的是几年前。” 喀左尔眼睛瞪的更大了。 呜呜呜,你们怎么记了这么多年啊,讨厌。 第156章 中秋番外,与主线剧情无关慎重购买 很久很久以前, 有这样一个富饶的国家。 在这个国家里,有一名国王,国王多年未婚, 只有一名年幼的弟弟。他励精图治,节俭温和, 在稳定了国家局势后终于与另一个国家进行了联姻。 他联姻的对象是一个国家的领主, 他长得非常漂亮,同样拥有庞大的领土与财富。就这样, 他带着自己的侄子嫁入了王室之中。 两个相邻的国家也顺利并成了一个国家。 国王与王后的婚礼非常顺利, 也非常盛大,得到了王国里所有臣民的支持。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国王与王后的关系非常糟糕,他们总是吵架, 相互争夺着权力。他们谁也不愿意服从谁,就这样分庭抗礼着。 一日,王后得到了一块无所不知的魔镜。 王后放下了所有帷幕,在寝室之中擦干净了魔镜。很快的, 魔镜之中浮现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名容貌昳丽的黑发金眸青年。 王后念出了咒语,“魔镜啊魔镜, 请问我和国王谁能赢得这个国家的统治权?” 魔镜闪烁了下, 浮现出了一张面容。 王后在看到镜子中的面容时,一下子就陷入了惊讶当中。镜中的人正是昨日来参加王室教师应聘的少女, 那是一名谈吐粗鲁, 明显没什么文化, 只是为了薪资想蒙混过关的混混罢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赢得这个国家的统治权呢? 王后心下有了考量, 立刻叫来了侍从,下达了命令。 他道:“昨日应聘教师的人当中,我决定留下黑发黑眸的少女,让她明日来接受我的考察。” 可是非常不幸的是,国王一直觉得王后性格残暴狠毒,对他一直十分防范。当国王听到了王后选中了一名被淘汰掉的人来做他们孩子的教师时,他愈发觉得事情不对。 国王正在思考怎么办时,一抬头却看见两个玩乐的王子。 他们年纪相仿,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王后的侄子,关系非常要好。 国王想了想,于是叫来了两名王子。 一名王子白发红眼,皮肤如新雪般白皙。 一名王子黑发褐眸,薄唇如玫瑰般娇艳。 国王是个脾气温柔的青年,他含笑道:“孩子们,明日你们的老师将要来访,而王后有很多事要忙,你们便让人不要打搅他,也不要让他烦心考察她的事。” 两个王子都觉得新鲜,便答应了。 他们让王宫里的下人都知道了这个命令,是以,明日即将晨起的时间,下人们都没有点亮蜡烛,更没有唤醒王后。宫里其他的灯都亮起了,清晨的阳光也出了,小鸟叽叽喳喳的。 很快,就是王室教师要来接受考察的时间了,下人们遵照着嘱咐没有去唤他。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王后还是醒了。他决意于早上时,差遣人买通引路的人,等她一结束考核,就让猎人杀了她,取走她的心。 是以,当他忙完后,他立刻发现了下人们没有通知他参与考察的事,便急急忙忙带着下人去往花园。 而故事,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不是,你们这个故事背景怎么还要跟我讲的吗?! 我站在王宫门口用力晃着脑袋,想要搞清楚这一切,然而现实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王宫的侍从们只是带着我进入了王宫。 我愈发茫然,却又不知道该先茫然于一睁眼就站在这里,还是该茫然站在这里时,脑子里便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念了一大堆什么王后国王的。 啊,等下,他们要暗杀的不会就是我吧? 我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可是此时我已被带入了如迷宫一般庞大的王宫内。王宫里雕梁画栋,繁花锦簇,一片华丽的景象。 当我被带着去考核时,我看见两个少年。 他们站在花园门口,像是守卫着什么一般,这是,身后的侍从也离开了。 白发的少年走到我面前,他道:“你以后要当我们的老师对吗?” 我正要点头,却看见黑发的少年却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和她搭话!” 下一秒,他竟然直接上来将白发少年推开,“和洛!你总是这样装乖巧!” 那被叫和洛的少年,有些无辜地看我,委屈道:“亚连,你总是这样突然生气!” 我:“……” 要不你们先吵,我先回去了。 但当我回头,我却发觉离开的路已经被封住了。 这难道也是考核的一环吗? 我思索许久,走到亚连的面前,扶住他的肩膀,“你没有无理取闹,就算他先过来,我也是第一眼看到你。” 亚连咬住了嘴,“我不信。” 但他却笑了起来,我便让他在一旁等着。 我又扶住了一旁的和洛的肩膀,低声道:“我相信你不是无意的,总是承受这样的情绪,你一定也很不舒服吧?” 和洛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但他们终于没有再继续争吵,只是站在我的两边,将我带到花园里。 亚连拉着我,轻声说:“你得当我一个人的老师。” 当亚连说完时,便开心地往前奔跑,朝我招手。 在我犹豫的时候,站在另一侧的和洛却道:“你不能只当一个人的老师,这样不合规矩。” 他像是有些生气,甩开我的手也走了。 我:“……” 这关我什么事,这不都是你们自己说的吗! 他们俩走向不同的道路,一时间,我在这锦簇花团之中,迷失了方向。 我只能四处走着,然而,不知道在何处,我听见了很轻的一声笑。于是,我探寻着看过去,很快便看到一名气质温润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书,似乎在花园里品茗着下午茶。 他亲切地唤着我,“我叫许琉灰,是这里的国王,我看到了你刚刚安抚他们的样子了,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他们的老师。” 我愣了下,“啊?不需要其他的考察了吗?” 许琉灰握着书起身,他走到了我身旁,以书掩着我的面容,随后俯身道:“当然,我需要你向我证明,你忠诚于国王,而不是王后。” 我道:“要怎么证明呢?” 他凑得很近,唇齿与热气扑到我的耳上,“明天上课完,来我的寝殿找我吧,好孩子。” 我:“……啊?” 这不就是潜规则! 我震撼地望着他,但他已然直起了身,将书本拿开,朝着我微笑了下,轻轻咬了下唇后转身离开了。 不是,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怎么样啊? 这个世界怎么感觉毫无逻辑啊?! 国王刚离开,我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惊呼。 我听见是在花丛里的动静,便立马过去,刚刚撩起挡住视线的枝蔓,便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摔在花丛之中。 灿艳的花朵之中,他黑发金眸,薄唇殷红,有些讥讽地看着我,“还不过来扶我?” 我:“……你不会讹我吧?” 他冷声道:“我是这座王宫的主人,这里的王后,李默。” 我立刻走过去,“小的来了。” 李默似乎磕到了什么石头,脚踝上有了一片青紫肿块,当我轻轻抚过那伤口,他的身体骤然停止,□□了些。 我伸手扶住他的腰部,却听见他低声道:“简直孟浪,你既然已触摸我过我的肌肤,那你就要发誓效忠于我。” 我草? 我:“……这还不是讹人?!” 李默却用力将我推开,他自己扶着一侧的树站起,怒道:“你不愿意忠诚于我?那你就是国王的人了,我会杀了你。”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这——” 我没有解释完,却感觉一个人陡然贴近了我的背部,锋锐的镰刀已经贴近了我的脖颈。 浓重的血腥味从身后传来,李默瞪大眼,“猎人,我还没有——” “我会完成命令的。” 李默话音尚未说完,身后的猎人便已经将我裹挟着带走。 我大喊道:“你听人家把话说完啊!他要放了我的啊!你不能这样啊!” 猎人将我带到一处通道,他穿戴者黑色兜帽与斗篷,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心中却生出嫌恶来。 他捆住了我的双手,拖着我往外走,道:“跟我走。” 这是一处神奇的通道,猎人带着我东拐西拐,竟然走出了王宫。 我扭捏着身子,想要挣脱绳子,却听见猎人道:“你别动了,疼死你。” “那你就让我去死啊!”我挣扎着,忍不住走快想要踹他,“给我松开!松开!他妈的崽种!” 我踹了个空,猎人躲开了,黑色的长发从帽中逸散出来。 猎人将我带到了王宫附近的山林里,将我捆在树上,杀死了一只野猪。 血肉被他裁开切碎又烤熟,他熟练拿出不耐,将肉装好撒了点盐,掐着我的嘴给逼着我吃。我一边呕一边吃,情绪崩溃到极致,“难吃死了!我不要吃!拿开!” 他却仍不放弃,硬是将那些肉喂了一大半后才停手。 最后,他剖出了野猪的心,道:“我现在回去交差,晚上带你走。” 他将绳子捆得更紧,随后便离开了。 我有些崩溃地卖力挣扎着,幸运的是,这会儿正值上午。 很快的,几辆马车从远处赶来,看起来像是来此处踏青的富人们。 马车停在不远处,我依稀看见三名青年从车上依次下来。 前两名青年穿着精致,都有这一双绿色的眼睛,第三名青年穿着十分简陋,金发碧眼。 我立刻扭动着身体,用力发出声音,脚用力跺在泥土上。 很快的,一名黑发绿眼的青年便朝我走了过来。 他惊讶地望着我,神情警惕,扯下了我嘴里塞着的布料,问道:“你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我垂泪道:“我应聘王室教师中选,被其他人所害。” “原来如此。”青年帮我解开绳索,“我叫艾什礼,是公爵的孩子。” 他望了我许久,又小心望了望远处,低声对我道:“那边两人是我的兄弟,过不久,我们三人要参加舞会成婚,但我不想去。请问你能帮我引荐一下,让我也成为教师吗?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离开这里!” 我打量了下他的穿着,道:“现在吗?你有盘缠吗?” 艾什礼认真道:“我有很多,我准备了很久。” 我道:“可以,我躲在树后,等你来。” 艾什礼微笑了下,轻轻吻了下我的脸颊,“说好了。” 他便离开去找他的兄弟们,但事情似乎并不顺利,因为其他两个青年很快地便赶来了我所在的树下。 另一名绿眼青年道:“我叫莱纳特,是艾什礼的弟弟。” 而金发碧眼的青年却低声道:“他们是我的继兄,我叫斐瑞。” 他说完,漂亮的脸上有了些泫然欲泣。 我:“……” 稍等,两名继兄,穿着朴素?! 啊……?你是灰姑娘?! 不对,灰姑娘是什么?! 我的脑子微妙地感觉不对劲,却又听莱纳特道:“你不要相信他,他是装的!是个讨厌的人!” 他快步走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亲切道:“艾什礼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和你私奔?我告诉你,你带他干什么呢?我比他性格好多了,我也很喜欢你,你来求娶我好不好?” 我有些尴尬地扶着莱纳特的手,“不合适吧?” 偏偏此时,我听到一声呐喊,“莱纳特!” 下一秒,艾什礼冲了过来,他抓住莱纳特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你连读书都读不好,还要撬人墙角!” “你就是书读多一点,有什么好高傲的?!” 他们两人大吵大闹。 一直沉默着的斐瑞却起身,他小心地做到我的身旁,金发在阳光下闪烁,他表情忧伤,“真羡慕哥哥们和你关系这么好啊。” 我指了指我自己,“我吗?” 斐瑞的手摸上我的肩膀,咬着唇,“我好难过,他们总是压我一头,不让我穿好看的衣服,不让我打扮,我总是有做不完的家务,如今……连你也不喜欢我。” 他的手摸到了我的腹部,我握住他的手,“我也不是神灯,你摸我,我也不可能给你变出南瓜马车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斐瑞眼里有些茫然,他又道:“我可以变成你的南瓜马车啊。” 我:“……?” 啊? 这是童话故事该有的尺度吗! 嗯什么童话故事? 我甩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两手抱住自己,和斐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道:“呃呃呃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我没有再管他们三人,拔腿就跑。 起初,我只是想绕开他们离开树林,但不知为何,越走这里树木越茂密。 等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深处,一片昏暗之中,我看见了三座高高的房子。 第一座房子里,除了床铺外是满墙的硬币。 第二做房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但又整整齐齐。 第三座房子里,挂满了□□、弓箭、利刃和盾牌。 于是我从第一座房子里抠了一堆硬币,在第二座房间里睡了一觉,又从第三座房间里偷了些武器。 当我要离开时,迎面碰见了三名青年,他们警惕地将我围在一起嗅闻着。 随后,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放在了三座房子前。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走错地方了,你们家里没上锁我寻思这里没人住呢!” 我大声求饶,可他们不为所动。 一名青年黑发灰眸,蹙眉望着我,他道:“你拿走了我的硬币,从此以后,你得住在我的房间里。” 他道:“我叫迦示,你是我的了。” 我:“你当我自动贩卖机吗?投几个币就要带我走?” 一名青年神情淡漠,他昂头道:“她带走了我的□□与武器,说明她愿意跟随我。” 他道:“我叫江森,你属于我。” 我:“……” 我没话说了,我只是看向了那个眼睛一灰一黑的青年。 那名青年围在我身边转了一圈,他道:“简而言之,就是她在我床上睡了,相当于她和我睡了,你们没什么要说的吧?” 我:“……?这什么道理?!”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江森与迦示立刻就抓着他的脖颈揍他。 他一面反抗,一面对我喊,“我是季时川,别忘了!” 他们三人打了很久,最后,他们下了决定,要让我选。 他们开始了热情的自我推荐,迦示说:“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虽然不多,但是是全部。” 江森道:“我可以成为你的利刃与武器,帮你统治一切。” 季时川道:“你喜欢的姿势我都会。” 我:“……” 我骇然看向季时川,他笑起来,对我吐了吐舌头,贴过来,“选我吧选我吧选我吧。” 江森道:“不知廉耻!无耻!” 他生气至极,却想到了什么一般,努力地对我露出微笑。 ……那是一个淡漠又正气英挺甚至严厉的微笑。 仿佛我是他的下属。 迦示只是像狗一样,站在远处,静静地含泪望着我。 我:“……” 为什么搞得这么奇怪!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也是这时,我感觉我身上捆着的绳子松了,我立刻狂奔了起来。 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大笑和吵闹的声音。 季时川喊道:“我得不到大家都别想有!打死我啊!” 我一路狂奔,就像感受不到疲倦一般,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都昏黄了下来,我居然已经跑到了树林边缘!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和洛与亚连站在树林两边。他们两人手里各自有一半苹果,不同的是,一半是白的,一半是红的。 两半苹果伸到我面前。 他们同时道:“你必须要做出选择!” 我直接抢过他们手中的苹果,拼到了一起,就在这时,红白苹果合二为一。 恍惚之中,那苹果缓缓升起,越飞越高,最后飞到了天空之上,化作了一轮硕大的月盘。 月亮之中,缓缓浮现一段影像。 影像之中,我坐在车间里,给月饼上模具印出图案,像是放ppt一般,图像以简陋的特效被掀开一般,挨个浮现了许琉灰李默亚连和洛的脸。 一页页浮现后,只留下一句。 【中秋快乐!】 我:“……” 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这什么东西啊! 我抓着脑袋,头皮传来痛感,一睁眼便醒来了。 喀左尔坐在我旁边,车外的风景疯狂倒退,我扶着脑袋,神情茫然,“这是哪儿?” “回教会。”喀左尔望着我,蹙眉,“你梦到什么了吗?一直在喊这不童话。” 我:“……” 喀左尔继续道:“还有,你几年前到底踹了多少次那个机器啊,赔了那么多钱。” 我耸肩,道:“别问这个了,放我下车吧,我的目的地到了。” 我看向窗外的公寓,那公寓的灯已经亮了。 看来李默已经醒了。 今晚注定不能安睡了。 我看了眼终端不断响起的震动声。 第157章 在返回教会的路上, 我并没有与和洛一起回到教会,而是单独在李默的公寓下了车。 下车时已经是凌晨几点了,天空呈现着微醺的墨色, 却又透了点亮光。 公寓灯火通明。 他醒了。 我打开终端,终端的消息不停, 那些都是斐瑞的消息。 他以一种卑微却又癫狂的姿态向我道歉, 向我质问,向我引诱, 向我威胁……那些话说过于老套, 我并不打算回复。 斐瑞是个聪明人,当天光亮起,他就会再一次清醒过来,意识到我的爱于他来说是场幻梦。所以我此刻不能回复, 足够的距离与残忍才能让他下注更多的感情,也才能让他覆水难收。 好吧,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信息轰炸太密集了。 我看他信息看晕字了, 那对话框里全是论文, 还夹杂着语音,还有刷屏重复的消息。 如果他不是卡尔璐的总裁, 而是我以前在厂子里的厂弟, 我怀疑他会朝我宿舍里扔石头尖叫给我打骚扰电话。 当我打开公寓门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终端里多了三四个不认识的添加好友信息。 我:“……” 好吧, 他已经开始骚扰我了。 我将终端调成静音模式, 刚走过玄关, 便看到客厅里的震撼景象。 家用终端的夜间新闻播报着,李默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 客厅只开了辅助光,橘黄的灯光下,我看见桌上的酒杯冒着细小的气泡。 我:“……” 大哥,你别搞得这么绝望主夫好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这才注意到李默刚洗完澡不久,黑发湿漉漉的。荧幕在他脸上投下了蓝色的光,将他锐利深邃的五官映衬得愈发晦暗,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胸前隐约有水渍与酒渍。他没有看我,只是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我道:“还没睡呢?” 李默没说话,也没理我。 我道:“我要交代下我出去干什么吗?” 李默依然不说话。 我转身往楼上走,“那我去睡觉了,晚安。” 我刚一转身,便听见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乒乓作响的。 李默开口了,“你觉得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回头看他,挠了下头,道:“那我走?” 李默抿着唇,狭长的金眸眯起,胸前有了起伏,“陈之微!你不要在这里和我油嘴滑舌!”他像是收到了什么耻辱一般,骤然起身,脸颊有了些红。 我下意识后退了下,他三两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强迫我靠近他。沙哑又冰冷的话音吐出,“你还是去找斐瑞了是不是?你到底置我们之间的事于何地?” 他逼近了我,金色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沉色,“你是不是忘了,我只要一用力,就能扼死你这样不自量力的老鼠?” 可你没有,心软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从第一次见我,你就该杀了我,但你没有,所以你永远都无法下手。 我仰着头,望他,有些无辜,“可是你不是说过,随便我怎么样,只要你命令我我就听就行啊。” “那你去见斐瑞,我同意了吗?”李默的继续逼近,沐浴露与薄荷漱口水的味道袭来,他脸色沉郁,“今晚,你就不该离开这里的。” 我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啊?我走的时候你都睡了,我又不可能把你摇醒问你我能不能见我未婚夫——” “够了!”李默打断了我的话,我听见他的□□了些,他道:“你的油腔滑调令我恶心,滚出去!” 他松开了手,后退几步,扶住了沙发,身子弯曲了下来。 李默像是很累了一般,弯着腰,垂着头,黑发黏连在白皙的脸上,水珠顺着脸部的轮廓线一路往下流,流到脖颈上。 我长长叹了口气,往外走,恍惚中,我听见一声很轻的喘息声,我没有停下脚步。 空气之中,脚步声越来越轻。 李默的眼睛灼热,额头上只有阵阵的虚汗,这全因腺体而起的疼导致的。他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那泪珠与额角的水泽混作一团,教他分不清现在是漫长的噩梦还是残酷的现实。 他或许不该醒来的,但他无法不醒来,那种不安感让他无法睡好。 他在梦中挣扎着醒来,想要与她成为一团,可醒来什么也有。 到处的寻找让他像个笑话,浴室里,苍白灯光下,他反复清洗着身体,冰冷的水流经那些吻痕与青紫。爱欲之后是无尽的空虚,他在恐慌与愤怒之中反复确认她的踪迹,最终只能一面看终端一面望着自己的脸。 在这样的夜晚,他明明交付了一切,那锁住的心扉与身体,那牢牢握住的财富与权力,她竟然还要出去。 倘若是之前,李默尚且认为这是一桩微妙的交易。可当寒冷的夜中,他们唇舌接触,晕眩的醉意与她温热的肌肤将他点燃时,他再也无法忽视失去的虚无。 李默抚摸着腺体,他感到阵阵的耻辱与无地自容,他的高傲尽数被踩在脚下,如今只剩一个毫无道德的、索去爱意的、卑贱空虚的贱种伫立在这里。腺体如火烧般灼痛,脸也烧了一般,恼怒与羞耻让他的心一点点地冰冷下来。 她怎么敢,那样嬉皮笑脸地将这一切对付过去? 她应该死掉,她必须现在死掉,她死了就好了! 李默的脑中尽是这样的话语,时间过了很久,或许没有,但那浅浅的脚步声却又从远方响起。他几乎克制着,没有抬头,他只是探听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的心没有波澜,也不会有波澜。 下一秒,他却发觉什么毛绒的东西直接罩在了他头上,她的声音响起: “你就不觉得冷吗?” 我问完很有些疑惑,将毛巾裹在他头上,隔着毛巾扶住他的脸。我还没用力,李默便已抬起头,仍是弯着腰,眼睛有些红。 李默没有说话,只是凝着我。 我用力搓了搓他的头发,帮他擦了擦头发,正要松手,他的手却扶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他怀里。 李默或许是感到冷的,因为我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推开他,扶着他的肩膀道:“你冷静下来了吗?可以让我解释了吗?” 我很喜欢让别人冷静点,说多了,他们就会开始怀疑自己不冷静,然后变得更不冷静……接着,他们就会相信我。 “斐瑞有我艳照,拿那个威胁我。”我顿了下,“之前跟他订婚,其实也是他威胁我的,我觉得对我也不是没好处,就答应了。” 李默冷笑了一声,“那你还真会顺杆爬。” 我又道:“他又威胁我,如果不去见他,他就公布艳照,让我们直接订婚。所以我就过去了,我觉得也不能老让他威胁我,我就和他吵架说随便发这订婚也就算了。” 李默安静地看着我许久,扯着唇露出讥诮地笑。 他直起身来,却有些站不稳,整个人直接搂住我,将我当做了柱子似的。 李默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他道:“我累了,上去休息吧。” 他却将我拥得很紧,我有些费解地往后挪着步子,“我也看不到路啊。” “嗯。”李默没动,许久,他又道:“陈之微,你很喜欢孩子吗?” 我愣住,“啊?” 李默直起了身,他拉住我的手,往楼梯上走。 楼梯旁的灯光随着他的步伐时亮时暗,他话音也轻如云烟似的,像是在嘲笑我,“不要装了,捕真晚宴前,你才和那个金发的浪荡货去了福利院照顾孩子。捕真晚会之后,他就带来了你们订婚的消息。” 我眨了眨眼,往后拖了拖身子,“不是,这也没关系啊!” 李默道:“他有没有怀孕。” 我:“……” 我道:“我根本就没有彻底标记过他,他怎么可能有!你闻不——” 我话音顿住,李默的脚步也顿住了。 很好,看来今晚他要睡不着了。 果然,李默攥住了我的手,站了几秒才继续拉着我上楼梯,他讥讽的话音响起,“没有就好,我不会替你处理这些的。” “也不用处理,真有的话我直接回去带孩子,行吧?” 我随口应道。 李默只是将我一路带到了房间。 “咔哒——” 灯光灭了。 我被迫和李默躺在一个被窝里,感觉十分奇怪。 李默侧着身对我,我思考了下,侧对着他的背,戳了下。 他不耐道:“又怎么了?” 我道:“你知道和家的事吗?” 李默“嗯”了声,他又道:“那个法案,你动不得。” 我又道:“为什么?” “和家的垮台和卡尔璐摩甘比脱不开关系,最重要的是,和家的技术设计起码三项违反伦理规则的法案。”李默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身侧对着我,浓稠的暗夜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衣料摩擦被子的窸窣声响起,他像是靠近了一些,这时我才隐约看见他金色的眼睛。 我道:“不是只有什么信息法案?” “分别是信息伦理、技术伦理、生物伦理三个种类的伦理法案。”李默顿了下,才道:“和家的义肢之所以引起巨大的轰动,是因为它有着大量样本来源可疑的人体基因数据库。根据元老院家族们的调查,这些数据样本十有八九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圣纪佛教会教徒。” 我捂住了嘴,瞪大了眼,“人体实验?” “不至于。”李默呼吸重了些,“翼世多年前曾配合联邦政府推出过一款芯片植入技术,婴孩出生便植入人体,方便完成联邦的管辖。但是还未问世,芯片就被查出内置了翼世集团的自研数据收集器,这才是联邦政府与翼世交恶且不让翼世参与竞争义肢等穿戴设备的原因。” 我的心沉了沉,许久没有说话。 李默等了一会儿,才道:“怎么了?” 我想了许久,道:“如果……能保证义肢只保留信息伦理涉及的单独频道社群问题呢?” “比起考虑这个,你应该睡了。”李默顿了下,道:“明天,竞选团队会来帮你,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你和罗尔斯的舆论战很快就会打响,之后再考虑法案的事。” “不是说选对了法案就成功了吗?” 我问道。 “明天起来,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李默说完,像是不打算再说了。 我想了想,算了,无论如何不急于一时,反正和洛现在单独回去见许琉灰了,到时候有空再试探下许琉灰。 我眼睛一闭开始睡大觉,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见终端的震动声。 我晃了下脑袋,正想醒来,却感觉有人吻了吻我的眼睛,话音很轻,“睡吧。没事的。” 李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吻从她的眼睛落到了耳垂,最后又盯着她的唇。 她的唇抿着,柔软至极。 但他知道,唇下的牙齿何等坚硬又尖锐,她肆意地掐着他的脖颈留下报复的咬痕与窒息的痕迹。可越是如此,他们的怀抱与接触越没有距离。 李默将震动的终端调成了静音,纤长的手指撩起她的唇,触了下她的牙齿,仅仅一瞬便抽回了。 如果她的牙齿是咬在他的腺体上就好了。 那尖锐的牙齿,将属于她的信息素填充进腺体,装得满满涨涨,让他身上的每一分信息素都沾染上她的味道。他会成为一个拥有伴侣、拥有alpha、拥有标记的omega,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属于她,她也属于他。 不要发疯了,她不会有任何责任感。 她和所有alpha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滥情、油嘴滑舌、手脚不干净,还是个血统肮脏的下等人! 可是……他可以帮她,她马上就会战胜罗尔斯,推进新的法案,她会得到很多爱戴,成为秘书长。只要他愿意,她能走得更高,没有人会说他们不相配。 最重要的是,到那时不需要他,所有人都会监督她。 她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就会老实的。 政要最需要的便是一个稳定的家庭,一段美好的婚姻与亲子关系将会让她获得更多民众的投票,她以后一定会知道这些的。 婚姻,亲子……也许他们会有一个孩子,或者两个,他不确定,在模糊的想象中,他们会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家庭。 李默的呼吸越来急促,他的脸颊几乎有了些薄薄的红,因为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怀着孩子走在她的身侧,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与她的关系。他没有那么讨厌下厨的,她或许可以给他打下手……不,她是个十足的偷奸耍滑的坏女孩,她只会躺在沙发上装睡。 他手边的终端提醒明明灭灭,李默却咬住了方才触摸她牙齿的手指,颀长的腿绷紧了些。 许久,或许没有多久。 李默起身下了床,他又亲吻了下她的唇,舌尖努力想要探寻过去,却又放弃。 他只是拿起终端往外走。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了,教会主厅的灯光却还亮着。 许琉灰静静地望着喀左尔,等待着终端电话的接通。 喀左尔垂着头,他听见许琉灰的声音,“她把你带出去,你却不能把她带回来,喀左尔……你真让我失望啊。” 许琉灰又道:“回去休息吧,该说的,我也说了。法案的事,你尽管配合她,但是……老师觉得你既然是未来的教皇,便要记着守贞,与她单独相处总是不好的,不是吗?” 喀左尔紧紧攥住了拳头,神情平静,“我知道了,许老师。” 他转身离开,风吹起他的白发,他悄悄撩开袖子,手腕上仍然残留着一抹红。 回到教会时,他的粉色发依然褪去,口红便也只能将就用手腕揩去擦了干净。 如今在夜色之中,喀左尔如白雪一般苍青的手臂上,只有一抹艳丽的红。 另一侧,终端通话依然接通。 许琉灰冷冷地窥着李默,他紧紧地攥住了椅子扶手,却仍然微笑道:“李默,她在你那里休息得怎么样?早上,记得让她来教会看看我。” 李默有些疲惫似的,讥讽道:“大半夜打我电话问这个,许琉灰,你不觉得有些扰人清梦?” 许琉灰仔仔细细地凝着李默的脸,又从他的脸窥到了脖颈上的痕迹,骤然之间,他生出了一种极大的震怒来。但很快的,他只是微笑,轻声道:“她年纪还小,性子总是不安稳,你知道的,我总疑心有人看她单纯便有不轨的心思。” 他继续微笑,“她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人将她带坏了。” 李默也笑,“她向来喜欢我,我也没办法。我实在累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许琉灰几乎还未说话,李默却直接挂了电话,一时间,主厅里只剩摇曳的烛影。 他反复深呼吸,却仍然忍不住起身,走了几步将桌上的烛台直接推到。 火苗一瞬便咬上了桌布,窜成了巨大的火焰。 许琉灰站在火焰前,头脑一阵阵眩晕,他的眼镜上有了层雾气,心脏仿佛在耳边狂跳。 她明明是他的孩子! 不知羞耻的贱种! 火焰灼灼燃烧,没多时又被设备检测到熄灭,轰轰烈烈的火便暗了。 许琉灰再一次平复呼吸。 这一觉,我睡得十分踏实。 当我洗漱完下楼时,发现李默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看终端。 我拉开椅子,看了看丰盛的早餐,思考了下,道:“请问我有资格上桌吃饭吗?” 李默冷冷地瞥了眼,按了下遥控设备。 我刚坐下,便听到家用终端亮起,新闻播报的投影浮现。 【司法部日前已做出批复,承认竞选结果有争议,目前正在激烈讨论中!罗尔斯与韦德如今正在司法部部门前进行抗——】 主持人尚未说完,罗尔斯却已经直接挤开了主持人,大喊道:“你们难道愿意将选票交给一个口舌如簧的鼠辈吗?!一个没读过多少书,口若悬河,还可能是A同的人alpha吗!” 罗尔斯话音落下,甩出终端投影,叫嚷着。 很快,我看见投影上浮现了一个自制的影片,影片里季时川和我的脸被p成极丑的激吻的大头娃娃,背景图还是我和季时川在质询会上勾肩搭背的照片。 罗尔斯大喊:“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alpha!真正的alpha!真正的Alpha!” 我也抱头大喊:“不是!她证据都没有就说我和季时川有奸情?!” 李默喝了口咖啡,道:“这就是竞选,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哦哦,这倒是真的。 只是我很震撼她绕过求证得出了答案。 我:“……” 什么真的!我绝非A同!我只是! 我!我!我! 终端震了下。 我看见季时川的消息。 [季时川:【截图】] [季时川:老婆你说句话啊!] 我:“……” 你能不能去死啊! 第158章 罗尔斯是个比我还擅长煽动情绪的人, 她的话充满了歧视、偏见、嘲讽,她是个典型的权威型alpha,所以她的每句话都能激起情绪。 这是我所没有预料的。 他妈的, 你们这种上流人怎么说话比我这种下水道人说话还粗暴难听啊! 竞选团队已经来到了公寓,仍是熟悉的面孔——钟雨。她再次见到我时, 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只是带着人开始架设各种方案,所有人围绕着我激烈地讨论着方案。 李默自然是不用操心这种事的, 他只要承担最后批阅方案的责任, 因而早已离开去处理安德森家族的事了。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无论切到哪个台,全是罗尔斯在司法部大楼下的爆料,无数娱乐节目也谈论着我的性取向疑云。 我的终端一刻不停地震动着, 因为我下午还要去赴许琉灰的约去教会,之后还要和季时川聊一下如何处理这些事,其中还包括斐瑞源源不断的消息,以及各种媒体、法院同事、媒体的联系消息。 “目前对舆论的监控数据已经出了, 你的名字累积被搜错了三十六万次, 其中已经关联上了许多不太好的词条。多家媒体发布言论,认为你和艾什礼甚至是亚连的关系, 是因为你作为A同时是性少数群体的共情, 根据我们的猜测,在今天你的选票池会减少百分之五的选票。” 钟雨的絮絮叨叨从来没有听过, 各种表格数据逐一呈现在面前, 各种八卦博文, 还有包括我社交软件下的留言也浮现了。其中不少人都在让我吃点中药调理一下,还有些人说我会不会有病, 少数人希望我能坚定出柜。 一时间,我除了抱头痛呼毫无办法。 钟雨却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强行按着我的肩膀吗,用着冷淡的声音道:“不可以垮掉!司法部的讨论结果还未出来,这才刚开始,等下是流量的高峰期,估计还会有——” “嗡嗡嗡——” 监控软件发出了震动声。 很快的,我看见无数个账号齐刷刷在发出了各种文章,文章发出的第一秒,各种评论也迅速开始辱骂我。 《陈之微昔日同学爆料,她在校期间内多次逃课,肆意欺负同学》 《陈之微旧照浮现,疑似和alpha同学走得更近》 《细数质询会陈之微面部微表情,判断说了多少次谎》 《陈之微十二城厂子同事爆料,她多次偷奸耍滑疑似与厂长儿子关系密切》 《十二城知情人士称,她游手好闲,疑似有案底》 这些文章标题夸张,内容却是各种毫无引用的拼贴,甚至连附图都没有。 而文章下,那些瞬间留言的评论的赞却以每分钟百赞的速度上涨。 【我早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嘴上说得好有什么用】 【现在是开明的社会,她是同性恋又怎么样!】 【联邦都腐败成什么样了,什么人都能从政?】 【所以她就是个霸凌同学不读书还偷懒的人呗,穷山恶水出刁民】 …… 钟雨快速地扫了一眼后,立刻拍了下我的肩膀,“别看了,你得习惯,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东西的,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尽快做出回应。” 她虽然这么说,我还是细细看了几遍,深感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我不知道陈行谨在摩甘比混得怎么样,但我知道,在罗尔斯的舆论战中,他一定给了些指示。毕竟这些标题文章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实际上,还真是真的。 这下让我澄清,我也不知道怎么澄清。 钟雨和竞选团队在激烈讨论着,其他的人则也在高强度发布着罗尔斯的博文,或是联系各种官方限制这些账号与推送,或是在努力控制风向。 我感到十分震撼,因为我从未想到,这样屁大的事也能发酵成这样。 我原本以为我很清楚舆论的力量,如今我觉得,它比我想象中的更恐怖。 我问道:“我能打断你们一下吗?” 一时间,所有竞选团队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我道:“一直都是你们在说,但我很想问,罗尔斯为何非要从我的性取向下手?” 实话说,我对政治的了解仅限于电视剧,我看他们舆论战动不动就是揭露什么家族什么重要政治事件什么的,起码不是这种花边。 钟雨道:“很简单,因为你们都是alpha,性取向是最能区分你们差别,且强调她特质的议题。在调查之中,百分之八十七的人认为alpha更具有领导能力。也正因此,但人们强调alpha特质时,则是强调最优越的alpha人群,也就是名校毕业、出身良好、家庭美满,富有责任感,态度强硬。罗尔斯最先采用的是omega歧视,这样的歧视虽然降低了omega的选票,但大大提高了beta与alpha的选票,你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 她说话的速度很快,显然是不想浪费时间,但她说到这里,我也确实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当我越背离人们对传统alpha的想象,我的选票就越少,而传统alpha绝对不可能是A同。 竞选团队讨论到最后,最后拿出的最稳妥的方案居然是,现在开始让我充满alpha气概!而李默居然也赞同了这个方案! 他们迅速展开了澄清,并让我加急发博文,折腾到下午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联系了几个摄影团队。我接下来的行程也被确定,分别是拍摄具有alpha气质的写真、视频,与此同时可以考虑炒作绯闻。 至于季时川那边,无论他本人是否愿意,但我竞选团队的水军已经开始将风向带到他弯恋直的地方了。 我双手合十,对着终端里给我仍然发送着乱七八糟消息的季时川行了个礼。 这是你应得的,你自己承受着吧。 在多重保护之中,我被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上了去教会的车。 圣纪佛教会迄今为止还是不好随便沾染的,尤其是我今天已经在舆论风暴中心,更要小心。但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敢和许琉灰提视频通话,毕竟他搞不好笑眯眯答应了,转头阴我。 车子越来越接近圣纪佛教会,我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快。 斐瑞的刷屏消息我也终于回复了。 [陈之微:我们都冷静点吧] [陈之微:我最近也很忙,就这样吧。] [斐瑞: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的,我都答应你] [斐瑞:不要就这样离开我,我会恨死你的] [斐瑞:我听话了,好不好] 我简单发了两条,他又刷屏起来,我直接点开季时川的消息框。 [季时川:【截图】] [季时川:?] [季时川:我靠你竞选团队别搞得我像舔狗一样] [陈之微:在忙有空说] [季时川:那我等你哦么么哒] 我:“……” 恶心死了。 我回消息回得头晕目眩之时,发现居然连江森都给我发消息了。 [江森:舆论那边我在帮你处理了] [江森:我们有着不愉快的过去,但我相信,我们或许可以回到朋友关系] [江森:亚连的事,我很抱歉] 我:“……” 我服了大哥,你他吗能不能别惦记你那朋友关系了!怎么你的进度又回到了原点,我不是删档了吗你怎么还在啊! 江森这一条信息给我搞得有些崩溃,这时我开始庆幸迦示没给我发消息。但我想了会儿,才又想起来,我还没给他解除拉黑。 等下,迦示可是我老同学,完全可以替我澄清啊! 我立刻解除了拉黑,把江森的消息复制了过去。 [陈之微:我们有着不愉快的过去,但我们是朋友,对吧] [陈之微:你得帮我] 我等了下,没等到他信息,车也在此时停在了教会附近。 许琉灰也开始催我了。 算了,之后再说,赶紧去见许琉灰。 我火急火燎地拉开车门,裹紧了脸上的口罩和兜帽,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当我正要进到教会,却陡然发觉教会附近的一栋楼又在播放司法部大楼的直播。巨大的荧幕里所有细节都十分生动。司法部大楼就在中心法院内部,如今周围为了一圈人举牌让我滚出竞选。 他们不断喊着口号,支持罗尔斯:“真正的alpha,真正的领导者,真正的议长!” 我服了,难道我的鸡儿是假的吗?! 我咬牙切齿地看了眼,正准备离开,荧幕里却陡然插入了一支影片,开头便是一张我的照片。很快的,厚重的声音响起,“她,是什么样的alpha?” 嗯?这啥啊! 我愣住,多看了几眼。 很快的,我和季时川勾肩搭背的照片被放了出来,接着,摩甘比酒店里,我在门口与迦示说话的监控截图被放出。最后,便是在竞选会时的视频,一道人影走向演讲台,然后打了江森一巴掌,江森的脸被放大,隐约可以看见泛红的眼与泪。 视频的最后,还有军事法庭上的视频。 那道厚重的声音继续道:“她的爱恨情仇,全都与alpha相关,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她是个什么样的alpha吗?质询会上,她的喜悦与alpha分享,读书时,她的生活与alpha度过,竞选会上,她的愤怒对alpha倾泻!法庭上,她甚至有过差点被alpha侵犯的经历。她的生活离不开alpha!” 摩甘比酒店的照片,陈行谨,你!我杀了你! 我:“……?!” 啊啊啊神经病啊! 我整个人僵硬在原地,那影片还在播放,甚至反复播放配了各种粉红滤镜,最后定格在罗尔斯双手抱臂西装革履的照片上。她面带微笑,道:“选择罗尔斯,选择真正的alpha!” 好脏,好恐怖的竞选手段! 我几乎要尖叫起来。 我气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这时巨大的荧幕上也迅速切回了司法部大楼下的直播场景。 【目前,根据我们司法部激烈的磋商,我们认为本次竞选会中,陈之微的确有干扰竞选会结果之嫌疑。所以……本次议长竞选会的结果,司法部确认作废!】 【我们将重新举办一场议长竞选辩论会,在合乎程序的情况下,竞选出新的议长!】 我愣住,不是,这怎么还打辩论啊! 但我并没有愣多久,因为我为了平息心情,打开了终端。 终端已经被信息刷爆了。 [斐瑞:……你不会喜欢alpha的对不对?] [李默:我不知道,你和迦示关系倒是这么好。] [季时川:三个弯恋直我估计没人相信] [许琉灰:孩子,你到了吗?我很担心你。] [江森:……抱歉,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迦示:?] 啊啊啊不是!怎么他妈的,罗尔斯你在这里钓鱼怎么把我鱼塘炸了! 第159章 我看见终端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出, 无数条信息和各种新闻一条叠着一条弹出,犹如密集的弹幕一般将我整个人击穿。 周围的路人来来往往,他们的声音嘈杂至极, 我恍惚能听见什么A同什么丑闻什么辩论赛,一种从未有过的崩溃席卷而来, 让我几乎想要流泪。 受不了了, 好难熬! 如果不是我已经身处圣纪佛教会前了,我现在会转头狂奔进人群当中, 然后找到一个下水道钻进去等待新世界的降临。 即便我很想逃避现实, 但我依然遵循着古老的寓言行事,即:来都来了。 我深呼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决定先将这已经爆炸的舆论放到脑后, 专心去应付许琉灰。 我进入教会,完成权限认证,等着人将我引入深处。 现在正是教会开放的时间里,信徒一如既往的多, 焚香的气息浓郁至极。白日的教会少了夜晚的冷峻阴森,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造像神圣, 科技造影的鲜明颜色与传统建筑的典雅淡色结合, 融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很有几分新鲜,方才焦虑的心情也淡了些。 说来好笑, 我往来教会也有不少次了,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夜色亦或者是天光大亮前, 在鬼影幢幢似的雾色中摩挲着离开或是进入的路。在这样的天气下走入这里,竟是少见。 去见许琉灰的路一如既往弯弯绕绕又权限诸多, 当我终于快到达目的地时,我看见喀左尔离开的身影。他与神职人员距离我并不愿,但他被围绕在神职人员中间,那摇曳又大片的红之中,唯有零星几点他肌肤那异于常人的白如雪一般点缀其中,又被遮掩着与我们的队列错开。 喀左尔姿态优雅,目不斜视,全身被神袍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我也不再多看,只是走进了教会偌大的议事厅内。 当我进入后,所有的神职人员都离开了,我只能有些胆战心惊地打量着四周。 几根硕大的石柱支撑着这个大殿,帷幔典雅,拟真电子烛光摇曳,圣纪佛神像散发着荧荧的蓝光。蓝银色的色彩毫不减少大殿的磅礴与恢弘,反而愈发使得这里显出庄严来。 我步入深处,便看见正在批改文件的许琉灰。 在光的照耀之下,许琉灰卷曲的棕发显出了些毛绒绒来,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垂落在戴着银色链条眼镜的脸颊旁,沉郁的红反倒是衬得他神情祥和宁静,斯文儒雅的气质中更添几分和煦。 “哗啦——” 书页的翻动声响起。 我觉得他知道我来了,但他似乎在等我做些什么,所以我走近了些。当我走近后,他才像是个被触发台词的npc似的,抬头笑着望我。 许琉灰站起身来,我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有穿着神职人员的服装,而是简单的衬衫西裤,肩宽腿长,颇有几分昔日在学校时的样子。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下,道:“许老师。” “来得很着急吗?”许琉灰走到我身前,两手扶着我的肩膀,一路摸到了我的领口。他轻轻一用力,将我拉扯得离他更近了些,随后开始整理我的衣领,“看看,领口都走斗篷下压着,有褶皱了。” 他低着头,发丝和说话的热气扫过我的脸,“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吗?” 我哽了下,往后退了下拉开距离,“都是乱说的,我不是——” “我知道。”许琉灰打断了我的话,也打断了我的动作,他将我兜帽的扣子解开,扶着我的肩膀,“伸手。” 我:“……” 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我当幼儿园宝宝! 我咬牙切齿,却还是老老实实伸手,“老师,我可以自己脱掉的。不对,斗篷穿着也没有很热,不然算了吧?” 许琉灰已经顺着我伸出的手脱下了一半,又绕到我身后将整个斗篷脱下。 他像是笑了声,话音有点无奈,“外面灰尘太多了,再说了,这件衣服你穿了两天了,该洗洗了。” 许琉灰说着,将斗篷放到一边,眼睛里有了些无奈,“都说了,里面的衣服不理好,会压出很多难看的褶皱的。”他说着,又开始整理我肩膀上的痕迹,漫不经心地问道:“昨晚和喀左尔偷偷跑出去了对不对?” 我应了声,“昨晚的事情让我觉得心情很不好,所以就那样子干了。” “玩得开心吗?” 许琉灰垂着眼睑,笑意淡淡。 我“呃”了声,脚步往后挪。 许琉灰全然不在意一般,往前一步,再次逼近我。 我道:“还可以?” “之后呢?”许琉灰又靠近了些,他的眼镜几乎要触到我的脸了,我也不得不后退拉开距离。我问道:“什么之后?” 许琉灰的腿抵住了我的腿,我迫切后退,却感觉小腿撞到了什么。在撞到的瞬间,我失衡起来,竟直接往后倒去。 再反应过来时,我才发觉我刚刚撞到的竟是沙发,现下便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因失衡而提起的心放下,我呼出口气,看向许琉灰,发现他仍笑吟吟的,似乎就等着看我惊慌的表情似的。 许琉灰道:“吓到了?” 他眼睛弯弯,两手却直接解开了我领口的扣子,我立刻握住他的手道:“老师,您找我来还是为了聊信托的事吗?还是什么?” 许琉灰一用力,竟然直接将我抵在沙发上,他弯腰,笑意消失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像是化不开的浓墨般。 他的腿跪在我的腿间,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解开了扣子。 我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脖颈与肩颈,一低头,便看见了连绵的痕迹。 许琉灰看着我,“和李默,是不是。” 他的话音很轻,并不是问句。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像是疑惑一般,手指很轻抚摸着那些痕迹。 “是的话,又怎么样呢?”我感觉心提了起来,却忍不住紧紧盯着许琉灰的脸,又道:“老师难道很在意吗?” 我的手垂在两侧,仍然凝着他。 许琉灰又逼近几分,他的身体蜷缩起来,额头抵住我的头。 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也随着距离逼近,没多时,他道:“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许琉灰这一刻竟线路除了几分迷惘似的,又像个孩童一般,歪了下脑袋。他的发丝与肌肤便这般磨蹭着我的额头与脸颊,如同动物一般表达着困惑,却又像是标记着什么。 我吞咽了下口水,似乎也被他的迷茫所感染了一般。 我预知到了他会生气,我甚至很期待他生气,因为我太需要一些破绽了,一些明面上的冲突了。许琉灰太喜欢和我谈那并不存在的温情,太喜欢让我从他云里雾里的态度里找答案了,即便可以掌控,但那种掌控却又总让人觉得一拳打到棉花里似的,令人不悦极了。 可现在这个状况,倒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清了清嗓子,道:“老师,怎么了?” “我有些不舒服。”许琉灰的话音含糊起来,但他仍然蜷缩着身体,努力要与我贴着脸,像是一条努力在盘踞蛇尾的蟒蛇一般。他的呼吸慢慢平静,语气却越来越难过与悲伤,“我一想到,我的孩子偏要亲近其他人,就很不舒服。” “老师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说……你只是觉得李默叔叔长得更好看,才更喜欢和他相处呢?”许琉灰对着我的耳畔道:“能不能告诉老师原因呢?” 我终于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耳鬓厮磨”了,于是抬起手想要推开他的肩膀,然而这一切却被他预料到似的,他直接伸手过来扣住了我的手。他凝着我的手指,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塞入我的指缝中,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笑意。 “你明明说过,你喜欢老师的。” 许琉灰道。 我道:“但老师也说过,这是不对的感情。” 许琉灰望着我,眼镜之下的黑眸平静无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另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深呼了口气,道:“老师,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无论是很久以前还是现在……这一切都很奇怪吗?” 许琉灰又一次垂下了眼睛,他感觉他有些累了。 他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怎么休息,只是服用了一些补剂来维持体力,现在很有些困倦。他猜想得到,现在的他有些奇怪,因为他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许琉灰和李默有许多地方是相反的,犹如硬币的正反面。 比如说,李默只需要很少的睡眠时间就能恢复精神,因为他从小到大都力争优秀,永远要当令人瞩目的第一名。而许琉灰则需要非常长的睡眠时间才能保证正常的精神状态,他被囹圄于高塔的时间太长了,那些空余的时间里不用来休息太可惜了。 现在,许琉灰显然在克服自己迥异的精神状态。他摘下了眼镜,闭上眼,深呼吸了下。 效果不大。 他现在还是很疲惫。 许琉灰又望向面前的女孩,她脸上带着真情实感地忧伤,只可惜那双眼睛里有着些冷淡。她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不然,她不会这样的表演都藏不住。 他的心又有些柔软了,可是更多的,是精神不佳带来的某种错乱感。 许琉灰放低了声音,道:“为什么会奇怪呢?你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本该如此,现在却在我问你李默的时候告诉我。” 他说完后,有些讶异于自己的话如此粗鲁,可话开了头便很难收回去,宣泄出来的情绪也是。于是许琉灰抵住了她的肩膀,再一次,如同动物似的将脑袋蜷缩在她的脖颈中,仿佛他才是那个要寻求安慰的孩子似的。 许琉灰汲取着她的温暖,浓且重的压抑与痛苦撕扯着他的精神,他努力嗅闻着她的脖颈,试图让那温度与信息素一起安抚自己。 可是他是beta,即便如此努力,天生的不敏感也只能让他嗅到很淡的灰烬味。 空气在阳光下显现出飞舞的尘埃,那光又从她的头发流到了她的肩膀上,他于是将她身上的吻痕看得更清楚了。 许琉灰紧紧地凝着那些痕迹,他听见她道:“也许是因为之前尚且可以容忍,现在便——” 她的话一字一句地落下,许琉灰耳边生出一种尖锐的鸣叫,这鸣叫让他有过些眩晕,却让他对空间与时间的隔膜骤然消失。 许琉灰的虹膜扩散变大,抓住她的领口,嘴唇从她的脖颈一路吻到唇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视线从她的额头扫到了眼睛,又扫到唇,吻也一样。他的手急不可待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拉着、扯着、拽着往自己的肌肤上触碰。 “这样蹩脚的借口,真令我伤心。”许琉灰的吻长了尖刺,在她身上流下一串红来,“陈之微,你知道吗?当你努力想要和我谈条件的时候,我都觉得……你都像个和我讨要糖果的小乞丐。那么可怜,那么落魄,又那么无助。所以你要什么,我都是会给你的,我总是觉得你瘦骨嶙峋,狼狈好笑,受人欺负……” 他带有尖刺的吻此刻又带上了灼热的水汽,灼得她难受得推拒起来,“老师说得对,我就是个臭要饭的,那你能不能别——” 许琉灰吻向她的唇,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一只眼睛却又痉挛起来,像是在容忍着什么情绪一般。 这个吻过于漫长,以至于离开时还藕断丝连。 他任由涎水落在唇角,喉咙中吐出的音节只有迷惑,“可是为什么你就这么养不熟呢?我的好孩子,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不依靠我,不坦诚对我呢?斐瑞今天特意给我送来了你们□□的视频给我欣赏,那样摇尾乞怜,毫无尊严的,下贱得像是卖春的的omega,你却也全情投入,爱惜至极。” 许琉灰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颌,话音温柔得像是在对学生讲课,“也是,那样的人你也能碰,自然无所谓一个离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omega你也觉得可以。他长得漂亮?还是安德森家族让你趋之如骛?或者是他确实很懂如何在床笫上迎合你?又或者,只要愿意脱衣服,把生殖腔给你玩,是个omega就行?” 他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不稳定,身上重重压下的阴霾却像是解开了名为伪装的帷幔后的本体。 许琉灰的手扶住她的腰部,语气仍然柔和,“被吓到了?可我还没有说完,因为我不知道你——我的孩子,是否总是不清楚那些外界会对你施加的伤害与诱惑,或者是你清楚,但你一定要与忤逆于我,只为了那些你本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我要继续,还有喀左尔,也许我叫他和洛你会更熟悉一点。他从教会回来的时候,连口红的痕迹都擦不干净,脏臭得活像是个贫民窟里出来的。你们这么熟吗?还是在你更小的时候,他就和你有过更多接触了?他明明知道我们如何相处,却仍然痴心妄想得到更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更有意思了?” “老师……” 我在心中反复深呼吸,吓得背后一阵阵冷汗。我真的被吓到了,第一次听到许琉灰说这么刻薄又怨毒的话,可他脸上没有半分波澜,甚至反而有了笑意。 许琉灰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腰部,在我耳畔留下一串串的吻。 我终于理清楚了思绪,道:“在老师眼里,到底是我与他人接触更令老师生气,还是我别有所图更令人生气,或者是……” 许琉灰的吻凝滞住,他的唇离开了,望着我。 我道:“老师觉得我不在你的掌控中更令人生气。” 许琉灰笑道:“我怎么会想要掌控你呢?我只是希望你的人生,更加符合我的期望,我会为你选择一条最好的路,同时扫清其他不该有的障碍而已。” 他的手掌贴住我的脸颊,眼神沉沉,“我是你的老师,你的长辈,你的父母。” 许琉灰说完后,竟忍不住又一遍遍地道:“神会指引我们走到最后。” “老师如果是我的老师,我的长辈,我的父母,那不应该与我接吻、耳鬓厮磨、甚至是如今这般。” 她的声音响起。 许琉灰道:“为什么?” 他听见那个他听了无数次的答案。 “无论是李默、斐瑞还是喀左尔,我或许总有一天会与他们组建家庭,但我绝对不会和老师组建家庭的,不是吗?” 她的话音之中带着肯定。 许琉灰再一次的,感觉到耳边有了尖锐的声音,脑子混做一团,他开始晕厥。 他明明缺乏睡眠,可这种晕厥却让他想到了太多次睡眠过长时的感觉,充满隔膜,胃部作痛,厌恶,恶心,高塔呼啸的风带来不属于他的热闹与喧哗,吵得他想一跃而下。 空间颠倒,呼吸凌乱,时钟滴答。 许琉灰在短暂的晕厥过后,发觉自己依然环抱住了她,头紧紧地抵在她的肩膀上。他仰着头,呼吸困难,蒸腾着热意的汗水从额角落到脸颊上,身体耸动着。 他的脸颊上满是红晕,唇齿湿润,喉咙之间是更闷的吟哦。 许琉灰只是仰着头望着穹顶上的花纹,那花纹像是一层层下坠的网络,几乎要覆在他的视网膜上将他拢在着漫长的阴影当中。 久未有过的充裕让他的疲惫都成了最佳的助力,歇斯底里的情绪在此刻也尽数化作了神经的兴奋。 许琉灰弯曲着眼眸,眼角溢出了泪水,前所未有的满足让他落泪。 所有的焦虑、精神紧绷、愤怒、怨恨、嫉妒此刻全部消散,他一转头,再次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当中,嗅闻着她的味道。 “老师……准备这么充足吗?” 她的话音中带着疑惑。 “我很想……你。”许琉灰吞咽下更低的声音,努力蜷缩着身子,想要让自己吞下更多,“我们不能组建家庭吗?为什么不可以?” 他今天露出了太多次的迷茫,可是他控制不住,话音中有了哽咽。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怎么样都可以的,没有人会否定这一切的。”他将自己的理由展露出来,像是拖着房间里的玩具箱一般展示着,他又道:“我们有照片,还有信托,大家都会承认的,为什么不可以?” 许琉灰咬住了唇,咽下喟叹的声音,大脑如同生锈一般,连简单的话语都难以阻止起来。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如同蛇似的盘踞在她身上,口中只有支离破碎的词语,“为什么?你是……孩子,我们……” “老师是说要生个孩子吗?” 她的话音中带着笑,又带着点恶意。 许琉灰像是听不懂一般,他静默了好久,直到脑中萦绕的雾散去了,直到接受了更多的深处的冲刷与快感的蓬发一般,他才用着笨拙的话音道:“不可以。” 他搂住她,“不可以有孩子,不需要孩子。” “啊?我还以为你——” 她话没有说完,他便急切又讨好地吻过去,心中的不安流经各处。 不要,不可以,不能容许。 那拥有他们血液的孩子,倘若是alpha还好,若是beta与omega呢?难道他要容许那样的孩子在某一日成为她的新伴侣的可能吗?她甚至都只是一个孩子!令人作呕的过往早就该灼烧在那火焰之中,成为往事。 在无数个来回之中,许琉灰逐渐失去气力,包括愤怒的气力。他成为一只漂流的船只,忍受着所有浪潮的降临,雀跃地迎接着所有被洋流冲刷的时刻。 时间过去了太久,他听见身上的小乞丐和他说:“老师肯定知道,我要做什么对不对?” 他的身体僵直痉挛了下,电流从他脑中流过,他的意识清醒了些,可肢体没有。他将她的脸压在他的胸膛之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你想了解和家的事情对不对?” 许琉灰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脑袋,眼睫翕动,心却冷了下来,“不可能的。” 他感觉她的呼吸凝滞了下,胸前有了些凉意。 许琉灰尚未说话,便听见她道:“老师相不相信,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他低头看她,却看见她潋滟湿润的唇,那张唇张合着,又道:“我一定会切割掉翼世与教会的联系,因为我容忍不了你如今势力大到我无法借助其他势力抗衡你对我的辖制,所以即便没有法案,还会有其他的办法。你想掌控我,我也一定会摆脱你的掌控,在出逃的飞机上时,我就知道你一定设了埋伏拦截我,所以我才宁愿返回那个斗兽场一样的地方。” 她的眼神之中有着某种笃定,她的手也从腰侧滑到他的脸颊,随即抓住他的头发。她用的力量很重,几乎直接将抓着他的头,强迫他倒在沙发扶手之上,紧接而来便是极富侵占欲的吻,动作也更加用力急促。 疼痛与灼热的满足一阵阵袭来,哪怕半秒钟的空虚在对比下都使人难以接受了起来。 许琉灰被如此用力冲撞,思绪连同话音都被撞得支离破碎,视线之中只有她晃动的黑发,发烧似的温度从脸颊一路烧到深深深处。他的瞳孔扩散,几乎要露出笑,却又找不到笑的缘由,只能张着嘴。 她说了很多,唯有步步紧逼的不满的语气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灵魂的颤栗,他的心中越是反复强调谁才是老师谁才是学生,那颤栗便越发让他兴奋。 ——在被挑起的战斗欲中,他一再倾覆自我。 “老师最大的心愿难道不是照顾家庭吗?”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很期待。” 许琉灰道。 我道:“老师是答应了吗?” 许琉灰没有回答,或者说,他的回答是一连串吟哦。 近黄昏时,我和许琉灰各自去洗漱换衣服了,而我也用成果换到了一些成果。 在教会的偏殿里洗漱完后,我没有急着去找许琉灰,他似乎睡眠不足很需要休息的样子。我只是一边看终端消息,看着看着,火瞬间起来了。 所有信息都跟爆炸了一样,竞选团队也在疯狂和报道进展,各种新闻也连绵不绝,我光是回消息就回得高血压了。 但更高血压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那就是奥朵冒头了。 前不久失踪的家伙,不知在哪里托人发了个爆料。 [前教育部委员,目前失踪中的奥朵首次有了新消息,宣称陈之微与圣纪佛教会关系匪浅!] 仅仅是爆料也就算了,还附图了。 我点开图片,便发现这图还是最新鲜的,刚出炉的图——我今日隐秘打扮来教会的照片。 我:“……” 这也能偷拍到?! 那张图里,我只露出了一小张脸,也不知道那些媒体怎么扒出来是我本人的。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随便叫了几个神职人员过来问道:“教会现在有媒体吗?” 神职人员回答道:“目前已经全部驱赶,如果您要离开的话,我们会——” “不用了,你们先下去吧。” 我摆摆手,两手抓住了头发。 很快的,其他人的消息也迅速发了过来。 说来实在有些好笑,关于我的新闻几乎是几分钟爆一条新的料,即便大多数都是xx评陈之微,xx评xx评陈之微这种套娃新闻,但更新速度十分快。 钟雨给我发了一连串的截图。 [钟雨:现在的方案有两个,一就是你把艳照爆出去,和斐瑞确定订婚,问题是李默先生不同意,还有就是舆论更容易反噬。二就是,暧昧不清一点,不赞同也不否认,我们尽可能让人把舆论转个弯。] [钟雨:比如这样【图片】【图片】【图片】] 我点开截图看了眼,发现是几个热门贴子。 【引战,最嗑哪一对?】 【我说江森亚连陈之微大三角万人迷最香没人反对吧?】 【嗑一口缺德战友情,监察官03真的很色】 我:“……” [陈之微:这又不是娱乐圈,炒cp有什么用啊!] [钟雨:说句难听话,没多少票池了,就算议长不成还能走别的路。] [陈之微:比如?] [钟雨:逐梦娱乐圈,接着再回政坛] 我:“……” 我他妈曲线救国曲成这样?! 我看着信息列表里的一圈红点,越发觉得头晕目眩,最终我没敢回复别人,只是点开了季时川的信息列表。 [陈之微:有空吗?] [季时川:?] [陈之微:你了解义肢对吧?] 我等了会儿,却惊讶地发现,季时川居然装死不回消息了。 ……? 这是什么敏感话题吗? 一时间,我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留多少时间,因为许琉灰叫人带我过去了。 他答应了我,让我了解和家当年义肢法案的事情。 我穿过一栋栋建筑,走过无数个长廊,却意外发觉这次居然不是在议事厅主殿,而是一栋破败的小教堂。 ……没记错的话,是我和喀左尔重逢的那座小教堂。 许琉灰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进小教堂,但并没有上楼,而是走到了某个拐角。他启动权限,打开了一座房间的门,里面居然是通往地下室的地方。 地下室并不阴暗,墙边的拟真灯光将它照得十分亮堂,反而显出了几分怪异。 我踩在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上,许琉灰扶住我的腰部,叮嘱我小心些。 走到底层时,我看见满墙的义肢,主要是手部与腿部义肢,各自都有着编号。 “这是和家生产的第一批试用品。”许琉灰道:“一共一百件,包含上肢与下肢。” 我挨个看了起来,又没忍住拿出了一个手部的义肢查看,许琉灰并未阻止,而是介绍道:“和家的人都出身于教会,他们接受着教会的资助,忠诚于教会。” 我并不意外,翼世与联邦交恶,自然是要扶持新的科技公司去与联邦合作的。 我只是把玩着那与真人手部毫无差别的义肢,却陡然不知被什么刺了下,低头一看,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许琉灰看向我,“怎么了?” 我道:“好像是有残留的电流。” 许琉灰笑了下,道:“那不是电流,那是……一项生物技术。” 他又道:“当年和家的义肢最先受到冲击,就是因为医疗器械规定法案的推进,其中推进的内容是禁制信号微针使用。” “信号微针?”我顿了下,道:“我听不大懂术语……” 许琉灰轻笑道:“多的我也很难解释,只能说,刚刚刺痛你的那一下,并非是电流而是一项医疗器械技术。它会通过极细微的针孔与肌肤链接,发射拟真的神经信号,完成义肢与神经的连接。这项技术禁用后,现在采用的则是搭桥,就是搭一个互相转接信号的器械完成连接。” 我思考了下,问道:“为什么会禁用呢?” 许琉灰道:“因为这项专利——” 他话音尚未说完,我便听见终端剧烈震动起来,许琉灰微微蹙眉,他显然有些不满。 我抢在他面前道:“老师,我现在的状况显然很棘手,你也知道不好应付。” 许琉灰最终还是微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你并不容易,去吧。” 我一路从深处往楼上走,但当我路过最边缘上放置的义肢时,我发觉它的编号是99。 嗯?不是说有一百件吗?怎么少一件?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赶紧上楼去打开了终端,却见居然是季时川的电话。 “什么事?”我接通了,道:“我在忙。” “还忙呢?斐瑞已经发疯了!”季时川倒吸了口冷气,话音中还带了点其他意味,“他刚刚跑到监察官中心大楼扯我头发。” 我愣了下,“啊?什么意思,他找你干什么?” 季时川重复道:“他扯我头发,打我,说我是小三。” 我:“……” 季时川又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刚刚那个事之后,我同事都在问我。我也不是说给你压力,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的,我就是有点在意而已。” 我:“……你他吗别搞我了!” 季时川话音凉凉,“你别搞我了行吗?我他妈不是被迦示打就是被江森打现在还被斐瑞打,什么时候轮到我啊!你真打算跟他们过一辈子啊?陈之微!该轮到我了吧!” 我大脑空白着,没有回话,只是切到了终端。 这时,我发现斐瑞的信息已经刷屏了。 [斐瑞:你不和我解释一下吗?] [斐瑞:借口,都是借口。] [斐瑞:你喜欢alpha是不是?] [斐瑞:陈之微,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斐瑞:除了季时川还有江森是吗?] 我:“……!!!” 我草啊,你他吗别找上江森啊!我好不容易才甩了他! 但事情已经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因为江森给我发了个视频。 【江森:我在开会。】 【江森:近卫官给我的,这是?】 我点开视频,隐约看见是斐瑞金发凌乱,蓝眼暗沉,坐在一辆跑车驾驶座上。他开着车直接闯江森在三城住所的哨卡,一大串错误代码权限浮现在空中,斐瑞一点也不在意,开着车在强行撞门。 我:“……” 我看了看楼下的许琉灰,转身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给斐瑞打电话。 “斐瑞,你冷静点,我和你解释!” 我气喘吁吁地道,却听见季时川的声音:“你还没挂我的通话。” 我:“……” 你能不能去死啊!! 第160章 火红的夕阳一分一秒地朝着山那边移动着, 而夕阳下,我在狂奔,与时间赛跑。 我之前的不回复似乎已经耗光了斐瑞所有的耐心, 他开启了完全屏蔽模式,不再接通我的任何电话与回应我的任何信息。 与此同时, 我还要不断和江森发着信息, 告诉他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我必须得自己处理,现在舆论已经十分难听了, 一旦再牵扯进江森, 无论是过往还是前阵子我对斐瑞翻旧账扯的谎会让事情更糟糕。 可事情确实在变得更糟糕。 当我跑上车的时候,我察觉到车窗外也有几道狂奔的身影,多半是那些跟拍的媒体。 而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无数媒体已经将整个现场全部包围了。 江宅的安保人员与斐瑞的安保人员几乎开始正面冲突, 斐瑞就被护在其中,外套已经挽在袖口中,神情冷漠地躲避着采访。 我预感到,比起我来晚了更可怕的事是我来了。 因为在我下车的一瞬, 斐瑞的视线就看了过来, 越过了层层包围的媒体。 然后,斐瑞抬着头, 对着我喊道:“陈之微!” 我:“……” 啊啊啊, 你能不能别发疯了啊! 媒体在瞬间朝向了我,无数悬浮摄像头对准了我, 收音装置也被齐齐举过来。他们包围过来, 简直像是蚁群看到了食物, 挨挤着提出各种问题。 “陈之微女士,请问对于未来几日的议长竞选辩论赛您有什么看法?” “根据本台的民意调查中显示, 有百分之四十的观众认为您在隐藏自己的性取向,请问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请问您和卡尔璐总裁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您在竞选会时帮助亚连摆脱订婚,是否是为了元老会成员江森先生呢?” …… 我捂着耳朵,只是不断扯着兜帽遮掩着脸颊,大声道:“不好意思,我目前暂且没有接受任何采访的打算,我现在来这里只是为了……” 我顿了下,眺望向不远处的斐瑞,他红着眼睛望着我。 斐瑞在等待我给他一个答案,但我注定不可能给他这个答案。 我深呼了口气,正要回答,却突然感觉人群之中有道力量硬生生将我拉扯过去。 下一秒,那人将我搂到了怀里,厚重的斗篷连带着雪松味道袭来包裹住我,引起了一阵恶心。 呕,江森! 我正要挣扎,他的手却搂紧了我的腰部带着我走,接着便是几声枪响。 我:“……?” 啊啊啊!怎么回事! 人群骤然安静了几秒,下一秒,无数尖叫声又响起。 等我再重见光明的时候,发觉我已经被江森带到了拥挤的人群之外,有几辆涂刷着联邦军政部徽章的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周围。 江森站在我的前方,举着枪——原来方才是他在鸣枪示意。 没几分钟,惊慌的媒体们也注意到了,他们对着江森大声抗议着。 江森平静道:“根据联邦军政隐私法规定,此处属于法案保护用所,目前已切断所有地面信号传输装置,请所有媒体配合调查将已保存的录像文件删除。”他身后的联邦卫兵迅速开始疏散人群,并开始收缴所有悬浮摄像头的操控权限。 但也有些硬茬,比如……捕真。 捕真媒体的人大喊道:“我们是捕真旗下的,我们拥有独立采访权,即便是法案保护我们也可以——” “砰——” 江森再次举起枪,朝着捕真头上的悬浮摄影装置开了几枪,下一秒,几个仍在拍摄的装置骤然降落,摔在地上,化作满地的残骸。 捕真的人震撼地望着他,“联邦系统的人就是这样对待媒体的?!即便击落,它也会上传录像,民众们都会看到你们这些体制鹰犬如何蹂躏公众的——” “那你就发。”江森像是懒得应付一样,收起了枪,脱下了黑色的手套扔给身后的军官,“还有话说吗?” 捕真的人瞪大了眼,败退了。 相比于安保公司的暴力程度,联邦直属的军队显然有着更大的威慑力,尤其是江森方才鸣枪的行为。没多久,媒体们与军队的人尽撤离,现场一时间只剩下斐瑞与江森双方的安保人员,还有那辆报废的跑车。 江森看向了斐瑞,“你有什么事要找——” 斐瑞便直接走了过来,抓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着拳头要打向江森。 我:“……!” 我立刻一手抱住斐瑞的腰部,“斐瑞!什么事我们先聊聊再说!” 斐瑞的拳头挥了个空,漂亮的蓝眼睛里尽是泪水,愤怒地看着我,“放开我!你到现在还想保护他是吗!” 乖乖,这话可说不得! 我捂住斐瑞的嘴,搂着他的腰部,努力回头看江森,却看见江森的黑眸里有着复杂。 我:“……” 我就说了!你这话说完倒霉的是我! 我立刻开口道:“我带斐瑞回去。” 江森低声道:“如果你有什么——” 我道:“没、没有!那些不实的新闻,我自己会处理的。” 他们这些天龙人处理新闻只他妈会强行消音,他们不在乎,但我和他们可不是一个层次的问题。 斐瑞挣扎着,茶花信息素和温热的肌肤浸染着我的感官,我一时间有些眩晕,也是这时他挣脱了我的手,声音高亢,“陈之微!为什么偏偏是alpha呢?!为什么是江森!” 他对着我落泪,痛苦至极,然而下一秒他已经奔向了江森,抓着他的领子给了江森一拳。江森一偏躲开了,直接攥住斐瑞的手要擒拿他,我抱着脑袋尖叫,“住手!” 我直接强行草人设,冲过去,推开江森将斐瑞拉到身后。 江森薄唇动了动,黑眸之中有了沉郁,“他先动手的。” 我知道,但是你得先死心,我也得借着你安抚下他。 我苦笑道:“他是omega,无论如何……” 江森果然沉下了脸,转身走了,连带着一大堆安保人员也哗啦啦撤退了。 斐瑞在背后狠狠圈着我的腰部,湿热的吻落在我耳侧,以及一连串怨憎的话语,“陈之微,我恨你,恨你让我像个疯子,如果我不这样你是不是现在还想着把我扔到一边不理睬?” 我握着他放在我腰上的手,低声道:“我们本来就该分开冷静,我承认,我昨晚的话有赌气的成分,但我现在真的不想再面对这些过去。” “是你不想面对,还是你根本就是和这些alpha暗通款曲?”斐瑞的话音咬牙切齿,又道:“偏偏,还是江森,你和亚连的事……” “那些都是子虚乌有,其次,”我转过身掰开了他的手,道:“你好像格外在意江森。” 偏偏是江森。 这句话很有意思。 斐瑞沉默了许久,带着我上了车,才道:“我一直怀疑,是他的人,暗杀了我的父亲。” 他又抓着我的肩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我可以向你解释的,我不是有意的,当时在五城,明明就是江森的人先一步要削弱卡尔璐在五城的势力……我只是没有办法,想要阻止他这样。本来卡尔璐与江森在五城的敌对就有了预兆,之后,江家还想削弱摩甘比在四城的势力范围,那时卡尔璐和摩甘比正好达成一项重大合作,分明就是江森急不可耐想要找到契机吞下卡尔璐对付摩甘比……” 他的推测十分合理,可问题是这里的一切势力都盘根错节又互相对立,谁下手、什么时候下手、为什么下手都很合理。 不过也正因此,我意识到斐瑞现在失控的原因了。 我看向斐瑞,道:“先回去休息吧。” 斐瑞道:“那订——” “不要说了。”我打断了斐瑞的话,望着他,哀愁道:“你想用这个方法逼我见你,我确实来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只想处理这些丑闻,准备辩论赛的事。等事情安定下来后,我会给你具体的答复。” 斐瑞深深地凝着我,却有了些讥讽,“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等着吗?我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如果我像个傻子一样等你,相信你,继续爱你,你就只会把我扔到脑后!” 我道:“所以,你现在想要我给你答复吗?” 我看着斐瑞,夕阳落下,橙红的光芒映照在他的金发上,将他的脸映得愈发诡谲。他的蓝眼睛盯着我,薄唇抿着,手紧紧攥着,“你想威胁我吗?我们的事不是你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着,又急切地俯身过来搂着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到底要把我逼疯到什么程度,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我现在能做什么,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斐瑞又开始了他的吻,凌乱的吻印在我的脸上,他的手指颤抖起来。 我只是承受着他的吻,道:“我才是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让我们冷静一阵子再谈这些,你说我是晾着你。我说不如现在说清楚,你却又要说不是我可以一个人结束的。既然我的答案怎么样都无所谓,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斐瑞抱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你要我说什么?” 他的肩膀再一次颤动起来,像是承受不住这一句问话。 我知道他估计要思考一阵子了,于是拿出了终端,抱着他开始回信息。 果不其然,即便江森打断了地面直播,甚至搬出了法律条文,但已经上传的部分则早就被下载,到处流传了。各种新闻标题看一眼都能猜得出来其中内容。 【卡尔璐总裁与陈之微关系成谜,痛打小三闹到江森宅中?】 【斐瑞情绪激动痛打小三,监察官联盟大楼好戏连连】 【陈之微风风火火见斐瑞,莫非家丑不可外扬?】 【陈之微尚未回答性取向传闻,如今有爆出四角恋情,卡尔璐总裁一日打二小三】 【罗尔斯日前接受采访,称自己正在准备辩论赛,并称义肢使用人群的权益未得到保障,她目前在积极推进更多有助于义肢使用自有的服务】 我:“……?” 果然,摩甘比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只是罗尔斯的速度是否也太快了?难道,即便没有和家的技术支持,他们也要推进法案的原因又是什么? 此前我一直以为是法案通过就能完成和家义肢的构想,但自从李默说起码违反了三项伦理法案,以及知道这是和家特殊的专利后,我就有些怀疑这条路是否行得通了。如果说我是单纯见识少的话,那罗尔斯是什么? 等下,摩甘比和卡尔璐合作研发的项目不会就是那个建群服务吧? 【最新消息,监察官03表示愿意接受采访。】 我愣了下,啊?啊?啊? 季时川你要干什么! 在我震撼的空档里,空气的安静被打破,斐瑞轻声道:“说你爱我。” 我道:“嗯嗯,我爱你。” 我:“……” ……等下!不对劲! 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开,我看见斐瑞那双有些失焦的眼睛,和愤怒的神情。 我:“……” 这下真的是玩终端玩的了! 第161章 夜色的帷幔轻柔地落下, 教会已经停止开放一阵子了,神职人员们犹如被红色的幽魂一般游荡在教会内部。他们检查着每一处角落的可疑动静,红色的队列交错经过, 他们的神情庄严,动作整齐划一。 这样朵朵绽开的红之中, 一阵风吹过, 吹落他的兜帽,那飘扬的白一时间便十分显眼起来。他很快便又戴起了帽子, 阴暗的云层层层压下, 空气凝滞至极。 在这样的夜晚,或许会有一场急匆匆的雨。 不多时,喀左尔便到了一座破败的小教堂中,又开启了地下权限, 在检视之中提起了红色的袍子匆匆下了楼梯。 幽蓝的光影与无数悬挂的义肢当中,橘红的灯影摇曳在角落的各处神像上。 终端被放在神像的案几上,似乎在播报着某个政论节目。 【方才,监察官03在通话采访中表示他与卡尔璐总裁仅仅有其他方面的冲突, 并非是外界谣传的感情纠纷, 然而提及与陈之微的关系时,他的态度却很有些暧昧。】 节目播报迅速放出了通话录音, 监察官03的声音带着些笑, 语气轻松,“朋友, 她不是说了么, 都是朋友。” 仅仅这一句语音, 显然已经够这档娱乐节目的几个主持人朝着更夸大的方向猜疑了,他们表情暧昧, 分析着监察官03这一句话的可解读成分。 “她不是说了么,主要还是强调陈之微怎么说呗,恐怕他们的确关系匪浅。” “是这样的,但比起这个,几个小时前在网络上疯传的视频显然更能说明一些问题。” “她和军政部江森的举动实在是过分暧昧,其实比起对于她的感情纠纷,我更觉得她的言行不一更有问题。她宣称她是为偏远城区的人们发声,但和她有过来往的人除却财团总裁还有各大元老院家族的成员,甚至与圣纪佛教会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个人认为,相较于她,罗尔斯那令人恶心的性别歧视论调都顺眼不少。” “您分析的十分有道理,我们在刚刚抽调了部分民众民意,其中百分之七十的人认为她是前所未见的骗子,这是采访录像。” 在对话之后,又是一段录像呈现。 路人们行色匆匆,接受采访的人神色各异,唯有对陈之微的攻讦相似。然而这段采访仅仅播放了两分钟便被迅速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最新的桃色新闻。 “本台最新消息,路人拍摄到陈之微与斐瑞在车中激吻性子急!” 喀左尔平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许琉灰的出现,也在听着终端中的播报。但尚未听到更多,那终端便陡然停住,他抬起头,却望见那神像后的房间里,许琉灰走了出来,关掉了终端。 许琉灰笑了下,道:“刚刚去整理了,等很久了吗?” 喀左尔摇头,他道:“老师,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今天来过这里,你也知道。”许琉灰走到喀左尔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随后,许琉灰则打开了一项数据库,背对着他查阅数据,道:“她希望了解更多和家的事。” 喀左尔的呼吸停了一秒,他道:“老师的意思呢?” 许琉灰看着面前一行行的数据,话音很轻,“你觉得,她能帮你离开我的掌控吗?” 喀左尔觉得自己像迅速失去水分,在氧化的苹果,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都变得紧绷了起来。他垂下了白色的睫毛,望着交缠的双手,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许琉灰笑了声,又道:“和家的事,她问,你就尽管告诉他。如果她能多做到,那么教会交给你又无妨。如果她做不到,她也是个很勇敢、很厉害、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你做好了选择吗?你能对抗摩甘比吗?你这样子的……怯弱。” 和家的覆灭从来有迹可循,法案通过,事业受阻,资金流动出现问题,举债,破产清算……再到一桩轰轰烈烈的灭门惨案。庄园里焚烧的花草,浓重的汽油味,湿润的雨与土还有腥味。那份录像至今还在翼世的数据库当中存着。 几分钟的视频里,除却了尖叫哭嚎声外,只有一片黑暗。 在视频的最后,那荧幕之中的黑暗却晃动起来,映照出整个庄园的狼藉与录像人的痛苦深情。他们反复念着祷告词,希望有神迹降临,但几声枪响后便只有摇晃的镜头。它最终仍是被发觉了,面目被遮盖得十分严实的人睥睨着装置,几缕黑发泄出,随风飘扬,对着镜头举枪。 那是喀左尔多年的梦魇,在许多个时刻,他都幻觉有这么一柄枪对准着自己。他逼迫自己习惯,又在习惯后的某一日迎来这个时刻,只是最终它未曾鸣响。 这沉默过于漫长,以至于许琉灰转过了身。他慢慢地走到了喀左尔身边,用着堪称温柔的神情望着喀左尔,随后,抬起了喀左尔的脸。 许琉灰凝视着他的面容,像是在注视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评估他的价值。许久,他微笑道:“希望你能让她用得趁手,也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喀左尔像是难以承受这样的羞辱一般,粉红的眼睛有了水泽,紧紧绷着下颌。 许琉灰却掐紧了他的下颌,几乎在他过分白皙透明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笑意越来越淡。 喀左尔手指紧紧掐入了掌心,又立刻松弛。那力道没有消弭,掌心有着空虚的热意与痛意。 许琉灰道:“无论如何她是否能成功,你都要记住……你是未来的教皇,不要像一些毫无廉耻的omega般忘了身份。” 他的话音很温和,一如既往,像曾经教喀左尔礼仪一般带这些耐心的笑。可这内容细听却是无尽的羞辱,令喀左尔周身都有了热意,几乎想要流下眼泪来和一些不甘来。 许久,喀左尔才温驯地低头,道:“老师,我会的。” 许琉灰没有松开掐着他脸部的手,视线仍在他的脸颊之上,手指挪到了他的脖颈上。 手指触摸在肌肤上,能很轻易感觉到血液流动时血管的张合。 我摸着我的脖子,开始思考,人怎么能在清醒的状况下把自己掐死。已经凌晨三点了,我居然要躲在公园的灌木丛里,因为我无处可去了。 车上接吻哄斐瑞的视频已经到处都是了,无论是季时川接受采访还是江森帮我的视频也到处都试了,终端已经彻底爆炸了。 我自暴自弃地没有去看终端,只是躺在草丛里,一阵阵的崩溃像是尿急一样根本无法忽略。竞选团队疯了一样在给我发信息,表示现在情况很糟糕需要开会,同时钟雨表示李默正在等我回去解释以及他刚下达命令要把迦示从四城叫回来。许琉灰则在“疑惑”为什么我中途离开了是否不够重视这些事,并且希望让我现在回教会陪陪他。剩下的人我也懒得大点名了但是斐瑞仍然不满意我的回答,季时川还他妈在给我发搞笑图…… 我的社交软件里全是辱骂嘲讽还有各种段子,我的脸也被p成了各种丑图。 事到如今,我连上网的自由都被剥夺了,只能躺在草里看天空冷静一下。 我又将脸埋在草里,感谢这个公园是科技造景,不至于让我闻到过分真实的味道。 好累,真的好累。 我这一天了,出人又出力,昨天狂奔今天狂干,让我睡一会儿吧。 我就睡一会儿,明天再说吧,事情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事业是一塌糊涂的,名声是极差的,选票是降低的,天龙人是耗肾又耗脑的,辩论会是没有准备的,法案是不了解的,陈行谨是贱货的,崩溃是猝不及防的。 我隐隐约约感到路越来越难走,这些人越来越难糊弄了,人生好像已经走到了某个分叉口,但这个分叉口没有红绿灯,一辆又一辆的泥头车飞驰而过。 夜晚的雾气越来越重,露水几乎沾湿了我的衣服,我最终还是没能睡着。在第三个喷嚏结束后,我踩着熹微的晨光离开了公园,打车去了季时川的公寓。 我强行激活了门禁权限,看见公寓里闪烁着一片意味着警告的红光。 不多时,门被打开了。 季时川依靠着门,衬衫湿漉漉的,灰白色的头发半湿不干,沐浴露的香味混合着红酒味袭来。他,胸前随着呼吸起伏,我几乎能看见有几滴水从他耳后流到脖颈。 季时川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脸上带着点冷,“这他妈几点啊?” 我看了眼终端,“凌晨四点。” 季时川道:“……你以为我在问你时间吗?” 我道:“你别装了行不行,开门前还特意洗了个澡,当我看不出来是吗?” 季时川喜笑颜开,“这都被你发现了,嘻嘻。” 他让开身子,“进来吧。” 我道:“你先帮我把打车费结了,终端里没钱,改天请你吃饭。” 季时川:“改天是哪天,能立个字据吗?” 我道:“突然手断了,写不了字。” 季时川点头,拿出终端,“录音吧。” 我:““……”” “叭——” 司机按响喇叭,大喊道:“你们要讲多久相声!能不能快点结账!” 季时川“啧”了声,最终还是盯着诱惑的湿身去把账结了。我直接推开门进了他家。在进门的一瞬,我没忍住揉了揉眼睛,随后慢慢地张大了嘴。 “砰——” 关门声响起。 “怎么了?看傻了?” 季时川笑吟吟的话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震撼地回头望着季时川,指着客厅,道:“草了,这些家具他妈的不会是你重新买回来的吧?你就这么抠门,宁愿买自己的二手啊?” 这里简直和我把他家搬空前一模一样,无论是装修陈设甚至是窗帘布。 季时川笑了起来,没有否认我的回答,走到了一边给我倒水,“我是个念旧的人,才不像你,住哪儿都无所谓。我要是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不熟悉,会立刻用脑袋撞墙去死。” 我走到沙发上坐下,他便将水递到我面前,也坐下了,又道:“想问义肢的事?” 我望着面前的玻璃水杯,或者说,玻璃花瓶,有些失语。我有点怀疑季时川是巨人,不然为什么他的所有餐具水杯都是这么的庞大,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我会被嘲笑细狗,于是算了。 “问你义肢的事你就不吭声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私下跟你说。”我想了想,又道:“还是说那会儿你在被斐瑞打。” 季时川陡然起身,走到了厨房,随后,捏着一只玻璃吸管插到了我面前的花瓶里。他坐下,一脸正经地道:“我看你打量水杯好久了,一直没喝,不会拿不起来吧?” 我:“……” 我道:“你是不是在岔开话题?” 季时川哽了下,笑出了声,像是有点无语。好一会儿,他才道:“你一问我这个,我就知道,你应该是借和家的力,博个美名。但我只能建议你,还是不要碰这个比较好。” “即便有翼世做你的靠背,也最好不要,因为摩甘比下手可是非常狠的。”季时川垂下了眼睫,好一会儿,他才道:“其实除了和家,那几年也陆陆续续有科技公司在研发义肢相关的专利,想要得到联邦许可进入市场。但那时也正是卡尔璐与摩甘比抢占市场的时候,那些公司无一例外突然出现资金问题导致举债,有点风头的无一例外死得干净。” 季时川笑了下,“光我知道灭门的,就有这个数。” 他比了个九。 我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你详细调查过?” 季时川道:“嗯,其中一家企业的义肢专利被摩甘比侵权使用,那家企业的法律顾问是我的老师。那场官司,理所当然地赢了,代价是那名老师消失了。后来那家公司突然病的病死的死,资金出现问题,依然是举债,没了。” 他又道:“你相信报应吗?” 我沉默了下,道:“我现在不就在遭报应。” 我举起了终端,点亮后,一大片信息与未接电话滚动着。 季时川喉结滑动了下,笑出声来,“也没什么,最多就是你惨淡下台,从此成为天龙人的玩物罢了。” 他的笑声慢慢地轻了,慢慢地凝着我。 季时川道:“其实说是义肢,但和家的专利可不止能应用到义肢上,所以它才引发诸多伦理问题。首先,和家说是为使用义肢的人群开辟单独的社交频道,但却能避开所有联邦可监控的波频,这意味着……只要和家想,他们可以完全绕开所有监察机构而设计单独的数据库与服务器,在获取用户信息时不再需要将任何操作信息上传到联邦检测日志中。” 我打断了季时川,“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讲这么多名词,我听不懂。简单点。” 季时川道:“黄文躲审核。”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季时川继续道:“其次就是,这项专利会直接接入体内,在翼世之前研发植入式芯片被爆出有窃取数据嫌疑后,技术伦理法案则规定所有植入式医疗器械禁止联网。因为联网后,光是通过□□就能追踪到基因序列,又能通过基因序列得到详细资料。最后的话,就是生物伦理了,模拟神经信号这一项……算了,我说得简单点吧,你饿了。” 我:“……?我不饿。” 季时川道:“那如果我现在去做宵夜呢?” 我道:“我饿了。” 季时川:“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是神经信号,我是模拟神经信号,你不饿,但我可以诱导你让你觉得你饿了。即便和家声称,这是为了让器械更智能,可这依然有太多的问题。” “……我听你说完,只有一个想法。”我看向季时川,“和家这是要操控人类走向新世界吗?为什么当年都没人说这个这么恐怖?” “这项技术的超前程度几乎引起了所有内行人员的恐慌,也正是为了避免民众恐慌,联邦中心的喉舌媒体甚至是财团都不一而同选择了封口。”季时川深深呼出了口气,道:“光这技术就要三个法案问题,就算你想只保留一个沟通功能,把其他的都阉割掉,然后推进信息伦理法案认可这项技术。但只要竞选对手稍微研究一下就能把隐患全部揭穿出来,到时候那才是地狱。” 串通财团绕开联邦监测,这还真会被扣个反动罪。 这不就完全是死路了吗? 我骤然间感觉到了我的失策。 没有独家信息,果然不配玩策略。 我两腿一翘,直接躺在沙发上了,脑子晕乎乎的。 怎么办,我还和喀左尔画饼了,这下只能过阵子跟喀左尔说公司项目出了点问题奖金没了。 “啊——” 我抱着脑袋。 难怪许琉灰一脸鼓励呢,原来都是坑。 ……或许,也不是? 我感觉终端又在震动了。 行行好吧,别发了,别骂了,别疯了,让我歇会儿吧。 虽然我花你们的钱,仗你们的势,骗你们的爱,但是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我倒扣终端,长长叹了口气。 季时川冷不丁道:“斐瑞给我发消息了。” 我立刻起身望他,“他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季时川摇头,又道:“他好像是群发的,问陈之微是不是在哪个贱种那儿。” “什么意思?”我茫然起来,“你怎么知道是群发的?” 季时川点了下终端,聊天投影浮现,我甚至看到了之前的聊天记录。 [斐瑞:你在哪儿?我想和你聊一下。] [季时川:我在联盟大楼,怎么了?] [斐瑞:我等会儿来找你。] [季时川:好。] [斐瑞:【视频】] [季时川:……] [斐瑞:你们到底把她藏哪里了!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 我崩溃了。 我已经不敢想象,其他人收到信息时的样子了。 在崩溃之中,我道:“季时川,你放下那个视频可以吗?” 季时川道:“为什么?” 我道:“视频封面是你被抓着头发的样子,我有点好奇。” 季时川倒吸了口冷气,我站起身来,冲过去抢过了他的终端,点了播放。 骤然间,投影浮现,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安保按着季时川,不远处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只手抓着季时川的头发,镜头对着季时川的脸,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季时川,不论其他的,你曾经都让卡尔璐有了喘息的空间,你的报酬我不会少。但我也不会放过你,贱种,你要不要脸,一个alpha居然去觊觎别人的Alpha!” 季时川被抓着头发,按在地上,震撼地望着镜头。下一秒,我就看见斐瑞蹲下身,扯着季时川的脑袋喊道:“如果你和她再有联系,我不会放过你的,听见没有?” “你能不能关了啊我求你了。” 季时川情绪崩溃地捂着头。 我摇头,“不可以,过不了多久,我也要被按在地上了。” 我看了看我的终端。 九十八个未接,一百七十六条未读,八万六千条辱骂评论。 ……死了算了。 我再次长叹一口气。 想来想去,我还是打通了斐瑞的电话。 斐瑞几乎立刻就接了,我听见他的呼吸声,还带这些哽咽。 我道:“斐瑞,你还好吗?” 通话中的呼吸一滞,我看见季时川抱着手臂看我。 我立刻起身往外走,待会儿要说的话比较肉麻,还是别有旁观的人比较好。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斐瑞的声音有了些沙哑,他的金发凌乱,眼睛颤动着。他的直觉告诉他,她说的话不可信。她从来不可信,永远说得好听,却又永远将他的感情当做待价而沽的筹码,她是个彻头彻底的骗子、无赖、人渣,可她的信息素却又那样的让他无法抗拒。 房间里的灯光如此亮堂,将这奢华的地方照得通透明亮极了。 斐瑞用掌心覆盖住眼睛,他听见沉默,漫长的沉默。 他道:“在我群发那条信息前,我对你已经绝望了。所以就在刚刚,我已经让人把视频放出了各大媒体包括捕真了。” 斐瑞缓慢地移开了手掌,望着灯光,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场笑话。 他的话音轻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陈之微,你告诉我。就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为了让你承认我们的关系,就为了让那些贱种识相吗?” 斐瑞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又痛了起来,伴随着呼吸,牵引到了心脏。 他的脸上又有了笑意,“陈之微,我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你大可以否认我们的关系,无论你怎么样,你的舆论已经完了。我要你落败,我要你求我,我要你再也没有拒绝我的可能。” “……我知道了。” 斐瑞听见终端里传来她轻巧的声音。 没有怒火,没有推辞,也没有沮丧。 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可悲与可笑。 但很快的,他又听见她很低的笑声,“拍都拍了,那就发吧,反正……叫春的又不是我。” 斐瑞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动起来。 许久,他道:“这就是你想说的?” “你很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从头到尾难道不是你主动的,是你求我标记你,你求我接受你,求我给你一个名分,求我戴上订婚戒指……你现在还要求我,求我求你。如果这都不是你犯贱,那我也没有话说。” 我站在公寓门口,扶着脑袋,听着终端里急促的呼吸。斐瑞愤怒至极,刻薄与羞辱我人渣下等人的话一会也没停。 我又道:“我是下等人,那我现在过去找你,你有本事就不要开门,也别张开腿。” 我有些崩溃。 实话说,我真的很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不太擅长,我也不大喜欢。 终端里一片安静,我听见斐瑞沙哑的声音。 他道:“你过来。” 我挂了电话,情绪更崩溃了。 好羞耻,好他妈羞耻。 但更羞耻的是,我身后响起了掌声。 我回过头,季时川的神情十分微妙,道:“原来你——” “我不好这口!还有不要偷听别人讲话!” 我阻止了季时川。 季时川似笑非笑道:“下次也可以对我试试,我也可以当小狗。” 我:“……” 我望向他的胸,“奶牛狗吗?” 季时川喉结滑动了下,道:“我兴奋了。” 我:“……” 滚远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62章 将近六点的时候, 太阳并未露面,酝酿了一晚上的阴沉天气在此刻完全显露。莎啦啦的雨水如万千丝线垂坠般落下,安静的酒店房间里将这些噪音全部隔离。 斐瑞并没有睡, 他已经有些困倦了,可各家新闻媒体都在躁动。视频理所当然已经在内部传疯了, 又理所当然在各方的施压下完全放出, 只能流出各种隐晦的截图与料。可没有关系,这样一根稻草已经足够让她的风评降落到最低端, 那些该看到的人也该看到。她贸然挂下的电话, 就像是她在车里那般,在他质问那个吻的真心含义后夺门而出的逃窜。 斐瑞望着窗外的雨幕,他突然觉得沉闷至极,起身推开了窗。 窗户打开的瞬间, 湿润的风卷着雨闯了进来,将室内的帷幔全部吹乱。 可这样湿冷的风却又将斐瑞的神思尽数唤醒,他像是这一刻,才戳破了残留已久的感情的隔膜。昼夜燃烧的火焰于此刻熄灭, 他拿出了终端, 唤醒了助手。 “安排下等会儿的晨会,就现在。”他合上了窗, 起身往外走, “下午约见摩甘比那边的人,敲定下新技术的发布会, 还有让他们给出一个合适宣发的方案。” 斐瑞将终端挂断时, 访问申请也正好于这时递交过来, 他点击同意。 酒店房间门便被打开,几名妆造师推着衣服鞋帽进入, 一旁还有进行汇报的下属。 简单的妆造过后,斐瑞换上了银灰色的西服,只剩下一头金发需要好好打理。 下属尽职地报放出了做好的报告,解释道:“目前所有视频已经被拦截了,李默那边的人在撤报道,但视频想要传达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除此之外,翼世那边则在今日再一次放出有关于人工造影的新资料,占据了想当一部分版面与注意力。我们统计了八家新闻频道与十三家媒体做的调研,调研显示,目前陈之微的支持率仅有百分之十三,罗尔斯则有百分之七十八。目前竞选辩论赛已经拟定于三日后展开,辩论赛结束后则会正式统计票数确认新任议长。” 报告滑到最后一页,下属的总结陈词也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罗尔斯已于刚刚赶往四城进行宣讲,她的演讲拉票行程已经开始了,目前已经按照计划正在逐步提出法案修改意见。” 这意味着,当罗尔斯按部就班开始了竞选之旅的时候,陈之微的竞选团队还在处理她爆出来的一系列丑闻。 斐瑞应了一声,望向了镜中,他的手指缓缓伸向了面颊, 那伤口早就察觉不到痕迹了,摸自然也是摸不到什么的。 可斐瑞却错觉一般,摸到了小小的凸起,又在一秒,找不到任何痕迹。他的金发已经被束起了的,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与漂亮的脸,他站起身,身后的人便为他穿上了西装外套。 斐瑞道:“知道了。” 镜中的青年面色平淡,西装合衬,贵气异常。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看镜子,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再给陈之微发去任何信息。在那样近乎羞辱的话语当中,他已然彻底清醒,迎合与爱与付出远远没有刀尖触及她脖颈更有用。 斐瑞与下属离开了酒店房间,走过悠长的长廊,走下旋转楼梯,透明的玻璃外是大片阴暗的天空与雨水。他瞥了一眼,却从玻璃中看见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小径中往这里做来。 她披着灰色的斗篷,隐约的蓝色纹路显示她开了防水模式,脚步匆匆,灰色的衣角随风飘动,雨水也绕他而行。 斐瑞看了眼腕表,六点八分。 她来了。 可她什么也阻止不了。 斐瑞走到酒店门时,下属已经打好了伞,气派的车已等候多时。而她正好也远远走过来,也是这时,斐瑞才注意到她紧绷着的脸。 她像是被惹怒了一般,走路速度十分快,眼中带了点厌倦与烦躁。 斐瑞沉寂的,经由嫉妒、怨憎、愤怒浸泡的心在此刻终于尝到了近乎甜蜜的滋味。他望着她朝自己走来,几乎想要放声大笑起来,像是终于拿回某种主导权一般,他微笑着望向她。 几名下属已经走上前阻拦她靠近。 斐瑞抬起手,笑了起来,几名下属便松开手。但几名下属退后,让出了空间,他也接过了雨伞。而她直接冲到了面前抓住了他的衣领,银灰色的领结被抓乱,宝石领夹也歪歪扭扭起来。斐瑞低头望她,她却逼近了些,抓着他的领子往后退去。 “啪——” 响亮的耳光响起。 斐瑞的瞳孔骤然缩小,又扩散起来,灼热的疼痛从脸颊扩散,但下一秒,灰烬味道的信息素随着湿润的雨水与风尽数侵袭过来。握着的伞摔在地上,他被她抓住了头发,混着雨水的吻也将他对疼痛的感知遮掩。 这吻到底持续了多久,斐瑞有些不确定,雨落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极闷的声音又被远处雨水落下的声音所遮掩,他像是被着嘈杂的雨水淹没,呼吸变得困难,大脑陷在云雾当中,耳朵里被塞入了棉花,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一切都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梦。 斐瑞仰着头,又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面容,金发凌乱地黏连在脸颊上。额头上的发丝被抓住,些许发丝被一只手抓住,又从她的指缝之中冒出。 酒店房间里一如既往地闷,雨水敲打着窗户。 他的面色绯红,眼睫颤抖着,湿润的唇上挂着涎水,梳妆台上晃动着。 斐瑞转过身,两天手臂攀附着她的肩膀,索求她的吻。凌乱又破碎的话语从唇中倾泻而出,青年总裁的身体像是枝头上悬挂的熟透得过分的果实,只需要轻轻的一阵风,就会让它摇晃着摔落在地上,柔软的果实炸裂开来就只有黏腻的甜香。 两人的喘息之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语,那些毫无意义的话语却让他反复去寻找着爱的证据,熟到腐烂的果实直到最后一刻却仍在索取着更多赖以生存的营养。那是爱的言语、信息素的耦合、水液的浇灌,还有眼睛的注视。 “看着我……求求你,看着我……” “……” 我有点无语,却还是看向了斐瑞,他匍匐着,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泪水。那些泪水浸润了他的眼睫,从眼角流出,又落在潮红的脸颊上。 我深呼一口气,抚摸着他的脑袋,低声道:“走到这一步,你就开心了吗?”我的手指从他发丝里落下时,他却立刻扶着了它,望着我。 斐瑞的吻和泪水都落在我的脸颊上。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紧紧搂着我的腰部,甚至蜷缩着身体,想要如同动物一般缩进我的怀里。 斐瑞将被子拉到了最高,几乎罩住我和他的头。 在这朦胧的,带着暗色的小小空间里,他的声音响起,“是你逼疯了我,你不能怪我。” 我很想嘲讽他几句,但是想了想,这种这辈子也吃不到什么苦头,说疯就疯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只是道:“我的名声已经差到再不可能差的程度了,你要怎么威胁我求你呢?” 当我说完,我感觉他的肩膀颤动了下。 他仰着头望我,昏暗的光芒中,他蓝色的眼睛里也颤动起来。 我笑了下,继续道:“抱歉,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我是来告别的。没错,议长的位置我得不到了,但是我做了一些交换。在竞选结束后,有些人愿意帮我脱离现在的身份,届时我会离开内环城,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我抓着被角,小小的空间里,肌肤的热气混合着茶花信息素的味道。 斐瑞动了动,衣料摩挲的声音响起,他圈着我的腰部,逼迫着我更靠近他一些。他的眼睛里有着茫然,话音颤抖,“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话吗?像你这样的人,你绝不会舍得这些东西的!” 他骤然掀开被子,从我的怀中挣脱出来。 我想了下,扶着床边缘下床,道:“对啊,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赢。” 斐瑞望着我,他的脸色逐渐地沉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凝着我。我走过去,很轻地推了下,他坐在床上,仍然紧紧地盯着我,“……所以,你就是不想选择我,把我当做笑话一样是吗?你怎么——” 他捂住了胸口,难以呼吸一般,肩膀颤动着。 几秒后,斐瑞骤然站起身,攥着我的肩膀用力往后推,直到墙角,大声的质问再次响起,“到底是谁!你答应了谁?明明我们都说好了要订婚,你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 他的话音高亢起来,茶花信息素浓郁起来,话音也变得毫无逻辑可言,“是不是我的脸,还是艾什礼,难道是因为你真的爱上了alpha?告诉我啊!我做错了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到底要怎么样子,才能让你甘心留在我身边?” 斐瑞完全失去了理智,到最后,他又开始吻她的耳朵,手摸索她的肌肤。他的主导权再次失去,最终,又是他的独角戏。权力与财富都她面前全都不那么特别,容貌有了瑕疵,所有的他的优势都没了吸引力,他又回到最开始的起点,用最下贱的方式去抚慰她,好获得标记。 他祈求她标记他,他祈求她的欢愉。 斐瑞永远都是聪明的,可为什么一碰上她,大脑就会被锈蚀掉。 “因为你总是不想让我赢,所以我也不想让你赢。” “是因为你永远三心二意,我已经受够了当你的备选项,你的爱廉价至极,就像你本人一样!你休想再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永远被你拒绝,永远等待你来找我!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给我一个身份,给我一个承诺,给我标记!” 斐瑞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从这种疼痛中清醒。 可是下一刻,他却又听见那让他耳鸣的声音。 “我爱你,我愿意和你交往,订婚,结婚,我想在最盛大的时刻,彻底标记你。”我强迫自己不要分心于那疯狂震动的终端,继续道:“但每一次,你都让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鸿沟有多么大。我拒绝你的订婚,固然有被欺骗的痛苦,但最大的痛苦是……你骗我,说订婚不会影响秘书长的竞选。” 我望向斐瑞,“是你一直在拒绝,拒绝一个让我主动,让我与你般配的机会。我的自尊心觉不容许这一切,就这样吧。” 我推开斐瑞往外走,可他又立刻扑上来抱住我,急切地道:“再说一遍,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可以帮你,不要再选择别人了,好不好?” 我扶着额头,道:“已经没有可能了,让我走吧。” “有可能的。”斐瑞掰着我的手指,强硬地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当中,“只要你爱我。” 他道:“你说,你爱我。” 我:“……” 我装作无力,道:“斐瑞,不要再说了,松开我。” “罗尔斯想要推进的法案,我交给你,好不好?”斐瑞低着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他的泪水先一步落在我脸上,“我知道你会说好,因为你就是在等,等我告诉你,等我主动把一切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我告诉你。” 我笑了下,亲了下他脸颊的泪水,道:“我爱你。” 斐瑞仰着头,喉结滑动着,我看见阳光下,他金色的睫毛翕动颤抖着。 我说过很多表白的话,但很少说爱,因为物以稀为贵。 比如现在,它的身价就涨得很高。 第163章 “或许我的确有利用你的成分。” 我看着斐瑞, 选择了在这里停顿观察他的表情,但很快的,我意识到我观察不到。 他背对着我, 坐在镜子前,擦着湿润的金发。 斐瑞身上还带着热水的水汽, 它们蒸腾着, 带出一连串的茶花芬芳。而他的理智似乎在洗澡时又回归了,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背对着我, 任由我说什么都没有回应我。 我坐在床脚,往边缘挪了挪屁股,终于得以看见镜子里他的面容。 我又道:“我们算和好了吗?” 斐瑞轻哼了一声,那话音带着些轻蔑。 我只能继续道:“你希望我说一些让你伤心的话, 还是熟悉的话。” 斐瑞将偌大的浴巾披在头上,于是这会儿即便从镜子里,我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 房间里一片安静,雨水不知何时停了, 这会儿已经八九点了。 斐瑞却宁愿雨没有停, 时间仍是六点,他并没有取消会议与一整天的日程。他没有在等待她的羞辱, 也不期待她的奖励, 更不会又一次奉出自己的筹码来交换一次婚约。 他嗅到空气中的灰烬信息素,它轻盈地缠绕在他的周身, 像是某种试探, 又带着些她惯有的不知所措的意味。 那样狡猾、无赖、下流的卑贱的alpha, 却天生一副不知所措的无辜样子,简直可笑。更可笑的是, 他居然尚且要期待她的接受,因为他无法挽留。 空气仍然是安静的,斐瑞骤然间很想尖叫。 他抓着浴巾,竟又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他已经抛弃了一切,无论是卡尔璐总裁的尊严,还是omega的矜持,亦或者是……作为贵族的修养。 斐瑞的呼吸越发沉重,空气的沉默便愈发令人窒息,她的不知所措愈发可笑。他几乎要大声嘲讽起来,他已想好一切尖锐的措辞,决意要将一切的愤恨压在她身上。他不可能全然信任她,因为她不值得信任,他只能交出软肋,又以此来兑换她的把柄,将他们化作利益共同体。 ……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才能让她老实。 他已然付出所有,她再有逾越,那么他也绝不会再饶恕。 斐瑞开始想,如果她死在那个时候,那么他还是愿意为她守贞的。那是有意义的,那是必然的,那是值得的,被逼无奈而结束的爱。 “陈之微,这是最后一次了。” 斐瑞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话音说完,心中的石头却又重重压在身上。 空气之中仍然是安静的,唯一躁动的,确实那燃烧着的灰烬信息素。它在凑近,信息素因子以堪称轻快的速度凑近,却又以暧昧的距离抗拒着他的茶花信息素。 斐瑞的神经也再次因此感到了些恼怒,他正要说话,那信息素却又陡然逼近,将他紧紧包裹住。与信息素同行的还有她的身体,她喉咙里有着理所当然的笑声,一只手隔着毛巾按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却搂住他的腰部。 斐瑞晃了下头,“放开我!好好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她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却像是撩起头纱似的撩起偌大的浴巾,将脑袋钻进浴巾里望他,白净的面容上,只有那双黑眸有着些疑惑。距离的陡然拉近如此明显,两人的脸在阴影之中,呼吸与信息素纠缠着。 一时间,他只能咬住牙齿,攥着衣服。 斐瑞陷入某种晕眩中,这样的相处过于陌生,他像是初次尝到了某种甜味一般,蓝色的带有阴翳的眼睛只能张着。他并着腿,又伸手握她放在腰间的手。 “你让我回答你什么?”她又逼近了些,话音带着笑,“给我最后一次……与你相配的机会吗?” 与你相配。 斐瑞的脑子有些空白,他像是初次登上了一名驾驶技术不大好的飞行员的机艇一般,被满舱浓度过高的氧气逼得想吐,又像是骤然飞上高空一般,耳朵响起尖锐的鸣叫。 “你最好是能做到。” 斐瑞垂下金色的眼睫。 他扯起嘴唇,轻声道:“头发擦不干了,让开。” 我仍然搂着他的腰部,搂紧了些,斐瑞便像是漏气似的,喉咙里发出了声轻哼,呼吸也重了些。他湿润的,有点冷的手抬起,压住我的脑袋,仰着头索吻。 茶花信息素以一种极浓的状态逸散开来,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过分浓郁的味道。 斐瑞却掰着我扶他腰的手,眼睛里有了些湿润,话音又轻又飞扬起来,“不可以,我要忙。” “那我也要忙了。”我松开手,他的手却立刻钻进我指缝里,将我一拉,我失衡中倒在横倒在他腿上。我立刻伸手撑着他的大腿,手陷入柔软的腿肉中,斐瑞便轻声唤了起来,“疼……” 但下一秒,他却又按着我的腰,逼着我像条抱枕似的躺在他腿上。 我费力地扭头看他,却见他的手从我的头一路抚摸到背部。 好恐怖的姿势,感觉下一秒要被脱裤子打屁股了,这不是我喜欢的故事走向。 我有些紧张道:“斐瑞,松开手,放我起来。” 斐瑞像是把我当成了伸缩的洗衣机管子,硬生生用手臂卡住的腋下,将我的身体拉直了。 我:“……我不太懂你在干什么?” 斐瑞笑了声,他道:“我在想,如果你真是一只听话的宠物多好啊。” 他低声道:“这样……就算死了,我也可以把你做成标本,把你的皮草剥下来,缝在我最喜欢的衣服上。我会永远带着你,走到每一个地方。如果活着的话,我也不需要在乎你是否会拒绝我,因为你那么无助,那么弱小……” 我道:“可以了,别说了,老鼠听不得这些。” 斐瑞垂下脑袋,亲了下我的脖颈,热气垂落在我的腺体上。他喉咙中有了些喟叹的声音,很快的,他将脸也埋进了我的脖颈。他说话的闷声响起。 “临时标记我吧……”他又道,“我要你身上,有我的信息素。这样,我就让你这阵子自由活动,怎么样?” 接下来要应付的是李默和许琉灰,一个挖了腺体,一个没腺体,好像没问题! 我同意了,接下来,我终于能从他腿上下来了。 他本就比我高许多,如今却蜷缩着身子,用尽一切努力将腺体送到我的面前。我撩起他脖颈上的金发,他便顷刻间将我推到座位上,坐在了我膝盖上。 斐瑞夹住了我的腿,催促道:“快点……给我。” 我咬下去,他的身体顷刻僵直,腰身晃动起来。 我听见急促的呼吸声,甚至带了些小小的鸣叫,他的汗水与涎水,甚至还有泪水齐齐落下。我曲起膝盖,他的身体颤动起来,大片的红蔓延在脸颊上,金发黏腻在额头。 他的眼皮痉挛许久,翻白的蓝色眼睛才终于回归原处,最后便只剩无力,抱着我的手臂,倒在我的肩膀上。 又是许久,他极轻的声音才响起,“我这几日会和摩甘比敲定新技术的宣传,届时……呃,届时,我再告诉你具体的。” 我问道:“和义肢相关吗?” “哈啊……?”斐瑞像是有些控制不住似的,发出了些吟哦,好几秒,他才话音含糊道:“一部分,会应用。” 我想,或许是一项新的通用技术,而义肢会是第一批投放使用的。 我没有再问,现在问得越多,斐瑞清醒后恐怕又会在脑子里放vcr然后寻找机会发疯,并以此来论证我的背叛与利用。 我又待了会儿才离开,离开前,我十分贴心地吻了下他的脸颊,轻声道:“睡吧。” 我看见他的眼睫颤动了下,没有睁眼。我动作很轻地关上门,慢慢地离开了,我知道斐瑞或许已经起来在调用权限看我是否走得匆忙然后依次判断我的真心程度。 走出酒店的大门,坐上了车,我才松了口气。 这明明是一桩不亏的买卖,即便他将信息透露给我,让我和罗尔斯竞争法案,但无论我和罗尔斯谁赢,该通过的法案都会通过不是吗?如果是我赢,甚至于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恐怕对卡尔璐占据更大主导权更有利。 嗯……唯一的缺点也不过是和摩甘比有了龃龉,但以利益为导向的结合本就如此。 斐瑞到底在计较什么,真心吗?可他已经清楚,他在用权力与财富来换取爱的假象,又何必苛求这假象足够真?他既然曾经是名玩弄人心的交际花,难道不应该更懂得虚伪是种美德吗?还是说,他仍然困在那小小的旅馆房间里,未尝感受过真正的爱,所以将我玷污他与欺瞒他的恨,当做是一种爱。 我有些想不明白,只是将手插进口袋里,却不知被什么划伤了手。我诧异地抽出手来,却发现口袋里有一小颗黏糊糊的玻璃碎片。我迷惑许久,才想起来,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我将那颗雨天娃娃放进了这件衣服的口袋。 也许是那时残留的碎片。 我凝视着它,仿佛又回到焦头烂额的刚进入五城的时期。 艾什礼仍不知我的蓄意接近,斐瑞仍在致力于嘲弄我的出身,我站在卡尔璐酒店的休闲区里,对这一切感到陌生。 ……现在回想起来,更陌生了。 太遥远。 我将沾血的玻璃碎片弹出了窗外。 车子也正好在这时停在了教会门口,那沾了血的玻璃碎片在草地上闪烁了下,很快便消失了。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给许琉灰发消息,但教会的人已然知道我的存在了,当然,也许还有媒体。我感觉得到,或许从早上我打斐瑞又亲吻他,再到现在,我都在被偷拍。 我无所谓了,反正……这一关都过不去的话,以后轮到我贪污的时候可怎么办! 我昂首挺胸,毫不在乎地跟着神职人员进了教会,但很快的,我注意到他们怪异的神色。他们奇异地打量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顿了下,“许老师在休息吗?” 神职人员点头,“可能您需要等一阵子,我们不方便打扰。” 我道:“没事,我可以等。” 我也需要缓缓,谁能想到,之前我信誓旦旦说要帮喀左尔切割教会,现在就要跑路叛变帮卡尔璐呢?算了,还是先打探消息,到时候再看那方面胜算更大吧。 当我进入会客殿等待时,又遇到了喀左尔。 他似乎刚结束洗礼,穿得比平日更隆重些,脸上蒙着亮晶晶的纱,卷曲如波浪的白发上也有着各种亮晶晶的装饰。 喀左尔望见了我,侧目说了什么,很快的,神职人员们便让开了一条路。 他提起厚重的神职红袍,走上了台阶,粉红色的眼睛轻轻颤动着,白色的睫毛像是漂亮的蝴蝶。 我:“……” 不对劲。 他走上台阶,朝我走过来,眼睛弯了下,话音带着些冷淡,“好久不见。” 我点头,与他一起进入了会客的殿内。 “老师在休息。” 喀左尔道。 我坐在沙发上,“以前他这个时候都在学校准备上课了。” “他的休息时间是比较长的,早上起早一些,可能中午就要休息久一些。”喀左尔站起身,动作优雅地唤来几名神职人员,又看向我,“要吃些点心吗?” 我点头,“正好我也饿了。” 喀左尔笑了下,便和神职人员说了些什么。 很快的,餐车便推了过来,还上了一壶茶水。 喀左尔站起身来,给我倒了一杯茶,我迅速往后倾身。但喀左尔却在俯身的瞬间僵住,他的瞳孔扩散起来,仅仅一秒,他便放下了茶盏。 神职人员离开了。 喀左尔摘下了面纱,他咬了下粉白的唇,望着我道:“你……临时标记了斐瑞。” 我:“……” 这一刻,我意识到一开始的神职人员在面色奇怪什么了。 我耸了下肩膀,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碰到了些困难,所以出卖了色相,有什么问题吗?” 喀左尔的眼睛望着我,唇动了下,好几秒,他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站起身,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只是走了几步。 喀左尔的面皮有了些很淡的汗,他又走了几步,厚重的袍角晃动起来。 他轻声道:“你……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许老师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beta,闻不到吧?” 我有点不确定。 喀左尔咬住唇,有些气恼,“beta只是不敏感,又不是没有鼻子!”他说完,又深呼吸了下,几秒后,他漂亮的面容上又平静了下来。 “算了,许老师只让我……告诉你。”喀左尔垂落眼睛,坐在了我对面,捻起一块糕点小口吃着,“我会配合你,提供你想知道的有关于和家的事。” 我扶着下颌,望向他。 喀左尔没有抬头离我,只是捧着糕点在吃。 他看起来并不喜欢吃东西,似乎只是干巴巴地嚼着糕点,神游似的。喝了茶咽下去后,他便只是擦了擦手,像是吃累了。 我:“……” 我越看越没胃口,连吃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他才抬起眼,却迅速抓住了我的手。 我皱眉,“干什么?” “你的伤口在流血?” 喀左尔问。 我道:“没事,小伤——啊!” 喀左尔张开唇,直接含住了我的手指,一脸认真地望着我。 我惊叫起来,活见鬼了一样,喊道:“你干什么?” 我服了,这怎么跟媚宅游戏一样,也没什么前戏直接就开始了啊! 喀左尔显然有些震撼于我的震撼,张着唇含糊地说话,偶尔泄出一两缕红,叫我分不清那是血还是他的舌尖。他的舌头轻轻触着我的指尖,话音含糊,“有什么问题吗?” 我迅速抽出手,吓得一个跳跃踩上了沙发,背后紧紧贴着墙。 “有问题!”我紧张道:“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很吓人!” 骚货装纯,我会陪玩。 纯人装搔,我就会警惕! 尤其是,我现在准备当二五仔,背刺他和许琉灰了。 喀左尔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像是有些烦躁,又像是有些气恼,到最后,我从他那张纯白的脸上读出了不下五种情绪。 许久,他脸上毫无波澜,道:“没什么。” 我大脑飞速转动起来,最终我得出一个震撼的答案。 他说许琉灰让他配合我,按照他们的关系,该不会是他被许琉灰说了些“别带坏我家孩子”的话之后更恨我和许琉灰了,所以要勾引我吧? 我越想,越觉得越有可能。 不是我用恋爱脑揣测世界,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外环城尽是些骗子走狗,而内环城,泥头车创死八十个人,里面得有七十九个大情种,大情种们玩惯了权势就喜欢用爱报复人,因为谁也没见过真的爱。 当我想通后,我长舒一口气,放弃了警惕的姿态。 我小心走到他身边,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只是我不太习惯……毕竟是血。” “你很怕吗?” 喀左尔有些困惑。 他又道:“抱歉,我以为你是心情不好,自己割的。所以我觉得这样,会让你心情好点,因为我喜欢这样。” 我:“……啊?” 喀左尔更困惑了,“不是吗?” 我道:“你心情不好会割伤自己吗?” 喀左尔道:“是我很小的时候,学到的。” 我道:“……?啊?” 等下,等下,等下?! 这什么玩意儿? 我张大了嘴,“从谁那里学的?” 喀左尔的声音小了些,“我的……哥哥。” 我:“……???” 你他吗哪里有哥哥,非要说的话,难道不是许琉灰?! 等下,许琉灰年轻时候会割手?不是?啊? 你们? 这一刻,我大脑空白了。 喀左尔却撩起了袍子,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臂上,我看见几道更为浅白的痕迹。 他笑了下,道:“我用力治疗仪器,下午就会彻底消失。” 我攥着他的手臂,把他衣服撩了下来,两手按着他的肩膀。 我道:“你怎么看到许……你哥哥这样的?” 喀左尔道:“是被接到教会团聚的时候看到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在手臂上放出不干净的污秽的血液,会净——” “可以了。”我道:“别说了。” 喀左尔像是有些害怕,身体有些颤抖,他问道:“这样不对吗?可是没有人说不可以。” 我道:“挺对的,你自己把血放干净,他们就能给你拔毛下锅了。” 喀左尔没有听懂,很显然,一个食欲淡泊的人应该也不怎么吃肉。 我凑近了些,在他耳边道:“你没有不干净,所以不需要放血,你和许琉灰不——”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道笑吟吟的声音陡然揷进来。 我迅速松开按着喀左尔的手,后退几步,看过去,许琉灰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我。 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是没忍住捂着嘴,背过了身。 ……一想到许琉灰少年时期会割手,我不知为何就有点想笑。 看着精神状态这么稳定,以前居然天天自残! 他到底经历什么,怎么改变的!是那场夺到主权的火灾吗?还是年纪大了就成熟了?他会发伤感心情吗? 我脑中不断回想起来旧文明时代的一些歌曲:你的背叛已经伤了我太深,不知是否应不应该太认真,也许你以后会改变自己,但我已决定必须离开你,I miss you,I miss you everyday!只想看看你的脸,想念你! 尼玛,别唱了,再唱感觉许琉灰的统治力和b格掉干净了! 第164章 当许琉灰的声音出现时, 我发现他还是有一定统治力的,因为我感觉到喀左尔几乎在顷刻之间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在拉开距离后,他望着我, 又垂下了眼,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快。 他放轻了话音, 对着许琉灰低头, “许老师。” 许琉灰应了一声,却只是走近了些, 笑道:“看到你们相处得这么好, 我也很开心,不过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喀左尔的身份你也知道,他应该和Alpha保持恰当的距离。” 他这才看向了喀左尔。 我立刻道:“老师,是我不好, 刚刚急着问和家的事情,不自觉就凑近了。” 许琉灰话音飘忽起来,又笑道:“这样啊,那你们聊到哪里了?” 我还没有想到由头, 便听到喀左尔道:“许老师, 我到偏殿候着。” 这句话说完,许琉灰便点了点头, 这桩事就如此揭过了。 等喀左尔离开后, 我发觉到许琉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说什么, 只是平静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没有说话, 摘下了眼镜, 放到了桌上,倒了一杯茶。 翠绿的茶水流动着,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茶水,然而那等茶水几乎溢出时,他才收回茶盏。好几秒,他握着茶杯,像是想喝,却又放下了。 最终,许琉灰道:“你的味道,有点不同。” 他脸上露出了点怜爱的神情,温润的黑色瞳仁中有了些无奈,“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有点担心。我的孩子。” 我慢慢走向许琉灰,许琉灰的笑意有些僵硬,伸出手来敲了下桌子。 我站定了,他收回了手,放在额头上,略长的棕色卷发落在脸颊。 空气中,我听见他稍重的呼吸声。 许琉灰像是缓和了下,放下手,又微笑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顿了下,道:“是斐瑞。我临时标记了他。” 许琉灰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叛变了,所以我得找好下家。 我想了下,思考到终端上爆炸的新闻,还有些模糊的截图,我猜想许琉灰应该不会不知道。我说了一半的实话,“老师,我调查了一些关于和家的义肢法案的消息,感觉到推进有些困难。正好斐瑞告诉我,卡尔璐与摩甘比研发的技术和义肢有些关系,所以我就去打听了下,交换条件是标记他。” 许琉灰的话音愈发飘忽了些,“仅仅是临时标记?” 他仰视着站着的我,嘴唇微微张着,眉头轻蹙,这样的表情竟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少年似的迷惘与脆弱。 我察觉到他在等待我说一个谎。他既希望我是个诚实对他的人,又希望我是一个谎话连篇唯独被他识破的人。 我凑近了些,许琉灰没有再抗拒我的接近,仍然仰视着我。靠近了才发觉,他的呼吸有些重,脖颈上的脉络轻轻抽动着。 我道:“不是,还有很多。” 我笑了下,又道:“斐瑞说,假如我愿意和他订婚,他愿意向我透露更多有关法案的信息,他希望我能和被摩甘比支持的罗尔斯竞争用一个法案来推进他们的合作技术。我目前还在考虑,目前的状况来说,我觉得能得到议长的位置已经很难得了,虽然订婚会让我失去在成为正式秘书长的机会,但是有了卡——” “不要说了。”许琉灰的眼皮痉挛起来,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表情。他闭上眼,深呼了口气,扯着唇笑了下,才道:“他并不可靠,订婚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还太早,而且作为你的监护人,我认为这需要的同意。最重要的是,我的孩子,你之前曾向我表明过你的志愿,不是吗?” 许琉灰伸出手来,主动握住我的手,轻笑道:“你说过,你会令我刮目相看,可以用你的行动帮我减少教会的事务,能让我有心力专心照顾——” “我后悔了。” 我打断许琉灰。 下一秒,我感觉到手被他用力地握住了,几乎有些疼。他的手很有几分冰冷,如今这样用力握着我,让我感觉我被厚重的冰块压住了似的,血液都要凝固。 许琉灰道:“后悔?” 我道:“我很想抗衡老师对我的控制,但想到最后,我又觉得,与其对抗翼世这样庞大的怪物,挽救这可悲的名誉,甚至是还要帮助夺走了父母对我的爱的喀左尔……我就觉得,不如放下,组建新的家庭。” “你已经有家庭了。”许琉灰顿了下,道:“而且如果你觉得这些让你疲惫,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他站起身来,扶着我的肩膀,手摸到我的头。然后,他开始用手指帮我梳理头发,话音有了些急促,“我说过,翼世的家族信托基金永远会为你保留着的,比起和不靠谱的omega订婚,接受基金成为翼世的一员,让我正式监护你不是更好吗?” 他的抚摸像他的话语一样也着急了起来,黑色的瞳孔也有了些颤动。 我道:“可是和斐瑞订婚,即便无缘正式秘书长的职位,我却依然可以做议长。斐瑞告诉我,如果我赢得竞选,他愿意让我继续做联邦中心的职务,并且……或许是曾经临时标记过他,我发觉我对他的信息素——” “够了,别再说了。”许琉灰像是听得厌烦了,直接打断了我。他再次深呼吸一口气,重重地压住我的肩膀,感觉我整个人要被他按到地底下了一般。他再一次闭上眼,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抓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走。 我小步跟着,“老师你还好吗?” 许琉灰沉默许久,只是大步往外走。 几分钟后,他才停下,转头笑着看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或许的确是因为临时标记期才这样脑子不清醒。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生理导致的,斐瑞很显然也知道。” 我扯了下唇,“omega才是受临时标记期影响比较重的人,我没有受——” “你有。”许琉灰转过身,松开手,又一次按住我的肩膀。他低头,微笑着重复道:“你是受影响了,好孩子,听话,先冷静一下。” 许琉灰让我冷静,我却只想笑。 但我还是叹了口气,“老师,你要带我去哪里?” 许琉灰道:“带你去了解人工造影。” 我愕然,“什么?” 许琉灰的嘴唇动了下,“既然你已经放弃了推动和家的义肢法案,又想在竞选中拿出足够优秀的法案,那么或许可以试试了解人工造影。人工造影目前的推出一样有些法案上的困难,但目前来说,推动它进入市场简单得多,而且……它的影响力绝对会大于那两个小偷公司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吗?” 小偷公司……? 嗯,好吧,这俩家的研发力确实不如翼世。 我咬了下下唇,低声道:“可是这似乎是翼世的核心项目,如果我竞选失败的话,岂不是反而会造成负面影响?” “好孩子,我相信你不会的。”许琉灰俯身,又靠近了些,他的发丝掠过我的脸颊,呼吸的热气也要扑向我的耳朵,“因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这当然是我想要的,假如能成功推进,那么到时候翼世的信托基金完全可以是“赠予”,也就不存在于我和翼世有直接的联系,可以继续竞争正式秘书长。当然,我可能需要接受更多连带责任与监督罢了。 我拉开了些距离,低声道:“什么?” 许琉灰微笑,他的手指缓缓滑到我的腹部,轻轻摩挲了下。 他道:“我们是家人,你会接受的,是吗?” 我道:“如果我和斐瑞组建——” 许琉灰伸手捏住了我的脸颊,他眯着眼,话音带着亲昵,“一个在正式订婚前就能让你标记,就能爬你的床的omega,是不配拥有家庭的,你见过前车之鉴。” 他在说李默。 我沉默了下,才道:“可是如果我了解了,还是选择另外的项目呢?” 许琉灰笑了下,“好孩子,我相信你不会。” 他似乎觉得事情仍在掌控之中,因为他手上有我想要的,所以他在向我表达已经看透我了。有钱的人主动给缺钱的人送钱,不是放贷做局,就是有求于人,我暂时不确定哪种。 不过没关系,无论是哪种我都甘之如饴。 虱子多了不怕痒,大不了以后进小黑屋当种鼠! 没多时,许琉灰就开车带着我去了翼世在三城旗下的研究所。 从体验到结束仅仅花了半个小时。 人工造影技术比我想象中的更恐怖,因为上次那个据说糊弄了所有人的我的造影数据还在,所以我就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我穿着礼服,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话,做着一模一样的事。 甚至,当我佩戴上了一些仪器后,我还能亲手触摸到她,完成一系列包括且不限于牵手拥抱的事宜。 当我摸她的胸时,我听到她说:“别搞我,好恶心。” 我:“……” 我惊恐地摘下了仪器,跳了起来,像一条濒死地老鼠一样爬到了许琉灰的身上。 许琉灰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排斥这个行为,像是抱孩子一样托着我的屁股,任由我的两条手臂缠着他的脖颈。他拍着我的背,轻声道:“只是模拟神经信号让你以为她能触摸你,其实她没有实体的,而且……” 他微笑着按了某个按钮后,我看见站在我面前的陈之微化作了碎片,慢慢消失了。在消失过程中,我听见她喊着:“抱抱我,我真的要碎了!” 我:“……” 啊啊啊这完全就是我啊! 我更惊恐了,却听见许琉灰道:“只要你想,就可以随时毁灭掉这样的数据,因为本身就只是根据基因数据和其他行为数据训练出来的东西。” 我没能回答,因为我吓失声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车上了。 此刻也是大中午了,太阳晒极了,我头脑一阵阵眩晕,许琉灰仍然维持着抱小孩的姿势,将我安置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砰——” 车门关上。 我精神恍惚,却听见许琉灰道:“你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问道:“老师,这个真的是只依靠采集基因数据推算出来的长相与行为吗?” 许琉灰微笑,“当然。” ……撒谎。 如果是的话,那个我,怎么会穿着礼服! 我他妈根本就没穿过斐瑞送的那件礼服,那礼服也只有最开始斐瑞接送我的时候,给我发过照片,你们他妈的根本是调用了我的终端信息吧?! 不行不行不行,这艘船上不得! 我还得找个机会看看我到底泄露了多少信息,这下真的尽在许琉灰掌控中了! 我受到了太多惊吓,又被许琉灰按在教会吃得头脑发昏后,才离开。 他大概觉得这事十有八九,竟轻松放我离开了。 我走在太阳底下,昏昏沉沉的,这一刻,我决定坐实和斐瑞的订婚。 因为没有别的路可以选,这个人工造影就是个定时炸弹,即便只有我的造影采集了终端数据,但日后谁不知道也会不会采集别人的?就算是我想太多了,也不能沾,这玩意儿的拟真程度太离谱了! 事情想清楚后,我揉搓着脑袋,打车狂奔李默的公寓,同时和斐瑞预约了好时间去了解他们的新科技。 没关系,起码现在已经排除了两个错误选项了! 我继续拍着自己的脸,赶到了李默的公寓门口。 当我刚到门口,就看见迦示离开了公寓,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有掌印,脖颈上是淋漓的鲜血与鞭痕。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睫翕动了下,我刚要张嘴,他便擦肩与我离开了。 离开前,我听见他轻声道:“你总是这样。” 我刚想转头和他说话,又立刻克制住了。 我怀疑,如果我转头叫住他,我也会挨打。 我听见他启动车子离开的声音,我望着公寓,一阵阵眩晕。 转发了这么多抽奖,这次真的要抽到我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公寓,没敢打开权限,又后退了半步。 站了三分钟后,我听见权限自动开启了。 李默的脸浮现在荧幕中,他的金眸垂着,手里的鞭子有着血痕,连白衬衫上也有了着零星血迹。他坐在沙发上,身边一圈的竞选团队,钟雨身上也有几道血痕。 他低声道:“站着干什么?” 我:“……” 抽 到 我 了 第165章 我进入了会客室, 竞选团队的人或站或坐或是盯着文件,全息投影上滚动着各种不断下降的曲线图。李默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背靠在沙发上,像是等我先开口。 我环视着了一圈, 望着那堆曲线图, 干笑了声,“怎么了, 这基金还是股票啊, 看起来亏不少啊。” 钟雨脸上有着细微的汗水,估计是身上挨的几鞭子疼的。 她扫了我一眼,道:“这是你在民调中的支持率。” 我:“……” 我又望了眼那一大堆断崖式下跌的曲线,道:“未来可期。” 无论如何, 现场的尴尬像是怎么也无法挣脱的沼泽,空气一片安静。 许久,李默敲了下桌子,“都出去。” 空气骤然松弛了似的, 众人哗啦啦往外走, 我试图混在人群之中往外走,但迅速被钟雨扯住衣服拽了出来, 她将我往人群外一推, 道:“陈之微,你就当个alpha, 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好不好?” 我迅速望了眼不远处的沙发上, 李默背对着我。 我抓着她的手, “我和你不一样,我挨不了打!” “那你他妈的敢这么久都在外面浪荡?”钟雨甩开我的手, “我告诉你,现在的舆情根本控制不住,我们只能尽力,剩下的你自求多福。” 她近乎残酷地将我推了出去,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一时间,会客室只剩我与李默,空气之中愈发安静。 我思考了下,走到了沙发旁。 李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鞭柄敲着沙发扶手,道:“看来你很忙?” 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离他更远一些的沙发上,道:“还好吧。” “你和斐瑞的视频,需要我放给你看吗?”李默冷冷地望着我,扯了下嘴角,话音讥诮,“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你早上居然还要去见他。” 他抬起手来,全息投影上的表格切换成滚动的新闻与各种热搜词条。 #陈之微再会卡尔璐总裁# #陈之微掌掴卡尔璐总裁,疑似当众家暴有暴力倾向# “众议会议员,知名O权运动艺术家表示:AO结合本身就是暴力” “陈之微负面消息刷屏,罗尔斯或成最大赢家” “圣纪佛教会酝酿世纪阴谋,陈之微或是其会成员” ……我看得有些入神。 也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这些丑闻都不怎么重样,让我直呼我身上还有多少惊喜是我自己没发现的。 李默就静静地望着我,又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我道:“我没有要狡辩啊,说实话,我只是崩溃了。” “我就是个普通人,除了做人有点人渣外也没犯法吧,为什么所有人都骂我。”我把我的腿并着,尽可能装作我是个乖小孩,在我印象中,我露出这样的姿态时大多骂我的老师都会叹一口气。我垂着脑袋,把手放在膝盖上,继续道:“他们都让我去死,给我p了很多图,我的终端号码也被暴出去了,好多人加我辱骂我。我不想看终端,也不想回消息。” 李默嗤笑了一声,“少在我面前装。” 他站起身,朝我走来,摘下眼镜往桌上一扔。随后,他用握着鞭柄,用它挑起了下我的下巴,金色的眼眸中压下厚重的阴冷,“没心情看终端,想逃避世界,然后大早上和斐瑞搞到一起,中午还能抽空去见许琉灰?” 我望着他,他用的力气更大了些,我感觉那皮制的柄几乎陷入了我下颌的肉里了。 李默神情冷沉,“继续狡辩,让我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他扯了下唇,笑了下,嘲讽得像是看着小丑,“我和你说过,既然你想从我手里拿到进入政坛的筹码,你起码要做到随叫随到。” 我望着李默,露出了惨淡的表情,“你要打我吗?” 鞭柄抵着我的力道松了些,李默只是凝着我,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任人操控的玩意儿,学不会听话的话是该教训的。” 我顺着他的话往上爬,“你也说了,我就是个任人操控的玩意儿,斐瑞用录像威胁我去我又怎么能不去。但我怎么知道,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发了?还有许琉灰,我想他从手里拿到法案,当然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啊,你怎么能全部怪我呢?” 李默的脸色更沉,他将鞭子扔开,掐着我的脸,“是不是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你才能学会好好说话?” 我很有些无措地道:“你要割下来的话,我就只能当哑巴了,哑巴不能当官。” “……”李默像是被我气笑了,“油腔滑调救不了你。” 我道:“我决定订婚了。” 李默那被气笑的表情淡了,力气更重了些,“和斐瑞?” 我道:“我本来想从许琉灰的法案入手的,但是我觉得很难,翼世感觉很危险,所以我觉得与其让卡尔璐和摩甘比都支持罗尔斯,不如我把卡尔璐拉到我的阵营,把翼世排除掉。” “你们达成了什么条件?” 李默道。 我道:“我和罗尔斯竞争法案内容,如果法案通过,我成功竞选,就和斐瑞订——” “闭嘴。”李默的话音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似的,他用的力气更大了些,垂下脑袋,混乱的呼吸伴随着热气与我的呼吸纠缠。他强忍着怒意似的,“陈之微,你以为你能走到哪一步?断绝了转正之后的路,和卡尔璐有所牵连,这辈子你都爬不上高位!” 他用的力气更大了些,“废物,给你机会也没有用。只能看到眼前的丁点利益,一个之前差点连家族产业都保不住的omega给你点甜头就找不着北。哈,之前不是很有自信吗?现在倒是知道自己一无是处了,可惜连站队都会站错。” 李默愈发生气,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连带着掐着我脸颊的力气都更大了。 许久,他才松开手,“没用的东西,清醒了没有?” 我捂着脸,眼含热泪,摇了摇头,“我错了,我确实错了!” 李默沉着脸望我,我知道该我上场表演了,于是我开始大哭特哭,用手扯着李默的衣服疯狂输出,“我他妈就是掌控不住啊!他们都该死的可怕,我根本就没想到走到现在,我本来只想当个普通保安跟艾什礼订婚结婚然后挂个闲职每天玩终端啊!明明都是你们把我逼到现在,天天给我画饼说给我这个给我那个,结果就是我草你们大爷走得越来越高有什么用,根本没空轻松一点享点福!现在还要给人骂,干什么都被骂,我他妈昨天手滑给人点个赞都要被骂!我累了不行吗!” 我继续大喊大叫,推开李默,抓着沙发上的抱枕开始狂打李默,“我不想干了!我也不当你们的玩物了!我要结婚!我要回归家庭!我不想打拼了!我要吃软饭!” 李默大概第一次被人打,即便是抱枕,他脸上的怒意越来越重,金色的眼眸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他抓着抱枕道:“别发疯!” 我直接扯着抱枕,“我就要!你也别想骂我了,大不了你把你团队全部带走,你们也都别帮我了,给我的房子也收回去,你给我开的副卡我也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竞选我都不想参加了,只想快点去订婚,我真受不了一点了!” 我松开手,抓着抱枕的李默便因失衡身形摇晃了下,他的烦躁似乎已经到达了顶点。我半点也不管,我乱蹦乱跳,大喊大叫,又开始抓别的抱枕开始扔李默,李默的怒吼声就没有停过。他试图让我冷静,也试图接近我按住我,但全被我推开拒绝。 “让我冷静什么啊!”我尖叫起来,“你打完迦示打钟雨,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我他妈哪里对不起你了,天天给你骂,还要陪你睡,还要随叫随到,那我还不如跟斐瑞订婚。起码他还愿意给我生孩子,还让我标记他,还——” “陈之微!”李默像是再也接受不了半点我的发疯,他也终于接近了我,一把攥住了我的领子,冰冷的话音响起,“不要再胡搅蛮缠了,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走到现在,全因为你朝三暮四,谎话连篇,偷奸耍滑。你从中得到了多少利益,手里有多少流水你心里清楚,无论是助教还是现在基层的身份,怕是各种补助都不少吧?现在和我哭惨,我也不会同情你,心软你半分!” 他的胸膛起伏着,漂亮的脸上有着绯红,下颌上甚至还有些血迹。 李默压低话音,“现在和我说退出,已经晚了。既然安德森家族的竞选团队已经被你牵连进来了,你就是死,也得走到最后。当然,不管你和斐瑞达成什么条件,只要你敢在辩论会结束后提出订婚,我会亲手杀了你。就算斐瑞是个何等伺机而动的贱货,你敢回应,我都会把账算到你头上。” 他喉咙溢出了声笑,放开了掐着我脸颊的手,“就算我留下你这条贱命,但你我之间的条件既然在,你以后就算是订婚了也得随叫随到,到时候斐瑞发现了,你觉得这笔账他会怎么算?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我流着眼泪,抓着他的袖子急促地道:“我早知道就不回来了,你现在还要威胁我,我真的不想继续了,让我金盆洗手吧。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花心滥情的下等人,但我向你发誓,如果我订婚了,我一定改过自新当顾家又深情专一的alpha!我再也不和其他人调情,也不往上爬贪图利益了,你放——” “他凭什么!” 李默像是听不下去一般,几乎吼向我,金色的眼眸中有了雾色。 我被吓到了,张着嘴,茫然地看着李默。 “……算了。” 李默道。 他闭上眼,挣开了我的手。 我没说话,只是流泪。 李默望着我哭,脸上越来越阴沉,许久,他抬起手,我躲了躲。他的眼神更冷,摘下了黑色的真丝手套,直接按住我的肩膀,逼近过来。 “怕什么,自己做亏心事的时候就不怕?”李默拿出了手帕,给我擦掉了眼泪,他用的力气很大,我越发想躲,他又捏着我的下巴,强硬地擦干净了我脸上的泪水。他继续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轻飘飘放过你?不入流的手段也敢用到我身上。” 我道:“你能不能别骂我了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崩溃了!” 李默轻哼了下,像是觉得好笑,直接将整张手帕捂到我脸上,用力擦了擦,“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又制造了多少麻烦,说你几句就要和我装疯卖傻。” 我被按着脸糊了一顿,一时间昏天黑时,脑子想什么都忘了。 李默揉着手帕扔到了一边,坐在了沙发上,拍了下一旁的位置,“坐下,刚刚的舆论还没放完呢,自己看看吧。” 我很有几分不情愿,他却强硬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了。 我便只能一一看着批判我的舆论,最后捂着脑袋。 李默推了下我的肩膀,“坐直。” 我:“……” 啊啊啊烦死了! 偏偏此时,舆论的监控放到了我和斐瑞的视频引发的热议,视频当然没有了,只有一张模糊的截图。那截图里,隐约可见金发青年,还有我,实话说画质模糊至极,几乎大致的轮廓,然而那张图被圈出了各种建筑特征,又附上了三城那所大学的活动表,并以此推测出来了是我和斐瑞。 这其中想必有斐瑞的推波助澜,视频引发的热议几乎全是在骂我。 “omega真的要好好保护自己啊,这个角度脸全露出来了,alpha倒是只有下半张脸。” “好受不了,陈之微这表情好弱鸡啊,嬷一下,论坛见” “这角度完全就是偷拍……但还是求个视频” “我有视频,看我主页” …… 我讨厌你们! 我顿了下,操控了下点开了那个主页。 李默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想看看视频,那不用费劲,我这里就有。” 我:“……” 我没理他华丽的刺儿,只是看了下那个主页,那主页是个小号,置顶视频封面还真是那张截图。我一点开视频,就看到我和斐瑞在视频里被翻红浪,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般翻滚,然而放了几秒钟后,斐瑞和我的脸就有点扭曲了,一张xx网站的广告弹出。 李默又笑了下,“怎么,回味至极?告诉你个好消息,做这个劣质ai视频了网站新增了三万多会员,你还是很有人气的。” 我:“……” 我没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算了。” 如果我说他阴阳怪气又酸溜溜,我觉得我会被打。但我想来想去,没忍住偷偷拿出终端,进了网站。 李默握住我的手腕,望着我,“怎么,还真想重温?” 我道:“我在想,这个可以澄清的对吧?” 李默道:“目前技术组人员已经解析完了,还在写声明。” 我想了想,道:“别澄清了,我在想,视频里我还挺猛的,会不会人气更高?” 李默:“……” 他冷着脸道:“事到如今还嬉皮笑脸。” “对了,我还有个事问你。”我拿出了终端,问道:“我的终端好像被翼世调取了后台信息,怎么办,我是不是被监控了?” 李默蹙眉,好一会儿,他才扶着额头,道:“这是几年前就爆出来的丑闻,只要开了自动同步,翼世的数据库就会收集。你居然连这个都不清楚?不……不对,就算你开了自动同步,联邦中心应该也强制你设定了保护才对……” 我想了想,问:“你是说那种防护app吗?” 他望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你没有同意联邦的安装协议吗?” 我抿了下唇,小声道:“那个要交钱。” 李默:“……” 他讥笑了声,“挺好啊,现在还要再多处理一份丑闻了,真厉害。” 我:“……其实也没有,只监控同步的数据的话,应该没什么。” 我在心里点头,我很少聊天,我是见面派! 主要是你们这帮崽种,各个都急着赶往现场,好像各个都觉得我发信息晚一秒就是在跟人乱搞,真无语,这不完全把握看透了吗?!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受到了斐瑞的信息。 【斐瑞:我已与摩甘比代表洽谈结束,这项技术会于明早发表预热,罗尔斯也会同步提出法案。】 我心中一跳,这才想起来,三天后,就是辩论会了。 第166章 迦示回到四城的时候, 正是清晨时分。 他刚从车上下来,几名提前候着的军官便迅速走了过来,和他汇报着四城一些活动中抽调的部分安保, 以及现场的状况。 迦示向来少话,只是一路听着, 一面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文件翻看。翻看没多久, 便望见四城的中心城区,偌大的投影上播放着罗尔斯的竞选广告片。 罗尔斯两手抱着手臂, 笑容洋溢着自信, 右下角是一个倒计时。倒计时显示,还有三分钟,就是她接受采访进行演讲的时候了。 下属见到迦示的目光,低声道:“罗尔斯与您的会议约见在三个小时后, 您需要调整一下吗?” 迦示摆手,“不用,照旧。” 他顿了下,才道:“陈之微没有来四城宣讲的计划吗?” 下属道:“目前还没有接收到陈之微竞选团队的消息, 不过……” 迦示没有说什么, 只是仍然往前走,直到走到了办公大楼前才停下。 下属在他站定后, 才继续道:“卡尔璐集团的人在刚刚已抵达四城, 与摩甘比集团的人进行了会面,在罗尔斯的全城宣结束后, 他们与几家媒体似乎也约见了见面时间。我们是否需要做些什么?” 迦示拿出终端望了眼, 陈之微的信息仍然停留在前几天, 那会儿似乎是罗尔斯刚刚开启对她的舆论围剿的时候。再之后,什么也没有, 连昨日在公寓前见面后,她也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他抬起手,轻轻触了下脖颈。在治疗仪器的帮助下,那狰狞的伤口早就只剩一个浅淡的疤痕了,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处还在隐隐作痛。 迦示垂下视线,黑发垂下几缕,遮掩住了灰色的眼眸,像是在出神。 几名下属已经习惯这个状况,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 没多时,迦示便道:“随他们吧。” 他说完,便抬脚走向办公大楼,刚踏进去,巨大的投影便骤然结束倒计时,电视台的logo浮现,罗尔斯的脸浮现。 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是自信。 在短暂的采访结束后,罗尔斯便开始了漫长的对陈之微的攻讦,录制的现场满是观众的笑声。罗尔斯便愈发自信,她没忍住推了下眼镜,将身子放松地靠在座椅之上。放眼望去,在观众席的后方,则滚动着无数条评论与那弹幕,那些称赞的话语让她愈发忘我。 在宣讲的最后,罗尔斯抛出了她的政治蓝图,配合她高超的演讲技术,在顷刻间引爆了网络,骤然间整个网络都在流传她那段发言: “众所周知,囹圄于各种伦理法案,许多科技技术的长足发展也被扼制。在许许多多民众都在为疾病与痛苦困扰的时候,法案只会让所有困在病痛的少数人牺牲自己的利益。在伦理法案当中有多少限制?限制基因编辑,让诸多拥有疾病的孩童被诞生下来,让那些劣质的基因仍然延续下去。限制体内芯片权限技术,让无数人至今还需要手动佩戴仪器完成权限交互,让人如同小丑一般对着空气操纵。限制神经模拟信号发展,使得人们至今无缘于创造一个属于自我的梦幻世界,连带着诸多游戏业至今还在使用传统交互技术。我们的联邦到底是在为传统伦理辩护,还是畏惧不前,恐惧于新技术的发展?” “如果我曾经可以为了整个社会的伦理秩序让步,那么现在,我不愿意让步了!在我亲眼目睹无数使用义肢的人群在面对着义肢的僵硬,对疼痛的迟钝,对操控的延迟后,我意识到这些法案的限制的伤害。以如今的技术力,我们完全可以允许可以模拟神经信号的技术出现不是吗?让那些使用义肢的人,也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对触碰的感知一样不可以吗?” 罗尔斯站起身来,举起拳头大喊道:“让那些因为病痛备受折磨的人,拥有对美好世界的感知不可以吗?联邦中心的限制,是对人类探索科技,探索真实,探索世界的限制!那是学阀们对技术的垄断,是政客对民意的恐惧,是人类对探索的畏惧,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压迫!” 在她慷慨陈词之下,演播间只有一片欢呼声,她不断将这些声浪推到最高。 所有社交平台上都在流传着这段演讲,无数人支持着这项伦理法案的废除,也有不少人认为神经信号模拟技术有太多的监管不成熟问题,还有不少专家认为这项技术只在多年前的和家制造的义肢上见过,但实际上并未有人穿戴过,很可能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噱头。但在罗尔斯演讲结束后的一小时,摩甘比与卡尔璐便联合发布了一项消息。 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成熟的神经信号模拟交互技术,甚至发布了一则宣传片,宣传片之中,无论是任何部位的义肢都可以完全与人体神经信号进行交互,达到百分百拟真触感。最重要的是,这项技术如果有使用的机会,他们会考虑投入使用到除却医疗器械外的领域。 与此同时,翼世则发布宣言,称神经模拟信号当中是翼世最新研究的技术,目前正在用于人工造影之中,称两家集团似乎在技术方面进行了剽窃。 一时间,网络热潮更进一步,无数专家从各个角度拆解三家集团的纠纷。 然而,这样的纠纷还未结束,某个新的娱乐热点则迅速窜起。 #卡尔璐总裁公开发言,支持深陷风波的陈之微,称她曾私下与他交流过有关神经模拟信号技术的运用#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捕真集团的总裁这么想,这个干瘪得像没有水分的面包的老太太又在看自己旗下媒体的订阅率了,毫无疑问,已经飙升到最高。此时已然近黄昏,她的办公室也染上了血一样的色调,牙齿之上蓝盈盈的关键词窜得很快,像是在口中游弋的鲨鱼。 老太还没有欣赏够自己的媒体王国,便很快收到了下属的信息。 “尔拉女士,刚刚有一份匿名文件送到了这里,我们查阅了一下,发现是……陈之微的私人资料。” 下属将一份数据棒插入终端,下一秒,一大片资料骤然投影出来。 在这份数据当中,陈之微的一系列经信息法保护的个人资料尽数显现,其中包括她的曾用名,她就读的学校,她的工作经历,甚至是她曾被卷入反叛军的过往。再往后的信息甚至包含了一系列隐私至极的图文爆料,包含许多她与人往来的截图,甚至某个酒店中的录像。 录像仅仅只有几秒,是艾什的父亲与在拍她的肩膀,承诺给她某个法院的基层助理职位。 ……这些资料详实过头了,会不会是捏造的? 尔拉眯着眼睛,牙齿咬上皱巴巴的唇,她还没问出,便听到下属道。 “一些我们有权限调查的资料我都去核对了,全部对应上了,那些查不到具体的,我们去调查了一些公开的时间表与资料,发现也她的行程完全对得上。” 下属抿着唇,道:“尔拉女士,我们是否……” 尔拉哼了一声,又冷笑道:“先深入调查一下,再去检验一下这些录像与照片是否是捏造的,我还真不信了,这些绝密的资料不拿来这里讨价还白——” “尔拉女士,这不是白送的。”下属犹豫了下才凑近道:“虽然是匿名送达的资料,但是对方说这些资料已经进行了加密处理,如果要引用下载,必需付一笔昂贵的价钱。如果我们不愿意付,对方会找愿意付的媒体。” 尔拉闻言,又道:“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想着待价而沽?” 她扯了下嘴唇,“先等——” “尔拉女士!”办公室门被骤然打开,两三名下属匆忙进入又立刻道歉,“抱歉未经允许就进来了,但是在刚刚,三家媒体发布了各自的有关陈之微的独家爆料,我们的子媒体账号热度在刚刚半小时内已下降,热搜位置也下落了。” 尔拉愣了下,直起身来,再望着面前的数据棒里投影出来的资料,却看见其中的资料竟在一项项删除。 【该项资料已售出,资料删除中】 【该项资料已售出,资料删除中】 【该项资料已售出,资料删除中】 这人居然在用这个办法逼她出价! 眼看着几个最劲爆的资料被那些动作快的媒体用低价买入,尔拉知道再也无法等待了,她立刻道:“剩下的全部买入,即刻开始撰文,让线上平台部门现在起来配合发表预热,捕真旗下电视即将播出的栏目全部插入这些消息!” 尔拉拍着桌子,皱巴巴的肌肤里都藏着凶猛,“还等什么!快快快!” 她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又开始监控所有捕真旗下媒体的热度指数,耷拉的眼皮却藏不住那凶狠的目光。 又是几秒钟,那匿名人送来的资料彻底售空,那些花出去的资金又在各大网络平台中成为入场的筹码换得一波又一波的钱的浪潮。 等到夜半时分,陈之微这个名字风头无两,盖过一切热点。 公寓之下,犹如僵尸围城,媒体们与探头们热闹地围绕着。 我扒开百叶窗往外看了眼,循序和一只探头对上视线,我立刻拉上了帘子。 李默于早上离开的时候,大概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但没关系,现在他也没办法过来了,因为元老院现在在加急开会,以及这里人山人海,他也绝不能成为我的黑料之一。 我靠在了楼梯的扶手上,一眼便窥到楼下那些忙碌的竞选团队。他们大概也没见过我这种黑料上长了个人的状况,如今能做到的只有砸钱删帖,以及从各种刁钻的角度为何立人设。 比如,我是个游荡情场的花花alpha,看似清纯但野心勃勃,身上有种性张力。再比如,我是个市侩小人物,但依靠聪明才智夺得天龙人芳心,赶紧出教程。那个贴子现在已经被举报删掉了,原因是回复污言秽语过多。 但他们的努力也很有用,我的私信里还真的有人在安慰我,然后表示想和见面,还有的说订了房。 钟雨沉默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她已经崩溃了。 我道:“你要跑路吗?” 钟雨没说话。 我道:“上次捕真晚会,你以为我必死就跑路了,好好笑。” 钟雨还是不说话,她只是抓着自己的脑袋,眼睛发红。 她没有为我哭,她只是连夜删帖删得没有睡觉。 我又道:“别担心嘛,大不了这两天不出门,辩论会我直接过去挨顿骂就好了。” “你他妈的,不是说你和卡尔璐那边达成了协议吗?!你到底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钟雨终于朝我吼道,她冲过来,抓着我的领子想让我站起来。 我像烂泥似的晃晃悠悠。 我重复道:“卡尔璐早上和摩甘比完成了会面,以及新技术宣传,中午,斐瑞带我去了解了新技术,表示力挺我。下午,我就炸了。我觉得凶手是摩甘比。” 钟雨凝着我,“摩甘比到底和你有什么过不去的!秘书长的职位是重要,但是对你根本要下死手,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道:“我认识一个人,在里面混得不错,然后我和这个人,有仇。” 钟雨问:“什么仇。” 我想了想,道:“割席。” 我又道:“我把他断舍离了。” 钟雨:“都到现在了!你还和我嬉皮笑脸,走到这一步,你的前途已经全部毁掉了!” 我又爬起来,走到床边,掀起窗帘往外看。 那群媒体仍然没走,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我道:“没有啊,我怎么走不都一样。” 斐瑞给我看的那项新技术,还真是像许琉灰说的那样,是个小偷。 ——神经信号模拟,还有植入穿戴式,即便不是微针,但也类似。 我只是又趴在地上,开始阴暗爬行。 受不了了,忙活来忙活去,全是错误答案。 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能站的队,他妈的选翼世,翼世在偷人信息,选卡尔璐,卡尔璐在偷人技术,我还能选谁? 摩甘比吗? 那算了,我还是继续爬吧。 这个破世界,好像就没有一条安稳的路,最安稳的时候居然是我在厂子里打螺丝的时候。 我热泪盈眶了。 钟雨又道:“大后天就要辩论赛了,不,现在过了十二点了,后天就是辩论赛了。陈之微,你到底想好了怎么做了吗?” 我道:“你帮我终端检查过信息安全问题了吗?” 钟雨道:“已经重新检测过,并安装各种权限测试还有拦截上传了。” 我点头,从怀里掏出了终端,犹豫许久,给许琉灰发了信息。 【陈之微:老师,我琢磨很久,我觉得我还是想从和家的义肢下手】 【陈之微:我明天想要去找喀左尔聊聊。】 第167章 当凌晨的时候, 舆论已经引爆到白热化,无数声音叫嚣着我的腐败事迹,在那无数种声音当中, 他们愤怒于我的背叛。也只有仅仅几个小时,我看到全国各地爆发的游行, 他们群情激奋, 要求着调查。 在六点的时候,起码有三个组织已经承诺会对“陈之微腐败案”进行彻查。其中牵扯到五城大法官、卡尔璐集团、翼世集团、江家、监察官联盟、奥朵、圣纪佛教会, 甚至是连我的竞选团队背后隶属于安德森家族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 一时间人们好像第一次察觉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如此一般。 翼世与圣纪佛教会原本被平息下去的事又被拿出来鞭尸,一时间整个教会直接戒严禁止信徒介入。其他几家也同样陷入各种纠纷当中,我与竞选会演讲的事情也被认为是提升收视率的作秀,各种阴谋论蔓延开来, 这一刻,我几乎有些想笑。 之前我曾笑过季时川一己之力牵扯众多家族下水,但没想到,我竟然牵扯了更多人。网络上的声音喧嚣至极, 所有牵扯进来的势力一时间股价纷纷下跌, 臭名昭著。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即便股价再掉多少, 总归也是“可以预想”的损害, 臭名昭著也影响不了他们这些勋贵。 只有我,在此刻喜提了最低的民意率, 没错, 至今仍然有人支持我。他们表示, 希望我能加速这个b世界结束,一时间我不知道是悲是喜。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还是顶着压力前往了圣纪佛教会。 在车上时,终端震动个不停。 无论是李默让我现在不要有任何动作,最好待在公寓,他会调查录像从哪里流出的信息,还是江森表示他这边正在控制舆论的消息,亦或者斐瑞在发疯说他在派人接我了,问我在哪里之类的。我都没有看,只是回复了季时川。 【季时川:跑完程序了。】 【季时川:你到底捞了多少?!】 在和斐瑞看完那些摩甘比的技术后,我正好和季时川约见了一面,和他商量了我的后事。我已经预料到无论怎么选都难免有所风险,提前让季时川帮我转移了下财产,没想到事情果真凶险成这样,唉! 我很有几分疲惫。 【陈之微:别问这么多。】 【陈之微:命都快没了,钱总得保住吧。】 【季时川:难以想象,你居然还让我付打车费。】 【陈之微:钱是省出来的!】 【季时川:你做好准备吧,我刚刚收到联盟通知了。】 什么通知?调查我的通知吗? 难怪那帮人都让我待着别动,或者是想接我呢,看来我等会儿可能要进局子了。 算了,不重要了。 当我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我已经想过最差的结局,那就是蹲几年再出来! 只要钱还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鼓起勇气,车子在这时也恰好到了圣纪佛教会。 我迅速下了车,申请了通报,没多时,一队神职人员从中走了出来将我接了进去。当我踏入时,我恍惚从余光之中看见几个探头一闪而过。 ……行吧,看来待会儿出来又要被人包围了。 我今早从公寓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扯得衣衫褴褛了,希望等会儿离开别再被脱得更多。 许琉灰刚见到我,脸上便带了几分难过。 他显然也因为这些消息陷入了一些麻烦当中,殿内密密麻麻的都是神职人员以及西装革履,衣服上有着翼世徽章的人员。 在见到我后,他中断了会议,摆了下手。 所有人尽数下属,独独留下了我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叫人拿了新的衣服给我换上,又仔仔细细给疏离了头发,擦干净了脸上的汗水还有脏污——我是从公寓后边的树林里偷溜出来的,虽然还是被各种媒体抓到了,但好歹跑出来了。 等我像个娃娃似的被他换上了新衣服擦干净后,他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握着我的手从背后抱住我。我被强迫坐在他怀里,很有些不适,“老师,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想尽快见一面喀左尔。” 许琉灰抱了我几分钟,道:“不会没有时间的,只要留在这里,不会有人动你的。” 他搂得更紧了些,话音也放轻了,“你是好孩子,他们只是对你有所误解。而且那些录像证据,也并不完全是真实的,我们已经——” “老师,他们不需要是真的,只要符合他们的猜想就可以了。”我转头看向许琉灰,他的眼睛垂了下来,我继续道:“而且现在……无论怎么澄清都是没有用的,所以不要管了。” 我又道:“我现在只想尽快和喀左尔完成签约,我知道那些义肢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推出来,可现在我迫切需要表达出来我对义肢使用人群的关心……或许这样也没办法帮我获得更多票数,但起码会让我下落得不会那么难看。” 我垂下了头,许琉灰便伸着手扶着我的肩膀,最后很轻地摸了下我的脸颊。 许琉灰道:“你这样的努力。” 他的话音中有了些无奈,几秒后,他又道:“即便被剥夺进入联邦中心组织的权力,你也有更多条路的,不用担心。” 我没有说话。 许琉灰低声道:“没有关系的。” 他的两条臂膀将我牢牢锁在他的怀里,卷曲的长棕发落在我的肩上,他很轻地吻了下我的脸颊。 “神会永远垂怜于你的。” 许琉灰松开了手,他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 在这般讨伐的声浪之中,谁都不能垂怜于我。 他们的垂怜只会让我“不正当入职”与“腐败”更加落实,民意永远会重重压在我身上,教我再也不能翻身。但或许这也是他们的希望,希望我能老实点,再也不要想着获取更多的可以自由的权力与曝光。 不过……现在他们估计也忙着处理舆论呢。 我有时候真纳闷,既然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身居高位的这帮人身上有多么的不干净,他们又为何还要处理舆论,给出一个粉饰的方案装作自己清白呢?当然,更纳闷的是,当他们给出方案时,大家又会真的假装不知道。 这是否也是乐观主义者与世界的和解? 在我思绪十分混乱之际,我也见到了喀左尔。 喀左尔并不住在高塔里,相反,他其实就住在距离那座老教堂的顶层,一个堪称狭窄的阁楼。不过那狭窄的阁楼里各种设施齐全,里面环绕着各种书,不过看着也就两米高。我到的时候,喀左尔像是刚醒,有些茫然地坐在床边,他见到我,睁大了眼睛。 随后,喀左尔惊慌起来,着急地在扯过了椅子上挂着的红色神袍披在身上。 “你怎么进来的?” 他很有些惊慌。 我快步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在床上,我也坐在床边。 我道:“我现在陷入了很多纠纷,和家的义肢那个事不一定能成,但是我还是希望你配合我。” “什么?”喀左尔没理解,只是望着我,白色的睫毛颤动,“你根本也没找我了解多少,我怎么配合你?” 我道:“我可能要接受调查,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参与竞选辩论会,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辩论赛前的法案陈述中谈及到我在推进和家义肢的事情。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尽量争取出席,同时提供有关和家义肢设计的资料,不需要很多,只要证明你了解它就行。” 喀左尔眨了下眼睛,他道:“可是核心的研发不在我手上,老师没有和——” 我用力按下去,凑过去,他的睫毛翕动了下。又在下一秒,他推了下我的肩膀,“距离太近了,你身上还有味道。” 他在说我身上临时标记留下的味道。 我便松开了手,和他拉开了距离。 喀左尔抿了下唇。 我继续道:“没有关系,反正就是卖个概念,卖个希望,你只要糊弄一下让他们觉得你了解就行。” 喀左尔又道:“那我和你签一个代理协议也可以的,许老师不会允许我离开这里的,我也不被允许过多曝光在媒体当中。尤其是——” 他话没说完,我的终端便疯狂震动起来。 我扫了一眼,很快便看见一大片消息。 【最新报道:监察官联盟已启动调查程序,目前已前往逮捕陈之微】 【捕真媒体最新消息:陈之微再次前往圣纪佛教会,疑似与教会牵连不清】 【五城大法官约书尔发声:录像系捏造,并表示他的儿子艾什礼尚在偏远城区法律基层法院实习,他何必袒护毫无关系的人】 【奥朵在社交媒体发声称一切总会真相大白,她近日会接受联邦调查,不再潜逃,并期待真凶伏法】 一片新闻之后,是季时川的消息。 【季时川:到了。】 我收起了终端,看向喀左尔,接着他的话,“尤其是我现在这么臭名昭著,你和我接触,圣纪佛教会的人也不会满意,对吗?” 喀左尔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他显然也看到了那些消息,只是咬着缺乏血色的唇。 我又道:“可是你答应了我诶,说愿意相信我。” 许久,他道:“你帮不了我,你自身难保。” 我笑了下,“万一有奇迹呢?” 我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游戏币,“要不要猜正反。” “正面,你就答应我,努力说服许琉灰,然后出席帮我。”我将硬币放在拇指上,按动边缘,硬币便在飞跃空中,发出叮铃声,又落在我的拇指上。我道:“反面的话,就算了,你保全自己就可以。” 喀左尔抬起头,硬币旋转的场景映在他粉红的瞳孔之中,在翻转之中,他恍惚中想起,似乎……以前见过这个场景。 那是一个云雨连绵的夜晚,雨水冲刷着和家的宅子。 他没有睡好,从房间里偷偷溜出来,赤着脚才在冰凉的地板上,睡袍都灌满了风。在那一栋过大的宅邸中,他扶着扶梯,三步并两步跳跃着,然而刚刚走到一楼,却听见小声的说话声。 ……是巡夜的佣人? 可这里是主宅,夜晚不会有人才对。 和洛放轻了脚步,小心扶着墙角,探头望过去。 走廊的尽头旁是隐秘的侧门,尽头则是露台,侧门打开了一些,挡住了露台大半风景。但他依然能看见有两个人影倚靠在露台的栏杆上。 ……是偷懒的佣人。 他们怎么敢来主宅,还在露台! 和洛不知道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没有去训斥他们,只是窥探着他们的背影。 一个人影高一些,黑发有些长,尾部的黑发被随意扎成了一个毛毛躁躁的球。他靠在墙,一手夹着一根细长的烟,云雾缭绕,颀长的腿踩在栏杆底部。他说着什么,距离有些圆,和洛听得并不清楚。 但他能听见另一道更清晰点的女声:“……差不多……行了……知道了。” 和洛努力探头,终于看见另一道说话的人影。 那是矮一些的人,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桌上放着一罐啤酒。她靠在椅子上,也捏着一根烟,在往啤酒罐里弹烟灰。 ……好脏! 和洛想到了一些书中写的流氓。 他没见过,但他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是。 也正是这时,他看见她像是很烦了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硬币。 她的声音大了些。 “来玩猜正反,你猜对了我就听你的,不对你就去死。” 和洛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便看见雨幕之中,远处的雷光闪烁中,从她手中掷出的硬币。 那雪白的硬币,折射出来的光芒几乎闪烁过他的眼睛。 “来猜,快没时间了。” 我按住硬币。 喀左尔却望着我出神,望许久,我有些疑惑。 我捏着硬币,另一只手晃了下他的脸,却在伸出的瞬间被他握住了手腕。 喀左尔的手指在颤抖,许久,他道:“流氓。” 我:“……?” 阁楼上的门被骤然推开,一大堆穿着制服的人哗啦啦涌入。 喀左尔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火速松开了手。 一名女alpha站在最前方,对着我出示了证件。她身后,我看见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的季时川,他的我手插在口袋里,一黑一灰的眼睛里弯着。 我叹了口气,“看来没机会了,我先走了,拜拜。” 我站起身,对着他们点头,喀左尔却再一次握住我的手腕。 我回过头,他却低着头,白发又几缕黏连在没什么血色的唇上。 喀左尔道:“我猜那一面,你都会改变方向,对不对?” 我有些惊讶,“这你都知道?” 喀左尔道:“我看过……这种把戏。” 几秒后,他慢慢抬起头,粉红的眼睛盯着我。 他道:“我答应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人按住了。 很好,我的宿命。 我被监察官联盟的人往外带,但在他们给我戴上镣铐后,便由着季时川按着我了。季时川给我披上外套,扶着我的肩膀,道:“我已经尽力给你保住体面了。” 我:“……” 我侧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季时川耸肩,“我拦着他们,等你撩到最后才让他们进去。” 我:“……你是说,他们全听到了。” 季时川:“猜硬币——” “闭嘴!”我抬起腿踹了他一脚,耳朵有些发热,“别说了!” 季时川大笑起来,却又将外套往我头上遮了遮,低声道:“没关系的,很快就到车上了,忍一忍。” 他说这话时,我发觉有一道视线望着我。 我回头,看见远处的高塔上,窗前似有人影晃动。 我又转过头,跟随着人影往外走,在走前,我再一次被没收了终端和各种东西。 也是这时,我理解了季时川的话,因为在离开教会的路上,无数媒体与路人再一次将这里围了起来。 我听见无数辱骂的尖锐的声音,除却悬浮球之外,无数终端也对准了我。 也不知是从何处,先有什么东西扔到我身上,接着,鞋子也好垃圾也好,也全部朝我扔了过来。 我被季时川的外套紧紧包裹着,他本人也紧紧护着我。 这条近乎□□的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砰——” 当车门合上时,我才被掀开外套。 季时川叹了口气,“我得申请再领几套衣服了。” 他又用两只手包住我的脸,用力揉搓起来。 “没事,没事,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话音刚说完,我听见车里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alpha道:“这里不是你调情的地方,我们不是你play的一环!” 我道:“我也不是你调情的一环,放开我,好恶心。” 季时川:“……” 第168章 【监察官联盟传来最新消息:调查已有眉目, 部分流传资料属实】 【时评员斯图尔特指出新闻界乱象:目前多家媒体正在悄悄撤销新闻,是否为陈之微背后党羽力保?】 【陈之微被逮捕二十四小时,多家家族通过家族公关公司回应传闻试图辟谣】 【前任教育部委员奥朵目前已到达四城, 刚下飞机遭摩甘比集团保护撤离】 【圣纪佛教会戒严中,目前全无消息, 是心虚还是打算掩耳盗铃当不知?】 【翼世集团暂未发声, 疑似仍在开会中】 【江家与安德森家联合发表声明,表明未曾干预过陈之微竞选】 投影在公寓客厅的舆论追踪画面上, 一条又一条新闻弹出覆盖住原来的新闻, 几个屏幕之中,滚动过无数条关键词与热评。屏幕之下,钟雨与十数名成员各自不是操纵光屏编撰文字书写邮件文章,便是在打电话。 即便开了区域降噪, 那些声音却依然嘈杂至极,除却移动终端后,放置在公寓里的属于“陈之微办公室”的专用通话热线也响起源源不断的铃声。 “你好,目前我们会完全配合联邦中心法院与监察官联盟调查, 绝不存在不正当入职的问题。” “根据联邦传播法8号文件, 我们认定当乐新闻集团旗下八家网络账号涉嫌违规,请你们方面即刻撤销相关报道。” “不好意思, 目前不接受任何采访, 陈之微是否会参与竞选辩论会的事我们不方便回应。” …… 十几个人来来往往,接着电话, 拟真纸张一张张打出, 屏幕上的数据跳动着。 李默位于二楼, 他显然也并不安稳,终端上的会议行程几乎一项顶着一项, 安德森家族的内部会议也没完没了。他的耳边几乎被这样的操纵搅得头晕目眩,却仍然要抽空看一楼的信息光屏,查探她是否有最新的消息。 从昨日早上到现在…… 李默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窗,此刻太阳已经走到了中午。那灼灼的阳光并未照进窗内,但那微冷的风却已吹起轻纱,吹入了室内。 他感觉眼压一时大了起来,最终,他摘下了眼镜,用手背抵住了眼睛。 李默早已预想过她的坠落,但却未曾想过竟然如此之快。 他怀揣着恨意,为她的竞选铺出这样一条路,她居然刚走一步不到就这样摔倒。 何等不堪一击的废物。 李默几乎要被这样的嘲讽激出笑来,他不确定他到底在嘲笑那些人到底是如何着急为她如今的事增添柴火,还是在嘲笑她自以为万能的平衡能力居然如同纸糊似的。 从那滑稽至极的绯闻发展到如今这般万人讨伐,甚至一人将诸多家族全部牵连下水,拖到了媒体面前一起接受质问…… 也算你有本事。 【涪呈数据恢复专家塞西申请连线。】 李默听见终端的提醒,他骤然松开了手,仰着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按下了确定。 下一秒,一个人影浮现,那人捧着一台微型终端道:“李默先生,你好,您要求我恢复的有关于公寓内部数据的操作情况我已复原完毕。” 李默垂下眼睛,道:“说。” 塞西道:“目前检测到,持有代行程序的迦示先生曾有过两次删除来访数据的行为。第一次,他删除了陈之微的来访数据。第二次,他删除了自己的来访数据。具体的时间,我这边已经传过去了,您可以看一下。” 李默望向数据日期,稍一眯眼,很快便想到了那两天。 第一次,是圣纪佛教会事情结束……原来,她那天就回来过,迦示居然从当天就隐瞒了她的消息。第二次,是两日后。 迦示在那天,到底来干什么了……? 那时,摩甘比的酒店录像,已经上传到了家用终端。 李默沉默了几秒,他又道:“我将公寓家用终端的编码传给你,你调用一下访问记录。” 塞西点头,李默正要说些什么,却陡然听见一楼的光屏中传来了新闻报道的声音:“被监察官联盟逮捕三十小时后,媒体首曝她在联盟大楼拘留所中影像,身材消瘦难掩憔悴。” 李默骤然忘记自己要说的话,站起身往二楼扶梯处走出,眼睛盯着光屏上的画面。摇晃的镜头远远地拍摄着监察官大楼的状况,在放大无数倍后,似乎仍然被各种干扰设备所影响,画面模糊且闪烁着干扰波点。 但在波点之中,依然可以看见一个消瘦的人影。 她像是刚结束审问,身上穿着宽松的素色服饰,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押送着。她的头发扎成马尾,几缕黑发垂在脸颊上,或许是画面模糊,也或许是光影问题,她的脸颊看起来毫无血色。 押送她的人和她说着什么,她表情平静,垂着眼,没有搭话。 导播在这偷拍的场景上努力用词语修饰着这个场景,好让这个报道不那么缺乏信息量,但几秒后,她便很有些疲惫地抬起了头,竟远远与那偷拍的探头对上了视线。 也正是这一刻,操控探头的人迅速选择了放大。她的脸骤然占满了整个屏幕,黑白分明的瞳仁之中满是疑惑地望着镜头,像是刚从山里走出的精怪似的充满茫然与防备。 这一幕似乎也刺激到了不少观众,方才稀稀落落的弹幕此刻骤然翻倍刷了不少条出来。 “……我的梦中情A,你糊涂啊!” “长这样,我也想努力变成有钱O了” “再好看也不过是上流人的玩物而已,有什么好惋惜的?” “怎么都喜欢这种小白脸A,一股子养胃气息” “受不了了,长这样不靠这张脸上位的话难道你们舍得她在贫民窟被糟蹋吗!” 钟雨在看见弹幕刷过的瞬间便迅速操纵程序关掉所有评论,回头望向楼上的李默,却见李默攥住了栏杆,像是全然未在意方才的插曲一般。 钟雨这才放心回头,也是这时,她发现屏幕之中,陈之微对着探头笑了下。她的眼睛垂着,笑容很淡,宽大的拘留服穿在身上愈发显出几分消瘦愁苦来。 她没有再看镜头,被押送着离开了,几人逐步远离镜头,身影越来越小。 仿若某部电影里的长镜头似的。 这一刻,钟雨没忍住看了下终端同步的新闻评论,她有预感,陈之微的风评或许在此刻会回升一点点。也就0.0001的一点点吧。 果然,钟雨很快看见了不少条以颜为正义来喊着心疼的人,虽然被更多的人骂了回去。 算了,这点蚊子腿也是肉吧?毕竟名声差成这样了。 钟雨这么想着时,却陡然听见屏幕中开始播报了下一条新的时事新闻: “司法部回应陈之微疑似不正当入职事件:竞选辩论会不会推迟,地点暂定四城,但目前仍在考虑是否要取消陈之微竞选资格,由第三名议员韦德替补。” 新闻播报的声音十分温吞,悠悠地回响在偌大的圣纪佛教会主殿中。 许琉灰听到声音时,才将视线从终端中收回,望向长桌旁的人。左边一侧,是穿着红衣的神职人员,靠他最近的是喀左尔。右侧,则是西装革履的翼世人员。 他坐在正中,忍不住看着桌上燃烧的烛火,白色的雕花蜡烛燃烧着。 许琉灰道:“我知道,诸位齐聚一堂,是为了如今舆论而来。翼世依靠着教会哺育,教会也依靠着教会来向广大民众传达神的旨意,即便此前我们在舆论上努力进行切割,达成了平衡。但现在风波又起,恐怕再也无法躲藏。” 他顿了下,笑了声,“不如就此公开圣纪佛教会与翼世的合作关系,即便在短时间内对彼此影响较差,但长此以往,却可以长远发展,不用再掣肘于舆论。” 许琉灰话音落下之时,两边的人员都各自都对视了几眼,却并未再说话。 他又道:“在明日的竞选辩论会上,我会让韦德取陈之微代之,按照原计划,宣传我们的人工造影项目。之后,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翼世会正式注资圣纪佛教会,共同参与慈善事业。同时,圣纪佛教会也会于翼世旗下所有企业施行洗礼,完成联合。大家以为如何?” 这下,两边的人员都有了几分骚动的嫌疑。 翼世与教会联合多年,但各自避嫌的很大原因始终是圣纪佛教会发源的不干净,而圣纪佛教会又主张依靠自然,远离电子产品与科技,拒绝信息干扰等原则,这虽然是为了减少信徒信息源,但实际上十分有成效,几乎所有教徒都以极少使用终端与电子产品为傲。 这样的强行融合,不仅翼世会受到抵制,恐怕信徒也会对教会本身产生质疑……最重要的是,此前的切割几乎成了笑柄。 许琉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众人的表情,果然,不多时,神职人员与翼世的人都各自小声议论了起来。 “诸位,是有什么不满吗?” 许琉灰微笑道。 他话音落下几秒后,殿内一片安静。 许琉灰望向了身旁的喀左尔,眼神平静,话音却是向着所有人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着手于……韦德取代陈之微参与竞选会的事了。” 下一秒,许琉灰看见喀左尔的手攥住了深红的衣袍。 喀左尔仍然垂着头,白发从兜帽中倾斜而出。 许琉灰看过去,“喀左尔,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又道:“你是未来的教皇,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引领教会,我会听取你的意见的。” 许琉灰看见喀左尔隐藏在兜帽里的脸,以及微微颤抖的唇,这一刻,他居然感觉自己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他眼神里的温吞渐渐地隐匿了,话音轻了些,又冷了些。 “喀左尔,你在听吗?” “在的。” “你没有话要说吗?” “……” “看来是没有啊。” 喀左尔仍然沉默着。 许琉灰笑了下,望向眼前缓缓燃烧的蜡烛,他感觉到内心升腾起来的满足和无尽的空虚。 第169章 喀左尔仍然沉默着。 许琉灰笑了下, 望向眼前缓缓燃烧的蜡烛,他感觉到内心升腾起来的满足和无尽的空虚。 她到底有什么好向他争取的呢? 连这样好操控的棋子,都不曾听过话。 许琉灰觉得他的孩子好可怜, 即便最后的垂死挣扎,也未能如愿。她向他提出的赌约, 怎么还没有开始, 就仓促结束了。 真可怜。 但她已经努力了。 当许琉灰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听见了喀左尔有些低的, 带这些颤抖的话音。 “老师, 为什么不让陈之微争取有关于和家义肢的法案呢?”他艰涩的话音,从开了头之后便稳定了声息,连起伏都减少了,带着些强装的镇定, “陈之微曾提出来的方案是,尽最大可能争取义肢的法案,从而让我带领着教会成立新的公司,投身进入义肢市场, 完成与翼世的分割。即便失败, 但依然可以开一个头,我作为……未来的教皇, 认为这是很好的方案。” 喀左尔挺直了身体, 粉红的眼睛望向了许琉灰,话音有着认真, “老师认为呢?” 许琉灰笑了下, “但是起了个头又有什么用?后续呢?推进失败的话, 舆论上会认为她与教会是无法切割的关系,到时候恐怕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视作是教会授意。尤其是, 现在她丑闻缠身,和她牵扯关系恐怕并不是个好选择。” 他逐条反驳喀左尔的意见,一时间,整个殿堂内安静至极。 许琉灰笑道:“你觉得呢?” 喀左尔的嘴唇又颤动了下,他极少公开发言,他的立场往往就是许琉灰的立场,教会的立场,信徒的立场。如今这样议事的场景中,他一般是沉默的,这样与许琉灰直接竞争,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 一时间,众人视线交错起来。 喀左尔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他望着许琉灰道:“但如果让教会与翼世的关系付出水面,损失不是更大?与出身不干净的政坛认识混在一起,倒也没有多大的坏处,最重要的是,既然我是未来的教皇,我自然要为教会着想。” 许琉灰的指间痉挛了下,他道:“是她教给你的吗?” 喀左尔眼皮动了下,“什么?” 许琉灰道:“没什么。”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人群,红与黑被长长的会议桌所分隔。 许琉灰仍然不明白,她最后向他索求的……居然仍然是喀左尔代表的和家义肢,那一个明知不可能推进的项目,到底为什么让她这么执着呢?甚至于将希望寄托于喀左尔,让他来说服他,也不愿放弃。 也许只是叛逆,也许只是自信。 但没有关系,即便是失败,她也努力过了。 他总会宽容努力的孩子。 许琉灰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可以。” 会议这样结束,那红与黑便这样散开,错落在各处,像是丛生的异色花朵。 慢慢的,雨丝飘扬下来,落在片片的红之上。 江森经过那片红色玫瑰园的时候,几乎有些恍惚。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处理与安德森家族退婚的事情,还有中止的合作,幕僚的离开,以及现在引发的舆论问题。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江森走过深深的庭院时,听见身后的管家道:“江先生,四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江森“嗯”了声,又望了望漫天的雨丝,他道:“尽力推进一下,让陈之微必须参与这次辩论会,然后离开的通道也安排好。” “但是您这边不和李默先生那边沟通一下吗?” 另一名下属低声道:“毕竟……迦示……” “既然订婚取消了,那么四城的势力各凭本事。”江森顿了下,才又道:“他发觉不了迦示的异常,那是他的问题,我不会管迦示现在背后有没有摩甘比,陈之微我一定要带走。” 他呼吸窒了下,才又道:“摩甘比那边行事诡谲,如今又和卡尔璐合作,研发的产品又违反数项伦理问题,督政官那边竟然缄默至今?” “这几年边缘城区数次有反叛军暴动,虽然舆论全部压住了,但是实际上热议诸多,恐怕督政官也知道民心不满。” 下属压低了声音。 “不是背靠第一席,这位置未必轮得上她当。”江森的呼吸重了些,又道:“算了,和其他几席的人约个时间,提高对几大财团还有附属集团的税率。” 下属点头,“那我现在去。” 江森点头,顿了下,又道:“等下。” 他的面色凝重了些。 下属见状,一时间也严肃起来,道:“还有什么事吗?” 江森压弯了身体,道:“……信传过去了吗?” 下属抿了下唇,又张了张嘴,“您是说早上你说,给朋友的问候的那封信吗?” 江森移开了视线,“嗯。” 下属道:“送过去了,但是被监察官扣下了。” 江森蹙眉,“那只是问候,即便是候审程序也不可以这样的。” “但是……有一名监察官说必须要检查。”下属道:“所以,被扣下了。” 江森的眼神冷了些,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哪一名监察官?” 下属道:“监察官03” 江森握紧了手中的伞,“然后呢?” 下属低头,“他……当着陈女士的面念了。” “咔嚓——” 江森攥断了手中的伞,几丝电弧从脉冲伞上浮现,他咬住了牙。 “季时川!” 斐瑞对着终端喊道。 监察官联盟大楼外,无数媒体如潮水一般围堵着,斐瑞的车却幸运地停在监察官联盟大楼内,却也仅仅是内部。 因为在车前,是数道封锁的标志,光屏上的感叹号将一切驱逐在外。 斐瑞用力拍了下终端,道:“你没有权力!她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是这个程序了,我也可以去看他!” “原则上可以这么说,但是,您现在是卡尔璐的总裁,目前涉及与她有不干净的交易。” 季时川的话音很有几分气定神闲,“您还是请回吧。” “季时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是故意的!”斐瑞深深呼了口气,才露出微笑来,然而话音却仍然带着几分恨意,“那些证据这么全面,那些录像里也完全没办法证明都是真的,照片也是,资料也是!而且调查流程怎么会这么长!为什么现在还羁押她?!” 斐瑞想起来中午时,那一瞥的镜头里的她的消瘦,他几乎忍不住咬手指。 他道:“无论是哪方势力的命令,就算是民众的施压,也不要这样对她……把调查结果放出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要再关着她了……” 斐瑞的眼睛有些发热,他又道:“我给她带了很多东西,就算我不能进去,起码……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可以吗?你们可以检查,没有问题的……” 季时川听着斐瑞的话音,也有些无奈,认真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上刑的,起码现在不会。” “上刑?!”斐瑞的话音高亢了起来,他的蓝眼睛睁大了几分,神情骤然冷了下去,“你们胆敢这么做,卡尔璐不会放过你们,你要知道,联邦中心多少组织的人在卡尔璐有合作的酒店企业住所。” 他说完后,又像是冷静了下来似的,道:“这是威胁吗?季时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斐瑞道:“她不喜欢alpha,无论是感情与婚约,那都不是可以强求的。” 季时川:“……” 季时川道:“斐瑞,你为什么一碰到她的事就没有理智。在我印象里,你是个……想当聪明的omega,我觉得你应该离陈之微远点。她把你变成了神经病。” “无论你说什么,如果你们的人不能把我带来的东西给陈之微送过去,我今天不会离开这里的。”斐瑞的话音平静下来,“还有,你没有资格管我和她的事,事实上,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我希望你们做出公正的调查与裁判。” 季时川:“……我真服了。” 他挂了终端电话,望向了我。 我躺在我的小床上,背过了身,用被子盖住了头。 季时川道:“你不想说点什么?” 我道:“什么?” “你猜我们今天接了多少电话?”季时川道:“李默、许琉灰、斐瑞、江森、连迦示那个闷得要死的人都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哦对了,多亏了你,摩甘比的人也过来打探消息了,听说授意我同事对你做点什么。” 我从床上坐起身,走向季时川,然后我握住了拘留室的铁栏杆。 我用力摇晃起来,大喊道:“你让摩甘比的人弄死我!明天就辩论会了!让他有本事就别让我见明天的太阳!真他妈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会把这些人全部咬死!” 我用力摇晃了许久,铁栏杆一动不动。 季时川道:“别晃了,加固了,晃不动的。” 我:“……” 我颓然放弃。 季时川道:“接下来还有三轮审核,调查报告会于明天下午出来,明天晚上就是竞选辩论赛了。我知道你觉得只要竞选辩论赛上能掀起风浪,一切都不会是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能参加竞选辩论怎么办?” 我顿了下,道:“事已至此,不可以想不能怎么办,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赢不赢不重要了。。” 我又道:“再说了,大不了输了就站队,当许琉灰的乖孩子还是斐瑞的好未婚妻,或者是李默的好情人,我退路多得是!无妨!” 季时川:“……” 季时川想了想,道:“很好,懂得站队也是一种进步,有我刚入职就挨揍时的风范了,只是最终,你和我好像要走不一样的路。毕竟……财团也好,家族也好。” 他笑了下,少有的显得有些安静缄默,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忧伤。 季时川又道:“那能不能告诉我,你要选择怎么破局呢?” 我将手伸出栏杆,拍了下他的脸,“别试探我到底要怎么站队了。” 季时川便睁圆了眼镜,但很快的,他便弯了弯。 他道:“你聪明那么多,按理说不该是个文盲啊。” 我道:“我也没有很文盲,我起码还知道接受人心暴晒这个句子。” 季时川道:“是曝晒。” 我用力拍了下他的脸,“闭嘴。” 季时川却握住了我的手,盯着我,灰白色的头发垂在额前。我这才发现,他的发根处黑了一大片,发色一时间多了几分渐变晕染的感觉。 他手上的温度从我的手背上一路传递过来,夹杂着互相排斥的红酒信息素,我一时间有了几分想要呕吐的欲望。酒的味道引燃了微醺的感觉,以相接的一小块肌肤起,牵连起黏腻的疙瘩,我身上冒了些虚无的汗水。 季时川却只是用脸紧紧贴着我的手背。 我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好、好恶心,松开。” “就只是恶心吗?”季时川却咧开了嘴,笑了起来,他往前倾身,直接跪在了这牢笼之外。他凑近了些,眼中很有几分认真,“那看来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我一时间忘了咽口水,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将手往回拔。 季时川却轻松化解了我的力道,反而将我往前拽了几分,一瞬间,我的脸贴在了拘留室的铁栏杆上,冰冷的酥麻感袭来。 我:“……” 季时川将脸凑过来,我瞪着眼,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连连告饶,“大哥!大哥!别、别!很恶心!离我远——啊啊啊啊——” 在我凌厉的尖叫声后,季时川将脸贴了过来,我脑子一片空白,情绪终于崩溃。 季时川并没有维系这个动作很久,几分钟后,他就挪开了脸。 他看着我如此崩溃的表情,笑声更爽朗了,“该做的都做过了,怎么这种事就忍不了了?” 我用肩膀用力擦脸,气若游丝,“因为我是那种可以做但不能接吻的纯情又滥情类角色。” “陈之微,我一直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季时川道。 我仍然在擦脸,“哥,不要在这里演什么白月光什么替身的戏码了,我明天就要面临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命运的齿轮猛猛转了,你让我安静会儿行吗?” “你先听我说完。”季时川微微地叹了口气,他又道:“你要知道,在我们注定要走向两条路前,这场对话说不定会在很多年后的一天击中你。你懂不懂,就是很可能潜藏很多信息量,命运的伏笔blahblahblah” 我完全抽不回手,只得认命,“好吧,你说吧,我像谁,哪里像,像多少。” 季时川道:“也许是眼睛?你们的眼睛很像,看着很圆,但是眼尾有点下垂,所以一不笑看着就让人很替你们难过。但是呢,他给人很不干净的感觉。” 我想了想,道:“不洗澡吗?还是怎么样?” 季时川道:“……只是一种形容。” 他又道:“所以我要问你,在你公民信息卡上,你那位失踪销户的哥哥……叫什么?” 我抬起头,抬得有点猛,以至于一时间有些晕眩。 我深呼了口气,直视着季时川的眼睛,道:“陈行谨。” 季时川的薄唇颤动了下,几秒后,却又慢慢拉长了,露出了个笑模样。他的肩膀慢慢地下沉,像是坠入了深处,却又像是卸下了负担。 他道:“果然。” 我也道:“果然。”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季时川道:“他这么坏的人,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他将手深入栏杆中,朝我伸过来,随后揪住了我的脸颊扯来扯去。 “我就说,我之前怎么打探你的消息都打探不到,原来元凶在身边!”季时川一边捏着,一边叹气,“这么一想,或许迦示也动了一些手脚。” 我用力拍他的手,“别搞我!” 季时川这才抽回手,他又道:“所以,你的破局方法就是向摩甘比与卡尔璐投诚?用和家的义肢来证明教会的危险性,再用教会与翼世的关系来证明翼世的危险性,这么看来,即便输了,转投卡尔璐,让摩甘比停止对你的讨伐……也是一件好事。” 我道:“你是希望我否认你的话,然后你就不用面临和我走向相反的路的结局吗?” 季时川的呼吸重了些,道:“看来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他又道:“只不过,他逼你到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 “别问我,去问他,你看看他会不会打瞎你另一只眼。”我有些烦躁于这个话题,“他这样的贱货做事哪有什么道理,这种人,多想他一秒钟他都会爽到。” 季时川了然,“很有道理。” 他松开了握着我手腕的手,我终于抽回手,揉搓了下酸涩的手腕。 季时川缓慢站起身,我也扶着栏杆站起身,缓缓走向我的小破床。当我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在身上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季时川又说话了。 他道:“你也许和我不是同路人,但你和陈行谨则必然不是同路人。” 我转过头,喊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走苦大仇深路线的,就这样破烂的世界,再破烂点对我来说也没问题!我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什么志气,更没有什么平衡势力稳定的知识,我只是因为意外进入了个围城,不得不只靠着花言巧语博得些微的感情,然后再骗点钱而已。” “我知道这场竞选会,无论选哪条路都是一条路,也就是以科技麻痹底层民众。但我设身处地,假如我是底层人,我也不愿意真实的痛苦啊!如果真有某种科技能操控我,让我毫无心智,天天开心,我反而还开心呢!”我认真道:“你要走的那条路,就是逼着无数个我面对真实的痛苦,这是反人性的。” 季时川的手插在裤袋里,只是望着我。 如果他是一条狗,他的尾巴应该已经耷拉了。 许久,他道:“我知道了。” 我又道:“别难过,起码我现在还没有成为很厉害的天龙人,还能和你说话。等以后我追名逐利,一步一个贪污小脚印,大兴各种害人但赚钱的工程时,你只要给我一枪,就能成为大英雄。这不是很好。” 季时川望着我,像是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道:“我发现你真的很知道,怎么伤害我。几句话,给我干得今晚睡不着了。” 我朝着他露出了个笑。 但季时川没有再回应我,只是转过身离开了,他的手还放在裤袋里,鼓鼓囊囊的。 我猜想,他其实想给我送一些小玩意儿,但他始终没能找到时机,而且此刻他好像还真的破防了。 有什么好破防的呢? 我一直是这样的烂人。 我闭上眼,静静躺在床上,开始想象我在这里发烂发臭。 很快的,我就有了一种近乎融化的感觉。 看来,今天的梦里我会是一块坏掉的奶酪。 联邦中心司法部与联邦中心竞选委员会开了一整夜的会议,会议的内容其实也不过是陈之微是否能参与竞选辩论赛。 目前三大财团之中有两大财团都投了支持票,而元老院中的安德森家族也认为,只有陈之微先按照原定程序参与竞选辩论会才能使得这场赛事获得最大的曝光。一旦将她的消息抹除,那么民众极有可能认为这是出于“公关原则”进行的冷藏,或许会适得其反。 但根据联邦智库讨论的结果则是,陈之微的舆情已经是负面舆情了,持续的曝光则很容易联邦公信力损失。 双方各执一词许久,没多时,连监察官联盟也出面进行了探讨。 真正改变局面的,是一篇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文章,这篇文章在发布没多时便获得了极高的热度,而文章讨论的主题也正是司法部如今最头疼的问题:“到底要不要取消陈之微的辩论会参与资格。” 这篇文章十分简短,只简单提出了以下论点: “首先,这次竞选已经拖了很长时间,秘书长的空缺,议长的空缺对于民众来说都是巨大的时间成本,所以最重要的是尽快选出合适的人选。” “其次,在这种情况下,陈之微则必须参选,因为目前来看,罗尔斯占据巨大的优势。无论陈之微的调查结果是好是坏,如果她输给罗尔斯了,她也没有机会再申诉仲裁,可以圆满结束这次竞选。如果她赢了,结果没有问题,那她的赢说明了她的能力。结果有问题的话,则可以直接进入革职调查流程,让罗尔斯担任职位。” “最后,我认为表示舆论固然重要,但律法最重要的是维持秩序。” “调查与惩罚是对法律秩序的维持,而非否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维护法律的程序性。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中,五十八年前,八城的执政官竞选中,一名竞选人出现了舆论危机,同样也是众人讨伐。然而当局坚持让此人结束了竞选后,再根据程序进行调查,最后调查出来有问题,选择了革职并任竞选对手为临时执政官。” “在我们的法治系统当中,竞选优先性最强,如今监察官联盟囿于舆论而羁押陈之微,本身在程序上就有问题。如果再因可能会面临的不好的结果,打破竞选的优先性,临时让他人替补,岂不是在向所有政坛人士宣布:只要能给对手制造出够大的舆论危机,就可以剥夺对方的竞选权?” “综上,我认为陈之微必须参与竞选辩论赛,因为我们有先例可循,也因为我们要维护法律的秩序。” 这篇文章发布在一个没有任何资料与过往发言的小号上,也并未署名,但因为挂钩了热搜,加上写文章的人有着扎实的法律知识,很快便有了不少律法从业人转发。没多时,这文章也迅速让那些碍于主流舆论而不敢说话的人有了出口,沉默的螺旋就此打破。许多人表示,铺天盖地的黑料之下,陈之微甚至没有说过什么,就已经被羁押,速度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这篇文章的影响力相对于其他宣泄情绪的文章来说,并不算很大,但也正是这篇文章,让司法部意识到他们讨论的方向里竟然已然将程序性放到了最后。 在凌晨三点时,司法部宣布:“竞选辩论会如约举行,陈之微会按照程序参与竞选辩论会。” 这条新闻发布不超过三分钟,撰稿就发了一条动态:“发声的初衷只是觉得,也许她已经是很坏的人了,但是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之前,她就不是那么坏的人。如今,无论竞选结果如何,恭喜她可以按照程序参与竞选。” 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他点开了设置,申请了账号注销。 文章已经被转载无数次了,账号没有保留的必要了。 凌晨的夜是雾蒙蒙的,带这些青蓝色,并非是纯粹的黑。即便才凌晨三点,但住宅区附近,已经不少灯光点亮了,楼下的清洁车路过,车轮压过忐忑不平的地面,发出搁楞搁楞的声音。 他将终端放下,走到了窗前。 这里的天空没什么星星,月亮也远远的,颜色难看。 他想,难怪她总是不解风情,这样的天空与这样的夜晚,怎么会让人有旖旎的心思呢? 我是被人摇醒的,恍惚之中,季时川用力握着我的肩膀晃,喊道:“别睡了!有好消息!” 我茫然道:“啊,你说。” 季时川道:“你可以参加竞选辩论会了。” 我道:“现在吗?” 季时川看了眼终端,“现在凌晨三点,你大概下午五点去。” 他按住我肩膀,将我硬生生压倒在床上,又把被子盖到我身上。 季时川道:“睡吧。” 我:“……” 你有病吧! 第170章 四城是摩甘比的地盘。 我上一次来还是某一次不太成功的私奔, 并在此留下了一些不大光彩的录像,这录像如今还被截取了一部分被发在了社交平台上——这也是如今我深陷风波的重大原因。 四城并不像三城那般,高楼林立, 霓虹灯闪烁,整个城的建筑风格也积极向上。我并不知道我能不能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 但是这里大多是金色米色瞪暖色调的建筑, 这些建筑甚至没什么尖锐感,反倒是如同甜点一般圆圆的。非要说, 有点像是驱虫的宝塔糖。 当我将这样的想法告诉身边押送我的几名监察官时, 他们脸上都带了几分揶揄,笑声也很愉快。我有些不大明白,季时川却直接搂住了我,将我裹在他的怀里, “放心,不是嘲笑,他们就是……嗯,我想想。” 季时川揉着我的肩膀, 道:“被可爱到了。” 我:“……是觉得我像乡巴佬吗?” 季时川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他和其他几名监察官将我围在中间, 举着警械,努力避开其他媒体人的采访。 很快的, 我们就达到了这一次竞选辩论赛的场地。这个场地应该是摩甘比提供的, 因为我看见了那不吉利至极的家族徽章,也看到了耸立在远处的摩甘比总部大楼。 我要声明, 不是我乡巴佬, 其次, 摩甘比的建筑像是糖果上的霉点。黑不溜秋的,还有点发红, 城区建筑上缺乏的尖锐感好像都聚拢在摩甘比的建筑上了,直直弯弯尖角配合着彩色玻璃,看着简直像是香草荚。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和他们说。 这次的辩论赛场地比上一次要小一些,色调也要厚重一些,雕刻的花纹也透着锈蚀过的痕迹,许多墨绿色的植物攀岩在建筑上。 但其实还是很像斗兽场。 我这只老鼠竟也算得上是兽,总要被关在其中与其他人撕咬。 此刻已是下午,阳光已经暖融融的,有了些金黄色泽了。我被按照着程序走过了一系列通道,通道中如同暗室,层层叠叠,光芒幽深。无数高级的宾客们已经入场了,他们来来往往,视线在我身上逡巡,一些媒体人则伺机拍了些照片。 等进入准备后台时,一部分工作人员接过了监察官的工作,将我包围住。监察官们尽数离开,唯有季时川,像个谢幕的小丑似的,摘下了帽子行了个滑稽的脱帽礼。 我没忍住笑出声。 季时川也笑。 工作人员围着我,道:“陈之微女士,该去准备了。” 我点头,再抬头,季时川已经离开了。 工作人员给我展示了几身礼服,据他们说,这些都是我的一些熟人准备的。我扫了一眼这些礼服,从西装到礼服裙,制服裙再到军装风的衣服,甚至是大学校服裙应有尽有。 怎么说呢,虽然工作人员没说这些朋友是谁,但我居然能根据衣服风格猜到对应xp的人是谁,一时间我感觉我背板功力极强。 最后,无论工作人员如何劝阻,我还是没有换衣服。 工作人员最后只能根据我的衣服,给我做了个简单的造型,又不大开心地展示了下我现在的样貌。当我看到镜子里的人时,我没忍住笑了。 镜子里的我,黑发上部被扎了起来,剩下的发丝懒洋洋挂在肩膀上,我宽松的外套和灰扑扑的直筒裤让我看来像个学生。 我也明白了他们的不大开心来自哪里,这身打扮让我看着实在很不专业,年轻生涩过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我被他们簇拥着,离开了化妆室。 按照准则,从现在到辩论赛结束,除却工作人员,我不能和任何人交流。 但我猜并不包括竞争对手,因为老远,我就看到了另一条准备通道中,罗尔斯被大部分摩甘比的工作人员包围着向我走来。 罗尔斯看起来专业太多了,西装革履,袖口是漂亮的宝石袖扣,她的头发被卡子固定,发尾还打了发胶。更别说,她脸上还架着眼镜,一些无伤大雅的褶皱让她的刻薄看起来也显得老成。 工作人员自发地站在我们身后,前方的工作人员则道:“请一起走向此通道。” 大屏幕骤然浮现在空中,与此同时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与掌声,倒计时也浮现在屏幕之上。 通道两边是候场的其他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更高级的宾客,他们各自摇晃着红酒杯,很有几分看秀的悠闲。小声的议论不绝,与我隔着两部距离的罗尔斯说了话,话音尖尖的,“蠢货总是格外有运气,可惜你遇到了我,好运可就要结束了。” 呜呼!这难道是赛前垃圾话环节? 我气血上涌,看向罗尔斯,“无妨,你爹妈永远先我一步结束好运。” 罗尔斯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 这一刻我知道,可能我和她对垃圾话的理解不一样。 罗尔斯的怒气一闪而逝,她从鼻子里哼出了声音,“陈之微啊,不是最近的爆料,我还真不知道……你倒是如此能攀炎附势啊。看来你还挺好用,只可惜,那些小情人保不住你。” 罗尔斯在我眼里已经是教养不大好的那种上等人了,但现在我意识到,教养再不好也比我好。因为她说的话实在没什么杀伤力。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大屏幕。 观众席最前排,仍然是那些老熟人,三大财团的人,元老院的十二家族,监察官联盟,法院的人……他们绕着演讲台,简直像是一圈评委。 翼世家族的人是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许琉灰并不在其中,他应该坐在更远处的观众席,隐藏其中。卡尔璐的铭牌后,是斐瑞,他面带微笑,蓝眼如宝石般璀璨。摩甘比家族只来了一对男女,他们应该关系不错,大声说笑着,说话还带比划的。 “倒计时结束,本届竞选辩论赛正式开始,此次辩论赛由监察官联盟与联邦中心法院共同公证监督……” 一大串冗长的介绍声骤然响起,通道前的门也瞬间打开,无数聚光灯打过来,我一眼看那宛如群山般矗立在远处的观众席。各种声浪响起,悬浮摄像头宛若蜂群,盘踞在天空之中,几片大屏幕上显示着各区域与其他城区的票数。 我仿佛置身在某场盛大的选秀当中,也许不是仿佛。 “请双方握手。” 主持人道。 我望向罗尔斯,罗尔斯侧身,伸出手,脸上笑吟吟的。我也侧身,伸出手,刚伸出手的瞬间,我听见罗尔斯凑近小声道:“下等城区的垃圾就算怎么遮掩都是一股穷酸味,你以为你能爬到哪里?” 我也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那你有本事把家门锁死,别让我爬到你伴侣的床上。算了,能跟你在一块的,多半也是一般货色。” 我们这些下等人说起难听话,一般都会辐射族谱,罗尔斯显然没有摸清楚我们的秉性,因此她眼皮痉挛了下,脖子上有了点红。 我微笑,晃了下手,“罗尔斯女士,请松手。” 罗尔斯脸色难看的松开了手,却又在下一秒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霓虹指示灯亮起,我与罗尔斯各自走向了彼此的演讲台上。不过正因为是辩论赛,因此我们俩的演讲台相邻,面前则是主持人。 当我们刚刚站定,便听到主持人道:“此次辩论赛分为三场,第一场辩论赛中,你们需要根据从十二个城区中投票选出的关键词进行竞选演讲。第二场则需要深入陈述,第三场则是自由辩论。此次关键词由民众选出,我们保证竞选委员会、赞助财团、司法部不会对关键词进行任何干涉。 主持人话音落下,全程寂静,无数颜色缤纷的投影闪烁着光芒,各种看不懂的关键词来回切换。 最终,三个关键词浮现:“公平、人道主义、政体改革。” 我:“……” 三个关键词,一个是现在“疑似腐败”的我不大适合谈的。剩下两个关键词,一个看不懂,另一个也看不懂。我感觉我额头冒冷汗了。 人道我不清楚,忍道我说不定还能编上两句,毕竟活到现在没自杀全靠我擅长忍耐。 我一时间有些无力了,但更无力的事情来了,我和罗尔斯要抽签决定陈述顺序。在这个时刻,我抽到了最先陈述。 当无数镜头对准我,无数视线看向我的时候,我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我握住了演讲台上的麦克风,张了张嘴,发出了尴尬的“呃”声。 呃呃呃,我呃呃呃,我还是呃呃呃。 呃了许久,我听见主持人道:“陈之微女士,请注意,每轮陈述时间只有五分钟,您现在还剩四分三十秒。” 我:“呃。” 我用力呼吸了下,麦克风将我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扩撒无数倍,传到我耳中时,又吓了我一跳。我没忍住耸了下肩膀,然后我听见一大片笑声,喝倒彩的声音,虽然很快就被主持人训斥保持安静,说这场合很严肃。 我舔了下嘴唇,重复道:“这个场合的确很严肃,严肃到很多关键词我看不懂。” 我说完,现场无法控制地又响起了巨大的笑声,许多人近乎愤怒地让我下台滚蛋。罗尔斯几乎憋着笑意,眼里的戏谑无法遮掩。 我努力回想了下竞选团队曾说过的话,遗憾的是,大部分时间他们在焦头烂额地处理我的那些丑闻,而在赛前的最后时间我又被戴上小手铐铐走了。在进入这里时,我的终端也不被允许携带,空白的我带着空白的大脑来到了现场。 漫长的沉默中,主持人提醒道:“陈之微女士,请您开始陈述,您的时间还剩三分钟。” 我说:“用不着提醒我,我心里有数,你们就等着吧。” 我又道:“抱歉我沉默了这么久,因为这三个关键词,我确实很难说些什么。议长这个职位也好,秘书长这个职位也好,我没有想象过它们居然可以动摇政体。至于公平,我和罗尔斯共同站在这里,似乎就已经很不公平了。再说人道主义,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对劣势的少数人群的关怀?那我很好奇一件事,什么样算是劣势?残疾群体,相比于正常人是劣势。那家境尚可的残疾人,和每日工作十二个小时依然只能勉强饱腹的健全人,谁又是劣势?谁又是少数人?” “我们对少数人的定义是宽泛而不确定的,也正因此,在描绘政治蓝图时,我们只愿意取某种狭义。当取了确定的狭义后,再选取合适的法案、案例、名人来包装一下,这一切就会变得格外美好。此刻,我可以说,为了落后的外城区,为了贫困的民众,为了被忽略的群体,我想要推动政府对下城区拨款救济,发展新的产业,提高对公司的税收用于建立专项的扶持基金,听起来是不是会靠谱很多。” 我搜肠刮肚找到了所有能用上的专业术语,又道:“但如果落实到实处,我们推进提高税收,那么大公司的应对方式则是减少成本,开设更多避税机关,以更多看似是慈善的产业来应对。当越来越多公司这样操作时,我们也许就要给慈善这个行为本身设限,可是设限时我们需要了解它们的本质才可以处理,也就是说在限制慈善为名的避税偷税行为时,我们就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去等待它暴雷。这几年,我可以什么也不干,因为等待也可以是政策的一环。” “在陈述中,我被要求更多的讲自己的政治蓝图,对政策法案的推进,对数据的了解……总而言之,要尽可能让你们觉得我是靠谱的。但我知道,在目前的舆论中,我有多不靠谱。所以这一刻,就让我不靠谱到底,让你们清楚一些漂亮的计划后可以多不靠谱吧。” 我决定破罐破摔,对着麦克风将我这阵子从竞选团队里了解的内幕尽数说了个遍。我没有办法列计划,我他妈根本就没准备,既然如此,我只能直接拆桥把那些漂亮话全部拆解一遍了!罗尔斯,我就不信里面没有你要说的! 当我瞎扯八扯的时候,时间终于变得快了起来,快到主持人反复强调:“陈之微女士!你的陈述时间只有十秒了,请尽快陈词!” “如果竞选时的漂亮话可以实现,那他妈我在多年前,听十二城执政官说会发购物券,为什么没有发!他们还说会给所有在厂子里工作的人发礼盒,也没有发!” 我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非要我陈词的话,我只想说,我的确拿不出来精妙绝伦的竞选宣言,但是当一个人能拿出来诱惑力十足的投资计划时,你们才要警惕!” “铛铛铛——” 倒计时结束。 结束的一瞬间,我听见台下传来一大片笑声。但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因为在笑声中,我听见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她说得对!” 总而言之,我现在应该已经没办法走精英政客的路线了。 很快的,便是罗尔斯的竞选演讲了。 这个回合,完全是她的主场,这是我从她的第一句话里感受到的。 罗尔斯道:“我身上有五千块,当我想的时候,我可以用这五千买五支钢笔然后送给我的朋友。有的人,身上只有五十块,她只愿意拿出五块钱买五块糖分给朋友。在这些人眼里,愿意花更多的钱送更有意义的礼物这件事本身就是天方夜谭。她的能力与眼界注定让她只能在低劣的地方打转,从而意识不到有能力出众的人,也想不到有精妙的政策与计划。” 我:“……” 我摸了摸我的口袋,连五个钢镚都没有。 但可惜我不能打断她。 她的开场刚说完,台下便是一阵喝彩声。 罗尔斯是一个能满足精英崇拜的人的政客,就像所有那些穿着体面夸夸而谈的人,世界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道数学题,永远都有解法。她的演讲很精彩,场内的欢呼声从来没有听过,鼓掌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我像是一个劣质的陪衬,这一刻我有点恨我宽大的灰扑扑的裤子。因为场内的风从我的裤管里倒灌了,我必须用力忍着不发抖,不然我会看起来更像小丑,虽然我已经是了。 “构建纯然的幻想中的世界是艰难的,但我们依然可以努力,我一直进行着学习。当我学到几乎无法再精进的时候,我投身进入政治领域,从政将近十年,在这些时间里,我从未放弃过努力。那些叫嚣着世界无可救药,一切都是骗局的人缺乏对政治的敏锐性,也缺乏对民众的同理心,这种人竞选议长会说指责竞争对手的努力,读书时会指责好学生的听话,恐怕上班的时候也会指责同事的加班。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是不可能负责的。” 我沉默了,因为罗尔斯确实说对了,我还真是那种读书时不喜欢好学生,在厂子拧螺丝最恨绩效高的那种人渣。太爽了,被揭穿本质的感觉居然是这样的,不如多骂我两句我好回去找我的小情人卖惨。 当罗尔斯最后一段话说完,全场沉默,此后便是轰动的掌声。而我则意识到,在这一场演讲中,我输得很彻底。 倒计时结束了,主持人进行了简单的陈述,场内响起了零星的议论声。每一个环节结束后,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里,我和罗尔斯都不能离开演讲台,但却可以和竞选团队交流。 “第一环节已结束,请双方握手。” 主持人道。 我和罗尔斯不得不又握手。 在鼓掌声中,我听见罗尔斯道:“怎么样?现在知道真实的情况如何了吧?” 我点头,居然没有力气反击。 我心中很有几分恨意,很想给她两拳跟她扭打在一起,但我忍住了。 休息时间终于开始,钟雨带着几个人来到了演讲台上。她走到我面前,疲惫地看着我,道:“太可惜了。” 她说完后,又打起了精神,拍了下我的肩膀,道:“开门红固然好,但还有两场,只要剩下两场出彩的话,局势还是可以挽救的。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你的调查结果仍然悬在头上,舆论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拯救,现在又在开始的演讲环节出了问题,我觉得结果会不太好。” 我垂下了眼睛,道:“喀左尔来了吗?” 第二场深入陈述本质就是竞标,拿出能让民众信服的项目,并推进法案获取支持。我也必须在这个环节里,向众人介绍和家的义肢,尽管那玩意儿浑身上下都是违法的。 钟雨顿了下,才道:“他已经在后台了,但是你也知道,按照流程,他不能和你有交流。所以我们不能保证和确定,他现在手里到底有多少相关资料,而且他本人毕竟是圣纪佛教会未来的教皇,你现在本来就——” “我知道我的状况很糟糕了,不用再反复强调。”我打断了钟雨,又道:“没什么好交流的了,我感觉什么都一团糟,所以我只要硬着头皮走完今天的辩论赛就好了。” 是成是败都没关系,我要做的就是好好谢幕,这阵子的麻烦多得我想死了,全都因为这个辩论赛而起,赶紧搞完我赶紧迎接我的命运! 钟雨叹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嘱咐那些没有能在辩论赛前说的各种注意事项,以及基本的演说六城,还现场背了一些数据让我用。 我听得头晕目眩,在某一瞬间,我错觉我看到了无数火光。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才发觉,原来那只是偌大的会场墙壁上装饰的橘红小灯。再一看,我发觉连演讲桌上也放着一个小小的盘子,里面是圆不溜秋的,看着像是炭火的橙光小球。 “这是炭火吗?” 我问钟雨。 钟雨道:“啊,他们没和你解释吗?这是驱寒球,捏碎了可以激活场内的防风力场。” 她说完恍然大悟,“难怪你这里一阵阵漏风。” 我:“……” 我服了,我就说怎么冻得像狗! 钟雨还在说,我小心地握着驱寒球捏碎了,它散发着淡淡的暖意,捏碎时也像是捏着某种炭火球,还有几丝灰烬的味道。碎掉的瞬间,荧荧的橘光被风吹散,星星点点的光绕着风旋转,最后被吸附到演讲台上的某个角落,在被吸附完后,那时不时刮过来的风骤然停了。 谢天谢地,终于不那么冷了。 我吹了吹手里残余的金色灰烬,却听见钟雨道:“最后,李默先生有话想告诉你。” 钟雨认真地道:“他说,这样的把戏,不要再用第二次了。” 我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道:“你也帮我带句话给他。” 钟雨看着我。 我道:“人落到深渊时,往哪里走都打滑,不如干脆躺平。” 钟雨:“……我以为你要说往哪里走都是上升。” “铛铛铛——” 钟声响起。 休息时间结束了。 又是抽签。 这次是罗尔斯先行,她脸上有着得意的微笑,身后是几名科研人员。 “在此前的多次演讲中,我和许多人说过,现在的伦理法对诸多科技发展的束缚过于严密,不断地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为大众提供一个安稳到过于枯燥的社会结构。但是在这样的结构之下,少数人注定承受着麻木的生活。” 她进行了一套更为丝滑的小连招,先煽动民众的情绪,随后展示科技,再最后画饼,宣称只要对这些专利放松,经济发展将多么快,能制造出多么多岗位,少数群体将会得到多么人性化的服务。 怎么说呢,非常万金油,万金油到我感觉我可以抄袭一下。 随后,我也这么干了,我将她的话渲染了下,把这未来的图景扩大得更大了。 喀左尔出场的时候,整个场馆寂静了几秒,巨大的议论声几乎无法让他无法继续讲演。场内安保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让现场安静,喀左尔这才能继续。 他站在更高一阶的演讲台上,将和家的义肢设计手稿展示在屏幕上,尽管碍于各项专利,只展示了一部分,但依然引起了众多呼声。 我看见罗尔斯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没办法,谁让卡尔璐与摩甘比的这项技术本身就是偷的人和家的呢?那一件缺少的义肢,我十分相信,就是被摩甘比偷走的。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看向了卡尔璐的坐席。 他的位置距离我相当遥远,我很难看清他的脸,但我觉得他或许会觉得我再次背叛了他。毕竟,按照我和他的约定,应该是宣传他们的技术才对。 喀左尔说话慢条斯理的,却又十分专业,但和家的义肢设计过于超前,以至于每一项说出来,场内的尖叫声都更高一分。甚至于,竞选委员会都破天荒地中止了他的解说,提了几个问题, “你是说,你们的技术要比卡尔璐和摩甘比研发出来的要更先进?” “暂停一下,我可以问一下,这项义肢违反的伦理法案包括哪些吗?” “稍等,请问这样的技术是否合规?” 我有些担心喀左尔的状态,但很快的,我发现他每一次被打断都会显出些受惊的姿态,但每次都能迅速整理好思绪继续说明。 当和家的义肢产品讲解完后,我看见罗尔斯的脸上又有了笑。她显然意识到,这个产品再优秀,也不可能落实——毕竟违反了这么多伦理法。这些有助于她在第三个环节的辩论中,将我狠狠击败。 我脸上也有了笑,因为我意识到——镜头对准我了。 我握着麦克风,进行总结陈词,“以上,就是我目前最努力想要推进的项目之一,非常巧合的是,我和罗尔斯都将目标对准了义肢市场。但也非常不巧的是,我宣传的义肢要比她的好三倍。” 违反的伦理法案数也是三倍,诶嘿。 我将这句话咽到了腹中。 由于方才委员会的人频频提问,中场的休息时间被迅速压缩,第二个环节结束没多久就开始了第三个环节。 这个环节是这次辩论赛的重头戏,俗称扯头花。 罗尔斯这家伙运气总是不错,她再一次抽到了先行。我还没来得及喝水,便听见罗尔斯发问:“陈之微女士,我很好奇你对于如今义肢市场的看法是否有数据支撑。我对义肢市场进行过深入了解,走访过数百名使用义肢的人家,在我目前得到的答案中,他们最迫切需要的就是触感这一项功能。既然我们是同样的选题,你是否意识到,你的这项推进也许会影响到义肢的造价,提高了使用成本,与此同时功能过载。” 我握住了麦克风,我知道现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好时候,而我也不能浪费这“三分钟”,于是我开始转移话题,“你调查的数据又如何确定是可靠的呢?你走访过上百名使用义肢的人群,这上百名的样本都来自何方呢?他们有着什么样的家庭、教育条件、成长经历呢?数据从不会骗人,但人们可以选择用什么数据骗人,罗尔斯女士,既然你提倡不该为了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少数人的体验,那么假如需要多功能的义肢适用人群也是少数人,那难道就要切割他们的体验吗?就像你说的,伦理法禁锢了科技的发展,而现在有这样全面的义肢产品,能几倍提升义肢适用人群的产品,你却要用功能过剩与造价过高来反驳它,影响义肢的更多样化的发展吗?” 罗尔斯的眼皮翕动了下,脖颈也抽搐了下,她换了个战术,“我当然不会违反我的观点,因为我始终能做到知行合一。我这样质问你,是因为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她面向观众,高声道:“一个宣称为外城区发声的人,一个宣称依靠自己努力上来的人,一个在强调自己来源于底层人的人……目前却陷入了何种的境地?即便调查结果还未宣布,但大家也都知道,她与卡尔璐总裁的暧昧关系,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她那令人疑惑的性取向,她依靠大法官得到的职位,如今她甚至与圣纪佛教会的未来教皇有着这样的私交!她如同最邪恶的魔鬼一般,用谎言迷惑所有人,这样可怕的人,怎么可能叫人信服?” 罗尔斯看向我,笑起来,“陈之微女士,我非常想问你,你和曾经那位A老师是什么关系?你和未来教皇是什么关系?你和卡尔璐总裁是什么关系?你和安德森家族、江家的人又是什么关系?你和那位五城大法官到底又达成了什么交易,得到了进入基层法院的机会?你进入三城大学时,是否也是通过你曾经的未婚夫得到的机会?” 她的声音提到了最高,“这些问题遗留这么久仍然没有准确的答案,而你却可以和我站在一起进行议长职位的争夺,这公平吗?你心里知道这不公平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说,你没有资格谈论这些。陈之微女士,你接下来又要用什么办法来转移话题呢?” 罗尔斯慷慨激昂的话落下,全场满是鼓掌声,聚光灯打在我身上。 我看向罗尔斯,沉默了许久,才拿起麦克风。 我道:“没关系。” 罗尔斯蹙眉,“什么没关系。” 我道:“有很多问题需要我自证,比如我是否喜欢alpha,又是否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又或者我是否依靠了裙带关系……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怎么解释都可以引向另一个话题。” 罗尔斯打断了我,眼神锐利起来,“那就来解释一下这些!” 她抬起手,我与她身后的大屏幕中立刻滚动起来了一系列视频,那些视频图片正是那一大堆爆料的内容。 我张嘴:“这些要等调查——” “哈!要等调查结果是吗?!”罗尔斯再次打断我,话音越来越高,“陈之微女士,我有注意到,在第一轮演讲中,你说过,只要你愿意,等待也可以是程序中的一环!所以即便是现在,你也不敢向我,向这些——” 她转过身,手臂横着摆过去,指着民众道:“向这些选民们交代真实情况是吗?!因为你害怕,你害怕你辩解你的无辜,而调查证据证明你的不无辜。你也害怕,你坦诚你的一些不无辜,而调查结果却没有调查到是不是?!” “请罗尔斯女士保持冷静,目前你的辩论会和超时三秒钟。” 主持人敲响了铃。 罗尔斯并不在意,她咬牙切齿,脸部肌肉都在发力,强行喊出了最后一句话,“陈之微,自从事情发酵到现在,你始终缄默,让你的爪牙替你处理,从不出面也不发声!你在害怕!你的良心倘若还在,你就不会出席这里,继续同我争夺职位!” 她喊着喊着,麦克风自动断电,她便用全身起立大喊,整个会场都回响她的呐喊。 我的手撑着桌子,深呼吸,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等调查结果传送过来。” 罗尔斯的眼睛颤动了下。 我道:“调查结果本来要于早上发布,但我恳求他们,恳求他们在这时再发布。” 罗尔斯凝视着我。 我继续道:“我的沉默只因我的疲惫,我疲惫于这噪杂的声浪,当我们站在这里时,所有欢呼声都放大无数倍。这是权力的滋味,这种滋味让人觉得自己可以一呼百应,而我害怕沉溺于这样的幻境当中。我走到如今,全因命运的垂怜,所以我必须要适应,某一日命运之神收回这种爱。” 【监察官联盟申请接入系统,待传播文件:陈之微调查报告】 全息投影骤然闪烁,一行飘红的提醒悬浮在空中。 罗尔斯握紧了桌角。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调查结果绝对不可能证明她的清白! 爆料中的照片与视频,罗尔斯早在摩甘比提供的数据中看过,那些资料绝对不可能是假的!如今她敢这样大放厥词,只能说是,她或许和某位监察官有所勾连,或者达成了一些交换。这种交换,极有可能是她竞选成功后会配合监察官联盟削弱三大财团的势力,平衡联邦与财团的状况! 所以……监察官联盟……配合她造假了。 电光火石之间,罗尔斯拍向了提示铃,她喊道:“在调查报告公布之前,我要申请专业的技术人员分析报告真伪。同时,我也需要监察官中派出代表,来回答我对报告的一些质疑。” 我愣了下,“你是怀疑监察官联盟造假?” 罗尔斯冷冷地看着我,“我只是认为,应该以防万一。” 她道:“诸位媒体同僚,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们也需要尽快派你们的技术部门人员过来。我并非是怀疑监察官联盟造假,我只是认为,新闻应该有它的真实性。” 【陈之微调查报告已上传】 一行提醒再次弹出。 竞选委员会迅速开起了小会。 五分钟后。 竞选委员会宣布:“罗尔斯诉求合理。现在,派出五名技术人员鉴定报告中是否存在技术问题,同时,传唤一名监察官回答质疑。所有媒体开放提问权限。” 我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我问道:“这是说,待会儿要开新闻发布会吗?” 竞选委员会面色严肃,其中一人道:“陈之微女士,您并未向我们上报,您会在这里上传你的调查报告。理论上来说,是您先开的先例,我们被迫延长了辩论赛的时间。” 我没话说了,因为他们的阵仗,有点吓人。 我看见无数媒体飞奔到了坐席前排,铺天盖地的仪器全部围绕了过来,封锁的光屏此刻全部点亮,四面八方都是屏幕。媒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我甚至看见有人在吃泡泡糖。 我拿起麦克风道:“这是个严肃的场合,那个吃泡泡糖的,给我一颗。” 竞选委员会拍桌,我听见罗尔斯冷笑道:“来这里讨口子。” 我:“……” 我就是想吃嘛! 第171章 “陈之微可以改个名对吧?” 在媒体们忙着撰稿, 举着镜头,等待着调查结果公布的间隙,一名记者没忍住和坐在身旁的记者搭讪。 即便此刻, 媒体获得进入最前坐席的资格,她的坐席也依然距离中央演讲台十分遥远。毕竟此次竞选会过于盛大, 请了近乎八百家媒体, 而说话的记者是十城一家小报社旗下的,地位可见一斑。 一旁的记者并未接茬, 这人穿着很大的风衣, 风衣之外则是斗篷。宽大的兜帽足以遮掩住那人的神情,以至于她觉得自己搭讪的行为有些蠢了。可得到进入场地内采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她也抱着些结交同僚的想法,没想到第一步就失败。 在她有些尴尬之时, 那长久没有回话的人竟然回应了,原是一名男性青年,声音很有几分缥缈,但却并非是贵族似的装腔作势, 倒像是纯然的疲惫与无力。 他道:“改名?” 见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她立刻接话道:“对啊,在名字中加个联邦货币的金钱符号多好, 这阵子我们可全靠她的新闻活着呢!” 她话音落下, 没等对方反应,接着触了下终端, 朝着他送出了信息码。 “你是哪家的媒体?我是十城杜德日报的副主编莫娜。” 莫娜的眼神隐秘地扫过青年, 试图从身上得到些信息。 “我是捕真旗下的。”青年像是笑了下, 转头看她,但他似乎开启了遮罩, 兜帽下的脸隐匿在阴影当中。他的话音带着些诚挚,“抱歉,只能这样和你说话,因为我最近过敏很严重,所以我不得不如此,你……不会介意吧?” 他迟疑了下,这样的温和与诚挚让莫娜立刻放下了疑虑,摆手,“没事没事,我有时候进行一些危险的采访时也会这么穿!” 莫娜又道:“没想到你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捕真旗下的记者,不过你为什么坐在这么后面?哦对了,说到这里,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旗下的媒体最近一直在撤陈之微的报道啊?我们写文章没有引用真的好痛苦!” 莫娜是个热情的alpha,简直聒噪的麻雀似的,一连说了许多。 青年侧着头,认真地倾听着,最后只道:“我是旁支又旁支的报纸旗下的,刚刚攀了个关系而已。至于撤报道,我猜他们有所权衡。” 莫娜闻言没忍住笑出来,她将终端调成了工作模式,抓取着关键词写着文章。 她的脸上倒映着终端的蓝色光芒,青年一抬眼,便很轻易看到她终端边栏上被引擎抓取到的刚发布的新闻。 《蛀虫现形记,辩论赛上胡搅蛮缠引众怒》 《政治作秀闹剧何时停止,陈之微是否沉迷于底层人人设?》 《重磅新闻:陈之微调查报告于辩论赛上公布?!她态度笃定或与监察官联盟有所牵连?!》 《陈之微怒揭骗局反被批没有梦想,罗尔斯疑似靠梦想治城!》 青年又移开视线,便看到莫娜正在写的新闻标题:蛀虫大闹辩论会,调查报告现原形。 莫娜察觉到这道视线,没忍住抬起头来,熄灭了屏幕,“怎么了?” 她有些疑心于他是否打算抄袭她的新闻论题,即便她的新闻也是根据热门文章复制粘贴融合一块的,她正想着时便听到他笑了声。或许是错觉,莫娜感觉这笑声带了几分轻蔑,但很快的,她听见青年真诚的话音,“我觉得你的标题很有意思,只是再换一个或许会更好。” 莫娜听见他的建议,一面觉得自己方才的揣测有些糟糕,一面纠结道:“我不太擅长起名,你有什么想法吗?如果不影响你的选题文章的话。” “没问题。”青年答应得很快,又是几秒,他轻声道:“比起用蛀虫,老鼠这样的词会不会更好。或许可以考虑一下猫鼠的博弈,毕竟这些日子,这么多财团组织估计都没有放过她,应该被玩得很难过吧。” 他说到后面,竟没忍住又笑了声。 莫娜听得睁大了眼睛,拍了下大腿,“对啊!这样比喻还很可爱!” 青年有些狐疑道:“可爱吗?” 莫娜道:“不可爱吗?小老鼠被这么多猫猫玩弄,啊,我现在就打开了软件画个Q版图。” 青年被反问这一下,竟又只是笑。 莫娜调出软件画了几笔,又道:“陈之微这么自信,你觉得报告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她刚说完,便听见周边涌起了声音的浪潮,她抬头,骤然看见竞选委员会的人站到了台前。他们朝着所有人鞠躬,站在中间的人则道:“调查报告已审阅,现在进行公布!” 更大的声音浪潮袭来,莫娜全神贯注地盯着中央舞台上的硕大屏幕,这时,她听见身旁的声音,“能不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输或赢。” 莫娜愣住,回头看过去,却看见青年已起身从另一侧离开了。 “嚓啦——” 几张纸从座椅上轻飘飘落下。 他的东西?! 莫娜拾起纸张正想叫住几乎消失在人群中的青年,然而也正是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甚至于……连就职的地方也笼统含糊过去了! 她额头有了些冷汗,疑心自己是否被他真诚可亲的话音所欺瞒套走了什么东西,又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慢慢的,她眼睛越睁越大,在看到最后时,她立刻将它们塞入了口袋中,也匆匆离开了原来的座位。 当她刚走出那一排座位,她从四面八方的全息投影中清晰看到调查报告的上的人证:经查询,陈之微入职程序正常,符合质询会监察官联盟的调查,认定网络上流传影像资料系假。 监察官联盟的钢印打在结果上,莫娜却感觉到一丝火焰从心中冒起。 “这是一场恐怖的联合造假!” 罗尔斯攥着拳头,在桌子上敲着喊着。报告一页页地公布,挨个展示我的入职文件,我的履历,还有我当初在考试院的考试视频。 这的确是一场造假,因为造假从一开始就存在。 我理所当然拥有一切正当入职的文件,各种材料与收拾,一切都详实得当。从一开始,约书亚给我提供一个职位,李默给我入学通知书,许琉灰将我法院的职位提高,用半成品的人工造影制造了录像,再到我参与质询会、发布会、竞选会…… 经手的势力如此之多,如此之高,如此之全面,任爆料的视频那么多又怎么样?程序一切正常啊,即便是这程序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我依然按照了这个程序的玩法“一步一个脚印”了,罗尔斯,你为什么会不明白呢? 我想了想,又顿悟了,罗尔斯大概没想到,我走到这里的每一步都在造假。 真奇怪,我只是……偶尔享受一把你们的特权而已,何必如此震怒? 监察官联盟中已有人被传召了,按照回避原则,和我一起接受访问的是一名沉默寡言的alpha,他天生没什么好脸色,总是耷拉着脸。即便监察官联盟的制服如此挺括,他也显得很有些苍白消瘦,说话没什么活气儿。 调查报告一页页翻动着,罗尔斯攥着桌角,眼睛盯着那些字句。 在看到某一页时,她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掌控一切的笑意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同样的,媒体也发现了某个问题,申请质询的媒体也纷纷提交了采访申请。 我也看向了那一页,那一页是将网络上流传的爆料都用技术手段分析了一遍。 其中一部分资料被认定是真实的,所有影像资料则被认定为无法确认是我本人。 罗尔斯道:“申请暂停。” 委员会的人点头。 罗尔斯看向我,“陈之微女士,还有这位监察官05,接下来的问题,非常严肃。请问这些影像资料为什么无法确定是你本人?技术手段,到底是什么手段?” 监察官05道:“技术手段是指我们采用联邦中心系统的影像解码,在解码之中,我们发现这些影像编码可追踪到的时间、地点、设备都被抹去了。即便影像中的人不难看出是谁,地点时间也能看出,但没有可追踪的信息编码的话,我们则会视为并非是有效证据。” 他顿了下,才又道:“我们根据视频涉及人物进行调查,但并没有得到更多的证据支撑。” 罗尔斯“哈”了声,面向所有媒体,“大家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监察官联盟,就算所有的证据都实打实地摆到了他们眼前,他们也有各种有的没的理由来否认这些证据是证据!” 她紧接着狠狠盯着我,“陈之微女士,我问你,就单单拿这位五城大法官约书亚的视频片段来说,你有什么看法?” 我手里攥着泡泡糖,“你对这个泡泡糖有什么看法?” 罗尔斯咬牙,“你没有话说了?” 我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是,我认识这位大法官,还恰好差点有姻亲关系,又恰好我进入了法律系统,所以我必然得像这段视频中一样和他交易了什么,不然这些巧合解说不同。但你不觉得巧合吗?你恰好我是竞争对手,我又恰好突然想吃糖,又恰好有一名媒体记者在吃糖,我还恰好找对方要到了糖果,你不觉得我们在传递什么消息吗?” 罗尔斯语塞,她像是完全承受不了我的胡搅蛮缠,但没关系,媒体记者们很喜欢。他们在笑声之中还不忘提出一些我不大想回答的问题。幸运的是,之前最难缠的捕真的人这次好像没来,也许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你的舆论问题闹得沸沸扬扬,而调查报告一出,却只能给出这样轻飘飘的结论,你觉得你能服众吗?” 记者眼神很有几分锐利。 我道:“能不能服众,是众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完全按照程序行事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如此滑溜溜,简直就像天生的政客香皂! 另一名记者的提问紧急而来,“你和监察官03的交情似乎一直不错,甚至有同性恋的传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份报告是他联合监察官联盟包庇你的证明?” 我道:“监察官03就有这么大的权力,监察官01能干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我说完后,没忍住看向了监察官05,道:“05号,你说呢?” 监察官05道:“不知道,头没说过。” 我笑起来,“待会儿下班回去问问,问问你们头被窝里是不是已经藏了几个登基用的玉玺了。” 监察官05:“……” 一时间,我又听见许多笑声。 在下一个记者采访前,各大媒体的技术人员纷纷从后台中走出,面色凝重地看着我和监察官05,他们像是在演电影似的,环视了一圈所有人。 最终,他们和竞选委员会的人耳语一阵,一个新的窗口骤然浮现在我们身后。那是他们的鉴定报告。 媒体们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时间全场沉默。 罗尔斯的瞳孔扩散,眉毛缓缓往上抬,看得出来,她兴奋了。 “我们采用了近八种解码方式来解析这份报告中的所有图像与影像,我们发觉,的确如监察官联盟的调查一样,所有影像图像都被抹除可追踪的信息。” 一名技术人员脸色沉静,缓缓吐出了富有转折意味的一句话,“但是——” 她顿了下,才道:“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监察官联盟人为制造的结果。因为,我们下载了这些文件后,才发现这份图像影像都有过多次加工编辑的痕迹,即便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但它们很被编辑过了。” 我的呼吸慢慢平稳,没忍住抬头望了望天空。 此时近黄昏,天空有了几分红橙,这让所有人脸上都有了几分暖意。 技术人员道:“我们申请从最初发布这些视频爆料的媒体中拿到源文件再重新解析。” 罗尔斯的肩膀慢慢打开了,像舒展翅膀的鹰似的,她道:“请容许我打断一下。” 她说是这么说,却并没经过准许,直接看着我道:“我记得,这位监察官03再监察官联盟主页中,可公开的资料是……主修法律,兼修程序与文学。陈之微女士,监察官03到底辅助了你多少?” 很多,非常多。 我深呼了口气,道:“所以你是觉得,监察官03在逮捕我后,引用了伪造的视频进行调查,是吗?” 罗尔斯:“我可没这么说,是你不打自招。” 竞选委员会道:“我们正在联系最初发布视频的几家媒体,等获取到源文件后,再重新进行解析,很抱歉,本次辩论赛又要延长一些时间了。刚刚我们已经和摩甘比财团沟通过了,延长的时间内,他们会提供餐食。” 我抬头,发觉天空处果然已经飞驰着不少提供餐食饮料的无人机了,它们张扬得简直像一群绿头苍蝇。 我道:“我不接受时间的延长。” “如果你想要选择更快的结束,坦诚是最好的。”罗尔斯看着我,微笑道:“陈之微女士,您似乎不够真诚,要知道,我们竞选这样的职位,最需要真诚地面对选民。” 我道:“我说不接受,也仅仅是情绪上,但事实上我仍然会等在这里。” 罗尔斯穷追不舍,“不仅是你,我想那位监察官03也要和你一起接受访问。但我很好奇,他替你善后这件事,是否证实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纯粹?” 媒体接着罗尔斯的话开始了质问,目标竟是监察官05,他被问得满头大汗。 “调查报告疑似作假,你们整个监察官联盟都在当她的后备?” “我听闻监察官联盟此前频频失势,甚至被卷入财团纠葛当中,你们是否想凭借此拉拢陈之微?” “监察官05,你对监察官03造假的事是否之情?” …… 在一系列的访问之中,我看一名记者模样的女人不知何时与竞选委员会搭上了话。 没多时,她下了台,站在了了最前方的记者人群中。她的眼睛凝着我,眼中有着愤怒,“陈之微女士,你是否承认,在逮捕之前,你和监察官03达成了一些交易?” 我愣了下,“什么达成了一些交易?” 转移财产,这就被发现了?! 她的眼睛眯起了,“在我的调查中,我发现,早在被逮捕前,你和季时川有过一次会面。” 她话音落下,几张我出入季时川家门的照片被放出,照片下标注了时间。 ……嗯,大概是我被爆料前。 这几张照片至关重要,放出的一瞬,几乎已经完全可以说明我和季时川私下往来。 我还没说话,那名记者便道:“陈女士,我知道你或许会狡辩这些照片也许是合成的,但是在刚刚,我已经申请了技术人员解析。照片下的时间、地点、拍摄仪器一应俱全,这完全算得上是证据了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问……”我看向一边的竞选委员会人员,在转头的途中,我看见了许多人的表情。罗尔斯的笑意,技术人员脸上的凝重,委员会脸上的烦躁,还有这名记者脸上的愤怒,监察官05握着药瓶的颤抖的手。我最终只是看着委员会道:“那些发布爆料的媒体提供还没提供源文件视频吗?” 委员会不耐道:“还在沟通,你不要着急,事实上,我们比你要更加着急。” “陈女士,何故装作着急证明清白的样子呢?”罗尔斯话音轻巧,轻松地和媒体与在场所有的选民上眼药,“我的竞选团队曾告诉我,这两日,有关于她被爆料出来的各种视频影像都在不断地撤,我有理由相信,她背后的势力付出了许多。” 整个会场再次哗然,乱糟糟的声音纷纷响起,我听见一些人的辱骂,比我想象中的脏一点。 我握着麦克风,想要说话,却先被不知道是谁扔了饮料瓶。黏腻的汁液泼洒在我的身上。 很好,很有几分过街老鼠的感觉了。 我很想用拇指擦一擦脸上的饮料,然后放到嘴旁舔一舔,邪魅一笑。但我做不到。 我只是捏住了麦克风,道:“我坦诚,视频造假了。” 我的手伸到了演讲台上的盘子上,捏着那几颗驱寒的球。 这一句话音落下,又是更多的闪光灯与咔嚓声,愤怒的浪潮奔涌而来,我站在至高处往下看,看到无数张涨红的脸。他们或是愤怒、或是嘲笑、或许是兴奋,他们肤色不一,身高不一,唯有发亮的眼睛如此相似。 我看见李默垂着眼,斐瑞被几个助手按着,喀左尔咬着唇。再远处一点,许琉灰坐在人群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很快的,我又看见江森了,他像是在嘱咐几个身穿军装的人说着什么…… 别看了,仿佛情人阅兵! 可恶! 我逼着自己不看剩下的人,但很快的,我又看见过道处,季时川被一群人带着从外围走过来。他脸上带着了然,脸上仍然挂着笑,制服风衣随风飘动。 好,慢镜头结束,回归现实世界吧! 如真空一般诱发的耳鸣散去,声音灌入耳中。 我道:“那份爆料,是我发的,我自己混入了一些真实的资料,里面的图像与视频都是人工合成的。这些事,是我让监察官03让我做的,同时,我让他做了几个催促媒体尽快发布的小程序,比如竞价。” 罗尔斯的眼睛瞪大,她喊道:“这不可能!那些影像——” 我盯着罗尔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人工合成的,我让监察官03保存了他合成视频的记录。” 这一刻,罗尔斯的身体后退了半步,她意识到了,“都是你自己 ……” 没错,合成的画面如此真实,不会有任何知情人会怀疑,一份和已知影像一模一样的视频是合成的。就像是,那些人工合成的我和斐瑞的假艳照视频,之所以像假的,是因为看过的当事人都能察觉到部队。 如果,我自己拷贝了摩甘比酒店的录像,合成完全一模一样的视频呢? 罗尔斯的脸色有着些灰白,不甘心地望着我。 我继续道:“你手里的那些照片下的时间,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不仅是我被逮捕前,实际上,它也是我被爆料前的照片。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和监察官03私下见面,让他合成了那些视频。我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在罗尔斯针对我的一系列攻讦中,仅仅是毫无证据的臆测,臆测我的性取向、臆测我的出身、臆测我依靠裙带关系……就能让我的支持率源源不断地下降,那如果我自己制造一个看似真实,但只要稍微调查就能戳破的证据呢?” “答案你们也看到了,没有任何一家媒体事先花半个小时进行技术解析确定来源再发布,他们都如同秃鹫一般争夺着尸体上最大的肉,争夺着流量。” 当然,捕真已经察觉到了,现在想退场不玩了,那可不行。晚宴的事,足够我记恨你们一辈子哦,以为我真能不计前嫌是吧,居然还敢在我活下来后邀请我去写文章!不知道我是文盲吗! 我深呼了口气,笑道:“我当然也想过玩火自焚怎么办,万一无法澄清怎么办,答案也很简单,那就是放弃走到这里。” 当我说完后,季时川也走到了台下,他望向我,黑灰的眼睛里含着笑。 他道:“怎么回事,一个人把戏唱完了?” 我当然要唱,我还要大唱特唱。 陈行谨,感谢你特意送上照片,让我找到由头。 你想毁掉我,没关系,我可以比你做得更好。 第172章 如果无从辩驳, 那就混淆视听。 如果铁证如山,那就放火烧山。 生活从来都是只有你不讲道理,它才会讲道理。你讲道理, 它就会教你不是这个道理。 当季时川放出他制作视频的全过程时,我看见那名提问的记者脸上的愤怒慢慢消散下去,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我。她像是不解。 其他的媒体在我方才指责他们时都有着难看的神色, 可当证据陈列完毕,一切足以成为新的爆点之时, 他们却立刻“不计前嫌”起来, 一个个的问题抛了出来。 “所以你承认,你作为联邦中心法院系统的人,与监察官交往过密?” 一名记者问道。 季时川却先我一步回答,道:“你们怎么还管别人交友呢?” 那记者望着季时川, 道:“监察官03,您的这个决策是否为监察官联盟知悉?您可是修法律专业的,应该知道,你如今已经违反了信息传播法, 达到了造谣的程度。即便这是你们的决策, 但你们依然需要付出责任。” 我道:“那你们呢?” 记者愣了下,“什么?” 我道:“我上网查过啊, 这个得我本人追究, 但我要追究的话,先追究传播过的媒体与平台, 你觉得是你们责任大还是他责任大?” “应该是他们吧, 毕竟像他们说的, 我们交往过密。”季时川仍然嬉皮笑脸的,又道:“真闹上法庭的话, 你会酌情对我免去追究吧?” 我看了眼监察官05,他刚刚申请了离开现场,如今拿着终端一边往后台走一边通话。 我道:“不知道,感觉你们监察官联盟挺生气的,你会有什么处分?” 季时川当着我,也当着罗尔斯,以及一众媒体说了几条法条,又道:“按照规定,我又要被停职和扣工资了。” 我道:“你们不会被开除的吗?” 季时川耸肩,“一般只有殉职。” 另一名记者喊道:“这里不是你们聊家常的地方,我必须要纠正你们,新闻媒体本身就要对资讯起到传播作用,在高效传播的同时我们难免有纰漏。” 那记者喊完之后,却又有一名记者嘲讽道:“谁跟你我们,我这边可没有未经证实就发文章。” 这名“我记者我也”的人立刻带动了一波节奏,一小撮人也拱火起来,纷纷趁着这个直播来表明自己的媒体如何清白。但我猜,他们大多数只是根本没抢到热度。 无论如何,他们开始吵了起来,只有几名记者努力在他们吵架的间隙开始访问我。 “目前的局面可以说是您一手造成的,您难道不担心民众的逆反情绪更严重吗?在刚刚我们再次抽调了民意,约有百分之二十九的民众在调查中表示他们不看好你,认为你这样消费了公信力。百分之三的人认为,您这种行为本质上在置气,并非是一个成熟的竞选人该做的。” “成熟的竞选人该做什么?”我问记者,记者楞了下,我又看向罗尔斯,罗尔斯的状况显然不太好。她像个陪衬似的站在一边,反复深呼吸,眼球却在震颤,她在试图找回她的节奏。我叫了她一声,“罗尔斯,你是个经验丰富的政客,请问如果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 罗尔斯对我的突兀刁难有些失语,好几秒,她却道:“我想每个人都自己的处理方式,况且,这是媒体给你的问题。希望你好好回答,毕竟证明了你的清白后,我们的辩论赛才正式开始,也才真正公平站在同一个地方。” 很好的防守,一方面表明她的成熟,一方面表明她对我此前的“不公平”既往不咎,将自己摘出这场闹剧,甚至还展望了下之后的辩论环节,来让我别太得意。 可是我的提问并非是进攻,她的防守反而让她显出了回避。 我看向记者,正要说话,却见季时川似乎被竞选委员会叫了过去。 “陈之微女士,您的回答是什么?” 记者催促了我。 我收回了视线,道:“我从来都不是成熟的政客,我甚至到现在还对这些风波感到陌生,但我做的这些并非是置气。我何故要与媒体置气,即便这阵子你们的确让我吃了大苦头,但我要是想有点好名声,终究还是要你们说些好话的。我何故要与民众置气,尽管他们的辱骂也曾让我头脑发热,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抱着对体制的,对官员的,对联邦的热忱。而且就像你说的,我也需要他们的选票。” 我深呼了口气,没忍住笑起来,“但这并不妨碍我亲自爆料自己,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吗?你们获得了流量,民众获得了谈资,竞选获得了收视率,联邦中心体制的问题获得了关注度,当然,被我牵连的财团也同时亏损了点钱……拜托,他们都赚了那么多了,亏损一些又如何呢?总的来说,还是很有意思啊。” 记者道:“您的意思是,您的确有愚弄众人的想法吗?” 他问完后,眼睛又盯住了陈之微,身边的媒体同僚们早就抛弃了彼此之间那点针对,也齐齐操控着摄像头对准陈之微,更多问题蜂拥而至。 “陈之微女士,您此前就被诟病过上升速度极快,又过于年轻,现在您的做法是否证明了您的心性仍有问题?” “提问,您和翼世与卡尔璐似乎都有所往来,这样的行为不会得罪他们吗?” “不好意思,我是娱乐新闻频道的,我只想问问,如果此次辩论会竞选失败的话,您会找谁去抚慰您的心?” 更多的问题被抛出来,最先提问那名记者反而被周围的人挤到了第二排,他用肩膀撞了下旁边的人,喊道:“陈之微女士,您能否回答有关于是否存有愚弄众人的心的问题?” 他踮着脚,感觉氧气愈发稀薄,这时,他的余光中注意到中央舞台边缘的灯光有了些闪烁的迹象。 ……这是要宣布什么事吗? 看来没几分钟了,得赶紧得到答案啊! 他这么想着,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演讲舞台上的灯光逐渐暗了下,云朵被染上火焰似的颜色,连带着落在陈之微身上的光芒,也带着点暖融融的光芒。她道:“好像没多少时间了,我只回答那个是否在愚弄众人的问题吧。” 记者睁大眼,将悬浮的镜头操控着对焦她的脸。她脸上仍有饮料残留的浅红色印记,白皙的脸颊上的笑很淡,眼睛眨了下,但下一秒便正经着脸道:“愚弄这个词有点严重了,我觉得那只是个小小的玩笑,玩笑在于对方也觉得好笑,才是玩笑。如果有人觉得好笑,就是玩笑,如果有人觉得不好笑,那再骂我几句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陈之微说着又笑了下,尖尖的犬齿擦过了唇,“但是骂了我解恨之后,如果觉得我还不错,记得给我投票。讨厌我没关系啊,但别跟一个能给你们情绪价值的人过不去啊!” 悬浮镜头摄制的场景浮现在记者佩戴的监视眼镜里,他的眼睛慢慢扩散,竟也不知为何觉得好笑似的咧开了嘴。但下一秒,中央舞台之上的灯光尽数熄灭,光屏上浮现出几个媒体的回复邮件。 那些小媒体排在最前头,一封封过去不是道歉就是含糊其辞——毕竟这会儿可是直播。而其中最大的媒体集团捕真则压了个大台,回应的内容也最为态度强硬。 【根据调查,视频系人工合成,我司旗下所有媒体账号在发现后已全部撤销相关报道与内容,内部正在决定如何处理此事。同时,我们会对陈之微女士进行索赔,我们始终认为,陈之微女士为竞选造势的手段最终只造成了双方的损失,当然,我们更期待能与陈之微女士在私下达成良好的沟通与和解。】 紧接着,竞选委员会的人连线了监察官联盟,监察官联盟表示会对季时川个人行为展开调查,可能会扣除他一个月的薪资,停职一周,但同时他们认为媒体的责任更大,所以并没有过多指责季时川。 最后,竞选委员会站到了中央,我和季时川也被迫挨挤在其中,听着他们宣布着我的清白,细数我的罪孽,同时又给我造了些台阶,最后还不忘表示无论竞选结果如何,他们内部也会对我进行教育与惩罚。 而罗尔斯,则因为我带来的插曲,得到了暂时离场休息的待遇。 也是,不然她老站在那儿也很尴尬。 委员会滔滔不绝说着各种套话,很有几分简单讲两句的班主任风范,而季时川却开始和我说小话了。 “等他们说完,我可就真得走了。”季时川叹气,“又要回去挨骂咯。” 我道:“实话说,我以为你会被打死,只是挨骂还不错了。” 季时川道:“这世道,没人和媒体没有仇,尤其是捕真。你今天这样狠狠打了捕真的脸,他们得爽死。” 我想了想,才道:“我很好奇,捕真不是说是三大财团甚至各大家族都注资了的媒体吗?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反而最横行霸道,难道不受股东影响吗?” 季时川顿了下,才道:“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签订了让渡了不少权力,捕真总裁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服金主们不能干预旗下媒体自由的口号是,想要钱就不要名声。一些小的新闻他们能眨眼,大的就爆,你想想亚连之前被爆霸凌,安德森家族旗下一些公司股份下跌是不是,实际上赚到的流量和钱安德森家族也吃。” 我道:“那他们还向我索赔?” 季时川耸肩,“你要当上了秘书长,可以借点别的名义去查查他们,随便查总能找出点错。” “你好像很熟练?” 我问。 季时川道:“我们监察官联盟是捕真最喜欢拿来爆料的,大到谁看心理医生,小到谁监察案件少都会被拿出来骂。基本我们被骂完了,就找个机会查他们相关的案件,薅点罚款出出气。” 我认真道:“你什么时候退位,给我腾个空,我觉得我很擅长收保护费。” 季时川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又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我的脑门。 我直直地望着他,“干什么?” 季时川:“……” 他收回手,移开脑袋,像是思考什么似的又转回脑袋盯着我。 季时川道:“按理说你不该捂住额头,惊呼一声,含嗔带笑骂我干什么吗?” 我道:“我脑门又不是巧克力脆皮一弹一个坑。” 季时川:“……行,你牛。” 他弯着腰,将脑袋递到我面前,下垂的黑灰双眸望着我,“不然你来弹我。” 我:“……不了很恶心。” 时间在我们的闲聊中过去,竞选委员会会长的陈词也终于到了尾声:“接下来,演讲会修整五分钟,五分钟后,陈之微女士与罗尔斯女士针对彼此的竞选方案会进行更深一层的辩论。在辩论赛结束后,我们将正式开通投票通道。” 台下一片欢呼声。 季时川率先走到了后台,拿出终端望了下,监察官联盟的人已经在催他去开会了,其实也没必要。反正处罚完了,关键时刻还得用他,到时候将功补过一下还得接着上班。 他刚回复完消息,一拉状态栏便又看见爆炸的各种新闻。 “未经审查的视频大肆横行,舆论至上的时代,媒体如何保持操守?” “民心社论带来最新流媒体民调:陈之微支持率小幅度回升,目前已达到百分之三十七,同时媒体热度指数登顶近一周,商业价值估值近千万。” “操盘舆论的背后,是愚弄还是玩笑?时评员痛批陈之微的高傲。” “千万粉丝级网红liya酱于社交平台为陈之微拉票——[求求你们给她投票吧!我喜欢她!她当选的话,我就直播跳你们选的舞!]” “是精英主义的落后,还是流量经济的繁荣——竞选辩论会的畸形作秀。” ……嗯,总体来说,似乎不错? 季时川刚要熄灭屏幕,便又看到登上热搜的词条。 #愚弄还是玩笑# #liya酱陈之微# #陈之微监察官03# #捕真索赔陈之微# #陈之微造假# 他刚打开,便看见后台的舱门打开。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扶着墙,随手拿起一旁的水狂灌。 渴死我了,刚刚在上面怕尿急,也不敢喝水,现在我狂喝! 我喝完利索地将瓶子挤扁扔到了垃圾桶里,便看着季时川拿着终端,神情奇怪地倚靠着另一侧的墙,望着我。 “怎么了?不会又有爆料吧?” 我一时间着急了起来。 “不是,只是觉得,照片比你本人好看。”季时川满怀遗憾,将终端举到我面前,“这镜头拍出来真不错啊。” 我望了望,很快便看见了终端里的内容: 【@搞点鼠饼778:#愚弄还是玩笑#从官媒发布的新闻里找的图,哎唷,可爱宝宝给我亲亲。】 【感觉会偷偷带我去逃课,坏笑着捏我下巴,不说了,开梦!】 【好狡猾好得意哦我们宝】 【这个光下,嘴唇翘翘的,是不是等我亲亲】 【肯定是omega装alpha吧,好O好俏俏】 那几张图似乎是我最后回答采访的图。 我:“……!” 我捂着眼睛,飞奔后退,“拿远点!” 季时川道:“怎么了,这么多人爱你不好吗?” 我尖叫起来,“不!不!不是一回事!感觉就是很奇怪啊!我他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为什么要把人下巴挑起来坏笑啊,我又不是那种角色!而且为什么突然说我是omega啊!好奇怪!” “你确定不多看看吗?我俩以后真没办法从政还能下海。”季时川笑声爽朗,“好多人让我们多卖点A同给他们看,说好看。” 我抱着脑袋,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拱——滚开!” “真是的,什么没做过。”季时川依然说着风凉话,又昂了下下巴,“就几分钟了,赶紧去上个厕所吃点东西回去辩论赛吧,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我也功成身退咯,这次是真的。” 他笑起来,摆手,“走了。” 我喊道:“季时川。” 季时川回头望我,“怎么了?” 我想了想,又耸肩,道:“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之前要给我送的礼物是什么?” 季时川怔了下,回忆几秒,他笑了下,“送你也没用了,所以扔了。” 他又道:“陈之微,祝你今后……步步高升。” 季时川说完话,笑意慢慢淡了,他将监察官的帽子扣在头上,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 走廊的灯光本就暗沉,他越走越远,然而背影却拉得越来越长。 我又喝了几口水,转过身去,舱门之上是观众席的镜头。 导播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主持人在讨论方才的局势,倒计时映在荧幕右下角。 一闪而过的镜头中,我很轻易捕捉地那一抹纯然的白。 喀左尔坐在观众席之中,不知为何,夕阳这样的艳红,他却汲取不到任何暖意。他的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将红袍收拢了些,垂下粉色的眼睛。 许琉灰这时已坐到了他身旁,话音很轻,“她快上台了。” 他笑了下,又道:“你不期待吗?垂着头,看起来累了?” 第173章 “辩论赛继续, 请罗尔斯与陈之微握手并宣誓。” 中央舞台之上的声音响起。 台下一片欢呼之声,他们振臂高呼,是比之前要热闹百倍的动静。竞争的本能始终刻在人们的基因里, 在陈之微澄清自我前,他们也始终抱有一些希冀, 对戏剧性的转折的希冀。而陈之微以合成的影片戏耍了无数媒体与群众后, 那神经上的快感便如一阵微醺的风激起身体的颤栗,期待也到达巅峰。 在人群的欢呼之中, 喀左尔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许琉灰坐在他身旁, 穿着红色的教会红袍,宽大的帽檐遮挡了他的面容。他手上捏着眼镜,耳上的银色流苏耳饰垂落在脸颊旁,话音很轻地道:“等会儿, 你可要登台陪她讲演了,打起精神来啊。” 喀左尔喉结滑动了下,垂着眼,“知道了, 老师。” 许琉灰像是在笑, “你相信她能帮你吗?” 喀左尔握紧了身上的袍子,“老师为什么会这么问?为什么会是帮我, 不是为了帮教会吗?” “是吗?”许琉灰的话音有了些起伏, 他道:“看来你很相信。” 许琉灰笑道:“和家义肢的三个专利他让你全部讲述了,你以为她是为了帮你吗?纵使如今, 她这样声势浩大地让你登场, 让你和她共享呼声与鲜花。但一旦她上任, 非议声便会更大,到时候她大可以以无法再推进为由放弃法案, 教会不需要谈什么分割,只会带着翼世往下坠。” 他看见喀左尔手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愉悦一点点盈满。 许琉灰的话音有了怜悯,“当然,更坏的可能是……她在最后时刻表明,和家的义肢具有危险性,而这危险性来源于翼世,从而表达她对卡尔璐与摩甘比研发的专利的感兴趣与惋惜,然后再批判罗尔斯对于她争取的法案丝毫不了解,从而向卡尔璐与摩甘比投诚,那——” “老师。”喀左尔打断了许琉灰的话,粉红色的虹膜震颤着,他话音有些断断续续,“或许是有这种可能,但——但是您,是您先同意的。为什么现在要和我说?这、这不是我的错。” “我的确同意了。”许琉灰轻声道:“我只是想用事实告诉你,你还不了解她,你过于轻信她了。” 他的话音如此温和,甚至带着些耐心。 这样的论调,喀左尔已经听过太多次,每一次,都觉得脖颈上的绳索被狠狠勒紧。他张了下嘴,想要获得更多氧气,可脑中却只有太阳穴突突的跳声。他凝着许琉灰,话比脑子更快,“老师是想告诉我,你更了解她,更亲近她吗?当然,毕竟她才是老师的孩子,也毕竟,老师处在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从来只依靠自己,自然觉得相信他人是蠢笨不过的事!” 言语是危险的,犹如火焰。倘若不曾有过名为念头的引线,那火焰只会闪烁片刻,倘若引线存在,一粒火星便可燎原。 喀左尔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空茫的心此刻被无数种情绪点燃,他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哥哥,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因为我身上有着和你一样不干净的血液吗?还是因为你从不像我一样,有和家的父母与陈之微的父母疼爱过,所以你就要死死扒着陈之微,恨我被她注视过哪怕一秒!?你甚至想让她亲手杀了我,你知道,她杀了我,你可以名正言顺得到教会和翼世的权力是不是?!但她没有动手,你觉得我是后患,现在你还想借这个机会打压支持我的教会众是不是!” 许琉灰静静听着这一切,帽檐下的阴影让喀左尔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没有关系,喀左尔看见了他捏着眼镜的手,青色的脉络从掌心蔓延到手腕,小臂上。 许久,许琉灰像是在笑,声音响起了。 那话中却有着些笃定,他道:“好孩子,为什么你总要这样揣测我呢?你年纪很小的时候,还来过教会,我们相处得很好,不是吗?后来你进入教会,我也愿意一直照顾你,当你的哥哥,老师,不是吗?” 喀左尔忽然泄了气。 永远如此,许琉灰永远如此,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撼动他的统治一般。在教会事变之前,他或许还曾留有理智,但事变后,他已然疯掉了。喀左尔曾揣测过,在许琉灰如此疯狂的现今,陈之微在其中充当过什么作用,可至今为止,他始终没能依靠他甚少的常识与联想触摸到他们故事的一角。 喀左尔道道:“也许她只是利用我,但没有关系,失败了,就杀了我吧。” 他的眼睫颤动着,酸涩感从鼻间蔓延到眼球,他不想再显出什么狼狈来,努力抬起头。 一抬头,喀左尔看见八面投影上,陈之微的脸部特写浮现,这会儿她正听着罗尔斯的攻击,脸上仍有着笑,黑色的眼睛弯着。陈之微与罗尔斯的辩论已经开始了几分钟,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但脸上的饮料痕迹已经没了。 明明是嘲讽的话,她却真的觉得好笑似的,还鼓了个掌。 喀左尔望着,心中突然生出了强烈的不甘来,像是一团火哽在胸口似的。他知道她不可信,却仍然交付一切,因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做出了错误决定”而失去支持被处理。可现在,他突然有了不甘心。 他不想死了。 如果她骗了他,他就该用一切办法活下去,报复回去。 他不甘心被利用了,他不甘心被欺骗了,他不甘心被处理了。 喀左尔攥紧了袍子,也就是这时,他看见几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他们的声音很低,充满了恭敬,“烦请您和我们前往后台,陈之微女士需要您的帮助。” 在他们话音落下之时,喀左尔感受到了许琉灰无声的注视,藏在帽檐下的视线如同手术刀似的,将他的皮肉都要剔开。 喀左尔站起了身,听见了许琉灰的声音,“加油。” 喀左尔应该尊敬一些的,但他没有,他只是俯视着许琉灰,笑了下。 他道:“我会的。还有,之前照顾那对夫妇,我已经遣散了。但是他们希望见我最后一面,所以,现在他们正在观众席当中。希望您不介意。” 许琉灰的身体微直,放在膝上的手痉挛了下。 喀左尔却只是微笑,行了礼之后,跟随着工作人员离开了。 走过长长的过道,可还没走几步,他却陡然察觉到一些并不友好的视线。当他悄然回头,却只能看见观众席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他停驻的一两秒,有一道手臂朝着他挥了挥。 他看过去,隐约看见一对脸上带着笑的男女,他们穿着十分朴素,却坐在极好的看台处。这是他安排的。 于是他也对着他们微笑了下。在转过身,走向后台专用通道后,那对男女身后却出现了穿着黑色安保西装的人。 “你们好,我们是场地安检人员,刚刚你们申请的餐食套餐目前不在无人机配送行列。作为补偿,我们现在邀请您去内部的vip餐厅,请问你们愿意接受吗?” “是现在去吗?” “看你们这边方便,等辩论赛结束后进入餐厅用餐也是可以的。” “啊,这么好啊,那我们结束去。” “好的,届时我们会派人过来的。” 他们微笑着离去了,在关门之时,却唤出了内部的权限程序锁。 【是否开启锁定?】 【已开启二级防护锁定程序。】 门锁声悄然响起。 “咔哒——” 上膛声响起。 季时川握着枪,走在这座由摩甘比铸造的巨大竞技场中。从后台通道走出,还要再穿过建筑的长廊,明明此时才正值黄昏,但肃杀的冷意与暗却笼罩其中。 可惜没有回头路。 他点亮灯光,也没有点开终端的照明程序,只是握着终端,看着监察官联盟的信息。一条条信息滚动着,催促着他尽快离开,其中有几人发了长串语音,辱骂不绝。 “你他吗非要留到最后,被传唤上去摩甘比还会放你走吗?” “停职程序我让他们从晚上开启,人已经过去候着了,先躲过这一次。” 季时川放着他们的语音,笑了声,竟也回了几句话。他的笑混合着呼吸的热气,军靴踏在石质地板上,脚步声都如他的笑声似的低沉却又张扬。 “在哪儿候着?”季时川问,当他即将走到走廊尽头时,却见尽头处矗立着一个人影。尽头的夕阳的光落在人影身上,红与黑融做一团。他又道:“看来不用候着了。” 季时川将终端守在口袋中,脚步腾挪,倚靠着墙。 墙壁的冰冷几乎要浸润他的手背,隔着厚厚的军装,也教他冷得手臂颤抖。 季时川缓慢地举起枪,却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砰——” 如血一般的颜色缓缓流淌,几乎淌到演讲桌上。 罗尔斯愤怒地拍着桌子,她一如既往保持着愤慨,喊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从刚刚回来到现在,你从头到尾都在转移话题,闭口不言你要推进的法案内容,只一味介绍和家的义肢有多么好,是不是你根本就知道,这项技术根本就没达到各项伦理要求?!” 两边的技术人员各自站在我们身旁,当罗尔斯拍桌时,我感觉我身旁的喀左尔呼吸都重了些。 我看向他,他的身形隐匿在红袍之中,我道:“我的确没有提出确切的法案,那是因为我认为你要推进的法案存在重大的问题!” 我看向喀左尔,小声道:“我要拍桌了。” 喀左尔懵懂地望着我,立刻抬起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 算了。 我两手拍桌,打鼓似的,拍得桌上的磁悬麦克风都跳动了下。 我喊道:“这里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的!我问你,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受摩甘比卡尔璐指使才推进义肢技术?!伦理法案可以改动,但是你从头没说过,你要怎么改动?!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信任你?信任你推进的条例是否会影响整个社会?!” “那你呢?!”罗尔斯被我纠缠许久,她喊道:“按照章程,我们推进法案的流程是受民众监督的!我敢提出来,说明我愿意接受监督,即便我有所不足我也可以改进,不像你一般!你处处吹捧和家的义肢,甚至不惜将未来的教皇请过来给你站台,你和教会就没有联系?!” 罗尔斯大步向前,也双手拍桌,声嘶力竭地吼道:“各位,你们想一想,教会与翼世到底有多少联系?!从最初奥朵贪腐事件,再到质询会爆出的丑闻,再到如今!它们的联系千丝万缕,陈之微如今却要支持教会,拿出一个专利颇多只有好处的东西来,却闭口不谈可能涉及的隐私安全问题!甚至不敢提出她为了推进这项技术到底要改动多少法条!?这还不能说明她的心虚吗?” 我喊道:“你忘了吗!你早在之前还说,世界上不是没有只有好处的事,只是有些人眼界短小,根本看不到!” 我又道:“再者说,你凭什么非要说这项造福人民的技术有问题?!你自己都说不出错处来!你推进的技术专利我也有,凭什么你没有问题,我就有问题?!” 罗尔斯狞着脸望我,“一项义肢功能如此过载,三项专利全部都没有经过联邦安全局检验,它必然存在你不敢言说的问题!你甚至连法案都不敢提,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我也狞着脸,将身旁的喀左尔推到台前,指着他道:“众所周知,未来的教皇便曾是研发出义肢的和家的子嗣!对于义肢,难道有人比他更了解吗?!但从始至终,他都向我保证过,三项专利只需要一段时间就可以检验通过,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推进法案!” 喀左尔张了下嘴,我立刻附耳道:“闭嘴。” 他闭上了嘴, 我将喀左尔推开,张开双臂,狠狠拍桌,大喊道:“罗尔斯就是个疯狂的投机的骗子!如果这三项专利都不需要任何推进法案,那她推进法案到底是为了义肢,还是和大集团有所勾结?!”我转头过去,“罗尔斯,你有本事说啊!你让你的技术人员站出来,告诉大家,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法案要推进!” 我道:“你以为你穿着西装戴眼镜就是什么精英了?你不是自诩真正的alpha吗?一个Alpha,依靠着愚弄群众,打破伦理法案,你其心可诛!你算什么alpha?!别他妈和你的技术人员嘀嘀咕咕,你站出来说话,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把你伴侣电话给我,我替你去啊!” 评委立刻敲钟,“陈之微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行。” 我道:“我陈之微堂堂正正,从不说谎,我今晚就去罗尔斯家,让她看看什么是alpha!” 我说完,就听见评委骂了我几句,但台下一大片笑声响起,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跟风嘘声。 罗尔斯的脸色越发涨红,她拉扯着技术人员,也指着我道:“好一个陈之微,真的是做到撒谎不眨眼!没错,我想要推进的义肢,的确只有你的技术的一样,但仅仅这项技术,都要经过重重审核,依托改变法案来推进使用!你怎么敢站在这里信口雌黄!” 技术人员立刻投影出技术图,并开始解释模拟神经信号的原理与专利。 我愣住,“专利你们也敢直接展示全部?” 罗尔斯两眼凝着我,“陈之微,你有本事就展示出来,既然我们产品中有一项功能是重合的,那么除非你用了别的专利,或者是别的路径……否则,你就必须要承认,你在撒谎!” 她面向观众,两手举起,指挥着声浪,“我从政多年,见过无数想要用谎言涂饰一切的人,他们似乎以为谎言永远不会突破一般!如今,我就要揭穿这种人,以平易近人的身份接近,在背后去要真正地将民众吞吃入腹!” 我看向喀左尔,喀左尔望着我。 他道:“我可以展示,但是之后呢?” 我猜想他发觉了什么,或者说,许琉灰说了什么。 因为此刻,我在喀左尔身上看到了些委屈,这种委屈使得他眼睛更红了。 我的心重重一沉,额头有了汗水。 不可以,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不能出差错! 我握住了喀左尔的肩膀,“我会帮你的,相信我,好好介绍,好不好?” “可是你居然每一步,都和许琉灰说的一样。”喀左尔往后退了下,又道:“之后,你是不是就要论证,是同一项专利,的确有所影响,然后你要说这是我在欺骗你,再——” 我捂住了他的嘴,用额头贴住他的额头,笑道:“相信我一下嘛。” 我又道:“不是说了吗,会相信我。” 喀左尔推开了我的肩膀,粉红的眼睛里有着些湿润,他道:“没关系,是我自己选的,但我不会想死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 喀左尔感觉自己的胳膊一阵阵的疼,或许是前几天自己留下的伤口,也可能根本没有伤口,只是他有些难过。他知道她不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此刻,失落还是像风一般吹过他心上。 他最终,展示了那一项专利。 喀左尔的声音有些艰涩。 “是同一项专利,即便我作为和家的人,始终怀疑摩甘比与卡尔璐剽窃了这项专利。它的原理是模拟神经信号,和人体神经信号完成接触,传递并表达大脑指令。” 当他说完后,他又听见罗尔斯喊道:“果然是相似的技术!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技术相似,原理一样,为何我们的技术产品就需要推进生物伦理法案,而……陈之微女士这边的不需要呢?难不成,上城区的人和下城区的人使用的法典不一样?” 罗尔斯的声音总是高亢的,一顿一挫的,喀左尔听得心脏一跳一跳。 可下一秒,喀左尔的心就平静了。 他听见她疑惑的声音。 “居然还有这种事,居然是差不多的技术原理,那看来,目前这样的技术产品的确有问题啊?” 车内的投影里,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有些茫然似的。 坐在副驾驶的人只是望着,车外是一条漂亮的林荫道,橘色的夕阳落在火红的枫林上。车旁,几个动作利索的人或站或蹲,环绕着一具像是尸体,却仍有只有喘息的身体。车后则是几辆同样款式的黑色车子,红色的摩甘比徽章隐藏在角落。 季时川的黑色制服已被浸染出了更深的颜色,军靴跟上尽是磨损,帽子掉落在远处。他的黑发贴在脸颊上,肩膀上的血液涔涔流动,黑色的瞳孔已濒临扩撒。 他的脖颈上有着厚重的勒痕,呼吸断断续续,他几乎难以说话。骨头断了不知道多少,整条手臂的肉全然被剖开,那只新的义眼被生生拉扯下来,额头被撞在树上、地上、车上许多次。他感觉有些头晕,途中似乎睡过,又似乎没有,四肢冷冷地。 季时川只能听见附近的车上传来的辩论声,风吹过树林,发出萧瑟的声音,红枫叶飘落下来,又像是融化了一般,将他的眼睛染红。 他们折磨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打开了车门。 季时川在恍惚的视线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看得并不真切,他现在和瞎了也差不多。 车门打开后,投影的声音便更清晰了些。 “何必在这个关头还有装作不知道呢?!陈之微女士,莫非你要现在告诉我,你十分赞成卡尔璐和摩甘比研发的技术,并认为是我的问题让你误会咯?” “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只不过,我始终认为,这项技术在你手中,听起来毫无可取之处罢了!” …… “你听到了,她最终也还是我的妹妹。” 季时川听见他飘忽的声音。 “她不需要你帮她。” 他又说。 “砰——” 炽热的剧痛从脚踝激起,可惜季时川连挣扎都做不到,眼前昏黑。 许久,他声音沙哑道:“她好像也不需要你这个哥哥,哈?” 炽热的枪管抵住了他的胸口。 “你始终不是一路人。真可惜。” 他的话音中有这些真诚。 …… “什么叫做毫无可取之处?陈之微女士,请问你推进的技术当中没有这一项吗?为何到现在为止,你都不敢仔细聊和家的义肢呢?” “因为毫无疑问的,我受到了欺骗,我一直以为这三项推动人类进步的技术是完全无害的呢!你看看,无论是建立使用义肢的人的联盟,还是模拟神经信号模拟真实触感,甚至是收集基因信息量身打造,都多么了不起?” …… “你帮江森,江森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帮过她,但她不会选择你。你的每个选择,都愚不可及。如果你不帮江森阻拦我出狱后回摩甘比,不追着剿灭剩余的反叛军,你现在还可以留一条命的。” 他话音不徐不疾,又道:“最重要的是,如果一开始,你没有去找她。” jin的声音和辩论赛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制造出某种厚重包裹着季时川全身的雾来。 “咔哒——” jin像是检查什么似的,又重新上膛。 季时川像是气笑了,一张嘴,鲜血前仆后继地涌过来。 ……恍惚的声音被风吹散。 “何必如此诡辩,你自己的言辞当中已经说明了,这三项技术违反了至少三项伦理问题!这决不能容许的!” “违反三项不行,违反一项就行?你那不也违反了一项吗?” “这不是一回事!申请评委仲裁!” ……越来越模糊。 没有关系,是不是一路人都没有关系。 他好像也有点累了。 望不到尽头的路,会算账的人早就不该再继续走了。 “仅仅是一项伦理法案,它只需要让渡部分权力,就可以换到一个新世界。但违反三项,我不得不怀疑你和邪恶的教会,甚至是翼世,妄图统治此处!” “那你又怎么定义让渡一项和让渡三项不一样呢?” 枪管再一次抵住他的胸口,季时川安心地闭上眼,耳边是风声,他感觉眼睛有些冷。 冷得他眼皮颤动,几乎怀疑是下了场雪,可惜他有些难以睁开了。 “像条野狗一样。” jin道。 很久以前,野狗和脏老鼠当过朋友,也曾如此嗤笑对方。 后来,道路有所不同,有的路没有月亮。 “罗尔斯女士,你知道暴晒和曝晒的区别吗?我有个朋友告诉我,我一直以来都把曝晒读成暴晒时,我很诧异,意思都一样,凭什么不能这么读呢。在我看来,暴和曝没有区别,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之微女士,请不要离题。” jin的神情愈发冷凝,却又侧目看向了车门,那扳机竟然迟迟未曾扣下。 “因为一开始错了,所以后面怎么改也是错的。有了第一项,就会有第二项,人们的底线就是这么降低的!一开始,我们放弃器械对身体的改造,换取新世界,到最后,必然将放弃基因隐私来换取系统的最优方案,那么到最后,恐怕放弃信息安全,来换取大数据的窥探也不是没有可能了!而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是谁?一个曾经缔造了三项恐怖技术的和家的后人,一位未来的教皇,一位拥有权势与知识,信徒的人!我的确不需要推进任何法案!因为我从头到尾,都希望和家重操旧业,成立一个举教会所有影响力的信息安保公司!” 长长的话骤然从车门里的投影泄出,他手指一动,枪口歪了几寸。 “砰——” 枪声响起。 jin站起身来,话音冰冷,“现在回去,通知会场,切断,现在切断。” 他起身往车上走,却不忘转过身,对着季时川的耳朵又打了一枪。 季时川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这才转身。 投影的声音随着车的行驶飞行着,逸散出窗外。 “为什么不呢?教会和翼世始终牵连紧密,还有什么比教会更了解翼世那些侵犯他人信息技术手的手段呢?甚至于卡尔璐摩甘比的专利!哈,一个剽窃和家的专利,还有什么比和家的人更了解它会如何窃取信息的原理呢?!我们需要的到底是他妈的可以打游戏,还是打游戏打输了不被人开盒到家砍人呢?!” “民众们,你们不是在支持我,你们实在支持信息安全啊!还有什么,比一个跟他妈□□一样神秘的组织研发信息安全保护程序更可靠的事?!拜托,他们超级懂保密的好不好?!扪心自问,你们是想要一个会被烫伤的义肢,还是想要一个黄图销毁软件?!” 我看见场下,无数个人如飞速的蚂蚁一般蠕动过来。 不管了,我大喊道:“无论是卡尔璐、摩甘比、翼世,没有任何一个集团,可以窃取我们的隐私!退一步,就是退三步!我们绝不退步!绝不臣服于无谓的娱乐,去他妈的义肢,去他妈的全息造影,去他妈的专利!投我!投我!投我啊嘎——” 我喊得破音,泄出一声鸭子叫。 台下的人几乎全部站起身,振臂高呼,“绝不退步!绝不退步!绝不退步!好!” 下一秒,中央舞台的灯全部熄灭,只有橘红的夕阳光倾泻下来。 巨大的播报响起。 “由于舞台出现故障,本次辩论赛提前结束,投票通道于半小时后开启!请各位按照秩序离开!” 我的身体已被汗水浸湿,额头神经阵阵跳跃。 罗尔斯恨恨地看着我,许久,她一脚踹开我面前的演讲台,当挂件的喀左尔吓得抱住了我的手臂。 她咬着牙,才道:“算你嘴皮厉害。” 罗尔斯被一众竞选团队包围,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我站在舞台上,一转身抓着喀左尔跑了,满头大汗。 糟了,他们包围过来了! 这下又大点兵汇合了! 完了完了完了,一口气背刺仨家族,季时川不如给我让位! 喀左尔一直没有声音,直到我转头,我才看见他眼里满是泪水。 他望着我,薄唇颤动着,“你没有骗我。” 我想了想,抓着他的兜帽,狠狠套到他头上,把他的脸上的眼泪鼻涕擦了擦。 反正我没带纸。 我像是抓着包子的褶皱似的,抓着他的帽子,他的脸完全被遮挡,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没理,只是道:“他们过来,你就说我情绪不好害怕出结果,所以去散心了。” 喀左尔挣脱了我的束缚,露出了有些发粉的脸来,眼睛仍然红通通的。 “然后呢?” 他问。 我道:“你回去挨许琉灰的打,我去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又道:“未来的大教皇,大总裁,不要忘记我的功劳。剩下的,看你自己有没有用了。” “无论我当选不当选,迫于舆论压力,民众的诉求已经起来了。”我顿了下,又道:“错过这个机会,那我也没办法了。” 喀左尔抿了下唇,“我不会错过的。” 他望着我,沉默了许久,才又道:“你只是为了当选吗?” 我摇头,笑了下,“我只是……不想让有些人太得意。” 无论是许琉灰,还是陈行谨,甚至是斐瑞……看吧,我也不是拿你们没办法。削的就是你翼世的权,打的就是你摩甘比和卡尔璐的专利,一帮崽种。 我咽下了脏话,拍了下他的脸,“我走了,有急事。” 我迅速往外走,打开了后台权限拿到了终端,直接拨打了季时川的终端电话。一边打一边走,穿过暗而狭窄的长廊时,我嗅到了血腥味,十分浅淡。 当我越走向尽头,越发感觉那味道浓重。 终端电话,始终打不通。 我扶着墙,一抬头,便看见了悠长的走廊尽头,红色的光洒在地板上。 仔细看,那红竟是流动的。 我放下了终端。 这一刻,竟然没有什么很想说的话。 我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个被我压扁的烟盒,烟也扁扁的。 “咔哒——” 我按下打火机,点了一根。 我慢慢啜着烟,走到了那摊血迹旁,又往远处看,看见被拖行的血迹。那血迹在某处消失了。 应该是被拖上车了。 好吧,一路走好。 我将烟头按到血迹里。 看着终端里没有拨通的电话,我想了想,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季时川的意识陡然从冰冷的海水中被拔出。他努力挣扎血糊做一团的眼,看见胸偏过几寸的地方,一颗子弹带出如喷泉似的血。 他没有动,只是挣扎着,看着远处的终端。 ……还好,有定位。 那终端在几米开外。 季时川望着血染似的天空,感觉格外的安静,风声也没有了。 “嗡嗡嗡——” 终端震动着。 那终端姑且还能被称之为终端,机体已经被碾碎,血液浸染着每处。 几条信息投影出来,那投影也一阵阵的。 距离极远,他的眼睛近乎全瞎,只能恍惚看见些晃动。他动了下指节,顷刻间,钻心地疼痛袭来,浑身都在冒血。 当季时川爬到那终端前的时候,他感觉漫长的快过了一个世纪,也正是这时,他闭上了眼。 那几条信息投影仍在滚动。 【陈之微:在下面好好干。】 【陈之微:也许是上面。】 【陈之微:我不知道你会去哪儿,还是哪儿也不会去。】 …… 我看了眼终端的信息,感觉人还是死了好,多安静。 季时川的界面清清冷冷,其他人的信息狂轰乱炸。 [李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默:人呢?] [斐瑞:你又一次……欺骗了我。] [斐瑞:你到底把卡尔璐当什么?] [斐瑞:你到底在哪里?!] [许琉灰:真厉害,我的孩子啊。] [许琉灰:竟然想到的是这一步。] [许琉灰:老师为你骄傲,但老师想和你见一面。] [江森:你在哪儿?] [江森:你的状况很危险。] [竞选委员会负责人:陈之微女士,您需要入住我们官方的酒店] [竞选委员会负责人:您现在能来签到码?] [迦示:你在哪里,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 我在哪儿,我在修罗场。 还是死了的最安静。 我又点了根烟,当躲在车库里了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还是找到了我。 她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大家都在找你,投票通道要开启了,我们得一起等着。” 我道:“我只是在车上坐一会儿。” 她问:“你车呢?” 我道:“我没有车,所在车库里坐一会儿。” 她:“……” 我又道:“走吧,迎接我的命运。” 刚走了几步,我听见终端震动了下。 是监察官05,他给我发了条语音信息,我蹙眉,点开。 当我点开时,却听见一道沙哑着,挣扎的声音。 “猜猜什么,浑身是洞,满地滚……” 我:“……” 我移开了头,将终端放在口袋里。 工作人员道:“不回信息吗?” 很奇怪,我没敢看她,也没敢看终端,只敢看天看地看墙壁。 我对着墙壁看了会儿,才道:“我日,这墙壁,长得可真像是个墙壁。” 工作人员笑了声,“哈?” 第174章 摩甘比旗下的酒店巍然矗立于眼前, 那是全然的黑,带着淡蓝光泽感的黑,夕阳西下, 那猩红的光在最为锋锐的棱角处隐匿了身形。 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护送我进入酒店时,道路两边的媒体拥挤着, 急切的声音拥挤过来。工作人员小心地将我护在内圈, 无数闪光灯中,“不好意思, 在具体的结果出来前, 委员会规定竞选人不可参与采访,透露消息。”这一句话被重复太多次。 尽管如此,我仍听见不少人提问,他们的手臂像柔软的枝干一般招徕着我。 “陈之微女士, 你目前的行为无异于与卡尔璐财团的理念相悖,请问您是否在切割与卡尔璐总裁的绯闻?” “在与罗尔斯的辩论赛中,您的表现很优秀,请问您有信心夺得竞选权吗?” “请问您和未来教皇喀左尔是什么关系呢?” …… 当我走到尽头时, 我才感觉那些声音散去。 工作人员一面将我带到酒店房间, 一面道:“投票通道即将开启,计票结果会于明日凌晨四点公布, 这期间, 您不能离开酒店房间,不能接受任何采访, 也不可以进行任何公开发言。当然您可以使用终端, 让您的团队帮您继续造势, 但本人不能出面对舆论进行任何牵引干扰。酒店内部有内线电话,您可以随时通过它联系我们竞选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来表达您的生活需求。” 她顿了下, 才又道:“居住期间,请多注意一些,毕竟很多媒体人员没什么下限,可能会通过各种低劣的办法混入酒店强行采访夺取头条。恕我直言,陈之微女士,您现在备受关注啊。” 我停在了酒店房间门口,刷开了权限,却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她,“你是不是想说陈之微你是真的红了?” 工作人员摇摇头,笑出声来,她依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望着我,权限工牌的绳索垂坠着,陷入了丰腴的胸前。 她道:“交换个联系方式?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道:“这是试探吗?委员会派来试探我够不够警惕那种?不好意思,在结果出来前,我不会和任何陌生人联系的。” 她道:“……” 她放下了手直起身来,拍了下我的肩膀,微卷的头发垂落在唇边。她比我高一些,如今俯视着我,“这一张嘴果真了不得。” 我憨笑:“什么?原来不是测试之类的吗?” 她后退了几步,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关上了门。 我松了口气,两手插入黑发里狠狠捋了捋,将外套脱了,鞋子踢开。这房间是个小套房,采光极好,走到深处时,发觉还有个偌大的露台。露台上鲜花灿烂,生长肆意,那纯玻璃的构造使得它看起来像是空中的花园似的。 我没那么多心情欣赏,只是去洗了个澡,把自己甩在了床上。 一边打开了家用终端,看着各种各样的新闻,一边挨个回信息。 我将新闻的声音调成了静音,倚靠在桌边,研究桌上那些零食之类的有没有附加标价。最先拨打电话过来的,毫无疑问是斐瑞。 他的投影在面前浮现,此刻他又在自家的酒店里。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喜欢住酒店的人,好像他根本没有家似的。但很快,我又想起来,他父亲死去后,她母亲则在扶持着中环城城区的状况,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孑然一人。 斐瑞仍穿着出席辩论会的西服,银色西装搭在墙角,衬衫解开了些扣子。他的金发已然有些凌乱,正因处于暗处,他的蓝眼睛有着阴翳,睫毛上有着泪珠。 一时间,我们相顾无言。 “为什么。”斐瑞仰着头,手紧紧攥着床单,“你为什么又一次这样背叛我,你知不知道!卡尔璐酒店好不容易才回归常态,这本是让它回到巅峰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一切,毁掉我的爱,我的信任!我的订婚!陈之微!” 他站起身来,几乎想要触碰我。 但这是投影,我只能看见手上的青筋,眼睛的红,还有颤动的肩膀。 我拆开了一包薯片,凑近嗅了嗅。 呃啊,烧烤味,好恶心。 我窸窸窣窣的动作惹怒了斐瑞,他的声音抬高了,牙齿几乎咬住唇,“陈之微!” “我没有毁掉一切,只是你想要的一切都太完美了。”我将薯片放到身后,认真地凝着他,“卡尔璐集团的确因此利益受损了吗?不一定吧,毕竟我只是推进信息安保公司落成而已,现在本来也有很多信息安保公司吧,对吧?” 我又道:“斐瑞,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呢?在日后,我明明也能再帮你们推进法案,一样可以让你们的义肢投入使用啊,对不对?如果推进不成功,那么换罗尔斯来也是不成功的,没办法啊。推进成功了,有了不被窃取数据的前提,人们不是会更加放心使用一系列科技吗?” 斐瑞的眼神越来越沉,“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什么?”我很有些惊讶似的,“所以你们真的想操控人类?” “那不是操控,那只是根据人们情绪的进行调控产品细节,让他们对产品更适应而已。” 斐瑞被背叛的愤怒削弱了些。 我茫然道:“调控产品细节,这难道不算读取用户情绪的一种吗?” 斐瑞的眉头微微蹙起,漂亮的脸上有了些疲惫,“事到如今,你要把你用在罗尔斯身上的辩论技巧,再用到我身上吗?” 他低声道:“还是你要说救了卡尔璐,如今推这么一把,也没让卡尔璐损失太多。我很在意卡尔璐,你明明知道。但我最在意的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当做可以甩开的人,利用我,等我给你送上你满意的筹码……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如此。” 斐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像是陷入了极度茫然的情绪当中,蓝色的眼睛澄澈至极,却像是有泪水似的。他颓然坐在床上,手支着腿,撑着眼睛。 “你为什么从来不选择我,总要把我当做备选?” 他的话音哽咽着。 我道:“斐瑞,现在是你在转移话题。” 斐瑞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睛发红地望过来,“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他的性格已经被我与他的事摧折了许多,以至于我经常会忘记,他是那个设下死局的人。他发疯的行径持续了这么久,即便摧残着自我,却为卡尔璐渲出了巨大的声势。他或许在我身上吃了这次的大亏,但…… 那是你应得的,宝。 我道:“斐瑞,你知道我总是你的纠缠,发疯,流眼泪毫无办法。你说我虚伪,无赖,犹豫不决,狡猾,凡事都要你低头。或许是如此,可每一次,你都成功了,不是吗?我们早就该彻底断开关系了,但所谓的我在待价而沽,不也总是你先抛出诱饵,又让我对你愧疚心软吗?就像……你毁了我和艾什礼的未来一样。” 斐瑞的眼睛颤动起来,他张着嘴,眼泪濡湿了嘴唇,“你到……现在,还要倒打一耙?还要提及艾什礼?!” “明明是你做的事,但一提起,你就会如此。”我望着斐瑞,深深呼了口气,道:“感知用户情绪进行调整,这个到底是感知,还是这项技术在刺探用户的神经信息?如果感知人体情绪,为什么不能干扰?还有,所谓的增强适用性,意思会不会是刺激用户神经,在使用的时候感到愉快,从而增强成瘾性呢?毕竟……罗尔斯说过,你们想要缔造的,可是一个拟真的娱乐世界。” 斐瑞像是对我彻底失望了一般,垂着头,金发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泪珠一滴滴落下。 我道:“斐瑞,你控诉我辜负你,背叛你,毁了卡尔璐,其实是因为你在心虚……对不对?你怕我戳穿你,怕我指责你,怕我——” “是。”斐瑞打断了我,他扶着额头,将金发捋到了脑后。他脸上还有着潮红,眼睛弯了起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运作的,我从没感到有什么不对,甚至我觉得这并没什么所谓。我知道我要做的是大生意,我的决定会让卡尔璐更为强盛,我也能在中心城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他喉结滑动了下,“明明应该是你求着我帮你,是你求着我爱你的,求着我给你机会的。可到最后,还是要我求你,而我最犯贱的就是……在你毁了我的计划后,我这样的生气与痛苦,居然还要担心你谴责我,对我失望!” 我只是换了只腿支着身体,看着斐瑞,他又在笑,像是伤心,又像是开心。 “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期望?”我道:“你以为我对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期望?” 我最后道:“就算我真的对你失望了,你会滚吗?就像现在,我毁了你精心准备的专利造势,你除了辱骂我,威胁我,对我发疯外,会放我走吗?” 斐瑞又笑了起来,他仰着头,彻底躺在了床上。 床边的帷幔吹起,我看见他的身体颤动着,金发被风吹起。 他道:“这就是……我最恨你的原因。” 他又道:“或许我根本不爱你,可是我想通的时候太晚了,没有办法了。” 斐瑞挂断了终端,望着那华丽的水晶灯坠饰,像是望着自己的眼泪。他的眼泪曾经很好用,他也不从不吝啬,可遇到她之后,他却被困在了泪水当中。 他的人生到底是从何时走到这个局面的? 明明拥有一切,却始终被扼住灵魂,禁锢于地狱之中,每时每刻。 选错路难道是一瞬的事? 他到底在什么时候经历了那一瞬,是临时标记,还是那颗没有水分的苹果,亦或者是那一颗扯下的纽扣。 斐瑞蜷缩着身体,淡淡的灰烬信息素缓缓地萦绕在他身边。 这是临时标记的最后一天,她的味道仍在,像是将他置身于她的怀抱当中。 他闭上眼,金色的睫毛上仍有泪珠,在朦胧的幻象之中,她那一句话又响起。 “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期望?” 心脏的窒息叫他唐突睁眼,疼痛缓缓传来,他自虐地回想着那样一句话,但陡然之间,他又想到这句话的另一个解释。 没有期望,所以没有失望。 这样的解释占满了他的头脑。 疼痛被蜜糖覆盖,粘稠的甜美带着瘙痒与病毒,却教人足够沉浸其中。 斐瑞决定睡一觉,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年轻,漂亮,足够聪明,足够有权势,他会输给谁呢? 他付出的感情太多了,多到无法轻松离开,多到泥足深陷。 家用终端播放着新闻,窗外的光影渐渐地暗了,酒店外的烟花燃放起来,这也是庆祝投票开始的信号。 这桩竞选显然得到了十分多关注,光是投票就有七家有线平台开了解说节目,如今几个分析局势的主持人话音不停。 “选票通道已开启!可以看见陈之微的票数目前遥遥领先!但是罗尔斯的支持者们不用担心啊!各城区投票计数有所延迟,目前看来在外城区,陈之微得到了很多支持啊!” 主持人说话说得很快,在这模糊的声音中,斐瑞逐渐睡着了。 “捕真集团刚刚发布一则通告,呼吁大家多支持罗尔斯这种干实事的人呢,看来是对陈之微意见很深啊。” “捕真在辩论赛上发的邮件似乎引起了很多批评,听说不少六城城区有一些陈之微的粉丝将捕真分公司围住了在示威。” “这种事也是常有的,距离第一波计票结束还有十分钟,但票池中,陈之微似乎已经超越罗尔斯近百分之三十了……局势感觉很难扳回啊。” “不过场外传来消息,听说卡尔璐不少高层透露了一些消息,说陈之微根本是拿不到卡尔璐与摩甘比的支持才这样抹黑他们的。目前这个论调在社交平台上得到了很多关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投票呢?” “其实也有很多圣纪佛教会信徒表示对陈之微很尊敬,称她尊重了他们的信仰。当然,摩甘比官方社交平台上也表示陈之微需要面临一些诉讼,不过我们都知道,哪个政客都会经历这些的,希望这位很有希望的竞选者不要害怕。” “现在好像就差翼世做出回应了吧?翼世和教会的关系虽然多次澄清他们并无合作洗钱传教,然而似乎都不如这次有用,就算真是这样的牵连,也不得不分割开来各自为政了吧?” 几个主持人讨论得热烈,各种字幕也是各种花体,看得我很有些费劲。 他们这会儿聊到了翼世,而翼世的主人在和我打电话,怎么说,这个场景多少有点官商勾结一起做戏的意味。我被我的联想逗笑了。 “怎么了?”许琉灰的话音很轻,他没等我回应,继续道:“对了,有没有按时吃饭?在官方提供的酒店,会不会睡得不习惯?” 我转移了话题,“老师,聊了这么久,还不进入正题对我发脾气吗?” “发脾气?”许琉灰笑了下,“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 他又道:“我疏忽了太多。” 我道:“老师,我觉得你气疯了。” 电话中只有一片沉默,许久,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重了些。 许琉灰话音很沉,“没有错。” 他竟是冷笑了一声,但也就一声,很快便恢复了温和的话音。 “切割掉教会,短时间内,资金链会断裂。”他又道:“后续的项目停摆一大半。” 许琉灰低吟一声,“我的好孩子,你要杀了我吗?” 我:“……” 我笑起来,也放轻了话音,“我听喀左尔说过。” “他说了什么?我没想过,他会和你有这么多私下交流。”许琉灰又道:“你觉得呢?” 我没有理他的旁敲侧击,只是道:“我听说,许老师在少年期时,曾经常将肮脏的血液放出身体,净化灵魂。这是真的吗?” 他的呼吸声凌乱了片刻,我几乎听见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的脚步声。 许琉灰道:“或许是吧,我记不太清了,那些事太久远了。不过我认为那样对身体并不好,不可以学习哦。” 我将脑袋枕在手上,继续看着家用终端的屏幕上的投票直播,道:“我现在做的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放的是翼世的血而已,毕竟如果我真的能当上秘书长,始终要充当平衡你们的角色,不是吗?” 我又道:“时时刻刻操心那么多,住在那么大那么空旷的教会里,你不会累吗?你和我说过,你讨厌李默住的那样大的庄园。” 许琉灰沉默了几秒,笑了下,“或许不算讨厌。” 我又道:“可是小一点的,像以前我们住的小房子,不也可以吗?” 我将终端拿远了点,深呼吸,捏了捏嗓子,调整了状态。 最后,我才靠近终端,开始画饼,“我说过,我可以做到让老师不用那么累的,所以接下来,我会用尽全力,让你卸下这些负担。或许你可以换个身份,去别的城区教学,继续从事你喜欢的职业,在闲暇之余,照顾我。我很喜欢你做的饭菜,也喜欢两个人吃饭,而不是像在教会一般……那么多人。” 许琉灰的声音喑哑了些,“我很期待。” 我道:“期待我杀掉许琉灰吗?” “也可以。”许琉灰笑了下,“当A老师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早点休息吧。” 他又道:“我期待你能做到,但不代表我会放任这一切,好孩子。” 很好,话疗结束,下一位! 我捏了把汗,开始喝水。 这玩意儿怎么比辩论会说得还要更多!还好按照流程不能离开,不然光见面,今晚要跑断腰子了! 我伸了个懒腰,将终端放在一边,继续想着要打给谁。 直接得罪的卡尔璐和翼世安抚完了,李默那边其实没啥大问题,江森说让我联系他有急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朋友的诡计多端,迦示?迦示那个放置就行了吧,跟他讲话费劲。还、还有谁?哦,捕真的律师函警告,各大媒体的采访,季时川?人没死就行懒得管了…… 我越想越困,一闭眼,竟陷入了阵阵昏睡当中。 好像也就几分钟,好像半个小时,我在一阵敲门声中响起。 我茫然起身,打开了监视屏,却见是穿着安保服装的工作人员,手里呈着托盘。 也是这时,我听见钟声敲响。 一共四声。 我草,凌晨四点了?! 我睡了多久啊! 那这应该是来通知结果的工作人员了。 我一边看着终端,一边开了门。 “陈之微女士,恭喜您获得了本次竞选胜利,成功竞选为本届众议会议长兼任代行秘书长。” 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 等下,这声音……是奥朵?! 我意识到的瞬间立刻要启动关闭权限,却在这一瞬,那人已经扯下了帽子,举起了枪。 我立刻举起手来。 奥朵有些费劲地挪动着微胖的身体钻进了门,一手躲过了我手里的终端。 我舔了下唇,道:“好久不见,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吧,哈哈。” 我望着她,却见她脸色比我还苍白,眼睛里竟然有着泪水。 奥朵的嘴唇颤抖着,神情恍惚,“我也不想的。” 她逼近着我,我不断后退。 我道:“什么叫,你也不想的?” 奥朵摇着头,握着枪的手也在抖,她道:“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下来。这是你亏欠我的,你知道的、如——如果不是你!” 她突然亢奋起来,举着枪逼近我,像是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本来就是你的错啊,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倒霉!” 我的身体被顶到了沙发上,她的枪也对准了我的脑袋。 奥朵的脸上渗出了汗水,眼睛里却有了兴奋,“杀了你,我就能夺回来我的东西了!” 我:“……摩甘比?” 奥朵点头,手指扣动了扳机。 我服了,哥哥。 你是纯纯的畜生啊。 老鼠的宿命就是互相吃吗? “砰——” 子弹击碎玻璃,哗啦啦的碎片散入室内,直接击中奥朵的脑门。 一大片喷涌的鲜血泼洒在我身上,脸上,眼睛里,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炸裂的脑浆、血、诡异姿势扭曲着的肥胖身体轰然倒塌。 我耳朵骤然有了尖锐的鸣响,奥朵直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五官血液渗出。 我扶着沙发,喊了声,“奥朵?” 空气中没有声音,我不确定是我失声了,还是失聪了。 家用终端里的影响力,主持人们说着闲话,脸上满是笑意,我的大头照就在右上角,被p上了个winner,罗尔斯的脸则被P成了loser的灰色调。那张照片的灰色仿佛顺着荧幕一直蔓延,蔓延到了终端之外。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很久,我听到呼啦啦的轰鸣声。 我僵硬地转头,一辆印着摩甘比徽章的直升机停留在窗外。晨曦前的暗夜中,狂风呼啸而来,透过窗户的破洞穿进室内。 直升机的舱门被打开,我看见了举着狙击枪的人。 他放下了枪,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鼓动起来,从舱门走到那满是花朵的露台上。 兜帽落下,黑发黑眸的青年朝我走来。长发随风飘扬,嘴角有着很淡的微笑,眼下的泪痣也让他的笑愈发苍白,斗篷之下,是随风鼓动的衬衫,显出那瘦削的身躯来。 陈行谨。 他朝我走过来,枯瘦苍白的手指一路摸索过露台上的花朵。 陈行谨道:“当初为什么要怜悯她?做事做绝一点,教你多少次都不会,非得让你自己感受下才知道?” 我仰着头,眼睛发热,这时,我才发觉我的脸颊上是冰冷的泪水。他走到我身前时,我反射性地想要呕吐,如同雨季似的潮湿味道,混合着血腥,令我头晕目眩。 想要辱骂,但是奥朵的血液大片大片蔓延开来,黏腻至极。 我感觉我被黏在了这里一般。 陈行谨走到了我面前,手指抚摸着我的脸,还有泪珠。 他有些诧异似的,“真哭了?” 他又嗤嗤地笑起来,“走吧。” 陈行谨牵我的手,像是接我放学,带我回家一般。 第175章 “砰——” 江森倚靠在沙发上, 陡然听什么炸响以及细微的轰鸣声。 他原本微醺的困意骤然清醒。 江森望了眼四周,只恍惚几秒,就意识到自己身处摩甘比酒店。 他看了眼终端, 四点零几分了,结果如他猜测的那般, 她获胜了。他又忘了眼窗外, 偌大的摩甘比酒店矗立在四城的市中心,高耸的楼几乎要穿破云霄。 ……刚刚那声炸响, 难道是错觉? 江森看了眼信息, 她还没有回消息,心中一时间有了些不安。 他站起身,扯过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一面打开终端打开了摩甘比的地图, 一面感觉方才声音的方位推算位置。 那是北边的声音,北边一共两栋酒店楼,按照那声音的距离程度来说,应该是最近的这一栋。他打开陈之微的入住资料, 定位她的房间与露台时, 他将眉头蹙得更深了。 ……这个距离,非常有可能。 轰鸣声或许是战斗机艇, 或者是直升机艇, 难道是伏击? “嗡嗡嗡——” 终端一震,摩甘比的推送出现。 【致歉:有一媒体使用规格有问题的无人机进行摄像, 目前失控击碎了一处酒店房间的玻璃, 检修人员目前正维修中, 届时会有浮空维修器械的噪音。为了补偿各位宾客,今日入住的所有客户都会赠送八折券。】 江森凝着这个通知, 在此刻瞬间确定,摩甘比的人很可能已经出手。 还好,出于担心,他至今没有离开。 江森匆忙走在长廊之中,循序召集了人手,准备前往她所在的酒店楼。 “一部分人过来,另一部分人即刻联系制空局,查询所有飞行雷达痕迹,并进行检阅。严格主意途径坐标783,621,368的!” 江森一面指挥着手下的人,一面匆忙下楼往她所居住的区域赶过去。 然而当他走到另一栋酒店楼前,却先看见一片拥堵的媒体,酒店内部的安保人员努力拦截着他们。叫嚷声吵闹至极,甚至还有着双方的对骂之声。 他挂了电话匆匆往下走,在跑下楼时,一大帮穿着军装的人已然开启了抓捕的模式。江森面色冷凝起来,质询着前台,要求对方交出记录,另一部分人已然走到了酒店周围。然而酒店之外,无数媒体拥挤着,叫嚷着,一时间经让人寸步难行。 除却媒体之外,酒店的安保,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一股脑地都纠缠起来,这里乱得出奇。 “你们干什么!都说了现在禁止采访!” “我们有采访权!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采访!罗尔斯都离开了,陈之微为什么不露面!” “让我们进去!你们暴力执法,刚刚有人打我!” 一片乱象中,江森垂着眼,走上前去,出示证件道:“我们需要进入一趟,请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不好意思,目前这栋楼仅限于竞选委员会以及与会人员进入。” 大堂经理汗流浃背,又道:“江森先生,您体谅一下。” “没关系。”江森点头,望了望身后的军队人员,他拔出了腰间的枪,“我不会体谅你们。” 在江森即将鸣枪之时,身后却传来了另一声枪响。 “砰——” 江森眯起眼,转身望过去,却望见不远处站着另一队穿着四城制服的人。 为首的人正是迦示,他放下举着的枪,看向江森,“这里是我的辖区。” “我知道,但我要进去。”江森也将枪收回了腰间,讥诮地看着他,“现在,我以联邦中心军委联合委员的身份,我怀疑四点零几分时这里有一起恶性事件,需要进去搜查。” 他点了两下终端,一张搜查令已经申请下来,“那么现在,请你们在规定制度内给予最大方便的配合。” 迦示望了一眼,灰蒙蒙的眼睛里只有平静,“四城军队自治法优先于联邦总治法,不好意思,我们不会配合你让摩甘比酒店放行的。” 听到这里,江森几乎气笑了,“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让他们给我们放行,但可以让他们给你们放行是不是?” 迦示道:“是又怎么样?” 江森道:“你铁了心和摩甘比狼狈为奸是吧?即便是陈之微的安全,你也不在乎,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既然在四城,在我的辖区内,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迦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突然有了点笑,“但有些人,已经造成了伤害。” “我操你全家。”江森爆了粗口,抓着迦示的领子,几乎要挥拳打过去,下一秒克制住了。“你没有本事拦得住我,因为你没有本事,懂吗?” 江森松开了手,面色冷凝地望着混乱的现场,但他刚松开手,方才无动于衷的迦示却又抓住了他的领子,一句话不说给了江森一拳。 一时间,刚压下的火瞬间点燃,江森迅速还击。 媒体们瞬间不挤着想进去采访谁了,无数镜头立刻对准了过来,几个媒体还不要命地喊道:“请问你们为什么打架啊!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甚至有人现场吟诵起来,“军委打自治,中央打地方,谁又将主导战权?!” 陈行谨的手比印象里更加的阴湿,冷而黏腻的感觉终于让我回过神来。 走了两步,我甩开了他的手。 陈行谨转过身来看我,脸上含着笑,然而那双下垂的,又狭长的眼睛里一如既往有着淡淡的忧郁来。他道:“又怎么了?” 我张开嘴,好几秒说不出话来,几乎需要缓和一阵。 陈行谨笑了起来,这笑终于落到实处,他朝我走进,低着头想要抵住我的脑袋。那湿漉漉的,像是水汽似的味道便蒸过来,我的胃部分泌起了酸水,几乎让我想要呕吐。 盘踞在我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中的气味,是他的信息素。 阴郁湿漉的,像是雨水的,带着青苔草木的味道,总让我联想到在和家居住的地方。 和家对待佣人并不算糟糕,住的地方其实并不狭窄,然而却终年难见阳光,它们位于雕梁画栋的华美建筑中,那些被遮遮掩掩的,宾客难以见到的地方。明明房间里也有模拟光照和通风设施,置身其中也很难感觉与其他房子有什么不同,然而走在长长的走廊中,看着一间间相似的门与矮矮的天花板,我却总觉得想作呕。 或许这也与我出生时不那么健壮有关。 总而言之,我讨厌那里的味道,也讨厌陈行谨的味道。可惜的是,当我提起我陈行谨身上有浓烈的潮湿的味道,简直让人怀疑他的衣服是不是都发霉了的时候,认识陈行谨的人就会露出惊异的眼神。因为他们大多数都察觉不到他的信息素,说他寡淡得像是beta而非alpha,于是这成了我的心结。 陈行谨更靠近了一分,我无法忍受的,将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挑起眉来,偏过头,但我的另一只手却已经抬起。 我抡圆了肩膀,挥动臂膀,打了过去。 在清脆响亮的耳光过去后,他转过头望我,苍白昳丽的面容上迅速有了大片的绯红。 陈行谨不以为意,他甚至懒得动一下眉毛,又要牵我的手:“解气了?走吧。” “我为什么要和你走?”我将他用力推开,往后退了几步,却突然感觉踩到什么。我愣了下之后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身后布上一层层冷汗,密密麻麻的,僵住了身体。我道:“不要恶心我了。” 我又扶住了沙发,心脏狂跳。 陈行谨却只是低着头,顺着我的腿往下看,我攥紧了沙发的布料。 他却笑起来,“你知道你踩着的,是哪部分——” “闭嘴!”我几乎要尖叫起来,好一会儿,我才找回我的声线。我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也不想见到你,求求你,滚远一点,这样对我们都好。” “现在我有点不懂了。”他话音带这些困惑,阳台外,直升机的螺旋桨带来阵阵狂风。黑色的风衣飘带随风摇晃,陈行谨咳嗽了几声,嘴唇却有了些新鲜的红。他道:“你好像总是不吸取教训,明明我是你哥哥。” “我跟你很熟吗?”我有些崩溃,抓着头发,看着他,“你能不能别管我,别烦我,别来找我?” 陈行谨却慢慢地笑出来,黑发飘动着,他话音低低的,“叛逆期还没过去呢?” 我:“……” 我说不出话了,烦躁的感觉像蚯蚓一般从喉咙里往外爬。 我道:“陈行谨,我以为你听得懂人话。” 我又道:“奥朵的尸体处理掉,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多说话,你也不用在这里杀鸡儆猴。我不会跟你走,你有本事直接弄死我。” “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没用的妹妹呢?”陈行谨话音很是轻巧,话音幽幽,简直有些不具体的鬼气来。他朝着我靠近,但这一次,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了枪,抵着我。“最好不要动。” 我闭上眼,指着脑门,“来,给我打个洞,往这儿——” 话音没说完,枪口已经对准了我的额头,而他身上那种湿润寒冷的气息也靠近了。他俯身,手臂搂着我的腰部,枪仍然抵着我的头。 陈行谨拥着我,像是很冷一般,用力的抱着我,下巴抵着我脑侧。 我的呼吸凝重起来,愈发想要吐,却只是平静地看向那花园露天。直升机艇已经渐渐远去了,狂风也消停了。 陈行谨低声道:“这些年在哪里藏着呢?” 他又道:“好冷。” 我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他的头蜷缩着,从我的脑袋滑到了我的脖颈上,然而另一只手仍然稳稳地对着我的脑门。 陈行谨连呼吸都像本人一般湿冷,令我难以忍受。 “不要动,再一会儿。”陈行谨深吸了口气,才道:“你可以帮我的,为什么不呢?” 我冷静道:“怎么,帮你成为最高贵的天龙人,然后你把我赶到一边玩沙子,玩开心了你再一脚给我踩了是吧?” 陈行谨又哧哧地笑起来,我用力拍打他的肩膀,“起开,起开!” “你真应该分化成omega才对。”陈行谨的一只手从腰一路抚摸到我的肩胛骨,他的手指很轻地抚摸着,道:“好脆弱的骨头。” 在分化前,我的骨骼密度和体能都不算优秀,又因有些瘦弱,那时不少人都以为我会分化成omega,包括陈行谨。 我抬起手,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扯动着。 陈行谨被我扯住头发,脑袋却像没有支撑似的,任由我扯着离开了。 他松开了我,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堆沙子吧,我期待着踩碎它的那天。” 陈行谨利索地收起了枪,微笑道:“但不要再让我闻到不喜欢的味道了。” 我摆了摆手,门外的权限骤然被刷开,几个穿着摩甘比酒店制服的人进来了。他们利索地收拾干净了酒店,陈行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房间门口离开,在我情绪极度崩溃的时候,他却又回过头来看我。那是一种窥伺的目光。 “滚啊!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终于被彻底激怒,抄起桌上的水杯朝着他扔过去。 “当啷——” 水杯摔在门上,飞溅的碎片顷刻间从他脸上滑过,鲜红的花朵绽放在他的脸颊上。 陈行谨却仍然在笑,像是在看着任何一种毫无伤害的动物似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咬文嚼字地道:“真是养了个祖宗出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沾了点血就要大喊大叫。” 我曾亲手递上让亚连自杀示威的钢笔,我怎么会没有沾过血呢?我也曾亲手咬断过迪森的脖颈,我怎么会害怕血呢?如果我要奥朵死,那她的生死理应由我掌控,凭什么需要他来教我呢? 在我将另一个杯子扔过去前,门已经关上了。 收拾尸体的人已然离开,我望着那干净的毯子,锃亮的地板,还有那被替换的碎玻璃,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那淡淡的腥味萦绕在鼻间,我察觉到脸上的血已经干涸,衣服也被它染得干巴巴。如今能证明奥朵死于非命的,竟然只剩我。 房间里经久不息地萦绕着潮湿的味道,露台上的风裹挟着花香吹过来,我终于拿起终端。 [李默:我快到酒店了。] [李默:你最好能给出个解释。] 我:“……” 我拔回了走进盥洗室的腿,决定穿着这身带血的衣服,伺机无理取闹。 当江森负伤进入酒店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了,无论迦示与江森怎么打,他们手下的军官还是理科维持住了媒体的秩序。就在这个间隙,江森一脚踹翻了迦示,转身就进了酒店大楼,当安保人员想要拦截时,他只是一抬眼就将人吓退了。 可惜的是,江森刚进酒店,迦示几乎立刻也起身,匆匆进了酒店。 江森正要坐上电梯,却听前台道:“不好意思哦,先生。由于现在还在竞选期间,酒店楼内仅允许内部人员与竞选相关人员使用。” 他深呼一口气,道:“我是江森。” 前台道:“哦哦,不好意思哦,江森先生。” 江森:“……” 他不再纠结,往一旁的楼梯走过去,他刚走上楼梯,便看见遥遥对望可见的另一侧扶梯上,出现了迦示的身影。 很好,看来前台对迦示先生也很不好意思。 江森将军帽脱了下来,匆匆走上楼梯,又打开了终端录像,随时准备取证。当他越接近她的楼层,他的心中愈发有些慌乱,在军靴踩着楼梯的脚步声中,他听见另一个脚步声。 他望过去,另一人迎面下了楼。 黑色的风衣斗篷在空气中很轻地飞扬着,对方戴着一顶报童帽,黑发在逸散着,领子挡住了大半脸颊。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瞥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江森便发觉这名青年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下的泪痣愈发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青年目不斜视地离开来了。 江森的脚步却慢了,他拿起终端,调用了联邦内部程序。仅仅几秒钟,他立刻转过身,拨通了幕僚的电话,“看见疑似八城那个□□了,你们现在不要试图进来了,立刻在外部进行抓捕!” 他攥着拳头,用更快的脚步往上走。 那个人和摩甘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之前设局许久想要抓住,竟还是无防备让他进到了内城。 那个人,和多年前摩甘比派来伏击季时川的人,是同一个。 难道现在,摩甘比又派他来暗杀陈之微了吗? 江森几乎无法呼吸,他加快了部分狂奔,当走到陈之微的楼层时,他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砰砰砰——” 江森没忍住用力敲打门。 “陈之微……” “陈之微!” 不知道多少声后,他闭上眼,拔出了枪,对准门锁。 “咔嚓——” 尚未上膛,门打开了。 “呜呜呜你怎么才——嗯?” 我精心凹的脆弱姿势与流泪的脸瞬间僵住了,看见面前的江森,黑发湿漉黏在脸上,黑眸满是担忧,军装也有了些凌乱。 他清俊的脸上在看到我的瞬间怔住,黑眸竟像是要化了一般,一把搂着我的腰部抱了过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 啊啊啊刚刚临时挤眼泪应该看一看监视器的啊!吃了奥朵的亏后才几分钟,我居然又他妈乱开门,我服了,我真服了我自己!是金鱼吗! 我用力往后下腰躲着他,“松、松开……” 门随着风要合上之时,一只手骤然扶住了门,下一秒,穿着军装的青年推开了门。他手里握着军帽,脸上有些绯红,黑发被捋到了脑后。 他在看到场景的一瞬,睁大了眼,几乎直接冲过来抓住了江森。 我像被两条狗抢着的破烂玩具一样被甩到了一边,迦示与江森竟互相拎着彼此的衣服又扭打起来,我也拎着我的头发往上拽。 老天爷,这都什么事儿啊! “嗡嗡嗡——” 我终端震动了,低头一看,却见是李默的信息。 【李默:我到酒店楼下了。】 我:“……?!” 我扶着脑袋,看着这两个人,又看了眼信息。 我靠,还不如让陈行谨把我带走呢! 第176章 摩甘比酒店和其他财团的酒店一样, 都是许多高楼林立,其中错落着许多别墅区或是住宅区。 我在这里阐明这个事实,不是我要和谁解释, 我是在对我进行一些安慰。 “你以为你吃得下摩甘比?你到底和他们勾结到什么程度了!” “这跟你没有关系,从这里滚出去!” “到底谁才是没关系的那个人?” 他们拳拳到肉, 嘴上也没闲着。 我坐在沙发上, 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想把脑子拔出来, 却只能听见后面叮呤咣啷的声音。 李默说的到楼下, 会不会是说到了酒店门口呢?就像我忘了回别人消息会说刚刚在忙,迟到了会说在路上,没写作业会说忘家里了明天带过来。我的意思不是说李默说谎,我只是觉得, 话语在人的口中表达出来时必然会有一些修饰,他万一只是刚到停车场呢?万一甚至没下车呢? “我刚刚甚至迎面撞到八城那个政丨治丨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手!” “不是因为你这个废物,她怎么会满身血?” 我又扯了扯我的头发, 给自己加油鼓劲。 一切都还有希望! 不要放弃! 只要天一亮, 你可就是议长,代行秘书长啦!现在这点事儿算什么呢?! 我用力拉扯我的头发, 几乎把自己的脸长了, 才冷静下来。 “你受伤了?” “你的伤势怎么样?” 在我终于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看见江森和迦示从沙发两头绕过来, 他们探究地看着我身上的血。 两人都衣衫凌乱, 脸上身上青青紫紫, 血痕不断。 我努力忽略迦示衣服上的脚印和江森脸上的拳头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趁现在把他们赶紧打发走! 之后要见李默, 把他晾着那么久估计也不好交代,以后还得靠着安德森家族呢。和李默见面后,还要和竞选委员会开发布会,进行就职仪式与演说,陈行谨那边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势实在不甚清楚全然不知道会如何,估计还得警惕…… 在我思考时,江森却抓着我的手臂,道:“我带你疗伤,还有,摩甘比肯定在后续还会跟进对你下手的,跟我离开。” 我被拉扯着起身,却见迦示也握住了我的手腕,他垂着头,没有说话,灰蒙蒙的眼珠里有了点湿润。 我:“……” 我还没说话,便听到江森道:“迦示他和摩甘比恐怕私下往来密切,他不可靠。” “我们没有往来密切。”迦示抬起头,以一种缓慢的语速道:“那只是必要的联系。” 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到最后简直在抢话,却又不忘记拉扯我的手臂。这一刻,我感觉他们也在开辩论赛,而我是那个被他们强夺的麦克风。 嫩爹,我他妈真的要碎了! 我面部狰狞着,在心里算着时间,没忍住大吼一声:“你们到底要抢到什么时候!” 我怒吼完,他们都怔住一秒,我立刻甩开江森的手。 江森面色一凝,清冷的眉眼上有了些失落。我没理睬他,只是硬生生用另一只手用力推着迦示肩膀,“我有话跟你说。” 迦示的眼睫颤动了下,他想说什么,我立刻继续推着他的肩膀或胸膛,宛如上演霸凌戏码的混混。他并不挣扎,只是任由我推着,连连后退,最终被我逼到了花园露台上。 花丛沾染着露水,暗色的夜晚已有天光,湿漉漉的水汽逸散着。 我忍着范围,抓着迦示的领子往回带,换了个方向,将他推到了落地窗前。迦示像个泡沫做的假人一样,被我拽来扯去,又像个被老师骂小孩,低着脑袋。 到了窗前,我回头望过去,江森也望过来,却没动,像在那里等着我牵他的狗。 我:“……” 服了。 迦示站定后,也终于松开了握着我手腕的手,老实望着我,“我只是想帮你。” “你少在这里和我装无辜。”我用手指戳了戳泡沫迦示,迦示就顺着力道后退几步,背部抵住了天鹅绒窗帘。窗前灯的橘落在红天鹅绒上,在他白皙微苍的脸上带出微醺的色彩,我道:“不是每次装傻都能混过去的,之前在教会的时候,你看见我活着不是不惊讶吗?那时候就和陈行谨暗通款曲了,是不是?” 迦示要说话,我抬起手握住了他的嘴肉,“之后舆论事件爆发,你一直没回复我,也是因为你根本没打算出手。你打定主意了,等我落选了,落到了陈行谨手上,你对我就有了处置权是不是?” 他灰色的眼睛望着我,身体微微佝偻着,脸色愈发苍白,扭着头想说话。 我加大力气,摇头,“嗯嗯嗯,别动,闭嘴。” “这次你多半也帮忙了吧?”我扯了下嘴角,“怎么,不是上学那会儿了是吧,想要你命的人都变得能合作了是吧?你也不想,我再刺激刺激你,让你在江森面前恐惧症发作,让他看看你——” 我说到这里时,迦示的灰色瞳孔逐渐扩散,挣扎地力道大了起来,摇着头,眼里愈发湿润。 我笑了下,“那就老实点,不要打架,现在,乖乖离开。李默等会儿要来,这些事,我之后再找你算账。听到没有。” 迦示的脸色越来越白,像是一戳就破的纸张,我松开手,又拍了拍他的脸。 下一秒,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想报复我对不对?” 迦示仰着头,喉结滑动着,他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只是……” “你只是看陈行谨那个贱货算计我,你袖手旁观,等着落井下石对不对?”我看见迦示脸上有了挣扎,我继续道:“你害了我这么多次,现在我只是小小的命令你离开,你都要磨磨蹭蹭?” 迦示脖颈的青色脉络抽动了下,闭上眼,点头,“我这就走。” 可他说完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依靠着窗帘,肩膀颤动,话音很轻地道:“我不是想报复你,我没有背叛你……不,不,是你先……” 他说什么我没细听,我只是看着终端,脚步加快走向远处那条江森。 我走过去,江森便望过来,黑色的眼睛里尽是沉静。 很好,看来江森的版本又悄悄迭代了下,去除了上个版本的发癫。也可能他真的比较喜欢当朋友。 “我为之前的事道歉,我是真心想要——”江森一见到我就要辩解,我十分体贴地走过去,抬起手拍他肩膀,将仇恨引到迦示身。我对他道:“谢谢你过来,但是有些事比较复杂,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在当下,迦示对我更有帮助,我和他相识很久了。他和摩甘比的事,我日后会再问他的,很抱歉他打了你。” 我又道:“我身上的血迹没什么,你注意你的伤势,还有……” 我面色凝重地给江森派任务:“我希望你去看看季时川,他的状况似乎不太好,摩甘比的人对他又出手了。你们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话,或许你们可以聊一聊。” 江森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我知道了,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非常重要。” 我顿了下,道:“奥朵因为旧恨来伏击我,但碰到了另一个想要伏击我的人,结果奥朵被狙击到了,那是她的血。” 江森问道:“尸体呢?” 我一脸难过道:“我不知道,我在惊吓中想要逃出去,但刚要下楼,就看到酒店工作人员,我怕身上的血引起非议。毕竟……我身上发生了太多,所以我躲了一阵子,再回来时,奥朵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 江森的眉头慢慢蹙起,又道:“我住在附近的楼层,那声枪声听动静就知道是口径较大的狙击,结合嗡鸣声,对方是在机艇上进行的狙击。露台左边的窗户左下有一个很小的换修标签,也就是说,那个方位传来螺旋桨声音,奥朵不可能察觉不到。” 江森话音平静,最后得出结论,“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我:“……” 军犬的素质就是不一样! 我张了下嘴,江森却又蹙了下眉头,他眼里有了些了然。最后,他按着我的肩膀,用手梳理了下我脸上的发丝,他道:“你在害怕?抱歉,或许我该等你状况好些了,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我:“……” 随便吧,这都几分钟过去了,赶紧走吧你! 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之后我会联系你的,你赶紧离开吧,这里媒体很多,我现在……” 江森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话音轻而和缓,“好。” 他又道:“既然你以后是秘书长了,工作上我们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的。有什么事,打我办公室人员的地方或者我的,都可以,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我揣着兜里的终端震动着,我只能头如捣蒜点着,“嗯嗯,好朋友!” 我推着江森的身体往外赶,“让我冷静一下吧,谢谢你。” 江森走了几步,突然转头,“迦示还在。” 我:“……” 我回过头,却见远处的窗前,迦示扶着额头,面色苍白恍惚地坐在飘窗上。 这里禁止抑郁! “迦示。” 我喊了一声。 他终于回过神一般,站起了身。 我迫不及待地走到玄关,正准备开门,把这两人扫出去,却望见监视屏上,远处走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发金眸的青年从远处走近,距离这里竟只有几步路了。 啊啊啊啊! 我将我的脑袋揉圆搓扁,立刻回头看向他们,道:“李默有些事要和我聊,但是你们在这里的话,我不好解释。” 江森凝着我,“你和李默——” “申请权限访问。” 电子机械音陡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伸手捂住了江森的嘴,一手摸上了江森的腰,他眼睛微微睁大,呆呆地望着我。我四处张望着,一眼看到落地窗旁的硕大衣柜。我将江森用力推过去,“衣柜,衣柜!” 江森:“啊?” 我用力拍他肩膀,“快去!” 江森在我的催促下,快步走过去进了衣柜。 “申请权限访问。” “笃笃笃——” 门铃声伴随着敲门声,敲得我心律不齐。再一转头,发现迦示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望着我,我抬起腿给了他一脚,“落地窗的窗帘那里!安静点!听到没有,到时候你还得挨打!” 迦示很显然听懂了挨打,也快步走向了窗帘。 我听着震动的终端,又望了望监视屏,最后回头望了望房间尽头的衣柜和落地窗,两手拍了拍脸。 “咔嚓——” 打开门后,我率先看见李默那张冷脸,眼镜下的金眸有着阴沉。在门开的瞬间,他的眉头蹙起,视线扫到了我的衣服上。 我立刻以“哎呀我好柔软啊”的姿态扑到他怀里,将他往房间外挤,“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怕。” 李默被我这么一扑,像是有些惊讶,手扶上我的腰部,话音却带着讥讽,“现在你又想用什么借口,玩什么把戏?” 我用力抱住李默的腰,他像是被挤压的猫似的,喉咙里溢出了带着轻吟的呼声。我仰头望着李默,站起身来,抬起脚勾住门,“我好难受,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这里好可怕……” 李默低头凝着我,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用拇指蹭了蹭,“谁的血?” 很好,就是这个时候! 我勾着门用力一带,挤着声音,“不是,但是——” 李默用手撑住了门,硬生生挡住了我伺机关门的动作,他垂着狭长的金眸望着我,嘴角似笑非笑,“急着关门干什么,你不是住得很开心么?” 他用力一推,我勾着门的脚反被带着踉跄几步,李默捞着我的腰部稳定住我的身体,四处环视了一圈。 “说,怎么回事。” 他侧着脸看我。 我:“……” 我控制着我的眼球不去看衣柜和落地窗,即便站在这里一眼就能看见。 完蛋,和江森我隐瞒了那么多,现在和李默说出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但问题就是对江森撒谎,以后不想见还是可以避开的,和李默撒谎,我这不是和衣食父母作对吗! 干! 李默凝着我,松开了手,缓缓走到了沙发上。他松了下领带,坐到了沙发上,两手抱臂,望着我。 “不是怪我来晚了吗?发生了什么,解释呢?” 李默淡淡道。 我又想揪我的脑袋了,啊啊啊啊这里有其他人啊,又不能用以前那种方法! 救命! 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低声道:“奥朵来伏击我,被摩甘比的人杀了,好像是摩甘比派来震慑我的。” 我流着眼泪,“我本来想跑,结果跑到一般怕撞到人又回来了,回来发现尸体都被收走了。” 我又道:“我现在一个人在这里,什么都不敢干。我好怕。你能不能带我回公寓,下面好多媒体,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开始静静流泪。 李默侧耳听着,抬起了手,搭在了膝上。 “怎么不像在辩论赛上撕心裂肺装疯卖傻了?现在说话都轻声细语了?”他笑了声,话音刻薄,“怎么,这下有当秘书长的修养了?” 我再一次克制住想要看衣柜和落地窗的眼球。 “我能进来,全靠我之前给委员长投资过,但离开,也不是那么轻松的。”李默顿了下,才又道:“这么久不回信息,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在这个小地方呆着呢,原来这么想走啊。那怎么还怪 ——” 我扶着他的腰部捏了下,李默惊了下,话音被一声短促的呼吸声打乱,眼里有了些雾水,“你干什么?” 打断你,怕被发现我对别人说了一样的话。 我岔开话题,只是道:“摩甘比的人都能在这里伏击我了,之后还会不会有人过来?” 我抬起颤抖的手,“我现在还怕。” 我咬住了嘴,李默却冷冷地道:“你被伏击的事,我会查,你也不用给我惺惺作态。从录像到最后的提案,你一句话不曾和我透露过,你觉得你很有能耐?” 他掐着我的下巴,低着头靠近,镜片几乎起了白雾,薄唇有些湿润。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这里有其他人! 我立刻推开李默,站起身往外走,“随你怎么说吧,就算换个房间都好!我不要再在这里待着!” 我打开家用终端的内线功能,准备拨打电话换房间,却听见李默凉凉地笑了声,“这就是你的能耐,一直转移话题?” 妈的,不转移话题,给人听床底是吧!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回头,却见李默脱下了外套,道:“给你点时间,你自己想好怎么和我解释。” 他说完朝着衣柜走过去,这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 草,他怎么这个时候要洗澡!你着急什么啊! 我转过头冲向李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回拽,他愕然回头,我愤怒至极地道:“那我就和你好好解释!” “在我被罗尔斯和摩甘比针对的时候,我几乎无法判断到底谁才是敌人。”我气喘吁吁,显得我很激动,“许琉灰希望我失败成为他的好孩子,斐瑞希望我失败当他的好未婚妻,我的四周全是敌人,我如果想要出奇制胜,我就必须连自己也骗过去的,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我要面对的敌人,是我必须蛰伏着最后出手才能打赢的坏人。” 我沉默了许久,才呼出一口气,道:“我曾以为是朋友的人,可以轻易地将我当成玩物,因为我就是这样低贱的身份。就连网上那些说着最爱我的人,也会转头就背叛这份爱。什么都会转瞬即逝,我不敢信任任何人。” 李默直直静静地听着,他又像是受不了我脸上的脏污一般,拿出了手帕,擦着我脸上的痕迹。 许久,他道:“说完了?” 我道:“没有,但我生气了,不想说了。” 我又道:“随便你吧,我要去换房子了,你就想把我放在这里让我生气又害怕,惩罚我对你的不尊敬呗?是吧老板?” 我转身朝着终端走,却听见身后没有脚步声。 李默道:“又在转移话题,没关系,我有空和你耗。” 李默你真的变了,你以前最爱说没空陪我耗的!我有些疲惫地准备换房,却听见什么门打开的声音,骤然间背后一片冷汗,迅速回头。 一回头,发现李默打开了冰箱,倒了杯酒。他居然真的优哉游哉地啜了两口酒。 我松了口气。 李默走向了落地窗。 我气又回来了! 啊啊啊你真的,妈的都闻不到信息素也能这么警惕吗?! 完蛋了,里面是迦示! 这下混合打双了! “李默。”我硬着头皮叫住他,他却已然距窗户仅有两三步了,他有些不耐道:“又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却陡然意识到李默旁边是衣柜里的江森,前面是窗帘里的迦示这件事有多好笑。这个事实,我没细想的时候不觉得好笑,但现在,我想到了这点后就几乎绷不住情绪了。 啊啊啊好荒谬,好离谱! 第177章 我努力控制着表情, 不让自己突然爆笑出声。 这一切怎么如此荒谬! 李默望着我的表情,金色的眼睛也逐渐眯起,他道:“你有点奇怪。” 我耳边有了些鸣叫声, 下一秒,我快步走过去。 李默攥着酒杯, 却没有看我, 只是望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是不是——” 他话音没有落下, 我便推着他的肩膀, 将他用力往衣柜上一撞。 “砰——” 撞击声过后,李默的脸上有了些苍白,酒杯上的酒液摇晃洒出了些许。 我没等他说话,直接抵着他吻了过去, 又用力按住了衣柜的门。 李默唇齿间溢出了声音,又尽数被我吞咽下去,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又滑落, 握着我的手去解他的衬衫扣。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 手指搔刮着他的腰侧,也就几分钟, 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而我也被着庞杂的心跳砸得呼吸紊乱。 “让我主动不可以吗?” 我问。 他望着我,脸上有着薄红, 眼镜也因我的动作而歪斜了些。我握着他的手腕, 俯身将嘴唇贴到他手中的酒杯上, 他微微抬手,将酒液灌入了我的唇里。 李默的眼睛盯着我的唇, 看我喝完了那杯酒,他俯身道:“想干什么?” 我眉眼动了下,也轻声道:“你等等我,就知道了。” 他嗤笑了一声,“是吗?” 我将他推远了些,再一次走到家用终端,打开系统,拨打了内线电话,又压低声音提交了换房的申请。 李默将酒杯放在桌上,拿起了外套。 我侧着头凝他,他也只是挽着外套看我,申请刚通过,我就转过身直接拉着李默的手离开了房间。 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这场折腾。 “咔嚓——” 房间门锁上,宣告着这场闹剧的结束。 许久,甚至是将近二十分钟后,这座看似安静的房间里,才终于有所动作。 江森闷在柜中,脑中仍然有着无数迷惑,刚刚柜门外的响动,以及细碎的说话声音,都让他源源不断地揣测着李默与陈之微的关系。 不可能,她不是和亚连…… 但是,刚刚那声响动以及喘息是怎么回事? 江森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一片安静,他甚至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已经离开。 另一侧。 迦示面色僵硬地掀开了窗帘四处张望了下,也是这时,他看见衣柜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缝隙,江森的视线也在逡巡着四周。他们视线对上之时,气氛越发尴尬。迦示移开了视线,从落地窗旁的装饰飘窗上跳下来,望着这间空荡荡的房子。 江森在衣柜中待了许久,脸颊与发丝上都有了细密的汗水。而迦示从厚重的窗帘中出来,头发也因静电而有些炸。他们没有和彼此搭话,只是各自整理了下衣服,走向门口。 但偏偏再一次的,酒店房门有了响动的声音。 “权限通过,房门开启。” 机械声过后,江森与迦示骤然怔在原地,急忙想要转身寻找隐匿身形的物体。 但赫然已来不及! 几个客房打扫的人员站在原地,震撼地望着准备四散而去却失败的两名alpha,好一会儿,一人才道:“呃,不好意思,可能是系统错误,我们以为退房了。” “砰——” 那人重重关上门。 空气之中,两人僵在原地。 很快的,江森和迦示同时打破了沉默,彼此扭打了起来。 五点多的天空,已经有了几分亮意,轻纱似的云朵透出些极淡的彩来。 这栋酒店的顶层高耸,我几乎感觉那些云朵就在窗外,触手可及,鹅黄色的光芒也隐隐约约透过玻璃。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默站在窗前,转过头,眉头挑高,“说吧。” “看日出啊。”我嬉皮笑脸的,走到他身后,“你不替我高兴吗?六点一过,我就要和委员会的人再次登上演讲台,公布我的新身份。” 李默道:“酒店是官方和摩甘比合作提供给你的,日出是免费的。”他的金眸里几乎有些讥讽,坐到了落地窗前的藤椅上,两条长腿交缠在了一起。 “你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小把戏?”李默话音拉长,“穷酸的把戏。” 我坐到落地窗旁边的弧形飘窗上,曲着腿,“我本来也没多少钱啊!” “你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李默顿了下,才道:“就算我给你的不够,许琉灰给你打的也不少,不是吗?” 他说完,却不等我回答,换了个话题,“执意换房的理由是什么?” 我道:“不是我执意,是我本来就要换。但我真的很怕。” 我放松脊背,滑溜溜地从弧形窗往下滑,走到李默面前弯腰。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我伸手把他的眼镜拿下来,他金色的眼眸便骤然眯了下,仍然望着我。 “奥朵死在我面前了。”我抿了下唇,“很可怕。” 我又道:“执行任务的人,也站在我面前,他是我的哥哥。” 李默蹙了下眉头,“明明资料中显示,他已经失踪了,怎么会和摩甘比有牵扯?你最好没有撒谎。” “我没有。”我垂着眼,道:“我上学的时候,他可能就和摩甘比有所牵扯了。” 李默静静地望着我。 我道:“他经常一身血腥味,有时候会受伤,也有时候会带着很多钱给我。” 李默的眼睫颤动了下,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了他腿上。他道:“你哥哥,是JIN?是的话,那你也算有本事,一声不吭。” “怎么你们人人都知道他的样子?” 我感到了些困惑。 “他是唯一一个和摩甘比家家族上任家主没有血缘关系,却能登上如今位置的人。”李默沉默了许久,才道:“根据军部的消息,他也疑似参与了摩甘比暗中支持的反叛军,前阵子刚从牢里放出来。” 我:“……” 我有些震撼,“他什么时候坐的牢?” 李默拿出终端查了下,又笑起来,“现在我相信你们是兄妹了。” 他给我看了眼时间,我一时间语塞。 陈行谨坐牢的时间里,竟刚好也是我在十二城被抓的时间。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那我也要问了,你和反叛军的关系是什么呢?” 李默的眼神有些锐利。 我道:“我看热闹被抓了。” 李默扯了下嘴角,“陈之微,你知道我现在不是很高兴吧?” “我没有撒谎啊!”我老老实实道:“有人欺负我,我打听了反叛军的消息,然后煽动那人去参与。他们被抓,我去看热闹,也被抓了。” 李默气笑了似的,“说话说一半,就不算撒谎?” “那一半也是事实,别人怎么想,管我什么事呢?!” 我理直气壮地道。 李默正要接话,我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脸颊,低声道:“算了,我不想说这些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李默的手环着我的头,抚摸我的头发,“你主意不是多着么?” 他的手摩挲到下颌,吻着我的脖颈,话音有些含糊,“陈议长,陈秘书长。” “可是陈议长说想和你看日出,你却觉得是穷酸的把戏。” “我怀里不也抱着一个穷酸的人。” 我没忍住被他刻薄笑了,还没笑几声,李默却抓着我的脚踝,将我推到了沙发上。 他急切地俯身吻住了我,睫毛翕动着,脖颈上青色的经络跳动着。 李默握着我的手,抚摸住他的脖颈,仰着头,坐在了我身上。 我:“……” 放置太久了好像。 灯光逐渐变暗了,亦或许是窗外的天空逐渐变亮,真正灿烈漂亮的金色阳光打入室内时,灯光的光亮便显得很是灰黯了。 一片狼藉与水声之中,我有些恍惚,余光之中察觉到窗外已经亮了。 ……好吧,日出已然错过。 在我略微的走神之中,却察觉李默用力按住了我的腰部,他几乎盘踞在我的身体之上,想要将我禁锢在他身上似的。 放在桌上的两台终端不断震动着,两人未曾注意,又是许久。 透亮的玻璃前骤然贴上了一双手,李默扶着玻璃,望见顶楼之下大片建筑。这所繁华的城市正在悄然苏醒。他的大脑已然锈蚀,本能地去探寻肌肤的温度,脸颊将玻璃也浸染上温度,用力绷着身体,将一切都纳入身体内部。 大片橘色在天空中蔓延,一缕光打在他身上,几乎让他的身体更添热意。 “你说这么高的地方,会被人看到吗?” 她像是单纯的困惑,又像是恶趣味的提问。 李默原本混沌的脑子却骤然清醒了几秒,他张着嘴,尚未说话便先溢出些吟哦,涎液沾染在唇上。 他最终没有回答,也没有听见她有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地绞着,反复感受着热意的冲刷。他看见玻璃的倒影处,他脸上的汗水与涎水,大片的红意肆意绽放。 她扶着他的腰部时,李默腰部再次绷紧,脑中有过一片空白。 “嗯,你怎么——” 她的话音被他转身吞咽进去,她想要抽开手,却被他按住,固定在腹部的位置。 如果他们有个孩子的话,被看到又怎么样,他们可以是别的关系。 李默在偌大的欢愉之中,再次感到脖颈后处的痛。 于是他再次绞住她,腿也绷得愈发直。 当我醒来,一切都变天了。 委员会的人抓着我去参加就职演说,无数媒体再次围着我,终端始终在响,各种组织的人纷纷在和我交换联系方式。 日头已经出了许久了,我坐在车上也能感受到车外的人的欢呼与追问。 我看着我的竞选团队,他们一脸恭敬。 我登上社交平台,发现已被官方人证为三城众议会议长,代行秘书长。平台上新增无数粉丝,不少公众人员都在私信我。 我看终端新闻,起码几十篇报道都在议论我,无论是辩论会,还是我与媒体的斗争,亦或者是我和未来教皇的关系…… 一路翻着推送的新闻报道,感觉我的人生全被他们详实记录着。 我翻着翻着,却在病毒弹窗似的报道中看到两个熟悉的名字。 江森和迦示。 我点进去,慢慢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酒店前上演全武行,酒店里上演禁忌爱,联邦军军阀与地方军军阀的爱恨情仇?》 我:“……” 我望了望终端,望了望一旁休息的钟雨,又看了看前座的司机。 最后,我把消息转发给了季时川,却没想到他直接秒回信息。 [季时川:好般配] [季时川:好看,爱看,磕到了,祝99] [季时川:你把新闻来源发给我,我也去投稿。] 这什么人,铁人吗?昨天听声音已经像破烂了,今天还能发消息? 我大为震撼,发着消息却听钟雨道:“到会场了,秘书长。” 好几秒,我才抬头,指了指我的脸,“我?” 钟雨恭敬点头,下车,拉开车门,“请下车。” 我:“……” 啊这!好陌生! 我下了车,却看见无数媒体候在场外,人山人海。 我小心翼翼走入会场,又在保护下进入通道,一路上,团队的人……哦不,现在是秘书办了。秘书办的人贴心地汇报着我的行程,侯着我,帮我穿外套,给我递水,甚至汇报有多少人给我来电。 无数出席此次就职演说的官场人员和我打着招呼,媒体主编与我交谈,中小型的财团的人吹捧我,法院的人也过来祝贺,送上代表我身份的徽章……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梦一般。 我草,好大的排场! 我震撼许久,迷迷糊糊地登上了就职演说台,不知道以何种心情演说完了,听到台下的欢呼的浪潮,又看见台下罗尔斯铁青的脸。 总而言之,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当官了! 我草,我真当官了! 第178章 “……我们……委员会……正式宣布, 陈之微女士……众议会三城下设议会议长,总议会分会长,三城联邦中心法-院代行秘书长……宣誓……” 数千人的巨大会场之上, 委员会的声音回荡全场,我站在主席台上俯瞰下去, 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声浪。他们尽数呼喊着我的名字, 挥动的胳膊犹如摇摆的旗帜,一面旗帜, 十面旗帜, 百面旗帜……无数旗帜化作硕大的联邦中心国旗,十二个城区的城市旗帜飘扬在旁,法-院系统的徽旗与众议会的徽旗也缓缓升上。 宏伟的交响曲奏响,蓝天白云之下, 我按照规定行礼,交接,戴上了一连串胸章。 权力在我心中从来具体,具体成李默许琉灰或是斐瑞江森的样子, 可这一刻, 它又如此笼统。笼统到让我几乎忘却我深处何处,只能感受到万千呼声, 身穿着因代表阶级的徽章而沉甸甸的衣服亮相于此处。 那天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因为从那天开始,我步步高升又步步沦陷。我不太记得有过多少个情人,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推进了多少能让我腰包鼓鼓的项目, 也不记得到底我和最初搭上线的那些旧情人如何闹得不可开交。 总而言之, 从上任的那一天开始,我过上了穷奢极欲的生活, 再无什么可以阻挡我在三城的作威作福。有财团庇护,有元老院家族的支持,我的人生顺风顺水。 我的光辉从任职演说结束时也随之泯灭,但我过得非常非常好。垂垂老矣时,我差点混进传说中掌握整个联邦、十二个城区、权利命脉的元老院,成为可以登台的一席。但可惜没有,具体为什么没有,我忘了,我只是躺在摇椅上,望着金碧辉煌的建筑,幸福地闭上了这没有良心的一眼。 下一秒,我又睁眼了,眼前一片浑浊,恍惚中有个人影垂耳在我身侧,手抓着我的袖口,说着什么。老天爷,我从来都没有良心,更不会后悔成为这腐烂世界的一环,难道你要在此刻派人来细数我的罪孽吗?我这样想着,费力起身,埋藏在肥肉里的骨头像是发霉腐朽的筷子,发出噼啪声。 那人继续说着什么,也继续拉扯我。我什么都听不清,但是眼泪竟流了出来,我只能用力挣扎着睁眼,终于,我看清了那个人影,也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陈之微女士,请清醒一下,现在还不能休息。” 视线清楚的一瞬,我看见了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内。一旁,钟雨和几个秘书站在我身旁,看来刚刚是他们硬生生将我摇醒了。 透过玻璃墙壁,我看见办公室之外的几个工作区上人影晃动,各种材料从打印机跳出,无数蓝色光屏闪烁跳动,多方数据传送,无数格子间里开着隔音磁场,里面的小人在或笑或大喊大叫地打着电话…… 我眼前一阵阵恍惚,混沌的大脑清醒,眼泪也终于射了出来,“我都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您今天休息了三个小时,昨天休息了六个小时,前天五个小时,私人医生表示您目前的身体无恙。请起来工作吧。”钟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半个小时后,你要参与有关三城部分城区建筑重建会议。”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身旁的几个秘书也陆陆续续宣布着各种事宜。 “陈之微女士,三城众议会的会议在下午一点半,其中出席人员有副议长莉莉女士,请注意,三城众议会下设的几个公会组长需要您尽快回复关于工会内部的提案。” “临时加急,三城中心法-院大法官邀您于下午三点陪同参与三城执政官缇娜女士女儿的分化庆祝宴会,同行人员还有三城财务官莫尔,届时需要致辞。” “监察官联盟来电,联盟组长玛丽安向您致歉,称前几日忙于监察官03受伤事宜,没有及时送来祝贺。” “中心一城最高组织元老院秘书办的人发送来邮件,向您确定这一周的行程,虽然并未明说,但根据我们猜测,之后也许您需要前往中心城述职。” …… 我两手抱着脑袋,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鼻子的酸涩让人刺得我眼睛疼。我张着嘴巴,尖叫起来,“我不要上班了!放我走!放我走!” 我抬手把桌上的文件和各种等待审阅的电子数据档案卡扫到地上,撑着桌子就翻越出去,可抬手的瞬间,我眼前一黑,一阵阵晕厥袭来。 钟雨将我扶住,放到椅子上。 几个秘书尽数离去,只有一个秘书打开储藏设施掏出了营养补剂和一些医疗设施出来。 我眼前满是星星,却听见钟雨道:“这是今天需要盖章审阅的文件。”我听见什么重物摔在桌上的声音,一瞬间,绝望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 走马上任四天,除了第一天开了内部欢迎会外,剩下三天我是没日没夜的拜码头,批文件,内部培训,背稿子,演讲还要配合拍照录访谈节目…… 越想,我越感觉头晕,另一个秘书扶住我,给我输入营养补剂,钟雨在一旁继续朗读我未来半个月的行程。行程内容包括不限于,实地勘察,参与调停,主持工会,参与法-院系统内部会议,参与提案,还有处理我竞选画的饼——即信息安保项目…… 我听得一阵阵想吐,一时间开始回味梦中那个我。 我疲惫地打断了钟雨,“我有个问题。” “怎么了?” 钟雨疑惑。 “这些都是必要的吗?”我顿了下,道:“我一定要这么忙吗?” 钟雨道:“非常必要,因为你才刚上任,尤其是你因为并没有推进到法案的进行,你的权限权重并不高,只是代行秘书长。你需要在这个时候赶快做出成绩,拿到正式秘书长的位置。” 我沉默了下,拿出了终端,崩溃地发了个所有人可见的朋友圈,问到底怎么处理工作才能不那么忙。 我等!肯定会有人上钩来教我的! 我放下终端,开始处理文件,当处理完文件后,我只喝了几口水就被秘书押送前往参加了会议。之后又是各种宴会,那真是中式酒局西式宴会应有尽有,我喝得天昏地暗,跳交谊舞跳得鞋子都起火星子了,硬生生喝吐了一个小财团的总裁和法-院内部的一个老领导,跳晕一个上年纪的omega。 旧文明都消失多少年了,应酬还是得靠喝酒饭局。 等乱七八糟的人情往来结束后,已经夕阳西下了,我如同小时候看的影视剧霸总一样坐在车子后座上,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水和药听着行程通知。 我刚喝完水,便突然听见副驾驶上钟雨深呼了口气,道:“你和那个喀左尔得抽空推进下安保的事了,不一定要很快有结果,但是摆拍一下显得在推进一下。” “啊,为什么?” 今早她还说不用着急来着。 “今天元老院秘书办确认了你的行程,他们刚刚回复了邮件,正式确定了你要过去述职。” 钟雨道:“俗话说的是面圣,毕竟督政官会出席,啊,不对,这几年的话……” 督政官从元老院第一席的家族中选出,是联邦十二个城区的元首。 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又道:“快到轮换的时候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的意思是,会拉拢我吗?” 钟雨顿了下,道:“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当选的?” 我道:“一人一票投出来的?” “错,一般竞选会有一个票池总数,这些会根据城市不同权重分给各城区不同的票数。假如一共一百二十张票,有的城只会分到三张选票。”钟雨又道:“而督政官则是内部选举。元老院则会定期轮换席位,轮换席位则右除第一席外的元老院成员、几个议会总议长以及议会下设分议会的议长与副议长,部分议员、监察官联盟、十二城区的执政官、财务官、大法官、秘书长还有各大经联邦中心允许的民间组织会长副会长、各城区荣誉公民等成员票选出来。” 我这下摸上了我的头,“那不还是拉拢我的意思吗?” “目前最有希望轮换到第一席的是安德森家,但你和他的关系已经暴露了一些问题,你觉得其他人想拉拢你还是看看你的水平够不够,把你踢下去换自己的人。别忘了,你是代行秘书长。” 我缓缓睁大了眼睛,等下,岂不是说李默其实有望当皇帝吗?我-草,他势力这么高吗?再等下…… “那江森是什么身份来着?他看起来挺一般的啊。” 我问道。 “如果他和安德森家的联姻成功,这次轮换有机会升到第五席,如果他能拿到更多权利,下次轮换极有可能是他升到第一席。哦对了,补充一下,联邦多年前出台过非正式场合禁止以职衔互称往来的廉政行动,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联邦中心总军政部的人。”钟雨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我从资料里知道了,他不会报复你的,因为他被你瘟到了,这次元老院轮换,他的家族排名不一定能保住。” 我老老实实地并着腿,睁大眼,努力让自己显得无辜一点。 “不过其他家族的人想把你踢下去是一定的,但不一定会死。” 钟雨安抚我,温柔道:“我刚刚说安德森目前有望登上第一席也是说的没有你的情况下的目前。” “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茫然起来。 “订婚宴亚连划伤斐瑞的脸,卡尔璐施压造势,联姻失败,以及竞选会上你的演讲,对了,还有和你的绯闻。”钟雨用一种称赞的语气道:“最好的结果是只掉一席。” 我顿了下,问道:“你实话和我说,他们这些人席位换来换去到底有什么实际的损害?” 钟雨道:“十二家族互相掣肘已久,无非就是权利多少,一着不慎往下掉,日后被吞掉势力也是可能的。但这是套话,非要实话说,其实十几年内甚至几十年内荣华富贵权力滔天是没什么变化的。” 我:“……” 瘟死你们这帮人算了! 我一想到我忙得脑袋开花就有些破防。 “问东问西,你都让我跑题了。”钟雨摇头,又道:“所以你现在最好在进到中心城之前,就推进一个阶段的东西,不然到时候,你这代行还没转正就要被撸下来咯。我告诉你,目前第四席唐德家族私底下和翼世有合作,现在的督政官,第一席家族的话事人,被传言和摩甘比有联系。” 我顿了下,道:“哈?” 钟雨凝视着我,却道:“你什么都知道,却能走到这里,说出那些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道:“我是人才库整合中心。” 说完,我打开了我的终端,巡视了一圈我的人才库,很快的,我看见了那条说我很忙的朋友圈引发的求职信息。 其实我也知道这些人也忙,但我觉得他们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上个厕所的时间都要回工作信息。好他妈离谱的世界,他们个个都是中心城的大人物,怎么没有这么忙的同时还能跟我在这里扯皮。 但我很快的发现,这些人的信息没什么用。 [李默:少睡点。] [李默:人不需要那么多睡眠。] 我:“……” 你不睡觉,你清高,你是铁人。 我切到了许琉灰的信息框,他平时起码睡九个小时十个小时的,肯定有办法。 [许琉灰:别忙坏身体了,至于我怎么解决工作,嗯……我会交给信任的人做,他们一般都做得很好。] [许琉灰:做不好的话,可以适当惩罚一下,他们会做得更认真。] 我:“……” 啊啊啊啊好恐怖啊你! 在我琢磨的时候,又有几条信息弹出。 [江森:提高效率。对了,最近我们可能会有个见面的机会,希望我们到时候可以好好聊聊。] [江森:原来你这几天这么忙,难怪没有回消息。] [江森:如果有不好处理的地方,可以找我。] 还是装看不见好了,之前他发的信息我一条都没回。 在我努力的探寻中,我又得到了一些我不喜欢的回答。 [斐瑞:我想你了,我原谅你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原谅我呢?] [斐瑞:我不会放弃的,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我去见你。] [斐瑞:我准备了一些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斐瑞:你很忙吗?上任秘书长没给你留下能用的人吗?] 【系统提示:斐瑞更新了社交相册,提醒你看】 我:“……” 感谢你在发烧之中还抽空解答问题,上任秘书长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为什么会给我留下能用的人?!你是不是疯了!又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是家族企业! 我抓了抓头发,又翻了翻。 [季时川:很忙吗?] [陈之微:1] [季时川:忙就对了!死鱼顺流而下,活鱼逆流而上,不忙人生是失败的,是不圆满的!年轻人现在只是忙而已,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你不要总跟不忙的比,不忙的都是天龙人!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不准忙!] 我:“……” 季时川你是不是想死啊?!病好透了吗就在这里跟我犯贱? “嗡嗡嗡——” 我打字打到一半,却收到了喀左尔的申请消息,看来这几天,他应该得到了一些权力,比如他之前似乎连终端都不用。 我同意了申请的瞬间,便看见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中。 他打字的速度很慢,正在输入中显示了三四分钟,我才看到一句简短的话。 [喀左尔:我是喀左尔。] 我:“……” 你在简介里就说了,不用特意强调了! 车子悠悠地行驶在街道上,夕阳沉沉,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上满是欢快的气息。我忙了一整天的心情,也在看着喀左尔不断打错字时好了点。每每打错字,他都要迟疑好一会儿才撤回,仿佛在反复确认撤回的选项对不对。 等车子行驶到一条小道时,我骤然听见一声惊呼:“小心!” 【检测到附近有狙击弹道信号】 【防御模式启动。】 【已启动报警模式】 【加固程序已启动】 浮空显示屏上,一串串数据弹窗闪烁,红红紫紫的光与车内的惊慌形成极其滑稽的场景。 我身边随行的人用尽全部力气将我的脑袋望车底压,一边压一边喊:“小心!” 我要窒息了,我还没伏击的人杀死,先被你们按死了! “砰——” 巨大的声响过后,车子失衡片刻,又艰难地行驶在路上。 【弹道信号已消失】 【车辆启动自检测】 又是几声机械音,我看到跟在后车的保镖立刻下车进行了检测,最后,一个人敲窗道:“车后轮有子弹痕迹,对方应该是进行了威胁,我们刚刚已经封锁了部分道路。这似乎是个没什么伤害的传信子弹。” 她说着,将子弹递给了副驾驶的钟雨,钟雨又双手呈过来给我。 我:“……” 我崩溃道:“你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电视剧里的老大,看子弹就能认出来凶手!” “你抓住拧一下就拆开了。” 钟雨道。 我还沉浸在方才被人按着脑袋的场景中,情绪愈发崩溃,不情不愿地拧开了。 弹壳落在腿上,里面只有一张阅后自焚的纸条。 【你的小沙堡还没建? :(】 我:“……” 去死啊! 怎么能有人十年如一次的贱货。 钟雨显然也看到那行字了,疑惑望着我,并不敢多问。 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不是什么暗号,也不是什么秘密谋划。是有个人,听说我没有见过海,就带我去了,然后在我玩沙子的时候,他假装路过给我踩碎了。” 钟雨:“……啊这。” 她脸上有些莫名,又道:“可能是逗你玩?” 纸条化作粒子散去,我扶着脑袋,“他就是贱货,不要解释这么多,我想吐。” 第179章 摩甘比家族现任话事人有写信的习惯, 一般会从晚上八点写到八点半,这期间没有人会不识相地打扰他。今晚也不例外。 和其他家族财团一样,摩甘比家族在十二个城区都有产业以及住所, 除却部分家族成员仍然喜欢盘踞在外城区活跃外,大多数成员都居住在中心城或者环中心城。 四城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八点半一过, 几名下属便敲响了JIN的书房门。 摩甘比的住宅风格十分符合他们发家时的作风,极近奢侈, 却又有着过分粗犷暗沉的色调。他们始终遵循着那些早已被抛弃的过分的忠诚与谦卑, 房门打开时,他们先握着拳抵住胸口上的摩甘比徽章,鞠躬。 等允许之后,他们才进入书房。 JIN一如既往的, 将信封合上后,才抬起头来。他不喜欢穿隆重的礼服,也不喜欢西装革履,更多时候, 他只喜欢穿上大衣来让自己显得正经严肃些。 但下属们都很清楚地知道, 除却以前执行暗杀任务时,他大多时候都不那么正经。脸上往往含着笑, 长发松垮地扎着, 略显狭长的黑色眼睛里总有些愉快的,却有诚恳的真挚。 就像此刻, 他挑起眉头, 唇齿里含着些笑, “掐着倒计时进来的吧?” ROY也笑了下,却出列上前, 道:“JIN,教会那边的人,都被清理了。” JIN仍是笑着,“一个都没留?” ROY不敢笑了,只是点头。 JIN却只是点头,“知道了。” ROY旁边的alpha却忍不住开口解释道:“许琉灰的势力撤离教会时我们就发出了指令,让他们尽快从教会内部撤出,没想到许琉灰最后还清算——” “我说了呀。”JIN尾音扬起了下,扶着下颌道:“知道啦。” 他颇有些喜欢在话音后加些轻快的语气词,但可惜此刻的气氛反而更僵硬了。 方才插话的人脸色发白,立刻半跪在桌前,噤若寒蝉。 ROY的脸色也不好看,现场一片安静。 JIN打开了抽屉,将信件放入抽屉中,他望着他们,慢慢笑起来,“你们已经尽全力,人总有失手的时候,我前几天不也失手了。” 他又道:“或许这就是神的命令呢,有些人命不该绝,有些人注定要当短命鬼。家族会牢记他们光荣的牺牲的,让我们为他们祷告吧。” JIN话音落下,书房内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行了个礼。 摩甘比家族是有信仰的,他们有着独立的教会,也投资了许多教堂。似乎也因此,他们和圣纪佛教会有着更大的嫌隙,彼此都认为对方是异教徒。 祷告结束后,不少下属离开,ROY这才传递过去一部分数据。 JIN望着终端上的视频,视频里,夕阳下,小路的车子失衡,横冲直撞。镜头再放大一些,车窗里的人深情崩溃地被人按着脑袋往下压,手还扒着车座想要保持身体。 视频很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睛却越来越弯,眼下的泪痣也跟着动。 等结束后,JIN才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是我亲自去就好。”那时他在开会,实在有些抽不开身,不过冗长的会议他也并没有听进去不少。这世道还真是有许多没用但又没完没了的会议。 没人敢应声。 JIN道:“她还没有什么动作吗?” ROY回答道:“她敲定了明天上午去推进信息安保项目的建成。” 他正想说话,却陡然感觉骨头一阵酸疼袭来,便也只好扶着桌子站起身。书房内设是压抑的红与黑,偏偏灯光又是该死的橘黄色,他看东西便总有几分恍惚的感觉。JIN只是挪动着脚步,将桌上的书拿起,放到了附近的书架旁,“我们之前有给她发祝贺吗?” ROY跟了JIN几年,她知道,JIN在大多时候提出的问题并不需要回答。即便像是提问,其实也是在自言自语,尤其是有关于这位新任议长的事。 没几秒,他果然下了论断,“明天给她发个祝贺,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和我们摩甘比也见见面,再问问她拜了一圈码头不拜拜摩甘比什么意思。如果她推辞,你们就挑个人请过来。” 从哪里挑人,挑谁,怎么请……这些他们是很熟悉流程的,不用他多说。 ROY顿了下,道:“需要通过政行委员会吗?” 政行委员会,全称政治行动委员会,一般是由各大财团建立的民间委员会,主旨是投放资金给委员会,通过委员会来“支持”议员政客进行政治活动。罗尔斯在之前,便接受了摩甘比政行委员会的投资的支持。 “支持她?”JIN笑容爽朗起来,但没几秒就引发一连串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黑眸有了水泽。他用手背抵住嘴,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没用的。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她吃了饵就溜走了,还指望她给我们办——” “啊,等下。”JIN想到了什么,道:“我们那个项目,斯图尔特家族的反馈怎么样?” ROY咬着唇,话音低了些,“他好像还在考虑,但江家那边似乎下达了命令,要提高他所在辖区的财团税率,与此同时好像重新把之前的通缉令拿出来了。” 她说完后,点了下终端,几张通缉令骤然投影在空气中。 一连串人脸中,最中间的人脸与如今书房内的话事人毫无疑问一模一样。 粒子投影中,青年一头长发,宽大朴素的条纹狱服下身材瘦削高挑,举着写有“煽动颠覆联邦政丨权丨罪”的牌子。他的眼睛微微下垂,眼下一点泪痣,黑眸中含着些忧郁,苍白的脸上却显出些脆弱又纯然的澄澈。 通缉下的赏金有着一串0,评论以弹幕的形式滚动着,遮挡住了通缉令上的脸。 “尊嘟假嘟,他长得像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活的白月光,一定是被冤枉的吧!” “姐带好家伙事儿准备抓这个潜逃犯了,这么多钱,我简直发了!” “我还以为多穷凶恶极,就一细狗,还是这种罪,军部还好意思发通缉令,废物。” 一道声音响起。 “好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眼睛有点眼熟。” 在三城中心法院办公楼的高层晨会上,一道嘀咕声响起。 我承认,这一刻,我汗流浃背了。 法院的会议室极其宽阔,十二个城区的法院此刻正在联机直播,十二幕全息投影画面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圆。如今,一城中心法院,也就是总法院系统的总秘书长正在奋力拍桌,“谁他妈的还在说话!” 瞬间,全场都安静了。 总秘书长怒视着四城的秘书长,继续道:“军政部的消息都说了,头目在四城的摩甘比酒店出没过,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们法院的基层与警部、安保部等已经搜查了三天,还戒严了哨卡,就是找不到是不是?哈,结果呢?结果就是三城的圣纪佛教会联系了警部称教会又他妈起火了,警部一看才发现已经烧死了俩通缉犯!你怎么回事?” 我看向四城的投影,发现四城投影上坐主的人脸色尴尬道:“确实戒严了啊!那人家背后毕竟有摩甘比支持,谁知道到底怎么进到三城的!要我说,三城的秘书长也有责任!” 总秘书长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妈耶,看我干嘛,我是转学生! 这一刻我更加汗流浃背了,通缉令的页面还投影在正中心的会议桌上,我看着那张该死的被评论弹幕遮挡的脸,咬牙切齿起来。 你大爷的,你屁大点事怎么就能给我吹出一阵飓风呢,这关我啥事啊,啊? 坐在一旁的钟雨便扯了下我的衣服,附耳说了什么,我点头,随后看向总秘书长,道:“通缉令的事,我这边是让我的部员们跟进的,由于我是代行秘书长,许多事情还正在熟悉。针对三城与四城的哨卡的戒严,我这边其实不太清楚。” 话音刚落下,总秘书长那如雨水般落下的骂声朝我袭来了。 我依然眯着眼,唯恐被人指着问为什么我和陈行谨长得像。 不过由于我是个代行秘书长,又刚上任,目前只是挨了顿骂,尚未有更多处罚。冗长的会议听得我昏昏欲睡,不过我仍然得到了一些信息量,比如,二城与四城的秘书长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在中心城秘书长,也就是总秘书长几乎快停止对我的辱骂时,他们一个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和教会关系匪浅,一个质疑我业务能力有问题,让我的被辱骂时长延续了大概三分钟。 会议结束后,始终也转到了八点半。 老天爷,今天怎么刚开始啊。 我情绪崩溃地离开了投影会议室,走向我的办公区,钟雨与一行秘书助手跟在我身后。等进了秘书长专属办公楼层时,几个秘书组长都离开了,她才蹙眉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按下指纹,办公室的权限层层打开,粒子玻璃上有着鲜亮的蓝色光影。在光影中,我看见监视屏里的自己,穿着黑白相间的法院制服,徽章与链条挂在胸前,帽子上的装饰也闪闪发光。 很好,很正经。 我笑了下,走进办公室,将帽子搭在一边,“我没担心什么啊,你说的那些话虽然专业谨慎,但是太长了,我记不住。” 钟雨蹙眉,道:“但你那样说话,会让总秘书长的印象不那么好,你现在还是代……” “没错,我是代行秘书长。”我截断了钟雨的话音,望着她,“人人都知道我的不专业,不谨慎,以及不正规。你们也是,对不对?” 钟雨的脸色有些僵硬。 “怎么啦?我没别的意思呀。”我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好笑,拍了下她的肩膀,学着电视里老谋深算的人的样子深沉道:“我知道你们是忠心的,也绝对没有越权的意思,并且你们也认可我处理事务的能力。但是我觉得,你们的完美标准,不那么适合我,不是吗?” “李默先生——” 钟雨的话再次被我的拍肩打断。 我道:“他把你们交给了我,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原来和安德森旗下公司的合同也转到我这里了吧?” 钟雨张了下嘴,道:“是的。” 我也道:“别那么紧张啊,现在他管不住你们的,就算真的挥着鞭子上门打你们了,我帮你们打回去。” 我又道:“在别的地方。” 钟雨先是没忍住笑,又立刻因为自己没忍住笑而有些不舒服,她道:“太粗俗了。” “我说过了嘛,我不是什么严肃正经的人,反而很低俗不专业。”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问道:“把今天我要耕的地细细切做臊子摆上来罢!” “你忘了吗?今天的行程是……”钟雨有些尴尬道:“去教会。” 她像是怕我忘了一样,重复了一遍教会的现状,“在竞选辩论会结束后,教会完成了交接仪式,许先生离开了教会,教会建立并注资了安保公司,冠名圣纪佛。” 我有些惊讶,“这么快?” “事实上,这一步是最简单的。”钟雨道:“研究所已建成,目前正在研发,资金就位,媒体期待,群众愿意买单,这个项目成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是——” 她道:“我们已经预定了今天的行程时,摩甘比那边发来了会面邀约……” 我摆手,“不去。” 钟雨道:“摩甘比那边说,他们会于十点钟抵达三城。” 我:“……不去会怎么样?” “可能团队里会突然少个人。”钟雨语气十分冷静,“但没有关系,我们一分钟就可以招到五十个正在考取这个职位的人。” 我:“……” 好残酷的世界!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这个见面,毕竟喀左尔那边还是可以周旋的。 等下,之前每次这么想,事情是不是都会出岔子?! 我立刻停住了我的想法,反复逼着自己担心地念诵“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万一周旋不了怎么办!”十次后,才拨通了喀左尔的电话。 将终端放在桌上,我等了许久,等得我学着苍蝇左右搓手,走来走去,挠挠脑袋又抖了抖腿后,喀左尔才接通电话。 投影开启的一瞬,投出了一张堪称巨大的脸。 我吓了一跳,却见喀左尔也睁大了眼睛,连连往后退。他仍然住在那个狭小的教堂里,穿着红色的神袍,于是当他提着袍子努力往后退的时候,没几步便撞到了桌角。 红色的衣摆晃动着,他的身影模糊了下骤然摔在地上,连带着终端视角也颠倒旋转起来。 我:“……” 草,喜剧大师! 我没忍住爆笑出声,半分钟后,喀左尔才再次扶正了终端,让自己保持在了正好的距离。此刻他的粉色眼睛里有着些湿润,白发也含了些凌乱,像是有些气恼,“不要笑了!” 他说完,又立刻将声音压到了平稳状态,“我只是还不熟悉而已。” 我越笑,他的脸上便越有些绯红,直到他再次懊恼前,我收住了笑意。正要说话,却见投影中,喀左尔凑近了了些,由于是全息投影,我几乎感觉他要贴着我站着了似的。 喀左尔也意识到了这个距离的问题,又后退了几步,他道:“你穿着的是法院的制服吗?” 我昂着脑袋,道:“对,高级的。” 喀左尔上上下下望了下,低声道:“不好看。” “不好看还看这么久?” 我问他。 喀左尔只是认真道:“颜色太少了。” 我撑着下颌,看向喀左尔几秒,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舒服了,手指绞着衣服。 他道:“你看什么啊?” 话音说到后面,越发轻了。 我道:“你现在都大权在握了吧,为什么不染点颜色,按理说现在没人能管你了吧?” 许琉灰既然离开了,说明教会对喀左尔的支持是肉眼可见的。 喀左尔的唇抿了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青色的脉络动了动。 他低声道:“我和教会的人提过,他们让人帮我弄过,可是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颜色这么奇怪?”我想了想,“我怎么记得你还喜欢大红大紫呢。” “不是,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喀左尔的睫毛翕动了下,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我道:“这不重要,有什么事不可以待会儿说吗?为什么要打电话过来。” 他说完后,立刻眨了下眼睛,张着嘴道:“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弄懂终端的一些设定,我……” “啊,是这样的。”我诚恳地看着喀左尔,道:“临时有些事,今天可能不能去看研发状况了,所以想和你致歉。等明后天,我们各自有空了,再见面顺便配合媒体造势吧。”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喀左尔的粉红眼睛里有着迷惑。 很好,事情成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介意,但我临时失约,所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喀左尔摆手,脸上有着纯然的无辜与认真,“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答应你。” 我:“……啊?” 喀左尔重复道:“不用道歉,你过来就可以。” 我道:“我临时有事。” 喀左尔点点头,纯白的睫毛下,粉红的眼睛有着理所当然,“可是你和我先有了约定,所以你要来。因为你要来,所以你没有失约,不用道歉。” 我:“……” 我草,怎么说不通了啊!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可惜喀左尔真的是聋子。他十分自得其乐地开始了下一个环节,道:“那没什么事的话,等会儿见。” 他伸出手指戳弄了下,似乎要挂点电话,我立刻喊道:“别、别挂电话!” 喀左尔便顿住了动作,歪了下头,“什么?” 我道:“那真的是个很重要的事,或许,我们也可以把见面时间挪到下午。我完成那个会议,就去见你,可以吗?” “你应该先见我。”喀左尔仰着头,白发落到肩膀上,像是在措辞,几秒后他道:“然后你再见他,这样就可以了。” 我:“……???”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你是在教会里被养得神经有问题吗?! 这一刻,我对面前的喀左尔感觉到震撼。 不不不,冷静,即便他确实有点古怪,但没关系,尽可能保持良好的沟通! 我道:“抱歉,我真的去不了的话,你会怎么样?” 喀左尔又咬住了唇,手指攥着红色的袍子,他道:“我会等你来的。” 我试探道:“等我来的意思是我可以下午去找你吗?” 喀左尔摇头,他道:“你知道我们这个行程是要在媒体陪同下,一起参观圣纪佛信息安保研发公司吧?我会一直在等你来。” 我:“……” 我没听懂他的话,只是反复思考,最终,我脑中有了个震撼的设想。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会让所有人都陪你一起等我?我不来,你就不取消?” 喀左尔像是很高兴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似的,点了点头,白发随风晃动着,“对!” 我草,撞上真的疯子了! 这下我真的流汗了,起身拿起帽子扇了扇风,道:“啊,等下,我有事处理,等会儿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 喀左尔点头,突然又摇头,脸上有着疑惑,“等下是什么时候?” 我道:“就是等下。” 喀左尔道:“可是——” “嘟——” 我直接挂点了全息通话。 妈的,不能再说了,感觉喀左尔的逻辑比许琉灰还像怪谈,靠近就会被吸入! 可恶我帮他干什么啊,还不如应付许琉灰! 媒体宣发那边,秘书部这边请了一些,大部分都是教会那边在操作。也就是说,教会不取消,我这边搞不好真的会被报道放鸽子。可是提前也不行啊,媒体那边赶不到啊。 不见喀左尔,可能会被传出和自己推进的项目有了嫌隙,这可不经传啊!我还靠着这个项目转正呢! 不见陈行谨,我可能会…… 可能会很高兴。 我:“……” 第180章 进一城, 尤其是一城中心城区的元老院高塔述职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即便是本身地位不低的官僚政客,也都渴望着进入那高耸漂亮的塔中表现自己的雄韬伟略, 以此获得元老院家族勋贵们的青睐。甚至不需要正式进入他们的队伍之中,哪怕沾上边, 仕途都会顺利不少。 年终述职每年一次, 而元老院的席位轮换则四年一次,任何家族不得连续两次以上登上第一席。今年, 正是斯图尔特家族登上第一席的第四年, 也是马基尼担任督政官的第四年。 年终述职的名单交到马基尼的手上时,这名正值壮年期的alpha眼神却显出了些疲惫,按理说,她不该操劳这么细致的事。年终述职会选一批担任较为重要的职位, 刚上任不久的城区政客来见面,若是表现得好,极有可能调到更内环城区的机会。可惜的是,能进入述职名单中的, 多半早已被元老院的家族, 元老院下设上议会的家族预定了。 她前几年从没碰过这份名单,只让内政官审阅, 风光无限的斯图尔特家族何须从这份名单上挑幕僚呢?抢着想要沾光的能人不知凡几, 还都是高校在读,荣誉无数的干净年轻人, 不用担心是否与其他派系有所牵连。 但现在, 马基尼只是翻看着名单数据, 看着一个个议长、财务官、部长甚至是组长的名字,从他们的履历中寻找些能挽回她颓势的人。 内政部的人在她看名单时也没有闲着, 汇报着今天的行程,“第八席江家江森在刚刚邮件回复,称这几日忙于抓捕流窜的反叛军残党,暂时无法前来与会。” 马基尼攥住了手中的终端,愤怒犹如水泽,一丝丝填满她脸上的细微褶皱。她沉默了几秒,才吼道:“忙忙忙,根本就是想袖手旁观!反叛军早八百年就剿干净了,现在网上还有人提!” 反叛军可以说已完全触怒到了马基尼的死穴,此前,多个城区爆发的反叛军失态引发了一系列舆论问题,民意沸反盈天。即便如今多家媒体与社交公司被施压将消息尽数屏蔽,但她的民意依然收到了诸多影响。 好在今年的确不是个好时候,安德森家族与江家也舆论频出,她如今的对手便只剩第二席郁家与第四席唐德。郁家前不久则真真正正地表了忠心,甚至提出进行联姻来保住她的轮换成功,最难缠的便只剩一个唐德。 在马基尼脑中想着这事时,内政部部长无意中却火上浇了一把油,“今早,斯图尔特名下的政情探员带来新消息,摩甘比家族核心成员抵达三城几日了,期间任职三城军议会区组长的拉图唐德试图拜访遭拒。” “他们还没完了是吧?” 马基尼话音抬高了些,呼吸急促,手有些发抖,“现在和摩甘那边的人联系,说我们这边对他们那个调节器很感兴趣,让他们尽快安排二轮会议。” 她越着急是,身上的汗水沁出越多。 内政部部长连忙上前拍了下她的背,内部设施像是感应到了这一切,顷刻间将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些。 “马基尼女士,”他顿了下,才又道:“但目前智囊团普遍认为太冒险了,一旦合作,之后就要不断给摩甘比家族让渡权……” “我知道,我知道!”马基尼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可轮换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只有一个月!” 一声长叹后,轻飘飘的话音响起,“没有人会知道的,召开家族会议吧。” 内政官点头,在离开那富丽堂皇的督政宫后,联系了斯图尔特的家族智囊团。 无数辆车飞驰在中心城区的主干道上,阴翳的天空上是暗沉的白。 当车子停留在路边时,马路旁边,许许多多举着游行牌子的青年路过。他们或是叫喊着废除伦理法,推进新世界,或是喊着罢免某个出言不逊的政客,亦或者是请求民众签某些事项的请愿书。更有甚者,不知是谁黑掉了马路上的指示装置,原本的箭头与信号灯乱成一团,只剩一行又一行的抗议。 我很有几分新鲜地望车窗外看着,“这是游行吗?三城的人也会游行吗?” “快轮换了,各大组织都倾巢而出了,都想争取更多利益。不过平时也不少。”钟雨正在工作,头也没抬,“你在三城待了这么久难道没见过吗?” “啊,我是待了很久了,但很少出门。”我想了想,把后半句“因为大多时候都周旋在不同的人身边,而且大多时候都是生死局。”咽了下去。 但这个念头仍然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打击,我突然有些伤感怀秋,感慨自己如一个地上的垃圾罐,不知道会被谁踹,也不知道会被踹到哪里。 “摩甘比那边又发来信息了。”钟雨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他们发来了具体的地点,向我询问你抵达的时间,所以我这边直接拒绝掉?” 我摆摆手,“拒绝吧,你就说,本秘书长事务繁忙,有事请提前三天预约,把架子给我摆上去。” 笑死,我都当官了,这不耍大牌?! 信号灯复原,车子缓缓行驶过路口,又转弯,远处的圣纪佛教会隐匿在晨雾当中,巨大的圣纪佛造像也一如既往地像二次元游戏的cg一样元素过多。 天渐渐地有些冷了,天气总是灰蒙蒙的,犹如肮脏的雾在吞噬这座繁华又漂亮的城市。 我想了想,道:“我听说这里不是可以调节城邦的气候吗?这么难看的天色怎么不调节一下啊。” 钟雨道:“最近有个环境保护委员会在游行,认为调节气候违反生物规律,每年都会有无数动物死于气候变化,三城执政官则出台了自治法案,限制了调节气候的次数与时间。” 我顿了下,道:“背后是谁啊?别告诉我是自发的,妈的我们十二城每年过冬可都有人冻死。” 钟雨道:“卡尔璐,他们最近推出了面向平民的廉价越冬主题酒店。” 我:“……” 笑死,我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说到斐瑞,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 我思考几秒,恍然大悟,拿出了终端,查看了斐瑞的信息框。他这几天又发了不少信息,但我只是一路往上翻,翻到了他更新的相册。 在点开前,我没忍住四处张望下了,又立刻意识到,我现在是个不能被轻易冒犯的大人物了!于是我直起腰板,镇静地点开了相册,很快的,我看到了几张自拍。 我看了许久,久到钟雨警惕地望着我:“又发生什么了?有舆情?” 我道:“不是,我在给人看病。” 钟雨疑惑道:“什么?” 我道:“我在看朋友的症状是不是发烧。” 犹豫一番过后,我还是打开了喀左尔的界面,正要给他发信息。 “哧啦——” 当车子即将停在教会门口时。车子陡然急停,漂移了个弯儿。 我心中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而很快的,这预感几乎立刻应验了。 一声声“砰”后,车窗被暴力突破,一柄枪从车窗处伸着,伸向了钟雨。 我靠,这么嚣张的吗? 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我感觉气血在往头上涌,但很快的,我透过破碎的车窗察觉到,无数辆车已然将我的车包围。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就堵在教会面前。 车门被一扇扇打开,我像是恐怖片里的倒霉鬼一样,在最后时刻被押出了车外。 我被穿着西装的人们扶着肩膀,再望过去,我的随行保镖们与秘书们都在努力挣扎着,我甚至听见钟雨在和他们交涉。 为首的人却只是道:“我们只是为了顺利完成秘书长女士和摩甘比集团的会晤,请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的。这是个法治社会。” 无数红衣神职人员从教会中走出,他们震怒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连带着匆匆赶来的喀左尔脸上也浸染了茫然。 是的,茫然。 他尚且还未懂得权力能用到如何的极致,因此,此刻他只是命令着教会里的高级人员进行交涉,但很明显的,交涉早在喀左尔没有开口的瞬间结束了。 我被押送到了车里,而我的助手们则被留在了教会。 刚被塞入车后座,我便嗅到了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如同雾水似的味道。余光之中,我感觉一道瘦削的黑色人影坐在一旁,前座已开启了挡板,后座之中便只有他恶心的信息素。 我立刻正视前方,保持着一种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说任何话的气势,但很快的,我就感觉到了他的接近。 他的身体向我倒过来,话音带这些懒洋洋,“给我靠会儿。” “离我远点!”我用手撑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推,往旁边蠕动,“我不知道你见我要做什么,但是我不想见到你。” 陈行谨许久没说话,我望过去,却看见他凝着我,黑黢黢的眸子里只有暗沉的墨。他站起来,在宽阔豪华的后舱里,显得愈发高挑。 他道:“我不那么带你走,你能走?” 我道:“我又没有让你带我走。” 陈行谨扯起了唇,朝我走过来,很快地,他便站在了我身前。他朝着我伸手,他的手是苍白的,带着青,枯瘦而冰冷。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两只手就像是插铁砂锅一样,迅速插入了我的脖颈后。湿冷刺激到感官,我几乎立刻惊叫,跳起来起来:“啊啊啊冷冷冷!松开!他妈的松开!” 他屈身,话音落在我耳边:“给我暖暖。” “你有病吧!”我努力想抬起头,却发觉他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领,我用脑袋狂顶他胸膛,“撒开!神经病!” 我用力极猛,撞得眼前一片星,却感觉面前的人陡然退开,接着便是一连串咳嗽。抬起头,便看见陈行谨颓然坐在车座上,薄唇殷红,嘴角有血。 我:“……” 草,他是纸糊的吗?! 第181章 我是个不太喜欢回首往事的人, 即便我愿意把惨的部分拿出来大谈特谈来获取同情的筹码,但也不代表我喜欢想过去的事。 但此刻,我好像又必须在回忆里翻找一下, 翻找出面前这个身娇体弱纸糊的人的相关资料。在我用陈行谨和身体素质这两个关键词检索了下后,我脑中浮现了很多他打架的场景, 怎么说呢, 还挺抗揍的。 这一个堪称铁骨铮铮的细狗。 我至今记得,六城的学校是寄宿制, 他和我就读一个学校, 大我几年级,我没读多久他就辍学了。辍学后,他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破烂公寓住,我偶尔逃课出去玩不想回学校时会去他的公寓住。 回忆是不经人控制的, 它就那样子自然地铺陈开来,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置身于某个深夜之中,望着一栋破烂的公寓。 我感觉我去的不是时候,那破烂公寓更破烂了, 血腥味还有硝烟味弥漫。 二楼的窗户碎了一地, 门前是一片猩红,内部一片亮堂。 我站在公寓门口时, 一直在思考我要不要进去。正所谓贫贱兄妹百事哀, 如果他真的在不干净的群体里混,现在被杀了, 我无论如何是要活下去为他报仇的。 当然, 我个鼠认为, 最好的报仇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样他在天之灵也会安息。 可当我转身后, 我听见一声巨响从我身后响起,那是重物落地的“砰”声。什么情况下,什么东西会从二楼坠落,发出这样几乎要激起尘土的声音呢? 我不想好奇,世界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游乐场,只要足够勇敢就能探索享受。对我来说,大概是粘鼠板,一不小心就会吃下毒奶酪。我加快脚步,想要离开,但没想到粘鼠板早就布置好了,我只是僵硬地站在门前。 没几分钟,那所公寓里哗啦啦走出了一帮人。他们言语带笑,嘻嘻哈哈,视线窥着我,又很轻巧地移开,仿佛他们是这里的主人,我只是在这里蹭他们网的。他们绕开我,没和我搭话,只是揣着口袋离开了。 我听见几辆车启动离开的声音。 夜晚的风一刻不停,我扶着额头,最终还是回头了。 陈行谨摔在地上,黑色的长发黏腻在血泊之中,脸色白得吓人。一条手臂无力得像是面条,另一只手撑着地像是想要起来,呼吸孱弱至极,躺在血泊之中,黑黢黢的眼睛望着我。 我的心脏跳到了喉咙之中,手上全是冷汗。 最终我把他扶起来,从他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些药和针剂。 整个过程都是无言的,也对,这个情况是挺尴尬的,毕竟他在我面前大多乐于变现得一切运筹帷幄。我看着陈行谨努力吃着药,自己给自己正骨,额头沁出一层汗水,脑袋上的伤口狰狞至极。 很尴尬,尴尬得我想睡觉。 我胳膊僵硬地抬起,又捂住嘴,迈开了僵硬得像是纸板做的腿,“好困,我去睡觉了。” “被砸了。” 陈行谨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更尴尬了,于情于理,我都该问问他的伤势,但我不想问。很多事情,不该起头,一旦起头,就意味着要置身其中。他不说,我就不问,他一说,我就跑路。就像此刻,他突然道:“你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吗?” 我道:“突然有点事,我先走了。” 我站起身想往外走,但这逼仄的空间之中,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了他的旁边。他倚靠在我肩膀上,用脑袋抵着我的肩头,冰冷的身体混合着雨后的阴湿味道,令我有些恶心。 “是意外。”陈行谨的呼吸绵长起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道:“嗯嗯,你好点了吗?好点我走了,我——” 陈行谨的手伸到我脖颈后,掐住了我的脖颈肉,“待在这里。” 我道:“我觉得你很脏,臭臭的,又是血腥味又是药的味道,还有信息素也很恶心。放开我吧。” 陈行谨像是在笑,“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供你吃,供你穿,还要被你骂,你是皇帝?” “陈之微。”陈行谨突然叫我的名字,他道:“乖乖的。” “我有点恶心。”我喉咙忍不住有些干呕的欲望,偏开头,望向窗外,从残破的玻璃尖刺中之窥浓重的墨中有影子晃动。我道:“一天天的浑身伤,打架斗殴,没完没了,我真奇怪你都这么拼了也没挣到几个子,为什么不干脆吃软饭算了。” “也不怕吃死。”陈行谨从我怀里起身了,他伸开手臂,扶着沙发扶手,喉咙里溢出一声痛饮。霎那间,那张苍白昳丽的面容就狰狞了起来。他仍然强撑着,仰着头,另一只手摸着我脖颈后的头发,又摸又扯。他道:“我要的是……比钱更有用的东西。” “松手啊!”我被他搞得有些炸毛,反手抓他手腕,“别玩我头发!” 陈行谨被我抓了几道伤,立刻松手了,黑眼睛望着我,眼下的泪痣都跟着他的神情挎着。他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藏床脚夹层的钱拿去花了。” 我身体骤然发冷,尖叫起来,“你怎么找到的!” “晚上一到这里住就有使不完的蛮劲,把那破床搬来搬去,又锯又抽拉的,想不猜到都难。”陈行谨嗤笑了一声,又抓着我的发梢打量,“你那到处藏钱的坏毛病能不能改了?丢人。” 我听得一阵烦躁,没忍住也抓他的头发扯他脑袋。 夜色越来越深,我也越来越困,最终,竟然就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桌上放着一碗散发着神奇味道的营养糊,我揣测,按照这个营养糊的完成程度,他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我吃了几口早餐时,陈行谨已经拎着枪从二楼下来了。他穿着一身黑,目光如炬,看起来要去寻仇。 我只是盯着碗里的糊糊,看了很久之后,我听见门锁开合的声音。 “下车了。” 陈行谨的声音响起。 我恍然了几秒,才发觉车子已经停在了一栋宏伟的大楼前,车门已经被拉开。 我没有说话,只是下了车。 大楼两边是穿着摩甘比徽章制服的人,车上的其他人跟在陈行谨身后,我左右张望了下,想要从人与人的缝之间溜走。这样的畅想只在脑中停留了两秒钟,陈行谨几乎立刻发觉了我站在车前一动不动,他转过身,穿过人群,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前。 摩甘比集团在三城的建筑风格也一如既往的透着邪恶的气息,我有些烦躁地甩手,他却握得更紧,丝毫不像他刚刚吐血的那样脆弱。我侧过脸,仰头看他,他的领子几乎遮挡住了他的脸,头上的帽檐下压着,只有几缕长发从间隙倾泻出来。 他的身体为何会变成那样呢? 我想起来季时川曾说的,相信有些人遭了报应。 或许,的确。 我抬头又望了望雾蒙蒙的天空,这所城市在这脏兮兮的雾之中显出了无与伦比的神秘感,那些霓虹灯牌、投影广告、半空轨道列车在雾之中只有着影影绰绰的形状,像是蛰伏的怪物一般。 陈行谨几乎是半强迫似的,将我带到了会议室。 长方形的会议桌将偌大的办公室分割开来,我坐在另一端,环视着这会议室的陈设。十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能从中窥探什么可以利用的信息。 “信息权限安保公司的事,不要插手。”陈行谨刚坐下,就抛出了这样近乎冷硬的命令。他靠坐在主座之上,望着我,“你坐的这个位置,应该有人告诉你,做得越少,错得越少。” 他笑了下,“听见没有。” 我望着他,疑惑地睁大了眼睛,又张大了嘴巴。最后,我指了指耳朵,摇摇头。 陈行谨望了我几秒,气笑了似的,他道:“少在这里装聋——” 他话音还没说完,一道敲门声便响起,我看见他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阴翳。可很快的,他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通过了权限。 敲门的人站在门口,恭敬地低头,“有媒体来访。” 陈行谨眉头蹙了下,“什么?” 那人便道:“好像是教会那边的媒体。” 我愣了下,连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窗边往外俯瞰。很快的,我看见哗啦啦的媒体,与此同时还有一片红衣信徒,喀左尔站在其中在接受采访。 我茫然起来,打开终端看了眼,很快便看到一则新闻: 【热线新闻直击:红衣主教喀左尔声称此次信息权限安保项目的采访临时取消改为与摩甘比洽谈专利问题】 我:“……?” 此时,我才又发觉几条未读信息。 [喀左尔:你为什么被带走了?] [喀左尔:好过分。] [喀左尔:不应该这样,今天应该是我们先见面的。] ……怎么说呢,你的思维未免太恐怖了吧,慢半拍也不是这么慢的啊!而且这个主意怎么想到的,一下压力就给到摩甘比身上了,脑子还可以——正当我这么想着时,我发觉许琉灰的信息弹出了。 [许琉灰:没有被吓到吧?] [许琉灰:他好像还不会处理事情。] [许琉灰:不过……如果要和财团会面的话,我觉得翼世是更好的选择。] 我:“……” 好吧,原来喀左尔去搬救兵了。 我现在开始好奇喀左尔和许琉灰打电话告状时的样子了,毕竟,他们的相处看起来可很有些糟糕。 陈行谨站起身,又抓着我,要走到别的地方。 但很快的,几颗悬浮摄像头骤然出现,陈行谨迅速转身。 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陈行谨。”我喊了声他的名字,他瞥了我一眼,脚步匆匆,我道:“你一直不在媒体露面,不会是因为你是通缉犯吧?” 陈行谨脚步顿了下,回头望我。 我拿出终端“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放我走,不然我现在就像全世界宣布,摩甘比现任总裁是通缉犯。” 陈行谨攥着我的手腕,“别在这里发癫,我是通缉犯,你就是通缉犯的妹妹,我们都得坐牢。” 我道:“你早就失踪是黑户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行谨力道更紧了些,他紧绷着脸,垂着眼睛,神情冷了。但下一秒,他却一收胳膊,将我硬生生拽到了离他极近的位置,眯着眼笑了声。 我有些毛骨悚然,“干什么!” 陈行谨的拇指摩挲着我的眼角,话音很轻,“你觉得有谁认不出来我们是兄妹呢?” 他说完,骤然松开手,收手放到口袋里。 “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陈行谨垂着眼望我,用着我曾熟悉的眼神,“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去恨呢?” 我转身,大步大步望走廊尽头走,将他和他的问题全部抛在脑后。 在很小的时候,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时他还笃定我会分化成omega,因此总会用着些莫名的语气说我很可怜。 为什么会生在这里,真可怜。 当我分化成alpha后,我以为这样的论调会消失,但是没有。 这么瘦弱,怎么会是alpha呢,真可怜。 为什么被老师惩罚的时候,就这样接受了,真可怜。 为什么你体质这么差,真可怜。 ……原来是他只是个想贬低我的贱货。 我永远无法和陈行谨走同一条路,他的路上,我必须要学会激烈的狠与反扑才算不可怜。可我注定走不了这条路,激烈的爱与恨,我从来不想触碰。我只是想骗一点点感情,得到一点点钱,干一小小份工作。只是我运气不够好,上来就碰到了帮顶层的,又没想过这帮顶级天龙人的精神世界如此千疮百孔。 我一边抱怨一边在摩甘比的人的护送下,走到了大楼门口。 喀左尔站在人群之中,白得像块肥皂。他望着我,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紧接着快步走来。他走动之时,红色的神袍随风摇曳,白发下的红眼睛有着些认真。 在媒体的拍摄下,喀左尔认真道:“你之前说的等下,我等了好久,所以你来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 我:“……” 我感觉我碰到了一个另一版本的亚连,有脑子,但是变异了! 头痛。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能找到一个精神正常,逻辑正常,性格正常的天龙人吃上合适的软饭!我发誓!我都开出了这么多款神经病了!也该有保底了吧! 喀左尔看向身旁的神职人员,他们立刻会议,开始对媒体道:“摩甘比拒不见客,已然说明心虚!正好议长也在这里,我们就还是继续之前关于信息权限安保设施的研发采访吧!” 我松了口气看,却又听喀左尔道:“……带走你的人,是谁?虽然只有开车门的时候,看了一眼,但是,很眼熟。” 我:“……” 等下,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某种意义上,我是不是喀左尔灭族仇人的妹妹!这一刻,我感觉有一道惊雷落在我头上,使我站不稳了。 我看着喀左尔几秒,只是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回推。 冷静,冷静,冷静! 这件事,天知地知,我知陈行谨知! 不会被发现的! 我这么想着,却听见喀左尔问:“他是不是——” “不是!”我情不自禁垫脚,喊道:“不认识,不熟,不清楚,不知道!” 第182章 信息权限安保公司位于圣纪佛教会内部, 也正正坐落在教会的腹地中,据说是将一处闲置的殿堂拿来开发了。 媒体们跟我与喀左尔刚步入进去,便看见一帮穿着神职服装的人出来迎接我们。圣纪佛教会即便成立了公司, 内部也依然难以更改陈腐的习惯,比如——从高层再到技术人员, 几乎都是教会信徒或者是教会旗下资助的人。 我猜测这是一种约束, 正如法律是人性道德的最低保障,这红色的神袍与他们的悼词则是教会对员工最低道德的信任与威慑。 即便这并不算是个成熟的公司, 但仍然很井井有条, 教会对信徒的统治看来放在哪里都管用。在媒体的簇拥之中,我和喀左尔像两个大领导一样被高层人员包围,媒体跟在附近拍摄。 在逛完整个公司后,我和媒体一起露出了些难以言喻的神情。 喀左尔轻声道:“是觉得简陋吗?” 我摇头, “很华丽,很古典,很漂亮,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看起来更像在研究炼金术而不是信息科技。” 喀左尔没再问, 只是抿着唇, 慢慢道:“才不是。” 几分钟后,我理解了他的话, 因为我们到了研究室区。这里温度要冷得多, 站在入口处望到尽头,两侧研究室整齐地挨着, 人员忙碌地操控着各种设备。媒体们被带领着参观, 我也和大领导似的视察着, 没多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好意思,这里不可以进入。” 急促的话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过去, 却见是一间开了防窥的暖光的实验室,实验室门口则站着一个落单的记者。媒体本就是教会邀请的人,记者自然知趣不再进入,但那门却从内部响动着。 记者顿住了脚步,显然是觉得找到了可以挖掘的料,问道:“怎么还会动,是技术人员在里面研究吗?那这门怎么反锁了?” 工作人员顿了下,道:“我们公司除却信息安保外,也还有一些简单的生物信息项目,里面是做实验的小鼠。出于人道主义,不方便展示试验内容……响动估计也是……” 她的话音迟疑起来,记者脸上也有了些性质丧失,唯有我握紧了拳头。 我:“……” 可恶,老鼠的命不是命吗!等会儿就偷溜进去都给放了! 这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多少,最后,我们被带去了实验室尽头的试剂研究室。造势的流程也正式进行到核心部分,媒体们提出一些简单的,方便技术人员展现自我专业素质的问题,然后拍一些漂亮的内部照片。 流程进行到尾声时,我被要求捏着几只试管,用手指指着试管,以深思的态度和看起来很厉害的技术主管以及喀左尔进行一场紧皱眉头的低声私语,方便媒体们拍照。 技术主管面带耐心的微笑,“确定不是全息类照片,不会记录声音吧?” 喀左尔面无表情道:“他们签了协议的。” 全息相册。 关键词检索成功。 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我张了嘴。 “全息数据相册被康尔达发明后,从怪异到被广为采用,我承认她做出了了不起的贡献。但我依然认为,”我狠狠咬牙,晃动手指,指着试管,“还是古朴的静态相片更有质感,因为它们会被科技之外的岁月所留——” “好的,结束了。” 一名工作人员喊道。 我遗憾地结束了这段对奥朵的悼念词。 奥朵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烂的一名老师,我很清楚记得她如何在老师学生面前嘲笑我,也很清楚记得她在学校里以一名校长和老师的身份来惩罚我扫学校扫厕所,甚至是站在演讲台上接受多人批评。但死者为大,我依然会在没人记得她的时候悼念她,让她在我脑海中延续生命。 阿门,愿全息相册高论之继母奥朵安息。 我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下一秒,我看见喀左尔抿着唇,红色的眼睛紧巴巴地望着我。 我:“……” “各位,请合影握手。” “陈之微女士,请你不要看镜头。” “你好,力克博士,请你和陈之微女士单独拍一张讨论的照片。” …… 在拍摄了许久的看似不经意,实则全是故意的属于政客与资本的小心机装纯贪欲照片与视频后,以及媒体看似针锋相对实则都是给我喂球吃球后,这一次采访取材终于完美结束。在场媒体们纷纷收起设备,作陪的神职人员们也各自散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作秀。我几乎觉得我其实没必要来,只要下令让媒体把我p到报道上就可以。 实验室里,消毒打扫设施启动,各种被腾挪或变形的设施也逐渐恢复原状,现场仿佛什么机械武器变身现场。 喀左尔解释道:“这些不方便展示,而且容易被误触损害。” 他顿了下,才有些不大情愿道:“很贵。” 我笑了下,又耸耸肩,“对了,刚刚那个给小鼠进行试验的房间,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喀左尔眨了下眼,点头,带着我走了几步,又道:“你为什么好奇那个?” 因为我是老鼠人,想看看我的精神图腾。 我移开了话题,一边走一边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用老鼠呢?” “繁殖得很快,做实验很快就能看到繁衍几代后的结果。”喀左尔慢悠悠地道,说完安静了几秒,又道:“还有就是,和人类的基因组最相似。” 几名神职人员跟在我们身后,幽深的长廊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出乎意料的是,刚走到那件实验室门口,我就看到几个穿着衬衫的人被从那个实验室里推出来,他们身后则跟着另外的神职人员。 我立刻瞪大眼睛看向喀左尔,“等下,你们对老鼠的定义不和和我一样吧?!” 喀左尔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几个人。 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道:“那你说。” 喀左尔露出了长舒一口气的表情,他苍白的手动了下,手指像是缓慢生长的爬山虎似的摸上了我的袖子。他轻轻拉扯了我一下,道:“他们是翼世派来的技术人员。” 他有些不大情愿,又道:“我……和许老师打电话了,我说,你被抓走了。然后,他告诉我怎么做,但我要答应让翼世的几个技术人员一起研究。他们来的时候,媒体也到了,所以就把他们临时锁在这里,以防止被媒体拍到。” 我愣住,道:“万一技术泄密怎么办?” 喀左尔笑了下,道:“许老师说,让他们参与这个项目,但是没有说……怎么参与。所以我的想法是,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和权限,他们会和最低级的研究人员一起做一些没有价值的工作。” 他像是怕我觉得他不够聪明似的,又补充道:“没有办法,当时太急了……我对摩甘比不了解。我讨厌他们。” “即便许老师始终不让我探究,但我知道,是他们……” 喀左尔话音轻了些,额前的细碎白饭垂在眼睫前。 我心中有些复杂,却只是伸出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我也讨厌。” “可是,车里那个人。”喀左尔握住了我的手指,有些紧张似的,牙齿在淡粉色的唇上咬出了些红。他身体颓然了下,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指,没有松手,反而一拽,拉着我进了实验室。 进实验室的瞬间,我怔愣住,内部远比我想象中的大,里面无数只白色的小鼠置身于各种设施当中。有休息的,有被解剖的,有跑轮的,有吃东西的,还有几只硕大的…… 他妈的,要做噩梦了! 我要死了! 我神情恍惚地注视着一笼又一笼小鼠。很快,我注意到有一个区域的几笼小鼠很与众不同。它们比其他小鼠大只一些,毛发蓬松,圆滚滚,肉乎乎,眼睛亮晶晶,很有些精神抖擞。有一只正在狂跑轮子,我感觉我快看见老鼠的肱二头肌了。 我摸了摸我的手臂,望向喀左尔,“这是什么项目啊?” 喀左尔道:“关于模拟神经信号的监管防护。” 他在笼子下方的系统中验证了权限,很快的,项目信息就浮现在了空气中。 【释放快乐模拟信号次数:6】 【神经元被刺激天数:6】 【小鼠状态:身体无异常,大脑状态活跃,情绪状况极佳。】 喀左尔怕我不懂一般,解释道:“模拟神经信号专利的最高级原理权限,翼世没有松手,我们现在要重新试验收集数据,推出来最根源的数据,捋顺全部的原理细节才能针对其做应对防护。” 不就是没有最终答案,要算下答案再验算再进行下一步嘛,我懂。 “就算是释放快乐信号,但频繁刺激这么久,不会麻木吗?”我有些奇怪,“都六天了,它们还这么精神。” “不会。”喀左尔再次启动了权限,没多时,一枚带着微针的硬币大小的黑色装置掉落出来。他拿起来,递给我,“它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强效刺激,只是一种辅助的安抚,其次,就算高强度刺激也没事。” 他望着我笑了笑,白色睫毛弯弯,“根据我……和家人的资料,有一只白鼠从出生被刺激到寿命结束,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健康快乐。而且,最早期,他们其实是为教会的人研究的。” 我心中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我靠,反人类的巅峰造物如今就在我手中。 我望了望身边密密麻麻的小鼠,闭上眼,将那枚装置按压在拇指上。我知道我在冒险,但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摩甘比的人宁愿杀光和家也要得到这个专利。 微针的刺痛很短,也就一瞬。 我:“……” 我看向喀左尔,“没感觉啊?” 喀左尔愣了下,随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了系统面板,按下了开关。 他的指尖在按下确定的一瞬,我意识到了它的危险。在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心情很舒畅,脸上忍不住有了微笑,看周围的老鼠也觉得可爱有趣。 我忍不住走来走去,两只手臂伸展了下,喉咙中喟叹了一声。 我感觉到的心情舒适并非是强制性的愉悦,更像是我尚且在十二城打螺丝时偷跑去厂子外散步的感觉,轻松至极。 如果此刻我爬行,一定也是阳光健康的,恨不得做一套广播体操那种! 我快乐了两分钟后,迅速拆掉了装置,远远扔给了喀左尔。下一秒,那种轻松爽朗,四肢伸展的感觉就消失了,整个人显出一种“一般般的我,一般般的烂”的状态,过渡自然至极。 “你很害怕吗?” 喀左尔捏着装置放好,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我道:“嗯,我怕我依赖,这玩意儿带来的感觉太新鲜了。” “这是永久的,即便是依赖也没什么吧?” 喀左尔有些疑惑。 “一开始说是永久,后面说是半永久,再后面交会员费,再后面按次数收费。”我耸了耸肩帮,拍他脑袋,“你要这样子才能赚到钱啊。” 喀左尔用手握着我手腕,“我要这样做吗?” 他缓慢地将我的手握紧,凑近了些,我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青柠味道,酸涩芬芳。我偏开头,他却仍然没察觉到什么似的,两只手都握住了我的手腕,纯白的脸几乎要贴过来。 喀左尔轻声道:“要这样才合格吗?” 我感觉他带着热气的呼吸也黏腻着过来了,我推着他的脸,“凑太近了。” 喀左尔被我的动作惊到,肩膀耸了下,他迅速往后退,有些窘迫,又有些羞恼。 我道:“你想报仇吗?” 我又道:“因为想要报仇,所以迫切想知道正确的路怎么走,然后就能狠狠打击摩甘比,是不是?” 喀左尔薄唇动了下,眼睛有了些湿漉,“不是,我没有想好,我只是觉得,我不想向许琉灰求助。我……讨厌。” “至于报复,我不知道。”喀左尔又露出了有些茫然地表情,他道:“你呢?你和摩甘比……那个人,我见过你们交谈过,那天晚上。” 我:“……” 我不知道喀左尔到底说的是不是陈行谨,他到底知不知道陈行谨是凶手,以及什么时候见过我和陈行谨交谈。 但现在,我有点冒冷汗了。 喀左尔轻声道:“他是摩甘比的人,摩甘比的人和你关系很好,所以你最终要和摩甘比一起吗?可是我们不是要一起反对他们的吗?” 很好,目前看来还不知道……? 他的逻辑有点像小孩子交朋友。 喀左尔见我不说话,便急于探求答案似的,手扯住了我的衣襟,“你讨厌我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道:“我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而且他那样和我对峙,关系怎么也不会好吧?” 我又道:“和洛,我需要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站在摩甘比一方的。” 喀左尔听见我喊他这个名字,那种焦虑逐渐消失了,粉色的眼睛里有了很淡的愉悦。他道:“我知道了。” 我抓紧时间结束这个话题,转身往外走,“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了。项目的事,过阵子我再来查看。” 喀左尔跟在我身后,低声道:“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半个月后吧。 现在造势效果好的话,我直接在述职那里浑水摸鱼转正了,谁还来应付你。 我:“……” 我道:“到时候再说吧?” 喀左尔的脚步快了些,站到我面前,然后对着哦我摇头,白发也晃了起来。 他道:“不要到时候,现在确定时间。” 他认真道:“你早上说等下再回我电话,就没有。” 我扶着脑袋,“我是出了点意外,你也看到了。” “对啊。”喀左尔微笑着点头,“所以要报备时间。” 我:“……” 喀左尔道:“什么时候见面?” 我:…… 我踏马服了你了大哥! 什么几把逻辑! 我一瞬间很想念那个模拟神经信号装置了。 我按着喀左尔的肩膀,他肩头的温热透过衣袍浸入手心,我将他往墙边一推。他有些无措,身子贴住了墙,喉咙溢出了声轻呼。 我俯身,凑近他,他眼睛盯着我,白色的睫毛颤动了下。 “那个你见到的,摩甘比的人,他……给我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感觉。”我呼吸了下,眼中含了些泪,却又扯着笑道:“我需要几天时间冷静一下,我也不知道……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不想和你谈及他的事,等我处理好了,再来找你,好吗?” 我控制着自己落下一行清泪。 喀左尔像是被我吓到了,他的呼吸急促了些,下一秒,立刻伸出手扶着我的脸颊擦泪。 在没见过更弱者的人面前示弱是很好用的,它能最迅速地引起共情与怜惜。 而喀左尔,居于教会中的曾经的傀儡,我相信他没见过更弱的人。我从不吝惜示弱,在海水中吸引猎物时,先咬自己两口散发些血腥味最好。 显然,喀左尔很吃这一套,他缓慢给我擦完眼泪后,愣在那里了,唇瓣动着却说不出话。 我握着他的手缓慢放下,后退几步,道:“抱歉,离你太近了,我先走了。” 我踉跄几步往外走,却感觉我的手被人抓住,回过头,却看见白发红眸的青年很艰难地笑着。他走过来,拥住我,也是很轻的,话音更轻。 “没关系的,我们是神的孩子,神会保护——” 他话音没说完我立刻推开他,转身就走。 喀左尔叫了我几声,我没敢理睬,只是一路狂奔。 我草,妈的怎么感觉跟许琉灰这么像!好恐怖! 基、基因这么神奇吗?! 明明说话方式也不像,长得也不像,气质也不像,但是为什么刚刚那一瞬感觉他启动了许琉灰.exe,到底哪里一样了?! 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梦想 ,哪怕会受伤,哪怕有风浪,风雨之后才会有迷人芬芳,一样的善良,一样为需要的人打造一个天堂…… ……别唱了!停! 我抓着头发恶狠狠地指着脑子喊! 发恶狠狠地指着脑子喊! 第183章 三城出台限制天气调节法案后, 这件事显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抱怨,但主流仍是一片支持。毕竟数据调查显示,每年有那么多动物因气候问题导致越冬失败, 濒临灭绝。 医院住院部内的新闻台正播放着对卡尔璐总裁斐瑞的采访,毕竟在法案颁布后, 他算是直接的受益集团。 “我们可否认为是在你们的资助下, 环境保护组织才如此自发地去劝说议员们通过了天气法案呢?”主持人眼神很有些犀利,“毕竟天气减少调节次数后, 三城的居民可要自动掏腰包购买各种设施装置,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长期入住你们推出的酒店,毕竟你们采用了最新的调温设施。” 金发青年脸上满是微笑,蓝色的眼眸中有着些怜悯,“卡尔璐集团或许是有在其中受益, 但数以万计的动物族群灭绝,这是非常严重的损失。不仅是为了生态环境,更是为了物种多样性,我们的科研人员难道不都在日夜研究它们的基因习性来造福人类吗?短期内, 人们并非为取暖而付费, 而是为了生态,为了医学与科学进步, 为了人类族群付费。” 他漂亮的脸上有着些伤心, 随后,卡尔璐总裁斐瑞讲述了一段童年时期的故事。故事中, 他的父亲与母亲购买了某只稀有又漂亮的保护物种动物的冠名权来当他的生日礼物, 在今年他的父亲遭遇刺杀后, 他一人去看望那只动物,保护组织方却告诉他, 那只动物由于冬季温度过高而去世了。 斐瑞说完这个故事,仍然微笑着,蓝色的眼睛中有着忧郁的泪水。他咬住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抬起手指将眼尾的泪水揩去,手腕上佩戴的手环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这个令人动容的故事很快就影响了整个摄制组,实时的评论也尽是伤感的安慰。 黑暗的病房中,季时川靠在病床上打了个哈欠,伸手摆弄了下右耳的设备。 “他还挺擅长编故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从病房内部响起。 “我草谁?”季时川差点从病房中跳起,肩膀都耸动起来,背部贴住了墙,手却已经摸上了腰间。下一秒,病房内部灯光大亮,门口处,穿着军装的黑发黑眸青年蹙眉看着他。季时川愣了下,“江森?” 江森道:“你看得很认真?” 季时川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来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 他又道:“也没有很认真吧,只是很惊讶。他看起来简直脱胎换骨,之前还会问我杀死他父亲的是不是你呢,现在已经能利用被暗杀的父亲卖惨给项目开路了。” 江森道:“我昨天在会议上见到他了,他好像状态好了很多,不会突然……” 他没继续说,但季时川接上了话道:“你想说打小三吗?” 季时川说完后,突然发现两人都是被打的那个,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江森的视线扫过去,看了眼病房上的季时川,他的一只手臂仍然打着厚重的石膏,耳朵上则佩戴着收音设备,脖颈处还有支架…… 他顿了下,才道:“这几天比较忙,突然想到了陈之微说你伤势很重,就直接来了。” “行吧。”季时川瞥了下嘴,道:“右耳听力丧失,全身骨折插入心肺导致大出血,胸口中枪,距离心脏就差两厘米,头骨震荡粉碎……差不多就这些吧,现在也快好了。” 江森呼吸重了些,又道:“她没来看你吗?” 季时川的呼吸也重了些,定定地望着江森,恍然大悟,“她不理你,所以你来看看她有没有理我,是不是?” 江森移开视线,道:“没有。” 他道:“她没有没理我。我只是觉得你住院这么久,情况一定很严重。” 这个倒是真的,alpha的骨骼密度与自我修复能力一直是三种性别中最强的,尤其是能进入军警血缘的alpha,再加上内环城医疗技术又发达,什么伤住个四五天都差不多了。但季时川住了十天。 “我不信,”季时川咧着嘴,挑眉,又道:“你来还是为了摩甘比的事吧?” “摩甘比现在的扩张势在必得,翼世与教会分割后,势力大不如前,卡尔璐现在也只是一时风光。我拿到了可靠信源,两家合作的研发,摩甘比拿的大头。”江森顿了下,才又道:“斯图尔特家族好像和摩甘有接触,如果斯图尔特成功连任,摩甘比恐怕会进一步蚕食联邦的统治。可问题是,如果是唐德上位,翼世恐怕也会再次得势。” “我能做什么,我们监察官能做什么?你现在垃圾成这样,安德森家族,嗯,估计更没机会,人忙着谈——”季时川话音顿住,“激进的手段最后只会伤害民众。” “你刚刚要说什么。”江森凝着季时川,“谈恋爱吗?” 江森又道:“李默和陈之微?” 季时川面不改色道:“什么乱七八的,我是想说忙着弹劾卡尔璐呢,毕竟卡尔璐之前没少下绊子。” 江森抿了下唇,又道:“他们的关系很奇怪。” 他的黑色眼睛里有着些困惑,却没忍住又走了几步,道:“陈之微辩论会结束后,在酒店里,李默突然来找她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聊聊目前的局势,顺便问一下这个问题,但是我又觉得等后天她来元老院述职时再聊更合适。” 江森顿了下,道:“你觉得呢?” 他说完,没有回头看季时川,只是摘下了军帽捏着又走了几步。 季时川:“……” 季时川道:“我觉得你不该找我聊吧?你知道,我和她,就是我们之前做过一些——” “闭嘴。”江森回头冷冷地吼了一句季时川,他走过去,咬着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在学着和她怎么做朋友而已。而且,你们之间那次是意外,你也知道,是你用肮脏的手段得到了她。” 季时川的黑灰眼眸里有了点愕然,“你没用肮脏的手段吗?” 江森张了下嘴,“不一样。”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知道了,她一直没理你,你急了。”季时川突然笑了声,手指一动调了个台,“你也别急,她最近风光无限,估计正忙着呢。” 电视台一转,正好转到三城本地的新闻频道,频道中陈之微正好在接受关于推进信息保全项目的访问。 前几日,媒体放出了圣纪佛教会公司与项目的报道,不少专家和议员背书,公司股价一时狂涨。陈之微本人作为项目的主导者,民调显示支持率升到了极高,甚至登上了一些政客价值榜单。 江森还真就看了几分钟,等陈之微镜头被切走时,他才看向季时川道:“你觉得陈之微后天述职能成功保住秘书长的职位吗?她现在已被彻底归为安德森家族的势力了,和摩甘比又有那样的龃龉。” “就凭着现在这个信息保全项目欣欣向荣的股价来说,她这政绩估计够混过述职了吧?”季时川顿了下,又道:“就算不过,不也还有时间周旋,就是麻烦点。” 述职其实也不过是经由元老院内部势力对官员进行背调和询问,事后在内部进行评分,评分会影响官员政绩贡献分的权重。权重低的话,就要拿到更高的政绩贡献分。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元老院里无论是斯图尔特还是唐德上位,你都会更艰难。尤其是斯图尔特为了连任都和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元凶合作了,你觉得她还能什么做不出来。” 季时川说到这里,很有几分佩服马基尼,摩甘比背地煽动反叛军合作的事谁都知道,但没有实际掌握的证据就根本动不了,马基尼因为这个政绩大跌,却还能“不计前嫌”,只能说资本家们真的很懂如何创造需求。 江森沉吟几秒,才又看向季时川,道:“她真的和李默只是合作关系吗?” 季时川:“……我刚刚说的你有在听吗?” 江森的手指摩挲了下军帽上的纹路,低声道:“现在想想,真的很奇怪,李默为什么半夜要在酒店和他会面呢?” 季时川:“……” 他道:“你能不能滚出去。” 季时川有些无语了,往床上一趟,掀开被子盖住头。 没多时,他感觉有人坐在了他床边,下一秒,他的被子被掀开了。 季时川茫然看过去,发觉江森握着被子,清冷的黑眸里有着些阴郁,“陈之微她难道真的只喜欢omega吗?” 季时川:“……” “我他妈,我杀了你!”季时川有些破防了,他扯起被子,翻身罩住江森,将他死死地按在病床上,“问问问,别没完没了了,我又不是你的霸总文学里的男配!” 江森一时不察,连人带着椅子向后倒去,季时川也不松手。 本来住院就烦,还要接受曾经的天龙人领导情敌的恋爱咨询! 季时川用尽力气,用被子蒙住江森,坐在了被子上压着江森的身体,黑灰色的头发一片凌乱。 “权限通过。” 病房门被拧开。 我刚推开门,便骤然看见季时川用被子按着什么巨物,像是在征服什么怪物似的用力压着。 起猛了,看见幻觉了。 我正震撼时,却发觉季时川也震撼地看着我,下一秒,他离开抬起一只手用力往外扫示意我出去。我正茫然,却见他对我做口型:p-a-o 跑? 下一秒,我听见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别他妈发疯!季时川!” 草,好像是江森?!妈的,躲了这么久,来看季时川被他抓到,我绝对会被江森缠死的! 我立刻用力关上门往外跑。 “砰——” 病房门合上的瞬间,江森一脚踹开季时川,推开了被子。 他衣衫有些凌乱,头发黏连在英俊的脸上,眼里有些烦躁,站起来后又看向倚靠着床扶着肚子的季时川,“你非对我动手干什么?” 江森正要扶他,却被他拍开手,“大哥,你让我一个人待着行不行?” 他本来也没想多待,便也没说什么,拾起军帽往外走了几步,才又回头,“刚刚是不是有人进来了?人呢?” 季时川顿了下,道:“是护士,看我们这样估计去叫人了。” 他站起身,道:“快走吧你!” 当我看到季时川给我发了个信息后,我才前去他的病房,实话说,我不是很想来。不过后天要去述职了,我觉得也是时候,来展现一些我廉价的同情心来换点情报了。 比如,如果不过我是不是真的得卸任当平民了。 比如,那个述职会不会很夸张,还是走流程。 再比如,我会不会一露面就被暗杀。 又或者,我需不需要像我拉拢无数专家给我站台一样,在酒桌上喝酒或者在宴会上跳舞送花。 联邦可是汇聚了多人种多族群的社会,可以说这阵子我真的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应酬了,看到头发眼睛颜色多的官员就还好,顶多跳跳舞舞玩点我搞不懂的赌桌游戏。那要是跟我一样黑发黑眼或者颜色少的,不喝个几斤都下不来。 不过无论哪种,共同点都是必须唤一些应召beta和omega表演节目或是陪着,总而言之,非常折磨人。毕竟我经受不了一点诱惑,但必须又要拒绝,因为不知何时会被握住把柄,最后我只能隐晦地说我不行。 自从承认了我不行之后,我感觉很多对我有敌意的官场人都和善了一些。 步入病房时,季时川和刚才生龙活虎的样子很有些区别。 他脸色苍白,捂着腹部,眼睛眯着,躺在床上,“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我奇怪地走到他床边,“你怎么了?” 季时川仰着头,呼吸有些急促,“江森打我了。” 我回想了下我和江森的初见,顿了下,道:“江森也打过我,他拳头真的梆硬,你忍忍吧。” 季时川:“……” 第184章 本代行秘书长就述职会议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事与监察官联盟的监察官03进行了一场友好会晤, 在这次会晤当中,我没能得到任何重要的信息。 因为季时川这个栽种一直在和我卖惨,他先是给我展示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又是长吁短叹,还打了一套这个按照规章制服不好透露太多的太极。 最后, 他将被子往上拉一下, 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我:“……我没带。” 季时川道:“对, 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 我看向季时川, 他的一只手在抓着自己的头发,他的黑发生出了许多,灰白色的头发和黑发相间,愈发像是杂色很多的野狗。 “这么久也没来看我, 发消息也不回,快要述职了才想着找我。”季时川话音里带着些得意,甚至还有几分高傲,“怎么也不能让你这么如意啊。” 我道:“工作忙, 天天加班。” “天天就说是加班, 谁知道你是跟谁出去鬼混了?”季时川的眼睛里带着审视,嘴角却翘着, 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按在他胸口上, “我天天躺在这里,前阵子动弹不得, 连肌肉都萎缩了。” 我的手心下, 富有力量的绵软带着灼热的温度, 还有血液流淌的脉搏声,一时间让我很有些恶心。我用力往回抽我的手, 咬着牙,“撒开!” 季时川一用力,便将我拉到了病床上,我的腹部撞到了床沿,喉咙里溢出了声漏气的咳嗽。 “大哥,别搞我,我真没那意思!”我仰着头,用力推他肩膀,“我待会儿还要去应酬呢,我真没力气!” “怕什么,就想让你陪我一会儿罢了。” 季时川笑起来,话音有些得意,一掀被窝将我硬生生拖了进去。 我服了,好恐同。 红酒信息素的味道几乎要包裹着我,我的人也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仿佛扮演一只□□的玩偶。我很想逃脱,我很怕他一个翻身会把我压扁,但他的手臂横亘在腰间,下巴又抵在我脑袋上,一时间我竟无法动弹。 季时川道:“我突然发现,我抱着你你就会发出漏气的声,你不会是假人吧?” 我艰难地道:“大哥,我快缺氧了。” 季时川愣住,松开了些力道,遗憾道:“原来漏的是氧气。” 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腹部,很轻地拍了下,“你刚刚撞到这儿了是吧?还疼吗?什么感觉?” 我道:“一个同A恋摸我肚子的感觉,很恶心,谢谢。” 季时川:“……” 他喉咙里响起低低的笑声,胸腔带着我的背部轻轻震动着。 季时川道:“放心,就陪我睡一会儿,很快的。” 他又道:“我以前很少做噩梦,只是睡不好而已,一闭眼,清醒地感觉自己被困在黑暗中。但最近,反反复复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我道:“你吃点安眠药试试。” 季时川道:“……我在展现我的脆弱感。” 我道:“我又看不见。” “啧。”季时川道:“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什么决定,违背祖宗的决定吗?”我说着居然也觉得有些好笑,“可是陈行谨算什么祖宗呢?我为什么就非要和他一样呢?” 我想了想,才又道:“前阵子,我见到他了,他看起来像是快死了。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他遭报应了。” 季时川沉吟了几秒,下巴摩挲着我的脑袋,“他之前暗杀时,狙击点被引爆了。” 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盯了他很多年了,很多关于他的线报只有我有,而且之前江森也盯上了摩甘比,他也提供了一些之前平息反叛军的资料。”季时川顿了下,才又道:“你说你们是兄妹,他做事就如此狠绝大胆,哪里像你,总是四处逃跑畏畏缩缩。” 他话音里揶揄的笑意。 我没忍住盯着我的手指,我上学时便不爱学习,极少握笔,结果上任以来至今倒是被许多需要手写的文件磨出了茧子。 我道:“他凡事做绝才是真正的胆小,他要是不害怕被人报复,怎么会这么干!” 季时川笑起来,热气打在我的脖颈上,好几秒,他才道:“很有道理!” 他的头滑落,靠在我的脖颈上,道:“最近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真是风光啊,陈议长。” “但你身边似乎还是竞选时期的人。”季时川话音有些含糊,他像是有些困了似的,声音低了下去,“还能用吗?” “还可以,目前好像没再和李默打小报告,但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我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反正一切都不好说,述职要混不过去,我可能就要卷铺盖走人了,烦死了。” “行了我知道了。”季时川另一只手动作着什么,衣服摩挲着被子,没几秒,我听见我的终端震动了一声。他又道:“给你发了一份我以前写的述职报告,你照着抄吧。” 我闻言,立刻努力偏头望季时川。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睛蓦然睁大了好几秒,竟像是不大好意思似的。 “干什么,这么唐突,要奖励我一下,亲我一口吗?” 那不大好意思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咧开的嘴巴,我看见他那尖锐的犬齿便抵住了唇。 我思索几秒,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凑近了些。 季时川喉结滑动了下,又仰着头,垂着眼盯着我的唇。 当我们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时,我听见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还有些许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道:“你很紧张吗?” 季时川道:“没、没有。” 我:“……” “啊——”季时川发出了狼狈的低吼声,随后扶着自己脑袋,像是被自己的话蠢笑了,“啊呀,烦死了。” “关于述职有没有更多的要告诉我。”我伸手过去扯他的脸,“快点的。” “没了,无非就是站队呗,现在的局势就是第一席不一定保得住位置,疑似想和摩甘比合作。第二席郁家一直都比较低调稳妥,反而没有争夺督政官的位置的意愿,第四席和翼世达成了合作。附赠一个小八卦,第四席唐德之前和摩甘比走得更近,摩甘比为了帮唐德上位,铤而走险策划了反叛军事件来来帮唐德。结果唐德单方面撕毁了合约,转而和翼世合作了。” 季时川被我扯着脸,仍用着含糊不清地话音和我解释。 我听完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我道:“就算这样督政官和摩甘比也能合作吗?” “为什么不可以?”季时川握着我的手腕,笑容里有着点漫不经心,“财团做大这么些年,联邦系统内部又充斥着家族的结党营私,谁能扳倒这些财团呢?” 他顿了下,看向我,眨了眨眼,“也不对,说不定你行,倒也不用扳倒,平衡住就不错了。” 我指了指自己,“我?” “虽然是误打误撞,但卡尔璐要被吞的时候,你可以说是一举解救了它的资本回流。翼世和教会被许琉灰一人掌握的时候,你又实打实把它们的势力切割了。现在轮到摩甘比做大了,感觉你又要大显神通了。” 季时川摸了摸下颌,奇怪地望着我,“这么一说,你难不成是注定要破这个联邦势力被财团吞吃的局面的?” 我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又产生了偌大的英雄主义情节。 我震声道:“那我要做什么拯救这里!” 季时川道:“先把陈行谨杀了。” 我道:“他杀我可能速度更快点。” 季时川笑起来,眼睛弯弯,“开玩——” 他话音没说完,被我捏住了嘴巴,他又瞪圆了眼睛望着我。 我摩挲了下他那颗尖锐的犬齿,他唇齿间吞吐的热汽几乎要浸湿我的指节,喉咙里溢出声很轻的动静。 我抽回手,道:“我突然发现,你牙齿真的很尖。” 季时川的眼睛有些湿润,脸上有了些红,握住了我的手腕。下一秒,他扯着我的手,将我拉近了些。他道:“再来点。” 我:“……?” 我将他唇齿上的涎水擦在他衣服上,“我不是有意的,你别露出这个表情。” “那你现在开始有意好不好?”季时川凝着我,张开嘴,笑眯眯的,“要叫主人之类的吗?” 我:“……” 我立刻转移话题道:“你之前不是要给我送礼物吗?是什么?” 季时川道:“止咬器。” 我:“……” 我服了,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我震撼道:“不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觉得那是礼物?!” “可是我真的觉得那个东西很好诶。”季时川一脸认真,“我之前易感期的时候特别想咬你,你都不知道,我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 他咧着嘴,凑近,“等我出院了,帮我戴上吧,我会很听话的。” 明明在说一些骚话,但季时川的表情却十分认真,一黑一灰的眼睛里有着某种笃定。他的话音放轻了许多,带着些愉快,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无动于衷吗?陈之微,我对你很失望。” 我摆手,“最近一直在加班,状态不好,下次,下次吧。” 趁着季时川放松了对我的辖制,我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又回头看了眼他,他支着脸望着我,朝着招手,“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再放置几天我就出院了,到时候咱们就玩不了医生给病人看病这个主题play了。” 我:“……你怎么能比我还疯疯癫癫!” 季时川却笑起来,道:“我说了,我这阵子一直做噩梦。这阵子,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也是我最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低声道:“为什么要进入这个漩涡呢?除了财团,还有那么多的内部斗争,陈之微,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怕?” 我一时间有些失语,因为我也很迷茫。回想起来,一切都如此离奇,到底是无形的命运将我从一个连喽啰都不配当的底层人推到这可以品尝权力滋味的政客的地位,还是在每一次选择中,我都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我想不清楚最初的选择到底是什么了,于是我只是道:“可能因为我是个老实人,见不得天龙人们高枕无忧。” 季时川称赞道:“很好,很有精神!” 他的笑声回响在我背后,而我伴随着我内心中的宏伟交响乐缓步离开病房,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我的使命——添乱。 五分钟后,我意识到我的使命可能是挨打。 因为我突然接收到了整个秘书办的消息,还有各种新闻推送通知,以及无数中心法院上司部下的电话。 总而言之,在我和季时川插科打诨的二十分钟里,圣纪佛教会下设信息安保公司里传出了内部人员罢工和举报。这个举报言简意赅,意思是公司内部管理混乱,职场霸凌,部分项目未经审批,财务不透明,研究内容不合流程…… 来看季时川时,我是私下单独出行,于是此刻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我听见司机在播放有关于此事的广播,广播中的主持人声音愤慨地指责着我和信息安保公司在消耗人们的热情与税金。 司机和我搭话道:“这太过分了,怎么回事,要不是有议长作保,大家谁会这么相信这个!现在闹出这种事,唉,我就说政客都是一个样!媒体就着这个可劲儿吹,哼,我看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势力在作祟,混淆视听,针对伟大的陈秘书长!” 司机道:“那是代行的,按理说也就是个副秘书长吧。” 我有些破防,喃喃道:“很快就会转正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我,我也看了眼后视镜里戴着斗篷挡着脸的自己,有些害怕被看出什么端倪。下一秒,我听见司机的冷笑声,“哼,转正。” 我:“……” 我更破防了。 车停在中心法院大楼,我刚下车,就被钟雨等一干人围住,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部门的法院人员。 很显然,这是一件恶性政治舆论事件,需要尽快解决。 但也很显然,这件事并不好解决,当开到第三轮会议的时候,钟雨汇报了一则消息,消息称几家媒体已经跟进。除了媒体之外,教会内部的公司目前局势也不算好,接二连三传出教会人员暴力驱赶游行的人的情况。 我深深呼了口气,我道:“这个事,我想问两个问题,一,它对述职的影响多大?二,舆论压下去要多久?” 钟雨也很有些疲惫,道:“这件事本身针对的是公司职能问题,不少公司都会有这样的舆论爆出,尤其是目前它的股票估值极高。尤其是后天就是述职,这估计是策划好的,趁这个关头才——” 我打断了钟雨,“告诉我答案。” “述职的内部评分会降低,预计权重会缩减到0.8以下。”她沉默了几秒,又继续道:“需要一周。” 我道:“那这个会议不用再开了,让部员们现在把之后所有秘书部会插手审阅的报表材料全部拿过来。” 钟雨愣住,“你的意思是现在抓内部纪律问题?” 我抓着头发,走来走去,“那不然呢?就他妈求老天爷送几个有问题的项目资料来吧,能抓几个是几个!” 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没坐稳的新官现在就放火。 同僚们,你们要是在采购或者项目方面小偷小贪我都理解,因为这也是我的目标。但不好意思,现在不能理解,以后有空再理解! 我咬着牙,隐约感觉自己离死期更近了。 第185章 “你们平时有看电视吗?我知道你们应该都是内环城长大,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甚至被要求不吃垃圾食品的那种人,”我沉默了许久, 望向了站在办公桌前的人。他们手里或是拿着文件,或是握着终端, 或是捏着咖啡。他们神态各异, 穿着风格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眼下一片青黑, 脸色疲惫。 已经忙碌了两个通宵, 此刻正是凌晨三点,还有两个小时,我就要坐车去京城里面圣啊不是,去中心城述职了。临时动员了各个部门, 查了无数个会经手秘书部的文件,以及往年堆积的材料,加上我以外的每个人都疲惫至极。 但他们还是停住了动作,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接受的教育的确更为严格一些, 但我们还是有娱乐的。” 一人说完后, 钟雨则放下了文件,看向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支着脸, 努力忽略眼前的星星, 话音带了些恍惚,“我想说, 你们不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很不合理吗?按照电视电影的规律, 我们忙碌的这一幕应该会配上轻快的音乐, 在经过镜头明暗反复切换后,会有个人举起手来大喊, 说我找到了!然后一切崩溃都结束了,事情圆满解决,而不是我们熬了两个通宵什么都查不到。” 在我说完这个定理后,我听见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有人爆笑出声。原本安静忙碌又压抑的气氛如今轻松了些许,连钟雨也笑了出来,几秒后她道:“临时抽调本来就会有很多人不配合,这种事本来就要慢慢来的。” 两个通宵什么也没查到,我不知道该说内部如此清廉还是说人家都准备十足。此时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胸腔内部却仍然积郁着一股怒气,最终,我只是摆手道:“不用再查了,都回去休息吧,我也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去述职。” 事已至此,只能坦然面对未来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脸上有了些轻松,我也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夜色正浓,黎明尚未到来,政法大楼的走廊只有隐约的蓝色路标晕染出些微的奇异光泽来。 终端仍然在不停震动,其他部门的人给我发来了不少信息谴责我的唐突,除此之外便是各大软件上如轰炸的通知。 我不用点开就知道是捕真又发力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捕真上蹿下跳发动了起码百家网络媒体给我送头条。我一会儿是某某阴谋幕后推手,一会儿和圣纪佛教会狼狈为奸,一会儿又睡了九九八十一个大佬堪称政界第一媚.娃烂黄瓜……仅仅是如此就算了,重点是我现在好像真的有了一帮拥趸,他们负隅顽抗和媒体们对冲,季时川十分缺德的给我截图了他们粉丝的内部消息给我看。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混进去的,但粉丝群里的我像个洗澡都不会洗宝贝的清清白白单单纯纯的白纸,一切都是其他政客眼红或者是对我爱而不得才如此的。季时川这个贱货事后还附上了评价:情况属实,微宝。 夜晚最冷的时刻应该就是现在,办公楼下的草坪上已有了露水,林立的高楼如同原始丛林般让人的视线无法望到完整的天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的光影从缝隙中倾泻过来,偶有广告飞艇穿梭而过。 当我走到办公楼楼下时,却发觉有一辆车已经停驻许久了。 “咔啦——” 车门打开,我先看到一袭红色的神袍。 喀左尔望着我,随后,往里面坐了坐,才有小心地身后拍了拍一旁的位置。 嗯……? 我有些疑惑,却走了过去,扶着车门上了车,道:“你来多久了?怎么不说一声?” 我说完有些尴尬,想起来自己一直有意去让自己不看外界的消息。 “抱歉。”喀左尔垂着头,白发从耳边垂落摇晃了下,脸上蒙上淡淡的阴影,“我没有处理好。” 他道:“我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原来是这个,我以为只要把他们隔绝在研究之外就好了……” “事到如今了,这样的话也没有用,尽力维持好公司的舆论吧,毕竟投入了这么多。”我顿了下,才又道:“我也有问题,我知道许琉灰应该是有别的用意,但没想到这方面上。” 我确实没想到许琉灰从职场环境问题下手,也没想到他手下的人还真能笼络到一批人跟着罢工,最后舆论爆发到这个程度。 淡淡的柠檬信息素从他身上发散出来,略微酸涩的芬芳飘逸着,含着某种不安与试探。 喀左尔抬头望着我,粉色的眼睛里竟有了些泪,“我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他咬着唇,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绯色,喉咙里竟又有了啜泣的意味。 很烦,真的很烦。 本来加班就烦了,还jb得抽空哄你是吧? 我吞咽下我的抱怨,两只手扶住他的脸,揩去他的泪水,“你是偷偷出来的吧?” 这辆车的车型低调至极,司机看起来并不是他身边常跟着的教会的人。 喀左尔点头,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从眼睛里溢出来,仍然望着我,宛若要攀附上来的菟丝子。 我道:“回去吧。” 我收回了手,可他却立刻握住了我的手指,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生气了吗?” 他好像察觉到了这细微的不耐,粗粝的手指攥着我,慌张道:“我不想这样的,只是我有点控制不住,很快就会好的。我、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个,教会的人和我说,你这几天都很忙。” 喀左尔松开了手,转过身去,将车内的灯光点亮,摸索着什么。 下一秒,他打开了后车厢的保温箱,取出了一份……便当,甚至还带了一份汤。 昏黄的灯光下,内部桌板升起,简单的饭菜与汤陈列在上。 喀左尔的手指抓着白发,粉色的眼睛有着认真,“内部的事情我在处理了,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再做些什么。我在教会找到了一些食谱,觉得或许、或许可以给你送一些饭菜,自从你上任后。” 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粗粝竟是因为贴了几个兔子图案的创可贴。 我:“……” 这一刻,我对我方才心里的埋怨有了些愧疚,犹如出轨了发现伴侣给我做了一桌子菜还在沙发上等我等得睡着了并且那天还是结婚纪念日的感觉。 总而言之,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我拿起餐具正要吃,才想到了什么似的道:“你吃了吗?一起吧。” 喀左尔摇摇头,又笑了下,道:“你吃就好,我不饿。” 我:“……” 很复杂的感觉。 我吃了没多久,便听到喀左尔低声道:“我是第一次。” 我迅速咳嗽了起来,他惊慌地拍着我的背部,一面给我递汤。 “你没事吧?” 他很有些担心。 我摆手,又用力吃了几口,直到吃饱了才合上饭盒,道:“谢谢,很好吃。” 喀左尔的手指抓着我的衣服,像是有点开心,但又很快的抿着了嘴。他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道:“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虽然我吃了你的饭,但是我从来不是吃人嘴软的人。 我想了想,决定坚持下木头人设,不解风情道:“不过你既然是未来的教皇,又是我的合作人,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我的风评你也知道,万一被媒体拍到了不好。” 一身洗洁精味道的你还是不要沾染一身烟味的我比较好。 “为什么会不好?”喀左尔的脸上有了困惑,如同红宝石的眼睛里有了些认真,“我想做,所以就做了。” 我:“……” 我懒得陷入他的怪谈逻辑中,所以我搬出了许琉灰,道:“许老师不会喜欢这样子的。” “可是你不也不喜欢许琉灰那样子吗?”喀左尔凝视着我,手却按住了我的肩膀,凑近我道:“好奇怪,如果不是他授意,你现在不会这么糟糕的。为什么要提到他呢?” 我偏开头,道:“太近了。” 喀左尔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迅速松开了手,从耳朵起蔓延出一大片红来。可他仍然凝视着我,眼睛里却有了些偏执,“我哪里做错了吗?” ……我服辣,你没错我,我错了! 我真是不长记性! 我扯出微笑来,蹙着眉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距离太近了,并不是在苛责你。你在教会中长大,或许还不知道和人相处的正确距离是什么,你应该询问下教会里的其他人。” 喀左尔仍然不能理解,但他这次没有再反驳我的话,只是咬住了淡粉色的唇。他慢慢地歪着脑袋,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仔仔细细地将我纳入他的视线当中。 他的手指又像是漂浮的风筝一样不定,最终又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 喀左尔轻声道:“我和你的关系,和你和许琉灰的关系不一样吗?为什么我不可以给你做饭,也不能靠近你?” 他道:“我不是取代了他的位置吗?” 我:“……?” 啊这,这是什么逻辑?你疯了吧! 我震撼道:“啊?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教会的人都说,我取代了他,连他也说,我妄图取代他。你帮我走到这里,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喀左尔贴得越来越近,仍说着话,唇里的热汽蒸腾着他的唇与舌,红色的眼睛也在一瞬间濡湿了些。他几乎要贴在我的怀里,却显出一种无知来,“我和你的距离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近。” 他有些委屈,“我看到过你们做过什么……” 我真求求了,别来了,我真的很累了,我真的不想再和你们这些肉眼可见不正常的天龙人沾上一点关系了! 我推着喀左尔的肩膀,道:“你是你,许琉灰是许琉灰。我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是为了利益,并不是让你代替他的意思。” 喀左尔仍有些懵懂似的,凝着我,他道:“可是如果我想呢?” 我用力一推,他被我推开了,我反手拧着车门踉跄下了车。 车外的狂风吹过,我被吹得清醒了些,道:“不要想这么多,你是未来的教皇,你要守贞的。你日后会拥有无边的权势与钱财,不要耽搁在我身上,我和许琉灰也不过是暗暗斗争罢了,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最重要的是,你是亚连的朋友。”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我感觉喀左尔的红眼睛闪烁了下。几秒后,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唇咬住了手指,却仍然盯着我。 我实在没有太多话要说,只是转身,在背后这令人难受的凝视下离开了,额头有了些冷汗。 都说了上班真的很烦了,应付这么多人就更烦了,你还来这一套! 我真的,看到男的就烦了!烦透了! 当我抱着这个愤怒的想法时回到办公室时,发觉办公室里的人都离开休息了,只有几个人还在工作。 踏入办公室,蓝色的悬浮屏幕上显示着有几份即焚的文件等待处理。 我正要走过去,便看见钟雨收拾好东西了,她道:“那是元老院拟定轮换的场地设施申报竞标。” 场地一般就在中心城元老院议事宫,唯有现场的装饰还有各种设施需要各大公司竞价申报或是赞助,一般都会被三大财团包圆,也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我现在烦躁还在心头,没说什么,直接取消了即焚的选项,调出了数据看了看。 钟雨耸肩,又道:“我先下班了,中心城见。” 述职避嫌规定受邀政客必须单独到场回见,秘书团队等人则全程要守在其他地方。 我点头,抓着头发一面看着数据,一面发觉终端震动了下。 我低头一看,发觉是李默的消息。 [李默:半小时后,我的车会去接你。] [李默:按照目前的情况,你就是死在办公室,也避免不了降权的可能。] [李默:省省体力,我带你吃饭。] 我:“……” 行吧,虽然吃撑了,但是半小时够我消食了。 我继续看着数据,看着看着,却陡然发觉有一栏的提供设施预算极高。 嗯?敲诈的风终于吹到了元老院? 我站起身来,从内部系统调出了往年的设施文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又听见其他人小声应和的声音。 没多时,那脚步声停在我身后。 半个小时也太快了,工作使人忘我啊! 我回过头去,“你来得——” 我话音顿住,望着面前黑发黑眸的军装青年,心中一阵崩溃。 江森显然不这么觉得,他的眼睛眯着,认真道:“等会儿要去述职了,我听说你一直在忙。” 我“呃”了下,却见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往外拖。 “我带你去吃饭。” 他冷冷地道。 我草。 我冷冷地想。 第186章 江森是个不容置喙的人, 在他下定决心要将我带出去后,他便没有回过头,只是握着我的手腕一路带着我往外走。 我神情痛苦地皱着脸, 一边努力往后挣一边叫他的名字,但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的脚步不停, 我便不得不被他拖着往外走。 不行, 只剩二十分钟,李默的人就到了。到时候如果被抓到我不在, 我感觉我身边的眼线会更多!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钟雨那帮人拉到我身边, 让他们减少了对我的限制,拿到了些许权力!可恶! 想想办法,绝对不能现在跟着他出去! 下一秒,我的脑中响起了动感的音乐: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 这首歌在一瞬间让我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 随着歌词,我感觉力量慢慢地充斥了四肢。我的大脑里闪烁过许多画面,我深呼一口气,气沉丹田, 两条用力支在地上。我努力让自己不动不摇, 虚坐如钟! 一瞬间,江森的脚步顿住了。 我心中一喜, 道:“江森我——” “嗯, 我知道了,现在过去。”江森没有听见我的话, 只是低头望着另一只手的终端发了个语音。下一秒, 他收起终端, 用力一拉带着我继续往前走,我那扎实的马步骤然被破了, 又变成了一块破布被他轻松拉走。他又走了几步才回头望我,“刚刚在回消息,怎么了?” 我:“……” 没事,你是头脑派,你不用跟这种alpha比较!你也有肌肉,你只是瘦削一点,但还是有腹肌的! 我在心里安抚了下破防的另一个我,才冷冷地凝着江森道:“松开手,我刚刚已经吃过一些东西了,而且我有很多事没有处理。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现在我不想再分心,等会儿我也还要去中心城述——” 等下,江森好像是元老院的。 草,是不是得罪人了! 冷冷的我一时维持不住冷冷的神情,只是顿住了话音,思考怎么丝滑地转变态度。 江森的脸上果然也有了些冷意,他道:“你何必这样骗我。” 我的后背骤然有了层冷汗,他难道是故意截胡的李默?还是他已经知道了我现在觉得他没用才不想理他? 下一秒,我听见江森道:“我问过中心法院的人了,他们说你这两天基本没有回去,今天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连餐厅都没去。” 我:“……” 啊这个啊,这没事! 我立刻凹起了倔强冷淡的人设,移开视线,沮丧地笑了下,“那我实话和你说我,我只是不想和你再接触了。在那样的事情之后,你和我道歉,你也用警告的态度将那只钢笔给我,意思是告诉我,你知道我的不单纯。那现在,我也愿意把我更多的不单纯的,阴暗的一面告诉你,那就是我很想保住这个位置。目前的舆论又再次爆发,我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能保住这个位置,我不是你,没有元老院世家的身份,也没有军政方面的成绩。” “我猜你今天来找我,其实也是想问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理你吧?”我伸出另一只手,掰开江森握着我手腕的手指,凝着他,“在媒体的报道中,我已经和太多人有了牵扯,我不想再多一个你。所以我现在把话说开,我不想和你去吃饭,我也不想再和你有进一步的接触。” 江森的视线盯着我的动作,仍然不愿意松开手。 我掰了一会儿,没有掰开。 江森道:“我没有这么多问题要质问你,我只是……很担心你。” 他垂下了黑眸,话音中有着些认真,“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呢?也许我需要更有诚意的道歉,那段时间,我只是很痛苦。我感觉到人生的滑落,那种滑落令我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可当事情彻底无法挽回,我失去了安德森家族的支持,也失去了很多选票,甚至是……失去了你之后,我反而重新找回了人生的步调。” 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有很合理。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放进我的人才库里随时调出利用,又有些纠结于会不会突然失控。 我看向江森,道:“我……没办法相信你,我们之间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情,而我也在那些时候伤害过你。我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回到所谓的朋友的关系。” 我迟疑地抿唇,又忧伤地望着江森。 起码得给点东西吧,情报也好,信息也好,钱财也好……和我当朋友很简单,给够好处就行,至于伤害囚禁?嗨呀,都几把哥们,说那些! 江森仍然垂着眼睛,望着我,神情有些复杂。 这还不懂吗!? 你们这种世家弟子是真的不用人情往来的吗! 我犹豫了下,撩起了一侧的头发,又抬起脖颈望他,三分抗拒两分犹豫地道:“不要误会,我不是说要你为我做什么的意思,我…一些能让我相信你的证据或者行动。” 我就是,快给我!看到我空荡荡的耳朵和脖颈了吗?给点首饰什么的也行,最好是金子的,我给融了就行!没有物品应该有其他的好东西吧?什么绝密消息,什么机密文件,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好处! 我心里的小人直跺脚! 江森的呼吸重了些,雪松信息素的味道愈发浓郁,几乎要萦绕在我身旁。 他道:“我可以帮你。” 我的眉毛挑起了,连嘴角也是,我仰着脸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混合一些空气,好显得缥缈一些。我道:“你要……怎么帮我?” 江森抿了下唇,俯身凝着我,声音低下去,“像以前那样。” 等下,很奇怪!这很奇怪!我在意识到的瞬间往后撤,可是江森却已经抓住了我的手,强行扯到了他怀中。他俯身在我耳侧,话音有些沙哑,像是很犹豫,“只是……现在吗?” 我:“……” 啊啊啊啊神经病! 我咬着牙,两手用力将他一推,他一时不察被我推开,又迅速维持住身形。 江森的黑眸中有了些困惑,微微歪了下头。 那么多omega排队等着我的,我他妈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跟你搞!有病! 我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用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喊道:“你在说什么!” 江森脸上有了些茫然,淡漠的眉眼仍然拧着。 我咬着牙,“我不知道你理解成了什么,但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请回吧。” 远处的办公楼仍然亮着,夜色深深,吹来的风也带着些湿冷。 江森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又张了下嘴。几秒后,他道:“刚刚没注意好距离,不好意思,我是想、想说……” 他慌乱了几秒后,显然找好了说辞,冷静地继续道:“我是想说,关于你现在的危机,我有些东西……或许可以帮你。只是它比较私密,我不方便现在给你。” 这一刻,我意识到江森还是很老练的,于是我也立刻配合着露出了些怀疑的表情,“真的是这样吗?我还以为……” “是的。”江森一口咬定,又认真地凝着我,“但你要和我一起去吃饭,我很担心你现在的状况。” 他后面这句话一瞬间让我想到了另一个句式:雪松狗很担心你。 我低头瞥了眼终端。 还有十五分钟。 我道:“我过一会儿要乘车出发去中心城了,我自己也有一些事要处理,可以在附近的餐厅吗?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江森点头,“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那应该来得及,我吃饭很快!虽然吃饱了!但我可以假吃! 我三分怀疑,三分犹豫,四分勉强地同意了。 没几分钟,江森就带我去到了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由于位于三城的政治机构附近,餐厅大多都是智能ai连锁预制,上菜速度极快。 我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餐具,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江森道:“你吃得太少了,是味道不合适吗?不然我还是带你去别的餐厅吧,我知道一家——” 我闻言立刻摇头,“不是,只是没什么胃口。” 江森思索了下道:“忙了这么久,还是多吃一些吧。” 下一秒,我看见江森又打开选单选了几项,几分钟后,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被机器人呈到了桌上。 江森用公筷分出了一坨饭菜,推到了我面前,清俊的脸上有了认真,“把这些吃掉,我就给你。” 我:“……我真的不饿。” 江森道:“吃掉吧,对了,之前……你在我的宅子里时,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一直没有机会给你,过几天我让他们送到你那里。” 他或许只是不经意地提到了,但我想起来了他曾经送的几张卡和打的钱后,立刻就感觉到肩膀上有了使命感。我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猛吃! 为了前途,为了礼物,为了这伟大的友情和我亲爱的冤大头,我吃! 我迅速的埋头猛吃,吃得几乎鼻孔冒饭后,才终于消灭了一大半。最终,我气喘吁吁地扶着桌子,看着江森,“我真的吃不下了,我已经很饱了。” 没等他回话,我又道:“我没多少时间了。” 江森闻言打开了终端,蓝色的投影浮现在我们之间,波频闪烁起来,一段简单至极的对话响起。那音频十分模糊,背景也十分嘈杂,断断续续的。 “如果摩甘比能……我连任……那我也会非常乐意……法案……” “我们已经准备……有关于轮换……希望合作……但我们很……推广……” 一男一女的对话没头没尾,但我十分确定那模糊的男声的熟悉。 我看向江森,江森道:“这是我部下的线人窃听到的消息,但是由于对方的加密做得很好,所以我们也只能确定现在的督政官拟定与摩甘比完成合作。目前引发当前事情的财团中,摩甘比也赫然在列,也许你不一定能调查出来什么,但之后,我相信这段音频能帮你从摩甘比的手中得到一些喘息。” 他顿了下,才道:“陈之微,我对你说的话,希望你记得。即便我现在在元老院式微,但我不会一直停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我知道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但很多时候,处理政务需要的不是聪明。” 我听见终端震了一声,这是我设置的定时。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江森,只是点头,随后应付了几句就立刻跑路了。 江森在我身后唤我,我头也不回。 时间快不够了! 我奔跑在夜色当中,风愈发湿冷,我一时间头晕恶心起来,塞满的尾部重重地摇晃着。 跑起来,跑起来就不冷了! 我一面奔跑着,一面看着终端消息。 [李默:你在哪里?] [李默:你不是在办公室吗?] [李默:陈之微,我现在在办公楼门口等你解释。] 我草,我明明算好时间了! 李默你怎么还提前到!可恶啊! 我加速狂奔,当我快跑到办公楼的时候,看见李默站在车前,冷冷地望着我。 我平复着呼吸,两腿发酸。 李默两手抱着手臂。 我两手抱着脑袋,恨不得就地蹲下伏法。 想、想想办法! 李默的金眸里有了些讥诮,“你倒是有手段,能让他们都跟着一起骗我,这几天,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他妈真的在加班啊! 第187章 我此刻很有些想解释, 但是一解释,我怕我会吐出来。太撑了,胃部肿胀着, 一股气仿佛淤积在喉咙间,我甚至不敢张嘴, 怕一张嘴就是打嗝。 于是我只是沉默地凝着李默, 他的金眸中阴郁愈深,氛围很有些僵硬。过了几分钟, 我才终于压住从口腔漫出的酸水, 剧烈跳动的心脏也终于和缓。 也是这时,李默显出了昂扬的盛怒来,脸颊几乎有了红,“心虚了?你以为每次胡搅蛮缠, 我都会任由你糊弄过去?!” 他骤然笑了起来,含了些讥诮,扶住额头转身走了几步,才有回头继续发难, “如果不是我亲自来, 你是不是还有更多借口?” 我觉得李默眼睛里有许多红血丝,像是气得, 又像是熬夜熬的, 看来这阵子原来不是他放权了,而是有其他的事在忙。 我等了会儿, 等到他的怒意要更上一层时, 我才道:“这几天我就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啊, 我现在既然不是以前的身份了,又碰到这样的算计, 你觉得我会有心情做其他的吗?还有,我答应了你我会随叫随到当你的属下也好情人也好幕僚也好或者随便什么都好的前提是你说你会帮我获得更多的东西,那我就是拉拢就是敲打他们又有哪里不行?我不能有自己的势力吗?” 当几个反问句抛出去后,我感觉到李默的瞳孔骤然扩散,他道:“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手里捏着的那点小小权力吗?” 我截断他的话,“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什么又要指责他们不时时向你汇报我的行踪?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不是还想再塞一波人进来是不是?!” 我走上前去,看着李默,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情,“还是到现在了,你还怀疑我的能力?” 当我强行把话题转到了这个方面,我感觉李默更烦躁了,他捏着我的领子,强迫靠近了些。他眯着眼,“不必倒打一耙,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我道:“我不想告诉你。” 我顿了下,推开了他的手,垮起个脸,喊道:“我能干什么,我就是鬼混去了行不行!就算我刚刚还在查资料,但我就是能花二十分钟出去跟人睡觉,行不行?反正我不是随叫随到了吗?你到底哪里又有问——” “陈之微!”李默的话音愈发低沉,呼吸急促几分,像是承受不住我这样的理直气壮,他冷声道:“我说过不是每次耍赖都有用。” “我没有耍赖,如果你不信,我甚至可以打开终端给你看看的步行路线。”我深呼吸一口气,疲惫地看向李默,“我只是很烦,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去述职了,所以去散步了。等你到的时候,我也正好回到了,等你。仅此而已。” 我继续道:“追根到底,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你帮我,我陪你——” 李默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他的手指被这寒冷的夜晚也浸得冰冷,睫毛颤动了下。几秒后,他话音沙哑道:“闭嘴。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只是要你当一条懂得审时度势的狗而已。难道你走到现在还不清楚,谁才是能帮你的人?” 我握住他的手腕,紧紧地凝着李默的眼睛,他的眼里像是有了层水泽。下一秒,他抬起头,眼镜上掠过了灯光的倒影。 他又道:“回答我。” 我道:“我谁也不相信,李默,如果我曾相信过你,我活不到现在。如果我曾相信过许琉灰,我恐怕早已葬身火海。如果我曾相信有血缘的亲情,我或许早已走上另一条路。同样的,如果你,或者他们都曾相信过我,现在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你要继续听下去吗?我还可以列出更多名字,但我现在很累了。我知道你也很累,所以何必花时间来约见我这样的玩物?都休息吧。” 我深呼一口气,松开了手,他也放下了捏着我下巴的手。 我转过身往办公楼里走。李默却拉住我的手腕,他的话音很轻,仍然带着讥诮,却也很轻。“餐食送到你办公室了。述职上,我很期待你所谓的加班能拿出来什么真材实料。坐上这个位置,你以为你能摇身一变然后摆脱我?” 他松开手,像是笑了下,“陈议长,日子还长着呢。” “砰——” 车门骤然合上。 李默坐在驾驶座上,喉结滑动了下,又摘下了眼镜。他启动了自动驾驶,倚靠在座位上,闭上眼时,那热意几乎从眼睛灼烧到耳根。 车子平静地驶离中心法院的办公楼区主干道,车轮卷起飞尘,几秒后,主干道旁的停车场区灯光闪烁。 【申请接入公检信息库系统成功】 电子声响起。 江森降下车窗,一手搭在座椅上,另一只手握着终端。 【车牌型号已导入】 【检索中】 【信息检索成功】 江森垂下眼眸,清风吹入车内,他的黑发被吹起,蓝色的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 他只是放下了终端,启动了车子。 天光初亮之时,我已经坐上了前往中心城的车,这是元老院指派的车。 我困得很有些睁不开眼了,手指却仍然在点击面前的悬浮屏幕,从字里行间寻找着内部材料的问题。 我长大了,也变忙了,在我查阅数据的时候也不忘和我的团队进行实时语音。怎么讲,隐约感觉到自己有了些精英的气质,我不仅伸手握住我的制服领带扯了扯,然后迅速勒紧了我的脖子。我挣扎着又扯开,气喘吁吁了一会儿,又有些羞窘地检查了下后座的私密模式有没有开启。 我将有些窝囊的领带往制服里塞了塞,搪塞了几句语音里的钟雨的问询。 车子已经行驶进了一城,留给我抱佛脚的时间不多了,可越是这时候我越发不想再埋头于工作,只是关上了设备切断了语音望向了车窗外。 我意识到我不是第一次来一城,虽然前几次大多离不开亚连的破事,但我又意识到这恐怕是我第一次也堂堂正正的身份进入这里,也是第一次有心情看窗外的风景。 车水马龙,景象繁华,建筑华丽,然而我注意到一城的繁华里虽有科技加成,却远远不如三城或是四城那般让人头晕目眩。此处空中轨道更少,霓虹灯景也更加有序,而人却意外得很多。他们并不总是在车里,或是依靠什么代步设施,亦或者纯粹就是一座老练的上班的机器人。他们来来往往,或是散步遛狗,或是说笑。 天空蓝得毫无阴霾,住宅区占地面积极大,却又并非都是高楼,反而错落有致。轻风流淌,阳光也是正好的金黄,简直比十二城那些荒山的景色还有大自然郊区田园风。 他们简直在用尽全力凹旧文明时期的景色与风采。 我震撼了一会儿,又意识到一件事。穷人想纸醉金迷,富人大约只想田园牧歌,以及根据这里的行人看起来都很好说话的情况来看,金钱与权力果然能买得到幸福。 当新驶入一城的腹地中心城区时,我先看到盘踞在远处高山之上的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宫殿建筑,在那建筑之中,一座漂亮的高塔伫立其中。 那就是……元老院总部,以及督政官所居住的督政官了。 等车开近了,我又发觉到,从远处看辉煌无比,但近处看却又有些陈旧。 有人以崭新的油漆粉饰生活,也有人用陈旧来彰显荣耀,我并不稀奇。我只是很努力又低着脑袋调看那份竞价表单,这真是个好时代,一个恐怕连打表单都不熟悉的人却拥有着查阅他们的权限。 这份竞价也显高昂的设施是纪念智能手环,共计两千件,似乎是轮换会议上的纪念品。我仔细看了眼那个手环的设计概念后,立刻发觉到了我恐怕找错了方向。 这是摩甘比、卡尔璐、翼世三家财团联名的纪念智能手环,三家财团各自都有私下的合作,也常为利益所争夺,这次联名是几乎史无前例的。似乎也成因此,这普通的手环也就水涨船高,价格非凡。 服了,我说今年报价涨这么多怎么没人在乎呢,原来是我大惊小怪。 再一看这手环旁的备注,我倒是有了些惊愕。 【备注:四城辖区军政部迦示·安德森表示提案若是成功将会资助百分之五摩甘比于四城缴纳的税金。】 这么明目张胆的和摩甘比蜜恋期,看来应该和陈行谨,哦不,陈瑾或是jin达成了一些协议。 这一会儿,我想起来了李默那疲惫的红血丝。 原来李默这几天应该是忙着解决逆子了。 我想了想,打开了二手网站,挂了个手环预订链接。 这不狠狠倒卖! 我想了下,开始数列表里可能会参加轮换会议的人,思考着届时如何薅下来他们的手环倒卖掉。许琉灰李默应该都是知道,江森季时川也挺好骗的,嗯……斐瑞感觉能薅更多个…… “陈之微女士,请下车。”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点头,拉开车门往下走,很快的,穿着制服的军官们将我围住。 督政官的宫门上躺着一只漂亮的动物,毛发蓬松的白猫趴在拱门上舔着爪子,那漂亮的浅蓝眼睛睨了一眼,下一秒立刻站起朝我扑过来。 啊啊啊干嘛! 我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那猫儿朝着我哈了几口气立刻被一旁的军官“端”走了。军官解释道::“请不要见怪,这是督政官的爱宠,一般养在这里。” 我摇头,“没事,我只是没注意才吓到了。” 我缓步踏入其中,又窥见了另一番陈旧又宏伟的华丽装饰,但这一切却只让我觉得鼻子里都塞满了灰。沉重至极。 在往内部走,我上到了所谓的高塔。 气派的长桌立在中央,十二个席位高高耸立,阴影犹如纱帘一般投射而下,教人恍惚以为上面做的是一群巨人。下设席位上坐满了和我一般显得有些局促的官员,蓝色的光芒在墙壁上隐隐浮现,又牵连着每个座位。 片刻的等待后,我听到机械音响起。 【本次年度述职会议正式开始】 我骤然紧张起来,直到我收到斐瑞的消息。 【斐瑞:陈之微,祝你述职会议成功。】 我愣了下,往上翻了翻,发觉自从我晾着他至今,他已有两天没再纠缠似的给我发那些小论文和发疯似的语录了。想到我即将进行的倒卖计划,我立刻回复道:谢谢。 下一秒,我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提示:您已被拉黑。】 我:“……?!” 啊!?又来?! 等下,难道现在……他……终于想通了?! 一瞬间,我耳边响起了烟花,仿佛天使在吟唱我的名字。 但很快的,我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我抬头,发觉硕大的屏幕之上已经浮现了我的名字。 ……原来是轮到我了。 我离开席位,走到位于下设席位与十二席中间的高台上,传送过去了我的述职报告。 我看不见十二席位上的人影,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视线凝在我身上。我很难分辨出来那些视线中是否有敌意,但我只觉得脑子有些空白,说话也磕磕巴巴。 “除却项目外,我还临时启动了稽查程序,对会经手秘书长审批或的项目材料进行了复审,与此同时也对三城法律系统内的各项事务进行了调查,针对轮换场地设施报表也重新审理了真。与此同时,我认为信息安保项目的重要性很靠前,如今摩甘比势力范围越大,越需要信息安保来加以限制。如果项目能反制信息泄露与侵权问题,一定可以——” 我讲了很久,似乎也并不久,很快地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马基尼·斯图尔特”她在介绍自己,紧接着,她道:“信息安保公司问题频出,已成舆情压力,你让我们如何信服你作为地方官员可以在各个组织中进行良性沟通?上任将近半个月,你上手处理的全是无关紧要的杂事。” 一瞬间,我头脑空白。 我不是被吓到了,我只是在想这种问罪我是不是应该下跪喊皇上臣罪该万死,但又意识到现在可不是旧文明时期。 短暂的沉默后,我听见纸张的摩挲声。 马基尼,或者说,督政官道:“我的述职评分已打好,希望你拿到结果后,能更深入了解三城的情况,切忌急功近利。” 我又开始觉得可能真得喊皇上臣罪该万死,因为她说话那调调让我有点茫然于如今的朝代。 马基尼又道:“不要以为背靠一些家族,就能得过且过,告诉我,你不会就忙着那个异想天开的公私合作了吧?” 我开始觉得皇上应该是想拿我开刀警告李默,但又疑心可能是想警告江森,一时间我很想大喊:你们说句话啊! 其他几个席位的人也陆陆续续完成了评分。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差不多,劈头盖脸一顿骂,偶尔有几个大力称赞我,觉得我非常努力,未来可期的。如果他们的本意不是让马基尼生气的话,因为我察觉到到他们的话里没有多少认真。 与此同时,十二席也全部给我打完了评分,我看着那个悲惨的数据沉默了。 0.7……比预想中的0.8的权重还要低…… 一时间,萧瑟涌上心头,我的重重地往下沉。 唉,虽然已知道大概率成不了,但还是好破防,努力这么久又是一场空。 我的痛苦只持续了两个小时,因为结束述职后,我遭遇了一场暗杀。也可能是意外。按照流程,我可以在评分结束后滞留旁听一阵子,我花了太多时间平衡自己的心情,在第一场述职休息的十分钟间隙里我才离开。 元老院的随行军官为我引路,司机的车已然停好,接下来这车会载我到中心城的一处酒店和等待我的团队们开一场充满沉默与尴尬的会议。 走在这占地面积极大的督政官里,我察觉到马基尼的爱宠,对我不太友好的猫又趴在了拱顶之上。它冷冷地窥视着我,却又要装作不经意地舔毛,身后的尾巴却用力摆来摆去。 天阴了起来,几名军官道:“陈之微女士,车已经备好了。” 我道:“我还以为能在这里参观一下呢。” 军官笑了起来,没有应和。 我只能跟着他们的引导,被他们挟持在其中,一路往外走。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露珠打湿了我的裤脚,黏腻地爬到了袜子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着水做的弹簧, 嘎吱嘎吱的声音,令我没忍住傻笑了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越是接近停车场,我越是有种不安感觉,于是我的手摸上了制服口袋。那里面仍然有我的全部家当,餐刀、纸巾、打火机、永远皱巴巴的烟盒、通用破解数据棒、急效止痛药、针剂……我的嘴唇像是吃了花椒一般酥麻麻的,因为我在悄悄啪嗒嘴唇,一边边列数我的小垃圾。 这条路如此的长,近乎让我觉得我身在迷宫之中。 如果教会也曾经是迷宫的话,那根据我看过的神话里,起码有个人曾给我一团羊毛线球。即便有几缕淬了毒。但这里,也许是更像游戏迷宫,鲜艳华丽的场景里,只要面前有个乌龟就能把我撞死。 雾不知何时在空气中弥漫了起来,我在一片混沌之中看见雾中那些像是探头的鲨鱼似的黑车停着,恍然中感觉到某种心惊。 一头鲨鱼在我面前张开了嘴,粉色的内饰张着嘴,等我跳进去。 我扶着车门,有些迟疑地转身,“我非要上车吗?” 一名军官露出了点笑意,他的手搭在身旁的佩剑上,帽檐挡住了大部分脸。他像是没懂我的话。 “陈之微女士,这是您的团队派来的车,您当然可以决定乘坐什么车离开。但述职会议规定,一旦完成评分且中途离开,便不能再逗留,不然就违反了C30号的纪律规定。” 他的话音平静且耐心。 我的脑子有些发蒙,只是道:“哦嗯嗯。” 我上了车,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周身,使得我的额头上有了涔涔汗水。 真奇怪,我难道还是因为降权而心神不定吗?为何如坠梦中似的,为何? 我坐在后座,陡然察觉到一只黑色的手抓住了车门,丝质手套的褶皱也被根根手指所撑平,手指的弧度彰显出握住车门的人的力道。 “啊——” 我吓得肩膀耸起来,立刻往后缩,却很快看见是方才说话那名军官。他的下颌微微抬起,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话音,“陈之微女士,您没有关车门。” 我:“……” 我道:“在想事——” 话音没有说完,他已经用力合上了车门,将我的话音关在了车里。 雾越来越浓,车子终于缓缓启动,两边的风景一路倒退。 我的心却越来越慌张,心跳在耳边打鼓似的,期间我或许和司机说了什么,可我一点也不记得。我的大脑被挂在鱼钩上晃来晃去,情绪愈发恍惚。 “唰啦——” 阴郁的天空终于发作,雨水骤然落下。 随后,像是应和着这一切的预感一般,我乘坐的车在司机的惊呼中一个猛转,迅速撞上了一处建筑。 巨大的撞击袭来,我感觉我失去了意识几秒,或是几个小时。 再睁开眼,雨水聒噪至极,车内沉闷而灼热。轰然的爆炸声陡然响起,我的眼前一阵阵昏黑,挣扎着想要打开车门。 我察觉到汽油的味道,肌肤被车内的火焰烘烤的感觉,头发烧焦的味道,那湿漉漉的雨在颠倒的车窗外淋漓。我的头颅一阵阵剧痛,额角的血流到了嘴里,前座的司机已然成为变形的尸体,恶心的味道将我生生困住。 我用力掰扯着车门,终于,车门被推开一道缝隙,然而这一瞬间,车内蔓延的火势也骤然扑了过来。 这一刻,我想起来我其实以前也是好好学习过的。 因为我记得,火需要氧气,贸然开窗会死人。 我:“……” 但我不是完全好好学习的,因为我在做错题后才想起来这个知识点。 我气得头颅一僵,眼前昏黑。 啊,我只是个老实人,到底又哪里做错了呢? 难道我就要死在一场不清不楚的暗杀中了吗? 难道我就要死在一场不清不楚的暗杀中了吗?可是怎么会动手动得这么粗暴?这么不讲理由?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枪吗? 第188章 “拉泰兰通讯社为您带来最新报道:三城下设众议会议长、联邦中心法院秘代行秘书长、政议会议员在述职当日遭遇车祸, 一城城区警局调查显示系车辆内部老化的问题,警局发言人称联邦公派车大多数型号老旧在役时间长,雨天常出意外。” 一城莫德拉医院门前, 中心城区新闻频道的主持人用力挤在人群中进行着报道,一大群人已经包围医院, 乱七八糟的车早已停满, 除却警方,军政部的人也来了一大堆。 城市的高楼上, 巨大的屏幕中倒映着一张苍白的脸, 女人的头发铺陈在枕头上,发微处粗糙不齐,额头上带着治疗设施。清洗肺部的医疗设施插在她的鼻中,那削瘦的身体被厚重的被子重压, 唇仿佛也因此被压得毫无血色。 电视新闻中的播报仍在继续,不知道多少家媒体的主持人挤在医院前。 “据悉于三日前,陈之微女士所乘坐的bho329型车意外撞上一城城区内部建筑,车子防护模式未启动导致车辆爆炸。事发时恰逢莫德拉医院的救护车出勤, 在热心人拨通电话后, 救护车仅十五分钟便到达现场完成收治。而事发前,陈之微女士刚结束于一城中心城召开的述职会议。” “莫德拉医院方表示, 陈之微女士并无大碍, 但因失血过多以及头部受创导致昏迷,内脏少量出血, 皮肤部分烧伤以及肺部积存浓烟等问题已在积极治疗中, 效果明显。” “一城城区警局负责人表示已排除人为可能, 认定此事故系车辆老化及司机应急措施不到位所导致的意外。” “观众们好,我们正在积极跟进这一桩离奇车祸案件, 究竟是述职评分过低心情低落而自杀,还是动了他人奶酪被暗杀?又或者是于车上与司机展开争吵导致的操作失误?疑云重重,我们将一步步为您探寻。” “骑兵传媒为您带来最新消息:政治要员往来纷纷,其中包含多名元老院家族的人以及其他政治势力的人,究竟是公务人情往来还是疑心生暗鬼?” 不同集团、频道、网站的主持人们各自对着镜头讲述着各自的台词稿,有些单纯来看病的人从人群中挤进医院,光是靠听这些零零散散的话便勾勒出了整件事的样貌。 走进医院内部,气派的大堂被照亮着,穿着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走来走去,偌大的金色电梯正对着门口。 一名推着医疗车的护士乘上电梯,电梯井嗡嗡作响,数字变动过后是一声“叮”,接着又混杂着滚轮摩擦地板的“咕噜噜”声,狭长的走廊只有尽头的拱顶彩色玻璃投射出亮色来。医疗车一路推进某一间病房,输血针扎入皮肤,营养剂紧随其后,皮下注射结束后的废料被投掷进垃圾桶。“咕噜噜”声又响起,在病房门合上后便没了动静。 胀、肿、脏。纷纷攻击着我的意识,浑身黏腻,沉重地像是被甩到泥里却没炸开的装满水的气球。疲、痛、疼也对我的身体落井下石,酸水从腹部涌上来,背后到脖颈的大片肌肤针刺一般疼痛,头部却偏偏像被人用橡胶棍打过一般的钝痛。 ……有东西堵塞着我的鼻子、喉咙、气管。 ……呼吸,没办法呼吸。 ……渴,喉咙里有火。 一点冷刺向我的眼皮,刺出了一滴又一滴的热来。 好难受,好痛苦,好想死。 一个念头也刺进脑中:我死了? 醒不过来,睁不开眼,动不起来,张不开嘴。 但很快的,我荒芜的,好像静坐在某处的意识突然拉扯着我的伤口,让我流出了更多的泪水。一滴滴泪水落下,不知道落在了哪里,我的意识终于和名为身体的蓝牙连接上。冷冷的空气、消毒药水的味道、汗毛竖起,声音和氧气挤进耳朵与鼻子。 我的大脑整理出来了第二个念头:还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呢?为什么要受这些罪呢?为什么要搞这些我自己都不懂的所谓政治呢?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居然有这样强烈的恨,恨有意识有耳边传来的种种动静。 有太多人又是摸我的手,又是摸我的脸,说着一大堆我听得想吐的担忧。他们的泪水让我觉得恶心,信息素令我厌烦,告白令我想要大声尖叫嘲笑他们。哈,爱情,不过是售价一块钱的泡泡糖吹出来的。还有那些该死的医生或是护士在他妈的给我扎针换药。天哪,他们是世界上最恨我的人,不然怎么还会想让我睁开眼,继续面对这个狗屎世界? 内心的另一个声音是软弱的,她在哭泣,她像是拉住一个因酗酒而家暴的父亲的那种电影形象,拥有的情绪包含无助、害怕以及把刀架在他人脖子上的坚定。 “陈之微,万一呢?万一活下去,就有好事发生呢。” “好事从没落在我头上!” “可是你死了,对很多人一定是好事。” “我又不为他人而活!” “但事已至此,再来一把,这一把,说不定就赢了呢?” “……” 我最终还是没有让我的意识昏沉过去,我太爱赌博了,我在任何一个十二城的脏兮兮的俱乐部里都下注过。 筹码落在桌上的声音十分动听,那些或肮脏、或枯瘦、或满是针孔的手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和质量粗糙的筹码味混在一起。欲望是一名有肺痨的庄家,传染病跟随着唾沫四处蔓延,所有人在烟雾中都咳嗽着,红着眼睛。 在他们忘情之时,我就会出手,从他们身上搜刮一些小小的东西。我爱赌博,从赌博中求赢的人都是蠢货,所以我要拿到的从来不是筹码,只是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现金。 我是这个新世纪里少数相信现金的老顽固,就像某些至今还黏在电线杆上的治阳痿的小广告一样顽固。 “一把,再一把,就一把,最后一把。” 臭烘烘的俱乐部里,灯光摇晃,男男女女的声音叫嚷不停。 伴随这样的声音,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率先看见一大片青青紫紫的夜灯。生锈地眼珠花了点时间转了下,我看见床脚悬浮着提醒。 【入住第4天。】 【03:08】 “哗啦——” 一阵冷风吹过,我嗅到了很淡的花香,它让我的状态好了些。 我费力地支撑着身体,先拔掉了床头的呼叫铃,环绕了下四周。我现在果然待遇好了些,住的这间病房宽阔而华丽,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几乎让我错意外这是酒店房间。 床头,是一束束鲜花,还放着一份来访记录数据带,以及钟雨的便签。 【我在隔壁休息室,醒来轻呼唤我。-钟雨】 都凌晨三点了,让人睡个好觉吧。 我把便签扔到一边,把数据带的编码输入到终端,很快的,屏幕里映出来了一份名单。名单清楚记录了来访的人与时间,还附赠了房间录像。嗯,真贴心。 我的大脑还没有很好的运转,只觉得昏沉,饿倒是不饿,却没忍住抓了几颗水果往嘴里塞,挨个二倍速看了下录像。 内容怎么说呢,alpha来了会沉默,omega来了会流泪,beta来了就……我没想好形容词,但作为beta的许琉灰好像没当回事,只是微笑着和我说话,给我擦脸,捏我的耳朵和脸。只有到最后,我才听见他很轻地说了一声,“现在又太听话了。” 我:“……” 我猜想了一会儿,没太懂。丰沛的果汁流进胃里,伴随着这份录像,我吃完了几颗果子,大脑逐渐苏醒。我又看了一遍。 斐瑞没有来。 他大可不必来,他会希望我死得干净点,不再给他施加精神上的折磨。 车绝对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名司机是团队派来的,我看过履历,经验很丰富,行驶车辆怎么会那么轻易撞上了建筑?爆炸前怎么会连应急防护都不开?即便不开,车辆按理说也该能检测到不对,开启最低限度的防护,但没有。 车一定有问题,那人呢? 司机被买通,甘愿用一条命换我死? 不,是这样的话根本没必要惊呼,大可闷声撞过去。 可为何车辆被做了手脚,司机会毫无警惕?嗑药了?喝醉了?还是单纯疏忽了?车辆又是在何时动了手脚?出发来接我时,还是接我前,又或者是我上车前?在哪里?酒店?加油站?检阅处?停车场?是谁动的手脚?马基尼?斐瑞?李默?陈行谨?或者干脆是我所不知道的势力?为了什么?法案?情杀?竞争? 无数问题浮现在我脑海中,原本平息下来的脑子再次疼痛起来,我的呼吸立刻困难起来,又抓住了床栏杆扶着脑袋。 越是疼痛,越是无法停止思考。 无法找到正确答案,便只能根据已知来排除。 直接利益纠纷的话,就是推进的信息安保项目,会直接遏制三大财团的义肢项目,严格来说,是义肢项目下的“模拟神经信号”专利。那么会不会和势力相关的人有关? 车祸很容易伪装成意外,但相较于下毒、狙击等方式又过于冒险,没办法保证一定会死。如果是位高权重的人选择这个方式,那么只能说明对方是临时起意,才使用了这样粗糙的方式。如果是位置不高的人,倒是很可能酝酿已久,并且只能用这种方式。 这样几乎可以排除马基尼,即便她和摩甘比合作,我推进的项目势必会削弱摩甘比的势力,从而影响她的连任计划。但这项目推进这么久,她要是想动手,怎么会现在才动手?还是述职会结束后动手? 同时也排除了陈行谨,如果是他进行暗杀,那么显然更符合他的手段会是定点狙击。但司机分明是在车祸撞击后死的,不像是被狙击后失去控制的。 许琉灰?他要动手,似乎,很合理,只是我总觉得他更喜欢慢刀杀人。 斐瑞…… 名单上没有来,并且事发前给我发了那样的信息来和我告别。 如果说……他没主动找我这些天是在忙于酒店的计划,并且在逐步忙碌中成为断情绝爱的霸总决定与我告别,又恰巧在今天意识到我要去述职,他就派人弄坏了我的车,临时决定杀了我呢? 好像很有可能。 毕竟,我在一城城区定的会议酒店,正是卡尔璐的酒店。 他完全可以从系统中得知我的动向,也完全可以让酒店的人打掩护,从而让司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一辆有问题的车来接我。 非常合理,越想越合理,只是他妈的怎么开过来就没事,一接我就能出事,怎么做到的!没有文化,不了解车的我陷入了沉思。 心中的悲凉渐渐涌上我的躯体,我的四肢有些僵硬,发觉自己必须要面对情人亲手杀我的真相并不让我难过,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恨透了我。我只是害怕,害怕斐瑞是知道了我对天龙人有debuff,这个消息要是走漏出去可怎么办! 身怀鼠疫,总要面对猫咪。 我好害怕。 “咔啦——” 不知何处的声音响起。 我听了下,却发觉是窗边的声音,我僵住了身体。 斐瑞你……好毒的omega,一计不成又升一计,不会现在要补刀吧! 我迅速靠着床头悄咪咪滑落身体,滑到了被子里,侧躺背对着窗。我知道不可以把背部留给敌人,但医院防护极好,对方不可能用枪,否则会惊醒警戒装置。那么……肯定是冷兵器,或者干脆让我窒息,无论哪种,必然俯身触我的身体,那我就可以抓住对面脖颈…… 好吧,我瞎说的。 我他妈哪里经历过暗杀,一切知识点都是从小说电视电影里学的! “咔啦啦——” 窗户晃动着,下一秒,骤然被推开。 狂风骤然间刮入室内,冰冷的风夹杂着黎明前的水露袭来,我听见一道脚步声踏在地面上。一瞬间,我背后竖起了阵阵汗毛,两手紧紧在内里攥住了棉被,头皮像是被针刺了一样。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手心满是汗水,牙齿几乎要打架。 棉被很厚,内置芯片散发热意,可我的脚却冰冷至极。我听见我吞咽口水的声音,心脏捶着我的喉咙,头部的疼痛拉扯我的头皮,背后一阵阵刺痒。 脚步声很轻,还在远处,随之而来的是窸窣声。 “簌簌——” 那是极微小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不对!这种声音——我怎么会听得这么清?! 对方分明是已经站在了我床边!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一只冰冷的手已然摸上了我的脑袋,还有很轻地一声笑。下一秒,另一只冰冷的手迅速覆住了我的鼻与唇,力道极重。 啊啊啊啊啊!救——嗯? 淡淡的水雾似的味道轻轻萦绕在我周身,湿漉且带着雨后的味道。 ……陈行谨?! 我用力拧头看过去,一眼看见长发的青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我瞪大眼,用力咬住他的手,他脸色一点也没有变。 “不要乱叫。” 他话音平平。 我点头,他松手的一瞬,我张大嘴,下一秒他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脸捂住了我的嘴。 我:“……” 陈行谨眼睛弯了弯,泪痣也有了愉悦,话音很轻,“就知道。” 我狠狠咬过去,力道极大,几乎能感觉到口腔里的腥味。 陈行谨望着我许久,苍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出些诡谲来,几秒后,他才松开手。 小小的血珠滴落在床上,他无谓地笑笑。 我道:“你发什么神经?!” 陈行谨坐在床边,灰色的毛呢大衣下,身躯愈发消瘦。他狭长的眼睛里没了笑,背对着我坐着,一手扯着我的发尾凝着,要多冷漠又多冷漠,像是褪去了伪装的冷血动物。 “都烧成狗啃的了。”他说。 “如果你不是理发师,我不建议你对我的发型做出评价。” 我道。 空气中有了些尴尬,他仍然摩挲着,但我顶着病体,很难反扑过去,只能重重地喘气。他从烧糊的发尾一路凝到我的脖颈,再到我脸上,他又笑起来。 “运气不错,活下来了。” 陈行谨又道。 我闭上眼,道:“你是来告诉我,你是凶手吗?” “妹妹,怎么会这么想。”他扯着嘴唇,视线逡巡着周遭,像是检视这儿是否有捕鼠夹似的。他又道:“你知道我动手不会有破绽的。” 我道:“那季时川呢?” 陈行谨停止了视线的逡巡,凝着我,笑吟吟的,黑色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沉。 “留着给你作伴。”他又笑了下,“不过实话说,你现在受的伤,没有我的万分之一严重。” 我感觉到很浓重的厌烦,却忍了,因为我是病人。即便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在生病时也渴望一些人陪自己说话的。 我道:“你赢了,你都赢了,你牛逼。” “好没用,才被折腾一次就这样了。”陈行谨这样说着,手却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攥住了我的手,“你想死吗?” 他像是在训斥我,但攥我的手攥得我很疼,我感觉那湿漉漉的汗水又从指缝中溢出了。 窗外又下雨了,雨丝随风摆动着,柔和轻盈,在夜空中被灯点亮。 陈行谨拥住了我,呼吸越发沉重,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他道:“跟我走。” 我的手扶住他的肩膀,“不要。” 陈行谨道:“然后死在没人清楚的地方?” 我正要说话,他却又道:“不会杀人,就会被杀,事不做绝,定有后患。你要是带着过家家的心情,和季时川那样的废物混在一起,你们迟早会死在一起。但他也比你有用,他手里的人命未必比我少。你不会还会和小时候一样看电视都要挑出好人坏人来吧?” “没有区别,都是人命。” 陈行谨道。 我觉得很难呼吸,因为他抱得太近了,那雨后的味道现在可是双倍的,熏得我愈发想吐。我的体力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呕吐感袭来,却只能咳嗽几声。 我的意识越发昏沉,恍惚中,我听见陈行谨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我。” 他问。 我服了哥哥,我他妈要昏厥了!还问我回不回你话! 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却又十分不踏实。在这个寒冷的雨夜,玩着我的头发的手许久才离开,然而我却整夜都感觉到了那沉默的视线。 第189章 不安稳的夜过去了没多久, 我竟又醒了,在正好六点钟的时候。 铅灰的晨曦看着就让人倒胃口,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病房内一片安静,唯有床位悬浮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动。 我陷入了一些恍惚, 有些分不清陈行谨的到来是否只是我的一场梦, 但很快的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分别的时刻我从未想过他,更遑论梦到他。 我费力地撑床起身, 掀开被子时发觉到零星的血点, 佐证了他来过的痕迹。 “咕噜噜——” 我拧开瓶装水一股脑地灌到喉咙里,冰冷的液体冲击着胃部,令我疼痛了几秒又很快舒缓。我又挑了点慰问品三两口吞到肚子里,一面嚼一面把医疗装置全部拆掉, 换上了衣服。 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十三分,钟雨也该醒了。 正要推门出去时,正好见到钟雨站在门口, 她有些惊愕地望着我, 又上下打量。我摇头,只是道:“现在办理出院手续, 回酒店。” 钟雨拧眉, “可是——” “听我的,就说是请了私家医生, 仍然昏迷不醒。反正无论怎么样, 趁着医护人员值班前, 把这里处理好,别泄露任何消息。”我打断钟雨, 下了一系列的命令,嘴唇又发干起来,最后我道:“在查清楚凶手和动机前,我随时会死。” 话音落下,她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最后点头。 钟雨是个十分可靠的手下,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经验丰富的名校生了。 坐在去往卡尔璐酒店的车,钟雨开着车,欲言又止。 我望过去,她才终于道:“嫌疑人名单非常多,但斐瑞也在其中,你这样……” “就是让他知道,看他怎么动作。” 我笑了下,又道:“也许我还会主动找他。” “如果真的是他,那你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钟雨沉吟了下,才道:“而且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的,最多几天,元老院轮换会议是一周后。” “我不是要躲到轮换结束后,我只是需要花一些时间弄清楚真相。”我想了想,又道:“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希望斐瑞是凶手,因为这意味着这只是一桩感情纠纷,即便牵扯到了一些利益。如果不是他,那这件谋杀里我已知的东西就太少了。” 我又打开了终端查阅了一遍我昏迷以来的消息,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车辆的检查报告被认定是车辆老化和天气影响带来的意外,官方已然定性,也就是说,线索到这里已经完全断了。不,起码通过一城警部人员的操作,我可以认定或许对方的确位高权重到买通对方而这也的确是临时起意的谋杀。 斐瑞,是你,一定要是你。 我紧紧攥着裤腿,心脏一阵阵地跳动着,额头有了些冷汗。 没有什么比不知道为何就被盯上更可怕,也没有什么比调查时随时会死掉更令人心惊,此刻坐在这里我才意识到我的……无知。我的意思是,对关键的信息量,知道的太少了,原来一切政治的终点居然就是我踏入这个世界的起点——信息差。 当我反复搜刮着记忆中的细节时,车辆已经停在了卡尔璐酒店,钟雨与一部分部下护送着一路进了酒店。 在酒店房间里,我听着关于信息安保公司项目的进度。 “舆论已经差不多平息,但还是有不太好听的话,幕后主使就是许琉灰送过来的研发人员。根据调查发现,他们正是在基层才有了机会造谣拉拢了其他人,在媒体爆料的关口,摩甘比旗下的媒体也煽风点火了一把。教会已经平息了罢工的事,换了一批内部人员,项目研发也重新开始。”一名秘书汇报着,一页文件略过后,她继续道:“目前的进度是已解析出物理上的使用种类,但防护的话似乎还远远不够。” 我扶着了脑袋,问道:“意思就是,光研究了能衍生出多少种问题就是没有答案呗?” 对方点头,正要说话却被她的终端声打断,几秒后,她道:“陈之微女士,方才钟雨那边传来消息,称斐瑞先生正好在一城有会议。” 我翻着文件,道:“他来见我还是我过去?” 对方顿了下,道:“……呃,钟雨说,对方不接受任何没有预约的会面,同时并带来问候,说他已知悉你遭遇意外事件,希望你好好养伤。” 我:“……” 我草你全家,你很高贵吗!? 我有点破防了,道:“他不见我?!你们说——” “您好,提及了是您,确定是您,陈之微女士。”秘书打断了我的话,又道:“不过也没有完全拒绝。” 我挎着的脸好了些。 秘书道:“他的意思是轮换会议他会出席,可以届时见面。” 我好了些的脸垮了。 嫩爹,你是真要把我断舍离啊,问题是你这样我没办法查清楚是不是凶手啊! 虽然按照他这个狠心程度,我已经有些确定了。 我扶着脑袋,很想就此盖棺定论,然后迅速撤离这里。但心里也很清楚,我可以轻易给他定罪,以躲开和他相关的交际先保全自我再想办法报复,可一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他,那我就还随时回掉脑袋。 这次没死成,下次不一定。 我深思之时,却见钟雨给我发了份斐瑞的官方行程文件,我又低头研究起来,看能不能强行拦截见面了。你大爷的,你很牛吗,拽什么!我的嘴巴又在悄悄啪嗒,鼻腔里都是火气。翻阅了两分钟后,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伺机拦截的时机,一时间有些兴奋。 也是这时,我听见秘书道:“对了,陈之微女士,我们私下的盯梢人员有一个新消息发过来。说是,喀左尔先生于刚刚抵达一城城区,正在前往一城的圣纪佛教会,根据线报,许琉灰先生于前几日接受了教会的招待入住了。” 许琉灰还在一城?那喀左尔,不会是他叫过来的吧? 我的背部挺直了,一时间有些忧心,他是不是又要插手项目的事。毕竟我现在可是“昏迷”状态,这时候他若是插手,我可绝对没有反驳的机会。 等下,要是这么想的话,许琉灰未必没有暗杀我的可能,只是手段太粗糙了些。可要是这么猜的话,喀左尔难道就不可能杀了我吗?这么神经兮兮的样子,搞不好因为我拒绝了他的拒绝申请他就恼羞成怒了呢!好吧,他应该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很想依靠谁,但这一刻,我甚至无法找出一个没有谋杀嫌疑的人。即便有探病录像,我可以学着录像那般去观察他们的表情,但我也很愿意相信,凶手大概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 这一刻,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刑侦剧破案时总要说一句这人社会关系混乱了,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能显示出案情有多扑朔迷离。 我抱着我的脑袋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才起身,给钟雨发了个消息。 唉,起床,出发去偶遇斐瑞。 出发前,我并没有忘记揣上江森曾送给我的枪。 我凝着枪又想,会不会是江森给了我那份录音后又觉得暴露了会出事,所以才要暗杀我?干,也很可能啊! 我晃了下脑袋,我知道现在不是推理的时候,毕竟看谁都像是凶手。 铅灰的天色在钟表的滴答声中有所变化,染上了更暖些的颜色,太阳也愿意施舍些薄面,在云朵里撒下了金色的光泽。 喀左尔在红衣神职人员的引领下,穿过长廊,途径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一城的教会比三城的教会颜色更淡雅一些,有更多的长廊与亭台楼阁,圣纪佛的形象也有了些微妙的东方特征。 教会从来懂得变通,在不同的城区都有不同的风格变化,毕竟神佛千面,怎么都说得通。 许久,他被引领到了偏殿,许琉灰像是等候多时了,坐在案几前,慢条斯理地插着花。 许琉灰的头发又长了些,带着卷曲的弧度,剪刀剪断花枝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神职人员们退下。 喀左尔提着袍子,踩上台阶,安静又小心地走到许琉灰身前。当站定之时,他才意识到,如今许琉灰早已不是教会的主人了,而是教会的“客人” 他粉色的眼睛与苍白的脸上有了些淡淡的冷,可一张嘴,习惯性的敬畏仍然暴露,“许老师。” 喀左尔捏着袍子,感觉空荡荡的心里又泛起了些厌恶。 许琉灰将剪刀放在桌上,银色链条眼镜下的黑眸有着些温柔,话音很轻,“坐我旁边。” 喀左尔张了下嘴,身体直直的,没有动。 许琉灰仍在笑,“坐下来,孩子。” 他的话音里毫无起伏。 圆形的花器摆在案几上,花朵与草轻轻晃动着,在他脸上投下剪影。 喀左尔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了些细微的汗水,粉色的眼睛里有了些空茫,几秒后,他提起袍子,坐在了许琉灰的身旁。 但下一秒,那带着鲜花芬芳与水泽湿润的手指就掐住了他的下巴,强硬地掰着他的脸凝视着。 喀左尔的心骤然提起,下意识的惊吓叫他瞪圆了眼睛,许琉灰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那打量几乎如刀锋一般要剖开他的皮肉。 许琉灰抬起了另一只手。 下一秒。 响亮的耳光响起,清脆至极。 喀左尔感觉到脸颊的热意与肿胀,支撑着他脸的手一用力,他便轻飘飘地向后倒去。他的眼里仍是茫然的,比起疼痛,先是无措。他只是一手撑着地,一手摸着脸颊,颜色浅淡的唇张开后只有一声急促的呼吸。 许琉灰平静地擦着手,“没用的东西。” 喀左尔的手轻轻地触了下脸颊,好一会儿,他才道:“老师……是怪我没有保护她吗?” 许琉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睨了他一眼。 他笑了下,只是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呼吸却并不那么平稳。 花器里的花朵因这样的场景而颤动着,水面的波纹一圈圈泛开。 阳光越发好了,水面的波纹也如金鳞一般叫人迷了眼。 我坐在一个八角亭里,盯着湖面的水纹发呆。 听说斐瑞等会儿会经过这里,于是我即将上演一出偶遇戏码,然后进行讨债。 在脑中幻想了一万次如何抓着他的头发辱骂他后,斐瑞终于出现了。 一如既往,众星捧月,身边是一圈保镖与秘书,他置身其中。金发衬得他的脸颊愈发白皙,澄澈的蓝色眼睛里有着温和的笑意,俊美的面容上也愈添几分温和,西装合衬至极,手腕的名表与手环散发出高贵的光泽。 见了鬼了,怎么没了我混得这么好了! 我暗暗咬着唇,三两步走过去,喊道:“斐瑞。” 我已做好被夹走和讥讽的准备,所以酝酿着一口气强行让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指控,可惜我还没张嘴,便看见了他的微笑。 他眼睛里有些诧异,可下一秒,唇边却有些笑,像是无奈。 斐瑞道:“你还是真会找时机。” 他摆了摆手,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会议推迟一会儿吧。” 这场景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眨了眨眼。 斐瑞却笑着走上了前,手插在西装口袋里,眼睛有些挣扎,却很快的只剩下了温和。 他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呃,之前你那个信息……” 斐瑞扯了下嘴角,轻轻叹了口气,才道:“是你想的意思。我最近忙于处理公务,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发觉,陈之微,我并不需要再浪费更多时间在你身上了。想通之后,就给你发了信息,如果你找我是为了挽留我,那么大可不必。对了,听说你出了些意外,我比较忙,所以没去看望。” 我:“……” 我草,这是真把我断舍离了啊! 第190章 早上八点, 江森刚结束内部的会议,太阳却才刚刚愿意亮相,施舍那金色的温暖的光芒。江森摘下了军帽, 解开了几颗扣子,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脸上也有了些颓靡。 真奇怪, 上一次在这个状态时,他还是什么都失去时。如今他努力挽回颓势的善后工作做得还算不错, 一切仿佛都在恢复正轨, 精神也终于从低谷中攀爬而出,可他却直觉疲惫。 许久,江森几乎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在走神,因为副官已经站在他面前一会儿了。 他抬起头, 看见副官手里握着几个锦盒,轻声道:“江森先生,这是之前您让我们在拍卖行拍下的,请问——” “放这儿吧。”江森用手指敲了下桌面, 沉默了几秒, 才道:“医院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副官放下锦盒,道:“刚刚收到消息, 陈之微小姐的下属办理了出院手续, 称这几日媒体还在陆续骚扰,并不放心继续在医院, 所以打算请私人医生看护。” 江森垂下了眼, 思忖了几秒, 却扯了下唇,“知道了。” 他又道:“西泽·唐德那边怎么样?” 副官道:“同意了, 目前在元老院后山休息区等您。” 江森起身,副官立刻去拿架子上的大氅,走到门外等他。 如今已是冬日,天气渐冷。 江森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了另一个门,走过悠长的长廊,到达了一间如酒店般的房间。他平日办公忙碌时,往往就睡在这里,走到房间深处,打开了一处柜子。 柜子接通天花板与地板,宽阔至极,铜制雕花烙印在漂亮的木材上,一时间愈发显出柜子的神秘来。但柜门打开后,里面却是大大小小的锦盒,密密麻麻,柜门打开瞬间竟有几分晃动迹象,又很快稳住。 江森费力地将锦盒塞到更深一处的地方,又凝视了着它们。 他锐利的黑眸此刻只有茫然。 从第一份礼物不知道如何送出时,后面的每一份就都继承了这样的宿命。 江森总在等待一个时机,但好像总是错过,明明之前说过会把它们都送过去。可现在竟又失去了机会。 他扶着额头,深深呼了口气,合上了柜子。 她……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不能再等待机会了。 上次,他这么想的时候犯错了,但这次,他相信他不会。 他很少犯第二次错。 江森的眼神慢慢平静了下,转身往外走,房间的灯光暗下,柜子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车子从一城军部大楼的停车场驶离开,几辆军部用车护送着,一路行驶到那漂亮的督政宫内部。 下了车,先感觉到湿润的寒气以及呼吸吐出的白色水汽。 江森到供元老院内部人员放松的休息区时,先看见那广袤的马场之上一人在骑着马,那人身穿军装。即便是背影也能看出来军装挺括,背部的挺直,那人并没有戴军帽,黑发蓬松而短。 江森摆手,没几分钟,下属牵来了一匹马。他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几分钟后,他骑着马进入马场,马蹄踏出飞尘来。 那人听到响声,回过头,是一名五官深邃的青年,下颌很尖,上挑的眼睛里无端有些轻佻。他当即策马,腰间的骑士剑闪烁着光芒,唐德家族的家徽昭示着在推翻皇室前的骑士身份。 西泽·唐德,如今唐德家族家主嘉图·唐德的弟弟,由于双胞胎的身份,他们某种意义上是轮流参与元老院的议事。和嘉图的内敛不同,西泽的个性更为乖张,和天生暴躁的江森十分合不来。 江森挥鞭速度更快,但西泽同样不慢,很快的,两匹马几乎齐头并进。 西泽虚虚坐在马匹之上,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有着焰火似的张扬,话音低低的,“尊贵的第八席,未来的第不知道多少席,调查难不成要查到我身上了?” 江森附身,带着手套的手紧紧攥着马缰绳,语气毫无起伏,“第一城区警局的人口风很紧,拷问到最后也不说,线索断掉了。” “哦,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了吧?”西泽笑起来,尖锐的犬齿抵着嘴唇,笑意张扬,“这么没用啊?看来不靠安德森,你也就那么回事。” 江森转过头去看他,突兀地也笑了下,“是。” “哈哈哈哈哈哈!”西泽甚至顾不得在马上,直接放肆大笑起来,甚至吃了几口风,“怎么,你今天是来通知我,你不会放过我?” 西泽挑起眉头,笑意更为灿烈,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他道:“那你真的冤枉我了,那天我只是无聊才加入了随行护送的队列。当然,想看看给你戴绿帽子还能让你高抬贵手的alpha长什么样而已。” 江森的眼睛中有了些戾气,狠狠甩鞭,速度骤然加快,话音更低,“你哥哥在里面开会,完全可以授意你,不是么?” “我懒得理你,不过真奇怪,你还挺护着她。”西泽话音疑惑,又笑起来,讥讽道:“难不成传闻是真的?你有那方面的乐趣?天哪,离我远点,我恶心。” 江森专心望着前方的路,树木丛林之中,阳光渐渐黯淡了。 西泽活动了下肩膀,仍然不忘挑衅,“说话啊,你不会真那么恶心吧?真奇怪,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秘书长死了,连证据都没有倒要先迁怒我们唐德,积怨已久就直说吧,何必借这个由——” 江森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我从手下人那里听说了。她曾经有机会躲过那场车祸的,是你逼她上车的。” “这也怪我?我只是和她说了规章制度而已。”西泽顿了下,如焰火的红眸弯了弯,“怎么,接下来不会又要说我替她关了车门,是想害死她吧?那我可要提前澄清,我可没有,我只是看她睁着双大眼看着又可怜又畏缩的,以为门都不会关呢。也是,十二城的贱——” “西泽,我听说一件事。”江森放缓了扬鞭的速度,拉近了缰绳,看过去,淡淡地笑了下。 西泽眯着红眼,“什么?” 江森道:“我听说郁家的omega和你好事将近?” “怎么,你嫉妒?” 西泽挑眉。 江森道:“祝你订婚快乐,也祝你如愿攀上第二席的高枝。” 西泽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郁怜青和亚连可不一样,起码不会用花瓶砸人。” “没什么不一样,你不也碰不了半根手指,书信往来吗?”江森顿了下,笑道:“不过没关系,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当然方便郁怜青另寻良木。” 西泽的瞳孔骤缩,勒紧了缰绳,马儿嘶吼一声抬起前蹄刹住了。 他道:“什么意思?” 江森也勒紧了缰绳,动作不急不躁,好整以暇地转头望他,“我的消息一向比你灵通,因为我不靠哥哥。” 西泽的眼神愈发阴戾,“你知道了什么?” 江森笑了下,“不如你有空亲自问问郁怜青,问问他喜欢当马基尼的第二夫人呢,还是喜欢当你哥哥的未婚妻,又或者你的未婚妻?” 他坦诚地道:“当然,就不要提我了,毕竟我和亚连订婚前,他写信问我要不要和他订婚时我拒绝了。” 江森没有说谎,郁怜青当然写过信。 天知道一个被郁家保护得连上学都是请私人教师的omega到底多么有闲情逸致,派发的情书简直像某种证明——被他认为有机会攀登上最高位置的证明。他甚至不如只知道喊着要自由但不知道自由为何物的蠢货亚连,他的人生目标就只是靠联姻为家族博取鼎盛的荣耀,只有西泽这种有骑士情节且沉迷于爱情小说的人才会上当。 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蠢货,也难怪嘉图放心和他共享权力。 看着对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江森笑意更深,话音却十分冰冷,“没有错,我没有证据,但唐德和江家结的仇怨也不是一两次了,记在你们头上我也一点也不介意。” 他翻身下马,不再理会西泽,只是打开了终端。 很快的,江森看到了副官的消息。 【李默·安德森已同意会见,会见时间为下午五点。】 阳光越发得好了,江森听到身后传来扬鞭的声音,下一秒,马蹄声响起。他抬起头,一眼看见西泽伏身在马背上,策马飞奔的背影。 日头逐渐大了,风中都有了尘土的味道。 我脑中还回想着斐瑞那句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又望向了斐瑞,他的金发闪闪发光,蓝色眼睛里有着我和他初见时的那种澄澈,干净,温和。这一刻,他又体面得像是故事中的王子或是精灵了,而非大多时候那个歇斯底里又病态躁郁的青年。 斐瑞没有失去耐心,只是仍然望着我,又笑了下,“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点头,一时间对于这个“释然一笑”的场景有些陌生,不过我认为我在任何时候都是个合格的前任情人——尽可能在任何时候装死。 “我还是喜欢你,还是爱你。”斐瑞顿了下,伸手轻轻触了下我的脸,话音轻极了,“只是我不能再忍受和你在一起的痛苦了。” 他的手贴住了我的脸,我这才发现,他瘦了很多,手表与手环居然跟随着他的动作下滑了些,露出了消瘦的手腕。 斐瑞话音愈□□缈,“我想要过更自由,更快乐的生活,毫无疑问,没有你,我快乐了很多。”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眼睛颤动了下,我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吸。 下一秒,斐瑞后退了几步,偏开头,“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开会了。” 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又在他脸上投下一小部分阴影,红而薄的唇抿着,显出了些脆弱感。但很快的,那种脆弱感就消失了,斐瑞又恢复了那种温和平静的神情。 怎么讲,你要是这样我反而觉得有点涩了。 可恶,难道我真的是比较适合玩火葬场的类型? 我深思了几秒,发觉我不太愿意为了他酗酒,然后再做让季时川纠着斐瑞的领子吼他:“你知道她都为你进医院了吗!”这种事。 “无论如何,希望你获得新的生活。”我顿了下,直直地望着他,道:“但是……车祸后,我只是想来见一见你。” 我发誓,不是我想调情,我只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但很快的,我看见他脸上有过一丝挣扎,他道:“事到如今,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妈的居然只有挣扎没有心虚,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暗杀我的真不是他?! 我咬住了唇,又听斐瑞道:“你是想见我,还是怀疑我?” “不……不是……”我也后退了几步,露出了合格的苍白微笑,“就当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吧。” 斐瑞静静地望着我,仰着头,几秒后,才又看我,“不是我,但……我也不意外。你阻碍了太多人的利益。” 他在说法案的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推进了这么久,偏偏选在那时候动手,还是车祸这种形式! 我凝着斐瑞,努力捕捉他脸上的细节,“可我觉得太蹊跷了,如果是元老院的人的话。” 斐瑞移开视线,话音温柔,“事到如今了,还想从我身上再得到什么消息吗?” ……他现在太敏锐了,但可惜我现在也不能迷惑他。 我是个有分寸的人! 斐瑞见我沉默,道:“我已经清醒了,也绝对不会再踏入你的陷阱,更不想再见到你了。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刻,我都觉得过去的我瞎了,滚。” 他像是生气了,我非常果断地举起两只手以示投降,连连后退,“好好好别生气,祝你擦亮眼睛,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总而言之,谢谢你浪费时间陪我讲了这么些话。” 斐瑞眼神冰冷地睨着我,我果断转身跑路,心中不断向下沉,情绪逐渐变差。 怎么办,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的确释然了,那么……真的不是他。 线索又断掉了……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是谁…… 抱着满头的疑惑后,我又一次长长地吐了口气,坐上了钟雨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回头望我,“有结果了吗?” 我扯了下我的头发,只是摇头,道:“去教会。” 钟雨愣了下,“现在吗?” 我一面列着嫌疑人名单,一面高强度刷着终端的新闻文章,试图找到和我,和嫌疑人相关的新闻消息。点头道:“我离开医院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的,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先看看许琉灰是不是打算趁机搅混水,现在我真的经不起半点打击了。” 看前任过得好比我死了都难过,但偏偏好像是个人离了我都混得不错。 比如迦示,都能跟摩甘比合作了。 比如斐瑞,如今也事业走上正轨了。 再比如…… 我看着新闻推送上黑发绿眼的青年,旁边的黑体大字标注着他的成就:在基层法院实习期间多次善用自由裁夺权,受到了十二城多名市民的喜爱,并多次推进十二城中心法院的免费法律援助活动。由于其实习期间的优异成绩,他有望在实习期结束后成为十二城最年轻的末席法官。 照片上的青年头发长了些,竟长得成熟了不少,抱着法典手执法槌,绷着一张严肃的脸。 妈的,怎么回事,我离开十二城后连十二城都变好了!怎么好事总轮不到我! 我一时间有些崩溃,崩溃得咬牙切齿起来,哼! 当我气得头晕脑胀之时,钟雨的声音响起,“教会到了,但是……这边的人不知道认识不认识你,需要先通报一下吗?” 我拿起终端,打开车门,道:“打个突袭,我直接过去,你们在这里等我。下午三点前没出去就强闯。” 钟雨顿了下,“就算凶手真的是他,也不会在这里动手吧?” 我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慌不择路了。” 这是真的,一切都毫无头绪,令我费解。 因为这场暗杀,我内心燃起了熊熊的探究之心与强烈的报复之心,我是个很能忍的人,但要我命可就不一样了。杀了我和踩死一只老鼠那么简单,但是踩不住我,我可就往人身上爬了。 当我走入教会时,神职人员们奇怪地望着我,先是稍作阻拦,没多时立刻放行了。 很快的,几名红衣主教匆匆从教会中走出,询问我的姓名后又替我引路。 嗯?我终端还没发消息呢? 我预想的遭遇质问随后我怒打电话大呼狗眼看人低的场景没有出现,我心中很有些惋惜,毕竟肚子里满是烦躁与疑惑。 一路走在教会当中,我发觉这里的建筑风格倒是很不一样,多了很多亭子长廊假山花草。 没多时,我到达了一座殿堂前,刚踏上台阶,便看见殿内的开放式茶室。草木帷幔悬挂,案几精致,室内明亮,雅致极了。案几前,许琉灰站在喀左尔身前,似乎在给他整理衣服。他比喀左尔高一个头,低着头,像是微笑。喀左尔背对着我,银白色的头发与红色的神袍交织出奇异的色彩,他低着头,从背后隐约看见修长白皙的脖颈,身躯显出些清瘦来。 我还没收回视线,便对上了许琉灰的视线,他越过喀左尔,快步朝我走来。他走到我身前,我尚未说话,便被他用两只手摸了一遍脑袋和脸。下一秒,他扣住我的腰部,将我按到怀里。 许琉灰的手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安抚我,但我却先感觉到他怦怦跳的心脏以及过高的温度,还有有些杂乱的呼吸。 我叫了他几声,他却没有回答,仍然抱着我,低着头用脸蹭着我的脑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太阳穴、眼角以及脸上。 又是一会儿,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我,低头凝着我,“疼不疼?” 我张了下嘴,又咬住唇,过了会儿才道:“脑袋疼,背也疼,骨头也疼。” 许琉灰闭上眼几秒,又吸了口气,两只手梳理我的头发,轻声道:“可怜。”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却又立刻抓住了我的头发。 淡淡的青柠信息素飘过我的鼻翼,我顺着信息素望过去,却见喀左尔正好与我擦肩离开了殿堂。门被轻轻掩上。 许琉灰掰正我的头,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往里面带,“我让他们准备了些茶点,先吃点东西,然后让教会的人给你检查一下,好吗?” 他勾着手指,嘴角弯了下,“老师想你了,也担心你,让教会的人保护你。” 许琉灰背对着我,他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有着更深的颜色,话音愈发温柔,“这一次的事情老师会记着的,那些人都会有报应的,还有在车祸之前,我听说你就很辛苦了。在病房里的时候,我在想我的孩子怎么会那么瘦,那么小,那么可怜呢……” 他越说,握着我的力道就越大,话音也越轻。 我问道:“我还以为教会已经是喀左尔的领地了,没想到老师的威严仍在。” 许琉灰带我坐到案几前,像是安置一只宠物似的,将我环在他身前,两手抱着我腰部。 我别扭地动了下肩膀,却感觉他蜷缩着,像是要将我保护在他腹内似的。 根据一些经验来说,我知道,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代表他处在一个不太稳定的状态。 下一秒,他的手捻起了一块糕点,捏着我的嘴给我喂了进去。 许琉灰的指尖有些冷,带着淡淡的花香。 我:“……老师别,我真的不饿。” 许琉灰话中有着些不容许,“不饿也要吃。” 我只好张嘴吃了又嚼了嚼,思考里面会不会有毒药,走神之中却察觉许琉灰又塞了一块,甚至还贴心地将一杯水也抵在了我的唇边。 我:“……” 我很想抗议,但奇怪的是,我满怀亢奋毫不觉饿的状态在吃了两块糕点后迅速垮了。我开始感觉到精神高度紧绷又放松的疲惫,肚子里的空荡,还有唇齿的干渴。 算了,还是吃了吧。 我吃东西的速度一向很快,此刻又饿,一不下心便咬到了许琉灰的手指,一瞬间我听见身后的闷哼声。我睁大眼,抓着他的手指一看便看见他手指里被我咬出了个流血的伤口,一时间,嘴里的糕点都是腥味,我连忙要吐,许琉灰却伸手捏着我的嘴,我一时不察竟直接咽了下去。 我睁着眼,回头看许琉灰,震撼道:“老师你……” 许琉灰有些疑惑,却又低头,随后露出恍然来,“……刚刚太入神了,没察觉到。” 他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语气中很有些抱歉,“让你吃了带血的糕点,是老师没注意。不过放心,老师的体检报告很健康的。” 我:“……” 我刚刚都抓住你的手了!你分明是故意的!呕! 经由这个插曲,许琉灰似乎也觉得我吃得够多了,终于回答了我最开始的问题。 “教会从来都是我的家,我也不过是暂时让喀左尔代为管理。”许琉灰笑了下,又道:“不如说,你也知道,能让我撤离这里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厉害的孩子。你刚醒就来找我,难道是担心我又做什么?” 我在他怀里转过了身,和他面对面,“老师用的是又,之前罢工和舆论的事果然是老师做的吧?” 许琉灰眼神之中有着温柔,“那只是一点点小小的考验,很显然,结果你也看到了。” 他的手背揽住我的肩膀,低声道:“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你的,所以放弃喀左尔吧。” 我看着许琉灰,没忍住伸手摘下了他的眼镜,他的眼中有过一两秒茫然,却很快消失。 “老师希望我放弃喀左尔,还是信息权限安保呢?”我扶着他的脸,许琉灰的眼睛里慢慢的有了些幽深,却仍然凝着我。我继续道:“老师是不是知道……对我下手的人是谁?” 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道:“神会降下惩罚的,只是在这之前,你应该在教会的保护下。” 我却没忍住笑起来,用手指摸了下他的眼睛,道:“老师又很久没有休息了,是吗?” “嗯。”许琉灰握着我的手,“难道这是梦吗?神不会这么残忍的。” 他的喉结滑动着,明明在微笑,手指却再次颤动起来。 我加重了些力道,继续道:“不,我是想说,如果老师清醒着,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在这之前的意思是,你不会现在就帮我杀掉对方,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对方是谁,因为你现在暂时无力对付,或者……你和对方有着共同的利益,也或者二者都是,你怕告诉我我就会意气行事,也怕我会再次摧毁你的计划。” 我倾身,用力按住许琉灰的肩膀。 许琉灰没有半分挣扎,就这样被我推着倒下,他躺在木质地板上,嘴角的笑意慢慢变大。我用膝盖跪在他的腿上,感觉他身体的片刻僵硬,又听到几声喉咙的喘息与痛呼。 他脸色苍白了些,却仍然在笑,眼睛愈发幽深。手扶着我的脸颊,话音微微提高了些,脸上逐渐有了些红晕,“成长得好快啊,好厉害啊,我的孩子。我为你骄傲。” 我攀附在他身上,凑近着望他,“可你现在还要权力,不要孩子。” 许琉灰的指尖愈发缱绻,勾画着我的脸,“我在等,等你把我杀掉,当你真正地将许琉灰杀掉时,我可以什么也不要。教会可以放手,专利也可以放手,翼世也一样,利益权力甚至是自我……你想要的,我当然可以松口,可那些你牵扯到的利益集团不会松口。当你放弃在我的羽翼下成长,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时,你已经选择了一条艰难万分的道路。我会在每一次你痛苦的时候,都给你放弃的权力,但其他时候,我会用尽一切能力完成和你的赌约。” “试试看吧,被我吃掉,或者吃掉我。”他扶着我的头,唇贴在我的耳边,痴痴地笑了下,“如果你想休息,就留在教会,过一些时间,我会亲手解决的。” 我闻言,琢磨了下,疑惑道:“老师似乎还是松口了,明晃晃地告诉我,对方你暂时不想对付,或者不能对付。” 他妈的,说了跟没说一样,你们这些天龙人不都是这种关系! 也就摆脱了自己的嫌疑而已!连合作的唐德家族的嫌疑都没有帮忙撇清楚!不……也还是透露了个信息点,那就是对方的确也是个天龙人,应该不是脑子不好的笨蛋,不然许琉灰不会要等。 许琉灰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感到困惑,又笑起来,“是么?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将我拉到他怀里,抱着我躺在地上,团着身体贴着我。 “已经快到中午了,陪老师午睡一下吧。” 许琉灰说着,话音却有些含糊了,并不像假的。 我等了一会儿,没多时,听见身后传来了匀称的呼吸。转过头,发觉他已经睡着了。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睡得很熟后,我才蹑手蹑脚将自己从他怀里扯了出来,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垫脚往外走。 将门推开一条缝,我从缝里滑溜溜溜走,刚合上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怎么了?” 我吓得无声尖叫,几乎要跳起来,一转头,却发觉是喀左尔。他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我,粉红色的眼睛里有着些水泽,脸上没有表情。 服了,吓死人了! 我拍了下胸口。 “他睡着了。”我拿着终端,又在翻看名单,道:“你要找他吗?” 喀左尔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一直在这里。” 我愣了下,道:“啊?” 喀左尔偏过头,脸颊上不知是不是冻的,有些微红,他话音沙哑,“我只是……听说了你遭遇了意外。” 他道:“我有点担心,是我没想到保护你的。” 我:“……” 你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头一次见战力比我弱的天龙人! “没事,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我低头看终端,眼神游弋在名单上的江森和李默这两个名字上,又道:“我有事先走了,许琉灰睡着了,你要是找他的话等他睡醒吧。” 我看着终端刚走几步,却听喀左尔在我身后轻声喊我的名字。 我转过头,他的脸上有着些冷淡,眼睛里却有着些认真,“……实验室的项目有了些新进展,回到三城后——” “到时候再说吧。”我打断了他的话,急匆匆往外走,给钟雨发了消息让他约人。可刚走几步,却又察觉手腕被握住了。回过头,发觉喀左尔已经跑了过来,呼吸有些不大顺畅,垂着头,白发落在红色斗篷上,眼睫颤动着。 我服了,我忙着呢!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还有什么事吗?” 喀左尔的手指动了下,缓缓地松开手,慢慢抬头望我,最后摇摇头。 我有些迷惑,“啊?” 他也慢慢露出了有些迷惑和羞窘的表情,咬着唇,“跑太快了,不小心忘了要说什么了。” 我:“……” 什么呆子怪谈嵌合体! 我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往外跑,急急急,今天我势必要拷问出来真凶! 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一阵清风吹过,便总要吹下些落花。 一两片落花随着风打着旋儿落下时,喀左尔凝着花,脸上的迷惑与羞窘逐渐散去了,只剩下些淡漠来。 他抬头望向远去,她已经离开了。 喀左尔抿了下唇,又望向紧闭的殿门。 他才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却连推门进去都做不到呢? 她来到这里,接待她的,应该是他才对。 喀左尔感觉内心有了些空茫,萧瑟的风又吹得他的内心虚无至极。 和家的人给了他短暂的爱就离开了,那对仆人也是这样离开他了,教徒们明明支持他可更敬畏许琉灰,好不容易……她坚定地选择了他,没有辜负他第一次的信任,让他以为他得到了什么,可最好还是和许琉灰更亲近。 为什么,他总是只能得到一点就要失去呢? 喀左尔不明白这一切,他只是伫立在寒风之中许久,犹如一点盛放的红。 如果他还恨她就好了,恨她的出现让那对仆人不得已被遣散,恨她让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哥哥爱她就好了。可是现在,他的恨竟无处可去,如同那几瓣随风打转的花朵一样。 他再一次凝视着那一扇门。 也许,只是还不够能取代他。 喀左尔触摸了下自己的脸。 我拉开车门,便听到钟雨的声音:“我让别的朋友打探了下江森的行程,好像说下午满了。” “算了,那让我休息下吧,我现在也没什么头绪。” 我长长叹了口气,翻着终端,却陡然翻到了今早的录像。 算了,再看一遍吧,万一有破绽呢! 最开始的录像是李默的,他长久地站在我的床前,捏着我的下巴看我的脸,随后只是扶着额头像是在沉思。但很快的,他肩膀颤动起来,金眸冰冷,眼睫上挂着几滴细碎的水珠,仰着头像是在呼吸,脖颈上青筋翕动。 虽然这录像看过了,但再看一次,还是有点震撼李默哭起来和亚连真是大相径庭。 我开了二倍速快进看着,嗯,江森依然是红眼典范,握着我的手抵着头。季时川是最沉默那个,只是站得笔直,要站到天荒地老似的。再往下是……迦示,和印象差不多,也是沉默握着我的手那个流派,看来没有什么新发——我看着看着,骤然发觉迦示启唇说了什么。 我睁大眼,往后倒退了几秒,慢放了下。 下一刻,我察觉到我的身体有些冰冷,又有些血液火热,因为我从他的嘴唇里读出很简单的几个字。 “没关系。”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不会是在扮演我跟你自己说没关系吧?! 狗崽子,凶手不会就是你这个栽种吧? 这么一说也很合理,这么仓促,这么脑瘫的方式,动机都不用找了,不就是觉得我之前把他晾着了或者现在跟摩甘比偷摸蜜月期了能成事了所以要做掉我! 可恶!居然是你!果然是你! 许久,我关了录像,捶着大腿喊道:“我要见迦示!现在!去发个会面消息!” 拷问模式,启动! 我就知道,咬人的狗不叫! 能跟陈行谨混的,都是什么人! 第191章 “差点死掉, 对于你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时,钟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坐在后座的我, 骤然间生出了一阵冷汗,手指抓着安全带, 看过去。她眼睛盯着终端, 手指在投影键盘上敲打,脸上并没有过多神情。 “哈哈, 是、是吗?”我张了张嘴, 又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看向车窗外,车子驶过主干道,两边的车流不绝。 钟雨面不改色道:“现在的支持率在小部分回升, 大家很同情你。” 我:“……” 我的心缓缓回到远处,伸手摸了摸后脖颈,摸到了薄薄的一层湿润。 我道:“你故意的吧,我现在本来就很焦虑。” 钟雨道:“那你就不应该现在去见迦示。” 她回头看着我, 脸上有着些疲惫, “六点醒来到现在——下午三点了,你一刻钟都没有休息过, 实话说, 元老院的轮换还有几天,他们不会跑了的。你应该好好休息下。” 我抓着脑袋, 大脑不知为何有些酥麻的空白, 连我的手掌也感觉到了颤动的麻痹。 “我害怕。”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看着钟雨,呼吸有些困难。 钟雨的眼睛里有着诧异, 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回答似的,又道:“我看你这样还以为……抱歉。” 我摇摇头,几乎要把眼睛里的热意甩了出来,最终我道:“我知道挨个询问挨个怀疑很可笑,我也觉得可笑,可我没有任何头绪。” “我或许不应该从政。”我想了一会儿,只是这样道:“也许这是个好机会,反正我现在的权重也很低,又遭遇了危险。等我找到凶手报复回去,我就引咎辞职。” 我最后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钟雨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道:“真遗憾。” 她又道:“其实我很多时候也这样,跟随你之后,尤其如此觉得。” 我看过去,却发觉她身上没了那种干练的气场,如今只有阵阵的疲惫。那是和我一样的,对这个狗世界无话可说的疲惫。 钟雨道:“捕真晚宴、竞选会、舆论爆发、辩论赛……你遭遇的危机多到我无法想象,我和其他成员每次帮你处理这些的时候,都觉得很难解决,因为很多类似的政坛事件的解决方法完全不适合你。但每次到最后,你都能自己解决,这偶尔让他们也会挫败,因为大多数人都并不那么服气为你效力。” “不过我没有挫败过,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即便手段很不入流。”她像是在和我交心,又像是在借机数落我,最后她道:“但比起其他人的手段,你已经算得上手段干净了,毕竟只是睡个觉。” 恭喜我在比烂环节中没有赢。 我道:“你是想劝我留下来继续当官吗?” 钟雨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一种预感,我觉得你会留下来的。” 我又不知道看哪里了,我不擅长和人掏心窝子,于是又看向车窗外。 钟雨道:“要离开的人,不会追查凶手,除非她心中有一种不甘,有一种怒火,有一种困惑。而拥有这些的人,是做不到置身事外的。” 我把手伸到了口袋里,反复地摩挲着口袋深处的硬币,细细地感受着硬币上的花纹。 我有点后悔,后悔偷那一枚戒指。 车子停在了一间咖啡厅门口,几名安保员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他们围着我进入咖啡厅。 我顿了下,回头看向钟雨,“下一个要约的人,约了吗?” 钟雨点头,道:“对方说有空,不过你真的不用休息吗?” 我摇头,“也就是见见面,问问话而已。” 此刻我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迦示大概率不是凶手,可是既然约了,就还是见个面吧。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半,距离我从医院离开过去了十个小时,我正要见第三名嫌疑人。 黄昏还没有降临,却已然有些等待不住,悄悄将天空渲染出点了些金黄。 来往的行人很少,天气的寒冷让人大脑有些昏沉。 安德森家族的宅邸一如既往的庞大,也一如既往的陈旧。在宅邸的角落里,有一栋更为精致的白色洋房,仆人静默地打扫着。 这是亚连现在居住的地方——或者说,被私人医生护士照看的地方。 李默进入看护房的时候,一眼看到江森站在亚连的床边。 亚连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眼紧闭,表情静谧至极。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散落在枕头上,愈发显出绸缎似的光泽来。 江森背对着李默,将窗户玻璃的模式调节了下,暖融融的阳光便顷刻照入有些昏暗地房间内。 他转过身,看向了李默。 一时间,空气中很有几分静默。 李默垂着眼,又挑起眉毛,手插入了西装裤袋里,道:“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见面的。”他看见江森的表情并没有多少起伏,冷漠的脸上有着某种执着,清冷的黑眸中有着些坚定。 “迦示和摩甘比合作了,目前四城区内,你的人已经被辖制了。”江森话音顿了下,他继续道:“摩甘比已经站队了马基尼帮她连任,如果马基尼连任成功,伽示会得到更多帮助。安德森家族你已经掌管太久,我相信,比起omega,他们或许会更加信任一名年轻的alpha。” 李默的手指逐渐蜷缩,金色的眼睛里愈发锐利,脸上没有显出任何波澜,“安德森家族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觉得我蠢到需要你复述一遍现在的状况么?” 江森笑了下,抬起手调了下亚连的营养液输液管,道:“所以我是来谈合作的。” 他道:“我盯着四城太久了了,无论是迦示,还是摩甘比,我相信我都比你了解。所以……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李默扯了下唇,道:“你和我谈合作?” 他没忍住露出了讥诮的笑意,“你觉得你江森还有任何信誉可言吗?” “我可以给你提供大量关于迦示的线报,今后他的所有动向,他的势力组成,帮你稳住安德森的位置。”江森顿了下,继续道:“我们可以一起把矛头一致对准唐德,尤其是……他们名下那家,套了翼世名头的生物制药公司。那些研发的针剂并不算符合伦理法案不是吗?轮换仪式后,无论谁上位,你夺回了势力,与摩甘比的合作的红利终究会是安德森家族吃到,而我也可以借着轮换后的例行稽查让唐德吃个苦头。” 李默道:“我和唐德的私交还不错,你确定来找我谈合作?” 江森笑了下,道:“而且我听闻,陈之微出意外后,你也去探病了。” 李默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沉吟了几秒,“怎么?我不可以探望我手下的人?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人去与唐德作对?再说了,目前只是唐德有嫌疑而已。” “不。”江森眼中有着些诧异,他笑了下,道:“我只是觉得,唐德如果都已经针对陈之微,针对你的势力动手了,那说明关系并没有那么好,不是吗?” “稳重了不少啊,失败使人成长,哈?”李默突然笑了声,“她还不值得,但你说的条件,值得。那你要怎么证明你的诚意?” 江森摘下了军帽,望着李默,眼睛弯了下,“我们可以发个联合声明,也或者,你大可以随便找个人说对方是安德森家的人,依靠联姻来证明我的诚意,如果找不到,跟你联姻也行。” 下一秒,他看见李默的金眸里燃起了火焰,阴郁的脸上有着愠怒,“下次谈合作洗干净你的嘴。混账东西,也配和我谈联姻。” 江森面无不变,清冷的脸上有着诚恳,“我只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 李默摆手,“滚出去。” 江森点头致意,刚走了几步,便又听见李默冰冷的声音,“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和陈之微的关系还不错?即便……亚连为了她和你闹成那样,你居然还能坦然自若地提及她的名字。” 江森的手指翕动了下,转过身,脸上带着很淡的困扰,“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如今也只是偶然有合作才会见面,但媒体似乎不那么认为。”他又道:“如果你介意我和你手下的人有私交,我可以尽量避免。” 李默打量他许久,金眸中只有审视,最后只是抬起下颌,“不至于。” 江森接受着他的审视,脸色不变,“我会注意的。” 窗外的阳光更加金黄了些,光芒照入室内,让整个房间都有了些静好和煦的味道。但他们的气氛显然并不那么好,有人在猜疑,有人在隐藏,试探的机锋从未停止。病床上的人脸色仍然苍白,平静地沉睡着,只是一旁的示波器当中,有着一两秒的波纹攀升到了高峰,却又迅速恢复了平稳的频率。 咖啡里泛起一圈圈涟漪,我支着脸,感觉阵阵的昏沉。 没多时,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我感觉到我身后的卡座处有人动了下,又感觉到余光中那个假装玩终端的人身体绷紧了,甚至是不远处吧台的人也挺直了背部。 三名安保员隐藏在咖啡厅之中,时时刻刻盯着我,检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我看向门口,很快地看见了迦示,他先是望了一圈才对上我的视线,随后迅速地走到面前。 他的脚步很快,几乎有些急促,在冲到我面前后,他没等我说话就硬生生环着我的腰部将我生生地座椅上“拔”了起来。 白茶信息素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腻味感,我听见他那有些无措的话音,“你醒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别开脑袋,推开他,道:“今早。” 迦示伸手,按着我的肩膀,灰色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凝着我,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 我后退几步,坐下了,顺便往后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冲动固然可怕,但冲动后的等待更为可怕。因为在这会儿等了好一会儿后,我更加有些纠结如何开口问罪,又疑心被他阴。 迦示坐在卡座对面,一动不动地凝着我,像是木头似的。他穿着挺括的制服,黑发向后梳理了,灰眸里含着些担忧。 我有些受不了了,终于开启了话题,道:“你知道多少?” 迦示的脸上有了些很淡的疑惑,“什么?” 我道:“凶手的事,你知道多少?还是,你也参与了其中?” 迦示的瞳孔扩散了下,他的唇翕动了下,话音有些艰涩,“你怀疑我?” 我道:“不可以怀疑你吗?” 我笑了下,道:“我看了病房录像,你一直在说没关系吧?如果和你没有关系,就解释一下,洗干净你的嫌疑。这对我们都好。” 迦示顿了下,像是没有听懂我的话似的,抬着下巴,望了望一旁才又看我。 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很烦,真的很烦。 我深呼了口气,扶着额头,将两侧的黑发捋到后面。 我道:“给我憋回去。” 迦示抿着唇,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仍然有着一层雾水。 我站起来,俯身看他,“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给我露出这种表情,我不欠你什么吧?” 迦示张了下嘴巴,我直接卡住他的下颌,用力捏着,“你再给我提一次过去的事试试,我现在没心情陪你演戏,装可怜也要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话音低了些,“陈之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才想到我?” 我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响起,我听见他浓重的呼吸声。 我盯着他的灰眸,“永远在和我装委屈,但好处你是一点没落下。你和陈行谨到底是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的?捕真的晚宴你知道多少?质询会上,安德森宅邸里江森和亚连吵架的视频,那个角度那么近,是不是你派人放出来的?你爱怎么演卧薪尝胆,蛰伏隐忍的戏码都随你,别在我面前演。到底是怪我不联系你,还是你根本从头到尾就知道我被多次算计,你就等着我彻底倒霉再落井下石?” 咖啡厅门的风铃声频繁响起,客人越来越多,安静的咖啡厅也有了些喧闹。 迦示沉默了很久,他被我打得偏过头去,眼角挂着泪。 我抬起手,“说话,你也不想你该死的恐惧症现在发作吧?还是你又想不承认?那不好意思,我手里还有一份你资助几个财团的那个什么轮换仪式上的手环的文件呢?这实打实的利益下,你还能卖什么惨?” 迦示闭上眼,呼吸愈发急促,几秒后,他再睁开眼时,雾水已然褪去,唯有阴翳扩散开来。他的声音有着沙哑,又有着点笑,“早在江森和亚连订婚前,我就和摩甘比有了私下接触。捕真的晚宴,我都知道。质询会上,视频是我放的,不仅如此,江森之前要找亚连取消婚约,我给亚连注射了过多的药物,本来想让他和江森彻底闹掰决裂,拆解他们的同盟。但是李默猜到了,所以没有成功。没错,你都猜对了,我就是等着……等你的名字彻底消失时,把你抢过来藏好。” 他抓着我的领口,骤然拉近了我们彼此的距离。 迦示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恨意,嘴唇慢慢扯开了,“是你做事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呢?当年你到十二城,明明是你哥哥从中作梗,可是你却要恨我。好不容易见面,你和江森玩,和季时川玩,就是不找我,易感期的时候,你直接忘掉了我,不是吗?凭什么啊,如果你讨厌alpha,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为什么你就是不看我?” 他的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嘴唇几乎要凑到我的脸上,“但这次,我没有动手,没关系是我在对自己说。” 他的眼神里有了几分压抑,几秒后,他才道:“我在对我自己说。” 我道:“……什么意思?” 迦示笑了下,凑近了我,浅浅淡淡的白茶信息素试图裹挟着我,他慢慢道:“没有关系,再忍一忍,等到轮换仪式结束后,等到拿到安德森家族的权力后……就算你只有尸体,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带走。”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一瞬间,我听见几声枪响。 下一刻,我被迦示狠狠向后一推,整个人倒在沙发上。 店里客人们的说话声骤然静默下来,我扶着沙发,转头看过去,发觉他们早已站起身,团团包围过来。那几名安保员已然中枪,被制服在地,他们面色苍白,血液在地上蔓延。 ……这次是真的我冲动了。 我这样想着,又开始嘲笑自己。 明明知道迦示是个蔫儿狗,咬人又不叫,居然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有两个穿着便服的人按着我的手臂。 迦示平静地望着这一切,道:“你来找我,我很开心,这是你给我的机会。” 我道:“你藏不住我,因为就像你说的,你永远是备选,我在见你之前就见了别人。” 迦示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走到了我身旁,从口袋里拿出了电子镣铐。他的手很冰冷,手铐更冷,我感觉我忍不住颤动了下指节,他立刻握着我的手贴住了他的脸颊。干燥的温暖却只让我觉得恶心。 我挣扎起来,可又立刻被他的手下按在了沙发上。 迦示道:“没有关系,他们自顾不暇。” 他刚将手铐拷在我手上,咖啡厅内部一直开着的家用终端却播报了一则消息。 【兰心通讯社快报:李默与江森于下午五点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谈话,在谈话中,他们确定了今后的发展方向与合作方向。根据知情人称,他们极有可能在后续的轮换仪式上交出互表忠诚的一票给对方,并在元老院轮换仪式结束后,就双方家族旗下产业发展进行信息互换。这也是自联姻失败后,两大家族的破冰式合作。】 我回头看向迦示,“哈,自顾不暇。” 迦示的脸色愈发冰冷。 我道:“友情提醒一下,你现在应该回去和幕僚们开个会,而不是把我关起来。我约见的下一个人,马上要来——” “叮铃铃——” 风铃声响起。 “哇。”男性青年的声音中带着震撼,下一秒,他走过来,拿起了终端,“执法记录仪已开启,记录人监察官03——” “砰——” 迦示拔枪朝着季时川的方向击过去,下一秒,季时川手里的终端碎成了两半。 他冷冷地看着季时川,又看了眼我。 我笑了下,道:“我为什么不能记恨你,陈行谨让你把我发配到十二城,你就干,你自己选择听他的。他这么搞我,你也要配合,明明从头到尾都是我帮你的。” 我说完后,他的呼吸重了些,垂着眼睛,尾巴都要耷拉了似的。迦示收起枪,将我的镣铐解开,他又恢复了那种无机制的冷漠状态了。 我必须承认一件事,迦示其实是聪明的,但他只有一根筋。 一旦计划出错,他就会无措,就像现在。 当镣铐解开后,他才道:“他说过,你会阻止他的。” 迦示低声道:“他们那样对你,你应该让他动手的。所以才把你放到十二城。” 我移开视线,“滚回去当你的败犬吧,比阴湿更可怕的是阴湿的蠢货。” 迦示道:“是意外。” 他重复道:“下一次不会了。” 我:“……下次成功关住我?” 迦示道:“这一次是保护,可现在不能保护。” 我茫然了下,意识到他的意思是他要回去处理李默和江森的联盟了。 我:“……” 我服了厌蠢症犯了!陈行谨怎么会和这种人合作! 迦示离开得像是夹着尾巴的狗,但他还是对着季时川狗叫了几句,季时川也回以了几句狗叫。 当我将几名受伤的安保员送上救护车,并忍痛让钟雨给他们打了工伤赔偿后,才终于安稳下来。 季时川道:“他发什么神经呢?” 我道:“他以为我一醒来就找了他并且后面没有预约这样。” 我想了想,道:“也不能怪他没想到,正常人确实不太可能劫后余生一天见四个嫌疑人。” 季时川道:“我就能想到,我甚至能猜到你第一个见的是斐瑞,第二个是许琉灰。他就是个蠢货,你替他说话干什么,你什么意思啊,我要是犯蠢你能笑我一辈子凭什么到他这里就这么宽容啊,大家不都是alpha吗?” 我:“……” 第192章 八点半刚过, 摩甘比财团高层的办公楼里,申请访问的声音响起。 JIN放下了钢笔,将信放入抽屉当中, 他低头许久,一抬头, 便感觉眼睛里有了些酸涩。 下属显然是察觉到他的动作, 站在稍远处的地方询问道:“需要我再调节一下这里的灯光么?” JIN摇头,笑起来, “灯光已经够柔和了, 是我还不太习惯一城的办公室。” 下属点头,拿出终端,调出数据进行了传送。 很快的,一系列几乎是偷窥视角的照片与数据浮现在JIN的终端中, 他低头看了眼,照片中的主体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路人”还有她的边角面容或身影。 JIN一页页地翻下去,苍白的脸上的笑越来越淡,黑眸垂着, 没说话。 下属继续汇报着, “今天我们已处理掉两批专业杀手,不过和前阵子她在医院昏迷时不同, 今天她的行程好像只有我们这边在盯着, 不像之前有很多势力也在巡逻。” JIN从最后一页照片继续往前翻,翻到咖啡厅那组照片时, 他几乎想笑了。无论是那条蠢狗, 还是那条野狗, 他都没忍住凝了许久。 他又道:“现在呢?” 下属的脸色白了起来,许久, 他嗫嚅道:“……跟丢了,季时川对我们的行动轨迹很清楚。” 这样的消息是轮不到他来汇报的,可是,他们谁也不愿意,这任务只能落到资历更低的她身上。 JIN“嗯”了一声,此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下属的心慢慢提起来,手脚都冰冷着,眼皮痉挛得几乎让他觉得眼睛有些痛。即便资历低,但她也知道,JIN看起来总是很好说话,爱开玩笑,可处理任务出错的人却从不留情。她见过那些曾和他一起言笑晏晏的高级人员是如何逐渐消失的。 “把人撤了。”JIN话音很轻,“让她找,找得死到临头。” 下属的心缓缓放下,沉默着等待JIN的后续命令,但他没有等到,因为他听见了他饶有兴致的声音,“以前没有见过你来汇报,是刚进组织的新人?” 他受宠若惊似的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头。 JIN伸手敲了下桌子,又笑了声,眼下的泪痣让他显出些惑人来,“坐。” 下属一时间怔愣住,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小心翼翼地坐到办公桌前。 JIN却像是心情很好似的,一探身,从一旁的酒柜中抽出了两瓶杏仁酒与威士忌,两个酒杯。他将酒杯放在两人之间,动作轻松地开了酒,调了两杯酒。 澄澈漂亮的酒液冲刷着冰块,棱形玻璃杯的图案映照着办公室里的光,在红棕色的桌上洒下浮动的光影来。 下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产生些惊惧以及被看重的无措来。 JIN的手摩挲着下巴,黑发垂在脸颊,站在办公桌前,道:“啊,想到了。”他笑了下,又转身走到更远些的冰箱前,取出了两份牛皮纸袋来。他挽起袖子,将纸袋往下折,露出了里面造型精致的小蛋糕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坐下,道:“这么晚了,吃点东西吧,马基尼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下属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磕磕巴巴地道:“马基尼的家族已经打通了所有关系,一切都在推进,控制室也搭建完毕。” “是个好消息。”JIN捻起一块蛋糕吃了起来,笑了下,道:“其实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吃人。” 下属握着酒杯,惊愕地望着他,又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低下头来连连称是。 JIN眼睛弯了弯,却只是喝了口酒,“我只是突然很想和人说说话,我已经好久没和人正常说话了。大多数人都害怕,少数人又太尊敬我,有的人,则讨厌我。但你是个新来的,总愿意听我的话吧,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别人。” 下属的头脑有些昏沉,却见JIN的眼中含着些疲惫。 辛辣甘甜的酒液从喉咙里滑过,JIN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黑眸里也有了淡淡的湿润。他望向下属,笑道:“我几乎不喝酒,脑子会不清醒,但我妹妹很会喝。” 下属的身体僵住,他知道这个话题有多隐私,也代表了多少的信任。 他喝了口酒,郑重道:“我会保守住秘密的,以摩甘比家族成员的身份起誓。” “很好。”JIN笑起来,手指却只是点了下酒杯,用手扶着脑袋,“不过我不是很好,还是奶油蛋糕更好吃些,但妹妹不太喜欢。有时候真奇怪,明明是亲生兄妹,我和她为何会相差那么多。” 他的眼睛里有了些愉快的光芒,“是叛逆期吗?” 下属有些被逗笑了,却也认真点头,“应该是,我以前见过一些家里有兄弟姐妹的人,都是无论小时候关系多好,长大就互相不顺眼。” “她或许是觉得我不够称职。”JIN想了下,又道:“我大她几岁,看着她那么小一点的时候,总觉得她像只快死掉的老鼠,很可怜。她不受父母的喜爱,身体瘦弱,总是生病,还很天真,明明自己很惨却还是同情坏东西……那些悲剧主人公的特点她全都有,是不是很可怜?” 下属知道,即便JIN因某种情绪使然而向他吐露心声,可他仍然不能插嘴,他只是点头。 JIN道:“我不想让她这么可怜,所以很努力养家,不然我也不会走到现在,对吧?” 下属愣了下,大脑被酒烧得有些晕,但他还记得,JIN曾经的确是摩甘比内部最厉害也最拼命的杀手。 “养了个大小姐啊。”他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黑眸弯弯,脸上的笑淡得像雾。几秒后,他却又道:“可人不能总这样缺心眼。” 下属道:“您为了她走到现在,也确实不容易,她或许只是不知道您的付出多么惨重。” JIN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又喝下了一口酒,但尚未咽下,便剧烈咳嗽起来,他迅速拿起手帕捂着嘴。沾了血的帕子被他塞入了口袋,他的眼睛也有了些红,也亮晶晶的。 JIN道:“真羡慕你的健康,我的身体能换的器官都换了,骨骼也替代了一大部分,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按照摩甘比的说法,有天堂亦或者地狱的话……那我和她大概会永远分离。” 他话音越来越轻,“不可以这样。她就算在天堂,那种性格也会被人□□的。而我,就算在地狱,也一定比她有出息。” 下属的酒杯已经空了,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几乎只能凭借直觉道:“您要带她下去吗?” JIN微微挑起眉,像是有些诧异,又像是觉得有些开心。 他道:“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JIN缓慢地撕下一块面包,蘸着面前的酒吃了口。下一秒,他听见“砰”的闷声响起,玻璃杯从桌上摔到厚重的地毯上。他看过去,下属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望过去,却见对面那名下属用力卡着脖子,眼睛翻白,血液从他的眼鼻中缓缓流出。他仍然想挣扎着,几度呕吐,却又骤然僵硬着身体。 JIN望着他,垂着眼睛,嘴角翘了下,“到了地狱也不要告诉别人哦。”他的眼神清明起来,方才的醉意已然消散,站起身往外走。 夜晚的摩甘比财团大楼也依然灯火通明,不少人员来来往往。 他走在着有厚重毯子铺陈的长廊里,看见造型别致的壁灯散发着黯淡的黄色光芒,一时间有些恍惚。可即便感到了精神的怔忪,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走出了长廊后,取而代之的是冷光,他有些怀念那些有着毛绒绒感觉的黄色小灯,但他也没有回头。 他和他可怜的妹妹一样,无法停止脚步,更不能回头。但他喜欢这样的状态,无需思考,只依靠本能。而她只喜欢逃跑、后退、耍滑头、心软,她会因为这一切特质而走向毁灭,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我可怜的妹妹,我不能再这样陪你玩了,我们要接受这样的结局。 JIN,或许是陈行谨,或者是陈知谨、陈谨、陈烬这么想,他确实不大擅长喝酒,以至于他不大记得在到底在用哪个名字,又身处何处,又在他人生故事的第几章。但他很想抱一抱他的妹妹,在那个不是家的家里,他看着她喝得眼睛发亮又睡在他的怀里,在梦中流泪,身体有着惊人的热意与本能的依赖。 车子在酒店门口等候了许久,ROY为他打开车门,“斯图尔特家族的人已经在等候您了。” JIN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处理下。” ROY愣了下,迅速低头,“好的。” 路灯散发着莹蓝色的光芒,马路上车流不绝,天空挂着一轮明亮的月,使得这夜色愈发地寒冷。 我的手指抚摸着窗玻璃,心中感觉到了一阵阵怪异地绷紧,背后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但下一秒,这样生理性的紧张骤然消失,头皮一阵阵地酥麻。 下一秒,客厅的灯光被点亮,我吓了一跳,一转头却发觉是季时川。 他拎着外卖,倚靠在门框旁看着我,“在这里忧伤什么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着困惑的眼神看他。 好一会儿,季时川脸上的调笑淡了,只是晃了下外卖,“你要吃的给你买回来了,给你当牛做马地跑腿,别在这里担心了。” 我道:“这里真的安全吗?” “这是监察官公派公寓,小是小了点,但绝对安全,再说了其他监察官的公寓就在附近,死了也有人替你伸张正义。你放心。”季时川咧着嘴,将外卖放在桌上,又朝我走过来,道:“你终端都震好久了,怎么不回?来公寓的时候不还说一定要彻查到底吗?” 我的精神愈发疲惫,只是摇头,“但我冷静下来,排查了又排查,还是找不到。” 季时川道:“实话说我也想帮你,但我也真的想不到,实在不行你就当是我吧,为了让你知难而退回去过安稳日子。” 我从飘窗上跳下来,季时川站定了,“啧”了声才道:“我还以为起码能让我抱着你下来呢?” 我:“……建议你别和我玩这套。” 我走到沙发上坐下,季时川将外卖全部拆开,两手捧着一份比他脑袋还大的面包在吃,却还不忘用胳膊肘调出了遥控器打开了家用终端。 电视的声音很快地打破了这间公寓的平静,也打破了我的平静。我本来还在奋力地和打包盒里那份炒面战斗,直到电视里斐瑞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是何时的采访,他举止优雅,春风得意,连扶着下巴思考的动作时,漂亮的宝石表盘与手环都散发出昂贵的光芒。 我硬生生握断了手中的筷子,愤恨地看着季时川,季时川立刻调台,下一个台,就是一名实习法官的采访。这会儿似乎是十二城的一个表彰仪式,艾什礼一脸正经地发表着演讲。季时川很识趣,火速调台。很快的,我依次欣赏了召开会议的迦示、阅兵的江森、在金融节目进行分析的李默、给人洗礼的喀左尔,翼世的财报,甚至是季时川本人开会的画面…… 本就不好的食欲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我情绪一度崩溃,“你他吗快关了吧!” 季时川连连抱歉,拿起了第二个比脸还大的面包,诚恳道:“我忘了,因为是公派住所,所以这里基本都是新闻集锦。” 他又道:“不然我找找你春风得意的节目给你看看?” 我更加破防,“让我看什么?!看我之前多么得意,现在多么落魄,躲躲藏藏到处找凶手像个弱智一样差点被人抓走?还是让我看看我现在0.7的权重,不早点引咎辞职可能先被撸掉职位的可怜录像!我受不了了,我今天一天全在白忙活,也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暗杀,我现在总感觉到处都有人盯着我,而我明天起来还得继续见一群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凶手却只会显得我的行动像蠢货的人!” 我的崩溃让季时川深深吸了口气,又呼了出来。 他道:“你好点了吗?” 我呼出一口气,道:“没有,所以我要去睡觉。” “这里就一间卧室。”季时川笑了声,三两下吃完最后一块面包,最后舔了下手指,“你进去睡吧,我睡沙发就行,有纸板的话扔地上睡也行。” 我:“……少来这一套,我不会让你一个alpha跟我一起睡觉的。” 季时川有些失望地拖长了话音,“啊……睡你床底下也不行吗?” 我:“……” 我抓着一旁的枕头捶他,“想都不要想!” 季时川被我打得笑起来,一时间,我的愤懑也减少了些。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只是扶着脑袋,努力平息着脑袋里的声音去洗漱。 热水落在了我的身上,温热的暖意刺激着头皮与身体,让我紧绷的神经与挫败的心情好受了点,我突然又觉得我还能再撑一会儿了。 生活不就是这样,再说了今天我也不算太蠢,起码……起码我知道见迦示前通知季时川了。我没有真被抓走。 虽然其中也有李默与江森突然合作,扰乱了迦示计划的运气成分。但是没有关系,这说明我还是有一点点运气的! 我被冒着热汽的水蒸得全身暖洋洋,结束淋浴后,我带着热腾腾的自己回到了卧室,又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卷饼。 甜蜜的梦乡,快快迎接我! 我闭上眼睛三分钟,发现此刻我该死地清醒。 我:“……” 还是回消息吧。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终端消息要回,感觉我在玩什么乙游,每天累死累活还要上线做日常活动。 刚打开终端,李默的电话直接打过来,像是他的马鞭一样速度极快地抽向我的神经。 我深呼一口气,点了仅语音,又打开下面的信息进行回复。 [江森:你醒了是么?] [江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江森:这件事我在着手调查了,目前还没有眉目。] 我正琢磨着怎么回复,便听到了李默有些绵长的呼吸声。 几秒后,我听见他沙哑的话音,“醒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偷溜也要看时候,现在你的处境你还不清楚吗?” [陈之微:我知道,我只是太累了,想一个人待着。] 我一面打字一面道:“谢谢关心,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我:“……!” 哎呀我草,搞反了! 下一刻,我连忙补救:“我真的,有点束手无策了,我害怕这一切。” 出乎意料的是,李默并没有斥责我,他只是又呼吸了一声。 许久,李默才道:“位置告诉我,让安德森家族的安保员跟着你。很危险。” 李默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但紧接着,却又是轻而又轻,如呢喃似的话音。 他道:“别这样了。” 我还是第一次能从一人的声音听出这么多意犹未尽的省略号,一时间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几秒后,我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危险它自己找上门,一点也不听话。我也想告诉你的,可我在寻找凶手,我会怀疑很多人,也会怀疑你。” 李默像是在笑,可我却听见他发出了像是咽下了叹息亦或者哽咽的声音,我几乎能想象到他大概又是仰着头的样子。 他道:“那你要怎么盘问我?” 我想了想,道:“不问了,如果你骗我,我不一定看得出来,就像那支把我变成omega的针剂一样。还有,你甩鞭子的时候,让我害怕,你还要打我!” 李默又安静了许久,他道:“你也咬我了,掐我了,打我了。” 我:“……那不是一回事!” 李默道:“我讨厌疼痛,可我没有制止过你。” 我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了,因为那即将涉及一些关于告白,关于爱,关于承诺的问题,于是我低笑了下,道:“那你发誓,你真的没有因为那天和我吵架,怒从心头起,然后叫人杀了我吗?” “怒从心头起,也不会伤害脑子。”李默顿了下,才又道:“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明知道是有个混蛋在倒打一耙,我却还要应付这一切。” 我想了想,“可能是我快死——” 李默道:“闭嘴,我心情很不好,不想听你插科打诨。把位置发过来,我叫人过去。现在很晚了,早点休息吧,轮换仪式结束后,我要是有空可以帮你看看你一塌糊涂的秘书长事业蓝图。” 他没有等我回复就挂了电话,我只能听到一阵忙音。 这时我才有空看江森的消息,却发觉他又回了两条信息。 [江森:你的位置在哪里,我让人盯着。] [江森:我好像说了很多次我很担心你,但我还是要说,我很担心你。] [江森:或许如你所说,我永远无法摆脱我的高傲与控制欲,所以你不愿意回复我。也或许,你就是狡猾地隐匿踪迹偷偷调查,疑心我也是凶手。无论是哪种,都没有关系,我会继续追查,清除掉任何一个有可能的人。] 一时间,我有些难言的感觉,没忍住摩挲了下终端。 [陈之微:可是我上次差点死的时候你把我关起来了耶,你替我清除敌人也要把我一起清楚掉吗?] [陈之微:鼠鼠迷惑.jpg] 我没忍住发了两条语气不好的信息过去。 他大爷的,如果江森很轻易地将这个过去揭过了我也不怎么介意,我不爱回头想旧怨,但自从他又拿起那套朋友论后,我和他的相处多少有点在秋裤外面套内裤的尴尬感,现在他说这种话,则是在内裤上沾了花生酱,很他妈难以解释。 江森沉默了。 我感觉到他沉默了很久,久得我都有些犯困了,他才发来一条信息。 [江森:。。。] 江森沉默了很久,发了个信息表示了他的沉默。我也沉默了,甚至有点想笑。 但很快的,他又发了新的消息。 [江森:以后不会了。] [江森:我们是朋友。] 我:“……” 我草嫩爹,怎么有人还能又套一条内裤把花生酱盖住啊! 我感觉江森的神经也许没有恢复正常,只是隐藏得很好,他陷入了某种执念当中,但他本人毫无察觉……不,他是不是从说朋友可以帮我解决生理问题那时就已经发癫了,真正没察觉的人是我?! 这一刻,我背后发冷,也不想再回其他消息了,倒头就睡。 但更可惜的是,我睡得并不算很好,即便和李默江森打了个电话发了消息,觉得当下是轻松的。可一旦闭上眼睛,进入梦境,那些真正让我疲惫痛苦的信息便自发在脑中罗织成让我崩溃的影像。 本梦半醒的时候,我又恍惚中梦到过去的,有些久远的场景。 在那个和家的宅子里,陈行谨的白色衬衫被血液浸透,细雨连绵的雨夜中,他沾满血液的手涂抹着我的脸颊,笑我没有用。 第193章 我不喜欢这个梦, 也不喜欢这个场景,可我醒不来,我只能被动地看着这一切。 他脚下的尸体肢体扭曲, 脸上几乎被割碎了,再也没有了跋扈。 那是我对第一次直观意识到什么叫死亡。 那个人我认知, 他的母亲们都是在和家资历很高的佣人, 他本人也在我们当中趾高气昂。甚至有一日,他偷走了和家主人的戒指和我炫耀, 可最后, 受到惩罚,被勒令寻找戒指的是父母和我们。那几天下着连绵的雨,我终究不忍心看着父母在雨中的草坪里一寸寸翻找,也知道, 这件事捅穿了最后还是我们日子难过。 我去找了他,和他谈条件让他把戒指还回去。他是个很讨厌的人,第一天他辱骂我,第二天他和我打架, 第三天他崩溃了, 把戒指心不甘情不愿地交给了我。 晚上,戒指出现在和家主人的衣服口袋里。 他出现在我房间门口。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 陈行谨的手也黏糊糊的, 他问我为什么知道是谁不告诉他, 他问我为什么要对这样的废物服软,他问我为什么要把生活过得这么可怜。 我不知道答案, 因为我也很困惑。 浓稠的腥味越来越重, 几乎浓到我要涌出呕吐的欲望来, 头疼至极,我仿佛又回到了车祸现场, 感受到那滚烫的火焰灼烧我的背部。什么东西刺痛着我的手臂,针刺一般,阵阵汗水袭来,喉咙干燥至极,鼻子里都是一股血味。 下一秒,我睁开眼,在黑暗中嗅闻到极浓重的血味,以及很轻的“砰”声。 在我醒来之时,那阵阵刺痛仍未减少,我看过去,发觉手臂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细碎伤口。我又摸了摸脸颊,却摸到了湿润的血液,一瞬间浓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立刻开灯,在灯光亮起的一瞬,我发现房间内的窗户玻璃不知何时碎了一地。碎片上沾染着血液,还有拖行的痕迹,墙壁上是爆开的血液,几乎有血顺着墙壁落到我的床上。 我摸了摸脸颊,还有脸上。 萧瑟的冷风吹来,我卡着脖颈,大脑空白又昏沉,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 我又被暗杀了,对方没成功,也或者,成功了,但是在处理季时川。 一时间我想要尖叫,想要彻底逃离,对死亡的恐惧让我身体颤抖起来。 我差点就死在了梦中。 我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液,我颤动着手又小心地摩挲着枪。他妈的,一把没有子弹的枪,一把我自己放弃了要子弹的麻痹枪,一把没有用的玩具枪!愤怒与崩溃让我想笑,脚步踩在地板上,一阵阵天旋地转。 ……那闷闷的“砰”声不断,从客厅一路传到房间,我握着枪,小心地扒开了一条缝。 在那缝隙中,我很轻易地看见季时川宽阔的背影和灰白的头发。他站在浴室门前,军靴踩在一个身体上,那身躯挣扎扭动着,身上的血液缓缓流淌。他的另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将那身躯的脑袋卡在门框之间,用力关合了许多次。 砰砰声仍在响着。 我的视线几乎在一瞬被季时川捕捉,他迅速回头举起了枪,也是这一瞬间,我看见他表情冰冷,黑灰的眼眸毫无波澜,血液溅洒在他的脸颊上与身上。他习以为常。 他也比你有用,他手里的人命未必比我少。 陈行谨的声音不知道在耳边还是脑中响起,教我愈发混沌。 ……我难道,还在梦中? 但下一秒,我看见季时川的脸上有着惊愕,他一抬头关掉了客厅的灯。 我眼前被陡然的黑暗侵袭,眼前一阵昏黑,身体愈发想要颤抖。 好一会儿,季时川不大平稳的声音响起,“是潜入的杀手,我在拷问他。” 我:“……” 我一时间有些想笑,想到了今天……不,现在是凌晨了,那就是昨天我的“拷问”有多么的无力与平和。 我笑出了声,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季时川却没有问,他道:“我应该给你注射更高一点剂量的安眠剂的,但我怕你身体受影响,唉,真不该让你看到这一幕,应该有点吓人。” 还是有用的,起码我没有在当时醒来。 我很想回应,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脑袋抵着门缝,道:“拷问出什么了吗?” 季时川道:“没有,嘴非常硬,很专业的杀手。” 我道:“还活着吗?” 季时川想了想,才道:“不好说。” 他又道:“回房间吧,消息已经上报了,目前已经加强了防护,他们来了一次失败就不会有第二次了。等会儿我收拾完这里,就帮你收拾房间,你安安心心睡觉,睡不着我还会几首摇篮曲,rap也行。” 他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但那笑声很轻。 季时川道:“别怕,没事的。” 我张了张嘴,道:“我他妈差点就死了!我做不到不怕!我以为你也死了,我也要死了,我搞不懂为什么就要死了!到底他妈的怎么才能放过我啊?这种狗屁日子还要过几天啊?草你们大爷的看谁都是凶手结果都不是最后谁也找不到然后担惊受怕一不小心就会死的时候能不能结束?能不能干脆杀了我算了!” 空气中安静了许久。 季时川呼吸重了些, “你好点了吗?” “我好不了了!我要崩溃了,我现在不想查谁是凶手了,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辞职!去你们大爷的,我不想陪这帮——” “砰——” 这一刻我已彻底失去理智,恨不得向苍天呐喊,但这一切都在一声枪响中被打断。 硝烟弥漫中,我话音颤抖,“季时川?” “我没事。”他顿了下,才道:“问不出话,所以没必要活着了,现在我来解决你的问题了。” 我尖叫起来,“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季时川:“……” 他笑了起来,在黑暗中,他一路摸索过来,红酒信息素与血液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他将我拥入怀中,道:“冷静一点,起码现在是安全的。” 我听到冷静就想吐,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心脏也怦怦跳,“我冷静不了,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现在只想大喊大叫,跑来跑去,杀人放火!” 季时川抓着我的手,硬生生将我从卧室里拽到了黑暗的客厅中。 “咔哒——” 卧室的门关上,他在黑暗中将我拉拽到几步之遥的沙发上,强迫着我坐下。 在他愈发接近的时候,我却感觉他高挑健壮的身躯向下沉,一手扶住了我的腰部,一手按着我的肩膀。我低头,隐约感觉他跪在了我的身前,他的话音平静至极,“我帮你冷静。” 我道:“我冷静不下来,凶手就在拐角的浴室里,尸体还是新鲜的!” 季时川似乎在仰头望我,带着硝烟味的,混合着血液味道的,有些湿冷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攀到我的脸颊。他扶着我的脸颊,望着我道:“你需要,不然下一次冷静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了。陈之微,看着我,在心里数三声。” 他又道:“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知道你的愤怒、无奈、焦虑还有崩溃,因为我都经历过。为什么只是做正确的事就会死,而且死得无人在意,毫无意义?为什么一刻也不能安静,死亡总是擦肩而过,针对性的暗杀总是层出不穷?你的困惑,我也清楚。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转移注意力,因为长久地凝视这些问题,会让你发疯。发疯于无论如何努力却也敌不过他人的一句话,发疯于你想要守护的人也在攻讦你,发疯于你的任何一丝疏忽都是致命的,发疯于生活之中从未有过平静的时刻,发疯于生命永远悬在钢丝上。” 拉链被拉开。 季时川握住我,动作很轻,“随便怎么样都好,不要再想了,休息一下,你的心脏律动一直很紊乱,瞳孔已经扩散很久了。你喜欢什么玩法?怎么玩?玩多久?我都可以,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要想了。” 我的脑袋一阵酥麻,仰着头,却看见天花板。 监察官联盟也挺寒酸的,这里的灯并不那么好,因为在关闭后,那圆形的灯还是显出了残余的圆形光影,乍一看还以为是寒酸的月亮。 我的眼睛有些发酸。 季时川的动作没有听,很快的,便是湿润却又带着些凉意的包裹,或许是漱口水的残留,我感觉背后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大脑里繁杂的思索渐渐减少了。 在那劣质的,仍留有光照残影的,廉价月亮的照耀下。 他的唇吻向每一个地方,最后又被黑色的口笼遮掩,跪着望我,眼睛仍然是弯曲着的。 我的两只手按着他的脑袋,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的热气纠缠起来。 许久,我解开了他的止咬器,听见他有些沙哑,又有些笑的声音。 “好点了吗?” “累了。” “累了就睡吧。” “我怕做噩梦。” “我睡得少,我帮你守着,我很擅长躲避暗杀,就像现在。” “那陈行谨呢?” “他失手了。” “真的吗?他说是留着你给我作伴。” “……他这么说吗?那你救了我两次。” “你以前也是这么冷静下来的吗?” “想你的脸,幻想一下自己过着很贫穷但是很平静的生活,幻想一觉醒不来尸体硬硬的,也幻想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老问我,我也要问你,那你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将脑袋枕在我的腿上,话音的热气打在我的腿上。 我在想什么? 在想我为什么没能当一个完全的坏蛋,只能当一个很low、很自作聪明、很不知天高地厚、很憋屈、很废物的地痞流氓。在想为什么偶尔会做好事,但是做的好事总是没有好报,可是做小坏事会遭报应,做大坏事又没本事…… 现在,死又不能一口气死,只能如此被惊吓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夜晚。 老天爷,我究竟在人生的哪个节点,我究竟要走向何处? 我道:“季时川,我和哥哥以前常常玩一个游戏。” 我没等他继续说话,就道:“那时摩甘比家族一直在公众面前曝光,经常有丑闻,或者暗杀消息。我总和他打赌,打赌谁会出问题。现在想想,他经常赢,也许在那时,他就是摩甘比的人了。啊,其实也不是现在想想,是当时从来不想。我从来都是知难而退,我不喜欢思考,我逃避严肃,我远离复杂,可最终一点用都没有。” 季时川道:“你给我一种疏离感。” 我:“……” 我抓着他的头发拍他的脸,他却笑起来,我努力拍了几下道:“我讨厌你!” 季时川还在笑,笑了很久,他道:“你知道吗?陈行谨以前和我尚且狼狈为奸的时候,从来没说过他有妹妹,他说他捡了只很可怜的动物。可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谎言,有时候说是老鼠,有时候说是仓鼠,有时候说是花枝鼠,有时候说是金丝熊,也有时候说一脚踩死了不记得了。” “我才不是捡的!根本就是一个爹妈!” 我烦躁极了。 季时川又道:“我从不附和他,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提起他的小动物时,只希望别人听,不希望别人了解。他想炫耀,又想藏着。我以前觉得是他脑子有病,后来见到了你,我也想这样做,不仅是我,很多人都是。” 我道:“因为我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吗?” 季时川道:“因为你有一点点真心,而我们都没见过。” 我道:“看似人渣但很真诚的反差是不是?” 季时川笑起来,拉着我的手放到他脑袋上,“好了,再摸摸我你就可以去睡了,明天你想离开这里,如同一滴水一样消失,我就让你消失。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 我沉默许久,道:“那让我灰溜溜地回到十二城吧,帮我买好票,我要头等舱。正好旧情人在十二城混得不错,我回去勾搭一下说不得还有救。” 去他妈的政治斗争,感情纠葛,复仇大计!我开摆!带着我捞的钱重磅回归回十二城,一旦形势不好就祈雨! 季时川道:“很有人脉啊。” “你管我。”我推开他的脑袋,又道:“把卧室打扫干净,我要睡觉,我真的累了。” 季时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知道了,跪下为奴,起身也为奴是吧?” 无论如何,消耗了一番体力,在满是血液的,躺着冰冷尸体的客厅里和满身是血的人做的感觉还是很诡谲的。凌晨时分我又做了好多个噩梦,一下子被追杀,一下子追杀别人,混沌醒来时,才发觉已经十点了。 季时川的动作很快,几乎很快地就帮我弄到了一份公派的权限文件与身份,车在马路上开出了火星子,马不停蹄地送我到了一城城区的机艇场。 我几乎没有行李,一如我从十二城去到五城,又从五城去到三城,再来到一城一般。前提是,刨去我口袋里日益增多的小垃圾外。 距离机艇起飞还有半个小时,我并没有找塑形师帮我塑形,毕竟这玩意过大型安检根本行不通,只能在物理上穿着粒子斗篷,把自己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季时川陪我一起等着,最后我们都困得睁不开眼,齐刷刷靠在了咖啡机旁打咖啡。 嫩爹,有钱就是好,这里吃的喝的都有免费的机器。要不是怕引人注目,我好想狂按机器带一堆回去!可恶! 在我暗暗想着,续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时,却陡然发觉不远处有家小型的宠物医院。机场内部也有宠物医院,日你们有钱的爹娘全家,不会宠物都坐头等舱吧! 我没忍住走过去,一旁的季时川又续了杯咖啡,拉着我道:“别乱走,小心被暗杀。” 我直接拽着他一起走过去,“去动物园。” 季时川道:“也行,起码没门票。” 他任由我拉拽着,但刚到门口,我就急速停住了脚步。 因为我看见了几只跑轮的仓鼠。 季时川:“不看了?” 我:“应激了。” 机场内部的广播声响起,预示着我只差十分钟就可以开始下水道之旅了,内部的巨大显示屏里又显示出种种过往情人的风光来——是轮换仪式前的群采。无论是元老院的人还是拥有投票权且出名的人都会接受,我今早也收到了,但介于我要离开了,我只是默默装死没回复钟雨。 斐瑞笑着和人招手,翼世的技术人员接受采访,摩甘比仍是派高层应付采访,几大财团的人春风得意地宣布着他们合作的智能手环已正式成为元老院席位轮换的特供纪念品,光那破手环就放了很久特写。迦示作为四城的人也一派静默倨傲。李默和江森则握手示好,脸上笑意得体,喀左尔则庄严肃穆地表示他会带领教会人员选出更合适的督政官……最有期望连任或竞选的元老院家族也露面了,其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omega惊鸿一瞥让我有些心动……不不不,别心动了! 当然,我也出镜了,是我的照片,说我病情恶化还在养伤不一定有机会出席投票。 笑死,钟雨也很识趣,估计猜到我跑路了,提前帮我铺垫。 谢谢你,钟雨,以后估计也见不到了,希望你找到好下家。 其他人就不谢了,你们都不配! 我的心慢慢地沉静了下来,再一次感到了一些恍惚,又有一种轻松。毕竟采访里,人人都喜气洋洋,人人都春风得意,人人都势在必得,天生的底气让他们有着这样的轻盈的快乐。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忘了有一只灰老鼠竟敢大放厥词要让天龙人都不好过了,这也很好,我不用承受太久的丢人。 又是一阵广播声响起,我该登基,哦不登机了。 季时川站在我身后,道:“还会再见吗,会吗?还会再见吗!” 我转头,他笑眯眯的,却自己回答道:“最好不会。” 我也点头,“拜拜!轮到我祝你一路高升了!走咯!”我两手插在裤袋里,又开始列数我的小垃圾,往权限检票处跑。 硕大的机艇已降落在不远处,舱门已然打开。 盈盈的蓝色光线即将扫到我身上时,我却听见一名工作人员道:“你好,请出示你的公民权限信息。” 我愣了下,却听身后的季时川也气喘吁吁的,他亮出证件道:“不好意思,她是监察官联盟下设部门的人,如今有机密任务,暂时不能暴露权限。” 工作人员的眉毛拧在一起,“不好意思,由于轮换仪式即将于两日后举行,目前已停止公派权限过机。” 她看向我,脸上有着审视,“请出示公民权限信息。” 我曾经有假身份,是江森给的,但我说了是曾经,那个早就惨遭注销了。 这一刻,我回头看向季时川,季时川也看向我。 他转了下眼睛,道:“没问题的,那方便我和她过渡一下权限吗?” 工作人员点头。 季时川抓着我,耳语道:“这一架机艇型号是自动驾驶,智能乘务,我选好了的。人力系统不给这个权限过,但内部机器权限是可以过的,因为监察官联盟有通行无阻的权限。” 我顿了下,“你的意思是逃票?” 季时川一本正经道:“逃生。” 他又道:“只要冲过去了,她身后的机器设备都拦不住你。” 我有点费解,“可是这要怎么——” 下一刻,季时川用力一推,大喊道:“你疯了吧!这么关键的时刻,结果你现在说文件一部分在检阅处被扣押了?!”我踉跄几步,他却又越发愤怒似的,拉扯着我往工作人员身上推过去。 紧接着,他开始大发雷霆,斥责工作人员扣押我的机密文件。 季时川观察过很多撒泼的人,他扮演泼夫简直手到擒来,上到无能捶胸,下到推推搡搡,辅佐以权势欺压,又增添几分暴躁易怒。 一时间,机场所有内部的人员尽数出来拉扯劝阻,不少乘客也围过来。机艇场本就智能设施极多,人工较少,这会儿可就是最合适逃的时候了。 我如此揣测,因为季时川算准了时间似的,挨挤着,推搡着,暴怒地将我往权限检测仪里一推。 【权限检测通过】 我愣了几秒,听见季时川喊:“快他妈跑啊!” 我转头狂奔,一下子,身后乱成一锅粥,广播响起大喊阻拦强行乘机的我。身后哗啦啦一堆人,机艇前无数个闸门经过就开启,但我还是跟跨栏一样狂跳,左右横跳。 “站住!你涉嫌非法乘机!强越权限!不想坐牢就站住!” 工作人员们哗啦啦跟在我身后,仅仅几百米的通道我跑得像条狗,最恐怖的是,一部分智能安保设施也跟着冲过来要围追堵截我了。 我草啊,科技真是发达了,人工和智能一起追我! 广播声从未停过,警告投影遍地,巨大的荧幕反复播放着轮换仪式的相关采访。 我偶然一回头,便智能看见硕大的斐瑞的微笑的脸,西装革履。 “我非常担心陈之微女士,但我依然认为,或许我们都要向前看,需要更加健康、积极、快乐的感情生活。希望她一切都好,也能早日康复。” 他的声音带着温柔,但在我脑中只有挑衅。 去死吧你这个金毛大烧杯!找我要炮的时候怎么不说健康积极快乐了!现在得意了就说这种风凉话!有本事这辈子别来下水道,不然我指定摇一堆老鼠咬死你!去死吧! 有钱人就不配谈幸福快乐,像这种我被迫在这里跑轮子的老鼠才需要! 在我绕了无数个闸门后,我喉咙冒着火,眼前全是星星时,我终于看到一道堪称是天国扶梯的梯子! 爬上去!要成功了!爬上去就可以离开这一切了! 权限检阅处,监视屏幕中,季时川的心狂跳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机艇扶梯前气喘吁吁的人。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淋湿,跑步速度越来越慢。 他攥着拳头,替她祈祷,可下一秒,她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扶着扶梯竟动弹不得了。警报声再次响起,她被团团围住拘束着,扯开了面罩,露出了苍白的脸,脸上有着惊惧。在这惊惧的神情还没消退时,她已被带走了。 季时川闭上眼,心中叹了口气。 ……错过了。 这是最好的一次消失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季时川从机场的审讯室走出来,一旁的审讯室还亮着灯。 不应该啊,关系走通了啊。 他有些疑惑地推开门,却一眼看见空荡荡的室内,她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睛有着颤抖。 季时川深呼吸一口气,笑着走过去,“哎呀没事,下次,咱们下——” “季时川。”我全身发抖,忍不住流出了眼泪,阵阵的恐惧袭来,“我找到凶手了。” 季时川顿了下,“谁?” 我道:“带我去见喀左尔。” 他睁大眼,“啊?” 我摇头,“我有事,要当面问他……” 季时川的手摸了摸我的头,一脸疲惫,“都是冷汗。” 我道:“我害怕,我害怕我得到的答案是真的。怕得不得了。” 季时川的眼睛缓缓地睁大了,他道:“你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的?” 我没有说话。 第194章 车一路疾驰, 几次违规起飞强行登陆半空轨道,引得不少骑警追赶。 即便我一直在低头沉思,余光之中依然能看见车子被骑警标记的违规, 他们试图逼停这辆车,但季时川一刻也没有停。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偶尔的几次抬眼, 都是望向我,却又移开。 他有些疑惑我的状况, 但我却无法给他解答, 因为此刻的我思绪十分混乱。 斐瑞反复和我强调的,快乐更重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他离开了我,感觉到了快乐, 还是单纯的……因为模拟神经信号的技术,察觉到了快乐呢? 在教会公司实验室里,引诱着无数老鼠因快乐而永无止境地跑动的模拟神经信号装置,是否就藏在他佩戴的手环里呢? 我在终端的搜索框上反复查询着有关斐瑞的新闻, 按照时间顺序, 将他的每一条新闻附图,采访视频全部扫过。他的手腕上从来只会佩戴手表, 又是什么时候, 多了一条手环呢? 他的手环,和轮换会议上拟定的纪念品手环一模一样到底是为了宣传, 还是它别有一番设计呢? 我的眼球高速转动, 图片上的黑色字体、背景荧荧光芒、图片中发光的金发……这些影像不断倒映在我的眼睛里, 照得我眼睛酸涩。 最终,我找到了手环最初出现在斐瑞手上的时间——23号。我又打开了与斐瑞的对话页面, 一路往上翻,最终,找到了23号前的一条消息,那是22号21点发的。 【斐瑞:……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理我,哪怕一秒钟?】 也正是那条信息后,他不再打扰我,除了述职时那条告别。 我扶着脑袋,心脏如同打鼓一般。 时间对上了。 我又看了眼元老院轮换会议纪录片里的手环图片,这即将在轮换会议里,分发给每个拥有选票的人的佩戴的手环。我不断比对着,却只能发觉到它们的相似。 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做工。不过他手上的手环没有任何logo,简洁干净。 如果斐瑞的手环里拥有操控情绪的装置,那么这些手环里又是否有呢? 我的脑中尽是些不成逻辑的,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时间呼吸越来越重。 季时川又看了我几眼,最终没有多问,也没有试图讲一些无聊的笑话。他只是不断加速,在第五次违规时,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城城区的圣纪佛教会m门口。 无数骑警簇拥过来,他们面色冷凝。 季时川打开车门,跟抓小鸡仔一样将我从车里抓出来,一把将我推到车后。他扶着我的肩膀,低声道:“你先进去,我会处理好。还有,深呼吸,冷静。” 我还没说话,他立刻捏了下我的肩膀,对着我深呼吸。 我:“……” 季时川这招还是很有用的,即便我并不愿意,却也没忍住跟着他的节奏深呼吸了几秒。 很快的,我在教会人员的诧异中仓皇地进了教会。 刚进没多久,便听见季时川爽朗的声音,“有急事,还是公事,麻烦通融。” “陈之微女士,不好意思,今天暂时不接待任何人。” 我正要往更深处走时,却被一个教会人员拦住,这让我睁大了眼。 毕竟在许琉灰的地盘,我几乎从来通行无阻,这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冷待。 我犹豫了下,道:“许老师他不在吗?” 教会人员顿了下,道:“他今天不接待任何人,他需要很长的休息,而且您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通知,我们不能让您打扰他的休息。您请回吧。” ……真奇怪,一般情况不都会让我等吗? 算了不重要,我现在要见的不是他。 我思索了下,才道:“如果我是来见喀左尔的呢?” 那神职人思索了几秒,转身走向了稍远处的红衣神职人员,与他们交流了一下。又是一会儿,他朝我点头,道:“可以的。您稍等,我们为您引路。” 我的心放下,嘴巴一张却吐出了催促,“好的,快快快!我有急事!” 他们点头,还未说话,我又催促起来,这下他们便显出了有些无措来,却也加快了脚步。这群向来慢吞吞在我的鞭策下也动作利索起来,好处是我们走得很快,坏处是,喀左尔似乎没有准备好。 当神职人员敲响他的寝殿时,他才穿着有些乱的红袍出来,白发甚至有些打结。他困惑地望着我们,他身后的神职人员手里还拿着梳子、绶带还有各种佩饰。 “怎么——” “别说话,我有事。” 他话没说话,我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往里推,把他按在梳妆台前。随后,我一把抢过服侍他的人手里的东西,又将他们推出去,最后合上门。 喀左尔的眼睛里有着懵懂,眼角不知为何有些红,歪着脑袋。 我正要说话,又住了嘴,转身打开门,对着还没走远的神职人员道:“许老师若要休息便让他安心睡一觉罢,我过会儿有些急事,你们就不用再通传他了。” 他们闻言点头,我才合上门。 等我再回头,喀左尔像是清醒了些,手扯着红袍在整理,眼睛垂着。 喀左尔话音没有起伏,“你有什么事吗?” 我将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模拟神经信号技术,目前一共研发出了多少种传导方式?” 喀左尔蹙眉,像是在思索,却先握住我的手,将我往外推了下。 我立刻会意,他是希望和我保持距离,于是立刻抽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抱歉,你继续想。” 喀左尔抿了下唇,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道:“和家的专利是微针,需要以超小型针体插入肌肤。目前研究出来的其他的方式则是体内植入、晶体注射、器官或骨骼移植。” 我思索了许久,才问:“不会留下创伤或痕迹的有哪些?” “晶体注射和移植都是动小手术就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无需佩戴仪器,缺点是不能保证安全性。卡尔璐与摩甘比之前合作的义肢用的是皮下植入,就是在佩戴义肢或者仪器时连接皮下植入一半仪器,优点时可拆卸,缺点是不如微针一样留下的痕迹少。” 喀左尔一面道,一面指了指我的手,“你之前不是试用过吗?” 我没忍住道:“但是之前不也还是留下了一小片红痕吗?不可能什么也留不下啊!” 喀左尔奇怪地望着我,道:“你想说什么?” 我深呼一口气,一手拿出了终端,调出了斐瑞的影像,放在他面前。 仅仅一瞬,我察觉到喀左尔的眼睛眯了起来,带了些厌倦。 我道:“你看出来了什么吗?” 喀左尔深呼了口气,粉红色的眼睛望着我,那里面有些烦躁。这一刻,仿佛是我第一次带他离开教会时,含着些警戒,又含着些莫名的意气。 喀左尔道:“我对你和他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我的意思你有注意到他佩戴着的智能手环吗?我怀疑他佩戴的这个手环使用了模拟神经信号技术。” 我又道:“之前义肢事件时,卡尔璐和摩甘比不是研发出来了同样的技术,只是不知道能否做到是否仅仅依靠佩戴就能调节情绪呢?” 喀左尔静默不语,接过了终端,将每一张斐瑞照片的手部都放大了。在图片中,每一张,他的手腕都白皙至极,并无任何针孔亦或者是微针技术留下的痕迹。 他凝视了几秒,将终端还给我,道:“不可能。目前为止和家研究的微针还是最方便隐蔽可拆卸的,其他的基本都只能把装置和开关一起植入体内。” 我听得有些晕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要想没有痕迹,装置和控制器都得植入体内。如果依靠手环调节,就一定会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喀左尔粉色的眼睛里有着认真,“是的。目前得到的专利数据研究来看,微针依旧是最先进的。尤其是,辩论赛时,他们采用的方式还是仿冒微针的劣质技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有所突破。除非他们早就研发成功了,之前在藏锋。” 我恍惚了几秒,想起来了他之前说过的话:模拟神经信号专利的最高级原理权限,翼世没有松手。 是啊,专利始终被翼世死死拿在手中,连教会都只能拿到一般的试验数据,卡尔璐摩甘比那边的技术又怎么能完全复刻甚至超越这个专——专利? 不对劲,许琉灰昨天是不是和我说过,他“为了我放手了专利”……? 我慢慢地张大嘴,心中有了猜测,又看向喀左尔道:“翼世那边没有把专利的所有数据权限给你们吗?” 喀左尔望着我,拧着眉头,“我说过了,最高级的权限并不在我们手上。” “咔嚓咔嚓——” 门扉晃动,似乎有人在外面用力推门,又似乎有一阵飓风在吹动。 一时间,我不知为何身体越来越冷,额头有了冷汗。 许琉灰这么严谨的人,不可能会分不清放手的意思……除非他说的放手这项专利根本不是给喀左尔,而是给其他财团。 可是……他为什么会放手给其他财团呢? 之前三家财团在对抗,现在又是大选的关头,他支持的是第四席唐德。与其他两家财团支持的督政官马基尼是竞争关系,这对他没有好处…… 寝殿的大门,权限访问申请不断亮起,红衣神职人员们似乎过来送了些餐食,亦或者是其他。 “喀左尔,请放行,到了用餐的时间了。” 我听见门外教会人员的声音响起。 喀左尔蹙眉,手指调出了悬浮的窗口,道:“现在有点太早了——” 他话没说话,申请访问的弹窗不断在室内亮起,红蓝光芒的交汇让我眼睛一阵阵疲惫。恍惚中,我听见门外传来略显凌乱的声音。我抬起手关掉了空气中系统界面,脑子高速思考起来,鼻尖一点点沁出汗水。 我道:“你头发还没梳好。” 喀左尔扯了下唇,偏开头,我拿起一边的梳子,按着他的肩膀帮他梳理头发。 望着他白色的头发,我的手微微颤抖,思绪没停。 不,不是没好处!也不是不能合作!比如……那个三家财团联名的,提供给轮换会议的选民佩戴的纪念手环。 如果智能手环本身就不只是纪念品呢?如果从一开始就是用来轮换会议选民的情绪呢?如果三家财团能借此在大选上帮助某些人获得督政官的职位呢? 轮换会议根据竞选演讲后的票数来确定督政官,利用它在演讲的时候给予情绪刺激来“诱导”他们投票并不难。 大部分选民都有了支持或利益相关的家族,他们不一定会受情绪影响而决定投给谁,但那些数量不少的非利益相关的普通选民呢? 这些票,是散票,却也都是可以因他们“喜欢”谁的演讲而“被控制”票。 情绪可以被控制,选择就可以被控制,这才是隐藏在义肢背后的,模拟神经信号的能力。也是这一刻,我才领悟季时川那一句“没人清楚你的选择是否是被诱导的。” 我闭上眼,门外是持续不停的敲门声,巨大,大得像是某种危险的鼓点。连喀左尔都察觉不对了,频频望向远处的门外。 “三城的教众就不会这样催促……” 他轻声抱怨。 因为门外不是教众,门外是埋伏在这里来杀我的,也是三大财团真正支持的人的手下。难怪……难怪神职人员说让我离开。 我的心脏蹦蹦跳起来,应和着这一幕似的,再一次的,无数个申请访问的系统窗口亮起。我察觉到寝殿内部的光逐渐暗沉了,敲门声也越来越重。 “你弄疼我了。”喀左尔轻声道,他的手摸了摸发尾,“不要替我梳头了,让他们进来替我梳的。” 我的手指插入了他的白发当中,很快听见了他轻哼了声,连呼吸都有些重了。 喀左尔像被我扯住了命脉似的,话音有了些紧张,“你、你松手!我们不该这么接近的。你选择了许琉灰!” 我道:“我也可以选你的。” 我扯了下嘴唇,眼神在周围游弋,听着门外传来的哐哐声,还有教会人员催促开门的声音。我的眼睛震颤起来,紧紧地凝视着门外越来越重的敲门声,此刻,室内的气氛安静得僵硬。 喀左尔张了下唇,我几乎感觉他空茫的眼睛里又有了些希冀,“什么?” 我凑近他身旁,笑了下,道:“我们玩猜硬币好不好?上一次,我帮你赢。这一次,我帮你更上一层楼。” 喀左尔白色的睫毛颤动,瞳孔扩散开来,他凝着我。我的手伸到口袋里,下一刻,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用力一扯扯到怀里,最后迅速掏出了枪,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用枪抵住了他的下颌。 喀左尔愣住,话音有些不敢置信,挣扎起来,“你在干什么?你骗了我?还是要杀了我?” 我用力钳制住他的腰,低声道:“用你当人质,老实点!” 也正是这一刻,他们终于失去所有耐心,强行突破的警报声响彻室内。几声枪响轰鸣,重重踹门声震耳欲聋,门轰隆倒下。 寒冷的风迅速吹入室内,硝烟弥漫,吹得头皮发麻。门倒下的瞬间,一堆枪口已然对准了我。一帮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他们齐齐举着枪,脸上满是凶狠。 伴随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不许动!陈之微,现在你——” 黑压压的人站在门口,让我直呼站不下。黑压压的枪口对准我,让我惊觉很害怕。一个小小的双押送给你们。 “要不然先看看现在谁不要动?” 我打断他们的话。 下一秒,那人似乎终于看到了室内的景象,望着挟持着喀左尔的我,气势汹汹的话也没了声。一时间,他们都僵硬了脸。 我用枪顶了顶喀左尔的下颌,“都起开,未来的教皇可在我手里。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一大群人面面相觑,仍然举着枪,一时间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们旁边围着一堆穿着红色神袍的人。我仔细一看,发觉许琉灰则站在其中。 他面带微笑,眼镜下的视线温柔至极,低声道:“我的孩子,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喀左尔正要说话,我吼道:“闭上嘴,人质不需要说话。” 我又看向他们,露出了穷凶恶极的微笑,“你们也不想他死在我手里吧?那就都起开,让我走!” 安保人员们脸色难看,神职人员们则面色不满。许琉灰觉得这一幕很有趣似的,望着我,又回头望了望那帮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他话音很轻,“你们也看到了,她挟持的可是未来的教皇。” 那几名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恶狠狠地望着我,并不放下枪,道:“陈之微,立刻放下武器,我们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只是需要对你进行一些调查。” 没有恶意在这里埋伏我啊,要不是我回过味来,这会儿我就死了! 我道:“调查什么?” 他们昂着脑袋,眯着眼睛,“我们怀疑你与一名反叛军头领是亲属关系,放心,只要调查清楚我们就会放过你。” 反叛军的头领不正在和你们的头领合作吗? 我笑了下,“抱歉,我有急事,如果你们这么好奇我和对方的关系,不如你们把证据亮给民众看。到时候你看看民众会不会更爱我?还是说,你们现在就想给我看,然后让教会的未来,教会公司的总裁现在死在我手里?” 话音落下的一瞬,我听见红衣众话音也有了愠怒,“你们为什么还不放下枪?!她手里的人可是圣子!我们圣纪佛教会向来与世无争,却也不是任你们揉搓的!” 安保人员咬着牙齿,回头吼他们,“她需要配合我们联邦内部的调查!” 许琉灰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一个暴徒配合不配合你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已经帮你们埋伏在这里,也努力不引起她的主意了,但如果不是你们强行突破权限破门而入,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呢?” “他们是合作关系!她根本不敢——” 安保人员暴怒的时候,我在背后用力掐了下喀左尔,下一秒,喀左尔惊呼起来。我凑在他耳边道:“哭,快点。” 喀左尔没有听我的话,但也很有用,因为他像是承受不住这样耻辱一般全身颤抖着。下一秒,他的话音里有着控制不住的恼怒,“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立刻接道:“我也不一定会真的杀了他,顶多是让他失贞而已,你们自己选吧。” 喀左尔的身体颤抖了下,许琉灰的挑了下眉头,饶有兴致地望我,我瞪了回去。他便又道:“仁厚的神,为何要让我看到我的孩子们自相残杀……” 他话音中有些忧伤,又道:“即便翼世与教会早已切割,但喀左尔是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让路,翼世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我握着枪的手逐渐被汗水浸湿,但很快的,我察觉到,那也有喀左尔的泪水所为。 别他妈哭了,你又不会真死,这枪就是个玩具! 安保人员们似乎并不想放我走,直到我上了膛。 “咔嚓”声后,我道:“前阵子我出了场车祸,本来也活不久了,现在我真的不介意拖个人下水。我不管你们是哪里的人,为什么现在举着枪要调查我,但是你们不让开,我不保证这位曾经的合作伙伴会怎么样。我可是属水鬼的。” 这里并没有什么退路,我手中便只有这一人质,所以我不得不回想影视剧中的变态形象,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意。 这个笑应该很合格,因为许琉灰移开了视线,嘴角动了下。 红衣神职人员们的怒吼声越来越大,安保人员们完全招架不住他们的怒火,竟真的老实放下枪,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当我与他们擦肩的时候,我看向他们,认真道:“对了,跟你们的头,马基尼说一声,轮换会议见。她应该记得我,对吧?” 下一秒,为首的人便睁大了眼睛,“你——” 他们迅速截断话音,又道:“陈之微女士,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需要调查一些事情。” 我只是抵着喀左尔的下颌,一步步往后退,凝着他们又笑了下,就像凝着一切的幕后主使——马基尼·斯图尔特一般。 爱笑的女孩最好命,不爱笑的,都是被命折腾死了笑不出来的。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抱着这个硕大的谜团死在车祸里了。 马基尼也真是的,让我好一番鬼打墙。从头到尾,她就坐拥三家财团的支持,打的也是依靠手环控制散票来连任的算盘。 毕竟江森的录音里,摩甘比可是下了准信,保她连任。这底气,就来源于三大财团的“破冰合作”啊。毕竟只要连任,三家财团全部受益,伦理法案轻松废除,管你是全息游戏还是人工造影,有钱一起赚就是了。 用那么简单粗糙的方式暗杀我,还真是因为……来不及。 法案是陈词滥调,马基尼能连任就有办法压下去,根本不急。而我在述职会议上误打误撞提了一嘴手环才是“我必须死”的关键。 一旦她勾结财团用装置控制选票的事情暴露,斯图尔特家族就走到头了。 所以哪怕我根本对手环一无所知,也断不能留,会议途中突来的杀机只能让她选择车祸这种粗糙手段。我醒来后,她有了筹谋,这才有了专业到到能突破监察官防线的杀手。 种种线索全部串联,我居然觉得有些好笑。惊天的官商勾结操控选票大阴谋,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撞过来,我一句话赔上一条命。 因为命从来不值钱,一句话里的秘密才值。 难怪斐瑞,许琉灰讳莫如深,难怪迦示把囚禁当做是“保护”,难怪陈行谨意味深长。 原来真相不该被探究,起码不该在有利可图的时候被探究,尤其是人人都能获利的时候。恐怕民众,也未必不欢迎能控制情绪的小手环。 我都有些叹惋我怎么没死,因为我不死,我就不会让这完美计划实施。谁让我是老鼠仔,最爱动你们天龙人的奶酪,尤其是你,马基尼。 我一面挟持着喀左尔,一面将视线移到了许琉灰身上,他仍然微笑着。 许琉灰轻声道:“好孩子,小心点,别伤到……” ……这时,我也没忍住对他笑了下,对他的“透题”表示了一些认可。 我道:“我会的。” 我又看了一眼那群气急败坏的安保员,如果不是陈行谨将我们的关系爆给马基尼,这群正规军应该没名头牵制我。 原来盯我一宿,是打算把我断舍离。好吧,看来以后不用养他的老了。去死吧贱货! 无数人凝着我,我越发张扬地笑,也越用力抵着喀左尔的脖颈,享受安保员视线里的不甘心与愤恨。 “刺啦——” 一阵风骤然吹来,急刹车后,轮胎磨蹭地板的声音刺耳至极。 我心脏悬在了喉咙。 难道是他们的增援?! 下一刻,那辆车漂移停在我身旁,插点擦过我。车门“哐啷”一声弹开,季时川像个接应我抢银行的土匪似,高声喊道:“快上车!” 我愣了下火速推开喀左尔,踩上台阶上车。下一秒,喀左尔竟一抬手,生生抓着我的手臂也跳上了车抱住了我。 “砰砰砰——” 几枪子弹打在身边,我一用力将他拉上车。 我喊道:“你干嘛啊!” 喀左尔冷着脸,红着眼看我,一言不发,脸上还有泪痕。他有些很重的愤怒。 气氛尴尬了两秒钟,季时川震撼地望了望后座,却又迅速踩下油门。没关好的车门飘扬着,下一刻,枪声再次响起,把车门打得破破烂烂,一两颗直接击碎了后视镜! 【警报,防护模式开启!】 机械声不听,红蓝光交汇。 季时川顾不得更多,猛踩油门往外冲,破烂的车门也合上了,透气又透光。 我忍不住一阵阵尖叫起来,在残缺的后视镜中窥见许多辆车追了过来,无数颗子弹擦着窗玻璃而过。 我抓着喀左尔,趴在车底,用力按着他脑袋,血液直冲脑袋,继续尖叫:“你跟上来干什么啊!这下我真的变成挟持你了!” 季时川也尖叫道:“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刚应付完骑警,就被教会的人塞到了车上让我救你!他们要追多久!这破车真要开不动——啊!” 他一个急转弯强行超车插队,我和喀左尔立刻从滑到车另一端,喀左尔狠狠撞到我怀里,我剧烈咳嗽起来。 季时川再次尖叫,“你怎么了中枪了吗?” 我继续尖叫道:“什么?!谁中枪了?!” 我们想遥遥相望的尖叫鸡,在枪林弹雨中鸡同鸭讲 喀左尔背对着我,即便在如此慌张的状况下,即便背部在颤抖,他依然用着冰冷的脸流冰冷的泪,白色的发丝还黏在脸上。手捂着耳朵,靠在我的怀里。 当我们停止尖叫,情绪稳定后,他才道:“开到三城,我要回教会。” 季时川:“……我又不是顺风车!” 他的车越来越快,时不时还要急转弯或是急飞到其他半空轨道上。 我道:“他是未来教皇,有钱的。” 季时川道:“记得打个五星好评,后座冰箱有水,渴了可以自取,免费的。” 喀左尔半点也不想幽默,他只是两手攥着衣服,道:“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不大想应付他,毕竟他现在没多——等下,也不是没有用。 我看向喀左尔,道:“既然你主动上车了,那我想问你,你知道怎么切断模拟神经信号的控制吗?我觉得我能靠这个当上大官!到时候咱们沆瀣一气,合作共赢!” 季时川望了眼后视镜,眉头蹙起,“这什么剧情,还有你这什么成语。” “等下跟你说。”我没理季时川,凝着喀左尔,认真道:“和你解释一下,斐瑞那个技术是翼世提供的,的确能操控情绪,所以技术先进到你看不出来。而翼世和其他财团一起支持马基尼,他们可能会借这个控制选票。” 车子骤然停下,季时川的眼睛锐利起来,他望着后视镜,话音低沉,“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着急地探头看窗外,这时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经甩开了他们,这才安心道:“我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剩下的需要喀左尔来验证。” 季时川的面色愈发凝重,他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启车子。 他又道:“我现在送你回公寓,然后我要和几个监察官开下会。” 喀左尔抿着唇,眼神之中又恢复了空无一物的淡漠,像是看透了我的本质,“你扯我头发,你骗我,你用我当人质,你掐我,你说我不配说话,你想把我甩下车,你说要羞辱我让我失贞。你绝对不会对许琉灰这样。我不会相信你。” 他细数了我的罪恶。 季时川道:“畜生!” 我:“……” “你听我解释,我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这样子我就会被他们抓走杀了啊。而且我当时,说的是真的。”我两手按在喀左尔的肩膀上,“你想想,你现在帮我,到时候轮换会议上,我狠狠一亮相亮出证据!简直是救世主降临!打破黑幕!邪恶克星!然后我再给你打个广告,你在教会的位置就稳了啊!我当官,你当教皇总裁。” 轮换是吧,连任是吧,督政官是吧!等我狠狠报仇顺便再升一报完仇还能稳坐秘书长一职!我说着说着胸口有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看见了我的远大前程,看见了无数赞誉与权力与金钱。 我又道:“季时川你——” 季时川道:“我想当皇帝。” 我道:“我是说你帮我把车窗打开。” 季时川:“……” 喀左尔垂着眼睛,仍然在思索什么。 “那不提事后分成,提伟大点的。”我拍他肩膀,想笑,却又感觉身体一阵颤栗与惊惧。我道:“马基尼连任成功,模拟神经信号装置一定会被推广。情绪的人工调控本质是感知的人工屏障,人只会因刺激而快乐,而刺激掌握在装置,掌握在制造它的人手上,而非自我感知而快乐。你觉得神会喜欢这样虚无的世界吗?” 我试图点亮喀左尔的圣火,但下一秒,它就被熄灭了。 “神为什么不喜欢呢?”喀左尔的手摩挲了下膝盖上的袍子,轻声道:“每个人都幸福,难道不是很好吗?所有人都可以轻松获得快乐,不再需要更多的娱乐与追求,无欲无求。而且这样的装置,也可以模拟其他情绪,即便想愤怒、想悲伤不也可以自己调控吗?自主调控情绪,不就是自控吗?我认为这是神想要的世界,或者说,我觉得它很美好。” 我:“……大哥你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的讲这种东西,控制情绪本身就他妈很离谱啊!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因为有了它,就算全世界的钱和权都流通给你们这种人,所有平民都他妈的贫穷,失业,乞讨,生病,当奴隶……但一按开关又能奉献所有给你们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当狗是不是?你们的神,需要这么多奴隶是不是?” 喀左尔的眼神一点点有了变化,可我只想打开车门把他扔下去。 我真的很崩溃,因为我推理出来了事情的全貌,知道了这样的阴谋,但实际上我还没消化好这一切的发生。它好合理,合理到我知道这个狗屁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权与财滋生丧心病狂的决策。它好离谱,离谱到我最多想到依靠娱乐麻痹民众感知捞钱,却想不到它甚至能干扰督政官的大选。 喀左尔没有说话,他在沉思,可我只能嘲讽道:“没事,我理解你的神了,它一定希望你永远快乐。以后有空我就给你戴上这个装置,就算把你往死里打你也会快乐。” 我讥讽的意味过于浓重,以至于喀左尔的眼睛更红了,而季时川将手搭在座椅上,殷勤道:“不用给我戴,直接打吧。”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195章 季时川最终将我和喀左尔送到了卡尔璐酒店, 而非是他自己的公派公寓,原因很简单,他要去他的同僚们开会商量部分策略。 不过此刻我也不算十分担心, 因为江森以及李默派了安保过来,目前为止他们看起来很专业的在我房间里, 以及周围的房间里都布置了人手和各种警报装置。 喀左尔坐在床上, 过分白皙的肌肤与白发还有那冷漠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挂机的npc。 季时川一面打着电话一面看着他们动作,电话打完时, 他没忍住道:“我有点像监督他们装修的男主——” “别说了。”我打断他, 又道:“我觉得这话到江森或者李默的耳朵里倒霉的还是我。” 季时川抿住了嘴,两手抱着手臂,走了几步,又道:“你真要和他们过一辈子啊?!” 我:“……你能不能别戏瘾大发了, 你不是要开会吗,赶紧去吧。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就靠你了。” 季时川深呼一口气,道:“你最好别指望监察官联盟。目前除了江森手里证实了马基尼和摩甘比合作的录音是证据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开会也不一定能开出什么。你不如指望斐瑞给你透露点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 感觉有些好笑,“他乐不思鼠着呢, 再说了, 人家现在挣着大钱,有什么必要让我破坏计划。” 季时川垂下眼睛, 笑了下, “也不一定, 我抽空和他见一面吧。不过,我还是更推荐你用爱唤醒他, 你懂吧,爱能治愈一切的电影,用眼泪和吻救活一个人之类的。” “就算我真要用爱,你也得看看还有多少时间吧?两天后就是轮换会议了,满打满算我从明天早上起挂个我爱他的牌子去追他也追不到啊!”我一听这个就头疼,又想起了一件事,望着季时川道:“你说,要不然把这个事捅给李默和江森?他们肯定有办法吧?” 季时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邪魅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油桶里捞起来似的,“有趣。” 我:“……别露出这个死样,你说话啊。” 季时川耸肩,严肃了下神色,道:“可以,但不是现在,而且最好排除李默。” 我蹙眉,“为什么?” “江森,他是个混蛋天龙人,但他有那么一点理想。李默,”季时川凝着我,黑灰的眼睛里有着深沉,但转瞬即逝,“我不知道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没有理想,他只想贪婪地吞吃一切财富与权力。” 我道:“不妨把话讲得更明白一点。” 季时川笑眯眯起来,“一个想当明君,一个想当昏君背后的摄政王。” 我又道:“那请问明君朋友与摄政王老板哪个身份性价比更高?” 季时川道:“我个人比较推荐明君朋友,亲测好用就是容易让下等人破防。顺便一提,其实我们监察官联盟的组长似乎挺喜欢你的。” 我有些没懂他的意思,他扶着脑袋,又望了眼还在发呆的喀左尔,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往外走。走了几步后,他小声道:“如果监察官联盟确定就马基尼黑幕的事进行调查,你会与我们签一个协议加入调查。能推进调查的话,或许之后你会得到监察官联盟颁发的荣誉监察官头衔,届时你会享受与监察官同等的权力。” “怎么我又要升官了是吗?”我想了想,很憋屈道:“可我一路高升又一路倒霉啊!升官升官白升官!” 季时川道:“这只是监察官联盟开出的价码,到时候中心法院还会再给你升一波,估计连捕真都要跪着跟你道歉求你接受采访咯。算了,不给你画饼了,我要去开会了。” 他拍了下我的肩膀,又道:“啊,喀左尔,我要带走跟我们一起开会。晚上给你送回来。” 我摆手,“你直接送他回教会得了。” “你怎么感觉消极了很多。”季时川突然这么说,他望着我,“在车上的时候你还一副子要大干一场的样子,现在你又说靠监察官联盟,又突然想把到手的好机会推出去,又要把喀左尔送回去,又不想接触斐瑞,怎么你想当甩手掌柜吗?” 我道:“我就是兴致下来了,突然觉得好没劲,又想跑路了。” 季时川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将喀左尔带走了。 喀左尔看起来并不是很情愿,却也只是看着我沉默了会儿才走。 我爬到床上,刨进被窝,捂着脑袋闭上眼。我其实也不是突然觉得没劲,突然消极的,只是绷着神经到现在,骤然松弛下来只觉得厌倦。 暖融融的日光照耀在高高的摩甘比大楼上,大楼内部,来往的职员脚步匆忙。漂亮宽阔的蓝色电梯横亘在内部,JIN在众人的拥护之中进入了升降梯,脸上带着些困倦。 JIN因一次暗杀导致的身体破败后,便格外容易困倦,这是摩甘比内部人都清楚的事。对于他会议的迟到,他们也习以为常,不过今天是特例。今天是三大财团一起召开的会议,斐瑞与翼世的人此刻都已到达了会议室,JIN的缺席便显得格外显眼。可惜下属们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有ROY轻声汇报了当前的状况。 “她挟持了教会未来的教皇喀左尔离开了教会,目前马基尼那边传来消息,表示不满。同时,我们这边调查到,监察官联盟的几名人紧急召开了一场会议,并未泄露出任何消息。” 散发着荧荧蓝光的玻璃电梯从这座明亮的集团大楼上升起,橘红色的落日挥洒下来如鲜血一般的光芒,连JIN有些苍白的脸都在这映照下有了几分动人。 他笑了下,“那控制室那边的情况呢?” “已经全部建成,就在场地内部,我们去检查过了,没有问题。”ROY顿了下,又道:“不过唐德那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们去验收时,他们有派人监视我们。” “那是翼世做得不够好吧,让唐德觉得他们没有尽力帮他们才会让他们生疑。”JIN垂下眼眸,话音却有了些讥诮,“我就说过了,这种欲求不满的beta都喜欢发神经,以前抢孩子现在养孩子,人生真是有滋有味。” ROY笑了下,终端亮了起来,他看了眼后又道:“设计图文件已经传输过来了。” 也是这时,电梯门打开了。 JIN点头,“等会儿发给卡尔璐吧,不过,给卡尔璐的文件做点手脚。以防万一。” ROY蹙眉,道:“目前为止,他似乎已经完全和陈——” JIN望了他一眼,他顿住话音,低声道:“已经完全和她没有联系了,如果他事后察觉文件不对,恐怕会借机发难。” “这段关系根本不是斐瑞说了算的。”JIN慢慢笑起来,他又道:“而且,她既然能从教会里逃出,监察官联盟又突然召开了会议,你觉得她猜到了多少?” 他没有等ROY说话,就道:“全部。” “她会做什么我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JIN将冰冷的手塞进口袋里,又将尖尖的下颌也埋进领子里,眼睛里又有了些困倦,“不知道到时候,她有没有力气哭。” 他的脚步很缓慢,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之中,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时,JIN看见了那金发的青年。他笑意温和,穿着得体,蓝色的眼睛里澄澈漂亮。 很淡的茶花信息素从空气中涌入JIN的鼻间,他扯了下唇,凝着斐瑞,笑了下。他又凑近了些,伸出手,“抱歉,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刚动完手术,所以前些时间一直是线上会议。我是JIN,你也可以叫我……陈仅。” 他们在之前从未见过面,即便是谈合作,签文件,也更多时候是JIN以语音的方式谈的。如今见面,斐瑞却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心脏缩紧,那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这也只是一瞬,斐瑞握住他的手,微笑,“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JIN先生。” “不用。”JIN眼睛弯了弯,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红,“你很漂亮,看一眼就能记得住。”他又笑道:“不知道斐瑞先生是否有婚约?” 斐瑞怔了几秒,脸上仍然是微笑,他的手指在口袋里动了下。很快的,他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并不将这冒犯当做什么,只是道:“很感谢你的夸奖,但我觉得,或许更专业一点对我们的合作更好。JIN先生。” JIN挑起眉头,睁大了眼,显出了诚挚的无措来,道:“抱歉,是我冒犯了你吗?我可能是生病太久了,很少见到人,所以有些拿捏不住交流的分寸。” 他的黑眸里有着些认真,凝着斐瑞,薄唇勾出了个有些呆的笑,“对不起。” 斐瑞的呼吸重了些,他的眼睛眯了下,又道:“JIN先生,还是开始正题吧。”他感觉到JIN身上的细微恶意,那种恶意隐藏那双和她有些相似的,总显得有些无辜忧郁的眼睛里。 他意识到时,按了下口袋里的控制器。很快的,那种充盈轻松的情绪将他的小小不悦扫光,连带着因为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人时的负面也情绪也驱赶离开,一种令他觉得舒适的,浅淡的,又让他有着对生活的期待与向往的愉快侵占他的思绪。这足够让他应付这些没完没了的会议,没完没了的采访,没完没了的事务。他的人生充足而真实,向上而积极。 他是优秀的总裁,优秀的omega,优秀的合作伙伴。 当这场会议即将结束时,天空已被染成了有些肮脏的铅灰色,他跟随着安保在摩甘比现任总裁——jin的护送下走到了一楼大堂。离去时,他们以象征友好的握手结束了会面,只是JIN并没有迅速松开手。他黑色的眼睛像是在审视,又像是欣赏,从头到尾地凝视着斐瑞。 JIN道:“为了保证我们的合作,我想要确定,您和那位陈秘书长现在没有联系了,是吗?” 斐瑞的手指颤了一秒或者两秒,蓝色的如同宝石的眼睛在此刻的光影下有了阴翳。但那时间太短,更深的情绪尚未上涌,他便感到了一种平静而宁和的舒适。那种舒适令他轻松地完成了答话。 “没有。不过我并不想参与你们的围猎。”斐瑞眼睛弯了弯,又道:“轮换会议前,你们能解决掉吧?我听说她今天又逃过一劫。” JIN松开了手,也笑,“那就好。” 他这才松开手,目送着斐瑞远去,一阵微冷的风吹过,他咳嗽了起来。 ROY低声道:“是不是术后适应还有些问题?需要我叫医生——” “没事。”JIN一面摆手,咳嗽却仍然没有停,眼中有了些淡淡的雾水,“轮换的时刻就要到了,我可以忍。” 他扯了唇,呼吸越发沉重了些,又垂下了眼睛往电梯里走。 下属与安保静默地跟在他身后。 夜色慢慢沉了下来,室内的灯光亮起,暖融融的灯光逐渐变冷,大堂也愈发明亮。 玻璃电梯一路高升,JIN得以俯瞰着一城城区的景色。电梯越升越高,街道上的行人甚至是公司里的职员也越来越小,小得像是蝼蚁。 JIN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音含了些讥诮,“爬得再高又有什么用呢?” ROY附耳过去,听他的吩咐。可JIN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仰着头,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时的鼓动。 天气有些冷了,我恍惚中醒来过几次,可试图起身时,便立刻感觉到寒冷。于是我只能又钻进被窝里睡去,在这样断续的睡眠之中,梦也是断断续续的,都是些过去的事。 或者说,都是关于陈行谨的事。 在六城和家的佣人房住时,在我还更小,小得还会老老实实完整老师布置的作业时,陈行谨经常来我房间。那是个床靠着衣柜,衣柜靠着书桌,书桌前对着窗,窗外是高高的灌木丛的房间。 我写作业时,他就会躺在我床上看书。他大我几岁,身量却高很多,蜷缩小床上时,两条腿就会挤着我的椅背。他明明在看书,但只要我支着脸发呆,他就会用脚顶住椅子踢一下让我回神。 次数多了之后我也很烦,直接一跃而起,踩着椅子跳上床抱着他的手就咬。但那次反抗让我很挫败,因为陈行谨就任由我咬,就算咬出了血,他也只是握着书看我。 我松开满是鲜血的嘴时,他说他有传染病,会通过血液传染那种,并且告诉我我会浑身瘙痒到处是包还会流血。那件事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具体的已不敢再回想,可惜梦境强迫我回顾我以泪洗面的那个晚上。 当然,我梦到的更多的,还是上中学的时候。 陈行谨浑身是伤,带着很多血的时候,总会来找我。他总是冷着脸,用他那具清瘦却高挑的身体挨挤着我睡觉。 我不喜欢问,也不想关心他的事,可是我猜得到,他或许是为了某些事长期熬夜监视。我并不喜欢和他接触,我讨厌他身上的味道,可他从来不管我的喜欢与否,只是给我塞一把带血的钱。 但那对我来讲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因为我们都是alpha,信息素的对抗让我人生第一次理解到什么叫钱难挣屎难吃。 如果到这里我还可以忍受,那么后面的梦,终于让我挣扎着想要醒来了。因为在梦里,我开始高强度刷碗了。 陈行谨这个贱货做饭做的饭巨难吃,像是一团湿漉漉的水泥,而我在接受水泥的浇灌后还要洗碗。我很爱偷懒,吃完饭后喜欢把碗堆在一边。他从来不管我,直到没有干净的碗的时候,他才会蹙起眉头,把我拎到厨房洗碗。 每到那时,我都会十分绝望,因为我要面对的是一大堆如同水泥一般黏在碗上的糊状物结晶。 这个梦比前面的梦都要更难熬,因为这个梦太色香味俱全了,柠檬的味道酸得我流眼泪,也让我鼻子痒痒的。它簇拥着我,又裹挟着我,水池里的碗一个又一个地泡着,而手边的碗仍然像一座高山一样俯瞰着我。 时钟一分一秒过去,手边的碗一个也没减少,我却越来越累。 我努力搓碗,越搓越着急。 救命,我洗、我洗、我洗不完了! 时钟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快,我的汗水越来越多,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也正是这时,我睁开了眼。 窗外,夜色如墨,星星稀疏,风吹入窗内带来一阵湿冷。 ……还好,是梦。 我缩了缩身体,却骤然发觉梦魇一般的洗洁精味没有散去,浓重得我想打喷嚏。什么味道?在哪里?我正疑惑,却又感觉到怀里抱着温度极高的柔软,我低头掀被,看见有人躺在我的怀里,白色的发丝几乎铺陈在身下。 我盖上被子,又掀起来,又盖上。 反复多次后,喀左尔被冻醒了,他动了动身体,睁开了眼,又冷漠地望着我。 我:“……” 不是,你冷漠就算了,冷漠地躺在我怀里,我被窝里是什么意思?!以后你还敢冷漠着干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我火速蹬腿,迅速扯过被子抱住自己靠着墙,“我草你怎么在这里?” 喀左尔像是感到了有些冷,动作很缓慢地扶着床,坐起身,凌乱的白发还黏在脸上。他张了下嘴,道:“我很冷,很困,很饿,还很累。你没有给我安排房间。我想睡床。” 他又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你现在应该在教会。” 喀左尔垂下了白色的睫毛,道:“我不想回去。季时川说我应该留在这里。” 季时川你有病吧!你怎么还替我留牌子呢?! 我张大嘴,睁大眼睛,又道:“为什么?” “他们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回答后,季时川说这次会议会进行很久,又说我需要留在这里配合你进行后续的行动。”喀左尔毫无感情地叙述着,又咬了下唇,有着些不安,他道:“他还说,你很糟糕,是因为我说的话,所以我有必要留下来。” 我:“……你回答了?”我抓到了重点,又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听许琉灰的话。也听季时川的话,怎么一到我面前,一会儿吻我手指,一会儿要做饭,一会儿要冷脸,一会儿要生气?” 他的距离感总是让人费解。 喀左尔曲起了腿,手指将床单抓出褶皱,垂着睫毛,“是你对我不好……” 他又道:“你总是在训斥我,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明明取代了他的位置,可是他可以做的事你都不让我做。明明我没有再做那些事,你却要拿我当人质,扯我头发,骂——” “行了行了你别再重复那些了。”我连忙摆手,又抓了下头发,道:“你知道和人相处的正确距离是什么吗?” 喀左尔抿着唇,像是有些迷惑,“这样不正确吗?” 我:“……教会里的人既然需要你守贞,难道他们没教过你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吗?教会没有教的话,和家的人也没有吗?” 喀左尔又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待着。他们守着我,不让别人和我说话,也不让别人接近我。” 我:“……那亚连呢?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喀左尔摇了摇头,粉色的眼睛逐渐有了困惑,几秒后才道:“其实只说过几次话。” 我:“……那你为什么会帮亚连和我出逃?” 喀左尔道:“他说他想要自由,他觉得我应该理解他,所以让我帮他,如果不帮他的话,他不会放过我和教会的。我想了想,觉得自由很重要,所以帮了他。” 等下,这是霸凌吧?! 我几乎能想象到亚连的表情,高高昂着的脑袋以及命令。 我又道:“你们之前说过几句话的话,说了什么?” 喀左尔道:“他和我骂一些讨厌的人,然后让我帮他写作业。” 我:“……” 这就是霸凌。 我移开视线,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季时川说让你配合我调查,多半也让你带了一些话吧?” 喀左尔点头,却指着被子,轻声道:“冷。” 他想要掀开被子钻进来,我按住他的手,把被子裹在了他身上,调节了下室内的温度。 我道:“保持距离,不可以抱我,也不可以靠我太近,这些不是合适的距离。他们没有教你,我可以教你,我们是合作伙伴,不该靠太近。” 喀左尔的手握住被子,抿了下唇,道:“他说,根据勘察,轮换会议的现场有一些控制室,控制手环的装置在里面,届时摩甘比的人会根据现场监控来开启控制器。目前除了赞助商与元老院内部的人外,谁也无法进入场地。守卫很森严,他们无法确定方位。” 我心中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我道:“等下,他们不会是想让我从斐瑞手里套到控制室的地图,然后会议当天他们再去戳穿这一切吧?” 喀左尔点了点头,又道:“季时川说,他手里有份文件,或许可以和斐瑞谈判一下。可是他现在无法脱身,只能让你去。” 我的眼皮莫名跳动起来,下一秒,我听见终端震动了下。我低头看了眼,是一份暗杀的调查报告。 【陶德·莫什·拉尔金遇刺调查报告,调查人:监察官03】 如果我没有记错,斐瑞全名叫斐瑞·莫什·拉尔金。 我翻开电子报告,看见属于监察官03的红色印章盖在一段影像上,影像的素质非常模糊,是一架直升机被从陆地击落爆炸的场景。几个人从高空中跳伞,几辆车在途中接应,就在某个人影落下时,密集的枪声响起,车辆翻倒却又迅速开启。 我没有继续往下翻,只是看向喀左尔,可还没有说话,喀左尔就道:“他说他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让我告诉你:有时候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真相,除非必要的时候。” 我道:“行吧,我会去见斐瑞的,毕竟……光这份文件,应该就够斐瑞反水了。”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喀左尔也没有说话。 空气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青柠似的信息素轻盈地飘荡在我的鼻间,几秒后,温热的气息骤然裹挟住我的身体。 喀左尔披着被子,竟然就这样拥住了我,却也是轻轻的,虚虚的,悬着手圈住了我。 我道:“你在干什么?” 喀左尔话音很轻,又很闷,一脸认真,“我没有和你肌肤接触,这样不算越界吧?” 我笑了下,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喀左尔的唇动了下,白色的睫毛蹁跹着,白皙漂亮的脸上仍是认真却又冰冷的。他道:“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很冷。” 我道:“也许。” 你在拥抱你杀了你父母的凶手的妹妹。就像斐瑞,也曾求杀了他父亲的凶手的妹妹标记他。 感谢陈行谨,在他多年的努力下,我终于拥有了虐恋小说女主角的身世。 可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但人可以选择当孤儿。 我只是握着喀左尔的肩膀,往床上一倒,喀左尔便瞪大了眼睛,手撑我身旁。他的白发落在我的脸颊上,温热的掺杂着柠檬信息素的味道的呼吸与我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有些无措,“你在干什么?” 我压着他的脑袋,吻住了他。 喀左尔挣扎了几秒,却又像一棵僵硬的木头似的,被我拥在怀里,一动没有动,我只能听见他剧烈的喘息。 他喉咙里溢出了很轻的声响,体温越来越高,心跳的声音震得我的胸口都感觉到了。 几分钟后,我松开了手,察觉到他微红的脸颊,眼角有着泪水。 我捏着他的脸扯了下,又道:“你不保持好距离的话,我就会做这种事,你也不想失去教皇的职位吧?也许做得更过分。” 我将他推开,走下了床,又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他,“以后和我保持三步以上的距离。懂吗?” 喀左尔缓慢地起身,眼睛找不到一个落点,脸上仍有着粉,泪还挂在白色的睫毛上。他的唇翕动了下,脖颈上的青色脉络也鼓动着,最后粉色的眼睛里只有着一种恼怒。 “你——” 他话没说话,我已经走出了房间。 第196章 微醺的金黄阳光落下, 车流不绝,霓虹灯闪烁,橘黄色的光芒与冷色的车前灯交相辉映, 映出热闹的光影来。 开放式的包厢如同鸟笼似的,位于舞台的下方, 舞台之上是一队又一队热舞的人。他们忘情地表演着, 兔女郎下去后,脱衣男郎又登台, 香水的芬芳混合着信息素, 酒精的味道不绝,一件件衣服或是小礼品朝着台下尖叫的人扔下去。 在这暗沉的空间之内,无数道光纷乱地打下,台上鲜活的□□和这灯光混做一团, 晃得人眼睛疼。 在喝下第七杯酒后,我的脸颊终于有了点热,冰冷凝滞的四肢也像是活络了起来似的。 包厢内安静至极,也显得萧条至极, 除了我外, 没有任何人。他穿着简单的衬衫与风衣,白发已经扎好了, 露出了那张光洁漂亮又毫无颜色的脸来。现在, 他的两只手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 身体僵硬地望着台上的一切, 时不时又望着我。 有什么好看的, 是你要跟过来的。 我忙着喝酒吃果盘,最终没能张开嘴说什么。 我从早上八点开始找机会约见斐瑞, 无论是通过钟雨和团队对接,还是通过我开小号给他社交平台发私信,又或者是用别的终端号码给他狂发加好友消息……统统行不通,信息石沉大海。当我想继续用之前的方法围堵时,钟雨告诉我,上次我围堵过后他的公开行程表直接调整打乱了。 最后,我连堵人都行不通了。 我倒是想过很多种失败的情况,不过最没想到的居然是连见面都见不到。 这件事对我造成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喝闷酒了,当喀左尔强行要跟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拦。 刚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还有着些含蓄的期待与紧张,在这里陪我待上了几个小时候,他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我用手卡着脖子揉了揉,将喉咙里的辣意往下挤了挤,又猛喝了几口冰水,大脑清醒了些。 喀左尔看到我的动作后,终于道:“我要回去,我困了。” 我眼睛发着热,话音有些含糊,“现在几点了?” 喀左尔道:“下午三点半。” 我“嗯”了声,扶着椅背,干呕了几声,又晃了下脑袋,“我叫几个安保送你回去。” 喀左尔站起身,走到旁边看着我摇摇晃晃的动作,问道:“你呢?” 我道:“我去追爱火葬场。” 酒都喝了,也不能白喝,当然要顺势带着浑身的酒味烟味演一出深情落魄的戏码才好。 “嗡嗡嗡——” 终端震动起来,是季时川的电话,看来监察官联盟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些消息。 我一边拉扯着喀左尔走出包厢,一边接电话,喧闹的环境里,我先听着季时川含糊不清的疑惑。 “你那边好吵,怎么,为爱买醉了?”季时川话音带着调笑,“为了一个男人这样,你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真的很难过,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我一手扯着喀左尔的帽子扣住他的脸,一边道:“你要是有良心现在就赶紧把斐瑞的行程发给我,别和我废话。” “放心,查到了。”季时川仍然和我嬉皮笑脸,他又道:“我们都等着你行动呢,不会怠慢的。” 喀左尔十分老实,扯着我的袖子,紧紧贴着我的手臂和背部。 我走得很快,俱乐部的灯光晃得我头晕,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我又道:“你们真的要把筹码压在我身上吗?” “那份文件,我本来打算自己和斐瑞交涉的。”季时川沉默了下,才又道:“但我们开会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你是最适合和他谈判的人。” 我又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一开始。”他笑了下,语气有些轻松,“那时卡尔璐刚刚和摩甘比达成合作,陶德被暗杀后,斐瑞曾过来问过我。” “你没有说出真相,因为你怕斐瑞轻举妄动与摩甘比为敌,反而让卡尔璐更快灭亡,所以宁可看着他和杀父的真凶合作。而现在,摩甘比势大,你就拿出来拆解这个联盟。把喀左尔留在我身边,又把文件交过来,是为了让我狠下心,对不起?” 陶德被暗杀的调查报告里,还有一份……和家覆灭的调查报告。我问出来的时候,听见终端里的呼吸沉了沉。 季时川道:“斐瑞那部分没有错,我的确如此狠心,对于我来说他不过是死了父亲,但势力失衡的话说不定会有成千上万人失业,引发动荡。所以我不在乎他和谁合作,也不在乎他知道真相后会如何。但是……对你,我得说,我不是那种被误会了还要当哑巴的人。一开始我想自己处理的,可目前在联盟这边我脱身不开,后天就是轮换会议了,我没有空再去找斐瑞。也因此,我把喀左尔留在了你身边,他目前并不清楚你和陈行谨的关系,只知道凶手是谁,而且他还很了解这项技术,他会很好用的。” 他又道:“我很抱歉,但你必须清楚……你要面对的人,不再单纯是你的哥哥。” 我看向喀左尔,他也在看我,他显然听到了我对话的内容里有他。帽子遮掩了他的白发,那双粉红色的眼睛只有着一种沉静,闪烁的霓虹灯光下,他的表情逐渐有了些晦暗。 他道:“你就这么想把我送走吗?” 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耳边的终端又传来季时川造作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我:“闭嘴。” 喀左尔闭上了嘴,我道:“不是对你,等等和你说。” 我继续对终端里的季时川道:“如果没有成功怎么办?” 季时川笑了下,道:“不怎么样,世界不会突然毁灭,人也不会都死了,只是会变得更烂一点。但现在本就很烂了,再烂一点也没所谓。所以……不用有什么压力,这一切都只是偶然。因为偶然,所以你察觉了这一切阴谋,因为偶然,你成为了阴谋的突破口,也因为偶然,你不得不参与其中。人的努力很重要,但往往命运才是决定一切的主宰,所以没有关系。” 他轻声道:“没有关系的,我也失败过很多次。” 我道:“那你挺废物的。” 季时川:“……” 我挂了电话。 也是这时,我和喀左尔走出了俱乐部,从如深夜狂欢的氛围中走出来,我对时间产生了点紊乱。 下午四点了。 终端又震动了下,是季时川发过来的斐瑞的行程,根据监察官联盟的调查,斐瑞在今晚会参加一场小型的品酒沙龙会。他们走关系买通了一名宾客,拿到了入场权限卡,不过我要用粒子塑形,假扮成对方的样子。 粒子塑形师如今已经在酒店等我了。 好吧,看来不仅演不了为爱酗酒,晚上还得再喝酒,这下真的要胃出血了。 我叹了口气,车已经停到了身旁,我将喀左尔推进车里。 喀左尔脸色绷着,做得很直,往车的最里侧坐着,一句话没有说。 车一路行驶回酒店,他一路没有说话,但视线时不时转向我。 我:“……” 直到回到酒店,喀左尔的视线仍然在我身上逡巡,连帮我塑脸的塑形师也僵硬着身体,完成工作后迅速逃窜了。 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还在适应时,又听见喀左尔有些重的呼吸声。 我:“……” 我转过头去,“你在生气吗?” 喀左尔的脸上有着一如既往的淡漠与空茫,很有几分主教的圣洁感。 他道:“没有。” 他又道:“我要回三城。” 我:“……” 我道:“你需要帮我,你不想报仇吗?摩甘比里可有杀了你父母的真凶,不要这样置气了,我真没力气应对你。” “你对哥哥也这样吗?” 喀左尔死死盯着我。 我一脸茫然,“对——啊,你说许琉灰,但他比你有用啊。” 喀左尔的视线中有过一瞬怔忪,我也懒得再装了,直直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对我和许琉灰的关系有什么执念,我也不清楚你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当然我也懒得去猜。因为你现在还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在你身上,首先,你现在的地位几乎是我给你带来的。其次,你要想走得更高,得靠我,甚至是报仇,也得靠我。最后,等你有了许琉灰那样的能力后,我或许会考虑花点心思陪你玩一下你们这些人喜欢的爱情把戏。” 喀左尔的表情随着我的话一句句深沉起来,颜色浅淡的嘴唇动了下,呼吸越来越重。在我以为能欣赏他脸上的愤怒时,我却看见他那双粉色眼睛里的诧异。那种诧异慢慢地化作了一种恍然,又逐渐有了些光亮。 喀左尔轻声道:“我会努力的。” 我:“……?” 我道:“你努力什么?” 喀左尔不说话了,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床。甚至因为脚步太快,他有些踉跄,几秒后,他摔在了床上,又钻进了被窝里。 我:“……?” 几秒后,喀左尔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他道:“关灯,我现在要想一下这些事情。” 我:“……行。” 当我离开酒店时,监察官联盟派来的人也来接应我了。 夜幕刚刚降临,我就坐上了前往酒会的车。 这是一场动机不那么纯粹的会议,与会的人只有二十几名,都是从其他城区赶过来参与轮换会议投票的选民。我猜测,斐瑞打算通过酒会来笼络他们给马基尼投票,或者是确定需要在轮换会议上“启动操控”的人。当然,也可能是他交际花瘾犯了需要找些捧哏。 目的地是一城城区边缘的一座花园酒店,精致漂亮,却并不奢靡,典雅极了。 为了不引起注意,借我身份的人是九城的一名议员代表。 我从停车场下了车,整理了下领结,然后在入场时,我发觉我的身份可能太不能引起注意了。斐瑞和一部分人还没入场,他们显然想要摆摆谱,而我决定和其他来了的宾客聊聊。但从入场,到我试图和其他人攀谈,都只有些戏谑的神情。 可恶,可恶,可恶! 你们知道你们面对的是谁吗!是如今联邦中心三城的秘书长!位置比你们高多了!第一次微服私访就遇到冷待,我气得想要狠狠撕下脸上的塑形伪装,华丽亮相。可惜没过几分钟,我就感觉不引起注意挺好的,因为他们开始讥讽我,哦不,九城了。 “九城是中环城还是外环城啊。”五城的一名副议长笑了起来,和旁边几个人道:“我算数一直不是很好。” 又一人道:“起码不是十二城。” “十二城怎么了?” 我还没反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我侧头望过去,看见一名青年长身玉立,手里挽着西装外套,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他的黑发短了些,身后跟着几名侍者,绿色的眼睛里有着些讥诮,“酒还没上呢就发起酒疯来了?”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微微蹙眉,“你看什么?” 我立刻移开视线,笑了笑。所有人都以为我卑微难过不起眼,但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我红了眼,心情狠狠波动:斐瑞你他吗要不要这么经典?!甩了我第一件事居然是把艾什礼邀请过来?!艾什礼还真来了?!啊?下一步你们不会是要主打一个友情至上,修复伤痕,一起对付我,然后携手共创未来吧?! 第197章 现场一片安静, 尴尬的味道逐渐蔓延开来。 艾什礼全然没有察觉似的,或者说,即便察觉到了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昂着下颌, 绿色的眼睛里含着些厌倦,话音十分轻快, “怎么?没有话要说了?” 好一会儿, 方才那个刁难的人尴尬地笑了下,又道:“十二城挺好的, 不过是没亲自去过很遗憾哈哈哈哈哈。” “大可不必。”艾什礼脚步缓慢, 侍人接过了他手中的外套,他坐在了稍远一些的沙发里,“以后有机会,或许能来十二城坐坐牢。” 他笑了下, 话中攻击性不减。 艾什礼出发前大概是剪了下头发,黑发短了些,身上显出了些稳重的气质。不过他大概有锻炼,身材不再那么清瘦了, 挽起袖子的小臂有了隐约的肌肉, 虽然很不显眼。 我这次的目标只是斐瑞,并不想多生事端, 只是低着头减少存在感, 倒茶吃茶点。 艾什礼明显让现场的交谈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但他不以为意, 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 把我们一圈人都望了一遍。或许因为他一进门就看到我在代表外环城“挨打”, 因此他选择我作为了他打人的僚机。 艾什礼昂着脑袋,“我记得没错的话, 九城的治安似乎比中环城区还好些吧?有机会或许我会去一趟九城,和你们中心法院的人交流下。” 我猛点头,“荣幸荣幸。” 那最先被艾什礼刻薄的议员显然也不放弃,笑道:“据我所知,艾什礼先生的父亲如今任五城首席大法官吧?不如和五城的人讨教下。”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我感觉他脑袋上闪烁了个“危”字。 下一秒,艾什礼就笑起来,话音带着倨傲,“你既然知道,还敢这样和我说话?还是说,你觉得我父亲的威严尚且落不到你身上?” 那人愣住。 我低头喝茶,手有点抖,因为这个场景有点太好笑了。 茶杯没抖动多久,我就听见了斐瑞入场的通传声。不愧是斐瑞,他的架子很大,身后一堆侍人,还有几个官衔不小的与会人员。他一如既往地含着笑,西装名表,金发耀眼,好一番珠光宝气映衬下的动人。 他刚进门便道:“不好意思,刚刚临时有一场会议,所以来得稍微晚了一些。” 斐瑞边走边道:“酒庄的酒已经送过来,希望大家能喜欢。” 一众侍人端上了酒杯,酒,跟在他们之后的似乎是厨师。他们缓缓进入到内部的开放式厨房里,现场被迅速地布置起来,自助台上的食物也多了起来。 “我知道各位后日就要参加轮换会议了,也知有些贵客是初入一城,因为便自作主张开了一场小小的品酒会,希望能代表卡尔璐款待大家。” 斐瑞脸上的笑没有停过,闪闪发光的金发下,漂亮的脸颊上有着一种矜贵的傲气。毫无疑问,他是这场品酒会的策划者,也是众人之间的中心。 他一面说着,一面和各位与会者打招呼,没多时,他在我附近停了下来,我注射了信息扩散抑制剂,倒是不担心露馅,只是从容地看过去。但很快的,我发觉他在望不远处的艾什礼。 他走向了艾什礼。 艾什礼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绷着脸,垂着眼,几秒后他点了点头。斐瑞脸上的笑意便大了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可惜艾什礼很快便抬起手打掉了他的手,嘴巴抿着。 看起来,他们等会儿有一场私下谈话。 那会是一个机会,把斐瑞拦截下来的机会。 我没忍住将眉头高高挑起,喝了口酒,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宴会不出所料,是斐瑞的“劝降”,他用了不少唇舌给马基尼拉票。但若是有人反对,他也只是微笑,并不强硬,一时间宴会气氛极好。 酒过三巡,我喝得都有些头晕了,便看见斐瑞悄悄离席了。很快的,艾什礼绷着脸,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也离席了。 好机会! 我放下酒杯,伸了个懒腰,拿起终端假装接电话,往外走去。我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缓慢地跟着艾什礼,跟踪这种事我其实还挺擅长的。十二城里总有些喜欢露富的冤种,这种冤种往往都很好下手。 酒店内部的绿化显然很好,我跟着艾什礼,放轻脚步,左拐右拐后,远远看见一个金色的脑袋。 斐瑞站在一座喷泉前,在喷泉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显出了一种冷色调的却又柔和的神情。没几秒,艾什礼站在了他的身前。风吹动着他的衬衫,他显出了些不耐。 艾什礼垂着眼,“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见面的必要,斐瑞,事到如今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 “即便我不邀请你过来,轮换会议时,我们仍然会见面。”斐瑞的蓝眼睛中有着些很淡的伤感,他道:“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艾什。” “你想和我说什么,你不会觉得我来参加这场酒会是不计前嫌的意思吧?”艾什礼蹙着眉头,却没忍住笑了起来,又道:“不,我是来告诉你,真正会感到愧疚、羞耻、不安的人永远不会是我。真正会感到尴尬、无措、恼怒的人,也不会是我。斐。” 他们明明称呼着亲近之人才会称呼的小名,但对话之中仍只有剑拔弩张。 斐瑞深深吸了口气,他道:“我并非是过来向你炫耀什么的,你在十二城,应该也清楚,我和她绝对不会再复合了。” “哦,所以呢?”艾什礼的站姿松弛了些,一只手扶着下巴,像是影视剧里的大侦探似的,煞有其事地道:“别告诉我,你被甩了,就要和我重归于好?或者和我辱骂陈之微是何等的人渣,好让我同情你,我不会同情你。你连录像都放得出来,我不相信你会主动放弃。” 他放下了手,也放弃了那夸张的语气,平静道:“斐瑞,我在十二城的时候想了很久,一直想问,在那天你情热期的晚上,你说beta真好,是什么意思?” 斐瑞的脸色苍白了一瞬,但很快的,他扯起了一个笑,“是你想象中的意思。” 艾什礼闭上了眼,深呼了一口气,许久才道:“贱种。” “那只是一些再也不重要的曾经。”斐瑞走上前来,他的脸上有着一种很淡的忧伤,但很快的,他又露出了愉快的微笑。那种微笑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似的。斐瑞凑近,手又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如今在十二城发展得很好不是吗?轮换会议之后,你完全可以依靠内部系统,一部部走到更高的城区,获得更好的发展。而我,我也会获得更多的发展,我们明明有这样远大的前程,为什么还要在陈之微这件事上闹掰呢?” 艾什礼沉默不语,手放在了裤袋里,静静地凝着斐瑞。 斐瑞的脸上有了些近乎兴奋的天真,他轻声道:“陈之微,他和那些人的绯闻……都不只是绯闻。她欺骗了你的真心,也欺骗了我的,所以我决定放弃她,我不明白过去的我为何会那么沉溺于她给我带来的感情,才会和你闹翻。当然,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为什么你不可以放下这些呢?过不了几天,她就再也不会是我们闹掰的借口了。” “哦,我懂了。”艾什礼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你放弃了陈之微,但你希望我也再不接近她是不是?然后你要开始要设局杀了她?” 斐瑞的唇动了下,下一秒,艾什礼用手狠狠推开斐瑞,他的绿色的眼睛像是暗夜中的一簇幽火,亮极了,“你他妈疯了吧?你用什么身份和我谈条件?” 艾什礼的唇扯了下,“你们连婚约都没有过啊。” 斐瑞的呼吸越来越重,他像是有了几分疲惫,脸色越发的苍白。但很快,他的疲惫又消失,眼中的痛苦很快消弭,他又无奈地笑了下,“艾什……” “离我远点,你现在看起来真的需要看看医生。还有,这次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艾什礼最终没能说什么重话,转身就走。 喷泉的水流晶莹又翻涌白色的泡沫,灯光透过水柱,折射出来更为漂亮的光影,这光影打在了落寞的,不断扶着头,却又在笑的斐瑞身上。 艾什礼转身走向了另一条路,我躲在草丛后松了口气,又望了望斐瑞。 他站起身,转身也要离开了,不过他似乎还在精神不稳定的状态里似的,手还扶着头。 真是行动的时机! 我在心里打了打腹稿。 斐瑞你好,我来告诉你一下,你爹被你合作伙伴杀了,你自己琢磨一下。 嗯,很好,很官方! 我站起身,刚走出一步,却陡然间察觉到脖颈处骤然被人勾住用力扼着。一瞬间,窒息的感觉令我张大嘴,眼睛突出。 救救救!啊啊啊!我他妈怎么又快死了! 我努力扑腾,那力道却并不松,强硬地将我向后勾住,又用力按在了地上。我的身体天旋地转之间,那人将我的手反制住,我的脸狼狈地摩擦着地板。 我有气无力道:“救……” “喊什么。”那道声音里带着些烦躁,又有了几分迁怒的意味,“跟了我这么久,还偷听,我觉得你要跟我走一趟。” ……很耳熟的声音。 我用力回头,却发觉艾什礼用腿跪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铐。他的动作十分熟练,又瞪了我一眼,神情严肃道:“和你自我介绍一下,十二城中央法院法官,艾什礼,目前因轮换事宜来一城。根据联邦中央法院的规章制定里,我有资格代警部行驶审问权。我很好奇,九城的议员为何要跟踪偷听?” 艾什礼,我哭死,你真的在十二城进修得可以,连我跟踪都能抓得住! 冰冷的镣铐已然拷在了一只手的手腕上,我用力挣扎着,道:“冤枉啊清汤——青天大老爷!我只是单纯的有事想私下和斐瑞先生聊一聊,没想到撞到你们在说话,就只能等在这里啊!” 艾什礼“嗯?”了声,又道:“还是偷听。” 我:“……我寻思偷听也没犯法吧?!” 我用力将我另一只手藏在肚皮地下,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被拷住!被拷住我还怎么去见斐瑞!而且现在别让他走远了啊! 艾什礼像是有点烦了,直接按着我的肩膀,强行给我翻了个面。我有点怀疑,他在十二城没有偷偷举铁,而是偷偷举犯人了。 他凑近之时,我的双腿用力蹬地,一个翻身将跪在我身后的艾什礼掀翻。他滚到一边的灌木丛上,绿色的眼睛里紧紧眯着,几片落叶落在了他头发里。 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转攻势跪在了他的腿上,另一只手摸他口袋,“钥匙给我,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 艾什礼喉咙里溢出了声痛呼,“你——” 他话没说话,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糟糕,别是动静太大引起注意了! 我抱着艾什礼直接滚进灌木丛里,粗粝的树枝与落叶擦过我的脸颊,我只是将他的脑袋摁在脖子旁,手环着他的脑袋捂着他的嘴。 “别动。” 我道。 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枪,对准了他的腰部。 艾什礼的身体僵住,呼吸打在我的指间,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腿停在了灌木丛前。 我悄悄透过缝隙往上看,很快看见隐约的金发。 ……是斐瑞。 他果然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了。 “……奇怪。” 我听见斐瑞很轻的声音。 灌木丛里,艾什礼的身体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打在我手背上的呼吸也越来越灼热。我几乎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斐瑞的脚步终于挪动,他又走了几步,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的终端却震动起来。 我听见艾什礼重重地呼吸了下,他像是有些生气,生气斐瑞的这通电话。我僵着身体,低头往他,却看见他仰着头,用那双灼灼的绿色眼睛望着我。 我尴尬地弯了弯眼睛,他的身体仍然绷着。 第198章 斐瑞的电话并不长, 大多时候,我只能听到他简单的回话。 “嗯,我知道了。”他话音很轻, 没多时,他又道:“我现在去, 封锁好那里。” 终端电话挂断, 斐瑞又笑了声,但那笑声里又有一声很轻的哽咽。 他离开了。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了, 我才继续握着枪, 抵着艾什礼的腰部,拉扯着他一起站起来。 也是这时,我骤然察觉到终端震动了下。 我低头看了眼。 【斐瑞:我思考了很久,也许我今晚是应该见见你, 我会去你房间等你的。】 我:“……?” 啊?不是,为什么要见我? 现在旧情复燃?不不不,不合理……他如果能这么笃定地想和艾什礼和好,那么他绝对不可能……不…… 我的眼睛瞪大, 脑中有了个震撼的猜测。 难道是艾什礼和他的对话又刺激到了他, 他决定亲手解决我? 那刚刚那通电话的意思,是要在酒店里关门打鼠?!可是他妈的现在酒店里只有一个喀左尔啊!那到时候他们见了岂不是狂喜?!喀左尔活着, 就能让斐瑞和摩甘比要挟我回去受死, 我不回去我就会失去技术的助力。喀左尔死了能让许琉灰再度接手教会……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老天爷你怎么总要给我那么多困难?! 为什么!我就死都没想到除了摩甘比和马基尼外, 卡尔璐现在的敌意也并不小?!明明拿到了文件, 差点见上了面,结果到事情总是发生意外, 就像我的狗屎人生从来不可控! 机关算尽,为何永远是我输?! 我紧紧握着枪,深深呼了口气,手仍然按着艾什礼的肩膀,枪仍然顶着他的腰部。过去了或许几分钟,或许几秒,我听见艾什礼的声音,“你到底要顶着我多久?到底想干什么?”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道:“你开车速度快吗?” 艾什礼道:“什么?” 我道:“你现在开车送我去卡尔璐,速度快一点!” 艾什礼顿了几秒,他转过头,凝视着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们刚刚口中那个陈之微,我认识,她是我的上峰。”我道:“她命我给我斐瑞带一份文件,阻止他和摩甘比的合作。刚刚那通电话你也听到了,他现在要去卡尔璐暗杀她,最重要的是,我手里的家伙你能感受到。” 我有点感谢江森了,这阵子,这把枪已经是个老戏骨了。 也许我真的应该问他要些子弹的。 艾什礼的瞳孔骤然扩散,几秒后,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认识陈之微?而且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这么忠心?他如果要去杀她,你更应该明哲保身现在离开不是吗?” 我道:“很多东西涉及机密,我并不方便和你说,但我现在必须要回去救人,不仅是她,还有一些重要的人。而且你刚刚不是说你不会让斐瑞得逞的吗?你难道想看着她死吗?” 艾什礼道:“其实不熟,我恨死她了,恨不得她死。对斐瑞那样说是为了气他的。” 我:“……” 他嗤笑了一声,道:“我被你威胁着,我当然会答应你,走吧。但是,我可以帮你,可我不喜欢被枪指着的感觉。” 我道:“可是亲爱的法官先生,你刚刚要抓走我。” 艾什礼竟也不顾他腰间的枪,强硬地转过身,一手拉着我的手铐,伸出了手。 “咔嚓——” 他将手铐的另一端拷在了他的手上。 下一秒,艾什礼扯了下镣铐,快步往前走,“这样可以了吗?赶紧走吧。” 我被他拖着走,赶紧将枪塞进了口袋里。在我疑虑他耍诈的时候,他却已经将我硬生生扯进了车里,合上了车门后踩下油门。 车子在夜间疾驰,他给电子镣铐的距离延长了些,方便他开车。不过再怎么延长,他转动方向盘时,我的手还是会被轻微扯动。 空气间一时间安静起来,我拿着终端给埋伏在酒店内部的安保发着消息,让他们带着喀左尔撤离。但糟糕的是,他们毫无动静,多半已经被制服,我只能加急给喀左尔发语音消息,“躲起来,现在躲起来,你的入住没有注册,别回消息别问我为什么!躲起来!别死了!” 我的话音越着急,便越能感受到艾什礼时不时停在我身上的视线。可惜我顾不上,发完语音又加急给监察官联盟那边下指令让他们派人。 无论如何,必须要去见,只要能见面,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我深深呼了口气,沉默了许久的艾什礼突然说话,他道:“即便有保密措施,但我作为中心法院系统的人,你可以暂时信任我。” 艾什礼又道:“发生了什么事?酒店里除了她还有谁?” “抱歉,这涉及到更高的权限。” 我诚恳地道。 利用科技操纵大选,这件事本身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一些人和一些势力的可承受范围了,也超过了……我的精神承受程度。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我是否不该回到这里,是否不该选择于马基尼与财团作对,也是否不该告知监察官联盟,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否为了喀左尔的生死,为了计划的成功,为了一些不一定会有的回报而回一个明知有埋伏的酒店…… 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很贱的人吗? 我越想越觉得好笑,身体靠在椅背上,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夜色的光也模糊一团。 艾什礼“啧”了声,一时间没有回话,但车子的速度加快了。 许久,他道:“她过得似乎不大好。” 我一时间沉默了,我不大确定艾什礼是否看出了我的端倪,还是单纯在表示一些隐约的同情。无论是哪种,我都有点咬牙切齿。 “作为下属,我没有资格评判我的上峰过得如何。”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些陈词滥调,却还是偷偷藏不住一些小心思,狠狠夹带私货,又道:“不过她如今是代行秘书长,过得不会很差的。” 艾什礼转过头,挑眉,绿色的眼睛里有着些奇怪,“我虽然还不了解目前中心城的局势,但现在我们难道不是在救她的路上吗?哦不对,除了” 他又移开脑袋,轻声道:“算了,反正她总是这样窝囊。” 我:“……” 我讨厌你,艾什礼! 我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内部的导航告诉我,我们离卡尔璐酒店越来越近了。我的心骤然放下,可在下一瞬,它几乎停止动弹。 “轰隆——” 白光骤然落在不远处,几乎瞬间照亮车内,又在几秒后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车子急刹,类似的记忆瞬间唤醒,我几乎想要尖叫起来,全身尽是冷汗。几秒后,我才稳住心神,慌乱地凝视着前方,却发觉那雷只是落在了不远处。紧接着,暴雨落下,雨水砸在车窗上。 我靠,吓死人,我还以为车子要被雷劈了! 我两只手抱着脑袋,又用手贴着脸,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镣铐轻微晃动起来。 艾什礼的脸色也一片惨白,却重新启动车子,话音认真,“高速半空轨离天空更近,现在飞落到别的轨道就行了,没有问题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又可靠又精神稳定的人了,一时间百感交集,道:“好。” 几分钟后,艾什礼的车子飞起,落到了次几级的车轨上。 车子着陆的一瞬,他抬手开启了自动驾驶,另一只手摸索出来了一瓶水仰着头灌下去,又拿了一瓶扔给我。他的黑发落在脸侧,脖颈上的喉结滑动着,几秒后,他将瓶子一扭塞到了一旁。 艾什礼的动作有点太熟练了,我没忍住盯了一会儿,艾什礼注意到我的视线,却并没有看我,手又摸上了方向盘。他道:“十二城的习惯。” 十二城的垃圾回收装置很烂,水瓶得人工压扁,不然机器坏了还得罚款。他看起来被罚过不少次了,不然不会这么熟练。 很好,就该让你们这些上等人都狠狠染上穷习惯! 雨水淅淅沥沥地浸湿路面,车内换风装置没有关,湿润的风也吹进了车内。 刚刚突逢惊雷的插曲让车内的气氛更加紧绷,我盯着终端,又时不时望向导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五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了卡尔璐酒店前。 艾什礼的脸仍然绷着,他摸出钥匙,俯身给我解开镣铐。 我看着终端,给斐瑞狂发消息,又焦急地和监察官联盟沟通。 没几秒,艾什礼道:“解开了,快去吧。” 我点头,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或许你有什么话,需要让我带给陈之微女士吗?” “我不需要传话,轮换会议后我会停留在这里几天。”艾什礼笑了下,“如果我有话要说,我会见她本人,亲自和她说。如果她需要帮助,也应该她亲自见我,和我说。” 我点了点头,又郑重地道谢,刚打开车门,湿润的风挟着雨水吹到我脸上和身上。我脑子清醒了一瞬后,又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回头看向了艾什礼。 艾什礼蹙眉,“怎么了?需要我一起进去吗?不是说事情很隐秘吗?” “不是,是这样的,我还有最后一个忙。”我顿了下,又咬了咬牙,道:“偷听时,我听到您和斐瑞曾经关系匪浅,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能最快刺激他的情绪的东西?他的状态需要一些刺激。” 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容我拿着文件和斐瑞废话!他都那么“快乐”了,原谅父亲的死有什么意外的!把艾什礼直接带上去?可以是可以,但是他那个状态,万一直接一锅端大家一起死怎么办!我进去到底要用什么台词,还是会进去就被按住?喀左尔是不是已经被夹走了?我他妈不会连斐瑞都见不到就死了吧? 我的大脑一团乱麻。 几秒后,艾什礼果然道:“……刺激他?” 我摇头,笑了下,“抱歉,你当我没有问。” 艾什礼垂下了绿色的眼睛,也只是几秒,很快的,他抬眸道:“你可以让他看看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着什么,“手给我。” 我伸手过去,艾什礼把手放到我手上。嗯?什么都没有,我正疑惑时,他的手指钻进了我的指缝中。我惊愕几秒,他却握着我的手将我拉过去,我尚未反应过来,夹杂着热气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上、脸上、脖颈上。 我的手扶着他的肩膀,但低头只能看见艾什礼毛绒绒的黑发,“你……” 他的牙齿轻轻咬了下我的脖颈,示意我安静。 车内,源源不断的冷空气夹杂着雨水吹着我的背部,也吹进驾驶区。 几分钟后,艾什礼抬起头,唇上仍然有着湿润,眼角有着很浅的泪。 我道:“……你知道了。” “带着它去吧。” 艾什礼道。 他脸色平静地凝着我,却又笑了下,抬起手,握着我的肩膀将我往车外推。我踉跄几步,周身暴露在雨里,冰冷的水珠从我的头上落下,又落到脖颈处。 车窗打开了,雨幕之中,艾什礼两手扒着车窗,身体有些佝偻,像是随时要从车里发射出来似的。他的黑发湿润了,绿眼睛里在雨中折射出光彩来,他喊道:“不是要救人吗!快去快去!之后我要找你算账!呆瓜!快去!” 我转身就往卡尔璐酒店里跑,跑了许久,才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 在这座远远比三城或者五城少很多霓虹、招牌、投影广告以及空中轨道的城市里,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冲刷着干净的马路,也将高楼的尘土洗去玻璃闪闪发光。 风从窗缝吹进卡尔璐的房间里,斐瑞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又望了望表盘上的时间,却先看见手腕上造型漂亮的智能手环,当他将手指抚摸上去时,内心只有一阵阵的平静与欣喜。 酒店房间里只有他,还有……坐在更远处一些的喀左尔,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安保人员,辖制着他。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一如他们曾在教会里遇见时那样,眼睛里只有些乏味且厌倦的感情。房间里弥漫着很淡的灰烬的味道,以及细微的柠檬信息素。 斐瑞对着喀左尔微笑了下,金发下的蓝色眼睛里有着温和,“她很快就会来,解决了她,才是你。我还没决定怎么处理你。” 在昏黄的灯光下,喀左尔的粉色眼睛里都像是缠了些浅淡的灰色的杂志,脸上也有着很淡的阴翳。他没有说话,坐姿端正,像是并没有在乎这些事情似的。 斐瑞笑了下,道:“你和她住在一起?” 喀左尔仍然沉默着,话音很淡,“我不觉得这和你有关系。” “当然。”斐瑞的眉头抽动了下,却仍然保持着温柔的笑,“也是,把你从教会带出来后,除了把你安置在这里,还能去哪。竟然就在我眼皮底下,我怎么会想不到。” 他又笑起来。 喀左尔仍然凝着斐瑞,这视线让斐瑞有些不舒服,他察觉到喀左尔的眼神里有着一种不带感情的好奇。这种好奇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观察。 斐瑞望过去,道:“你看我太久了。” 喀左尔道:“是你使用模拟神经信号仪器太久了。” 斐瑞的眉头缓缓升起,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所以呢?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你今晚不会来这里。”喀左尔凝着他,轻声道:“她说过,目前只有摩甘比和马基尼的杀意比较重。” 斐瑞笑了起来,肩膀颤抖起来,又是一会儿,他道:“不是仪器的问题,是一些事,让我觉得有必要亲手杀了她。” 他站起身,缓缓走进喀左尔,手抓住了他的白发,硬生生辖制他的脑袋。 斐瑞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喀左尔的脸,垂下的蓝色眼睛里只有阴翳,“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你很了解我,或者很了解她一样。”他又凑近了些,几乎肆意地释放出了自己茶花的信息素,压迫着喀左尔身上浅淡的青柠味道。 omega的信息素往往能互相感知到彼此的情绪,比如现在,那张牙舞爪的信息素驱逐着青柠的信息素,甚至夹杂着几分挑衅与嘲讽。 喀左尔的脸上逐渐有了些烦躁,喉咙哽了下,才道:“你对我敌意很大,是因为我住在这里吗?” “你还配不上。”斐瑞松开了手,那盛放的茶花信息素也消散了,他金发下的面容上只有灿烂的笑容,“因为我感觉得到,你实在乏善可陈。” 喀左尔的手摸了摸头,眼睛因疼痛有了些水泽,脸颊上也有了些粉。他只是望着斐瑞,嘴唇紧紧抿着,眼睛越来越红,又很快地恢复了常态。 “斐瑞先生,她到楼下了。” 身后下属的声音传来。 斐瑞点头,又道:“清下场,埋伏好,定点狙击也准备好……等我和她最后告别完,就动手。” “轰隆——” 一声惊雷又落下,雨水唰啦而下,即便开启了房间里的降噪,可那雨声却没有消减。它落在玻璃上,窗台上,墙壁上,滴滴答答,淅淅沥沥。 喀左尔被带到了隔壁的房间,斐瑞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雨又敲在了他的手背上,令他的手指颤抖着,手臂酥麻冰冷,毫无热意。 “权限通过。” 房门打开。 斐瑞望过去,她脸上带着笑,黑发湿漉漉的,黑眸一如既往带着些很淡的疲惫。她身上有些酒味,湿润的灰烬信息悠悠散开,脖颈上有着一小串咬痕与吻痕。 他的心脏抽动了下,压抑与嫉妒的情绪让他头脑发热,恨意让他想要尖叫和质问。可很快的,那情绪消失无踪,他又觉得愉快,甚至带着些近乎嗤笑的嘲讽。她一如既往,满嘴谎言,滥情下作,即便今日三番四处纠缠着想要见她,可实际上又会为了不知道什么事和乱七八糟的人有过度的接触。 可是这没有关系,这只会让他更快下定决心。 斐瑞感到兴奋,为一种隐秘的,最后的终结时刻而快乐。于是他全当看不见,起身走到她面前,弯着蓝色的眼睛,轻声道:“今天我比较忙,所以一直拒绝了和你会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到现在还不能摘下手环和我说话吗?” 我望着斐瑞问道。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斐瑞笑了下,话中并没有什么异常,“我需要它,而且它只会帮助我更加理智的思考,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又道:“真的能更理智了?理智到如果我告诉你,暗杀你父亲的凶手是摩甘比的人,他们和卡尔璐合作后才动手就是障眼法,你也能理智吗?” 斐瑞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他道:“他们会折损一大半利益。” 我道:“你应该知道,折损投入资金不算什么,重点是你们完不成项目研究他们可以追责吞并你们。如果能完成,对他们也没有伤害。” 斐瑞脸上有了些冷,可话音仍然是轻快的,“陈之微,我知道你的算盘,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不会相信你,除非有证据。” 我拿出了终端,打开了文件,平静地凝视着斐瑞。 悬浮屏幕在我们之间亮起,斐瑞后退几步,金发垂落,蓝色的光芒将他的五官映出了些阴影。文件一页页地划过,他的眼睛越来越沉,我几乎看见到了他咬紧的槽牙还有脖颈上的青色脉络。我感觉到斐瑞的眼睛逐渐红了起来,他的身躯也有了些摇晃。 雨声聒噪至极,气氛越来越低压,这沉默压在我的心头。 斐瑞的瞳孔扩散了几秒,他的唇张着,好几秒后,他抓住衬衫领子,像是难以呼吸一般。 我扶住了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斐瑞仰头,竟像是失声了似的,张了张嘴。 几秒后,他道:“你和季时川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在和凶手合作,是吗?” 我果断把季时川卖了,点头,“我不知道,资料也是我刚从季时川手里拿到的。” 斐瑞的两手扶着我的肩膀,呼吸起伏逐渐激烈。 我道:“你还好吗?” 我这一句话落下,斐瑞好像崩溃了,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看着我怀疑江森,却让我先和仇人完成合作,让我被摩甘比当成傻子玩!现在他妈的在我筹谋到现在的时候,再把资料给我?让我报仇?他以为他是谁?!” 我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现在在我好不容易放下的时候,把真相给我?” 斐瑞用力推开我,泪水大滴大滴从眼睛里溢出,“那段时间里,我所有的动力都是不能让卡尔璐倒下,不能让父亲就这样死掉,不能让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凶手如意!不能让自己成为筹码带着卡尔璐嫁给别人。而你在干什么?” 他用力扯开领带,用力呼吸,却又逼近我,抓着我的肩膀吼道:“你在和李默那个老贱种混在一起,还有许琉灰亚连!” “我好不容易稳住卡尔璐,又见到你时,我以为终于可以结束这些痛苦了。可没有,这是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你却三番四次欺骗我,推开我,忽视我,没完没了地和那些贱种混在一起,还他妈差点死掉!” 斐瑞的质问我完全招架不住,他却并不打算停歇,发红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嘲讽,“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笑话是吗?你需要我的时候来哄骗我,要我和你合作,要我和你订婚,现在又要阻止我的事业。” 他的情绪彻底爆发,用力摇晃着我,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湿润的金发黏在他脸上,“不需要我了,把我甩到一边,看着我像他妈的廉价的蠢货一样,给你发消息发照片,逼着你承认我们的关系。” 斐瑞眼泪没停,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推到墙壁上,带着山茶信息素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 慢慢的,我看着他脸上那种几近崩溃的癫狂逐渐消散,薄唇咧着,眼睛里的绝望也化作了很淡的讥诮。 他笑了起来,脸上还有着泪水,话音很轻:“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如你的意。” “合作不可能因此停止,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跟你,跟过去切割。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可以拥有平和快乐的人生,所以我不要打破现状,不要报仇。而你,你给我带来的痛苦,和所谓的真相……都见鬼去吧。” 他后退了几步,松开了钳制我的手,昂着头,蓝色的眼睛里有着笃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科技真是进步了,发癫都能收放自如。 这一刻我想薅下来他的手环自己戴上。 我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我又道:“我爱你?我舍不得你?我想和你交往?我想和你订婚?还是,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斐瑞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我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因为他又该死地笑了,他妈的,能不能别再笑了!别再用那种机械似的温柔来面对我了!你根本不是这种人设! 无论我内心如何吐槽咒骂,他没有半分动容。 斐瑞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手仍然握着控制器,即便经历了刚刚那样的震荡,可现在他仍然有种宁静幸福的平静。空气中是长久的安静,他望过去,却发觉她居然也在对他笑似的。 斐瑞也笑,“还是没有话说?” “我只是在想,你要什么?” 他听到她的回话。 “我要新的人生。”斐瑞回答,他轻声道:“我要积极、健康、快乐的人生。我要伟大的事业,我要源源不断的金钱,我要权力,唯独不需要你带来的一切。陈之微,结束了,你身上没有任何我需要的东西,你的爱情,我不需要,你的谎话,我不想听,你的真相,我不接受。” “我现在有的,能满足我的一切需求。” 斐瑞又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心中涌出了些淡淡的满足感,那种满足让他充满了对新的一天的希望,也让他有了一种充盈的完美的幸福。他有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陈之微呢?为什么偏偏要和摩甘比为敌呢?为什么偏偏要在乎爱情呢? 可是陈之微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推。 “你需要报仇。” 陈之微却用着陈述的语气,一边问,一边将他往后推。 斐瑞任由她将自己往后推,笑了下:“逝者已矣。” “你需要真相。” “真相对我不再重要。” “你需要我。” “如果我愿意,我随时有无数alpha追求。” “你需要真实,需要脱下手环。” “它不会妨碍我感受真实。” 他们的对话十分简短,她的动作没有停,他也不断地后退。 终于,斐瑞的腰部撞到了书桌边缘,他不能再退了。 陈之微道:“你需要痛苦。” 这一刻,斐瑞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她再无可以利用的话术。他几乎要生出爱怜来,于是抬起手来,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我不需要,你也做不到让我再痛苦了。” 陈之微的手也摸上了他的脸颊,又下滑,握住了他的脖颈。她用力将他的腰部往下压,斐瑞的呼吸一时间有些艰难,挣扎着,却发觉她用力抵住了他的两腿中。他张着嘴,只能顺着她的力道,被压在桌上。 斐瑞微笑起来,“你要杀了我吗?但只要我想,随时有人会进来射杀你,你不怕的话也没关系,喀左尔死了,你一样也得死。” “如果你不需要痛苦。那你今晚,为什么要来找我,要杀了我呢?”陈之微没回他的话,只是凝视着他的脸,也笑了下,她道:“是因为艾什礼和你说他会阻止你,所以你想赶在他来找我前杀了我,是不是?” 斐瑞的耳边有了很轻的鸣叫声,脸色骤然白了,他的放在西装裤袋里的手焦急地摩挲着那控制器,下一秒,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啪”声后,热意与刺痛瞬间袭来,将他的脑子打得一片空白,他的瞳孔再次扩散。脖颈上的手逐渐收紧力道,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皮痉挛起来。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的谈话内容,是不是?” 陈之微的话音没有听。 “不……我不想……”斐瑞迫切地想要摩挲控制器,可是大脑却被她的话占满,一切的联想堵塞他的神经,本能的求生欲也搅乱他的神思。 她在品酒会上?什么时候?做了伪装?她见了艾什礼……不!不要想了,她马上就会死!一切都会结束? 他艰难地思考,艰难地呼吸,艰难地寻找,可即便如此艰难他却也不惜用尽力气道:“闭、呃闭嘴——闭嘴!” “你在找你的控制器?”他的脸逐渐涨红起来,额头有着汗水,可骤然间他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视线模糊一瞬,却发现她的手握着那个小小的圆形按钮,道:“我没告诉过你,我的手速很快?” 斐瑞的视线紧紧地凝着那枚控制器,下一秒,她将控制器扔到了书桌上,离他的手并不算远,“等我说完,你想按就按,只要你能够得到。” 就在这个空隙,她的话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一般,在这个空间中钻进了她的耳朵中。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对,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她话音带着点笑,“你今天开的品酒会,我去了,用了塑形。在你们对话后,我就见了他,那个灌木丛里的动静,记得吗?” 斐瑞的大脑再次空白。 “闭嘴!闭嘴啊!”斐瑞的声音全然嘶哑,他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和延伸,蓝色的眼睛里只有泪水,手臂却用力去够那枚控制器。他已全然失却思考,本能的恐惧与憎恨让他甚至无法用力挣扎推开,只是刻板地重复着摸索控制器的动作,“不要说了……我恨你……不要说了……” 疼痛,嫉妒,憎恨,厌恶,不甘……种种情绪纷至沓来,让他的神经尽数绷紧了。 她又道:“他送我来的,就在楼下,他留下了这一串吻痕。” 骤然间,一道惊雷落下,雨势越来越大,整个房间都被那一道雷照亮,在她与他的脸上同时打下惨白的光影。 这一瞬间,空气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斐瑞笑了起来,呼吸越发不通畅,泪水从他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来。他停止了挣扎,只是躺在书桌上,金发被汗水与泪水浸湿,舌头悬在口中没有落点。 雷声在光影后落下,轰隆作响,又留下只有雨声的寂静空间。 无法在被调控的情绪喷薄而出,斐瑞抬起腿,反过来勾住她的腿。他用尽全力挣扎起身,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却不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攀附。 疼痛。 真实的疼痛。 他的胸口处那一颗跳动不停的东西,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风也好,雨也好,尽数都灌了进去!令他疼痛,令他血液倒流,令他浑身发冷,令他痛得下意识找寻温度。 不可以,她就算是死,也不能选择别人!尤其是艾什礼!胜负从来没有决出过,见面了又怎么样,留下了吻又怎么样,他绝对不会就此落败! 斐瑞再也想不起来按那一枚控制器,多日以来,他死水一样的快乐变得轻浮、廉价、没有意义,令人昏庸,锋锐尽失去。可现在不同了,真实的情绪已将让他退无可退:不甘、嫉妒、憎恨、父亲的死、艾什礼的炫耀、季时川的隐瞒、摩甘比的暗杀、陈之微的……游移不定的爱的痛苦。 新鲜的伤口,新鲜的刺痛,新鲜的亢奋。 斐瑞的脸颊满是热意,他拥住她,唇舌交织,血腥的味道也交织起来。他的瞳孔倒映着她的面容,眼皮痉挛着,大脑犹如被一把火点燃。他像是重新在痛苦中活了过来,所谓的宁静与幸福的纱网被撕碎,心中的斗兽亮出獠牙。 “陈之微,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他的手停在她的头上,脖颈上,又落在她的腰肢上。 灰烬信息素被山茶浸染,空间里,他们的信息素像是互相搏斗,又像是抵死缠绵。 “是你不愿意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毁了我……” 在他们的吻的交织中,斐瑞的腿勾住了她的腰,笑起来,声音里混杂着他的咳嗽,疲惫,以及浓重的亢奋。 斐瑞拥着她的脖颈,湿润的吻像是火苗的舔舐,而他就是那一团火。 她推开他的脑袋,“那我现在放过你。” 斐瑞怔怔的,那双如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珠里弯起来,眼泪却又大颗大颗落下。他无法思考,只是用力搂着她的脖颈,讨着她的吻,“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需要报仇,我需要真相,我需要你……我需要真实,也需要你带来的疼痛。” 他将痛苦咀嚼太多次,多到上瘾,多到沉迷于她带来的一切痕迹。 那是独属于他的,没有人夺走的。 在灰烬信息素中,斐瑞感觉自己也成为了被燃烧的灰尘,可是他这样快乐。不是宁静的,健康的,积极的,而是疯狂的,有害的,消极的。他知道不对,可是她那么轻易就摧毁了他的防线,他没有办法抗拒。 她是alpha,他恰恰是omega,他注定被她这样折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年轻总裁的大脑被一波波的浪潮裹挟,却又在一道近乎窥视的视线中清醒片刻。他很快看见门外有一道幽暗的缝隙,几个安保挟持着喀左尔,等候着他的命令。 斐瑞的眼神空茫了下,只是用手抱紧了她的脖颈,汲取着他的信息素。安保们会意,带着喀左尔离开了,在离开前,斐瑞对着那双凝视的粉色眼眸的主人微笑了下。 “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杀了我?不怕我死你身上?” 我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些动静。 几秒后,斐瑞“呃”了声,长长的呼吸与窥探落在我耳边。 他笑了声,“好像有个小孩子看到了。” 我挑起眉头,斐瑞却吻了过来,“不要提别——呃人。” 他的呼吸有些不顺畅,眼睛翻动了下,舌尖勾动着我的唇。他用力贴着我,用腿圈着我,蓝眼下的脸颊一片潮红,唇角有着涎液。可他并不停止索取与容纳,不断地用脸颊蹭着我的脸颊,表示他的需求。 我:“……我觉得——” “你要的地图,我会给你的。”斐瑞打断我的话,攀附在我的身上,握住了我的命脉,又道:“对我好一点吧,我不能离开你。” 我服了,那不也是为了你自己报仇吗! 我:“……好。” 要了命了,头好晕,我服了,他真的有点旱太久了吧! 他的一面动作,一面索求着我的吻。 陈之微,努力,计划成功了一大半了! 我咬牙,进行了身心的冲刺。 天光逐渐有了些亮意时,督政宫的装置场地地图终于传送到了我的终端上,我一键转发给季时川。 几秒后,季时川秒回了信息。 【季时川:终于,我现在让监察官联盟的人撤退。】 【季时川:还好我看斐瑞的人一直没动作,就没让他们闯进去。】 【季时川:不过,这个时间……】 我:“……” 他妈的拿着地图滚,别他妈烦我了! 【陈之微:谈判要花很多时间。】 【季时川:时间还是体力?】 【季时川:你真要跟他过一辈子啊?】 我:“……” 我都为了所谓的“正义”当震动玩具了,别他妈烦我了!或许是我龇牙咧嘴的动静有点大,一旁贴着我躺着的斐瑞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水泽。 我道:“没事,睡吧,我和那边的人沟通下。” 我关了灯,躺到床上,斐瑞的手却扶在我的腰上,又向下。 我:“……很晚了。” 斐瑞没有说话,他又开始吻我的脖颈。 我:“……” 救命,救命,救命! “嗡嗡嗡——” 凌晨时分,摩甘比的人仍在开会,轮换会议举行的地点——督政宫的地图被投射在荧幕上。但陡然间,ROY终端的震动声响起。 坐在主座上的JIN望过去,ROY起身走到他身旁,道:“根据文件上的追踪显示,文件已被二次传递,斐瑞果然泄露了文件。” 第199章 晨曦的露珠压弯了鲜草的腰肢, 却又使得大片草坪有了一种芬芳又新鲜的绿植味道,油汪汪的绿地之外是来往的卫兵。 他们列队巡逻,不时有着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女走在小径上, 神色匆匆,亦或者是成群结队的穿着各色防护服操作着仪器运送着各种鲜花油画和一系列精巧的玩意儿。 明日就是正式召开元老院席位轮换选举的时候了, 即便这硕大的会议礼堂以及礼堂外的花园、露天宴会席、开放厨房、酒架等都早已装饰完毕, 选举委员会与督政宫内务部以及财政部的人也不敢丝毫马虎。几个部门反复确定着现场的装饰与装置,确保每个中标的财团的赞助物的摆放是否正确, 确认元老院十二席的家族成员座位是否足够靠前, 确认食物清单里是否符合高级要员的喜好……越是这样的大场面,越要从细节入手。 又是几盆漂亮的绿植一路被搬运着,穿过小径,绕过喷泉, 路过巡逻卫兵,搬运途中有人不慎一脚踩进了装饰草坪,深色的水痕沾湿了搬运工人的裤脚。工人骂了声,调整了位置, 几盆一人高的绿植又晃悠了下, 被放置在了礼堂门口。 “最后确认一下礼堂内部。” 选举委员会会长的声音刚落下,内务部的人握住金色的雕花扶手, 蓝色的光屏浮现又散去, 大得像是给巨人造的两扇大门打开。幽邃的黑暗从礼堂内部冲出又骤然被金黄色的光驱散,纹路漂亮的石质地板上铺着红色的毯子, 走廊宽阔明亮, 两边各有扶梯, 墙壁挂着最初一届元老院成员的照片。 十二家族联合推翻皇室的故事过去百多年,但十二家族的荣光是不会随时间流逝的。 内务部部长像个导游, 面无表情地重复不知道多少次的对话,“内部整体是巨大的圆,从走廊深入就是大礼堂,可容纳三千余人,一共分为五层,打通了上下。走廊两边一共八个扶梯,三四五楼直通环状礼堂。” “二楼是仅有我们内部人员可以进入的储物间、配电室、导播室、仪器中心等。请放心,委员长,我们确定内部人员的名单经过审核,配有识别系统,不会有可疑人员进入。” “这个识别系统——” “你放心,糊弄人的。” 卡尔璐酒店会议室内,硕大的光屏浮现,几个人的脸被切割成很小的方块,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我有些不确定是谁在回复我,但我没有去追究,只是继续听着所谓的作战会议。 实话说我有点沮丧,我以为,这种大行动,应该会在一些很暗的场景里。在这个场景里,人与人互相看不见脸,只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还有蜡烛之类的。 但结果是线上会议,这帮监察官甚至忙得没空开全息模式。科技化的时代让刺激的活动变得像是无聊的上班。 “陈之微女士。” 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 我往过去,监察官01的脸上有着和声音一样的严肃,她抱着手臂,像是老师抓一个偷偷抠鼻屎还擦在课本上的学生。当然,我不是那种学生。 “我们真的非常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线报,并拿到了控制室的地图文件,可以说,没有你,我们这次行动都不会召开。是你维护了选举的公平性,也揭穿了马基尼·斯图尔特与财团勾结的阴谋,我也相信,届时无论是元老院还是中央法院,甚至是各大议会,都会表彰你的行为。”她脸上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很快的,她道:“客套话说完了,要说难听话了,你能不能专心一点,明天你也要参与行动,我怕你死那里没人收尸。” 我:“……我为什么非得参与捣毁,我没有那个能力啊。” “人手不够。”属于季时川的小方格颤动了下,我看过去,发现他的会议背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沙滩。他甚至还在给自己加贴纸特效,嘴巴却没有停,“这件事太重大了,我们内部也不敢动用太多势力,怕打草惊蛇。01她会和我一起指挥你和两名监察官一起混进去破坏控制室的,我们分析了下图,虽然有四个控制室,但只要破坏三个分控制室,总控制室就会破——” “等下。”我打断了季时川,道:“为什么不能01一个人指挥,你跟我们一起行动?” 季时川道:“因为她很忙,她是监察官联盟的总组长,不仅要出席现场的会议,还被限制了离席的时间。当然,我知道你会问,为什么不让02来,答案更简单:02不会指挥,我会。” 我蹙眉,季时川却洋洋得意起来,给自己加了个墨镜贴纸,显得更加像个脑子不好的土鳖。他道:“我中学是指挥科的。” 我:“……所以你会用指挥棒?” 我脑中的季时川开始指挥交响乐了。 季时川道:“啊这,我是说战斗指挥科。” 我:“……哦哦。” 交响乐团消失了,换上了一些画质模糊的军官视频剪辑。 他道:“01就是比较警惕,其实也不用紧张,你就想想事情成了之后的辉煌前途就行。如果紧张的话,就去找点乐子——。” “季时川!” 监察官01怒斥了一声。 季时川耸了下肩膀。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漫长的会议还在继续,我很努力让自己听,但实在有些困。又过了半个小时,会议到了尾声,繁忙的监察官们陆陆续续断开了连线,最后只剩我和季时川。 季时川打了个哈欠,黑灰双眸弯着,道:“你的精神比我还差,熬夜奋战?” 我道:“闭嘴吧,我不想跟你说,等会儿斐瑞估计要醒了。” 斐瑞并没有参加这场会议,很显然,他现在还不想面对季时川这个人,更显然的是,他并不想让自己入局。他的主意很简单,行动能成,舆论势必会爆炸,而他完全可以靠自己提供了地图,以及调查资料表示他是光荣的卧底。如果行动不成,他一样能吃到合作的利益,报仇大可日后再谈。 季时川显然也想到这点,笑了声道:“怎么他们总能这么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呢?” “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好吧。”我也想笑,但没能笑出来,好一会儿,我又道:“我在想一件事,如果……行动真的能成功的话,我能不能接受表彰然后辞职不干了。” 季时川的唇动了下,几秒后,他道:“可是熬过去明天,你不仅秘书长的位置稳了,未来还能升到更高的地方。你要注意,这可不是画饼,虽然会面临更深的派系斗争,但……那会是难以企及的位置。尤其是,你这么的年轻。” “所以答案是不能吗?” 我问。 季时川沉默了许久,他道:“不一定,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措辞。 “是因为你不想面对陈行谨吗?” 季时川道。 “也许是我越来越觉得我不适合这里。”我想了想,又继续说:“失败了,他会杀了我。成功了,摩甘比受创,但瘦死骆驼比马大,陈行谨做几年牢又出来,到时候还是没完没了的。再说了当官了还要斗来斗去,还要廉洁,还要忙,我为什么不等他进去了,偷偷躲起来带着存款花天酒地。” 俗话说得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对敌人最大的报复! 惹到我,陈行谨算是踢到溜溜球了! 我溜! 我说了很多,但季时川只是道:“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几年,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他又道:“还是说,因为他活不了多久了,你才不想面对他。” 季时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有着些复杂,那种复杂比以往都更深刻一些。即便隔着屏幕,我都差距到他像是有些忧伤,眼睛垂着,却还是在笑。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也不喜欢这个表情,可是我很疲惫,疲惫到不知道说什么。 季时川笑了下,道:“事后再说吧。” “这是保证吗?” 我问。 “不好说。” 季时川回答。 我们的对话有了很长一段空白,那是一种不大妙的,有些沉重的空白。 “为什么他做到这个份上,曾要摧毁你的事业,又纵容马基尼的人杀你,你也还是要放过他呢?” 季时川的语气温和起来,像是我很讨厌的那种老师一样,在诱导我诚实。 监察官联盟的人难道都要考教师资格证吗? “他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我逃避知晓也清楚了他多么不干净。”我舔了下嘴唇,它干得让我脸都觉得过于干燥了,我又道:“他坐牢,死掉,还是活得长久,我都不想管。可他曾经给我过了很多次生日。” 我隐去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比如他买的那些甜得过分的奶油糕点,再比如他故意往我脸上放的礼花筒,或者是一些沾染了血液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东西并不是礼物,因为他做这些的时候就他妈的不是我的生日,而是他觉得我该过生日了。有一年,他给我过了八次生日,直接导致了我至今还有些搞不清楚我的岁数。 他要杀了我,因为我是累赘,是他计划的阻挡者。可我甚至做不到面对他,面对一个几乎是唯一一个和我一起长大,讨厌的家人。 季时川的呼吸有些沉重,他扯起了嘴角,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地方,“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好奇你今年的生日过了吗?我可以扮演那种有钱人家过生日请的脱衣舞男。” 我:“……谢谢,不用了,我不喜欢。” 季时川道:“兔男郎呢?” 我道:“算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看来我真的是当官的命。我挂了,快十点了,我要回我房间了。” 斐瑞不想参加会议,给我开了会议室让我完成会议,再不回去要出事了。 在我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我听见季时川的声音,他道:“抱歉。” 我摇头,“没事,我知道,你之前已经尽力帮助过我了。” 季时川扯了下唇,又低声道:“想开一点,就这么一次,以后就要开启一个伟大的前程了。喝不完的酒,享不尽的富贵,一跃龙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要和你结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张了张嘴,很想说我要的不是这些,可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真的有点想要。 “事后,三家财团的势力可就都削弱了不少,起码财团的人不会再是多大的威胁了。至于元老院,虽然还会压着你,但是……除了压着你,给你制造麻烦,还能——” “等下!”我打断季时川,从幻想中逃离,认真道:“都给我画饼了,起码说点让我登上元老院的幻想吧?” “这个比较难,十二家族可是推翻了前皇室,现在可没有皇帝给你推翻。”季时川笑了下,“马基尼就算下台了,十二家族倒了,也会有新的家族补上。你要清楚,是家族。” ……凭什么,陈行谨都能当大财阀,我居然不行! 我愤愤地挂了电话,起身往会议室外走,按开了权限。 【权限已通过。】 喀左尔刚刚推开房间的门,便迅速嗅到浓烈的山茶与焚香般的味道,那纠缠黏连的味道,几乎让他有一瞬间感到了眩晕。 青柠信息素犹如狡猾的游鱼似的,想要钻入其中,可几乎是一瞬,更为浓烈的山茶信息素便将他的信息素覆盖了下。 他后退了几步,白发垂落在肩膀上,白色的睫毛颤动了下。 很轻的脚步声从更深处响起,逐渐接近。 喀左尔在一瞬间想要后退,背部却挺直了,他咬唇望过去,很快,便看见一个青年依靠在了房门口,透过客厅远远地望着他。 金发的青年似乎刚洗完澡,白色的衬衫没有扣好,湿润的金发上披着一块浴巾。那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脖颈落下,被水染得透明的衬衫里映出了青青红红的吻痕与咬痕,一路蔓延到深处。他的蓝眼睛里有着些飘忽,声音也有些沙哑,却仍是笑着的,“啊呀,我以为是她。” 撒谎,明明他的信息素里都是敌意。 喀左尔绷着脸,道:“她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吗?关于模拟神经信号设备的事,我还有一些事要和她聊。” “那你应该参与会议。”斐瑞一面擦着头,蓝色的眼睛却将他上上下下都剔了一遍,又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你不能参加吗?啊,我忘了,你是未来的教皇,联邦内部的事情……你不好参与。” 喀左尔的话音很平,和他的脸上的表情一样,只有着寡淡的冷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可以在这里等她回来聊一下,不会打扰你们的。” “当然不介意。”斐瑞两手擦着头发,金发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出闪耀的光芒来,衬得他不掺杂质的蓝眼睛都更澄澈了。他又笑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的,教皇,要守贞,对不对?” 他眼睛弯弯,薄唇翘起,“我们之前在教会见到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还很喜欢我。是不是我昨天对你不太好,让你觉得我不好相处?抱歉,我……戴着手环的时候,或许是有点性格不太好。被压抑住了太多情绪,但你也知道,昨晚什么都解决了。” 喀左尔的唇动了下,手捏住了衣服,转过了身,“我还是等之后再来吧。” 他合上了门,垂着眼睛,大脑十分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热。 喀左尔不太想弄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头也有些晕,但他知道斐瑞是元凶之一。他现在觉得斐瑞太五颜六色了,令人眼花缭乱,他又觉得陈之微很可恨了。 到底为什么,她总能让人高他一头。 无论是许琉灰,还是斐瑞。 喀左尔感觉心中的火焰燃烧起来,可他不知道如何让这火焰正确地燃烧,也还没有学习如何控制他。于是他只能神情冰冷地坐在走廊的休息区里,垂着眼,盯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 她能让他赢,可是她偏偏不让他赢。 无论什么办法,什么模样,什么话语……她为什么总是不让他赢! 喀左尔感觉火焰烧到了手指,掌心,手背,一路蔓延到胳膊上。他应该有一把刀,切开肌肤,把着了火的血放出来。可是他没有,于是他只能盯着手臂,粉色的眼睛里有着空茫。 “嗡嗡嗡——” 终端震起。 这是教会的电话。 他离开教会的时间里,必须要定时与教会人员通话,念诵祷告来表明平安。 今天也不例外。 喀左尔正想接通电话,却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了走廊尽头的电梯。 他立刻转过身,有些费力地找到隐私模式的按钮,座位缓缓升起了单向遮罩笼住了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有些找回掌控感了,正襟危坐地接通了电话。 但祷告词念了一句,他就发觉拨打过来的人是许琉灰。 许琉灰久违地穿上了红色的神袍,额心、眼下、脸上、耳朵上都是亮晶晶的教会装饰与耳环。他的指间有着很淡的蓝,看来他刚结束给教徒的洗礼,此刻他姿态从容地卸着装饰。 喀左尔的话音顿住,粉色的瞳孔扩散开来。 许琉灰现在分明不再是红衣主教!他没有资格给信徒洗礼的! 他的心脏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可他只是保持着平静,等待着许琉灰说话。 许琉灰忙了一会儿,像是才注意到似的,笑道:“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喀左尔没有说话。 许琉灰又道:“轮换会议后,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教会了,你可是红衣主教。不能那么贪玩。” 喀左尔道:“知道了,老师。” “知道就好。”许琉灰仍是笑,又道:“不过看起来,你玩得不算开心,嗯?刚刚念祷告词时,就一句,我也听出来了心不在焉。” 喀左尔抿了下唇,温驯地道:“是我分心了,请老师原谅,请圣纪神原谅。” 许琉灰轻笑了起来,道:“神会原谅你的,你是个好孩子。说吧,碰到谁了?” 喀左尔的脸上没有波澜,凝视着许琉灰,“我不懂老师的意思。” 许琉灰坦然回以凝视,他没有戴眼镜,黑色的瞳仁里没有波澜。 几秒后,喀左尔道:“……斐瑞。在她的房间里。” 许琉灰的手指摸到了耳朵,那一串富有宗教意味的耳环装饰被他取下,他的笑意愈发温吞。几秒后,他道:“被他羞辱了?” 喀左尔没有说话,呼吸重了些,他又道:“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回房间。”许琉灰像是感到了厌烦,望着喀左尔,视线更深,“戴上视听装置。” 喀左尔绷着脸,道:“老师,我不是你的眼睛和耳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都是omega,为什么……”许琉灰像是感到了困惑,却没有往下说。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那蓬松微卷的棕色头发衬得他的脸越发冰冷,“戴上,回去,把羞辱还回去。” 喀左尔咬住了牙齿,眼睛越发通红,“我不是你的傀儡!不是你的传声筒!” 他的眼睛里有着浓而深的恨,但许琉灰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只让喀左尔身体里的火焰燃得更厉害。 “我的孩子,你情绪太激动了,或许你应该现在回到教会,好好休息一下。”许琉灰话音温柔起来,“我教导过你很多,她也帮过你很多,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没用的。” 喀左尔的唇动了下,最终,他的睫毛颤动了下,道:“……我知道了。” 他僵硬地动作着,戴上了终端的视听耳机,又按下了按钮。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四肢,头颅,连带着脖颈都被一根细而绵长的丝线禁锢住。可他怎么努力睁着那对红色的眼睛,却只感觉到眼球漫出的腥热。 方才还觉得安逸的狭小的空间,此刻像是硕大的暗色的虚无之地。 喀左尔凝视着舱门,齿轮状的缝隙颤动,机械声响起。 【权限已通过。】 我刚刷开房间门,就闻到了一道极淡的青柠信息素,淡得几乎不是因为我过于反感这个味道,几乎嗅不到。 第200章 【权限已通过。】 我刚刷开房间, 就闻到了一道极淡的青柠信息素,淡得几乎不是因为我过于反感这个味道,几乎嗅不到。 斐瑞似乎在开会, 他坐在客厅的餐桌上,一面擦头发一面说着什么, 面前是屏幕上有着一行行的文件。 他转过头来, 另一只手没有停,切出了会议道:“十一点我亲自去会议现场, 现在暂停休息。” 斐瑞望着我, “开完会了,大忙人?” “你看起来也挺忙的。”我有些困倦,却走过去,用手按住他脑袋上的毛巾, “怎么不用粒电微风吹一下?” 那玩意儿吹头发真的就两分钟,感觉吹萝卜都能脱水。 “伤头发。”斐瑞靠住椅背望我,“电吹风又有噪音,所以还是自己擦。” 我隔着毛巾抓他头发, 他却很轻地笑起来, 望着我的蓝色眼睛里有着恍惚。他突然握住我的饿手腕,指尖摩挲了下我的手背, 道:“我不喜欢喀左尔, 他的病很可怕。” “白化病又不会传染。”我慢慢抽离我的手,却被他抓住按着, 我只好又道:“帮你擦完头我要睡觉了, 我太累了。” “也许是因为我并不相信宗教, 我觉得……很奇怪。”斐瑞凝着我,微笑了下, 又道:“但我知道,他是尊贵的红衣主教,我会让人安排新的房间的。” 斐瑞的声音有些沙哑,金发将他的蓝眸映出了粼粼波光,“轮换会议后,你会标记我,对吗?” 我用毛巾盖住他的脸,给他的头发一顿猛擦,脑中有些慌乱,昨天的一切开始倒带。 干,我应该没有承诺什么吧?昨天就是先那样,又那样,最后这样,然后……我们之间除了比较原始的对唱外,按理说没有台词啊! ……有吗? 我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却道:“我比较担心,你戴了那么久手环,身体真的没有关系吗?” 斐瑞很久没说话。 草,不会被我捂死了吧? 我掀开浴巾,发现他平静地流着眼泪,眼睛有些红。 我:“……” 我又盖上了,最后用毛巾擦了擦他的泪水。 下一秒,斐瑞扯开了毛巾,冷冷地看着我,“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我都不会让你和艾什礼有任何接触的,你昨晚已经用他伤害过我了,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抓着我的领口,将我用力往后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又捏着我的下巴,用鼻尖摩挲我的鼻尖。沐浴露的香味与山茶信息素混合在一起,配上他那张笑得好看的脸,我陷入了几秒的微醺。 但很快的,他的笑意和他说话的热气打在我脸上,呼吸与纠缠着,暧昧缱绻的话却也透着点阴沉的冷,“我认清楚了你的嘴脸,但没有关系,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如愿。是你把我逼成这样子的,我会花很多时间陪你耗,把那些该死的老贱种和小杂种全部耗死。” 我:“……” 那你真的要花很多很多时间了,朋友。 我偏开头,斐瑞黏腻的吻却落在我的额角,他又道:“不要睡了,陪我去餐厅,我什么都没有吃。从昨晚到现在。” “或者,也可以不吃。” 斐瑞垂眸望我,眼睛里像是有钩子,钩得我想死了。 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 斐瑞似乎有些失望,扯了下唇,转身进了房间,“我要换身衣服。” 我疲惫地躺在沙发上,真要命,这都啥跟啥啊。 不想活了有点。 我刚瘫着,便听到终端震动了几声,还未看,斐瑞便从房间走出,抱着手臂看我。 我:“……是新闻通知。” “给我。”斐瑞朝我走过来,伸出手来,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晦暗,“既然是新闻通知,我看一下又怎么了?” 我伸出手,握着斐瑞的手腕拉到了一旁,看着他,“没有必要那么紧张,我昨天,骗了你。” “我知道你对那段过去始终心怀芥蒂,只好用那种方式刺激你。”我的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低声道:“昨晚我确实和艾什礼见面了,但那时我用了塑形,他没有认出我。吻痕是我自己掐的,仅此而已。”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斐瑞讥笑了一声,神情阴沉,“那你掐。” 我:“……” 不可以,掐了的话,感觉会陷入被另一个人要求掐一个的状态! 斐瑞的蓝色瞳孔颤动起来,脸上只有森冷,但很快的,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望过去,却是喀左尔。 喀左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们,下一秒,他扯了下嘴角,用着僵硬的语气道:“是我打扰你们了吗?你们似乎在吵架?” 我:“……怎么了,是想和我聊模拟神经信号的事吗?我现在来!” 太好了,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我火速站起身要往外走,却感觉斐瑞握住了我的手臂,声音明显轻柔了很多,“可是你答应了,要先和我吃饭的。” 我求助地看向喀左尔,他移开了视线,门外的风吹拂起了他的发丝,我隐约看见他耳边似乎戴着个样式别致的耳机。 有点好奇他听什么歌,儿歌吗? 几秒后,他依然冷着脸,慢慢转过头看我,眼睛垂着,“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不如一起。而且……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我也可以帮你们开解一下,毕竟,我聆听过很多忏悔。” 我:“……” 我草,他听的不是儿歌,而是圣谕! 这绝对是许琉灰的说话方式!我可是背过板的!我知道你们这帮boss的一切细节! 原来,许琉灰才是真正的战斗指挥科。 科技降神是不是! 我服了,我真服了。 斐瑞握着我手腕的手松弛了些,我回头,他没有看我,只是眯着蓝眼睛。几秒后,他挑了下眉毛,笑意温和,“太好了,我差点忘了你主教的身份。啊,对了,我现在才知道你居然没有别的地方住,作为卡尔璐的主人,真的疏忽了。我给你安排了另一栋酒店楼的房间,如果你有哪里住得不开心的,都可以和酒店管家说。” 我很想插嘴,但很快的,喀左尔便道:“没有关系,她很照顾我。” 斐瑞握着我手腕的手重了些,凝着我。 我用力拔出我的手,“我去趟盥洗室。” 没等他们反应,我就像个溜溜球一样,滑溜溜地钻走了。 将浴室门甩上,我孤独地坐在马桶上,大脑一片混乱,感觉人生受到了一些冲击。 还是看看终端吧,或许会有新的消息。 【论坛热议:有网友比对前不久遭遇暗杀的陈之微女士的照片与年初反叛军在逃头目陈烬的照片,发现二人有许多惊人的相似,热评称他们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我:“……” 我是我哥,那我哥是谁? 我在一秒钟的茫然后,立刻瞪着眼,下拉通知,很快的,一大串新闻都在报道这件事。 【根据专家称:两人姓氏相同,人种相同,根据照片分析出来的骨骼轮廓存在相似性,极有可能有亲缘关系。】 【捕真媒体总裁于社交媒体发文称蛇鼠一窝,疑似暗示陈之微与陈烬。】 【监察官联盟出面表示疑似有心人混淆视听,目的是干扰她出席轮换会议现场,或与暗杀有关。】 …… 陈行谨死了真的是活活贱死的!去死吧!到现在还要再阴我一把?! 嫩爹,早知道刚刚就给斐瑞看终端了,还不用被夹击! 我感到一种浓重的崩溃传来,在盥洗室里静音狗叫了几声后,我狠狠用冷水搓脸。可越洗,脑子越发烦躁,对陈行谨的步步紧逼也越发压不住的崩溃。 镜子里的我像个死人,也可能不是像,我也不清楚。 她的脸苍白得有些发青,眼睛里是血丝,水珠从脸上滑下来时像个被蒸汽了的石膏。 我伸出手指,指着镜子里的女人,戳着她的胸口狠狠道:“你走到现在,都是你应得的!别露出这个惨样!” 你做错了太多选择,那些选择是正经人该选的,不是你该选的。你不是一个落子无悔的大坏蛋,也不是一个不会抱怨的大好人,所以做好事没好报,做坏事立刻报是你活该! 我骂着镜子里的人,又开始洗脸,越洗眼睛越热。 明天,等明天!事情成了我真的去牢里踹他然后跑路,事情不成我拉着他一起死!如果他让别人杀我就算了,见不着也没办法,反正死者为大! 嗯……如果这样的话,我赢两次!都是好结果! 我重新打起精神,昂首挺胸,准备离开洗手间,可惜刚踏步,我便立刻又收到一串消息 【李默:今天恰巧来卡尔璐开会。】 【李默:刚结束会议,你在哪里?】 【李默:又被暗杀了?】 【李默:说话。】 我:“……” 我思考着我是否要英勇一把,冲出去把喀左尔和斐瑞还有该死的耳机全部扔出去,再回李默一句在忙别烦。但最后,我又觉得,现在把头塞到马桶里,再按下冲水键,或许会更好。 门外,似乎脚步声。 我又坐在马桶上,没忍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大脑里的女人自顾自地唱起来了歌:我的微笑,你明白就很好,你就像月亮绕着轨道,拥抱着地球闪耀,在我的星球,写下惊叹号~ 我心情平静地微笑着,这哪里是写下感叹号啊,这分明是塞爆了感叹号。我的大脑空白了很久,也许没多久,我听见斐瑞的声音,“你要在里面躲——” 我迅速窜了起来,一手握着终端,一手打开门。斐瑞的蓝眼睛瞪圆了,我拉着他的手一拽,把他拽进了盥洗室,用膝盖撞了下他的腿将他压在门上。 “咔嚓——” 我吻着他的脸颊,“怎么才来?” 斐瑞的睫毛颤动了下,“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他还没说话,我就咬住了他的唇吻了过去,他的呼吸骤然凌乱,喉间溢出很小声的□□。我伸手按着他的脑袋,斜着眼睛开始回信息。 可惜刚打几个字,斐瑞却扶住了我的腰部,弯腰压了过来,我手一抖发了过去,连忙调整姿势狂打字。 【陈之微:刚刚在,s】 【陈之微:睡觉】 【陈之微:我等下也要》k开会,】 【陈之微:在开会路上,很急,结束找你】 【李默:和谁?】 我还没来得及回,便发觉斐瑞凑得更近了,连忙收起了终端扶着他的肩膀,脱离开了这个战略性的吻。 斐瑞脸颊下只有大片的红,唇被洇湿,眼角有着很淡的泪。 我揩了下他的脸,道:“走吧,去吃饭吧,不要饿着。” 斐瑞还有些恍惚,几秒后,眼神清明起来,笑了下,“好。” 我拧开门。 “咔嚓——” 门锁声响起,蓝光浮现,会议室的门推开,先出来几名安保,紧接着才是两名穿着西装的青年。 稍前的青年黑发捋向脑后,露出了光洁英俊的面容,面容消瘦清俊些。后方的青年容貌昳丽,金丝框眼镜下的金眸只有几分阴郁。身后与会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却只是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寒暄。 寒暄的时间不算长,没多时就各自散去了,唯有组织会议的江森与李默都站在会议室门口还未离去。 这几日的会议几乎没有停过。无论是轮换会议上各自需要洽谈社交的人物,亦或者是隶属于四城势力的要员,或是造势的各大媒体公司,都是需要合作的。 站在门口等待的下属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立刻知趣地走到更远些的地方,给他们让出谈话的空间。 江森笑了下,道:“四城势力现在能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你觉得我的诚意够了吗?” “看来在迦示上位之前,你对四城和摩甘比已经下了很大的努力。”李默不置可否,只是道:“轮换会议后再找机会吧,现在还有太多变数。迦示就算是傻子,也察觉到不对了,看他的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去告老师了吧。” 江森扯了下唇,几分倨傲没能压住。 “你比我还了解他?” 李默的看了眼终端。 “我们曾是同学,我以为你知道。”江森的手插进裤袋里,话音很淡,“他不够优秀。” 江森很少追逐第一名,因为往往都属于他。迦示也很少追逐,因为他不是第二就是第三。优秀,但不够。真不明白,为什么陈之微会和他做朋友。 江森看了眼时间,又道:“快中午了,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李默的呼吸重了些,扯了下唇,“我没有兴趣和你共进午餐,而且现在才十点半。” 江森脸色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你选择了来卡尔璐开会,我以为你会对这里的餐食感兴趣。” “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我的选择。”李默顿了下,又道:“我不想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请你离开,我只想安静一会儿。”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站着这里像在等人。”江森的黑眸中有着纯然的疑惑,又道:“不好意思。” 李默的眉头抽动了下,神色冷凝,“我有没有等人和你没有关系,滚远点。” 江森神情自若,仿佛并不在意这样的训斥似的,转身离开。可惜的是,没走几步,他的终端便震动起来,便旁若无人地接起了电话。 李默:“……” 他的呼吸又重了些。 算了,还是直接走吧。 李默清楚地感受到江森比他以前接触时更为惹人嫌,以前尚且只是个优秀却过于傲慢的年轻人。但这几天会议下来,他发觉江森比以前更为狡猾老练了些,即便是故意惹人嫌却也装得一本正经。 他思考起来,究竟是亚连的旧怨或是江森不愿屈居人下的傲慢所导致的,还是也有陈之微的因素? 李默的金眸暗了些,径自路过江森,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偏偏他还未走过去,江森便挂了终端,淡笑着缓步先一步进了电梯。 江森脸色平静,望着几步之外的他,“李默先生要是等人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 李默露出了嘲讽的眼神,“怎么,你就这么在意我等人?” “不,只是一些尴尬的巧合。”江森黑眸深邃,笑意波澜不惊,“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不知道李默先生何时与斐瑞有了私交。” ……斐瑞? 他难道误会自己在等斐瑞? 还是,一些障眼法? 李默一时间揣度不定,却也只是避而不答,上了电梯。 “家庭医生那边说过,亚连最近的神经有波动了。”李默顿了下,看向江森,“他一旦醒来,也即将脱离安德森家族。但如果挂在别的家族,他依然可以享用部分安德森家族的权力。” 江森的呼吸重了些。 电梯里的气氛沉闷至极,楼层数不断变化,干净明亮得可以映出人影的电梯照出了两个俊美的青年,可惜他们的脸上表情实在不是很好。 他感觉到一些恍惚,几秒后,他道:“我会安排的,洛佩拉家族欠我一个人情。” 李默蹙了下眉头,没说什么。 电梯门停在客户区。 “叮——” 两扇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一瞬,我的眼睛缓缓睁大,我看见电梯内部里,李默的手伸进了西装裤袋里,江森挑起了眉头。余光里,我看见喀左尔的耳机有着淡淡的蓝光,斐瑞的微笑僵了下。 我听见了旁边电梯的叮声,路过的人说话的声音,远处窗外的风声。我像是被拳头擂了一拳的保鲜膜,身体与大脑迅速脱离了平面,空间变得无限宽阔,我一阵阵头晕。 好多人啊。人多点好,热热闹闹的,一起包饺子。 李默笑了下,金眸睨着我,“开会?” 我沉重地点头,“嗯。” “进来吧。”江森黑眸凛然,清俊的脸上没有过多起伏,他仿佛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似的,食指弯曲抵着鼻与唇,“你们要去几楼?” 斐瑞笑意温柔,斜看我一眼,道:“餐厅。” 喀左尔,或者是许琉灰让喀左尔道:“李默叔叔,许久未见。” 我:“……” 李默的笑意淡了,金色的眼眸眯了起来。 斐瑞伸手要握我的手,我立刻握住胸口,剧烈咳嗽了几声,深呼吸起来。 我咳嗽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摆手,一边进了电梯。 江森淡淡道:“正好,我也要去吃个午饭,一起吧。” 我又想笑了,真你妈的这电梯好能装,怎么能装下五个人和一个许琉灰牌的导航呢?我后退一步,又被身后的斐瑞推进了电梯,他扶着我的肩膀拍我的背,“没事吧?” 没事,反正我马上就要去死了,所以怎么样都没事,嘿嘿。 电梯里十分安静。 我多么希望电梯能安静地坠毁,大家死在一起算了,而不是承受这极致的痛苦。但没有办法,我还没有死,没有死之前就要挣扎! 想办法,赶紧想想办法! 不然真的会死人的! 不不不,虽然现在看似是四个人加一个许琉灰外挂,但实际上,李默未必希望我和他的关系被人知道!而江森,他虽然清楚,但他已经被我退货了,应该会老实点。喀左尔虽然被许琉灰指挥,但李默未必愿意理喀左尔!那现在,本质上只有斐瑞和李默是有主要矛盾的! 那只要,我和斐瑞保持距离就能稳住! 我靠,陈之微,你是暹罗天才!暹罗还是逻辑,算了,都一样! 电梯停在餐厅楼里时,我听见李默讥讽的话,并不是对着我的,而是对着江森的,“走啊,不是要共进午餐吗?” ……嗯? 我奇怪地回头,看见李默冷冷盯着我的视线,下一秒,我被斐瑞拉扯着走出了电梯。他笑道:“正好,既然来了卡尔璐,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们的。” 江森四平八稳,活像个局外人,道:“却之不恭了。” 喀左尔对着我道:“你瘦了些,应该多吃一些。” 我:“……” 无论如何,侍应生已经走上前来,给我们引路了。 很快的,我们到了一处方桌,一旁便是可以俯瞰城区的景观窗。周围是充当屏风,阻挡外界声音视线的绿植,环境倒是优雅。 五个人的座位里,我十分尴尬,因为斐瑞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身旁。喀左尔坐在了另一侧,正对面是江森,李默并不在乎位置,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喀左尔对面。 点完单后,场面仍然一片安静,但最先打破平静的居然是李默,他凝着喀左尔许久。 我觉得李默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果然,他道:“视听装置摘下来吧,毕竟要用餐了,不太礼貌。” 喀左尔迟疑了一会儿,似乎还在接受命令,但斐瑞却笑了起来,道:“其实没什么的,我上学时朋友们都喜欢戴,这更说明了大家随意一些,没有这么古板。” 李默道:“原来如此,看来我确实不太懂你们,不过随意也不是放浪,没有礼貌,对不对?” 我低着脑袋,用叉子狂翻餐前沙拉,仿佛能从里面找到个地洞。 “啊,嗯,对。”喀左尔结巴三连,才找回节奏,他道:“我常在教会,更喜欢清净,所以更需要耳机帮助降噪。不过确实有些失礼,李默叔叔如果来教会的,我一定会加倍补偿,好好招待。” 李默长长地“啊”了一声,笑了下,没有说话。 救命,救命,谁能救救我! 好恐怖!我呼吸不过来了! 江森握着餐刀,慢条斯理地切下了一块肉,突然看着我道:“刚刚听说你要开会,是和斐瑞?” 我:“……” 大哥你干嘛啊! 我嘴还没张,却听斐瑞笑了起来,话音很轻,“她只是害羞了。” 不管了,先混淆时间! 我看向斐瑞,道:“说的是和季时川那个会议。” 没等斐瑞反应,我又道:“算了,不要提这个了。” “哦,很忙啊。”李默喝了口红酒,凝着我,视线很轻地滑走了,“会议结束得很快。” “你和江森也是在这里开会?”斐瑞笑了下,“之前我尚未知道江森的时候,就知道他似乎是卡尔璐的常客,李默先生好像更喜欢自家的特雷西庄园。” 他顿了下,望着我,“不过我很喜欢那里,之前在那里办过读书会,当时你还在那里工作。” 斐瑞话音落下,我听见餐刀切在盘子上的叮声。 “我也记得。”江森笑了下,黑眸望了眼斐瑞,“你很热情。” 斐瑞脸上的笑意淡了。 李默挑起眉头,“虽然读书会那次我没有印象,但是你确实很喜欢特雷西庄园,还来了第二次。” 他拿起红酒喝了口,“确实很热情。” 李默话音刚落下,我便陡然间感觉到,有什么踢了下我的腿。 我缩回了腿,但下一秒,我便清晰地感觉到,似乎是皮鞋脚尖很轻地又踢了下我。但迅速收回了。 我:“……” 啊啊啊呃呃呃,不然踢死我算了! 斐瑞脸上没了笑意。 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们别说了。 啊啊啊! 斐瑞望着我,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些水泽,他低声道:“你一直都不看我,是因为我脸上的伤口吗?” 我硬着头皮道:“没有,伤口早就好透了。” 下一秒,斐瑞借着我的话便开始了他的回击,“那次订婚宴——啊,不好意思。” 他望着江森和李默,“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那次亚连确实让我受了很大的惊吓,以及……差点失去她的痛苦。” 李默的脸色苍白了些,没有说话。 江森垂着眼睛。 “教会永远会庇护她的。”喀左尔轻声道,“她是好孩子,是神的子民,我认为没有比教会更能保护她的地方了。” 李默用手捏了下额心,突然道:“我们上一次见的时候,似乎还是和你的哥——啊,老师读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想不到你会和他这么像,说话的方式真的一模一样。” 他笑了下,“简直就像是亲兄弟。我有点醉了,都说胡话了,我知道你们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请原谅。” 斐瑞的眼睛弯了下,“神会宽恕世人的,是不是?” “当然了。”喀左尔面色没变,许久,他才道:“尤其是,老师说过他和李默叔叔是最好的朋友,他非常非常欣赏、喜欢、同情您的遭遇。” “我也一样,非常非常欣赏、喜欢、同情他的遭遇。”李默笑了下,“毕竟,我一直不大喜欢奥朵。” 喀左尔又开始聆听神の私语了,安静着没说话。 斐瑞喝了口红酒,用餐巾抿了下嘴角,道:“也许是我还没经历过,总觉得婚姻很令人向往。” 他又看着我,笑了下,还未说话,一直沉默的江森陡然开口。 “我觉得还挺可怕的。”江森的脸上有着点无奈,认真道:“像我和亚连,曾经也算互相欣赏,只是订婚就一地狼藉。再比如,她和艾什礼,两情相悦,却……” 他看向我,黑眸中有着错愕与愧疚,“抱歉。” 啊啊啊江森你他妈的别装一本正经的乱咬人啊! 斐瑞的脸色骤然冷凝,攥紧了餐刀。 你们别聊了好不好,赶紧吃完赶紧散伙吧! 这顿饭吃得我想死,但僵局,终于打破了! 斐瑞要去开会了,他接到电话时脸色并不算好看,却仍落落大方地放下了刀叉,姿态优雅地完成了退场语。同时斜睨着我,手指很轻地从我手臂滑到了肩膀,轻声道:“会议结束后,我就要准备许多和轮换大会有关的事务了,明天见。” “见见见。” 我狂点头。 他翩然离开后,我感觉餐桌的氛围终于轻松了大概百分之一。 很快的,李默起身,道:“我要去开会了,陈之微,你过来。关于你和团队的事,我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江森稳如泰山,眉头都没抬。 李默走得很快,我跟在他后面也努力跟着,他走出用餐区,拉开一间休息室的门将我扯进去。下一秒,门关上,他就将我摁在了门上。 多么熟悉的一幕,我准备好迎接一个红酒味的吻的时候,他却用下巴抵着我的头。呼吸的热气和酒意一路越发地近,下一秒,他的额头滑落,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滚烫的脸颊贴着我的脸。 他弯着腰,话音很轻,“撒谎精。” 李默深深吸了口气,眼镜歪斜,我看见他那双森冷的金眸,好一会儿才道:“开会,开到哪里了?” “开到他用资料威胁我了。”我扶着他的腰部,轻轻摸他的脊背,他便仰着脑袋。我继续道:“我在和监察官联盟接洽一些事,目前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而斐瑞……他手上有我需要的资料。” 我的解释只换来沉默,以及脖颈上很淡的湿润。 下一秒,李默松开了手,捏着我的下巴,咬着我的唇,死死地凝着我。他摘下眼镜,完成了一个有点疼的吻。一会儿,他才松手,道:“再被我抓到你耍滑头,你知道后果。” 他表情仍是冰冷的,语言更为尖酸刻薄,“我忙了一阵子,你倒是自由,未来教皇都任你拿捏与你同住?” “我和喀左尔——” 不对!李默在套话!干,差点上当,连斐瑞都是进了房间才知道喀左尔在,李默怎么会想到同住!他在诈我,诈出来后他万一再一联想到马基尼可就坏事了! 我立刻打住话头,望着李默,果然看见他眼底的锐利,他道:“说话。” “不是,我是没懂什么叫同住?”我迷惑起来,又道:“他今天才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教会恨不得藏起来的人,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李默嗤笑了一声,“之前我三番两次要派人,你死都不让我的人过来保护你,原来是怕坏事啊?” “不是啊,你没有看见他的耳机吗!”我深深叹了口气,道:“是许琉灰让他来给我传话的,我很久没有联系他了,许琉灰就把他派到卡尔璐来。明面上是和我谈合作的信息安保项目,其实是代许琉灰说话。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便衣安保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 李默扯了下唇,“他还真是忘不了你这个好孩子。” 他俯身过来,贴着我的额头,低声道:“我现在还没空收拾你的烂摊子,等会议之后,再来管教你。” “你在忙什么,迦示这么难杀吗?” 我问。 李默的眼睛手指摩挲了下我的唇,“刚刚你一直看我干什么?就好像,我做了什么似的。” 那不是你踢——嗯?草啊,不是你,难道是江森?!啊啊啊啊好变态! 我努力忘记这件事,轻声道:“看李默叔叔和人斗嘴斗不赢,感觉真可怜。” “闭嘴,我没必要和几个没用的东西多话。” 李默呼吸重了些,慢吞吞地吻了下我的脸颊。 他又啜吻了几口,随后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又道:“老实一点,不要再闯祸了,等我忙完,会议后见。”随后才坦然自若地离开。 很好,又解决一个。 江森识趣点该走了吧! 我扶着脑袋出去,却先看见往餐厅外走的江森,他望着我,道:“开完会了?” 我真服了能不能别提开会了我今天停了一辈子数量的这个词! “嗯,怎么了?” 我问道。 江森凝着我,缓慢地笑了下,才又道:“没什么,季时川刚刚和我说,明天或许需要我帮你做些事。如果有需要,找我就可以。” 我道:“他没和你说具体的吗?” 江森道:“没有。” “你不怕是什么很恐怖的事吗?” 我问。 江森俯身,侵略性的雪松信息素袭来,我立刻后退,“你干什么?” “抱歉,不自觉就距离进了些。”江森偏过头,又道:“我们是朋友,希望你不会因此介意。” 我:“……我介意得要死。” 江森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我感觉这条狗坏掉了,但是说不出来哪里坏掉了,一时间有些崩溃。 江森却又道:“我很想说我相信你,但事实是我相信季时川的判断,其次是……我猜和录音有关。或者,和摩甘比有关,你们找到了一些证明摩甘比与马基尼合作得不那么干净的证据。当然,只是猜测。” 我的眉头抽动了下,仔细地看着江森,他的五官英挺俊朗,眉宇处却只有几分闲适淡然,黑眸如墨中寒星三两点。这让他显出了以往少有的游刃有余又更加深沉的姿态。 江森回应着我的凝视,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放了几枚东西给我。 我低头一看,是几发子弹。 江森道:“你不该拒绝的。” 我确实没有拒绝,江森没有说什么,离开了,只是离开前才道:“他们的味道太浓了。” 我:“……”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刚那丁点的感谢瞬间只有恶心了,又眺着远处的餐厅。 陈之微,加油!就剩最后一个boss要刷了!马上解放了! 我振作起来,款步走过去,却发觉喀左尔安静地坐着,手边放着视听装置。 草,我boss被谁刷了! “你回来了。”喀左尔淡淡道,几秒后,他才又说,“老师在让我说那些话。” 我点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老师说人都走了,感觉很寂寞。” 喀左尔又道。 我一时间分不清人指的是饭桌上的人还是教会里我和喀左尔。 喀左尔很努力地保持冷漠与平静,可我只看见攥着的拳头,他继续用着平淡空茫的语气道:“老师让我告诉你……你在餐桌上都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让我盯着你,把东西吃完。还有,轮换会议结束后,他在教会等你,他很想你。” 我:“……” 我道:“所以呢?” 喀左尔指着我餐盘上的牛排和甜点,“吃吧。” 我:“不可以作弊吗?” 喀左尔道:“不可以。” 我耸了耸肩,道:“那好吧,毕竟是老师说的话。” 我坐了下来,狼吞虎咽完后,我看见视听耳机的蓝光闪烁了下,灭掉了。 哈,我就知道!回马枪! 灯灭掉的一瞬,我将面前的东西一推,道:“走吧,回房间。” “斐瑞给我安排了很远的房间,我不想去那个。” 喀左尔道。 “那你就继续睡我房间吧,我晚上凌晨就要去和监察官联盟接头了。” 我道。 许久,喀左尔才点头,他好像没有什么心情和我玩懵懂圣子初遇爱这套人设了,又变得空茫而疲惫,一言不发。 回到房间后,他就像没有骨头似的,从爬进了被窝。 我躺在沙发上,深深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终于可以睡一觉了,应该没人打扰我了。 这一觉睡得太久了,当我醒来时,我才感觉我身边贴着些柔软。我侧头看过去,却发觉喀左尔披着被子,贴着我。 我眯了眯眼,发觉房间一片黑暗,只有客厅的壁炉劈啪作响。 看下时间,深夜了,差不多要到了接头的时间了。 我拔出了枪,喀左尔凝视着我手里的枪,突然道:“陈之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他望着我,壁炉的光芒在他脸上映出了些诡谲的光,他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他又道:“如果你当时开枪了,我没有死的话,我就可以完全的希望你死掉了。” 看来他也看到了那些报道,或许他找到了真相。 我:“……不用希望,也许我真的会死掉。但我没杀你,不是心软,不是善良,不是好意,只是我不够坏。” 喀左尔的眼睛闪烁着什么,我没在意,只是打开了弹匣。 子弹一枚又一枚地填充进弹匣。 JIN反复凝视着自己的枪,他毫无姿态地坐在摩甘比的大楼前,望着这个漆黑的夜色。没多时,他看见ROY的身影,他举起枪,瞄准他的背影抖了抖又放下了。 ROY没有动作,只是望着他。 JIN轻声道:“她当初为什么会选中迦示玩呢?真奇怪,没用过头了。” ROY思考了下,确定这是回答的问题,又道:“也许他只是没想到江森和李默——” “联邦督政官都能和反叛军合作了,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呢?”JIN又笑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他的发丝,也吹散了他头顶那片漆黑的天空的云,显露出了月亮。他道:“你猜,他会不会想到我枪里的子弹是给谁准备的?” 第201章 天光未亮, 我便已经被迎入了车内,监察官01絮絮叨叨地和我讲着和我打配合的监察官有谁,我们需要卡着元老院轮换会议的哪个流程间隙离席, 要混入何处,又要怎么样接触手环与中心控制室的连接。 她的声音不停, 我却忍不住看向窗外的风景。 半空轨道悬于奇形怪状的楼中, 白日看起来温馨和谐的建筑物在着似夜非夜的时刻显出了狰狞的怪状来。红红紫紫蓝蓝的灯光像是染了色的雾或者是烟,一团团聚拢在各处, 荧光的指示灯此刻是晦暗的, 天空似乎下起了微雨,那些雨丝映照着光坠落着。 为了能有更多交流的时间,也为了能尽可能避开其他参与轮换投票的人的耳目,车子歪歪扭扭的, 尽往那些有些破败的小道或是朴素的民居处开。途中我看见好几处连接有问题,闪烁着错误待维修信号的桥梁,也看见着凌晨的细碎雨幕中,一辆辆巨大的清洁车或是能源车路过。 我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下车窗, 凉意从指尖刺激骨头里。 当车子经停在红灯前时, 我才发觉许久没有人说话了。宽阔的车内没有点任何灯光,只有马路上的指示灯与荧光斑马线闪烁着映入了车内, 照得人一阵眼花缭乱。 也就在这时,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沙沙晃动的声音。下一秒,我看见除了季时川外的人都不约而同拿出了药剂盒, 取出了药吞下了, 他们明明长得并不相似, 可这动作却整齐划一得可怕。 季时川笑了起来,道:“你要是好奇, 也可以要一点。” 监察官01冷着脸道:“别开这种玩笑,她没有看过医生,不可以随便服药。” “我没那么好奇。”我顿了下,又道:“因为我见过很多。” 药物、尼古丁、酒精、性、□□……它们给人一种切实的依赖性,谁能离开它们这些好朋友呢?在一个连父母都无法依赖的世界,居然可以有这么多可以依赖的东西。 在一轮又一轮的讨论之中,很快,天越来越亮,暗色的天空上有了几分苍灰。很快的,我远远看见那一大片连绵漂亮的建筑,一如既往华丽威严。 上次,差点死在这里。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监察官们在即将抵达前停在了一个路口,看见他们下了车聚拢了起来说着什么。我有些无聊,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之中却愈发感到些好奇。 于是我降下了车窗,探头去听。 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可惜声音我却听得也不清楚,只能隐约听见“宣誓”之类的,我想他们或许是念一些宣誓词之类的。 在他们即将上车时,我掐灭了烟,却没有看他们,只是在发呆。 “各位,戴上无线装置,检视仪器状态。” 监察官01道。 她说完,我将小小一团的东西黏到了耳后的骨头上,很快的,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临时行动小组成员如下:监察官01,监察官02,监察官03,监察官05,陈之微,现再重复一次,行动中出现任何牺牲都是理所应当的。意外、牺牲、失败、损失都是无可避免的,凡因此产生过大情绪波动导致损失扩大的人理应承受部分责任。切记:如身体机能与精神状态在行动中面临不可逆的损伤时,结束行动后必须接受精神科检查。” “请各位监察官牢记监察官联盟守则第一条:为了更多人。” 很快的,耳机里传来了其他监察官重复守则的声音。 我觉得我大概明白他们大多要吃药了,也大概明白季时川为什么屡屡做出出格的事情,却总是只有停职停薪这种近乎包庇的惩罚了。 监察官01又道:“现重复确认流程,有异议者请立刻提出。” 我道:“我有异议。” 监察官01看向我。 我道:“我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说一下这句台词。” 监察官01又抱着手臂看我,像个严厉的教师,我不说话了。季时川在一旁看我,我努力不让自己与他对视,因为我知道我会笑。而现在,再露一次洋相,我一定会被打的。 “监察官02、监察官05、陈之微,你们三人会分别在三次投票的间隙离席,监察官联盟下设的技术队会辅助你们。前提是你们必须占领控制点,给他们通过的权限。三次间隙分别是:9-12席轮换投票的时间,5-8席轮换投票,2-4席轮换投票。”季时川手指点了下终端,督政宫内部的地图便骤然打开,大礼堂左右翼二楼也标注了四个红点。他分别指了指三个点,三条不同颜色的路线也标注出来,“由于是分别占点解除控制权限,所以一定要按照我们推演出来的时间避开巡逻队。” 在三次投票结束后,最后的前三席会分别进行演讲,投票数第一的人当选督政官,二三席也会重新按照投票来排席。 在几轮会议当中,这个地图拿到手后,却并没有能制定出来完美的计划。 因为即便有了地图,却并不能十分保证有没有被动手脚,动了多少手脚。所以除却了地图标注的内部人员巡逻班次外,监察官联盟根据过往经验还有内部结构重新推演了一遍控制室的方位与人手分配。而监察官01会在接下来的轮换会议当中,会尽可能运用可以联系的资源来帮助季时川的指挥。 我盯着地图的几条路线,思考了下,道:“我有一个问题,小队们并不知道我们的任务怎么辅助我们?如果知道的话,那我们这不就不算保密了吗?” 监察官01:“你——” “组长,姐,老大,让我解释!她还是个孩子!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季时川阻拦住了监察官01露出班主任似的神情,看着我道:“他们不用不知道任务是什么,完成他们职责范围内的事就可以,就像你在上班,你也不知道你老板什么意思,但你还是去上班了,因为你司雇你在。” 我:“……” 我比了个OK表示明白。 季时川又道:“记住全程开启执法记录仪拿到证据,尤其是控制室周边信号室较多,所以请一定开启三端同步。一旦感觉到不对,立刻三端传输给彼此留存证据,启动自毁。即便经过喀左尔多次示范原理,确认了只要三个分控制室权限关闭,总控制室就无法生效,但我们不能冒险,所以……在最终轮换的时间里,我会申请离席前往总控制室。” “为了更多人,加油。”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我,“尤其是你。” 我道:“没事,勇敢的人先草世界,要不死,要不远大前程,我都懂。” “不,我不是让你小心。”季时川的手指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黑灰的眼睛垂着,好几秒,他才道:“做出你想做的选择就可以,没有一定要成功的事。” 我有些尴尬地握着他的手扔开,“别这样,上班呢。” 季时川:“……” 监察官01倒是笑了声,几秒后,她有着细纹的眼睛里有着个近乎温和的笑。她望着我,好一会儿才道:“陈之微,我们都是从那些大家叫下城区的地方升入监察官联盟的,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穷人、疯子、混蛋、无赖以及蠢货。” 她也拍了下我的肩膀,道:“我们经常失败,就像质询会那次,所以不用有这么大压力。” 我道:“谢谢,我好多了。” 季时川眨了下眼睛,“那我呢?我也安慰你了。” “行了别恶心人了。”监察官01神色凛然,“时间差不多了,各自就位,上各自的车,准备入场。” 苍色的天空逐渐有了些暖融融的色调,慢慢的,被云层铺得严严实实的天空也被阳光刺破,露出了不少空隙来。湿润而冷的风在此刻也终于变得干燥起来,一辆辆车从远处驶向了督政宫,卫兵也早早列阵。 不多时,督政宫的大门打开,最先蜂拥而入的是彻夜守候着的媒体们。花束、雕像、古董位于路径两方。卫兵站得笔直,卫兵之后是拥挤的媒体,无数悬浮摄像头对准了路径正中央的红毯之上,督政宫上方无数艘机艇盘旋。 “距离元老院轮换仪式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最先入场的人是六城城区的众议会议长达尔塔·史密斯!达尔塔先生在上一届轮换会议之中将最后的票给了第二席郁家,请问今年您认为谁更适合成为督政官呢?” “一城中心城城区警部调查局组长罗伊娜·约翰女士紧跟其后,据悉,她今年上半年在一城政绩非凡,破了著名的木雕杀人连环案的同时剿灭了多起违法兜售药物的案子。请问罗伊娜女士在此刻将投票给谁?” “陈之微女士的车似乎已经停下,这位堪称有史以来晋升速度最快的政客如今混得风生水起。用几乎不到半年的时间从十二城的钢厂厂工一路升到了秘书长,期间多次引发舆论。有人质疑她的晋升来路不正,有人认为她在元老院、财团、监察官联盟内部皆有不正常的关系往来,备受关注的她在今年的述职会议上还拿到了本届述职最低的权重评分,如今还陷入了与反叛军头目有亲缘关系的传闻当中。” …… 无数闪光灯之下,众多媒体蜂拥过来采访着入场的政客要员。当司机将车停好,钟雨拉开车门后,无数闪光灯再次闪烁起来,宛若蝇群的镜头对准了我,一连串的追问也紧跟而来。 我有点破防,我可听到你们刚刚都是怎么吹捧别人的!怎么到我了,就报忧不报喜啊!而且还要当着我的面说我靠睡觉上位,说我没有能力,说我和反贼有血缘关系!虽然是真的,但不代表可以说出来! “请问陈之微女士,您对您明年有什么展望吗?” 一个媒体问我。 我道:“还活着。” “您真幽默。”媒体皮笑肉不笑,又道:“那今年轮换会议中,您认为谁最有可能成为督政官呢?” 我道:“先排除马基尼吧,她给我的法案打了很低的分数。” “作为一个政客,记仇是不好的。” 媒体眯着眼,我听见身旁的钟雨轻声道:“捕真的。” 我挑眉,望向她胸口的胸牌,这才注意到logo ,我真服了,我每天忙着跟这帮天龙人斗法,时不时还要被你们捕真的人踹一脚,烦不烦啊!最好别给我找到机会! “啊,原来你是捕真的。”我恍然大悟,“我一个恶作剧,你们现在还在持续围攻我呢,我个人认为,媒体也不该那么记仇。” 我对她又笑了下,“我现在有惹怒吗?那不好意思,别记仇哦。” 镜头闪烁得更快了,我听见一阵起哄声。 她显然咬住了我,立刻反击道:“恼羞成怒只让陈之微女士显得很心胸狭隘啊,这样可不好,我们这些记者也只是普通人,这难道是议长对民众该有的态度吗?” 起哄声更甚。 烦死了,我等会儿还要当特工呢!你烦不烦! “咳咳咳——”我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伸手一搭靠在了钟雨肩膀上,钟雨立刻扶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露出要吐了的表情,踉跄要倒向记者,她立刻瞪大眼,尖叫着后退。我捂着嘴,虚弱道:“我只是个经历了暗杀还在养伤的病人,难道你对病人的态度就是这样吗?我只是车祸,又没有传染病,你在歧视我吗?” 周遭的起哄声更大,有几辆车停在附近,我看见一些政客要员毫无美感地探头看我热闹。甚至还有个参加会议的人举了联邦旗为我加油。 那记者愣了下,咬住了牙,“你!” 我咳嗽了下,“不行了,我要吐血了。” 钟雨火速搂住我的肩膀,大喊:“让一下,让一下,她刚出医院没多久,身体和精神很差,大家让一让。” 一时间我分不清她是让他们让路还是让他们让让我,算了,让让我吧,我都要拯救世界了。 钟雨一路扶着我离开了媒体的包围圈,一路跟着指引人员,我们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座漂亮的建筑前。巨高的两扇门打开,穿着很长的西装外套的人在门口候着,他们看着我,微笑道:“请出示身份权限。” 我拿起终端,点了几下。 空中浮现出蓝色的光屏,数据一路弹出,几秒后,一人鞠躬。随后,另一人呈上了托盘,低声道:“这是轮换会议的纪念品。” 她戴着白色的手套,恭敬地拿起了纪念品中的纪念手环,放在我的面前,“现在向您告知本次轮换会议的规则:此纪念品手环将会用来作为本届轮换会议投票的官方设施,在会议结束前,您无法摘除。本次手环会连接座位编号,您可以随时查询您的编号来查看您投票给了谁,确保本次投票流程公开透明。” 我瞪大眼,道:“之前明明没有说过要用手环投票!” “轮换会议前,我们会准备起码四套投票方式与设施,直到当天才决定用哪个方案。”工作人员微笑着望着我,低声道:“如果您不愿意佩戴的话,视作是放弃投票,您将无法入场。” 我道:“你确认是随机的吗?” 工作人员只是微笑。 我:“……” 钟雨望着我,蹙眉,“怎么了?” 我有些想笑,但是没能笑出来,脑中一团乱麻。 不戴就没有办法进去,但是戴了的话,无法摘除,意味着我随时可能被调控情绪。我至今为止,只有喀左尔给我尝试的那一次,仅存在一两分钟的快乐就让我几乎沉迷。我怎么敢冒险?不,如果不冒险的话,连进去的可能都没有,遑论计划了这么久的事。 等一下!根据斐瑞使用手环的结果,他有独立的控制器!现场起码有三个控制室,甚至还有总控制室来说,说明控制几千余人的情绪也需要如此之多的按钮。如果对方,不,陈行谨要精确地找到我,也许会实现盯住我的位置来寻找我佩戴的手环编号来达成控制。 我眼睛转了下,伸出手过去,往他们身后看,果然看到了推车上陈列的一个又一个放着纪念品的托盘。 无论别的监察官有没有戴,我绝不能戴,起码要保证有一个人不受控制!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察觉不到我的手环编号呢?只要进去了,或许能找喀左尔或者斐瑞问一问怎么暂时屏蔽控制,再去考虑摧毁控制室的事! 在手环即将套到我手上时,我突然尖叫道:“等下,你们这个手环就没有别的材质的吗?” 工作人员愕然地看着我,“啊?” “这是金制的吧?我过敏啊!”我把手抽回来,露出了挑剔的神情,“我身体一直不好,备菜名单没有标注吗?我麦麸过敏、牛奶过敏、玉米过敏、坚果过敏……而且这个款式有点太老套了。” 我抚摸着手背看向钟雨。 钟雨没怎么理解我这个突然起来的人设,但还是恭敬道:“我们秘书长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道:“陈之微女士,款式都是一样的,不是金制品,只是掺杂了了部分稀土元素。” “只是掺杂了部分稀土元素,天哪。”我阴阳怪气道:“你们在元老院是怎么做事的,这就是你们对待一个众议会议长、中央法院秘书长、政坛当红炸子鸡的!” “好大的官威啊,这位秘书长。”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青年声音,话音刻薄又带着些倨傲。 我回过头去,却看见一名穿着军服的青年望着我,肩膀宽阔,身量极高,腰间银色的佩剑显出他劲瘦的腰身。他手里捏着一顶军帽在把玩,姿态散漫又轻佻。他凝着我的双眼是异常明亮的火焰色,愈发显得俊朗的面容张扬至极。 钟雨立刻握住我的手臂道:“这位是第四席的人,西泽·唐德。” “芝麻大的官衔,撒泼倒是很精通。”西泽扯着嘴角,俯身望我,红色的瞳孔里有着一种蔑视,“怎么上次唯唯诺诺地连车门都不会关?” 我道:“哦上次差点害死我的人是你啊?” 西泽的嘴角有着怪异,“怎么你也要甩锅,能不能——” 我抬起拳头就朝着西泽打过去,他一时不察,被一圈擂到脸。 这一刻,我感觉时间速度变慢了,无论是钟雨、工作人员、守候的卫兵、还是这位西泽唐德的表情都变成了慢动作。 他的脑袋像气球一样迅速别过去,黑发凌乱,后退几步,喉咙有了声痛呼。 我冲过去抓着西泽的领口,又擂了一拳,却被他迅速抓住了手。我不管不顾地大喊道:“我就知道!我上次被暗杀一定有你的手笔!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就算我是蝼蚁,也绝对不让你们这帮人轻易践踏!你们和翼世合作,我的法案刚好对翼世不利,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西泽的眼睛缓缓睁大,浓密的眉毛也上扬起来,他摸了下脸,表情显出了茫然无措和震撼还有暴怒,堪称变脸大师。 最后,他怒吼道:“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我特意挑的时候!快快快,快还手!我可是研究过的,咱们这种动手最多判几天社区义务劳动顺便被媒体网友当材料写段子而已!穿小鞋以后再说,以后我可就跑路不干了!赚翻! 远处原本缓缓走来的媒体如今狂奔,一些聚集在礼堂外社交的政客要员也骤然间兴奋起来,一大帮人迅速过来拉扯着我们。 西泽显然已破防,一把抓着我的领口,一拳就擂中我的肩膀,“神经病!跟我动手?!” 我故技重施,仰着脑袋呕了几声,西泽立刻瞪着眼,“你他吗离我远点!别吐我我身——” 他后撤的一瞬,我直接借力狂奔,扑腾到他身上,像濒死的老鼠一样抓着他的头发往身后扯。 “你给我松手!”西泽用力推我肩膀,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此刻被我扯得弯腰驼背,我也跟着他的力道用力后退,却越发抓住了他的头发。我喊道:“废物!有本事你把我打死在这里!不然我永远不会放过你,我要报仇!替我死去的,照顾我那么久的司机报仇!我绝不容许你们这样的人,践踏无辜的生命!” 我余光打量了下周围,一大片人全部包围住了我们,我身后便是一堆卫兵,工作人员也在附近拉扯,唯有那一架纪念品托盘仍精致地摆放着。 “你是不是有病啊!给老子松手!”西泽再也保持不住了方才的腔调了,情绪轻微崩溃了起来,俊美的面容狰狞了起来,“陈之微,轮换会议上你敢如此得罪我西泽·唐德,我发誓,你再不松手,我就拔——呃啊” “你发誓有用吗?!你的佩剑又用吗?” 我用力一扯,他痛呼了一声,也终于被彻底激怒。 下一秒,我看见他的手握住了佩剑,就是这个时机,他抽出佩剑的一瞬,我迅速松开手,大喊:“快躲开!” 西泽抽出佩剑挥砍过来。银色亮光闪烁而过,在他火焰般的眼眸里投射出光亮,映衬出他面容的阴鸷与愤怒。 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连卫兵也不敢面对着锋锐的佩剑,纷纷让出空来。 就是这个时候!我用力往后拱了拱,握住那几辆摆着托盘的车往前一推,抵挡住他的佩剑! “当啷!” 佩剑正正好砍在推车上,剧烈的震颤过后,托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手环与纪念品也散落混做一团。 西泽怒不可遏地看向这遍地的狼藉。 我道:“你完了,你闯祸了。” 西泽把佩剑插入剑鞘中,立刻就要伸手过来薅我,但下一秒,他的脖颈被迅速卡住往后勾。再看过去,人群中勾住他脖颈的人抬起了腿,用膝盖硬生生抵住了他的后腰。 “咔嚓——” 我听见了一声很清脆的骨裂声。望过去,却发现来人是同样穿着军装的青年——江森。 江森摘下了手套,一脸惊讶地望着西泽,“你怎么在这里闹事?” “我操你全家!到底是谁闹事!我要告诉嘉图!”西泽的手肘撑着地,仰着脖颈,火焰似的眼睛里有了些水泽,一手扶着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怒气愈盛,“江森,陈之微,轮换会议后,我,我——” 江森道:“手环怎么办?” 西泽眯着眼,嗤笑了一声,“你问她啊,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最后那一下,可是她推过来的。” 江森道:“你能不能让你哥哥出来说话,蠢货。” 他们斗嘴之中,我试图偷偷后退,潜入人群当中,但下一秒,我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腰部。 我曹,是枪吗?!干!不会吧?!这就要死了?! 我都还没上场扮演特工呢!干什么啊! 那人话音很轻,“你要干什么?” 很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西泽眯着红眸,坐在轮椅上,含着笑,疑惑地望着我。 想栽赃给你呗。 等下?! 西泽?!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人群中心在吵架的江森与西泽。 我草,这啥?轮椅克隆人?! 下一秒,轮椅克隆人用枪抵着我,硬生生将我推到了人群当中,道:“我弟弟是有不妥,但这位陈秘书长想必也有些责任。不过手环只是投票设施而已,打乱了顺序不配套也无妨,但收拾是必须的。” 克隆人又笑着看我了一眼,红色的眼睛长在他脸上偏偏就更像是凝固的炭火而非火焰,“不然这样吧,轮换会议也开始了,就由他们一起把这里收拾好。” 他看向西泽,“毕竟,耍官威不好,拔剑相向也不好,这可是轮换会议,路见不平也要挑时候。” 这克隆人在阴阳我。 我道:“那拔枪相向就可以吗?” 克隆人疑惑地看着我,“我手里可没有枪。” “那你——”我愤怒回头,抓住了他抵着我腰部的手,下一秒,我看见他手里握着终端。 我:“……” 他笑道:“小聪明我也会耍。” 我草,这人在用这玩意顶着我!居然来这一套! 好狡诈的轮椅克隆人! 第202章 “嘉图!” 西泽似乎并不喜欢这个主意, 耷拉着脸。 嘉图有些疑惑,却轻声道:“觉得丢人吗?那就对了。” 他回头看向督政宫的内务部,低声道:“不要让任何工作人员帮忙, 盯着他们,一个个收拾好。自己做的事, 就要学会承担责任, 第四席的身份没什么好骄傲的,议长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西泽抿着唇, 没有再反驳, 像是默认了。 我:“……” 我服了,我都当官了为什么还要做值日! 江森则走过来,查看了下我的伤势。在他试图询问我的以及轮椅克隆人和西泽说话的间隙,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我知道, 估计现在舆论已经小小爆发了,以及得罪了第四席的人,对未来发展估计不大好,但还好我没有未来!嘿嘿! 我含糊地把江森的问话混了过去, 卫兵与其他赶过来的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秩序, 江森最后没再说什么,只是和轮椅, 哦不, 在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了,他叫嘉图。江森最后和嘉图入场, 剩下没有一部分还在库内的推车被拉了出来, 发放纪念品与手环的位置换了个门。 此刻正门前, 只有一众媒体远远地对着我拍照,以及刚刚被江森当成甘蔗撅断腰又自己正骨恢复过来的西泽。的生命力顽强得过分了, 阴沉着脸,时不时恨恨地凝我一眼。 这种视线我在和亚连当狱友的时候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习以为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多时,我就整理出来了几十份纪念品与手环,手边推车的托盘已经几乎被我摆满。我又看了眼最后一辆推车里的托盘数量,嗯,也就七份了。 当我站起身拍手上的灰时,西泽蹲在不远处望我,眼里带着更深的恨,“你给我蹲下继续,不要以为可以偷懒。” 我道:“我没有偷懒,我已经快弄完了。” “不可能。”西泽有些费力地站起身,他明明四肢颀长,比例极好,但不知为何站起身来总有点笨拙黑熊精的感觉。他快步走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我这边的现场,又眯着眼检阅了下我推车里的托盘。随后,他拧着眉,“你作弊了?怎么会这么快?” 我道:“我以前在厂子里打螺丝,你觉得呢?” 西泽抿着薄唇,道:“那你也不许走。” “你几岁啊,没人陪你上厕所你就不上了是吗?” 我震撼地望着西泽。 他抿着唇,指着我,“是你非要打我,激怒我,我看得出来,你绝对是故意的。你和江森是一伙的对不对?就是想让我在公众面前出丑是不是?” 原来他有脑子,只是想错了地方,而且脾气差得脑子救不回来。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就算丢人也要一起。”西泽又指着地板,“给我蹲下,装模作样也要给我捡,我弄不完你不许走。” 我愣住了,我是真的愣住了。 在出发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英勇就义的准备,那必然是一个宏大的场面。可为什么宏大的场面里,我要跟一个脑瘫天龙人在这里玩好兄弟过家家? 我想了想,认真地凝着他,“我为什么要管一个疑似是暗杀我的人丢脸不丢脸?” “少和我打嘴架,如果不是现在媒体看着,我现在已经砍死你了。”西泽的话音很认真,不像演的,他的红眸里尽是阴森,“蹲下。” 我:“……” 我老实蹲下了,百无聊赖地挑了个手环后,我转头看西泽,随后又收到了一份震撼。西泽跟恐龙啄米一样,半跪在地上。好吧,大概他这个身高实在很难蹲着。总而言之,他以一种十分恐怖的迟钝程度在捡拾物品,又以树懒一样的速度在搭配纪念品与手环。而且他大概有些多动症,因为捡着捡着,他就走神了,眯着眼叹了口气再继续。 我:“……” 我道:“西泽?” 西泽“啧”了声,“我跟你很熟吗?” 我道:“那这位路人先生,请问你在思春期吗还是怎么样?你能不能快点,我想进礼堂了。” 西泽深深吸了口气,几秒后,他道:“思春期这个词很轻浮,跟你的人一样充满了——” 我真的不想听他跟我讲爱情多么纯洁美妙不容玷污,于是我打断了他。 我道:“我跟你很熟吗?” 西泽:“……你是不是真的欠揍?” “我只是想告诉你。”西泽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你绯闻很多,你是个人渣,你永远不会懂一份真挚的感情。你凭什么要用思春期来描述我的状态,像你这样被欲望操控,连alpha都——” “你知道还不放我走?”我真给气笑了,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也蹲着身子面向他,甚至挪步过去,“突然发现你长得也不错啊,你真的不喜欢alpha吗?你——” “滚!”西泽抬起手用力一推我肩膀,橘红色的瞳孔骤然扩散,脸上几乎浮现出一种震撼来。几秒的震撼后,他的脸色异常精彩,又开始,“滚远点!你和江森果然是真的——” 他的脸皱得像是一团卫生纸,充满了震撼 “这么抵触我啊?”我站起身,抱着手臂俯视他,“你让我陪你,我还以为你是暗示我呢?原来不是?” 西泽站起身来,握着剑鞘,很想拔剑,又咬着牙看了眼远处仍在努力拍摄的媒体。忍住了。 “好吧,你都这样拒绝我了,我走就是了。”我贴心地道:“如果你真的怕孤独,那我还是可以——” 我没说话,我只是散发出了我的信息素,随即西泽的脖颈上有了青筋,呼吸起伏增快。很显然,他暴怒了,甚至要爆发了。 我立刻知趣,对着不远处监督的工作人员招手,喊道:“我收拾完了,一共六十份纪念品和手环,现在我需要入场了。” 在她过来前,我迅速抽了一只手环套上。 工作人员过愣了下,我没等她反应,就一转身绕开她进了正门。 刚进入幽深的走廊,我看见钟雨依靠在墙上,玩着终端上的小游戏。她看到我,立刻抓我手腕,用力拍了下我的背部,我疼得耸肩。 “你真的!”钟雨气得话都含糊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进场前多少家媒体在动作?!你信不信会议一结束,你就会被中心法院的人拉去骂?!” 我当然信,反正帮我是没有帮的,骂我是一定要骂的。 她又拍了下我,好一会儿,她又道:“算了,反正你总有你的主意,轮换会议结束后,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相信你真的会上头到跑去挑衅第四席的人,致辞快开始了,准备入座吧。等下。” 我点了点头,却只是跟在钟雨身后,她却突然转身,给我递了一个掌心大小的奇怪方块,“这是你的某位合作伙伴给你的。” 我接过方块,疑惑起来,“什么,怎么不直接给我发信息?” 钟雨道:“除了部分获得直播播报的媒体外,与会人员的终端都被屏蔽了信号,你不会没发现吧?” 好吧,那我确实忙着撒泼去了,还真没注意。我打量了下,却见方块上有四个亮起的绿色小灯,几秒后,我有了些猜测,望向了钟雨。 钟雨已经往礼堂方向走去,偌大的走廊中,时不时有人朝我致意似想过来攀谈。我装作没看见是似的,转身寻寻觅觅着,注意着小灯,不多时,在一个颇为隐秘的角落里,我点了下耳后的耳机,很快,听见一声提醒。 【您已接入频道】 【已进行通知】 【管理员接入频道】 提醒还没结束,我便听到了季时川急促的话音,“长话短说,这是信号室分析器,四个灯代表三个分控制室与总控制室的信号检测。如果成功切断控制,信号灯会灭。还有,你做得不错,这一小撮被打乱的顺序估计够让他们花点人手时间来拨乱反正了。其他两名监察官也想办法混淆了视线,但还是有一定风险,所以行动小组临时调换顺序。” “陈之微,你调到第一组,现在请准备好。” 季时川的话音变得低而沉。 我的心也猛地收紧了下。 几秒后,我道:“好。” 考试提前的感觉居然还不错,有种早点干完早脱身的快感。 【请各位选民准备入席,目前距离开幕式仅剩十五分钟】 机械提示音响起。 我用两手抓了抓脑袋,转身往回走,走廊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穿着体面,脸上含笑,走路速度异常慢,以一种干什么都不急的从容态度和身边的人攀谈着。 看到被人做事慢吞吞,我不知为何心中只有一种急急急的感觉,却还是学着大部分人的体面姿态往礼堂内部走。可惜的是,没混入几步,就感觉他们的视线纷纷落在我身上。我暗道不妙,果然,没多时就有人聚拢过来和我攀谈,有人立刻找到喽啰的角色开始挑衅我,然后又有人自诩他们的主人似的,来替他们赔不是。 我只能干笑,笑得脸都僵硬时,才终于入场,坐上了位置。 从台下望向台上,我率先看先巨大的场馆墙壁上的巨大投屏,红色的帷幔与金色的色调让这里彰显出一种古文明贵族的奢靡来。豪华的吊灯也愈添几分甜蜜的糖色,坐在最前方几排的区域还是那些老熟人,十二家族,三大财团,各种乱七八糟的委员会与议会,监察官联盟,大法官们,执政官们……还有一个我。 权力和传染病的确差不多,通过性与血传播。 高坐这里,我却愈发有些呼吸不过来,我垂下眼睛,发现领带扼住我的脖颈。我松了松,嗯,好多了。 又臭又长的致辞不知道进行了多久,致辞后又是演讲,高贵的元老院家族话事人在此刻也如娱乐明星一样,努力让自己的人设接近“清醒理智又教养”或是“天真无辜像孩子”,我越看越觉得困。 不能睡!你还有任务!你现在可是个官员! 我的理智在对我强调,可我的手依然撑上脸,一只手握住了笔在发的笔记本上涂涂画画。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几乎要坠入甜蜜的黑暗时,却听见全场传来如雷般鼓动的掌声,骤然惊醒。 原来是这一轮投票到了尾声。 也正是这时,我收到了耳机里的通知。我严肃起来,点开手环提交了投票,在众人攀谈的间隙,悄悄离席了。 耳机里,季时川的声音混着风声,道:“一路走出礼堂,在右手第二个入口,现在他们有一轮换班。留下来的那个人刚刚被支走,趁现在!” 我立刻快步跑动起来,低声道:“权限真的能过吗?” “测试过了。”季时川又道:“你跑慢点镜头晃得我想吐。” 我道:“少几把在这里挑。” 季时川:“……OK” 当走到第二个楼梯入口时,偏偏正好有一列人从楼梯上下来。在我与他们视线相撞的一瞬,我的心骤然提起,头脑有过一瞬的空白。但几秒后,我立刻发觉他们胸前有着内务部的徽章。 季时川也道:“不是财团的安保,糊弄一下。” 他们疑惑地望我,为首的人问道:“您现在应该在场内参加轮换会议。” 我冷着脸,继续往前走,“我投票完了,出来喘口气。” 他们狐疑地望着我,我烦躁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上个厕所你们也要看?” 没等他们反应,我迅速走入了走廊的拐角,等了片刻,听见了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与议论声。没多时,动静消失了,我立刻专设走出廊角,朝着第二个扶梯口走去。 我放慢了脚步,几乎不敢说话,季时川也屏住了呼吸。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手心有了些汗水,只是扶着扶梯,放轻了脚步,生怕扶梯拐角突然冲出个怪物来。等我小心翼翼地走过拐角时,看见二层的入口前,除了权限检测装置外果然没人。 耳机里也出来一声轻呼,季时川继续道:“刷权限,但刷完后点击右下角字符,输入代码进内部删记录,快快快!”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紧张得想吐,手指差点哆嗦起来,季时川念出了一串字符,我也迅速敲打着。即将敲完时,我听见楼梯下方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一时间心跳更快。 检查仪器上弹出蓝色的光屏。 【记录删除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几乎感觉他们要走过拐角时,终于弹出了一条删除成功,机器内部的光影闸门散去,我立刻踏步进去又踮着脚。 救命,我要死了,呼吸不过来了! 这才第一步啊! 我几乎想要尖叫起来,头脑一片空白,耳机里,季时川的声音传来:“还有一分钟,你站着的地方就会有悬浮监视器,现在把干扰器拿出来。” 他的命令一个接一个,我全都依言照做,但是每个都做错了。 “干扰器放在盆栽方位。你放着就行,别埋啊,你要种出来新的干扰器吗?” “右转,有个缝,挤一挤挤进去。草,不是左边,你挤进去骨头不疼吗?算了算了,挤进去了也行。” “人过来了,就现在,拿出麻痹针剂,扎过去,拿她的二级权限卡。你扎她胳膊干什么,又不是打针!……没事,没事,晕了就行。” 季时川话音落下,检查仪器的人也在我怀里滑了下去,我火速摸她身上的权限卡。摸完后,又立刻扯她外套。 “你又在干什么!”季时川像是气笑了,“赶紧走啊!” 我立刻松开手,“不用换上对方衣服吗?” “首先,你换上了,衣服不合适,而且你觉得别人会发现不了你的衣服乱糟糟堆在她身上吗?”季时川又道:“其次,你难不成打算给她换上你的衣服,现场打扮娃娃?最后,她穿的是常服,不是制服。” 我:“……” 我又道:“往哪里走?” 季时川:“……你面前就一条路。” 这一刻,我觉得季时川厌蠢症犯了,因为我已经犯了。受不了了,我终于理解了亚连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了,并且发自内心地愧疚了,我真不知道,原来思考这么难! 我:“行行行我知道了,要先踏哪只脚?会不会有陷阱?” “这里是二楼,挖一个陷阱直通一楼吗?”季时川的声音响起,他又笑起来,“怎么回事,有这么紧张吗?不过你今天这样实在有点……好玩。” “少恶心我。”我压低声音,心脏狂跳,“我以前最多小偷小摸一下,哪里干过这种事!” 幸运的是,即便之前犯了这么一堆荒唐的错误,我还是顺利依靠季时川这个外置大脑成功找到了控制室。控制室为了不引人注意,设置在一个角落里,并没有巡逻的安保,乍一看像是普通的杂物室。 我凝着这间控制室,脖颈没忍住抽了下,喉咙干渴得要死。 “内部应该会有1-2人看守与操控。”季时川放慢了话音,“你现在喘得有点太厉害了,我有点受不了,你深呼吸一下。” 我努力深呼吸,话音有些颤抖,“我害怕,万一里面一车面包人呢?” “不会的,马基尼不可能冒险的,参与行动的人越多,信息越可能泄露,最多只安插一小撮人。”季时川安抚着我,又道:“摩甘比也没办法让太多人混进会议,加上马基尼的人,四个控制室1-2人,安保队伍6-8人顶天了。” 季时川的话很有道理,我逐渐冷静下来,大脑也回来了一些。回来后,又感觉到了一阵荒谬,这样盛大的,三个财团和第一家族联合的,会影响千万人阴谋……实际上参与行动的最多只有十六人。 季时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十六人已经很多了,历史上有时候只有一个人就能引起世界大战。别想了,冷静下来没有?要继续行动了。” 我再次深呼一口气,道:“准备好了。” “好,现在过去刷开权限,往里面投掷烟雾弹。随后一只往右走,靠墙处应该会有警戒装置,长按关闭警戒装置。控制室内部有侧门,直接射击侧门激发封闭程序。他们手里都有枪,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挟持住有黄色三角标志的技术人员,胁迫安保就范。必要时刻,先射杀安保。” 季时川道。 我张了张嘴,神经颤动着,一阵阵的酥麻从我头皮蔓延开来。 我道:“好。” 当我努力拔起颤动的,沉重的腿走向大门,我拿起权限卡刷开。 【权限已通过】 一声提示声响起,门缓缓打开,打开的一瞬,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烟雾弹迅速扔了进去。一瞬间,室内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我立刻戴上护目镜与净化口罩贴着墙壁,不断摸索。一番摸索后,我摸到一处凸起,长按几秒。 红色的灯光暗下去。 我又回望着着一片朦胧的室内,脏黄色的云朵在室内拥挤着,叫我头晕目眩。我的眼睛发热,头皮像是被拽起来了似的,脸和脑袋绷得我差点记不住我要做的事。 【快快快!正前方!射击侧门!】 季时川急促的提醒声响起,我才骤然从游离的状态惊醒,抬手射击。 “砰——” 子弹撞击侧门,一丝橘红的火花弹跳出来,一个深色人影踉跄着后退。我立刻狂奔过去,在奔跑的瞬间,沉重的思考和身体的疲惫尽数散去,只剩一个轻飘飘的躯壳。我扑过去,用身体压住对方,手紧紧地扼住对方的脖颈,枪已经指住了对方的胸口。 可是对方并不屈服,用脚狠狠踹向我的肚子,我直接被踹飞了倒地。腹部的剧痛让我眼前黑了一瞬,没忍住蜷缩起身,烟雾仍然没有散去。那个人影挣扎着起身,我听见对方摸索身上布料的声音。 我趴在地上,手掌撑着地,可是腹部疼痛至极,口腔里一片血腥,耳机里季时川说着什么,我完全听不清。因为那人已经举起了枪,朝我走了过来“不许动!” 我有些庆幸,因为她自己动手的话,代表没有安保。 我有些痛苦,因为枪已经对准了我,不是吧,我精心策划不如别人一脚。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往后蠕动,直到小腿贴住了什么,我余光看过去,却发现是成片的控制台,无数切割过的方块画面在烟雾中影影绰绰。 “到底谁派你来的?!” 她的话音中有着震怒与严肃。 “现……她……视野有……,你……射……” 耳机似乎被这成片的控制器干扰,季时川的声音断断续续含含糊糊。 不管他能不能收到,我只是打断他在我耳朵里炸裂的话,“季时川。” 我发出了小小的声音,又道:“你的录像现在能关吗?” 没等季时川回答,我趴在地上,一咬牙用力蹬着控制台的边缘用劲,借着力道我像只企鹅,又像一辆汽车,更像一个扫地机器人,直直地从地上滑溜过去直接创向了对方脚下,用手勾住她的小腿拉扯。 “啊!” “砰——” 对方的尖叫声响起,紧接着是身体倒在地上的动静,再然后是她手里的枪走火的声音。剧烈的“砰”声后,子弹朝着天花板射击过去,一些墙皮灰尘落了下来。 还好,今天穿的衣服很贵,贵的衣服都滑溜溜。 我重新爬到她身上,控制住了她, 也是这一刻,我听见季时川松了口气,好一会儿,他才道:“录像关不了,这辆女士。” 我:“……” 无所谓,我会创死所有人! 我又努力掏了掏口袋,掏出了一只塑料打火机,凝视了几秒才想起来,监察官联盟提供的东西在另一个口袋。没几秒,我拷住了对方,又逼着她就范,让渡了权限。直到配合行动的小队进来后,我安全离开,再重新回到礼堂时,我仍然有些恍惚。 钟雨蹙着眉头望我,疑惑道:“你的衣服怎么这么脏?” 我低头,茫然了几秒,没能说出话,只是抱着肩膀趴在了桌上。我能说什么,我刚刚抽空当了个三流特工,并且还真的成功了吗?我想到方才滑稽的一切,觉得像是梦一样,心中有着惊诧和好笑,身体却觉得冷极了。 许久时间过去,久得第二席演讲投票结束了,第三席演讲结束了,要进行投票时,我才感觉身体与四肢的血液在缓缓回流。我的手终于热了起来,待机了很久的大脑也终于清晰了起来。我望了望那枚小小的信号器,四个信号灯里,有两盏灯已经灭掉。 周遭的议论声嘈杂至极,我紧紧地凝视着第三盏灯,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太久,久得我几乎觉得这是留堂。眼前一阵阵昏厥,这富丽堂皇的礼堂,这金碧辉煌的礼堂,这昏暗靡艳的礼堂……像是饱和度过高的调色盘,源源不断地钻进我的眼睛里,逼得我愈发想吐。 【2-4席轮换投票结束,现宣布,2-4席候选家族结果。】 演讲台之上,主持人的声音隆重至极,几乎没有起伏。我的感觉脖颈上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要将这几个小灯全部塞到眼睛里一样,换风系统的声音有着轻微的翁鸣之声,吵得我头晕眼花。 【第四席家族代表人:李默·安德森】 播报声没有停止,我的鼻尖沁出了一些汗水,握著信号器一阵阵迷茫。 不对,这个时间已经超过了太多了,难道还没有解决? 【第三席家族代表人:郁威亭】 按理说,已经有两组小队待命了,第三组入侵应该更容易才对?!怎么会花这么久时间?难道是监察官05出事了? 【第二席家族代表人:嘉图·唐德】 我和监察官05并不熟悉,唯一的接触只有那一次辩论会。我甚至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可是这一刻仍提起了心,背后冒起了一阵阵冷汗。 【接下来,由联邦中心督政官,马基尼·斯图尔特上台进行致辞。致辞结束后,会议中止十五分钟供大家休息。十五分钟后,有请前三席家族成员发表竞选演讲,政绩述职,投票,完成本次督政官选举!】 会议主持人的声音提高,整个会场内一片沸腾,我听见尖叫声,看见无数人站起来振臂欢呼。他们尖叫着,叫喊着一些他们支持的名字。这样充满欢呼的氛围中,我只能看到高高的穹顶上,漂亮的吊灯摇晃的场景。 吊灯之下是水珠般晶莹的吊坠,它们像是也被人潮的声浪所裹挟,愉快地晃动着。 也在这一刻,我看见信号器上,第三枚信号灯光芒消逝,第四枚灯也闪烁起来。 一瞬间,我紧绷的身躯骤然松弛,扶着额头,感受着额前的一阵阵眩晕。在一众欢呼沸腾的浪潮中,我离开座位,从人群之中找到了一条路,缓缓向着礼堂外走去。 如此恢弘庞大的礼堂之中,应该不会有人介意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离开。 我走在长廊之上,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终于看到一个遥远的尽头,有着一道小小的光做的门。真奇怪,入场时,那像是给巨人做的大拱门,此刻想要离开时,却感觉它小得可爱。 当我踏步时,我听见滋滋的电流声。 【管理员接入频道】 我笑了下,“你们搞完了吧?我要跑——” 我话陡然顿住,因为耳机的电流声嘶哑作响,尖锐地我几乎被刺得头疼,好几分钟过去才停息。但耳机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 我拿出了收进口袋里的信号器,四枚灯光已经全部灭掉了,有了些茫然。 话没说话,我停住了,因为那信号器之上,突然亮起了一枚信号灯。下一秒,第二枚,第三枚尽数亮起,最后是第四枚。紧接着,这些信号灯像是在恶作剧一般急速闪烁起来。 我瞪大眼睛,身体一冷,身体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允许,转身就往回跑。 草了,怎么还玩回马枪! 为什么不能我真的跑了之后,再让我懊悔终生算了!我为什么非要回去!现在这里的人那么少,我为什么不能干脆跑路搭乘飞舰随便在哪个城市待着呢?! 我的心中几乎有着某种崩溃,好不容易松弛的神经骤然绷紧,当我几乎快跑回礼堂的时候,我的耳机突然有了一道清晰的提醒声。 【管理员接入频道】 但响起的却是喀左尔的声音。他的声音比我的神经绷得还紧,语气急促极了,“地图情报有错误,联盟之前检测过礼堂,的确四个控制室信号显示,并有一处是总控制室。可现在,总控制室不在地图标的位置,且寻找不到具体位置。” 第203章 “刚刚的电流声是怎么回事?” 我问。 “什么电流?”喀左尔道:“或许是刚刚进入频道造成的电流。” 我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又道:“你怎么接入了?” “他们告诉我,没有技术人员了,他们需要我来帮你们解除控制台的权限。”喀左尔沉吟了几秒, 又解释道:“我可以申请弃权离席,所以有时间。” 我:“……我猜得到你是来帮忙,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现在还不会用终端。” “我会用。只是我在教会的日子里, 它迭代了几次,我不熟悉而已。”喀左尔顿了下, 才又道:“而且, 我以为——” 【管理员接入频道】 一道机械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很快的,我听见监察官05的声音,他道:“我是05, 我们怀疑实际的总控制器在以负一层,但是负一层的权限我们还没有拿到。现在监察官02、03和行动小组正在搜查二楼还有调查被羁押的技术与安保,我们得想办法进入负一层。” “可是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过负一层的房间都很狭小,而且不适应大部分智能设备, 所以不能容纳控制室吗?”我凝着眉头, 从开会讨论阶段时,几乎没有人考虑到负一层。 喀左尔沉默许久, 他道:“如果负一楼也有分控制室, 并且不止一个的话,那二楼占据面积越多, 负一楼的控制室占地面积就可以越小。” “两千多个控制器分开控制自然小, 那总控制室呢?” 我问道。 他轻声道:“和家的义肢有一项技术, 是绕开官方信号建立内部信号连接与控制。多年前,和家的义肢丢失了一项, 如果他们能靠着那个义肢反推研究出来模拟神经信号技术,或许……这一项技术也被他们拿到了。” 我脑子里只有季时川曾经给我解释的:黄图躲审核 喀左尔似乎看出了我的沉默,又道:“意思是,他们可以绕开官方的信号频道,链接了所有手环的终端,并给最终控制器授予最高操控权限。这样,他们就可以完成仅依靠一枚控制器操控两千多枚手环。” 这下我懂了,黄图建群里选了管理员。 草,管理员必然是陈行谨。 我几乎不用确定,就可以知道,他握着总控制。 “谁知道总控制在哪里啊!”我崩溃了,“万一拿着它的人找个厕所藏起了呢?他甚至都不是亲自出席!”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想。”喀左尔似乎比我还着急,呼吸急促起来,好一会儿他道:“分控制器依托官范——算了,他只会在二楼或者负一楼。” “你直接说最后一句不就好了!”我抱住脑袋,又道:“你们和家发明这些到底想干嘛啊?!” 喀左尔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 ……你们和家的人死有余辜我觉得。 这一瞬,我真没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越想,我越觉得好笑,这个b世界科技这么发达,原来发达到这里了! 在短暂的尴尬之中,我又听到了提示声。 【管理员加入频道】 监察官01的声音同时响起,“距离选举开始只有十八分钟了,两席演讲时间共计三十分钟,你们得在马基尼演讲前摧毁控制器。技术人员与安保人员我们控制了6名,在预估中,摩甘比也许还有10名技术人员与安保潜伏。马基尼那边是否额外派人还未确定。”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必要时刻,我会让监察官02和03以及行动队配合开路。” “负一楼是地下室是吧?” 我问。 监察官01顿了下,“是的。” “这里有花园后院之类的吗?”我垂下眼睛,低声道:“地下室一般都会装配换风系统来保证氧气充足,所以除了内部的被权限安保系统覆盖的入口外,会在后院留一条不纳入权限系统的应急通道防止停电导致的缺氧事故。” 喀左尔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道:“大少爷,你猜和家的佣人房地下室住不住人?” 喀左尔怔了下,“对不起。” “没事,你们还算有良心,虽然是地下室,但还留了一半在地底上。”我十分诚恳道:“缺点是窗户的阳光都被灌木丛挡住了。” 喀左尔又没有话说了。 监察官01笑了下,才道:“我接入录像了。陈之微,你这个位置往前走一百米,左拐,走到尽头。05和喀左尔,你们现在尽快和陈之微汇合。” 我依言照做,休息的间隙,不少人陆陆续续离开礼堂,并不安静的走廊里,我全身有些发热。等我走到尽头时,看见一扇窗户,从窗外看过去,我望见一片漂亮的花园。灌木丛栖息于墙边,花园外,一列列卫兵不时走过。 此时,不同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喀左尔穿,喀左尔与监察官05已经赶了过来。 喀左尔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和黑色的斗篷,白发扎成了马尾,只有几缕白发与黑色的兜帽互相映照。 “轮换会议期间禁止离开。”监察官01话音严肃道:“这里是监控死角,趁着悬浮监视器还没有飞过来,打开窗户,躲开卫兵,跳到灌木丛里,贴墙绕出去。” 我看了看这两人,行吧,下饺子一个也是下三个也是下。 “我差不多要回席位了,届时无法指挥。指挥权暂交05,直到03搜查完毕再移交给他。”监察官01深呼一口气,道:“监察官联盟已增派了新的人手,现在还没赶过来。” 监察官05道:“我先下去探路。”他是个果断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废话,装着和我一起看景色,但挑准了时间扶着窗柩干脆翻身利落地跳进了灌木丛。哗啦灌木丛响了咚一声落地了,果断得连我都目瞪口呆。 紧接着,他缓慢从灌木丛中爬行,挪出了一个空位置来。 我扶着脑袋,看向喀左尔,“你去,我怕你掉链子。” 喀左尔咬了下唇,扶着窗柩就要垫脚,我立刻瞪大眼把他肩膀往下压,“附近还有人看着,花园外的卫兵快来了,你干跳啊!” 他轻声道:“我以为你让我现在跳。” 我道:“你正对着窗户,我推你肩膀,你再翻身跳下去。” 【各位选民请注意,距离督政官竞选会议开始仅剩十五分钟,请大家有序进入场地,请勿逗留。】 机械播报声响起。 我看见窗外,远处的卫兵队列正要路过花园,心中焦急起来。哎呀!让你们巡逻,不是让你们在这里逛街,走快点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逐渐冷清起来。卫兵终于路过了花园,消失在另一栋建筑处。我扶着喀左尔的肩膀示意他速度,他的手扶着窗柩,正要垫脚,我偏偏在余光之中看见走廊的尽头,一队军官路过,视线落在了我们身上,为首的人居然他妈的又是西泽。 “不许动!你们在干什么!” 西泽的吼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也浮现在耳边。 服了,这人狗叫起来嗓门真的高。 “怎么——” “嘘。” 我打断喀左尔的动静,扶着喀左尔肩膀的手迅速上滑按住他的脸强硬地让他的头转过来,又用力圈住他的腰,一瞬间,我和他脸部的距离陡然接近。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些浪漫对视配乐了,可惜下一秒,这群军官已经赶了过来。 我立刻露出暴怒来,“你们干什么!” “是吗?”西泽的眉眼拧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我:“你刚刚推他干什么?” 我道:“我准备按着他强吻来着。” 西泽看向喀左尔,挑起了一条眉毛,望向了喀左尔,“她在性骚扰你?” 我:“……” 看起来这么暴躁,没想到感情观比我正常多了。 喀左尔低着脑袋,把脸望我额头上贴,估计是不想被看见脸,只是道:“和你无关。” “转过脸,看向我,我要确认下你们的关系。”西泽道:“你们的关系可疑,轮换会议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了,我确认完情况就带你们回去。” 大哥你要不要管这么宽! 我道:“你情我愿的也要管?” “你是性骚扰。”西泽扯了下嘴角,昂着下颌,语气不耐,“你要是被强迫的,告诉我,我正好讨厌这个人,能把她往死里折腾。” 喀左尔沉默了一会儿,我正要说话,却被西泽打断,“你不要说话,让他说。” 他抱着手臂,看着喀左尔,“说话啊,到底什么情况?” “不要。”喀左尔的声音有些冷,几秒后,他的语气更加冷了:“我不想被你们看到我的脸,因为我不想给她以外的人看。你打扰我们了,我们只是在玩一些游戏而已,请你给我们私人空间。” 我:“……?!” 啊啊啊不是,等下,啊这?! 在我震撼中,我看见西泽的脸又皱起来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奇人一样,视线反复在喀左尔和我脸上腾挪。他身后有几个人笑出来了。 “走吧,回去了。” “我刚刚都说了,小情侣而已。” 西泽没理他身后的人,只是凝着我和喀左尔,他显然不想放过我们。 他道:“行,尊重祝福你们的游戏,告诉我,她叫什么?” “陈之微。”喀左尔贴得很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怦怦跳的心脏,和急促的扑过来的呼吸。几秒后,他又道:“我知道你要说她关系很复杂,也知道还有几分钟要回会议礼堂了,但我是自愿的,我们想要享受这些时间。” 我:“……” 西泽:“……” 他哽住了一会儿,又移开脑袋,抬起手想要摸鼻子,最后又一拐弯握着帽檐压了压。 西泽道:“OK,还有十几分钟,希望够你们享受。” 我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赶紧走吧。” 西泽的神情更怪异了。 我没忍住拍了下脑袋,干,顺嘴了! 无论如何,他们终于转身离开了,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一阵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我打量了下花园,远处并没有见卫兵的身影。 一转头,才发觉喀左尔脸上依然一片平静,可是原本过白的脸上粉了一圈,眼睛湿润极了。他没有看我,只是扶着窗柩反复深呼吸。 不管了,我推着喀左尔的肩膀,一手将他抱起,喊道:“跳!” 喀左尔还没维持身形,我已经直接爬上去,抱着他直接囫囵往下跳。扑簌簌的声音响起,我的骨头和肉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被踹过的肚子更疼了。喀左尔摔在我怀里,裸露在衣袍外的肌肤几乎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握着他的手,拖拽着在灌木丛里爬行。 轻风吹过,绿色的灌木丛里人影晃动,停停顿顿,看着像是颜色更深的蠕虫似的。 “咔嚓”声响后,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将终端放进口袋,又搭在窗柩上,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蔓延上去,可以看见小臂上的肌肉将制服撑满。 西泽收回手,转身往礼堂走去,脚步匆忙。他又看了眼腕表的时间。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三分钟。 【管理员接入了频道】 机械声从耳机里响起。 “探查结束。”监察官05道:“你们到哪里了,我似乎找到了一扇很小的门,目前有两人看守。” 我道:“快到了。” 喀左尔:“刚跳下来。” 我和喀左尔同时回答,结果令人寒心。 监察官05没有在乎这个,只是道:“沿着墙,直线爬,再站起来进入两栋楼的夹缝,右拐直走上一个小坡,坡下就是入口。” 我和喀左尔顺着他说的路线又爬又走,没多时,就看见了监察官05所说的入口。在一片树林之中,隐约可见一道厚重的木门横亘在一间屋子前。木门前,两个护卫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染了一地,监察官05脸上青青肿肿,肩膀还中了一枪,脸上很有几分坚毅。 我:“……” 我想起来了我的特工戏码,一下子感到了尴尬。监察官05对我们招手,又打开门先一步进去,我和喀左尔连忙跟上。 屋子很小,尽头处就是楼梯,黑暗像是蜷缩在楼梯里似的,楼梯两侧的灯幽暗至极。监察官05补充了下子弹,屏住了呼吸,贴着墙,我和喀左尔也笨拙地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沉入了黑暗之中,缓慢地踩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十分狭窄,但下了楼梯,一拐角便能看到两条细长弯曲的分叉走廊,走廊两边一间间破旧却又相似的门。或许是因为层高刚够一个大高个走过去,这里的空气总让我觉得十分不流通,闷而潮湿,天花板上的灯黄得像是鸡汤,暗得像煤灰。处了墙壁就是房间,普通得像是居民层,还是没什么科技设施那种,很难想象这里居然有一堆控制室。 喀左尔拿出了信号分析器,接入了终端。 我道:“没网。” “不需要,解析已知数据就可以。”喀左尔说得很专业,但他输入的速度很有些慢,看得我忍不住跺脚。 我看着终端上的时间,低声道:“时间不多了。” 也是这时,他抬起头来,神情凝重起来,“总控制在这里,还有三个分控制室。地下室的阻隔减弱了很大一部分信号检测,所以才只检测到四个,也可能是他们之前没有开启,后续才开启。可是确定不了方位,除非靠近信号源。” 我几乎绝望了,“三个控制室,根本不可能搞得完……而且他妈的还有一个总控制,那么小一个!” “……撞运气吧。”05低声道:“如果像监察官01推测的,这里最多只有10个人,那么减少两个死掉的安保,还有8个人。三个控制室和以及有控制器的人,或许平均分布在两边,也可能在一边。人手也是。我们需要抱团。” “分开吧。”我认真道:“两条走廊里都很长,无论是搏斗还是解除权限都需要时间,起码保证了至少两边都有探路,总有一条路,有总控制吧?” “太危险了,如果人数平均分布的话,我们三对四胜算更高。” 05蹙眉,最后道:“喀左尔只有一个,如果发现控制室并成功潜入的人没把他带在身边,怎么解除控制室权限?” 我道:“这里的房间跟厕所差不多大,你们觉得控制器能有多大?” 05眼神亮了下,看向喀左尔,“外力摧毁的可行吗?我和陈之微都有联盟提供的动能定向弹,伤害范围是0.5平米,嗯……能炸一个自动贩卖机的程度。” 喀左尔露出了点微妙的神情,几秒后,他道:“可以,不过有点粗暴……” “你跟05一队。”我没理他的微妙心情,又看向05:“如果都死了是我们命不好,但万一运气好,教皇和秘书长总得活下来一个,对吧?” 05没有反驳,只是再次深呼了口气,点了点头,取出了一枚动能定向弹给我,又道:“如果碰到危急时刻,不要顾虑,优先伤害敌人。” 我倒是想,可对方如果用枪指着我,我扔过去大家不是一起死?距离太远的话,把别的敌人引过来怎么办? 两条走廊狭窄幽深,我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喜欢右,我去了。拜拜,我没什么遗言,快走吧。有事耳机。” 我抬脚就走,这一刻,我已然没什么太特殊的感觉了,反正我总是选错路。事已至此,成就成,不成拉倒。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即将拐弯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啊啊啊啊干什么!这脚步声还很杂乱!救命!怎么这么快啊! 我头皮发麻起来,立刻蹑手蹑脚地摸着墙后退,迅速猫着腰蜷缩进房梁与墙壁的缝隙处。很快的,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恨不得把自己镶进墙壁里。 心跳几乎跳到了额头,眼前再次眩晕,耳朵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断咽着口水,冰冷的墙壁贴着我的肢体,没多时,我却又觉得这些墙壁热得过分。 他们走路时,我甚至能听见他们衣服的摸索声,可我只能盯着墙壁,眼睛热意一阵阵的。没多时,他们的脚步消失,可我却仍然不敢从那个小小的缝隙中露头。 又过了一会儿,连换风系统吹来的很轻的风都让我有了森森的冷意,我这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冷静,冷静,冷静。 事已至此,这是你做的选择。 死了不能怪别人的。 我深呼一口气,缓缓摸出了腰间的枪,背部贴着墙,缓缓从缝隙中挪出身子。 走廊处空荡荡的,只有昏黄的灯光,下一秒,一道声音骤然袭来。 【管理员接入频道】 我捂着嘴,佝偻着腰,腹部阵阵疼痛,差点呕出来。 吓、吓死我了。 下一秒,我听见05的声音,“解决一名安保,拿到权限卡。发现附近有控制室,即将进入。” 我没敢说话,只是捂着嘴,嗯了声。 ……好,还活着! 我咽了咽口水,走出了缝隙,没走几步却感觉身子有些踉跄。我低头,发觉自己的腿在发抖。我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小心翼翼地贴着墙,盯着信号检测上的灯光。 陡然间,我看见一枚灯闪烁了起来,我瞪大眼,缓慢寻找着方位。下一秒,我看见了一道门。那门看起来倒是十分崭新,倒是很像装载了权限检测设施的安保门,我往下望,望见了把手。 我的背后冒出了一阵阵冷汗,摸出了动能定向弹。 拧开门把手,然后扔进去,迅速跑路!不不不,想什么呢,要权限的啊,人家又不是不会锁!就算拧开了,万一是空房间怎么办,万一是别的房间怎么办?到时候引来了更多人,还浪费了一枚动能定向弹!又或者,拧不开激发了警报之类的?!为什么偏偏我就碰到了几个人,如果一个人,我说不定也能奋起一搏拿到权限卡啊! 我靠,到底怎么办啊!思考再次变得艰难起来,我鼻尖沁出了些汗水,这时,我看见信号灯灭了一个。 耳机里的声音有些模糊,但我听到了,他们摧毁了一个分控制室。只剩三个了。无论如何,我只要摧毁一个分控制室,就算有什么,他们就只剩一个分控制室需要摧毁了。 正当我心脏剧烈跳动之时,我却陡然听到门内响起了很小的声音。 【权……限……】 难道是被发现了?! 不不不,这里一路上没有看到什么悬浮探头,房间应该也容纳不了那一套设施,按理说不能啊? 难道是真的运气好,里面的人刚好要出来? 不能再犹豫了! 起码这里有人,说明必然有控制室,就算不是控制室也有其他人! 我咬咬牙,躲在侧边。 门刚刚推开一条缝,我立刻伸出手,狠狠抓住出来的人,用力拖拽出来,一手勾住脖颈。另一手将动能定向弹朝着缝隙扔进去,迅速锁门。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已经让我的神经高度亢奋,以至于眼睛发热。 倒计时三分钟,必须得赶紧解决他赶紧跑! 出来的人被我勒得脖颈通红,我半点也不管,硬生生拖拽着他狂奔。他的手抽搐着要模枪,我也摸到了口袋里仅剩的一只麻痹针,迅速扎入他的脖颈中。 他挣扎的手僵住,力气小了些。 我松开手,从他胸前扯下了权限卡,一转头奔向前方,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轰隆”,地下室有了轻微的晃动。当我拐了不少多少个弯后,我蹲在了一个废弃杂物柜后与墙壁行程的夹角里,拿出了信号灯。 只有两枚灯了。 我缩在角落里,感受着缝隙里的昏黄灯光,心中一阵崩溃与疲惫。又望了一眼终端,只有十三分钟了。我抱着脑袋几秒后,我再次站起身,从柜后走出。继续往前走。 无论如何,我有权限卡了。 昏黄的走廊里像是融化了一半,转来转去,灯光把灰尘变成飞蛾,纷纷向我眼睛与鼻子里钻。一间间杂物室像是牙齿似的,纷纷对着亮着它们的尖锐,我绷着的身体像是被绑着的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剩十分钟时,我终于看到我的信号灯在一盏门前亮了起来。我几乎颤抖起来,摸着口袋里最后一枚定向弹,握着权限卡,放在了门前。 【权限已通过】 唐德家族的休息室门打开,嘉图正在看稿,将材料合上,看向来人——西泽。 “还有几分钟就要回礼堂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嘉图顿了几秒,道:“发现了什么?” 西泽拿出了终端,递过去,道:“陈之微中途带人离开了礼堂,我怀疑和马基尼有关系。当然,没关系的话,会议后检举违纪也可以再操作。” “所以还是为了报私仇?”嘉图觉得有些好笑似的,又轻声道:“不过确实很可疑。” 督政宫内时不时会举行大型的政治会议或是内部活动,常年修缮却极少封闭建筑。唯有这一次,督政官手下的内务卿以智能系统迭代封闭了督政宫会议礼堂的一些楼层……正值大选,这样的行为本就唐德兄弟感觉不对,最不对劲的是,翼世明明答应了合作,无论是宣传还是合作创意……都说不上用心。 西泽的手摩挲着骑士剑的剑鞘,思索几秒,道:“需要试探下江森吗?” “试探他,然后被他套话是不是?”嘉图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跟江森斗这么久,赢了几次?” “那不一样!” 西泽的红眼睛睁大了。 “那陈之微呢?”嘉图的手摩挲了下自己的膝盖,又道:“明知人有意挑衅,你倒送上把柄,多大人了,还打架。” 他顿了下,“不对,她比你小不少,你更不知羞了。” 西泽下巴扬了起来,把手插进口袋里,“那我也拿到把柄了。不对,还有个细节忘了说,我刚刚找竞选委员会确认了一件事。与会途中,圣纪佛教会的红衣主教喀左尔突然申请弃权离席了。我怀疑,和她一起的就是喀左尔。” “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到底是谁的人?” 西泽拧着眉头,手搭在剑鞘上,恨不得把脸全皱着。 “比起思考她是谁的人,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如思考怎么把她变成我们的人。”嘉图又笑了下,将终端递回去,道:“现在让人搜集下材料,只有竞选结果不利,交给委员会,把陈之微离席的事情导向和马基尼合作操控下选票。” 嘉图道:“把消息放给马基尼,盯着。” 【距离督政官竞选会议开始仅剩五分钟】 休息室内部响起播报声,西泽点头,向外走去。但他刚推开门,便先看见不远处江家休息室门口,面色不虞的江森。 他像是正准备前往会场。西泽立刻迈步上前,一边鼓掌一边笑道:“有一阵子不见了,第八……哦不,第九席。怎么这么不开心,第九席也很不错了。” 机械的声音过后,我的心不知为何一沉,下意识想要后退。我又攥紧了手中的动能定向弹,手环几乎都被我的汗水浸得黏糊糊了。 面前的门斑驳掉漆,颜色陈旧,门上的一点有着荧荧的蓝。很快的,那蓝从中心扩散,沉闷的声音响动,门逐渐打开。 开合的缝隙中,一道浓稠的黑似乎要从中钻出,伴随着咳楞楞的声音。要将我吞没一般的腥味蔓延从门缝中冲出,骤然间包裹住我。 ……不,这个味道。 我毛骨悚然起来,背后起了一阵阵的疙瘩,神经颤动起来。 有什么比一个控制室都发现不了更痛苦的呢? 答案是,发现了两个,距离希望只有一步却破灭的时候。 中计了。 为什么,陈行谨,只在门口放了两个安保呢?我们可是……一起住过地下室的人。 为什么那个人正好就打开了门呢? 是巧合,还是他陈行谨授意的呢? 为什么那个定向弹过后,我居然还没被封锁住,一路走到了这里呢? 答案这么多,我却故意没有看,想着万中无一的可能性。 恶心的感觉像是一把剔骨刀,冰冷地贴在肌肤上。 我立刻抬起手想定向弹引爆,身子往后一沉不断后退,啪嗒嗒的脚步声没响起几秒,肩膀上陡然已搭上了一只冰冷的东西。是手。那东西用力咬着我的肩膀,然后将我用力向前一推,反折我的饿手臂将我按在了地上,同时伴随着几声清脆的上膛声。 全在这里守株待兔啊。行。 手里的定向弹硬生生被夺走,我无力地跪在地上。 门已经打开了,湿润的雨水的味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骤然袭击过来。 我不想抬头,我不能抬头,我不敢抬头。 “砰——” 一声枪声响起。 第204章 会议礼堂的穹顶, 是巨大的,色泽艳丽的玻璃。在阳光正好的时候,金色的阳光便会从穹顶落下, 将这恢弘的建筑照亮,又在人的脸上映出光怪陆离的光影。 距离竞选演讲仅剩几分钟了, 礼堂前厅的休息区里并没有多少人, 侍应生们守在两侧静默,长桌之上的蜡烛静静燃烧。 李默望了眼终端的时间, 垂着眼眸, 望着站在身前的钟雨,低声道:“你说她离席到现在,还没有踪影?” 钟雨抿了下唇,才道:“是的, 我们这边已经在找了。” “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李默的眼神冰冷起来,“如果不是我问,你打算一直瞒着?” 钟雨张了下嘴,“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出去透气而已。” 她又道:“她好像一直不大喜——” “我需要你告诉我她喜欢什么?”李默话音提高, 视线锐利起来, “现在还剩几分钟?你不用参加接下来的会议了,现在弃权, 离场。给我找, 找不到就去找媒体,说陈之微一个活人在这里走丢了。” 他扶着额头, 呼吸起伏快了些, 又抬手叫了杯酒。侍应生过来时, 李默握住酒杯,喝了一口下午。但站起来时, 却觉得脚步不算平稳。 李默快步走向礼堂,可又一瞬,他也想折返离开。 不可能的,这么好的机会,她不可能突然跑掉的。不可能吗?她都差点了死了几次了,这样一个懦弱胆小的人,脑子一热就跑了也正常的。不堪大用的东西。可是她怎么能就这样消失掉?她怎么能抛弃这些东西,抛弃一切呢? 难道她从没有想过…… 李默没有再往下想,正要踏步而入时,他却听见许琉灰的声音。 “啊,好久不见。”许琉灰走上前来,眼睛里含着笑,却又疑惑道:“怎么脸色那么差?” 李默道:“不是昨天才见过。” “是吗?”许琉灰微笑起来,又道:“我不记得了。” 他们随着人群进入了礼堂,许琉灰抬起头,望向了礼堂内部,却又听见李默的声音,“不用看了,她不见了。” “也许只是有些事。”许琉灰笑了下,“她总喜欢在最后时刻赶到。” 李默的眼睛眯起来,“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只是比较了解她。”许琉灰话音很轻,“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她又去冒险做什么事了?你们到底在酝酿什么?不要以为我忙着处理家族的事,就不知道她和监察官联盟有联系,原来你也插了一脚。”李默抬起手攥住他的肩膀,话音低沉,“她之前才差点被暗杀!” 许琉灰的笑淡了些,道:“我知道。” 李默后退了一步,抽回了手,“你最好祈祷她不会出什么事。” “我一直在祈祷。”许琉灰重复道:“她会回来的。” 李默道:“如果没有呢?” 许琉灰笑了下,“那我就烧了这里。” 他从容地转过身,眼睛却长久地停留在第三排的席位上,那个标着她名字与职位的铭牌散发着幽蓝的光泽,可它的主人不知所踪。 许琉灰的喉结滑动了下,缓慢进入了场地。 她总能转败为胜,这次也一定,如果没有赢,她也很努力了。 也或许,他应该去找他不太喜欢的那个年轻人问一下。 “砰——” 枪声响起。 我听到身后的人响起了痛呼,粘稠腥热的液体骤然泼洒到我的身上,硝烟味弥漫中我抬头看过去。看见一只手手里握着枪,那只手依然枯瘦纤长,有着一种苍色。我顺着手看过去,看见陈行谨被宽檐帽遮挡着神情的脸,长长的黑发从中倾泻而出,几乎与黑色的风衣要融为一体,风衣下,衬衫宽松。 我的脖颈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几乎要扭曲我的脸。 陈行谨的鼻间发出了很轻的声响,他道:“我可以自己搜身。” 后面传来一道含着□□与敬畏的回应。 下一秒,我被松开了,那几乎说得上灼热的枪管就对准了我的额心。陈行谨俯身,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他昂着下颌,垂着眼,薄而长的唇有了弧度。 他道:“特工游戏玩得很开心吧?” 我说不出话,呼吸越发凝重,毫无挣扎的余地。此刻只要我敢动一秒,身后的子弹足以将我射成筛子,或许是血腥味过于浓郁,或者是脑袋上盯着的热乎的枪口,也或者是他身上令人作呕的信息素与枪口的硝烟味道,我只能感觉一阵阵的冷汗沁出。 心脏跳得异常快,黏腻的冷汗遍布周身,口腔里的酸水刺得我想要干呕。 “说不出话了?”陈行谨像是笑了,却直接伸手卡住我的臂膀,枪用力地抵着我的头,“守着。” 他在对他们说。 陈行谨的力道比我想象中地大太多了,他扼住了的臂膀,骨头嘎吱作响,我喉咙里溢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疼,好疼,就像骨头被捏碎了一般;也或许是真的碎了。 我想要挣扎,可骨头的疼几乎是钻心的,我强忍着痛,想要抓住这个时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陈行谨,也打量着这个房间,可角落里的一滩血迹却最先吸引了视线。 喀左尔与05被死死地捆住。05脸色已经彻底苍白,身上中了几弹,呼吸微弱,一旁的喀左尔倒是毫发无损,只是身上染了大半血迹。 下一秒,那几个安保将他们硬生生拖拽了出去,地上流出了绵长的血迹。 “放心,现在还不会死,过一阵子就不知道了。”陈行谨笑了声,“和洛该感谢你啊,不是你,他现在也该死了。” 我没有力气回话。 小小的房间里,床挨着墙,墙边有衣柜,衣柜旁是一张桌子,两张固定住的椅子,闷得难以透风。房间里有窗户,窗户一半被墙体掩盖,一半显出了灌木丛的影子,我都觉得可笑。这和我在和家住时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布局,陈设,甚至桌上和半敞衣柜里的破烂零碎都一样。 干什么,这个时候要和我讲兄妹情吗? 整个房间的墙壁上,是轮换会议现场的直播画面,密密麻麻的小窗上映照着观众席上的脸,我看见嘉图·唐德已站上了演讲台。 这说明,剩下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 陈行谨将我硬生生压在了椅子上,伸手一模,摸出了我的口袋里的一堆破烂……以及手枪。他几乎笑出声来,用手掂了下枪,道:“有进步,起码会放子弹进去了。” 他将我的东西收到了口袋里。 下一秒,陈行谨将我的一只手和椅子拷在了一起。我用力挣扎起来,却又忍不住抬头望向投影里被切割得密密麻麻的画面。他拉着椅子,坐到了一边,低声道:“就这么想当大英雄,大名人,大好人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凝视着陈行谨,许久,又道:“要让我死,就快点动手。” “要让你死,也得看完竞选结果才可以啊。”陈行谨支着脸望我,眼睛弯弯,“让你发现,你期待的事永远无法成功,抱着遗憾去死,才更好不是吗?” 他正要说话,门外却陡然又要了声响,他像是觉得好笑似的,点了下手指。起身往外走。 我用力扯着手铐,咬着牙,巡视着周围。思考几秒,我回头,却见门已经关上。看来他要开个小会了,那或许还有一些时间! 我又扯了扯。算了,肉体凡胎,不如别琢磨扯断手铐了。我又开始凝视着那扇窗户,能不能破窗出—— 【管理员接入频道】 “听到请回到,听到请回答——”季时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重复道:“听到请作答。” 我“嗯”了声后,却先听见冗长的呼吸声,他用着气声说着什么,许久后才道:“你终于收到了。无法定位到你具体的位置,但我们已准备出发!拖延下时间。” 我正想回答,季时川的话音却又化作了模糊的声音,闪烁了下消失了。 门被推开,陈行谨又回来了,他脸上带着点笑,手里握着一副扑克牌。我没忍住往后贴住椅背,有些疑心他是不是要用扑克牌杀了我。 陈行谨只是姿态悠闲地坐在了我对面,一手切牌,一手指了指墙壁上的直播画面。他道:“这么长的时间,总不能只看你那堆小情人吧?” 他支着脸看我,将牌放到桌面上,倾身贴近我,手捏住了我的耳朵。粗粝的手指顺着耳朵边缘,一路摸下去,下一秒,他扯下了微小的耳机。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好消息,但……”陈行谨将小小的耳机捏碎,像是以往那般,语气带着些讥诮的意味,“你确实给我带来了些好消息。” 我往后挪椅子,“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装,要动手就动手,别整这些了。” “马基尼临时增派了人手。”他看着我,继续道:“想要保住位置,选了危险的路,结果又疑神疑鬼,怎么也不愿意派多点人。到了现在了,倒是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为什么不回我?” 陈行谨问道。 我道:“你说的话也不像想让我回答的样子,这样絮絮叨叨,不像大反派了,逼格掉了。”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陈行谨垂下眼睛望着我,黑发垂在胸前,却又笑起来,“小时候真不该给你看这么多电视剧。不过,也没关系。” 他道:“来玩纸牌吧,我们以前玩的那些。” 没多时,门再次打开,05戴着手铐与脚铐,硬生生被推到了我和陈行谨面前。他的伤口被简答包扎了一下,毫无血色,动作迟缓。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这个书桌前,陈行谨将扑克牌推过去,“洗牌,然后抽四张,然后谁最接近你的总和,算谁赢。” 他的身姿稍微直了一些,道:“五局,如果你都赢了——” “你会放我走吗?” 我打断他的话。 “不,你还是会死。”陈行谨否定了我的回答,轻笑起来,“但我就给你控制器。” “你居然拿这个当赌注?”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赌注大点,才有意思。”陈行谨凝着我,身子靠在椅背上,呼出了轻飘飘的气,“两个最低贱的下等人用一场赌局决定联邦政府的最高统领,影响财团巨头的未来走势,左右无数民众的情绪,说不定还会在历史里留名,没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道:“输了呢?我可没有筹码了,横竖都是要死的。” “不,你有。”陈行谨话音很轻,继续道:“这就是你的筹码。” 他话音落下,一个视频陡然弹出,骤然叠在了正在会议的直播前。 那是五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喀左尔被困在狭窄的房间角落,一处像是某个颇为僻静的疗养院,亚连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沉睡。会议上,一个镜头紧紧跟着艾什礼。还有一处,摇晃的镜头里,我依稀看见季时川的背影。最后的格子里,是在会议中的迦示。 我大脑一片空白,神经颤栗起来。 陈行谨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后,强硬地掰我的头,逼着我盯着视频里的人。 他道:“输一局,杀一个。” 我听见05吸着冷气的声音,他在惊讶于这么近的镜头,说明行动小组里已经有了摩甘比的人。 “放心,不会立刻格杀,等会议结束后再清算。”陈行谨的笑声爽朗了下,带着些轻快,“别难过啊,他们会提前一步下去陪你,不是很好吗?”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崩溃了,看向陈行谨,吼了起来,“你到底想逼我到什么时候?!” “我还以为你会先惊讶,我怎么凑齐的五个人,又花了多少时间派人潜入。”陈行谨的手指敲了下桌面,05深呼了口气,开始洗牌。他继续道:“你为了他们违逆我,那他们就应该有陪你死的觉悟。” “又要退缩了?” 他问。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去死,去死!去死!” 我攥着拳头,死死地凝着陈行谨。 他垂着眼,也望着我,那是一种贪婪而又阴郁的眼神,“以前不是总缠着我让我陪你玩这个游戏吗?为什么不敢了?是害怕,一旦有人死了,你要负责任是不是?如果是这样,从一开始,你就该待在我身边。” “但你选错了,每一次,都选错。”陈行谨扶着额头,又笑起来,“你看,做事狠不下心,爬到这么高有什么用,谁都保护不了。” 我听见手铐与桌椅颤动的声音,低头才发现,冰冷的手正在颤动。 陈行谨道:“你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了,或许,我应该让你开心一些。” 他话音落下,我心中的郁结与崩溃骤然消散,连疲乏、无力、痛苦也像是轻飘飘的纱网一般被风吹走。负面情绪消散,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懈,我几乎忍不住咧着嘴,想要笑起来。在察觉到情绪袭来的瞬间。 但这快乐却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消散了。 陈行谨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脸上有了些潮红。 我的腰部佝偻起来,垂落的头发贴着我的脸颊,我几乎感到肌肤上蔓延的热气。许久,我嗓音沙哑地道:“好,我玩。” 05抽了四张,他算了算点数,道:“二十二点。” 随后他开始发牌。 我掀起两张牌,4和Q,十六点。我又看向陈行谨,7和2,九点。 陈行谨道:“要牌。” 一张轻飘飘的牌从桌面滑到他手中,J,这就20点了。 陈行谨的声音响起,“停牌。” 我又要了一张牌,掀起一看,4。 平了。 陈行谨没忍住笑了下,“现在停手,就是平局。不过我好像还没有制定平局的规则,让我想想……如果五局过后是平局的话,我可以送你个礼物。正好,很久没给你过生日了。” 我望了望手中的牌,嘴唇蠕动了下,发出了细小的声音,“要牌。” 05抿了下唇,手铐哗啦作响,一张牌滑到我手中。 我掀起牌。 一张2赫然浮现。 “我赢了。”我道:“下一把。” 陈行谨道:“赌性这么大?” 我道:“我宁愿死也不要你的礼物。” 陈行谨长久地注视我,我也回以凝视。 “发牌。” 陈行谨道。 05将牌重新洗牌。 我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在05手中的扑克牌,背面的花纹晃动着,像是一颗颗小小的螺旋,不断在我眼中晃动。 墙壁上的会议仍在直播,演讲的声音与鼓掌的声音都那么聒噪。 嘉图的演讲稿十分完备,准备的材料也很好,无论如何,这是一番非常生动的演讲。可是不知为何,斐瑞并没能听进去,他只是不断地回望着陈之微的席位。 那里仍是空荡荡的,慢慢的,他的放在座位上的手指轻微蜷缩起来。 斐瑞并没有参与他们的会议,但他看过地图,按理说……不应该要花这么多时间的。他的拇指抵着嘴唇,凝视着金色的手环,三家财团联名的logo令他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些茫然。他拧开会议桌上的水喝了几口,心脏却仍然在狂跳。 ……不,不会出什么事的。 “咔嚓咔嚓——” 斐瑞被聒噪的塑料声惊醒,他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将水瓶捏出了声响。他立刻放下了瓶子,几秒后,他看向一旁的秘书,低声道:“你去找下委员会的人,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说——” 他话音顿住,因为一名穿着西服的人朝着他走过来,低声道:“斐瑞先生您好,我是许琉灰先生的秘书,他说他现在在礼堂的公用休息室等你。” 会议现场不能离席,但可以在会议途中,去休息室进行限时十分钟的小休。 斐瑞思索了几秒,点了头。随后他提交了小休,起身跟着那名秘书离开了席位,沿着过道,走向了休息室。 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闷了,金色的光芒只让这里的扬尘变得像是金色的碎屑,坚硬且割伤气管。当他推门进入时,他看见了许琉灰,他就站在门口,甚至不愿意移步进入更深处的地方,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斐瑞望着许琉灰,他很少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显出一种近乎阴冷的感觉。 许琉灰俯身,眼镜下的眼神是一种毫无波澜的沉,“还有十五分钟,马基尼的演讲就要开始了。” 斐瑞正要说话,许琉灰却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食指拍了下他的脸,“如果她没有回来,我会拿卡尔璐开刀的。你知道的,你们的技术从一开始剽窃翼世的,如果我重启对和家的调查,你们都跑不了。” “我给她提供的是源文件!”斐瑞对许琉灰的动作感到厌恶,他几乎立刻就推开了他,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许老师,我用不着你来教我,再说了,现在……你也不是大学老师了。” 他继续道:“你大可以重启调查,让所有人看看,你们才是那些反人类的技术的创造者。你不是她什么人。” “你没有给技术员送检,对吗?”许琉灰拿出了终端,朝着远处招了招手,“摩甘比只给你提供了方位图,把方位图给我,翼世的技术员在这。” 斐瑞顺着他招手的地方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隐匿在深处的技术员,她朝着他们走来,朝着他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是喜欢被动的人,地图又是机密文件,他本该拒绝的。尤其是,摩甘比和卡尔璐签的协议中规定了,互通文件有问题的话,违约一方要服高额的赔偿金。卡尔璐也有技术员,更不要说,只要他送检的话,肯定能查出问题的。他们没必要冒险给一份假的。 斐瑞想到了许许多多,心脏却不断上升,几乎要堵塞着他的呼吸。 既然有那么多不可能,他为什么却感到了一种慌乱,神经一根根绷住。几秒后,他拿出了终端,手指几度没能点开图片。 没多时,一份控制室设计方位图浮现。 莹蓝的地图中,代表着控制室的红点闪烁着,红点旁的原理注释密密麻麻。 他听见许琉灰的呼吸,听见自己的呼吸,听见技术员嘴里喃喃。 漫长的时间当中,斐瑞听见一声判决。 “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四台控制室的占地面积有问题。这个面积的话,约莫只有一千四百个控制器联通才对。应该还有六百多个控制室放在其他地方。” 技术员的声音并不大。 许琉灰却觉得这声音过大了,大得他耳朵响起了尖锐的鸣叫,他摘下了眼睛,眼睛抖动了下。几秒后,他道:“知道了。” 他看向斐瑞,斐瑞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蓝色的瞳孔晃动。他后退了一步,泪珠掉了出来,他没能察觉到。他只是没让眼睛找到落点,飘忽着,嘴巴张开。 许琉灰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李默呢” 斐瑞没有说话,他只觉大脑炸开了一般,嘴巴扯了下。几秒后,他扶着胸口,骤然弯腰呕吐了出来。眼泪,鼻涕,喝下去的水,大脑里的思绪,眼前的金星……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住,他呕吐着,咳嗽着,昂贵的西装被他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弄脏。 他吐到最后,全身抽搐起来,眼睛视线模糊,喉咙生疼,却仍不能停止。 斐瑞生出了憎恨的感觉,憎恨激烈情绪带来的失态反应,憎恨自己的焦虑、崩溃、痛苦,憎恨自己的失误、自信、遗漏,憎恨。 许久,他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几乎有了哽咽,“她……怎么会……” 许琉灰只是静静看着他,话音很轻,“三大财团都下了水,投票开始前她没回来,会议结束后,我会把合作文件流出去。” 面前的金发年轻人已然崩溃,他几乎吐出来了粉褐色的,带着血沫的胆汁。他狼狈、无助、痛苦,再无半分风度,脸部扭曲狰狞,看起来就像是精神失常的疯子。可是许琉灰只觉得这个场景索然无味。 门外响起了委员会的人的提醒。 “小休的时间快到了。” “知道了。” 许琉灰推开门,看见阳光在彩色玻璃的拱顶上落下,但那光景也是司空见惯的无聊景色。 “赢了两把了,再赢一把,剩下的游戏就没必要继续了,你觉得呢?”陈行谨语气很有些轻松,他笑眯眯地凝视着我,“怎么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呢?” 我没有理他,望向视频,演讲台上,嘉图的演讲时间已经过半。也就是说,距离马基尼演讲仅剩十分钟,即便加上中途的五分钟休息,也只剩十五分钟了。 我又移开视线,望向05桌上的四张牌,8,9,A,K,三十一点。 05给我和陈行谨分了第一轮的两张牌。 我掀开手牌,J与Q,二十三点。 我看向陈行谨的手牌,2和K,十五点。 即便我知道,给人希望再打破是陈行谨的惯用手段,可我却仍然有了一些侥幸。我要了一张牌,深呼吸了几秒才掀开,但掀开牌面的瞬间,我的希望破碎了。 是9 超过庄家点数,视作爆牌,输了。 就这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可笑,连反应的瞬间都没有。就这样输了。 即便是陈行谨都抬高了眉头,“哈”了一声,又支着脸,望我,“怎么办,要选谁呢?” “选谁死呢?”他再一次站起身,从我身后,用手掐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那个弹窗上的五个人影,“是你亲手放过的和洛?你的小玩伴迦示?你的新玩伴季时川?你曾经的订婚对象艾什礼?我想想,还是让你心甘情愿留下的亚连?” “怎么办,我说的时候,都觉得有点难以选择了。”陈行谨像是一条阴湿的蛇一般盘踞过来,他用力掐着我的下巴,头已弯过来凝视着我,潮湿的味道让我作呕。他贴近了些,道:“说啊,妹妹。” 我的眼睛发热,用尽全身力气撞他,另一只没被拷住的手用力抓住了陈行谨的头发。他被抓得难以起身,我并没有松手,只是用力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贴得我的更近。侧过头时,我看见他愈发苍白的脸,我们的鼻尖几乎贴上,我咬牙,“陈行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封都不回你的信吗?因为我觉得恶心,我讨厌你,我不想看见你。” 陈行谨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笑起来,额头贴住我的额头,“陈之微,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花这么多时间陪你玩这场二十一点吗?因为你蠢得可笑,你以为靠你那些小聪明就能走到最后吗?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走到这一步了,还想临阵逃脱,早就晚了!” “你到底有什么好在这里教我的呢?你爬到现在,你也快死了,你的人生除了杀戮就没有其他,你的信息素和血混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想吐。” 我的精神几乎崩溃,所有能想到的攻击的话全都吐露而出,“你根本就不如我聪明,前几次设计我,不也没成功吗?你是一直照顾我长大,但我他妈恨透你了,我恨你为什么总是若无其事地在我面前杀人,为什么要给我带血的钱,为什么总是要提醒那些我觉得恶心的过去?” “你以为我手里的钱,你的学费,你过去的一切都是那么轻易拿到的吗?”陈行谨讥笑起来,密集的话带着热气打到我脸上,他额头抵着我,同样是攻讦的话语,“我本来可以更轻松,是你这个累赘先逼我一步步走到现在,你觉得从小到大,光是生病就花了多少钱呢?嘴上说着讨厌我给你的一切,但最后钱也收了,饭也吃了,什么好处都拿了,和我说讨厌这些?拿了就承受着这一切。” 他说到最后,又嗤笑了一声,手用力地攥着我的手腕,我几乎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剧痛让我松开了手,陈行谨缓步回到座位上,靠住了椅背。 “没关系,你选不出来,我帮你选。”陈行谨笑了下,“就季时川吧。” 我攥着拳头,看向视频。 林影晃动,季时川和一队人贴着墙,握着枪,以潜行的姿态地小心前进。在潜行的途中,他反复调试着耳机,调着频率,捕捉任何一丝声响。可惜仍是徒劳,他又看着终端上的时间,低声道:“现在我们共十人,按照信号灯来看,已经灭了两个,代表起码有两个技术人员被解决了。” “里面应该只有六个人。”季时川顿了下,才道:“我们人数占优,到了地下室后,见到其他人员直接射杀。” 他深呼了口气,望着不远处的坡道,仍然压低着身体,黑灰的眼睛里有着疲惫。他小心地探路走过去,一眼看见一座小屋前横亘的尸体。 季时川不敢松懈,扶着边缘,抬起手打了个手势,另一只手紧握着枪。 先行小队背贴背沿着小径下去,一面观察现场一面靠近,随后站在木屋门口打了个手势。季时川点头,正要靠近,却陡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季时川骤然回头,举起枪要设计,抬头一望,却望见一队穿着军服的人影,起码有十二人。他下移视线,看见他们衣服上斯图尔特家徽。 他们齐齐包围过来,举着枪与他们对峙, 一时间,他脖颈上有了些汗水。 为首的人道:“此刻是会议时间,你们无故离席,持械在此逗留,我们严重怀疑你们有问题。现在,请你们立刻停止行动,配合我们调查。” 季时川没有放下枪,眼皮抽动了下,几秒后他才道:“你们是督政官手下的人?按理说,你们现在应该也在会议里。” “我们收到了线报,据说有人在此行事鬼鬼祟祟,疑似干扰竞选。”为首的人同样没有放下枪,又道:“就算是监察官,也不能这样放肆吧?” 季时川道:“我们也收到了调查线报,说地下室内部有人干扰大选,按照稽查法来说,我们有资格先行动再过程序。但你们可没有这个资格吧?” 他笑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话音爽朗起来,“如果你们现在羁押我们,我们可以用妨碍公务告上一状的,尤其是……试图为妨碍大选的事做保护罩。这个罪名可不轻。”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为首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似的,“这里是督政宫,你们最好向督政官申请了调查令后,再搜查地下室。现在……撤退。” 那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枪对准了季时川,“不然,我们就开枪了,联邦军队同样也有权格杀可疑人员。” 季时川闭上眼,几秒后,他道:“如果现在这里发生枪战的话,你猜附近的巡逻人员会不会过来?巡逻军队属于十二个家族旗下的军队混编人员,你猜这件事会不会传开,会不会上报竞选委员会,又会不会让这场选举停摆,这地下室,你们又能不能保住?”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凝视着一片黑压压的枪口,“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开枪,如果你们介意,那我先开枪。” 为首的人嘴唇紧紧抿着,鼻翼翕张,她的额头有了些汗水。几秒后,她也笑了起来:“可以,看来你们是不愿意配合羁押了。那好,我们就一起在这里僵持着。我们有很多时间,完全可以跟你耗,耗到会议结束,耗到督政官来亲自处理怎么样?当然,你也可以开枪,我们人数占优,总会有活口的。而且……被发现了,走程序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呢,那都是之后的事。现在,我们绝对不会允许你进去。” 场面再度僵持,季时川几乎感觉自己的手沉重起来。两拨人,枪对着枪,人对着人,像是一场耐力的比较。 不能开枪,开了枪绝对会引发枪战,也许整队人都会死于这场枪战。不开枪,僵持到最后,她还是会死在里面。 不…… 不开枪的话,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开枪的话,她无法获救,或许无法阻止大选,但起码能有人进入地下室,也许还有获救的机会,而且这件事事后却一定会进入视野引发调查。那么,这桩阴谋,总会有浮现水面的一天。 季时川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的眼球震颤起来,沉重而痛苦的情绪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清风吹过,他的眼球干涩起来,口腔里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他总是很会算账,算到自己头上时也很清楚。 季时川的手也有了细密的汗水,又是一阵风吹过,灰白色的头发吹起,他望着天空,是个很好的天气,太阳很好,或许到了夜晚也会有月亮。 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她救了他两次,他只用还一次。 这还是一桩伟大的,为了阻止阴谋的牺牲。 桌上,我死死地盯着05面前的四张牌:3,7,A,2;又望了我手中的牌,9,A,7……又输了,又输了,又输了…… 二比二了。 我仰靠在椅背上,心脏跳动着,额头上有了汗水,嘴唇干涩至极。我感觉眼睛发热,鼻子呼吸的空气刺痛着我,耳边是轰隆声。眼前一阵阵的昏黑。 那几张牌是像是在旋转,狭小的房间缩得更小,墙壁几乎铺天盖地地朝我冲过来。所有的颜色饱和度都被拉到最高,橙红而耀眼,刺得我眼睛升腾起水汽来。 “不看看视频吗,我还打算会议后再让人行动,结果……季时川已经和马基尼的人对峙起来了。”陈行谨的声音响起,许久,他又道:“算了,看来你没心情。” 他关掉了视频,又道:“那要不要看看,还剩多少时间?够不够你在几分钟之内,赢下控制器?” 我听得见他说的话,可是没有半点力气回应,只觉得魂魄已经从头顶上飘逸而出,俯瞰着我和陈行谨。不仅俯瞰着我和他,也俯瞰着这成片的建筑,甚至飘摇到更高的地方,回溯到更久远的时间。 在那些时间里,陈行谨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他看着我写作业,在我房间里,他和我说话。在和家的时间里,我和其他佣人的孩子玩耍时,他偶尔会坐在远处,望着我。再大一些,他带着黏稠的血味贴着我时,从楼下被扔到我身后时,在那些冷到麻木,我靠喝酒取暖他用面包蘸酒,彼此无言时…… 内容太多,我省略了很多回忆,给我的脑海中的影像按了快进。 最后,神魂归窍,我平静了面对现实,只是笑了下,看着陈行谨。 我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设局逼我来见你,把我引到这里,再跟我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威逼利诱的让我走到现在。” “是吗?”陈行谨话音轻了些,敲击桌面,“洗牌” 纸牌再次在桌上翻动起来,蓝色的花纹晃动起来,细条纹与圆圈组成的有规律却又枯燥的花纹也晃得人眼睛疼,各式各样的花纹像是被按了静音的聒噪吵闹。 书桌紧贴着墙壁,墙壁的窗户上半截,灌木丛随风晃动。它们修剪成规整的几何图形,或是如云朵,或是纯粹的椭圆,看起来可爱玲珑。 灌木丛一路种在礼堂一楼的边缘,蔓延开来,遮挡住那些地下室的窗户,教人看不出端倪。灌木丛外,规整地种着名贵的,挺直的树。 在树丛中,季时川望向面前的人,手指抵住了扳机。 “砰——” 枪声枪响,骤然引发出一阵浪潮与惊呼。 “谁!” 斯图尔特的军队惊喝起来,差点走火。季时川缓缓瞪大眼,几乎有一瞬间怀疑那枪声出自于自己,但下一秒,他看见斯图尔特的军队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来人居然是江森。他视线凛然,身后同样是一队军队,手上的枪对着天空。 “我接到线报,似乎这里有可以人员活动。”江森望向季时川,又看向斯图尔特家的军队,道:“怎么回事?” 季时川张了下嘴,一只手捂住了心口,顺了几秒气,才道:“我们怀疑地下室有问题,正准备突击检查,但督政官手下的军队似乎不这么想。” 他笑了下,“他说,联盟军队可以有格杀可疑人员的权力。” 江森的黑眸中没有波澜,扯了下唇,“的确有。” “你想干什么!”为首的人脖颈涨大起来,呼吸粗重,“难道你想越过督政官的军团行事吗?!江森!你现在不该在这里!” “但我在这里,我还亲自带人过来了。”江森笑了下,“我的确违纪了,但你们不也是吗?” 他又道:“撤退,或者你想比一下人数?” 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多久。 斯图尔特家的军队终于撤退,现场一时间只剩下江森与季时川的人。 季时川只是挥手,脚步急促地向前走,“快进去搜查!边走边说!” 江森握着枪,示意身后的人跟上,进入木屋,下了阶梯,狭长的走廊映照在二人面前。季时川大声喊道:“快快快!人都这么多了,不用怕!看到门就踹开!” 他一面说着一面进入队伍,江森脚步也加快起来,并没有再问具体的事。但季时川一面踹门,一面举枪监视,却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消息的?我们被困在外面,根本联系不上你,难道是01?但01为了调更多人来,不是走了?” “西泽。”江森挥手,几个军团成员踹开一扇门,他继续道:“他过来嘲笑我,说漏嘴了。” “砰砰砰——” 破门的声音吵闹至极。 季时川一手握着信号器,一面奔走,“嘉图演讲要结束了,只剩最多五分钟了!加快速度!” 他们一路走,一路互相通着情况,到最后几乎只有杂乱的脚步声与暴力破门声。 “砰砰砰——” 门外,陈行谨的下属疯狂敲着门,申请访问的机械声不断响起。陈行谨像是烦了一般,打开了门,下属话音急促道:“似乎有人强行闯入了,马基尼派来的——” “不用管,下去守着。”陈行谨话音有些不耐,他懒得理睬,一转身却又道:“把这人带下去。” 我转头看向门,腰挺直了些,“他们有够听你的话。” 下属们各自脸色难看,却仍然恭恭敬敬,进入室内将05带走了。房门关上后,陈行谨才道:“看来他们进地下室了,不过你觉得他们能在五分钟内找到这里吗?” 他又道:“那我来发牌。” 陈行谨抽出了四张牌。 桃心9,桃心6,方块K,梅花A; 二十九点。 他又发了给我们各自发了两张牌。 我看着面前的牌,算出了11点,又望向陈行谨,14点。 “要牌。” “要牌。” 我的点数到了17点,陈行谨到了21点。我的手指抽动了下,嘴唇干涩,望向陈行谨,他再次摸了一张牌,“要牌。” 我的手指扶着桌子边缘,看向我的牌,方块8,25点了。 “要牌。”陈行谨摸了一张牌,掀开,又开始笑,“怎么办,平了。” 我望过去,脖颈抽动了下,他手中的正是梅花4,25点。 “平局的话,至少,你死后,只用死两个人。”陈行谨抬起手来,挥了一下,示意我看着轮换会议现场的画面,无数个人头,无数个格子,无数个镜头……此刻是休息时间,人生嘈杂,人影晃动,金碧辉煌的配色衬得所有人格外体面。 他用着近乎诱惑的声音道:“但这些人,就会在接下来的演讲中被操控情绪,最后做出错误的选择。这个选择,会喂饱所有财团,会让低贱的人更低贱,高贵的人更高贵。不过,起码他们都能获得快乐。与此同时,如果你输了,不仅要多死一个人,也仍然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你要怎么选呢?”陈行谨缓慢地翘起了唇角,他那双令我厌恶的,和我相似的黑色眼睛里有着浓稠的暗,“你或许恨我,为什么把你逼到这一步,可是如果一开始……你就杀了该杀的人,不要想着玩好人坏人的游戏,或者……就在刚刚,你要是真的走出了那道门,我会放过你的。因为你又成了一个闭着眼睛的废物,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 “也许你想拖延时间,但没关系,我的速度会更快。”他站起身,撑着桌子,从口袋里拿出枪抵住我的头,“选吧。” 我仰头看着他,抬起手,敲了下桌子。 “要牌。” 轻飘飘的卡牌滑落到我面前。 我看向陈行谨,视线有一瞬的模糊,但似乎也没有。时间如此漫长,我几乎没有力气抬手,我只是看着视频上的画面,休息时间有倒计时。 我清清楚楚看见那120秒的计时跳到了119,我又听见了附近传来隐约的震动之声,或许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我无法确定。 陈行谨上了膛,愈发用力,道:“他们快来了,时间也快到了,你还不掀牌吗?还是你指望他们能在我开枪时破门,或者找到分控制室,不可能的。那个控制室……更最尽头的房间里,他们没有时间了。你也是。” 我用颤抖的手掀开了底牌,红桃4,正好二十九点。 “啊,我的妹妹,今天运气很好。” 陈行谨笑起来,黑发垂落在我的脸上,几乎与我的黑发混在了一起。 我闭上眼,道:“控制器,给我。” 陈行谨道:“枪顶在你头上,你觉得我会跟你讲道理吗?” “砰——” 门被用力踹开,接连着两声枪响,血液飙升洒落在墙上。 喀左尔缩在角落,望着来人,几乎没等季时川与江森说话,便喊道:“陈之微!就在左边第三间房间里!快去!” 他身上镣铐晃动起来,白发黏连在脸上,粉色的眼睛里有着着急,反复喊道:“快去!时间来不及了!” 季时川与江森顾不得踏入,急忙传神向更深处的房间走过去,散落的弹壳落在地上,子弹又被填充进手枪。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礼堂内部右下角,休息时间的倒计时只剩97秒。 场内仍是一片喧哗,李默的视线仍然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席位。他的手指摩挲着材料,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抽离,心脏的梗塞几乎难以控制。 如果她又一次,又一次……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倚靠座椅,手指抵着鼻子。身体的一部分血液似乎又有涌动的感觉,可并没有流出什么。 豪华的水晶吊灯坠饰随风轻轻摇摆,阳光透过拱顶的玻璃洒下光泽,一点一滴地落在。艾什礼凝视着拱顶,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些光彩来,他不知为何忍不住笑。 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轮换会议后就是晚宴了。 艾什礼觉得,她现在应该学会了跳舞,如果不会,他可以教她。而且,他又觉得,他可以先去问一下,她之前隐瞒的事情。 太阳似乎挪动了位置,拱顶投下,朝向斐瑞投射的只有阴影。他简单地洗了脸,尽可能让自己想正常人,可红肿的眼睛,脸上那如同生病似的红以及过于湿润的头发都让他显得状态不那么好。 斐瑞的左手反复揉搓着右手的无名指,指甲嵌入肉中,那根手指几乎血肉模糊,深处有着一丝白,血液流淌在材料上,染上一大片红。也许疤痕才适合做他的戒指,予以永恒的伤痛。 窗外的白鸽飞过,或许有掠夺过一些心不在焉的人的视线,却并没有包含许琉灰。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演讲台上的休息倒计时,等待着结果。红色的帷幔像是熊熊的烈火,那火焰很快在他的眼中燃起。 倒计时跳到了90秒,空气愈发凝滞。 陈行谨望着我,有些遗憾,“怎么脸上一点其他的表情都没有?我以为你至少会生气。” 我道:“把控制器给我。” “啧。”陈行谨笑了下,从怀里拿出了枪,丢到我怀里,“在我胸口里。”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耳边几乎有了鸣叫之声,“你说什么?” “我动了手术,把它植入了心脏。”陈行谨微笑着,手指摩挲着我的眼角,话音有了沙哑,“怎么办,你宁愿自己一次次落入险境也要保护的那一点微弱的清白的希望,也要破碎了。做事总是留一线的结果是,我们都要死了。” 他继续逼近我,眼睛里有着极深的笃定,“开枪,杀了我,控制器就会停。” 我的手颤动起来,张着嘴,居然有一瞬间失声。几秒,或许没有几秒,我闭上了嘴,眼睛咕噜噜的,好想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果然是要拖着我一起死。”我握住了枪,迎着他的视线,单手上了膛,“我他妈的还是个孩子,就非得陪你一起死吗?” 陈行谨弯了下眼睛,“地狱总不能只有我去。” 他的手握住我顶着他胸口的枪挪了挪,话音带着提醒,“那里会让我死得慢一点,我不喜欢那么不干脆的方式。” 我没忍住流出了眼泪,张开了唇,舌头抵着牙齿。 我分不清我是害怕死,还是害怕亲手扣下扳机。从关系被曝光的一瞬,从即将离开又回头的一瞬,从我走到这里,看着这个和我们曾经居住的地下室一模一样的一瞬,我就知道,最终结果必然是如此。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和陈行谨同时扣下了扳机。 我听见陈行谨很快的说了一句话,“终于,不用再怕了。” “砰——” “砰——” 两声枪响在小小的房间里同时响起。 “哔——” 也正是此刻,季时川放在口袋里的信号器发出微弱的响声,两枚信号灯闪烁了下,最后只留下一片暗灭的灰色。 门外的走廊,尸体横亘在地,季时川与江森狂奔到门前,几乎顾不上搜索尸体里的权限卡。原始的暴戾与冲动占据了他们的大脑,汗水与泪水伴随着紧绷的神经,这昭示着不详的声音已将他们的心脏彻底扯进了谷底。疯狂的踹门声响起,拳头也伴随而来。 不多时,门被暴力破开,从门口望过去,只看见一大片鲜艳的血迹。长发的,高挑的青年跪在地上,头无力地贴在陈之微的腿上,衬衫与黑色大衣早已被血液浸染,黑发也在血液中黏连湿润。一只白皙的手抱着他的脑袋,长发的头颅抵在他的头上,肩膀很轻地颤动着。 许久,或许没有多久,她松开手,他的尸体就这样从她腿上滑落。 陈之微看向他们,她的脸上、脖颈上、衬衫上都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液。但除了血液外,还有乱七八糟的闪粉与彩带,它们就那样应和着血液,黏连在她的脸上。 她像是笑了下,嘴角抽动着,看向了季时川,肩膀耸动着。 “今年的生日,他刚给我过完,看来你没机会给我过了。” 礼堂里,马基尼的演讲终于结束,她的手撑在演讲桌上,心神荡漾起来。她沿着台阶往下走,等待着最终的胜利降临。 阳光明媚,众人喝彩。 她走在红毯之上,像是走在一条血液流动的河上,也像走在荣耀与喝彩之中。 马基尼期待着这一次的连任能带来最好的结果,并且,她期待着确认了消息后,那该死的坏事的陈之微已经不会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拱顶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可下一秒,那阳光投下来的便只有过渡的燥热与烦躁了。 因为她看见场上有人骤然离席,狂奔到了演讲台之上,不顾众人阻拦,对着全场的人喊道:“我是监察官联盟的总组长,我们收到了一起关于不争道操控竞选的消息,就在刚刚,我们监察官联盟与联邦中心法院三城秘书长完成了调查取证,进行了阻止。在行动中,陈之微刚刚击毙本次策划的领头人,也是反叛军头目陈烬,并留存录像。” 她的一番话极长,却又极快,可仍然让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整个会场人生鼎沸,几乎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无数反对声,抗议声,起哄声也迅速响起。 “接下来,我们会让亲历这件事的陈之微女士进行解说,同时我们监察官联盟以及参加行动的全体人员都会回答大家的问题。” 竞选委员会的人匆忙上台,无数安保也迅速出席,死死禁锢住想要冲出坐席看热闹的选民。坐在第一排的嘉图缓缓抬起了眉毛,四平八稳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惊愕。 什么情况……起码不是他预料中的情况。 还有,西泽盯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咔哒——” 礼堂外的大门晃动,几分钟,厚重的大门骤然打开,即便在这个乱糟糟的环境里,它也异常刺耳瞩目。 一瞬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门外。 马基尼还没有回到席位,她站在路径中间,看着那个前不久,还坐在述职坐席上,小得像是蝼蚁一样的女人。此刻,她身上染满了血液,脸色苍白,走在那厚重的毛毯之上,接受着无数人的瞩目。 马基尼站在原地,手扶住了一旁的座椅,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看着陈之微一步步地走过来,又与她擦肩,却仍然侧过头,对着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怎么办,你被他卖了,给我当礼物了。”我笑了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中没什么情绪,又道:“虽然我不想要。” 我路过了她走向高高的演讲台,即便我的身上沾满了我亲生哥哥的血。可这有什么关系?他自愿的,这是大反派良知的觉醒,是邪恶屈服的证明,是哥哥留下的遗产。只是我永远都无从得知,那个深夜他凝视着我时到底在想什么,才让我们走到这一步。 我即将用他的血,铺就我远大的前程。 我穿过坐席的过道,感受着无数道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又咧着嘴,昂着脑袋。当背对他们走上台阶时,我感觉我的脸有些热与湿,但我没能发出声音,只能喘着粗气。 许久,我才转过身,举起了手中的带血的控制器。 当我俯瞰坐席,只看见他们西装革履,礼服优雅,被金色的阳光照出微醺的散漫来。他们惊愕地望着满身是血的我,有人惊呼,有人面色惨白,有人慌张,有人鄙夷……不过我都不在乎。 我道:“我要指控如今的督政官马基尼·斯图尔特与摩甘比集团勾结,试图以不正当途径控制选票,以下是我准备的证据。” 我说了很多,看见了很多,听见了很多。 现场一片混乱,有攻讦,有尖叫,有慌乱。安保员全部出动,马基尼怒吼,摄像机拍个不停,我的脸被无数镜头对准。 金色的阳光越来越接近我,在这偌大的教堂之中,它越来越红,几乎让我的视线模糊。我感觉我身上的血缓缓流淌,一路落在厚重的红色地毯上,地毯的尽头是两扇厚重的门。 门外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窥伺的视线,当我望过去,便骤然消失。 那窥视是不是错觉,我已不在乎。 门外的风景,我也不再好奇。 我将永远站在高台之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