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老王家有皇位要继承 作者:林跃然 文案: 老王家祖坟冒了王霸之气,挖矿起家小土豪,平定四海,坐拥江山,出了位高皇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姓王的姑娘小子,一股脑地全成了龙子龙孙,玉叶金枝! 然而皇帝家也有烦恼啊,皇位只有一个,给谁继承,不给谁啊? 几番精(刀)挑(光)细(剑)选(影)之后。 胜出的不是身份高贵的他,也不是文武双全独得圣意的他,更不是聪慧小天才的他…… 而是三嫁寡妇,尴尬公主! 做女人难啊,做女皇就更难了! 她不就是登个基嘛,背地里的闲言碎语真特娘的多! 女皇决定做点形象工程。 虽然成亲有三次,可朕有情又有义! 追封朕的第一位夫君为勇毅皇夫,那可是位能征善战的好汉子! 追封第二位夫君为仁德皇夫,如斯谦谦君子,着实令人怀念! 还有第三位…… 第三位:陛下且慢,臣觉得臣还可以抢救一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虽然成亲有三次,可朕有情又有义 第1章 三嫁寡妇 暮春时节,山花烂漫,草长莺飞。。 一队马车行驶在向西的山路上。 当中的一辆马车精致华丽,在车厢后部有独特的纹饰,表明是贵人专属,端地华盖绣帘,香风阵阵,就连拉车的马儿都高大神骏,气派非凡。 半山腰的小道上,小道姑清漪挑着两小桶山泉水,远远地望见,就搁下担子,手搭凉棚,细细地观瞧了一会儿。 等看清了马车样式,就仿佛被蜂儿蜇了似的,噌地跳起来,连担子和水桶都不要,一阵风似地顺着小道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大呼小叫起来。 这动静,引得马车中人掀开了帘子,正好瞧见半山腰上,一道青影如兔子般地蹿了出去。 “哧!” 车中人就不由得发出一声笑,神情嘲讽。 这是位三十来岁的贵妇人,容貌端丽,衣饰华贵,只是若细看的话,头上的金钗宝石不够鲜亮,身上的衣袍也该是洗过几水的。 “这跟猴子一样的咋咋呼呼的,可不就是闲云观里的小道姑了!” 贵妇人旁边的脚踏上,坐着个婆子,这婆子圆脸微胖,眉眼天生上弯,看打扮也是主人身边得力的那种,见主人发笑,也跟着附和。 “这估计是听了什么信儿,早就盼着咱们来接人呢!” 贵妇嘴角斜斜一撇,目光瞧着半山腰树丛中透出的一角飞檐,仿佛就瞧见了那个让她一向瞧不起的人物。 婆子也学着撇嘴,“可不是么,说起来,这位主儿,住在这西屏山的破道观里,也有好几年了吧,没人理,没人问的,这日子是熬得慌!如今可不是咸鱼翻身,飞上枝头了!” 贵妃眼中闪过怨愤和不甘,“他们姓王的当真是走了大运,祖坟里冒了青烟!” 前朝皇帝失德,丢了天下。 好几家豪强起兵造反,一时间五分天下,各家都差不太多。 倒是她的夫家由州卫家,兵强马壮,实力雄厚。 北原王家为了示好,将长女王瑛娘嫁给了卫家的庶子卫老六。两家算是成了姻亲,结成了盟友。 这位王瑛娘说起来还是北原王家家主王世绩的元配所生,要联姻怎么也该找个卫家的嫡子,但谁让王瑛娘是个有名的克夫寡妇,尴尬人呢? 嫁了两位,就死了两个男人。 而这位在王家的地位本来也不高,她的生母虽是元配,但只是小商户之女,身份太低,后头生父王世绩渐渐腾达,要娶高门杨氏之女,元配也只能让贤,出家为婆母祈福,女道士一当就是几十年。杨氏嫁过来,又给王世绩生了儿女,再加上后头侧室生的那些……这位长女可不就越发的不受待见! 所以说为了联姻,被打发嫁给同样不受宠的庶子卫老六并不奇怪。 后头卫老六战死,这位在卫家没啥存在感的媳妇倒是知情识趣,自请长居闲云道观。 那会儿全卫家上下估计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哦,终于这个克夫的晦气人能滚出府了!” 但谁也想不到啊! 风水轮流转,卫家一天不如一天,王家却眼看着要一统天下! 卫家的兵马越来越少,地盘年年萎缩,到现在只剩下了祖地由州。 而王家三路大军已经对由州形成了合围之势。 两万残兵对上十几万常胜大军,傻子也知道结果如何。 打是打不过的,可不就只能降了? 但降也有不同的降法……为了卫家能多保点体面,多留点老本,身为当家夫人的郑氏,也只好带着心腹,放下架子,亲自上西屏山来请这位主儿。 “夫人,虽则那位六夫人实在是晦气无用得很,可如今形势不同了,她亲爹眼看着就要当上皇帝,她再不成体统,怕是一个长公主跑不了,夫人可千万要忍着……还得好生笼络才是!想想大公子,二娘子!” 乔婆子也是替自家主子叫屈。 你说这世上的事,它怎么就那么寸呢? 明明是团烂泥一样的主儿,光嫁人就嫁了三回,还连克了三个男人,长得一般,又不会来事儿,人情世故通不晓得,好坏话都听不利索…… 偏偏她就跟着王家飞升,眼瞅着马上就能当长公主! 而自家的主子呢,名门贵女,嫁的是门当户对的卫家嫡长子,成亲后生儿育女,打理庶务,样样能干,就再挑不出半点不好来,是由州有名的贤惠夫人……本以为将来卫家前程不可限量,夫人也能当个娘娘,却没想到,外头的爷们不给力,兵败如山倒……还得夫人亲自放了身段,讨好王瑛娘! 郑氏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我自然晓得。” 这就是命啊!女人再强,终了还得看外头的爷们。 如今夫君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好好培养儿子吧。 为了孩子们,别说让她去讨好王瑛娘那个三嫁小寡妇了,就是让她去讨好由州城门口那个叫花婆子,她也得咬牙去啊! “师父,师父,来了!来了!” 小道姑清漪一头冲进闲云观后院,嘴里不住地嚷嚷着。 王瑛娘正坐在小杌子上,守着个红泥小炉,手里拿着几根柴火准备朝炉子里塞,被小道姑这动静惊了一下,柴火都掉在了地上。 “你这丫头,毛毛糙糙,张张惶惶的,说话也是没头没尾,什么来了?猫来了?狗来了?强盗来了?要你去挑的山泉水呢?你又不是不晓得,做樱桃酱正等着用呢!往年做的还不是你这馋嘴丫头吃的最多!” 王瑛娘还没说话,从后院的厨房窗子里头,先探出了个半身,却是位四五十岁的婆子,枯干黑瘦,形容寡淡,唇薄似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的数落。 小道姑缩了缩头,眼珠子转了转,才期期艾艾道,“我,我是看见卫家的马车来了!” 说着又欢快起来,“定是来求着要接师父回卫家的!” “北原王家的兵马听说已经快要打到由州来了,由州拿下了,咱家祖师爷就要当皇上,师父那就是长公主,长公主啊!” 她师父当上长公主,那她岂不是成了长公主的弟子,跟着飞升了? 长公主的弟子,能在由州城横着走啦哈哈哈! 王瑛娘抬起手,一根一根地拾着散落地上的柴火。 声音也是不紧不慢,“……清漪,去开门吧,客人来了。” 郑氏被心腹乔婆子扶着,矜持地下了马车,站定后向周遭打量一回。 但见这道观屋宇陈旧,院子窄小,原先的青瓦白墙看着灰扑扑的,也就是掩映在遍山的翠竹林间,还算勉强能看。 那个尴尬人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一住就是五六年! 郑氏目光闪了闪,想到当初那人远嫁,苍促草就的婚礼,简慢寒酸的新房,满府上下明晃晃的鄙视……这心里就有些发虚。 然而想到她男人战败被抬回来,三个月了还在闭门养伤,原本神采飞扬的娇儿娇女现下惶惶不安,连府门都不敢随意出,她就把心一横,迈步向前。 站在大门前,乔婆子才伸出手去,那院门倒已经开了。 开门的正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道姑。 一照面,乔婆子就认出了这丫头。 六年前,六太太嫁过来的时候,陪嫁号称是一万两,还有十来个下人。 这要是由州城里哪家富商嫁女,这个陪嫁倒是相当丰厚了,可六太太娘家是什么人家? 五分天下的北原王家啊! 还是嫡长女呢,就陪送这么些? 说是一万两,不值钱的布匹和样子货的摆设就折算了好几千,真正交给六太太的现银,估计最多也就三两千! 所以说,能怪卫家上下都瞧不上这位六太太吗? 而六太太带来那些人,就有几个是王家派来的细作,没两年就被卫家揪了出来,为了顾着两家联姻的面子,都悄悄地处置了,因此各房的太太都有得力的人可用,而六太太身边,那真是寒酸得不行。 到最后,能陪着六太太住到闲云观的,也就是一个丑得伤眼的贴身婆子,还有个满脸孩气的九岁傻丫头。 如今这傻丫头倒是长大了,看着个头不低,吃得还挺胖乎,就是还笑得傻不啦叽的。 “姑娘,六夫人可在么?劳烦通报一声,府里大夫人,亲自来拜会了。” 乔婆子的白胖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诶,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放在五六年前,这么个毛丫头,都站不到她这位管事妈妈的脸前来!如今她还得低声下气地来巴结! 清漪挺胸昂首,眼皮一抬,扫了眼面前的乔婆子,目光斜斜地落到不远处的郑氏身上。郑氏身边还站着四个丫头,两个婆子……至于男仆们则规规矩矩地站在百步开外。 郑氏这位卫家的当家夫人,以往那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啊? 现如今见了她这个开门的小丫头,居然也不得不咧开了嘴,冲着她点了点头,露出自以为和气实则怪异的笑容。 乔婆子似突然省过来,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亲热地塞进小道姑的手心里。 “好久不见,姑娘也长成大姑娘了,这个荷包给姑娘拿着玩。”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贿赂呀! 掂着手上的份量还挺重的,而且形状也不是铜板,最差该是银子……哈哈哈,有钱了! 小道姑两眼一亮,嘴角的弧度微弯,但很快就又矜持地撇下去。 “我师父喜静,不乐意瞧见许多人,卫大夫人若要拜会,就只带这位进来吧……” 哈哈哈,看到这些先前趾高气扬的老货们,憋得不行还强装笑脸的样子,她就想捂着肚子大笑一场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指南: 这个小故事不会太长,应该是轻量级的休闲小品宫斗,全程男主没有存在感,也可以说没有男主。 嗯,另外给小跃的接档新文打个广告: 《俺们全村穿越啦!》 村口杀猪老王:我家圈里进了三头野猪!这玩意儿现在保不保护啊?不保可就杀了! 国道边修车老刘:我看见一群马在马路上跑!不吹不黑!我抖音上都发了! 民宿玛丽姐:昨儿一家子coser来住店,完了结帐他们要用银子!怎么办? 新官上任小村长:(背手)大伙儿注意啦啊!有一个大消息要告诉大家! 俺们全村穿越啦! 第2章 救命稻草 郑氏跟在那个冒失粗野的小丫头身后,走进闲云观,拐了道弯,就进了后院。 这后院打扫得还算整洁,种了几株花草,一架紫藤,这会儿紫藤正开着,巴掌大的小院里飘满了花香。 靠墙处支了个小泥炉,而她要找的人就坐在炉子边上。 卫家六夫人,未来的长公主王瑛娘,这会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道袍,发髻上也只是支木钗,看上去简朴寒酸之极。 而她手里居然拿着几根柴,正慢条斯理地往炉膛里送! 郑氏惊呼一声,“六弟妹!” 就急切地扑了过去,一把就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她本是要拉住对方的手的,却不知怎地就偏了三分,只拉到了袖子。 不过没拉到手也不碍,多年不见的两妯娌,执袖叙旧也是可以的。 “几年不见了,弟妹怎么竟还要亲自动手做这等粗活!” 郑氏流下了情真意切的泪水。 王瑛娘虽然被拉住了袖子,还是悠悠然地把一根柴火送进了炉子里,甚至还拿起边上的破蒲扇,扇了两下风。 这才转过头,瞥了这位大嫂一眼,不急不徐地说了句,“让大夫人见笑,我这里人手太少,只好亲自上阵了。” 郑氏心疼地捧住了胸口。 “弟妹,这些年,嫂子忙得脚打后脑勺,竟是不晓得你在这边,过的是这般苦日子!” “都怨我这个大嫂呀!” “如今既然知道了,断不能还任由弟妹这般受苦……这回,便是来请弟妹回府的啊!” 王瑛娘放下蒲扇,似笑非笑,清洌眸光微微一转。 “好啊。” 由州城西南重镇,城墙高耸,城池阔大,城内分出八坊四市,向来热闹繁华,卫家在此经营几十年,前朝亡时天下大乱,都没波及到由州,因此算是难得的形胜富庶之地。 卫府身为一方豪强,府邸几乎占去了四分之一的由州城。 卫府正门自然气派非凡,轻易不开,寻常平民百姓自然也不敢在左近晃悠,然而今日却是大门敞开,卫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男子们都衣冠齐整地候在门首,而女子们则在二门处的垂花门楼下立着,神情各异地絮絮叨叨。 “上回开正门,还是打发老爷子吧?这回可倒好,一个庶子媳妇……” “我记得,老六媳妇嫁进来的时候,都是走的侧门啊,这回可算是长脸了!” “两位婶子少说几句吧,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家将来怎么样,怕是还得仰仗这位六夫人呢。” “仰仗?我看怕是悬,就看当初这位嫁过来的光景,那寒酸的嫁妆,还嫁的是老六!怕是在王家也不是什么说得上话的人物吧?” “可不是吗,那光景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说是金银首饰一箱子,那箱子啊,也就是巴掌大,里头还多是金包银的,样式老气又丑怪……哂嫁妆的时候,那都没眼瞧!咱们卫家出嫁庶女都比那个强!” “行了!你们都罗嗦什么!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用!现在咱们卫家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能有这么一个幌子,总比没有的强!你们难道想如墨川常家的下场一般吗?” 地位最尊的卫老太太一声喝,一干老中青女眷们才算噤音了。 就算是再消息不灵通的,也晓得老太太提起的墨川常家的事。 墨川常家跟王家是死敌,很是打了几场恶战,王家嫡枝的好几位子弟,特别是王世绩的三儿子,都把命丢在了里头……真可谓是有深仇大恨,所以常家事败,全族老小男丁一个没留下,女眷除了自尽的,下场也是为奴为婢,生不如死! 让卫家这群过惯了养尊处优好日子的女人,光想想就要恶梦连连,冷汗满身! 王瑛娘在王家没地位,难道内外当家的家主和大夫人不知道? 但有个幌子比没有强,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不是! 虽然卫家跟王家不至于如常家和王家的关系一样,但成王败寇,王家得了天下,难道还会留给卫家东山再起的机会?肯定是能杀就杀,极力打压的。 现如今卫家一直主事的老太爷已经亡故,卫大爷兵败重伤,闭门不出。 眼瞅着三路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卫家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本来女人们心里也是清楚这些的,但是站在这儿,一想到当初府里谁也瞧不起,谁都能笑话几句踩上一脚的六夫人要回来,这酸言酸语就忍不住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回老夫人,各位夫人的话,大夫人和六夫人到了!” 耳听得前头院子似乎传来些声响,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有腿脚快的婆子飞一般地跑来报信。 “快,快!准备起来!迎一迎六夫人!” 老夫人微微佝偻的身板一直,声音响亮又热切,仿佛来的这位,真是满府的大救星一样! 然而在场的众人,除了这两年才进门的新媳妇,哪个不记得当初王氏嫁进府来,要等到新婚后半个月,才蒙老夫人召见?给的还是支样式老旧的金钗……卫家这一辈的媳妇里,就王氏收的老夫人的赏赐最拿不出手! 老夫人那么厌恶六太太的人都这么拼,她们这些小辈还有什么说的? 当然是使尽浑身的解数啊! 一群妇人们登时簇拥在老夫人身边,齐齐翘首望向二门外,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真诚热情。 虽然老卫家的男人们也想对救命稻草呈现出十二万分的欢迎,但终究男女有别,只是简单地对着未来长公主的轻驾行礼致意,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在一干仆从的簇拥下,往二门的垂花门楼去了。 在许多双眼睛的热切注视下,当先出来的是去接人的大夫人郑氏,也是这二门里的当家人,郑氏仿佛贵人身边的大丫环一般,下了车没走开,而是立在了车门边上,眼神含笑,笑容无比亲善。 “六夫人慢些……” 老夫人都不用使眼色,身边的两个老婆子就直冲了过去。 一个打帘子,一个伸手搀……弓腰缩背,两张老脸笑成了两朵花。 看得一干贵妇们都是嘴角微抽。 这两个老货,仗着她们是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得力人,在府里那是相当的有头有脸,就是她们这些主子见了,还要礼让三分,陪个笑脸,如今却谄媚成这样……简直不给旁人发挥的余地啊! 然而众贵妇表示绝不认输! 眼瞅着帘子掀开,一个身穿着青色布袍的人影迈步下车,一只黑麻布鞋子才着了地,就仿佛开了市一般,众贵妇一拥而上,将那衣着寒酸的年轻道姑给簇拥起来,问好寒暄,哭哭笑笑,那个亲热劲儿,仿佛看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姨似的! 一番闹哄哄,好不容易娘儿们拥着那道姑打扮的六夫人,来到老夫人的住处鹤鸣堂正厅坐下。 以往都没机会进来的六夫人,现如今被老夫人满脸慈爱地拉着手,一道坐在上首,嘘寒问暖,“早便想派人接你回来,可府里这一向事多,我这老婆子又病病歪歪的,怕接了你回来,也是平白扰了你那头的清静……” “我一能爬起来,就赶紧找你大嫂子过来商量,去把你接回来……那观里虽然清静,可倒底还是在自家的好,有嫂子妯娌陪着说话,也有孩子们在跟前耍闹,想吃甚喝甚,有什么针头线脑的,也方便采买……” “你们六房的院子久不住人,怪清冷的,我老婆子做主,给换成了香芜园,离我这老婆子近便,早就拾缀齐整了,又配了些丫头婆子……” 老夫人拍拍王瑛的手,感受到这双手上起的茧子,心里就是一跳,不过人老成精,还是不动声色,半转了头,冲着坐在下首的一干媳妇孙媳笑道,“一会儿你们都陪着过去看看!” 又转回来慈爱地望着王瑛,“回到了自家,可千万不要客气,有哪里看着不对了,下人用得不顺心了,就立马跟你大嫂子说去!你大嫂子若是忙得顾不过来,这不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么?” 她说着就忍不住瞧了郑氏一眼,心想这大儿媳平时看着伶俐,却是有些不会办事。 明知今日接人回来,多少双眼睛看着的,怎么就不说带了里外新衣,让王瑛娘换了那身寒酸道袍? 现下这样,她就是再能睁眼说瞎话,看到那青惨惨半旧布袍,也难免得有些个心虚。 郑氏面上微笑,她也很无奈啊。 她又不傻,一百步都走了,还差这几十? 明明她劝了又劝,这王瑛娘就是不肯换,说什么穿了好几年都习惯了猛地换了手脚都没地放……她又有什么办法! 暮色四起,华灯初上。 半日虚假热闹过后,郑氏总算能回到自己的院里,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一天过的,可真是! 还没走到自己的卧房处,就有丫头上来回事。 “夫人,大老爷请夫人过去哩!” 郑氏嘴角微撇,勉强应了一声。 老夫老妻多年,长子都快能娶媳妇了,自然早就不在一处歇,平时卫大老爷都是在两个小妾那儿过夜,初一十五到郑氏院里,也是另辟一间房清静睡觉而已。 第3章 前倨后恭 郑氏嘴角微撇,勉强应了一声。 老夫老妻多年,长子都快能娶媳妇了,自然早就不在一处歇,平时卫大老爷都是在两个小妾那儿过夜,初一十五到郑氏院里,也是另辟一间房清静睡觉而已。 郑氏对自家男人有小妾和庶子女这种事,是看得很开的,只要嫡妻的体面在,当家奶奶的风光在,她就都能忍受……更何况卫家老太爷过世后,卫大老爷就是卫氏主事人,如果卫家能成事,卫大老爷做了皇帝,她就是元配皇后啊! 可惜,一切都在接二连三的败仗后成了泡影。 明明是主事人,却以养伤为名整天窝在房里面都不露……这般丧气,别说卫家那些幕僚部属了,就是她这个枕边人,都觉得毫无翻身指望! 卫大老爷一见郑氏,就急急发问。 “太太,老六媳妇,可答应了?” 郑氏瞥了卫大老爷一眼,从袖中取出了封书信,轻轻一扬。 “喏,这不就在这儿么?老爷吩咐的事情,妾身就是放着脸面不要,也得为老爷弄到啊!” 如今三路大军即将合围,卫家如同笼中的猎物,不降就得全灭。 左路由王家有名的悍勇将军季达统领。 右路则是西南境的齐天寨部属,那齐天寨的寨主孙钏,虽是一届女流,却野心能耐都不缺,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山寨壮大成了一方豪强,更会见风使舵,早早地就投诚王家,硬生生地在西南边替王家打开了一道缺口,就是这该死的孙钏,让原本还算铁桶一块的卫家地盘腹部受袭,顾此失彼,处处受制……种下了如今三面环敌不降即灭的恶因。 中路军倒是还好,是王世绩的五儿子为统帅。 这位五王子,据说是王世绩的宠妃小杨氏所生,长相英伟,酷肖王世绩,文才武略,都是王家诸子中的佼佼者,也最受王世绩器重。他自己倒也能耐,自十八岁开始随军征战,屡立战功,有常胜小将军的美名。 不过,做为一方豪强的当家人,卫大老爷对这常胜小将军什么的,自是不以为然。 都是上位者,谁还不知道谁呀? 当然了,这五王子的常胜名头,对于卫家来说,那肯定是越水越好。 卫大老爷觉得,季达,孙钏和王五郎,这三个人里头,让他选的话,肯定是宁愿跟王五郎打交道。 少年成名的年轻统帅,只要好处给足,逢迎到位……卫家还是有希望能保全根本的。 所以,不管王瑛娘这位异母大姐在王五郎那儿能有几分脸面,王瑛娘的亲笔信,肯定是能派得上用场的,至少也是投效王五郎的一块敲门砖! 没错,虽然还没投降,由州城也还没被王家拿去,卫家当家人已经在盘算着投诚以后的事了。 王五郎是宠妃小杨氏所生,是王世绩最心爱的儿子,他自随军征战以来,也从没败绩,因此在军中有了一批拥趸……将来登上太子位的赢面极大。 卫家要想咸鱼翻身,这大腿……要早抱! 卫大老爷急吼吼地取信观瞧,越看这紧皱的眉头就越舒展。 这信上的字字句句,当真是太合他心意了! 就仿佛是他在边上说,那个王瑛娘照着写的一般! 先述姐弟之情,再说卫家这些年对她的照拂之恩,又替卫家全家老小向王五郎表明了一番诚挚的景仰,因为是前途无量的王五郎,所以愿意献出祖地由州城,以及送给王五郎私人的重金厚礼…… 卫大老爷点点头,珍而重之地把信收好。 “太太辛苦了……这些时日,六太太那边,还劳你多照应些,千万不可出了岔子。” 如果能攀上王五郎,那王瑛娘自然就不必像供着个祖宗一样了。 同大夫人叮嘱了几句,卫大老爷就匆匆出了院子,向前院去寻自家幕僚议事去了。 香芜园内。 清漪端着一碟子吃食,美滋滋地走进房。 “师父,哦,不,现下回了卫家,应该叫六夫人才是,夫人,您可要尝尝这香酥鹌鹑?” 说着咂了咂嘴,“先头我都尝了几只,卫家小厨房的手艺可真不错,香得要吞舌头!” 这阵子住在道观里,姜婆又不做肉食,嘴里真是淡出了鸟来。 如今跟着师父来了卫家,师父被众人捧着并不奇怪,就连她这个丫环,还有姜婆身边,也围了一大圈人讨好卖乖,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给捧到了跟前! 这晚饭吃罢没多大会儿,就有人笑嘻嘻地带着食盒过来,说是送给清漪姑娘夜里打发时辰的小零嘴! 王瑛娘坐在窗前灯下,手握一卷经书,目光落在书页上,看得十分专注。 她侧头瞧过去,见清漪这个小丫头已经脱下青布道袍,换上了卫府里一等大丫头的装束。 白纱衫,银红云绢比甲,挑线粉裙子,样样簇新。 头梳双挂髻,耳戴玛瑙坠,殷红欲滴。 这身打扮,果然更衬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想到白日里,卫府的女人们,光是为了劝说自己换下道袍花的工夫,王瑛娘微薄的唇角就不由得扬了下。 “放着吧。” 王瑛娘伸手取了一只,尝了尝,果然清漪说得没错,卫家小厨房的厨子的确很有一手。这香酥鹌鹑鲜美肉嫩,又不油腻,让她放开了吃,一口气能吃个十几只。 只不过,她嫁到卫家好几年,先前是没那个资格尝到罢了。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可记得,当初咱们才来的时候,夜里我去打热水,都被茶水房的人给奚落了一顿……” 王瑛娘看着如今长开了的小丫头,微微一笑,“嗯,你还跌了一跤,裙子都湿了,是哭着回来的。” “是啊,当时可把我气坏了,我就想着,咱们才来府里,这些人就这么使坏,以后还有咱的好日子过吗?结果……夫人您猜怎么着,刚刚我去了趟茅房,就有几个人拦住了路,我还当是来找碴的,没想到啊,那俩人,一婆子一媳妇,扑通就跪我跟前了!” 清漪说得眉飞色舞,双手比划着那场面,简直要乐翻了。 “哎哟,可把我给吓了一跳!那两人一口一个好姑娘,求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还非得塞我两个荷包……” 姜婆子无声无息地从外头走进来,听到热闹处,开口插了一句,“那你接了?” 清漪咳了声,“我看她们穿得不怎么地,估计这两年混得也是精穷,就没好意思收。” 姜婆冷笑,“就你傻!她们既然蹦到你面前,难道还要精心打扮了才来?” 清漪倒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张大了嘴,傻了。 姜婆子却没理她,反而来到王瑛娘面前,“夫人,您瞧?” 她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去袖里掏摸,一手两个……连着番地掏了三次,直掏出六个荷包来! 清漪张大的嘴巴就没合上。 然而姜婆甩了甩袖子……又去怀里摸出来五个荷包! “这都是今儿别人硬塞给我的!” 大部分都是从前结过点怨的府里下人讨好送的,少部分则大概是听了主子的吩咐来交好的。 那都是什么怨呢? 府里发月钱,四季衣裳,冰炭吃食的时候,给到六房的总是最晚最差的。 她们六房下人出入府里的时候格外地受些刁难,平时见面的时候受些白眼酸话什么的…… 其实有些事,姜婆自己都记不得了,倒是难为她们记得清,不但送礼还赔情,讨好求情的话说了一箩筐。 小丫头清漪瞧得两眼放光,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今儿一天她觉得就已经被捧得快要飞上了天,可跟姜婆婆一比,才哪到哪儿啊? 王瑛娘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既是给你的,收着便是。” 姜婆那张总是黑沉的老脸上也不禁带了点笑影儿,冲着王瑛娘拜了一拜,道,“谢夫人赏。” “只是今儿老太太身边那个朱婆子,晚饭时偷摸着来寻我,东拉西扯的,最后竟说到了给六房过继……” 清漪“啊”了一声,急道,“咱们夫人年纪轻轻,过什么继啊!” 卫六郎战死,连个全尸都没寻到,至今还立的是衣冠冢,卫家眼看着不行了,她们夫人要当上长公主,这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虽然先前是嫁过三次,但再嫁第四次,应该……也容易得很吧?过继了卫家的孩子,那不是要给别人当便宜娘了? “说来也好笑,卫六郎都死了四五年了,如今她们倒是想起过继了……真当旁人都是傻子,由得她们算计呢?” 姜婆想的更多,要是她们夫人同意了,不管卫家的哪个小子过继给六房,那可就是长公主的儿子,四舍五入都算皇族了,只要有这么个人在,还怕他们卫家会败落?可不是打得好算盘? 清漪听了忙愤愤点头,“就是!她们想得倒好!” 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冷待了她们夫人五六年,就这点小东八西就想换那么大的好处! 王瑛娘倒也不气,只微笑,“那你怎么说的?” “我倒是想一口浓痰吐到那老货脸上……只是想到如今咱们还在卫府里住着,需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因此我就说,这个全看夫人自己的意思,我一个老奴,在夫人跟前不好多嘴。” “啊?姜婆婆你是说,他们还会狗急跳墙?哎呀!这,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他们见夫人不同意,就来硬的可怎么办?早知道……” 清漪一听狗急跳墙,就在那儿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走过路过,别忘记收藏啊。。。 第4章 兵临城下 “放心吧,他们不会的。” 王瑛娘目光含笑,瞥了窗外一眼,多余的话倒是没说。 虽然在卫府住的时日不长,但这些人行事的风格她还是了解的。 内斗那都是行家里手,可一对上外头,那就是一盘散沙。 威逼她这个小寡妇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可谁唱白脸,谁唱红脸?最后过继谁家的孩子?都想只捞好处,不拉仇恨,哪里能成事? 姜婆看到王瑛娘的举动,也来到窗边上,朝外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背转过身,压低了声儿道,“夫人,五房一家子听说七天前就逃出了由州城!” 清漪一拍巴掌,“难怪今儿来了那么些个,唯独没瞧见五房的人!” 迎夫人的那群贵夫人里头就没有五太太,来围着她和姜婆两个人献好的下人堆里也不见五房人,她只说是五房知趣,没脸凑上来,却没想到原来五房的人早就见风使舵,跑得不见影了! 要知道五房和六房,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卫五郎的生母,方老姨娘,年轻时那是卫老太爷的心头肉,连带着她生的卫五郎都是卫老太爷宠爱的儿子,当然了,老夫人娘家得力,卫老太爷不敢过分,对嫡房还是留有该当的体面……那方老姨娘就在卫府后院里成了号人物,除了不敢惹老夫人一房外,那真是做威作福,嚣张跋扈! 而卫六郎的生母铁氏,则是老太爷一次出征,带回来的猎户女子。 铁氏与卫府内院女子路数不同,山里闺女放养着长大的,是个英气美人儿。 铁氏跟方氏几乎同时怀孕,方氏把铁氏恨得牙痒痒,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老夫人略知风声,却也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 待到铁氏和方氏同一天生产,给铁氏接生的稳婆却是方氏早就买通的,明明铁氏身体康健,生产顺利,那稳婆却做了手脚……铁氏大出血当天就没了。 可怜卫六郎,明明应该比卫五郎早半个时辰出生,却楞是被算计成了六弟,还没了亲娘,得了个克亲之名! 卫六郎在府里能活下来长大成人那还真是命大,不过,有方老姨娘和五房的各种坑害,卫六郎虽然在卫家八子里是最英勇善战的,脏活累活接了不少,苦劳功劳却没他的份儿! 后头卫六郎还在新婚没满两月,就被派出去打仗,这一去,就没回来……自然也少不了五房的手脚。 不过五房的日子也没好过太久,去年老太爷因为惨败惊怒过世,当时老夫人就借着方老姨娘照顾夫主不力的名头罚她跪灵十日,跪到第五天上就倒下没起来。 五房的靠山都倒了,这一年多过得有多悲摧可想而知……因此一听说由州城即将不保,果断地全家逃走,倒也在意料之中。 王瑛娘听到五房的消息并不讶然,嘴角微勾。 “五房的外家方家这些年做生意发了大财,也打通了南下的海路,五房大概是打算逃到海外吧?” 方家早先只是小商户,把女儿送进卫府,这女儿靠着娇媚长相成了卫老爷子最宠爱的姨娘以后,就借上了卫府的势,不敢说富可敌国吧,家资巨万是有的。 一年多前卫老爷子没了,方姨娘被老夫人治死,方家倒了靠山,一下子就缩了,那会儿估计就已经在准备退路,如今由州城即将被围,五房随着方家早早奔逃,其实并不奇怪。 方家用钱开道,是以虽然由州城早就封城,许进不许出,还是被他们顺利地给跑了。 但是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乱世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王瑛娘主仆几个闲聊几句,洗漱罢各去安歇。 一夜好眠。 晨起时,王瑛娘还没出卧房,早膳已送到了。 四层的红漆雕花食盒里头满满当当,冷热甜咸,荤素俱全。 来送早膳的两个媳妇子,冲着姜婆满脸堆笑。 “六夫人可起了么?这是大夫人小厨房里特意做的,各样都盛了些,这底下还搁着炭,不怕凉,再等会儿都不碍的。还有这一盒是给大娘和清漪姑娘的,都是现做的,热乎着呢!” 姜婆子还是那张黑沉脸,接过来也不过是淡淡道了声谢。 本来送饭派个小丫头就成了,这两个媳妇子都是管事,用不着自己跑腿,但她俩不是另有目的么? “大娘,我才听说了个事,特特地来告诉你们六房一声!” 姜婆子才把给自己和清漪的食盒打开,闻言扭头,“什么事?” “出了大事了!” 媳妇子拉着姜婆,那模样,惊悸里头还带着兴灾乐祸和讨好,“昨儿不是说了五房的人都逃了么?结果大娘猜怎么着?五房的人,加上方家老小,全都碰上了王家军!” 姜婆虽然长年是个冷脸,表情不多,可这会儿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五房和方家的运气可实在不怎么样啊。 不过五房从前和六房是死敌,五房上下没少恶心欺负过六房…… 不光有姑爷卫六郎那些事儿! 昨儿她可是听府里的下人说了,六夫人自打去了道观修行,六房无人,原先那院里的花草树木,甚至六爷和六夫人房里的摆设,都被五房那帮缺德的给毁坏糟蹋了不少! 所以这回接人,大夫人和老太太直接就寻了府里最好的院子给六夫人住,原先那院封起来不让进,生怕让六夫人瞧了不爽快。 如今五房给一窝端了,还是当了老王家的俘虏……姜婆当然觉得畅快了。 还在心里念了声活该! 可一想又觉得奇怪,“都碰上了王家军,被抓了?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回来的?” 那媳妇子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大娘啊,要不说这五房人做事就是毛毛糙糙呢……他们一大帮子人,又有护卫,又有战马,还有马车,乌泱乌泱的,看着多扎眼啊,可不就被王家军给盯上了吗?听说还打了一场,就在离咱由州城五十里的地方,五房那些护卫死得不剩几个,主子们全被捉了!” “咱府里这位五爷啊,那个脾气……哎,还当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呢?听说被抓去营帐里还跟人家那将官直着脖子嚷嚷……结果被吊起来活活打死啊!” 这个消息听得姜婆也震惊了,“就,就打死了?” 乱世里人命不值钱,平民百姓在两军交战里送命多得是,但卫五郎好歹在卫家算个人物,手下有钱粮有护卫,一般落到了敌对方手里,怎么也要先招降什么的吧?这是上来就往死里整啊? “可不是嘛!大娘啊,你是从王家出来的,知道的说不准比咱们这些人多,那王家……对五爷下手,是不是因为,因为六夫人啊?” 媳妇子问得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其实这些话也不是她要问的,主子吩咐下来的,她哪敢不办呐? 姜婆子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原来五房被捉,五爷送命,这些在卫府主子的眼里并不算什么,说不定还很有些兴灾乐祸,只是王家军下手这么凶残,他们难免兔死狐悲啊……王家军对姓卫的都下手这么狠?还是只有五房? 姜婆子维持着面瘫脸,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下,这才双手一摊。 “这我一个下人,长年跟着主子住在山里的道观,跟王家那边连封信都不通……哪里能知道许多,不过,照我想啊,卫五爷是从前过得太顺了,心里没有怕字……都被捉了还摆架子,又碰上那暴脾气的将官,可不就断送了性命?” 甭管姜婆子这样的回答卫府主子们信不信,反正姜婆自己信了。 送走了两个媳妇子,正好六夫人也起了。 王瑛娘听到五房人的悲摧遭遇,目光微闪,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了句。 “中路军,也快到由州城了吧?” 由州城是西南地最富庶的城池,拿下了由州城,表明卫氏的彻底败亡,西南全境即将被王氏尽收囊中。由州城可不就是丰硕战果里最肥最美的那一颗! 虽然一共是三路大军平定西南,可最先进由州城的,一定是王五郎! 王五郎身为北原王最心爱的儿子,别的本事也罢了,抢功劳,那绝对是行家! 如果是在前些年,北原王家的势力只是五分天下的时候,王家军里那些个能打的将帅,自然不会理会王五郎这个黄口小儿,但这不是眼看着王家要一统天下,王五郎那就不是一个庶出得宠公子,而是得宠的皇子了,将来未必不能继承皇位。 这些大将们又怎么会得罪未来的皇上? 王瑛娘都怀疑,她那个便宜爹之所以让王五郎领着中路军出征西南卫家,就是白给这个得宠的儿子送军功的! 谁不知道卫家最难斗的是卫老爷子?可卫老爷子已经伸了腿,精兵强将都被几次恶战磨损得差不多了,主事的卫老大被吓破了苦胆,惶惶不可终日,如今的卫家,就是个脆皮的小怪,不是王者也能收割。 果然,两天后,王五郎领着中路军到了由州城。 五王子身披亮银甲,腰悬七星宝剑,骑在高头白马上,身侧是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前军五千,已经在由州城下排兵布阵,中军五千,将他拱卫在中央,后军两万,正蓄势待令。 由州城城门大开,城头高高竖起白色降旗。 王五郎一伸手,从人忙将千里镜呈上。 这千里镜是从西洋舶来的珍奇至宝,看着是银子和水晶制成的筒子,可把一只眼睛对上去,就能看清远处的风物……是行军打仗最能用得着的。 王世绩得了三只,除了一只自用以外,也不过就是给了大王子和五王子。 王五郎瞧着清楚,那由州城城墙内外光光的,一个军兵也没有,倒是城外的道路上,有两排子人,都除盔卸甲,免冠跪地,姿态恭顺得很! 王五郎想到前两日看到的书信,不由点了点下巴,扔下千里镜,扬声笑道,“卫家果然识时务!走,进城!” 第5章 儿女九人 由州城府衙自打卫氏自立为王起,就基本成了卫家爷们办公事的私署。 也正是因此,府衙年年翻新,精致华丽的程度不亚于卫府。 王五郎此时,身处府衙后院的正堂中,懒洋洋靠坐在一张长榻上。 由州城不战而降,王五郎带来的人接管了城内事务,就有些小小摩擦也不用大动干戈。 所以他这会儿卸下戎装,着一袭墨色暗木槿花纹缎袍,宽袍大袖,倜傥中透着悠悠古意,再配上他俊美的长相,着实不负他王家芝兰玉树的美称。 “稻米十万石,钱九百万,纹银五十万两,黄金锭三万两,全新铁甲三万具,铁剑、长矛、环刀……” 一名中年属官恭敬地立在堂下,手拿长长的单子,一项一项地念着。 这些都是由州城府库里的战利品,从前是姓卫的,现在么,就跟由州城一样,是姓王的了! 属官每念一项,王五郎搭在榻际的手指,就轻轻扣上一下,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显然心中很是愉悦。 “这由州卫氏,家底果然丰厚!” 王五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临来时他还担心呢,由州卫氏虽然经营多年,按说是头大肥羊,可这些年也征战频繁,又逢了几次灾年,他想着怕是剩不下太多,没想到这一趟,当真是大有收获! 府库里这些东西,虽然大头是要上交,但按着不成文的规矩,他这个主帅,自然可以留下三成。 再加上前日卫家家主给的那张丰厚的礼单,他这短短几天,身家就暴涨了三倍! 要知道,他身为父王的庶子,之前能大笔进项的地方实在不多,将来,就算成了皇子,也是一样。天下初定,各处百废待兴,他父王那里定是缺钱得紧,再也不会给他这种攒梯己的好机会了! 属官念完了那长长的单子,又将如何分割,如何运输这些事禀报了,王五郎听得点了点头,就叮嘱他们照此办理,交于公中的那部分也还罢了,倒是要入他私库的财物得格外当心,若是被其他兄弟知道了,虽然不能拿他怎么样吧,肯定也会想招使绊子。 “五爷,大娘子那边……” 属官诸事回禀罢,本该退下,但想了想,还是站住了开口。 他是小杨妃娘娘费心费力寻来,扶佐五王子成就大器的,主公有想不到的地方,他们自然得提撕点醒,及时进言的。 大娘子一无亲娘在王爷身边策应,二无得力外家为她当靠山,三无美貌才名且已三嫁三寡,算起来,王爷膝下九位儿女,大娘子现下大概是最无用的。 但再无用,也是五王子同父的亲大姐。 五王子要想得个亲爱同胞的好名声,这表面上的工夫不能少。 而且正因为这个大姐没啥大用了,对她好,顾着点面子情才是最安稳省心的啊! 比如六娘子,人家有一母同胞的哥哥二王子,二王子虽然不如大王子身份尊贵,不如五王子受重视,可人家一门心思跟着大王子走,看上去将来是做定了纯良辅政的亲王,绝不容小觑。 比如八娘子,也有同胞兄长三王子和四王子,尤其是三王子当年在战场上尸首分离死得惨烈,让王爷每常提起这个儿子都要垂泪追思,也因此对四王子八娘子宜妃一系格外优待。 再比如江娘子,她是王后杨氏跟前夫生的女儿,杨氏嫁到王家成了主母之后,王爷也曾拍着胸脯发过誓,要将江娘子视为亲生……现下这位江娘子在王府的地位可比大娘子这个亲生的还强多了,但江娘子有同母异父的弟弟大王子,又是王妃的亲生女,五王子就算想巴结,也没什么大用。 因此,对这位一直过得很惨的大娘子示好,是他们主公正该做的。 而他们主公呢,自打受降进城,入主官衙,卫家诸位爷们召见了,城中士绅降将也见了……三天了,却没提过大娘子一个字,这怎能让他不急? 榻上的贵公子在听到大娘子三个字的时候,那精致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随即摆了摆手,仿佛要挥去什么不洁之物一般。 但最终还是为难地叹了口气,兴致不高地开了口。 “行罢,你派人去卫府送个信,请大娘子到府衙来一叙。” 父王膝下九名子女,五男四女,不算已经没了的老三,还有八个吧…… 他那三个兄弟他肯定是看着不顺眼了,至于四位姐妹,都是女流之辈,不过是一份嫁妆,寻个好夫家的事儿,不是同母的,嫁出去不能替他笼络文臣武将,至于他的胞妹七娘子,年纪还还到出嫁的时候……所以他对姐妹们就是图个面上热闹,让父王瞧着他关爱手足同胞罢了。 但大娘子? 他是实在不想见到这号人物,太衰,太丧了! 当年父王的元配于氏虽说只是商女,但听说美貌如花温柔贤良,嫁给父王之后夫妻甚是相得,可惜成亲三年都没生个一儿半女。 父王却在那时顺应大势,也扯起大旗,讨伐昏君佞臣,居然连占三城,算是一方霸主了! 既然是霸主,势必内院里要有一位夫人,能撑得起场面,娘家也能给得了强力支持。 于氏既没生下子嗣,又没清贵出身,显赫娘家,所以世家大族杨家在此时派人去跟他父王说项,想把新寡的杨氏嫁过去,当然了,嫁妆也是不菲的。 娶了贵女杨氏,就能得到杨家的支持,而且还能生下血脉高贵的子女,他父王做为一个心怀霸业的男人,自然是答应了的。 本来是让于氏降为侧室的,但于氏倒有自知之明,道她三年无孕育之功,怕是身带孽业,不如出家为夫主和婆母祈福……干脆去当了女道士。 结果出家还没两个月,就发现怀了三月身孕,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这位倒霉大姐王瑛了。 后头因为种种缘故,这孩子是在道观里出生的,还一直长到了十四岁,这才被接回了王家。 所以说,这倒霉大姐,一出生就害得她亲娘丢了元配之位!但凡她早半年生呢,也不至于让于氏背着生不出孩子的罪名! 第6章 赶紧送走 至于说后来,嫁一次就死一次夫君……那可真真的是邪门了! 五王子自己是不太信那些神神鬼鬼的,除非碰到太邪门的事。 就比如他这位大姐吧,每次嫁出去,用不了多久就当寡妇,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克夫命! 要说第二位便宜姐夫是文弱书生,身子骨不好容易生病吧,那第一位便宜姐夫可是狄人的首领,生在马背上,能吃生肉,跟虎狼肉搏的那种凶残壮汉! 这样的壮汉,却是得了急病,三天就去了! 第三位便宜姐夫更是新婚不到两月,就上了战场……原本算是弓马娴熟的沙场老手了,结果却误入陷井,被困在狭谷,被敌军放火围攻,最后都成了一团团焦灰,哪里能分得出谁是谁? 他接到这位大姐的书信,上头写着卫家对她这个寡妇如何看顾等等……他虽然并不关心这便宜大姐,可手下还是有消息灵通之人的。 都不用费力打听,就能知道,卫家也是对这位大姐避之唯恐不及,据说在她守寡之后,卫家饮宴,从不会让这位六夫人参与,什么供给用度甚至还不如下人,倒是难为这位大姐虽然命数悲摧,可有一样,能忍! 就跟她那位亲娘一样,碰到了没法子的事,就干脆来个出家!宁愿在破旧道观里捱过清冷苦日子,也不敢在后院里碍了相关人等的眼! 王五郎心里回想着便宜大姐这衰丧的几十年,在拿下由州城还得了大笔进帐这么快活的时候,他当然不想看到那张平淡丧气的脸! 但属官说得也没错。 他一时意气不要紧,将来这些事传到了他父王的耳朵里,会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 王五郎打点精神,准备屈尊降贵,见自己这倒霉大姐一面。 属官办事倒快,不到两柱香的工夫,王瑛娘就到了。 王五郎是在旁边的花厅里见的王瑛娘。 他坐在椅上,远远地就瞧见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青布道袍,黑麻布鞋,头梳单髻…… 王五郎的眼皮就忍不住跳了下。 据他所知,便宜大姐虽然在卫家这些年的确是过得很不好,但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光是那些陪嫁的人,还有嫁妆,也不至于弄成这般寒酸吧? 再说就他所知,如今卫家投降,正是要削尖了脑袋讨好他们王家的时候,总不至于连身衣裳都舍不得出吧? 略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这位自己作的了! 真是晦气! 王五郎心里骂了一句,可脸上还要露出一点笑意来。 没办法,长者为尊,这特娘的还是他大姐! “五郎,大姐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那穿着道袍的女人,一抬眼瞧见了他,顿时三步并两步,冲进了花厅,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低头呜咽起来! 娇矜贵气的五王子,全身瞬间一僵! 要知道,他打小受宠,吃穿用度精挑细选,就算是随身伺候的下人,他都要挑一挑模样衣着,像那种稍有点邋里邋遢的,压根都近不了他的身! 这位大姐虽不邋遢,可就她那光辉的衰丧史,那肯定一沾上,就是满满的晦气啊! 他本能地就一甩手,谁知竟然没甩动! “呜呜,五弟,六年了,我从北原远嫁到由州,六年都没回过娘家!我好想念你们,做梦都想回去呀!” 王五郎目光流露出厌恶之色,如果是普通女子敢这么冒犯,他早就一脚踹飞了,然而这家伙是他的大姐,扯了两下手没扯出来,只好忍着不适道,“大姐不用难过,如今我王家大势已成,大姐总有机会回老家看看的!” 他长了这么大,就没哄过女人,都是女人来哄他,这冷不丁地碰上这么一个又蠢又丧的,能憋出这几句来已经是很不易了。 他说着就朝两边东瞧西看,先前他已经吩咐过,只要一超过一柱香的工夫,马上就让人进来禀报军务,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倒霉大姐少呆一会。 该死的,这些人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真的?五郎,大姐能回娘家了?五郎你真好,五个兄弟里只有你这么关心过大姐!等我见了父王一定要好生夸夸五弟,还要向小杨妃娘娘道谢……” 王瑛娘一听有机会,立马抬起头,满脸的感激零涕。 王五郎都被夸傻了,他刚才说了啥?这女人在说啥? 他怎么都不明白了? “大姐不用客气,快坐,这有什么可谢的……” 这女人能不能别离他这么近?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莫名都觉得自己的点胸闷气短! 王瑛娘倒是终于撒手,却拿着块帕子不住抹泪。 “五弟统领一路大军,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来关心我这个没用的大姐,还专门送大姐回乡,大姐又不是那不识好歹的,怎么能不心怀感谢?” 王五郎差点就想暴躁,他什么时候答应专门派人送这个便宜大姐回乡了? “不是,大姐你且先在……” “没错,五弟远道而来,行军打仗十分辛苦,这由州城的水土吃食跟咱们北原老家大不相同,这府衙虽可暂住,却没个女子打理细务,这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兄弟们开疆拓土,我身为王姓女,也该尽一分心力,五弟你就不必跟我客气,在回乡之前,大姐我就且先在府衙里照料你的衣食起居,你看,我来的时候就把人手和东西都带来了,方便得很!” 王五郎这会才发现,站在花厅外的一老一小,一人手里还拿着个包袱…… 如果他不赶紧把这瘟神送走,她就要跟自己同住在府衙? 王五郎嘴角抽抽,差点憋不住仰天大吼一声。 他是什么人物,还缺人照料起居衣食? 不说这一路上自有内侍将细务都打理得无微不至,就是进城那日,尽力巴结的卫家家主,还送了他两个玉貌花颜的美人儿,据说是卫氏族女,虽非嫡系,也都是根底清白的好人家。 他稀罕这便宜大姐替他打理细务?不说打理得怎么样吧,万一她的霉运缠到他身上……他可是还要领兵打仗的…… 不行! 必须,立刻,马上! 她不是思乡心切吗?那就派人给送回北原去,到时候怎么安排这瘟神,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第7章 小村惊魂 第二天一大早,主仆三人都被火速打包送上去往北原的车队。 正巧,王五郎也有军情战报要送往北原城,捎带手的就能把这位瘟神大姐给送回王家去。 王五郎忍着表现一次同胞手足爱已经很不容易,让他早起去送行那肯定想也别想。 属官只好代为出面,还为自家主公编了个因公事繁忙无暇相送的理由。 所幸王大娘子一脸关切,还殷殷叮嘱了几句,看上去并没有多想。 也是,这位大娘子天生苦命,随遇而安,当初三次婚姻,哪一次不是为了老王家的皇图霸业?换成是其他的公主,那根本就不可能! 就拿那位王妃带来的继女江端慧来说吧,她年纪也就比大娘子大两岁,人家到了待嫁之年,婚事那是精挑细选,最后挑了位高门贵公子崔三郎,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四角俱全啊。 也只有大娘子,怯弱胆小,逆来顺受,如无根的浮萍般四处飘零。 似这次一见五王子就想要呆在府衙,许是远嫁多年,思念亲人太过了吧? 属官站在道旁,目送车队启程,一直到看不见影儿为止。 属官为王瑛娘主仆安排的马车还算可以,也是巧了,刚好是卫府大夫人常坐的那辆。 王瑛娘坐在车内,手指轻抚着窗棂的雕花,嘴角微勾。 卫府众人,为了巴结王五郎,也是拼了。 前几日,各房媳妇带着幼儿轮着番地到她面前来报道,可不就是想打动她,好同意过继个子嗣给六房?现在得知她已经启程回北原,那面上的表情,一定很是精彩。 整个车队除了王瑛娘主仆,共有十二名军士,为首的是名姓杜的小统领。 这位杜统领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入伍十年的老军士了,行军打仗的经验十分丰富,何况这回只是送信外加护送大娘子。 要是护送的是王府里其他的小娘子,他肯定得操心费劲儿,但护送的是大娘子,这趟差事还真是省事得多。 不管是借宿,还是野外露宿,大娘子都没横挑竖拣,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如此晓行夜宿,三日后离开西南地界,进入东庆之地。 东庆之地多丘陵和河流,良田众多,物产丰富,自古就是一块大大的肥肉。 早先东庆是被刘姓豪强占据着,这位刘姓豪强还曾经同墨川常家联盟,同时进攻北原…… 杜统领骑在马上,看到路边的界石上刻着的东庆安梁镇的字样,就忍不住谈兴大发,拉着旁边的同僚闲聊。 “看到那块界石没有,这是刘充占着东庆的时候,让人把东庆境内所有的界石都重新立了一遍……不信过转过去瞅瞅,那背面还有个刘字呢!” 还真有好事的人打马过去细瞅,“嗨呀!没错,上头真有刘字!” “哈哈哈,这大概就跟地主在自家田地里头立地界石是一个意思吧?” “可立了石头有啥用?这东庆还不是被咱们北原给打下来了?” “也不能说没用吧,好歹这石头在这儿,教人知道这地界曾经被姓刘的占过吧。” “唉,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啊,现下虽说咱们王师大军势如破竹,北原王马上就能当皇上了,可当初,这姓刘的和姓常的两家联合起来,同时出兵攻打咱北原,咱北原可是过了好一段苦日子呢!也就是后来跟卫家结了亲,卫家在刘家屁股后头抽冷子啃了一口,让刘家有了惧怕,这才给了咱北原喘气的空子!” 杜统领说到这里,目光忍不住地朝马车瞟了一眼,心想,说起来,也是大娘子嫁给了卫家的老六,虽然王卫两家的结盟,不过是面子情,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但有个姻亲的幌子,肯定比没有的强。 又行了七八里路,眼瞧着天色不早,前方远望过去,正好是个小村落。 杜统领便下令在这小村里歇宿一夜。 小村约莫三四十户,三面环山,房舍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杜统领让人挑着一家房子看上去最新的,敲开门,拿着银子想借宿。 谁知敲了半天大门,那家只把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个黑瘦老者的脸来,一口古怪难懂的本地土语咭咭呱呱,还又瞪眼又摆手的。 那军士听得一头雾水,但见这人这副模样,显然也不像是热情好客准备接待他们的。 乱世之年,平民百姓最怕碰上的就是匪徒和军队。 这些人可都是能杀人放火的主儿,普通村民见了那不是收拾细软逃到深山里,就是放软身段逆来顺受,家里损失些财物甚至女人都不要紧,只求能苟活下去。 王家能打下天下也不是没来由的,军纪这方面就比旁的豪强要严明一些,当然了,也是要分时候地方的。 比如说,若是这东庆还在姓刘的手里,那这村子就是敌方地盘,他们这些敌方士兵可就不是吃素的了,碰上敢炸刺的平民,那肯定是翻脸无情一顿暴打。 但现下东庆已经归属于北原王家治下,他们这些军兵,可就不能随意发火了。 那军士憋着气转身就走。 他还就不信了,这地方三十几家呢,有银子还寻不到个住处? 谁知他都走出去十来步了,那家的大门又打开了。黑瘦老头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好一通比手划脚咭咭呱呱,又回过身来,指指自家敞开的大门,大概是想请他们进去。 那军士反倒是甩了甩手,不干了,“不用了!我们再寻一家便是。” 这老头一会儿东一会西的,肯定是个难缠的。 那军士就去敲另一家的门。 老头也没走开,反而站定在那儿,袖手旁观。 这另一家出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倒是年轻些的会说几句官话,能相互听懂了,瞄见军士给银子,顿时满口答应。 马车车夫牵着马儿就要朝借宿人家方向走,却见车里跳下个黑瘦婆子来,正是姜婆。 姜婆板着黑脸,紧走几步,对车夫小声嘀嘀咕咕了几句。 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却见那车夫犹豫着把车停下了。 杜统领倒底是经验老道的人物,一见这般变故,立马就道了声,“大家且慢!” 出门在外,虽说这个地界已经是北原王家治下,但倒底时日尚新,的确应该时刻小心才是……然而他话音才落,却见先前那黑瘦老者突然暴喝,“动手!” 从各家院门后就冲出十几个手拿武器的壮汉,杀气腾腾,直奔马车而去! 杜统领心里一突,不好! 这些武器是大刀和长剑,可不是常见的农具! 他们这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反贼窝里头了! 大娘子再也不行也是北原王的亲生女儿,这要是有个闪失,五王子说不准也就是被骂几句,但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军士可就要性命不保了,如果还是五分天下的时候,他们还能往其它他们跑路,现在普天之下都姓了王,他们还能往哪跑路去? 这十二名军士迅速冲到马车跟前,背向着马车,围成个半圆。 及时挡住了头一波攻击。 然而一交手,各人就心知不好。 这些村汉打扮的人,身手比起普通军士更强,招式凶悍狠辣,明显是杀人见过血的硬点子! 敌方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而且这是一个村子,还不知道没跳出来的有多少,他们却只有十二个,还有三个不能打的弱女子! 杜统领挥剑刺伤了一名村汉,正要下令让车夫赶着车赶紧先跑,却听嗷地一声惨叫,车夫已经被砍倒在地…… 杜统领一分神,一道劲风就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他身子向后一倒,这才避开了三个人的前后夹击,然而却是露出了一道空档,被一人窜到了马车窗前! 马车就是他们这队人马的弱点,若是车里的大娘子有死伤,他们这帮人也不用活了! “狗贼你敢!” 然而又是一声惨叫,另一名军士也被砍倒。 来袭者就来拉车门! 第8章 娃娃少主 杜统领一咬牙,正准备拼着自己后背受伤,也要扑上去,就听风声飕飕,那两名贼人均是眉心中箭,惨叫着滚落! 这一下变故突起,两方人马倒是暂停厮杀,朝射箭来处张望。 来者既然先助他们杀贼,应该是敌非友,杜统领这一看,就是狂喜。 但见来的是支百人队伍,队伍里还打着旗子,上头王字可是明晃晃的! 而对方果然也不含糊,前队的弓箭手,单膝跪地一轮射,贼人就倒了一大片。 形势都一边倒了,贼人也不傻,还能动乎的撒腿就逃。 当然最后还是一个都没跑掉,被杜统领和友军一道,抓了俘虏。 稍一讯问,才知道,原来这帮人都是刘家的残部,两年前刘家事败,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就逃到了这个村子,一直潜伏到了现在。 也是东庆这块地打下来时日尚短,虽然像样的城里都派了官员治理,但这个小村子地处偏远,怕是暂时还鞭长莫及。 而这支百人的队伍,却是齐天寨部下,因追击一股逃窜的匪徒,这才进入了东庆地界。 齐天寨的名头,杜统领一个小军官,自然是听说过的。 齐天寨寨主孙钏,虽不过女流之辈,还是草莽出身,却能耐大得很,硬生生在卫家的腹地啃出了一块地盘,还特别会审时度事,早早地就投效了北原王,可以说由城卫家败得这么快,这位女寨主功劳不小! 嗯,半年前,北原王就依着女寨主的功劳,封了她一个二等忠义将军。 如今由城平定,天下大统,北原王南面登基以后,少不得大封群臣,女将军再怎么地也能封个伯爵吧? 这些三路大军扫平西南境,他们主帅是五王子,另外两路的主帅大概也很给几分面子,把富庶肥沃之地基本都让给了中路军,他们两路却是一路清剿沿海盗匪,一路荡平西南各路山寨……总之吧,都是苦活累活还没大油水的。 他们主帅是王子殿下,自然可以当仁不让,但他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游击营小统领,又才被友军给救下,自然是不敢抢功劳的,所以看到对方将村子里还活着的贼人都绑起来准备带走,也没吭上一声。 “马车里是什么人?” 杜统领借宿不成差点全军覆灭,正想着车里的大娘子不定给吓成什么样了,他还得费力安慰,就忍不住的头疼,可他才走上前几步准备问候呢,就听着友军队伍里传出一个清亮的童音。 一个六七岁的小童骑在高头大马上,答答地从队伍中走出来。 杜统领都看愣了。 这小童小脸细嫩透白,柳叶小剑眉,乌亮瑞凤眼,一身小戎装,武者袍外罩亮银铠,足下蛋青色云头小皮靴,仿佛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仙童一般,声音虽然稚气,可气势足足的,小胸脯挺直,小下巴微扬,骑在马上那是神气活现…… “这位是我们孙将军的独子,小少主越郎。” 饶是杜统领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愣了下,反应过来赶紧抱拳行礼。 “见过孙小将军。” 心里却在那儿嘀咕,这剿匪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啊? 这女将军怎么如此心大,居然让自己独生子就这么出来了? 这还没马背高的小崽子啊! 而且也没听说过这女将军什么时候成的亲啊,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不过这小少主倒是生得好面相,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也不是没见过王府里的小王孙们,都不见得比这孩子生得排场。 他想着这小孩的亲娘是女将军,又是山寨里长大的,定是娇生惯养骄矜得很,却没想到小孩却利索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抱着小拳头回了个礼。 “请问马车里的是哪位?” 杜统领正要回答,就见车窗帘子一掀,大娘子身边那位小丫头露了头。 “我们夫人是北原王爷的长女,这次是得了五王子之助,回北原城老家的。” 小少主眼眸就是一亮,莞尔一笑,露出腮边两个小酒窝。 “原来是位贵人姨姨,小子齐天寨越郎,拜见贵人姨姨!” 小小的少年,煞有介事地站在马车窗前,小身板微躬,双手抱拳,着实是爱煞个人儿。 原先遇到突袭生死尤关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散得无影无踪了。 杜统领瞧着这架势,就有点闪神儿。 他是知道这位大娘子三嫁三寡,命数悲摧,一个娃都没生出来的。 也听说大娘子前几日住在卫家,卫家几房人搜肠刮肚想尽了法子,就想让大娘子松口过继个孩子到她六房。 毕竟,虽说大娘子很快就能当上长公主了,可三嫁三寡,这名头实在不好听,就算有男人不介意四嫁,可也怕死不是? 所以说,往跟前过继个孩子,是非常稳妥的办法了。 可大娘子呢,那是八风不动,任你来了多少娃儿,男的女的,聪明会讨好讲故事的,还是胖乎乎一逗就笑的奶娃子,她也就是点点头,微微一笑。 卫家那头都传出六夫人守寡出家太久,性子变孤拐了的话了。 这半道上遇到小将军,又才被孙家军相救,就算再不喜欢小娃儿,也得做做样子吧? 却见车窗帘子被小丫头打起,露出内里端坐的大娘子来。 适才受到贼人袭击,险些全军覆灭,这般的惊险,大娘子倒没什么惊魂未定的模样,反而眉眼淡定,唇角微微上扬,说话和气得很。 “好一位小将军,来。” 王瑛娘冲着小孩儿招招手,“进来坐,让我好好看看。” 杜统领忍不住心中凌乱,大娘子多少卫家族里的孩子看都不看,反倒对这位山寨里出身的小娃儿格外的青眼有加? 是,人家这孩子长得好看,而且还机灵劲儿的,但这是孙将军的独子啊!那可是人称玉面虎的女人啊!人家孩子再好也不可能过继的好伐? 杜统领觉得以这小孩儿那矜贵神气的模样,应该是会说两句话谢绝才是,没想到小孩儿一撩战袍,一只小手在车辕上点了下,轻松地就蹦上了马车。 本来此时外头天气有些暗淡,车里更是光线不佳,但小孩儿一进来,姜婆和清漪都觉得车里忽地亮堂了些。 第9章 分道扬镳 小孩还挺乖巧,一进来就拱手施礼,“夫人安好。” 王瑛娘瞅着小孩儿,从头到脚地细细看了一遍。 就连姜婆和清漪两个人也盯着小孩,移不开眼去。 王瑛娘这才露出笑容,“小公子请坐。” 又看向姜婆,“咱们前两日闲着没事做的藤罗花饼还有吗?” 姜婆忙应道,“有,有。”赶紧转身去找,没几息的工夫就端了个小食盒出来。 “小公子尝尝看。” 小孩也不客气,眼睫微垂,伸手捏了一个,“多谢夫人,多谢这位婆婆,我正好有些饿了。” 说着就张嘴啊呜咬了一大口,眸光锃亮,连连点头,“好吃!” 王瑛娘半倚在长榻上,嘴角带笑,望着小孩的目光格外慈爱。 “如今天下未定,四处兵荒马乱的,小公子怎么就独自出门了?不怕家里的长辈担心吗?” 正吃得欢快的小孩小身子就不由得一僵。 抬眼悄悄地瞥了王瑛娘一下,就倏地收回,长睫不住扇动,似乎是在想如何应对。 “我家长辈整天忙活得很,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面儿,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得很,所以就跟着他们出来打仗啦!” 小孩说出这几句,似乎觉得自己挺有道理,一个藤罗饼吃完,又不客气地取了一个,小胸脯也挺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还圆鼓鼓的。 王瑛娘目光闪闪,手指在袖中轻点,嘴角牵动,语气温柔。 “那小公子在外行军打仗,可觉得有意思吗?” 小孩眨眨大眼睛,小眉头时皱时舒,认真回忆自己个的经历。 “有时候有意思,有时候还不如在家舒服……” 比如说追击贼寇的时候追丢了目标,只好再一遍遍地搜寻追查啊,那就着实无趣得很,徒劳无功。 可有时候追到了贼窝,不光是大小贼人一锅端,还能缴获大把的战利品,那可就好玩得很了。 “夫人,这是要去往北原城吗?” “是的。” “北原城啊,我还没去过的,不知道有没有趣。” “北原城是北方重镇,气候虽不如这边,可风土人情还是很有趣的,离着草原也近。” “听夫人这么一说,我也好想跟着夫人去北原玩啊!” “小公子前程远大,将来肯定有不少去北原城的机会的。” 小孩抿抿嘴,将来是将来,可他现在就想去凑个热闹怎么办?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他想是可以想,但去是绝对不可能去的……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歪头,露出两个小酒窝。 “夫人,相请不如偶遇,有缘千里……那个来相见,夫人家的藤罗饼这么好吃,夫人家的饭肯定也很美味的……” 小孩说着,两只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王瑛娘。 别说王瑛娘了,就是姜婆子,看到这么个小机灵,心都要化了。 月上中天。 曾经是刘贼残兵据点的小村子,已经被孙家军清理过一遍。 也腾出来几间干净的院落。 最好的屋子自然是给大娘子安排的。 杜统领他们这些人则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不是他们不知道避嫌,而是这个村子它根本就找不出有二进院子的房舍来,而他们又不敢让大娘子主仆三人单独住一个院儿……万一还有躲藏起来的贼人呢? 然而,那位齐天寨的小公子跟大娘子一见如故,非要跟着住过来,就差撒泼打滚了……大娘子最后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他们这些人又能说什么? 反正小公子才六岁,还不到讲究男女大防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两个怎么那么有话说,他起夜的时候,还能听见大娘子那屋里传出来小娃说话的声音! 一夜过去,偶然相遇的两队人马也要分道扬镳。 王瑛娘蹲了身,抱了抱小孩,温声道,“小公子自己保重,莫让家中大人担忧。” 小孩的小脸泛起一抹红晕,有板有眼地答话,“嗯,我知了。还要祝夫人一路顺风……” 他说着一扬手,就有随从捧着一堆东西送上。 站在一边的杜统领眼皮跳了跳,发现这些礼物花样还不少呢! 有新鲜猎物,如野鸡野兔,也有家常菜蔬,如鸡蛋青菜,甚至还有一小篮的新鲜樱桃! 杜统领不觉有点老脸发烧。 上峰给他下的令就是让他迅速启程,护送大娘子去北原城。 他一个大老粗自然想不了太仔细,最多也就是路过城镇集市的时候采买些补给,比平时办差时丰盛一点而已,但有时连着两三天都没碰到村子,也就只能用干粮将就了,也是大娘子不似其他王子王女那般讲究,所以他也就装个糊涂…… 但这小孩儿豆丁大小,倒是想得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还细致周到了! 小孩儿你这么讨好大娘子,你亲娘孙将军知道吗? 做为大娘子的仆人,姜婆和清漪两个人瞧着小孩的目光,简直是爱不够了。 呜呜呜……这么贴心的娃,上哪儿找去! 爱了爱了,卫府里那些熊娃子们,连小将军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小孩目送着车队渐行渐远,转过山岰,再也瞧不见了。 便微微低下头,眼睫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主,咱们在村口的破祠堂里发现了密室。” 小孩猛地抬起头来,眸光闪亮。 “有密室?” “正是呢,密室里藏着不少好东西,金子银两都有……” 报信的军士亦是两眼放光。 虽说大肥肉都叫中路军给啃去了,可他们小打小闹的也不少赚嘛! 小孩一拍巴掌,“走,瞧瞧咱们的金子和银子去!” 贼窝起赃啥的,他最爱了! 荒村偶遇时孙家少主送的那些东西一共吃了五六天。 每到开灶造饭时,这位暖心小少主就要被念叨个几回。 到了第七天时,北原城总算到了。 北原城三面皆山,一面临水,城墙巍峨坚固,箭楼高耸对峙,自古就是北方重镇。 因地理气候所限,比起南边的城池来,少了些精致美观,却多了几分雄浑之气。 车队打从南门进城,有五王子麾下的令牌,入城倒是容易得很。 马车缓缓走在南门大街上,王瑛娘随意撩起车帘,打量城内风光。 看了一会儿,就转头对姜婆和清漪感叹。 “这北原城,我每回来一次,都变化不少啊……” 牵马而行的杜统领,“……” 嗯,知道您这是第三次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就没有想要留点意见的吗? 第10章 父慈女孝 天下即将一统,眼看着新朝将立,就算北原王世绩早就野心勃勃图谋大业,也在两年前称王道孤,这些日子内宫外朝,上上下下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差一刻午时,一直在王府议事堂内的诸人,才算是暂歇论战,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走到两边的房舍内休息吃喝。 其中一间格外精致些的房舍内,靠窗设了大炕。 炕上摆着桌,两人对面坐着。 左首坐着一位锦衣男子,国字脸短髭须,看上去约莫五十,神情虽然温和带笑,但行动间就透着不怒自威。 相对而坐的却是位灰衣文士,面白清瘦,三柳髭须,也有五十来岁,头戴青巾,身穿灰色暗纹锦袍。 侍从鱼贯而入,在小炕桌上摆好了饭食,四荤四素,两道羹汤。 此外,还有一小银素儿葡萄酒,两个小金莲蓬酒盅。 二人边吃边谈,十分随意。 这两人正是很快就要荣登皇位的王世绩和他最信重的谋臣张洪。 张洪不客气地夹起一条酥鱼,还道,“等迁去了洛京,怕是不能吃到这银泉鳅了,可惜啊可惜。” 这种银泉鳅巴掌大小,是北原城郊南山泉眼里长的小鱼,不论是做成酥鱼还是用来煲汤,味道都鲜甜得很,可偏偏这鱼儿又娇贵,出了山养不了三天就死,因此只有在北原城里才能吃得着…… 王世绩矿二代起家,等着坐这天下之主的大位已经几十年了,如今眼瞅着宿愿得偿,整个人连胡子稍都透着欢喜精神劲儿。 也夹起一条酥鱼,道,“去了洛京,虽没有银泉鳅,可却有洛河鲤,牡丹宴。” 北原城虽为北地重镇,可离着塞外那些蛮人太近了。 做为龙兴之地可以,做一国之都就不行了。 洛京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三朝古都,中原腹地! 早年没战乱的时候,洛京那个繁华哟……三个北原城也比不上。 因此,迁都洛京城,未来皇帝老王是非常乐意的。 这些天,他政务繁忙,可不是都在忙乎着登基大典和迁都的事吗? 这君臣二人正边吃边聊着呢,就听到外头起了一点喧闹声。 没等老王放下手里那条被啃了一半的美味酥鱼呢,就听着有人来报。 “启禀主上,大娘子求见。” 老王的眉头瞬间就拧起来了,差点就要动了雷霆之怒。 这是王府的议事堂,不是后宅女人们管的一亩三分地! 哪来的什么大娘子,敢到这里来造次? 况且这些管事的也忒没眼色,闲杂人等打发了就是,居然闹到他跟前来! 老王呵斥还没出口,对面的张洪却停下筷子,面露疑惑。 “可是早年嫁到卫家的大娘子?” 由州城离着北原城,可是千里地啊! 老王,“……” 提起卫家,他是真想起来了,他大闺女嫁到那儿了! 得,外人比亲爹还记得清! 老王皱起眉头,“怎么不去府里?” 这里是认亲的地方吗? 杨公公低眉顺眼,“大娘子说多年未见,思念主上,想来给主上请安……” 大娘子再不受宠也是王爷长女,人家哭着嚷着,说回来第一想见的就是亲爹,要来给主上磕头,请问是侍卫们敢拦啊,还是他这个总管敢拦? 而且大娘子说的也没毛病啊,在北原城,她最亲的可不就是亲爹了? 要是去王府内院里,是王妃大杨氏跟她亲啊?还是小杨妃跟她亲?还是宁夫人,端夫人,宜夫人? 况且大娘子来的这个点儿也卡得恰恰好啊! 正好是主上跟群臣们议事暂歇在外头吃喝活动的时候,主上再日理万机,抽出盏茶的工夫来见大娘子一面还是能行的。 若是主上拂袖不见的话……让群臣知道了,难免会让主上英明神武的形象蒙受点微尘。 老王还没说话,一边的谋臣张洪倒是出了声,还拱一拱手。 “大娘子千里归乡,恭喜主上父女团圆。” 张洪跟老王都是同乡,早年老王还没娶大杨氏的时候,还常常到老王家吃饭,在厨房张罗吃喝负责招待的都是于氏,于氏会管家,又调理得一手好茶饭,张洪可是没少吃喝,也算是有几分情分在。 后来世异时移,于氏出了家,老王家的后宅是姓杨的天下了。 大娘子在道观长大,默默无闻,完全不能跟杨氏带来的继女江端慧比,后头的婚事更是不如人意,有了克夫的名头,不受老王待见那是一定的。 但再怎么说,都是自家嫡亲骨肉,假如是他的女儿,接回来养着,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张洪会有这么一说。 老王略一思索,点点头,“带大娘子进来。” 虽说猛地一听到这个大女儿,忍不住地就有些个不喜,但冲动一过,他就想起了,这毕竟是他头一个子嗣,是他的血脉,没有打小长在身边,可在出嫁前还是府里住过一年的,虽说少言寡语吧,可还是贴心孝顺的,给他送汤水做衣裳,样样都办得很妥贴,很像她亲娘于氏……曾经他还有些犹豫,舍不得把长女就这么嫁给狄人。 可是那会儿他羽翼未丰,正谋划掌控整个北原城,而多个狄人女婿,除了能得到百匹良马之外,还能多个交好的势力…… 至于后来……总之,平心而论,大女儿为他老王家的宏图霸业,也是起了一星半点用处的。 老王是做好了准备,见到一个形容枯槁,死气沉沉的女儿的。 但看到内侍将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领进门来,这心里还是本能地不悦了下。 “爹!” 不过还不等他表露不快,身穿道袍的王瑛娘就先叫了声,哭着扑了过来。 老王,“……” 老王有点尴尬。 这是议事堂,但凡北原王府里有名有号的文臣武将都在这儿呢……有的人不拘小节,比如那几个武将,就张大嘴傻呵呵地在一边看热闹。 有的人大概是知道这是老王家,主公的家事不好掺和,就躲在房里没出来。 但王瑛娘的声音这么大,怎么可能听不见? 老王打从拿下北原城,做了城主之位,后院里的人,就没有需要他费心去哄的。 女人们里就是大杨氏是世家之女,初嫁时算是下嫁,可等他做了城主,情势已经反转,杨家反过来需要依靠他,因此他对大小杨氏,一个尊重几分,一个宠着就好,至于子女们,幼时有生母养育,等懂事了哪个不是在他面前孝顺懂事,尽力展现聪慧能干? 但现在他大女儿哭得如此惨痛,还边哭叙述,从出嫁到由州城卫家路上碰到的山匪路霸说起,到在卫府里和所嫁夫君一起遭受各种欺压,还有夫婿如何惨死,尸骨无存等等等等,真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其实这些,老王不是不知道,似乎前两年在披阅西南密报的时候,也有几字提过。 不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么,为了成就大业,牺牲个把女儿算什么,就是把所有的女儿儿子都牺牲了也是值的。 但当着众臣下的面儿,老王这老脸挂不住啊,觉得怎么也得把慈父的人设立一下。 “瑛娘莫哭,父王一定为你出气,传令给你五弟,把那卫家五房,满门抄斩可好?” 王瑛娘的哭声就停了一停。 “爹呀,卫家五房全家,听说前些日子逃出由州城,在兵乱里全没啦!” 第11章 眼中之钉 “从由州城回来了?” 王妃杨氏午睡方起,本是正斜倚着胡榻,听着心腹管事念着长长的单子,单子上的都是将来要带去洛京的物事。 谁知道就等来了这么个消息! 杨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冷厉地瞪向报信的宫女。 宫女大气不敢多喘一口,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娘娘的话,正是,听说是五王子殿下差人送回来的,先面见了王爷,是由杨公公亲自陪着回府的……” 如果说是大娘子自己进府的话,王府里不拘哪一位管事娘子先安排下,缓缓地报给王妃知道也是可以的,但这回不一样,听说大娘子可是在前头议事厅同王爷父女相见,痛哭了好大一场,王爷这才派身边的亲信杨公公送进府里的。 这么大的事,管事娘子肯定不敢随意作主,只得赶紧请娘娘示下了。 杨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人儿,只是这些年过去,她生的儿子女儿都成亲生子,也是做了外婆和祖母的人了,四十九岁的年纪,细算起来比老王还大着一岁。因此即使衣着富丽堂皇,妆容极尽精致,也难抵岁月流年,原本看着福相的银盘脸变成了鱼盘脸,凝神好看的凤眼变成了略往下耷拉的三角眼,尤其现在满脸不悦,薄唇抿起,让嘴角两道法令纹变得更深,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阴沉难惹的气息。 “请大娘子进来吧。” 杨氏原本喜气洋洋,听着心腹报着要带走的心爱之物,心里想的是母仪天下,甚至当上太后的风光日子,这会突然被打断,心头直冒无名火。 王世绩那人,在女色上头从来就不是个长情的。 后院里头有别人,她都能忍得下。 别说那娇滴滴的宁夫人,似忠实奸的端夫人,装得一手好相的宜夫人,就是她庶妹小杨氏,得宠张狂了那么多年,她不都忍不来了么? 至于说庶子庶女们,她也都让他们不缺胳膊少腿地生出来了不是? 但唯独,只有于氏和王瑛娘,是她最耿耿于怀的! 想她杨家,那是历经两朝的名门世家,在最风光的前朝,那都不稀罕跟皇室联姻的……只不过后来,也因此遭了皇室嫉恨,几十年打压下来,杨家可不就一再没落。 到了她这一代,公子娘子结亲的余地就差了好些。 但即使再不行,也还有底蕴在,她初嫁就嫁的是刺史之子,也是名门世家的江家。 只恨前朝末帝昏庸无能,灾荒连连,流民四起,她前任夫家被流民乱贼屠戮一空,只有她带着女儿恰好回了娘家,躲过了这一劫…… 后头迫于形势,杨家将她下嫁与王世绩,就是看中了此人野心勃勃,有些前程。 可王世绩已有正妻,据说贤惠能干,除了三年无育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但富贵易妻这种事,古往今来,一点也不稀奇。 所以她当初也没当回事,只要王世绩不傻,自然会休妻或合离,若舍不下旧情,放着那位在内院里作个妾,她也是不介意的……别说什么贬妻为妾,律法归律法,有权势的什么时候在乎过?更何况那会儿乱民四起,朝廷无力,谁会管这些内院闲事? 可她没想到,那于氏硬气又狡猾,直接去出了家。 没经过休妻或合离这一道,那于氏在众人,在老王的眼里,就还是原配啊! 而且住在北原城外道观里,并非内院妾室,自然也不受她当家夫人的辖制……这怎么能不让她耿耿于怀? 还有于氏出家没多久,就传出了身怀有孕……她也不是没想着伸过手,只可惜鞭长莫及,功亏一匮…… 就因为这该死的大娘子!她差点…… 杨氏眸光中闪过寒厉,如果当初大娘子生下来是个男嗣,她就是拼着名声全无,也要弄死她!但,算那王瑛娘有几分好狗运,平安活了下来,还占了个王世绩长女的名份。 她亲生的大郎,也就只比王瑛娘晚了三十天! 大郎那样尊贵的嫡子,还得管那丫头叫大姐! 当初狄人抛出好处,要求娶王家女,好险她亲生的端慧就要被送了出去,幸好她早有安排,把端慧给摘了出去,最后换成那丫头嫁过去……本想着塞外苦寒,狄人粗蛮,中原女子嫁过去哪有活得长的,没想到那丫头一去三年,把嫁的男人都给熬死了,她还好端端地活着! 第三回出嫁,她想着可算把这个碍眼的给送走了,听说那卫六郎在卫家也不是招人待见的,性情也阴森可怖…… 没想到啊,王瑛娘她又丧夫回来了! 真是个丧门星啊! “见过娘娘。” 一道声音惊醒了沉浸在愤恨中的杨氏。 一抬眼,果然看到个年轻女郎,正朝她行福礼。 果然还是那个讨人厌的味道! 而且吧,也不知道是否她的错觉,感觉这丫头似乎还长高了几分,身上裹着青惨惨的道袍,看上去跟于氏一样寒酸!可惜的是,长年守寡,也没见这死丫头显得多老,当然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是! 杨氏牵动嘴角,露出笑容。 “是大娘子回来了,快免礼吧。” 死丫头打小就不是在她手底下长大的,在那荒郊虎地里野着长大,听的都是道经野文,性子孤拐拧拗,不是个心思灵巧的……所以后宅那些话里有话,冷嘲热讽对死丫头都没有屁用,这死丫头就往那儿一佇,八风不动,有时候反倒把嘲讽她的人给气得半死。 王瑛娘稳稳起身,便站到一边,完全没有多说的意思。 杨氏暗咬后牙槽,这死丫头! “大娘子这一路上千里迢迢,是怎么回来的?不会又似当初出嫁,碰上了贼匪吧?” 说到死丫头的脸皮,那可是厚比城墙! 寻常人嫁个两次守了寡以后,可不就没脸见人了? 而这死丫头呢,第三次出嫁的时候,听说碰上了贼匪,把带去的嫁妆都折了一大半去……而且说是这么说,谁知道那些贼匪,多少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有没有……是吧? 但凡要脸的,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王瑛娘微微欠身,稳稳答道,“劳娘娘关心,这回多亏了五弟,若不是五弟,瑛娘还在由州城道观里清苦度日呢,五弟顾念手足同胞,特意派了兵将车马,护送瑛娘,千里归乡……先前拜见父王,瑛娘已经同父王说起了,待会儿还要去给杨妃娘娘请安,外加替五弟捎些书信和礼物。” 不提小杨氏还好,一提小杨氏,杨氏胸中的无名火,就跟加了杯油似的,盖不住地往上冒。 小杨氏! 世家贵族重视血脉,曾经牛气到连皇室联姻都看不上,自然是嫡庶分明的。 小杨氏比她小七岁,不过是杨氏父亲收用了个朋友送来的歌女,有了身孕,这才被养在了杨府后院,母女俩的地位连杨氏身边的二等丫头都不如…… 如果不是小杨氏不要脸,趁着杨氏和王世绩到杨家做客饮酒时,勾搭了王世绩,说不定早就嫁给商户替没落的杨家换银子了。 那会儿王世绩前途正好,而杨家越发没落。 杨家人也是打了半天算盘,觉得杨氏是二嫁而且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女儿,年纪甚至比王世绩还大一岁,王世绩要是步步高升的话,杨氏肯定没法子笼络着男人,与其用外人,不如把相貌娇媚的小杨氏也送给王世绩,买一送一,这王世绩总不好意思提起杨氏是二嫁了吧? 本来不过是个低贱的添头,谁能想到,这些年,居然成了王世绩最宠爱的妾室! 小杨氏还生下了一儿一女,五王子,七娘子,这两个也子随母贵,很受老王的宠。 后来王世绩称王,封她为正妃自是理所当然的,可偏偏又封了小杨氏为杨妃。 别的有儿女的姬妾,也不过是个夫人! 尤其是老五成年之后,居然也开始领兵打仗,显摆造势,压去了她亲生的大郎的风头! 她虽是内宅妇人,也知道乱世里兵权是最要紧的…… 如果大郎身子骨康健的话,她肯定想方设法地替大郎谋划。 可惜大郎一出生,就有些不足之症,略一劳累或是天气变化,就咳喘不停,平时精心保养还来不及呢,哪能去混兵营,上战场? 似这一回,老五领着兵马出征西南,明摆着就是轻松收军功去的! 但她还没法子给老大争啊……只能看着小杨氏母子大出风头,自家儿子只能接手些繁琐杂事比如礼器造办之类。 王瑛娘这几句夸赞老五的话,可不是听着更加憋气窝火? “原来是老五……” 杨氏勉强笑了一声。 这个老五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捞了多少好处不说,还要送这个丧门星回来给自己添堵! 杨氏摆了摆手,“大娘子才回娘家来,旅途劳累,先去歇息吧。” 她跟这位继女相看两厌,实在是不想多待片刻。 可她还得让人给这死丫头安排个妥当的住处! 毕竟眼下这个关头至关紧要,她毕竟还没当上皇后呢,之前做了正妻几十年,临了封后却没份儿的悲摧例子又不是没有,她才不会自毁前程,留下把柄呢! 待那道青惨惨的身影终于再也瞧不见,杨氏的微笑凝了上层寒冰。 死丫头!且待有朝一日落到她手,管教再也没机会到她面前来碍眼! 却又招了招手,唤了心腹管事近前。 “去查查,老五在西南都搂了多少好处!” 早前,老王家大事未成,小杨氏和老五几个,在她面前也从没敢造次张狂过……她还可以隐忍一二,但从今往后,她再不争,怕是娘几个都要被人给取而代之了! 第12章 大小杨氏 管事婆子将王瑛娘主仆送到了一处院落。 虽然在王府住的时候不长,可好歹也是三进三出过,对王府的格局还是比较熟悉的。 给她安排的院子是沁芳院,当初是给江端慧住过的。 杨氏嫁给老王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拖油瓶女儿,就是江端慧了。 江端慧比她大了两岁,跟着生母进老王家的时候,也才一岁多,那会儿老王娶杨氏的时候,杨氏属于下嫁,老王拍过胸脯,发誓要视同亲生……实际上江端慧在老王家一直过得不错,比王瑛娘这个亲生的地位还高,因此沁芳院的规格,对于再次归来的王瑛娘来说,的确是用心了的。 甚至还派了十来个仆妇来帮着收拾。 姜婆带着清漪把要住的卧房给整理出来,打开行李包,把常用的都铺陈上。 清漪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到这么精致华丽的闺房,看着哪样都稀罕。 “没想到这回还给安排进这么好的院子啊!” 姜婆轻嗤一声,“嗯,可不是破天荒头一回!” 她就说大娘子为啥一回来不进府里,反而在前头议事厅那儿非得闹着见王爷……可见还是有用的,没有当着那些文臣武官哭上一哭,叫王爷想起还有个嫡亲大女儿为了老王家吃过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也就没有现在这个院子了! 刚刚那几个干活的府里下人,可是都说了,这沁芳院可是给江娘子一直留着,等着她回娘家的时候来住的。 先前六七八娘子都想住进来,却被驳回了呢! “还是咱们娘子心里明白啊……当初头一回进府来,就是吃了悄没声的亏!被那位给打发到东北角的小偏院,长年见不着阳光,冷森森的,还破破烂烂……” 姜婆在给清漪翻着过去的旧帐,王瑛娘可是一点都没闲着,从行李箱里翻出了几样东西,叫了院里现成的媳妇婆子捧着,就去了小杨氏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被老五让人“护送”回来的,小杨氏倒是比杨氏热情得多。 满面笑容地招呼王瑛娘同她一道坐,手下人送上的茶点也都是精细上品。 王瑛娘腼腆一笑,冲着小杨氏行了一礼。 “……这次多亏了五弟,我才能千里归乡,五弟如此英武仁义,可不正是娘娘教导的功劳,瑛娘也该感激娘娘。” 小杨氏比大杨氏小七岁。 大杨氏已经是个脸上写满了刻薄的老妇了,可小杨氏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仍旧肤光面嫩,眼波含情,倒像比大杨氏小了一辈似的。 果然宠妃和正房的路数大不同啊! 听到王瑛娘这么说,小杨氏顿时笑颜如花。 她生了一儿一女,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老五,那是百里挑一的俊才! 就王大郎那个痨病鬼,除了占个嫡字,哪一点能比得上老五? 小杨氏生母是个歌女,出身卑微,就算生了小杨氏,母女俩也不过是比杨家寻常的婢女待遇强上一点,甚至大杨氏母亲院里最低等的奴婢,见着这母女俩也敢摆个脸色。 小杨氏十岁之前,活得那是战战兢兢,胆小卑微。 十岁那会儿,偶然被杨老爷发现自己这庶女居然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杨老爷自己是花丛中的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喜好,顿时觉得奇货可居,将来未必不能当上大用,于是小杨氏的待遇也才好了点。 后来大杨氏出嫁,小杨氏看出来杨家已经不行,为了不被送给富商换银子,或者送给什么一把年纪的武将当继室,小杨氏就大着胆子拼了一把,勾搭上了姐夫王世绩。 初到王府里,小杨氏那是真能忍,别的姬妾她都能不放在眼里,唯有在大杨氏面前,她是唯唯诺诺,就是大杨氏恨毒了她,让她捧痰盂倒尿盆,她也都逆来顺受了。 劝说夫君时常往有些年老色衰的大姐房中去,又在表面上处处以杨氏为尊…… 当然了,也就是那些时日的受苦,换来了夫君的怜惜,大杨氏的轻敌,她在后院的地位。 如今夫君眼看就是九五之尊,不愧她当年小小年纪就慧眼识英雄,拼了一回就给自己拼来了锦绣前程。 以她这么些年受的宠爱,还有肚皮争气生下的一子一女,她做个贵妃,十拿九稳吧? 而且皇家不是普通富贵人家,什么嫡庶之分,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古往今来多少皇帝继位,可不一定是皇后所生啊! 特别是今次王上委任五郎为帅,远征西南……虽是她妇道人家不懂打仗这些事,也常听到传来的各种好消息,什么连克数城,什么敌军投降啦…… 现在这位大娘子对着她满口夸五郎的好,当然听起来特别的顺耳啦! 小杨氏笑靥如花。 “大娘子过奖,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她跟这位大娘子着实接触不多,算算统共也就见过两三次面。 实在是大娘子虽然在王府里三进三出,住的日子加起来也不到一年半,前两次似乎还都是住在偏远的角落里,不是每回要出嫁,那真是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来……但小杨氏心里清楚,她那位大姐,绝对是把大娘子当眼中钉的! 这也不是大娘子对大姐有没有威胁,或是有不敬的举动什么的……不管大娘子怎么样,那都是真正的元配所生,她大姐自然是容不下的。 先前她向大姐讨好示弱,是因为她生母还要在杨家过活,大姐又是主母身份,想要为难她们娘几个,那肯定防不胜防。 现在眼看着大家身份都不一样了,这后院里不管是嫡是庶,是大是小,靠山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 那皇太子之位也只有一个,鹿死谁手,还未必呢! 所以大娘子是大杨氏的眼中钉,可不是她小杨氏的。 大娘子这样的身份,这样尴尬的婚史,不但对她小杨氏一系没什么妨害,用得好了,说不准还有奇效…… “瑛娘这些年过得不甚如意,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一套翡翠头面,却是因缘巧合得来的,勉强能看,瑛娘一直没舍得用,这回幸得五弟相助,就想献给娘娘,还望娘娘笑纳。” 王瑛娘亲自捧出了个小匣子,又珍而重之,在小杨氏面前打开。 小杨氏身为宠妃,这些年眼光也刁了,什么南珠玉器宝石,私房不知攒了多少,本来看大娘子打扮得清寒,想着这人怪可怜的,怕是想讨好自己,好让自己多照拂一二,就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正要说不收呢,见那匣子明光锃亮,原来在内盖上镶着一面宝镜! 小杨氏原本是不打算收王瑛娘的礼物的,不但不打算收,她还打算贴补一二。 可怜的娘子,千里归乡,听说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主二仆,一辆马车,想来当初的嫁妆也全打水漂了……当然了,就她打听的,本来大杨氏给置办的嫁妆也就是样子货糊弄人的。 她受主上爱宠,主人的亲生儿女,她自然也有几分心疼啊? 她儿子五郎都这般仁义孝悌了,她也不能落后不是? 谁能想到看上去落魄的大娘子,一出手还有这般贵重的礼物呢? 这种明亮异常,连汗毛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的镜子,就已经是贵妇们心仪的宝贝了,更何况这还只是匣子,内里一套水润明绿的玉石头面,更是让人错不开眼! 别说小杨氏了,就连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都看直了眼。 “这,这也太……” 小杨氏倒想客气几句,但又着实舍不得。 不管是盒中宝镜,还是这种奇玉头面,她的私房小宝库里,可都没有啊! 况且非正房不得着正红色,好些个红色宝石她只能把玩却不敢戴出来……这种绿玉,戴出去却是明艳又大方,还正大光明。 “这匣子里镶的是西洋舶来的镜子,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在咱们中原倒是少见,这种绿玉,是西南边陲异国商人贩来的,也是图一个新鲜……瑛娘一片心意,还请娘娘定要收下。” 王瑛娘说得满脸诚恳。 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种镜子,就算是西洋那边,大概也得百年后才能有,所以只要是女人,就没有见着不香的,至于这翡翠么,想想她那个时代,这种帝王绿怎么也得几千万了吧?没看小杨氏两眼都放光了么? 大娘子都这么说了,小杨氏也就顺水推舟地收下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杨氏热情地让人打开她的私库,找出了些布匹衣料,补品用具,给送到沁芳院去。 王七娘着了身轻薄俏丽的夏装,带着几个侍女打从廊下走过,恰好看到好几个捧着东西的侍女,就纳闷地问了句。 “这是干什么?” “今日大娘子进府,住进了沁芳院,大娘子来拜见过娘娘,娘娘命奴等把这些东西送到沁芳院去。” 王七娘的目光瞥向侍女手上捧着的锦缎,这些柳叶锦虽不是她娘私库里最好的,也是中上等了。 谁的娘谁知道,虽然在这府里,吃穿用度已经能比得上王妃,而且还有父王时不时暗里的赏赐,可小杨氏还是保留了少年时的习惯,抠门得很,有名的铁公鸡。 怎么会舍得拿出来送给那位命不好的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签约啦,小伙伴可以放心包养啦~ 第13章 宝镜翡翠 王七娘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跑进小杨氏的院子。 “我娘呢?” “娘娘在梳妆呢……” 王七娘今年十六,她记事的时候,王家就已经腾达,她母妃受宠,她和五王子两个都是生下来粉妆玉琢,机灵聪慧,很讨父王王世绩的喜欢。 如今王家就要变成皇族,这位七娘子的身份也水涨船高,那就是最受宠的七公主。 原先江端慧在时,王家的娘子们迫于大杨氏,都不得不让江端慧一头,不过江端慧出嫁得早,她嫁出去以后,王七娘就是王家后院里最得势的。 王七娘来到小杨氏处,自然没什么顾忌,拔腿就往里走。 才进卧房,就看到小杨氏正坐在妆台前,拿着个盒子爱不释手。 而且鬓发上还戴着几样她没瞧见过的新首饰。 小杨氏天生丽质,保养得宜,虽年过四十,依然青丝顺滑乌黑,与那通透碧绿的首饰相得亦彰,更添美色。 “父王又送母妃新首饰了?” 王七娘的声音娇滴滴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磨个一件半件过来。 还没等小杨氏答话,王七娘已经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原来小杨氏手里的盒子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打开的内盖上,镶着一面极其明亮的镜子! 镜中小杨氏笑靥如花,纤毫毕现……这种神奇的镜子,她所有的银镜铜镜加起来,都赶不上此物的珍奇! “呀!这镜子……母妃!” 她也想要! 小杨氏几乎是一等大娘子走,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梳妆台前。 镜子固然是惊喜,那套翡翠也是越看越爱,衬得她容色越发娇艳了! 见女儿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便笑着将手中的镜盒递了过去。 “诺,这些都是大娘子送的……” 虽然王爷也暗中给过她不少好东西,但大老爷们嘛,只知道选最贵重的,样式好不好,合不合心意那就要看天意了。 王七娘捧牢了镜盒,左看右看,只觉得镜中姑娘美如天仙,十分欣喜。 可听了小杨氏的话却不由诧异,“大姐姐?” 难怪铁公鸡的娘亲也肯拔毛了,原来如此。 “咦,不是说大姐姐嫁到卫家,守寡好几年,过得很不好?她哪来的这好东西?” 嫁的是庶子,而且新婚不到三个月就丧夫了,在卫府待不住,只好去住道观,真的是很惨了,说不定吃的都是粗茶淡饭,艰难度日呢,这样的宝物,哪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她那位短命的相公给的吧?” 小杨氏对卫家的事不感兴趣,都败落成了咸鱼,瞅着也没啥翻身的余地了。 “会不是会是卫家的东西?母妃,五哥不是在那儿吗?” 七娘子目光转了转。 “你五哥是去打仗的,哪有工夫去搜罗这个!” 这次儿子派人回来,倒也带了书信和礼物,虽然也有不错的,但跟大娘子拿出来的一比,就没啥特色了。 七娘子有些失望,“那我去找大姐姐玩去。” 既然是藏了好些年的,说不定便宜大姐那儿还有呢? 小杨氏忙道,“不许去!” 见七娘子还傻乎乎的样子,小杨氏挥挥手,让人都下去,这才放低了声音。 “你今年都十六了,等你父王大事定下了,你就是公主,说话就能说亲的!” 七娘子娇羞地低下头,不过又马上抬起来,“母妃,我觉得张家的八公子不错,刘家的三公子也挺好……” 小杨氏伸指在她头上一点,“姑娘家家的,这些话哪好乱说的……不过,你放心,娘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必能叫你如意!” “那位大娘子,丧了三个男人,虽说知情识趣,却也晦气,你还是少跟她来往为妙!” 她宝贝闺女正是要选婿出嫁的好时候,哪里能触了霉头呢? 七娘子依在小杨氏怀里,目蕴好奇。 “母妃,那位大姐姐,当真是死了三个男人吗?” 她这种娇娇小姑娘,听到嫁人什么的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至于说什么三嫁三寡的,那简直跟听天书也没两样了。 尤其是这位大姐姐,先前她还小,偶然听到身边的下人说悄悄话,有个一鳞半爪的,可待她一问,就没人敢说了。 “那还有假的?先头那位是狄人,这狄人天天骑马打打杀杀,吃生肉喝生血的,不长命也就算了,那第二位可是纪家大公子,纪家有名的富可敌国,听说纪家的爷们从小就是山珍海味地养着,家里还请了几位前朝的太医,十天就要给主子们请一回养生脉……大娘子没嫁过去的时候,纪家大公子才死了元配,但身边也有几个如花似玉的侍妾,儿女也生了五个,可见身子骨是不差的,大娘子一嫁过去,好么,还没两个月,纪家大公子就得了风寒,没了!你说说,这可不邪门?” 要是她儿子娶这么个邪门儿媳妇回来,那她肯定得哭死……啊呸呸呸! 七娘子瞪大了眼睛,“竟有这么厉害?” 要说第一位和那卫老六,都是打仗没的,那倒也寻常,这战场上死人是常听说的事儿,可好端端在家里,啥也没干,一个小风寒就病死了,确实有点邪! “可不是么!所以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千万别同她走得太近,不然传出什么话来,对你挑女婿可不好!” 七娘子才应了声,“那好吧。” 小杨氏见她说话间,两只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镜匣看,不由笑了。 “瞧你这没出息劲儿,这个镜匣子拿去吧!” 七娘子喜得眉开眼笑,直叫了几声好母妃,就把那盒子紧抱在怀里,眼角余光却瞄向小杨氏鬓间的翡翠首饰。 小杨氏笑道,“瞧你也是马上就要当公主的人了,忒不稳重,不过是套首饰,待娘戴几天新鲜,就都送给你做嫁妆!” 她今日一戴,只觉得容光焕发,还想等着夜里王爷回来了,戴给他瞧的。 早年她年轻那会儿,王爷十天里倒有八天是宿在她这儿的。 现下倒底不比从前,后进府的小蹄子宁美人,硬生生地分去了四五天。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少不得她还得打点精神,争上一争! 七娘子听了小脸微红,笑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都贪了母妃的。” 小杨氏却笑了,“傻丫头,你想啊,这般的东西,既然大娘子能拿得出来,那由州城定然还有,你五哥就在那边,我写信过去,他让下头的人好好找找,定是能寻到的。” 卫六郎一个庶子,都能弄到的东西,想必多花些银子和人手,也能弄来,恰好老五又在那边,就让他多操些心,好给小七弄些好东西当嫁妆。 母女二人说笑一阵,七娘子心满意足地抱着镜匣回去了,小杨氏却接着精心妆扮,连着换了几身新衣,这才挑中了最相配的装束。 傍晚王世绩回到内院,果然先到小杨氏这里吃晚饭。 这几年小杨氏虽然年岁大了,没有年轻时那般娇媚,可王世绩自己也年近五十,不比当年的勇猛,再加上天下初定,日理万机,在女色上头花的工夫就少了。 他常到小杨氏这里来,有的时候,就是单纯的吃个饭。 大杨氏老态毕露,皱纹隐约,笑容牵强…… 小杨氏笑靥如花,言语温柔,春风拂面…… 去哪儿更下饭还用说吗? 这日一进屋,便瞧见小杨氏正亲手摆饭。 素白短衫,淡绿长裙,乌羽点着几星碧绿,整个人清新雅致,让人瞧着就是心旷神怡。 这顿饭王瑛绩不但多吃了一碗,还在小杨氏这儿歇下,而且是一连三天。 消息很快传到大杨氏那边。 听说下人们这些天额外要多打扫好些瓷器碎片。 又没过几日,大杨氏病了。 大杨氏的女儿,江端慧比王瑛娘大一岁,也早已出嫁。 有亲生母亲为她谋划,江端慧嫁进的季家也是名门,跟杨家一样,都是从前朝传下来的世家,但季家比杨家要有眼光有运气,杨家靠嫁女翻身,季家人却是两面下注,看准了王世绩和东庆刘家都有前途,季家子弟就分成两拨在两方效力…… 最后刘家败了,王世绩异军突起,季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立于不败之地。 似王世绩这种暴发新贵,要想把王府的草台班子升级成高大上的朝廷班子,也的确离不开世家人的出力。 江端慧的夫婿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在北原城里也担任了个文职,顶着世家和王家女婿的双重光环,走出门去也教人高瞧一眼。 江端慧虽不是王家正经的女儿,但就算是继女,在夫家也是腰杆子硬气,公婆和气,妯娌亲近,丈夫体贴,妾室乖顺,她嫁过去九年,生了两儿一女,当真是福慧双全,人生赢家。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听说母妃病了,江端慧赶紧带了些礼物补品,进府来瞧大杨氏。 大杨氏其实没什么病,就是气的。 江端慧走进大杨氏卧房的时候,大杨氏斜靠在床榻上,额缠锦绫,面色委黄,精神恹恹。 屋子里还飘着淡淡的药味。 江端慧紧走几步,握住大杨氏的手,“母妃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第14章 王妃气病 大杨氏的病因有两个。 一是王瑛娘送重礼给小杨氏,小杨氏得了那新奇头面,仿佛焕发了第二春,在这种重要关头再度获宠…… 二是派去由州城打探的人回来,大杨氏知道了老五这一趟出征能捞到的好处有多少……不过粗粗算帐,就把她给气了个倒仰。 江端慧先听大杨氏说起王瑛娘送的礼,不由诧异。 “不是说大娘子嫁过去,日子不算好过么?怎么还有那等稀罕物件?” 虽然她姓江,大娘子姓王,但她却是打小就在王家长大,正经的主子,而大娘子反而是长到十五岁才进府,满共住的时候也就一年多。 她江端慧,从来就没把王瑛娘放在眼里过。 那人吧,唯一强过她的也就是个姓王了。 其实当初她母妃也犹豫过,要不要把江端慧改姓成王,只是那会儿王世绩还没拿下北原城,王姓跟江姓比,也没好到哪去……这不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吗? 她要是早知道继父能登基当天子,她早就改姓王,不还能混个公主当吗? 现下么,江端慧目光闪了闪,体贴地给自家母妃轻捶肩背。 大杨氏还沉浸自己的怨愤当中,语气尖刻。 “谁知道她一个寡妇人家从哪儿弄来的!呸!就是个不知礼数活该守寡三辈子的货!” 有了稀罕东西,不知道先送到府里正经主母这儿,反倒去讨好一个小妾! 但凡有个上的了台面的娘教养,也不至于蠢成这样吧? 满北原城打听打听,谁家奔三十的妇人是这么做事的? “我是稀罕那点东西的人吗?” “我杨家两朝世家,扔了的珠玉宝贝不比那货见过的多?” “哼!也就是那出身低贱的玩意儿,才会见着个什么都当成宝一样,忙不迭地到处去显摆!” 这话又锄打着小杨氏了。 江端慧忙看了看左右,见侍女下人都在屋外,忙提醒,“母妃!” 虽说能在母妃院中伺候的人必是可靠的,但事有万一,传到小杨氏耳朵里可不好。 毕竟,小杨氏现在后院,除了母妃就是她最大了。 而且小杨氏生的老五还特别受父王器重。 小杨氏在明面上,可是一直对母妃恭敬有加的。 “怕什么!” “就算小杨氏就在这儿,当面我也能这么说!早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玩意!” 大杨氏说到激动处,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毕露,简直恨不得那碍眼的就在面前,让她手撕为快! 江端慧赶紧给大杨氏拍背顺气,温声劝慰,“母妃息怒,这嫡庶之别是天经地义,说到哪儿都没错,母妃何必计较这些,这府里不是还有宁夫人,端夫人,宜夫人?母妃一向贤良,哪会在乎这个?且等将来……母妃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端慧的意思大杨氏也知道,只要她的儿子大郎当了太子,再过两年皇上一伸腿儿,大郎做了皇上,她就是太后,到那个时候,什么小杨氏,什么老五,什么大娘子还有那个于道姑,让她全都给一锅端了! 她也想啊,可现在的局面是,老大文弱,老五势头正劲,老二老四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个老九没几年就要长成了! “你不知道,小杨氏她也就是表面恭敬而已,不然,这回出征,怎么会是老五当主帅?早两年那些大战,怎么不派老五去?” 江端慧一时无语,可不是么……她虽是后院女子,也知道前两年那打仗是真苦,好几个武将家里都有折损的儿郎,王家的老三,不就是死无全尸么? 这个大势已定,捡便宜的时候,却派了老五去,的确对大郎不公。 可她一个外姓人,平时在府里吃喝享受什么的无妨,她能对正经王家成年的王子说三道四吗? 如果传出去了,她母妃倒底是嫡妻还好说,她这个继女,遭了王上厌弃,可怎么办? 大杨氏还在那儿忿忿不平,“你不知道老五这一趟就捞了多少……少说也有这个数!” 大杨氏用手比了个八字。 江端慧问,“八万两银子?” 那是真不少了,她当初陪嫁三万两,可惜夫家人口多,抛费大,她嫁的也不是嫡长子,所以公中分的有限,这些年全靠母妃贴补和花用嫁妆,现如今她的嫁妆也就只有一万六了。 大杨氏哼了一声,“八十万!” 他一个当老五的,捞那么多银子,想干什么? 她这些年掌管王府事务,家用银子从手上过,也不过攒了五万来两罢了。 她攒下的私房,肯定是要贴给儿女的,本来想着拿出四万给老大花用,可跟老五捞的一比,那简直没法看啊! 江端慧立马被惊了下。 “八十万!” 这么多银子,放在大乱初起时,这些银子都够起事做个一方诸侯了! 老五光是一趟就捞了这么多,将来就算不当太子,搞块封地,潜伏几年,那绝对的是个心腹大患,就算她亲兄弟王大郎能做上天子位,也难保不被拉下马来! 更不用说王大郎身子骨病弱,天气稍有变化,就咳喘得厉害,成亲这些年,也没个嫡子,只有个冻猫子似的庶子。 大杨氏恨恨地捶床,“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养虎为患!” 当初王府后院全在她手里,小杨氏怀孕,做点手脚多难?还不是她听信了小杨氏的鬼话,说什么一荣俱荣,都是同姓姐妹,妹妹年纪小,能帮着嫡姐固宠? 江端慧目光闪闪,劝慰道,“母亲还是多想想今后怎么办吧?” 说从前又有什么用,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 倒是小杨氏母子的确成了最大的威胁,弄不好,嫡系这些人,都成了别人踏脚石。 大杨氏目露凶光,“我已经让人去西南了……老五一口吞了那么多,也不怕被噎死!” 她这些年在小杨氏母子身边安插了眼线,外头跟着王爷的文臣武将也不是没有她的人,杨家再没落,也还有底气在。 江端慧把手盖在大杨氏手背上,“母亲行事可千万要小心啊。” 若是被王爷发现,虽未必要命,可也大大不利。 大杨氏哼了声,“这我自然知道。” 又突然想起,望着江端慧道,“你的事,先我同王爷说起了……” 江端慧顿时心跳加快,呼吸都似要停了。 她虽然是外姓继女,可两岁就跟着进了王府,在王府里长大又出嫁,如今王家成了皇族,她得个长公主的册封,不为过吧?前些日子,她殷勤往王府里跑,百般讨好母妃和大弟,可不就是为的这个? 大杨氏想到当时那情形,她又是落泪,又是诉说的,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杨氏为什么敢蠢蠢欲动,不就是因为她大杨氏也有短处吗? 她是带着女儿二嫁给王世绩,当时看着是下嫁,可如今王世绩飞升了,她这一段,就有点不好听了。 但事已至此,端慧嫁到季家十几年了,早几年季家看着相当不错,可如今再看,就差了点意思。 季家虽也有文官武将,但都不是王爷心腹,端慧的夫君也不是嫡长,自身没大出息,文不出众,又不能武,只做个文职小官,实在是没什么前途。 若不给端慧谋个公主封号,将来端慧的儿女难道要去跟那些五六品小官们嫁娶去? “王爷说……他一向是把你当成亲女儿看待的,这封公主的事,他虽是主上,可还涉及到了王姓宗亲,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江端慧胸中升起巨大的失望。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吃的用的这些小东西看上去她比正经的王府娘子强多了,可一到实实在在的,就现出了真章! 比如说丢人又晦气的王瑛娘,会有这些有的没的吗? “那,那我……” 江端慧顿时就急了。 得封公主这件事,可不是她一个人在期盼,而是她夫君,婆母,并几个懂事的孩子,都在求神拜佛,日思夜想呢! 要是她成不了公主,她几乎都能猜得着北原城的贵女们,她的妯娌们,会在背里里笑话些什么了! 还有,再见到王府里的那些娘子们,什么王瑛娘,六娘,七娘,八娘,她们都成了公主,她这个昔日千娇百宠的还得向她们行礼?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受不了。 大杨氏见她这样,就道,“急什么,王爷就是那样,就算是应了,也会留有三分模糊的余地。他是主上,金口玉言,既然都同意了,王室宗亲?呸,他们也算宗亲?” 王家又不是杨家江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灾荒之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地方,迁到现在的老家北原城附近的平梁村,也就是单门独户,后头跟村里同姓王的联了宗,经过三四十年,也就是有三四房同姓远亲,几房姻亲而已,且都是些两腿泥还没洗干净的乡巴佬,跟着沾光成了宗室就是顶天了,圣上要封公主,有他们什么事儿? 江端慧想了想,也觉得大杨氏说的有道理。 她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所谓的同族。 当初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常有姓王的挑着一捆瓜啊菜啊什么的寻上门来,无非是打秋风的,母妃那会儿见都不必见,让身边的婆子出面就能都打发了…… 真的是缩头耷脸,手脚局促的乡里人,就算这些年,有几个跟在王爷身边当差,也都是职闰极低的,比如说侍卫或者运粮官什么的……能有什么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新年快乐~ 第15章 养生手册 江端慧同大杨氏一样,从来都没把这些人当成亲戚。 只不过现在她想要得到长公主封号,也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这些人虽说不能成事,可要是能给她坏事呢? “母妃,我记得有一家,似乎家里有个小子是父王的侍卫,他们家的老太太是得了眼病,前些年好像还上门来讨过药?” “不如母妃就派人去送些补品银子,也是母妃身为宗妇做的好事。” 大杨氏蹙眉想了想,勉强应了。 “也是,这帮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现下可不同以往了……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既要笼络他们,倒不如家家都送,省得哪家犯了红眼病嚼舌头!” 母女俩才商议下撒币来笼络王氏宗亲的大计,就听着外头院里有声音传来。 “见过夫人……” “母妃今日身子可好么?” 后头那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弱微哑,可不正是王大郎的妻子段氏? 段氏进来先同大杨氏和江端慧见礼。 大杨氏本来已经坐起身子,听到段氏进来,就又躺回了榻上。 江端慧知道大杨氏是有些不喜这位段氏。 主要原因也简单,当初大杨氏看上段氏当儿媳,是看中了段氏的父亲段德海是一员猛将,还是王世绩的心腹,而段氏随了段德海的体格,虽说不是如花似玉,但相貌端正,身体健壮,应该是个好生养的……毕竟儿子体弱多病,再找个美人灯过来,两人生下的孩子得弱成什么样儿啊? 结果可好,成婚也七八年了,段氏是屁也没生出来,倒是王大郎身边的小妾,想方设法,生出了一个庶子,只可惜身子骨也不太行的样子,不管怎么养都是黄毛干瘦,怕是当不了大用。 再加上段德海在三年前打仗的时候受伤成了瘸腿儿,再也不方便上战场,虽然官位还在,这有实权领兵的跟没实权领兵的肯定不能是一回事儿。 所以大杨氏对段氏那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要不是段德海还在王世绩跟前有些脸面,大杨氏能做出休了段氏,另娶别家娘子的事来。 “你来啦……大弟最近的身子骨还好吧?” 江端慧心里也不喜这个弟媳妇,但她还顾忌着段家,不敢把人得罪得太过,因此段氏一进来,大杨氏能躺下不吭气,她却得顾着面子说两句。 “前天着了风寒,请了大夫看过,吃了两贴药,今日好一些了,夫君记挂母妃,命我来服侍母妃。” 段氏身材高挑,骨架宽大,浓眉大眼,本是健美英气范儿的,可声音却是使劲憋着,细声细气,听起来格外的怪异……但没办法,自她嫁过来以后,大杨氏和王大郎就总挑她的毛病,说她举止粗鲁,声音太响,不像个贤妻良母样儿,她被说得次数多了,也只好努力改变。 大杨氏在床上哼了声。 “我可不敢要你的服侍,你赶紧回去把夫君伺候好才是要紧……先前胡太医开的药你有没有按时吃啊?这都半年了也不见个好消息!” “烨儿有四岁了吧?上回我见着的时候,还是那个病病歪歪的模样,穿的衣裳都空落落的,小脸上没半分肉……你们院里就这么一个孩子,虽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好歹也叫你一声母亲,你上些心养好了他,说不定也能给自己带些福气,生出个一儿半女的来……” 大杨氏这一数落,就用了半柱香的工夫。 段氏从大杨氏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身边人扶住段氏,担忧道,“夫人,要不别去大娘子那了吧?” 谁不知道王妃就是被大娘子送给小杨妃的那份重礼给气的? 而且大娘子本来就是王妃的眼中钉,段氏何苦再去看大娘子,更惹得夫主和婆母不喜呢? 段氏咬了咬牙,“去!” 沁芳院本是江端慧住过的院子,精致绮丽。 一进院子,听闻水声淙淙,入眼一座假山。 清泉自石间潺潺流出,汇入东南角的小池塘,小池塘里荷叶田田,锦鲤嬉戏。 正中央的位置是座飞檐雕花的绣楼。 这般的院落景致,放在南边可能不算多稀罕,但这里是北原城,气候干冷,造景花费着实不菲…… “夫人请……” 沁芳院虽大,但自打大娘子住进来之后,就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了两个看门的婆子。 因此这会儿迎客的,就是王瑛娘身边的姜婆。 王瑛娘没在绣楼里,而是立在院中。 她身上还是不变的青布道袍,这会儿却是用绑带将袖口扎起,手里倒持着把木剑,额头微汗,显然刚才正在舞剑。 “大姐可是在使剑?” 一时互相见过礼,段氏瞥见那把木剑,就忍不住开口发问。 她也不是故意要跟婆母做对,跑来沁芳院的,而是她身为王大郎的妻子,府里大姐归家,作为弟媳妇的不过去看一眼,实在是说不过去! 王瑛娘微微一笑,她面上肌肤通透净白,眉目轩朗,这么一笑,倒有种超凡脱俗,道骨仙风之态。 “我哪里会使剑,就是长日无聊,活动活动身子骨罢了。” 却是手腕一翻,朝段氏递过去,“弟妹是将门之女,估计是精于此道的,不如试试看?” 如果说现在是王府里一大堆女眷在这里,段氏肯定是要推辞的。 但这会儿院子里空落落的,也就只有王瑛娘和两个下人,段氏苦闷已久,也不怎么地就鬼使神差地接过来,后退几步,单手挽个剑花,便使起了一套剑法。 段氏父亲段德海是王世绩帐下一员猛将,并不是没来由的,而是他家祖上是镖客,有几套传家的剑法拳法,段德海二子一女,对段氏也很疼爱,从小段氏就是跟兄弟们一起学武的……后来嫁了王大郎,王大郎身子文弱,三天两头就犯病,性子也被熬得古怪起来,段氏就不敢在他面前舞刀弄枪,还要尽量往温柔娴静里去靠,这会儿摸到久违的剑,虽然只是个木头的,也十分技痒,刷刷刷地把一套剑法舞得密不透风。 别说王瑛娘和姜婆清漪了,就连原本一直想要阻拦段氏的侍女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谁说自家姑娘五大三粗,丑陋笨拙了? 一路剑法舞毕,段氏放下剑,额头沁出了几点汗珠,然而却跟先头在王妃院里被责斥得体无完肤那种冷汗不同,那会儿她感觉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看不到爬起来的希望,而现在却是酣畅爽快,心胸舒展,整个人又暖了过来。 王瑛娘笑眯眯地鼓起了掌,“弟妹好身手!果然是将门虎女非同一般啊!” 她自己练剑也好几年了,但跟段氏比起来,还是段氏舞剑更好看。 段氏被夸得脸色红扑扑的,“大姐过奖了,好些年没动过,都生疏了。” 王瑛娘眼露讶然,“弟妹虽然不用上战场杀敌,但平时强身健体,也是用得着的呀,这般好身手,若真丢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段氏目露黯然,勉强笑笑,“是我自己犯懒罢了。” 旁边人忍不住在心里为主子叫屈。 还不是大王子不喜欢自家娘子舞刀弄枪,话里话外都嫌弃习武之人粗鲁蛮横?娘子开始还偷着练练,后来被撞见过几次,大王子越发地不到正房来,反而对那个弱柳扶风的小妾宠爱有加,自家娘子也只得把娘家时最喜爱的兵器都锁了起来。 王瑛娘目光扫见,只当不知。 “弟妹可不能再这般犯懒了,须知咱们女子体力本来就先天不足,当中还要经过生儿育女的门坎,若不时常活动筋骨,强身健体,怕是要老得快呢!” 说着便拉着段氏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养生经…… 段氏日常在内院里受夫君冷落,婆母苛责,爱好也不能露在人前,着实苦闷得紧,如今听着王瑛娘张口就来的一个个养生小故事,不知不觉地就听入了神,待到吃完了两盘点心,喝了一壶茶,这才想起来,天色不早,她该回去了。 向这位大娘子告辞,段氏离开沁芳院,就转头对身边人吩咐。 “你们明日去府外书斋瞧瞧,看看有没有大娘子说的那什么养生手册?买两套回来。” 段氏的乳母韦氏有点犹豫。 “夫人,他们都说大娘子有些个……” 连克三夫这种事,着实是有些个邪门,她们夫人本来就不得夫主和婆母喜欢,而且这么多年还没生下一儿半女,本来处境就艰难,再真的沾上点什么,那可就…… 段氏苦笑。 “奶娘,我现下是个什么处境,你还不晓得么?大娘子虽然名声上有些麻烦,可她是王爷嫡亲的长女,再怎么样也是位长公主。我呢?这个王子妃还不知能做几天?” 刚刚在沁芳院,舞了那么一路剑法,勾起了她未出嫁时的回忆。 那会儿她过得多自在快活啊?哪里能想到还有现在这样,一进到那院子里,就胸口发闷,两肋生痛的日子? 奶娘呐呐,“夫人多想了,哪里,哪里就到这步田地了。” 罢了,日子都这么苦了,娘子想要什么就给她弄什么吧…… 第16章 盘算落空 王瑛娘这次回府,虽然还是丧夫归了娘家,但待遇同以往三次格外不同,从前府中大杨氏一手把持,王世绩一心打天下,压根懒得顾及内宅,如今王家水涨船高,再有一月就是登基大典,大杨氏生怕闹出什么不利的事,因此虽然对王瑛娘恨得牙痒痒,也比照其他王家娘子,一应供应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当然了,在小细节方面膈应王瑛娘主仆一下,那还是时常有的。 比如同样是做新衣,给王瑛娘这边的衣料就格外的老气横秋,甚至还有点发霉的味道,同样是送点心水果,送到沁芳院的水果上头一层光鲜亮丽,下头准保个小还带着虫眼。 这样的小把戏,倒也不见得是大杨氏吩咐的,她把控王府多年,手下自然有会拍马办事的心腹人。 这帮人也鸡贼,就是一开始做点小手段,慢慢地试探着。 见沁芳院的人没啥反应,便以为这位大娘子还跟从前一样,是个闷不吭声逆来顺受的,于是就放了心,随意怠慢起来。 王瑛娘看着只是一笑。 公中送来的衣食能用则用,不能用就让姜婆和清漪上街去买。 王世绩的龙袍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赶制。 而府里众女眷的礼服则是才开始赶制的,王瑛娘正好赶上了这波。 女眷礼服未定,也是表明了众人地位未定,各人虽早有猜测,也是一直惴惴不安,到了定下礼服制式,这才都把心落实了。 大杨氏的是皇后礼服,但这份礼服来得可不容易…… 如果早就是板上订钉的话,皇后凤袍就算比龙袍落后一些,也不该落后这么多天,可见王世绩心里对大杨氏并不是特别满意。 富易妻,贵易友,本就是人生常态,早年大杨氏是身份高贵的贵女,虽二婚,带个拖油瓶,还比王世绩大一岁,王世绩也是受宠若惊。 但现在王世绩南面称帝,富有四海,后宫之主让大杨氏来当,他就觉得德不配位了。 身份再高贵,还有他皇族高贵? 大杨氏年老色衰,言行举止又端着架子不讨喜,再说只给他生了一个嫡子,还是病病歪歪的,至今难当大用。 众臣议事的时候,不是没有臣子提出,可另选名门佳丽为后。 王世绩就差点顺水推舟应了。 只是倒底反对的声音更多,这才作罢。 小杨氏,没太多悬念地,定的是贵妃礼服。 至于其余几位夫人,则都是妃嫔礼服,得了妃位的欢欢喜喜,得了嫔位的暗自失落…… 几位王子,除了已经没了的老三,大二四五九这五位,都是皇子礼服,看来王世绩暂时没打算立太子。 几位公主,大六七八这四位,则是公主礼服。 而长公主的服色,又比其他几位公主有一点不同。 知情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想,大娘子这回总算是翻身了! 大娘子不在府里长大,这些王子王女们排序都没把大娘子算进去,只是后头需要同狄人联姻了,才把大娘子接回来,不得不捏着鼻子称一声大娘子,其实谁也没把这位尴尬的王女当回事,嫁出去就当泼出去的水了,毕竟,曾经嫁去蛮地的女子都活不长…… 谁知道大娘子这命硬的都比得上金刚钻了! 一直盼着也能得个公主封号的江端慧彻底落了空,还专门跑到府里找大杨氏哭闹。 大杨氏也没办法。 她是总算坐上了皇后位,可大郎却只是个大皇子而已。 太子之位最终落谁手里,还得一番恶斗呢。 这会儿就算她有心谋划,也是替大郎费心,这嫁出去的江端慧就隔了一层了。 “你且先忍忍,待你弟弟将来……还怕你当不上长公主?” 江端慧抹着泪,“可是孩子们一天天都大了,我怕赶不上他们婚嫁……” 大杨氏瞪眼,“休要胡说!待大典过后,我总会寻机会向王上求情,最少要给你要来个郡主。” 上回娘俩商议得挺好,给王姓宗亲送礼好让他们为江端慧说话。 结果礼是收了,但在议事厅商议时,王世绩提了一句江端慧,那帮姓王的,居然都没一个吭声的,王世绩估计也觉得江端慧名不正言不顺,干脆就搁下不论了。 大杨氏气得倒仰,还准备派人过去问责,结果一打听,才知道那些王氏宗亲反而对她意见不小。 原来王氏宗亲,早些年的确都是些苦哈哈的泥腿子,穷得叮当响,只有王世绩家过得好,穷亲戚们就时常上门求靠。 先前于氏掌家的时候,都是量力而行,给些帮助,换成大杨氏以后,大杨氏贵女出身,平时哪里同这些草民打过交道,也不觉得这些人有什么好笼络的,碰到穷亲上门,心情好的时候还让下人去处理,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听都不想听。 就似上次江端慧记的那件事,一位王姓老亲,家里老母亲患了眼疾,要用到一味稀罕的熊胆,上王府来求助,正赶上王大郎犯了病,大杨氏心情正差,直接就不听通报,大杨氏手下那些小管事自然是欺下媚上,也瞧不起这些王家穷亲戚,就把人赶走了,当时在门房还犯了几句争执,那小管事回来时嘴里骂骂咧咧地被江端慧听见,她这才记下了,只记是记了,既没伸手,也没说话。 这回母女俩派去送礼外带暗示,那礼也没多好,库里翻出来几十年前的陈衣料,几十两银子,一套金头面……这些东西若是放在十年前,那肯定是重礼。 可惜时候不一样了,宗亲们又不傻。 这些年跟着王世绩南征北战,身上都有差事,家里不说都是富户吧,再不济也是小康之家,眼光都高了,堂堂未来皇后图谋给拖油瓶弄个公主当,却只送来这么点东西,是打脸呢吧? 因此虽没翻脸把这所谓的礼给拒之门外,也都阴奉阳违,在关键时候默不作声。 尤其是那家老娘得了眼病的,老娘五年前就过世了…… 再看到杨氏母女这些玩意儿,更是勾起了新仇旧忿,碍于杨氏即将是皇后不敢斥骂也就罢了,背地里怎么可能说她们的好话? 江端慧一直想的是公主名号,就是长公主,也不是没想过的。 毕竟先时她在王府后院,年纪最长,过得也最好。 这会儿人人都有公主封号,独她什么也没捞到,这心态哪能不爆炸呢? 一赌气,抹了泪就告辞出来。 她身边的丫环瞧着她闷头就往沁芳院走,赶紧提醒。 “夫人,那边现下是王府大娘子在住。” 江端慧恨得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大娘子回来有好些日子了,我这个做大姐的,也该过去探望一二!” 此时沁芳院里早有客人。 “大姐,这养生手册当真有意思的很。” 自打上回段氏来过之后,就隔三岔五地过来找王瑛娘聊天说笑,有时兴致上来了,两人还会一起对剑。 段氏让身边下人去书坊里寻这个养生手册,果然还真有卖的,分为上中下三册,里头都是一些养生医病的小知识。 这时候市面上也能买得到医书,但一般都写的比较难懂,不似这个养生手册,都是由一个个的小故事穿插起来的,写得明明白白,一看就懂,里头治病的药方虽然不多,可日常饮食护理的法子却很多,的确是相当的实用了。 但最让段氏记挂的,却是里头有关男子不孕不育的几个故事。 有儿时发过高烧导致的不孕。 也有先天不良形成的,更有误服药服,或是生活习惯导致的生不出孩子。 段氏成婚八年,一儿半女都没有,心里何尝不急? 夫君嫌弃,婆婆斥责,亲朋关心,一天三顿的苦药汁子,压得她失眠落发,月事不调。 那日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把养生手册从头看到尾,看到那个十年不育,换了三个妻子男子的故事,豁然就坐了起来。 是啊! 生孩子本是夫妻俩的事儿,为何没有子嗣,却只让她去看大夫? 前后给她看过的大夫还少吗?哪个不是说她身体康泰,只开了些补药的? 就是这些补身助孕的药汤吃多了,她这两年身子骨反而不行了…… 但大郎呢? 他的姬妾前后也有六七个,除了生下烨哥儿的那个,都是没生养的! 就算是烨哥儿,病病歪歪,可不是跟她夫君一个样儿? 她现下这样,就算是喝下成桶的药,有能有什么用! 全都是白费! 她越想越是悚然心惊,如果她还傻乎乎的听婆母的,吃药把身子毁了,但还是没有身孕,最后的结果不是一病不起,就是被休离……不,如今王家成了皇族,皇族皇子妃听说是不能合离的,那不是悄悄弄死就只能……想到公爹元配于夫人,她豁然发现,自己最好的结果,怕也就是当个道姑了! 从那夜起,再端到她跟前的汤药,她就全都偷偷泼了。 这才几日工夫,她就感觉身子轻快了不少,脸色都红润起来。 第17章 反了天了 “这里头的小故事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位写书的吴明是倒是个妙人!” 听到段氏这位便宜弟妹夸作者,王瑛娘笑眯眯的。 “估计不是真的也有几分影子吧?” 吴明是,无名氏,要不是怕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王瑛娘还真想署上自己的大名。 不过不急,早晚有那么一天的。 “下人去买这书的时候,还听书铺子老板提了一句,说是这套书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在南边还很受欢迎,但凡家里不是赤贫的都会买上一套,家常有个头疼脑热,疑难不决的时候都能用得着,大姐可是也在南边见到的?” 段氏现在想想也感慨不已,要是早能见了这本书多好? 当初大杨氏向自家父亲提亲的时候,就该婉拒,而不是当成好姻缘一样欢欢喜喜地定亲! 可惜现在为时已晚,她就只能破罐破摔,保养好自己,等着当道姑子,或者是当寡妇。 这也是为什么下人们虽然苦劝,夫君和婆婆天天白眼,她还是坚持要往大娘子这沁芳院跑的原因。 王瑛娘正要回答,就听到院门口传来暄闹声。 自打王瑛娘主仆三人住进沁芳院,除了留下两个耳背的守门婆子以外,就再没其他人。 院子也总是大门紧闭,非请莫入。 虽然王妃大杨氏听说了以后,也派人来责备,但王瑛娘自有一番理论。 “我守寡多年,清静惯了,不愿意见着生人,还请娘娘体谅。” 因此虽然江端慧气势汹汹地要进来找事,但对着紧闭的木门,她总不能破门而入吧? 偏偏让下人叫门,里头两个婆子费了好大的力才听明白,听明白了也不开门,而是还要慢吞吞地去请示……这一来一回的,可不让吃了闭门羹的江端慧更是恼火? 好容易院门才晃晃悠悠地开了。 来开门的是王瑛娘身边那个姜婆子。 江端慧一肚子火,尖声嘲讽,“嚯,这开门的都是死的不成?” 本来她以贵女自居,轻易是不会同下人对嘴对舌的,可今日长久盘算落了空,这不是恼得很了么? 姜婆子面瘫脸一丝未变,不咸不淡地微恭身,“夫人请。” 江端慧抬脚就走进院子,然而她带来的一串下人却被拦住了。 “这几位请留步,我们大娘子喜欢清静,不喜人多打扰。” 江端慧眼中闪过厉色,目光如刮刀,在自家心腹面上一瞥。 那婆子登时会意,竖眉瞪眼,大声嚷道,“大胆刁奴,竟敢对我家夫人不敬!” 她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而另一位婆子跟她向来是打配合的,早就堵在了姜婆子身后,防着姜婆子闪躲。 江端慧嘴角挂起凉凉的笑,等着看热闹。 她就是要趁机打姜婆子一顿,杀杀王瑛娘的威风。 长公主又如何,没权没势没宠,她照样想欺负就欺负! 哪想到那姜婆子看着黑瘦木讷,身子却灵活得很,虽然两个婆子围攻她一个,硬是一片衣角都没碰着她的! 甚至还因为配合没打好,你一掌呼到了我脸上,我一脚踹到了你腰眼! 江端慧脸色一黑。 难道王瑛娘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婆子,居然还是个练家子不成? “哟,江娘子这是带着人到这儿上门打架来了?” 江端慧眼皮一跳,听着人声就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手拿长剑,大步而来。 这,这是王瑛娘? 抛开对方身上穿的寒酸道袍不论,只看这面色,这身段…… 跟六年前似乎并没什么两样!哦,不,也不知是否她眼花,王瑛娘居然还长高了半头似的! 江端慧随了大杨氏的五短身材,看上去娇小玲珑,放在这年头算是受欢迎的个头身材了,但那是青春少女时期,待到年岁渐长,生完孩子发福后,看上去就格外的显老了。 但王瑛娘这家伙天生就是竹竿精,六年前就比江端慧高出一头还多,现如今又高了几分,而身形也比从前圆润一点,寒酸的青道袍穿在她身上,衣袂翩飞,居然有几分飘逸出尘……啊呸!就是寒酸! 江端慧心里不光忿恨,还升起了嫉妒。 凭什么只有自己显老,王瑛娘这家伙没有? 是了,她嫁进夫家,相夫教子,生育了三个孩儿,自然是身体有亏,容颜受损的,王瑛娘这家伙嫁了三次,一个崽儿也没蹦出来,还跟从前那样寡淡相,有什么可奇怪的? “大娘子,你身边的婆子很该多教教待客的规矩了!” 江端慧带来的人多,倒想真的把这可恶的王瑛娘打上一顿,但这不是十年前,她母妃一家独霸后院的时候了,她就算想找碴,也不能真的撕破脸。 “我身边的人规矩都很好,不劳江娘子费心。” “江娘子带着这么多人,来势汹汹,是来打架的吗?” 王瑛娘个头本就高,手里还提着剑,本能地就让江端慧感到有些威胁。 江端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到她带来的仆人们这才安心。 她是没想到,再见王瑛娘,对方居然一点也不怂,还十分的理直气壮! 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盼着她真跟对方打架似的。 江端慧气得差点就真地让下人们动手了。 然而转念一想,她本来是想来奚落几句,出口气的,如果真动起手来,传了出去,不说对母妃有没有什么影响了,母妃答应她的郡主位,怕是都要黄…… 江端慧紧扭着自己的衣袖,正自不知该如何收场下台,一转眼却看到王瑛娘身后跟来的段氏,就厉声大喝,“段氏!” “你不在院中服侍夫君,照看幼子,跑到这儿来作甚?还嫌晦气沾染的不够多吗?” 段氏被骂得身形一僵,瞪大眼睛看向江端慧。 江端慧拿出自古以来凶恶大姑子的劲头,叉腰接着数落。 “八年无子,你跟这丧夫丧子的晦气人亲近,就不怕再生不出来,被休回娘家?” 这番指鸡骂狗果然是爽快,看着段氏面上变色,嘴唇嗫嚅着说不话来,江端慧只觉得意洋洋。 这些年,段氏生不出崽儿来,越发的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她也在段氏跟前摆足了大姑子的谱儿。 段氏被气得说不话,却听王瑛娘冷笑,“这是我王家的儿媳妇,要你姓江的多什么话?还想休我王家的媳妇?江端慧,要不要咱们一同去议事厅求见父王,把你说的话在父王面前再来一遍?” 这些年在王府里处处受到优待,江端慧早就没把自己当过外人,而府里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当面都是要捧着江端慧的,还没谁指着鼻子说姓江的是外人的。 江端慧瞬间冲动之下,还真想跟王瑛娘一起去求见王爷,请王爷为自己做主。 当年,王爷娶她阿娘时,可是拍着胸脯发过誓,要把她视如已出的。 江端慧胸脯起伏,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王瑛,你,你当我不敢!当年,当年父王亲口说过……” 王瑛拿剑指着江端慧,声音响亮,“亲口说过视如己出?是不是?那我来问你,既然视如己出,我是在哪儿长大的?你是在哪儿长大的?我去和亲换马,你换了什么?什么也没换还倒贴嫁妆,吃我们王家的,喝我王家的,还来打骂我王家的正经主子,这不是视如己出,这是养了个祖宗!” 北原王府本就不算大,沁芳院的位置并不遍远,旁边还挨着好些院子。 这边一吵闹起来,顿时吸引了不少其它院的人。 尤其是小杨氏,几乎江端慧一进王府,她就让人留心动静,这会儿听说打起来了,顿时一激动,带着几个下人就跑来混水摸鱼了。 小杨氏早就想看大杨氏的笑话了。 虽然凤袍还是落到了大杨氏的身上,可身为王世绩枕边人,自然是明白王爷心里的勉强的。 其实要小杨氏来琢磨,这皇后还是落到大杨氏身上对自己最有利。 毕竟,再选个年轻身份高的皇后,那绝对是她的劲敌。 倒不如大杨氏这样底气不足,早没了圣宠的好。 只是大杨氏一系再多出些幺蛾子,越惹得圣上不喜了才好。 抱着兴灾乐祸的心态,小杨氏是第一个到的。 紧接着就是其他几位夫人。 把沁芳院的大门给围了个严实,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叫一个热闹。 小杨氏盼着大杨氏丢人,其他夫人的心思也差不多。 大杨氏姗姗来迟,却先声夺人。 “把大娘子给我拿下!” 大杨氏听说自己亲生的端慧被那死丫头给顶撞了,那气可不就不打一处来,点齐了手下的健壮婆子就浩浩荡荡地杀到沁芳院来了。 还反了天了还! 这死丫头是有什么凭仗,敢这般踩她们母女的脸? 如果不好生教训这死丫头一顿,她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那些婆子板着脸,应声就要上前,旁边小杨氏和众夫人们则乱纷纷地求着情,不过都是出声不出力。 大杨氏今儿是昏了头了。 虽然大娘子没什么出息,没有得力的夫家,将来不可能有什么前程,也不得主上的喜欢,但前些日子大娘子回府的动静那么大,北原城的人可都知道王府里有位大娘子,一嫁得战马,二嫁得军粮,三嫁结盟约,为王上的大业立下了功劳,自己的命却苦得很…… 如果大杨氏苛责了大娘子,看如今大娘子手拿长剑,死不认输的倔强劲儿,万一认死了理儿,往大处闹,大娘子无非是没了长公主吧,大杨氏却真有可能因为不贤不慈丢了皇后位! 娘呀,这么一想,这场大戏太刺激了! 第18章 出其不意 大杨氏掌管后院几十年,后来虽然控制力有所减弱,但手下的人马数量上是绝对占优的。 而大娘子王瑛娘才回来不到一月,身边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仆人。 眼瞅着大杨氏要出昏招,甭管以后倒不倒霉吧,但大娘子眼下这个亏是吃定了的。 而且小杨氏和众位夫人也是暗暗盼着大娘子吃了这个亏才好。 大娘子吃亏,就等于大杨氏不慈,就等于主上不悦……最后还是大杨氏倒霉。 至于说大娘子,又不是她们亲生的,随便怎么样吧。 大杨氏手下的婆子们争先恐后就朝大娘子伸过手去。 她们王妃马上就要是皇后,皇后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大娘子算什么? 她们表现得越卖力,才能在娘娘面前卖好啊不是? 头一个婆子,手伸得最快最长,眼看着指尖就要碰到大娘子的衣袖了,却嗷地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是大娘子冷笑着挥剑下劈,正好打在她手腕的关节上,这剑也得亏是木制的,婆子的手倒是没断,却是折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碰王家嫡长女!” 随着大娘子几声冷笑,六名婆子人人受伤,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好啊你,你,反了你了!” 大杨氏指着王瑛娘的手都是抖着的。 好么,合着从前这死丫头都是在装乖卖傻,到了如今,眼看着就要当长公主了,终于不装了是吗? 这什么王家嫡长女,从前哪听这死丫头提过半个字? 和亲换马,她屁也不放地就从了。 下嫁换银,她声也没吭地就嫁了。 远嫁联姻,她还是埋头坐上了车。 那时候,她怎么不显露还有这一手? 还有,那些个死掉的男人,真是自己死的? 大杨氏越想就越觉得后怕,就王瑛娘表现出来的这狠辣劲儿,在从前没防备的时候,这人若突然暴起,就是血洗大杨氏一系都有可能。 大杨氏这么一想,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们,还不给我上去拿人!” 她带来的都是她的心腹,但心腹也是有数的,不过十来个,死丫头三两下就放倒了一片,剩下这些人也不够揍的,她能怎么办?难道去喊侍卫? 但侍卫的调动,可就要惊动王爷了啊…… 围观的下人们倒是还有不少,可这些人都不是大杨氏手底下的,大杨氏指使不动啊? 更何况,大娘子说的没错,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嫡长女,大杨氏为了江端慧这个出嫁的外姓女,来打杀王氏的嫡长女,这又不是妖妃祸国的时候,而是新朝将立哇! 何况大杨氏离妖妃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内宅闹出了这等事,就算大杨氏想要遮掩,也架不住许多有心人的暗中使劲儿。 王世绩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继妻,继女和长女……哦,还有一个长子媳妇。 王世绩从普通富户发迹成皇帝,肯定不傻,不光不傻,还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件事,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江端慧没捞着公主的名头,想去捏软柿子,没想到软柿子没捏成,却碰着了个烫山竽呗! 不过他的长女突然改了逆来顺手的性子,变成了个能手撕数人的泼妇…… 也是让他没想到。 王世绩是暴发户造反起家,不是那酸文假醋的所谓世家。 长女变成了母老虎……其实他还是挺欣赏的。 他王世绩自认为是只猛兽,在这乱世里不但自保,还真刀真枪,想方设法打出了一个天下。 他的儿子女儿不说都是龙子龙女吧,也该是带着凶残劲儿的狼崽子吧? 可他那些儿女呢? 说老实话,那是一个都不满意! 老大,那就是只瘟鸡。 老二老四都只有忍劲儿没有勇气,顶多算条土狗。 老九看着天资聪明,但年岁太小,还不知道长成以后怎么样,勉强算个小马驹吧。 老五倒是还有个表面样子,但也只是只装成老虎的花狸猫。 女儿们,那就更不用说了……当然了,本来也没指望她们当什么大用。 至于说江端慧,早前他对这继女高看一眼,主要是看在杨氏的情面上,后头他站的位置更高了,发现杨氏那所谓的世家风度也就是个唬人的,认真就上他们的套了。 后头继女都嫁出去了,他陪送的嫁妆比亲生女儿的都多,算是仁至义尽了。 亲生的,他还有几分血脉亲情,这都不是亲的,他哪有那个闲心去管? 但看到这一场纠纷由江端慧引起,王世绩就觉得这继女着实有些不识好歹。 他当了皇上,肯定要封的都是自己的血脉亲人啊! 为他立过功的那些文臣武将自然也少不了。 一个继女,也的确像是长女说的那样,什么功劳都没有,还搭上了自己的嫁妆,哪来的脸去找姓王的长女的碴? 想到这里,王世绩先瞥了眼江端慧,沉声道,“先送季江氏回季府,季家儿媳不归王家管。” 江端慧登时老脸通红地快步跑出去了。 王世绩这话,虽然一字也没责备江端慧,但凡是稍动点脑子的都能明白,王世绩是彻底地把江端慧当成泼出去的水了。 大杨氏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得没动脑子,不但没明白王世绩的言外之意,而且还给屈解了。 大杨氏指着王瑛娘告状,“王上,大娘子口出狂言,不光顶撞了我和端慧,还变成了野蛮泼妇,在内院里动刀动剑,打打杀杀,一定是邪祟上身了,如此不成体统,王上可要为臣妾和端慧做主啊!” 王世绩瞥了眼大杨氏,没说什么,却看向王瑛娘。 “瑛娘,你怎么说?你是不是跟婆子们动手,把这些人打伤了?” 王瑛娘点点头,居然还很理直气壮。 “没错,父王,儿千里归乡,本是想依托在父王羽翼下,过几天安生日子,谁能想得到,人在院里坐着,也有外姓专程打上门来!还有那几个婆子,我再怎么说都是王姓嫡长女,几个刁奴居然就敢上来动手动脚,这就是藐视咱们姓王的,奴大欺主!父王,这几个刁奴若不严惩,咱们王家的威严何在?” 大杨氏气得直发昏,“王上,王瑛不光不敬长辈,还辱骂长姐,大闹内院,若不严惩,让别家还以为我王府之女都是粗鄙泼妇!” 王世绩没接这两人的话,而是又看向儿媳段氏。 “段氏,当时可是在场?” 段氏的父亲段德海是他帐下一员猛将,虽受伤赋闲,但有几十年的交情在,早年段氏小时候也是管王世绩叫一声伯父的。 因此王世绩跟儿媳说话,也比较随意。 段氏苍白着脸站在旁边,一直都没开口,这会儿听问到自己,却是扑通一声跪倒。 “父王,儿媳嫁进府里八年有余,却没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的确是像江大姐姐说的那样,不配为妇,儿媳心里惭愧,无地自容,请父王准我合离归家吧!” 这些天,她越观察越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 而且就她夫君那个体弱多病的样子,不单是没子嗣,能否再撑十年都是个问题。 如果说夫君跟她夫妻相合,恩爱长情,就算没儿没女,她肯定也不愿意合离。 但夫君明晃晃地嫌弃她,婆母和大姑子又成天作妖…… 她有种预感,大杨氏一系,定然得不了好。 最起码的,她们就比不过小杨氏。 她可不想跟着这一系成了无辜池鱼。 倒不如早点归家,就算不再嫁,也能过两天不背黑锅的清静日子。 段氏这一跪,出乎全场人的意外。 大杨氏勃然大怒,差点就要扑过去手撕儿媳。 “段氏你这个小贱人!” 她早就想换儿媳多少年了,要不是看在段德海的面子上,能容忍段氏这么久? 没想到段氏反而倒打一耙,不但给自己女儿上了眼药,还先提出了合离! “你做梦!你就是去死,去做姑子,也休想合离!” 王瑛虽然用养生手册给段氏种了草,但也没想到段氏这姐妹这么富有反抗精神啊! 不过既然段氏都这么有勇气了,她也要动手帮忙一把。 王瑛直接就站到了段氏和大杨氏之间,挡住了跃跃欲试扑过来的大杨氏。 如果没亲眼看到王瑛三两下就把一群婆子给打趴在地的话,大杨氏肯定是要出离愤怒,忘记贵妇的架子,亲手把王瑛和段氏一起打了的。 但大杨氏想起王瑛挥剑的英姿,还是没真往过冲。 王世绩看着这一团乱,不由得心烦地皱了皱眉。 江端慧,手伸得太长了。 如果说找大娘子的麻烦,还能说是女子间的嫉妒,可指手划脚到段氏头上,就有些不知所谓了吧? 如瑛娘所说,江端慧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骂王家的长子媳? 大郎对这些难道不知,就任由异父姐姐来掺和他的家事? 说他是只瘟鸡,真是一点没错! 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太子? 王世绩终于开口,“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瞥了大杨氏一眼,他地位日渐尊贵,居移体,养移气,气势不怒自威,把原本不懂眼色的大杨氏也给震着了,顿时不甘心地闭了嘴。 “段氏,你先别急,这回你受了委屈,本王也知道……但合离是件大事,你先回段府小住几日,好生想想,也听听老段的说法,以后日子还长,不妨从长计议。” 王世绩心里对这位八年不生孩子的儿媳,其实也是有点不满意的。 但他想的是再给大郎纳几个侧室也就是了。 反正……他其实并不打算将大任交给大郎,太文弱了。 就他打天下那些大臣武将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哪天他归天得早,就大郎那个瘟鸡样儿,能治得住他们? 可别给他来个二世而亡! 第19章 全都想要 正因为王世绩早就在心里放弃了老大,所以他对长子的态度就很随和宽容。 长子只要不出大错,他都不会斥责于他。 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长子媳妇? 因此虽然长媳提出了合离,放在一般的夫家,那定是要惹得公婆大怒的。 但王世绩就有些无所谓。 要按着他的想法,最好不合离,但如果合离了也没什么。 天底下的女子这么多,再给长子找个宜生养能入他眼的就好。 王世绩抱着这样的态度,语气自然也比较平和。 段氏在王府里过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能听得出来的,不由心头惊喜。 本来她是想着破罐破摔,在王大郎当上皇子之前试上一试,看看能不能脱离这个苦海,没想到王上似乎也不是特别反对……那她就回娘家去,尽力说服父亲答应让她合离! 段氏顶着大杨氏要吃人的目光告退出去,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院里,就让心腹收拾东西回娘家。 段氏走了,大杨氏又把仇恨的目光放在了王瑛身上。 “王上,大娘子大闹府里,又打伤多人,若不严惩,怕是这府里上上下下,就要乱了规矩,妾身这主母,还有什么脸面?” 早先她以为王瑛就是任人摆布的面人儿,没想到,面人儿却变成了能咬人的疯婆子! 如果不把王瑛彻底制服了,她不敢放这么个疯婆子在府里! 她担心,哪天,这个疯婆子发作起来,像对付那几个婆子一样对付她! 王世绩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既如此,之前跟大娘子动手的几个婆子,一人打三十板子,送到庄子上去吧!” 这个处理结果倒是不出王瑛所料。 王世绩这人,现在正处于一步登天之前,不说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吧,也有种天选之子的优越。 这种优越,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对老王家血脉的珍视。 早先压制过他的,看不起他的,比如说曾经的世家望族,在他内心深处,自觉不自觉地都想踩上一脚。 所以杨氏这位曾经的世家贵女的心腹婆子居然敢动王家嫡长女,这是他最介意的,至于是什么前因后果,谁是谁非,反而没那么重要。 大杨氏混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主上!” 王世绩他怎么能这样? 她才是这府里的主母,日后要当皇后的人,难道她连管教继女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些婆子虽然不值什么,可却是她吩咐动的手,若是就这样都打了撵到庄子上,她当家主母的威信何存? 小杨氏母子还不要笑掉了大牙?还有那几个贱女人! “主上这样做,妾身还有何颜面管理这王府后宅?” 同样的表情,如果是小杨氏做的,那就是梨花带雨,大杨氏么,就成了梨花木带雨,还是经过风霜雪打的……王世绩才没多少耐心。 “杨氏若不想管,可以换别人管,小杨氏……” 王世绩还没说完,大杨氏身子摇了几摇,软软地倒下了。 适时装昏也是避开尴尬局面的手段嘛! 大杨氏不想把权利拱手交出去,可又不想马上服软,可不是只能昏倒了。 看着下人们把大杨氏扶出屋外,王世绩又看向长女。 “当年你头一次进府,杨氏因细故罚你跪佛堂三日。” 那会儿就老实地去跪了。 “后头你从狄部归府,叫不开侧门,你走的角门。” “远嫁卫氏,嫁妆三万,大杨氏从中过手,只剩下一万的嫁妆。” 也不见你出声? 王瑛嘴角轻勾,“原来父王果然洞若观火,心有成算。” 王世绩轻笑一下,“为何今日却不惜撕破脸面,大闹内院?难道不怕长公主没了吗?” 王瑛不慌不忙,“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隐忍多年,只为自保,如今外姓人欺到头上,还要再忍,要长公主的虚名有何用处?” 王世绩微微愣了下,随即仰天大笑。 “想不到,虽是女儿,还是我老王家的种!” 是匹野性难驯爪牙俱全的狼崽子啊! 三嫁三寡,却总能全身而退,难道说这都是巧合? 除了他老王家的狼崽子,还有谁能做得到? 说罢,王世绩笑容一敛。 “大娘子举止有失,罚禁足一月,无故不得出沁芳院,府内众人,非沁芳院下人也不得踏入半步,违者斩!” 王瑛自打回了北原城,进了王府内院,几乎就没出过院子。 这禁不禁足的,真没什么差别。 而且有了这道旨意,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沁芳院找碴? 王瑛盈盈一拜,“谨遵父王之命。” 旁边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偷偷瞄向大娘子。 看来,随着王上富贵登顶,连府内的风向都变了啊。 江娘子碰了一鼻子灰,连未来皇后都被折了面子,手下得用的几个心腹老仆也损了…… 最让人意料之外的是,王上似乎对大娘子这般凶悍还颇为欣赏? 大娘子,怕是要成为最嚣张,最没人敢惹的公主了吧? 王瑛起身,正要退下,却听王世绩清咳一声。 “瑛娘且慢!” 看到长女清洌目光望向自己,王世绩略有些不自在。 “瑛娘,你也知道,再有一月便是登基大典。” 王瑛恭敬点头,“是。” “咱们王家,走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多少辛苦劳累,多少血泪牺牲……” “父王说得是。” “当初,你母亲……父王也是实属无奈。” 王瑛默然无声,气氛顿时尴尬。 渣父说这话,啥意思啊? 这是一朝翻身了,谁也干不过他了,所以就想找回过去的良心? 王瑛并不想配合渣父,所以装作认真倾听,并不发表意见。 “如今大事已定,我想接你母亲回来,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王瑛不但没有感动,还觉得有些好笑。 “父王,母亲出家几十年,怕是已经习惯了清净……父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问问母亲的意思。更何况,父王府里有妻有妾,母亲回来,以什么身份呢?她当初成亲的时候,可是明媒正娶,礼数俱全的的元配发妻。” “更何况,母亲长年清修,并不习惯处理内宅中的繁琐小事,让她回来,怕是没有应对府内众人的心力手段。” 别说是贵妃了,就算让于氏回来当皇后,王瑛也不觉得多好。 就现下这没到两位数的女人都开始血雨腥风了,将来再选妃入宫,朝内朝外,不知道破事多少,于氏过清静日子不好么,何必遭这个罪? 王世绩脸色未变,目光却冷了下来。 本来看这长女变得泼辣大胆,以为自己接回于氏,她定然全力支持。 当初与于氏分开,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如今他贵为至尊,接回原配,谁能说三道四? 当然了,于氏都年近五十了,他接于氏回来也不是图了情情爱爱那些无聊的想法。 而是不让世人说他是薄情寡义的帝王罢了。 没错,王世绩身为开国皇帝,已经想得深远,唯恐将来青史上自己的黑点太多了。 “这段时日,你好生在院中自省……你母亲那边,我自然会去信问她的意思。” 目光短浅的不孝女! 难道做他的贵妃不比当苦哈哈的道姑尊贵荣耀吗? “是,女儿告辞。” 王瑛冲着王世绩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什么?大娘子禁足一月,王妃手下那些婆子却要打三十大板,送到乡下庄子上?” 小杨氏听说这个结果,本来正半靠在贵妃榻上,身子立马坐直。 “父王当真把那些刁婆子给处置了?” 七娘子一双美目都瞪得溜圆。 都说她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可是她撒娇可以,使性子也行,但她从来不敢到大杨氏院里放肆。 大杨氏长年总板着一张脸,阴沉沉的也就算了。 那些婆子们,看她的目光,更是叫她不舒服。 “回七娘子,是真的,现下就在二门外打着板子,行刑的是王爷的亲卫,杨公公亲自监管着。看时辰,估摸着也快打完了。” 七娘子激动兴奋,拍手称快。 “活该,那些个老货,早就该这么治她们了!” 听说早些年这些老货还欺凌过自家母妃呢! 小杨氏倒是稳得住,坐在那儿好一会儿,这才露出个感慨万千的笑容。 “没想到,大娘子还有这般本事。” 大闹一场,毫发无伤,倒是大杨氏损兵折将,颜面全无,现在还“晕倒”没醒过来呢! “老五当真明智,送回来一个大助力!” 小杨氏想起儿子,心里又起牵挂。 “不知老五何时才能回来……” 虽然老五肯定会在登基大典前回来,也送过几回平安信,但一天没到北原城,小杨氏就忍不住的要担心。 “娘娘,五王子又派人送信回来了!” 果然这人一念叨的多了,就心想事成。 小杨氏赶忙打起精神,吩咐叫来人进来。 回来送信的是王五郎的心腹随从赵福顺。 赵福顺一进门就跪地行礼,“娘娘,小人奉殿下之命回来送口信,殿下大军已经班师回朝,约摸再有六七日,就能回北原城,殿下请娘娘勿忧……另有一箱子小玩意儿,是殿下听说了娘娘和七娘子喜好那宝镜和翡翠,专程让人在西南境收了不少,这一箱子是先送过来让娘娘和七娘子把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对现在的剧情走向,就不想评论点啥吗? 第20章 老四归来 因是快马先行,箱子不大,里头装的满满当当。 一打开,七娘子就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扑了上去。 十几套的翡翠头面,有阳绿的,果绿的,还有碧绿和三个色儿的…… 更有翡翠壶,翡翠杯,各种小把件。 那种照人明亮纤毫可见的宝镜,也是各种各样,有手把镜,有掌心镜,还有鎏金雕花座镜…… 七娘子拿拿这样,戴戴那样,欢喜得要飞起来。 小杨氏矜持些,让人把箱子里的物件摆到桌上,琳琅满目地堆满了桌,她就忍不住眉开眼笑,时不时还要提醒丫头轻拿轻放。 “去,准备两个礼盒,我要挑两样好的,给王妃送去。” 七娘子正插着翡翠簪,戴着支三色儿镯,站在最大的鎏金雕花座镜前头摇头摆手,不亦乐乎。 一听这话就赶紧转头,眼露紧张。 可别把好的都给挑了去呀! 要不还是说五哥有本事呢。 大娘子在西南那么多年,也就是当成传家宝似的两样。 阿娘才给五哥捎了个信说这些东西好,五哥立马让人送了一整箱! 而且五哥送来的,大部分都比大娘子送的更好!更大! 知女莫若母,小杨氏拍拍七娘子,眉稍一挑,“放心!” 最好的肯定给宝贝女儿留着呢! 至于为什么要去给王妃送礼么…… 王妃管着后院,这一大箱子东西,不可能不戴出去,这就不能不送王妃了。 且王妃不是病着? 待她再去加把火! 小杨氏面上带着恭敬,身后跟着四个下人,悠悠然出了正院。 她在正院呆的工夫,连半柱香都没到。 想到方才大杨氏那一脸的铁青,发作不得的愤怒,小杨氏拿起绢扇,掩住唇边扩大的笑意…… 脸面被前头元配之女给打了,亲女什么封号也没捞着,儿媳还要闹和离,听说老大这两天又病了…… 看她们拿什么来跟自家老五争? 而院内房里的大杨氏,却正拿起桌上的物件,用力朝地上摔去。 虽则地上铺了暗红花纹厚地衣,那碧绿的玉碗还是碎成了两半。 倒是一面考究的雕花镜在地上滚了几圈,仍然完好无损。 房内下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 只有一位婆子眼珠转了转,打起精神上前扶住大杨氏。 “娘娘息怒,气大伤身,多少事情还要仰仗着娘娘呢,娘娘可得保重玉体,将来……的机会多着呢。” 这个婆子是大杨氏在娘家时候就贴身伺候的丫环,如今是大杨氏身边的管事娘子,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大杨氏捂着心口,由着婆子扶着慢慢坐在榻上。 “秋红,你看看,连那个小贱人都敢在我面前来炫耀来了!” 什么西南的特产宝镜和翡翠,我呸! 她从小摔碎不要的羊脂玉和南珠都不知道有多少!还稀罕这外三路不知道哪来的货色! 小杨氏不就是想要在她面前,炫耀老五能干? 老五这一趟差事,捞了多少好处? 而老大却只能做点鸡毛蒜皮的小活儿,还全凭的手下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五那些军功,是怎么来的?” 不是看在是王世绩亲儿子的面上,那些个沙场老将们会给老五面子,让他轻松捞功劳? “娘娘且宽心,明眼人自然都能看得出来,五……那些军功都是唬人的。” 王妃能叫老五,她一个奴婢可不敢托大。 大杨氏仍然咬牙切齿。 “贱婢母子想要取而代之,打得好算盘!” 几十年前,她高高在上地戏弄着庶妹的时候,哪能想得到还会有今天? 也是王世绩出身不堪,完全不注重世庶贵贱之别,才会纵容得贱婢要翻天! 早知道王世绩是这样的泥腿子,她就,她就…… 大杨氏头脑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划拉划拉,当时也确实没有身份匹配且手握实权的贵家公子啊…… “娘娘放心,就算那边有这个想头,议事堂的那些大人难道都是傻的?不晓得嫡庶有别,要乱纲常?” 虽然心腹叫她放心,但显然一个婆子的话没啥说服力。 大杨氏根本没法放心,她已经感受到了小杨氏母子带来的巨大压力。 而这个局面的根源…… “秋红,上回你说过的那位白神医,可寻访到了没?” 只要长子身体康健,就算是没有军功,不出大错,那就是稳占嫡长,前头那些臣子们,估计没谁敢在明面上支持老五或者老二老四。 “回娘娘,上回听说白神医在东庆一带治好过几个病人,可咱们的人去了以后,白神医又不在那边了,听说是去了洛京。” 你说一个神医,好生呆在一个地方等病人来多好,到处瞎跑个啥? 害得王妃派去的人扑了好几回空! “洛京?” “娘娘,白神医大概也是想着将来王上定都洛京,那边就是最繁华的所在,才去趁热灶的吧?这倒是好了,待王上登基,咱们都要迁去洛京城。到时寻那位白神医,倒是方便了。” 大杨氏这才缓过口气来。 “只盼着那白神医真有那般神吧!” 两年前,长子屡屡犯病,她愁得不行,北原城也不是没有大夫,甚至还有好几位是前朝宫里当过差的御医,可没一个能治得好大郎的病。 王世绩正忙活着东征西讨,对大郎的病情压根不放在心上,还是她这个亲娘,想方设法,求医问卜,打听到了有位白神医,治咳喘病很有一手。 先她还半信半疑,怕是什么野路子大夫,先找了病家多方打听,又派人带着咳喘病人上门求诊。 哪想到,那位白神医给病人开了七天的药方之后,就不见了人影儿。 病人倒是吃了药,好转了。 可大夫不见了,她请神医来给大郎诊治的盘算就落了空! 这两年,大郎的身子骨还是那般差,白神医却成了她的心病,派出去的人倒处搜寻,可白神医就跟会神算一样,总能阴差阳错地跟她派去的人给岔开! “娘娘洪福齐天,很快就要母仪天下,自然会心想事成,一切顺利的。” 大杨氏听到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有如灵丹妙药,那胸口的沉闷似乎也一下去了几分。 没错,她生来就是凤凰命,要母仪天下的。 小杨氏,不过得了个健壮的儿子就翘起了尾巴……且待大典过后,早晚教她欲哭无泪! 临近登基大典,对于老王家上下人等来说,这日子一天天过得只觉得极慢。 小杨氏派人去城门口迎接五王子,这一等就是三天。 倒是在第二天等来了四王子的队伍。 王四郎不像老五,外貌格外的能唬人,各方面看着都比较平庸,他生母宜夫人本是王世绩年轻时房中的丫头,也是王世绩乳母的小女儿,长相清秀娇俏,在丫环里头绝对是头一份的,后头王世绩成亲以后,就跟宜夫人有些首尾,但于氏没放话,宜夫人就没名分,后来于氏出家,换成杨氏嫁过来,杨氏世家之女,是讲究人,行事套路跟于氏自然完全不同。 杨氏认为,只要是内宅,都归着当家主母管。 只要是陪着老爷睡过的,那都得有个说法。 就给宜夫人弄了个通房的名头。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条条框框,都限死了,但凡错上一点,惩罚立至。 什么藤条,罚跪,抄经,禁足,都是家常便饭。 宜夫人倒也耐实,楞是在杨氏的高压下,生了三个儿女。 老三,老四,还有八娘子。 虽然出身低贱,但生育有功,是以王世绩称王,宜夫人也得了个夫人的位份。 这次订制礼服,宜夫人得的是妃子礼服,不管心里如何,明面上,宜夫人院里上下人等,都欢天喜地。 老四是从洛京回来的。 登基之后就要迁都,洛京那边自然也有许多准备工作。 四王子就是奉命去做监工的。 这活繁琐又没太多油水,但是名头上听着不错,老四在洛京呆了四个多月,黑瘦了一圈儿,总算赶在登基大典前赶回北原城。 王四郎先去拜见了父王,又进府见过生母宜夫人。 宜夫人见他风尘仆仆,忍不住流泪。 “我儿在外受苦了。” 王四郎忙拿出给生母和胞妹八娘带的礼物来。 “洛京比北原城繁华得多,其实没受什么苦。” 从自他那位打小习武的胞兄在战场上没了之后,宜夫人就对他格外的紧张。 其实按着他的想法,何尝不想似老五一样,去军队里头历练一二,就算挣不着便宜军功,也能学几分真本事,结交几个得用的人物,只是宜夫人以死相逼,他也只好作罢。 不过他说在洛京不苦却不是真的。 都说洛京几朝古都,繁华形胜,比北原城大得多,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好地方呢。 谁知他去到那边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子。 洛京城比北原大许多不假,可几经战乱,杀来杀去,实在是满目疮痍。 洛京皇宫也的确是气度恢弘,天家排面。 但里头值钱的东西早就啥都不剩了。 就连那些好看点的砖瓦,都被人给撬走了。 所以说当真是百废俱兴,哪哪儿都需要人力物力,忙乎的他脚不沾地。 第21章 谋划婚事 母子多时未见,有许多话要说。 自然也提到了最近王府里发生的事。 王四郎听得吃惊不已。 便宜大姐回北原城的消息他在洛京也听说了,只是最近发生的他还不晓得而已。 当时他听了可没当回事,孀妇回归娘家,无非是王府后院里多了个吃闲饭的女人罢了。 何况从前三次归家,也都是无声无息,没谁特意去在乎,既做不了盟友,又够不上敌手。 却没想到,这一回,却是搅风动雨,引来了王府后院的异动。 要知道,大杨氏积威日久,别说是他这种生母无势的庶子了,就算是小杨氏一系,也没人敢去太岁头上动土。 大娘子却敢跟大杨氏正面扛上,还把大杨氏身边那几个恶婆子都给除去了! 那些恶婆子的可恨,他这个庶子自然也是记忆深刻。 他小的时候没少被这些婆子教规矩。 便宜大姐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居然一人就能手撕十来个婆子? 他现在早已成年,也打小学武,有专门的武师傅教导他,他自己后来又偷偷地跟侍卫们学了几手,但自认都做不到这样。 而最让他惊讶的,还是父王的态度。 难道说,父王已经看不惯大杨氏一系,想要把太子位传给小杨氏生的老五? 还是说,只不过是小小的敲打几下而已? 却听宜夫人感叹道,“我猜着这府里后院怕是要变天……老四,等老五回来,你多去跟他亲近亲近,你拿回来的礼物,我也挑上一些送去给七娘子,算是你这个兄长的一点心意,嗯,对了,大娘子那里也不能拉下,虽说不必太好,可也不能落人口实。” 王四郎眼皮抽了抽,母亲这大概也是认定了,老五将来必是储君了。 所以让他提前巴结老五。 可惜终是后院妇人之见。 他不知道老五将来能不能成事,但老五上台,他们兄弟几个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之前大杨氏没露颓势时,老五就已经眼高于顶,瞧不起几个哥哥了。 等大杨氏彻底倒了,老五怕不是要上天! 要让他来想的话,谁坐那个位置,都不如他自己来的自在! 如果实在无法可想,一定是旁人来坐的话,他倒宁愿是最小的兄弟老九。 这样就意味着在兄弟手下讨生活还有好多年。 不过心里这些没必要跟母亲说,母亲受出身所限,见事不明也是寻常。 “母亲说的是,不过也不必太显眼了,毕竟那位还是王妃,将来还是皇后……莫让王妃先盯上咱们母子才好。” 王妃虽然傲慢自大,但杨家世家大族,有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底牌也未可知。 宜夫人点点头,“我儿说的是。咱们母子隐忍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 宜夫人说着又想起一事,“说起来,大王子成婚八年,并无嫡子嫡女,连庶子都只有一个……现在段氏以无子为名,自请合离,你跟张氏也成亲两年了吧?是该想办法生个嫡子了。” 宜夫人早年隐忍低调,等到三个儿女都长成人,她就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却没想到,她才松快没两年,就发生了老三战死的惨事,让她悲痛之余,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甚至都叮嘱了老四,让他不要那么快生儿子。 毕竟,大王子还没生下嫡子,如果老四先生了嫡子,惹来大杨氏嫉恨,再下黑手……她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啊! 没错,宜夫人心里就认定了,她的老三,就是被大杨氏给陷害,这才惨死沙场的。 在这一点上,王四郎跟宜夫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大杨氏的威风被便宜大姐给削了,而最妙的还是段氏闹合离。 段氏的父亲段德海虽然残了,可人家是军中几十年的老将了,威望还在,部属故旧多的是。 段德海的两个儿子,虽说职务都不高,也还在军中效力。 段氏若真能合离,可以说是断了大杨氏一条有力臂膀! 即使大杨氏张罗再娶一位妻子,有得力娘家,可未必就能生得出来……老大后院里好几个女人呢! 等迁到洛京,他有了自己的王府,大杨氏插不进手来,的确是该早点生下第一位王姓嫡孙了! “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 王四郎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次回来可要好好造人。 被禁足在沁芳院里的王瑛,收到了来自洛京的礼物。 礼物是宜夫人派人送来的,因为禁足令,来人也只是把东西送到了院门口,由沁芳院的下人搬进去的。 洛京的特色点心,刺绣,吃的用的都有,东西看着是不少,算算并不值钱。 “听说宜夫人给所有的院子都送了。” 姜婆子长了一张黑脸,天生不善长跟人搭讪,清漪年纪小,嘴也甜,倒是从守门婆子那儿打听了不少。 王瑛一个人也用不了许多,就把这些东西都分了分,别说姜婆和清漪了,就连两个守门婆子都得了一份,喜得她们积极性空前高涨,每天把那院门擦得水光锃亮,地上打扫得连个细叶子都见不着了。 没过两天,又有人来送礼。 来人却是段氏身边的婆子。 “我们娘子让给大娘子带个话,说她一切都好,待将来闲了,请大娘子到段府做客。” 段氏跟王大郎居然真的合离了! 要不说武将家里行事就是个干脆! 一看过不下去,赶紧趁早断了。 如今王大郎不过是个王子,王世绩还没登基。 段氏以自己无子为由让出妻位,不但没激怒老王,而且还得了老王的几分怜惜。 痛快地答应了段家的合离,还大方地送了些东西,道这是给段氏再嫁的嫁妆。 要不说老王能当皇帝呢,该无耻的时候无耻,该大方的时候大方,如今那些追随老王起事的干将们,哪个不说老王仁厚宽和,实在是圣主之风? 换成世家出身的,估计宁愿整死不能生的妇人,也不可能让她回娘家再嫁。 王瑛看着段氏送来的礼物,嘴角不由上扬。 登基大典过后一两年,估计段氏就能再嫁,如果段氏再嫁,立马怀上了,到时候大杨氏母子会是什么心情? 绝对的一场好戏! 王五郎回北原城的声势,十分浩大。 几十辆满载而归的马车,一趟趟地驶入王府。 小杨氏带着七娘子,早就打扮停当,在二门处等着迎接。 母子兄妹相见,小杨氏的院落里热闹非凡。 王瑛那边,又收了一送西南特产。 小杨氏看着王五郎,满眼慈爱。 “回来就好生休养,娘让小厨房每日炖了汤送过去,我儿辛苦了,这回可得好生补补。” 王五郎虽已成年,还没成亲,院里只有伺候的通房。 七娘子靠在小杨氏身边,好奇地问,“五哥,听说你这次回来,还带了两个美人儿?怎么不带过来让我们瞧瞧?” 王五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晃了下,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 “不过是那边的人送的两个女子,也没什么好瞧的。” 两名卫氏族女,如花似玉,柔情似水。 他院里那些粗笨的丫头简直跟卫女没法比! 小杨氏也不想破坏今日这般高扬欢喜的气氛,那两个女人可以放一放再理会。 “待登基大典一过,娘就为你说亲,定要为我儿娶回一位名门淑女。” 以王五郎的年纪早就能成亲了。 但小杨氏心气高,谋算深,觉得等到王上登基做了皇上,五郎就是五皇子。 皇子妃的规格同普通王子妃自然是大不一样的。 而且到了那时,也能从容挑选各家好女子,定要为五郎挑一位四角俱全,且娘家十分得力的! “全凭母妃作主。” 王五郎同小杨氏一样,也是心怀大志的。 卫女虽然多情美貌,善解人意,但究竟是降女,当不得正妻之位。 若是他能娶到父王座下第一谋士张洪家的女儿,或者第一猛将季达家的女儿,病秧子大哥怎能争得过他? 就是可惜无论是张洪,还是季达,都没未嫁的嫡女! 至于说季达的庶女,份量又轻了,最多当个侧室,可季达又未必乐意了。 被惦记的季达虽远在北原城郊的军营中,也打了个喷嚏。 西南平定之后,只留下了一万兵马镇守由州城,有地头蛇孙钏和季达手下的姚副将共同管治。由北原城派去的知州已经上任,卫家已是被削去爪牙饿得半死的猛兽,只能在半圈禁中过着富户的日子。 季达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帕子,在脸上胡乱一擦。 接着和颜悦色地对自己的得力副将道,“赵为,如今天下都打完了,咱们这些武将可算是能歇一歇了,你都老大不小的了,死了婆娘好几年,这一直打着光棍也不是个事儿,老夫家里有个女儿,生得水灵灵的,跟她生母长得像,虽是庶出,可一直是嫡母教养着的,规矩学得好,大大方方的,给你做个婆娘,嫁妆我准备出一万两,怎么样,要不要?” 坐在季达下首的男子,身形高大,身穿半旧戎装,胡子拉碴,看不清模样,但那一双眼睛,似冷电般带着杀伐之气。 第22章 芳心可可 赵为微微一怔,随即抱拳道,“将军看得起末将,是末将的荣幸,只是我不过普通庄户人家,身无恒产,平时虽有些饷银,与同僚喝酒吃肉,都随手花得一干二净,性子又懒散,小娘子嫁了我,怕是要过苦日子……” 季达哈哈大笑,拍了拍赵为的肩。 “你小子倒是实诚!你跟着我打仗也有五六年了,我还不知道你!”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学来的习气,那手就是属漏斗的! 但凡有一分银子呢,也必要花得干干净净。什么请客吃酒啦,大方送礼啦,有下属手头紧有借必应啦!简直就是个散财老道! 同为季达副将的姚副将,这几年手里都攒下有小一万两银子吧? 赵为这小子还是身无二两银! 不过爱散财也是有好处的,甭管上级平级,还是赵为手下的小军官甚至普通兵士们,提起赵为来,那都是赞不绝口……那好人缘在众将里头是排第一的。 这一次出征,本来留在由州城做守备,是个肥差,他还想着赵为老家离由州不远,就让赵为留下呢,结果姚副将就想谋这个位置,还是赵为大方,说让就让,还说想多在他帐下历练几年。 这样的好汉子,做个朋友,做个同僚,做个属下,那是没得说。 可要是当女婿…… 还真有可能,让他的娇女儿受委屈,吃苦头! 季达本来今日就准备跟赵为敲定这婚事,可想到家里那娇花似的小女儿,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还是回去同夫人和小女儿商量商量再定夺吧? 想到这里,季达便道,“不瞒你说,我家的女儿的确是养得娇了些,老夫还真怕她跟了你,吃不得苦,将来闹起来,反倒坏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 赵为虽是下属,可这些年一起扛过恶战,赵为替他挡箭的时候都有,他要是把自家女儿说给赵为,两人过不到一处去,那他是图了个啥了? 赵为笑笑,“将军说的是,待过了三年丧期,末将就托人寻个能干活能生儿子的粗笨婆娘,能传宗接代就好。” 季达望着赵为摇头,“别人都守父孝母孝,你可倒好,还要守妻孝,实在的是个怪!” 前几年天下大乱,各处都有流寇乱匪,尤其是东边南边那些离着大城不远的小村镇,都被祸祸的十室九空,百里无人。 赵为就是全家遭了匪祸,父母妻子都没了,剩下他一个光棍,索性出来投了北原军。 因他作战英勇,又有谋略,一路拼到了季家军副将的位置。 因他全家都没了,所以有人想给他送个婆娘时,他就说要守九年丧期,父母妻,一人三年! 好么,这才过了六年了。 如今天下大定,新皇开国,他们这些武将个个都有开国从龙之功。 季达自己一个国公爷是准跑不了。 赵为应该也能得个封爵,伯爵兴许有些不够,但一等武威将军什么的,还是能行的。 虽说赵为无父无母,家底全无,又是个快三十岁的鳏夫,但若是能稍改改那手大散财的毛病,还是个好夫婿的人选的。 他觉得还是要试试。 午饭过后,他便唤来了他的贴身长随季忠,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季忠便赶紧骑上快马进城,来到将军府,寻到他的娘子,把将军的话说了一遍。 季忠是季达年轻时救下的孤儿,季忠无家可归,就留在季达家里做仆人,做事勤勉忠心,很得季达的重用,后来季忠就娶了季达夫人身边的丫环,那丫环成婚生子以后仍然在夫人跟前做事,管着。 因此夫妻俩一个是将军的忠仆,一个是将军夫人的心腹。 季忠家的听了就向季忠打听。 “那位赵副将是二十八岁?这年岁也太大了些吧?” 小娘子可是才十六! “二十八岁有什么大的,赵副将立了那么多功劳,可是咱们将军的心腹爱将,前程差不了!” “那,那他长得如何?” 二十八岁的武将,天天打仗,风吹日晒的,季忠家的是真不太敢想啊。 “是条好汉子!那身手,数一数二的!” “不,不是,我问你他长得如何?皮肤白,还是黑?个头高还是矮?眼睛呢?大不大?你就说是条好汉子,这我也没法子去跟夫人说啊!” “这有什么,夫人若是同意,到时候,让将军请赵副将到府里来相看呗?” 季忠家的直叹气,男人们,想事就是简单! “这相看是能随便看的吗?” 絮叨了好一顿,季忠家的才去见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听得微微皱眉。 “虽然年岁大了些,也没家底,不过好在嫁过去就能当家,只要那赵副将是个会疼人的,倒也不是不行……” 这些年将军在外征战,她们这些女眷都是在家中提心吊胆的。 老爷上了年岁,儿子还小不能帮衬,可不就得全凭这些忠心能干的副将帮衬? 如果能把季茹嫁过去,赵副将成了自家女婿,那当然更可靠些了。 季忠家的目光闪闪。 夫人虽然同意,可她不知道小娘子的心意呀! 将军夫人正跟心腹娘子讨论何时在府里设宴,趁着军营休沐时邀请赵副将过来,怎么让两个人不着痕迹地见上一面呢。 一道人影就冲了进来,一头跪到了夫人面前。 “母亲,求您推了这件婚事,茹儿不愿意嫁那赵副将!” 夫人吓了一跳,“茹儿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季茹亲娘死得早,一岁就抱到她跟前养大,虽说比亲生的差一层,可什么都没缺了她的,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当真如同娇花一样,蹙眉含泪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求母亲做主!” 将军夫人摆摆手,把人都清出去,亲手扶起季茹。 “来,别急,跟母亲慢慢说……” 感觉到母亲的态度,季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稍稍安稳。 “母亲……” 要不是她刚好在院子里,走到这边来,隐约听到什么定亲的,就悄悄躲在窗下偷听,还不知道,她爹竟是要把她许给一个年近三十,死了妻子的粗鲁老男人! 她爹是北原王座下第一猛将不假,可不代表她这个女儿就喜欢只知道打仗的武夫啊? 何况那人都快三十了,足足大了她十二岁! 她可不是就急眼了,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冲进母亲房中,打断了她们商议相看。 “行了,别哭了,这不是才说起么,又没定下来……来,跟母亲说说,茹儿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将军夫人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一看季茹这样急切慌张的模样,便有些明白了,笑眯眯地拉着季茹坐在炕上,和声细气地探着底儿。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十几年的好嫡母都当过来了,没道理这就要嫁出去了,还扮上白脸。 “母亲,今日,咱们同史家,刘家的伯母姐姐们一起到德胜楼去……” 说着,小姑娘脸晕红霞,眉眼含情,羞涩地低下头去。 将军夫人心里格登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 今儿据说是五王子得胜回乡跨马进城的日子。 正好住的不远的几家女眷闲着没事,相约一起去看热闹。 那德胜楼是正街上最排场的三层酒楼,定个包厢,坐在窗边,正街上什么热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们夫人们不过是随便瞄一眼就得,多的空闲还要用来闲聊叙话,小娘子们则围在窗边,叽叽喳喳,说说笑笑…… 如今马上就要变成皇子皇孙的老王家,没成亲的郎君也就剩下五郎和九郎。 九郎才不过十岁出头,暂且不提。 王五郎随了那位小杨妃,长相俊得很,尤其是身披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模样,的确是玉树临风,贵气不凡! 季茹她竟然是相中了王五郎! 平心而论,王五郎的确是讨小娘子喜欢的贵公子,允文允武,龙子龙孙。 可季茹她,是庶女啊! 更何况老爷说过,如今王上身板硬朗,待坐上皇位怕不得有个十几二十年的。 眼下这些龙子龙孙,谁能当太子,还真不好说。 他们家为老王家效力几十年,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挣来的军功,没的因为跟错了这些王姓小辈都给折进去。 他们家,是绝不打算同王家结亲的…… 几位王子,以及王世绩亲信的几位将领都陆续赶回北原城。 日子一天天临近,群臣期盼,万众瞩目的登基大典终于来到。 大杨氏先前虽一直称病,却在大典前五日痊愈,精神奕奕地换上皇后礼服,站在王世绩身后最近的位置,在祭台上,接受百官朝拜,庶民跪迎。 王瑛身为后宫女眷,也在王世绩身后有个位置。 再不受宠,再没前程,她皇家嫡长女的身份,谁也拿不走。 七公主和八公主,这两位异母皇妹虽得了各自母妃的千叮万嘱,不叫跟这位大姐走近了,但在这种场合,她们只能站在王瑛身后,羡慕又好奇地看着这位年长十来岁的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伙伴们,萌新小文收藏太少被轮空liao~ 没有推荐榜就没有曝光度,就要进冷宫啦。。。 求小伙伴们的收藏支援吖。。。 第23章 青峰观主 王瑛没参加过登基大典,不过没参加过,总在剧和电影里见过。 跟人家挑角度讲究声光影的画面比起来,老王家这个大典,说实话,还是有点老土了。 不光老土而且漫长无聊。 也就是最后各处将领和地方官员献上的贡品有点意思。 有深乡老林里天生地长的水盆大小的灵芝。 也有全身雪白的鹿和猕猴做为祥瑞。 比较没新意的就是进献金玉宝石这些东西的。 忠义将军孙钏,献上的是一个布袋,布袋里装了些灰突突像土块似的东西,据进献官员称,此物名为地薯,耐寒耐旱又高产,若是能推广开来,我大梁朝天下再无饥荒…… 听到这番话,绝大部分人心里都是不信的。 果然山寨里出来的女人就是眼光短浅,行事小气。 这可是开国大典啊! 多么难得的讨新皇欢心的好时候,不搜肠刮肚,穷尽所能献上皇上最喜欢的奇珍异宝也就罢了,毕竟天材地宝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手的,可质量不行,可以数量来凑啊,这弄个土不拉叽的坷垃来凑数是个什么意思? 说它耐寒耐旱又高产就真是了?而且高产出来又啥用,别说贵族士绅了,就是平民百姓,你让他去吃土,他能乐意吗? 要不说开国之君就是气度恢弘呢,那威严中带着慈祥的神情是一点没变化啊! 甚至还对这寒酸敷衍的礼物点头微笑。 倒是狄部头人来献礼时,众人为之眼前一亮。 汗血宝马! 还是一大一小两匹! 传说中流汗跟流血一样的神马,那血汗暂时大家见不着,但两匹马往那儿一放,精气神就跟普通的好马不同! 狄部倒真是知情识趣! 看这礼物送的!天子可不就得配宝马? 想当初,前前朝的天子为了得到宝马,发兵十万,征战数年,劳民伤财的,最后也就得了两三匹而已。 现在咱大梁天子初登基,四海升平,万方来朝,汗血宝马就送上了门。 岂不是大大的吉兆? 不过又有不少人的目光,忍不住地就转向了公主队列之首的长公主。 当初,这位公主和亲远嫁,也就换了一百匹马吧? 又有对狄部的情形比较了解的人,知道如今来献马的狄部头人,说起来,跟长公主还有那么点关系。 啥关系呢? 要是按照大梁这边的礼法,那又高又壮,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狄部头人,还得乖乖地管长公主叫一声母亲! 没错,当初长公主嫁的,就是狄部那边的右贤王。 狄人婚嫁上不讲究,一娶娶好几个,一生生好几个,嫡庶看得不重,都跟狼崽子一样的放养,谁有本事谁当老大。 那时候的右贤王,年纪比皇上还大,儿子比皇上还多。 长公主嫁过去没多久,右贤王就归了西。 当时狄部就开始大乱,互相战成一团,长公主是靠着忠心的陪嫁护卫,躲到了草原上一处无人的绿洲,这才活了下来,后来辗转回到北原城的。 长公主回到北原城,不到半年就又出嫁到纪家。 狄部这位头人,就是那时候投效皇上的。 投效皇上之后,狄部首领就不再称王,而是改成头人。 虽说是投效了,但究竟非我族类,北原王也不敢放心重用,只是安抚为主,偶然借力。 狄部向来有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传统,这个继可不只是继承财产地盘,也包括女人。 要是长公主再嫁的晚一点,说不准就这位头人就是长公主的第二任夫婿呢! 有不少好事者的目光就暗挫挫地瞄到了盛装的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却是笑盈盈地看着狄部头人以及进献的宝马,半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这些人惊悚地发现,盛装华服的长公主,身材高挑,气度雍容,风采甚至超过了同样身着大礼服的几位皇子! 至于几位年轻些的公主,都被长公主给衬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土鸡! 典礼既成,王世绩这皇帝当的,算是明正言顺,天下皆知了。 大杨氏有惊无险地做了皇后,小杨氏没有意外的成了贵妃。 其余宜夫人被封为宜妃,宁夫人为宁嫔,端夫人是端妃。 几位王子都成了皇子,太子暂时未立。 王世绩觉得自己虽然年过五十,但身强体壮,好容易刀山血海里夺来的天下,让他享受几年就让给别人?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再说了,哪朝哪代,立太子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他大梁朝新立,正需要休养生息,并不需要诸皇子内耗! 典礼过后,就是准备迁都洛京了。 王世绩曾经领兵路过洛京,见过洛京皇宫。 虽说几经战火,残破不堪,可皇家气度,王朝底蕴犹在。 那时王世绩虽还没称王,手上也不过有几万兵马,心里的念头已经是,修好了老子要当这皇宫的地主! 洛京皇宫,之前派人过去修缮已经有大半年了。 算着进度,明年开春,估计就能带着后宫佳丽,皇子皇孙,一班文武,浩浩荡荡,入主洛京皇宫了。 总之大事都办完了,余下的就是些边角小事。 他,梁朝开国之君,总算有些闲暇,饮宴游猎了。 尤其是郊外龙象山秋猎,他宝刀未老,三箭就射中了三只猎物。 而皇子们,除了老大身体不好不能下场之外,表现得都不错。 特别耀眼出众的自是五皇子,他居然猎到了只两百多斤的大野猪。 虽然也有侍卫出力,但碰到野猪临危不惧,还敢一箭射穿眼珠子,也是相当的有勇力了! 王世绩大喜,大手一挥,就将狄人送来的那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赏给了五皇子。 狄人不愧是养马行家,他们送来的两匹宝马,的确是神骏非凡。 尤其是那匹成年马,无论是速度,还是形态,都是马中极品,王世绩有时兴致来了,就骑上这价值连城的宝马,在马场上跑个几圈儿,着实是爱不释手。 王世绩甚至还专门为这两匹马设了个养马官,手下配备了好几个人,专门为伺候这两个宝贝蛋的。 如今把小马驹赏给了五皇子,王世绩自己可能还不觉得,放在外人眼里,这信号绝对的不同寻常! 小杨妃趁着王世绩兴致好,向他提出了五皇子的婚姻大事。 五皇子今年已经二十整,本来早两三年就能成亲,只不过小杨妃想着待价而沽,就把儿子的婚事往后拖了拖,如今朝中的局势已经稳了,各方势力也都看得清楚,也是时候给儿子寻一门得力的亲事了! 王世绩自然是准了。 虽说老王家升级成了皇室,但北原城就没有皇宫,一直住的还是王府,这两年虽说扩建过,但老王家添丁入口,升级成皇室,又进了许多奴婢侍卫,就显得地方不够了。 小杨妃想办个花宴,把北原城所有的名门淑女都一网打尽,现在的王府肯定是施展不开的。 于是她安排了把花宴设在了城中的谢园。 谢园是北原城中的有名花园,早年谢家也是城中大户,历史可追溯到前前朝,只是谢家后人日渐没落,到了这一代,干脆以花木园林为主业,把祖宗传下来的女眷游玩的花园子弄成了赚钱的生意,只要花些银子,就能包下园子数天,如果给的银子够多,甚至还能住宿。 王姓已成皇族,按说该修些宫殿花园,但皇上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洛京城,要修也是修洛京的皇宫和御园,现在的王府将来会是皇室行宫。 所以小杨妃就包个了谢园,提前好些日子就派人把园子精心布置起来,那谢家人为了讨好贵妃娘娘,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务求花宴上观赏的秋菊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王瑛去求见王世绩。 王瑛道,“父皇,儿臣想去青峰观探望母亲,特来向父皇求一道圣旨。” 王世绩瞥了长女一眼,“你自去看就是,还求什么圣旨?” 王瑛道,“父皇也太偏心了,就连入府最迟的宁夫人都得了个嫔位,为何我母亲元配嫡妻,还为祖父祖母服过丧,却只能青灯破观,冷清度日?” “先前不是你说,接她回来,不如让她自在?” 王世绩还记着呢,长女说的那些话,实在令人不快。 所以在册封的时候,他就故意漏下了于氏。 “父皇,儿臣想求父皇册封青峰观为皇家道观,青峰山二十里地为道观私产,母亲任观主,为超品真人。” 王世绩不由笑了,“你倒是为她考虑得周到。” 超品真人,见了皇后也可以不必行礼,这是为了避免于氏见到皇后,还要低她一头了。 当然了,于氏长年隐居青峰山,除非皇后专门过去,不然,这两人不可能见面。 “母亲只有我一个亲生女儿,我不为她考虑,那又为谁考虑呢?求父皇成全!” 王世绩想了想,“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虽说以长女克夫的命头,四嫁是很困难,但费些力气,放宽些条件,应该还是……能寻到合适人选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的支持~ 第24章 公主探母 王世绩是做帝王的人,成大事不拘小节,没当上天子的时候,什么都能舍弃。 这既然已经当上天子了,就要追求从前没有的东西了。 比如说天伦之乐,儿女亲情什么的。 想想,早些年,也是亏了长女。 虽说是三嫁,那都嫁的是什么玩意儿? 也得亏都埋土里边了,不然这些女婿叫他一声父皇,他哪好意思答应的? 他就想了,这回再选女婿,全都听长女的,看她喜欢什么样的,务必叫他的长公主满意一回! 而且为啥长女这个时候来寻他,说要去青峰观探望生母? 他当然是晓得的。 不就是小杨妃要办赏花宴,名义上赏花,实际上是为了老五挑王妃。 城里但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的未婚小娘子,都收到了请贴。 当然了,同样收到请贴的,还有各府的女眷。 宜妃,宁嫔,端妃都收到了邀请。 只漏下了长女。 小杨妃心里想的什么,他当然一清二楚。 不就是嫌弃长女有克夫之名,怕有长女在场,会坏了五皇子的运气? 他的长女,他都还没嫌弃,轮得到一个小杨妃? 但小杨妃的为母之心,他倒是也能理解。 因此,他没发作什么,但给长女一些补偿,还是要的。 王瑛听他这么一问,略想了想,便答,“我也这个年岁了,连丧三夫,不想再费事了,不如同我母亲一样,出家修道,自由自在倒还省心。” 她连丧三夫,容易吗她? 但凡换个别人来,就不是连丧三夫,而是英年早丧,香消玉殒了。 王世绩忍不住问了一句后世老父母都会问的终极问题。 “你现下还年轻力壮,倒是不必多想,等老了以后怎么办?” 没有男人的长公主倒不怕,但没有儿女的长公主就不太好过了。 “出家人么,收几个贴心弟子就是了。” 王瑛这回答也勉强是个法子,王世绩虽觉得不甚妥,但暂时似乎也并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父皇,忠义将军孙钏,献上的地薯,据说耐寒耐旱高产,父皇可有安排人去推广?” 王世绩愣了下。 当时各地各人献上的贡品那么多,王世绩是天子,再稀奇再珍贵的也就是看看,特别好的倒是会拿到寝宫里赏玩,略普通些的就赏了后妃皇子皇女了。 比如狄人送的汗血马,他除了自留一匹外,小马就赐给了老五。 但如那位女将军送来的奇葩土喀拉,他不过一笑置之。 在他心里想着,女将军山寨出身,眼界不足,能力有限,又寡妇失业的,可能是拿不出什么珍宝来,就想送点稀奇的土产了…… 他身为天子,自然有容人之量,那不值钱的土产虽说吹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介意,随便下头人怎么处置了也就是了。 他要当真派人去推广,万一不成,那不是要闹笑话吗? “并未,那土产中原从未有过,自然要谨慎些,验证万无一失了再说。” 王世绩话说得好听,其实压根就没打算验证。 “既然这样,父皇不如交给儿臣来办吧?” 王世绩一愣。 “你?” 王瑛本来还真的想送这位便宜父皇一个大功德的。 虽说王世绩是个渣父,可天底下的百姓是无辜的。 战乱初定,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能有一样高产作物,平民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没想到王世绩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就因为孙将军是个女的,就对那新作物不感兴趣,连试都不打算试一下。 既然如此,那她还是揽到自己名下吧! “儿臣新得了封地,封地气候偏寒,多山,儿臣正好用来试试这新奇的地薯,若是成功,也好给儿臣多添一项产业。” 王瑛没把自己说得那么一片丹心,什么为国出力啊的,就是很单纯的想要多搂点银子。 王世绩目光一转,心里琢磨上了。 那个像土块一样的东西,难不成还真有些门道? 不过这念头在心里过了一遍,便又消散了开去。 就是种在土里的东西,能有什么? 更何况是长女要做的,女儿不比儿子,儿子是有可能将来继位的,女儿却不行。 长女又不比别的女儿,别的女儿是嫁到别家成了外人要心向夫家,长女却只有娘家可以依靠……就算是做出点什么来,得利的还不是他这个父皇? “你既然喜欢便拿去试试吧,总是有个事情做。” 他是知道这个长女的,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那些爱好,什么绣花,打扮,弹琴,书画……是通不会的,倒是跟于氏学得老气横秋,烹茶念经,看着实在不像样! 圣旨和地薯都要到了手里,王瑛谢恩后就离了行宫。 点起马车,带着青漪和姜婆,随行还有四五十名侍卫护送,一行人直奔青峰山。 一直在打听信儿的下人赶紧跑去向小杨妃禀报。 “长公主向皇上求了圣旨,就出宫去青峰观了。” 小杨妃放下心了,“我只怕这位浑不吝的要去向皇上告状,这么看着,大约是为她那位亲娘求的圣旨,这我就放心了!” 七公主依偎在母妃身边,好奇地发问,“母妃既然担心长姐告状,那为啥不给长姐发一个请贴?” 从昨儿到今儿,母妃就一直有心事,还派人去打听长姐和父皇那边的动静,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不就是一个赏花宴吗,多长姐一个不多啊。 再说不是多亏了长姐,才能杀了皇后的威风,除掉了那些个老货吗? 长姐跟她们是一边的呀! 小杨妃目光斜睨了女儿一眼,“傻孩子,你五哥人品贵重,婚事更是重中之重,你母妃我筹划了好些年,可不就盼着这一次呢?那是万万不能有失的,平时那些小事上头,母妃我不怕沾到什么,可轮着你和你五哥,我是宁可得罪她一回,也不乐意有半点不好。” 女儿也还罢了,儿子那是她将来的依靠,半点风险她也不想有! 她可还指望着当太后呢! 七公主皱了皱鼻子,“那母妃就不怕得罪了长姐,长姐真的在父皇跟前告一状呀?” 本来她没见着长姐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长姐运气太差,有点同情还有点瞧不上这人。 但自打长姐跟皇后闹过一场之后,七公主再见了长姐,就有点敬畏了。 长姐可是能手撕十来个恶婆子还自己个没事的人! 小杨妃无奈地伸指点了点七公主的额头。 “怕啊,怎么不怕?这不是一直就备着呢?” 她都想好了,如果皇上来问罪,她就哭上一哭,说说为母之心,说说养儿不易,再请罪陪礼,估计也就过了。 七公主扯扯小杨妃的衣袖,“母妃怎么备?万一长姐冲进来,咱们院子里有那么多婆子吗?” 小杨妃扑哧一声笑了。 “那倒不至于。” 她觉得长公主虽然泼辣,但是个聪明的。 长公主大概也看出了大杨氏母子不过是眼前富贵,并没什么前程,再加上还有旧怨,这才撕破脸大闹的。 但自己母子么,现如今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最属意的,是老五! 所以虽然这次赏花宴没有请长公主,长公主也明智地没去告状,反而给她不出席寻了个极佳的借口:去青峰山探望于真人! 所以说,这有前程和没前程,那就是不一样的! 小杨氏自己在这儿脑补得欢,而在出城的马车上,主仆几个也说起小杨氏的赏花宴。 “哼,贵妃也是想得太多,其实她就算给公主下了贴子,公主也不会去的呀。” 清漪忍不住撇撇嘴。 当那无趣的宴会她家公主稀罕一样,小杨氏院里的人这两天都不敢路过沁芳院了,生怕里头冲出人来拉住她们似的!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位,不然还没有由头去讨好处。” 王瑛托着腮,嘴角上扬,显然离开行宫,即将见到生母,让她心情不错。 宴会什么的,还是便宜兄弟的相亲宴,无非就是老一套,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贵妃娘娘盘算得好,真开起宴来,可未必就能如她的意喽!” 王瑛都不用派人打听,也能推测得出来。 现下没有王妃的可不只老五一个啊。 那不是还有一个老大刚合离了么? 贵妃想要一个美貌大方高贵娘家得力的儿媳,难道皇后不想要吗? 诶,想到赏花宴上两姐妹龙争虎斗,一番较量,这场戏,倒也令人期待呢。 不过她可不想当看戏的,免得哪个恼羞成怒,先来咬上她这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 其实如果不是那天大杨氏母女发疯,她也不想这么早就亮出爪牙来的。 坐山观虎斗不轻松么? 为啥要亲身上阵? 反正她只是一个命不好,守寡在家,还没孩子的可怜女人啊! 王瑛这回出城,坐的马车可就跟来时的大不一样了。 这回的马车,翠盖绣帘,华丽宽敞,可坐可卧,车壁机关精巧,翻下来的暗格里有点心果子,还有消遣玩意儿…… 不容易啊,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头一回享受到了公主马车的待遇! 马车舒适,马儿神骏,两边还有全副武装的骑兵侍卫护送,行走在城外的官道上,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半日,就到了青峰山下。 第25章 夺我应得 青峰山倒不险峻,就是群山重重,千沟万壑。 上山的道路除开丛林,就是开出来的山田,此时正值秋收,时常能见到山民在田里劳作。 王瑛手里的圣旨,是将青峰山三十里地划为道观私产,也就是成了王瑛生母于真人的地盘。 王瑛当时求的是二十里地,王世绩大概觉得二十里听起来太小气,大笔一挥,改成了三十里。 而三十里之外,就是王瑛这位长公主的封地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王瑛的封地有一个由州城那么大。 说起来是公主封地里最大了的。 但却都在北原和狄部的交界地带,换成前朝,那就是边陲地带,除了有战乱的危险之外,气候也是苦寒少雨多风,实在是荒凉又贫瘠。 马车驶过,在田地里劳作的山民谨慎地直起腰身,观察着这一行人。 看到车帘打开,露出姜婆子那张黑瘦的老脸,山民们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接着干活。 但在侍卫们看不到的地方,山民偷偷打了个手势,就有人拔腿走小道朝山上跑去。 青峰观原本是座小道观,后来于氏要来这里出家,这小道观就被简单地修缮了下。但也没比原来大多少,掩映在山谷密林之间,若不是知道路途的,都很难找到地方。 “母亲!” 王瑛一进观门就打听了于真人在哪儿,三步并作两步朝药园赶过去。 药园是青峰观后开辟出的小园子,里头种满了各种药草,如今正值收获期,园子里摆放着几个大大的竹匾,晾晒着三四样药草,红果黄花绿叶,煞是好看。 于真人正拿着个竹铲子给药草翻面,听到这声唤,就转过身来,笑道,“瑛娘来了?” 于真人一身素净的石色道袍,长发用一支竹簪挽起,梳成简单的发髻,此外别无饰物,却衬得她眉眼安宁淡雅,肌肤光洁无纹……显得也不过是三十岁左右。 “母亲!” 王瑛这第二声叫得就带了点撒娇的意思了,还一把抱住了于真人,把脸埋在那干净柔软还带着药香的道袍里…… 秋阳温暖,母女俩坐在窗下的大炕上,于真人背靠着炕头,女儿依偎在她的膝头,如此亲近的时候,一恍也有五六年没有过了。 而那道明黄绢布圣旨,则被随意地扔在炕角,半掩半开,露出几个“观主”“超品”的字样。 于真人轻轻摸着王瑛的头发。 “瑛娘,那条路可是不容易……现如今,这日子也算过得去,要不,咱再想想?” 于真人当初面临被下堂的命运时,是怨愤不甘的。 她甚至都想过了,要在那个贵女进门的时候,一根绳子吊死在老王家的大门口。 她弄不死他们,也要膈应他们一把。 只是,无意中摸出了自己的喜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让她有了另一个想法。 她那时候就想,就算杨氏进门就怀上,那也争不过她,她肚子里这个一定是长子。 但她要想保住嫡的名份,还要保住这个孩子的命,那就不能再呆在老王家。 最后思来想去,她就走了出家修道这条路。 从老王家出来,身边带着的人除了她的陪嫁之外,还有王世绩那边派来的婆子。 婆子的作用自然是盯着她的。 王世绩这人,哼,只许他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他。 他可以抛妻另娶,但如果元配琵琶别抱,他是绝对不允的。 盯着倒也正好,不然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血脉来历,她岂不是还得想办法证明? 后来孩子三个月稳当一点了,婆子果然把消息传了过去。 王世绩倒是假惺惺派人送了用度补品过来,她也不客气地收下了。 虽说她对这个男人不抱什么期盼,但这人是她孩子的亲爹,天生就该让亲爹养活的,凭什么不收? 她不光要收,而且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她还要把这个孩子教好,去夺回他应有的一切。 于氏家里不过是小商人,早前也就开了几家药铺而已。 于氏家中无兄弟,所有的财产都当做了嫁妆带进了老王家。 王世绩起事,于氏倾尽所有,精打细算,贤内助当得可谓挑不出毛病来。 后头王世绩渐渐腾达,用掉的嫁妆,也补回了一些。 于氏出家的时候,怕不好管理,就把那几间药铺都卖掉了。 于氏自己定了个长远之计,但她的对手杨氏也不是傻的。 杨氏进门没多久就传出了喜讯,同样的也知道了于氏有身孕的消息。 世家出身,对于后院宅斗那都是高手。 斩草除根,才是自家最后不会落空的保障。 身在小道观的于氏,还真碰到了好几次危机。 一次是野兽夜袭小道观,观内人有死有伤,幸好于氏精通药理,一直备着有驱兽的药草。 第二次是盗匪围攻,扮成强盗的人武器精良,将道观团团围住,先放大火,再来个乱箭齐发,简直是不给里头的人半点活路。 也多亏于氏早有准备,在道观里安排下密道,而当天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才算又躲过了一劫。 经此一事,于氏算是认清了,就算她没有争竞之心,对手也不会放过她。 于氏干脆也培养起了自己的人手。 捡起了从前丢下的医毒之术。 靠着一手医术和嫁妆,于氏被附近的山民们奉为于仙姑。 这方圆几十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警醒的山民给青峰观通风报信。 但于氏生下孩子的时候,一看是个闺女,心里那个雄心壮志就灰了一大片。 等后来过了一个多月,听说杨氏生的是个儿子,就基本彻底没什么想法了。 虽说是个闺女吧,可胖嘟嘟,肉乎乎,能吃能睡还不闹人。 再长大一点吧,那两只小眼睛跟刚洗过的葡萄粒一样,滴溜溜打转着看人,就是那么惹人爱,招人疼的。 于氏那颗死了的心就又活了! 闺女怎么了,那也是嫡长女! 她得给闺女挣个风光的前程! 她把陪嫁的心腹放出去,在各地经营药材买卖,不起眼的小药铺子开了一个又一个。 不求赚多少钱,只求消息灵通,人脉畅通,闺女用得着的时候能顶上! 她是半点也没想到啊,她家闺女那简直就是个小仙童。 五六岁的时候,她放在书房的书本,都被闺女看过一遍了。 到了八九岁,闺女就能给家里的药铺出主意,想法子。 比如说,把一些常用方子做成方便携带的药丸子,纱布用止血的药草熬煮过,弄成小卷小卷的摆在铺子里头卖…… 这不声不响,不招人眼的,居然获利不少! 到了十来岁的时候,那更是不得了,自己就能上山打猎,设套子…… 琴棋女红,样样不会,可骑马射箭拳脚,却跟个小子似的虎劲十足。 连教她拳脚的师父都换了好几个。 她本来是想把女儿培养成大家主母来着,可养着养着,就发现越来越不按她的想法来了。 但细一想这样也蛮好。 眼下世道乱纷纷的,女儿家也得有自保之力啊! 但女儿的异常之处,她是瞒得死紧,务求半点风声也不能传到北原城的王家那边。 至少当初那个从王家跟来的眼线老婆子,早在女儿五岁的时候就让她使计给弄回王家去了。 本来想着等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再去信求求王世绩,给闺女寻个长相英俊的年轻武将就好。 再怎么说瑛娘也是王家嫡长女,低嫁给个武将,是怎么都吃不了亏。 谁知道那个狠心贼王世绩,把瑛娘接回去,居然打的是和亲到狄人那边,换他的战马的主意! 等她知道消息的时候,这人都送到狄部去了! 瑛娘还特意留了信给她,让她不要慌,说早有对策,用不了多久就有她的消息。 她那几个月当真是以泪洗面,度日如年! 恨得她做了王世绩和大杨氏的小人,一天都要扎个十遍八回的! 所幸几个月后,果然收到了瑛娘的消息,说是那个狄部的什么王已经死了,狄部那边乱成一团,瑛娘带着自己的心腹,躲在了个安全的地方,要等没那么乱了,再回来。 这一等就是两年! 虽说她也不知道瑛娘在狄部那边是怎么过的吧,但回来的瑛娘,不光是晒黑了,个头长了,说话行事,都比从前有气势多了! 还从狄部那边带回了一批狄人。 这些狄人有的都说不利索中原话,可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居然对瑛娘忠心耿耿! 那会儿她就觉得迷糊啊,就拉着瑛娘问了。 既然能搅和的狄部大乱,那当初要是瑛娘不想去和亲,肯定也是有办法的吧? 瑛娘却笑着反问她,“母亲难道不想拿回咱们应有的东西吗?” 瑛娘说的时候,眼里似有一团野火,灼烧得旺盛。 也把她心里的火焰,给点着了! 她当然想拿回自己母女本该得的东西了! 大杨氏得了妻位,还不放过她,要不是她自己命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女儿又怎么样?前前朝,不是还出过女皇么? 既然瑛娘连小娘子的名声都不在乎,她一个出家的道姑还怕什么? 第26章 二羊相抵 但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她只想着嫁一次不如意,过了这个坎就好了。 没想到,她闺女居然又嫁两次,连着两次守寡! 最后一次直接就远在西南,五六年都回不来了! 王卫两家交战的时候,可把她给吓坏了。 生怕卫家一个翻脸,把瑛娘的人头送到王家什么的! 乱世里,这种事,听说的还少吗? 也幸好,老天保佑,瑛娘又平安回来了。 眼下看着,是拿到了嫡长公主的位份,也算是小有安慰。 虽说女儿受的苦,与得到的富贵比起来,那是亏得太多,可就她看着女儿要走的那条道,实在是让人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啊。 王瑛却微微一笑,“母亲放心,我也不是认死理的人,事有可为才趁势而起,时机不到,我才不会轻举妄动,先等着他们几个杀成乌眼鸡,最后剩下独个的再说!” 这个世界的男子哪能瞧得上女子呢? 就她那几个便宜弟弟,没有一个会觉得长姐是他们的威胁吧? 敌明我暗,出其不意,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了。 而她最坚实的底牌和后路,这伙人是绝对想不到的…… 于真人叹了口气,从身后的坑柜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交给王瑛。 “你如今大了,心里自有成算,我也不劝你什么了,只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就是。” 王瑛翻开那小册子,一目十行,扫见一处数字,眉头都挑了下。 “安和堂的赢利居然这么多?” 于氏后来让人经营的小药铺子,怕招王家和杨家的眼,都不是开在繁华地段,都是极其不起眼的小门脸儿,有的甚至连药柜都没有,只卖些成药。 安和堂不图暴利,只为赚点口碑和人脉,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一年下来,都有上万了。 这上万的利还是在战乱时期,到了现在天下初定,更是直接翻了五倍多。 不过这倒也好理解。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医药行业都是不会缺客户的。 吃喝可以省,穿住也能将就,但这有了病,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扛过去的。 尤其是战乱年年,兵灾人祸,老百姓受伤生病的那就更多,而安和堂的药丸散剂,都是方便携带,服用简单,药效明确的,不管是逃荒还是日常家居,都得备用一些……这日积月累起来,可不就挣得多了? 于氏看到王瑛讶然的模样,不由笑了,还透着微微的自豪。 “咱们有种药的地方,也有做药的人手,都是真材实料,在成本上添一点就卖,现如今咱安和堂的名头在老百姓里好的很呢。听说还有百姓家中画了白衣仙的像,当成药仙供奉呢!” 王瑛这丫头,才七八岁,就非让她在所有药品上都印个白衣仙子的小像,那小像不过寥寥几笔,虽简单却传神,主要是防止有别家铺子冒用安和堂的名头,没想到还生生造了个神仙出来了! 王世绩那老东西,生出来那么些个儿女,捆一起都不及她女儿聪慧能干! 偏偏老东西有眼无珠,拿着兰花当野草,拿着宝玉当石头,但凡有个什么,就推瑛娘出去,早晚有一天,叫他悔不当初,自食苦果! 且不说母女重逢如何亲香,又如何拿着那道圣旨将周遭土地山川全都规划停当。 小杨妃的赏花宴,牵动着北原城大半富贵人家的心思。 毕竟,五皇子年轻有为,文武双全,还深得圣心,生母又是最得宠的贵妃。 自家的小娘子,如果能嫁为五皇子妃,那是很有可能当上皇后的啊! 别说什么形势未明,不宜站队了,形势未明的时候不站,难道等立完太子再站? 可那会儿正妃之位都被抢没了啊! 如今新朝已立,王家是铁板钉钉的皇室,可不是从前高皇帝初起事那会儿,需要求着世家杨家,能把妻位腾出来给姓杨的了。 所以说,搏一搏,全家变外戚!值! 高门贵女准备参宴的,纷纷做新衣,打首饰,购入时新的胭脂水粉……连带着北原城内的各商家,都大挣了一笔。 赏花宴这日,那是宾客云集,车水马龙,谢园两处大门的路都被堵了几次,也得亏小杨氏考虑得周到,提前就让人在路上负责疏通,这才化解了尴尬和麻烦。 小杨氏为了能选到中意的儿媳,可谓是煞费苦心。 三处主要场地都是精心布置的。 一处是室内大厅,主要是给各家夫人坐谈交际的,小杨氏是当仁不让的东道主。 一处是秋菊园,各色秋菊数百盆并其它秋令花卉,有连亭水阁和游艺场地。此处由七公主和八公主负责。 还有一处则是秋菊园旁边的奇石园,是男宾们游乐的地盘,虽说是选妃宴,但总不好真的弄一堆贵女来,让五皇子一个人选,那多急赤白脸毫无含蓄?自然也要请一些年轻贵公子来给五皇子当陪衬的。 宴会初开,宾客云集。 满北原城的贵女们几乎都被一网打尽。 小杨妃听着贵妇们的吹捧奉承,再看到如花似玉的贵女们,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正是抖擞精神,要好生挑选儿媳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来嘈杂之声。 小杨妃眉头一皱,心中不快。 明明都安排好了,守在各处的都是她用惯的人,怎么还会有纰漏出来? 她正打算叫人过来问话,忽听一声禀报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声,虽说并不特别响亮,反而带着点慌张的意味,可听在小杨妃耳中,简直如晴天响雷一样。 皇后娘娘? 大杨氏,她,她来做什么? 这会儿忽然想到,大皇子才合离了没多久,小杨妃一张保养得宜的俏脸刷地更白了。 要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杨氏不死,小杨妃就始终是妃呢。 大杨氏身穿凤袍,头戴凤钗昂首挺胸地走进来时,满厅的贵妇都纷纷矮身行礼……小杨妃也不例外。 小杨妃感到阵阵难堪。 刚刚她还高高在上,享受着众人的恭维和礼遇。 大杨氏这个老女人! 就像个邪派大巫婆,一来就让她打回原形! 啊,不,这可不止是风光脸面的问题。 大杨氏是来跟她抢儿媳的! 不光小杨妃想到了这个问题,在场的贵妇心里也纷纷就是一格登! 如果是家里就带了一个千娇万宠的嫡女来的,简直都要悔死了。 她们精心养大的女儿,可不是为了嫁给一个没什么前程的病秧子的! 更要命的是,这病秧子可不光是身子骨不好,他还很有可能生不出孩子来! 本来段氏那么多年都没生,王大郎府里的姬妾们也只生出了一个病庶子,世人都以为是段氏自己不能生还善妒,不许小妾们先孕。 但段氏求合离求得那么坚决,甚至连大皇子妃的名头都不要…… 这有贵女的人家就得多想想了。 大皇子虽是嫡子,但皇上不立太子,显然是不属意他的。 再说就算能当上太子,这生不出儿子,最后还不是为人作嫁? 唉,现在找个像样的借口,还来得及带着自家小娘子避而远之吗? 真被皇后看上了,开了金口,那时候再拒绝可就麻烦得很了! 至于那些原本希望就不大,想方设法把自家几个庶女都给弄进来的,可就在心里乐上了。 虽然大皇子不是热门女婿人选吧,但没鱼虾也好,捞不着五皇子妃,也捞不着大皇子妃,随便混上一个侧妃也行啊! 小杨妃这边来了个泰山压顶的不速之客,五皇子那边难道还能幸免? 恰好大皇子这几日身体状况还不错,听说他那位五弟是赏花宴的主角,各家名门贵女都想竞争五皇子妃的位置,大皇子又不是孝悌为先的圣人,搞个突然袭击,给五弟一个惊喜,他是很乐意的! 好好一个赏花宴,最后弄成了老姐妹争锋,兄弟别苗头的大戏。 气氛虽然尴尬,可花宴还得继续。 三个主要场地里,唯有小娘子那边还算轻松一点。 毕竟,小娘子们养在深闺,对皇子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即使听说过一点,也不会有太深的感受,秀才艺,比作诗什么的,没受太多的影响。 小娘子们的诗画,照例拿到了公子们那边去品评。 前朝末期盗匪横行,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平民,女子能藏就藏,一旦露头,就有被抢走的危险,连带着风气也变得陈腐保守。 新朝伊始,新贵们大都是跟着暴发户老王家一起打天下的,原本就是贵族世家的极少,这些人家就算如今起家了要学起规矩来,也不会对女眷太过拘束的。 因此年轻男女,在宴会上见面交谈,都不是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年轻白净的内侍,手捧托盘,脚下生风,带笑走来。 “不知这幅秋光图是哪位娘子所作,众公子和两位殿下均评为第一佳作,这里是魁首应得的彩头,还请娘子收下。” 大半的小娘子都在亭内,或坐或立,三五成群。 今日是赏花宴,小娘子们都打扮得精心,争芳斗艳,十分的养眼。 这会儿一听到秋光图,不少人都看向坐在曲颈长椅上的绿衣少女。 那少女啊的一声,站起身来,面带惊喜。 呀! 她居然拿了魁首! 第27章 乐极生悲 这位幸运的少女, 正是季茹。 她满面生辉,喜上眉稍,谦虚了几句, 就接下了那盘彩头。 彩头里除了公子和皇子为了凑趣放下的物件之外, 重头戏是小杨妃早就准备好的。 是五皇子从西南带回来的一套翡翠首饰。 苹果绿色的玉石, 鲜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不管是耳珰,还是手镯, 看着都让人心生喜欢。 这种稀奇的首饰, 是在一个月前风靡北原城的, 未来等迁都洛京后, 势必还要横扫洛京, 再辐散到全国去。 既然是跟风,这种品相的翡翠, 哪怕只是一个小件,都要好几百两银子,还得有门路才能弄到。 五皇子原本只是因为小杨妃和七公主喜欢这才重金买下了一大批,没想到回到北原城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于是那些品相稍差的,就让手下管经营的人都给出手了,这一下又捞了一大笑,可谓方方面面都春风得意。 所以小杨妃拿出来的这套, 要按市价来算,都能值几千两了。 怎能不让在场的少女们眼热?要知道她们就算是家财万贯,得宠嫡女, 月钱最多的也不过是二三十两,私房钱都买不起这套翡翠的一个零头啊! 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英俊贵公子和皇子殿下亲手放上的彩头,虽不过小物件,但它……有意义啊! “她是谁?” “季将军家的小女儿。” “听说是姨娘死得早,养在嫡母身边的。” “她可真幸运!” 离得远的少女们就忍不住窃窃私语,掩不住的嫉妒。 除了头彩,自然还会选出前五。 前五的彩头虽说不如季茹,是整套的首饰吧,却也是翡翠玉石制成的单件,或是对镯,或是玉佩……放在市面上,都是不好买的上等货。 另外四人也得了彩头,暂时分去了羡慕嫉妒的压力。 但还是有精明的小娘子看出了端倪,内心暗暗不平。 “哼,还当是如何公平呢?还不都看的是父兄权势?” 但比较老成的小娘子则笑而不语。 这赏花宴,据说是贵妃娘娘为五皇子选妃而办,除了小娘子的品貌,当然也要看家世了。 没等小娘子们的激动过去,原本隔着一道人工河的公子和皇子们,打从七孔曲桥上漫步而来…… 小娘子们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外男的,可这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年轻小郎君,一个个都忍不住心中忐忑,小鹿乱撞。 赏花宴,既然实际上是相亲宴,让皇子殿下亲眼瞧看小娘子,也是应有之义。 各位小娘子在临来的时候,几乎都被家中长辈们再三交待过。 自己也都暗自琢磨过,等见到皇子殿下的时候要怎样施礼,说什么样的话等等…… 五皇子文武双全,平常习惯大步流星,自负兼具文人风雅与武将豪迈,但这会儿为了迁就大皇子,还得放慢了脚步保持着落后大皇子半步的距离,心里憋屈得不行。 哼,早晚有一日…… “哦,是季将军家的小娘子夺得魁首么?” 内侍唱名之下,小娘子们依次上前见礼。 这次序,自然是依着先前评选出的来。 大皇子一手握拳,放在嘴边挡了挡,瞥见那娇花玉丽般的小娘子,就当先开口问了句。 他没想到季达那个粗人,居然也有这样娇柔可人的女儿。 季茹偷眼瞄了瞄大皇子。 听说大皇子身子骨不好,一年倒有一半的日子都是卧病在床。 如今看来,大皇子模样清俊,满脸病气,跟传闻中一样。 而且,虽说大皇子跟五皇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的母亲大杨氏和小杨氏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血缘十分亲近,可大皇子跟五皇子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要是五皇子是嫡子就好了。 季茹这样想着,冲着大皇子施礼,“季茹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很是和气,抬抬手,“不必多礼。季小娘子能画出这幅秋光图,实在是心思灵秀,画技高超……” 他身体不好,就不能做骑马射箭,舞刀弄枪那些,每常看着几个弟弟被父皇夸奖,他只觉烦燥,也就更不爱那些耗费体力的活动,而是把心思都放在了诗文经义,琴棋书画上,他是嫡长子,大杨氏又是世家贵女,自然会为他请来名师教学,而他也对这些颇为自负。 如此灵秀的小娘子,岂不是正适合陪伴在他身边,红袖添香,共赏书画? 当然了,季小娘子是庶女,身份上有些不足,不过他比季小娘子大了近十岁,而且才合离过,这么算算,也堪匹配。 感觉到大皇子投来的目光带了几分火热,季茹再是天真无知也知道不对。 因此大皇子再问话,季茹就惜字如金,小心应对,恨不得把头低到胸口去。 五皇子在一边看得清楚,明白大皇子母子俩今天不光是来搅局,还是来夺婚的。 “季小娘子是不是有些劳累了?快扶季小娘子去一边歇歇!” 他及时开口,打断了大皇子的问话,指了两个婆子扶着季茹坐到一边的曲颈椅上。 大皇子瞟他一眼,淡淡笑容里透着凉意。 这就怜香惜玉了? 老五倒是会挑人,季达之女,自然份量不轻。 “五皇弟倒是观察细微……” 大皇子没表示反对,伺候的婆子们这才上前扶着季茹下去。 五皇子干笑一声,“皇兄说笑了。” 他这位病秧子大哥,看着动不动就用拳捂嘴的模样,可见身子也是不舒服的,但都这样了,还要来给他使绊子,也是真拼了! 内侍又接着介绍起另外几家的小娘子。 大皇子的喜好未变,见到娇柔婉约的小娘子,都会多问上几句话。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小娘子都像季茹那样,心有所属的。 也有看到大皇子突然驾到,反而生起了做大皇子妃的野望。 毕竟,再怎么样,大皇子是嫡长子,只要嫁过去能生下嫡子,极尽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不能想一想的。 五皇子看着大皇子那副理所当然选妃的架势,心中阵阵气闷。 干脆长腿一迈,朝不远处坐着歇息的季小娘子走过去。 虽说母妃尽力为他张罗了这场赏花宴,来的小娘子数量也多,光看相貌那是如花似玉了,但真正家族有份量,能支持他夺嫡的,寥寥无几。 只有季家…… 而且看样子,大哥也看中了季茹。 他不能让季家倒向大哥! 季小娘子得了五皇子解围,只觉得心头甜蜜,如在云端。 现在看到意中人正朝她走来,如玉树临风,天神下凡。 季小娘子的一颗小心肝都漏跳了几拍。 啊啊啊! 五殿下他专程过来同我说话了! 有几位恰好离季茹近的小娘子目光闪闪,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她们要不要凑过去向殿下请安问好呢? 总不能让季茹这个庶女,一个人把风头全给出了吧? 大皇子正面带微笑,目光含情地同一位小娘子搭话。 眼角的余光向季茹处一扫,笑容里闪过一丝阴冷…… 眼看着五皇子风度翩翩地走到季茹面前,笑容爽朗,张开嘴要说点什么…… 却突然身子一僵。 大皇子收回目光,接着夸起了小娘子的诗作。 “……这个凉字用得很妙……小娘子实在兰心惠质……” 季茹含情带怯地望着五皇子的俊面,正等着五皇子开口呢。 五皇子却猛地抿紧了嘴,那好看的眉头越拧越皱。 “五,五殿下?” 这是怎么了? 五皇子面上肌肉扭曲,一只手却伸到后颈处挠了下,这一挠,更是面色大变。 他转身就要走。 然而他这一转身,恰好跟一位想要来跟五殿下搭话的小娘子走了个顶头。 那小娘子登时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啊!五殿下!你,你的脸!” 第28章 难言之隐 五皇子这会儿满脸通红, 脖子上青筋毕露,两只手紧握成拳,怒瞪向那小娘子。 “闭嘴!” 本来他察觉不对, 就想要离开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找个屋子缓缓, 叫太医来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碰上个咋呼的臭丫头, 一嗓子就给他嚎了出来。 这下可好, 周遭人的目光几乎都朝他脸上射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怎么了, 但他只觉得脸上阵阵灼烧, 浑身奇痒无比, 仿佛有一群蚂蚁在上下乱窜,如果不是天光化日, 众目睽睽,他恨不撕开衣裳,狠狠抓挠一番。 他怒斥了那小娘子一句,也不理会, 几乎是小步快跑,一头就冲向了最近的屋舍。 大皇子脸上挂着温润笑意,正跟上来见礼的小娘子搭话,那位小娘子大概不知是哪家的庶女, 十分的有上进心而且目光长远,知道五皇子是热灶,而大皇子是冷灶。 但世事难料, 谁敢说大皇子就不能做太子,做皇上呢? 她要赌嘛就赌个大的! 因此小娘子使起浑身解数讨好大皇子,并且成功地让大皇子记住了她是哪家的女儿。 大皇子也很满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令他愉快的时候,这记忆就更深刻了。 他在心里单方面定下了小娘子为侧妃,然后运一口气,高声叫了一句。 “五弟,你要去哪儿?” 如果说之前只是五皇子附近的人察觉五皇子有异,这下子全场的目光,刷刷刷射过来。 五皇子气息不稳,怒恨冲头。 是了! 他这一定是中了暗算。 他身为皇子,敢暗算他的,除了今天的不速之客皇后两母子,还能有谁? 尤其是皇后,打小就学了不知道多少阴谋算计,那些故事,母妃早就给他讲过多少回了! 今日之耻,他记下……娘的,怎么这么痒! 五皇子象是见了红布的公牛,瞪着眼,闷着头,脸红脖子粗地就往屋里冲,有几个人上来拦他,他这会儿耳朵嗡嗡响,心似火烧,哪里顾得上听这些下仆瞎扯。 挥起紧握的拳头,就打翻了两个,上前一脚就把紧闭的房门给踹开了! 门被踹开的时候,他听了两声尖叫。 似乎是女子的声音,但这会儿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立刻大声咆哮。 “都给我滚出去!” “滚!” 他忍着巨痒进到这似乎没人的地方,已经是意志力坚定了,咆哮完了他的手已经扯开外袍,开始狠命抓挠……如果他的手上有刀的话,他恨不得把那些奇痒难耐的皮肉都给削下去,让他能清静才好。 “五殿下,您不能再挠了,流血了!” “殿下保重啊,太医马上就请来了!” “快快快,拿绳子来!” “快,快去禀报娘娘……” “殿下,小人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啊!” 五皇子心中狂燥越来越盛,凡是阻挠他挠痒痒的人都成了他的仇敌,他两只手都沾满了自己的鲜血,被绑起来的时候,他还大展神威,打伤了好几个侍人。 最后似乎听到了母妃小杨氏的尖叫声,“打晕他!” 他后颈一疼,眼前一黑,终于人事不知。 两位太医几乎是被火速地送到了谢园。 小杨氏一听到太医来了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吩咐。 “快请高太医去给五殿下看诊!” 高太医是小杨氏常用的,家传医术,算得上高明,这些年小杨氏各种财物赏赐,又为高太医安排过子侄做官,高太医算是小杨氏信得过的人了。 高太医冲着站在他身边的刘太医拱了拱手,刘太医微笑点头,高太医就一撩袍子,进了屋内。 屋外的院里,乌压压地立了不少人。 而堂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皇后大杨氏,手里握着一杯热茶,头面珠光宝气,乌黑油亮的发型丝毫不乱,精心化好的妆容半点没花,整个人看上去好整以暇,沉稳淡定。 刘太医朝皇后娘娘望了一眼,就赶紧收回了视线。 而站在门口的小杨氏,头发不知勾到了哪里,散了几丝下来,衣袖已经被她给揉得皱成一团,两只眼睛微微红肿,显然哭过又用力擦干了眼泪,这会的目光恶狠狠的,有如崽子被叼走的母狼。 高太医坐在绣墩上,沉心静气地为榻上的五皇子诊脉。 五皇子的胳膊和腿脚都被绑了起来,防止他乱挣乱动,而原本的俊脸上这会被挠出道道血痕,再加上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地抽搐,显得十分可怖。 高太医的额头上冒出了颗颗汗珠。 小杨氏看得清楚,“高太医,五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成了这样?” 她好端端的俊美儿郎,在众多北原贵女面前,出了这样一个大丑,还得了这不明原因的怪病。 除了皇后母子,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狗胆! 要不是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小杨氏能冲出去咬死那狗嫡姐。 但现下当务之急是弄明白五郎这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治,五郎的脸……还能不能恢复? 虽说当太子不是选脸最好看的,可假如实在有碍观瞻,皇上也会多犹豫的吧? 高太医转回头来,瞧着小杨妃,欲言又止。 小杨妃挥挥手,正要把房内所有人都赶出去。 却听皇后的声音凉凉传来,“高太医可是诊不出什么结果来?那就换成刘太医来看吧。可别耽误了五皇儿的病情!” 小杨妃牙根紧咬,硬拗出笑脸来,“娘娘,老五这病来得突然,娘娘千金玉体,莫要过了病气,还是先回宫歇息吧,这里有妃妾就好。” 皇后纹丝不动,“妹妹这说的什么话,老五突发急症,又出了这么多的乱子,我身为母后,又怎么能自顾自地先走?高太医,你来说说,五殿下这是怎么了?可还能治么?” 高太医看到小杨妃朝他使来的眼色,忙恭敬答道,“能治!能治!只是,只是小疾……小疾。”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五皇子的选妃宴。 因为方才的变故,五皇子突发怪症,吓跑了许多小娘子,但来客们并没有走,都还在等着消息呢。 虽然这个小院子里头都是皇室的侍人,但院外还有别府的人在,院内院外不隔声,如果传出五皇子身患重症,别的不说,首先在婚姻上头,肯定会大受影响。 “小疾?” 皇后画得精致的长眉高高挑了起来,冷笑一声。 “高太医,你也是十几年的名医了,可要诊仔细了啊!” “刘太医,进去再给五殿下瞧瞧,五殿下可是皇上心爱的儿子,金身肉贵,容不得半点纰漏!” 小杨妃嘴唇颤抖,气极败坏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天然压贵妃一级,而皇后这番话又说得冠冕堂皇,她竟然想不到什么法子来反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太医走进屋内,自顾自地开始给五皇子诊脉。 她瞪大眼睛紧盯着刘太医,生怕这位皇后的心腹会使什么坏。 刘太医倒是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搭着五皇子的脉搏,面色渐渐凝重。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刘太医收手起身,朝皇后和贵妃行礼。 “还请两位娘娘摒退左右。” 小杨妃恨得牙痒痒,她一看高太医的模样,就知道这病症怕是有些不太好,还有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隐秘,但现在就算是摒退左右,她儿子的病情,还是会被皇后知道。 皇后知道了,那不就是个现成的把柄?皇后还不是想什么时候传出去就传了? 但现在急症如着火,她就算再想隐瞒遮掩,显然也遮不住了。 只好看着满室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小杨妃,皇后,两位太医,和躺在榻上水深火热的五皇子…… “刘太医你好大的胆子!” 短短不过两柱香的工夫,小杨妃已经急出了满眼的红血丝,原本光洁白晳的面容上也似乎多了许多细纹,蒙上了一层青灰。 “你竟敢污蔑皇子你……” 小杨妃听了刘太医说出的话,气急攻心,恨不得立时就让人把刘太医拿下,推出去斩了,然而她的视线扫过缩在一边的高太医,见高太医缩头缩脑在那儿,活似个冻鹌鹑一样,不由心头一凉。 “高太医,你,你来说,刘太医是不是信口胡说!” 高太医刚刚可是说过,她儿子是小疾,小疾啊! 高太医瑟缩了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回娘娘,五殿下的确如刘太医诊治的那般……” 这病闹不好是要过人死人的,他要是往轻里说了,就是现成的把柄。 小杨妃身子一个趔趄,就向后倒了下去…… 好好一场选妃花宴,因为几番波澜,竟是惨淡收场。 文武双全的五皇子,看着英俊爽朗,贵气潇洒,哪能想得到说发病就发病? 甚至还不如大皇子呢。 大皇子好歹从来没在参加宴席上突然发作,极尽失态。 发病的五皇子,一头闯进了三位小娘子更衣的雅舍。 虽说五皇子急症突发,有情可缘,可那三位被唐突了小娘子也很冤啊? 听说还有小娘正在换外裙呢! 当然了,五皇子突闯小娘子更衣的雅舍,跟后头的两桩比起来,还不算最坏的呢…… 五皇子这次的急症,听说有些不好说的,一个弄不好会要命,而且还会过人! 这不,贵妃娘娘听太医这么一说,当时就晕倒了,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第29章 前因后果 光天化日, 众目睽睽,五皇子那样一位大好郎君突然就发病了。 而且之前还有皇后母子突然到场,明显是要横插一杠。 众位高官都是从刀山火海, 权谋争斗中过来的, 这情况, 很明显,是有人算计啊! 第一个想到的, 就是皇后和大皇子。 而且应该主要是皇后! 皇后那是世家大族出来的, 手里必然有好些个不为人知的阴私手段。 五皇子发病那样突然, 说不准都不是病, 而是毒或者是巫盅之术呢。 听说皇上正龙颜大怒, 将那日在谢园的所有侍人都拘禁起来,挨着个的严刑拷打, 定然查出暗算五皇子的真凶。 只是查了数日,也不知道是否那幕后之人手段太过高明,居然一无所获。 酒席上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是没毛病的。 而且当时跟五皇子同席的还有大皇子和一些贵公子, 大皇子因为身体所限,酒席上有些菜肴是不能吃的,但那些贵公子又没有忌口,自然是每样都吃的。 如果说是在五皇子所用的器具上动手脚吧, 可那些器具收下去之后都没清洗,好几位太医一起查验过,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而皇上又指定了自己最信重的太医去给五皇子看诊, 回来也隐约表示,跟前两位太医所说,并无大差。 五皇子突然发作,还真不是中毒,也不是巫盅厌胜,就是病了,这病也的确会过人。 就是皇上去看五皇子,也最好还要过于挨近,毕竟龙体要紧。 不过好在这病是能治好的,只要五皇子配合医嘱,保养服药,假以时日,也会痊愈。 但在痊愈之前,戒酒戒色,饮食清淡,忌各种辛辣发物。 这些医嘱猛一瞧跟别的病症也差不多,可重点在于戒色两个字,这才是关键! 这个病,是从色上头来的。 下等烟花之地,里头出入的都是三教九流,藏污纳垢,就特别容易传上那些个奇奇怪怪的病。 贵人家的儿郎子弟,即使不洁身自好,自家府里也有通房小妾这些清白干净的女人,不会沾上什么不好说的毛病。 五皇子年满二十,大小伙子血气方刚,憋不住了那也不奇怪。 可五皇子是什么人,王子王孙,身边伺候的不说都是绝色吧,也该是模样俊俏可人的。 五皇子不至于饥不择食,去那些脏地儿吧? 这里头,不用说,又有些个阴私的事儿。 一时间,城中有待嫁贵女的人家,都息声低调,连门都不让小娘子出,生怕被贵妃娘娘给惦记上,聘去做王妃…… 蕴秀宫中。 小杨妃满脸病容,斜靠在榻上,两眼却射出凶戾寒光,死死盯着跪地禀报的太医。 “你,你是说皇儿身边那些女子,竟,全,全都染病了?” 那日选秀宴上事故突发,她们母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一醒来,就强撑病体,去面见皇上,哭诉冤屈。 毕竟,如果是其他妃嫔和皇子下的手,她倒是能立马加倍回击过去。 但那个下手的是皇后和大皇子,她只能向皇上告状。 如此凶狠恶毒的陷害手段,皇上自然也是震惊愤怒的。 五皇子被迁居别院,原本的院子都被封了起来,所有的侍女和内侍都抓起来拷打问讯。 这一查,五皇子的起居饮食,都被查了个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但凡是伺候过五皇子的女人,也都跟五皇子是同样的病! 这个病,从染上到发作,大约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而这些女人,都处于还没发作起来的阶段。 小杨妃厉声道,“是那两个卫女!一定是她们!” 五皇子之前在北原城的时候,身边就有女人伺候,那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西南,收了两个卫女,就染上了怪病? 说到卫女,就想起卫家,想起卫家,可不就又想到了长公主? 小杨妃怒火攻心,骂道,“卫家送来的害人妖精!说不得那贱人还有一份!给我好好审那两个!” 她嘴上这样骂,其实心里并不觉得王瑛会真的参与其中。 毕竟,王瑛又不是男子,把五皇子给暗算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再说她也听说过,王瑛在卫家毫无地位,后来更是跟她亲娘一样,被送到道观,清冷孤苦地过了六年……王瑛能使得动卫家人? 但即使这样,也不妨碍她迁怒到王瑛。 就这两天,蕴秀宫里的侍人已经被她罚过好几轮了,那可真是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王世绩走进蕴秀宫,跪迎了一地侍人。 有内侍飞奔着前去报信,只是他才被打过板子,奔跑的速度就有点慢了。 可王世绩并不是会给侍人报信留时间的皇帝,他去各位姬妾那儿,早就习惯了搞突然袭击,有时候会发现他的女人的另一面,十分的乐在其中。 蕴秀宫虽名为宫,实际是原先的院落改成的,就算内部装修可以搞得更精致华丽,但地方就是那么大,所以院子有些小,王世绩走了十来步,就听到小杨妃尖着嗓音在骂人。 王世绩是知道他的爱妃这几天不好受,特意来探望的。 他跟小杨氏一样,一出事就觉得是皇后下的黑手。 有一瞬间,他差点就想查都不查,直接废了皇后。 免得这恶妇仗着身份,祸害他原本就不多的子嗣。 他六个儿子,已经死了一个老三,老大又不中用,老五的病不知能否断根,那就只有三个了! 但查了这几日,发现是病不是毒,而且源头是女色,还很有可能是老五去西南时候的事儿,这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西南那个地界,是新打下来的,皇后手再长,也伸不到由州去啊! 而老五在西南,就他得到的线报,的确是过了一段花天酒地的逍遥日子。 当然了,除了老五纵情声色之外,还有老五大肆捞银子,那些银子的数量居然有几十万之巨。 老五从西南回来,不光是给小杨妃和七公主带了许多贵重礼物,他这个父皇收的也不少。 什么翡翠山子,宝石炕屏,百年人参之类的,他收了那些礼,心想老五毕竟是出了一趟远差,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捞点银子也是早先手里太紧的缘故,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因为老五发病一事,他让人抓了老五身边的人审问,他在屏风后听着……听到有多少的黄金,多少的玉器,满城的富户都给老五上贡,还把自家的小娘子献上…… 老五也是渣,他来者不拒,只不过临回来的时候,怕带好些女子不好看,就几带了两个最得他意的卫女回北原城…… 而他碰过的那些女子,他在由州城置了处庄院,把人都养在里头呢! 王世绩的心思就悄然变化了。 本来以为是个可以造就的英才,没想到刚刚二十出头,就如此贪财好色……亡国之君啊! 第30章 枯荣不等 “皇上, 皇上,您要给皇儿做主啊……” 小杨妃一见王世绩就哭天抹泪。 王世绩则是吓了一跳。 小杨妃在他面前,一向是娇柔可人, 如新开的芙蓉花那般, 瞧着就赏心悦目。 但今日一瞧, 不光满头秀发有些乱蓬蓬的,甚至还多了几根灰白色的发丝……那张芙蓉玉面枯黄失色, 皮肉松驰, 眼睛里满满的怨毒都快要溢出来。 跟大杨氏太像了! 在此之前, 王世绩从来没觉得这两人是姐妹。 他一直觉得大杨氏就是个时刻端着架子的冰雪美人, 而且这美人也就美了没几年, 就越来越不能看了。 小杨氏却是活色生香,温柔解语, 有她陪伴,着实是件快活的事。 王世绩心里这么想了下,面上还没露出来,仍然温言劝慰。 “爱妃快起来……” “皇上不答应, 臣妾就不起来……” 小杨妃用的是撒娇的口气,这一套原本王世绩最吃的,可是今天…… 没有颜值加成,它有点不太管用了。 王世绩的脸色有点不快。 “爱妃想让朕怎么做主?” 他这些天难道闲着了?还不是一直在查? 小杨妃本来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但五皇子的病对她打击太大,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的,这感觉就迟钝了许多。 于是小杨妃就愤恨地抛出了皇后和大皇子。 “皇上, 为了五皇儿的婚事,臣妾前前后后花费了多少心思办赏花宴,皇后娘娘她早就知晓,可她一言未发,到了赏花宴那日却突然出来搅和,五皇子就突然发病,自然跟皇后娘娘脱不了关系!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所有的皇儿皇女都要叫她一声母后,然后她却没有半分仁慈之心,而下此毒手残害皇子……求皇上为臣妾和五皇儿主持公道……” 王世绩道,“朕又何尝没有怀疑过皇后,可是老五的病……” 王世绩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顿了下。 主要是这个病,它太丢人! 那一般都是极不入流的富贵人家纨绔子弟才会得的,却跟他最宠爱的皇子扯在一起。 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发作,即使再怎么封锁消息,也管不了各家私下里的猜测和流言。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想踏足老五的院子……他也怕啊! “老五的病是早就得了,只是凑巧在宴会上发作……皇后也说了,她就是想沾个光,抢个头筹,并没有毒害老五的坏心。” “她说谎!就是她干的,如果不是她下的毒手,老五那般优秀的儿郎怎么会连睡的女人都不挑?” 事发后,她也私下里问过老五,老五坦言,当初在由州城那几个月,是过得荒唐了些,但他也是有身份的王子,自然不会碰来历不明的女人,而给他上贡的那些世家和富商,送来的都是黄花闺女……就算有些美人儿可能身家不清白,那也该是养在手里的清倌。 由州城都是降官降将,讨好五皇子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送上有毛病的? “由州离北原城千里,皇后怎么可能插手到那里?朕总不能凭空给皇后落罪名!” “那就是皇后指使了长公主做的!这件事长公主一定也有份!” 小杨妃见皇上始终不松口说要惩罚皇后,只当他还要包庇那两母子,不由得想起当初她才入府,嫡姐高高在上,一个不高兴就能罚她饿饭跪经,下厨做热汤又把汤泼在她身上……她活得像个样还是从生了老五开始的,老王就是她的命,现在她的命都快没了,她一定要让皇后去死,至于长公主,她的老五都被害成了那样,长公主凭什么逍遥快活地母女团聚? 这世上最不可能跟皇后合伙的人,王世绩觉得除了于氏,就是长公主了。 小杨妃愤恨皇后,王世绩还能理解,但居然攀扯到了长公主头上,王世绩就觉得不可理喻了。 “瑛娘回到北原,还是老五派人送来的,而且瑛娘在由州城只见了老五一面,就连夜离开了,她哪来的人手,哪来的时机?” 小杨妃尖声嚷嚷,“那总要抓住残害皇儿的凶手,不能让她们逍遥法外啊!” 王世绩耐心终于告罄,一拂袖子抽身而去。 “贵妃伤心过度,性子改常,且好生休养,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 龙颜不悦,拂袖就走,这在小杨妃这里还是头一次,小杨妃下意识地伸手去抱大腿,自然是扑了个空,而王世绩已经怒冲冲走到门口了。 小杨妃撕心裂肺地喊了声皇上,但那人头也不回,就那么走了…… 小杨妃眼前就是一黑。 涵碧宫内。 檀香袅袅,一室宁静。 宜妃跪在神像前,闭目默念,神态安详平和。 她的岁数比王世绩小个四五岁,也是奔五的人了。 她不过是小家碧玉的长相,能封妃还是多亏了她同皇上自小的情份和能忍,能生。 到了这个年纪,姿色是一点没有了,肯定不能跟小杨妃比保养,但看着也是慈眉善目一老太太。 宜妃跪经早就跪出了经验,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她就徐徐睁开眼睛,两手托地,慢慢地起了身。 小佛堂门外的侍人听到动静,“娘娘?” 宜妃开了口,“进来吧。” 侍人这才推开小佛堂的门,进来搀扶着宜妃娘娘。 宜妃出了小佛堂,坐在外头的小花厅,有侍女端上了甜羹汤。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寻常品相的燕窝加上冰糖炖的。 宫里的份例也有燕窝,只不过轮到她这儿,那就次了些。 现在她每日吃的,都是她亲生的老四在外头搜罗来的。 宜妃才吃了半碗,四皇子就来了。 四皇子自从打洛京回来以后,来宜妃这里就勤快,一般是两天来请一回安。 这次却不止四皇子,同来的还有四皇子妃张氏。 四皇子摒去了侍人,喜气洋洋道,“母妃,有好消息。” 他说着就看向张氏。 张氏脸上浮起几分红晕,微微低下头去。 宜妃登时眼睛一亮,刷地站起来,“可是你媳妇有了?” 这可当真是大好消息! 原先她只想着,那位置就是老大和老五两人争的,端看谁能更得皇上的欢心。 老大身子不行,还没有个正经嫡子,看着像是不如老五的,没想到风云突变,老五居然会出了那样的丑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老五得了那样的病,能不能彻底治好还不一定,且他还没成亲娶妻,更不用说没有子嗣了,那病如果没治好,听说还会传给子嗣……皇后这一招,着实绵密狠毒! 宜妃倒没有什么实证,只是凭着这些年同皇后打交道的感觉,这样的阴招,皇后是能想得出来而且能办到的。 给五皇子身上动手脚难,给伺候五皇子的那些女人身上动手脚还不容易? 听说老五在西南的时候,那真是过足了常胜元帅的瘾,只要是长得好的女子送上门,他都要试试。 看看,这不就中了皇后的计? 但对于宜妃来说,这可不是让她喜出望外? 这就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老九还小,成年皇子就剩下老二和老四了! 而老二只知道给皇后和大皇子跑腿办事,一脸的奴才相,哪里配太子之位? 可不就只是老四! 喜得她在小佛堂里比平时都多念了一段经! 当真是神佛保佑,才出来就又听到这个大好消息! 要知道,老二那头,也还没生出嫡长子来呢! 果然是,世事难预料,有福不用忙! “神佛保佑,我儿终于出头有望!” 宜妃拍拍儿子的肩,又握握儿媳的手,热泪盈眶。 这头拉着儿媳叮嘱了许多养胎的细致话,又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四皇子。 “老四,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有个嫡子在膝下,比什么都强!只是,那边,和那边……” 宜妃用手比划着,“都在气头上,尤其是蕴秀宫那位,听说都要疯了,天天摔东西,打骂宫女和内侍……” “再有那位,手段如此阴狠毒辣,我儿不可不防……这一胎,定要多拖些时日再报出来。” 第31章 比拼皇孙 老王家的皇宫各种异动, 王瑛却带着人在山里种地。 这地薯对于本地农人来说是稀罕物,没见过,自然不知道种法。 王瑛让挑地势高, 排水好的地方种下去, 也没人有意见。 不过十来日, 都已出苗。 王瑛每日过去巡视一圈,再回到青峰观里陪在于真人身边。 北原城的消息传来, 修心养性的于真人也惊了。 “如此手段, 实在阴狠, 瑛儿, 这里头, 没有你的事儿吧?” 虽说对于她们娘俩个,老王家所有的人都是对头, 但这种手段就未免下作了。 王瑛笑道,“母亲放心,这种手段我还不屑于使……” 她做的,无非是把两方的矛盾再激化些罢了。 但即使她不做, 难道大小杨氏之间就能和睦如姐妹了吗? 涉及皇位争夺,自然是你死我活,仇深似海的。 热门的人选五皇子被摁下去,原先老实不冒头的老四老二可不就该轮番着跳出来了? 以后老王家这场大戏只会更热闹! 于真人略松了口气, 可又为另一件事而恼恨。 “可恨那小杨氏,又蠢又疯,老五被皇后暗算, 与你什么相关,竟然学那疯狗,乱咬起人来!” 也得亏王世绩不是那等为色所迷,听宠妃话的昏君,不然她女儿岂不是平白受了连累? 王瑛却不以为意。 老王家后院里那些女人,哪有一个是真纯洁清白的?言言 就她们一次次把她这个嫡长女给推出去牺牲,也没见哪个有过半点犹豫和歉意。 就她回王家以后,遇到的那三次出嫁,换成哪个真少女,估计是活不下来。 也只有她这个外表少女,内芯里是来自现代的官场老油条,这才能绝地逢生,遇难呈祥。 之前三次被坑,是她的能量还不足以完美阻挡,但也是给她换地图发展势力的好机会,她的损失,无非就是名声罢了。可她是在乎名声的人吗? 志向是做皇帝的女人,婚姻市场上的名声,要它何用? 现在么,谁要是以为她是软柿子,那就要备着被崩掉几颗大牙。 “小杨氏是得意太久,头脑也不行了。母亲放心,我现在这个位置,她咬不到我的。” 而且小杨氏母子露出了颓势,除了皇后一系,宜妃,端妃,宁嫔都会望风而动。 这还是没有迁都选秀呢,等到新人入宫,那老王家的后宫,还不天天都上演金枝玉孽和环环传呀。 嗯,说起来,眼下这些娘娘们日子还是太好过,要不要她再添把火呢? 五皇子出事,以宫内处死几名五皇子姬妾,皇后和大皇子禁足三个月告终。 几位太医合作,苦心思索出了治五皇子的良方,五皇子的病情也稳了下来。 起码不至于控制不住要使劲抓挠,而先前被抓挠破相的俊脸,也在涂抹了李太医的祖传秘制膏药之后渐渐恢复,掉了痂以后,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只是五皇子那个不能说的病究竟断了根没有,除了五皇子母子,那是没人知晓的。 五皇子的婚事也因此受阻,甭管贵妃娘娘私下里怎么召见各家夫人,想要递个风透个话,却没一个人敢接,不是岔开话头,就是火速给自家小娘子定了亲事。 原先被五皇子和大皇子都看中的季家小娘子,病了半个月后,被季夫人火速嫁了出去。听说嫁的是季夫人的娘家堂侄。 大皇子那头,因为他和皇后都被禁足,婚事无人张罗,也暂时搁置下来。 因着这些事,朝堂内外,气氛很是低沉。 四皇子乖觉,赶紧上奏折,表示洛京那边事务繁忙,他之前做熟了的活儿,这回愿意接着干。 本来四皇子归来,就是参加登基大典的,这基也登了,他也得封了,回洛京那边是顺理成章,王世绩肯定没有不同意的,朱笔一批就同意了。 上次四皇子去洛京,是单人独马去的,没带家眷,这回则带了四皇子妃同往洛京。 当然了,跟四皇子一行去的,还有各家的儿郎们。 迁都洛京,各位王公贵族自然少不了在洛京买田置产。 先前大典未成,都不好明目张胆地去做,现在跟着四皇子一道,就名正言顺了许多。 四皇子这一趟,竟是意外地风光起来。 待到洛京月余,就传回喜讯,四皇子妃诊出身孕,已近四个月了。 王世绩欣然赏赐了不少东西送到洛京,他的孙子太少了,每一个都很珍贵。 除了宜妃,其余各位娘娘宫中都是阴雨连绵。 皇后又摔了一套珍贵杯盘。 贵妃直接冷笑唾骂,“就知道表面老实的鬼心眼最多!这是防着谁呢?” 端妃把儿媳二皇子妃齐氏叫来好一顿说,临了还让齐氏带了两名宜生养的宫女走。 齐氏也是冤屈,现下各家都在拼嫡子,这婆婆好不奇葩,拉着她的手使劲勉励让她拼,可又赐这两个宫女是要做啥?难道就一点都没吸取五皇子的教训? 齐氏回去就向二皇子抱怨。 “臣妾又不是不能生,咱家大娘子六岁了,长得好,身板又结实……还不是殿下说……” 二皇子宽慰道,“我也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唉,当初我也是担心,越过了皇兄,惹了母后不快啊。” 当初齐氏嫁过来就怀上了,原本对他和颜悦色的皇后和大皇子就冷淡起来。 那会儿可把他给吓着了。 生怕皇后直接下手,齐氏要是来个一尸两命,他再娶可就要再降个档次。 战战兢兢,千防万防,齐氏终于生了个小娘子。 二皇子这一块石头可算落了地,自打那会儿,他就再不敢让齐氏怀身子。 只是大皇子府里有了个庶子了,他才敢让姬妾生了两个庶子。 但嫡子就一直没敢生。 为了这个,齐氏自然是满腹怨言。 他母妃心里没个城府,她自己巴结皇后,甘为皇后当马前卒也就算了,还总是催着他为大皇子办事。 他各方面都平平常常,不如老五有得力的母妃,不如老四有个殉国的三哥,也不如老九有天真聪慧年纪小的优势,可不是只能跟着皇后一系跑前跑后? “其实四皇子妃怀上也有好处,他们把头筹占了,咱们跟在后头,可不就不显眼了……” 最近这段时日,皇后和贵妃在宫中隔空相斗,宫内好些地方都受到了波及,尚膳和尚衣局那边的人都换了两三波。 齐氏听着脸色稍好点,又斜眼,“那俩宫女?” 二皇子涎着脸笑道,“放着呗!反正我心里只有爱妃一个。” 第32章 雪后送礼 二皇子夫妇忙着造人, 四皇子夫妇忙着养胎,五皇子静养医病,大皇子身边的姬妾又怀上了身孕……不过没半个月就见了红, 终究是一场空。 皇后气得发昏, 要不是她禁足期未满, 能杀过去打死那个没福气的姬妾,但饶是这样, 也派人去传了话, 把那个姬妾送进了偏远的皇庄, 又添了两个长相有福好生养的去伺候大皇子。 如此两个多月总算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到了大雪这天, 北原城还当真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长公主顶风冒雪, 乘坐着车辇,带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两辆马车, 回到北原城。 王世绩刚刚看完了奏章,此时天下初定,大事没有,小事一堆, 不是哪里受灾,就是哪处有盗匪横行。 王世绩本来的学识水平就不高,也就是粗通文墨而已。 平时他就爱和一干子武将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骂几句乡下俚语……后头地位渐升,稍稍斯文了些,但也就是装个样子, 跟那些纯文人在一起呆久了,浑身都不得劲儿。 偏偏打从他登基做了皇帝,下头送上来的奏章那是满篇的之乎者也,酸文假醋,看完一篇就觉得眼睛不适,心头烦闷……他都申斥过两三回了,这毛病还是没怎么改。 王世绩接过内侍杨公公捧上的香茶,抿了一口,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不容易啊! 早年奋斗的时候,只觉得坐到这个位置定然是天下至美,如今梦想成真了,发现虽说有时享受了,可也是怪累人的。 听到内侍报讯过来,说是长公主求见。 王世绩略一思忖,“传。” 自打上次父女一席话后,王瑛就去了青峰山,一住就是三个多月。 这次来,又是有什么事儿? 难道是于真人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王世绩这会儿,已经把先前王瑛说过的要替父皇试种那地薯的事儿,给忘到了爪哇国去了。 而王瑛走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篮子。 能走进这里,自然是已经查验过身无危险物品的。 所以王瑛手上的篮子,大概是要送来给他看的……吃食? 王世绩就想起,当初这个大女儿十五岁初回王府,就常常下厨给他做可口的家乡饭菜。 大女儿跟他的元配于氏学的一手饭菜,虽说不上多高明,却是他喜欢那个味儿。 “瑛娘,你倒是知道回来了!” 自从登基之后,成年已经搬出皇宫的皇子们,好歹每天都能见到,宫里未出嫁的公主们,每旬也会来请安一次。 只有这个长女,自从拿了那道圣旨之后,就再也没见影儿! 哦,传来的消息说长女住在于真人处,母女俩每日种菜浇地,倒是过得清静安宁。 王瑛微笑行礼,“儿臣见过父皇,今日特意来给父皇报喜的。” 前朝后宫都有些小麻烦,王世绩这两个月过得其实不算多愉快,听了这话就挑了挑眉毛。 “哪来的喜?” 王瑛把篮子举了举,“上次儿臣自请为父皇分忧,种那稀奇的地薯,这一百多日不敢松懈,倒真有了些收获,所以特意送来给父皇看看。” 长女这么一说,王世绩倒是想起来了。 是西南那位女将军送来的古怪玩意儿,看着跟土坷垃一般,丑不啦叽,就算能吃,估计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是饥民裹腹的东西罢了。 长女自告奋勇要种这个,他也就无所谓地同意了。 虽说不是特别期待,但那东西居然真能种出来,王世绩也起了几分好奇。 “哦?拿来朕瞧瞧?” 杨公公恭敬地从长公主手里接过篮子,这是个用荆条编的普通篮子,朴实无华得很。 杨公公都好些年没在宫里见过这个了。 篮子约有水桶大小,里头放着几颗圆溜溜的东西,像泥巴一样的颜色,但据长公主说的,这个叫地薯。 除了地薯,还有个不大的食盒。 “父皇,这个小东西看着不起眼,产量的确是高,亩产能有上千斤。” 王世绩原本还懒散地靠在龙椅上,这会儿就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圆。 “亩产千斤?瑛娘没说假话吧?” 王瑛笑着说,“当着父皇说假话,岂不是欺君?儿臣种了有半亩,只收了一半,别外一半还没动过,父皇若是不信,派人过去查验下就知道了。” 又看向那食盒,“杨公公,这盒内是我用地薯做的几样吃食,劳你查验过,给父皇尝尝看。” 虽说这个亩产是惊人了些,但王世绩想了想,长女跟于氏一样,是个性子比较直的,从未见打过诳语,而且敢放话让他派人过去查验,估计这事十有九分准!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这东西味道不好,但只要能让老百姓饿不着肚子,那对他来说,也是名垂千古的功绩! 此时杨公公已经打开食盒。 里头有两个煮熟的地薯,一碟子油炸长条,一碟子油炸小圆饼,另外还配着两小罐子酱料。 杨公公先用银针试过,再招了小内侍将各样吃食都尝了两口。 又在长公主提醒这东西热着吃风味最好时,搁到熏炉边上烤了烤。 过了一刻,异状全无,方才把这些吃食摆到了王世绩的御案上头。 “这个就是把地薯清洗干净以后煮熟了吃,吃的时候最好剥皮,可以洒点细盐味道更好,也可沾一点酱料……” “父皇尝尝这个地薯条,油炸过后外酥里嫩,沾上酸甜酱,是一道不错的小食。” “还有这个地薯饼,我在里头裹了一点点肉馅,刚做出来是最好吃的!” “除了这三样,儿臣还发现了不少吃法,与各种肉同炖,绵软有味,实在是个妙用无穷又易得的好宝贝!” 王世绩举起筷子,夹起一样,就有长公主贴心地介绍吃法。 他先尝的是那个最简单的煮熟的,入口绵软,倒是没什么咸苦的怪味,出乎他意料的中正平和,的确是可以当饥的。 他点了点头,再夹起一根地薯条,沾了点酸甜酱,不由眉头舒展开了。 这个东西,对他的胃口! 每日午后,来上这么一碟子,想来是不错。 地薯饼做得小巧,也就婴儿巴掌大,一口一个,又是另一番滋味,有点嚼头,又带着肉饼的咸香,他一时没忍住,就连吃了三个。 王世绩接过杨公公递过来的帕子都没顾上擦嘴,就急切地问长女。 “这个什么地薯,瑛娘带了多少来?” 王瑛扬起嘴角,“有个两三百斤吧。” 王世绩老脸放光,“我老王家的长公主果然能干!” 第33章 现成便宜 “但凭母妃做主。” 五皇子坐在琴凳上, 手上无聊地拨弄着琴弦,懒洋洋地回应着他的母妃小杨妃。 自从他病了以后,他这个碧宵宫就跟变成了冷宫一样, 门可罗雀。 就是他的亲母妃, 也不过是隔几日来看他一回, 还离得他老远,仿佛他是什么会散布瘟疫的恶鬼一样。 而他身边的那些俊俏可人的丫环和姬妾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现在他身边伺候的, 都是年过四十的老婆子和内侍。 就算内侍, 他母妃都要过目一遍, 硬是把那些眉清目秀的都给筛掉了。 仿佛他是个色中饿鬼一样! 他简直是冤死了好么? 他从前也就是碰过几个通房侍女, 压根不好这口, 只不过去了西南那边儿,天气燥热, 又背井离乡的,没有父皇压在头上,也没有母妃在耳边叨叨,他才稍稍松快了那么一下。 谁知道就中了皇后的奸计! 皇后那个老女人有多坏,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他就是先头太高调,太张扬,在西南立下耀眼军功, 又弄了那么多的银子,震惊到了皇后母子,威胁到了老大的地位了! 要不然, 他早不病发,晚不病发,偏偏在赏花宴那么关键的时候病发? 且这个病如果不受到剧烈的刺激,也不会发作得如那天那般吓人。 所以其中一个诱因,是当天宴席上有一道樱桃烧鹅脯。 这道菜常人吃没毛病,但得了病的人却忌食。 偏偏他的口味偏酸甜,就多吃了几口…… 虽说事后准备这道菜的人,从管事到厨子,都被砍了脑袋,但他丢掉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北原城里的正经的高门贵族,是不会把自家精心养大的嫡女嫁给他为正妃了。 就算是季茹那个庶女,因为家里重视,都火速定了亲事,嫁出去了。 而那些门第不行的女郎,他娶来何用?对他的前程半点助力都没有! 所以这些天他虽然努力治病,遵守医嘱,可精神头是颓废的。 小杨妃这次说的,让他娶忠义伯家的次女为正妃,礼部侍郎家的庶女为侧妃。 这两位女子,正好是赏花宴那天,他闯进精舍,惊到了正在歇息换衣的那俩。 忠义伯曹家,不过是运粮官出身,得了从龙之功才有的爵位,礼部侍郎倒是有实权,可庶女能管什么用? 这两个,都是鸡肋! 可他能推辞吗?他当日唐突行事,说起来是毁了那两位的名节! 要不是因为这个,说不准这两家还不想把小娘子嫁给他呢! 小杨妃也是窝火得不行,可形势比人强,如今在老五身子彻底好起来之前,也只能如此了。 早点娶了媳妇,也能把老五的后院好好管起来。 “你如今也是要娶亲成人的了,甭管先前怎么样栽跟头,都要打起精神来,难道你就乐意看着害你的人最后风光得意,将来你还是跪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讨饭吃?” 这种经历小杨妃年少的时候有过,所以她下定决心,死也要把皇后母子拉下马来。 小杨妃得了准话,没在碧宵宫多待就走了。 虽然治了这么长时间,太医说这病已经不会过人了,那她心里其实也怕呀! 没见皇上这些天不光不去看老五,就连她这蕴秀宫都不来了么? 倒是让宁嫔那小贱人沾了光! 听说天天哄着她那个老九,在皇上跟前背书舞剑装天才神童呢! 小杨妃回到蕴秀宫,还没喝下半盏茶的工夫,就听到了长公主的消息。 “什么?长公主试种新良种有功,得了皇上的赞誉,赐她黄金五百两,享配近卫五百人?” 新朝初建,规矩制度都是乱的,涉及民生部分的大都沿袭前朝。 可到了朝堂和后宫这里,就不一样了。 王世绩做为开国皇帝,曾经自信地觉得待他当了至尊,定能创出一个政治清明,后宫景然的新秩序。 结果理想想得挺美,等实现的时候才发现处处是坑,不是顾此就是失彼。 最后也只好沿袭和改进并存。 可能这些新规则实行个几十年也就稳了。 但开头这些年,必然是乱糟糟的。 比如说皇子和公主的待遇问题。 按着前朝的话,皇子的近卫军是三千,太子的话还要加两千,公主的近卫军是一千,如果是尊贵的嫡长公主,可能会是一千五。 但前朝之所以亡得那么快,也跟手足相残分不开。 说是三五千的近卫,胆大包天的野心皇子们敢偷摸着弄到一万。 什么夺宫啊,血洗啊,突袭啊,一万精兵,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所以到了本朝,王世绩就不打算让他的儿孙们有那个作乱的条件。 朕给的才能要,不给就老实待着! 皇子近卫军减到五百,公主近卫军减到二百。 而且皇子的近卫平时都是二百,只有离开京城巡视地方的时候,才会由京城大营现给配齐了五百。 即使这般定好了规则,执行上还是大打折扣。 比如说除了长公主之外,还有六七八三位公主,六公主已经出嫁,是给配足了一百名侍卫。 七八两位公主,则实打实地配了五十侍卫,余下的要等她们出嫁的时候才给配足。 而长公主,因为已经出嫁过了,又占了个长字,所以才配足了二百名侍卫。 如今居然就因为种了个什么鬼都没听过的玩意儿,一下子有了五百侍卫? 连正经皇子都比不过? 她,她也配! 小杨妃妒忌得脸都要扭曲了。 凭什么她的皇儿受苦受罪,王瑛娘却风光得意了? “就一个谁也没听过的东西,她就种了种,就能得这么大的功劳?” 皇上这是昏了头吗? “听说这新良种产量奇高,口味很好,若是能推行开了,能让天下的老百姓再不挨饿受饥,所以皇上龙颜大悦,厚赏长公主……” 内侍这么一说,小杨妃就明白了。 她再不懂朝政,也知道真能让天下无饥民是多大的功劳。 顿时心里就跟吃了柠檬似的。 这可当真是个巧宗! 就种个地,让手下人去做就是了,没风险不受累的,如果换成是老五……就算是得过有点丢人的病当众出过丑,这一节也能揭过了吧?太子之位,还不是妥了? 结果就让那个小寡妇给占了去! 那就是个白眼狼! 想当初,如果不是老五好心,派人把她给送回北原城,只怕皇上根本就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长女呢吧? 结果她回来也就是送了两样礼过来! 倒是种良种这么好的事,却半点风都没透给老五! 小杨妃越想越是酸气冲天,却半点也没想到,当初长公主离宫,正好她在办赏花宴,遍请几位公主和城内名嫒,却偏偏把长公主落下,生怕三嫁小寡妇给老五婚事带来晦气。 酸气冲天的,也不光是小杨妃。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心里酸的快滴出柠檬汁来。 四皇子是离得远还不知道,知道了也得不是滋味。 二皇子努力造人一时还未见成果,倒是灵机一动,入宫求见。 王世绩的目光在老二身上扫过,面上喜怒未定,淡然问了句。 “你想接手这地薯良种的推广?” 他一直都觉得老二实在太平庸,心性也不行,总跟在人后,唯唯喏喏,难成大器。 这会老大不行,老五养病,倒是显出老二来了。 第34章 一片忠心 王瑛因为要接收当成奖品发下来的三百侍卫, 就在北原城多住了几天。 自她被封为长公主之后,也得了一座北原城的五进宅子,不算太大, 也就是一般富豪的水平。 既然有了自己的住处, 王瑛也就不住那由王府改成了皇宫了。 她那两百名侍卫, 她就都安置在这个宅子里。 别看她身边能配备五百侍卫,而且还是实打实的给配齐的, 可王瑛倒宁愿是给个名额和装备, 人手让她自己招。 别人送来的侍卫, 谁知道会不会是眼线, 到关键时刻向着谁还真不好说。 王瑛在宅子里头闲来无事, 就盯着自己的卫队日常训练,她也不瞎指挥, 就是看着不当值的一百来号人在校场各种操练。 比如捉对厮杀啊,练套路拳法啊,用石锁练臂力啊…… 虽然远不如王瑛在现代见过的正规军人,可在这个时代来说, 已经还行了。 如果不是老王家训练出来的兵将战斗力同阶最强,也不会扫平天下,自立为帝了。 这些人才分过来的时候,她就把两份长公主府护卫考勤制交给了卫队长和队副, 让他们照章行事。 对于这支队伍,她的要求也不高,真有什么重大的事, 肯定不能靠他们。 但这两百多人也得给她安安分分,不能惹出乱子,也不能白拿饷。 卫队长和队副两个人看着这份条条款款的,差点都傻了眼。 这也太繁琐了吧? 当值的时候,这人该出现在哪里,不该出现在哪里,稍有差迟,便是扣银子。 甚至若是造成了损失还要视情节严重程度受罚。 就算不当值的时候,也要事先说清楚行踪,若有不实那也是要受罚的。 除此之外,什么仪容不整,兵器盔甲保养不善等等一些在他们看来是鸡毛蒜皮小事的,也都要受罚,而且还特娘的累积! 累积够一定的次数,就要被赶出公主府! 上头这些咬咬牙,还能勉强忍忍,可每月任何一个侍卫都能单独面见长公主做汇报……吓人不吓人?这不是鼓励小兵们打小报告吗? 当头头的,谁还能没点小瑕疵? 如果屁大点小事都被长公主知道了,还得受罚,这卫队长还怎么办? 当时那位卫队长就表示,这个属下是真做不到。 他想得挺好,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一套,只怕他们这些大男人不好管束罢了。 但实际上一介妇人懂个什么,他只要表现出为难,宁愿不当卫队长,也不接受这一套,说不定长公主就妥协了。 就算把他给退回去,那再换一个来难道就能吃这一套了? 结果长公主还真的宁愿换人了。 卫队长被退了回去,他还想着再换人也定然不会答应长公主那套,等着看笑话呢,没想到长公主直接不接收卫队长,而是把队副提了正,问队副能不能行。 队副又不傻,长公主那套执行起来虽麻烦,可架不住他升官了啊! 长公主卫队长一职算是五品武官,待遇跟六品差不老少呢!他自然是答应了。 至于空出来的队副,长公主让暂时空缺,待她观察了几天以后,直接提了一个普通侍卫上来了。 平常人要辛苦立功才能有的晋升,在长公主这儿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再说长公主那一套虽说严格琐碎了些,但习惯了倒也还好,而长公主府里没有多余的人,又不缺钱,每日的伙食比他们从前在大营里强几倍! 侍卫们休沐时遇见往日同僚,有分到皇子府里当侍卫的,相互闲话起来,他们的待遇比皇子府的也好不少呢! 大部分人入伍,并没啥大野望,不过是吃饭挣饷,既然都这么好了,谁还想作妖呢? 因此这些侍卫已经把长公主当成了半个主上。 王瑛娘看了会侍卫演练,心里盘算着再来三百人,她要往哪里安置。 北原城这个宅子是放不下了,不然还是去封地转转吧。 王瑛的封地也不太远,在北原城以北的靖平县,跟狄人紧邻。 气候苦寒,人口又少又穷,可想而知赋税收入可怜得很。 就算是王世绩,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在王瑛送上立奇功的地薯种植法之后,还提出要给长女换块富裕些的。 王瑛却道无妨,虽说靖平县穷,但跟于真人的封地相连,也能相互照应。 王世绩就补给了她五万两银子和一堆贡品。 她正琢磨着在靖平县修多大的庄园呢,突然就有宫使传话,皇上宣召长公主觐见。 行吧,穿戴起长公主的行头,王瑛就进宫来见便宜爹。 她进殿的时候,发现除了便宜爹,还有二皇子在。 她目光一敛,就想明白过来。 这定然是她献上地薯得了嘉奖,惹人眼红了。 大皇子五皇子都在养病,心有余力不足,四皇子远在洛京,可不是二皇子就冒出来了。 这是想来捡现成的便宜啊! 果然,王世绩一开口,夸了她两句就把话题转向这良种功在千秋,意义重大,二皇子自请主持此事,问她觉得可不可行? 王瑛笑了笑,“父皇一向英明,父皇能选中的,儿臣自是再无异议的。” 王世绩点点头,为长女的知情识趣表示满意。 “既是这般,朕便点老二和工部张侍郎主持这良种推广。” 他儿子不算少,可是顶用的不多,如今老二既然有这个心气,他觉得也该给个机会看看。 毕竟,长女虽然能干,可也只是个女子,她能总结出耕作之法已是不易,总不能连推广天下这样大事都交给长女吧? 不过也因为这事不少,光有二皇子一个,他也不放心,所以又点了位工部官员协同。 二皇子满脸放光,激动不已。 果然再怎么样,父皇也是顾着他这个亲儿子的! 如果这个差事能干好,这天底下的老百姓,可不是都知道他二皇子的美名了? 他立马扑通一声,跪倒谢恩。 待起来以后又冲着王瑛拱手道谢。 “此事还要仰仗大姐相助,二弟先谢过了。” 他也知道他这是从长姐手里抢功劳,老脸有些不大过得去。 可是他想啊,反正长姐是个女子,又没有夫婿和子女,要这不世功劳也没什么用嘛。 大不了将来他寻个机会再报答回去就是。 王世绩冷眼观察,见长女面上半点也没有被截胡的不悦,反而淡定自若,微笑着抬抬手,“二弟不用客气,皇姐我身为皇家长公主,为父皇,为江山社稷出力,都是该当的!” 甭管这番话老二听了怎么样吧,老王听了,那是真感动啊! 第35章 送君一别 老王一感动, 赏赐一大通。 王瑛也不小气,从袖中拿出三本薄薄的小册子。 一本送给接盘(抢功)的老二,两本呈给便宜父皇。 “这是儿臣在耕种时写下的一些心得和技巧, 二弟和张侍郎要推广这地薯, 若是手上有经验的农人不足, 可以派人到我那儿去跟着学……不过,我选的地是青峰山附近的山地, 地力贫瘠, 气候苦寒, 不见得适合所有的田地, 换成其它的地方, 怕是还得慢慢摸索。” 二皇子道了谢接过那看上去十分简陋的册子。 略翻开一看,这小册子写得都是大白话, 就算他这个平庸的二皇子文才不高,也觉得过于俚俗粗鄙了些……不过再一想,写这东西的是女流之辈,而且还是在道观长大的, 也就不稀奇了。 王世绩也在翻看着。 “好,写得明白如话,简单清楚,朕的长公主果然是有心之人!” 他的想法倒不同于二皇子, 而是见上头言语简单,还配着插图,就算是个不识字的老农, 光看那图,也能连蒙带猜个大不离儿。 农为国之本,长公主摸索出了良种种植的法子,却一点都不藏私,能把过程明明白白的写出来,可见是心中光风霁月,坦荡无惧。 至于说末尾上写着这良种地薯自何处来,由谁下旨试验,谁来试种成功并且写出这本册子……这些微末小事,他自然是能理解的。 毕竟,老二也的确是有捡现成便宜的嫌疑。 二皇子也翻到了末页。 他目光闪了闪,瞥了长公主一眼。 这位便宜大姐倒还很有心计啊。 生怕将来良种推广功在千秋,却少了她的好名声! 可她不想想,她一个连儿女男人都没有的女子,要好名声有什么用? 恐怕就算是出了名儿,同样也会被人提起连克三夫的晦气命吧? 而且倒底是妇人之见,以为把这东西当着面儿送给父皇和他就让自己的功劳不被抹杀了。 可她也不想想,到时候推行全朝的是他二皇子殿下和工部的官员,这小册子又不会人手下发一册,谁会去替她扬名? 想到这儿,二皇子心里舒坦了。 便笑得满面春风,“长姐心细,有了这个,兄弟定然能事半功倍!” 王瑛一看便宜二弟这神情,就知道他在心里打什么小算盘了。 不过这种蠢人,就是天上掉金饼,都不一定能接住的货。 倒也不必当面打脸,只等着看他的笑话便是。 王瑛又带着一堆赏赐回到公主府。 新配备的三百人已经备妥,且自带住处。 公主府旁边的一座四进宅子,也赐给了她,用来安置这三百人,倒也正合适。 王瑛带着亲卫去看了看那宅子,定下了食宿演练等各种安排。 同样的,长公主府定下的考勤规章制度,也都给这三百人用起来。 这五百卫队的名额她乐意要,可她宁愿都换成自己信得着的人。 只不过,接手之后马上大批换人太过扎眼,所以她就准备用掺沙子的办法,慢慢的来。 这些看着苛刻的考评制度可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王瑛期望着至少能刷下一半的人来,各家的探子肯定是首选。 到她返回青峰山的时候,五百近卫军就只带了一百五十人。 除了留守的八十人,可以说又刷下了一大半。 之前的二百人就是已经筛选过的,因为待遇好,被训练的还算不错,因此只淘汰下了三十来号人,而新来的三百人,大多数也犯了轻视女人和懒散的毛病,那几乎是成批成批的被淘汰……早起训练迟到三次淘汰,吃饭哄抢两次淘汰,仪容不整淘汰,损坏府内花草淘汰…… 被刷下去的近卫们一开始还无所谓,甚至有些人就是有意被淘汰的,毕竟当侍卫还是去皇子府或者皇宫更有出息一些嘛。 而且听说长公主在北原城呆不了几天,就要带着人去封地。 长公主的封地靖平县,那可是实打实的边塞,又穷又苦还危险,谁乐意去啊! 当然了,等时间久了,发现长公主侍卫的待遇比别处的好,也不是没有后悔的。 可惜,长公主大概是因为守寡太久,十分的不近人情,求请请托什么的,完全不管用。 而且因为长公主独身一个,每天闲工夫多的是,她记性又好,但凡队伍里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立马就能看得出来,让那些想混水摸鱼,把人塞进来的小头头都叫苦不迭,不光没捞到好处,反而把自己的职位给丢了,一起被赶出公主府,实在是丢脸得很。 长公主启程的那日,破天荒的有皇室中人来给送行。 送行的是二皇子,还带着自家皇妃齐氏。 二皇子也是想着,他跟个守寡多年的长姐,实在没啥多余的话说,因此才让齐氏出马。 “皇姐,最近城里好些书铺都有一些小册子在免费赠送,内容却是跟皇姐送给二殿下的一模一样,皇姐可知道这件事?” 齐氏充当着自家夫君的传声筒。 王瑛微笑点头,“就是我让人印制的,毕竟,花了一番工夫写出来,还呈到父皇面前御览过的,多散发一些,就多一些民众了解这新良种……也是为推广做点小事。” 齐氏嘴角的笑意都要僵掉了。 她虽然不懂政事,可这个小册子的前因后果,夫君都跟她说了。 本来长公主试种地薯成功,算是大功一件,可因为还没推广,只有皇上及朝中一些官员知道长公主在其中的作用……将来推行天下,扬名的也是夫君二皇子殿下。 至于说长公主,推行的大小官吏们自然不会去提,就算皇上想起来,给长公主来个嘉奖,那也远远比不上正经的皇子啊。 可长公主倒好,不光是把那种植地薯的小册子写了出来,还免费散发! 如今书本价贵,最便宜的启蒙书都要上百文,而这种免费散发的,可不是老百姓们都抢着要? 光是这几日散出去的,少说也有几千本了! 万一这些流传开来,有人觉得有用,就私印手抄,千变万,万变十万呢? 那谁不知道最早试种的大功劳是属于长公主的? 合着她夫君就是个白忙活跑腿儿的? “皇姐这般……心,是好的,只是……” 齐氏把早就学好的话给说了出来。 心里把长公主给咒了好几遍,这个小寡妇大姑子,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呢? 好处都拿不少了,怎么就不知足呢? “只是什么?” 王瑛顺着接下话去。 “只是这地薯良种不多,一时半会儿还推广不开……这让百姓们都知道了,怕是会闹出乱子。” 王瑛用奇怪的目光看了齐氏一眼。 “闹什么乱子?我在北原城开了铺子,就卖剩下的良种,虽说价贵了些,一两银子一株苗,但我也在册子里说了,这个东西也就是才开始价贵,等到推广开了,也就一文钱十株功了。老百姓如果有钱就买苗,钱不够就等一年半载,怎么会闹出乱子?” 齐氏被噎了下,吭哧地又提出了异议。 “……也不光是乱子,皇姐在青峰山试种,不是说青峰山的风水地气跟普通田地不一样?万一有人照猫画虎,在自家地里种了却收不出来,岂不是要怨恨皇姐?” 王瑛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齐氏。 “不会啊,我那册子里头开宗明义,就说了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种法,也未必所有的田地都适合种地薯,如果有人要完全照搬,一定要保证他那田地跟青峰山相仿才行……青峰山是什么样,日照,风力,雨水,土质,我也都详细说了啊……” 什么日照风力雨水土质的,齐氏听得满脸懵。 第36章 迁都洛京 二皇子憋了一肚子气, 回皇子府的路上,齐氏赶紧好言好语地安慰。 不过齐氏出身普通,只学过一点琴棋书画, 对政事一窍不通, 安慰的话也都说不到点上, 无非就是气大伤身,郎君要多保重……别人再怎么样, 也压不过正经皇子去之类的话。 二皇子听着不光不能消愁, 耳朵都痒痒起来。 倒是回到皇子府, 他手下的幕僚们言之有物。 “殿下不需多虑, 虽说长公主写的这本地薯种法册子已经散布了出去, 但也不过才千把本,还都是在北原城, 然用不了多久可就要迁都洛京的,长公主不见得在洛京也散发这个吧?” “是啊,听说长公主已经在圣上面前说了,将来不去洛京, 要长驻封地,为国守边。” “更何况长公主这本册子,属下也细细研读过了,字字句句都是如何在青峰山那样的寒地耕种, 却没有提到温暖肥沃的田地,属下想,这里头却是大有可为!” “嗯, 田先生说得没错,长公主用的土地都是下等土地,尚且有惊人的产量,如果换成上等田地,岂不是产量更高,耕种更容易?” 二皇子被自己手下的幕僚这么一开解,顿时豁然开朗。 他先前是想得太窄了。 长公主再占着功劳不放,那也是在北原城这一带的,她都不打算跟着去洛京,眼瞅着要在这北地扎下根了……但很快整个朝廷就要迁到洛京去,洛京那边沃野千里,良田众多,北原城附近这些薄田贫地,根本没法子比啊! 所以长公主种出了亩产八百斤,他要是能弄出千斤两千斤,自然稳稳占了上风! 至于北原城所属的州县,那不是还有工部官员去当差干活呢么? 二皇子于是禀明圣上,也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幕僚和人手,去往洛京,准备大干一场。 三月禁足期满,皇后一能自由活动,就开始张罗着为大皇子娶正妃。 她是看明白了,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 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血脉亲,虽说大皇子身子骨文弱了些,但如果能早点生下嫡皇孙,老头子身板还硬朗,应该能坚持十来年,这样到时候皇孙也长大了。 聪明灵俐,文韬武略的皇孙,可不正好能接下这重任! 在五皇子没闹出笑话来的时候,在选妃方面,和离过的病弱大皇子是比不上五皇子的,但五皇子一病,就又显出大皇子来了。 毕竟,成年的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都已经有了正妃侧妃,而未成年的小九,还为时尚早呢。 原本看好小杨氏一系的人,就有好几个又转向了大杨氏。 当然了,暗地里转去老二老四那派的也有。 皇后选来选去,最后定下了吏部史尚书的侄女。 吏部尚书跟世家杨家还有那么点子远亲关系。史尚书能升官这么快,也有皇后一系曲折拐弯的帮扶。 吏部在六部里一向是老大,要不也不会有天官的说法。 皇后对史尚书的官位非常满意,可对未来皇子妃只是史尚书的侄女有些遗憾。 眼看着小杨妃已经给五皇子张罗好了婚事,就差着办婚礼了。 皇后又一次地横插一杠,火速地为大皇子定下了婚期,恰抢在了五皇子婚期的前两天! 两位皇子的婚礼都紧挨着,但负责采买出力的地方却都是内监府,内监府不过新立,这冷不丁地碰上两件大事,还是两尊水火不容的大佛,当真是手忙脚乱,顾此失彼,闹出一波波的妖蛾子…… 大小杨氏虽说斗成了乌眼鸡,可有一点那真是心有灵犀。 谁都不想让王瑛来参加婚礼。 王世绩已经是天子,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但对于大小杨氏的态度,也能理解一二。 但皇家婚礼,长公主却缺席,实在不怎么成样子。 所幸长公主识大体,称在封地染上风寒,行动不便,因此送来两车贺礼,礼到人未到。 两场婚礼过后,紧挨着便是新年。 过完年,开了春,洛京皇城已经修整完毕。 内宫外朝开始准备搬迁。 北原城虽说是龙兴之地,但毕竟比不上两朝都城洛京。 王公高官贵族,谁也不想被留在北原这个二线陪都,谁不想去一线啊! 经过一番精(上)挑(下)细(活)选(动),最后留在北原的,大部分都是没多少上进心的,甚至还有不少官员都年过七十,打定主意准备留下来养老混俸禄的。 迁都的过程,是分批次的。 王世绩身为天子,自然是最先的。 皇后仗着名份,和大皇子一家抢了个先,当然小杨氏也没输,为自己的儿女,也抢到了头一批的名额。 宜妃,端妃,宁嫔是第二批才能去洛京的,都泪眼汪汪,依依不舍地在宫门口送走圣驾,等回到自己宫里又各种郁闷。 至于朝中大臣和王公贵族,随王伴驾绝对是殊荣,无形中显摆了权势。 季大将军也在这头一批之列。 天下已定,依常理也该刀枪入库,将军卸甲。 季达粗中有细,得了国公的爵位后就识趣的上交兵权。 王世绩也没有推让,将季达一直统领的十万大军,拆分为二。 五万仍由季达统领,作为护卫洛京城的中禁卫。 五万留在北原城,由季达的副将赵为统领。 皇上登基大封群臣,季达得了勇国公,赵为的运气不错,也得了个威毅伯的爵位。 如今又得了都司之职,不但要镇守北原城,还要负责边塞三关的节制调遣。 听上去有点天高皇帝远,兵多权重的意思。 只北原城一向都是中原抵御北方异族入侵的重要门户,好处捞不到多少,可责任却极其重大。 这个都司之职,换成了自身本事不行的武将,那只要一旦起了战事,肯定要完。 也是赵为自投军以来,参与的大小战役无数,表现一直亮眼,不光深受季达的器重,就是王世绩对这个年轻将领也是印象深刻,所以才会放心把江山的北方门户交给他来镇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陛下喵投来的地雷~ 新年啦,给小伙伴们拜个年,一切都平安喜乐,顺顺利利。 宅在家里吃好喝好心情好~ 第37章 七八之争 清明节之前, 最后一拨人也启程前往洛京城。 别说皇室贵族和高官了,就是北原城内一些富豪,都跟风在洛京城置了宅院田庄, 搬迁了过去。 北原城一时就显得空寂下来。 时不时地有皇帝迁都到洛京城的各种消息传来。 什么洛京城如何恢宏繁胜啦, 各地富豪争相购置洛京地产, 洛京内城一个小铺子就顶得上北原城一座四进宅子啦…… 什么皇帝在洛水上组建禁军水师,端午节时百船齐发, 十万洛京百姓围观争睹啦…… 自然也少不了四皇子府生下嫡皇孙, 圣上龙颜大悦, 赏赐下一堆珍奇, 还为小皇孙赐名为承志, 四皇子居然也沾了儿子的光,率先被封为了郑王…… 紧接着就是七公主八公主出嫁。 七公主是小杨妃所出, 原本跟五皇子一样,很受皇上宠爱。 只是五皇子出事之后,小杨妃大受打击,容颜受损, 举止失态。 身为大美人儿,容颜还能再加紧保养,可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受损了,要想挽回到从前那样, 却是难于登天。 更何况到了洛京之后,宫中又进了几名洛京当地美人,年轻鲜嫩, 柔情似水,让五十岁的皇帝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仿佛逝去的青春活力又回来了……连他身上的衣饰,都开始带着点俏色了。 可见小杨妃虽然还是贵妃,皇后以下第一人,能量却大不如前,七公主跟八公主年纪只差了几个月,同时选婿,要按着一年前,八公主哪敢跟七公主相争啊? 可翻了个年,形势逆转,五皇子的婚事草草安排完,他娶的正妃和侧妃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五皇子虽然宣称病愈,但也很少在人前露脸……原本支持他的要不转了向,要不装了死,到现下还没跑的,那实在是已经绑死锁定,没法子了。 所以娶七公主实在是没多少好处了。 母妃的风光不过是烈火烹油,同胞皇兄还是没甚指望的,且听说七公主自小就是千娇万宠,性子娇纵得很。若是娶了回来,岂不是在家里请了尊大佛? 没好处还得受压制,实是没多少高门之家乐意的。 而八公主就不一样了。 八公主的兄长四皇子,一向不争不抢不出头,没大功劳有小辛苦,在修缮洛京皇宫上那是正经出了力的,皇上入主之后还夸了四皇子几句,如今四皇子又头一个生下了嫡皇孙,眼看着在诸皇子里是矮子拔将军,独一份的! 八公主的母妃宜妃,也是在宫里默默无闻的,生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目前宫里还没谁能比她孩子多! 生孩子最多且都平安养活大了,谁能说这位宜妃没本事呢? 而有三皇子为国牺牲的功勋在,只要不是谋逆,宜妃就能在宫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八公主女儿随娘,也是默默无闻没传出过什么故事来的,宫宴时各家夫人也有见过,眉清目秀,端庄大方的一个小姑娘,是最讨主母们喜欢的,所以各家有适龄儿郎的,都属意八公主。 恰巧新朝初建头一年春,王世绩下旨开科取士,丞相张洪家的幼子张简一路告捷,殿试时居然得了前十。 张简才十七岁,人物俊秀,文采斐然,当真是位难得的少年才子。 最妙的是,他还是丞相家的幼子,张洪是圣上还没发达就结交下的死杆,为圣上出谋划策,提撕点醒,不说圣上对他言听计从吧,起码也是视为心腹智囊,被封为英国公也是实至名归。 打天下和坐天下不同,打天下要仰仗武将,坐天下武将们的作用,可就远远不如文臣了,而圣上千秋渐长,自然也会更信任文臣,所以说张洪这位丞相的作用,绝对不容小觑。 当然了,张洪这个老狐狸,滑头得很,打从一开始,他就没表现出对几位皇子有什么不同来,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交往。 他家两位小娘子,年纪跟长公主差不多,早早地就低嫁给殷实人家,生儿育女,也不见出来交际。 就是他这个小儿子,也很有点藏在深闺人未识的架势,据说是张洪的继妻所生,很小就启了蒙,不喜生人,不爱游乐,只爱书山文海,这才能在殿试上脱颖而出。 王世绩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到这些长得好又有才华的年青人。 一见张简就留心上了。 如此佳儿,正好可以给自己当女婿啊! 至于配给哪个公主嘛……他一时还没想好。 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王世绩朱笔一圈,就给张简弄了一个探花。 新科进士们骑马游街时,张简就成了最受洛京老中青少女们欢迎的那个! 投掷来的鲜花香帕都快能把这人给埋了! 理所当然的,七八公主都看上了这位探花郎。 小杨妃和宜妃……都看上了探花郎的家世。 形势不同了,拉拢武将还有些风险,再说有份量的武将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儿郎啊! 但张丞相可就不一样了,他是皇上最信重的智多星,他为皇上出的好些个计策都是绝处逢生,化腐朽为神奇…… 有这样的亲家,就算不能明着支持,多让女婿回去求教几个主意,也能让她的儿女立于不败之地啊! 但丞相可不是能轻易拉拢的,况且如今公主选驸马,也不是宫里看中了就直接赐婚那么不讲究,还得双方都乐意了才行。 于是小杨妃和宜妃就开始各显神通了。 去皇上跟前吹枕边风啊,通过别家夫人给张夫人递话啊,办宴会邀请张夫人进宫让公主好生表现啊…… 于是就有了七公主八公主姐妹反目,老七把老八给推进了池子,八公主得了严重风寒,估计没有个把月都不好,自然也不能抛头露面地参加宴会或者同探花郎偶遇了,但七公主也被终于拿到了把柄的皇后给罚了禁足…… 没想到的是,宜妃和小杨妃眼瞅着都快要撕破了脸了,结果最后谁也没如愿。 探花郎表示少年时埋头书斋,未能行万里路,开阔眼界学识,自请去南边任一小县县令,多积累些实干的学问。 王世绩也是没想到啊,平时看着娇俏可爱,温柔娴静的两位小公主,为了争个驸马居然能变成这样!实在是太幻灭了。 既然都想要争,可探花郎只有一个,只好谁也别想了。 虽然张简自己没做错什么,可他引得两位公主为他大打出手,没错也有错……就打发去南边做个小县令,将功折罪吧! 长公主府,四面敞亮的花厅内。 王瑛坐在长榻上,身侧设着小炕桌,桌上摆了几样精细点心,两碗蜜饯金橙玫瑰泡茶。 花香果香散入鼻际,坐在小炕桌另一头的女子,端起白瓷银纹茶碗来,啜了一口,笑道。 “长公主这日子倒是逍遥。” 第38章 自家地盘 说话的是段氏。 她合离之后就一直住在娘家, 深居简出。 先前在北原城,皇后对段氏怀恨在心,散布了不少段氏的不是。 皇后跟小杨氏相斗, 势力相互都抵消了不少, 但即使这样, 皇后毕竟还是皇后,没人想在皇后的气头上惹事儿, 因此段家也承受了不少压力。 后来迁都洛京, 皇室中人除了长公主, 全都去了洛京。 段德海本来就受伤腿残, 迁都时干脆就留在了北原城, 只有长子一家随驾去了洛京。 段氏自然就留了下来。 没了皇后在无形中压着,段氏终于可以走出家门, 透口气了。 段氏如果跟别家女眷来往,可能对方还会有所顾忌,但到长公主这里,那就半点也不必担心了。 这世上, 大概最不怕皇后的,就是长公主了。 自打上次长公主与皇后一战之后,皇后就有意无意地避开长公主,大概也是拿这人实在没办法了。 长公主是元配嫡出, 又不在皇后跟前教养,且已不需要考虑婚嫁,皇上还因为三嫁之事, 对长女有些愧疚,所以长公主对皇后来说,那就是狗啃王八,没个下嘴的地方…… 当然了,如果皇上殡天,大皇子继位,那可能又不一样了。 段氏在自己家里,父母兄弟都对她爱护,嫂嫂也明理,虽然心里有些微词,但也没太表露出来,可终究她合离归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心情难免还是有些郁闷。 这会儿来公主府做客,见府里虽不怎么富丽堂皇,可处处透着舒适用心。 诺大宅院里只有长公主一个主子,那真是想怎么自在就怎么自在了……宅子里都是长公主喜欢的花草树木,没人住的院子弄成了书画院,演武院,汤泉院……还有空院子用来养猫猫狗狗,甚至还有马匹牛羊! 真是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啊! 比如说她今日过府,长公主邀请她去逗了猫狗,又请她去骑马,骑完了马,两人去了汤泉院,用牛羊奶混在热水里泡汤,泡完汤混身舒畅仿佛轻了几斤,这会儿又来了这个茶香院饮茶闲聊…… 炕桌另一头的长公主长发半挽,斜倚侧坐,长袍大袖,赤足翘脚,一条胳膊还搭在榻边上,露出了大半个玉白的手肘……这大剌剌的姿势在贵妇眼里绝对是极不端庄的,可长公主这般,就显得说不出的洒脱自在,风神秀雅。 看得段氏都想照着长公主府的格局也弄个独属于自己的宅子了。 她是段德海的独女,段德海是北原城武将里数一数二的,即使伤残了,今次也被封为了国公。 段氏的嫁妆本来就丰厚,合离后爹娘怜惜她日子不好过,又暗中添补不少。 城内城外,都有她的宅子和田庄。 就算是在洛京的内城,段德海也悄没声地给女儿置了个三进小宅子。 长公主也端起白瓷茶碗来,向着段氏轻轻一举。 “正是呢,二十多年来,还属现下最为自在!” “看得我也想收拾出一个庄子来自己住了。” 段氏羡慕不已。 虽说父母肯定不舍得让她出去住,但如果她弄得好了,时不时地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定然挺美的,更何况还能邀请父母和兄嫂侄女们过去赏玩呢。 “好呀,你什么时候收拾,只要派人来说一声,我就让工匠过去帮忙。” 段氏最眼馋的就是宠物院,还有那个汤泉院…… 那些个大小团子,毛发蓬松,毛色干净又漂亮,时不时出没在精巧的空中长廊和爬架上,还有俏皮可爱的小房子里头,看着那瞪着大眼睛的毛团脸,听着喵喵声和汪汪声,感觉心情一下子就轻快柔软起来了呢! 至于汤泉院,那还用说嘛……难怪长公主虽然年纪跟她相仿,却看上去比她年轻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长公主。” 段氏赶紧向王瑛道谢。 其实她要谢长公主的可不光是借工匠这个事,最该谢的是自打结识了长公主,她才能脱离了大皇子和皇后的魔掌…… 大皇子又娶了史氏为皇子妃。 史氏才不过十八岁,年轻鲜嫩,好好的一位小娘子,才成婚没两个月就得捏着鼻子喝那些补药,倒是在刚到洛京的时候诊出了喜脉,可还没高兴两天,就小产了。 而之后大皇子府里又有一场空欢喜,皇后精心挑选送去的姬妾也怀上了,两月没到就也下红了…… 算上年前的一次,大皇子府里半年里就有三位皇嗣没生下来。 这越发佐证了段氏的推断,大皇子身子骨太弱,很难生下健壮子嗣,如果她还是大皇子妃,要受的罪是没完没了的。现在换成了史氏受那些罪,虽然是史家有所图,段氏想想还有点不落忍的。 “以咱们的交情,不用这么客气。” 王瑛眼神闪了闪,“倒是我也有事儿想要寻你帮忙。” 段氏忙问,“殿下请说。” 她现在这样,虽说自由也不缺钱吧,可在世人的眼里,那就是个无用的废人了。 曾经做过皇子妃的女人,年纪也奔三十了,就算是给人当续弦,也要那男人能壮得起胆子来娶啊?谁不害怕得罪皇室啊! 段氏要想没有后顾之忧的嫁人,除非皇帝换成了二四五九皇子做,没大皇子什么事儿……不然等大皇子登基,一定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长公主能用得上她这个,说明瞧得起她! “我打算在北原城内开一所蒙童学院,一所济慈院,这蒙童学院只收女童,济慈院只招收贫苦无依的女子……” 段氏有些疑惑,“只收女童?但如今平民家女童不上学,富贵人家的女童又有专门的女夫子来教……怕是收不到学生。” 王瑛笑着解释,“这个女童学院是不收束修的,还管两顿吃喝,三季衣裳鞋袜,教习的内容除了启蒙的读书习字之外,还有些纺织刺绣,骑马拳脚,医药看护这些技艺……” 段氏眼睛一亮,“殿下是打算从私库里资助这个学院吗?我的嫁妆一年出息不少,也能拿出些来!” 如果段氏是位当家夫人,儿女众多,还管理着一大家子的吃喝花用,对钱财什么的,定然十分在意敏感,但现在段氏跟长公主一样无儿无女,手上也都有大批花用不完的嫁妆,对于王瑛提出来的这个女童学院,就很感兴趣,甚至还想捐钱。 第39章 做个媒吧 段氏同王瑛一拍即合, 又都是有钱有闲的主儿,因此说干就干。 女童学院马上就开,房子是现成的, 是段氏在城西的一处闲置小宅院, 不过二进, 十几间院子带一个院子,院中还有井, 早前没迁都时, 是租给了外地来的行商, 一年租金八十两, 后来迁都到了洛京, 那行商也打算转去洛京城挣大钱,就退了租。 段氏嫁妆多不缺钱, 因对租户粗挑细选,宁愿空着也不想租给那些不靠谱的,到现在还是空的,因此就能拿出来用。 她们找了两个可靠的婆子管着这宅子的洒扫, 王瑛又派了一队八个侍卫给女童学院当保安。 教习师父也好找,段氏从自家选了两个仆妇送过来,一个能识字会算数,另一个有女红手艺, 其余缺的师父,王瑛就从外头聘。 半两银子的月钱,还能管两顿饭, 要做的事不过是教女童些粗线手艺而已,消息放出去,很容易就聘到了三位妇人教习。 至于招收学员就更容易了。 不收束修,还管吃喝和穿衣,白教女娃们学各种用得着的手艺,换成谁谁不乐意啊? 先开始放出消息,城里的平民百姓们还不信,这世上哪能有这等好事呢? 王瑛干脆就和段氏商量了下,头一批的女童,就从长公府和段府的侍卫仆人家中招。 主家有令,再不信也得从。 抱着怀疑的爹娘把家里的女娃送到那什么学院,本也没抱着太大希望。 他们就想着估计主家闲得无聊,想弄群娃娃们看着热闹。 没想到送去不到一个月,家里的女娃子们看着都跟以旧换新了似的。 干干净净的小脸小手,剪到齐肩的头发,两侧编成小辫子,用青丝绳系个结,其余的发丝乖顺地披在肩后,身上穿着学院给发的衣裳,细布结实又软和,月白色的底子,领口袖口都有深青滚边,也不是多复杂,可瞧着就透着那么股子精神! 而且说话做事都很像个样子了……这才几天? 等满了一个月的时候,连女娃的长相都有变化了,长肉了,白净了,爱笑了,也好看了! 听娃娃说,在学院里吃的比在家里都好。每人一份,吃不够还给加,此外学的好的还有点心当奖品……这是什么神仙学院? 弄得家里的男孩子们都哭着嚷着也想去了! 可惜长公主她不办男娃的学堂啊! 学院开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就不用愁招不到学童了。 光是公主府和段府两处的家眷,就争着抢着把家里的女娃娃们送过来,这就快满百了。 而学院附近人家在观望了一阵后,也纷纷上门。 招满两百名女童以后,长公主又在东城开了一所学院,很快又招满了两百人。 不到半年,长公主所开的女童学院,已经名满北原城,成了平民女娃们最向往的地方。 甚至还有许多家境富裕的家长上门说情,想把自家女儿也送进来上学,交束修也乐意。 王瑛和段氏商量了以后,又顺应民意,在南城北城各开了两所收费的学院。 这个学院不光收不少的束修,进学院还要考试,过于蠢笨娇纵,生活不能自理都被拒之门外…… 但即使这样,这两所学院也很快爆满。 女童学院的名声,毫无意外地传到了王世绩这里。 新朝的官制都效仿旧朝,御史台也基本照搬。 长公主开女童学院这个事,基本上百官都没太当回事。 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 长公主手上有钱,却独居无聊,做点善事图个好名声也不奇怪。 而且虽然叫学院,女童们在里头不过粗学几个字,打打算盘,学学针线女红而已,实在不值得一提。 如果长公主开的是男童学院,那估计引来的关注可就多了。会不会是在邀买名声,培养心腹,别有用心啊? 因此也就个别御史意思意思地上了个奏本,称长公主虽然办学教养女童,但内容却很不妥,比如说里头就没有女德课……现如今的大家闺秀少年时,可是多少都要学女德的,女德的范本,就是前前朝一位妃子所创,里头教导女子要贞静节义,卑弱恭顺,如此这般,培养出来的女子才是本朝所需的贤妻良母。 王世绩瞧了觉得很有意思。 虽说他也知道这位御史是皇后一系的,弹劾肯定是皇后的授意。 但他就想看看长公主如何应对,因此就让人抄写了副本连同一道口谕送到北原城,允许长公主自辩。 月内长公主的自辩就送到洛京。 王世承看了微微一笑,便让传给那位多事的御史。 长公主称办这些女童学院的初衷只是想让贫家女童有活命的一技之长。 贫家女子,为了谋生,抛头露面,走街窜巷,都是寻常之事。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非要拿大户人家女子的贤良淑德来要求平民女童,实在是谬误之极。 至于说到前前朝的女德,这位御史就更居心叵测了。 虽然长公主读书少,可是也知道前前朝那位妃嫔,是个昏君的妃子,这样的女人写出来的东西,既没阻止前前朝在她晚年灭国,也没有让前朝那些学过女德的贵妇变得仁善心慈,前朝宫斗之下,害得几任皇帝绝嗣,难道不是这些学女德的女子满口贤良淑德,打着幌子要求别人,自己根本做不到吗? 可见道德这东西,光学是学不来的,必须是言传身教,家中长辈如何行事,子女也会跟着效仿,这才是自内而外的德…… 而且这位御史不光居心叵测,还其心可诛。 那女德书里开宗明义,男可再娶,女无再嫁…… 所以这御史是想影射谁呢?敢冒犯皇后和长公主威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结果可想而知。 没眼色的御史丢官去职,知道内情的小杨妃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皇后。 就那般心狠手辣的主儿,还好意思提女德? “没想到,你那位便宜长姐,居然这么有本事!” 正巧已经出嫁的七公主进宫探望贵妃,小杨妃就忍不住同七公主感叹。 “这算什么本事,不就是撒钱的事儿吗?这我也会!” 七公主嫁的人家不好不坏,但嫁过去她是金枝玉叶,夫家所有的人都捧着她,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你也会你怎么不去做?” 其实长公主开学堂这事儿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有个好名声,这事儿还是划算的。她打算让老五也去开个学堂,当然了,肯定不会跟王瑛娘一样,就收几个毛丫头片子教几个字就完了的,得似模似样地办起来……到时候那些学堂里出来的学子,岂不是个个都是忠于老五的? 七公主撇撇嘴,“费心费力,还得花我的银子,我又不是没儿没女,凭什么啊?”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腹,她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上了,可谓是春风两得意。 小杨妃伸指虚戳了她一下,“就知道你呀!” 她这个女儿,吃喝玩乐,妆容打扮是一把好手,要说到为兄长出力,那就莫得指望了。 不过么…… 小杨妃眼珠子一转,“你说母妃我替咱们长公主做个媒如何?” 长公主如此能干,不如拉到自家战壕来啊? 第40章 惜福养生 七公主一听就兴致勃勃。 “母妃打算把大姐说给谁啊?” “大姐都快三十岁了吧?这个年纪好像只能做续弦。” 她这个年纪的少妇, 觉得三十岁那都很老很老了,还谈婚论嫁的,绝对是个大稀奇! 小杨妃目光闪烁着算计。 “长宁侯府, 就是你钟表舅家的长子, 去年不是没了元配?留下三个没娘的孩子, 恓惶得很,我看你钟家表兄人物生得不错, 年纪比长公主还小着一岁呢, 长公主如果能招为驸马, 现成的儿女都有了, 岂不是两全其美?” 七公主是知道长宁侯钟家的。 这位钟家表舅的生母跟母妃小杨氏的生母是亲姐妹, 早先其实也都是富户人家娇养着的闺女,只是家道中落, 父赌母丧,姐妹俩流落成了奴籍,一个辗转进了杨家,另一个则去了钟家。 这对姐妹模样生得都不错, 所以都被家主给看上,生下了儿女。 小杨妃的生母运道差了点,生了个女儿也没享到福就亡故了。 而钟表舅的生母则凭着生了个儿子,好歹被提成了姨娘, 钟表舅虽是庶子,再不受重视,也没缺衣少食, 还能有书读。 乱世将起,钟表舅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带着几个仆从离家出走,投奔了早有异志的一位豪强,那豪强得了各方能人异士的投奔,自信大涨,占了两座城池,自立为大元帅……不过这位大元帅很悲摧,才得意了不到半年,就被另一位崛起的豪强给灭了。 这另一位豪强正是王世绩。 而钟表舅审时度势,在战局眼看着就要分出胜负之时,当机立断带着一帮人马投奔了王世绩,虽说也不起什么决定作用吧,但有他开的这个好头,王世绩不费什么力气,就白得了一大帮子降臣降将……所以钟表舅虽说是战败的一方,可打完了仗,还给升官发财了! 由此可见钟表舅此人的厉害之处了。 钟表舅自从投了王世绩之后,那肯定是一展长才,把分到手上的文职活儿做得花团锦簇,十分到位,而且他消息灵通,打听出了小杨妃和自己其实是血缘上的表兄妹,就赶紧跟小杨妃联系上,认了亲…… 小杨妃虽然有娘家,但她生母只是贱妾又已过世,生父和兄弟们自然是向着嫡出女大杨氏的,小杨氏只是大杨氏的添头而已,二人若有争端,指望杨家是不可能的。 所以钟表舅一试探,她这头立马一拍即合。 钟表舅在外头仗着小杨妃,小杨妃在内院里又倚着钟表舅,当真是互帮互助,比亲兄妹还亲了。 钟表舅自己也是有些能耐的,再加上借小杨妃的光,在北原王帐下渐渐有了地位,到了分封功臣时,钟表舅就被封为长宁侯。 先前五皇子呼声最高的时候,钟表舅那就是铁杆的五皇子派,后来五皇子栽了大跟头,钟表舅也很是灰头土脸了好一阵,但别人可以墙头草,也可以装死,长宁侯却不行。 他跟五皇子一系牵扯得太深了。 他和小杨妃,这一对表兄和表妹,互相利用,都为对方做了不少事情,其中不乏脏事烂事,说出来,两个人都吃药丸的那种…… 所以钟表舅只能咬牙走到黑……现在比较跳的是老四和老二,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 钟表舅比小杨妃大好几岁,他生了三个儿子,长子钟大郎,就是小杨妃提到的,想给长公主牵红线的那位,去年刚好死了元配,留下了仨儿女,其中还有个没满周岁的小娃娃。 七公主眨了眨眼,有点迟疑地问。 “母妃,我怎么记得那钟家大表哥,他的脾气很不好,爱暴躁啊……听说,他那个元配,就是被他一脚给踢倒,结果动了胎气早产,生下孩子就大出血没了的?” 七公主本来就是个爱听八卦的,原先被拘在宫里,八卦得有限,这成亲了以后,有自己的公主府,夫家人也不敢管她,那当真是如鱼得水,京城里的大事小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小杨妃咳了一声,“那都是外头人瞎传的,钟家大郎也是酒醉眼花没留神,不注意把元配给绊倒了,可巧元配也是要生了,还赶上难产,这才不幸没了的。” 七公主撇了撇嘴,“母妃别哄我了,我又不是外人……钟家大表哥脾气暴躁爱动手这事可不是一回两回,除了大表嫂的事以外,不是说还有几个身边伺候的,身上都没好肉,年纪轻轻就病死了三个!” “钟家大表哥要是没有这个短处,母妃你说给长姐,倒不是不行,可钟大郎这毛病,万一真尚了长公主,也犯了起来,长姐可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母妃忘记了上回她怼上皇后?” 小杨妃又咳了一声,“看你说的,若是这门婚事真能成了,我自然会传话给你钟表舅,让他好好管束钟大郎的,钟大郎又不是傻子,他还能不知道什么人跟前能发脾气?他能尚长公主,长公主又是那么个性子,说不准就把他给管好了,还是一桩大好的姻缘呢!” 七公主听小杨妃说得这么花巧,倒似有点被说服了。 凶残的长公主对上暴躁的钟表哥,说不定还真热闹呢! “可谁知道长姐会不会乐意呢?” “怎么会不乐意?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终身有靠?连个夫主儿女都没有,活着有什么意思?你瞧瞧,长公主银子多得都花不出去,全都打水漂了!” 小杨妃说到打水漂的时候,居然都有些心疼……这些银子,若是拿来给她五皇儿用,那该多好啊! “再说了,当初要不是你五哥把她从由州城送回北原城,她能有今天这么风光的日子?” 小杨妃一想到长公主,就觉得长公主是欠了老五的。 七公主目光闪了闪,“这个……我觉得若是没有五哥,长姐应该也能自己回来吧?” “呸!这也就是你这种没出过深闺的小娘子说的话,从由州城到北原城,上千里的路,兵荒马乱的,王瑛娘她身边陪嫁的就只有两个下人,能活着回来,才是有鬼!” 小杨妃越说越觉得长公主就该把这大恩铭记在心,主动提出回报才是! 所以她给长公主牵线,让长公主嫁给她的表侄子,实在是好心地给对方一个知恩图报的机会! 这日,王世绩回到寝宫,换了家裳衣物,饮了半杯茶。 琢磨着今夜是自己独眠,还是去哪个宫里。 说实话,如今他是心强身不强,虽说新进的小才人和贵人都鲜嫩可爱,可为了长长久久,他还是得惜福爱命,保养为重…… 正巧目光扫到案头上供的一瓶海棠花,这花正是小杨妃的最爱,她年轻时可不就娇艳如海棠? 王世绩就丢下茶碗,“去蕴秀宫。” 小杨妃哪里很久没去了,虽说小杨妃年纪大了姿色锐减,但恢复过来的小杨妃越发的温柔体贴,在蕴秀宫里,他就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放松地歇觉就是了。 这也正是惜福养生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amantha小天使投来的地雷,摸摸哒~ 第41章 杨妃献策 小杨妃在五皇子出事, 七公主八公主争夫那一段,心态失衡,在抱皇上这金大腿的态度和方式上, 就不大得皇上的意。 但只要小杨妃意识过来, 她最大的靠山不能跑, 水准立马就上去了。 笑容如花,亲手宽衣, 亲自奉茶, 那个水温, 那个香气, 那个茶量, 当真少一分,多一分都不成, 恰到王世绩的心坎里了。 要不说,小杨妃能当宠妃,手上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并不只是靠着皮相。 王世绩只着小衣, 懒洋洋地趴在榻上,小杨妃一双玉手,推拿按摩,取点力道那叫个精准, 不过小半个时辰,王世绩觉得一把老骨头都轻了几两,先前看那些个破奏章的酸痛都飞走了…… 诶, 这宫中妃嫔不少,能似小杨妃这样总能熨贴到他心里去的,却一个没有。 可惜啊,老五那一跤摔得忒惨! “皇上,臣妾有个表侄子……就是钟家大郎,长宁侯的长子,诶,也是怪不容易的,元配难产过世,留下了三个儿女,最小的还不到一岁……” 王世绩享受着美人的按摩,嗯嗯啊啊地也回应两声。 毕竟,这是伺候他二十来年的爱妃,又不是专门学按摩的内侍。 再说那些内侍粗手粗脚的,哪能跟小杨妃比? 他要是连闲聊都不接话,可不是就太渣了。 “诶,真是可怜啊……长宁侯,就是臣妾的表兄,有心想为长子再续一房媳妇,可又怕新妇对三个孩子不好……” 王世绩唔了一声。 心想长宁侯他知道,本事虽然一般,可特别有眼色的一个人。 年纪似乎跟他也差不多,他的正经嫡孙只有一个,长宁侯倒是儿孙不少…… 他想着想着就跑偏了,一直等到长公主三个字钻进耳朵,他这才醒过来。 “嗯,什么长公主?瑛娘怎么了?” 小杨妃就势抹了把眼角,“臣妾是想着,长公主好歹也是皇上的嫡长女,先前三次婚姻不谐,如今都三十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膝下空空,这不,听说长公主一片仁心,拿出银子来办学堂,专门教导那些家贫的女孩儿……可见长公主心里,也是很喜欢孩子的……” 王世绩这回是真的若有所思。 “嗯?” 小杨妃瞥见王世绩的神情,心里有了几分谱儿,就接下去笑着说。 “这不是,那日小七进宫,我们娘俩儿说笑话,小七说,钟家表哥倒是跟大姐年纪相当,大姐喜欢孩子又没孩子,钟家又有三个没娘的孩子,还有个不满一岁的,现养也养得熟……被我啐了一脸!” “他一个侯府的公子,哪里配得上长公主呢,没的让人生了误会,还当是咱娘儿们怎样怎样呢……不过呢,钟家那个不满一岁的小娃娃,倒是生得好,白胖白胖的,谁抱都肯,天生又爱笑,小七还说,哪天去钟家抱了进宫来玩呢!” “钟家大郎?” 王世绩回忆着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 他是白身起家的帝王,不是长在深宫里啥都不懂,只觉得臣民天生就该是忠君良民,给他办过事立过功的人,他都会记得清楚,长宁侯投效他的时候稍晚了点,但也少说有十来年了,时常在跟前露脸的,似乎也见过钟家的长子,样貌似乎还算不错, 小杨妃目光一闪,“皇上有印象?不瞒皇上,那孩子臣妾见过,实在仪表堂堂,也爱结交朋友,是个好的……只有一样,性子急躁些,长宁侯管教过多少次都改不了……这不,长宁侯夫人上次进宫,还同臣妾说起,要给大郎寻一房厉害的妻室,好好的管管他哩!” 小杨妃这番话,无一字提到长公主,可又处处都勾连着。 王世绩果然被她说得动了心思。 这话倒也不错。 虽然长女自己说过,这辈子不打算再嫁了,可女子么,终究还是要有人依靠才是正途。 于真人出家为道,到了年老时,身边还有长女,可长女老的时候,又能有谁? 长女守寡三次,且年将三十,要是真给配个比如张简那样的年轻俊秀探花郎,他就算是天子,也有点心里过意不去,但如果是钟家长子么…… 似乎还真是可行的? “爱妃此言不错,朕看钟家长子也能配长公主……” 小杨妃面露微讶,“哎呀,皇上,这可是臣妾多嘴了……” 王世绩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若真能成,也是爱妃大功一件了。” 从前把长女嫁出去那三次,每次都是……战略需要。 这回他肯定不能光听妃妾的话,得长女自己个乐意才行啊。 小杨妃谋划着长公主的婚事,而大皇子此时也没闲着。 大皇子府的小花厅内,二皇子坐在椅上,手边搁的茶都快凉了,却半口也没喝过。 二皇子换了个姿势,手指头不自觉地椅背上轻点。 心里不由得微微冷笑。 他这位长兄,还是这么爱装腔作势! 他好不容易灵机一动,从长姐那儿夺来了推广地薯的差事,来到洛京以后,就忙前跑后地,盯着手下人把地薯种子种进了地里,每天都要过问一遍,隔上几天,还要亲自跑去查看。 生怕那些干活的不尽心,或者是有鬼心眼的来使坏…… 前两个月还碰上一回狂风暴雨,把他给急的团团转,差点把自家卧房的地板给磨穿了……好容易过了一道道的难关,要按着长姐写的那本册子的时日来看,也快能收了。 只要他种出了大批的地薯,而且产量比工部管着的地还高,这大功,就稳稳地落他头上了! 到时候,他哪里还是那个碰到嫡母就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窝囊庶子? 就是那个位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可他这位长兄啊,却还当是从前呢,派了个随从就想把他给叫到府里来。 他自然是寻了个借口推托了。 可没想到这长兄还是如此的专横骄纵,他一次不去就又派人来叫…… 他倒是想不给老大面子,可顶了几次,还是怂了。 皇后那个疯婆子,他是真不想多招惹。 四皇子府里先生下了嫡孙,惹了宫里那些人的眼,这还不到一周岁呢,就经了多少次巧合了。 什么奶娘误服了不洁食物啦,什么院子里种的花飘絮,让小皇孙咳喘啦…… 也是老四家里那孩子命大,受了几回罪还活得好好的。 可那下手的人也没被揪出来,小皇孙命再大,也驾不住多来几回啊! 因此他再憋气,也还是乖乖上门来了。 好么,他上门了,老大倒是拿起了架子,把他晾在这儿喝茶,自己个儿却连面都不露。 第42章 本宫之女 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 更何况二皇子自打接手差事以来,那是自觉劳心劳力,勤勉做事, 还受了皇上几回口头夸奖, 跟着他跑腿的人也比从前多了好几个…… 没错, 二皇子也有点飘了…… 皇后暗算了五皇子,又暗算四皇子府里的皇孙, 非但没有让二皇子心中更加敬畏, 反而有种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他就盼着皇后跟贵妃, 宜妃再撕得狠些, 再狠些, 三败俱伤,那才叫个痛快呢! 大四五都倒了, 他不就是顺理成章的吗? 谁乐意一辈子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当跑腿的? 更何况这人也不是什么明君圣主,就是个小心眼没大能耐的病秧子! 眼瞅着手边的茶都没了热乎气儿,二皇子一个恼火,呼啦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告辞的话正要出口, 就听着外头的院子里传出报声。 “见过殿下!” 二皇子嘴角扯了扯。 老大就会来这一套! 这时机拿捏得死死的啊! “二弟!” “皇兄!” 兄弟二人见面,拍肩握手,好不亲近。 “咳,二弟这些日子勤勉做事, 都瘦了这么多!” “皇兄过奖,这也是为父皇分忧,该当的!倒是皇兄, 瞧着比前些日子精神更好了……” 这个死痨病鬼!快点伸腿,大伙不是都省事吗? “承弟吉言,为兄的确觉得换了新药,身子轻快了许多,太医嘱咐说不要总闷着,也出去做点事情,放松心境,对身体恢复更为有利……”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二皇子突然有不祥的感觉。 “正巧,听说二弟在忙着准备那新作物的采收,我这不就自告奋勇,准备也去出把力嘛……” 喔草! 二皇子眼眸一缩,差点就蹦起来。 这半路被人截胡的滋味……是他截了大皇姐的胡,所以大皇兄就有样学样吗? 北原城内,午时将到。 城东女童学院门口,走来了位十一二岁的少女。 这少女穿绫着缎,头戴金饰,脚登羊皮靴,显然非富即贵。 少女挺胸昂首,大剌剌地就要往门里进。 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下,要验看腰牌。 “小娘子,要进学院可得有腰牌才行啊!” 侍卫的神情忍不住地透出点怪异。 这个学院是新招收了一批女童学生,也的确是有富商家里的小娘子来上学的,可那都是要经过考试,给了腰牌才能进的。 最近这两日,不是没有富商家上门来要求通融的,可那都是好声好气,还捧着大把贵重礼物来的,达不成目的,最多就是失望的走了……毕竟,没谁敢惹长公主啊? 可这位小娘子呢,也没个长辈带着,自己就这么来了,身后倒是带了两个丫头……但学院也有规定,服侍的人不许进去呀? “呶!” 少女扬着头,眼睛斜着,飞扬跋扈的用下巴点了点。 身后的小丫头就怯生生地拿出两锭银子往侍卫那边塞。 银子是雪花银,大锭的,足足有十两,但给他们塞也没用啊! 长公主看着好说话,事不多,可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上。 他们这些侍卫,那可当真算是十里挑一存下来的。 不过,留下来的人,那待遇也是极好的,家里有女娃的还能送进这学院里来……这可是拿银子都买不着的! 所以只要是当着差的,谁也不敢马虎大意。 “这是干什么,我们是长公主府的侍卫,奉命给学院里做保安,没有腰牌的不许进去!” 少女涨红了脸,“你们这些……这些,知道我是谁吗?” 两个侍卫相互瞅了瞅,其中一人摇摇头,“是谁也没用啊。” 说起来,自打迁都了以后,能在城里跟长公主叫板的,应该已经没有了吧? “长公主是我嫡母,这个学院就是长公主开的,你们敢不让我进去!” 这话一出,别说两个侍卫了,就是门里经过的婆子,还是经过的路人,都被惊着了。 不,不是,长公主据说是守寡三次吧? 哪来的什么嫡母不嫡母的? 等等,长公主前头两次是嫁到哪儿去来着? 少女见全场惊呆,顿时更加得意,高声嚷嚷起来。 “开学院的钱,我家也有份,凭什么我不能进?长眼睛的就给我让开!” 少女趁着那两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迈开步子往里闯……不过还是被门口的婆子给拉扯住了。 “这位小娘子,可不能空口说白话啊!这学院是长公主殿下开的没错,可殿下也没提过有你这么号人物啊!” 还是婆子们见多识广,脸皮厚胆子大,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少女一边挣扎,一边就尖声大叫,“你这老奴也敢用脏手碰我!信不信我禀报了嫡母公主殿下,让你们丢了差事,挨板子!” 另一个婆子见少女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这心里还有点打鼓了,不由伸手拉扯下同伴,“田姐姐,要不,咱们去问问管事?” “去,去!最好再去个人禀告公主殿下一声。” 甭管长公主的名声如何,反正在婆子的心里,长公主那就是她的大恩人,不是有殿下,她一个穷得差点要讨饭的老婆子,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去? 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一张嘴就说什么嫡母不嫡母的,别说多半是瞎咧咧了,就算是真的什么嫡母,那也不是长公主生的,跑这儿充什么大瓣蒜?还说她家?我呸! 王瑛正在巡视养济院呢。 她和段氏两个人一起搞出来的女童学院,在北原城算是成了热闹话头了。 甚至还传到了洛京城,引发了御史弹劾。 但同样是她们建起的养济院,就没多少人关注了。 主要是养济院都是收容的那些无家可归,穷得活不下去的妇人们,这些妇人,大多数都是五十以上的老妪,一小部分则是各种原因活不下去的中年妇人,被家中休弃的,伤残病弱的,不能生育的…… 收容这些人,花费比女童学院少多了。 女童学院基本就是往外倒银子,而养济院里这些妇人,只要能动弹的,她们都会干活,也乐意干活。 活不下去只是这世道没有给她们挣钱养活自己的机会而已。 但长公主能给她们提供各种工作。 纺线织布,做衣裳鞋袜,浆洗织补,就是再笨的人也能有会干的…… 实在干不动活的,也能领到一日两餐,一餐里有干的稀的,比好些人有家的时候吃得还好。 比较勤快的妇人,做的活多了,到了月底算下来的工钱,竟有半两银子的! 有了银子,那想买吃买喝零花可不就随心所欲了? 王瑛去看了看灶房,又看了看做工的各处,见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妇人们穿着简朴整洁,精气神儿也不错,从她们手里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也有保证,便点了点头。 说实话,即使同样是又老又穷,老太太们大概率要比老头子们好管的多。 这也是她开的养济院只收妇人的原因。 当然了,身为上位者,肯定不该只偏向一个性别的……可她现在还没当上女皇呢啊,她只是一个寡妇公主啊!真的做了多余的事,被她那些兄弟们拿到了把柄,可就要棘手了! 她巡视完养济院,赞了管事的几句,正准备打道回府了,就听到有人在女童学院闹事的信了。 “什么?本宫的庶出女儿?” 王瑛一听就笑了。 第43章 纪家小五 王瑛赶到城东女童学院, 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便宜“女儿”。 “你就是本宫的庶出女儿?” 这位来闹事的小娘子,仿佛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虽然被带进了学院门房的空房间, 好几个婆子看管着, 她的两个小丫头倒是缩头缩脑的, 显得很害怕。 特别是当长公主都进了屋了,那小娘子还梗着脖子呢。 见长公主问话, 目光闪了下, 却仍然把胸脯硬挺了挺, “正是, 母亲大人可是不记得女儿了?” 王瑛唇角微勾, 还别说,她是真不知道这位是谁。 她七八年嫁到卫家的时候, 这小丫头大概也就五六岁吧? 卫家的卫老六嘛,就他那个被五房打压到地心的穷酸样儿,身边连个平头正脸的丫头都没的一个,更不用说庶子庶女了。 狄部那位贤王? 他是真*播种机, 儿女那叫一个多,不过狄人的长相很有特点,这小丫头明显不是。 那就是纪家了! 她在“嫁”到纪家的时候,纪大郎已经有五个儿女了, 嫡的庶的,好不热闹! 王瑛迅速地从记忆中回想着纪家那些便宜儿女的情况…… 纪家最大的嫡长子现下也有二十岁了吧? 叫什么来着? “你是纪五娘?” 当初她嫁到纪府去,没两个月这第二任老公就挂了, 挂了以后她又勉强呆足了周年,就从纪府回了青峰观。 纪五娘那时候才五岁多吧?模样她是没什么印象了,但纪五娘那个生母她可是记得挺清楚的。 陆姨娘那模样,丰满白皙,眉眼艳丽,声音娇声嗲气,的确是个尤物。 嚣张跋扈姨太太是什么样的,陆姨娘就是什么样的。 似乎纪大郎也的确是挺宠爱陆姨娘的。 可陆姨娘好景不长,她嫁过去之后,陆姨娘还跑到她跟前来叫过板……但纪大郎嘎蹦一下挂了,陆姨娘就好似离了娘的熊孩子,满身的本事没地儿使了! 而那会儿王瑛也没打算在纪家过一辈子,就协助纪家的长子长女把纪家内务外务都接过手去,一年后,收拾包袱,回了青峰山。 被长公主叫破了身份,纪五娘目光闪了闪,又昂起了下巴。 “没错,我就是纪家五娘,好久不见母亲大人,给您请安了。” 她脑中还回想着她生母陆姨娘的话呢。 什么公主殿下,那就是个没用的,还不是被我欺到头上也不敢发作……哼,要不是你爹爹死得早,咱们娘儿们那过得该是什么富贵日子啊? 北五城首富家的小娘子呀,公主都不一定比得上呢! 还有她爹是怎么死的? 本来虽然弱一些,可能吃能喝,能管生意看账本啥毛病也没有,可娶了长公主进门没两月,她爹就一病不起,请多少医生都瞧不好……说不是长公主克的,谁信呢? 长公主不光是克了她亲爹,还弄走了他家好多的银子,那堆成金山银山的钱财啊…… 姨娘就常扎着小人咒骂:别说我冤枉长公主,那北原王养兵的粮食哪来的?还不是咱们老纪家的藏粮? 既然粮食都拿了,那些少了的银钱呢? 不然她会急吼吼地离开纪家?还不是捞够了银子,想再嫁个好人家? 她倒是好了,当着五个孩子的嫡母,拍拍屁股说走就走……留下这孤儿寡妇的怎么活她就不管了? 哼,恶人自有天报应,她后来嫁的那个,不是也死了?活该她嫁不出去,连个儿女都没有! 女童学院?慈善人儿? 不过是拿着老纪家的钱在霍霍呗! 要真是慈善人儿,怎么老纪家的儿女们还有没长成的呢,也不见她来过问一声? 纪五娘邻家是户木材商人,他家给长公主开的女童学院捐了银子,他家的女儿,比纪五娘还小着一岁,也通过了考试,就进了那什么女童学院。 纪五娘跟邻居姐儿本来就是表面朋友,实际上谁也不服气谁。 邻居姐儿进了女童学院,她还挺不屑的,听说最早开的两所学院,都是给穷人家的女孩儿去上的,不收束修,还能吃白饭,那些个泥腿子穷酸人家知道上什么学?还不是想去白沾光才争着抢着要去的?去了在里头能学啥?学学怎么洗衣烧柴煮饭? 可邻居姐儿去了两个月,那是越来越神气了,不光学会了写字,连画画都会了,还用那五色的水彩画出一本小画册,让邻居家娘子逮着客人来就拿出来炫耀! 听说好几家不错的人家都去向邻居家里提亲了! 纪五娘想再说些酸话什么的,邻居姐儿却对她笑笑,连话都懒得反驳她的,一脸你没上过学读书少我都能体谅的模样…… 纪五娘随了陆姨娘的性子,最是掐尖好强的,跟邻居小妹的比拼也常常是难舍难分,各有胜负……如今邻居小妹去了几天学院,直接就要跟她拉开了层次了,这如何能忍? 纪五娘就磨着陆姨娘,也要去那什么劳什子学院。 陆姨娘一开始舍不得银子,可又经不住纪五娘闹腾,只好咬牙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她听说捐给女童学院最少也得这么些,总算是给纪五娘换了一个入学院的名额。 入学院的考试原本是很简单的,只要看上去不是特别难缠,不捣乱,能自理不用带丫头就行。 然而这简单的要求纪五娘也达不到。 负责考试的女先生表示,愿意把那五十两退给纪五娘,也不能给她发入学院的牌子。 纪五娘在家里发了一通脾气,又想起平日里姨娘的絮叨,也不知怎地,头脑一时发热,就来硬闯了。 这会儿她嘴上说着请安,其实也就是胡乱地蹲了蹲身子,脸上仍是一股子不服气要找碴的模样。 “嗯,你想进学院,可是没拿到牌子,就带着丫头硬闯?” 来的路上,王瑛已经都听人说起过详情了。 见这小丫头刁蛮,王瑛也不以为怪,反而面带兴味。 “还请母亲大人恕罪,我也是太想进学院念书了……再者,也是想见到母亲一面,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我听北原城的人都说,长公主殿下最是仁善,一定不会怪罪我这个女儿的吧?” 王瑛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了。 “嗯,不怪罪。” 纪五娘一直绷着的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她这么耍横,也是心里没底儿,谁知道长公主会不会因为心虚愧疚给她开个微不足道的后门? 但没想到,还真管用啊! “怎么你现在是跟姨娘一起住吗?纪家的家主不是纪大郎?” 纪大郎就是她第二位前夫的嫡长子,虽说当时才十几岁,但小少年为了能撑起纪家家业,也是蛮拼的,她算是顺手帮了点忙。 纪五娘面露愤恨。 “他算什么家主,不念手足之情,不尊长辈,苛待我和姨娘……姨娘不忍我受苦,就带着我离开了纪府,住在城里。” 王瑛心里也是明白了。 就这姨娘的张狂劲儿,没了靠山,可不就受不了老实缩头的日子? 而纪大郎又不是他那个英年早逝的爹,会对陆姨娘怜香惜玉,有些心狠手辣的,把父妾卖了的都有,陆姨娘还想像从前那样过奢华好日子,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纪大郎就容许她们离开纪府? 王瑛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说着看了看身边的随从,“派个人去找纪大郎来。” 纪五娘一惊,“找,找他做什么?” 王瑛微微而笑,“你再怎么说也是纪家的小娘子,跟个姨娘出来住像个什么样子?今日敢带人闯学院,明儿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事来,自然是要找纪家家主来带你回去,好严加管教了!” 她好歹也是跟已故的老纪夫妻一场,有几分故人情面在,不能眼看着他的小女儿被教歪成这样吧? 这要是她亲生的女儿,估计得一天修理十几回。 纪五娘那小脸就惊恐了,“不,我才不回去!大哥就是个浑蛋,他就是有意要刻薄死我这个妹妹,好独吞纪家的家产!” 王瑛现在身边跟着的都是眼精眼企的壮小伙,一个口令就有人立马去执行。 纪府虽不在北原城内,也是在近郊,快马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来回。 王瑛笑道,“纪小五你这可就想差了,谁说的你大哥要刻薄死你才能独吞纪家的家产来着?” “你那个姨娘?你姨娘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争宠敛财,没想到却是鼠目寸光,连亲生的女儿都能耽误……你长兄是嫡长子,按着礼法,光他一个人就能分到至少七成的全部家财。” “余下的也是你两个庶兄平分,至于你们三个,能分到的只有一份嫁妆,那还得看纪家愿意出多少了。” 纪五娘不忿地大叫,“凭什么?就算是按着什么狗屁礼法要那样分,为何我大姐出嫁的嫁妆就有那么多?”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有多少吧,可光看那一抬抬的,有金银首饰,有绫罗绸缎,七十二抬嫁妆,大箱子里头手插不进的,那得是搬空了多少家财啊! 可她在不满月银只有一两的时候去寻长兄理论,一时不忿就说大不了把以后的嫁妆拿出来花用,长兄却说她的嫁妆顶天了有一千两,现在都花了,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大姐是嫡女,她的嫁妆按着礼法就是要比你多一些,而且更主要的是,她还有生母的嫁妆,女子的嫁妆一般都是归自己所有,女子亡故后,这些嫁妆归子女平分,当然了,估计你长兄手足情深,把他生母的嫁妆全给了妹子也有可能。” 所以说,这小姑娘就不能让姨娘来教,这都教歪成什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感谢Saint小天使投来的深水鱼雷,让小萌新作者感受了把被土豪包养的快落~ 嗯,明天加更一章。 第44章 二嫁往事 “你大姐的生母也是富户之女, 嫁到纪家的陪嫁自然少不了,所以你大姐的嫁妆自然就多了,比如你生母陆姨娘, 如果她有嫁妆的话, 自然是给你不是给其他不相关人的……” 王瑛也看在纪五娘是故人之女的份上, 才会多说上几句。 这世道对女子本来就是困难模式,小小年纪就被教歪成这样, 将来怕是要碰得头破血流……嗯……如果这纪五娘也走了她姨娘的老路, 变成菟丝花寄生者的话, 可能也能有几年好日子过? “不, 不是这样, 你骗我!你也拿了我纪家的银子,你都改嫁了, 凭什么!这个学院也有我纪家的份儿,我想来上个学又有什么?” 纪五娘当初被入学考给刷下来,肯定是有理由的。 就看这个胡搅蛮缠夹杂不清的样子,王瑛也没了耐心。 “大胆!哪来的丫头片子, 敢在长公主面前信口雌黄!” 见长公主殿下失去了耐心,转身就出了房门,看守纪五娘的婆子上去就是两巴掌。 大喊大叫的纪五娘反倒是老实了。 捂着脸哭道,“呜呜, 我,我要找我娘!你们放我出去!” 王瑛离开门房,却也没走, 而是随便找了个房间呆着。 有婆子送上了壶茶水,王瑛就坐在窗边,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今天一见纪五娘这不识好歹的小妮子,倒让她想起了不少往事。 话说当初,她好不容易在狄部经营一番,算是有了点底气人手,准备回到中原,向便宜爹显露一番自己的本事,也是告诉他,别拿女儿当和亲公主用,太浪费! 明明便宜爹几个儿子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她一个啊! 谁知道才回来几个月,就又听到便宜爹想把她嫁到纪家,好谋夺纪家那庞大的家财! 纪家家主那个时候也的确身体外强中干,自知命不久矣。 纪家就在北原城附近,一旦王世绩撕破脸,来个强取豪夺,纪家这头肥羊,光靠几百庄丁,怎么能保全得了自己? 就算王世绩不来明的,只要等到纪家家主伸腿咽气,而纪大郎才十来岁,掌控不了场面,内忧外患,暗中掏空纪家或者使点别的黑手,把纪家灭个满门都是有可能的。 但王世绩还是有顾虑的。 纪家为五城首富,在北地是赫赫有名的土豪,多少人都盯着纪家这块大肥肉呢。 而且纪家以往在当地的名声也很不错,什么修桥铺路建庙赈灾的,很得人心。 王世绩倒底还是志向远大,要做皇帝的,又不是流寇,抢光了就跑,谁也不认识谁,他还是挺乐意经营一个仁善之君的名头的。 所以虽然军粮极度缺乏,他想让纪家拿出全部,就得用使点怀柔的计策。 可不正好长女才从狄部回归,而且安然无恙,正好再嫁一回呗? 纪家家主富可敌国,自然在各方势力里头也有自己的门道,打听到了王世绩的打算,他自忖命不久矣,他一撒手,纪家的家财不可能完全保住,只能割肉放血,断尾求生。 所以他也动了心思,想找王家长女来谈一谈。 谈什么呢? 王家最想要的军粮,他可以献出八成,但王家长女身为纪家主母,要留在纪家,替他把五个儿女养大。只要纪大郎能成家立业,而又有王氏长女这尊假菩萨摆在那儿,不管王世绩最后能到哪一步,起码不会撕破脸来让纪家家破人亡。 王瑛正好被便宜爹给闹得彻底寒心了,就想搞点事情。 见就见呗,反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还别说,纪家家主虽说已经三十多了吧,可长相风度谈吐还是很不错的,能称得一个帅大叔。 再加上富可敌国,如果不是帅大叔已经有五个儿女了,说不准王瑛也会动一下心的。 帅大叔找王瑛谈话的意思呢,总结一下就是,粮可以献,钱可以出,王瑛可以做一辈子的纪家主母,或者把五个儿女都扶持着成家立业了也可以改嫁,但重点是王瑛要当好一个后妈,把五个大大小小的娃给拉扯大! 王瑛不知道换成别人会怎么样,反正王瑛当时就直接拒绝了。 开玩笑啊! 她王大瑛穿越到古代来,就是来上演一出娘道或者后娘的吗? 她一个不喜欢小孩子的人,连亲生的都不想养,还让她教养看护五个别人家的熊孩子? 做什么美梦呢! 她也不废话,直接把自己的条件给亮出来。 她不想嫁,纪家主也不想娶,为了共同对付麻烦,可以暂时合作结盟。 纪家家财已经被王世绩盯上,现在能保纪家的只有名声,所以纪家不放血是不行的。 既然纪家主命不久矣,又想护住自家儿女和根基,她,可以出力一段时间,但不可能做白工,也不可能当长工。 纪家家主思索了两天,就传信过来。 成交。 纪家用来跟王瑛做交易的,是两处隐秘矿产。 一处煤矿,一处铁矿。这两个地方都在人迹罕至之处,距离哪个势力都很远。 若不是纪家家主寿命不永,而继承人纪大郎年纪实在太小,纪家也没什么得力的帮手,纪家家主也会起了雄心壮志,想要下场一较输赢…… 纪家家主在娶了王瑛的第二个月就宣布病逝。 其实呢,这家伙压根没死,就是多个心眼,想要亲眼看看他身故之后,他纪家还能不能保得住?万一王世承贪得无厌,王瑛言而无信,他也好有机会拼死一搏, 王瑛也没食言,把纪家捐献军粮和财物这事闹得轰轰烈烈的,甚至还为纪家向王世承讨了个亲笔题词,做成牌匾高挂在纪家庄里,又把纪家主的丧事办得体面风光,让来宾们都知道纪家自打献了军粮和办完了丧事之后,就内囊倒尽,成了一般富户,并没有多少油水了。 纪家家主亲眼瞧见了这些,又撑了一个来月,这才安心闭眼。 王瑛在纪家又留了一年多时间,看着十四岁的纪大郎已经能顶起门户,十二岁的纪大娘子也能打理家务,就功成身退,再度返回了北原城。 时不时地王瑛也会让人留意纪家的动静,虽有些小波折,那纪家两个大的也都能应对。 等后来王瑛又“远嫁”西南,纪家的消息也就听得少了。 大概就是纪大郎成亲,纪大娘出嫁这两件大事。 新任家主都成亲生子了,王瑛身上的责任也算是彻底卸下了。 没想到的是,今天却在女童学院见到了纪家最小的熊孩子…… “见过长公主殿下……” 纪大郎给王瑛行礼的时候气息还有点不匀,可见那是得了消息就立马赶过来的。 王瑛抬了抬手,让他免礼。 “大郎果然已经长大了。” 纪大郎不过二十出头,长相随了他爹,清俊儒雅,风采翩翩。 虽然年轻,可这位便宜继子的言行举止,都透着满满的老成持重。 比如先前所见的纪五娘,猛一见面,就敢大剌剌地叫她母亲大人,而这位正经八百的纪家家主,就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下大礼,口称殿下,没得吩咐都不敢起来。 所以说,只有无知者才无畏啊。 “小人管束不力,让小五冲撞了鸾驾,还请殿下恕罪……小人一定将家中庶妹带回去严加管教,让她再不能胡言乱语,大放厥词。” 纪大郎微微躬身低头,向长公主道着歉。 长公主的相貌跟七八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周遭那种无形的威严更盛了。 如果纪大郎知道一个词叫气场的话,那大概就是会觉得长公主自带气场二米八。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过会儿发~ 第45章 纪家庄子 “罢了, 念在她年幼无知,这一回我便不与小五计较。” 看到当初那个满身是刺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王瑛心里也很是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多谢殿下开恩。” 纪大郎忙又抱拳行礼。 “只是小五满口说着我这个长公主拿了纪家的家财……本宫倒是无所谓了, 不过当年的事情, 你是继任家主,自然心里清楚……” 实际上是王世绩这个要起家的反王拿了近一半的纪家家财啊! 而王世绩还赢了天下, 成了皇上! 如果纪家家主还在世的话, 这些家财, 那就是他晋身的敲门砖, 多少大商家恐怕巴不得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家身上呢, 可惜纪家家主死得早,纪家五个小家伙能守住家业, 平安长大就不易了,哪来的晋身好事呢? 但如果让纪家小五到处去嚷嚷,看着像是在败坏长公主的名声,但如果传到了朝堂上, 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长公主拿纪家银钱做什么?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长公主第三次远嫁卫氏,嫁妆寒酸得紧,还在半道上被山匪给劫了? 而拿纪家银子和粮草的, 谁不知道是皇上啊? 你们家为圣上献上家财那就是立功,圣上也亲笔赐下了墨宝,这墨宝至今还挂在你们庄子上, 咋地这是想反悔啊?抄家拿人流放三件套要不要试试? “小人明白轻重,一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纪大郎赶紧表示着忠心。 他是他爹最后的那段时日里,手把着手,拿着家里的明账暗账教出来的。 自然也就知道了他爹同长公主做的交易。 可笑他和大妹,最早听说爹要娶继室,还当是要来个苛刻的后母呢,那是准备好了一百零八招要对付新来的后母,免得她威风起来要虐待他们,他们变成可怜的小白菜。 等他发现他爹死而复生,还把纪家最后的底牌,和暗处的人手都交到他手上时,那个惊惶震憾啊……这辈子都绝难忘记! 他这位曾经的继母可不简单啊! 当初靠着苦情哀哭,愣是从王世绩那儿为纪家讨来了亲笔题词,还闹得大张旗鼓,刻碑制匾,在纪家庄里高调张扬…… 当时他还觉得是继母故意拿着不值钱的东西当宝贝,不过就是为了遮掩她娘家贪了纪家大把银子的事儿…… 等到后来年纪渐长,王世绩成了北原王,又将其他四王逐一打败,成了坐拥天下的皇帝。 而他们纪家,因为有护身符,即使长公主早已改嫁,也没有人来骚扰。 听到曾经的继母被封为长公主的消息,他也觉欣喜,同时还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初要是长公主能留在纪家就好了。 纪家何愁不能变成一流世家? 长公主跟他爹的交易,他自然知道。 市井人家里,有些彪悍妇人,一等夫主死了,立马卷光了家财跑路的也不少。 纪家家财巨富,即使给王世绩搜刮去一半,就余下的一半,那也还有几十万。 但长公主就真是按照约定得那两处矿产,多余的一分没拿。 当初他爹临终前,就告诉他,如果继母王瑛守信,将来若是王家得了天下,不妨投靠王瑛。 不说大福大贵吧,起码能稳中有升。 但长公主好些年都在由州城,才回来没多久又去了青峰山,他就算想找个机会去接上这联系都没有由头,这些日子也在惦记着…… 却没想到小五那个蠢货,居然在城里闹出了这样的破事儿……但也多亏有这事,他才能面见长公主。 才一见面,自然是要表一下不给长公主添麻烦的心迹的。 而且也要让长公主知道,他纪家,并不敢用过去的事来做筹码,而是忠心要投靠长公主的! “你是个明白人,有你办事,本宫自然放心。” 王瑛看着纪大郎,满意地点了点头。 纪大郎赶紧趁着这个时机道,“早就听说长公主得了封号,小人兄妹几个都为长公主高兴,长公主与国有大功,实在是实至名归。” 王瑛微微一笑,“你们能守住纪家家业,也算是没辜负了你爹的期望了。” 虽说不想给五个孩子当便宜妈吧,但同住一个庄子一年多,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所以纪大郎给她歌功颂德,她也回赞了两句。 “殿下当年护佑我们兄妹之恩,我们几个,时时不敢忘……” 此时不表,更待何时? 看到长公主眼神里透出似笑非笑,纪大郎就想起小五,赶紧加了句。 “小五是被她姨娘给教坏了,实在不成器,而且当年的事,她还太小,半点也不知,这回回去,小人就把当初的实情告知,严加管教,一定不会再让她到城里来了,至于陆姨娘,不过纪家奴仆,如今犯了错,只该关起来为先父诵经。” 说到这儿,他就忍不住要怪他爹了。 当初大概是想找个示敌弱点的靶子,怎么就找了陆姨娘那么个空有模样,脑子空空,还又蠢又毒的妇人? 他两个庶弟的姨娘就安分守己的很,只有陆姨娘上窜下跳,挑三戳四,虽没什么威胁,可实在看着碍事儿。 五妹八岁时,陆姨娘非说纪家庄里都是些小辈儿,纪小五的婚事要被兄姐们给耽误了,倒不如去城里住着,没准还能寻个好婆家……他一开始并不同意,但陆姨娘就成天撒泼打滚地闹事,而且还撺掇着小五也闹腾。 他当时一气之下,就松口让她们去了北原城,是有放弃小五这个蠢货庶妹的意思。 也是想着陆姨娘走的时候带了不少私房银子,足够她们在城里生活十几年的,就没多管。 却没想到,这蠢货居然蠢到如此地步! “嗯。” 王瑛微微点头。 对于纪小五的处置,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听说殿下在靖平县推广良种,小人听说了以后,也在城中买了种苗,在纪家庄种了百亩……” 看到长公主眼中流露出的兴味,纪大郎就接着说了下去。 “殿下若有余暇,可否莅临纪家庄故地重游,并指点一二农事?” 第46章 尽其所能 纪家不愧是北五城首富, 家主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既然都这么说了,王瑛也就愉快地表示乐意去瞧瞧。 定好了两天以后的日子,纪大郎便知情识趣地告辞, 当然了, 把纪小五也给打包带走了。 一出了巷子口, 纪大郎的脸就拉了下来。 “去榆树巷,把陆姨娘也给带上!” 陆姨娘自打离了纪家庄, 纪大郎不与她一个姨娘多计较, 她得以带了上自己搜刮多年的私房, 到了北原城, 就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买了个小院子, 还雇了两个打杂的仆妇,买了仨小丫头, 结交了附近的闲婆闲汉,每日凑在一起打牌吃酒鬼混,好不快活。 这日正跟几个牌友在那儿耍呢,听一个王媒婆说起哪哪有家富户, 家里的儿子长得多俊,就让王媒婆给自家闺女说亲。 那王媒婆却有些个犹豫,“那家人怕是眼界高啊。” 陆姨娘嘴一撇,“呵, 我那闺女可是……”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着外头有人叫,“陆氏, 外头有人寻你!” 陆姨娘放下牌,扭着腰就来到门口,倚着门首朝外瞧。 “谁呀!” 她话音才落,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托住她的两只胳膊,扯起便走。 陆姨娘吓得大叫,“救命啊!你们干什么?你们是……怎么是你们?” 就这几眼的工夫,她可不就认出了这两个婆子,可不正是纪家庄里的老人? 而且还是正院里的得用人! “陆姨娘在外头也逍遥得够了,这就跟我们回去吧!” 婆子们边说边朝外走,陆姨娘额冒冷汗,“我,我不回去!大郎都许了我住在外头,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儿?” 她的牌搭子也纷纷上来阻拦,“怎么回事?怎么光天化日的拿人?” 婆子眼皮也不抬,“这是我们纪家庄的奴婢,身契还在我们庄主手里呢,如今来寻她回去!不信你们就直管去报官!” 牌搭子们跟出院子,果然瞅见一辆马车,四个壮汉正等在门口。 婆子们麻利地把陆姨娘往马车上一塞,自己也利索地跳了进去,赶车的一甩鞭子,不过一愣神的工夫,那马车就走得没影儿了。 马车一直赶到纪家庄山门里,停都没停就直接朝着庄子后山去。 陆姨娘扒着窗子一看就急了。 “这是去哪儿?” 这可不是去她和五姑娘的院子的路! 婆子互相看了看,笑了。 “家庙啊,姨娘这两年在外头也浪够了,该收收心了。” “不,我不去!五娘子还没成亲,我不去家庙,我还要照看五娘子,对,照看五娘子!大郎把我送到家庙,简直是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 “姨娘尽管放心,去了家庙也能照看五娘子,以后啊,你们娘俩,就在家庙里好好的过吧!” “凭什么!大郎他不能这么狠心!五娘子呢!我要见五娘子!” “放心吧,等庄主跟五娘子说完了话,自然会让你们娘俩在一处的!” “就凭庄主是老纪家的家主呗!你说说你,本来庄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不管你们在外头自在了,可你做什么不好,挑拨得五娘子要去冒犯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啊?你们母女不想活了,我们纪家庄上上下下的几百号人还想活呢!” “长,长公主?” 陆姨娘顿时如遭雷劈。 她是羡慕嫉妒恨当初的克夫主母,居然有了那天大的造化,成了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也恨不得长公主突然倒霉,可她真没挑拨五娘子……等等,她是跟五娘子说过不少话,但那些话也没说错啊,纪家的金山银山,还不都是被姓王的给搬走的? 这两日她手气好,且牌搭子里头新来了个模样不错的汉子,她就跑得勤了些,中午有时都在牌友处吃了,难不成小五没人管着,居然跑去寻了长公主?还说了什么话? 这个铁憨憨!怎么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陆姨娘顿时眼前一黑…… 二门处的一间杂物房内,婆子们自外推开房门。 纪五娘刷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三四年不见的长兄纪大郎背着手走了进来。 “大,大哥?” 之前被关在这杂物间里时,纪五娘大喊大叫,可真当见了纪家庄子里能做主的人,她又怯了。 “你是不是跟到长公主殿下面前,说了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长公主拿走了纪家的大半家财?” “长公主克死了相公?” “长公主建学院的银子,是从纪家来的?” 纪五娘被婆子们捆着带上马车,就知道不妙,但没想到才回来就碰到这般的场面。 先前见着她虽不总是笑眯眯的长兄,这会儿却笑得阴森森的。 纪五娘可不就被吓到了。 “我,我……难道不是?我姨娘都告诉我了!我又不是想着要回来,只不过她既然用了纪家的银子,顺手给我行个方便又怎么了?” 她不就是想进个学院罢了,难道是多难的事儿,长公主动个嘴就成了啊! 纪大郎指着纪五娘,都气笑了。 “行,你真行,也是我这个长兄的过,没把你和那个蠢货姨娘分开!倒养得你蠢笨如猪!” “我告诉你,就你那番话,换成是在别的贵人面前胡说八道,纪家一家子都要家破人亡!” “当年父亲还没娶长公主的时候,身体就已经病入膏肓,只不过怕遭外人惦记,一直吃着霸道补药撑着……娶长公主,是父亲自己跟长公主谈好了条件,长公主能保下纪家庄和我们五个的性命!” 纪五娘瞪大了双眼,满脸不信。 “你骗我!你就是看着长公主有权有势,想巴结上去!你连爹的仇都忘记了!” 纪大郎都被气笑了。 “你也知道长公主有权有势,那你怎么就不知道管住嘴?行了,我又何必对牛弹琴!打从今日起,你就去后山的家庙里,跟你姨娘做伴去吧!” 蠢成这样,也不用出嫁了,免得嫁出去祸害夫家和娘家,就老实地呆在后山家庙里,给口饭养着吧! 两日后,一队车马缓缓地从纪家庄驶出,纪家庄的庄主,家眷,还有两名庶子都恭敬地行礼相送。 两边阡陌纵横,一派大好的田园风光。 坐在车内的王瑛微微一笑。 她这个曾经的便宜继子可真上道啊! 从前她爹吧,是望着老纪家的藏粮和藏银流口水,还得想个不那么强盗的理由。 可现在呢,纪家庄的庄主,主动把这些年又增长的钱粮展示给她看,委婉地表示,只要长公主需要,纪家愿意尽其所能…… 同样的良种地薯,纪家还是自己花银子去她开的铺子里买来的,朝廷那边种出来的,怕都不如纪家吧? 第47章 美梦落空 王瑛对便宜二弟的能耐评价不高, 但她也不会想到二皇子的抢功之路竟是十分的崎岖坎坷。 二皇子自觉辛辛苦苦小半年,如今好不容易就要看到成果,却被大皇子横插一杠, 摆明了是要抢功的…… 偏偏二皇子还没办法拒绝, 内心这个憋屈恼火啊, 不过几宿的工夫,嘴角就起了一圈火泡, 皇子妃齐氏给他熬了几大缸子下火茶汤都没啥大用。 齐氏当然也想方设法开解二皇子, 但眼界所限, 她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 只能车轱辘地骂几句大皇子无耻, 还得小声怕被大皇子安插在二皇子府里的眼线给听到。 二皇子一般都会无力地摆摆手,不让齐氏再说。 自打他有了自己的主意以来, 他就想方设法地把跟前的内奸都给弄走了。 但有几个明面上的,比如皇后赐给他的宫婢什么的,他还不能挪走,只能小心提防。 在自己的家里还得小心翼翼, 除了皇后可恨之外,也是齐氏手段不够。 但没办法,当初他成亲的时候,但凡精明能干家世好的, 也不会轮到他,就算被他撞上,皇后也会插手的。 还是二皇子身边幕僚有见 识, 说的话让二皇子心里勉强保持了平衡。 幕僚说了,大皇子虽然这时候抢功,但皇上可是英明神武,难道不晓得这推广良种一时,其实是由二皇子在做的? 既然大皇子都出手抢了,二皇子就带上他也不妨,甚至还可以在大皇子明抢的时候有意心怀委屈地让他三分,到时候皇上瞧了,难道不会心里考量?会察觉不了二皇子殿下的委屈? 而且这良种推广一事,又不是只做这小半年就完了,他们在洛京附近试种的,只不过才五百亩地而已。 后头的差事,可还多着呢……大皇子要是个身板强健的还要防着他全都截胡,可大皇子他也就是个纸糊的灯笼,能撑着装个样子就不错了。 是,大皇子是可以把这差事半道抢了,让手下去干。 但那可就不一样了,如果是大皇子亲自主持的话,二皇子这边的人手,诀窍,种苗啥的,那是真不好推托,换成大皇子的手下,难道二皇子还得卖面子不成?能给他们使绊子的地方多得是! 到时候出了乱子,大皇子碰上一鼻子灰,皇上自然更瞧着他不顺眼,那差事还不是要自动回到二皇子这儿? 这么一开解吧,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二皇子这才算是略顺了气,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晨起梳洗收拾,亲自上大皇子府去接上了大皇子,兄弟二人一同往城外南山皇庄而来。 虽说是推广,但一来良种有限,二来农为国之本,就算有足够多的良种也要先在当地多试种一番才能发散下去。 因此二皇子是在洛京城南郊的皇庄上大片试种的。 这皇庄原本是前朝皇室的庄子,前朝皇室倒台之后,倒了好几道手,最后还是变成了老王家的皇庄。 大皇子为了今日,还特意沐浴修面,换了崭新的衣冠,八个内侍,百名侍卫,七八名幕僚,前呼后拥,威风赫赫。 这架势,排场远远不如的二皇子都被衬得像是他的随从。 二皇子在心里骂了几千句,这一队人马才终于到达了南山皇庄。 南山皇庄能被称为皇庄,庄内田地都是上等的,且连成大片的沃野,庄子背靠青山,侧面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就算是不怎么通农事的人,也能看出这是能产出好粮的风水宝地! 此时站在地头,放眼望过去,大片望不到边的藤蔓,绿意葱葱。 大皇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地薯种在地里的模样,眉头就皱了起来。 “二弟,这地薯叶子还是绿的,是真的能收?” 他出生的时候,王家就已经腾达,身为嫡长子,母亲又是世家贵女,将他当成稀世奇珍一般地娇宠着养大,所以他也就见过农人秋收麦黍,还要防着天凉感上风寒,也就站得远远得瞧了几眼而已。 这会儿他的问题,可不就显得幼稚得很? 二皇子瞄了眼工部的属官,神色恭敬,微笑着解释。 “皇兄,的确能收了,早先弟让人在旁边的小块山地里也种了少许,前两日挖出来看过,的确已经长成,能收了。” 他又不像老大,就是躺着收功劳的,他为了稳妥起见,自然也要弄点试验的地薯了。 正好挨着良田的小块山地都空着,他就让人在上头种了一点。 山地贫瘠,长势的确是不如好田里的,不过反正是试种嘛,前几日,他让人拔起来瞧了瞧,一棵上头结好几块,的确是多产的良种! 大皇子矜持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二弟想得果然周到……” 又看向这大片的田地,义正辞严,慷慨陈词,“良种推广,与国与民,都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咱们身为王姓子孙,担当重任,责无旁贷。” 二皇子脸都笑僵了,“皇兄说得是。” 甭管怎么着,他也不可能真的如心里想的那样,把老大弄死,然后埋在这地薯地里头当肥料吧? 吉时来到,两位皇子还似模似样地弄了几柱清香,祭祀农神,祈求丰收好运…… 实际上这当然是走过场了,本来这良种就是以高产闻名,而且还有长公主在那苦寒山地里先做了试种,又写了详细的种法手册,要是这样都不能丰收,二皇子岂不是就成了废物? “开始收吧!” 大皇子在场,哪怕原本是二皇子的地盘,也是要他先发话的,他一声令下,他带来的十来位属官也不怕脏累,竟是亲自下地开挖……二皇子这边的人愣了下神,也不甘示弱地挼起袖子下了地。 两边人马各为其主,比赛一般地速度飞快,没几下,就有人将一株地薯藤给连根刨起。 那属官是二皇子手下的,二皇子这边人少,可他们来得次数多,没亲自干农活也见过干农活,因此比大皇子这边的人要熟练些,只见他高高地拎起手上的战利品,就准备向主上展示……然而打眼一瞅,脸色立变。 “这,这……” 只见那粗茎叶繁的地薯藤的根上,只结了稀稀拉拉的两三个……指肚大小的地薯! 第48章 北原城外 大皇子二皇子虽说都是打算领这份功劳的, 可这地头又是泥土又是虫子的,他们再想装个样子,也离得有十几步远, 这会儿见气氛不对, 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那发出惊叫的人看过去。 而此时旁的人也挖起了地薯藤, 那带着土的根须上,仍然只是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指头大小的地薯蛋子! “快, 再挖!选那个大的!” 大皇子可能还没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但二皇子却也是脸色大变, 惊慌地大声下着令。 他已经亲自见过山地种的地薯, 从土里刨来擦试干净, 一般的有巴掌大,大号的一个就有一斤多重……这指肚大点的是个啥?还不够塞牙缝的, 连种子都没回本,还说什么产量? 又是几株地薯被刨出来,然而跟前头两个都没啥大差。 即使是被二皇子选中的那个长得最枝繁叶茂的,也没给大伙儿惊喜, 反而更差了,这都不是指肚大小了……也就比豆子大点吧? “再挖!都挖出来!” 二皇子这会儿也不嫌地里全是泥土了,一把扑上去,就亲自上了手, 然而他亲手刨出来的,也是一样,看着就让人泄气的小豆子! “殿下, 也许是这一块地施肥不足,不如换一块再看?” 从人在二皇子耳边的话,就像是一碗浓浓的鸡汤,补得二皇子瞬间来了精神。 “对,再去那边看看!” 皇庄几百亩地呢,而且种地的都是庄户,虽然有人监督着,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没准这块地就是种地的时候没经心呢! 他怀抱着万分的希望,又带着人去寻了几百步外的一片地,这回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人干活刨地,仿佛他没亲眼盯着,这长成的地薯就会土行术,噌地钻进地底深处似的! 然而,眼瞅着一块块的地都被翻开,偶然也有稍稍能看得过眼去的地薯,但也不过如鸡蛋大小,勉强能达到亩产百斤,这个产量,可实在对不住他为了这事花的辛苦劳累! 二皇子一屁股坐倒在地垄边上,手里揪着一根断藤,两眼中布满了血丝,恶恨恨地盯着泥土地,嘴里喃喃自语,都是外人听不清的话,那模样,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 大皇子摇了摇头,伸出拳头来堵住嘴,咳了两声。 身边的医官立马上前,“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这出来半日,怕是有些捱不住,不如先回马车上暂歇……” 大皇子得了这个下台梯,便叹了口气,对二皇子说,“二弟也莫急,这良种虽传的千好万好,可千百年都没在咱们中原流传,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这次虽未见成果,但让人慢慢琢磨,总能弄得明白。” 二皇子,“……” 他娘的他就一个字都不想说。 大皇子见他这般,摇了摇头,“二弟也要保重身子才是,莫要忧思过重,毕竟你也是头一回办这种地的差事,有所疏漏也是难免的,为兄定会替你在父皇面前回护一二的。” 二皇子真想把手里的地薯藤,塞进大皇子那张轻巧的破嘴里。 没开挖的时候,这痨病鬼比他还上心,又是算吉日,又是指点人动手的,这一见事态不妙了,就全都成了“你头一回办差”,“有所疏漏”了! 还特娘的要卖好地替自己在父皇面前回护? 二皇子木然地回应了大皇子几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木然地瞧着大皇子离开田地上了马车,又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有随从来报,说大皇子身子不适,要回京城府里诊疗,竟是带着那一车队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皇庄。 二皇子也不知道在田垄上坐了多久,眼瞅着天色渐暗,有幕僚大着胆子上来劝。 “殿下,不然回去再从长计较?” “殿下,咱们这些人可是实打实地天天往田间地头跑,大事小情都没敢懈怠,用的法子也是按照长公主写的那本书里来的……这,属下想来,说不定长公主在那书里漏了什么也未可知。” 这话似给了黑暗中的二皇子一线光亮,二皇子陡然精神了。 是啊。 他从前为大皇子办了多少事,到了要抢功劳的时候,大皇子可一点都没手软。 那他从长公主手里抢功劳,长公主能不恨吗? 既然恨,那就少不了要给他使点绊子,所以在那个书里头遗漏一两点关键之处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不然怎么长公主用来试验的地都是贫地,而且还是长年寒冷的,怎么他在洛京皇庄这边用的都是良田,浇水施肥都督促得勤快,长势也十分良好,茎粗叶绿的,怎么反倒远远不如长公主种出来的? 瞬间他就想好了要回去告状的说词…… 二皇子和大皇子在皇庄收获的时候,北原城这边也开始收地薯了。 兹事体大,工部的官员没敢懈怠,还专程请了这段时日正住在城内的长公主殿下到场指导。 工部官员跟二皇子不同,在耕种的全程就时常去请教长公主。 长公主也会给一点小建议。 总算是到了要收获的时节了。 二皇子同时在洛京那边推广良种,用的地肯定要比北原城外庄子上的好的多,估计他们这边应该比不上二皇子,但也不能差太多了。 不过之前也拔起起几株来瞧过,根上都结了,大大小小的,有鸡蛋大的,有梨子大的,再长上半个月,只有长得更壮大的! 有了定心丸,在收获的时候,就安排得细致妥当,从容不迫。 一共两百亩地,亩产九百斤,这产量,实在是相当逆天了! 虽然北原城这边留下的六部官员都是养老的,可眼界都在,有些闲着没事跟来看热闹的瞧了,都是连连点头,心想听说这地薯也有秋种的,等到了秋,定要去买些种苗来在自家庄子上种些。 看热闹的除了六部官员,还有附近庄子上的庄户们。 “种了一辈子地,还没见过收成这么好的!” “这东西看着跟泥巴团一样,不知道吃着会不会也是泥巴味?” “你们懂什么,听说这东西是贡品,味道美得很,不然圣上怎么会让大人专门在皇庄上种这个?” “能收这么多,咱们不知道能不能也弄来种?” “听说城里就有卖种苗的,不过贵得很,早先是半两银子一株种苗,如今倒是降了下来,可也要十文钱一株哩!” 第49章 一口回绝 有会算账的掐着指头这么一算, 立马觉出了大大的好处来。 “在城里哪儿卖?” “就是城南丁字街口那个通惠南北货行……” “通惠货行?就是那家总有实在好货的铺子?” “没错,听说是长公主娘娘的买卖,里头的掌柜的和伙计都实在得很, 店大不欺客。” “那是, 长公主是什么身份, 还稀罕从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身上赚银子?实在地做善事的,听说这地薯也是她头一个在咱们北原城种出来的!” “可不就是呢, 老哥, 等进城买苗的时候, 别忘了喊上一声, 咱也去买上些。” 如此这般的对话王瑛虽然听不到, 却也有随从听到了报给她。 王瑛淡定地笑笑。 刷声望的方法多种多样,实在不必要靠弄虚作假和抢功劳。 虽说她还没收到洛京二皇子那边的成果如何, 但光靠推断也能猜个差不多。 这世上,要干成任何一件事,不下工夫是不成的。 就二皇子那个死板拘泥却盼着天上掉金饼的性子,肯定不如工部官员做得更好。 而洛京那边的田地气候, 跟北原城差得实在太多。 虽说她没去过洛京,但从后世推测,那边的气候比北原这边温暖多雨,而且土壤成分也很不一样。 偏偏种这个, 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寒,需要水分, 又不能涝,施肥的时机也很有讲究,还得打顶摘尖,否则很容易辛辛苦苦一场空……就是有经验的老农还容易失误呢,更不用说二皇子这种急功近利的了。 在收获了一波工部官员的致谢和农户的敬仰崇拜之后,长公主的辇车车队,风风光光回了北原城。 然而一回到公主府,就有人来报。 洛京皇宫来了位传旨公公。 “长公主殿下,杨妃娘娘奉了陛下口谕,为殿下挑选名门俊彦为夫婿,杨妃娘娘挑来选去,费了不少心力,精心选出了长宁侯府的嫡长子……” 王瑛坐在椅上,神色淡定,看着这位关公公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位长宁侯长子的好处。 什么人物俊朗,办事老成,交友广阔啦…… 什么家里三个儿女都知书达礼,聪慧好看啦,尤其是那个没满周岁的小儿,更是肥白可爱,活泼乖巧…… 王瑛的眼神不由得闪了下。 为什么小杨氏会以为,一个肥白可爱的小儿,是吸引本宫下嫁的优点? 本宫看上去,是那种看别人家娃可爱就不惜牺牲自己自在生活的圣母白莲花吗? “嗯,本宫已知。” 听完了千字推荐后,王瑛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随从,可以把这位据说是传旨公公的带下去打发了。 关公公却有点急了。 “长公主殿下,此事是贵妃娘娘奉了陛下的旨意,为殿下操办的,陛下也对长宁侯长子十分满意,殿下……贵妃娘娘交待了,若是殿下同意,还请交给咱家一个信物,或是书信也好。” 临来时,贵妃娘娘已经派人给他通了气,让他务必促成这门亲事。 当然了,赏赐也是少不了的,贵妃娘娘一向出身大方。 想到现在就在他脖子上挂的一枚暖玉坠子,想到巴结上贵妃娘娘之后的光明前程,关公公心里就一片火热。 谁说五皇子跌倒了就爬不起来的,年纪轻轻的治好了病那不还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吗?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二皇子那是就知道种地的,四皇子只知道靠着他家的皇孙捞好处,怎么比得上五皇子又有宠又有钱? 况且长宁侯府,也没闲着,这不是他走的时候,还暗中派管家来给他送行,塞给他一座洛京城内的宅子地契。 所以关公公来到长公主面前传话,就故意把话说得仿佛是圣上口谕一般。 如果长公主不同意的话,那简直就和抗旨一样的。 毕竟,一般人如果听到了宫中的传旨公公这么说,那肯定不管怎么样,都生怕忤逆了圣意,惹来圣上不快的。 就算是金叶玉叶,龙子龙孙,现如今哪个不是想方设法讨好圣上?连带着他们这些常行走在圣驾前的内侍们也跟着水涨船高?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本宫的婚事,之前已经向父皇提过,父皇当时就有口谕,因此这件事不必再议,关公公一路辛苦……” 王瑛说着瞄了眼身边的内侍,“去锦绣楼给关公公订桌席面,算是给关公公接风的。” 她说完就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这明显就是不想再同关公公多说了。 就算是为宫里传旨的又怎么样? 虽说是圣上宫里的内侍,却是贵妃娘娘派来的。 贵妃娘娘见了长公主,说不上谁尊贵吧,但长公主都不怎么买皇后的账,更不用说贵妃的了。 关公公一下子额头汗都下来了。 他是万没想到,长公主都这么大年纪了,而且无儿无女这个状况,听了长宁侯嫡长子这么好的夫郎人选,居然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就要打发他走! 长宁侯府有什么不好? 难道不比年纪能当长公主爷爷的狄人好? 难道不比家里有五个儿女的商人强? 关公公苦起了脸,连连向长公主打躬作揖。 “殿下三思啊!这,这样,老奴回去不好向娘娘交待啊。” 王瑛放下茶碗,微微一笑。 “这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关公公回去就向贵妃娘娘说,本宫三嫁三寡,显然命中克夫,长宁侯长子若是非要做驸马,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好呢你说是吧?” 当初那个狄人老爷爷,她可是费了洪荒之力才把他给弄死的。 后头两个也是死得恰到好处,知情识趣,免去了她的为难。 尤其是纪老二,本来还能拖十天半个月的,愣是提前就假死了,连操办葬礼安排后事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办的……贴心,太贴心了! 这么成熟懂事的老公去哪儿找去? 换成这个长宁侯世子能行吗?他愿意说死就死不带走一片云彩吗? 关公公心说当真活见鬼了,他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自己说自己克夫的女人! 然而他再狐假虎威,也要对方肯买账,这位长公主明显就是那市井里头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泼皮破落户啊! 他还要再劝说,然而长公主一个眼神,就有几个人过来,抬胳膊抱腰,连推带搡的就给他弄了出去……之后又是推又是拉的,等终于他能缓下来说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是在锦绣楼的包厢,面前摆了一大堆的吃喝了。 “这位老兄……” 关公公仍不死心,瞧着陪坐在他两边的衣着不凡,应该是公主府里得脸的管事之类,就拉着对方劝说,把长宁侯府的大公子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 “你说这是多好的姻缘啊不是?殿下怎么就考虑都不考虑的呢?” “哈哈哈,关公公,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这些人,都是伺候贵人的,贵人的想法,咱们哪能弄得明白啊不是?咱们做好本分就成了,至于说贵人之间的事,咱少掺和。” 他说是这样说,可心里却把这个没眼色的关公公给嘲了个遍。 长公主现下有封地,有府第,在封地上有钱粮人手,新修成的坞堡庄园舒坦牢靠,庄户们勤快做事,管事们个个能干,新招的一批年轻侍卫中不乏俊朗小伙……回到北原城又是品级最高的贵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日子,何其逍遥自在? 若是再成亲,哪怕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也有许多碍手碍脚的地方…… 反正换成他,那是绝对不想再自找麻烦的。 第50章 赤焰生病 “儿臣惭愧, 当初就该虚心向长姐求教,也好过如今出了疏漏,误了整个皇庄的出产事小, 误了良种的推广事大……” 二皇子跪在地上, 满脸憔悴, 双目含泪,羞愧万分地自责着。 王世绩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新朝初立, 本就需要一些实打实的祥瑞功绩来稳定民心, 长女在那些苦寒偏远的山田里都能种出高产作物, 如今换成了洛京皇庄的肥沃好田, 反而差点折了本, 这在洛京一带推广良种一事就又得耽误半年多! 老二口口声声自责,可话里的意思谁还听不出来? 不就是指责长女记恨老二抢功, 所以故意隐下了关键之处,坐等老二闹出大笑话么? 长女记恨老二抢功,这一节大概还真有。 换成是他王世绩,谁特娘的敢抢自己的功劳, 哪怕是亲兄弟,也得先痛打一顿再说。 但他现在是天下之主,长女老二都是自己的儿女。 他们之间争抢什么的,都不能误了国家大事。 所以说王世绩对长女, 有生出了些淡淡的不悦。 但对跪在脚下的老二,那真想要一脚踹过去。 个不成器的东西! “蠢货!无能之辈,倒是会找理由!” “阿瑛在种地的时候, 有谁给她指点了?不是照样试种成功?” “你当老子耳目闭塞?你在皇庄种的几百亩地里头,有几亩是山地,收成有一亩七百多斤,这个你又不说了!” “既然是阿瑛有秘决没告诉你,那你那山地里的又是怎么种出来的?” 王世绩见多识广,一分析就能大致推断出,当初长女试种就是用的山地,而这次在洛京附近皇庄试种,也是山地的收成比平地好,那就说明,这个良种,本来就适合在山地里种,或者是这良种在山地里种,又用上长公主写的那些法子会长势良好。 但平地与山地不同,且与北原那边的气候不同,温暖多雨,自然种法也不同。 长女写的那个种地册子他也细看过了。 依稀记得,开头第一篇就说了,各地的土质不一样,气候也不一样,所以要小心摸索,不能刻舟求剑,固守成例。 所以说,老二这个蠢材,只会照猫画虎,略有变化,他就应付不来了! 而且更让他好笑又好气的是,大皇子还在这里头插了一杠子! 都是些扶不起的货! 大皇子当初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多期待啊! 他,一个没家世没名气的大老粗,居然能娶到传说中的世家贵女,老杨家出过多少史书留名的风云人物啊,他的孩子,居然也流着顶级世家的血。 后头大皇子头脑聪慧,出口成章,长相俊美,强出他许多,他心里何尝不爱? 只可惜大皇子生来病弱,离不得汤药,年纪长成之后,也娶妻纳妾,却仍子嗣不丰。 到现在还没生出个嫡子来,结发元配还给闹了合离…… 先前他忙着征战平定天下,没多关注过这个长子,但只从这两件上头就能看出,大皇子精明是精明了,却没半点格局,完全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如果大皇子也在跟前,王世绩能把这两个没用的儿子给喷个狗血淋头。 但眼前只有二皇子,因此二皇子承受了原本属于两份的斥骂。 “儿臣,儿臣惭愧……” 二皇子这辈子一向不出头,因此被父亲骂成狗这还是头一回,那当真是冷汗涔涔,头晕目眩,直觉得时光太特娘的难熬…… 早知道会被骂成这样,他就不把长姐给扯出来了。 最后二皇子是被身边的随从们给架着回到自己府里的。 齐氏惊得都傻了,“这,这是怎么了这是?” 随从们互相瞧瞧,谁也不敢直说,唯唯诺诺,逮着个机会就赶紧退下去了。 齐氏忍不住落下泪来。 “殿下,可是哪里不适了,臣妾让人去请太医……” 二皇子坐在那儿,就跟三魂丢了两魂一样,木呆呆了好一会儿,听着齐氏要叫太医,这才开了口,“不,不用。” 听听今儿父皇都骂他的什么? 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扎心来什么……他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那天下之主,至尊权柄……此时啥想法都没了。 他就消消停停地,过点清闲日子不好吗? 何必去抢那些差事,劳心又劳力,又瞧不见功效,还有那么多人使绊子! “殿下?” 感觉到齐氏的手落在他额头上,二皇子朝后躲了下,一把抓住了齐氏的手,目光仍然是直勾勾的。 “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 以后,再没什么事儿了。 像老四那样,先多生几个皇孙,捞捞银子,享受人间荣华富贵就是…… 骂走了老二,王世绩回到寝宫。 夜深人静,躺在龙床上,忍不住要长叹一声。 可怜他英雄一世,居然到了这个年岁,还看不到能继承大业的子孙! 眼瞅着再有一月就是他的寿辰,若是老二能在洛京试种成功,就是极好的万寿节礼,谁知道却被老二这个蠢材给搞砸了! 还有,老二虽是胡乱甩锅,可他说的,难道就没有几分真吗? 长女聪慧,难保心里没存着看老二出乖露丑的念头。 老二再差,也是他王世绩的亲生儿子,且良种事关重大,长女这般,可见是没怎么顾及他这个父皇。 想到自打长女回到北原城以来,他一直是以优容为主,这会儿,就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王世绩临睡前心情就不太好,等到第二日,又得到一个消息。 这让他心情更不好了。 先前,王世绩登基大典上,不是有狄部头人献上两匹汗血宝马吗? 那宝马一大一小,都是价值连城的好马。 五皇子那会儿正得王世绩宠爱,王世绩就将那匹小马赏赐给了五皇子。 当时不少人都觉得这赏赐的,可不只是一匹马而已,其中大有深意。 一时间五皇子风头无两。 然而如今五皇子的小马已经长成一匹成年骏马,可王世绩留下的那匹宝马,却病了。 虽然不过是一匹马,可这马它不一般啊。 王世绩自打得了这马,每月总要抽出时间来骑它跑上个几圈儿。 他是马上自己打来天下的雄主,又不是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孱弱小皇帝。 前前朝皇帝劳民伤财才得到的宝马,他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自豪成就感那是满满的,他特意派了专人来照管这马儿,还开了金口给它取名为赤焰。 如今好端端的,他的爱马居然就病了。 委顿无神,卧槽不起,两眼红肿流泪不止,听说已经有两天不怎么吃食了…… 换了几个兽医来看都没用,那御马监的管事也吓着了,生怕赤焰马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是担当不起,只好上报请罪。 第51章 卷土重来 王世绩去看了赤焰两回。 心情更差了。 原本神勇无比的高大骏马, 如今毛发枯干,瘦骨嶙峋,气息吁吁那个落魄的模样, 让王世绩想起了四个字。 老骥伏枥。 虽说这四个字后头还有志在千里, 可物伤其类。 王世绩情不自禁地感怀了。 他也五十岁了。 当初狄部进献赤焰马, 就说过这匹马有十来岁了。 在马中属于中年略长,若是照顾得好, 还能当好几年的座驾。 但谁知好好的宝马, 居然就成这样了呢? 被传唤来的医官们战战兢兢, 汤药用了不少, 可赤焰马脾气大, 硬灌就直接给喷出来,他们也不敢使用过于强硬的手段, 万一圣上的爱马没了,他们的小命怕是难保。 果不其然,因为说不出原因,又想不出办法, 医官和照管赤焰的马监,都被罚了板子。 但罚了板子,赤焰的状况还是不好,眼瞅着越来越没精神头, 见过的无不在心里暗道没救了。 小杨妃听了就把五皇子给叫了来。 “老五,你可知道你父皇的赤焰就要病死?” 五皇子在府里修身养性了一年,病是治得差不多了。 只是先前的阴影还没散尽, 他借着养病避开了许多要出面的场合。 “听说了一点。” 汗血宝马天下罕有,可遇而不可求。 他得了那匹小马以后,那当真是志得意满啊,就盼着宝马早些长成,他骑在宝马上头,在游猎的时候,绝对能收获众兄弟投来的羡慕嫉妒目光。 然而出事后,他羞于见人,带病养生,虽娶了王妃也得受太医管制不能随便同房。 从前上赶着巴结他的也散了一大半,这让他心态如何能稳? 唯一能慰藉他的就是那匹马,才得时还有几分平常,待在五皇子府里精心饲养,那是一天比一天神骏漂亮,传说中的龙马,也不过如此了。 他也是钟爱之极,给马儿取名为流霞。 他身边但凡长相妖娆点的都被小杨妃给清理了,娶来的王妃,也是端庄古板型,生怕再勾坏了他身子的,外头不能去,一腔心思可不就都放在这神驹上头了。 什么果子甜糖,新鲜草料,他都搜罗来亲手喂给流霞。 马通人性,更何况是这种稀世神驹? 每回一见着他这个主人,流霞那就是摇头甩尾,挨挨蹭蹭,着实亲近。 上个月流霞周岁过半,身板长成,正是可以当座骑的时候了。 他府里别的没有,多的是银子,量身打照了金鞍银蹬,他骑上去,简直是马骏人精神,在府内马场中驰骋几圈,疾风过耳迅猛如飞…… 他现下瞧着爱马,比王妃都亲。 而父皇的赤焰大病难治,让他心里有了一种隐秘的快活。 据狄部说,这两匹马也是极其难得,进贡之后,本部也不过有两匹老马而已。 赤焰若死,他的流霞岂不就是成了天下唯一? 小杨妃瞧见儿子这般不开窍,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既是知道,为何还跟没事人一样?” 五皇子无语地望着母妃,“儿子又不是兽医……” 等等,母妃这个时候专门把他给叫来,该不会是…… 小杨妃已经说出了口。 “赤焰若死,你就把流霞送到御马厩里去!” 五皇子脸色一变,“这是何必?那是父皇赏赐给我的!” 流霞才到他手上时,还是长相尴尬的小马,是他亲手喂养,亲眼看着长大成如今神龙一般的骏马的,现在就因为赤焰要死,他就得把流霞送过去? 小杨妃简直恨铁不成钢。 “皇上正为赤焰心情不快,若是赤焰真的病死,你那流霞就是天下唯一的宝马,连皇上都没有,你一个做皇子的,还敢骑着出王府?” 要不说她苦闷呢,这老五,小的时候多聪明多机灵啊,讨好他父亲那简直是一教就会,举一反三。 现在可好,就因为那事,整个人窝在府里一年多,都把脑子给关傻了! “……” 五皇子心想大不了他不骑出去呗! 父皇富有四海,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有人晋献骏马呢,他现在就这么一个心头好,还得给送出去? “就算我送过去,父皇能喜欢?” 都赏出去的东西了再要回来,岂不是显得他小气? “甭管喜不喜欢,你这孝心要尽到!” 前几天她可是听说了,老二一心想在皇上跟前露脸,结果蠢笨如牛,把事情给搞砸了。 乐得她连着好几天吃饭都是香的。 眼下老二栽了,老大露了个头又缩回去了,老四凭着皇孙弄点小打小闹的实惠,老九仗着年纪小能常常在皇上跟前卖好…… 老五是时候表示一下孝心了! 于是这日,王世绩又来探望爱马的时候,发现旁边的马厩里多了一匹骏马。 这马好啊,浑身上下都是赤红如火,不见杂毛。 高大神骏,神采熠熠,矫健如龙,生机勃勃,仿佛一开马厩门就能腾跃个几万里一样! 跟瘦成皮包骨的赤焰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这是?” 见圣上动问,御马厩里新换的人立马回话。 “这是五皇子殿下送来的,说流霞和赤焰是母子,让流霞陪着赤焰,兴许赤焰能早点康复呢。” 王世绩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下巴轻微地点了一下,驻足在流霞跟前,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摆驾离开。 送走了爱马,五皇子就跟丢了魂似的,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虽母妃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事若成了,什么没有。 可他想起爱马来,还是心里空荡荡的…… 不过一听说圣上召见,五皇子立马似饮了人参鸡汤,蹭地就精神起来。 王世绩见到老五,点了点头。 “胖了。” 五皇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哽咽道,“父皇……” 鬼知道这一年多,他是怎么过来的! 从天堂跌到谷底,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啊。 更可怕的是,原本他看不上的兄弟们,一个个的使尽本事到父皇跟前卖弄…… “行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跌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了。” 事过境迁,王世绩再看到五皇子,已经没了当初知道五皇子得了丢人的病的厌恶了。 听太医说,五皇子的病基本痊愈,只要注意一些,跟常人无异。 “是,父皇!” 五皇子赶紧把泪擦了擦,身板挺得更直了。 “西北有小股流寇作乱,你可敢带兵清剿?” 虽说也不是改变了对老五的看法,但老五毕竟是宠过一场,虽然荒唐过,心地还是孝顺的。 所以他也该给老五一个机会,让他洗清从前的阴影。 但京中诸人无人不知旧事,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老五去外地散散心。 那流寇也就几百人,在王世绩的眼里,都不够一盘菜的,正好给老五拿来洗刷旧事。 “愿为父皇分忧!” 五皇子也不傻,立马就明白了这是父皇给他的机会。 京中多文人,心思曲折,他跟他们打交道,少不了要被笑话腹诽。 可去了外头就不一样了,武人们粗鲁心大,对那些个荒唐事儿都无所谓,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重回朝堂! 第52章 以牙还牙 五皇子临出发的头一天, 小杨妃将儿子叫进宫来,母子俩屏退众人,交待了足足两个时辰。 五皇子领着三万大军向西北而去。 这会儿派去北原城传旨的关公公, 还有因为试种大获成功来报喜的工部官员正好一前一后, 回到了洛京城。 关公公长跪在地, 惴惴不安地向贵妃娘娘回了话。 他偷眼瞧向小杨妃,只见杨妃娘娘脸色阴沉,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娘娘, 老奴实在是……” 虽说贵妃娘娘在宫中权势滔天, 甚至还略压皇后一头, 可在北原城长公主不买她的账, 他一个内侍,说什么都没用啊! 也是后头他不死心, 在北原城多留了几日。 据他观察,长公主在北原城的日子的确是自在得很。 城内只有长公主最大,而长公主卫队小伙子们的军装制服一穿,盔甲鲜明, 更衬得身板挺拔,腰细腿长,那个英武之气扑面而来……就是他这个内侍,看得都有点莫名的激动。 据说北原城的大姑娘小媳妇, 知道长公主卫队行踪的,都会特意等在路上多瞧上几眼,还有大胆的要投个花, 扔个帕子什么的。 关公公就觉得他对长公主的想法明白了。 历代公主们,养面首的也不是没有。 钟家公子就算年轻英俊,可他能比得上长公主卫队的小伙子们吗? “你是说长公主在北原城里,寻了许多俊朗儿郎,充入卫队?” “正是,不敢欺瞒娘娘。” 小杨妃心里酸得不行。 她再风光的时候,也没有王瑛这个死丫头现在这般逍遥自在啊? 王瑛的护卫队人数比正经的皇子还多,这个事她也知道。 但公主和皇子不同,公主的护卫队再怎么折腾,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皇子的护卫队若是人数太多,或者装备太好,那可就要引起许多猜忌了。 小杨妃没想到护卫队还能有这个作用!养男宠? “行了,下去吧!” 小杨妃对着关公公挥了挥手,自个儿坐在那儿,神色变幻不定…… 大皇子府内。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王美人有喜了。” 正进膳完毕慢慢饮茶的大皇子和皇子妃史氏都是一愣。 大皇子身子骨不好,原先的段氏跟他合离了,又娶回来了史氏。 史氏是吏部尚书的侄女,实在是目前能娶到的家世最好的小娘子了。 史氏年纪轻轻,如鲜花一般娇嫩,看着是比段氏要可爱多了。 大皇子对史氏也就多了几分宠爱。 毕竟,他也怕重蹈覆辙。 当初段氏长年无子,他冷落怨怪于段氏,母后也常加斥责,结果让段氏居然敢先提出合离…… 虽是段氏该死愚蠢,他后来反思,自己也有些不该。 所以对史氏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但史氏小产一次之后就始终再没怀上过,这让他心里还是有犯急的。 到现在,他还没有一个健壮的子嗣。 这让他在太子之位的竞争上,十分不利。 而老四家生的嫡长子已经一岁多,四皇子妃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 听说老二家的二皇子妃齐氏也传出了喜讯。 这让他更是心烦了。 这会儿听了这个好消息,不由得立马站起身来,“可请了太医来?” 眼看着茶也不喝了,他就立马要去看王美人。 史氏脸上挂着僵笑,还得贤惠地向大皇子道喜,然后跟着去探望有孕的美人。 没办法,子嗣在大皇子府里太重要了。 当初段氏还就是因为无子才在府里呆不下去的么? 可除了同样身板差的庶长子之外,怀孕的倒是有几个,可一个都没生下来。 看到王美人全院上下那喜气洋洋的模样,史氏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腰腹。 可怜她那个孩儿,才四个来月就…… 王美人是三个月前才入的大皇子府,长相不算多拔尖,胜在丰满圆润,皮肤白皙,据说是宜男之相。 而皇后一直担心大皇子的身体,来到洛京后,就多方打听民间神医,三个月前寻到一位白神医,据说治咳喘病很有一手。 果然,自打白神医住进皇子府,为大皇子调理身体以来,大皇子犯病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不然也不能支持到跟二皇子一起去皇庄收新良种。 犯病的次数少了,自然也有精力去造人……王美人这边不就结果了? 太医正好就在王美人这儿,大皇子听太医说这一胎怀相很好,王美人身子也很健壮,不由得心情更好,让人重赏太医。 也不管身边的王妃心情如何,就拉着王美人儿嘘寒问暖。 王美人才进王府没多久,还不知道前辈们的悲催事迹,这会儿怀了宝贝疙瘩,自觉前程美好,遂娇滴滴地道,“听说白神医医术高明,更擅制补药补汤,殿下能不能让白神医来为妾瞧瞧?” 这有什么不能的? 大皇子一挥手,就叫人请白神医。 谁知道派去的人好半天都不见回来。 大皇子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又命人去请。 这白神医是民间神医,先前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往往皇后听说白神医出现在哪里了,就赶紧派人去请,结果等找到了地方,白神医就已经飘然无踪了。 也是这回迁都洛京,皇后又派人多次查访,这才逮到了这位民间高人。 这位白神医倒真有几分神仙相貌,长须飘飘,仙风道骨,一出手,就缓解了大皇子的症状。 只是毕竟来自民间,不大懂礼数,时常有恃才傲物之举。 大皇子还想着白神医说不准是不想给孕妃看诊,谁知道派去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信。 说是白神医不见了! 白神医的房中,先前大皇子和皇后赏赐的财物都分毫未动,却在桌案上留下一封书信,是写明了要呈给皇后娘娘的! 大皇子这个气呀! 他待白神医如上宾,这说走就走,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的病还没好彻底呢! 大皇子有心把这信拆开看,可这信用蜂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一拆开就能被发现。 皇后自恃名门贵女,对规矩礼仪讲究得很,即使是大皇子把给她的信件先拆了,皇后也会不悦。 当然了,大皇子也不觉得白神医这样一个游方郎中,能在信里说些什么要紧的话,无非是说些系情山野,向往自在之类的客气话罢了。 就把这东西丢给一名内侍,让他送进皇后宫中。 当然了,王美人有孕的喜讯也是要一同送到的。 内侍在皇后面前,先报了喜事。 大杨氏一听就笑了。 “王氏果然是个争气的!赏!” 大杨氏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她身边的总管察言观色,立马去准备赏赐之物。 大杨氏觉得这一回肯定不会再出差错了。 没听太医说,这一胎格外的强健吗? 可见这个白神医,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等再听到白神医不告而走,还留了封信时,大杨氏的笑容就凝固了。 “拿来本宫看看。” 这些山野之人啊,就是这么上不了台面! 大杨氏看着内侍拆掉封口,将信纸展在她面前。 她只大略一扫,顿时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嗯,作者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些皇子一锅端了给女主节省时间呢? 第53章 皇后中风 大杨氏一拍桌案, 就要站起身来,然而刚站到了一半,就觉得眼前一黑, 身子就摇晃起来。 “娘娘!” 两边的内侍赶紧扶住了大杨氏。 大杨氏尤自愤怒未息, 嘶声大喊, “去!去把那贱女人给本宫抓过来,本宫要好好审!”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 众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要知道, 皇后娘娘骂过的贱女人可多了, 谁知道这会儿说的是哪个啊? 大杨氏可不管这个, 见她都下了令, 这些人居然还不赶紧麻溜的去拿人,她就愤怒的快要爆了, 一扬手,就去扇内侍的耳光。 内侍们是知道皇后娘娘的暴戾的,即使眼睁睁地看着娘娘的大巴掌打过来,也不敢乱动, 下意识地闭目挨打。 大杨氏这一巴掌挥到了半空,突然就感觉到耳中轻轻地传来格登一声,仿佛是什么断裂了。 大杨氏的视线里一片昏红,就啥也瞧不清了。 “娘娘!” “不好了, 娘娘昏倒了!” “快去请太医!” 惊叫声此起彼伏,可传到大杨氏耳朵里,就像是隔着厚厚几层牛皮似, 听不真切不说,还嗡嗡的…… 不好!她,她这是怎么了! 大杨氏脸上愤怒的表情还没转为惊恐,就已经变成了失控的僵硬,大杨氏心里着急,一张嘴,却情不自禁地向一边歪过去,舌头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 嘴歪眼斜流口水…… 见到皇后这般,在场的人顿时都被骇住了。 皇后娘娘,这分明是中风了呀! 皇后娘娘是在看了白神医留下的信后中风的! 她中风前,说的完整的一句话就是让把贱女人给拿来。 白神医信上都写的什么?怎么就和贱女人扯上了关系? 贱女人又是谁? 小杨妃,段氏,于氏,长公主,还是七公主,宁嫔? 然而都是伺候的人,没谁敢斗胆去看那封威力强大的信。 只能在大皇子闻讯赶来后,战战兢兢地交给大皇子。 大皇子先前也知道有这么一封信,但他只当是白神医狷介古怪,是向皇后请辞的。 谁知道居然就闹出了天大的祸事! 大皇子抖搂开这一页薄薄的信纸,上下一扫。 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仿佛要电闪雷鸣。 虽然战战兢兢,生怕被暴风波及丢了小命,可是在场的人都更好奇了。 这信里都写了些啥呀! 大皇子看了以后怎么也阴沉的像要杀人似的? 大皇子的目光盯着半空某个点,仿佛要凭空揪出什么来碎尸万段似的。 好半晌才吸了口气,几下将手上的信给撕成碎片,“拿烛火来!” 大胆的内侍偷眼瞧过去,只见那封气得皇后中风的信被大皇子烧成了黑灰! 皇后娘娘中风,震动了整个后宫。 太医院里的院使和院判们,尤其是大方脉科和妇人科的太医们,一个没落,全都被传唤到了皇后宫中,为大杨氏会诊。 然而几副汤药喂下去,大杨氏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重了。 原本大杨氏是世家贵女出身,虽说是当祖母的人了,容貌老去,可打扮穿着上那是一丝不苟,现在经过针灸,嘴歪眼斜的程度是轻了些,可半身瘫痪,只有一只胳膊能勉强抬起来,至于说话,用尽全力也只能张开嘴,发出嗯嗯唔唔的声音。 皇后娘娘看见大皇子,原本僵化的面容也极力扭曲起来。 “唔,唔儿,嗯嗯嗯……” 那个贱女人,胆敢如此欺瞒,拿来打死!打死! 大皇子目光沉沉,“母后放心,安静养病才是。” 太医说了,皇后娘娘这病,十手棘手,就算是用上各种珍稀药物,怕是也难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了…… 信上所提的事,他回去暗中调查……结果竟然是真的! 那个贱人! 他恨不得把贱人直接打死! 但他母后都因为这件事被气得中风了。 他在宫中的最大助力,就这么折损了! 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先暂时留着贱人一条小命。 总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待到他心想事成,想贱人什么时候死,还不是动一动念的事儿? 大皇子事母至孝,每日不辞辛苦进宫亲手照料中风的皇后,早出晚归。 每日都是歇在皇妃史氏的院里。 大皇子离府进宫后,史氏把心腹叫过来。 “王美人那边,打听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王美人那边,里里外外都是殿下的人守着,咱们的人进不去啊。” 史氏脸色一冷。 “没想到殿下对她肚子里的肉这么上心。” 心腹目光闪闪,心想换做是王妃您怀上了身子,那殿下一定更上心的,可您这不是没怀上吗? 却劝慰道,“娘娘且宽心,王美人就算怀上了,可殿下不还是最宠娘娘么?这些日子,也没见殿下去过那边啊。” 可见殿下对王美人没啥情份,不过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娃罢了。 史氏听了这话,才面色转好,点点头。 “罢了,我也不是那善妒的,就容她生下这一胎何妨?” 她虽不懂朝堂上的事儿,可大皇子的子嗣多些,对大皇子府大有好处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娘娘,倒是听说殿下身边有个侍卫不知怎地得罪了殿下,叫殿下罚了四十板子,又关了三天,放出来送回家里,挺了几天,竟是去了。” 史氏有点讶然,“是为了什么?”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依稀听着像是那个侍卫放走了白神医还是怎么着……” 史氏听着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哦,估计多半是这样了。” 白神医的医术是真不错,自打他来了,殿下的身体都好了不少,本来还想着白神医常驻府里能给殿下的病治了根了,谁知这厮不识抬举,居然不声不响地跑了! 皇后宫中。 王世绩坐在榻边,看着大皇子端着一碗羹汤,细致地喂进皇后嘴里,宽慰地点了点头。 虽说老大不大出色,可孝心还是有的。 中了风的皇后艰难地喝下这一小碗汤,目光从大皇子脸上移到王世绩身上。 “唔唔……嗯嗯嗯……” 皇上,臣妾都这样了,你就不能遂了我的心愿吗? 大皇子身为嫡长皇子,就立为太子怎么了? 难道不比那个得了脏病的老五强吗? 然而奈何舌头不听话,就算千言万语,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利索……皇后鼻子一酸,两行老泪歪歪斜斜落下来。 王世绩瞧着枕边人这般,也有些物伤其类。 当初那是多骄傲多矜贵的一个女人,如今躺在床上,形容枯槁老迈,五官歪斜,口水横流,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皇后安心,朕定会召集天下名医为你医治……” 王世绩心里门清,皇后是再也好不过来了。 就像他的爱马赤焰一样。 太医们都说了,皇后年事已高,易感易怒,又喜食甜腻之物,这才导致了如今的中风。 只是赤焰是他的心头好,皇后么……他有十来年都没跟她同床共枕了。 他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说几句宽慰的话还是可以的。 “呜嗯……呜呜呜嗯……” 皇上,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皇后伸出了那只能动的胳膊,想要紧紧地抓住王世绩这颗救命稻草,只是王世绩却假装没瞧见,故作不忍地转过头去,站起身来。 “老大,照顾好你母后,朕过几日再来看她……” 王世绩一走,大皇子似乎也无形中松了口气。 将空碗交给旁边的宫女,大皇子站起身来,在殿中踱步。 无论怎么样,母后都不能死! “启禀殿下,贵妃娘娘来探望皇后娘娘!” 听到内侍的通报,大皇子皱了皱眉,“迎贵妃娘娘进来吧。” 小杨妃跟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明面上,二人也没有撕破脸,只是暗地里斗了个你死我活,如今小杨妃要来探病,大皇子也不能拒之门外。 小杨妃走进殿来,打扮得一身素雅。 她比大杨氏年轻了十来岁,而且本身保养得当,看上去跟大杨氏如同隔了辈一样。 大杨氏虽不能动,但看着小杨妃的目光都亮了许多! 这个贱人又来看笑话了! 第54章 脱颖而出 “姐姐, 妹妹我来看看你!” 小杨妃倒是能舍得下脸来,进殿来目光一转就瞅见了皇后,立马眼中带了泪花, 情深意切地嚷出了声。 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小杨妃, 仿佛恨不得射出刀子来, 把这个佇在她殿里的女人给戳死。 “姐姐一向身体康健,怎么突然一下子就……” 小杨妃扑到榻前, 仔仔细细地瞧着皇后那病入膏肓的模样, 眼中泛起愉快的光芒, 可发出来的话语却十分悲伤。 皇后咬紧牙关, 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唔唔的声音, 好引来这个宿敌的笑话。 她动弹不得,又骂不出囫囵话, 只好用凶恶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对方。 然而小杨妃的慰问热情不减,一会儿摸摸被子的薄厚,一会又去探探皇后的额头,又转身问宫女好些个大事小情。 “都吃了些什么?” “夜里睡得可好?” “一天起夜几次, 沐浴呢?谁伺候的?” 大皇子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最终还是顶不住,败下阵来。 他给内侍和宫女们使了个好生照看的眼神,这才向小杨妃拱了拱手, 表示告辞。 他并不担心,小杨妃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会对中风的母后动什么手脚。 毕竟, 早年的时候,小杨氏给大杨氏捧痰盂倒马桶的时候都没动手脚,这会儿小杨氏好不容易熬成贵妃,还有皇子皇女,再怎么傻也不会当众自毁前程的。 她要是真敢动手了,那倒是省了他再对付她和老五了。 大皇子一走,小杨妃就轻拍了两下皇后的手。 “姐姐,妹妹是真没想到啊,似姐姐这般高贵优雅的人,怎么就能得了这个病?” “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想当初,咱姐妹都没出阁的时候,咱们杨家,几百年的世家,咱家的正院,花园……不比皇宫差啊……” “姐姐嫁到江家的时候,那婚礼多盛大啊,小妹我没资格上席,就躲在厨房帮忙,还分到了一块喜饼,那个滋味,实在是香甜可口啊……” 小杨妃拉着大杨氏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这些话,初听起来,那就是姐妹叙旧,没什么毛病。 况且太医也说了,皇后娘娘这样躺在床上,不说不动,对恢复也没好处,最好是有亲近之人在旁边陪着说话谈天。 因此虽然旁边侍候的人觉得哪里不对,也不敢作主开口要赶小杨妃走。 小杨妃这一唠,从姐妹俩年轻的时候,一直唠到了现如今。 “姐姐一片慈母心肠,心忧大皇子体弱,四处为大皇子寻找神医……这个妹妹也是知道的,像那个白神医,实在是不成个样子,明知道姐姐在找他,也不说自己寻上门来,还要到处乱跑,哎呀,莫说姐姐,就是妹妹我,也替皇后姐姐干着急呀!” 小杨妃说着,双眼就直勾勾地瞧向皇后,满满的都是兴灾乐祸。 皇后本来心烦小杨妃,可又发不出声来赶不走这人,就只当是听和尚念经了。 谁知道小杨妃居然提到了白神医! 她怎么会知道白神医? 皇后心中一凛,半眯着的眼睛也瞬间大睁。 忽然一个激灵,全身都似掉进了冰窖。 是她! 是她做了手脚! 她派去的人先前一直都找不到白神医,可却恰好在来到洛京两个来月的时候,又听说了白神医的踪迹,且一寻就着,她还当是运气格外好呢。 没想到,是这贱人动的手脚! 那个白神医,竟是小贱人安排的! 可皇儿服了白神医的药,也实实在在的是好转了……等等! 白神医的那封信上说,他给大皇子用的汤药,虽说是能慢慢调理大皇子的先天不足…… 皇后想到这四个字,就恨得没有早把白神医给弄死。 白神医说,他的汤药也有不好的用处,那就是暂时让大皇子不能生育。 本来他想着等大皇子调理得差不多就能断了这副药方了,谁知道居然传出了王美人有孕的好消息。 白神医在信里说,他不敢欺骗皇后娘娘和殿下,所以在信上据实以告,可又怕这等辛秘之事让他知道了,小命不保,所以就不告而别,逃之夭夭! 小杨氏这一番做作,让她全明白了。 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气得她中风还没地方告状的连环局。 再想得深一点,王美人跟侍卫私通,说不准也有小杨氏的手段在。 皇后气血攻心,就要张嘴大骂,抬手便打。 然而力不从心,身子不听使唤,她的暴怒,也就是颤巍巍抬起了一只手,歪嘴张开了道缝,口水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哎呀!快擦擦,皇后姐姐你是想说什么呢?别急,小妹准能猜着个七七八八。” 小杨氏还殷勤地摸出自己的帕子来替皇后擦拭,可跟皇后对视的目光仍然是挑衅和喜悦的。 你,你怎么敢! 皇后双眸似淬了毒火。 我,我怎么不敢? 小杨氏笑得更欢畅。 当初你这恶婆娘对我老五下手,不也是挺敢的吗? 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你会用我就不会吗? 怎么样?你再愤怒又有什么用? 有能耐你跳起来打我呀! 实话告诉你,老娘不光要坑得你中风,老娘还知道你那好儿子,为了那虚飘的富贵,还准备硬生生地接下这顶绿帽子!让你当便宜祖母呢! 这样倒好,等那娃儿生出来,她再捅出去,就看看你们娘俩还怎么有脸在宫里立足! 目光交战,脑补更佳。 大杨氏喉中一甜,一口老血就喷涌而出…… 蕴秀宫中,洋溢着不言而喻的轻松快活。 这两天,虽说贵妃娘娘被禁了足,可贵妃娘娘却是心情好得很。 给做了道不错的羹汤,有赏。 修剪花草看着清爽了,有赏。 宫里上下,两天就有十来个人都拿到了贵妃娘娘的赏赐。 乐呵归乐呵,大伙儿也都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原先皇后娘娘虽中了风,但太医说了,好好调养说不准还能恢复。 可自打贵妃去探望过皇后之后,虽说什么都没干,只是陪着说了些话,皇后的病情就加重了。 这会儿都是半昏半醒的,太医们会诊过后,都愁眉苦脸的,说往后怕是就只能这样了。 一个躺在床上没清醒时候的皇后,跟死了有啥差别? 所以说后宫里头,从此就是贵妃娘娘最大了! 皇上虽把贵妃禁了足,免得她再去探病,但贵妃娘娘的心情可不就好得很么? 大皇子侍疾了几日,发现皇后始终未清醒,因为生活不能自理,换洗再勤也难免有些不大好闻的味道出来。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大皇子本身娇养长大,从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之后再来,就是点个卯而已,在殿门口晃荡一圈,行个礼再张望下,叮嘱内侍宫女们好生伺候娘娘,就拔腿走人了…… “她也有今日!” 小杨氏打听到皇后和大皇子之间的种种,更是解气得很。 “娘娘大喜,西北传来捷报,五皇子殿下,大获全胜,已将那伙作乱的流寇都歼灭了!估计再有几日就能得胜回朝了!” 内侍得了好消息就屁颠颠地赶来报喜,小杨氏果然大喜,一出手就是两个金锭。 大小杨氏,以及大皇子之间的事,自然瞒不了王世绩的耳朵。 小杨氏自打生下五皇子之后,就再也没去大杨氏面前作小伏低过。 皇后这一中风,小杨氏倒跑去叙什么姐妹情,王世绩自然也是不信的。 但皇后病情虽恶化了,小杨氏也没做什么明面上过分的事儿,王世绩只能罚她禁足两个月。 就算是五皇子派人传了喜报回朝,王世绩也没觉得怎么样。 几百个人的流寇而已……就是一头驴当主帅,也能打胜了吧。 相反王世绩的心情很低落。 先是爱马患病将死,又有皇后中风瘫倒。 再知道大皇子对生母如此凉薄,五皇子难成大器…… 王世绩的心也凉啊! 他心情不好,可不就得找人开解? 新进宫的小美人们倒是努力想讨好,可毕竟在讨好皇上这方面是新手,有些不得要领。 宁嫔就脱颖而出了。 第55章 父子落马 “父皇……” 宁嫔所生的九皇子, 生得粉妆玉琢,机灵可爱,刚满十岁的小皇子一本正经地给王世绩展示着学习的成果, 惹得王世绩龙心大悦, 就拉着小皇子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小皇子眨巴着大眼睛, 满是期待地望着王世绩。 “父皇,我能不能骑一下流霞。” 都说是世上罕有的宝马, 自从赤焰死了以后, 就只剩下它了。 五皇兄自己都不舍得骑, 送还给父皇了, 听说御马监里专门给它弄了最好的马厩, 有专门的宫人喂养照料,平时只能父皇去瞧, 别人连看都不给看一下的。 九皇子毕竟年纪还小,虽说很听母妃的话,尽量在父皇面前表现得成熟懂事,可一到这种弓马刀箭等男孩子的最爱上, 顿时就不想那么多了。 提起流霞,王世绩就想起赤焰。 那般飞腾矫健的神马,死时却是那般的凄凉可怜。 不饮不食,夜半哀鸣, 拖到最后,毛都掉光,只剩下一把骨头……哪怕他下令厚葬, 也不过是一副金马鞍,几套食具陪送,长埋在黄土里头。 也是因此,王世绩怕触景伤情,即使很喜欢生气勃勃的年轻小马流霞,也都好些日子没去看过,更没骑过了。 这会儿听幼子提起,王世绩略一思忖,就点头应下。 正好今日无事,天气晴好,王世绩就领着九皇子来到宫内的马场。 早有内侍将流霞带到马场等着。 九皇子一眼望见流霞,就忍不住地发出惊叹声。 “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精神的大马! 这马儿全身油光水滑,泛着火红色,因为来到了开阔的马场精神愉悦,正四蹄轻点,马头摇动,仿佛内侍一撒开手中的缰绳,它就能撒欢飞到天上去! 难怪当初父皇将流霞赐给五皇兄,惹得所有的皇兄都不快活呢! 这要是他的马,他做梦都会笑醒啊! 王世绩没去御马监那边,就是不想触景伤情。 但这会儿见到了神采熠熠的流霞,让他仿佛身体里也注满了活力一般,精神大振。 君无戏言,既然答应了爱子,就该履行,王世绩示意让人牵着流霞,驮着九皇子走上一圈儿,也算是能一偿幼子的心愿了。 没法子,人上了年纪,不自觉就舔犊情深。 九皇子激动得小脸都红了。 然而内侍抱着九皇子往马背上放的时候,先前还放松快活的流霞却把身体扭成了S型,喷鼻呼气,不但不想搭理九皇子,乱甩的马尾巴还差一点就打中了九皇子的脸。 九皇子失望得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王世绩却哈哈大笑。 “来来,朕抱着小九骑!” 但凡绝世名马,哪个不是有脾气的?九皇子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流霞,流霞使个性子,发个脾气,也不奇怪。 前几日赤焰还没死之时,王世绩去探望,也不忘记去看看流霞这匹年轻小马,亲手喂食喂水的,流霞倒是对王世绩有几分熟悉亲近。 王世绩来的时候就换了身骑装,这还是他头一次骑流霞。 他挥挥手,把上前准备躬身给他当踏板的内侍挥退,单手一按,就飞跃而起,腾身上跨上马背。 王世绩骑在马背上,控着缰绳十分轻松地小跑了半圈。 流霞这是头一回当王世绩的座骑,这马虽说被伺候得金尊玉贵,马中贵族,可还是有点眼力价的,知道这个时常过来喂它好吃的两脚兽似乎地位极高……因此虽然王世绩不是他五儿子,流霞也只是从鼻子里喷了几口粗气,很勉强地让王世绩骑在自己的背上。 王世绩也是听说过一点,这种倾城宝马,一般只认一个主人。 本来还担心流霞会不买他的账呢,可这两个月下来,流霞还不是乖乖地给他当座骑? 可见他威仪天成,连马儿都能拜服了。 他正洋洋自得,一回头就看到九皇子扎着两只手,眼巴巴地往这边瞅着,很是委屈可怜。 王世绩冲着九皇子招一招手,九皇子眼睛一亮,颠颠地就跑过去。 “来,小九,朕带你跑一圈儿!” 王世绩白手起家,会几下粗浅功夫,比不上季达老段他们,但也能算弓马娴熟了。 骑马带个小儿,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早年战事吃紧的时候,他还带过伤员呢! 感受到背上多了份重量,流霞急燥地甩了几下尾巴。 听到孩童的大笑声,流霞使劲一喷鼻息。 “流霞,哈哈哈……跑啊!跑啊!” 九皇子这些日子常常在母妃的宫中见到父皇,常常受称赞的小少年也同样受到宫中大小内侍宫人的优待吹捧。 本来就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熊天性更是难以抑制,这会儿靠坐在父皇的怀里,只觉得自豪无比…… 流霞不耐烦地喷出一口粗气,撒开四蹄就蹿了出去! 这一蹿,就仿佛是离弦的箭,又像是被放开手的二哈,四蹄几乎都腾跃在空中,连地都不沾,飞一般地满场纵跃。 起先半圈的时候,九皇子还能笑得出声来,可眼瞅着座下的马儿速度越来越快,屁股下头越来越颠簸,只颠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九皇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父皇,父皇,我要下去!下去!” 王世绩倒底经验丰富,眼瞅着九皇子吓着了,手上一紧,就要马儿停下。 可流霞嘶叫一声,前蹄齐齐腾空,紧接着又是后蹄,直接在空中来了个人立飞跃! 这下就连王世绩都紧张了。 他是真没想到,看上去已经臣服于他的马儿会不听话! 内侍和养马人满脸紧张,跟在跑疯的流霞身后狂奔…… 天呐! 这要是出个什么差错,他们的小命就难保了啊! 有那不怕死的双手张开,调转方向拦在了流霞前头,谁知这马儿狂野之极,直接从那拦路的人头上跳了过去,倒是把九皇子吓得哇哇大哭,甚至尿湿了裤子。 王世绩感觉到幼子贡献出的热流,心里也是呯呯乱跳。 他南征北战,合纵连横,一代高皇帝,总不会就终结在这样一匹马身上吧?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汗血,什么绝世……王世绩炖马肚汤的心都有了。 “护驾!护驾!” 惊惶的侍卫们张弓搭箭,准备射马救人。 可是流霞并非一般的凡马,汗血宝马啊,速度本来就是狂风一般,更何况这会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狂性大发,闪转腾挪,放飞自我……让原来准头很好的侍卫们也不敢轻易动手,生怕伤到了马背上的皇上和九皇子。 九皇子的哭嚎声越来越大,这刺激得流霞也越跑越快,花样百出。 王世绩这正式当上皇帝才不到两年,恨不得再借五百年呢,哪里乐意居然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登时大喝,“住嘴!” 如果是平时,九皇子被父皇瞪一瞪眼,那都是要悄悄息声的,可这会儿性命交关,危机就在眼前,九皇子整个人也癫狂了,不但没住嘴,反而手脚乱舞,“嗷嗷,救命啊!救命啊!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快杀了这破马!快杀了!” 流霞似乎也成了精,能听懂一字半句,一边拼命狂奔,一边昂脖嚯嚯大叫,但见前头几个两脚兽居然撑了张大网来拦它,它嗖地掉转方向,闷头前冲! 这一下急转太快,就连王世绩也经不住这猛烈的一甩,闷哼一声,双手脱空,整个人就甩飞出去,然而不幸的是脚还挂在蹬上,整个人头上脚下,足足被拖了五六十步…… 倒是先前他怀里的九皇子也被甩了出去,正好落在那张准备用来套马的大网中。 此时人马分离,数箭齐发,流霞中箭惨嘶,竟是直直地撞到围墙上。 变故突生。 王世绩再醒来时,已是身在龙床上。 在得知他受伤颇重,腰骨碎裂,往好处说,静养一年两年就可恢复,往重里想,这辈子怕就起不来了…… 王世绩急切发出旨意,急召在外的五皇子和长公主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下一章女主就踏着五色祥云回京啦! 第56章 急召回京 紫宸殿内药味浓浓, 气氛凝重。 王世绩躺在龙凤团纹绣的床帐内,双目深陷,面如金纸, 即使在听到心腹重臣张洪的行礼问安, 也还是呆滞了片刻, 才转过头来,哑声道。 “张卿免礼。” “陛下!” 张洪的状态也不算多好, 自打皇上受重伤以来, 他就一宿都没睡着, 天不亮就递了折子求见, 等等了半日, 这才终于能进到紫宸殿里。 他听到陛下坠马的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说圣上已经五十余岁, 但对于开国之君来说,这个年纪那是真不算老。 要是那种沉迷女色,荒唐无道的君主,十几二十三十就暴毙的的确不鲜见。 可圣上不是啊! 那是领过兵打过仗, 经历过多少险情危急的天命之子,居然就折在了同小儿的一场嬉戏上? 瞧着皇上这虚弱无力又无助的模样,张洪鼻子一酸,两道老泪滚滚而下。 王世绩看着自己信任的老臣这般真情流露, 心里感叹。 果然还是老人可靠啊! 那些个狄人,最是狡猾多端。 说不准这两匹马接连出事,就是他们搞的鬼! 王世绩在顺风顺水的时候, 只觉得自己威加海内,不管是哪方势力,对他臣服纳贡,那都是顺理成章的,这会儿突遭变故,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只觉得处处都特么娘的是阴谋! “张卿,你来的正好,朕把这个案子交给你来查,不管查到什么,查到哪宫,朕绝不轻饶!” 张洪心中一颤,抱拳领命,“臣谨遵旨。” 良马认主,有的故事里,主人若丧命,马儿不吃不喝陪葬的也有。 而这汗血宝马的烈性,肯定比一般的良马还要大。 说实在的,当初皇上将小马赐给了五皇子,五皇子整天好吃好喝地养着,看着它长大,那个感情可能的确要多一些。 但谁让皇上的赤焰病死了呢? 而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爱马的。 皇上的爱马要病死,身为孝子的五皇子,担心皇上心情不悦,将养大的爱马送还,也不奇怪。 可怎么就那么寸,皇上起意要骑流霞,正好是九皇子嚷着的时候呢? 宝马的傲性,那肯定又特别的大,若是皇上没有带着九皇子,这场变故也不会发生。 可这一环扣着一环,巧合太多了。 巧合太多,必然有缘故。 是献马的狄部?是五皇子?还是九皇子生母宁嫔?又或者另有他人? 张相临危受命,带着两名统领和三百忠心禁军,开始调查惊马始末。 自打圣上惊马之后,在场的马场众内侍都被关押起来,马尸也封存未动。 而九皇子当时落马掉进了网中,除了一点皮肉挫伤外,倒是幸运的没啥外伤,可当时的情形太吓人,把九皇子给吓着了,检查一番没啥大事之后就送回了宁嫔宫中,但宁嫔宫外,已经被围了起来,只进不出……宁嫔知道始末之后,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花容失色。 她在众妃里头是年纪最轻的,也比较得宠,尤其是最近小杨妃和皇后争斗得白热化,她倒是捞了不少好处,她生的九皇子是皇上最小的儿子,聪明伶俐,俊秀可爱,进学之后也常得文武老师的夸赞。 不想当太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宁嫔自然也隐隐生了大志向。 她是最盼着皇上长命百岁,身体康健的,只要皇上能坚持到九皇子成年,而成年的几位皇子已经斗得差不多了,该倒的倒,该死的死,最后轮到小九,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谁知,好端端的,居然能飞来如此横祸? 皇上是因为小九想骑马才去的马场,而且还是抱着小九才摔的马! 光是这两条,就足够将她们母子打落在地了。 而且事发之后,小杨妃就气势汹汹地带着宫人闯进来,将她的住处给砸了个稀烂,把原本就吓得呆呆傻傻的小九吓得厉害了。 如果不是很快她的宫殿就被禁军给封了,说不准连最不吭声的宜端二妃都敢来指着她母子的鼻子骂害人精? 此时见张相查案,宁嫔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九皇子当时身上穿的衣袍,用具也都依言找出来,供医官查验。 “请问宁嫔娘娘,九殿下是怎么知道御马监的流霞的?” 宁嫔这会儿六神无主,她哪知道小九怎么就心血来潮,想着要去骑劳什子的马? 如今惹出了天大的祸事,如果皇上不能好起来,她俩母子的命怕是也要搭在里头…… 宁嫔望向缩在一边的小九,又急又气,伸手就把九皇子给拉过来。 “小九,你快说,是哪个黑心的撺掇的你!是谁要害咱们母子?啊?你快说啊!” 九皇子换了身新衣裳,才梳洗过,本来该是干净伶俐的一个小少年,这会儿瞅着张相和好些个提刀带剑的武士,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他亲母妃又使劲地揪着他大喊大叫,如疯魔一向,他吓得一个哆嗦,又尿了。 “你,你这个不争气的!” 宁嫔伸手就要打,却被张洪给拦下了。 “宁嫔娘娘息怒,九殿下想来是受惊过度,慢慢开导也就好了。” 可惜啊,皇上几个儿子,如今看来,竟是没有一个成器的。 就是这位小九,原本还以为成才有望,可看起来经过这一场变故,也是要废了…… 北原城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正门紧闭,侧门却大开着。 那路过的城中平民就忍不住地围观。 眼瞅着一队队甲胄鲜明的侍卫从里头出来,在门口一齐上马,拥簇着当中银盔银甲的主将,竟是马不停蹄地向城门口去了。 “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位带头的小将军是谁啊?” “这阵势,可不一般呐!” 这些平民百姓们再能猜测,也绝对想不到,长公主府的这一队人,是因为皇上突然身受重伤,急召进京的。 出了城门,一路急驰,二十里地也不过一顿饭的工夫。 眼瞅着路边高坡上站着一行十来个人,身着武将袍服,落鞍下马,面朝着这边,显然是在等着的模样。 在前头开道的几骑瞬间警觉,按住腰间兵器。 王瑛从怀里掏出远目镜,打眼一看。 原来是老熟人。 便又将远目镜收好,塞了回去。这个远目镜是用天然水晶磨成的,那花的工夫可不是一般二般,做成了巴掌大小,看着像个饰物,但其实轻轻一旋,就能看清远处,实在是长途越野的必备良品。 第57章 道阻且长 虽说长公主已经挥手示意不用紧张, 但众侍从还是如临大敌,全力警戒。 一直到离得近了,才有人认出, 这等在道边的, 居然是赵将军! 赵为赵将军, 本是季大将军手下的副将。 这些年在战场上立功不少,深得季达的信任, 后来新朝初建, 大封功臣, 赵将军也被封了个威毅伯的爵位。迁都洛京之后, 赵为得授都司之职, 负责镇守北原城,以及边塞三关的节制调遣。 这大半年来, 这位赵将军约束军士,与城内官民相安无事,也没弄出过什么妖蛾子,因此好些人都不认得赵将军。 侍卫们有认出赵为来的都忍不住好奇。 这番长公主殿下被急召回京, 不知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而明明赵将军跟长公主府没啥来往,却等在这里,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殿下。” 赵为是有名的穷鬼将军,胡子拉碴, 衣衫陈旧,就算是封了爵位,得了都司的军职, 也还是精穷,身上拿不出整十两银子的那种。 但难得的今日换了身八成新的衣衫,头发胡子也仔仔细细地打理过了,居然还有几分精神! “听闻殿下受召入京,路途遥远,末将护送殿下一程。” 赵为只远远地望了长公主一眼,等离得近了,就一直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这让他的亲兵们瞧了,不由在肚子里暗想,他家都司干嘛这么巴结长公主? 长公主虽说地位尊贵吧,可又不是皇子,都司将来的前程也靠不着长公主啊? 这知道了长公主被召进京,还巴巴地等在路上要相送一段,实在是反常啊反常! 亲兵们偷眼瞧向长公主。 嘿,还别说,长公主一身戎装,身形修长挺拔,还真像那么回事! 听到赵都司要送一程,长公主也没说不让,而是笑了笑,“那就有劳了!” 然后吧,他们这几十号人马,就跟在长公主队伍里头,连着跑了有四五十里地! “殿下,此去路上艰难,还望一路小心,平安顺遂!” 赵为深深望了长公主一眼,抱拳送别。 王瑛也细细看了赵为一番,点了点头,“多谢赵都司提点。” 就在方才一错身的时候,她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东西。 走出十里地后,方才从袖袋里掏出来。 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里头装着一幅羊皮地图。 王瑛迎风一展,就瞧见上头那明显标红的地点,不由微微一笑。 从北原城到洛京城,快马加鞭,也得五六天……这还是得赶上天气都不错,没有狂风暴雨的时候。 出了北原城,走不了多远就进入了层层叠叠的崇山峻岭。 等到将一环套着一环的山区走完,地势才会陡然一转,变成沃野千里的平原地带。 洛京城之所以是几朝古都,也正是因为有地利之便。 然而正是因为洛京城有地利,在王朝末期,也容易被攻陷,导致冠缨沦落,生灵涂炭。 总而言之,从北原城出来这段翻山越岭的路最难走,但一等过了飞虎关,一路地势就开始平坦低缓,那就轻松迅捷了许多。 王瑛离开洛京城后的这几日,天公作美,没太恶劣的天气,就是有两场雨,也是他们找到了住宿的地方,趁夜下的,并不耽误第二天的赶路。 晓行夜宿,平安过了四日。 算算离飞虎关只余下半日的路程。 飞虎关自古便是险峻关隘,卡住了两地交通的咽喉。 当初天下大乱,五国分立的时候,飞虎关是两方争夺的要塞。 但自打老王家一统天下,飞虎关变成了治内的关口,离边塞远得很,也就失去了战略地位。 因此,原本能容得下上千人的险关,如今也只有几十名官兵在把守着,给过往通行的官商提供个住宿修整的驿站而已。 修建在山腰上的驿站,本来就是为着大军过境所设,自然能容得下王瑛带来的一百来号人马。 只不过这地方交通不便,住宿的条件十分简陋,除了王瑛能住进一间单独的石屋之外,大部分侍卫们只能睡在石头砌成的大通铺上。 也得亏现如今时值初夏,不然住在这里头,非得冻出个好歹来。 负责打点的小统领向王瑛报告了住宿和行程的安排。 王瑛点点头,他们这回急着赶路,连个马车都没带,放着平坦的大道不走各种抄小路就是为了节省时间,自然一切从简。 “属下夜里会带着五个人守夜,殿下有何吩咐,只需招呼一声。” 这几日赶路赶得急,有时夜宿在荒山野岭,也是几个统领轮流值守的。 晚饭是由驿长带着杂役送来的。 这等荒山偏僻之处没什么好东西,无非热粥青菜,配着发黄的馒头。 王瑛因为是贵人,伙食里头不过多了几个鸡蛋。 虽说饭食简陋,好歹是热乎的,比啃干粮强一些,王瑛吃了一碗粥,半个馒头,也顾不上梳洗,就去休息。 连日骑马,腿上都磨出了泡,浑身也有些酸痛…… 王瑛有点感慨,这是不如从前了啊,想当初,她学会骑马的时候,那个精神头足的,头一天不管多累,第二天都能生龙活虎,现在却是不成了。 房间里的铺盖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王瑛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两件厚披风,一件铺着一件盖子,和衣躺下。 夜深人静。 驿站外山风呼啸,野狼长嗥。 几道黑影悄悄地潜进院内。 眼见着石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汉子,黑影放松了身形,上前踢了地上的人一脚,见地上的人昏睡死沉,就冷笑了两声。 “这些蠢猪,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家伙什也齐全,好大的铺排!可还不是中了老子的计,成了一条条死狗!” “行了,别叨叨了,办正事要紧!” 主子说了要那屋里的人头,一颗人头能换千两银子呢! 此时院里屋内虽然共有百十号人马,可吃了迷药,都跟死猪似的,他们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就是个娘们的人头?” 就踹脚门进去,手起刀落的事儿呗!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娘们是谁啊,这么大的排场,身边居然有上百号的护卫? 要不是他们有门路,又有药,还不好干这个活呢! “行,咱们取了人头,回去兄弟们拿了银子远走高飞!” 得了银子,一逃上千里,改名换姓,置地买房,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做个快活的阔老爷了! 几个说着话,踹开房门,就准备朝里冲。 “飞到哪儿去?” 突然背后传来女子笑声,瞬间让他们心头发凉。 这飞虎关,可没女人啊! 所以这,这这女人,是他娘的从哪儿来的?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侍卫们一个个地,都蹦了起来,火光大作,大放光明,这帮人,哪里有半点迷糊的模样? 合着他们使计在前,这帮人钓鱼在后? 这帮人见势不妙,就想转头逃跑,然而他们本来人就不多,被院里上百人包围着,哪还能有逃脱的可能? 待到一个个都被绑成了粽子,这才算是如梦初醒,连声求饶。 原来这帮人都是假扮的守关士兵。 他们都是些四处流窜的匪徒,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让他们劫杀近日从飞虎关过的一个女人。 这女人没啥能耐,可身边有许多侍卫比较棘手,因此他们仓促之下,想出了这么个迷魂计。 先派人里应外合把这飞虎关拿下,再装成守关士兵的模样,守在飞虎关,等着这帮人自投罗网。 只要在饮食茶水里下些迷魂药,这帮人还不是防不胜防? 等人都迷昏了,再动手可就容易得多了。 谁知道迷魂计被识破,反倒是他们送上了门! 听了这帮人供诉,王瑛笑了笑。 随手指了一个匪徒,“天快亮了,把这个人收拾了。”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没带什么愤怒,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让这帮阶下囚闻风丧胆。 更何况,侍卫们应喏一声,随手拎起那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连个血沫子都没溅到身上去! 那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 可不把余下的七个匪徒吓得魂飞天外,这女人好狠! 上来问都不问,直接就动手要命! 而且天亮了跟杀人有个毛关系? “贵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贵人,求贵人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王瑛又指了指说话的这人。 “这人废话多!收拾了吧!” 不到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已是弄死了三人。 等到真格的天亮时,这伙人的来龙去脉也都被他们自己给交待得明明白白了。 王瑛站在关口处,遥望着洛京城方向,微微一笑。 老杨家的女人就是狠辣啊。 知道自己不行了,还硬是派出了最后的人手来斩草除根! 五皇子那边也就罢了,居然连公主也不放过。 可见她这个嫡长公主曾经给她带来了多少阴影了。 但这位皇后还是小瞧了她王瑛啊。 一两百人的死士,居然只给她分配了十几个,这是瞧不起谁呢? 不过呢,老五那头,如果皇后的临死一击能解决,倒是真省了她多少工夫呢。 第58章 辅政公主 杨家这些年越来越没落, 子孙没几个成器的,所以能给皇后的支持也不太行。 皇后可用的人手少了,派出来十几个人, 武力值也跟王瑛自己训练的没法比。 关键行事也不怎么机密, 都被远在北原城的赵为给知道了, 还能给她示警。 而且就这十几个人吧,他还分了两拨。 在飞虎关这一拨算是全灭, 飞虎关前的清河渡口还有一拨。 这余下的一拨就是埋伏起来的死士, 怕万一长公主逃过了飞虎关, 还能在渡口这种地方放放冷箭…… 毫无意外地, 也被王瑛身边的侍卫给清理干净了。 横渡清河之后, 就是一马平川,速度加快。 王瑛见到王世承的时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去年在北原城,便宜父皇还是威严凛凛精明强干的一个顶级成功中年,如今再看, 面如土色,枯干瘦弱,眼下和嘴唇都泛着青,已经是个危重病人了。 “父皇!” 关键时候该拼演技的还得拼演技, 王瑛扑跪在龙榻前,眼泪那真是开了阀门似的,说来就来。 “怎么会这样?父皇明明还是年富力强, 是谁,谁害的!” 大概这人倒下了,时刻受死亡威胁了,就格外的多愁善感。 王世承鼻子一酸,两行老泪缓缓而下。 “瑛娘!” 父女相见,感人至深。 未过盏茶,便进入正题。 “瑛娘,老二试种失败,可是你那书里遗漏了什么紧要之处?” 王瑛自然也听说了她那位二皇弟种地薯闹出来的奇闻故事。 王世承这么问,自然是老二告了她的黑状了。 “父皇,洛京与北原气候相差迥异,如何能高产,得靠自己摸索才是,儿臣的书也只是提供个参考而已,这种地看着容易,其实里头门道不少,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主事者当狮子搏兔,竭尽全力才是。” 王世承也就是多这么一问。 他收到北原城留守的工部官员喜报的时候,就想明白过来这个道理。 然而老二却至今想不明白输在何处!就那么一回挫折,就缩回去接着庸碌无为了! “贵妃欲为瑛娘牵一回红线,瑛娘意下如何?” 王瑛面现讶然,“父皇,那位关公公到北原城传话,说这是父皇您非常看好这桩婚事,还让我拿个信物或者写封信……原来只是贵妃自己想牵个红线?” 王世绩目光移开,扯扯嘴角,“阉奴假传朕意,自该领罚!” 他说着就看向侍立在不远处的杨公公,杨公公躬了身倒退出去,沉着脸吩咐。 “将关顺打四十板子,罚往杂役司劳作!” 本来姓关的也不至于被罚得如此重,但这不是正好赶上圣上重伤,心情烦躁么? 而且这些天,因为惊马,皇上对贵妃娘娘可是戒备很深啊! 要不然,也不会同时传五皇子和长公主入京了。 王瑛莫名觉得,因为自己这个答案,便宜父皇好像还松了口气似的! “父皇,儿臣志不在此,枉费娘娘好意了……况且父皇突然伤病,儿臣哪有多余的心思,只想好生照看父皇的身子骨,盼着您早些好起来!” 王世绩默然望着长女,喉中有些哽咽。 其实他儿女九人,在洛京的这几个,哪个不是天天来探病侍疾,说得话也个顶个的孝顺真诚。 可帝王多疑且矫情。 比如说看见出嫁的七公主八公主,她们都是隔几日才进宫来探望他一回,他就觉得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来探望他不过虚应故事,其实一颗心还是想着自己的夫家。 比如说看见四皇子带着小皇孙来了,他就想着老四这是盼着他早点死,看在小皇孙的份上,多给老四点好处呢。 而二皇子在他跟前端汤奉药,他又想老二也就是能做点这些下人做的活计了,且听说老二的王妃齐氏最近身怀有孕……亲爹都病成这样了,老二还有闲心造人呢! 至于说便宜继女江端慧,倒是求见了两次,他心情实在烦燥,连见都懒得见一下。 他命都差点丢了,实在没闲工夫去扮演慈心好继父。 反而是长女,她什么也没有。 无儿无女无驸马,又有能耐,有心智,她的一切荣耀都来自于他这个父皇,在这个危机关头,他能放心信任的,可不就非她莫属! 王世绩望向殿内,他的心腹杨公公已经去而复返,正规规矩矩地叉手侍立着。 他给杨公公使了个眼色,杨公公立马领会圣意,将殿内的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 “父皇?” 王瑛显得有些讶然。 王世绩却略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来,抚在长女发顶上。 “瑛娘,朕想让你做辅政公主,你可敢吗?” 这句话一出,王瑛娘固然吃了一惊,就连杨公公都身子摇晃了下。 辅政大臣听过。 摄政王也听过。 辅政公主?没听过! 摄政王这种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似乎历朝都会出上一个半个的。 一般摄着摄着,就自己索性上位了。 如果没摄住翻车了那就是身败名裂全家诛连。 至于说辅政大臣和摄政王,一般都是国有幼主,或者糊涂傀儡皇帝了,才会有这么个配置。 但辅政公主? 在历史上它就没有过这么个位置啊! 王瑛想了想,问,“父皇,这辅政公主是个什么章程?” 虽说她的确是野心勃勃吧,但胜利的曙光自动展现在眼前是怎么回事? 不,不行,这老头子贼得很! 她得稳住,不能让老头瞧出什么来。 王世绩自打说出辅政公主这个词,一对眼睛就紧紧盯住了王瑛,生怕遗漏了什么重大线索,导致将来的失误。 见王瑛惊奇归惊奇,却没有狂喜雀跃之色,倒是略有几分满意。 “父皇突遭变故,一年半载的,怕是都不能上朝理事……你的兄弟们虽多,却没一个能成大器的,父皇思来想去,为保我王家江山,只能劳累你这个长女……” 王世绩也是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这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太医们多番诊断,都说他这伤得慢慢调养,不能着急。 直接点说就是一年半载都未必好得起来,那他要怎么上朝视事? 新朝初定,政权不稳,各方藩将,未必不会因为他现在状况心怀异动。 如果有成器的儿子,他倒是可以立太子,但现下哪一个都不靠谱。 五皇子里算是矮子里头挑挫子,勉强能用,但惊马之事,谁知道有没贵妃和五皇子的插手? 他要是立五皇子为太子,老五合不合格姑且不论,就说时间一长,他这个躺床上修养的皇上,还不得被架空成了摆设? 所以说,只有长女,才是最让他放心的。 王瑛含泪点点头,“父皇有命,儿臣自当听从。” 要不说,老头子狡猾呢。 这算盘打得忒精! 辅政公主啊,听听!只是辅政用的,又不是太子,等将来老头子身板好了,那是随时想收就能收回去的。 换成皇子,可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 要是哪个皇子蠢坏一点,势力壮大以后,把老头子给暗算了,那都是很可能的事! 父女俩一番谈心,议定了辅政大事,王世绩已是精力不济,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来,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自从他重伤以来,每日能保持精神头好些的时间最多两个时辰。 王瑛见状就知趣地告退。 长公主进京入宫面圣,住宿的地方居然就被安排在了怡心殿! 还是皇上身边的杨公公亲自安排的。 这怡心殿,跟如今皇上养病的太极宫紧邻着,规格不论,这位置就极佳。 自皇上重伤以来,几位皇子都入宫侍过疾,也不是没人想过,最好在宫里找个宫殿留宿,好方便照料圣上。 但不过明示暗示,皇子们的想头都没成功。 如今却让长公主给先占了头筹! 而且还有了让人惊掉下巴的传闻。 皇上这个举动,并非没来由的,他,他居然要让长公主做什么辅政公主! 蕴秀宫内,小杨妃正发着脾气。 “什么?王瑛占了怡心殿?” “正是呢,听说还是杨公公亲自安排的,里里外外,铺陈用具,服侍的人手,很是周到呢。还,还有……” “还有什么?” 小杨妃心里那个妒火快要烧穿了。 皇上受伤了,伤的是腰,又不是头,怎么尽办起糊涂事来? 一个公主,怎么好住在离圣上那么近的地方,女大避父不知道吗? “听说,这两日侍疾都是长公主呆的时间最长,陛下经常打发二殿下四殿下出去,然后不知跟长公主在商议些什么……有传闻说,陛下要立长公主为辅政公主。” 小杨妃的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辅政公主是什么妖蛾子?这可不是大笑话么?哪朝哪代有过公主干政的?就算有那也是乱臣贼子!” 小杨妃气得冒烟,“她王瑛娘不就是占了个长字,嫁三次守三次寡的晦气玩意,还有脸占怡心殿,当辅政公主?定是这妮子趁着陛下病痛不知事的时候蛊惑的!” 如果王瑛娘在这儿,她定然要唾骂这痴心妄想的丫头一番。 第59章 冰火两重 宫人吓得如同霜打过的鹌鹑, 有问才答,不敢多吭一声。 “这,这简直, 成何体统!” “难道, 那些前头朝堂上的大臣们, 就由着长公主作妖?就没人反对的?” “回娘娘,外头的传言倒是不知道, 只是……昨日, 张相爷进了太极宫面圣, 长公主也在, 他们跟陛下, 说了有一个时辰的话才出来的……还是长公主送的相爷,相爷看着也没怎么样……” 小杨氏呼吸一窒。 就如同受了撩拨的母狮子一样, 在殿内走来走去。 “简直是反了天了!张相也老糊涂了吗?妇人怎么能干政?把祖宗家法置于何地?” 一边的老嬷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想着,咱这是新朝,也没祖宗家法啊……再说妇人不能干政这种事, 真是说别人不说自己的,其实贵妃娘娘也没少给亲信们捞好处,谋官职的。 小杨氏徒劳愤怒,想找长公主的碴也暂时无法可想。 自打皇上落马以来, 因流霞是她叫老五送去的,可不就有了嫌疑? 陛下受伤后,只见了她一面, 就又下旨让她禁足了。 她才是冤枉透顶呢。 本来流霞是老五的马,爱得什么似的,她劝了好久才劝他送还给圣上,本来是为了讨好的,谁知道会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呢? 要说罪魁祸首,宁嫔母子属第一! 别以为她不知道,宫中前段时间把相关的人等都拿下严查拷问,就查出了小九衣物上涂着药物,那药味能让马儿暴躁发狂。 小九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也是被买通了,天天在小九耳朵边上提什么汗血宝马,骑上就似在云中飞一般的好处。 所以说,马是好马,就是宁嫔母子俩蠢笨,这才伤了圣体的! 凭什么他们俩也不过是禁足? 要依着她说,就该把管理无方的宁嫔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小九这个晦气孩子也该送进冷宫关起来,免得又被利用来害人害己! 小杨妃也恨透了那个幕后对陛下使黑手的。 陛下这一躺倒,局势呼啦一下就不一样了! 原本可以慢慢筹划的,如今却要仓促而就! 如今不幸中的万幸,就是皇上没有因为流霞对老五忌惮,而是急召老五回京。 但都是同时下旨的,那个死丫头都回来了,老五却还没有音讯…… “小五那边还没消息?快!再派人去催!” 小杨妃想起就上火,这老五,按说也是个知轻重的啊! 那仗都打完了,接到传旨就赶紧回来啊! 还在西北那边磨蹭什么呢! 看看,居然让个死丫头占了先,再晚几日回来,说不准死丫头都能腆着脸上朝,开始收买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啦! 小杨妃在暗中的人手比不上大杨氏,但小杨氏胜在心思比大杨氏细腻,要不然也不会让反戈一击,坑得大皇子府里绿云罩顶,皇后中风不起了。 如今她为了催老五早些回来,已经出动了三拨人马了。 “娘娘莫急,五殿下定然已……” 心腹女官小心地劝着小杨妃,却听到殿外脚步仓促,声音惶急。 “回,回娘娘,有,有五,五殿下的消息……” 小杨妃精神一振,“快进来回话!” “老五可是已经到洛京城了?现如今是不是回府了?” 来报信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虽是宫人打扮,但看体格和气质就知道是个经验丰富的练家子,这女子眉目肃穆,唇角下垂,没半分喜色不说,还是个哭丧脸。 大概女子都有一种玄妙的直觉,小杨妃是知道这女子的,虽是她宫里管着采买的,但实际上在宫外管着一帮江湖中人,三教九流的,很有门道。 但此时看到她,小杨妃心里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过小杨妃还是面露惊喜,“钱姑姑,你快说说,老五到哪儿了?” 还没到京城也没关系,路太赶人也吃不消。 钱姑姑却垂头跪下,声音沉痛,“启禀娘娘,五殿下,他,他……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伏牛谷,遇上了另一支流寇伏击,五殿下……” 小杨妃立马打断她,“老五不会是受伤了吧?伤在哪儿,可重吗?” “娘娘,五殿下,背上,中了毒箭……不幸,不幸去了。” 她话才说完,小杨妃就仿佛要吃人的老虎一样扑了过来,伸手在她身上乱撕。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诅咒五殿下!五殿下龙子龙孙,自有龙气护体,怎么可能中个毒箭就……你胡说!你老实交待,五殿下现在哪儿!” 钱姑姑不敢明显的躲闪,只敢稍稍移动来应付那劈头盖脸的袭击。 好在小杨妃一个宠妃,整天琢磨的是保养美容,力气小得很,攻击力并不强大,对她这种习武之人来说,都是皮外伤……只是…… 钱姑姑有些茫然,又心灰意冷。 他们这一系,决断人是小杨妃,可大旗却是五皇子。 如今五皇子死了,实在是寡妇死儿子,彻底没了指望了! “娘娘,娘娘!” “娘娘息怒啊!” 小杨妃的动作太快,一干宫女内侍们都没来得及反应,但等看到贵妃娘娘如同疯妇一般撕扯嚎叫,这一干人也都吓傻了。 钱姑姑的心思,大家也都有。 五皇子丧命……怎么办? 蕴秀宫,这下还有什么前程? 后知后觉的宫人们终于想起来要拦着小杨妃,干巴巴地说着没有半点用处的劝解之词。 也不知暄闹了多久,小杨妃的哭嚎声终于消停,脱力晕倒的贵妃娘娘被众人抬到绣榻上…… 同样的消息,传到太极宫杨公公耳中,也不过晚了一个时辰。 杨公公也是一筹莫展。 太医说过,以现在陛下的身体,是不宜大喜大悲,过于受刺激的。 就算后来皇上对五皇子有些疏远,可倒底还是曾经宠爱过的儿子,这个噩耗一出,杨公公当真是不敢想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 但隐瞒的话,又犯了欺君之罪了。 几番犹豫踌躇,倒是被王世绩给看出了端倪。 “陛下,五皇子遇害,薨了。” 第60章 温水慢火 五皇子被刺身亡的消息, 对处于艰难时期的王世绩,的确是个巨大的打击。 早前他不是特别注重子女,那是因为还觉得自己年富力强, 儿女还会不断的有。 但现在他年过五十不说, 还受了重创, 床都起不来,就算太医们没说, 也知道将来就算成幸还能站得起来, 也不可能还龙精虎猛, 皇子皇女排着队的出生了。 而且老五他是领着一万大军出征的, 那刺客能如此精准地埋伏在老五回程的路上, 并且刺杀能成事,一定是对老五的身份和行程以及习惯风格了如指掌。 下手的人, 跟在小九衣物上施毒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这下手的,是皇后还是贵妃,还是跟几个皇子都无关, 反而是另一股王世绩也不知道的暗中势力? 如果不是他这几个不成器的妻妾子女,而是另有其人的话,这一出出的,不可谓不心狠手辣, 手眼通天……如果他身子再坏下去,或者处理不好政事的话,他们老王家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 说不准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 王世绩本来就是个多疑的性格,再脑补一番,想到历代末帝子孙的悲惨下场,那是恨不得立马从床榻上跳起来,亲自把内宫外朝翻个底朝天,把隐患及时地扼杀。 消沉两日后,王世绩马上着手推动辅政公主一事。 其实任用长公主这个消息,王世绩早先已经有意放出真真假假的风声了。 长公主一进京就入宫,入了宫还住在了大极宫相邻的怡心殿。 要说这是公主有孝心为了方便侍疾吧,可陛下天天召张相商议国事,公主也在场又是怎么回事? 许多人刚听到陛下要设辅政公主的事就觉得不信,但细细一想,陛下这么做,也不是没道理的。 皇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二皇子胆小无能,四皇子过于平庸,大皇子病病歪歪,五皇子被刺身亡,九皇子年纪太小且据说如今受了惊吓有些呆傻…… 假如说皇上要是真到了驾鹤仙去的时候,那传位给四皇子或者二皇子,朝中大臣虽说会有些嘀咕,但这做法也没啥毛病。 自古以来,哪个朝代没出过几个平庸皇帝,只要多任命些能干的顾命大臣,朝政也不是不能正常运转。 但皇上现在只是身子虚弱,不能亲自上朝理政,据说还有恢复的希望。 这般的话,就不能轻易地选二皇子或四皇子了,江山社稷,总得不负所托,为后代计吧? 当然了,长公主参政这事,有人赞成,有人觉得无所谓,有人就跟小杨妃一样,激烈反对,呼天呛地,仿佛祖坟被刨了似的。 八月初一早朝,群臣看到长公主身穿公主礼服,站在空座无人的龙椅旁边时,心里都是一个格登。 原来是真的! 张洪做为丞相,当即请出陛下的圣旨,宣布了长公主为辅政公主参知政事。 也就是说,无论大小朝会,长公主都能参与。 送上来的奏章,经过内阁之后,如果不是重大事宜,长公主就能决断披阅了。 当然如果干系重大,会由长公主念给陛下,由陛下圣裁。 第一天的早朝,气氛相当的古怪。 仿佛大家都被长公主的出现给震慑到,平时如同辩论赛场般的热闹,如今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进言。 然而一等散朝,众大臣就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起来。 没等到第二日,送上来内阁的奏章少说也有三四十本! 真是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有的是长篇阔论,请求皇上尽早立下太子,由太子辅政,难道不比长公主名正言顺? 也有的洒洒洋洋,说古论今,痛陈妇人参政,牡鸡司晨的危害,最好还是从二皇子四皇子中选出一位来,或者干脆两位皇子都上也可啊。 还有的委婉曲折,表示长公主辅政并没有必要,完全可以增设内阁,由内阁诸公商议大事,然后报给陛下……比如说前朝有两代皇帝,一个是跟群臣赌气,十年都不上朝,不是也没出大事?另一个是则是沉迷修道长生,取消了朝会,还也照样在位十几年? 但总的一句话,就是对于辅政公主,他们是拒绝的。 然而奏章送上去很快就被发下。 被皇帝给否决了,都在群臣的意料之中。 然而那奏章上的批语,清瘦刚锋,跟原本王世绩那疏阔带草的字迹完全不同! 是长公主! 在众臣眼中,妇人往往头发长见识短,知道的就是那点儿女情长家里头的破事儿,能识几个字都算少见的,就算是出身高门世家的,也很难有男儿的决断和眼光……有个女子在朝堂上,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天下大事千头万绪,在朝堂上讨论的时候,还有个妇人女子乱插话打岔,想想都要觉得窒息。 是,长公主是比一般的女子要强一点,起码经历丰富,光是成亲就去了三处地方,而且还有试种地薯的功劳,在北原城开设养济院和女童学院也有些个名声。 可要处理天下大事,可不是种两块地,花银子做点善事儿那么简单的! 如今看到长公主的批语,言简意赅,条理分明,字迹不凡,好些人倒是松了口气。 起码不会出现鸡同鸭讲的笑话了。 所有的反对奏章都被驳回了,众臣也只能忍耐一时。 要知道,如果是王世绩没受伤倒下之前,但凡是他的主张,那基本上没人敢没眼色的反对。 当然了,王世绩才当上皇帝,各种新政主张也都是同内阁几位大臣周密商议过的,并不离谱虚夸,大臣们也没必要惹得龙心不悦。 如今皇上一意孤行认准了长公主,那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同长公主共处朝堂一段时间,等着长公主犯了错误,闹出笑话了,再联络同僚,一起把长公主参下去便是。 不过接下来十来天,长公主的表现倒让他们失望了。 几位皇子的才干,大伙心里都是有数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大概就是老王家的心眼子和灵气儿,全都长到了陛下身上了。 这十来天里,并没啥大事儿,群臣商议的时候,长公主就是面带谦和的微笑,做认真倾听状,几乎不发一言。 当然了,如果有大臣请求的话,长公主也会简短地说两句,居然都能说到点上,并没露怯。 这让跃跃欲试想要抓住长公主的错处好向陛下进言的大臣无语了。 长公主似乎还真的比皇子们靠谱儿? 等到一月过去,众臣别扭着别扭着,也就慢慢习惯了。 反正长公主也是个不发言的,就当她是个吉祥物,会传话给皇上的摆设好了。 想想皇上果然老谋深算,他人虽然不能上朝,但可以派个眼线盯着啊。 如果是皇子的话,皇子可能还会有点自己的小算盘,说不准就慢慢做大了。 可长公主的身份实在特殊,她除了忠于皇上之外,再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坤宁宫中。 虽然点了浓浓的熏香,汤药一时半会都没断过,被褥衣物常洗常换,空气还是难闻得紧,长久躺在床上的人或许没感觉,但打从外头进来的,自觉不自觉都会皱鼻屏息。 大皇子沉着脸,望向坐在皇后榻前,为皇后擦试额头的史氏。 “史氏,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母后说。” 史氏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个礼,悄然退下。 早先大皇子侍疾可没这么勤快,连带着她也只要隔三岔五过来做做样子就好。 可自打皇上坠马后,大皇子进宫的次数就勤了。 打着为父皇母后侍疾的名头,大皇子带着她几乎是天天来。 有时候太极宫那边不见他,他就都在皇后宫中呆着。 连带着她也得打起精神,捏着鼻子做个孝顺的皇子妃。 史氏一退出殿外,大皇子就来到榻前,顾不得味道不佳,跪坐在脚榻上。 “母后,母后?” 自打父皇受重伤以来,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父皇没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反而急召长公主和老五,这就让他恼火得很。 明明他才是嫡长,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老头子都不打算依照礼法办事! 可他想让老头子改变主意吧,他又没那个能耐。 想起母后一向手段百出,他就去了皇后宫中。 也是万幸,他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太医在为母后施针诊疗。 他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太医施针的时候,就在那儿念叨了几句,父皇受伤,宫中事务乱七八糟,盼着母后早点醒来主持大局什么的。 结果母后还真的清醒了! 皇后不愧是皇后,清醒后一听太皇子说出当前局势,老头子落马重伤,老五和王瑛娘被召回,她立马就有了主意。 她中了风,不是说不出话来么,于是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大皇子想起还能用字来交流。 五皇子出征,皇后那会儿还没中风呢。 但出于对时机的把据,皇后已经把五皇子后事给安排明白了。 派出去的两百暗卫早就潜伏完毕,只等信号了。 皇后中风,大皇子被绿,里头有小杨妃的手段,皇后现在最想弄死的就是小杨妃和她生的儿女。 而五皇子又是重点。 所以皇后通过艰难的交流,这才让大皇子把信号给发出去。 刺杀五皇子是关键,至于长公主那真是捎带手的。 五皇子下线的好消息,传到大皇子和皇后这里,皇后激动得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第61章 皇后下线 小杨妃没了最大的指望, 皇后可算是大仇得报,当真可以含笑九泉了。 虽然王瑛娘那丫头命太硬,给她活着来到了京城, 还得了老王的重视……又有一点奇怪的传言, 但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跳得高, 老王活不了多久了,只要大皇子能上位, 长公主又怎样? 还不是任人捏圆搓扁? 至于什么鱼真人, 虾真人的, 都给她变小菜! 皇后倒底是中风病人, 激动喜悦也不可能闹出医学奇迹, 完了还是接着半昏不醒。 大皇子那是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情,等着好消息。 老五没了, 就剩下他和老二老四了。 老二是个蠢货,老四又上不得台面,就算父皇一视同仁,让他们仨都参与政事, 他能得的也比那俩多的多! 但谁能料得到,老头子就能办出这种谁特娘的都想不到的事! 长公主不过比他早出生一个月,就成了他的皇姐,脸多大呢? 一个生母出身低微的克夫命妇人, 也配在朝堂上当什么辅政公主? 他不是没有指使御史上弹劾的奏章,可不管奏章里写得多么旁征博引,震聋发聩, 父皇都一概不理,全盘驳回……还是王瑛娘写的朱批! 气得他咳疾都重了,白神医也没抓回来,他只能用回从前的太医,服了十来天的苦药汤子这才好一些! 眼瞧着王瑛娘都上朝一个月了,再不管管,大臣们怕是要习以为常……听说舍下脸夸长公主的都有了,他能不慌吗? 大皇子慌了也没用,杨家的人手都给他用出去了,派去阻击长公主的一个也没回来。 派去刺杀五皇子的只回来三分之一,当然了,能弄死老五,三分之二折损得值。 而张相还在查着落马案,宫中上下人人自危,没有敢轻举妄动的,他离了母后,一时根本想不到什么良策,只好寄希望于皇后能再精神一回。 一番折腾,皇后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大皇子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告状了。 他声泪俱下,牢骚满腹,向中了风的母后诉说着。 老头子是如何异想天开,偏心对待,让他怀才不遇,受病痛折磨的…… 皇后听了恨不恨? 当然是恨的。 她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还要用尽最后一点能力来替长子除去对手。 然而老五除掉了,却没想到还有大丫头! 她是看错王世绩了。 没想到王世绩的心眼儿能这么奸! 大丫头如果真的就此在朝堂上占下一席之地,岂不是她,拼着老命给大丫头扫清了障碍? 大皇子死死地盯着皇后,手里已经准备好了东西。 是上回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 皇后虽然说不出话来,可还是有一只手指能动的。 皇后的手指蘸上淡墨,能在纸上写出字来! 虽说这个写字的过程费劲之极,一个不小心,写了一半的字就花了,让写字和看字的人都急得冒汗,但多花点时间,还是能写出一两句话的。 大皇子贴心地抓着母后的手指,在墨碟里头蘸了下,就竖好纸板,等着皇后给他想出些有用的办法。 皇后老眼干枯无神,仿佛在沙漠里却无水可喝了好些天,唯一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枯瘦如鸡爪,指尖染着墨,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戳到了那纸板上,艰难地涂抹着…… “美,人,计?” 光写这三个字就花去了近半个时辰的工夫,皇后勉强抬起的那只手颓然掉到了榻上。 大皇子还在皱眉苦思。 美人计? 美人不难寻,可对王瑛娘那女人用美人计,怕是得用美男吧? 听说贵妃曾经想用联姻把王瑛娘拉拢过去,用的是长宁侯钟家的长子,那人长得也还算可以了,但据说王瑛娘毫不动心,一口就回绝了。 那他上哪找年纪相当的男人去? 皇后喉咙发出了轻微的嗬嗬声,那一双无神的眼睛,仍然死死地望着大皇子。 这是她亲生的骨肉,她大半辈子都为了他苦心孤诣百般算计! 但直到这个时候,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大皇子那兀自皱眉为难的神情,忽然心里莫名触动,万念俱灰。 承认吧,她这个儿子怕是没那个命! 算来算去,到头来……一场空啊! “似长宁侯府那般门第的子弟么,现如今无妻的也不剩几个了?何况还得相貌堂堂?” “难道选那种……” 大皇子自顾自嘀咕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朝榻上望去。 皇后双目圆睁,已经吐出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息…… 皇后薨了。 不到两月,老王家就要连办两场丧事。 对于王世绩来说,五皇子之死,肯定要比老妻之死来得更让他难受,但皇后虽然在皇帝心里没啥重要性,可对于新朝来说,那又不一样了。 因为杨皇后是新朝第一位薨了的皇后,按着前朝的制度,那是要缀朝五日,服丧一月的。 皇上自己都躺平了,自然不会有闲心去管皇后的葬礼。 臣子们也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既然皇上没发话,那就是按着前朝来。 那位跟着上朝的辅政长公主也没什么异议。 皇后的葬礼就操办起来了。 外朝有礼部管着,宫里头小杨氏病倒,宁嫔被软禁,年轻小妃嫔们资历不够,于是只剩下端宜二妃,就由这两人共同操持。 端宜二妃那是痛苦又快活。 她们容易嘛? 大小杨氏独霸老王家后院那么多年,压得她们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多喘,连带着儿女也跟着受气。 如今大杨氏一命归西,小杨氏死了儿子,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老天收! 但痛苦的是,大小杨氏倒了,却又来了个长公主! 长公主不光压她们一头,还压着她们的儿女一头! 皇子就不说了,说多了就是泪,就连她们那可怜的女儿六公主和八公主,都被夫家拐弯抹角地暗示打探起来。 同样都是公主,长公主能上朝能批奏章,六八两位公主怎么就不能? 不求她们能跟长公主一模一样,起码该能进宫为夫家活动活动吧? 然而六八两位公主连皇上都难见到,内阁大臣那儿她们也说不着,怎么给夫家活动? 倒是进宫为皇后跪灵的时候,能见着长公主。 可一来灵堂那地方没法说什么,二来她们平时都听着母妃的话,对大皇姐敬而远之,如今大皇姐成了辅政公主,她们就贴上去说话,既突兀又尴尬啊! 待得最后一日哭灵完毕,六公主和八公主都在犹豫着,怎么找个借口过去跟长公主说话呢,七公主已经除下身上套的孝衣,嫌弃地扔给身边的侍女。 七公主是小杨妃所生,同皇后那是多少年对立的仇人,皇后设计害五皇子生了脏病,小杨妃又害大皇子戴了绿帽且难有子嗣,气倒皇后,皇后临死又弄死了五皇子…… 真的是纠缠不休,你死我活了! 七公主这般态度倒也不奇怪。 这一月以来,她在皇后丧礼上的表现,可谓是敷衍之极。 干打雷不下雨,一块帕子捂脸全程…… 跪姿随意不说,明显膝盖上垫子厚实得很…… 没跪一会儿,就要去更衣喝茶再偷吃几块点心…… 各府品级较高的命妇们瞧在眼里,倒也没谁在心里挑七公主的理儿。 就即使挑了,对七公主也没啥影响,反正她已经嫁了。 而有资格挑七公主理儿的大皇子妃史氏,因出身门第不算太高,还是继室,况且也没生下嫡子,本来在皇室里就没什么底气,又哪敢多事? 因此七公主做这些就十分理直气壮了。 七公主扔下孝衣,大步快走,就朝已经离开的长公主追了上去。 “大皇姐!” 长公主看着也没使劲儿,可速度也太快了,七公主追了好一会儿,都气喘吁吁了才算是殿外的一处抄手游廊拐角给追上了。 “七妹,是有什么事么?” 王瑛站定,回身见是七公主,就淡定随意地问了句。 “大皇姐,早朝完还要跪灵,很辛苦吧?” 七公主也知道自己是有求于人,好歹还挤出了笑容。 依着她说,一个女人家,掺和什么政事? 起早贪黑的,不过就是给朝中大臣们和父皇之间做个传话带监视的。 虽说有那么点权柄吧,可也累个半死。 费那么大劲儿,将来皇位还能落公主头上啊? 王瑛笑了笑,“不辛苦。” 在朝堂上暗中观察,那般文臣武将勾心斗角,明争暗夺,几方势力冲突又合作,合作又冲突,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是现场版的朝斗啊! 王瑛觉得自己的政治斗争觉悟,似乎还有所升华了。 七公主是一点也不信,不过这个不是她的重点。 “大皇姐,我听说当初你在来洛京的路上,也碰到了流寇,你知道那些流寇是谁派的吗?” 七公主觉得长公主和她五哥一样,都是被皇后和大皇子下的手。 所以肯定是同仇气慨的。 王瑛摇摇头,“都杀了,没问出幕后主使。” 七公主的心里汗了下。 大皇姐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三个字,冷不丁地让她觉得有点吓人。 不,一定是错觉! “我五哥也是被流寇刺杀的,是皇后和大皇子下的手!” 第62章 驸马当差 王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七妹怎么这样说?这无凭无据的, 还是慎言的好啊!” 虽说皇后没了,可大皇子还在啊。 七公主眼圈一红,“皇后他们对我们母子三人恨之入骨,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王瑛淡淡一笑, “七皇妹心中悲痛也可以理解, 但为了你将来着想,还是保重自己为上……” 说着点了点头, 就要先走。 七公主赶紧拦住, “大皇姐现在身为辅政公主, 倒是很风光……” 本来这句话是铺垫, 可不知道怎地她一说, 就不禁带了点酸溜溜的劲儿。 “可是大皇姐有没有想过,再风光, 也不过就这一时,等将来……最后还不都是虚的?” 父皇也不可能让大皇姐当太子不是? “将来不管是二哥还是四哥,我们这些公主倒还罢了,像大姐这样参与过朝政的, 必是要打压的目标。” 这个话当然不是她想出来,而是她夫君夜里给吹的枕头风。 她一听,觉得也确实有道理。 王瑛居然认真地点点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没错啊, 如果她这个辅政公主就是个帐房先生继承不了家业,将来肯定还得被少东家赶出去啊,而且不光赶出去, 说不定还得薅去一身皮才行呢! 七公主顿时有了几分高兴。 先前她还担心,因为听了母妃的话,从来没跟这位克夫的大皇姐来往过,如今她来找大皇姐帮忙,大皇姐说不准不光不帮,还会嘲讽她一顿呢。 但现在大皇姐似乎对她还挺耐心的。 “皇姐英明,既然这样,皇姐也要趁着在位的时候,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呀!” “哦,七皇妹有什么高见?” “皇姐可知道我的夫家颜家?” “靖武侯颜家?” 靖武侯颜家在新朝的武将里头也算有名头的。 只是七公主嫁的是颜家幼子,颜三郎。 据说这位颜三郎跟父兄大不一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位俊秀郎君。 当然了,如果不俊秀,七公主那肯定也不会答应下嫁。 “皇姐,我家驸马的次兄,想要谋兵部主事之职。不知道皇姐能不能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七公主也不信大皇姐有权力办成什么事,但奈何大皇姐是父皇竖在朝堂上的棋子,起码能帮着在父皇面前说几句话。 要知道,自打父皇重伤之后,那脾气古怪得很,他们这些外嫁出去的公主求见,十次里也不见得能见上一回,而且求见得多了,还要挨申斥。 她夫家的大伯子是世子,能继承爵位,在京城大营里也有个将军的实职,二伯也是习武的,但就平庸一些,至今不过做过运粮小官。 颜家就想着给老二也谋个位置,兵部主事虽然是小官,但也是六品京官,就算是将来侯府分家,也够老二独立门户了。 且颜家老大是武将,兵部里有人也便宜。 王瑛想了想,“七皇妹在颜家过得怎么样?” 七公主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肚皮。 她肚子里的娃已经五个多月了。 自从五哥没了以后,母妃病倒,不光病倒,还状如疯癫,病情时好时坏,糟糕的时候连七公主去看她都认不出来了。 七公主嫁到颜家,五皇子在的时候和五皇子没的时候,就算七公主有点傻憨憨,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差别的。 这也是她为啥会答应给二伯求官的原因。 自从五皇兄没了以后,她就成了个父不理,母不疼的,大皇姐这一句话,细算算竟然是头一个问她如何的。 “还过得去。” 夫家再好,也不如在宫里的时候啊,有人在头上顶着,只愁吃喝玩乐,现在想起来,当真是恍然如梦啊! 王瑛朝两边望了望,正好瞧见不远处就有内侍,便伸手招过来,让他去取些热茶和点心。 回廊两边都是鹅颈椅,王瑛招呼七公主,“七皇妹坐,慢慢说。” 七公主坐在那儿,手里捧着热茶,眼巴巴地望着王瑛。 这会儿的七公主都没反应过来,她不知不觉间,已经真的成了听从大皇姐的小妹了。 “驸马对皇妹怎么样?要是他敢欺负皇妹,皇姐定然向父皇告上一状。” 七公主脸上一红,“还不错的。” 不过却想起来什么,“就是颜夫人,我那婆母,有些多事。” 她怀孕辛苦,婆母却暗示驸马没人伺候,想让她主动给弄几个通房。 她恶心得不行,愣是当做没听明白。 王瑛唇角微扬,“驸马身上有一官半职没有?” 不少勋贵人家的儿郎,之所以乐意尚公主,就是因为娶了公主以后,好歹有个驸马的名头,整房子孙都能得到庇佑。 但做了驸马,也有不能担任高官的潜规则。 所以尚公主的,一般都是长相不错但没什么能耐的。 七公主摇摇头,“三郎他是家中幼子,身体文弱,婆母娇惯,因此没习武。” 武将家里的子孙一般都是习武的,但如果先天条件不行,也只能学文,但学文家里又没那个氛围,因此往往走不了科举晋身之路。 七公主的驸马,似乎也的确没传出过什么文名。 王瑛笑问,“听说驸马闲暇时喜欢做点木工的小玩意儿?” 七公主的脸腾地就红了,“这是谁传的话?驸马就是偶尔做着玩的!” 如今匠人地位低下,谁家的郎君若是爱好是木工,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因此七公主一听就觉得肯定是有人见不得她好过,故意想寒碜她的! 王瑛微笑道,“七皇妹别急,听我说完。” “虽然驸马本来清贵,身上没有实职也无妨,但是男人嘛,总不能天天闲在家中,皇妹如今身怀有孕,驸马又不能分担辛苦,倒是空闲工夫多了,反倒容易生事……” 七公主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虽说在公主府里她自己做主,身边的侍女们都没敢动小心思的。 但驸马又不可能总呆在公主府,三天五天的总要回那边府里请安,她婆婆可不就有想法了,有意无意地纵着身边的丫头们描眉画眼,都想着要勾搭驸马呢。 大皇姐不愧是过来人,说的话就是有道理。 男人,就不能让他闲了。 “既然你都寻到我这儿来了,我寻思着,要是开口,约摸父皇还是能给两分情面的,但是若说的是你夫家二伯,还想进的是兵部这样要紧的地方,那说不准会惹父皇不悦……倒不如换成驸马,给你家驸马寻个差事做着,他闲工夫少了,也就不会生出些有的没的事来,而且听着像个样,将来你肚子里这个宝贝蛋出生了,父亲是有实职的官身,岂不是也有面子?” 七公主起初听着,眼睛就是一亮,可又犹豫起来。 “但驸马他……我怕他做不了啊。” 她那位驸马,当真是个富贵闲人,长相脾气风度什么的都很不错,夫妻私下相处,也颇为甜蜜,但就是文不成,武不会,没见过有什么长才,就是有个不好说的爱好,原先在府里公婆管着都是偷偷做木工,等到了公主府了,倒是正大光明起来…… 因为驸马做了精巧的玲珑阁子还有楼船送她当礼物,她瞧着特别喜欢,也就对驸马玩这些放任不管,但私下里还是约束下人,不让他们往外头乱传话。 “我觉得你家驸马资质不错,倒不如去工部试试。工部有营造、工匠、屯田、水利各司,你家驸马应该是工匠和水利司都能去试试……你看怎么样?” 七公主眼睛更亮了,“还能这样?” 她怎么就从来没想到呢! 对啊,工部不就有管工匠的么,三郎他自己就什么都懂,管工匠定然是得心应手的。 “当然能了,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家驸马,看他乐不乐意?若是乐意的话,我就向父皇建言,父皇定然不会驳回的。” 老王就剩这么几个儿女,那肯定都会照拂的。 七公主得了这话,立马站起身来,给大皇姐施了个礼。 “我这就回去问驸马,今日倒是多谢大皇姐提点了。” 大皇姐说得没错啊,她为夫家二伯子出什么力呢?有门路为何不替自家夫君和儿女考虑? 工部主事虽说只是个六品小官,但那可是正经的六部官员,而且还是夫君的爱好,万一能做出点功绩来,不也是她和儿女脸上有光? 如今她是想明白了,以后靠不上皇兄和父皇母妃,可不就只能她和驸马自己立起来了? 七公主来找王瑛的时候,心里可没觉得事一定能办成,但这一通长谈,立马心情舒畅了,回到府里就去找驸马说事。 颜三郎也是一愣,“我,能进工部?” 他眼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有什么不能的,你不是天天在府里琢磨那些吗?我问大皇姐了,大皇姐说工匠司,水利司怕是都用得着你这样的人才。” 人才? 颜三郎又惊又喜,他打小虽然受宠,可被骂不务正业都习惯了。 这会儿,七公主居然说他是适合工部的人才啊! 事实证明,再游手好闲的人,也是有追求的。 七公主第二天就进宫去寻了王瑛。 没过几天,颜三郎就拿到了工部的任命。 第63章 老王家宴 七公主的驸马颜三郎得了工部主事的官儿, 没几天就如鱼得水,忙得不亦乐乎。 据工部的大佬们反应,这位有名的闲人驸马做事居然还挺靠谱! 这也让准备弹劾长公主插手官职任免的御史们息了心思。 六品小官, 还是最不紧要的工部, 实在是弹劾都有点提不起劲。 七公主的婆母是又欣慰又别扭啊。 小儿子有了出息, 当差做得有声有色,当娘的也脸上有光。 可二儿子这不还没着落呢么? 可待见着七公主的时候问吧, 七公主那话一套一套的。 “不是我不想帮二哥, 而是朝廷自有法度, 长公主念着姐妹之情才向父皇提的, 父皇爱惜子女, 这才允了驸马的差事,若换成二哥, 这可让长公主怎么开口?父皇也不会准啊!” 婆母被堵得没话说。 八公主听说了,也进宫来,她倒是没寻长公主,而是去寻的宜妃。 “母妃, 从前她就总压着我一头,如今五皇兄都不在了,贵妃娘娘都病倒了,她还是压着我一头!” 当初七八两位公主都看上了张相家的公子, 最后是谁也没得手,各自嫁了。 两位公主的夫家门第相差得不太多,但八公主驸马的长相就比不上七公主驸马了。 宜妃拍了拍八公主的手, “小八别急,贵妃都倒了,她也不过是走了长公主的门路才得了个七品小官,你若是想要,让你四哥给驸马也在礼部弄个郎中做做就是。” 自打皇后没了,小杨妃倒了,宜妃吃饭香了,觉睡得好了,脸白胖了,腰都圆了一圈儿。 至于说长公主辅政这事儿,怕什么呀! 她在老王家后院作小伏低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啊? 长公主现在也就是因着皇上起不来身,这才风光一时的,等皇上好了,或者……老四有出息了,谁还会让个寡妇辅政啊? 八公主撇了撇嘴,“四哥自己在礼部还是闲职呢!” 要是弄个六品的闲职,驸马自己家也能弄好不好? 就是要个实职才过得去嘛! 宜妃老神在在,“一个六品小官,真要是实职了,天天对付的都是繁琐小事,出力不讨好,何苦来呢?” “你现在就是要稳住,等将来……要什么没有?” “可笑你那六姐儿,听说老七走了王瑛的门路,她也去了,想让六驸马升迁……结果被王瑛一口回绝,灰溜溜地走了。” 八公主又撇撇嘴,“六驸马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了,还想升官啊!” 宜妃笑道,“那谁还嫌官大不成?” “所以说啊,还是要沉住气,现在就着什么急呢?何况你,六姐儿,跟七姐不同,她能倚靠的都倒了,你有你四哥,六姐有老二,你们就是去求王瑛,也都是白费力气!” 八公主对自己母妃是信服的。 宫里这么些娘娘,死的死,疯的疯,还能过得如此自在的,也就剩母妃和端妃了。 “我听母妃的,回去跟驸马说说,让他耐心等等。” 六公主成亲比七八两个妹妹都早,当时六公主还不是公主呢,因此嫁的也没有妹妹们好。 除了正妻之外,六驸马房里还有两个妾室,三个通房。 也是六公主成了公主,六驸马这才稍远了妾室们,但那些妾都生儿育女了,再怎么也撕扯不开的。 是以八公主每常想起大姐和六姐的婚事,就觉得自己过得还挺不错的。 “你叫他别灰心,好生准备,且等到八月十五,入宫团圆宴的时候,那时你父皇的身子骨多半会好点儿,咱们见机行事,说不得你父皇一高兴,就赏给驸马一个好差事呢!” 在宜妃心里,最好能进禁军,哪怕当个小统领呢! 如今就剩下老二和老四了,要是能在禁军里安插进人,自然是件利好之事。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四。 王世绩这几个月珍奇补药吃了几麻袋,这般密集地补养下来,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每日能有两个多时辰精神着。 这日午膳用毕,王世绩让人将罗汉榻抬到朝西的窗下,他仰面卧在上头,身上盖着薄被,晒着从碧纱窗里透进来的日头。 王瑛就来了。 “父皇,明白就是八月十五了,咱们家的团圆宴,儿臣先送您件礼物,您瞧瞧喜不喜欢?” 王世绩自从受伤倒下后,好恶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比如说什么稀世珍宝之类,都不如一株百年灵芝,百年老参更得他在意。 “是什么礼物?” 王世绩懒洋洋地问了句。 “您先闭上眼,我这就从外头弄进来,父皇好好瞧瞧。” 王瑛说着一转身又出了寝殿。 王世绩目光闪了闪,半眯起来。 心里思絮纷飞。 自打长女从西南回来以后,他就发觉长女的个性与他印象里的迥然不同,甚至超出了几个皇子。 所以他才不拘一格,选了长女做辅政公主。 但他也没想到,过了前一个月的沉默期,后头长女的表现几乎令他都惊着了。 比如说京城城南粮铺的纵火案,就是长女提议三司会审,又派出了手下的能人,验尸得出了死者是被杀再扔进火场里的,不是失火被困而死。 由纵火案,又牵出了欲图谋不轨的洛京本地大商户栾某。 比如说墨川州大旱,长女力荐工部一位不起眼的侍郎前去赈灾,又亲自出谋划策,捐出物资,将一场天灾引起的饥荒降到了最小,墨川州局面稳定,庶民心向朝廷。 其中一些手法,比如以工代赈,比如调集鸡鸭,预备应对蝗灾,又以粮换蝗,运蝗粉下洛京,宣传蝗粉的好处,到最后一番运作下来,花出去的银子并没多少,却修了水利,统查了人口,还带动了京西一大批养鸡鸭的农户……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长女,治国这一块,竟是比他还强! “父皇!您瞧!” 王世绩睁眼一看,摆在面前的是把椅子。 这椅子看着轻便,上头铺着厚厚的软垫…… 王世绩不由哂然,“阿瑛送的,原来是把椅子么?” 这些日子,他不愿意总在殿内憋着,也会让内侍把软榻抬到外头树荫下,他躺在上头,也能呼吸些新鲜空气,看看蓝天白云,花花草草。 这个椅子实在不稀罕…… “是啊……” 王瑛笑容满面地亲自坐在上头给王世绩做示范。 “这椅子下头有轮子,轻轻一堆就能自己动起来,十分稳当。” 王瑛知道王世绩这便宜爹身为皇上,有一大堆的内侍宫女侍候着,就算是抬出去一张床,他也能指哪去哪,随停随走。 但被抬在半空和脚踏实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吧? 王世绩看到王瑛的示范,眉头动了动。 带轮的椅子么?这还有点意思。 让内侍扶着他坐进去的时候,王世绩马上感觉到了不同。 半躺在床上和坐在椅上,首先视野就不一样了。 他自己用手转了转,果然身子缓缓动了起来。 王世绩面上淡然,心里却有点小激动。 做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强势皇帝,天天半身不遂的躺着,虽然朝中大事都得有他的同意,可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嗯,尚可,阿瑛有心了。” 王世绩试了试,就放手让内侍来,指挥着内侍给他一直推到了殿外。 先前他想出去,都至少得四个人抬着,而且也没这个稳当快速。 有了这,他就算是去上朝都行……还是罢了,早朝五更就得起,他这身子怕是撑不住。 他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长女身姿挺拔,笑容明朗,身侧洒落点点金光,竟是有几分王者气象! 王世绩瞬间收回了目光,眼神变幻不定…… 第二日便是中秋佳节,老王家这半年屡遭丧事,虽不宜大肆庆贺,但王家这些皇子皇孙齐聚宫中开个家宴还是可以的。 四皇子全家可以说早就盼着这一日呢。 四皇子妃张氏生的嫡子快满两岁了,而张氏这又怀上了,五个多月,可以说四皇子在比拼儿子上头,已经领先诸位皇子了。 今日一家四口整饬一新,精神爽朗地进了宫。 二皇子家就差了点,一个齐氏生的嫡女,一个庶子,齐氏倒是如今也怀上了,但没生出来就不知是男是女呢。 大皇子府的气氛则十分怪异,大皇子脸色苍白,时不时咳个几声,越发像个痨病鬼了。 继妃史氏牵着个瘦巴巴的庶子跟在后头,史氏还在脸上挂着笑容,但大皇子父子,则都是副死气活现的样子。 家宴在大极宫内开的,都同在一间大殿里,一家面前一副桌案。 妃位的娘娘们则分列主位两侧,如今只有宜妃和端妃,正好一人一边。 宁嫔禁足未解,小杨妃病体未愈,都没有出来。 倒是九皇子,孤零零地一人一席,呆若木鸡,哪里还有前年前那个活泼机灵劲儿? 约莫到了时辰,内侍们推着轮椅上的王世绩进了殿中,惹得众人都一脸稀奇。 当然了,各种彩虹屁都拍出来,什么父皇瞧着精神很好啦,气色颇佳啦,果然是老天庇佑啦! 王世绩笑眯眯地,显得心情不错。 第64章 扶我起来 “皇, 皇祖父万安。” 小豆丁大小的四皇子长子,目前唯一的嫡出皇孙,虽然走路都不稳, 先前也经过几次莫名的算计, 但现在看着还是虎头虎脑, 皮实得很,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拱成拳, 向着王世绩行礼, 一个不稳, 差点就要摔成个滚地葫芦, 还好旁边的内侍眼疾手快, 两手托住了小豆丁。 小豆丁却一点没在怕,反而小拳头不住地作揖, 嘴里嘻嘻地笑着。 王世绩喜得哈哈大笑,伸出双手,“来让皇祖父抱抱!” 四皇子夫妻对视了一眼,都是掩不住的欢呼雀跃。 就知道这招能灵! 也不枉他们在家里教了许久。 二皇子看了看自己的一子一女, 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孩子都是五岁多,已经能明白不少事了。 王妃生的女孩子打头,庶子跟在后,也跑过去向王世绩行礼。 “拜见皇祖父!” 大一点的皇孙口齿伶俐, 收拾打扮得也是粉妆玉琢。 王世绩笑呵呵地应了声,吩咐内侍给两个孩子赏赐。 但还是抱着胖乎乎的小皇孙没丢开。 二皇子夫妇眼中露出失落。 大皇子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史氏赶紧推了身侧的庶子一把。 大皇子府的庶子年纪最长, 都已经八岁多了,只是瘦巴巴的,个头跟五岁的孩子差不多,小眉小眼的,没有半分老王家的大圆眼。 加之脸色苍白,瘦皮包骨,举止再畏缩一点,越发显得獐头鼠目,令人不喜。 “拜,拜见,皇,皇祖父。” 王世绩瞅了眼这个大孙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也没表现出不喜来,嗯了声,便叫内侍看赏。 心里却是纳闷,这个大孙子,听说生母也是个美人,怎么生了这般平常模样的儿子? 他王世绩虽说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吧,但也是相貌堂堂,皇后那女人虽无趣傲慢吧,可也称得上美貌贵女了,这大孙子怎么就…… 他正想着,忽然颌下微微一痛,他低头一瞧,原来却是四皇子家的嫡皇孙,正用小胖手揪他的胡须呢! 四皇子夫妻都是大惊,刚要出声,王世绩冲他们摆了摆手,从皇孙手里把胡子抢救回来。 又拿了个漂亮的佛手给小皇孙玩。 小皇孙得了更香的玩具,倒是放过了那一把胡子,不大会儿的工夫,可把四皇子夫妻给整得一惊一乍,冷汗都出来了。 四皇子夫妻的心情忽上忽下,而在场其他人则没那么快活了。 就这么几个皇孙,虽说只有四皇子家的是嫡出吧,但认真说起来,除了长公主和大皇子,在坐的皇子公主,哪个不是庶出? 父皇未免太偏心了! 二皇子妃齐氏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暗自希望皇上能长命一点,起码坚持到自己的儿子能叫皇祖父争宠的时候。 王世绩抱着小皇孙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还亲自将一个金镶七宝的项圈给小皇孙带上,这才将小皇孙交给旁边的内侍。 下头的皇子们神色各异,小豆丁们的争宠虽是结束了,可方才那一幕还留在心里。 宫宴无非就是那一回事儿,再是烹龙炮凤也都吃得腻了。 不过失落的二皇子没过多久就等来了好事儿。 “你们大皇姐身为辅政公主,这些日子也是辛苦,老大,你身子骨不好,也就罢了,老二,老四,你们整日闲着,就不惭愧吗?” 二皇子四皇子立马惊喜地站起身来。 “父皇教训得是!” “儿臣惭愧!” 他们终于等到了! 就说父皇不可能做出那等瞎胡闹的事儿嘛,老王家的家业,不让正经的儿子们管着,弄个守寡的女儿在朝堂上,成何体统啊! 王世承身上有伤,年纪也大了,在宴会上呆了半个时辰,说完了要说的话,就离宴而去了。 七公主离席而起,悄悄地拉了下王瑛的袖子,指了指殿外。 王瑛和七公主一起出了大殿,寻了间空屋说话。 “大皇姐,父皇他,他居然要让二哥去吏部,四哥去刑部!”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就二哥和四哥那俩废物点心,去这两处紧要的地方,还等同正三品! 父皇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这俩闹出大乱子来吗? 瞧瞧老二和老四那个高兴得快要昏倒的得意劲儿? 王瑛倒不意外,“父皇大概是想立太子了吧。” 养病了这么久,王世绩也没能站起来,大概是有点心灰意冷,想着立个太子,教上几年,也教出个凑合事的来吧。 从一开始,王瑛就知道,在老王的心里,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儿子,万没有叫个女儿继承家业的打算。 说不定还寄希望于皇孙身上呢? 没看抱着老四家的嫡长子那么长时候吗? “就他们!” 七公主一向是瞧不上老二和老四的。 如今她搭着大皇姐的路子,给自家夫婿谋了个差事,官虽小,可他乐意啊,每天劲头十足的,对她也更加体贴了。 每日忙着上衙办事,连回那边府里的次数都少了,一个月也就一两次,还都是来去匆匆,婆母再有想法也都白搭了。 但现在父皇想一出是一出,把这俩给安排进要紧的衙门里,可不就显得她夫婿的官太过寒酸了?等见着了夫家那边的婆婆嫂子什么的,定要酸言酸语讲个不停! “父皇想来也是想要考察一番,择优选太子吧?” 从前老二老四都呆的是什么地方?礼部和宗人司这样清闲又实权不多的地方。 就算出些篓子,也都没什么大关系。 把这两个扔到实权的部门,就是想看看谁还能抢救一下,谁能直接当个混吃等死的闲王了吧? 七公主冷笑一声,心里那句他们也配终是没说出口。 “皇姐为朝廷做了多少事,父皇却仍是只想着老二和老四!” 七公主从前有贵妃罩着,那是不食人间烟火,朝堂上这些事,她顶多有闲工夫了听母妃和皇兄说几句,没工夫了她就去外头扑蝶摘花,挑选新衣新首饰什么的。 如今没了依仗,她也只得自己去打听外头的大事小情了。 皇姐不过辅政两个来月,做出的功劳有目共睹,要她来说,宁愿上位的是大皇姐,也不想看到废物老二和老四当皇帝……尤其是老四! 当初她选驸马跟宜妃一系可是结下了梁子的。 更不用说,贵妃打压过宜妃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她怕老四上了位,她们母女就没了活命的机会! 虽然小七说话是为自己,但王瑛可不敢掉以轻心。 这也就是个塑料姐妹的交情,没必要跟对方交底。 “我怎么说也是享朝廷俸禄的,做点事情也没什么,我又不似你们这些弟妹,有家有子,每日里光是处理家事就不容易了,空闲的时候太多,倒不如尽尽孝心了……” 她相信,即使是这样一间空屋,说不定也有老王的耳目。 她自然要养成在任何时候都替自己贴上光环的习惯。 七公主感慨不已,“还是皇姐啊!” 要不大皇姐能做辅政公主呢,就这份胸襟,这份不抱怨的心态,可不是她们九个人里最贤德的! 早先母妃还不让她跟大皇姐来往,实在是耽误事儿啊! 七公主跟大皇姐说了一通小话,感觉先前那股子憋屈劲儿也少了好多。 便向大皇姐告辞,“我就不进去看他们得意了,倒不如趁着进宫,去瞧瞧我母妃去。” 小杨妃如今还是时好时坏,疯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如今过节,虽说小杨妃因病着,参加不了宫宴,但送到她这儿的份例还是不少的。 但七公主过来的时候,小杨妃还躺在榻上,头没梳,只穿着中衣,看着邋里邋遢,旁边摆着的点心美酒,动都没动过。 “母妃,母妃,儿来看你了!” 小杨妃木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听到七公主的声音,这才转了转眼珠子,瞧了七公主一眼。 却是一声未吭。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娘娘?” 小杨妃不理自己,七公主倒不奇怪,但瞧着母妃精神反而过前几日更差,七公主就忍不住要发火。 殿内宫人们立即跪下。 “殿下容禀,娘娘这些日子都不思饮食,不愿梳洗,并非是奴婢们惫懒。” 七公主挥了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 她跪在床前的脚榻上,拉着小杨妃的手。 “母妃,皇兄去了,儿也一样的伤心,可是母妃,你这样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皇后虽死,可大皇子还在!” “母妃,今日宫中团圆宴,大皇子带着他的庶子,都全须全尾的来了!” 不能再有后代算什么,那不是还有个庶子么? 而她五哥,连个庶子都不曾有,五皇子府里的女人们,竟都是年少寡妇! “母妃可晓得今儿是谁最出风头?是老四!” “老四那个嫡子,被父皇抱在膝头,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连那臭小子揪他胡子都不生气,还赏了好东西呢!” “不光是父皇看中他生的儿子,还让他和老二都领了实差!一个进刑部,一个进吏部!” “儿真担心将来要是老四父子得了家业,怕是儿要受苦……” 说到这儿,七公主声音带了哽咽。 “扶我起来!” 榻上的小杨妃突然就开了口。 第65章 送你去死 二皇子和四皇子进了六部, 领的还是实差,在朝堂上引起暗流汹涌。 看来,皇上这是自知年事已高, 再重返朝堂怕是不能够了, 所以打算在这两个人里头矮子里头选挫子了。 早先那些一直憋着劲儿, 生怕皇上一时犯了糊涂,把天下交给长公主的大臣们算是能松了口气了。 但这口气也不是那么好松的…… 因为二皇子和四皇子除了是个男的以外, 跟长公主比起来, 实在是差太远了! 最气人的是进了刑部的四皇子。 居然为一桩贪污案的主犯求情! 要知道那主犯身为知府, 牧守一方, 天下初定, 江州本来就是新打下来没多久的,碰上水患, 急需安抚民心,赈济灾情。 没想到知府却任由亲戚们中饱私囊,不但搜刮本地乡绅的钱财,还贪没了朝廷拨下来的各种款项, 结果激起了民乱,这主犯却又吓得连城都不守,直接就逃跑了……如此愚蠢无能又心黑之辈,不斩了以谢天下, 都不足以震慑同样有贼心之辈。 然而四皇子倒好,就因为那知府是四皇子妃张氏的一个远房亲戚,那张知府为图保命, 给张氏的父亲送了八万两银子,张父给张氏送了五万,张氏就在四皇子跟前吹枕头风,说这个远房亲戚有多无辜…… 四皇子才得了权柄,正是想要显示一下的时候,就跟刑部的几位大人争吵得不可开交。 硬是说案情尚有疑点,不让审结案子判处张知府斩立决。 刑部里的诸位大部分对四皇子这份吃相都是摇头叹气的。 不过也有几个跟风下菜之辈,消息灵通,知道中秋宫宴上四皇子府的小皇孙独得皇上喜欢,就觉得虽说现下两位皇子都进了六部,看着是考察的意思,但实际上,四皇子比二皇子的赢面更大才是。这些人顿时觉得良机莫失,趁着四皇子还没被立为太子之前,赶紧站在四皇子一边,将来好落个天子信臣,登上通天之路。 跟四皇子比起来,二皇子就稳重一些。 他进了吏部,基本没做什么事,那就完全是个老好人,这倒让吏部诸公都松了口气,不怕来个没能耐的上官,就怕来个瞎管事的上官…… 当然了,二皇子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在他的暗示活动下,自有那有眼色灵活的,给二皇子的老丈人升了半级。 二皇子老丈人不过是从五品,升为正五品,真不是啥大事儿。 吏部的大人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作不知了。 早朝散后,大极宫外,姐弟三人居然不约而同,都要求见父皇。 二皇子冷冷瞥了四皇子一眼。 心想这回见了父皇,非得狠狠告他一状不可。 什么玩意儿就敢去保张知府? 现在江州的形势越发的危急了,流民四起,瘟疫冒头,还不就是因为这个贪财黑心的知府? 他和四皇子两个进了六部,早朝自然也是要上的。 今日在朝堂上,就有御史弹劾,要求将姓张的早日法办以平民愤。 更是准备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钦差,前往江州平乱。 他当时一机灵,就开口推举老四去。 老四不是力保张知府吗? 就让老四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听说那儿大水未退,流民贼寇一批一批的,又有瘟疫,保管教他有去无回。 没了老四,太子之位不是妥妥的归他了? 四皇子稳稳地站着,嘴角上扬,仿佛没瞧见二皇子。 兄弟里头,他最瞧不上的就是老二。 能耐一点没有,抢功劳倒是排得上号! 从前老是跟在老大屁股后,活似个巴儿狗一样,扇阴风,点鬼火,那是一把好手! 他保下张知府怎么了? 江州都已经是那样了,天灾发大水,知府又不是神仙,一挥手能让大水退了?一哈气能让瘟疫散了?天灾那么多,流民多也很平常啊! 大哥也不要说二哥,老二还不是偷摸着帮他老丈人升了官? 江州大乱,老二还想推他去送死,那他倒想推老二去了。 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倒向他的还是多的,说不得较力之下,还真能把老二给弄去,那时候…… 这两人暗中较劲儿,只有长公主王瑛,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圣上召见二殿下。” 内侍出来这么一嗓子,倒让二皇子有些洋洋自得。 看来父皇还是认为他最有理! 没看连平时总在圣驾前的长姐,都要退出一射之地么? 二皇子这一进去,就半个时辰。 长公主和四皇子都被内侍邀进宫中,在小花厅内喝茶吃点心。 四皇子不咸不淡地跟长公主闲聊几句,但终究说不到一块儿,还是恢复了场面的安静。 四皇子瞥了眼长公主,见这位皇姐恍若无事般地喝着茶。 不由心里冷笑。 也是他们兄弟调零,父皇不良于行,这才让一个寡居公主在朝堂上占了一席之地。 说她聪明吧,朝堂奏对,看着百官似乎对她还挺敬重似的,说她不聪明吧,就不知道为将来打算打算! 他都示好过好几次了,就不见长公主有什么动心的表示。 当然了,长公主也没有倒向老二。 所以说,这就是个只图眼前风光不知深谋远虑的妇人! “四殿下,圣上召见您哩!” 四皇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袖,皮笑肉不笑地对长公主道,“皇姐稍歇,弟先去见父皇了。” 所以说,朝堂上的事,要老娘们掺和啥? 看看,如今在父皇跟前,还不是要排到最后? 四皇子朝大殿走的时候,正好碰到二皇子,这两兄弟眼神对撞,仿佛在半空中交织出滋啦电花,但又都一触而分,神色各异。 哼!且等将来的! 小花厅里只剩下王瑛一人。 内侍过来续水,王瑛接着喝了半杯茶,吃了两块点心。 她的胃口一向都不错,尤其是今日早朝前,只喝了杯羊奶,一张葱饼。 早朝听众人在那互相攻讦,也是站得累了。 更不用说,等老四走了轮到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这回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内侍来传话了。 王瑛走进大殿,看到便宜父皇正坐在主位的大椅上。 自从有了轮椅,王世绩接见皇子和外臣的时候,就都坐着了。 这姿势,也的确比躺在床上有气场得多。 “阿瑛,江州之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回父皇,若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往。” 江州的局势,已经十分棘手。 本来那边的百姓也没对新朝有什么太多的好感,这回让那个作死的知府一搞,更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朝廷派普通的官员过去平息民乱,安抚民心,应该已经不管用了。 这个时候就得有老王家的人出面,靠着皇子皇孙的身份,带着赈灾物资和军队,铲平祸乱根源,抚恤受灾民众,恩威并施,才能迅速止乱。 王世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老二推举老四,老四推举老二,阿瑛,你推举的是自己?” 王瑛点点头,唇角上扬。 “回父皇,正是。” 王世绩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可知道去那边有危险?” “知道,但这是我们老王家的江山,总要有人过去平息乱子。前朝无德,天下大乱,就是从一场水患开始的,儿臣有封地,食俸禄,到用我之时,岂能退缩?” 王世绩叹了口气,“阿瑛,每到为难之时,总有我儿挺身而出,待你归来,父皇为你把酒庆功!” 王瑛俯首躬身,“儿臣必不辱使命!” 这便宜老爹真是老鸡贼了。 从前那些时候,是她圣母上身,非要挺身而出搞和亲的吗? 分明是身不由己,不去不行啊! “不过,在临行之前,还请父皇赐下两件东西。” “阿瑛直管说无妨。” “一是尚方宝剑,可当场诛杀奸邪!” “准!” “二是借张知府人头一个,以平民愤。” “……准!” 四皇子府内。 张氏红着眼睛,脚步匆匆,一头就往四皇子书房里冲。 恰好惊起一对野鸳鸯。 四皇子一惊之下,又立马定了神。 挥挥手,将衣衫不整的姬妾挥退……不过是刑部苟郎中的庶女,送来做个侍妾,什么要紧,自然是比不上生了嫡子,又身怀有孕的皇子妃的。 一边套着外衫,一边去哄张氏。 “这是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叫人过来说一声就好,跑这么急,万一碰着磕着的,可不叫人心疼?” 张氏用眼角剜了那个侍妾一眼,侍妾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张氏摸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哭道,“妾是没脸见娘家人了!” 她就是拿了五万两银子而已,就求保住一条命而已…… 四皇子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可好,昨儿就被砍了头! 张家老老小小都去她娘家堵门哭丧,弄得她娘家没法,退回了一万两银子,还派人来传话,虽不敢多说什么难听的,可是她这个皇子妃连个知府的命都保不住,这张脸……她还有什么脸面呢! 现如今最得皇上喜欢的皇孙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么? 她这肚子里怀的不又是个皇孙么? 明明一抬手的事儿,怎么就不能通融呢? 四皇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 他也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啊! 他哪能知道在朝堂上不怎么开口管事的大皇姐,会那么多事地向父皇提起张知府呢? 而且父皇居然还就给准了,第二天就把张知府给咔嚓了。 他这个皇子的面子,也折损得很厉害啊! 不过么…… “罢了,现如今咱们还没有得志,等将来……为夫定然好好补偿爱妃!” “何况,往好处想,那个要命的地儿,总算是有人去了不是?” “你放心,大皇姐挡了咱的路,这次,她可不一定能回得来……” 乱军乱局,出个什么差池,如老五一样,也是大有可能的……吧? 四皇子目光闪了闪,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 第66章 全都出局 长公主作为钦差, 奉旨前往五百里外的江州赈灾平乱,启程的那日,几乎所有的皇子皇女, 宗亲阁臣都来送行, 场面浩大得很。 比起从前三次出嫁来, 可是强得多了。 长公主带了两万大军,两千石的粮草, 以及可以便宜从附近州县粮库里调粮的旨意, 浩浩荡荡, 前往江州。 这一去就是七十九天。 一路上的事, 真可以说得上一波三折, 惊心动魄。 比如说将近江州路过云县的时候,有流民寇听说了长公主带着粮草, 就派人混入县衙,趁着县令忙着招待长公主一行,在厨房的水里下了毒,长公主及其亲卫差点就命丧云县, 若不是长公主身边正好跟着精通医药的大夫,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又比如说到了江州邻县开县的时候,长公主持奉旨开仓取粮,当地县令却推三阻四, 各种找理由,等到长公主恼了,命人拿下县令, 强硬开了官仓,却发现仓库中只有些发霉的陈粮,大半新粮都无影无踪……后来一查发现是县令伙同粮商,将官粮偷卖出了高价,发了大财,原本还打算等灾年过去,粮价贱的时候才补上,这样他们正是空手套白狼……当然结局令人舒适,县令连同不法粮商,直接被长公主祭了尚方宝剑,其家产和粮食,都被充公。 还有到了江州,长公主发放救济粮,却有当地豪绅,派家仆冒充灾民重复领粮,并且趁着天灾,掠卖人口,侵吞土地……甚至还想让长公主染上瘟疫,让细作婆子趁着在府衙干活的时候,将死人身上的破布条子,藏在长公主的卧房里…… 更危险的时刻,还属号称三万多流寇军围困江州那次。 当然了,流寇军没想到的是,不但长公主这个女流之辈半点也不怵守城作战,就是他们的后方,有一支奇兵突袭而来,将他们打了个片甲不留。 以上种种,实在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幸好长公主自有天佑,遇难呈祥,顺利将一团乱麻的局面给理得清清白白,灾民得以安置,当地官场风气也为之一新,官员们都兢兢业业,老实做事。 待长公主五更返程时,沿途十里,都是闻讯前来跪地相送的平民百姓。 一番勉励惜别,车队还是继续前行。 这里的事情了了,京里可是正大戏连台,喧闹纷纷呢。 待到行出二十里,又有一位将军,领着数百亲兵,在路边为王瑛送行。 这位将军身材粗壮,其貌不扬,塌鼻圆眼阔口,焦黄的皮肤,咧嘴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再看身形,却是位女将军。 没错,这位正是新朝唯一的女将军孙钏。 孙将军身为总兵,镇守的驻地离这边少说还有一百多里地,这次提前得了消息,领兵来助,让王瑛的平乱大计更加顺畅。 “长公主殿下,恕末将不能远送了……这一车,是末将准备的土仪,还请殿下笑纳!” 女将军并不多说,拱拱手送上一车东西。 长公主点点头,道了谢,同女将军告辞作别。 等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却瞧见车里多了一个小家伙。 “殿下,是我,齐天寨的越郎呀!” 小家伙跟两年前见面时比,个头蹿了一头,模样却没大变化,还是粉妆玉琢,比女孩子还漂亮。 看到长公主进来,马上露齿一笑,欢喜里透着丝腼腆。 王瑛朝小家伙伸出胳膊,小家伙眼神一亮,一把就扑到了王瑛的怀里。 “……殿下,这两年,你可好吗?我跟着您去京城,真的可以吗?” 小家伙已经七岁了,小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抱在怀里,似乎还有点奶香味。 再过两年,孩子大了,这样亲近,都不合适了呢! 王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眼都是慈爱的笑意。 “自然是可以的。” 等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能把自己的亲儿子带在身边了。 这也要感谢京城里老王家那些皇子皇孙们,她不在京城,斗得你死我活,惨烈阴损,基本都是废柴了。 而她这一路上,下毒,暗杀见了不知道多少,少数是当地官贼勾结作死,多数就是老二和老四的手笔了。 但她这边的,只能算是小菜。 老大老二老四之间的相恨相杀,才叫狗血淋漓。 就在她离京一月的时候,大皇子府的王美人生下了儿子。 大皇子府为新出生的小皇孙办了隆重的洗三。 二皇子,四皇子,以及几位公主一家都上了门。 四皇子妃不知道怎么地,在酒宴上喝多了,五迷三道地,不知怎地闯进了初生的小皇孙的屋子,等到大皇子府里的侍女和奶娘发现的时候,发现小皇孙口鼻冒血,已然夭亡了! 四皇子妃却还大剌剌地躺在边上! 这下子真是跳进海里也洗不清了! 王美人泣血含泪指控是四皇子妃害了小皇孙,动机就是怕小皇孙抢了四皇子妃亲生的儿子的地位! 指控完了以后,王美人一头就撞死了,这女人死了儿子,愤怒交加,行动极其绝决,当场血流满地就气绝了,不光把在场的皇子公主给吓了一跳,连在场的小皇孙们,都吓坏了。 哇哇大哭的,呆若木鸡的,魂不守舍的。 四皇子妃也被吓了一跳,大皇子不依不饶,非得四皇子给个说法,还扬言上三法司找人来断案,最后还是四皇子妃因为身怀有孕,感到不适了,大皇子这才把四皇子一家给放走。 然而四皇子妃受了惊,又气又怕,半夜就开始腹痛,虽然请了太医和稳婆,最还是辗转了三个时辰,生下一个已死的男胎。 四皇子愤怒已极,提着剑带着一队亲卫就打上大皇子府,大皇子自然也不甘示弱,派出侍卫应战,两府的侍卫打生打死,血流成河,两位正主却只是遥遥骂战,没一个舍得亲身下场的。 消息传到宫中,王世绩自然震怒,马上派出禁卫,将两位皇子府都包围起来,并把两个皇子都叫到宫里,一人打了十板子,四皇子身上的差事也卸下了,让这两人回去闭门思过。 这两个被关起来了,可不就只剩下二皇子了。 就有一帮子只知道跟风的小人,以为二皇子这下子必能当上太子,跑去奉承依附二皇子府。 二皇子妃齐氏自从上回为娘家谋了好处,皇上也没有说什么,胆子越发大了一点。 二皇子府成了热灶,二皇子妃收礼收得手软。 二皇子妃的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没少收受财物。二皇子的老丈人拆礼物拆得乐陶陶,一日突然收到一份奇怪的礼物,打开盒子,里头居然装着大皇子府内王美人跟侍卫私会的证据。 甚至还担心看到的人不知道这头发啊金钗玉佩的是个啥意思,专门附了一页纸,上头细细地把这份禁忌之恋描述了出来,几乎能跟传奇小传一样曲折了。 老丈人顿时傻了眼。 收礼的时候太随意,都弄不明白这是谁送来……这人是想害他呢还是害他呢? 老丈人顿时火急火燎地捧着这份烫手的礼跑来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收到这份礼,不由直呲牙。 原来如此! 他就说大皇子怎么舍得丢了一个儿子也要陷害四皇子妃呢? 好么,这下这两家子是结了死仇了! 这对他可是大好事啊! 二皇子兴冲冲地抱着这些证据就去给王世绩看了。 结果倒不难猜,大皇子因为阴谋算计,被永远圈禁在大皇子府里,皇子府的下人撤裁三分之二,且日后不许出进,吃穿用度都由宗人府派专人供给……一大堆的禁令,这般的惩罚,很明显,大皇子几乎再没了翻身的机会。 而受害者四皇子也没落着好,被王世绩狠狠训斥了一通。 修身齐家平天下,你说你做到了哪一样? 在刑部的差事做得稀烂,那些人捧着你就真当自己明察秋毫了? 张知府那事儿,就不知道反省? 是,江州那边,有大皇姐亲自以身犯险,替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和你那傻子王妃还私下里嘀嘀咕咕,埋怨大皇姐挡了你们夫妻俩的财路? 就你那王妃那个糊涂劲儿,人家引着她去更衣,就傻不愣地去了?身边的人也能被支开? 你嫡次子生出来就是个死胎,你恨老大没毛病,可你带着侍卫打上门去,算怎么回事? 你们老子还没死呢! 你们就当着全洛京城百姓的面儿,上演了一出兄弟阋墙的大戏啊! 四皇子自打进刑部以来,那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飘着的…… 到了今儿,他算是被一巴掌给糊到地上了。 他是得意有点忘形了。 老头子虽说站不起来吧,可那心思,还清醒得很呢。 而他,别说皇位了,就连太子位,他实际上还没到手呢! 四皇子垂头丧气地回去闭门思过了。 二皇子可不就抖起来了! 可巧了,没过几日,二皇子妃齐氏也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这下好了,他连嫡子都有了! 且他不光有嫡子,还有嫡女,儿女双全!可见他在哥几个里头,最是福份大的! 二皇子在吏部又呆了一个月后,王世绩终于忍不住,把二皇子叫进了宫来。 “听说你前几日,光是给老张家的亲戚,就弄了七个官做?” 二皇子赶紧解释,“回父皇,都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儿臣并不敢坏了法度规矩。” 王世绩把手里的茶碗劈面泼来,淋了二皇子一头一身的茶水茶叶,戟指大骂。 “正七官在你嘴里,都是不入流的小官了,那你的岳父,怎么连升两级,成了正三品?” “听说你那婆娘张氏,说什么舍命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不知有什么奖励,你说就是把天下送给她也是舍得的!” “我呸!这天下是你打下来的?” 王世绩知道老二无能,蠢笨,但没想到只不过给了他一点权力,他就能弄成这个德性。 这还不是太子呢,就想把老王家的天下送给姓张的了! 要不是他不剩几个儿子了,他能当场把这货给打死! “滚!给老子滚!” 王世绩自打登基以后,就力求文雅,这种粗话是少见了,但今日怒极攻心,居然也脱口而出了。 二皇子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宫,不光是被赶出宫,连热乎乎的吏部差事也丢了。 而且王世绩即刻下旨,给二皇子封了一块地,让他立马就封。 给二皇子的封地在哪儿呢?就在西北边陲,名为棘的一块苦寒之地,二皇子就被封为了棘王。 这下可好,二皇子一家,哀伤悲切,哭哭啼啼,连六公主和端妃几番上宫里求情都没有挽回圣意,反而下令让二皇子把才出生的小皇孙抱进宫来,由端妃抚养。 二皇子一家可以说走得是痛彻心扉啊! 唯一让他们有所安慰的是,四皇子也被封了一块地方,远在极南的漳地,四皇子便是漳王。 同样的,宜妃苦求的结果是,四皇子两岁的嫡子,也被抱进宫,由宜妃抚养。 大臣们便都明白,皇上这是对儿子失望,准备培养孙子了。 而就在此时,长公主以干净利落的手法处理了江州之乱,回归洛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按了快进键。。。 第67章 姑侄相亲 长公主一回来, 就被王世承给召进宫里了。 看到精神熠熠的长女,王世绩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 要是个儿子,他还用愁成这样, 不得不想出那不是办法的办法, 把屁大点的娃娃们接进宫里从头教吗? 王瑛打量一眼王世绩, 见这便宜老爹比她临行时更瘦了,脸上青灰之气更盛。 难怪听说前头一个月圈禁了老大, 撵走了老二和老四, 把皇孙接进了宫里来。 这大概是知道大限将至, 提前为接班人作准备了。 “我儿辛苦了……” 王世绩身为皇帝, 驭人之术也有一套, 夸赞的话听得王瑛心里挺舒服的。 完了话锋一转,长长叹息, “可惜你那些兄弟们一个个的,都不争气。” 王瑛眼睫微垂,慢声细语,“父皇还是要保重身子, 莫要动气太过。” 这些兄弟们,还不是你老人家整出来的么? 从他打算攀高枝,娶了大杨氏开始,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以大杨氏的性情, 若是哪个庶子天生聪慧,后天又教得极能干,大杨氏会忍着不动手么? 小九是怎么变成这样痴痴呆呆的模样的? 王世绩接着道, “也正是因此,我把老二老四两个撵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老二不是想把家业都贴了媳妇娘家么,去到那荒凉偏僻的地方,看他还怎么贴? “父皇英明。” “去把两位小皇孙抱来,让长公主见见。” 王瑛眉稍动了动,含笑道,“二弟家的小侄子满月,我不在京城,倒是错过了。” 王世绩摆摆手,“小孩子家,办什么满月宴,就在端妃宫里,自己庆贺一番也就是了。” 这些日子,因为小皇孙的出生和办酒,惹出了多少事儿。 所以王世绩现在是能不折腾就不折腾。 亲祖母养着亲孙子,总不会出什么差池了吧? 没过片刻,果然有两位奶娘抱着小皇孙到了。言言 四皇子家的小皇孙如今两岁,正是胖嘟嘟活泼可爱的时候,他能认得王世绩是爷爷,先前在家里被四皇子夫妻俩耳提面命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但因为被抱到宫里来养,跟父母分开,小皇孙很是不乐意,先前一天哭得嗓子都哑了。哭着哭着还是见不着父母,小皇孙倒是认命了……不哭不闹了,正常吃喝,就是有点蔫答答的。 另一位小皇孙还不满两个月,因年纪太小,还没学会认人,如今躺在襁褓里,一只手放在嘴边啃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打量着环境,倒是完全不怯场。 奶娘将两岁小皇孙放下地,自己拉着小皇孙跪地行礼。 另一个奶娘则是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孙行礼。 王世绩点了点头,示意奶娘将小皇孙抱过去让长公主看。 王瑛很知趣地从身上摸出两个小玩意,给小皇孙当了见面礼。 当然了,营业性的夸奖还是要来两句的。 大概是王瑛的长相比较招小孩儿喜欢,两岁的小皇孙冲着王瑛,咧开无齿笑容,很是可爱。 地点在皇帝的寝宫里,姑侄之间的亲子时间自然不会太长。 奶娘抱着小皇孙退出去之后,大殿里气氛怪异的安静。 王世绩咳了两声,“阿瑛看这两个小子,怎么样?” “挺可爱的。” 王瑛这个答案,显然不是王世绩期待的。 “我老王家也就这么两条根苗了,阿瑛,日后还要你多看顾。” 王瑛点点头,“父皇放心。” 娘呀,这便宜老爹,不是打着托孤的主意吧? 只是这托孤托到姑姑头上,咳! 王世绩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一直挺直的身体都略微佝偻了下来。 王瑛适时地关切,“父皇可是疲累了?既是这样,儿臣先告辞,改日再来看望父皇。” 自打她从江州回来,就住在了宫外一处宅子里,并没在太极宫附近的怡心殿住了。 用的是远道归来,要好生沐浴洁净,免得将不洁之物带进皇宫的借口。 实际是好不容易母子团聚,她还想多陪陪小越郎呢。 王世绩却叫住了王瑛,“听说你这带回来一个小少年?” 他得知的线报是,长公主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了个小少年,看着七八岁的模样。 要不是知道那小家伙只有七八岁,王世绩都能想歪了去。 他决心已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是精神不了几天了。 这大权,早晚得放到接班人的手上。 但儿子辈无能,孙子辈还小,他又不傻,不会做出那种立个幼儿当皇子,任由后宫外戚或者权相把持朝廷的蠢事来。 别看宜妃端妃她们现在一个个温柔贤淑,真等他闭了眼,皇帝是她们哪一个的亲孙子,那作起妖来,怕是不输给大杨氏。 甚至因为她们生长在后院,连主母都没当过,那眼界见识……要做一个朝廷的主,他想想就是一场灾荒! 所以王世绩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指望着这个长女了! 长女的能耐他是不怀疑的,从她如此迅速地赈灾平乱就能看得出来,就算换成是他亲自去,怕都未必能比得上她。 可若是将皇位传给小孙子,权柄交给长女,二十年后,长女能心甘情愿地将权柄交还给新皇吗? 王世绩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 是以,他现在对长女的关注,已经超过了所有子女之和。 “父皇,说起来,这位小郎您该是听说过的。孙钏将军您可还记得?” 王世绩虽瘫了,脑瓜子还是厉害的,一下子就想起了本朝唯一的女将军。 因为貌丑被夫君休弃,一怒之下占山为王,竟是建起了赫赫有名的齐天寨,成为西南一方豪强。 后来更是早早投效于他,为北原在由州卫家腹地插上了把尖刀,令他们两线作战,腹背受敌,最后节节败退。 他因为得了这位女将军的助力,还曾经派人送上厚礼,甚至还打听了女将军的喜好,和家里人的情况。 据说这位女将军被夫君休弃以后,独自生下了个儿子,儿子倒是不随她,生得眉目俊俏,在齐天寨,那就是众星捧月的大宝贝。 他呢,也就让人搜罗了小男童能用的精巧物件,各种各样装了两大箱,甚至不比给女将军的少。 王世绩恍然大悟状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她家的孩子!” 这次平乱,孙钏因为驻地离得不远,就出兵襄助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孙将军那是一片忠心啊!这回又立下汗马功劳……她儿子如今也有七八岁了吧?” “正是呢,孙将军养孩子是放养,从小就由着他在军中到处跑……这回儿臣回京城,这小郎听说了就非要跟着儿臣进京,说是想见见世面。儿臣见他有趣,就同孙将军交待过,把他带到京城来住几个月,四处逛逛,好好玩耍。” “理当如此,你这次事情办得好,凯旋归来,按理说,应当嘉奖……阿瑛,不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直管开口。” 这要是办事的是一般的大臣,还能给升官加爵。 可长公主的品级已经很高,位比亲王了都,再说辅政公主的名头在朝堂上,尊荣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是无可加封。 所以能奖励的,只能是银子,土地,奴仆这些了。 “儿臣所愿的,都已有了。再说为父皇分忧是本分,还要什么奖赏?父皇若是实在想要奖赏,不如……” 王瑛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开了父皇的私库,有什么奇珍异宝,挑着好赐给儿臣也就是了。” 听着王瑛最后这句话,王世绩的脸上露出笑容。 “那有什么,朕便叫老杨领你进库里去挑去!” 杨公公领着长公主,进到了皇上的私库。 长公主出宫的时候是带着十几件稀世珍品走的。 这消息没用半天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宜妃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命人传了话给八公主,八公主隔天就进了宫。 宜妃拉着八公主,絮絮叨叨抱怨着。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亲生的儿子发配出去,反倒叫她一个女流之辈管着朝政!” “那皇上的私库啊!你母妃我伺候了皇上一辈子,也没福气进去看过呢!她可到好,能自己进去随便挑的!”还挑走了那么多! 八公主目光闪了闪,“母妃还是别说这些了,倒是该想想,今后要怎么办才是。” 宜妃愣住了,“什么怎么办?” 八公主瞧着左右无人,凑近了低声道,“母妃,我听驸马说了,如今看父皇这个意思,怕是要把大权交给长公主呢!” 宜妃顿时愤然,“什么!她怎么配!这不是乱了纲常吗?” 八公主拍拍宜妃的手,“母妃噤声些!我四哥和老二都被贬了,老大又被圈了,小九傻了,父皇又没有别的办法。” “那还有咱家皇孙呢!” “皇孙虽好,可惜年纪还是太小,怕是等不到父皇……那一天。父皇这是提前打算呢!说不准就是立皇孙为太孙,仍旧叫大皇姐辅政……” 说着八公主难掩眼中的羡慕,同是公主,大皇姐多风光啊! “明明有亲姑姑,亲爹在,偏要叫个外人来辅的什么政!” 宜妃嘴里嘟嘟囔囔,八公主倒笑了。 “母妃啊,您可别犯糊涂,眼下父皇可还不一定立咱四哥家的做皇孙呢。你要是在大皇姐跟前露出了什么,叫大皇姐心里记住,在父皇立储的时候说上那么一句……” 宜妃赶紧捂住了嘴巴。 是哦! 可恨宫里不光她这儿养着小皇孙,端妃那头还有个月子娃呢! “那怎么办?” “母妃,儿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位长公主啊,实在是个厉害人!幸好咱们这些人同长公主都没啥过节,既然她现在得势,咱去交个好,也不费什么啊。” 宜妃有点不甘地问,“这要怎么个交好法?” 长公主一向跟各宫没来往,就算进宫,也难得一见啊。 第68章 亲子时光 皇上瞩意长公主接过大权这事, 不光是在宫里流传,在朝堂上,也几乎成了人尽皆知。 长公主这个辅政公主的位置, 真到了立小皇帝的时候, 那绝对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谁也比不上啊! 洛京城里这些达官显贵们, 这一两年实在是被折腾得不清。 尤其是那些心思灵活, 站队快的。 银子美人送过去没多久, 那看着不错的金大腿就呼啦一下子倒了。 有的金大腿倒了不说, 这帮子跟风的人要是跑得稍微慢一点, 还会被砸在最底下,变成肉泥! 比如说洛京城里有几个富商, 觉得靠上张家,将来那就是皇后的娘家啊!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头送,结果可好,惹恼了皇上, 一发狠把四皇子给发配去了蛮荒之地。 张家那些受收贿赂的也都丢官去职,情节严重的甚至都丢了命,跟在里头兴风作浪的更不用说了,处斩的处斩, 流放的流放…… 现在这位长公主么,倒是比那几位皇子看着稳当,但可惜的是, 长公主这人就单帮一个,没个下嘴的地方啊! 之前那些人投靠皇子们,靠的是裙带关系,内宅拉拢,但长公主府里的主子只有她自己,余下的都是奴仆,还没有特别信重的……听说当年跟着长公主住在道观里的两个忠心仆人,都被留在了北原城外的青峰观里,伺候于真人呢! 这让大伙儿怎么操作啊? 一帮跟风的人怎么犯愁,王瑛才没闲工夫去管。 才回洛京城,她就空出几天时间,带着亲儿子四处游逛。 要不说王世绩虽然打从北原城发家,可定皇都还得来到洛京城呢。 这洛京城地处平原的中心,四通八达,周边沃野千里,只要是太平年月,商贸繁荣发达起来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南来北往,全朝各地的出产源源不断地汇总而来,物产多了,又催生出各行各业。 基本上在洛京城里,只要有钱,吃喝玩乐一条龙,小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有声有色。 可以说是当代的网红大城了。 要知道这洛京城,在三年前还是几经战火,一片疮痍不剩下几个人的空城呢。 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便宜老爹虽然渣,但与国与民,还是有大功劳的。 带着儿子去洛京的游乐坊子里逛了,到最好的酒楼里打牙祭,又上洛水坐船顺流而下欣赏沿途风光,再下一网子,捞它一篓子河鲜,就叫船娘现杀现做,娘俩吃了个饱满肚圆…… 回到宅子里已是天色擦黑。 换了家居常服,王瑛就在书房里,拿出公文来看。 没一会儿,越郎也换身家居的宽松小袍子,清清爽爽地在门外探头探脑。 王瑛瞧见他,就招招手叫进来,还拿出了一套试卷。 “听说你生字算学史地都学得不错,来,把这一套题做了。” 饶是越郎小朋友聪明懂事又胆大,这会儿也给懵了。 这才痛快玩了几天啊,就让他做题? 确认过眼神,是亲娘没错了! 他才几岁啊就把他丢给干娘养活?这也就算了,还给他留了一大堆跟天书似的课业! 不大情愿地接过那套卷纸,瞄到上头的字迹,透着亲切的熟悉,才生起的抵触倒是消了下去。 亲娘就是这个风格! 作为留守儿童,他要承担起乖乖长大自律成材的重担。 看着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郎君,坐得端端正正,手里提着管细笔,认真地在那儿做题……王瑛觉得跟饮了蜜似的。 别人家的孩子学个习都能把老母亲气得爆血管,看她家娃多么乖巧? 小少年清凌凌的目光从笔头上瞄出去,正好就看到老母亲托着下巴,嘴角微弯,目光含笑地望着自己,连手里的公文都掉到了桌案上。 小少年赶紧收回了目光,假装在专注地做题,耳根子却悄悄地红了。 写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偷瞄,见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房门。 小少年吸了吸鼻子,又接着作题。 还好他这一年多都用功得很,把老母亲留下的书都学过了,不然就这可怕的题目,文史里套用着算学,地理里头又夹杂着理化,怕是换个小伙伴来,看一眼就能哭了。 写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嗅了嗅鼻子。 好像是哪里传来的甜香味? 终于把卷纸写满了,他才呼出一口气,就瞧见他阿娘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还端着个盘子,盘子里头摆了两个碗。 小少年眼神刷地一亮。 “尝尝看,我做的双皮奶。” 王瑛给小少年分了一碗,自己先拿起儿子的试卷来看。 小少年其实现在也不饿,但是闻到这个甜香味就立马迫不及待了,接过来就先送进嘴里一大口,幸福地眯起了眼……还是记忆里阿娘做的味道!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阿娘跟山寨里那些小伙伴的阿娘不一样。 他阿娘虽然很疼他,教他认字,教他打拳,却不像别人家的阿娘一样,会把孩儿从头管到脚。 只有他表现特别好的时候,阿娘才会亲自下厨,给他做各种新奇的香香的好吃的! 而且一年里头,阿娘有好几个月都是不在寨子里的。 就算在寨子里,也总是特别忙碌。 干娘说,他阿娘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将来要做一番大事业。 他们齐天寨,要是没有阿娘,那就是全寨老小都要被饿死的鬼地方。 阿娘的理想是让更多地方的人,都能过上齐天寨那样不愁吃喝快快活活的好日子…… 王瑛则在对答案。 一边对一边美滋滋。 除了有个地方粗心漏了步骤要扣两分之外,她家儿子其它的题都对! 这要是有朋友圈啥的,她能立马给po上去使劲显摆。 可惜啊,不光不能秀,还得瞒着她有儿子的事实。 现在便宜老爹这么信任她,还准备让她担任摄政王的角色,都是在她没夫家,没儿女的前提下,要是知道她有这么大一儿子,还如此天姿优秀,估计…… 说起来她儿子越郎也是老王家的血脉,在血缘上也很亲近,但谁知道老王心里怎么想的呢?万一他就认为外孙就是外人呢? 她把越郎藏了这么久,都没带回去给母亲于真人看过,就是为了稳妥,怕被人发现母子之间的关系,对越郎不利。 也是如今老王家的斗争基本尘埃落定,没有大的威胁了,她才敢把越郎带在身边,暴露在人前。 “嗯,很棒!看来越郎这些日子都有用功了!” 王瑛摸摸儿子头上的小呆毛,该夸就使劲夸。 越郎抿起嘴,眼睛笑得弯弯的,还带着点小男孩的腼腆。 “越郎得了九十八分,可想要什么奖励?” 越郎眼睛一亮,“我想要……” 他想要的可太多了。 他想要阿娘经常陪他去玩,想要吃到阿娘亲手做的点心,还想去北原城看看,探望他姥娘,和留在那儿的姜婆婆和清漪姐姐。 可是就算他还小,不太明白大人的事,也知道这些眼下都是不行的。 “要不,你今天夜里,陪阿娘一起睡?” 越郎小脸一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要!” 他都七岁多了,大男孩了,哪能还要娘陪着睡呢…… 王瑛瞧着自家儿子这可爱的小模样,哪还能忍得住呢,直接上手揉捏好一阵,把小少年给惹毛了,挣脱了阿娘的魔掌,一溜烟就跑回他的卧房去了!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王瑛还没想呢,就先体会了来自亲儿子的叫醒服务。 一个七岁小帅哥,一大早,梳洗干净,身穿精干的武者袍,板着张小脸,煞有介事地站到她床头,话里还带着奶音。 “……一日之计在于晨,习武者当勤练不辍,该是起的时候了!” 王瑛,“……” 母子俩在练武场里各练各的。 别看越郎年纪还小,但基本功打得相当扎实。 而且从小就混在军队(山寨)里,见过的世面超多,实战经验远超普通成年壮汉。 就像大皇子二皇子那样的弱鸡,越郎都能一个打两个。 各自练完了以后,母子俩又来个对抗赛,王瑛给儿子当陪练,二三十招下来,明显得能感到跟两年前比,她儿子的力量和速度,又上了个新台阶。 对练完了母子俩又都各自回去沐浴更衣,再一道吃早饭。 今儿是她悠闲放松的最后一天,明儿就得跟老黄牛似的继续去上早朝了! 公主府的早饭一向都比较简单,不过越郎来了以后,王瑛就吩咐多上些小孩儿喜欢的吃食,因此饭桌上琳琅满目,花样不少。 越郎还在长身体,而且他又习武,能量消耗大,所以饭量比王瑛还多,这小孩儿吃得多,吃得快,可吃相很好,光是看他吃饭都能让人心情好。 娘俩快吃完饭的时候,就听着有人来报。 “八公主?” 王瑛有点纳闷,她一向跟八公主没啥来往。 七公主因为上次驸马去工部当官的事儿,还偶而会往她这儿送点礼,但八公主……因为有四皇子在,宜妃他们大概觉得四皇子比长公主更靠谱,因此都没稀罕来寻长公主的门路。 王瑛吩咐把八公主带到会客的小花厅,又塞了两口饭,这才稍加洗漱,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去了小花厅。 “大皇姐,初七是我家驸马的生辰,因是整生日,所以办了个生辰宴……还请大皇姐一定要来,哦,对了,不是说大皇姐这儿来了位小客人?” 王瑛哈哈一笑,让人把越郎叫来。 八公主是实在找不着讨好大皇姐的法子,这瞅见一个府里的小客人,都变着法儿的塞礼物,还把小少年给夸成了一朵花儿。 不过小少年主意很正,知道这位也是个塑料阿姨,被夸了还是那么气定神闲,有礼貌地表示感谢而已。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俊秀的小将军,大皇姐,初七那日一定要带着越郎过来,我们府里有好几个差不多大的小郎君,可以一道玩呢!” 第69章 牵线搭桥 王瑛对八公主的驸马过不过生辰没啥兴趣。 不过看到越郎眼中闪过的期待, 王瑛还是答应了八妹子的邀请。 她是知道自己呼声挺高的,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得门而入。 内阁里那几位高官有事情直接就在办公事时说了,为了避嫌, 也不会私下里有什么来往。 老八这一通操作, 定然是想要交好她。 送走了老八, 王瑛露出了深思的微笑。 这宴会,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呢? 初七那天正好是三天后, 王瑛下了早朝, 回来和儿子越郎用过一顿茶点, 换了出门的大衣裳, 就坐上公主形制的马车出发啦。 越郎小朋友虽然少年老成, 但这是他头一回跟在阿娘身边去参加宴会,心情当然又是激动又是欢欣。 八公主本来就是为了巴结长公主, 长公主带来的越郎,那自然是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招待。 见过各位夫人,收到了一大堆的见面礼,越郎还被当成贵客, 由魏家二房的嫡出小公子接待,同五六个年纪差不多的小郎君小娘子在花园里玩耍。 八公主府是前朝留下来的皇子府,还是颇为得宠的那种皇子,可想而知, 这府第如何精致富丽……也是因为四皇子一直在洛京城这边掺和着皇城修整,对各处府第孰好孰坏心里清楚得很,所以特意给自家亲妹子留意上了, 八公主成亲时就求皇上赐下做为八公主府。 因此八公主府的花园都能在洛京城的园林里排名前十了。 园内亭台桥榭,假山湖石,一步一景…… 越郎在西南随着干娘住,孙将军也不是那讲究人,住的府邸马马虎虎就行,还真没见过这种风格的园子,看得兴致勃勃。 “可惜现下天冷,不然园中百花盛开,那才叫好看得紧哩!” 魏小公子身为二房的人,其实并不在公主府里住,他小叔娶了公主,他有幸进来玩耍过几回,但在外来的越郎跟前,就忍不住要摆出小主人的架势了。 “如今天冷,咱们去那边的阁子里烤鹿肉,烤鱼,边吃边钓鱼,怎么样?” 越郎对于烤肉什么的,打小吃的是真不少,对烤鹿肉不算太感兴趣,但那个水边的阁子建的是很不错的,烤着火钓鱼似乎的确挺好玩的……就微笑着点点头,露出嘴角的小酒窝。 一帮子小郎君小娘子,呼啦啦地来到了湖边的阁子里。 阁中早就有仆人布置得妥贴。 座位上铺上锦垫,角落里点着火盆和熏炉,将屋内熏得暖哄哄的,要烤的肉都洗净切好,用调料腌了一个时辰,茶几上摆着精细点心和香茶,钓竿,棋盘,弹珠等少年们喜欢的玩意儿更是早就备了不少。 越郎对烤肉不太感兴趣,但还是很喜欢钓鱼的。 仆人将钓钩上好了饵,推开一扇扇花窗,帮着小贵人们下了钓钩……果然在场的小贵人们不分娘子郎君,都来占了个位置,兴致勃勃地等着大鱼上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知道八公主和魏家想要巴结长公主的心思。 越小郎手上的钓竿那是屡获大鱼,旁的小贵人都比不上,特别是有几个,连根鱼毛都没钓上一根的。 小娘子们娇气一些,见没收获就纷纷扔下钓竿去下棋,也有小郎君跑去玩弹珠。 越郎正是战果丰厚的时候,哪里舍得就走,仍是纹丝不动地等着大鱼上钩。 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不来了!” 原来是一位小郎君,好半天才钓上一条小指肚大小的,脸上挂不住,就摔下鱼竿,转身来到桌前坐下。 在场的小娘子,小郎君都纷纷朝他看过来。 “是季府的二郎。” 有认识这小郎君的就开始咬起了耳朵。 “那位江县主家的小郎君?” “可不正是呢!” “他舅舅不是……” “那是他舅舅,季家又没受牵连……” “他这是干嘛呢?” “谁知道呢?你说好笑不?想发脾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些小家伙虽然都没超过十二岁的,最小的才只有六岁,可哪个不是人精? 从小出门做客,早就被父母耳提面命,生怕在外头丢了自家的脸面,早就知道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的。 魏小郎撇了那季小郎一眼,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来,悄悄对越郎说。 “那是江县主家的老二,从前跟我公主婶婶也没多少来往,不过这两年倒是什么都不落。” 这话说得看似客观,可透出的信息量却不少。 首先江县主就是已故皇后的亲生女儿江端慧,因是皇后前夫之女,所以姓江,而且皇上登基之后,也没被册封为公主,只是后来皇后几番哭求,皇上这才封了个县主之位。 好多见风使舵之辈,立马就明白了江端慧在陛下眼中的地位。 等到前些日子,陛下彻底恶了大皇子,将大皇子永久圈禁起来。 江县主在京城富贵圈里的地位更是低落。 但这些年纪轻的公主们,早年在宫里那是受过江端慧的压制的,亲热的皇姐那可没少叫,如今陛下也没不承认江端慧的继女身份,所以公主们还是得跟江县主继续来往。 如八公主,再看江端慧,倒不免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江县主成婚早,生了两子一女,大儿子都有十来岁了,已经进了学。 这回八公主办宴会,江县主就带着自己的次子来的。 大概是听说这回的宴会上,请了好些个六岁到十岁间的小童,次子正好是八岁,所以带了季小郎。 越郎年纪虽小,但老王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江县主,不就是他后姥姥带来的后姨吗? 说功劳吧,啥也没有,说贵重吧,才不过是个县主…… 所以说这季小郎有啥可得意的? 越郎撇了撇嘴,接着玩钓鱼。 季小郎斜眼瞅着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小少年。 见他又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季小郎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不记得,当初他亲外婆还在的时候,他阿娘,还有他兄妹三个,到哪儿不都是被捧着?不是前呼后拥的中心? 如今可好,什么长公主从路上捡来个野孩子,大伙儿都要去捧野孩子了! 季小郎就站起身来,一抬下巴,“喂,你是长公主带来的……叫什么越郎吧?” “会下棋吗?可敢跟我比试?” “莫怕,我晓得你是那山寨里长大的,怕是才学乍练的,我让你五个子!” 魏小郎气得恼红了脸,“季二,我来陪你下!” 他父母小叔和婶子可是再三吩咐过他的,叫他务必陪好这位越郎,万不要叫越郎去跟在长公主的身边,坏了好事…… 虽说他也不大瞧得上蛮荒小地方来的,想着说不定是多粗鲁,多蠢笨的一个家伙,谁知道一见面发现人家长得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一点也没乡巴佬的村气,他这陪客当得就心甘情愿多了。 如今这季二没眼色,明明自己家已经失势,参加宴会就该老实点,哪想他还要来故意捣乱呢! 他也知道越郎是齐天寨里来的,那大山沟里学学拳脚工夫兴许还成,琴棋书画估计是不成……要是越郎输了,再听季二说几句怪话,万一哭着跑去找长公主呢? 所以他得替越郎给挡住。 季二却大声道,“魏三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我才不和你下,就要他!” 季小郎这话倒也说得不错,江端慧生父生母都是出身两大世家,后来的季家也是世家,子女们不管资质品行怎样,起码这外表和才艺上都要强过新贵家的子弟。 越郎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好,我和你来一局。” 不能再钓鱼了,再钓下去,他身边的桶都放不下了,搞得他还以为自己成了什么天选之子…… 儿子这边正热闹着,王瑛那头只有更甚。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请来的杂耍班子表演得也相当精彩,饭后由八皇妹陪着在自家园林里闲逛消食,遥遥听到曲声悠扬,她就随口赞了一句。 天地良心,她是听着人家水平不错,旋律也优美动听,就礼貌性地夸了下。 八皇妹就招了招手,让人把那吹奏的乐师给叫了过来。 “草民魏云拜见长公主殿下。” 乐师对着王瑛折腰行礼。王瑛这才算是明白过来,老八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了! “这位是驸马的族弟,是个雅好音律的……虽说科考不成,可说到琴筝箫笛,那真是谁也比不上他了。” 魏云的长相,就跟王瑛在后世见过的那些有名的搞音乐的男神一样,仪容秀美,丰神如玉,文质彬彬,自带两米八的文艺气息。 “八公主殿下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魏云俊面一红,眼睫微垂。 咳! 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这是美人计! 没想到啊,她也会有被施美人计的一天! “十四弟不必谦虚,大皇姐最是惜才的,且今日相请不如偶遇,我听说你自创了几样新曲,不如吹奏一番,也让我等饱饱耳福?” 不会拉皮条的公主不是个好皇妹……八公主牵线牵得十分自然大方。 第70章 雷霆一击 越郎一走进小花厅, 就愣了下。 这谁啊? 厅内除了他阿娘,还多了个人。 这人瘦瘦白白的,脸上挂着笑, 一看就是个弱鸡。 而且还有点点眼熟。 自打他跟着阿娘住进这个宅子里, 他就没见过这个人啊! 王瑛瞥见越郎那个小眼神,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遂笑着介绍,“这是魏十四郎, 擅长音律, 我想你都这么大了, 一样乐器都不会, 便请魏先生来教你学琴……” 虽说她儿子也不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 但既然有这个请家庭教师的条件,培养一下艺术细菌也不错。 越郎都愣了, “……” 他听到了什么?让这个弱鸡来教他学琴? 就是那种吭哧吭哧半天不知道在那弄出个啥的琴! 越郎差点转身就跑,不过这念头也就是想了想,就被摁下去了。 他想起来了,这个魏十四郎昨儿好像在公主府里见过! 昨儿碰上季二挑衅, 他齐天寨小将军能怵吗? 自然是慨然应战,季二杀了个片甲不留! 季二还不死心,输了棋,又想跟他比投壶。 行吧, 那他又满足了季二接着输的愿望,十投十中,季二输得都哭鼻子了。 完了以后他跟着阿娘从八公主府告辞, 好像出来送的人里头,就有这个小白脸弱鸡。 他才不想要这个弱鸡当他师父! “殿下,我觉得我怕是没有学琴的天分……” 身为儿子,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没有天分也不怕,跟着先生熏陶几日再说!” 老母亲就这么定下了儿子的音乐课…… 当越郎坐在专门辟出来的琴室,跟着魏十四学着宫商角徽羽,并且一脸生无可恋地弹着棉花的时候,王瑛也感受到了老父亲时不时投过来的打量目光。 王瑛放下手里正在披阅的奏章。 “父皇可是有事?” 王世绩的目光里带着探询。 “听说你的府上收了个乐师?是魏家的?” 外头传言纷纷,都说长公主收下了个面首,那魏十四郎如何俊美,琴音如何动听……还有人说,长公主接受了八公主的示好,怕是在两位皇孙里已经站了队了。 不怪王世绩现在一点小事都要在意,他已经日薄西山,即将撒手,可他打下来的江山,还没选好接手的人啊! 没错,长女是可以辅政十几年,但两个皇孙,一个两岁,另一个不满周岁…… 都是乳臭未干,他选谁做继承人? 宜妃和八公主倒是会想辙,知道用别的东西怕是打动不了长女,居然在驸马族里寻了这么个人来! 王瑛了然地一笑。 她就知道什么也逃不过老王的眼线耳报。 也是她从前每次出嫁,陪嫁的人里头就有不少是老王安插的。 也是那个时候她默默无闻,除了联姻的价值以外,让那些想立功的实在瞧不上,所以派到她那儿的都是没多大能耐而且心眼灵活的,只要她一放出点机会,就迫不及待地飞走了。 所以她才能有悄然发展的空间。 如今她成了辅政公主,倒是没有从前那般自由了。 “八妹为我引荐的魏十四郎,这魏十四郎果然精于音律,气质文雅可亲,我便聘为府上门客,教越郎些琴艺。” 王瑛吧,就是觉得应该给儿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而且现在这么多眼睛都在盯着她,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软硬不吃,过于完美,适当地接受一些糖衣炮弹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在老王的眼皮底下,说不准她哪里让老王起疑了,就都前功尽弃了。 倒不如给老王一颗定心丸。 王世绩是做皇帝的人,自然知道那些礼法纲常,仁仪道德,都是糊弄平头百姓的。 寻常人家的女子,那定得温柔贞静,谦卑柔弱。 但他老家的女儿,已经都是金枝玉叶,自然用不着讲究守身如玉那一套。 如长女这个年纪,就收用个把面首……也没什么的。 还说什么聘来教越郎琴艺……都是打年轻时过来人,他懂! 只是,魏十四郎要是真的让长女上了心,全力支持起宜妃的孙子来…… 虽说他本来就只能二选一,王世绩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快。 “阿瑛若是想寻琴师,宫里也有好的。” “越郎是山寨里长大的小儿,哪里真学多好呢,不过是想磨一磨这小家伙的性子罢了。” 王世绩待信不信的,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什么磨一磨性子,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管的? 不过,若长女真的乐意管教小儿,两个小皇孙…… 到了王世绩这个地步,真是前怕狼,后怕虎。 既想着长女能干,把小皇孙给她教应该不错。 又怕长女起了私心,把未来的小皇帝给教歪了,恋栈权势。 等到内侍送上茶水,王世绩亲眼瞧着长女饮了半盏,接着披阅奏折,碰到有趣的内容,会挑出来同他念,父女二人品评一番,若是重要大事,则会简要说给他听,他点了头,方才写下判语,且还要拿来让他瞧上一眼。 王世绩自己的身体自己知,实在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有时长女拿来的奏章,他看着那些字迹,都仿佛变成了虫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往往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那上头写的是什么…… 但他都一直强装着若无其事,就是怕被长女看出来。 总之,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把大权交出来的。 端妃宫中。 六公主逗完了刚睡醒的小皇孙,便叫奶娘把小皇孙抱下去好生照看。 因为不到两个月的小皇孙是母女俩的希望,所以端妃把小皇孙就放在自己寝殿边上的屋里,一天恨不得过去看八遍,小皇孙也争气,虽然离了亲娘亲爹,可能吃能睡,白白胖胖。 见殿中无人了,六公主这才跟端妃说起悄悄话。 “都说那边……” 六公主用手比了个四,“巴结上了大皇姐,大皇姐收了那个魏十四,公主府里整天都能传出琴声渺渺!” 六公主很有些气愤。 同样是公主,大皇姐怎么就那么大胆,那么不守规矩呢! 而她呢?驸马身边甚至还有小妾通房,还有庶子庶女! 端妃拉着六公主,“要不,咱们也寻个人?” 就是这人选实在难找! 六驸马不比其他驸马,在驸马里家世是最平常的,偏偏事儿还最多,估计这事,六驸马是帮不上忙。 六公主啐了一口,“这,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上哪儿找去!” 老八也是能豁出去,说给老大牵线就牵线的,还就有那个人选! 她要是花银子,说不准也能买到皮相好的,可家世上头,哪有魏家显得清白? “依我看,您不如留着劲儿往父皇那边使。现在没了皇后,贵妃又疯了,宁嫔彻底失了势,您还怕什么呢?” 老头子都那模样了,年轻美貌的怕是不爱看了,多个积年的老人去说说话该是也行的。 端妃有点心动,“真行吗?我,我就是有点不敢……” 她年轻的时候也没得什么宠,全靠肚皮争气,巴结皇后得力。 “有什么不行的!母妃我跟您说个事儿……现在外头可是有好些个传言,说咱皇家接连不幸,其实是灾星克犯的。” 端妃瞬间张大了嘴。 一说到灾星,她可就想起了那位! “你,你可别瞎说!” 如今人家可今非昔比,辅政大权在握,要是知道她们母女跟她做对,那可不是好玩的。 “母妃也太胆小了!这可不是我在瞎说,外头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才半年不到,就死了个皇后,五皇子! 皇上受重伤,寿数怕也没多长时间,九皇子吓傻了,大皇子戴上了绿帽又被圈禁,二四皇子一道被贬,可不就是霉运连连,灾星临头? 端妃扯住六公主,“不会是你传的吧?” 灾星又怎样? 现在可是长公主得势的时候,她们娘们可得罪不起。 六公主笑道,“母妃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敢呢,是姓江的……” 姓江的当年在老王家多威风啊,外姓女比正经的小娘子还尊贵许多呢,她跟在姓江的身后做小伏低多少年啊!后头江端慧连个郡主都没捞着的丧气样,她实在是看了大乐子。 姓江的蠢毒啊,大概是还想着大皇子能翻身呢,别人都不敢传的话,她就敢传得满洛京都是,听说这回可下了本,花银子雇了不少无赖和乞丐,又是编故事,又是传歌谣的。 “这回大皇姐还真不一定能过了这个关。” 六公主从来就没受宠过,对着父皇一直是敬畏胆怯,但六公主的夫家却都给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讨好长公主暂且不必,长公主这个灾星的说法让父皇知道了,还真不一定怎样呢! 王瑛在宫外,很快也听说了传言。 “江县主么?” 王瑛听着自家儿子弹棉花一样的琴音,唇角勾起微笑。 “江县主的日子太好过了,给她找点刺激吧……” 第二天就有三名御史上弹劾季家家主,八条罪状,列得清清楚楚的。 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这些都是小事。 最让王世绩看红了眼的,是囤积毒药,图谋不轨! 因为被兵马司查抄的季家医馆,里头居然搜罗了许多毒物,其中就有当初九皇子衣衫上被暗中抹上的药物,使得马儿受惊发狂,害得王世绩落马受重伤,至今还没能起来……也不可能起来了! 所以,当初毒害王世绩和九皇子的,居然就是皇后一系的江端慧! 但江端慧虽然蠢毒,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大概只是做了帮手,动手的,除了在宫里掌着大权的皇后,还能有谁? 第71章 临终秘语 如果皇后还活着, 王世绩能活撕了她。 可皇后已死,而且风光大葬,王世绩再恨得咬牙切齿, 总不可能从陵墓里把人刨出来再鞭尸吧? 迁怒到大皇子身上吧, 大皇子已经被圈禁起来, 过上了打从出生以来都没过过的苦日子了。 且再混账也是他的种,他的儿子实在是没剩几个了, 王世绩也舍不得弄死。 所以这份雷霆之怒, 就只能由江端慧来担着了。 江端慧一家, 连带着夫家, 来了个满门抄斩。 就连季家的旁支近亲, 都受到了牵连,不是抄家就是流放。 知道点内情的人都不由得暗暗咂舌。 长公主, 不愧是辅政公主啊! 一出手就是大杀器! 原本还打算趁着这一波灾星谣言,来个混水摸鱼的,也都悄悄地息了心思。 打听起长公主喜好的,更多了。 然而王世绩虽寻到了害得他从云端跌下的罪魁祸首, 也没有出了这口恶气,反而病情加重了。 宜妃和端妃哪里能放过这个刷存在感的好机会,都体贴细致地赶来伺候圣躬。 大约真是人之将死,也渴望着那点虚幻的温情, 王世绩这次没把这两个早就无宠的老妃子给赶走,而是默许了她们几乎每日都来。 说实话,宜妃和端妃各有各的低调姿势, 在后院里苟了这么多年,是真没想到最后剩下的居然是她俩? 你擅长扮猪吃老虎,我专业绵花里藏着针,二妃相互之间过起招来……那不了解内情的,绝对以为这是一家子亲热的姐妹,客客气气,温声细语,要多和谐有多和谐呢。 且两人还形成了一种默契,分出了时辰,一个上半晌,一个后半晌,几乎可以达到妃不见妃的无接触状态。 宜妃的小孙子两岁多,正是天真活泼,十分可爱的时候。 有时天气良好,王世绩的精神看着也还行,宜妃就带着小孙子和奶娘一起来到太极宫。 让王世绩见见自己的亲孙子。 王世绩这会儿的心态,已经跟那上了年纪满身病痛的空巢老人有几分相近了。 看到小娃儿嫩嫩的笑脸,就觉得自己流失的生命力似乎也回来了一点。 王世绩现在身体越发虚弱,精神日短,就算想表达下祖孙情,也不可能把小皇孙抱在怀里亲香了,那能怎么办?只能是大手笔的赏赐。 什么上贡的绝品锦缎,珍藏着没舍得用的前朝古墨,南海的金珠昆山的宝玉,流水般地砸出来。 王世绩这会儿,大概也是突然领悟了“花出去的才是自己的”的精髓。 甭管小皇孙懂不懂,用不用得着吧,反正宜妃是收宝贝收得做梦都在笑……这辈子她都没这么有钱过! 宜妃捞了这么多好处,端妃也不甘落后,没两天也抱了自己的小孙子来娱亲。 虽说两三个月的小皇孙没有两岁的那般活泼可爱,还能童言童语,奶声奶气吧,但小婴儿的火星语听起来也特招人稀罕…… 王世绩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也是大手一挥,赏赏赏! 就连两位在边上伺候的老妃子,也都得了不少好处……那个大方劲儿,仿佛那些个珍品都是白来的一样。 宫里宫外,都瞪着眼儿要看看长公主是什么应对。 却不想长公主半点不介意,反而乐见其成一般。 不但没有想法子阻止,还想办法提高效率,压缩了向老王头的汇报时间。 虽收了美人,可似乎也没多倾向宜妃一系。 然而她不生事,如今的皇宫里,却是绝不会消停。 这日王瑛一进宫,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来迎接王瑛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 “殿下,陛下命我等护送殿下过去。” 话虽这样说,可这个架势实在是透着肃杀之气。 等形同被押到了太极宫,王瑛才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昨儿端妃又带着小皇孙来王世绩跟前娱亲,谁知道小皇孙夜里回去就发了烧。 这一盘查,原来是奶娘在太极宫里喝了一杯水。 而奶娘喝了水以后,回去又给小皇孙哺乳,小皇孙这才会发起了烧,不是病而是毒。 王世绩这会儿勉强半坐着,一张脸黑得如同锅底,厉声指责。 “阿瑛,虽说朕也有些私心,有亏欠你的地方,但你的小侄子不满周岁,你怎么就忍心,下得了这个毒手!” 王瑛只得跪下,面露无辜。 “父皇,儿臣又不在宫里,这前因后果都不知道,怎么就栽到了儿臣的头上?” “儿臣在这宫里,一向都是局外人,从来不掺和各宫的纷争,父皇可别被奸人蒙蔽,冤枉了好人啊。” 王世绩目光闪了闪,“真不是你下的手?” 王瑛直接发了个誓,“若是我下的手,教我死无葬身之地!” 王世绩沉默了一会儿,挥挥手,“今日你先回去吧!” 嘿,这是审案都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是怎地? 王瑛也不废话,爬起来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回到自家府里,接着听魏美人教熊儿子弹棉花…… 越郎这小子那艺术细菌是真不好培养,不过几天功夫,把魏美人都折磨得也有些生无可恋。 宫里头又出了大事! 别说王瑛这个辅政公主三天没进宫,就是早朝都罢去三日。 王瑛都没有刻意去打听,自有知情识趣的内线跑来给她报信。 原来那日王世绩指责王瑛,其实并不是真有人攀扯到王瑛了。 而是王世绩自己推断出来的,不过想要诈一诈王瑛而已。 害端妃的亲皇孙有什么好处? 皇后一系彻底倒了,贵妃一系也没了指望。 最有可能下手的是宜妃。 但王瑛这个长公主也不是没嫌疑。 除了宜妃和王瑛,就是那看上去已经失势的宁嫔也未必没有可能。 然而王世绩强撑着病体亲自审问之后,却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原来不光是端妃的亲孙子中了毒,同时中毒的,还有宜妃的亲孙子! 只不过宜妃的小孙子年纪大了两岁,他不光靠哺乳,还会添些粥饭果蔬,所以反应不似前一个那个明显而已! 经过太医们的精心诊治,两位小皇孙的身子都无大碍,倒是皇上被累着了。 如果不是要装装样子,王瑛是真懒得进宫去。 老王头自己不能修身齐家,弄得后院乱糟糟,却还要迁怒到她头上! 还诈她的话? 难道她是那种会把便宜侄子都干掉,然后自己干脆当皇帝的人吗? 虽说她的确是吧……但她也不会去害两个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啊? 顶多孩子成年以后,想要花样作死,不拦着,小纵容,然而一击必中罢了! 太极宫里的内侍和宫女有好几个眼熟的都不见了,想来是因皇孙中毒案被清理掉了。 再次见到王世绩,王瑛就明白。 老头要完…… 就像是一株根底腐朽的枯木,几经雷劈,又淋了雨,现在只要再来场小风,哪怕只是微风呢,都能让这株老树轰然倒塌。 王世绩见到长女,就望了身边的杨公公一眼,杨公公仿佛王世绩肚里的蛔虫似的,清了场,自己也悄没声地退下了。 “阿瑛,前些日父皇一时气怒攻心,差点冤枉了你,你不要计较。” 王瑛仍然跪下说话,“父皇不必放在心上,儿臣并不在意,只望父皇不要被这些事给气坏了身子……不知两位皇侄的身子怎么样了?” 王世绩喘了几声气,喉咙里模糊不清,目光却游移开,不与王瑛对视。 “……都好了!” “阿瑛,你去……拿来!” 王世绩抬起的手指向桌案上摆放着一个锦盒。 王瑛依言拿过来,想要递给王世绩。 王世绩却道,“打开看看!” 王瑛心中一动,稳了稳心神,将锦盒打开。 果然是玉轴织锦,两侧图案是神龙飞腾,打开是祥云做底,字迹工整中带着点虚浮,正是病中王世绩亲手所写,朱红宝印押得清楚分明,这是一封遗诏! 王瑛在里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么些年的努力实在没有白费,她虽然没有被传位,成为下一任皇帝,但也差不了太多……她,王瑛,皇长女,被立为摄政女王,等到十八年后,拥有从宗室中挑选太子的权力! 王瑛稳了稳自己的呼吸,抖着手将圣旨放回原处,深深拜倒。 两眼含泪,声音微颤,“父皇……” 她能不能在古代走上人生巅峰,可就看今天了! 王世绩目光里神色复杂难辨。 “阿瑛,不是父皇心狠,只是这万里江山……” “咳咳咳咳……” “为了江山,父皇筹谋好些年,牺牲实在太多,为了这个位置,你三弟,五弟,送了命,你大弟,二弟,四弟,九弟,疯的疯,贬的贬……到了如今,竟是连皇孙都……” “……都只有两个小的,朕本来要在这两个里头挑一个,但……” “但他们年纪太小,不知将来品性资质如何,能不能撑起老王家的江山……” “故而,朕要你将来,在我老王家的孙辈里挑出个最优秀的,把父皇的如画江山,传,传下去,千秋万代!” 这一番话里头糟点无数,但有如画江山在,谁还会去挑那些理儿呢? 王瑛心神激荡,双眼微红,泪光闪烁。 “父皇!” “如此,你便在这儿立个誓,说你能做到那上头的!父皇便信你!” 如果有别的办法,王世绩也不想用这种神鬼之说来约束长女。 毕竟,他这一辈子,干下的事儿,有不少都是不好说的,他的长女,就这段时日观察来看,那也绝对是个有手腕心性强的……都说有女随父,这长女弄不好,还青出于蓝。 “父皇在上,皇天后土,我王瑛定然不负父皇所托,将老王家的江山传下去……” 王瑛目光瞥见王世绩的神色,就知道他其实最期待的是什么,于是接着说,“在王家的皇孙里择一最优秀的立为继承人,将皇位传给他!若有违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王世绩瞪大的眼睛,紧绷的身体,终于都卸了劲儿,整个人都朝一边歪了过去…… 虽说是交待了后世,但身为一位枭雄皇帝,殡天也不是说殡就殡的。 给王瑛看了圣旨那天,又过了两日,王瑛早早地就接到消息,守候在寝殿之外。 太极宫中气氛凝重,别说笑容了,就连大声喘气的都没一个。 太医们熬了汤药端进去,没多会儿又端着剩下的大半出来,个个都是闭口无言。 内阁的重臣都进去见过,接着是公主和皇子。 外嫁出去的公主是没资格等在这儿的,而大皇子被圈禁,皇上也没有放他出来的意思。 二皇子和四皇子被贬在几千里之外,别说王世绩不想了,就算是想,也不可能插翅飞过来。 因此公主就只有长公主王瑛,皇子就一个痴呆的九皇子。 两个小皇孙那边,王世绩早就放了话,不让他们过来,免得人小受了惊吓。 一直到最后一刻,王世绩的榻前,只剩下了王瑛一个。 “你,你要好好,去做!” 王世绩这时的声音,已经气弱得要凑过耳朵去,才能听得清。 “父皇放心,儿臣必不会让父皇失望……” “只是,儿臣偶然调查出一件事,一直梗在心里,不吐不快,如今父皇您……” “儿臣前思后想,还是想要对您坦白……” “大弟他怕是姓江,不姓王。他跟江端慧是嫡嫡亲的两兄妹。” “您说儿臣怎么知道的?儿臣也是偶然见到一位名医说过,晚产儿容易得肺疾,这种先天肺疾怕是一辈子都难治好……而大皇弟,他,他的身子骨不好,可不就是生来就有肺上的毛病?” 病榻上的王世绩,两只眼睛几乎快要瞪出了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叶笑薇和离君投来的地雷,摸摸哒~ 嘿嘿嘿,某人稳了。 第72章 摄政女王 “当时儿臣就留了个心。” “毕竟, 杨皇后嫁给父皇的时候,是新寡在家,嫁过来就有了坐床之喜, 大皇弟的生日恰好比儿臣晚了近一个月。” “后来儿臣又请教了一些名医, 才知道原来如果服下一些药, 就能延长婴儿产期,有的晚上三四十天都不稀奇!” “儿臣闲来无事, 就让人打探了下江家的事儿, 还弄到了一张江端慧父亲的小像, 父皇, 您瞧瞧……” 王世绩气血上头, 两眼瞪着那张画像,仿佛就看到了大皇子的模样。 这个时候被强硬接的愤怒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压根没工夫去想,其实他如今的视力,看东西已经模糊不清了,所以即使那画像上的人真跟大皇子一模一样, 他也得仔细看上几十息才能看得明白。 “呃,呃!” 王世绩喉咙作响,发出来的声儿也不明含义。 但从那暴起的青筋,狰狞的面容来看, 王世绩现在就是难受,非常的难受。 “父皇您想开点儿,你想啊, 杨皇后想算计您,这不是也没成么?她当初怕您知道大皇子的身世,所以故意用了药保胎晚产,大皇子倒是晚生了,可也带上了先天的病,而且这孩子太大,杨皇后生产不易,伤了身子,以后也不能再生……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大皇子身子差,所以您就没立他为太子,可不就保住了咱们老王家的江山,没有落到外人手里?” 王世绩他娘的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他娘的,他就是被杨家和江家都给耍了! 他就说,当初杨家那种眼高于顶的世家,怎么会舍得把正经的嫡女,还是年轻美貌的孀妇,下嫁给他? 当初他虽说一心想要飞黄腾达,可并没有抛弃原配的意思,要不是杨家托了人来提起,他怎么会舍弃发妻,去高攀世家贵女? 定然是当时江家落败,大杨氏发现身怀有孕,就想找个男人来顶缸,就看中了他当时崭露头角前途无量! 而且大杨氏说不定私心里还念着那姓江的前夫,想要给前夫留下这一条血脉!不然以杨家的手段,才怀上,一剂药下去,就悄无声息地打掉了,哪里用得着吃那保胎的药冒那么大的风险! 杨氏这个贱人! 他只恨早前被贱人蒙蔽,居然把她捧到了皇后的位置上,还把姓江的孩子视为亲生的!倒让自己亲生的孩子们受了委屈! “嘶,嘶……” 杀了大皇子!弄死那个差点夺了他老王家江山的痨病鬼! 王瑛又接着说,“父皇,虽然这样,大皇弟与江家人长得太像,可如今皇后已死,杨家那些老人也都寻不到了,当初的事情想拿到真凭实据是不能了,因此儿臣也不会对大皇弟怎么样,反正不过是几担米几匹布,养着就是了……只是恕儿臣小气,将来定然不会在大皇弟府里挑选继位皇孙……” 当然,就小杨氏让人给大皇子下的药,大皇子府里也不可能再有孩子出生,也就那一个病歪歪的皇孙了。 王世绩气得喉咙中咯咯响。 那是几担米,几匹布的事吗! 他要那假冒他亲生子嗣的去死! 说到挑选继位皇孙,他早先还未必没有存了心思,如果大皇子府里也能生下健康聪明的皇孙,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但是现在他想要他们都死!还有皇后,她也配呆在老王家的陵寝里头,也配跟他呆在一个墓穴?他要把她挖出来烧成灰,再扬在茅厕里! “呜呜,喀喀……” 王世绩想说的太多太多,想要琢磨的也太多太多。 他想把于氏接回来,元配本来就该跟他埋在一处…… 他想问长女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告诉他这个天大的秘密…… 他又有些后悔,尤其是前些天的事…… 他还有好多要交待的后事…… 但崩坏的肉身已经承载不了这些负担,王世绩双眼视线一片血红,吐出了最后一口长气,就这么睁着两只眼睛,过去了。 寝殿内传出长公主的放声痛哭。 殿外紧张地等候着的上下众人瞬间愣神,紧接着便似开了闸似的,爆出一波波的嚎哭声…… 小殓大殓及上尊谥后,高皇帝的棺椁被送入皇陵。 整整十日后,丧礼才算结束。 但文武百官还得服丧七七四十九天,作为儿女,新鲜出炉的摄政女王跟别的皇子公主一样,要至少着素服三年。 听到丧钟的大皇子捂着胸口,向天咆哮。 明明他才是嫡长子,却让一个乡下女人生的丫头给抢去了大位! 摄政女王?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定是那女人给父皇吃了什么迷魂药,要不就是父皇在临终时失心疯了,才会下这样的旨意! 不然怎么会明明有皇子皇孙,却让女人掌了大权? 还让她有挑选皇帝的权力! 上天何其不公! 大皇子正仰天嚎叫,冷不丁一盆凉水就将他泼了个正着。 本来天气就冷,他被激得差点跳起来,正要骂一声大胆,一扭头,就看到原来是史氏。 粗服乱头,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个盆子,竖眉怒骂。 “嚎什么!你不想活了,我们娘几个还想活呢!” 史氏现在对大皇子是彻底绝望了。 可怜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嫁了这么个痨病鬼,还似乎没了种,不能生了! 若说原本她是年幼无知,只想着大皇子是身子骨不好,原先的皇子妃段氏又善妒,后院这才没有嫡子女和别的庶子庶女,经过了王美人和小皇孙之死,她就是再蠢,也明白了真相。 她嫁过来之前也是有憧憬的。 太子妃皇后什么的,只是个美好的愿景,但一个安安稳稳的皇子妃,生几个皇孙,总是没跑了吧? 可她的希望一再破灭。 皇后没了,大皇子作得自己被圈禁了,就连便宜大姑子江端慧都全家抄斩了。 如果皇上还活着,大皇子说不准还有能出去的一天。 可现下皇上殡天,上位的居然是长公主! 就算她年纪轻,也知道长公主跟皇后和大皇子的恩怨。 夺位之恨,和亲之仇,换成她,也不会跟皇后大皇子善罢甘休! 她这个皇子妃,是什么指望都没了! 就这样,这个痨病鬼还不消停,还要在院子里大吼大叫,是生怕看守他们的禁军不往长公主那头传小话是怎地? 与其被长公主听说了,想起还有这么一家子仇人来挨个料理,她倒宁可痨病鬼早点咽气,说不准她还有活着出去的一天! 毕竟,听说那个段氏,不就是和离了,在北原城还替长公主做事吗? 想到这儿,史氏似乎突然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眼瞅着落汤鸡一样的大皇子恼羞成怒地朝自己扑过来。 史氏抄起木盆,像个市井泼妇般,跟大皇子厮打作一团。 只有这讨厌鬼没了,她才能得到自由! 蕴秀宫的殿内殿外,药香浓得仿佛化不开。 冬木凋零,纱窗色暗,不常过人的角落里都结上了蛛网,内侍宫女们面带惶恐……一切都透着衰败的气息。 七公主一身素服,腰间还系着乌黑带子,头上插的金珠钗环也变成了珍珠银饰。 她坐在榻边,握着小杨妃的手,两眼肿成了桃子。 小杨妃这个时候已经是彻底的老妇了。 前些日子,她还时不时疯疯颠颠,发发脾气,但自从先皇没了,她也被封为了太妃之后,她就忽然地安宁下来。 只不过,身体也急剧衰败,眼瞅着也要追随先皇而去。 “母妃……” 小杨妃自打先皇去后,这病情就开始恶化,太医说也就是这几日了。 因此七公主这两天就住在蕴秀宫,一直守着小杨妃。 “哭什么,人早晚都有这一日……” 小杨妃自知大限将至,倒是十分看得开。 “我这一辈子的念想,是没了,可,还有你,没心没肺的,我这一闭眼,我就怕你将来受欺负……” 人活一百岁,忧儿九十九。 虽说现在看着和驸马和和美美,可谁知道将来呢? 七公主拉着小杨妃的手,“母妃怕我受欺负,就要好起来才是啊!” 大皇姐现在是摄政女王,她跟宫里这几位娘娘都没什么仇怨,虽小杨妃也曾经想算计长公主,但也就是想给长公主介绍驸马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仇恨。 况且……小杨妃混浊的目光转了转,晦暗的老脸上闪过略带诡异的笑容。 “不用怕,你跟长公主是姐妹,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只要你唯她马首是瞻,尽力巴结,总能有成果的……还有,这个孩子……” 小杨妃的目光落在七公主高耸的腹部上,这个孩子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到亲外孙了。 “多带孩子进宫来,你机灵些!长公主会看顾你的……” 七公主听得一愣一愣。 大皇姐是帮过她的忙,可为啥大皇姐就会看顾她?除了她之外,还有老六老八呢! “因为,我做过一件事,对长公主将来有利的事……” 不然,为啥先皇不立个皇孙做皇帝,而是让长公主做摄政王将来从皇孙里择优选皇帝? 七公主问,“什,什么事?” 她怎么不知道?母妃可是一直在养着病呢啊! 第73章 勾心斗角 小杨妃叹了口气, 才缓缓道,“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事,可是你和驸马都是没心眼的, 我怕将来你们着了别人的道儿, 就跟你说说吧。” “你那父皇不愧是能当天子的, 行事就是心狠手辣,哪怕是亲生的儿女也一样。你可知道前一段时日, 宜妃和端妃的孙子先后中毒之事?” “听是听说了, 不是说没有大碍?不会是母妃您做的吧?” 七公主紧张地问。 倒不是她对那两个便宜侄子有多在意, 而是觉得这事风险也太大了感到后怕, 万一被父皇查出来, 那可就糟糕了。 小杨妃嘴角一翘,“算是, 也不算是。” “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毒是下在水里的,我是让人把水换了个地方,可毒却不是我下的。” “太极宫里有两种水,一种是每日天不亮就从城东仙泉岭运来的泉水。这种水是供主子喝茶和厨房烹制膳食的时候用的, 还有一种水就是宫里的井水,这井水是内侍宫女们吃喝洗漱用的,那两个奶娘,本来是没资格用那清晨泉水的, 但谁让奶娘嘴馋,又有人想巴结未来的皇太孙贴心伺候的奶娘呢?” “母妃是说,那个毒本来是下在给父皇用的水里头的?” 七公主听得一愣一愣的, “谁敢这么大逆不道?是要造反吗?难道,是大皇姐?” 小杨妃眼神里闪过嘲讽,“这你可猜错了,那毒就是你父皇下的。” 七公主只觉荒唐,“这怎么可能,父皇难道不想活了?” 虽说她有点畏惧父皇,可还是挺了解老头子的。 老头子奋斗了大半辈子,历经多少才做了天子,哪里舍得的? “那个毒又不是肠穿肚烂,让人丧命的,而是断子绝孙,不孕不育的,你父皇都那样了,自然是不怕不孕不育的。” “那也没必要……啊,难道,父皇是想……” 七公主这会才恍然大悟。 可悟了以后也不免心里凉嗖嗖的。 “你父皇是怕长公主年纪三十,手掌权柄,将来万一再成亲,生儿育女……” 小杨妃一辈子对男人的心思,那是摸得透透的。 王世绩给亲生长女下绝育药,甚至不惜自己也陪着喝,最大可能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怕长女沉溺情爱,身怀有孕,过不去生产这个鬼门关,到时候大权不免会落在投机的外人手里。 二是怕长女手掌大权,风光习惯了,就不乐意将皇位留给老王家的儿男,反而要自己亲生一个。 先皇已逝,他心里的念头也就没人知晓。 但小杨妃估摸着,还是第二个居多。 七公主默然了几息,才接着开口,“所以大皇姐已经喝下了那水?” 小杨妃笑意寒凉,“她在太极宫那么些日子,日积月累,怕是喝了不少。” 本来年纪就三十了,喝了那药,以后是注定孤家寡人一辈子了。 所以有七公主上赶着巴结,再加上带着儿女一起,不敢说最后能捞到多大好处吧,起码能似那山寨里来的小子就行。 七公主叹了口气,“大皇姐也怪惨的。” 自己能不能再成婚生子是一回事,被亲生父亲害了那又是有一回啊。 她总羡慕大皇姐风光无限,没想到这辅政摄政啥的,也不是一般女人能当得起的。 七公主又瞧向自家母妃,“所以您就让人把那水给换了?” 小杨妃目光中闪过亮光,显然这是她临终前的得意之作。 “小七,母妃不是心狠,也是为你着想,宜妃端妃,早就跟咱们结下了梁子,让她们的孙子上了位,那时母妃早就入了土,我就担心,会对你不利啊!” 当然了除了担忧女儿这个原因,更多的是见不得从前被她碾压的对手咸鱼翻身……但这个原因就不必提了啊。 七公主虽然被从前没见识过的诡诈给吓到了,但又不免为母妃的一片慈心感动。 因此小杨妃在临终前,也算是有孝女送行,走得并不孤单。 在交底后的第五天,小杨妃就在睡梦里离开了人世。 她是以太妃之礼下的葬。 打发了小杨妃,七公主回到自家府上,还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所幸没有影响到腹中胎儿,近两个月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 摄政女王百忙之余,还来七公主府上参加了小外甥女的洗三礼,并且送上不菲的厚礼。 七公主的夫家颜家,原来还觉得七公主头胎生女,略有些懈怠,看到这个各人立马都转了态度。 当然了,摄政女王这一举动,也让一直在暗中非议她不友爱手足的人稍稍歇了歇嘴。 此时冬去春来,天气日暖,朝中并无什么大事。 王瑛披阅完了奏章,就信步出了怡心殿,去花园子里走一走。 有了圣旨,她当上摄政女王虽然遭到不少异议,但也还比较顺利。 王世绩临终前已经将玉玺和兵符都交给了她,禁军的调控权掌握在她手里,朝中几个文臣的反对,根本成不了气候。 她进宫以后就仍然住在怡心殿里,将太极宫给封了起来。 又把儿子越郎和他师父给接进了宫,就住在御花园一角的鸣泉馆内。 这一举动自然又遭来了议论纷纷。 传言里都说,这位摄政女王,怕是要公然在宫里养男宠了。 上位者有点个人喜好,其实诸公也不是不能理解,现在朝堂上的老大人们,谁家里没几个美貌小妾啊不是? 只是把孙家小公子长期地养在身边这个操作,就让人看不明白了。 从前王瑛还不是当家人,披阅奏章的时候还得悠着点,碰到重要的还得在老王耳边念个好几遍,老王身体差了反应也迟钝,有时一遍听不明白,还得再来一遍,所以披阅奏章那可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 现如今王瑛经验丰富,一目十行,不重要的就来个已阅,重要的事情也都会跟内阅商量过怎么处置,因此下笔如有神,那点工作量,成了小意思。 再加上王瑛又没有后宫,用不着翻牌子想着要去那个宫,也不用初一十五到皇后宫里点卯,更不用去关心皇子的学业……所以空闲时间还是很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姨妈造访,影响了码字速度,这一章字数有点少,争取明儿能补回来,小伙伴们摸摸哒~ 第74章 太妃吃瘪 王瑛沿着湖岸信步而行, 湖水波平如镜。 乐声悠扬轻快,听着听着,让人的心也变得宁静平和起来。 有内侍忙道, “这是颜先生和越郎公子在湖心亭里教学。” 王瑛点了点头, 便走上直通往湖心亭的廊桥。 走得近了, 就瞧见亭中两个人影,一个靠坐在栏杆下, 另一小个子的, 正是越郎, 大概是听得高兴, 正在那儿手舞足蹈, 跳着自创的舞步。 “阿……殿下!” “见过殿下……” 见到王瑛走来,乐声戛然而止。 越郎欢快地快跑几步上来迎接王瑛, 王瑛摸了摸小越郎的发顶,又对颜十四郎点了点头。 “殿下,我已经学会了弹一首完整的曲子啦!” 越郎虽然不喜欢弹棉花,可架不住有个水平高超的老师, 见他不喜那些雅乐,就换了节奏欢快风格的简单小曲,倒真的把越郎的兴趣给勾起了,耐得下性子, 学会了首完整的曲子。 “那越郎可要奏来听听。” 谁的儿子谁知道,越郎的技能点主要点在了将帅军事上,文科只能算得上中等水准, 这艺术细胞么,就相当稀少,王瑛本来对他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儿子什么都知道一点。 越郎也不怵,果然卷了袖子,似模似样地……弹了一首短曲。 虽然稚嫩简单,但好歹也算是首完整的曲儿, 好在老母亲没啥望子成家的指望,很捧场地听完,不但赞了好几句,还谢了儿子的音乐老师。 这个谢可不是口头表扬就完了,而是让内侍去内库里挑选一张好琴送给颜十四郎。 颜十四郎激动里又有莫名的紧张,“殿下厚赏,草民实在不敢当……” 外头都把他给传成了以色侍人的小白脸,只有他自己知道,长公主除了让他教越郎公子乐曲之外,顶多每隔几日在旁边听他教曲子,每次都不超过半个时辰,话都说不上几句,还以色侍人? 但今日? 他虽然跟靖武侯颜家是同族,可颜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户,靖武侯那支因为军功封了侯爷,带契了一部分族人,但那也多是略有些习武本事的,像他家一直从文就沾不上多少光,过得比较清寒,他看着虽然文质彬彬,但经义算数科考一道也技不如人,只有音律这一项特长……可弄不好就沦落到乐师一流了,因此靖武侯那头动了寻个人讨好长公主,算来算去想到了他,他权衡一番,就答应了。 等见到了长公主,发现长公主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会见到一个芳华逝去形容愁苦的妇人,就像他们族里那些守寡多年的婶子和嫂子那样,没想到,他见到的长公主气度不凡,眉目爽朗,丝毫看不出半点闺阁妇人的局促和扭捏。 长公主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欣赏和理解,可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意思。 这倒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但今天这琴? 只要一想到琴的特殊含义,他就忍不住心头乱跳。 “哈哈哈,颜先生不必客气,我家这外小越郎是个什么性子,孤是晓得的,能学成这样可见先生是费了不少工夫。” 王瑛心里明白教熊孩子的苦,就算不爆血管,那也是耗费大量脑细胞的节奏。 “如此,颜先生这般人才,只教个小越郎是屈才了……” 颜十四心跳得更快了。 “孤问过大乐司,那边还缺一乐丞,不知颜先生可原意屈就?” 王瑛先前之所以收下颜十四,除了表示乐意接受七公主的示好以外,也是想着示敌以弱。 果然收下颜十四以后,便宜父皇的猜忌倒比之前要少了不少。 现在么,她已经大权在握,要做的是一步步地巩固地位,倒是用不着颜十四这个幌子了,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这个年轻人倒也本分……所以她就给他找一个能发挥长才的地方。 颜十四微愣了下,这跟他想的可不一样。 但他究竟不傻,立马就反应过来,躬身行礼。 “微臣多谢殿下栽培!” 要知道大乐司隶属礼部,司长是正六品,下设乐令二人,乐丞三人,这乐丞就是从七品。 官虽小,却是正经官身。 大乐司里的官员虽不过是掌管乐工的,听起来似乎没啥实权,可就这样,一般都是大乐司内部消化,子承父职,或是兄弟上阵,外人想进去,十分不易,除非是权贵强行塞人。 但权贵们谁也不会没事塞人进大乐司,这地方油水不多,也没实权,又是穷讲究的,没点拿手的本事,分分钟就出乖露丑了。 但这个职位,对于家境贫寒,跟靖武侯颜家亲缘又较远的颜十四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如果不是没办法,谁想顶着个面首的名头一辈子? 更何况,长公主似乎还没那意思,是他多想了…… 突然一块大石落了地,虽不无失落,颜十四还是松了口气的。 “殿下有闲暇,微臣请为殿下献上一曲。” 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想听个曲子还得找人来奏,所以说人们才那么爱听曲看戏……今日有闲工夫,王瑛就点点头,欣赏美人弹琴,也是乐事一件。 果然,放开心胸,卸下包袱,颜十四的琴声更加悦耳美妙,再配上过硬的颜值,要是放在现代,随便拍一小段,也能上抖音头条的…… “呵呵……原来长公主也在这里?” “远远地就听到有琴声,我等就顺着琴声来了,还请长公主莫怪。” 本来王瑛微眯眼睛,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可偏偏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是宜太妃和端太妃。 琴音戛然而止,颜十四略有些遗憾地起身,同越郎小公子一起向二位太妃行礼。 王瑛却是坐正了身体,睁开眼,只微微冲着太妃们点了点头。 “二位太妃好兴致,这是一起游园呢?” 本来先帝刚逝,太妃们就该在宫里深居简出为先帝守孝,甚至有的新皇登基以后,会把所有的太妃们都一股脑地迁宫,从原本奢华富丽的宫殿,迁到位置偏僻的宫殿去,甚至更狠的,还有把太妃们都送到道观尼姑庵去吃斋念经的。 但王瑛做了摄政女王以后,并没去动各位太妃的宫殿,一应供给还跟从前没两样。 这俩太妃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反倒比从前更高调起来。 本来这俩就是面和心不和,甚至还有一段恨得你死我活的,现在倒是见她们并肩而行,一唱一和,俨然关系关近的老姐妹了。 宜太妃和端太妃对视一眼,笑眯眯地,“是啊,正巧今日天好,出来恰好碰上了。” 心里却是挺不爽。 长公主这还只不过是摄政王呢,见了长辈都不说行个礼的,实在是没把她俩放在眼里啊! 端太妃则是含笑望向颜十四,“这位就是颜家十四郎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方才我们离得远,没听得太清,不知可有幸再听听颜公子的妙手纶音?” 颜十四还没答话,王瑛却微微一笑。 “两位太妃可来得不巧了,将才我已经举荐颜公子进大乐司做乐丞,这曲子就是最后一首……来人,送颜公子出宫,去大乐司录名入职。” 两个太妃的笑容都有些呆滞。 长公主,这是明摆着不给她们脸面啊! “难道长公主就舍得放颜公子出宫吗?” 宜太妃还是忍不住冒出了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来。 她就知道,长公主那些所谓的忠君孝顺,都不过是在大权没落在手里前装出来的。 要不然,也不会先皇才过世没多久,就这么不给她们面子! 端太妃则另辟蹊径,看向越郎这个小少年。 “孙家小公子来洛京有半年了吧?可有想念家中亲人?” 端太妃也是挺烦这个什么越郎的,不知道长公主把个外男带到宫里来是什么意思? 这是打算当干儿子吗? 有正经老王家的侄子都懒得理会,反而去操心个外人! 先皇怎么就选了这种人当摄政女王?明明还有二皇子在! 越郎瞄了眼这两位老太太,一个个笑得忒假,脸上的□□仿佛快要掉下来,说话怪腔怪调的,煞是讨厌。 “有半年了,自然是想的,所以我求殿下将我娘调到京里来。” 他当然想念干娘孙将军了,不光是干娘,还有他的那些小伙伴们! 等他们来了,他就叫上伙伴们,去洛京附近的山里打猎去,看看洛京这边的猎物,跟他们西南的有什么不一样! 端太妃被噎了下。 这个讨厌的小子,不光赖着不走,还要把那什么孙将军也给招来? 那个姓孙的女将军她也是听过的。 听说就是山寨起家,落草为寇,专门打家劫道的那种,好运气当了将军也就算了,就因为在水患的时候助了长公主一臂之力,居然成了长公主的信臣了? 虽说她不觉得一个女将军能有多大能耐,可将军,就意味着手上有兵权…… 长公主的势力越来越大,将来她还甘心把皇位交给小皇孙吗? “小公子,这调外地将军入京可是国家大事,你小孩子家家的,可不好插嘴啊!” 宜妃大概心里想的跟端妃是一样的,也赶紧帮腔。 不是她俩化敌为友了,而是她们都觉得眼前最大的对头是长公主。 她们的孙子,还得等十几年后才能到能掌权登基的时候呢! 王瑛瞥了眼旁边的内侍,内侍立马知趣地上前,替颜公子抱着琴,前头引路,“颜大人请……” 没听方才殿下说了吗,要让颜公子做官呢,虽然七品官很小,但也是官身不是? 王瑛终于站起身来,却是拉了小越郎的手,朝太妃们点点头。 “太妃们在这园子里好生逛逛……孤失陪了。” 眼瞅着一大一小有说有笑走开的背影,两位太妃的神色复杂难辨。 “端妹妹,我看长公主这意思,实在不善啊。” “是啊,居然咱们俩,她都没看在眼里……难道说,她是想着老九?” 女人再怎么能干,最后也要着落到一个姓王的皇孙上的,如果长公主是打算立小皇孙,那再怎么都要对一位太妃客气容忍才是。 那前朝不就有位太后,因为自己没生下儿子,只能抱养别宫的皇子,就为了皇子纵容着皇子的生母好多年……那皇子也争气,做了皇上以后,还立了两宫皇太后,把亲娘也封做了太后,最后亲太后还把嫡太后给暗算了呢! 第75章 皇宫改革 端太妃吃过早饭, 同心腹女官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去瞧瞧她的宝贝小皇孙。 小皇孙这会儿半岁了,已经能认得人了。 虽说成天是奶娘看着, 可小皇孙机灵啊, 一看到端太妃就手舞足蹈, 眉开眼笑。 想到因为这小皇孙,她有可能将来当上太皇太后, 她闻着小皇孙放个屁, 那也是香的。 才走到屋门口, 就瞅见一个小内侍, 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不好了, 太妃娘娘!” 端太妃就不乐意听这话,她懦弱了一辈子, 如今头上的大山都倒了,她也成了宫里辈份最高的太妃,还不能自个儿做主了? 于是竖起眉毛,呸了一声, 正待斥责几句。 就听小内侍嚷道,“启禀太妃娘娘,夹道那边的月洞门,叫杨公公带人给堵上了!” 端太妃心里格登一下, “杨公公?堵门做什么?” 她是记得那边的月洞门,是从她这边去御花园的路。 “小,小的没敢上去问。不过, 听宜太妃那边的人说,好像也堵门了……” 他是什么牌面的人啊,哪敢上去问杨公公? 要是搁在先皇还在那会儿,他就是过去给杨公公提鞋子都不配啊! 就是现在端太妃这宫里的日子好过了,可杨公公又有了新的主子长公主,他也不敢造次啊! “什么?走,我倒要看看,这是闹得什么妖?” 端太妃带着人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宜太妃,宜太妃一看到端太妃,就立马过来诉苦。 “端妹妹,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就是咱们那天去逛了一回花园子吗,这就碍着了人的眼了?” “这是要把咱们这些太妃都当成老不死的,隔起来呢啊!” 端太妃听了几句,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那天她们俩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叫这位摄政女王不痛快了,今儿就让人把几个宫通向御花园的路都给封了,不光是不能去御花园,连去前头太极宫和怡心殿都不成了,除非绕上一个走路半个时辰的大圈子,通过层层的正门才行! 端太妃那哪能乐意呢,也跟着哭了起来,“这是要把咱们给关上一辈子,连个花园子都不能去了吗?” 她说着就扯住宜太妃往月洞门那儿走。 到了地方,月洞门都堵得只剩条缝儿了。 端太妃就吊起了嗓子。 “杨公公,你这是要绝我们的路啊!” 要放在过去,虽然杨公公是内侍,端太妃是妃子,可她还得讨好皇上身边的红人,是不敢这么大小声的,可如今么,倒是敢倚老卖老了。 “娘娘说哪里话,老奴也是奉了长公主的令,将这边同后头几宫分隔开,两下都得清静,正好,太妃们也可以安生地为先皇祈福念经了。” 杨公公自打先皇过世,他的地位急剧下降,这人也瘦了不少,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满脸堆笑。 “合着我们这几个老的,连个花园子都逛不得了?” 宜太妃也加入了声讨。 “娘娘各宫里院子也不小,花花草草都是有的,听说前朝的太妃有好些个都是去了道观和寺庙,娘娘们若是想去,老奴也可以向长公主殿下转告。” 杨公公面上神情虽然谦恭,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噎人。 正不打算善罢甘休的宜太妃和端太妃,都不由得僵了下。 前,前朝虽说是有送去出家过苦修的日子的太妃们,可那,那不都是正经皇帝送去的么? 长公主只是摄政女王,又不是正经的皇帝,凭什么摆布她们? 但心里虽然不服,可让她们真说出来这句话,却是不敢的。 宜妃眼珠一转,“杨公公,咱们老了,逛不逛花园子还在其次,可是小皇孙总是皇家的根苗,先皇在世时,那是每天都要瞧见他们才安心的,总不能叫他们也跟着我们这些老的憋着过日子吧?” 杨公公隔着那道被砌得越来越窄的缝儿,对着宜妃行了个礼。 “回娘娘,长公主有话交待了,若是两位太妃舍不得叫皇孙受委屈,只管放手便是,长公主会命人妥当照顾,也免得太妃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儿孙受累。” 别人不知道两位皇孙什么情况,杨公公那是心里门儿清! 虽说那药对皇孙平安长大没多大影响,可会影响他们将来生儿育女。 这也是为啥先皇最后没有立两位皇孙为皇帝的缘故。 只可笑两位太妃还蒙在鼓里,奇货可居呢。 宜太妃和端太妃瞬间没了声儿。 她们又不傻,把孙子交出去,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两说。 远在边城的亲儿子又没听说再生下男丁,她们的好日子都指望在孙子身上呢! 眼睁睁地看最后那道缝儿被堵了个死,两位太妃铁青着脸,灰溜溜地离开了。 被堵住三面出路的宫殿,怎么看怎么憋气! 对长公主的怨恨让两位对头又暂时地结成了同盟,居然在宜太妃宫里热火朝天地聊了大半日。 说起王瑛来都是义愤填膺,可一到动真格的,又都顾左右而言他。 眼瞅着再不能忽悠对方去首先当炮灰,俩临时塑料姐妹这才各回各宫,各哄各娃。 杨公公来到御书房门口,站岗的小内侍瞧见他就道,“杨公公,殿下吩咐过,若是见你过来,便可进去见驾呢。” 杨公公随和地笑着点头,一撩袍角进了门,也没敢多迈步,就探了探头张望。 他虽是先皇的心腹,可好在他聪明识时务,为自己留了一手,总算不至于在先皇去后像其心腹一样没了着落,但长公主的性子他还没琢磨明白,一切都得小心翼翼。 “杨公公来了,进来吧……” 得了这句话,杨公公这才应了一声,打起精神朝里走……一抬头就瞄见龙案旁边设着张小桌子,越郎小公子就坐在旁边,那小手里,拿的是奏章吧? 杨公公眼角一跳,便当作什么也没瞧见地低下头。 “事儿可办妥了?” 王瑛放下手里的朱笔,含笑瞥了杨公公一眼。 “回殿下,妥了。” 王瑛也不问详细,点点头,“杨公公办事一向得力。” 杨公公躬身,“是殿下看得起老奴。” 他从前长年伺候在先皇身边,风光是风光了,可也的确累心累身。 如今殿下身边一般不用人伺候,都是吩咐办事,办好了就能歇着,省心不少。 “先皇一向节俭爱民,不好奢华,孤也有意效仿,正好今日看着内务府的花名册,这宫里一共有内侍两千名,宫女三千名,孤思量着这后宫只有几位老太妃,孤自己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倒不如放些人出去……” 杨公公听到这里,神色一凛。 这位殿下是打算清洗后宫了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的大臣们,目前不管怎么样,起码表面上,还算听长公主的。 后宫呢,就不那么安生了。 之前颜十四郎和越郎公子在宫里住着时,就有不少议论纷纷,闲言碎语出来。 有说长公主秽乱宫闱的,有说长公主破坏祖制的…… 还有人说,长公主这不过是个开始,说不定会像皇上选后宫那样,选出一堆美男进宫来享受。 没想到,长公主的铁拳这就来了!而且还如此地不留余地! 不过,就算有如有些人猜的那样,长公主要招几个面首,那宫里要留下的多半是内侍,宫女什么的,就用不着很多了。 “不过呢,这个事要办得妥妥当当。宫女的话,如果愿意跟家人团聚,一人可以领二十两银子安家费,如果没有家人或者不想回家的话,孤已经想好了两个去处……” 杨公公心想,果然主要遣散的都是宫女。 “如果愿意嫁人成亲的话,孤让官媒替她们牵线搭桥,寻找如意郎君,成婚的时候,也是一人二十两当做嫁妆……” 杨公公听得愣神,还能这样? “要是不乐意嫁人,或者年纪大了想在外头过活,那孤在洛京城开的两个作坊都要女工做活,包食宿有月银……” “好些人在宫里怕是呆了二三十年了,想出去也不敢,那就挑选几个胆大的,先放她们出去做上十天半个月的工,再回来给伙伴们说道说道,消除大伙的顾虑……” 王瑛接手了老爹的皇宫,这宫里庞大的下人队伍,也得整理起来。 虽说新朝初立,宫里的下人规模连前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就王瑛看到的那些名单,也着实不少了,这些人一部分是前朝留下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新朝建成后从民间选进来的,加起来五六千号。 关键是没几个主子,却有一大群下人,屋内造屋,等级层层,弄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来。 王瑛觉得理想状态下,有个七八百人就足足的了。 “至于内侍么,情况比较特殊,也是自愿报名,愿意出去谋生路的就给二十两银子放出宫,想出去又怕没生计的可以去皇庄种地,皇庄那边要种各样新良种,都是能有作为的地方……包吃包住包养老有月银……” “这件大事,可就全都仰赖杨公公了。” 第76章 举手之劳 杨公公领命而出。 小越郎望向王瑛, 两只眼睛闪啊闪的。 “你是不是想问,孤为何要这么做?” 越郎唇角翘了翘,“是不是不想养闲人?” 阿娘从前在山寨里, 就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坐在那儿, 光指挥, 不干活。 可他进了皇宫以后,就发现这边没活干的人真是太多了。 一个扫地的恨不得能有三个监督的。 还有宫里那些娘娘也很古怪, 一个人身边非得跟着□□个伺候的。 他就不是很明白了, 为啥拿扇子的得一个, 捧面巾的还得一个, 再有捧妆盒的, 抱披风的,在前头引路的, 两边扶着的……哦,还有一个是抱狗的。 王瑛笑道,“要说撤裁,那定会引起乱子……所以先来个自愿, 剩下的闲人看着没什么好处,也就乐意出去了。” 前朝宫里光是内侍就有七八万,宫女十成,宫女还好, 有的到了岁数还能出宫去嫁人,内侍们身有残疾,出去也会受歧视, 所以除非到老的不能干活的时候,才会出宫等死。 这么些人不事生产,就专门伺候皇宫里的主子们,这对财政来说是多大的负担? 王瑛自己是女子,后宫一个没有,内侍可不就用不上了,宫女也需要的不多。 如果她是在王世绩登基十来年后再来改革,那会儿内侍宫女的数目肯定会翻上两三倍,动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喧然大波。 所以趁着初期人少而且还没形成盘根错节的势力时,赶紧下手,最为省力,免得弄得鸡毛鸭血,阻力重重。 她想的倒是没错,即使现如今宫里的人不能跟前朝比,但冷不丁地有这么个章程出来,顿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宜太妃趁着八公主进宫跟她抱怨。 “你说咱们这位长公主是想做啥?本来宫里的人手就不够用,还要想法子往外赶!” 八公主就问,“母妃你宫里的人不会也要出去吧?大皇姐要是敢裁您这边的用度,我,我就回去寻驸马商量去!” “那倒是没有,这回我们这些太妃太嫔的宫里都没动。” 虽说不动,可别的地方的人都能报名出宫,或是做工,或是归家,听说已经有几个胆大的都报了名,被杨公公安排出宫去了。 她这个太妃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也难免心思浮动。 她在宫里多年经营,也才笼络了几个心腹。 除了她自己宫里的几个,还有御膳房,尚衣监,杂役所的几个人。 其中就有两个人,一小女官,一内侍,不知道是脑子发热,居然就真的出宫去自谋生路了。 若是其他的人也都这样,那她慢慢的不就成了被关起来的聋子瞎子? “虽然没动我们宫里的人,可她堂堂摄政女王,若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比太妃宫里的人少,这不是把我们往火炉上头烤吗?” 而且谁知道王瑛是不是宫里的人全都信不过,要来个大清洗呢? 若是皇宫里各处都被王瑛牢牢把持着,她这个太妃和小皇孙的命,岂不是也攥在王瑛手里? “母妃别急,她再怎么也要顾着名声的,再说,她总要选一个皇孙的,不是您,就是端妃那边,可瞧着她两边都不讨好,估计是还想再等等看,看哪一头好拿捏呢。” 八公主眼珠子转了转,“母妃,我倒有个主意,您听听,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呢!” 八公主就把耳朵凑过去,跟宜妃好一阵嘀嘀咕咕。 宜妃有些迟疑,“这,这行吗?” 八公主想想驸马跟她说的,就点点头,“母妃放心,这事定然做的隐秘,不会寻到咱们头上来的……” 精简宫人按计划铺开,虽有一点小波折,但也都被解决了。 王瑛甚至还写了信邀请段氏到洛京来,准备让她主持在洛京开养济院和女童学院的事儿。 如今王瑛给无家可归的老宫女准备的工作只有在纺织工坊里做活,但如果把养济院和女童学院开起来,宫中许多有技艺的老宫女就可以去当教习,也不用担心老无所依。 正披阅完了奏章,准备带着越郎去打打拳,活动下筋骨什么的,就听着来报张相来了。 越郎笑眯眯地同张相见过礼,自己出了殿。 张洪望着越郎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思。 “张相可是有事?” 吩咐宫人给张洪看茶赐座,王瑛含笑相问。 张洪和王世绩曾经兄弟相称,后来王世绩当了皇帝,张洪为丞相,王世绩对张洪还是十分客气,到了王瑛这儿,张洪就相当于叔伯辈,所以只要是单独求见,张洪都有香茶上座。 张洪一般也不跟王瑛客气,该坐坐,该吃喝就吃喝。 在政事上,张洪都相当的合作。 好多老臣都是看张洪的风向,才没给新任的摄政女王使绊子,别苗头。 所以王瑛待这位老臣更加的敬重。 张洪放下茶盏,拱了拱手,“殿下,臣在外间听到一些流言……” 原来这段时日,洛京里谣言四起,说是长公主主政,准备在民间和官宦之家甄选年轻才俊之事,充实后宫,所以才会在皇宫有那么多的动作。 又是隔绝太妃,又是放出宫女的…… 毕竟,如果女王的后宫进了人,那肯定不能用宫女伺候的! 甚至传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连洛京城里稍有点名气的贵公子都被编派了进去! 比如说张洪的幼子,当初被两位公主抢的那位,不幸地这回又躺了木仓。 张洪虽说觉得这些传闻十分荒谬,可还是坐不住,要进宫来问个究竟。 “张相觉得孤会是这种人吗?” 张洪略有些尴尬地笑笑,“自然不会,只是流言伤人啊。” 当初他也是得过于氏的恩的,因此后来长公主回到王家,他在力所能及之下,也帮过手。 但按照后来长公主那些手段来看,实在是有些深不可测。 先皇实在是小瞧了这个长女了。 就她处理政事的那个强硬又机变的手段,两个王世绩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长公主如果不是女子的话,她若称帝,他是十分赞成的。 为帝王的人,只要政治昌明,私事怎么样都是小节…… 所以长公主要是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准备纳几个俊美良家子入宫……他管还是不管呢? 当然了,他家儿子,那肯定是离得越远越好的。 “不过是流言而已,孤曾经出嫁三次,对儿女私情,早就不在乎了……” 只有权力和财富,才能使她这个女王快乐。 “恰好逢着这个机会,孤倒想跟张相说说孤为何要改革皇宫……” 张相一颗心稳稳地放下,细听王瑛说起对皇宫将来的打算。 这一听倒觉得耳目一新,心头一震。 “殿下是打算废除内侍?” 王瑛点点头,“没错,前朝无道,民不聊生,贫家无力抚养男童,就从小净身了送到皇宫当差,数以万计……后头洛京城几经战乱,宫中的内侍和宫女流散丧命的成百上千,先皇仁慈,原意用前朝的宫女内侍,虽推崇节俭,但旧人加上新进的数百,还是人员冗余,耗费不少,如今孤没有后宫,也不打算设立后宫,多的人自然就用不着,都可以放出去……自此之后,禁止宫中再进内侍,禁止民间私自残害男童……若是实在无力抚养,孤自会设立养济院,收养无家可归的贫民孩子。” 张相肃容起身,对着王瑛一拜,“殿下果然一片爱民仁心。” 王瑛微微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第77章 狄部出事 张相得自己想要的说法, 正待告退,忽然又想起一事。 “殿下,越郎小公子……” 在越郎来之前, 从来也没听说过长公主对谁家的儿女这么关心喜欢, 还能带在身边, 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先前那个颜家十四郎, 传得那么邪乎, 其实真正的用处, 也就是教了越郎小公子几天琴而已。 更不用说, 这个小少年, 不但总是能跟在长公主身边,还能随意进出御书房, 这就很不一般了。 就在方才,他跟越郎离得极近,一瞥之间,居然发现了个让他心惊的事实。 越郎竟然长得跟于氏有六七分相似, 尤其是那个鼻子和嘴唇! 这也就是他,早年经常在王家见到王氏的,才能联想起来这一节! 再细细琢磨,越郎的眉眼跟长公主简直如出一辙, 只有脸型,谁也不像。 再算算长公主几次出嫁的间隔,张相觉得自己仿佛猜中了一个令人惊掉下巴的大秘密! “嗯?越郎怎么了?” 王瑛微笑神情未变, 她如今虽说还没登基,但已经大权在握,之所以没公之于众,只是为了稳妥起见罢了,不然,也不会公然把越郎带在身边。 张洪止住了脱口而出的疑问,硬生生地改了意思。 “越郎小公子看着天资出众,只学琴习武似乎有些荒废了,殿下不知有没有意思给小公子请一位老师?” 如果他猜得没错,越郎就是长公子亲生的儿子。 但凡上位者,谁会把位子传给侄子或者外甥? 越郎就是长公主选定的皇孙! 至于说姓氏,只要是长公主生的,让他改姓,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而且那位齐天寨孙钏,如果不是越郎的亲娘,却代长公主抚养了这么些年,还养得这么好……这交情,怕是不一般,怎么也得是过命的! 再联想长公主远嫁到卫家,路途上被贼寇所劫,嫁妆都损了一大半……现在再琢磨,长公主这般精明强势,怎么会吃这种大亏?障眼法罢了! 怕不是那时长公主就收服了孙钏,那齐天寨才突然声势大涨,吞并了周边大小三十六座山寨,成为一方豪强,才能在伺机在卫家心腹插了狠狠一刀! 想到这里,张洪不由替先皇嘶口冷气! 您这生的不是虎女,而是龙女啊! 可先前先皇却把龙女当成雀儿,随随便便就送了出去…… 所以才坐上皇位一年就……张洪赶紧中止了自己的一路狂奔的思绪。 王瑛听张洪提起给越郎请老师,略有点意外之余,也挺乐见其成。 “不知张相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小越郎的基础知识都学得差不多了,再想提高就得找一位真正的名师来,她自己在这方面是欠缺的。 张洪也是临时起意,但他脑子转得快,还真让他给寻出了一位。 “翰林院姚子长,是我朝新科榜眼,博学多才,人品端方,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用翰林来给一个寻常将军之子当老师,这就是极为出格的表现。 王瑛略为思忖了下,便点点头,“姚子长的确是个人才……可以一试,还请张相帮忙说项。” 张洪这会儿心里基本已经认准了,小越郎这明白的就是未来的小皇帝啊! 自然是一口应下,“殿下尽管放心。” 张洪出了皇宫,瞅了个休沐的时间,命人拿着贴子去请姚翰林过府。 姚翰林是新朝榜眼,头一届的主考官之一就是张洪,因此张洪算是姚翰林的座师,请人过府也不算突兀。 张洪已经琢磨过了,当初先皇临终时,没有立小皇孙为幼帝,定然是有两位小皇孙不能为帝的理由。 以他的眼光来看,小越郎确实比小皇孙有为帝的潜质。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越郎这小家伙,生父究竟是谁? 就长公主出嫁这三次,头一个是不可能的,第二个纪家也不太可能,中间隔着两年多呢。 但说是第三个卫家吧,又似乎晚了一年! 如此推断下来,长公主是在离开纪家在青峰观的时候生的越郎。 若是一般的女子,这般行为,实在是离经叛道,行为放诞。 但若是长公主的话,他就不敢这么想了。 就长公主这几次出嫁,实在是步步为营,布下种种先手,过后细想,实在是意料不到的神来之笔。 女子二十余岁有利生育,越郎也就恰在那时出生……说不准长公主就是有意为之呢。 如此深谋远虑,老王家的几个皇子,跟她一比,就都是愣子! 别说先皇突发意外,形势大变,长公主捡了个漏,就是先皇能传位给哪位皇子,将来也未必能坐得稳,迟早被长公主给拉下皇位! 而长公主执政上几年,再公开越郎的身份,老王家别的皇子皇孙还有什么指望? 张洪是丞相,又不是老王家的人,对于长公主一系上位,倒是没啥可抵触的。 自古君臣相得,政通人和,就是一段佳话。 比起几位蠢货皇子,他肯定宁愿辅佐有能力有手段的长公主。 姚翰林正巧在自家宅子里,他是外地生员,在洛京城无根无基,家境又十分寻常,因此只能租了个小宅子,只有一进,住着一家四口,外带三个仆人,全靠着他那点薪俸过日子,很是局促。 他收到座师的召唤,自然不敢怠慢,忙换了见客的衣衫赶到丞相府。 等听到张洪说完经过,居然是让他给长公主身边养着的那个小少年当先生,姚翰林不由傻了眼。 “这,学生只怕误人子弟……” 现如今有关长公主的流言四起,都说长公主准备广纳后宫……他如今年近三十,有妻有子,要是成天进宫去给那位身份不明的小公子讲习,这名声上…… “子长的学识,老夫还是有数的,那位小公子,天资极高,是难得的好学生!” 如果越郎将来身份公布,被立为太子,那子长最起码的也是个太子少师吧? 要不是他家小儿子张简在外地为官,年纪过轻,资历不足,他都想让张简上了。 也是他十分看重姚子长,觉得他学识渊博,为人端方,才会第一个就想到了姚子长。 “学生没有做老师的经验,实在是怕耽误了良材美质啊……” 张洪越劝,姚翰林反而越心中不安,只觉得这个差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一他进宫去,被长公主给看上了,祭出长公主最近使的雷霆手段,那可就十分糟糕了。 张洪简直气得要吹胡子瞪眼。 亏他给姚翰林寻了条通天大路,而且他都已经暗示过让他不用担心外头的流言了,这死小子还是不开窍! 瞅着家仆将姚翰林给送出去,张洪一个恼火,干脆就给自家幼子写起了信。 当初让张简在外做地方官,不过是为了避开两位公主相争而已,现在换了上位者,张洪想把自家儿子调任回洛京,自然是轻而易举。 没用一个月,张简就回京进了翰林院,同时兼任宫中小公子的先生。 王瑛对张相寻的这个小先生是十分满意的。 姚翰林拒绝给越郎做先生的事儿,虽然张洪没说得很细,可她不可能不知道啊。 好气又好笑的同时,还有点佩服这位姚翰林。 不管怎么说吧,人家起码是个对妻儿负责的她相公。 至于越郎的新任先生张简,她算是明白为啥两位公主都争着抢着想要他当驸马了。 张简身形修雅,容貌简直可以算得上俊美绝伦! 传说中的古代美男宋玉卫阶,估计也是就是这样了。 有时看到他为越郎在解经释义,那画面实在是养眼提神,放松解压啊! 闲话那自然又少不了。 而且现在不光是她的闲话,还有人说张相卖子求荣的。 其实她想想,实在冤枉的很啊! 她这又是面首,又是三嫁的,实际上染指的男人,也就小越郎亲爹一个嘛! 不过,自打她决定走上这条夺权的不归路,这儿女私情早就放在了一边。 没错,她就是注定要成为帝王的女人。 现在就是越郎的亲爹跑到她的面前来,表示愿意入宫,她都要慎重考虑各种利弊,不见得会答应呢! 至于什么面首,什么男宠……是做十年规划,五年方针不够忙碌,还是召集百官开会听激烈辩论不够刺激? 眼看着夏末秋至,她正忙活着四处巡视着农田秋收呢。 北面狄部出事了! 第78章 乱起三关 现如今的狄部头人速何, 是原本狄部右贤王的幼子。 狄人早先分为三大部落,右贤王统领的只是其中之一。 右贤王突然坠马送命,三大部落各自都想趁乱扩大地盘, 于是杀来杀去, 乱成一团。 后来还是右贤王的幼子得了北原这边的资助, 一举占去了原来狄人三分之二的地盘,而另外两个部落则被杀得七零八落, 远远遁入荒漠深处…… 王世绩登基之时, 为新皇献上宝马的, 也正是这个速何。 王世绩坠马重伤后, 朝中也不是没人怀疑狄人藏奸的, 但王世绩命人查了那么多天,最后只查到了九皇子的衣服上被抹了药。 后来又查到了江端慧跟下药事件有关, 江端慧和夫家全都被抄斩,狄部的嫌疑也就自然排除了。 王瑛当了摄政女王,狄部头人速何自然又有礼物献上。 只是这回却不是宝马,而是几百头牛马羊了。 狄部自从一部独大, 两万余人占着广袤肥美的草场,还能跟北原城那边互相通商,物资充足,风调雨顺, 日子过得还是挺美的。 但谁知道今秋狄部牧民在最北边的牧场放羊的时候,却遭到了袭击……是早几年被打败的另一部落的人,他们向北边出逃, 一去就是上千里,碰到了更为凶悍的支胡人。 狄人跟中原人打交道年头不短,饮食习俗也受了些影响,有些精明的狄人能精通中原话,看得懂中原的书,而支胡人却是更为原始蛮荒,战斗力更加凶残。 狄部残余碰上了支胡人,那也算是不幸,立马就被支胡人杀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成了奴隶,奴隶的日子自然是暗无天日,累死累活还要挨打,就有那心思灵活的想方设法表现,成为了支胡王比较看得上的奴隶。 这人为了讨好主子,就尽量说一些他听过见过的稀奇事。 比如原来狄部的地盘草场是多么丰美啦……狄部有多少结实健美的女人啦……当然也少不了狄部以南,那是中原人的地盘。 中原人的地盘,那更是繁华热闹得啊,有吃不完的好吃食,还有精美如天上云霞的布匹,闪闪发亮的珍宝,像小羊一样漂亮的姑娘…… 他这么一宣传,支胡王当然就两眼放光,心痒难耐了。 支胡人本来就是逐水草而居,这又有现成的带路党,当然就大掌一拍,决定南下干他一票! 支胡人本部有五六万人,几乎全民能战,俘虏了周边一些小部族加上狄部那些,再加上一万多奴隶。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一路席卷而下,所到之处,沿路的小部落可就遭了殃。 狄部在北边草场放牧的几百人就被支胡人给包了个圆,马匹牛羊全都被劫了,只逃出来十来个人回到本部报信。 狄部首领速何听了报信,恼火归恼火,但他本部的人马加一起,都不到人家的一半,硬拼是不行的,只能先试探着交手。 于是他就亲自带着本部精锐勇士,试探着趁夜奇袭,这一交手,双手各有损失。 速何就明白了,这支胡人的确是难缠。 他本部这些人要是正面打,怕是要彻底玩完。 于是他在支胡人打来之际,带着族人和细软向南逃。 这一逃就逃到了边塞三关下,三关总兵得知,也没敢就把狄部给放进关内,而是提供了些补给食水,让他们暂时在关外深山里栖身,一边命人加急向北原城和洛京城报信。 很显然,支胡人千里迢迢南下,可不仅是为了狄部的那点草场,显然,中原的花花世界才是他们最向往的,就算不能占下城池,能在北原城劫掠一番也是美滋滋。 也不知道是否夸张,狄部首领速何在求救信里,将支胡人说成了凶残有力的恶鬼,速度奇快,食生肉喝生血,普通的狄部壮汉根本不是支胡人壮汉的对手…… 身为摄政女王,王瑛自然召集了内阁众臣紧急商议。 就有人提议,“那支胡人不过是没开化的蛮子,人数也只有五六万,成不了什么气候,就让三关总兵将支胡人拒之关外……大不了,再给些好处,他们有了吃喝衣食,也就不会不自量力,来扣边攻城了。” 前前朝开国皇帝是个猛人,他在位的时候,发兵二十万,将北方的蛮人给涤荡一空,从此北方边境安宁了百多年,就连前朝都跟着沾了点光。 王世承起家的时候,关外最大的势力也就是狄人,王世承靠着联姻也算是借了点狄人的势,后来王世承在北原称王,狄人那边就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狄人名义上归属了中原? 王世承虽说任命了赵为镇守北原一带,其实并没想到三关那边会有危急。 真是谁也没想到,同中原关系微妙的狄人没反叛,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支胡人来了! 新朝初立,好些个勋贵都是以战功起家,除了方才提议用好处哄走支胡人的文臣之外,就有兵部尚书反唇相讥。 “还没战就要先资敌好处,这般岂不是养大了那支胡人狼子野心?” “我朝初立,百废待兴,自然是以和为贵!” “若都是以和为贵,先皇也不能一统江山,创下不世基业了!” “今年国库支出靡费,三军出动,粮草先行,又哪里支应得起这些?” “哦,方才还说可以送蛮子好处呢,如今倒说支应不起了,这倒底是有啊还是没有?” 众大臣意见不一,没几个回合就吵得面红耳赤,激烈处,恨不得挼起袖子亲自上场干架。 张洪两手笼在袖子里,适时地咳了一声。 差点激情搏斗的主战派和主和派这才想起,这是在政事堂内商议大事呢。 摄政的长公主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 先皇记性好,脑瓜子转得快也就算了,他这女儿简直比他还要精明十倍。 有时候,曾经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各部定员多少,花出去多少银子什么的,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特别精确到有几个病休,末位几两银子! 两派人马都不大清愿地收了声,一起看向摄政女王。 王瑛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最新从北原城送来的……是那支胡人首领送来的所谓国书!” 张洪最先接过,一眼瞅见那开头,眼皮子就不由得跳了下。 这蛮子,是真敢想啊! 居然一开篇就大剌剌地说了,听说中原的王是个还算年轻的女王,而且是寡妇,正好他的一位妻子刚死了,支胡王就想着求娶中原的女王,这样两边都不用打仗,中原这些城池,就当成是女王的嫁妆了…… 饶是张洪见多识广,也差点给气笑了。 当真是蛮横无知,夜郎自大啊! 然而这封不伦不类的求亲信传到了主和派大臣的手里,倒是激发了他们的灵感。 “殿下,既然蛮人王有意求亲,不如在宗室里寻一位适龄女子,封为公主,和亲过去也就是了,将来公主生下儿女,继承了蛮人王位,就是我朝的外甥,想来就不用担忧北方边关的安宁了……”他这主意多好,蛮人的王有意求亲,自然也不是为了女王本人,给他换个年轻美貌的公主,外加许多华丽精致的嫁妆,应该能糊弄住那没啥见识的蛮人了。 这人说着说着,就见长公主定定地望着他,似笑非笑,他本来理直气壮的声音就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殿下,臣这个主意,实在是一片忠心啊,咱中原前些年战乱不止,百姓流离失所,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实在不宜起刀兵啊!想那一百多年前,武帝远征北疆,历时二十年,劳民伤财,战死数十万兵将,最后也不过落得个纠纠武夫的名头啊!” 王瑛瞧着这人,唇角笑容不变。 “卿家府中有一妻两妾,两子两女,长女已嫁,幼女十四,正是芳年绮貌,不如封为公主,和亲支胡如何?” 方慷慨陈词完的那位大臣瞬间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如何使得?臣,臣……臣女已经定,定过亲事……” 几位原先还跟他一个阵营的臣子,这会儿都不着痕迹地朝边上退了半步。 长公主这招儿太狠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他们要是再坚持,会不会引火烧身,让他们家的小娘子去和亲? 王瑛看着他,笑着说,“定了亲又有什么,孤做主退了就是,好男儿何患无妻,孤再另赐一门名门淑女与他,不如卿说说看,究竟是谁家公子?孤这就安排上,嗯,对了,卿出得这个安民定邦的好计策,定然是胸有成竹,不如就派卿家为正使,去与那支胡交涉,若是他们同意,卿正好可以置办嫁妆,亲自出关送公主和亲……” 那人听到这儿,哪还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冷汗直冒,双膝一软,扑通就跪了。 “殿下,臣,臣知错……” 王瑛笑容微冷。 “孤只当是那国小力微,为了忍气吞声才会有你们这种只知绥靖的,没想到啊……我新朝屡经百战,兵强马壮,不过一个不到十万的支胡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就是写到这儿了,不许瞎联想。 今天看了张伟丽的比赛视频,热血沸腾啊。 弱鸡的作者表示,这才是女人中的女人啊! 第79章 亲征北原 王瑛抬起目光朝那几个主和大臣看过去。 “还有哪位卿家想要和亲的, 只管出来……” 那几个人顿时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恨不得把身子朝后缩,哪肯再出头? 倒是有一个作死的, 鼓起勇气, 大声道, “臣,臣愿意为国分忧, 将独女送去和亲!” 这人话一出,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住了他。 王瑛不过瞧了几眼, 就想起了这人的资料。 “刘卿原配早逝, 只留下个女儿, 后来又娶了继室,生下一对双胞儿子, 实在是儿女双全,令人羡慕。” 张洪目光从姓刘的身上移回来,心想这人为了谋好处,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舍得卖, 早先怎么没看出来居然是这么无耻的? 然而怕姓刘的是打错的算盘,长公主就是元配所生,先皇为了借狄部的势,硬是将长公主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这件事怕是长公主记恨了先皇一辈子……到如今他也不敢细想当初狄部给先皇献宝马是有意还是巧合。 倒不是他怀疑长公主弑父,而是送这一大一小两匹马的法子,实在是很有点二桃杀三士的意思啊! 所以说姓刘的这一举动, 不但不能捞到卖女儿的好处,还会让长公主彻底厌恶,从此前途无亮,若是曾做过什么不法之事,那就跑不了身败名裂。 可偏偏姓刘的蠢而不自知,反而拍着胸脯表忠心。 “殿下明见,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爱若珍宝,但为国尽忠,臣也愿意忍痛和亲!” 他那个没用的女儿,成天在家里惹得他夫人生气,倒不如送去和亲,被封为公主,他这个亲爹就是公主之父,少不了也能多得个爵位,毕竟,他有两个儿子,都是一般的如珠似宝,现在爵位只有一个,给谁不给谁啊? 就算去当使臣,他觉得也没什么,他是去送女人和财帛的,蛮夷不也是人吗,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富贵险中求啊! 王瑛不怒反笑,“刘卿如此大才又深明大义,孤看完全可以任你为使节,带着全家人长驻支胡,正好还能就近照拂公主……” 姓刘的大臣顿时傻了眼,他想卖女儿捞好处,可没想着把自己全家都搭进去啊! “这,殿下,使节哪有长驻的?而且也不用带家小啊?” 王瑛笑道,“这古往今来,也没听说过和亲一次就能长治久安的,既然刘卿这般想为国效力,何妨在支胡长驻数十年,等你家公子能娶亲的时候,便娶了支胡女子,世世代代,结为姻亲,最妙的是一片丹心向着我朝,岂非史书上一段佳话?” 这人本来是打算舍了孩子套狼的,没想到弄巧成拙,不但孩子舍了,还把全家都给舍了,尤其是他宝贝儿子,那岂不是跟剜心割肉一样,顿时也不卖弄心机了,扑通跪下,不住求饶。 “殿下,殿下,臣知错了,求殿下收回成命,臣觉得这和亲也自有害处……” 旁边大臣们互相交换眼色,有几个主和派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求情。 王瑛挥挥手,厉声呵斥。 “忽东忽西,见利忘义,反复小人,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是我朝之耻!” “将他给孤拿下,交由刑部问罪!” 如今执守的禁卫早就换成了王瑛的心腹,因此一声令下,禁卫们便如狼似虎,就把那人给抓住,一把扯下官帽,顺势往下一薅便脱了官袍,轻轻巧巧反剪了双手,不知在哪里一按,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求饶的话都憋在肚里,双腿都软似面条,硬生生地被禁卫们给拖了出去…… 眼瞅着几位主和派都面色青白交加,张洪伸手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心想先皇虽有大志向,却是个能屈能伸的,又讲究个权术制衡,因此十来位宠信的重臣里,什么类型的都有。 比如说有勇武善战的,就有似这几位一样专门讲究和气生财,怀柔教化的。 先皇那是天生的机变,知道这些人该什么时候用,比如说形势不妙,战场失利的时候,就启用这些人,想办法同治内治外的豪强交好,形势大好的时候,武将就是先皇的眼中宝。 却没想到,长公主的手段比先皇凌厉果决得多啊! 以后这几位,怕是在这内阁里也呆不了几天了。 王瑛雷厉风行的处置,算是给在座的众臣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原先主和的那几个固然心惊肉跳,深深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开口那么快,该观望下女王的态度的…… 就是几位强硬派也在心里一凛,暗自思忖着自己先前那些日子有没有过轻视长公主的言行举止…… 长公主的做派,跟先皇可是大不相同。 早前北原同诸王交战,先皇总是小心翼翼,眉头紧锁,生怕落败了被打回原形一般。 而长公主呢,瞧她说起支胡,那两只眼里都有光啊! 只盼着这位,不是盲目自大,贪名冒进了…… 加急圣旨由快马送出洛京城,直奔北原城。 令威毅伯赵为严守三关,支胡若敢来犯,痛击之。 当然,战场瞬息万变,原则上赵为以守城为主,但遇上战机,也可便宜行事。 至于支胡王提出的什么和亲,置之不理即可。 与此同时,摄政女王王瑛,命心腹侍卫统领接管了禁军南山大营,日夜严格操练,且军营与外隔绝,操练的内容是什么,外头竟是无人知晓。 丞相张洪好几次都旁敲侧击,想打听长公主这是想干什么,都被她给搪塞过去。 又过了两月,就有北原城的战报传来。 支胡人的战斗力的确强悍,他们攻了两回三关,三关将士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且有赵都司坐镇指挥,加上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支胡人两次都打不下来,还白丢下几百具尸体。 支胡人同中原人交过几次手,也感到这中原人虽然看着弱鸡,可机巧诡诈,不太好啃,因此暂时息了心思,就占着原先狄部的草场,四处打草谷,欺负一下周边的小部族。 而狄部,失了领地,只能请求内附。 女王仁慈,准狄部在北原附近两个县里暂居,但要求他们如本朝百姓一般纳粮服役。 如此这般,到了第二年开春。 从关外的游商那里知道了支胡人去年四处抢劫之后,实力有些增长,正好草场青黄不接的时候,支胡人就又准备来碰碰运气。 张洪一直想打听长公主训练禁军的内情,这日终于长公主肯放他和内阁众臣来参观。 这一参观,可把众人都给惊呆了! 这批训练的禁军有一万人。 全部都是精甲钢刀,腰配着□□,骑在同样披了轻甲的战马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上万精壮骑兵,结阵布阵,变幻队形,号令一出,有如臂指,当真是迅疾如风,不动如林。 而且居然还有实战演练! 假想的敌方是成群的猛兽…… 豺狼虎豹,足足有数百头,被从笼中放出来,那叫一个野性十足,张着獠牙就朝士兵们扑过去……看得坐在高台上的众人都捏着把汗。 然而不到半柱香的工夫,禁军的前军甚至连阵形都没乱,就把这些猛兽给解决了。 这些禁军的动作很快,但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几个一组,配合攻守,简直是妙到毫颠,虽说这些猛兽的数量不能跟禁军比吧,但居然对前几排的士兵们也没多少的杀伤力…… 最后上报战果的时候,敌方全灭,我军只有五人轻伤! 就张洪他们的经验,虽说两军交战的时候,也有那么点配合的意思,比如说枪兵配弩兵,轻骑兵配步兵,跟眼前这个一比,那简直就是小儿科! 赞叹的同时,也都不由得对长公主更加敬畏。 早先他们对长公主以女子之身执掌朝政有点不大服气,现如今却是明白先皇了。 有这般的女儿,那几个皇子实在是被比到了泥地里啊! 然而不等他们消化掉长公主居然长于军事这个惊喜,长公主就又丢下个炸雷。 “什么?殿下居然要亲征?” “殿下是千金之体,万万不可啊!” “那支胡不过几万的小部落,且几次扣关,都没得了好处,我朝已是打了胜仗,实在没必要去把那蕞尔小王当回事啊!” 王瑛微微而笑,“支胡虽只是小部落,但北原城北外上万里地,都是草场沙漠戈壁,无遮无掩,有无数的游牧小部落,若是放任支胡将之整合,将成我北境的心腹大患。” 与其被动等着来袭,不如主动出击。 她这一万精甲骑士,就是专为克制游骑兵的! “虽说如此,但殿下可任命将帅出征,不可以身犯险啊!” “众卿家放心,孤只不过率着这一万精兵到北原城坐镇,并不会亲身上阵。” 她在封地养的好几年的秘密武器,也该亮出来给全天下瞧瞧了! 洛京城里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摄政女王虽是女子,却果决狠厉,下定决心的事,是没有人能阻挡的……因此也只得接受了事实,摄政王要亲率一万精兵前往洛京城,准备荡平三关外的支胡人。 第80章 漳王夺宫 虽说王瑛领兵出洛京城并不想张扬, 但毕竟是摄政王离京这样的大事,满朝文武,皇亲国戚, 少不得都来送行。 王瑛最厌烦繁文冗节, 简短说了几句话就挥手登辇, 队伍开拔。 一干送行的人目送着摄政王率领着那支万人精兵在官道上看不见踪影,这才纷纷进京回城。 六公主和八公主连自家府里都没回, 直接就奔了皇宫去了。 这是见镇山太岁离了, 就想着作妖呢。 七公主坐在车内远远地瞧见, 冷笑地啐了一声, 自回府里去看孩子。 她这是头胎长女, 正是稀罕的时候,一时不见就想得慌。 就是颜驸马, 每日下了衙,必要更衣洗手,先来抱上孩子亲香一阵。 颜驸马有一手绝活,做出来的木制模型, 算出来的用料银钱,深受工部大佬们的赏识,如今已经又升了一品,不管是在颜家, 还是外头那些的亲友,都对他高看一眼,他自己也是很有干劲儿, 回到家有娇妻幼女,其乐融融。 因为小杨妃已逝,长公主又领兵出征,七公主窝在自己的府里相夫教女,再没踏进皇宫一步,不过还是听说了不少宫里传出的流言。 自打长公主把太妃们住的宫殿隔开之后,皇宫好似被一分为二。 一半是长公主的寝宫和理政的所在。 另一半则住着几位太妃们。 端太妃,宜太妃,宁太嫔和她们宫里养着的皇子皇孙。 至于那些品级不高的,则被长公主趁着放宫女的时候都放了出去。 太妃们在先皇在世的时候还争个宠,明争暗斗,现在却完全成了养老的状态。 六公主和八公主经常出入各自母妃的宫院,回去以后跟各府的交际又活跃得出奇。 长公主离开洛京城后,不到半个月就有各种消息传过来。 比如那支胡人在边境抢了商队,烧了哪个村子之类的。 但到了第二个月上,却传来了小道消息,称支胡人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已经几度攻城,北原城危在旦夕。 原本远在极南漳地的四皇子漳王,却是回到了洛京城。 当然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三千人的护卫军。 身为藩王,四皇子依着国法能有五百人的卫队。 这三千人,则是四皇子去了漳地这近一年里硬生生拼凑出来的。 除了靠花银子,四皇子这样的身份,还忽悠了些当地的豪强,想着要贪从龙之功,不光把自己家的护卫的钱财贡献出来,还送了自家女儿与四皇子做侧室…… 四皇子是从南城门趁夜进来的,事先买通了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就这样大喇喇地,绕开了禁军,进了城。 而皇宫那边,则由宜妃派人里应外合,开了宫门。 等到第二日文武百官上朝,赫然就瞧见坐在金銮殿的是四皇子! 禁卫当然也不是熟悉的禁卫。 “大皇姐一意孤行,擅开战端,牡鸡司晨,致使北原城危在旦夕,孤身为先皇之子,深感痛心,这才星夜回京,拨乱反正!” 四皇子早先负责过洛京重修,虽说他办不了正事,可四处转转,瞎指挥还是可以的。 所以皇宫的路径地形,他熟悉得很,早在他离京之前,就通过妹子跟宜妃通过了气,交给宜妃几张宫中地图,让宜妃打点准备。 宜妃这回也是舍了老本,这才能买通宫中关节,偷偷放四皇子进宫的。 在她想来,长公主在洛京城被支胡人围着呢,不知道是胜是负,就算胜了,也不是两三个月就能完的事儿,而她儿子直接来个釜底抽薪,做了皇帝,她一个摄政女王,还能怎么样? 朝中那么些文武大臣,哪会支持一个女人啊! 众大臣都惊呆了。 四皇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许多眼睛都看向丞相张洪,张洪不自在地咳了声,“漳王此举,于礼不合。” 顿时就有好几位大臣站出来,斥责四皇子无召进京,居心不良。 四皇子把带来的精兵都布置在周围呢。 原先皇宫的禁卫就有四五千,只是长公主出兵的时候调走了两千,余下两千多人马由禁卫统领掌管着,但昨儿四皇子夜袭皇宫,禁卫统领猝不及防,自知不敌,只好护着小公子越郎逃出宫外。 四皇子这会儿的底气足得很。 他看着从前高不可攀的丞相,只觉得这老头见风使舵,巴结长公主连儿子都舍得了。 现在被困在殿中,命都捏在他手上,还敢出来反对他? 于是鄙夷一笑。 “张丞相年纪大了,也该回家去养老了……如今大皇姐身陷支胡包围,怕是不能招张简为驸马,张相定然很是失望吧?” 张洪扫了四皇子一眼,见这位脸上满满的不可一世,便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老臣并不失望……” 四皇子去了漳地这一年,看来仍是没有半点长进。 就长公主训练出来的精兵,能被支胡围困,他是不信的。 听到风就是雨,凑了几千杂兵,就敢进京夺位,这可真是宜太妃给的勇气啊! “来人,将这几位老大人送去歇着!” 他原本就打算扣下文武百官当人质,免得城外的禁军攻进来,他这几千人肯定不顶事。 只可惜,昨夜没有抓到长公主收为养子的那个小子! 四皇子在金銮殿逞威风的时候,宜妃也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得贵气十足,带着身边的人,还有儿子给的十几个侍卫,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就出了自己的宫院。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啊。 她要是不去老冤家那儿显摆一番即将要当上太后的喜悦,那做太后还有什么滋味? 她先去的是宁太嫔宫里。 她忍宁嫔这个小妖精很久了。 当然了,小杨妃也是她的最恨,但小杨妃这不是已经死了嘛! 所以她就先拿宁嫔开刀。 宁嫔大概是昨儿也听到了风声,这会儿宫门紧锁,里头鸦雀无声。 “给本宫撞开!” 叫了半天门没开,宜太妃立马霸气下令。 侍卫们自然是一通忙活,终于把大门给撞开,里头的宫女内侍们,早就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见这些人闯进来,杀气腾腾的,顿时都惊叫着四处逃窜。 “瞧瞧,瞧瞧,宁太嫔这宫里,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 宜太妃扶着两个女官的手,仪态万方地走进大门,用下巴瞧着这一团乱,洋洋得意,身轻得好似要飞天。 宁嫔抱着九皇子,惊慌大叫,“宜太妃,你这是要干什么?” 刚刚她听自己宫里机灵的内侍飞奔回来报信,说是四皇子反了,昨儿夜里占了皇宫,这会儿正准备当皇帝呢。 她吓得就让人把宫门紧锁,悄声躲灾。 她没想到,宜妃明明更恨的是端妃,为啥第一个就来找她的不是? “宁太嫔,小九都已经十二岁了吧?说起来也不小了,你总是这么拘着他,可不就要拘傻了?当初,先皇多疼他呀!又会背诗文,又能练拳脚的,奇珍异宝都不知道赏了他多少!” 宜妃想起当时皇帝疼爱九皇子的事来,就忍不住要冒酸气。 先皇什么时候这么疼过老四? “不,不是,宜太妃娘娘息怒,小九当初被吓着了,到现在还是呆呆傻傻的,他什么都不懂,也不会,都要靠着我这个亲娘来照顾,您就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娘俩吧?” 宁嫔一听就知道症结在哪儿了,赶紧拉着小九扑通跪下。 这会儿四皇子和宜妃占了上风,她为了保住娘俩的命,就是跪一跪又怎样? 宜太妃看着宁嫔这个求饶的样子,心里如同伏天吃了冰镇奶酪一样那么舒爽! 当初受皇上宠爱的那个妖精样儿哪去了?现在还不是像狗似地跪在她面前? “哎呀呀,这话怎么说的,本宫也是关心小九啊,来,把小九带过来,本宫看看,是真傻了?要是真傻,那本宫可得为小九寻名医来看看,怎么也不能让皇上心爱的小九落得这盘地步不是?” 宜太妃这几句话一说,侍卫们立马如狼似虎,从宁嫔怀里抢出九皇子,拖拽到了宜太妃面前。 九皇子自从被惊到了以后就一直怯弱痴傻,有时一天话都未必能说得上两句。 也正是因此,王世绩临终时就完全没有考虑过他。 但宜太妃想的跟王世绩可不一样,九皇子现在虽傻,可难保没有治好的时候,到时候被人利用了,她亲儿子老四的皇位可就要受到威胁了。 “放开他!太妃,太后娘娘您开恩啊……” 宁嫔涕泪横流,挣扎着想要抢回儿子。 这会儿别说叫太后了,就是让她叫祖宗,她都乐意。 “本宫一片好心,看你这什么样儿!难道本宫还会害了九皇子不成?” 看到宁嫔崩溃,宜太妃心里美得很。 眼色一使,就有身边的女官上前领路,带着侍卫将宁嫔宫里的奇珍异宝都搜罗了一番。 宜太妃从宁太嫔处满载而归,还带了个不断挣扎的九皇子。 “将九皇子送到后院的小佛堂,佛祖慈悲,定能治好小九……” 宜太妃让人把战利品都运走,接着带人奔向下一个目标。 第81章 成为母皇 端太妃那边自然也是宫院大门紧闭, 寂静无声。 这回不用宜太妃吩咐,侍卫们轻车熟路地上去就把门给撞开。 然而门一撞开,寻遍了所有的殿阁屋舍, 都没寻着端太妃的半个影子! 不但是端太妃和小皇孙, 就连端太妃身边的心腹女官和内侍, 都一起不见踪影。 宜太妃气得在端太妃的寝殿里乱砸了一通。 “这贱婢,难道早就知道风声, 竟是提前逃了不成?” 可这是皇宫, 端太妃一大帮子人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宜太妃本来也不是多聪明的, 想不通就不想了。 而是下令让侍卫们四处搜罗, 凡是拿到端太妃和小皇孙的, 都重重有赏。 至于这宫院里剩下的几个老弱病残,则让人拿了不断拷问。 只是一直到四皇子扣下文武百官称皇登基, 也没寻到端太妃这帮人的踪迹。 大多数文武百官都像丞相张洪一样,并不支持四皇子称帝。 但四皇子也确实是先皇的儿子,看好他的朝臣还是有的,且大多还都是四五品官, 就图个高风险,回报大,搏一搏,没准这辈子也能入阁呢? 因此四皇子就草草办了个登基仪式, 还扣压着其余不愿意支持自己的大臣,命令城门紧闭,不许城外禁军入京。 五城兵马司那边, 事先被买通了一位南城指挥使,四皇子就让南城指挥使去游说其他几家,而北城指挥使却是六公主的驸马,自从四皇子匆匆上位之后,六驸马就称病在府,四皇子虽说挺忌惮六驸马的,但一时半会的,也不好动他,便指派了自己从南边带来的人顶替六驸马的位置。 新皇登基,自然拱他上台的喽罗们都少不了好处。 四皇子就开始大肆封赏。 先册封宜太妃为皇太后,王妃张氏为皇后,小皇孙为皇太子。 那些在南边新收的侧妃和侍妾,有封妃的,有封嫔的……反正人人有份,都不落空。 这是内宫里,外头朝堂上那封的就更多了。 当是伯爵他就封了十来个。 最荒唐的其中一位,居然是他侍妾的生父,不能文不能武的,也没献上多少军资,就是送上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总之,这位“新皇”封的爵位,简直就跟都是白捡的一样,让被关押着的众臣听了,都不由得目瞪口呆,深深理解当初先皇为啥会放弃这个亲生儿子。 四皇子先头搞登基,还有点提心吊胆的,生怕城外的大营有所动作。 可是都十天半个月了,禁军大营似乎没啥动静,而且他派出去游说的使者回来说了,大统领王将军收了书信,却还没有表态,说要些时日想想。 四皇子就觉得把禁军收入囊中,只是迟早的事。 毕竟,长公主这次是回不来了,他已经抢了先机坐了皇位,老二就算知道了后悔也来不及了,那王将军不投向他还能怎么办?自立为王? 宜太妃也是这么想的。 她如今可算是抖起来了,在皇宫里唯我独尊,作威作福。 高兴了就把从前在先皇跟前同她有过节的妃嫔们叫过来折腾一顿,不高兴了就去佛堂恐吓九皇子……她才不想沾上杀害先皇血脉的名头呢! 吓着吓着,小九自己估计就不行了。 宜太妃,哦,不,她现在已经是太后了,吃的是御膳房里最上等的菜肴,穿的是先皇私库里最珍稀的锦绣纱罗,住的是正经太后才能住的慈安宫,每天她用早饭的时候,就有一大帮子女人,从皇后到美人,几十号人都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她……这滋味,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小九终于如她所愿,被吓得狠了,不吃不喝,高烧而死。 那宁嫔就发了疯要闯进慈安宫和她拼命……那能拼得过么,最后宁嫔自己一头碰死了,也不关宜太后的事儿。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中枢发生的事,往往要到好久才会传到地方。 各地的奏章自然还照旧送进朝堂,四皇子装模作样地批阅了几天,就觉得实在太累。 而且看上去都没啥大事嘛……干脆手一甩,交给身边的亲信内侍来干。 空出来的时间,就同后妃们饮酒做乐,逍遥快活。 直到半月后,传来了摄政王的消息。 原来,长公主率领一万精兵北上,抵达北原城,正是战势吃紧的时候,这一支神兵天降,令城内士气大涨,又一次击退了敌军攻城。 原来那支胡人也不是光知道用蛮力的粗野之徒,这次兵临城下也是有备而来,他们不光在路上收罗了各部落的壮年男人当战奴,还去联络了西北边境居住的鬼方人。 鬼方人身体不如支胡人强壮,却狡猾多端,善于攀援,这次跟支胡人结盟,约定了要平分北原城,派出了两万精壮士兵,这两家合力,在三关附近寻找了小道绕进关内,直逼北原城,所以才会让赵为这个沙场老将也感到吃力。 不过长公主观战了几天后,就拿出了秘密武器。言言 那一串串看着跟过年放的炮仗一样的,占着了朝攻城军队密集处投过去,爆响声起,立倒一片。 如此僵持十来天,两部联军觉得这北原城实在是难啃的硬骨头,只好退兵,想着沿着关口南下,就不信寻不到一处能捞着好处的城池! 长公主自然不能让这些人给跑了,亲自率着精兵两万,将支胡人和鬼方人打得四处逃窜,在关内实在呆不下去,只好仓皇逃出了关外,本来就是松散的联盟,这回没了好处,两方互相埋怨,大吵过后觉得打不动了,干脆分道扬镳,各回各的老家…… 本来北原城的兵将们虽然也有趁胜追击的念头,可打了这好几个月的仗,战备粮草都损耗极大,还打算缓上一缓。 但长公主却仍然要穷追不舍,说是不能任由这等虎狼之辈逃走,不然放虎归山,没过十来年,就又回卷土重来,到那时敌人对我方的情形知道得多,我方却不晓得敌方的底细,千年防贼,防不胜防! 长公主都这般说了,众将自然不会异议。 可长公主神通广大,不过传了一个信,就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甲从两处运送而来。 长公主封地运来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纪家庄送来的! 本来打仗也就打的是消耗,这一下子送来的,足够他们近十万大军吃上半年,众人也就信心十足,豪情顿生! 然而最让人惊呆的,是长公主说敌方分化成了两支,正好各个击破,她也会兵分两路追击,其中一路人马,由她亲自来带! 众臣苦劝也是枉然,长公主还是亲自带领了三万大军,去追击支胡人。 赵方则带着三万大军追击鬼方人。 北原城内诸臣没了办法,只好封锁摄政女王的消息,生怕外敌知道长公主在孤旅中,对长公主的安危不利。 如此又过去一个多月。 胜利的消息依次传来,长公主把支胡人给一锅端了。 支胡王战死,他手下的那些个小头目啥的,除了战死的几个,都成了俘虏。 赵为追击的鬼方人比较狡猾,为了躲避追兵,光是分头逃窜就分出了几路。 所以赵为这边花的工夫比长公主那头要多了不少。 不过最后还是大获全胜,将鬼方人的主力击败,击毙了鬼方的首领,抓了数千俘虏,只有余下的两三千残兵逃窜而去,不知所踪。 从此三关外的万里荒原,至少可以保证五十年内无大战。 如此战绩,就是在先皇麾下南征北战之时,也从来没有过! 北原城中留守的文臣武将还在暗自佩服这位摄政女王,却不想这位又准备了大动作。 先前抓来的俘虏足有七八千人,杀了吧,有些残忍,不杀吧,放到哪儿都安定不了。 王瑛干脆带着数十位官员,出了三关,寻到一处背靠小山,面临长河的平坦地方。 王瑛骑在狄部人送来的汗血宝马上,手中马鞭指点江山。 “孤准备在此处先建一座城,名为镇北城。修城的劳力就用那些俘虏,每日三餐,早起做活,日落而歇,若是老实出力,本城建完,可为城中平民,若是不老实,杀无赦!” 她学过的历史告诉她,被动防守,劳民伤财,不断失血,最后还是会被蚕食吞灭。 与其如此,不如学那强盛王朝,主动进攻,稳扎稳打,总有一天,这万里北疆,都会变成本朝的领地。 王瑛多花出的时间,就是给拔地而起的镇北城做规划,调拨物资文员和兵将。 除了她调派的兵将,又命人将狄部召来,给狄部首领看规划中的镇北城。 “你们狄部可愿为镇北城城民?” 速何早就听得两眼刷刷放光,能有个固定的地盘,谁乐意辛辛苦苦地东跑西颠啊? “母皇如天神般仁慈,儿臣打心里愿意!” 速何这话一出,不光是王瑛,就是站在一边的赵为等将官,都结实地愣了下。 母,皇? 王瑛嘴唇微扯,“你这是什么称呼?” 速何扑通跪倒在地,他身高块大,很是溅起了一片灰尘,理直气壮地解释起来。 “母皇早年曾经做过我父亲的妻子,按照中原的礼法,儿臣自然要叫一声母亲,但只叫母亲不能表达儿臣对您的敬仰之情,因此儿臣觉得应该称您母皇……” 旁边围观的众人都在心里想,这厮果然好厚的脸皮,抱得一手好大腿! 一把年纪,都快四十的人了,叫母亲那是张嘴就来啊! 王瑛心思一转,露出微笑。 “嗯,你说得不错,既然这样,以后这镇北城,你们狄部出工出力,也自然天经地义地拥有一份!” 镇北城镇北城,她就要这城里杂居交汇,完全地以中原为主导,形成对周边千万里的辐射效应…… 所以就算这个什么母皇听起来很一言难尽,她就加厚脸皮,忍了吧! 第82章 登基为帝 新鲜出炉的皇帝, 原本的四皇子,正在软榻上,听着乐曲, 看着大殿内美人翩翩起舞。 这几位美人, 有新进宫的, 有从南边带来的,一个个使尽了浑身解数, 都想要独得皇帝的爱宠。 四皇子半躺半靠, 身边还有位美人儿在给他捏肩捶背, 好不逍遥。 然而一个亲近的内侍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扑通在他面前跪下, 张嘴就来了一句。 “陛下,长公主, 长公主她领兵回京了!” 舞在接着跳,歌在接着唱,四皇子还半眯着眼,一手放在那儿打拍子, 过了足足有几息的工夫,这才猛地张开眼,“你说什么?” “长公主,长公主, 她,她领兵回京了!” 全场瞬间安静,四皇子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 呆住不动。 好半天才一把揪住内侍,声音都有点发抖,“她,她不是被支胡人围困了吗?” 他娘的,一个女人家非要自己作死,然后被大批的支胡人给围在城里,早晚不是都要城破人亡的吗? 怎么还让她给回来了? “她,她是怎么回来的?带了多少人?” 四皇子直盼着老天保佑,长公主是吃了败仗,丢盔卸甲给逃回来的! 这样的话,他只要拒绝让长公主入京,并且发动舆论,就能让那女人无地自容,断了争权夺利的念头! “长,长公主,她她,大败支胡军打败,除了三万精兵,还带着好些个俘虏……” 内侍说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他是宜太后一系的心腹,如果皇上和太后倒了,他也没跑啊! 四皇子啊地大叫一声,就从御榻滚到了地上。 旁边妃子要来扶,被四皇子暴躁地推开,“滚开!不长眼的!” 四皇子苍皇失措地冲着殿内的众多女子大吼,“滚!都给朕滚!” “侍卫!侍卫呢!朕要召集人马……” 召集人马做什么,当然是要打败长公主,坐稳他的皇位了,只是在看到好不容易召齐的几千人后,四皇子这心里就阵阵的发虚。 “陛下,要不,先派人去跟长公主好生和谈?” “是啊,都是亲姐弟,同为皇室,何必伤了和气?” “陛下也是担心京中无人镇守,这才来到洛京坐镇,并没有对长公主的恶意,想必长公主是能明白的。” 从前捧着他,跟随他的一班臣子,这会儿说话的声气,都他娘的像同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和谈和谈,怎么和谈? 长公主是摄政女王,难道还让他当个傀儡皇帝,让那娘们管东管西? 换成是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被人抢了皇位,他若是得势,肯定要把那人给剁成几段。 四皇子在惶惶不安中过了一日,就听到兵临城下的消息。 “陛下,禁军大营同长公主所率兵马合流,将京城包围了!” 四皇子心怀惴惴,带着自己所有的心腹护卫去了京城南门。 打从城墙头上这么一望,只见城下黑鸦鸦密麻麻的军兵,杀气腾腾,刀木仓林立,仿佛随时都会攻城掠地…… 他就觉得头目森森,膝盖一软,就差点倒栽下去。 “陛下!陛下!” 左右从人赶紧把他扶住,四皇子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的。 “回,回宫!” 四皇子愁眉苦脸地回了宫,也不理一大帮迫切想要说服他向长公主低头的朝臣,直奔寝宫。 才到宫门口,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哭声震天。 嗓门最大的,就是他母后……呸,母妃。 他忍不住要怨恨。 要不是他母妃多事,派人给他送信,用皇位蛊惑他,他在漳地当漳王,天高地远,四舍五入他也是一方皇帝,也是逍遥快活的! 现在他都当过皇帝了,等到长公主派兵打进来,他可怎么办? “皇上,皇上呀,那,那,长公主是真的打回来了么?咱们可怎么办?” 正在里头哭哭啼啼的宜太后,一眼就瞧见了四皇子,扑过来就揪住他的袖子,仿佛抓了根救命的稻草。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若不是你多事,我哪用得着落到这个地步!” 四皇子一把抽回袖子,倒把宜太妃弄了个趔趄,宜太妃睁大眼睛瞅着自己的亲儿子。 心里头一回生出了后悔莫及! 临近傍晚,太极宫中,突然燃起了大火。 这场火一烧就是整夜,而宫中那些内侍宫女们,也因为没了做主的人,都是呆呆傻傻,没有上去灭火的。 所幸在前朝修筑皇宫时,就已经将各处宫殿分隔得很开,太极宫失火,也波及不了其它宫殿。 一直等到洛京城守城门的两位指挥使将城门大开,跪迎长公主,长公主率着侍卫亲兵进了皇宫,太极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这把火是四皇子自己放的。 在放火之前,他把皇后,太后,所有的妃嫔姬妾都叫进了太极宫,锁死了宫门,在大殿倒了几大桶的油,在一片哭声中,点着了火。 长公主站在废墟前,此时大火扑灭,只剩余烟,长公主长叹一声,落下了伤怀的泪水。 “哎,四弟太傻了,就算是他大逆不道,篡位夺宫,难道孤还会对他赶尽杀绝不成?” 旁边侍立的从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之前一直被四皇子羁押的大臣们,终于能得自由。 在受到摄政女王亲自温言抚慰后,一个个的,总算能回家了。 张洪回到自家府里,沐浴更衣吃喝一顿,才总算是自在了些。 四皇子宫变时,张府这边倒是没受影响,毕竟,各家重臣府里少说也有上百名侍卫了,四皇子铁杆也不过几千,不可能分出来收拾各家……他也还想着长公主若是挂了,这些人没了指望,早晚得拥护自己呢。 张洪张简父子相见,都有一番感慨。 “这次也算是吉人天相,长公主这回出征,虽是安定了北疆,可也太冒险了些。” 张洪望了张简一眼,嘴角的胡须动了动。 “你又怎知不是有心人设了个套子给四皇子钻呢?又怎知长公主不是早就胸有成竹的?” 他这个儿子,还是天真啊! 就京城的防卫,四皇子怎么就能买通守城门的指挥使? 为何宜妃能买通侍卫,打开宫门,让四皇子能轻易夺宫? 为何端妃能带着小皇孙及时逃出宫外? 为何长公主说出关追击敌军就能做到?那军备和粮草,来自封地和纪家,所以长公主为了这一战,早就不知筹谋了多久? 为何以长公主的兵力,一到城下,立马攻城都能绰绰有余,可长公主却按兵不动? 可等到四皇子崩溃,放火烧宫,那守城门的几个指挥使就乖乖开城跪迎? 张简大吃一惊,“父亲,您是说,这些都是长公主有意做的,就为了让四皇子自寻死路?” 当然了,还顺便任宜太妃弄死了九皇子。 张洪抬起眼瞥了幼子一眼,“这可不好说,你爹我也没证据,但这个结果,可不正是对长公主最为有利?” 先前,两位小皇孙养在宫里,对长公主长久执政那就是一种威胁,百官们都想着再过一二十年长公主就得下台,那就会在为长公主效力的时候处处留着后路。 长公主想推行什么新政,都会遇到暗里的阻力。 但现在,两位小皇孙在名义上,都没了。 张洪相信,四皇子到最后关头虽然崩溃了,肯定也不会想让自己绝了血脉的,一定是让人将儿子远远送出宫,反正门一关,火一起,最后都是灰,也分不清有谁没谁。 至于另外的端妃和小皇孙,如果她们不能很快现身,估计也会算在被四皇子杀害的皇室中人里。 端妃的女婿六驸马也是守城门的指挥使,四皇子中套的事不敢说跟他有没有关系,但端妃如果之前打着如意算盘的话,这回怕也是要彻底死心了。 如果让他来考量,倒不如就此隐姓埋名,让小皇孙能平安长大……搞权谋,端妃一系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长公主一根手指头摁的。 但无疑这短短几个月,长公主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对手一一覆灭,声望达到顶峰…… 接下来,称帝可不就是顺水推舟了。 做为丞相,张洪觉得他大概是得做这个出头人了。 张简有些不解,“既然父亲有这样的怀疑,为何还要为长公主效力?” 这称孤道寡的女人啊,手段实在的凶残。 张洪抚着胡须,笑了,“傻小子,慈不掌兵,自古一将功成还万骨枯呢,更何况,帝王之路,本就是刀山火海,尸骨铺路!天时能耐手段心性,但凡缺了哪一样,都是天下万民的祸事,如今长公主文韬武略,英明果敢,这样的主上,百年也不见得出一个,我一介文人,不为她效力,还想为谁效力?” 在京城局面稳定,四皇子铁杆们被搜捕殆尽后,张洪联合文武百官,向长公主上了劝进表。 按称帝的潜规则,三进三让。 到第四回劝进的时候,长公主终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王瑛皇袍加身,登基为皇,也成为两百年来第二位女帝。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这个故事还有一章大结局就要完结了,之后还会有一两个小番外。 看到有评论说这个故事太顺了的。 嗯,其实是这样的,这个故事作者就想写得简单轻松一点。 如果是按照里头发生的内容详细写的话,肯定是艰苦卓绝,苦大仇深的,比如说女主初期是怎么从皇后的暗算下出生的,怎么把第一任给干掉的,怎么找到皇后给皇帝带绿帽子的线索,怎么收服的山寨,又是怎么扩展自己的实力……写起来很累,看起来说不定也累,所以作者就选最放松的方式啦。 还有里头好多配角都没有姓名,作者要都给编上也可以的,可是那样就会占用读者的内存,光是九位儿女,读者看着看着就分不清谁是谁啦……小跃就是想写个让大家放松休闲的小故事啦~ 第83章 追封皇夫(大结局) “咳咳咳……” 大皇子扶着门框, 朝外头伸头张望着。 他如今是孤家寡人,别说皇妃史氏不爱搭理他,就连侧妃侍妾和内侍们, 都是懒懒散散, 眼里瞧不上的模样。 往日身娇肉贵的他, 现在一日三餐能吃口热乎的,就能谢天谢地了。 说来倒也奇怪, 从前他每到换季, 都要卧病在床好几个月, 如今他被史氏虐待, 也就是躺倒在床几天, 就能自己顽强地爬起来吃喝拉撒了……实在是生存不易啊! “听见外头的动静了吧?” 史氏见了大皇子这样,就撇了撇嘴, 开了讥讽。 她裹着一身袄子,坐在院里太阳最足的地方,眯着眼睛认着针线……现如今她这个皇妃落魄得很了,还得自己缝衣裳, 不然破了也没得换……一年就供给那些布料,不省着用不行。 “外头,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咧开嘴,冲着史氏露出讨好的笑。 没办法, 他身子太虚,而史氏年轻力壮,他根本打不过她, 那些狗侍卫压根对妻虐夫视而不见,他只好低头了。 “咱们的长公主啊,登基啦!从今往后啊,就是咱新朝的女皇啦!” 史氏斜眼瞅着大皇子,早知道他就是这么没用的废物,她是宁死都不会嫁给他! 大皇子扑通一声,就坐倒在地。 “不,不可能的,当初父皇有旨……” 史氏无情地打断他,“你可真傻!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如今咱们长公主连关外的蛮族都扫平了,她不当皇帝谁配当?”你吗? 大皇子以拳捶地,“老天不公啊!她一个失德败行,不守妇道的寡妇……” 史氏拿起手里的长针,冲着他晃了晃,“你可闭嘴吧你!” “寡妇怎么啦,咱女皇多有情有义啊,听说头一道圣旨就是封了于真人为圣母皇太后,还有妙善真君……” 当初于氏被大杨氏挤出夫家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这一天啊! 要是她有这么个女儿,那可真是躺着都能当太后啊! “还有啊,女皇第二道圣旨就立了太子……” 大皇子停下小拳拳,疑惑,“不是说老二老四家的儿子都没了?” 他起先听到的时候还高兴得多吃了几碗饭呢! 再怎么说,他的庶子也是老王家的根苗! 史氏挑眉笑道,“立的是女皇的儿子,亲生的!一直养在公主府里的那位小公子!” 要不说同样是女人,长公主就能当女皇呢。 这生孩子都生得与众不同,悄眯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到关键时候才昭告天下! 长公主身边就养着一位小公子,大皇子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就忍不住大声嚷起来,“哪里来的野种!就敢占我皇室太子之位!” 史氏是知道王美人私通侍卫的丑事的,就嗤笑一声,“长公主还能认错了亲生的儿子?” 男人不知道谁是自己亲生的,女人是再不会认错的。 她可是听人说了,那小公子长得跟于太后很像呢! 大皇子脸上红了又白,“就算是她生的,那也不过是野种,又不是我王家的子嗣?” 史氏冷笑,“长公主姓王,儿子随母姓王就是了。” 多大点事儿,那独女招赘,生孙子继承家业的多的是。 “我王家又不是没有男丁……” 史氏竖起一根指头在嘴边,“王爷你可悄声的吧,你们兄弟几个,现在可是死得没剩几个了……”这是提醒长公主还有个漏网的怎地? 大皇子显然不傻又惜命,果然憋了半天,把后头的话都憋了回去,用袖子蒙住了脸,呜呜哭起来…… 呸!娘们唧唧的! 史氏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接着缝衣裳。 洛京城驿馆中,早就得到了通风报信的众人,打扮一新,翘首以待。 等瞅见手捧圣旨的钦差打从马车迈步下来,众人迎着钦差跪倒一片。 “……能征善战,册封为勇毅皇夫,自此之后,关外凡有水草之地,皆为朕与皇夫之子民,当为国尽忠,民不负朕,朕不负民,钦此。” 那穿着打扮长相模样,明显跟洛京城不一样的汉子们,顿时山呼谢恩,吾皇万岁。 驿馆内外远远瞧热闹的百姓们瞅见这一幕,纷纷小声议论。 “没想到啊,那个狄部的老头子,居然还能沾上光,妻贵夫荣,当上皇夫了!” “嘿,听见了没,天底下的人,都是咱女皇的子民了……” “听说要在关外建三座大城咧!” “那咱们洛京的商队是不是能过去做买卖了?” “那还用说,凡是天下的地方,都归着咱们的皇帝管!” 虽说是狄人,但也不是不晓得中原这边的规矩,从袖中掏出金子,笑嘻嘻地为钦差奉上,那钦差也是满脸笑容,勉励了速何几句,也不在驿馆多盘桓,告辞而去了。 眼瞅着首领将那道圣旨珍而重之地供上桌案,虽然屋内没人,还是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 “头领……这,这……” 一位心腹忍不住有点犹疑。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可是清楚得很。 老王爷,其实就是被现在的女皇给弄死的,可现在,女皇又大剌剌地册封为老王爷为皇夫,这啥路数?他是真转不这个弯来啊? 另一位心腹呼了他后脑一巴掌。 “你懂个屁!” 他们首领虽是老王爷的幼子,可老王爷的儿子多得是呢! 更何况当初首领的生母是老王爷抢来的,抢回来以后老王爷年纪大了,而生母才十六岁,生下首领就死了,王帐中的那些个女人看不惯多个人来抢好处,就对老王爷说首领不是老王爷的亲生儿子,老王爷也就姓了,首领打小就是苦水里泡大的,过得跟个奴隶差不多……也是后来得了机会,跟女皇联手,才能翻了身。 这般经历,难道首领还会在乎老王爷是怎么死的? 没看首领得势以后,直接把老王爷王帐的那些女人都给换了牛马么? 速何看着两位心腹,一手扯了一个,哈哈大笑。 “走,咱们哥几个开席吃酒庆贺去!” 老头子死得好,死了还能得个名头,从此他四舍五入就是女皇的儿子了,甭管是不是亲的吧,反正他在关外能横着走,三座大城呢,只要他为女皇尽力办事,总能弄个城主当吧? 别说什么脸皮,成大事的,谁还要脸? 而远在北原城的纪府,也迎来了盼望已久的钦差。 “……人品贵重,谦谦君子,册封为仁德皇夫,纪家长子禀承其父遗风,筹备军粮,与国有功,特封一等富安伯,四世而止,钦此。” 纪大郎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顶着两位庶弟羡慕的目光,接下了随着圣旨一起颁来的伯爵礼服。 纪家财大气粗,长袖善舞,又是重礼,又是酒宴,将钦差招待得舒舒服服。 等恭送走了钦差和贺客,纪大郎换上了伯爵礼服,当着全家的面好生地展示了番。 “恭喜兄长,从此咱们家也算是贵人之家了吧?” “果然还是兄长目光长远,先前是小弟心窄了,不该在兄长献军粮的时候嘀咕……” 纪大郎微微一笑,十分大度。 “以后你们也要吸取教训,咱们纪府和从前不同了,做事都要有章程,莫给咱们爹脸上抹黑……” 巴结上长公主,这原是他亲爹困境中想出来的一条路子,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处呢? 虽说这个皇夫,不过是个名头而已,但有这个名头,纪家也从商户跃升成了勋贵,以后谁还敢来招惹纪家? 洛京皇宫内,新鲜出炉的皇太子王越郎,与女帝同在御书房内。 母亲披阅奏章的时候,越郎就在写自己的课业。 有时候王瑛也会把一些有意思的奏章念给越郎听,问问这小少年的看法。 帝王,自然是要从小培养的。 不过一个时辰,所有的奏章都处理完毕,王瑛带着小太子走出御书房,在院内散步。 越郎身份不同,穿着也改了。 身披一袭大红羽纱织金披风,内里玄底银袍,腰系白玉带,发束紫金冠,越发衬得小少年俊美如仙童。 小少年扑闪着大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王瑛,一副很想问点什么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阿娘,我就想知道,那个……勇毅皇夫和仁德皇夫,他们都被册封了,可是还有呢?” 年纪小的时候,在山寨里他就是小将军,没人说那些让他疑惑的事,但如今成了太子,住在皇宫,接触的人太多了,见的事也多了,小少年不免有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小太子的生父是谁这个问题,除了小太子自己想知道以外,就是满京城的人,又何尝不好奇? 毕竟,按着长公主出嫁的时间来算,三位皇夫跟小太子,完全扯不上关系。 要说是女帝在第二次守寡后遇上的男人吧,那为啥到了这会儿,也没见露出个影儿? 但没谁胆肥到敢去亲自问女帝的啊!别看女帝总是一脸笑眯眯,但谁信? 若是善男信女,哪能坐上龙椅? “你是想知道你亲爹是谁吧?” 王瑛摸了摸小少年头上的金冠,小少年点点头,又仰起头,满眼的孺慕。 “那年阿娘离开纪家,虽然从纪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在世人的眼里,阿娘是个又克死一任夫君的女人了。而先皇野心勃勃,早就有一统天下的志向,在他眼里,妻子儿女都比不上权力的滋味,而阿娘更是许多儿女里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阿娘那个时候手上才有不到千人,别说想要抗衡先皇,就是连杨氏,都不一定能斗得过……有一段时间,阿娘名义上住在青峰观,实际上心中迷茫,就离开了北原,在乱世里游荡……然后,阿娘遇上了你亲爹,你亲爹也有一段挺惨的身世,生母被害,生父漠视,从小就是在阴谋算计里活下来的……大概是同病相怜吧,阿娘就和你爹同行了一段路,然后就有了你。” 小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 “真的吗?阿娘一定也是喜欢我阿爹的吧?” 他阿爹跟那两位什么皇夫可不一样,皇夫是先皇硬塞给阿娘的,他阿爹是阿娘自己选的呢! 王瑛收起了望向天边的眼神,在儿子婴儿肥的小脸上捏了把。 “小孩子家的,还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那人当然是喜欢的,长相身材都是她中意的一款,不然怎么下得了嘴是吧? 再说,那个时候她二十来岁了,也是该有个继承人的时候了。 小少年瘪了瘪嘴,“我都虚岁十岁了!自然是知道的!” 他伸出小手,正要追问几句,就听着外头来了宫人报信。 “启禀陛下,威毅伯赵将军求见……” (end)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一章就是大结局了。 后头还会有几章番外,可能时间跨度有点大哦……小伙伴们对番外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留评哦。 感谢小伙伴们一路的支持,这个小故事小跃尽量往轻松简单里写的,略过了苦大仇深的部分,有点潦草了,争取下一个故事里能改进哈。 下一个故事打算开《俺们全村穿越啦》,如果能在12号写够字数的话,大概会参加那个幼苗培育计划,这个计划有点投资下注性质的,当然了,下的注作者没有一毛,都是归网站的,但是小跃还挺想试试的,因为小跃就是这么充满好奇心,凡是没点过的按钮,没见过的新鲜事,都想尝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