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作者：沉闻 文案： 父亲因为长相太好，身边莺燕不断，最终选择和母亲离婚，另娶她人，童年的不幸让明宋对帅哥毫无执念。 只想找个路人甲平平淡淡过一生。 奈何身材绝佳的A大清纯女神还没碰到合心意的路人甲，却被隔壁实验室的建模大神看上。 大神清冷矜贵，鼻正唇薄，长相分分钟踩中明宋的雷点。 明宋一本正经地拒绝他：“你长太帅了，我配不上你。” 裴际言倚着墙，眉眼淡漠地扫向她，编，你继续编。 “……” QAQ她是认真的。 - 裴际言生性凉薄，仗着好颜色，追他的漂亮女人从未断过。 那些女人要么图财，要么图色，要么图他会建模。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例外。 有个漂亮女人避他如蛇蝎。 带着求知的欲望，与那个女人的辗转周旋下，他陷进去了。 然后他发现，那个女人—— 真的只图他能离她远点。 - “你也生性凉薄，拿什么拥抱我？” “拿我的全部如何？”裴际言捏捏她的鼻尖，“胆小鬼。” 五十年后，当你回首往事时，不会后悔当年没有胆量上这辆车吗？——《变形金刚》 好在裴际言这辆车在她胆怯的那么次循环里，依然在朝她开来。 每天都希望大神能离她远点的胆小鬼师妹VS每天都因为误会师妹想泡他而翻车的建模大神 双c,一个互相温暖的成长向校园小甜饼。 ★专业问题问的朋友，如有出入，就是我编的。 一句话简介：狗师兄的翻车日常 立意：谁都值得爱与被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明宋，裴际言 ┃ 配角：苏杭，徐瑶，周而 ┃ 其它： 第1章 初见 A市又在下雨，淅淅沥沥的，不大，却很冷。 裴际言刚下飞机，感受着这里与帝都截然不同的潮湿，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风衣，低头看了眼腕表，才七点钟，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他撑开伞，走至出租车停车点，小雨伴着冷风，刮入人的衣领，风也直往脖子里钻。 好在凌晨人不多，他很快拦到车，坐在出租车上出神，看着车玻璃被雨丝打得朦朦胧胧，裴际言按了按眉心，靠在后座闭目小憩。 临行前父亲的话语仍充斥着他的脑海：“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她可以和我离婚，但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父亲坐在书桌前，从报纸中抬了抬头，视线透过金丝眼镜打向他：“际言，你应该明白，这几年是爸爸对你最后的放纵了。” 裴际言刚缓了口气，便被刺耳的喇叭声惊醒。 前面不知何时排起了车龙，“滴滴”声此起彼伏，惹得人心烦意乱。 司机师傅抱歉地对他说道：“下雨了，车子堵起了，小伙子，你赶时间的话要不去坐地铁，这附近有个地铁口，5号线转6号线就能到A大新区东门。” “不用了，我不喜欢坐地铁。” 裴际言淡淡地应了一句，低头又看了看表。 应该是来不及了。 今天他的一节选修课结课，课上随堂测验当做期末成绩，因为老师要出差，下周一的课就调去了周日早上八点。 裴际言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室友周而的电话。 电话拨出第二遍的时候那头才有人懒洋洋的接起来：“老裴，什么事啊？” 裴际言言简意赅：“帮我去上节课，B区304……” 裴际言话没说完，那边就嘟囔着拒掉了：“老马喊我今儿去当面试秘书，发钱那种，我都没去，这一大早的，我不去。” “什么面试？” “研究生复试呗，今儿咱们院研究生复试啊，你忘了？” 裴际言：“我的脑容量有限，只会记得和我有关的事情，你帮我去上课，期末的大作业我替你画了。” 那头的声音听着振奋了些：“真的？哪儿来着？403是吧？” “B区304，”裴际言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这是最后一节课，要随堂考试，请带着你的脑子去。” 裴际言想了想，又叮嘱道：“是开卷考试，请把卷子写满，我希望你能考到85分以上，这样不会影响我的绩点。” 周而：“……我说你一个富二代这么拼干啥？” 裴际言：“九月份要评奖学金，一等奖有一万，明年还要评国奖，评上了有三万，我需要这些钱。” 周而：“……最近在填贫困生的表格，要给你留一张吗？” 裴际言认真想了想：“可以，我父母离异，如今跟着外公住，属于留守儿童。” 周而：“……” 周而：“挂了吧。” 没见过爹是上市集团CEO的留守儿童。 - 四月初，A市的雨像不会停一样，从昨晚下到了今晨，庄明宋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子，外面还在下着小雨。 今天是研究生复试，明宋起早了一些，揉揉惺忪的睡眼，一阵冷风刮过，当真是冷得刺骨，明宋关紧窗子，在连衣裙里加了件保暖背心。 明宋对着酒店卫生间的镜子长呼一口气，忐忑不安地拿着刚买的眉笔，按着微博的教程描着眉毛，她刚画出一条线的时候，房间里的手机欢快地叫了起来。 明宋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 很好，画偏了。 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明宋决定先忽略掉那个电话，继续跟眉毛作斗争，手机仍然坚持不懈地唱着歌，斗争了五分钟之后，庄明宋叹口气，把眉笔一扔，气呼呼地抓抓头发，索性草草结尾算了事了。 酒店镜子里的姑娘脸庞微红，妆容也算看得过去，明宋这才从卫生间出来。 回到房间看未接来电，姑姑的，五个，吓得明宋立刻回拨回去。 “喂，姑姑呀，我刚刚在卫生间洗漱呢，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准备出门了。” “穿了，我穿的就是你给我买的那条天蓝色的裙子。” “化妆了的。” “我真的化了，”明宋为了强调自己化了妆，详细地解释道，“我涂了粉底，还画了眉毛的。” “眼线？姑姑你不要为难我了，我刚刚差点把眼睛戳瞎，难道你要我红着眼睛面试么？” 明宋又低头看了看腕表：“好了，姑姑，我不跟你讲了，我快迟到了。” 嘴上说着快迟到了的庄明宋，依旧不紧不慢地挂了电话，开始往包里装东西，装好又检查了一遍，才慢悠悠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她没买到飞机票，是坐高铁来的，上高铁前，姑姑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跟着她一起来，无奈家中弟弟还小，只能作罢。 明宋撑开伞，脚上的皮鞋轻轻踏过路边的水花，学校旁边人行道上的路砖有些松动，明宋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砖块松动溅起的泥土染脏了她的新裙子。 这条裙子是姑姑花了三千五百九十九块给她买的，事实上，自从她的研究生初试成绩出来，得知自己可以进A大的复试之后，姑姑就一直处于不淡定的状态。 一会儿让她去参加形体培训，明宋被拗着去少年宫报了个名，跟一群小孩子靠墙站了半天，累得双腿打颤；一会儿又给她买回来一堆化妆品，说什么淡妆是见人的基本礼节；一会儿又要拉着她逛街做头发，恨不得在几天之内迅速把她打造成名门淑女。 直到明宋被姑姑磨得再也没有力气，才以没有时间复习复试的笔试为由，回绝掉了姑姑给她安排的一切活动，姑姑这才作罢。 明宋看着从雨伞边缘滑落下来的雨滴，摸摸咕噜叫的肚子，在学校门口唯一的一家烧麦店前停下，要了一笼烧麦。 烧麦店的老板娘笑着说：“烧麦没有蒸好的了，要现蒸。” “那要等多久呢？” “十分钟就好。” 明宋看了看表，觉得时间还够，于是坐进店里，开始对着窗外的绿丛发呆。 - 挂了周而的电话，车龙竟然开始移动，师傅觉得他赶时间，上了外环高速，很快转到A大。 周而已经给他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刚好七点五十五，从校门走去教室也来不及了，裴际言不太放心舍友，微信叮嘱道：【85】 周而很快回复：【瞧不起谁呢，周哥当年也是保研学霸好不好？】 裴际言失笑，四下看了看，A大刚搬了新校区，周遭店铺还没开起来，设施也不完善，加之学生早上基本都在食堂解决，烟雨朦胧下，竟然只有一家烧麦店冒着白烟。 闻着很香，烧麦应该不贵。 裴际言走了过去。 “一笼烧麦，谢谢。” - 饶是明宋生性淡定，面对考研复试这样不亚于高考的大事，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于是把面试时的英文自我介绍默背了一遍，背完之后，发现自己的烧麦还没有上来，明宋不解地跑到店门口。 “阿姨，我的烧麦还没好吗？” “哎哟，”女老板看了她几眼，一脸懊恼，“不好意思啊姑娘，我这一忙，把你忘了，刚蒸好那一笼我给那个小伙子了，你要是不急，我马上再蒸一笼，十分钟就好。” 明宋顺着女老板的手，看着不远处举着一把黑伞慢慢走远的背影，男人穿着一件过膝的黑色风衣，身材比例很好，颀长的身形不紧不慢地走在雨中，似乎可以完美地避开那些松动的砖块。 阿姨犹在感叹：“刚刚那小伙子长太帅了，特别像哪个明星，我一激动，就忘了……” 明宋把视线从夺走自己烧麦的罪魁祸首身上转回来，又低头看看表，八点四十面试，很好，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五了。 明宋心里有些郁闷，不由抱怨了一句：“阿姨，他长得很帅，我就长着一张大众脸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也蛮漂亮的，而且那么一个大活人坐在店里，说忘就忘了。 “没有没有，”阿姨略带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姑娘，你长得特别漂亮。” 明宋并没有因为这句夸赞心情好到哪里去，摸摸干瘪的肚子：“阿姨，我有低血糖，我得吃早饭的。” “我再给你蒸一笼，十分钟就好，这两天下雨，出来吃早饭的学生少，我怕剩，都是现蒸的，小本生意，咱们互相理解。” 阿姨说着要去给她拿烧麦蒸，明宋叹口气拦住她：“不用了，阿姨，我快迟到了。” 女老板看着明宋把背上的双肩包正了正，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再徐徐的撑开，慢慢走进雨中，这才把刚拿出来的烧麦又放了回去，心里不由纳闷，这姑娘，真是要迟到了？ 明宋撑开伞继续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看着四周也没有超市，这才想起这是A大的新校区，刚建成，路才刚刚修好，路边的商店都还在施工。 明宋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面试的时候可千万别因为没吃早饭，脑袋充不上血，说出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鬼话来。 明宋的淡定仅仅只维持了五分钟，因为在八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找不到行政3号楼。 明明有行政1号楼，行政2号楼，怎么就找不到3号楼呢？ 昨天到学校附近已经凌晨了，还下着雨，黑黢黢的，想着明天还要复试，明宋便没去学校探路，洗洗睡了，明宋懊恼地拍拍头。 今年复试安排在了周末，又偏逢下雨，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走偏了，附近没有几个人，明宋站在路边的芭蕉树下，已经做好了自己因为面试迟到，老师一怒之下连笔试都不让她参加了的打算。 明宋撇撇嘴，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个举着黑伞、穿着黑色风衣，打扮得像是要去参加葬礼的男人。 此时那人正徐徐从花园中的一条叉路上走过来，一手撑伞，一手拎着一兜烧麦，烧麦的蒸汽熏在透明塑料袋上，结成了一层水珠。 明宋咽咽口水，犹豫了一秒钟，不计前嫌地朝罪魁祸首跑了过去。 第2章 想多了的第1天 裴际言的步子很慢，想着上课的事已经解决了，决定回宿舍拿了笔记本去课题组的自习室把图画完。 手机震了震。 周而的消息弹出来。 【老裴，你选修课不是选的名花鉴赏么？为啥这个老师在讲怎么给猪看病……】 【图片.jpg】 【……】 【乌鱼子，这老师咋还点名回答问题？】 裴际言点开一看，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你在哪个教室？” 周而的声音很低，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才压低声音道：“304啊。” “哪个区？” “哪个区？”周而刚弯腰摸到教室后门跑出来，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我艹，老子怎么走来C区了！老裴，从C到B怎么走！” 裴际言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在宿舍区附近，自然没有周而赶过去快一些，裴际言尽量平缓道：“右手边直走，走到底就是。” - 风刮着如丝的小雨，明宋有些轻度近视，小雨丝将镜片打得有些模糊，她只得取下来塞进了包里。 雨丝被风吹的四处乱飞，明宋喘着气在那人面前站定，她眼前雾蒙蒙的，看得不太真切，只能依稀辨识出男人的轮廓，礼貌地问：“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行政3号楼怎么走吗？” 出乎意料，也算在意料之中，虽然明宋看得有些模糊，下意识觉得罪魁祸首长得还算不错，毕竟把阿姨迷得五迷三道，骗走了她的烧麦。 此时那人站在黑伞下，竟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时代感，仿似民国时年少有为的俊秀青年。 俊秀青年并未看她，只是说了句：“右手边直走，走到底就是。”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配合着滴答落下的雨声，有种交响乐的美感。 明宋往右手边瞧了瞧，当真瞧见一条小路，小路尽头，葱葱郁郁的树木掩映之下，有一栋破旧的三层高小红楼，跟周遭崭新的楼群有些格格不入。 还蛮近的，不会迟到了。 明宋心里大喜，低头又看见男人手里拎着的烧麦，不由咽了咽口水。 “那个，你买的烧麦为什么不吃呢？” 看到有人拦在了自己面前，裴际言掏了下耳朵，取下一只白色的耳机。 听明宋这么问，裴际言诧异地看了看手里的透明塑料袋，一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的诧异。 明宋的眼神仍然在烧麦上逡巡了几圈，跟他道谢告别，最后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道：“烧麦凉了就不好吃了。” “……” 裴际言重新带上耳机，周而正在那头喘着气：“老子跑到了，还没点名呢，咦——你那头有妹子说话啊？” 这搭讪方式十分新颖，裴际言刚刚也难得多看了几眼眼前的人，一身天蓝色裙子，发丝上带着雨珠，额头蒙了层水雾，没有打伞，想让他送她回宿舍？ 这种套路他见得有些多，裴际言尽量扯平着嘴角，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谁知这小姑娘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冲他点了点头就害羞的跑远了。 周而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老裴你跟谁说话呢？” 裴际言：“有人搭讪。” 周而：“……BKing您继续，哪个妹子起这么早找你搭讪，是算准了下雨天，想和你打同一把伞吗？” 裴际言懒得理他，将视线转回手中的袋子上，拿手探了探塑料袋里烧麦的温度。 已经有点温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竟然就近找了个花廊，随口将烧卖吃了。 裴际言塞了几口，背过身去咳了咳，有点噎。 - 明宋一路小跑到小红楼，还没踏上楼梯，就被清洁阿姨拦下，被告知这是之前遗留下来的一幢危楼。 明宋瞪大了眼。 “那……行政3号楼在哪儿呢？” 清洁阿姨好心地替她指了条路，明宋瞧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哭笑不得地看了眼手表。 清扫阿姨看着面前这小姑娘快要哭了的样子，对她道：“小妹，你要不介意的话，我骑三轮车带你过去？我刚好要去那边收垃圾。” 不远处有个蓝色的三蹦蹦，后面是敞开的，里面拉了几大包垃圾，明宋吸了口鼻子，欲哭无泪。 “那真是麻烦您了。” 明宋坐在三轮车的前座，擦着额上的雨水，想着那个抢了她早饭还不趁热吃的罪魁祸首，竟然骗了她！ 他一定也是要去那里面试的，为了挤掉竞争对手，竟然使出此等诡计，简直是太过分了！ 她一定要在面试老师面前揭穿他的阴谋！ 饶是有阿姨的三轮车加持，明宋到行政3号楼已经八点二十五分了，电梯前挤满了人。 明宋跑向楼梯间，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飞奔过了。 明宋天生是个慢悠悠的性子，少有事情能让她焦急地气血上涌，此时，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如果她因为迟到而被刷掉了，姑姑一定会把她逐出家门的。 明宋爬上三楼，302是个大会议室，门口围了很多人。 明宋喘着气走过去，靠在墙边，礼貌地问其中一个女生：“同学，面试已经开始了么？” “哦，还没呢，刚刚开完会，排了一下面试的顺序，你来晚了？” “嗯，”明宋抿抿唇，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跑错地方了。” 恰逢会议室有位老师出来贴了面试顺序表，明宋凑近瞧了眼，这才松了口气。 是按姓氏排序的，还好她姓庄，Z打头，倒数第一面。 明宋长舒一口气靠在墙上，突然想起一件事，警惕地站起来，视线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罪魁祸首，难不成他不是来面试的？ 面试等待的过程冗长又无趣，明宋确实很饿，打听到楼下有个自助贩售机，便去买了面包和牛奶。 补充了一点能量后，明宋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从包里掏出眼镜，拿纸巾细心地擦了水渍，架在耳朵上。 不错，世界也清明了。 心情瞬间也好了。 连干巴巴的面包都很香甜。 - 三教人山人海，裴际言看了看公告栏才想起周而告诉他今天是硕士复试，等着面试的考生都紧张兮兮地靠墙站着，嘴里念念有词，只有一个例外。 那姑娘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面包，脑门上淋上了一层薄汗，高高绑起的马尾辫大概是因为奔跑略微松散了些，头顶蒙了一层细细的雨水，鬓角滑落下来的头发被沾上了湿哒哒的水珠。 原来是来复试的。 裴际言觉得自己不太理解现在的小姑娘，复试为大，大清早的乱跑什么？ 明宋正嚼着面包，察觉到有人看她，抬起了头，然后她再次看见了那个民国的‘俊秀青年’。 他正站在会议室对面那间办公室的门口，手里拿着一张门禁卡，正欲开门。 在眼镜的帮助下，明宋清晰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好家伙，怪不得把阿姨迷惑了。 明宋还惦记着刚刚空腹跑步的痛苦，有些不悦地看了男人几眼，并且注意到他手上的烧麦已经不见了。 裴际言将视线收回，门禁卡滴的一声，扭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很快被关上，明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又不是面试的，还明显知道三教，还有门禁卡，一看就是景院的学生。 明宋想不通他干嘛要乱指路，还给她指去了废弃危楼。 可能雨声太嘈杂，没听清她问得什么？ 随便吧，复试为大。 明宋又背起了英语自我介绍。 可是她仔细想了想，为什么总觉得男人看向她的视线充满了惋惜。 有毛病吧？ 第3章 想多了的第2天 庄明宋正窝在宿舍的床上支着自己的小书桌奋笔疾书地算着师兄刚传给她的数据，枕头边的手机嗡嗡作响。 舍友徐瑶忍无可忍，丢过来一个小猪佩奇：“庄明宋，你耳朵不好使就不要搞成震动，手机是有铃声的，铃声，懂吗？” 明宋赔笑两声：“以前追求电话太多，习惯了习惯了。” “庄同学，请立刻停止你的凡尔赛文学，好吗？” 徐瑶又附赠了她一个枕头。 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已经停了，明宋将最后一个数据录进去，这才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自己刚从师兄那儿问来电话、毕恭毕敬存进去的——周教授。 明宋眨眨眼，觉得有点点慌张。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突然有点理解某乎上流传的‘导师交流PTSD’症状了。 作为A大新入学的研一新生，庄明宋走了狗屎运考上了学院做观赏植物最出名的周答清教授的硕士，周教授主攻濒危物种的开发利用与保护，明宋也十分感兴趣。 景观学院是A大最知名的学院之一，俗称景院，下分设计院和植物院，简单来说，就是画图狗和实验狗，研究生入学之后会根据所选导师的研究选定自己的课题方向。 最开始A大重偏设计，景院有些向建筑学院靠拢的趋势，但近几年随着公园城市的倡导，作为景观中的点睛之笔的观赏植物应用以及生态造景大为兴起，植物院这才被重视起来，院里引进了不少人才，重点建设生态学科和观赏植物培育学科，将植物院拉了起来。 周教授主攻的是濒危观赏植物的育种，名气极大，明宋来复试前，因为是外校报考，已经做好了调剂去别的学校的准备。 为什么是走了狗屎运呢，因为院里多算了一个名额，其他老师都带满了，明宋通过初复试考了进来，却没有老师可以带她，院里就把这个名额硬塞给了马上要退休的周教授，于是庄同学走了狗屎运摊上了周教授做导师，又走了狗屎运成了周教授的关门弟子。 因为周教授带完她就要光荣退休了。 她原本就不怎么会做设计，本就是冲着植物院来考的，谁曾想，竟然歪打正着，选上了院里最好的老师。 周答清得知自己的手下将要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硕士后，对院里先斩后奏的做法很是不满，奈何事情已成定局，他多年不带硕士，手下只有两个博士生，周教授随手就把明宋丢给了两个博士师兄，让他们对她严加管教。 在舍友们还在慢节奏上着课、适应着研究生生活的时候，庄姑娘已经被丢进了课题组实验室里感受着水深火热的科研生涯，陪着两个博士师兄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距离入学已经两周，周教授还在国外，尚未召见过她。 两个博士师兄对多了一个小师妹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欣喜，但小师妹毕竟不如小师弟皮糙肉厚好使唤，明宋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院里多余的。 对于周教授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小硕士生，明宋慌乱之余，想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心中也多了一丢丢欣喜。 徐瑶看着对面的姑娘盯着手机，先是严肃皱眉，后是傻乐，笑话她：“彩票中奖了？” “不是不是，瑶瑶，”明宋捏着手机，整个人呈现出难得的不淡定状态，“是周教授，周教授想起我了，我一定快要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发光发热了！” 徐瑶也被她逗乐了：“庄博士fighting！” 不能让教授等太久，教授给她打电话一定是有事情。 明宋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做了一个腹式深呼吸，才回拨回去。 响了几声后，那边接了起来。 明宋一口气解释道：“对不起，周教授，我刚刚在算数据，没听见手机响。” “没关系，小庄好。” 那边的声音犹如洪钟，明宋不由把手机挪远了一些。 周教授的话语中带着笑意：“你现在有空吗？” 明宋连忙回答：“有空的。” “那这样，你加我个微信，我弄一下这边的网络，等会儿我和你视频一下，就是这个手机号，不要加错。” 视频？ 这是要面试？ 明宋挠挠头，就挺秃然的。 毕竟她也没准备。 眼下也只好应下，加上周教授的微信，头像是周教授爬到哪座山的顶峰拥抱天地的姿势。 明宋爬下床，随手捞了条衬衫领的裙子，飞速地打了点粉底，上了个橘粉色的口红。 一向面不改色的小姑娘难得有些激动，晃了晃徐瑶的床：“瑶瑶，帮我看看怎么样？周教授要和我视频！我这样端庄吗？” 徐瑶也从床上坐起来，上下打量着。 女生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对着电脑，被她揉得有些红，还泛着点水光，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心急，泛着微微红晕，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垂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小巧的锁骨露在外面，看着又乖又欲。 徐瑶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庄同学，能不能分享一下你投胎的技巧？” 明宋果断拒绝：“不了，你又要说我凡学了。” 徐瑶叹了叹：“三轮车妹妹果真名不虚传。” “……闭嘴。” 徐瑶笑嘻嘻的：“安啦，你已经考进来啦，档案都已经转过来了，又不是考研复试，这么紧张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第一次见导师总还是有点紧张的。 明宋喝了口水压压神，只听徐瑶又欠揍道：“妹妹fighting！” “……” 三轮车妹妹——来源于她考研复试那天。 那天下了雨，不大，但在她的心里，却比依萍找黑豹子要钱那天要大得多。 江南微雨，她在雨中坐着清洁阿姨的三蹦蹦前往三教，不知道被哪个路人拍了下来，引爆了学校论坛。 论坛清一色的都是： 【她长得真好看呀！！！！！】 【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女孩的全部信息。】 【三教是景观楼欸】 【景院出了名的美女多，但这么美的我是第一次见，呜呜呜呜呜她真的好仙，她怎么能这么好看】 她因为坐了清洁阿姨的三蹦蹦，被论坛誉为三轮车妹妹，在学校一举成名，那帖子在论坛挂了一周。 她没有看过学校论坛，她得知这个外号已经是入学后了，她拎着行李箱刚打开宿舍门，阳台上便有个妹子探了头出来，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徐瑶拍了拍脑门：“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你就是三轮车妹妹吧！” 明宋满脑袋问号。 徐瑶：“你是不是复试的时候是坐三轮车来的？” 明宋：“……” 好在研究生少，平时上课也都是小班，大家要么专注科研要么专注设计，鲜少八卦，看论坛的也不多，明宋又腼腼腆腆不爱说话，大家便也都没怎么注意。 而且她复试的时候是四月份，入学已经是九月了，帖子已经沉得不知今夕何夕，听徐瑶说大家拿着她的照片问了一阵子也没问出她是哪个院的，只得作罢。 帖子热度一下去，大家慢慢也都忘了。 唯独徐瑶，名不虚传的5G冲浪少女，总时不时就要把这桩陈年旧事翻出来调侃她一下。 徐瑶看明宋对这个称呼讳莫如深，不禁又笑起来。 “庄庄啊，话说你那天到底为啥迟到了？” 这姑娘平时确实一副慢悠悠地性子，但考研复试这么大的事，徐瑶还是不信她能迟到，为了赶时间，路遇好心清洁阿姨，蹭了一个三蹦蹦。 明宋咬咬牙：“……不提也罢。” 古人留给世人的经验果真不错，不仅漂亮女人信不得，漂亮男人也都是满口胡话。 人生在世，还是不要轻信他人。 明宋微微叹了口气。 第4章 想多了的第3天 明宋忐忑的等着教授的面试，拿皮筋随手绑了个马尾，正襟危坐。 微信通过后，周教授的视频邀请很快发了过来，明宋带着些微紧张接通了电话，那边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和蔼老头儿。 这是第一次在布告栏以外的地方看见真实的周教授，明宋觉得自己更紧张了，有些磕巴地做着自我介绍。 “周教授您好，我是庄明宋……” 明宋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周教授就抬手打断了她：“我知道，小庄，你等会儿，我先瞅瞅你。” 明宋有些懵，反应了片刻颔首道：“好的教授。” 周教授将电脑挪远，挤出了一个老人看手机.jpg的样子，还不待周教授说什么，那边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给你花镜，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到。” 周教授咳了咳，接过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上下瞅了她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刚刚是我闺女，没大没小的，见笑了。” 明宋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保持矜持的微笑，然后点头。 “不错，漂亮。” 周教授端详了她几眼后夸赞道。 “呃，谢谢教授。” 这聊天干巴巴的，毫无水分可言。 明宋只觉得在教授的眼神下，她有些坐立难安，就在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得导师交流PTSD的时候，周教授一脸慈蔼的问她：“会做饭吗？平时在家里做家务吗？” 明宋又懵了，这是想看她勤不勤快？ “教授，我会做饭，也会做家务。” 给我安排实验做吧！我可以！ 明宋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更加坚定一些。 周教授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饭做得好吃吗？” 明宋抿抿嘴唇，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一个劲地夸自己了：“还不错，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做给教授尝一尝。” 周教授边和她说话，边指了指不知道在哪里站着的女儿，数落道：“你听听，人家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会煮饭还会做家务，再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天天就知道请阿姨，爸爸都吃了半个月的面包了，能不能给爸爸包个饺子烙个饼……” 那个女声又毫无感情的响起：“我把网线掐了。” “别别别，爸爸错了，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周教授赔着笑转过头：“小庄，见笑了哈，家里孩子不懂事。” 明宋只能继续微笑点头。 周教授接着问她：“家里有几个孩子？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明宋语塞，觉得这些问题完全不像教授与学生的对话，倒更像……相亲。 明宋其实不是很想提到自己的家庭，但教授这么问了，只好答：“我们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妈妈是小学教师。” “教师好，那你父亲呢？” 明宋顿了顿才说，“我爸爸……是警察。” “警察也好，”周教授愈发满意，嘴角快咧到了耳根，“有对象了吗？” 明宋被呛了一下：“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周教授开心地搓了搓手，“行了，你继续算数据吧，我待会儿找人给你送个资料。” 送资料？ 教授的话风转变太快了，她有些跟不上。 “资料？教授，我去拿就好了。” “不行，我让他送，你等着啊，”周教授强调着，“是很重要的资料。” 周教授说完直接把电脑一合，明宋听着那边迅速挂断传来的嘟嘟声，这就完了？ 明宋对于这场相亲式的问答十分不解，神经敏感的想着，周教授年纪这么大了，总不可能看上她吧？ 夸她漂亮就算了，毕竟她本来就很漂亮。 为什么还问她会不会做饭做家务？！ 这也算了，为什么要问她有没有对象！ 还喊人送很重要的资料给她？！ 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之前教授分明和博士师兄讲说，他不需要硕士研究生的呀！ 连见面都不需要的呀！ 明宋觉得世界玄幻了，一个不可抑制的想法迅速席卷她的脑海。 不禁抬头问徐瑶：“瑶瑶，周教授有妻子吗？” 徐瑶摇摇头：“周教授丧偶多年了。” 明宋肩膀一颤，吓得抖了抖，咽咽口水：“那……周教授风评好吗？” “挺好的呀，人很风趣。” 明宋战战兢兢地爬上床，向徐瑶复述了刚刚的聊天内容，一脸悲痛地说：“瑶瑶，你说周教授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想娶我做续弦吧？” “……” 徐瑶白她一眼：“我看你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周教授才不会看上你呢。” 明宋：“周教授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 “周教授喜欢知性女性。” 明宋不乐意了：“我不知性吗？” 徐瑶又斜了明宋一眼，面前这个女人闪烁着一双清纯又无辜的双眼，巴掌大的小脸正委屈地瞧着她。 这鼻子怎么能可以这么小巧又精致呢？ 徐瑶忍住了去捏捏的冲动，十分中肯的评价：“你更像个妖精。” 妖精更不乐意了，思维继续发散：“那万一周教授对我动手动脚怎么办？现在好多那种新闻，我好不容易考上的研究生……” 徐瑶白眼都懒得翻了：“还记不记得图书馆门口那个金色的塑像？” “农学院的田院长嘛，省内最年轻的院士，田院长过世后，学校为了纪念她塑的雕像。你和我讲过的。” 徐瑶赞许地点点头，“田院长就是周教授的妻子。” “啊？” 明宋有些震惊。 “自从学校塑了那个雕像，只要周教授在学校，每天都要去那里和田院长说话，风雨无阻，后来被媒体拍到，还写了一篇‘放得下天地，放不下你’的新闻稿。” 徐瑶边说边嫌弃她，“你说周教授这么深情的人，怎么会娶续弦？” 听徐瑶这么一讲，明宋很羞愧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了周教授的君子之腹，默默爬回自己床上，去网上搜了这篇稿子。 新闻配了两张图，第一张是周教授站在雕塑下，抬头仰望着。 下面一张，他又背着手离去，阳光洒在高高的雕像上，周教授背着手，略微驼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明宋鼻子一酸，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做实验，为周教授的课题组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 明宋继续埋头算数据，直到手机又响起来。 徐瑶这会儿有点困了，正在小憩，从床上弹起来：“庄明宋，你是真的听不见手机响吗！” 看着徐瑶手上的枕头又有扔过来的趋势，明宋立刻求饶。 “侠女手下留情，我马上戴耳机。” 陌生的本市号码。 可能是推销吧。 她初来A市，新办了手机号，这几天每天都有各种中介孜孜不倦的联系她，明宋正想把手机丢回去，那个号码又闪烁在屏幕上，徐瑶瞪了她一眼，明宋立刻接了起来。 “喂，您好。我这边不报班、不考公、不出国、不办卡、不需要保险。” “……”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出现一个低沉动听的男声：“庄明宋，是你吗？” 明宋被这声音熏得愣了一会儿，又恍惚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怔了一下才道：“是我，您是？” “我是来给你送资料的。” 送资料？ 明宋眨着眼睛想了两下，这么快就送来了？ “那麻烦您等我一下，我很快下去。” 明宋生怕怠慢了导师派来的人，挂了电话，汲着拖鞋就往下冲。 宿舍楼下大厅里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男生，偶尔有女生路过，还不时回头看几眼，明宋也随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 男生眼睛不算大，皮肤挺白，黑眼圈微微有些重，眉眼清冽，鼻梁高挺，下面是一方薄唇，眼睛轻轻眯着，看上去好像还没睡醒，腿很长，微微曲着，手上拿了一摞打印装订好的材料。 这人的相貌太有辨识度了，明宋一眼就认了出来，怪不得听着声音那么耳熟呢。 明宋的眉毛不自觉拧紧。 看见这个男人，她就想起了她考研复试那天。 好一场人在囧途。 那个雨天。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骗了她。 从不快的回忆中抽回神，明宋看向面前的人时，更显不悦。 看样子他和周教授还有点关系。 男生感受到了她不善的视线，从沙发上起身，朝她走过来。 明宋觉得这人得有185，费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看明宋看他，也低下头来看明宋：“庄明宋，是你吧？” 明宋点点头。 那人把手里面的厚厚一沓子文件递给她。 明宋并没有接，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徐徐开了口。 “你认识我。” 对方的语气带了些斩钉截铁的肯定，明宋简直要笑。 明宋抬起头，定睛盯着他，一本正经道：“不，我不认识你，但你骗过我。” 女孩子的声音中带了些不悦，裴际言微眯的眸子缓缓睁开，唇角勾起一个笑，略有些玩味地看着她：“怎么，是骗了你的心吗？” 第5章 想多了的第4天 男人一脸坦然，像是拒绝过很多姑娘的情场老手，明宋没见过把‘我就是如此自信’摆在脸上的男人，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一张图到了deadline，裴际言昨晚熬了夜，还没补够觉，就被自己外公一个电话喊醒。 他还在深眠状态，万分不悦，但想到周答清不依不饶的本事，还是接了起来：“又怎么了？” “什么叫又怎么了？怎么就是又怎么了？” 周答清很生气。 “我要睡了。” “你说你这孩子，天天晚上不睡白天睡，这马上吃午饭了，你不起来吃饭啊？” 裴际言翻了个身，把电话挂了。 一秒钟之后，电话又响了起来。 裴际言叹了口气，心里默念了几遍亲外公亲外公，还是认命地接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周答清就数落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总是爱挂外公电话呢？你是不是翅膀硬了，小时候你被家里那幅老虎的画吓得哭了好几天，外公日日哄着你睡，给你唱两只老虎，你不记得了是不是，你这小没良心的……” 走调的两只老虎害得他更睡不着了，好意思说。 裴际言终于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到底什么事？” “小言啊，你帮外公个忙，去给外公送份资料，在我办公室右边的第二个抽屉里。” “我不去。” “你不去也行，”周答清想了想，“就是吧，你也晓得，我现在和你妈妈在一起，你妈妈说在国外待久了，有点想家了，特别想回国看看。” 裴际言一个翻身起来，揭下脸上的眼罩，揉了揉睡眼。 “我去给你送，你别让她回来。” “好好好，”周答清笑起来，“你看这马上吃午饭了，你再帮外公请她吃顿饭。” “老周，别得寸进尺。” “你看，这你妈妈非要买机票……” 裴际言深呼一口气：“下不为例。” “不为例不为例，”周答清在电话那头笑得十分开心，毫不掩饰自己的得逞，“嘿嘿嘿。” 裴际言翻身起来的时候，把室友周而吓了一大跳：“你干嘛去，不是说要睡一整天么？” 这是老周的老套路了，裴际言有气无力：“去相亲。” 周而也懒洋洋的：“不是，我就不懂了，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周老为啥这么操心你找不到媳妇儿？” 裴际言：“我妈觉得我有病。” 裴际言的语气低了低：“她觉得我有和我爸一样的病。” 周而生怕脱口而出一个‘富贵病’继续摧残他的认知，忙道：“你舍得花钱请人家吃饭吗？” “我有饭卡，老周给我充了很多钱。” 周而：“……” 没见过啃老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 九月打头的天气热得很，裴际言走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头脑昏沉得厉害，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不时有路人朝他投来目光，因为已经习惯了，裴际言也没搭理。 直到看见衣冠不是很端正的小姑娘小跑着出来，裴际言倦怠的抬着眼皮。 破天荒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见她一本正经的同自己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没控制住随口回了一句。 拜良好的记忆所赐，他很清晰的想起在四月初的某一日，他刚从帝都回来，因为赶不及，只能让周而去帮他上课，结果那小子找错了教室，他刚指挥完电话那头，就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 叮嘱他说：“烧麦凉了就不好吃了。” - 男人好像不记得她了，只是晃了晃手里重要的资料，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十分自然地问她：“午饭时间，要一起吃饭吗？” 她不要。 明宋下意识就想拒绝。 这人嘴角平平，满脸都写着我很困，她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情愿，可毕竟是周教授派过来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实验室的人，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他都不记得她了，她若还记得他，不显得她小心眼了吗？ 就当是今日才见的陌生人吧。 明宋很快调整好情绪，尽量维持着自己的礼貌，回道：“这么热的天气麻烦你跑一趟，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去食堂吃吧？” 裴际言见她没有拒绝，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明宋自然听见了他的叹气：“……？” “算了，走吧。” 明宋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这样没头脑的对话，还叹口气？还算了？ 又不是她提的，她也不是很乐意好吗？ 男人不等她说话，迈着长腿就往外走，明宋只好小跑着跟出去。 正是日头最热的时候，明宋稍微正了一下衣摆，顺了顺头发，举着小手勉强遮着阳。 男人走得并不快，拜他的身高所赐，明宋偷偷跟在他的影子后，还悄悄踩了踩他的脑袋。 裴际言昨晚只眯了一个小时，眼角还泛着红，进了食堂后，一股热气和食堂杂乱的饭菜味道扑面而来，裴际言隐隐有些胸闷，他难受的闭了闭眼，掏出自己的饭卡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我请你，我在这里等你。” 裴际言想了想，让女生端饭的行为确实有些不礼貌，于是又加了句：“可以吗？” 明宋着实有些无语，接过来看了一眼饭卡上的名字。 景观学院，裴际言，研20XX。 原来是个师兄啊，名字还挺好听。 明宋把饭卡又还回去：“师兄，还是我请你好了，你想吃什么呢？” 裴际言却没有收回来的打算，他似乎真的没睡醒，干脆闭目养神起来，双手环胸，曲着长腿坐在狭小的食堂座椅上。 阳光刚好照进来，明宋甚至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以及阳光打在他长睫上留下来的小片阴影。 他也没说自己要吃什么，很快陷入了沉睡，明宋喊不应他，吁了口气找了人最少的窗口排队去了。 明宋打了两份排骨饭回来，裴际言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师兄？” 裴际言没反应，明宋等了一会儿，小心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迷瞪着睁开眼，抬眼看了一眼桌面：“抱歉，昨晚通宵了。” 明宋对他熬夜与否完全不感兴趣，低头猛吃饭，好快点吃完走人。 这绝对是她二十多年来吃得最尴尬的一顿饭。 她觉得自己已经吃得很快了，谁知道裴际言那厮看着秀气，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前一份套餐吃光了，靠向椅背又准备闭目养神，明宋生怕他又睡着叫不醒，硬塞了一口米饭：“师兄，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裴际言扫她一眼，端了自己的餐盘，下意识便要帮明宋端一下。 明宋却已经端起往餐车走了。 明宋出来的时候裴际言正靠着墙，眼睛又闭起来了。 明宋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面上礼貌的告别：“师兄，那我就先走了。” 裴际言却拦住了她：“我送你。” “不用了。”明宋飞快地拒绝了他。 裴际言怔了一下，没想明白这小姑娘怎么突然拒绝了他，不应该像刚刚一样开心么？ 但他此刻头脑昏沉，无暇多想。 裴际言：“那麻烦你告诉一下我外公，我给你送了资料，请你吃了饭，要送你回去的时候你拒绝了我。” 裴际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叫裴际言。” 谁管你叫什么，但是……外公？ 明宋有些震惊：“是周教授吗？” 这厮……不会就是师兄们口中——她导师的外孙、隔壁实验室的建模大神吧？ 裴际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疑问，然后道：“我的饭卡还在你那里。” “哦哦。”明宋把饭卡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他。 裴际言确认了一下：“刚刚是刷我的饭卡吗？” 对于老周的要求，他必须一次到位，省得后患无穷。 若不是刷了他的，老周肯定会再找一个机会，让他再请眼前的姑娘吃一顿饭。 虽然这姑娘会很是乐意，但他忙着挣钱，实在是无暇分心谈恋爱。 只能辜负她的一番美意了。 明宋懒得跟他争论这个问题了，丢下一句“是的，师兄再见”，从他手里拿过资料，顶着资料跑回宿舍了。 明宋刚到宿舍门口，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还有什么事啊，明宋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 “喂，师兄。” “你骗我。” 那边的语气斩钉截铁。 “啊？” “我刚刚看了一下余额，你刷的是你的卡。” 明宋扶额，不想说话。 裴际言又道：“我转给你。” “真的不用了，”明宋客套道，“下次你请我好了，师兄。” 既然是导师的外孙，还是同系的师兄，以后总要见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裴际言轻声道：“很抱歉，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如果我外公再对你提一些无理的要求，你直接拒绝他就好。” 明宋：“……？” “稍等，”裴际言应了一声，“我想到别的办法了。” 明宋简直摸不着头脑，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走进宿舍门刚坐下，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短信。 温馨提示：您于9月17日12时57分交费100.00元，账户当前可用余额为167.32元。 “……” 手机弹进来一条短信：【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没有很多钱充话费。】 明宋：“？？？” 第6章 想多了的第5天 徐瑶不在宿舍了，可能去上课了，明宋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那本被晒热的资料，无法描述她到底遇见了一个怎样奇怪的人。 明宋联系着裴际言刚刚说的话，回想起来周教授的视频电话，微微反应过来，周教授是替他的外孙看上她了吗？ 她这是被变相相亲了吧？ 裴际言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周而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听见门响，翻了个身问：“老裴，这次相亲对象怎么样？真吃了食堂？” 裴际言象征性的回答了下第二个问题：“嗯。” “你吃了啥？为什么不给我带点？” 裴际言躺回床上：“我要睡了。” “好好好，您睡。” 周而打个哈欠，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见没见过老周新带的研究生，听说长得可好看了。” 裴际言看他一眼：“你听谁说的？” “熊明浩啊，”提起美女，周而越说越起劲，干脆坐起来，“熊明浩那小子还说要追她，说她是外表妖艳，身材绝佳，偏偏一双眼睛透露着一股子清纯，让人想要征服。” 周而啧啧两声：“你见没见过？” 裴际言皱眉：“你和熊明浩很熟？” “不熟不熟，”周而忙摇头，迅速撇清，“他去年抄你的作品，我恨不得揍他一顿，但我们一个课题组的，他在自习室瞎逼逼，我也不能把他撵出去啊。你说是不？” 裴际言没理他了，周而不依不饶：“话说那个师妹，你见没见过？” 裴际言言辞淡淡：“见过。” 周而两眼放光：“快说说，是不是比尹雪琪还好看！” “尹雪琪是谁？” “不是吧你，记性这么差，就是当初学校录校园大使的宣传片，站你旁边那个，后来不还跟你告过白吗？” 裴际言想了想，认真地答道：“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没办法比较。” “你说小师妹吗？你既然不记得了，那应该没尹雪琪好看。” “我是说尹雪琪。” 周而很想踹他一脚，但懒得下床：“你有小师妹的照片没，给我看看呗。” 裴际言懒得理他了，掏出手机冲着周而拍了张照片：“我准备给马老师发个微信，让他好好看看你现在精神抖擞的样子，说不定会再给你安排一些实验，我记得马老师刚申请到国自然……” “别别别，我闭嘴，您歇着吧。” 裴际言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对耳塞塞进耳朵，戴上眼罩。 裴际言晃了晃脑子，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周而刚刚说的。 外表妖艳，身材绝佳，眼睛透露着清纯？ 裴际言认真想了想，乱七八糟的头发、宽大的衬衫裙子、黑色的框架眼镜、还有一双粉色拖鞋。 熊明浩可能不太正常。 毕竟他眼神一直都不怎么好。 - 明宋翻着裴际言给她的重要资料，她反正是看不懂，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把它拿去了实验室。 博士师兄陆维翻着那一厚沓子文件：“师妹，这谁给你的？” “教授。” “他给你这个做什么？他回来了？” “没有，”明宋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也不知道他给我这个做什么。” 陆维随手把资料一扔：“师妹，不要看这个了，这个没用，都十年前的实验记录本了。” “啊？” 明宋更加坚定了周教授就是在给她变相相亲。 裴际言？ 明宋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且不说第一次的指错路事件，一起吃饭时也没有多舒服。 陆维正穿着白大褂，已经准备进实验室做实验了，边穿边惯例问明宋：“吃早饭了吗？今天没课？昨天的数据有不懂的吗？前几天发给你的论文看完了吗？对那篇论文有没有什么想法？” 明宋：“……” 明宋：“师兄，我还没吃早饭。” “那快去吃，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陆维是课题组的大师兄，向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脸，明宋有些怕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陆维看见明宋点头，才放心的关掉紫外灭菌灯，进了实验室。 另一个博士师兄魏然哼着歌走进来，开心地与她打招呼：“小师妹，早啊。” “师兄早。” 魏然去年刚考进来，是博二，两人都挺怵陆维，年龄差得也不大，在一起聊得更开。 明宋看着陆维没有从实验室出来的迹象，小声对魏然说：“魏师兄，教授昨天突然联系我了，还喊裴师兄给我送了资料。” “教授？老裴？”魏然晕乎乎的，“老裴给你送材料？他要追你？” “没有没有，”明宋连忙摇头，“他不是教授的外孙吗？” “是，隔壁课题组的，陈院长的学生，比你大一届，平常不怎么来学校，”魏然皱眉，“你离他远点。” 明宋十分不解：“为什么呀？” 魏然一脸痛心：“小师妹，你不会也被他的皮相蒙蔽了吧？裴际言那家伙虽说长得不错……反正你离他远点就对了。” “哈？”明宋没听懂。 魏然拍了一下脑壳：“我知道了，老周不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吧？昨天他给我打电话问我实验进度，我就顺嘴夸了你一句……” 明宋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夸我什么了师兄？” “老周问我你怎么样，我说你特别努力还很勤劳。老周又问你长相如何，我说你长得特别好看，像明星似的。然后老周就把电话挂了，”魏然复述完，又强调了一遍，“你真的离裴际言远点，他特别气人，真的。” 魏然加重了语气：“真的，师妹，师兄不是吓唬你，你真的离他远点，当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有这么严重吗？ 明宋打开电脑继续算实验数据，魏然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师妹就你这长相，学校里看上哪个单身汉子了随便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看上老裴，老裴那人只会建模，他是个没得感情的建模机器，他的世界里只有建模和比赛，从来没有女生能受得了他，所以教授才害怕他娶不到媳妇，在他本科的时候就张罗着给他相亲了。” “……” “我晓得了，师兄，我不会看上裴师兄的。” 明宋欲哭无泪。 且不说那人脾性古怪，自信又自大，单凭那张脸，放出去就不安全，她才不会喜欢他呢。 魏然十分不放心：“师妹你想要男朋友，要不师兄给你介绍几个？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明宋叹口气：“师兄，我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魏然勉强相信了她，穿上白大褂也进实验室去了。 明宋托托腮，没得感情的建模机器？ 确实挺像个机器的。 像个自恋的睡觉机器。 - 被相亲事件没了下文，明宋继续勤劳地做着她的小研究生，最近最难过的倒不是算数据了，因为号称所有景院研究生梦魇的城市规划设计要开课了。 明宋是个设计渣，生平最怕上设计课，奈何不论你选的方向是什么，城规都是必修课，今年更可怕的是城规的主讲老师是潘袁翔，人称潘头儿，俗称潘魔头。 上课不准迟到、不准早退、不准旷课、不准手机响，更可怕的是他喜欢小组作业，而且每周都要出设计图！ A大很多本校保研或者本校考上来的，她一个外校的，和谁组小组？！ 明宋听着徐瑶对潘头儿的描述，抓抓头发，她举目无亲，求助的眼光看向徐瑶：“瑶瑶？” “我也想帮你庄庄，”徐瑶同情地看着她，“但是张梦昨天先找了我。” A大研究生宿舍女生是四人间，男生是双人间，因为男生整体偏少。 明宋住在603，除了日常相处最多的徐瑶外，宿舍还住了一个本市的女生，叫张梦，她经常回家，不常在宿舍，明宋和她不是很熟，但瑶瑶和她本科就是室友。 另外一张空铺始终没有住进来人。 徐瑶看着明宋呆滞的神情，劝她道：“没关系啦庄庄，你长得这么好看，到时候别和我坐在一起，找个男生和他一起坐，我们院里的男生只要不是做实验的，大部分画图还是很牛的，说不准还能把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 明宋委屈地眨眨眼。 就这么迎来了第一节 规划课，明宋被徐瑶从身边撵了出去，喊她去找个大神保佑不挂，明宋目测了一下，来上课的基本都是成双结伴，她只好孤零零地坐到了最后一排去，祈求着能遇到一个和她同样孤独的同伴。 明宋来得比较早，只见旁边人来人往，大家纷纷落座，明宋叹口气，心里担心得很，潘袁翔已经来了，正坐在讲台上点人数。 明宋内心正祈求着阿弥陀佛，座椅猛地一晃，距离她一个位子之隔的地方坐下来一个人，是一个男生，戴着顶帽子，帽檐低低地压着，双手环胸看了一眼台上的潘头儿，从容地往椅背上一靠。 明宋顾不上矜持，立刻挪了过去，脸上浮起一个自认为十分优美的微笑：“同学你好啊。” 同学取下帽子，侧过脸，明宋的微笑僵在脸上。 “裴……裴师兄？” 第7章 想多了的第6天 裴际言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你好。” 语气客气而又疏离。 “裴师兄你是不是……”明宋斟酌了一下措辞，“走错教室了？” 裴际言又看了眼台上：“不是潘老师的城市规划设计吗？” “师兄你不是研二了嘛？”正常情况下研二是没有课程的。 “我去年有事没上，”裴际言说的云淡风轻，“你一个人吗？” 她本科当了四年学霸，研究生若是挂了科就真的太丢人了，明宋又堆起一个微笑，鼓起勇气邀请面前的人：“师兄，待会如果分组的话我能和你一组吗？” 裴际言见这小姑娘这么主动，他看了她一眼，心里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抱歉，我习惯一个人一组。” 明宋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了，只好继续保持礼貌的微笑，挪回了自己的座位。 裴际言看她有些黯然神伤，咳了咳，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快刀斩乱麻，才是他的风格。 - 潘头儿素来雷厉风行，上课铃一响就开始讲纪律、点人数。 “我的课两个人一组，结课的时候不考试，收一份大作业，以组为单位交上来，想得高分就选好组员，两个人互相监督、一起进步。” 明宋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干脆坐在座位上发呆，潘袁翔很快注意到了她和裴际言：“最后排那个女生，还有那个男生，你们是一组的吗？往前坐往前坐，不是旁听的就给我往前坐。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找队友，找好了来我这里登记。” 明宋只好收拾书本往前挪，裴际言站也没站，对潘袁翔道：“潘老师，我想坐后面，可以吗？” 潘袁翔扶着老花镜仔细瞧了他一眼：“哦，是小裴啊，你就坐那儿吧。” 明宋捶胸顿足，还能这样？！ 大家很快分好了组，明宋已经预知到自己落单的命运，徐瑶跑过去问说能不能三个人一组，潘袁翔瞪眼睛：“人家都是两个人一组，你凭什么三个人？你们班上课人数刚好是双数，谁都落不下，你们三个人了，剩下那个难道一个人一组吗？” 徐瑶被凶了回来，冲明宋无奈地摊了摊手。 有个男生凑到明宋身边：“你好，我叫熊明浩，一组吗？” - 裴际言原本打算睡了，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后，抬了抬眼皮。 因为天热，小姑娘今天打扮了一下，比上次在宿舍楼下碰见时……更过分了。 她穿了件细吊带的碎花裙，白皙的手臂垂着，肩角直直的，一条小巧的金链子刚好悬在锁骨上，她原本孤零零的坐在一排上，突然被一个男生凑了过来，她的手指轻轻抓着桌面的书本，看起来有些局促。 庄明宋轻轻往一旁侧着身子，眼神飘忽的四处看了看，还没想好是要同意还是拒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的嗓音：“庄明宋，你过来。” “啊？” 明宋不是很想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裴际言，他还在那地方坐着，没精神的搭着眼皮，班里的同学因为裴际言的声音纷纷向后看来，众目睽睽之下，明宋只好又挪了过去，不情愿地问：“师兄有什么事？” “你不是要和我一组吗？” “哈？” 不是刚拒绝了她吗，这人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 裴际言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我同意了，坐我旁边吧。” 裴际言交代了一句：“我熬夜了，要睡一会儿。” “可是……我没说要和你一组呢。” 裴际言：“那刚刚看我做什么？” 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斥着两个字——‘救命’。 “啊？”明宋解释着，“我没……” 裴际言没听她说话，直接往桌子上一趴，明宋皱皱眉，这人怎么这么爱熬夜呢？ 还不爱听别人讲话。 潘头儿已经敲着黑板要登记了，明宋踯躅着去台上的时候，徐瑶激动地扯住她，冲裴际言的方向挑挑眉毛：“你什么时候认识裴神的？快从实招来。” “裴神？”明宋一怔，“你说裴际言？他是我导师的外孙啊。” “庄庄，你的人生真是开挂了。”徐瑶赞叹地说。 “啊？” “裴神，”徐瑶的语气里有一丝崇拜，“他去年刚拿了ASLA杰出奖。” “A……什么？” 徐瑶懒得理她了：“就是你抱好他的大腿，期末保准优秀的意思。”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一组呢。”明宋撅噘嘴，魏师兄一再强调了要离裴际言远点。 徐瑶斜她一眼：“你是疯了吗？” 明宋小声凑过去问徐瑶：“你晓不晓得熊明浩是谁啊？” “他找你组队呀？” 明宋点头，徐瑶小声八卦道：“你都有裴神了，还管熊明浩做什么？听说熊明浩本科的时候拿了一个奖，有人说那设计是裴神做的，真真假假的我也不清楚。” 潘袁翔又敲了敲黑板：“时间到了啊，没登记的快来登记。” 徐瑶推推她：“你快去登记去。” 如果是抄别人作品的话，明宋撇了撇嘴，走过去对熊明浩说道：“抱歉。” 熊明浩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绅士的笑容。 明宋还是屈服了，上去在潘袁翔的小本本上写上了自己和裴际言的名字，潘袁翔看见她写裴际言，有些震惊，指了指裴际言三个字，问明宋：“他和你一组？” “嗯。” 潘老师有些八卦，问她：“他邀请你的？” 明宋想了想，点头：“算是吧，我也邀请了他。” “哦，写好了就回去吧。” 潘袁翔淡定地把明宋赶了回去，快步走出教室，带着花镜、拿着手机在后门翻通讯录，找了一会儿才拨了出去，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老周，老周，哎，你能听见吗？” “我跟你说，小裴，什么哪个小裴，就你家小裴，找了一个女伙伴儿。”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他今天来上我的课。” “好看，可好看了，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什么宋？我待会儿回去给你瞅一眼。” “啊对对对，就叫庄明宋，你怎么知道的？” “你学生啊？你撮合的？行啊你老周，不说了，上课去了。” 明宋就坐在最后排，听得清清楚楚，旁边裴际言还在睡，明宋瞠目结舌地瞪圆了眼。 “别多想，我喊你一组不是那个意思。”裴际言趴在桌子上，像是刚清醒，声音还带着些哑。 明宋被噎得有些无语，着实不想说话，翻开书本看讲台。 潘头儿的第一节 课就布置了高强度作业，要设计女生宿舍后面一个荒芜的小花园，下次上课的时候还要标注哪张图是谁做的，不能插科打诨。 徐瑶过来喊她吃午饭，明宋跟裴际言礼貌地告别了一下，收拾书包就要走，徐瑶却喊住了裴际言，难得有些羞涩的开口：“师兄，你好，我是今年陈院长的学生，陈院长老和我们夸你来着，你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裴际言睡了整整一上午，这会儿精神恢复了差不多，看了眼庄明宋，点了点头。 很郑重的说：“可以。” - 裴际言吃饭一如既往地快，徐瑶震惊地看着他，不禁问道：“师兄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打一份。” “多谢，饱了，”裴际言站起身来，“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明宋终于想起了正事：“那个……这次作业，我画哪部分？” 裴际言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QQ号。” “啊？” “QQ传图方便。” 明宋好久不用QQ了，还重新登陆了一下，然后有个消息弹出来。 Wait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裴际言操作完端起盘子就走了，估计是赶着回去睡觉吧。 明宋觉得他黑眼圈有些重，他怎么老熬夜呢？ 徐瑶看着裴际言的背影边摇头边感叹：“裴神，果真如传闻所说。” 明宋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排骨，问道：“传闻是什么？”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亦狂亦侠亦温文？ 明宋不解：“这是赞誉吧？我师兄可喊我离他远点。” “裴师兄主要就是狂，”徐瑶的眼神依然充满了崇拜，“大神一般都比较狂，只适合放在天上膜拜，不适合下凡尘。裴神就是我们画图狗的锦鲤，我今天和裴师兄吃了饭，这次作业一定能拿高分的！” 明宋：“……” 徐瑶越说越激动：“所有发奖金的那些比赛，裴神都去参加，都能拿第一名的。听说他还接了秦钛的项目，秦钛你知道吧？500强房企……” 她是不太懂，况且她本科接触设计也比较少，明宋继续埋头吃饭，裴际言一走，徐瑶雀跃地连饭都不吃了，扯住明宋的胳膊：“快从实招来！你是怎么认识裴神的！” 被迫认识的，明宋撇撇嘴。 “瑶瑶啊，饭再不吃就冷了。” 徐瑶像是打了兴奋剂：“还吃什么饭呀，快说快说！” - 裴际言刚回宿舍，周而就咋咋呼呼凑了上来。 “老裴，行啊你！”周而拿着不知道谁发来的图片给他看，“你今天算是报了熊明浩的一抄之仇了哈哈哈哈哈哈，熊明浩要被气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裴际言扫了一眼那张糊图，也不过就是庄明宋坐在他边上，梳着马尾，穿着一条花里胡哨的裙子，板着张脸看黑板。 周而砸咂嘴：“这么糊的图还能看出来小师妹真是漂亮，总觉得有点眼熟，你和小师妹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带着一起吃饭啊？” 裴际言认真瞅了瞅：“哪里漂亮？” 没看出来。 裴际言脱了鞋，爬上床：“闭嘴，我要睡了。” 刚闭上眼，不知为何却又想起课上她回头可怜兮兮看向他求助的神情，像只小猫一样，裴际言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就……一般吧。 周而瞪他一眼：“睡睡睡，天天就知道睡。” 裴际言咳了一声：“过两天老周回国，马老师好像要去我家坐一坐。” 周而立刻闭上嘴巴，坐在桌子前写论文去了。 - 下一堂规划课是国庆节后，马上国庆假期，裴际言还没给她分任务，像是把她忘了，明宋被徐瑶拖着下去看了一下场地，测量了一下大概的范围。 “瑶瑶，我真想和你一组。”裴际言到现在都没理过她一句。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徐瑶瞪她。 明宋抒口气，看来只有师兄们可以理解她。 第8章 想多了的第7天 很早就定好了国庆节车票的明宋，告别了沉浸在画图中的室友和泡在实验室的师兄们兴冲冲地回家了。 作为她的邻居，俗称青梅竹马的发小，苏杭自告奋勇要来接她。 明宋拖着行李箱站在H市高铁站的出口，看着排成长龙的出租车，揩了把汗重重地喘了口气，苏杭那小子果然不靠谱。 明宋掏出手机正要拨电话，肩膀被人搭上。 “嘿，美女，坐车不坐？” 明宋没好气地把那人的小臂扯下来：“你行不行啊？刚拿了驾照就敢上路。” “这叫不放过任何一次上路的机会，”苏杭没有理会她的质疑，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走喽，回家喽~” 明宋坐上副驾驶，苏杭打趣她：“哥们儿，研究生感觉如何？” 明宋想起了裴际言还有规划课，有些郁闷：“不如何。” “瞧你那样儿，都研究生了，能不能大气一点！” 明宋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考上研究生有什么心路历程？” “也没什么，主要还是运气好。” 苏杭白了她一眼。 苏杭把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对她说了句话：“庄阿姨特意去龙凤楼定了包厢，大家都来，庆祝你考上研究生。” 明宋可能刚下高铁，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弯，想了想才回道：“他——我爸来吗？” “嗯，”苏杭犹豫了一下，“听说会来。” 明宋闭了下眼：“你说，如果你撞了车，你爸是会心疼你还是会心疼车？” 苏杭偏头看她：“肯定是车啊，我爸不得打死我！你少咒我庄明宋。” “我没咒你，”明宋淡定地看他一眼，“你再不刹车就要追尾了。” “我艹，明明是绿灯，前面那哥们儿你刹什么车！” “嘭”地一声响，明宋在副驾驶座上轻轻弹动了一下，苏杭那厮推开车门就去找前面开车的司机理论去了，明宋掏出手机，抬眼看了看挡风玻璃上贴的保险公司，拨了个号码。 “嗯，对，在建设路口，追尾，车牌号是XXXXXXX。” 明宋看了眼前方吵得正凶的苏杭，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子旁边的交警，说道：“嗯，没关系，你们可以晚一点到。” 越晚越好。 挂了电话，明宋偏头看着因为追尾而拥堵的马路，慢慢暗下来来的天色，还有马路两旁慢慢亮起的一盏又一盏暖黄小灯的居民楼。 晚饭自然没去吃成，明宋说是自己受到了惊吓。苏杭也没有拆穿她，车子被送去修了，两人去公安局做了笔录，打了车到小区门口，慢悠悠地往家走。 夏末傍晚的风微微吹着，明宋垂了垂眼：“你回家了，你爸会打死你吗？” “会吧，随便吧，”苏杭耸耸肩，伸出手摸了摸明宋被风吹乱的头发，“可能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是宋宋，他就算有错，也毕竟是你爸爸。” 明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明宋拖着行李箱进家门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可能都去龙凤楼了吧。 明宋也懒得开灯，在自己卧室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客厅的白炽灯光刺眼地洒进来。 “宋宋，吃饭了吗？姑姑给你打包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明宋莫名觉得想哭，忍了忍，还是站起来说：“没有呢，我快饿死了。” 明宋其实不饿，胃里甚至有些堵堵的，但还是坐去了客厅一口一口地啃排骨。 庄陶宁摸摸她的头：“你不喜欢的话，以后姑姑就不办这些了，姑姑这次是太高兴了，A大是多好的学校，你高考没发挥好，我家宋宋就该去最好的大学。” “我没有不高兴，今天苏杭车技不行，跟别人追尾了，”明宋吞着排骨，含糊不清地问，“弟弟睡了吗？” “闹了一晚上，终于被你姑父哄睡了。你姑父带他上楼去了。” 明宋笑起来：“你也去洗洗睡嘛，我吃完了自己收。” “姑姑想跟你说说话，”面前的女人垂下眼，“宋宋，自从你弟弟出生，你去考研，咱们娘俩儿许久没这么说话了，姑姑怕，你觉得姑姑有了弟弟，就不爱你了。” “你说什么呢，姑，”明宋低头啃排骨，“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丫头吗。” 庄陶宁笑了笑：“那你吃吧，不管有没有弟弟，你都是姑姑最宠的闺女，嗯？” 明宋重重地点头：“嗯。” 庄陶宁上了楼，明宋眼中硕大的泪珠才缓缓滴落在碗里。 她想起小学的时候要开家长会，她打给妈妈，妈妈说忙，打给爸爸，爸爸不接。最后还是姑姑来的，那次家长会开完，她便被接到了姑姑家，姑姑问她愿不愿意以后就住在这里，她点了点头。 那个父母离婚之后冰凉的家，自奶奶过世后，她一个人衣食住行通通自理下来的一年，那一年，她才刚刚10岁。 从那以后，她变成了姑姑的女儿，虽然一直没有改口，但她心里已经拿姑姑当做自己的亲妈妈。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理解了母亲另嫁的苦衷，所有人都夸她乖巧懂事，可她并不想做永远乖巧懂事的姑娘，但她只能这么乖巧懂事下去。 后来姑姑结了婚，姑父也不介意姑姑带着她，姑父开了一家装修公司，在H市算得上富裕，有人羡慕她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女儿，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有姑姑和姑父收留的确是她的福气。 明宋默默地收起碗，回了房间。 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QQ消息。 【Wait：[文件]】 明宋从背包里掏出电脑接收，是个CAD文件。 【Wait：底图我画好了，场地有四个区，你可以出哪种类型的效果图，PS？lumion？3D？ Rhino？Grasshopper？】 明宋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这个时候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学渣。 【槐序：我只会PS(ω｀ll)】 【槐序：师兄，你什么时候去量的场地，怎么也不喊上我？】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Wait：上午。】 【Wait：那你做A、C区，种些树导个PS，会吗？】 【槐序：……会。】 裴际言不说话了。 明宋看着电脑上亮着的头像，以及电脑上提醒的时间，鬼使神差的敲了一行字。 【槐序：师兄，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的_(:3」∠)_】 裴际言按按眉心，他的耳机里正放着慢歌，QQ的滴滴声却不容忽视的响来响去。 裴际言耐着性子看了几眼。 【Wait：好的。】 他觉得他已经很冷漠了，话题应该要结束了，谁知那边很快又回复过来。 【槐序：师兄，很多人这样劝过你吗？】 她为什么不想画图，只想和自己聊天？ 裴际言正沉浸在建模中，看着下方闪烁的头像，将软件最小化，看了一会儿聊天屏幕，以及对话里出现在文字后面莫名其妙的符号。 对面是个可爱女孩的头像，连电脑上的字体设置都是并不好看的粉色。 裴际言微微皱眉，突然觉得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根筋没搭对，看着熊明浩油腻腻的凑过去套近乎，非要把她喊过来。 如果他没有喊她的话，他此时绝对不用浪费时间研究这些无聊的粉色符号。 毕竟对于他来说，时间就等于金钱。 可是，她笨就算了，为什么还这么吵呢？ 裴际言叹口气，轻声敲字，毕竟是外公的学生，还是敷衍一下吧，维持礼貌最重要。 【Wait：嗯。你为什么没睡。】 快睡吧，睡了他才能安静画图。 【槐序：放假要搭配熬夜才完整(*▽)】 【Wait：哦。我要画图了，一起吗？】 明宋丝毫没感受到裴际言的敷衍，刚刚心里的郁结此时好像消减了些，托腮看这电脑屏幕。 【槐序：不要。】 裴际言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明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裴际言回她，关了电脑爬回床上，Wait的消息又弹出来。 【Wait：你快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_(:3」∠)_】 裴际言还复制了她的表情，明宋没忍住笑出声来。 玻璃突然被人敲响，明宋赤脚走到卧室的飘窗前，拉开纱窗，苏杭跨坐在一棵老树上，欠揍的脸出现在月色中：“你大半夜看什么呢，笑得像个神经病。” 明宋哼了一声：“你当心别从树上掉下去。” “才不会呢，这棵树就是为了让我爬才长出来的。” “叔叔打你了吗？” “没有，我爸问你有没有事。可能你才是他亲生的吧。” 明宋扑哧一声笑出来。 苏杭问她：“A市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总下雨，南方嘛。” 明宋坐在窗边，苏杭也沉默了一下：“我可能快出国了。” 明宋也跟着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我听姑姑说了，挺好啊，你好好念你的MBA，不然叔叔要把你逐出家门了。” “你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 “我也是，”明宋托了托腮，“今天晚上，叔叔阿姨是不是也去龙凤楼了？” 苏杭点点头：“听我爸说，庄叔叔挺开心的，他是调了班来的，喝了很多酒。” 明宋低下头：“为什么你们都要帮他说话？” “宋宋，”苏杭难得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在帮他说话，我们是为了你。” “苏杭，”明宋轻轻喊他，“所有人都夸我懂事，但我真的不想原谅他。” 明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快去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明宋欲从飘窗上下去，苏杭又喊她：“宋宋。” “嗯？” “我出国的时候你还回来送我吗？” “当然送你了。” “别来送我了，”苏杭隔着纱窗看向她，“我又不是不会回来了，国外研究生就两年，你研二我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啊？” “怕不想走了。” 明宋怔了一下，苏杭笑起来：“中国多好啊，洋妞我看不惯。” 这人，明宋迅速地拉上窗帘，头也不回地躺回床上。 微信亮了起来，来自苏杭。 【晚安.jpg】 明宋又笑起来，想起裴际言的老式QQ默认头像，打开QQ，他的头像还亮着。 晚安。 明宋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第9章 想多了的第8天 明宋的国庆是在城规作业中度过的，苏杭忙着出国事宜，没约她出去玩，和高中好友约了一次后，明宋就开始认真的在CAD上种树。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姑姑的声音传过来：“宋宋？” “姑姑你直接进来就好啦。” 庄陶宁轻轻旋开把手：“宋宋，你爸爸过来了，待会儿一起吃午饭行吗？” 明宋垂下眼：“姑姑我不饿，我不想吃午饭。” “你这孩子，早上就没吃，中午怎么还不饿？” 明松仍旧垂着眼：“姑，我忙着P图呢。我在屋里吃行吗？” 明宋听见姑姑又关上门，抱膝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便又有了敲门声，明宋以为还是姑姑：“姑，我刚说过了，你直接进来就好了。” 门被轻轻打开，门外的人端着餐盘小声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明宋看到熟悉的制服，把眼神移向窗外。 “爸爸要去南市出一个任务，这次会走很久。” “嗯。”明宋瓮声应着。 庄陶安看着她桌上的水杯空了，拿起暖壶给她倒满：“爸爸只有一点时间，下午还得回所里。” “嗯。” “那你继续写作业，爸爸不打扰你了。” 男人说完就站起身，明宋抿抿唇：“我22了，已经读研了，早就不用写作业了。” 庄陶安低了低头，明宋这才回身看他，她其实有大半年没见他了，上次见还是过年的时候一起吃年夜饭，菜才刚上第一道他就接到一个电话，略微尴尬地塞给了明宋一个红包，便急匆匆走了。 这个应该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似乎不像年轻时候那么意气风发了，明宋看着他微微发白的双鬓，终究软了心：“你去南市做什么？” 庄陶安肩膀有些微微抖动，回过身来坐下，也顾不得该不该说，只道：“有个缉毒任务，要去一趟，明天的飞机。”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用说这么细。”明宋有些不自然。 “爸爸知道。” 明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过年时候姑姑教她编的中国结递给他：“那边乱，你注意安全。” “欸，”庄陶安的声音有些哽咽，接过中国结，又重复道，“爸爸知道。” 庄陶安的手不知何时变得粗糙干裂，明宋记得小时候爸爸的手是细长的，虽然手心有茧子，面上却是干净湿润的，分明不是这样的。 明宋把眼泪憋回去，拿起桌子上一支快用完的护手霜：“家里天干，这个给你。” “欸。”庄陶安接过去。 “我要吃饭了。” 庄陶安有些犹豫的伸了伸手，最后又缩了回去：“那爸爸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明宋还是没忍住落下泪，小时候庄陶安总是把她架在脖子上，问她：“我们宋宋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 “做黑猫警长，”小小的她歪歪头，“就像爸爸一样。” 厨房里围着围裙的妇女忍不住嗔怪道：“做什么警长，忙得天天不着家。” 她撅撅嘴反驳妈妈：“爸爸在为人民除害呢，妈妈你不懂。” 明宋孩子气地抹了把眼泪，电脑上QQ的提示音响起。 【Wait：[文件]】 【Wait：植物配置选这几种。】 明宋打开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觉得更委屈了，拿起手机冲裴际言发出一条语音。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都已经做好了！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 明宋的声音还带一点哭腔，裴际言听见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微微蹙眉，往聊天框敲字。 【你用的哪几种？】 明宋不想理他，电脑关掉往床上一躺。 裴际言觉得莫名其妙，继续发送消息，还附加了窗口抖动。 【抱歉，我一个人作图惯了，你做好了发过来，我可以用你的配置。】 还能这样？明宋有些后悔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其实不是很会发脾气的人，也鲜少发火，刚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槐序：对不起师兄，我不该冲你发火的。】 【Wait：你的配置。】 明宋觉得裴际言是生了气的，忙爬下去打开电脑，裴际言接收完她发送的文件，停了好一会儿，QQ的提示音又想起来。 【Wait：你的配置有问题。】 【Wait：还是用刚刚我发你那个。】 明宋：“……” 明宋对自己道歉道得太早恨得咬牙切齿，用力地在键盘上敲字。 【请问师兄，我的配置哪里有问题？】 她虽然设计不好，最起码的植物配置还是会的好嘛！ 隔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复回来。 【Wait：你种了大量北方的落叶树，这些在A市活不了。】 明宋打开了裴际言的CAD看了看，还是心有不忿，最后还是咬着牙敲字。 【槐序：好，我重做。】 裴际言根本没再回复她，明宋抓了抓头发，又从头开始种树。 - 裴际言喝了口手边的速溶咖啡，周而在门口喊他：“老裴你好了没？再晚食堂没饭了。” 裴际言合上电脑，关上宿舍门，对周而说：“你帮我问问熊明浩还缺不缺队友。” 他真的应该让她和熊明浩一组，把熊明浩气死。 “啊？” “我后悔了，”裴际言摇着头，语重心长地对周而说，“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追女朋友。” 又吵又发脾气又莫名其妙。 熬夜也不画图，只想着和男生聊天，追男朋友。 周而才莫名其妙：“我不追女朋友，追你不成？” 裴际言不乐意了：“我怎么了？” 他总比庄明宋强一些。 “我还想着寿终正寝呢，你可别打我主意，”周而警惕的看他一眼，“你去祸害小师妹去吧。” 祸害她？ 裴际言心里轻呵了一声，也不知道谁祸害谁。 - 国庆很快过完，明宋重新做好发过去后，文件显示被接收，裴际言却没有联系她。 明宋拖着行李箱到宿舍的时候，徐瑶还在画潘头儿的作业。 在得知明宋只搞了几张植物配置图后险些吐血。 “庄庄，我和你换换吧，你和张梦一组，她也只会搞植物配置。” 明宋摆手：“我可以和梦梦换，但不能和你换。” “为什么！” 明宋十分理智：“我只会做植物配置，我们两个都只做植物配置，谁做景观图呀。” “而且裴际言还喊我重做。”明宋撇撇嘴。 “我宁愿和裴神在一起，重做无数遍植物配置啊。”徐瑶不理解明宋的抱怨，继续去画图了。 明宋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原本熄了屏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 【Wait：你明天有空吗？】 又要做什么？明宋下意识拒绝。 【槐序：没有。】 裴际言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回了没有，但是没关系，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Wait：好的，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外公，说你没空。】 【槐序：为什么要给教授打电话？】 【Wait：哦，他回学校了，说明天要请你吃饭。】 明宋呆滞了一会儿才回过去。 【槐序：教授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明宋刚把消息发送过去，电话震了起来，周教授三个字浮现在上面。 明宋愣了一会儿才接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教授您好。” 响亮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小庄啊，裴际言那小子说你明天没空，你明天要去做什么呀？” “呃，明天……” 明宋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周答清有些不解：“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呃，有的，教授。” 周答清哦了一声：“那就中午十一点半，院士楼你晓得在哪里吧？” “我知道的，教授。” “好好好，那我在门口等你啊。” 明宋挂了电话，那边Wait也回复了她。 【与我无关，我不清楚。】 明宋：“……” 好烦哦，这个人。 第10章 想多了的第9天 明宋选了一条十分乖巧的裙子去赴了周教授的约，明宋到院士楼门口的时候，正逢周答清推开小铁门出来，只见他胳膊挂着一个布袋子，拉着一个小推车，看她一眼，确认了一下，然后神采飞扬的扯住她：“小庄，走，我们去买菜。” 明宋刚刚那点紧张被教授的热情赶走了，眨眨眼：“买……买什么？” “买菜呀！”周答清十分自来熟的挽住她的胳膊，扬扬眉，“听说你们北方面条特别好吃，老陈说后面的菜市场开了一家鲜切面，咱们去买点面条，做面条吃吧，好不好？” 明宋缓了一会儿，不是说请她吃饭么？ “那个……裴师兄？” “哦，不带他，”周答清十分嫌弃这个名字，“我看见他就烦。” 不带他就好，明宋开心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周答清的提议，在家里做饭吃挺好的，万一在外头吃又碰上了学校认识的人，再误会起她和裴际言就坏了，于是明宋开始计划菜单，决定在教授面前好好表现。 “教授，我做吧，我做饭可好吃了，您爱吃打卤面吗？” “爱吃爱吃，我什么都爱吃。” “那我给您做番茄鸡蛋打卤面吧。” “好啊好啊！” 院士楼是栋两层的小别墅，是学校里建了很久的老式建筑了，院子里种满了绿植和鲜花，还有几棵大桃树。 明宋买齐了材料和周答清回去，家里很整洁，厨房也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用过，明宋带着围裙擦了好一会儿的灰，周答清再三询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明宋说不用，周教授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明宋擦干净案板，打开燃气灶准备煮开水，一回头却见裴际言倚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明宋吓了一跳，锅差点摔在地上，锅里的水洒出来，弄湿了明宋那条乖巧的白色裙子。 围裙并不是套脖的，水直接溅到了胸上，裙子原本就是薄薄的一层，这么湿了一大片，很快就粘在身上，显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 裴际言咳了咳：“我去找件衣服给你。” 明宋原本就觉得尴尬，裴际言这么一说她觉得更尴尬了。 都怨他！ 裴际言很快拿来一件白色的防晒服递给她，衣服很大，明宋松垮垮的穿着，袖子折了好几道，继续洗手下的番茄。 裴际言还杵在那里，明宋很不自在，老式油烟机的声音嗡嗡的，明宋不知为何有些烦躁，裴际言却轻声道：“老周真是绝了。” 介绍一次不行，还把人姑娘带到家里做饭。 “嗯？”明宋听他这么问，往外看了看，“教授呢？” 裴际言低头看了看腕表：“去找我外婆了。” 明宋吓得睁大双眼：“师娘她不是……” 裴际言被明宋的反应逗得微微笑起来：“我不是说他真去找我外婆了，他去图书馆看我外婆的塑像去了。” 明宋悄悄白了他一眼。 “怎么不晚上去啊？夏天这么热，大中午的，日头那么毒，教授别中暑了。” “我外婆有夜盲症，她不喜欢晚上，只要老周在学校，每天中午这个时候都会去图书馆门口的长椅上坐会儿，跟我外婆说说话，图书馆门口树多，不热。” 明宋怔了一下，轻声道：“教授应该很想师娘吧，师娘其实很幸福的。” 小姑娘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裴际言看着明宋低头打鸡蛋，不知为何想起了第一次见她，他正要打开自习室的门，看到她头顶的薄汗以及那双漂亮的、却略带愤怒的眼睛。 小姑娘打鸡蛋的手突然停住了，睫毛上有氤氲的雾气，眼睛低垂着，裴际言突然不知道叫她什么好，低声喊了句：“庄明宋？” 明宋这才回过神，扬起一个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因为不仅师娘是幸福的，周教授的女儿也是幸福的吧。 “我帮你吧。” 裴际言捋了捋袖子，便要走过来，厨房空间不大，裴际言一进来，明宋觉得更挤了，慌忙拒绝：“师兄，我喜欢一个人在厨房待着。” 裴际言看着小姑娘不自在的神色和微微泛红的脸庞，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突然发起呆来，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只好如她所愿退了出去。 “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厨房很热，明宋擦了擦额头的汗，头也不回，“师兄你去客厅吧。” 至于这么紧张么？ 裴际言轻轻笑了声。 - 周答清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外孙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于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过来干嘛？” “我饿了。” “饿了找我干嘛，”周答清撵他，“去去去，去食堂去。” “我不去，”裴际言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小姑娘，“这个闻着挺香的，我要尝一尝。” “那你就不能进去帮帮忙？”周答清踹他一脚，“你让人家小庄一个人忙活，还好意思坐在这里看，天天除了睡就是吃。” 裴际言有些委屈：“她要一个人在厨房的。” “去给我收拾桌子去。”周答清很生气。 裴际言终于离开了椅子去收拾桌子了，明宋听着周答清无力地叹气，说孙子不行，孙子没用，不禁满头黑线。 汤汁煮好了，明宋浇在面条上，终于从厨房探出头：“教授，我们在哪里吃饭？” 周答清被香味勾走了魂，回头嚷嚷道：“裴际言，快去帮小庄端饭。” 裴际言进来把面条端走了，明宋拿着碗筷也跟在他身后出去，周答清正乖巧的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许是大家都饿了，也或许是面条买少了，一大盆被吃了个精光。 周答清靠在椅子上，舒服地摸着肚子：“小庄这手艺确实不错。” 明宋当着周答清的面还是有些腼腆的：“教授过奖了。” “我一直以为你们漂亮姑娘都不会做饭。我老伴儿、我闺女，都不会做，只会下面条。” 所以一开始只让她做面条，是怕她不会做吗…… 周答清继续夸她：“不过这跟我以往吃的番茄鸡蛋面味道不太一样，这个好吃。” “我就是加了些生抽，炒了些肉片进去，最后加一点香菜，这样味道比较多。这还是我奶奶教我的。” 周答清叹口气：“我就是运气不好，生了个闺女，不会做饭。结果我闺女又生个小子，哎。” 裴际言抬起头：“生什么不打紧，打紧的是有没有人教。” 周答清瞪他一眼：“小庄这么好一姑娘，真是便宜你这混蛋小子了。” 明宋想起城规课潘头儿那个电话，险些被面条呛住：“教授……” 周答清乐呵呵的：“小庄啊，你们的事你们潘老师都跟我说了。你这孩子好，我喜欢，我外孙子配不上你，你能不嫌弃他我真是高兴。” 裴际言不乐意了：“怎么能是她不嫌弃我呢？” 她分明很喜欢他啊。 明宋更不乐意：“教授，我和师兄没有关系，是潘老师误会了。” 裴际言虽然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慌着拒绝，看着她脸上的红晕，也对，毕竟是在长辈面前。 这样也好，他没时间谈恋爱的。 周答清看着明宋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失望，重重的叹口气：“误会了呀？我就知道我这个外孙子没那么容易能找着对象，谁家小姑娘能看上他呢，他妈妈呀也是急得不行，正说要买张机票回来……” ‘妈妈’两个字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裴际言把筷子一放，对着明宋说：“我前几天不该让你把配置换了，我错了。” “哈？” “你不要跟我置气了，”裴际言抓起明宋的包站起来，低头对她说，“吃完了，我们走吧。” 裴际言这是搞哪出？ 明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际言扯着站了起来，明宋看着满桌的空盆子空碗，慌忙抓起张纸巾擦嘴：“可是我还没有收拾桌子。” 裴际言三下五除二端起碗往厨房的洗碗池里一丢，手里牢牢抓着明宋的背包：“走吧。” 明宋：“……” - 周答清把他们送出门，还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对她说：“谢谢你小庄，我呀，好久没吃过自家做的饭了。” 然后虎着脸吼裴际言：“你给我把小庄送回宿舍。” 明宋忍住笑：“我自己也喜欢做饭，宿舍又没有办法煮，刚好我也想吃自己做的饭来着，我也要谢谢教授呢。” “那好啊，”周答清乐了，“你以后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了，你只管过来做，我吃的不多，也不挑食，我就蹭两口。” 明宋笑笑：“好啊。” 周答清回身进了屋子，明宋从裴际言手中将背包拿了过来。 刚刚十月过，夏末的日光洒过来，明宋从包里拿出遮阳伞，自己打又不太好意思，转头问裴际言：“师兄你要打吗？” 裴际言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一下神，从她手里把伞拿过去，一多半罩在了她的头顶。 明宋觉得跟着裴际言比跟着周答清还要不自在。 “呃，师兄，其实你不用送我的。” “我也回宿舍。” 明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一股热风吹过来，明宋觉得很热，狭窄的人行道上刚巧有辆车开过，裴际言往里走了走，不留神撞上明宋的肩膀。 视线相交，又很快错了开去。 第11章 想多了的第10天 明宋觉得更热了，不知是天气的燥热，还是身边这个人没来由带给人一种烦躁感，伸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面很好吃。” “呃，谢谢。” 路真长，明宋看着太阳光下两人打着伞的影子，心想真热啊，院士楼离宿舍楼真是太远了，女生宿舍比男生宿舍近一些，明宋到了公寓楼下，裴际言却没有还她伞的意思。 这大热天的，她可只有这一把保命伞，明宋只好提醒他：“师兄，那个，伞。” “这么远的路，难道你想让我顶着太阳回去？” 哪里远了，分明隔壁栋就是。 可能裴师兄是个爱美的人，明宋也不好再坚持：“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际言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下次课上还你。” 明宋虽然有些舍不得她的伞，但是裴师兄既然说了，她再拒绝就太小家子气了，姑姑知道了会骂她的。 明宋只能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裴际言带着她的遮阳伞远去。 裴际言微微回过头，便看见了她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背影，不知为何，裴际言难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紧张，慌忙将头扭了回去。 明宋：“……” 这师兄怎么神神叨叨的。 - 回了宿舍，明宋一抬胳膊，看到了刚刚在教授家忘记脱下来的防晒衫。 一时间恍然大悟。 裴师兄一定是想着他的衣服还在她身上，所以才扣了她的伞。 明宋摇摇头，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 周而回到宿舍看到的就是他的老裴正转悠着一把花里胡哨的遮阳伞。 周而摸摸他的脑门：“你没事吧，老裴？” 裴际言把他的手掌拍开。 “这谁的伞？哪个小姑娘送你的，这小姑娘想法挺特别啊。” “借的。” “你借遮阳伞干吗？你怎么这么高兴？” 周而更纳闷了，觉得眼前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高兴吗？ 裴际言咳了咳：“你没事少回宿舍，老老实实去写你的论文做你的实验。” “老子累了，”周而往床上一趟，“老子当初就不该去做实验，就该跟你一样走设计。” 裴际言懒得理他，继续摆弄那把伞。 周而翻个身：“哎，老裴，你和小师妹进展如何，什么时候带上小师妹一起吃饭？” “我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你的记性，你是实验不够做吗？”裴际言嫌弃的看他一眼，“你把这些心思放在你的实验上，多熬点夜写个论文，至于到现在还没有成果吗？” “我苦中作乐不行吗！你怎么跟我妈似的，你不想带小师妹一起吃饭你就直说，叨叨叨的，烦死了。” “我似乎好久没有和马老师联系了。” 周而哼了一声，嘴里嚷嚷着：“马老师马老师，天天就只会马老师。” 见裴际言仔仔细细地把伞合上、理好，放进了一旁的柜子里，周而来精神了，又坐起来，八卦兮兮地问：“哎，老裴，你这伞借得谁的？不会是小师妹的吧？” 裴际言看他一眼，耳根竟然微微红了红，慌忙咳了咳：“我还是给马老师打个电话吧，我想他了。” “别别别，我闭嘴。” 裴际言靠在椅背上，眼睛微闭，就想起庄明宋扎着马尾在灶台前走来走去。 外表妖艳，身材绝佳。 熊明浩这混小子是长了双透视眼吗？ 没事儿往哪看呢，真不要脸。 - 丢失了遮阳伞的明宋靠着徐瑶的施舍终于挨到了下一节规划课。 裴际言这次来得十分早，仍旧在最后一排坐着睡觉，明宋被徐瑶推过去，险些没站稳，扶着桌子晃了晃。 裴际言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明宋隔了他两三个位置坐下，从背包里拿出那件白色的防晒衣，同他商量：“师兄，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我的伞呢？” 裴际言想了想：“抱歉，我忘拿了，下次可以吗？” 下节课又是一个周，明宋正想把衣服拿回来继续扣着，裴际言便从她手里把衣服拽了过去，往身上一披，趴在桌子上又睡了。 明宋轻声敲敲他的桌子，问他：“师兄，我们能不能往前面坐一点？” 裴际言：“坐前面我怎么睡觉呢？” 明宋有些无语：“哪有上课睡觉的？师兄能不能不睡觉？” “我熬夜了。” 明宋很纳闷：“师兄为什么非要熬夜呢，白天做事情不行吗？熬夜很伤身体啊，而且白天也休息不好。” “很感谢你的关心。” 明宋：“？？？” 裴际言爬起来看了她一眼，顺带着又打了个哈欠，然后递给她一个U盘：“我睡了，待会儿你上去交作业。” 明宋轻微近视，坐在后排看得不是很清，她心里莫名有点窝火，没有接，U盘就在桌子上打着转。 潘袁翔正在讲台上点作业，点了一圈，推推老花镜：“小裴啊，你把你们组作业交一下。” 全班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唰唰地往后看，明宋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潘袁翔见没有人回应：“那就小庄，你过来交一下。” 明宋在全班的目光下，探过身恨恨地拿起U盘去了台上。 侧身正睡着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随着上课铃的响声，还是坐了起来。 潘袁翔在现场点评作业，明宋心里正期盼着快些下课，手机震了震。 苏杭的微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哥以后就是海龟了，记得抱我的大腿。】 他竟真的没告诉她航班，明宋撅噘嘴，刚回了句“好好好”，裴际言便挪了过来：“你想坐第几排？” 明宋懒得理他，继续在聊天框打字：【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动不动就要和人打架。】 那边很快回了一句：【我会想你的，宋宋。】 明宋发了会儿呆，裴际言以为她在生气，沉思了一番，还是说道：“我熬夜是为了出我们组的效果图。” 说起出图，明宋立刻觉得自己不该因为位置的事情生气，只好道：“那师兄要不你再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老师。” 还挺好哄。 裴际言嘴角的弧度似乎又上扬了一下，问她：“你今天中午还去我外公那里做饭吗？” “不。”明宋惜字如金。 裴际言转过头，便见小姑娘正一手托腮，盯着讲台上的PPT。 她今天没有穿裙子，老老实实地穿着T恤，裴际言垂了垂眼，便看见她下面不老实地穿着短裤。 因为坐在椅子上，露出一大截雪白。 裴际言别开视线，将防晒服脱下来，顺手丢在了她的腿上。 明宋被他的动作惊到，有些不悦的侧过身：“师兄你不睡觉的话，为什么不好好听课？” 裴际言难得耷拉下眼皮，煞有介事的翻开了书。 第12章 想多了的第11天 潘袁翔正在点评其他组的作业，明宋提醒他：“师兄，老师在点评别人的作业呢。” 看书干啥，又不讲课本。 裴际言象征性看了眼，又低下头：“粗制滥造，不值入眼。” 明宋撇撇嘴：“师兄，背后说人坏话不好的。” 潘袁翔点评完，就开始打分：“熊明浩这组图看着很华丽，却有点不实用，咱们做景观的，不能只说好看，这块地场地不大，堆这么多园林小品，有些过犹不及，80分吧。” 熊明浩？ 明宋还记得徐瑶说熊明浩抄袭，低下头才看见腿上搭了件上衣，不由把视线转了过去。 裴际言又闭起了眼睛。 似乎真的是看不进去PPT上展示的一组组图。 潘袁翔已经点评到了他们组的作业，明宋其实并没有看过成品，裴际言将作业做成了一个动画，也不知道是用哪个高级软件渲染的，动画从春天做到了冬季，很是好看。 明宋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学渣。 潘袁翔点名表扬了他们，明宋更觉得受之有愧。 但看着裴际言仍闭着眼，思前想后还是说了句：“师兄，我觉得你做得比刚才那组好，好很多。” 裴际言的嘴角弧度上扬幅度大了些，很快又被他扯平。 “嗯。” 他轻声咳了咳：“我知道了。” - 点评完作业，刚巧就下了课，这次作业的前二名免了这周的大作业，明宋很开心，虽然她只是种了几棵树。 徐瑶过来喊她吃饭：“这周不用画图，要请客啊庄庄。” “好啊。”明宋笑吟吟的收拾书包。 明宋想了想，看裴际言依然端坐在座位上没有走，想着毕竟是因为他熬了夜才拿了第一，又问裴际言：“师兄，我请你吃饭吧？” 裴际言将伸直的长腿收了回来，微微颔首：“好的，可以。” - 裴际言走在前头，明宋和徐瑶举着遮阳伞在后面跟着，徐瑶小声嘀咕：“庄庄，你和裴师兄到哪一步了？” 明宋慌忙捂住她的嘴：“你想多了。” “你这衣服肯定是裴师兄的，我上次在宿舍就猜出来了。” 明宋懒得再辩解了，只是问：“瑶瑶，规划课还要上几周啊？” 徐瑶：“上到期末啊，而且下周要去桃平写生，我还没去过呢，听说可好看了。” “写生？”明宋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最讨厌画建筑了，尤其是古建筑。 “我觉得裴师兄看上你了，”徐瑶斩钉截铁地说，“刚刚熊明浩盯着你看，裴师兄给你瞪回去了，我看见了。” 明宋清楚得很：“他瞪熊明浩才跟我没关系，你不是说熊明浩抄了他的设计吗？” “也对，”徐瑶认真想了想，“但是熊明浩铁定看上你了，还托人找我要你的微信呢。不止熊明浩，庄庄，好多人都看上你了，好几个都来找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你说你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呢，大学没人追你吗，我不信。” 有是有，明宋天生不是颜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年轻时过于帅气，惹了一身的桃花债，明宋素来对长得不错的男人没有丁点儿好感。 她总对苏杭说，她的人生信条就是找个忠厚老实的路人甲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奈何她本人长得又确实不错，所谓物以类聚，吸引过来的大部分都容貌上乘，真真正正的路人甲不敢追她，她又觉得没遇上可心的不值得她去倒追。 总之，人生啊，真是一场修行。 苏杭问她，对路人甲的标准是什么，她回答，最起码放在人群里不能显眼。 苏杭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你放在人堆里就够显眼了，你觉得你身边走一路人甲，他能不显眼吗？人家不得戳着你俩脊梁骨，不是骂你狐狸精，就得骂他土大款。” 明宋回过神，微微抬头，徐瑶似乎还在等她回答。 明宋想了想才说：“我小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我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 徐瑶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没关系，庄庄，你脾气这么好，又长得漂亮，感情这种事看缘分的，总能遇上的。” 裴际言在前面断断续续地听着，微微摇了摇头，脾气好？哪儿好了？ 女生之间的互相吹捧真可怕。 - 裴际言仍旧以超快的速度吃完了饭，明宋忙塞两口饭，喊住他：“师兄，你是回宿舍吗，我和你一道吧，顺便把伞也拿了。” 裴际言看了她一眼，很平静的陈述：“你想和我一起走。” 明宋点点头，只想将伞快些拿回来，边说边扯住徐瑶：“快别吃了。” 徐瑶继续啃排骨：“你自己去吧，浪费可耻。” - 庄明宋站在男生宿舍楼下，忽略掉来往注视到自己身上的眼神，故作深沉的仰望天空，心里默默祈求着千万别碰见熟人。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哟，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呢？” “师兄好。” 明宋乖巧的点头，想尽快把师兄打发走。最近因为上课，她去实验室的次数少了些。 魏然没打算走，关切的问：“你吃饭没，我等你陆师兄呢，一起去吃？” 还要等陆师兄？妈呀，陆师兄最可怕了。 “我吃过了师兄。” 明宋心里正保佑着裴际言多磨叽一会儿，他就不合时宜的出来了，缓缓走向明宋。 魏然有些震惊：“老裴？” 裴际言冲他点了点头，略过魏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给你。” “这啥？”魏然截过来，“师妹，这不是你的伞吗？” “师兄，是这样的……” 明宋还没说完，宿舍楼下又多出一个熟悉的身形，明宋感叹完世界太小了之后，从魏然手里把伞扯回来，飞快的拉着裴际言跑了。 刚走出宿舍楼的陆维推推正出神的魏然：“刚刚跑的那个，是小师妹吗？” 魏然魂游天外的点点头。 “那男的谁啊？” “老裴。” 陆维的震惊程度不亚于魏然，操着一口家乡话吼：“你说啥子？” - 明宋扯着裴际言跑了一阵才停下来，裴际言不紧不慢的正正衣冠，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跑？” 明宋有些心虚：“那个，再不跑的话，陆师兄和魏师兄加在一起我扛不住，尤其刚刚魏师兄已经误会我们了。” 裴际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误会我们什么？” “你不想让他们误会吗？” 想个鬼。 明宋纳闷地看他一眼。 裴际言慢悠悠地说：“你跑了，他们才更会误会吧？” 明宋这会儿才觉得自己不该跑：“那你跟着我跑做什么！” 裴际言：“是你拽着我跑的。” 明宋：“……” 明宋不想和他争辩了，太阳很大，她撑开伞便回宿舍了。 脾气哪里好了？裴际言站在路边，看了看大太阳，觉得很惆怅。 北方的姑娘都是这么追人的么？ 这叫什么来着？ 欲擒故纵？ 明宋走了两步，还是礼貌的回过身，将身上的防晒衣脱给他：“师兄再见。” 裴际言接过衣服，衣服上还有女生身上浅浅的香气。 对，就是欲擒故纵。 第13章 想多了的第12天 明宋没有去成桃平，因为周答清喊她陪着去帝都开研讨会，还亲自带她去向潘袁翔请了假，潘袁翔竟然问要不要把小两口都带去。 周答清忙摆手：“我才不带那臭小子呢，烦死他了。” 谁和他是小两口，明宋很是郁闷，可两个老师一直兴致勃勃的探讨什么会议、什么基金，她也没找到反驳的机会。 到了机场，周答清把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卡递给她：“去买机票吧。” 明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跑去买好最近一班的飞机票，回来把卡和身份证递还给周答清，周答清却不接：“以后你就替我管钱就好了，公事记得要发|票，回头去财务处报销。” “我……我吗？” 明宋觉得手里的银行卡有千斤重，想着法子推辞：“那个教授……我丢三落四的，怕丢了。” “没事，丢了再补办呗，反正我身份证也在你那儿。” 对周答清无条件的信任，明宋莫名有点心塞：“可是老师，我才研一……” “研一怎么了，”周答清扫她一眼，“你还想中途辍学吗？” 明宋忙摆手：“怎么会呢。” “对嘛，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认了我做师父，就不能半途而废，做人要从一而终，对不对？” 明宋也想不出理由辩驳，只好点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明宋向来恐高，紧张兮兮的跟在周答清后头。 周答清看着身后有些惴惴不安的明宋，不禁开起玩笑：“我这心脏刚做了搭桥，还天南海北到处飞，为国家科研做贡献呢，你这视死如归的样子是怕坐飞机啊，还是怕我把你拐卖了？” “教授您真爱开玩笑……” “怎么，”周答清眉毛一竖，“你不相信我这是要去为国家科研做贡献？” 明宋咽咽口水，有些无语，也无力再反驳了：“教授，我就是怕坐飞机。” “你这样可不行啊，你以后得经常陪我坐飞机的，你要是真受不了，下次我们坐高铁，主要是飞机快嘛……” 明宋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起飞的隆隆声震得她脑袋也嗡嗡的，实在没力气应付周答清的问答，偏偏周答清唠叨完飞机，又转头问她：“小庄，你觉得我外孙子怎么样啊？” 明宋有气无力地答道：“裴师兄挺好的。” 我行我素，挺好的。 周答清一脸不信：“他什么德行我能不清楚。” 明宋绞尽脑汁才想来一句夸奖裴际言的话：“师兄他很有才华。” “有个屁，”周答清不依不饶，“我那个外孙子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货，大学的时候他妈就操心他的个人问题，总怕他变得跟他爸一样……” 周答清说着，突然打住话头，又道：“你说这孩子长得不算出类拔萃，怎么也能捞个中等，刚大一那会儿，哎哟好多小姑娘天天在我家楼下等他，结果后边越来越少，都被他气走完了。” 裴际言那个相貌算是中等？ 经过了今天的飞机谈话，明宋觉得裴际言的说话路子约摸儿是遗传的。 周答清说的话明宋完全没法儿接，好在周答清吐槽完裴际言开始正经起来：“我听你师兄们说，你最近忙着上课，有没有什么不好写的作业，拿出来让你师兄们替你写。” 明宋错愕的反应了一会儿，才答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周答清一扬头，“反正他们除了做实验跟写论文，其他什么也不会。” 明宋有些不好意思：“老师，其实我现在也什么都不会，会做实验跟写论文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呢，你会做饭啊，你还能照顾我。” “……” 明宋眨巴了两下眼，周答清又喃喃自语道：“我老伴儿年轻的时候就想要个儿子，说要给我们老周家传宗接代，我就总笑话她说，堂堂一个知识分子还这么封建。我就不想要儿子，就觉得女儿好，像你这样的，又好看又懂事。可谁知道我老伴给我生的那个闺女，不安分的要命，倒还不如生个儿子呢，他混蛋的时候我还能揍他一顿。” 周教授的女儿？ 明宋想起了最初视频的时候那个清脆的女声，抿起嘴角：“那她一定很漂亮。” 周答清也无奈的笑笑，摇摇头：“是漂亮，随我老伴儿，不然我早一巴掌打死她了，简直丢人。” 周答清继续回忆着往昔：“我老伴儿是院士呢，早早就上了大学，30岁就是博导，40岁就评上院士了，我靠着她才住进院士楼的，她那人就喜欢研究小麦，地里一待就是一天，她工作比我忙，我不想让她生孩子，她非要生一个，说想要个孩子，结果月子没坐完就慌着下地，落了病根……” 明宋想安慰他，周答清却笑了笑，话音低了些：“没事，已经十年了，她走的时候裴际言才多大点，一眨眼也都那么大了，我也更老喽，就算退了休被返聘回来，现在也撑不住喽。” “哪有，教授还年轻呢。” 周答清还是笑，最后自言自语道：“图书馆那雕像不像她，太严肃了，没她好看，我老伴儿年轻的时候是真好看，那时候条件也苦，没这么多钱做科研，经费紧张，我做室内实验，她们种小麦的就得做大田，要下地，我忙完了就骑着自行车去研究所的基地接她，她就戴着草帽站在地里，脚上穿着黑胶鞋，在太阳底下，像是会发光一样。她忙，我就看着她，有时候还给她搭把手，她还不乐意我搭手，说我净添乱，我也是做实验的，怎么就给她添乱了！” 明宋看着面前的周答清，当初在学院官网的导师公告栏里看到他的照片和照片后他照片后一长串的丰功伟绩，只觉得这老师就算年迈了也能隐隐看出年少时是如何意气风发的一个人。 走了狗屎运做了他的学生简直是三生有幸。 真正跟周答清接触之前，明宋只认为他是个学术颇丰、温和谦逊的教授，直到了现在这一刻，明宋才真切地感觉到真实，这个像自己爷爷的帅气老头儿，也是一个爱着妻子和女儿，有着家庭的普通人。 而从周答清的寥寥几句话，兼之之前徐瑶跟她讲的，明宋倒是隐隐有些羡慕那位故去的田院士。 周答清见明宋不说话，又道：“我跟我闺女的爱情观不一样，她爱很多人，爱很多事，而我……精力没她那么足。” 明宋想起网上很火的那首诗，缓缓背给周答清听：“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对对对，”周答清大笑着，“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躁了。我瞅着你是个安稳性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 在飞机上后期的聊天状态，周教授和他的新学生都感到很满意，飞机很快降落到帝都，明宋跟周答清确定了开会的地方之后，定了一家附近的酒店。 明宋原本认为陪一位老教授来开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吃好喝好住好就行了呗。 可是周答清，着实不是一般的教授。 在酒店随便吃了一点晚饭之后，他就闹着让明宋陪他去跳广场舞，跳了两步，就跟一位老太太聊上了，还嚷着让明宋下来一起蹦跶，明宋礼貌地摆手拒绝了。 在飞机上跟自己老伴儿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文化教授，瞬间就成了浮云了。 明宋原本以为周答清是个南方人，不会说北方方言，此时却宛如本地人一样，操着一口京片子，大着嗓门在广场舞的背景音乐中跟老太太解释：“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动。” 老太太答道：“你这孙女儿长得怪好看，有对象没？” 周答清跳开心了：“没有，她不是我孙女儿，是我学生，我要把她介绍给我孙子，当我孙媳妇儿。” 老太太可惜的砸砸嘴，冲着明宋喊：“年轻人都流行自由恋爱，小姑娘，我孙子也没对象，回头你加我个微信，我给你看看我孙子的照片啊。” 周答清不乐意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学生，干嘛要介绍给你孙子呢！” 明宋满头黑线。 周答清因为自己学生的归属问题不开心地告别了舞伴，扯着明宋回酒店了，闷闷不乐地同她说：“裴际言那个臭小子，我一想起来他胸口就疼。” 明宋想着周教授说他做过心脏搭桥，面上安抚着炸毛的老教授：“师兄挺好的。” “你真觉得他挺好的？” 明宋违心的点头：“嗯。” 周答清变脸比变天还快，乐呵呵的回房睡了。 - 一路舟车劳顿，明宋睡得极沉，一大早又被房间的座机电话震醒。 周答清雄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小庄啊，起床了吧，咱们早饭喝那个老豆汁儿店的豆汁好不好，就在咱们酒店后头那家巷子里，昨天我们路过的，我还给你指了指呢。你买回来来我屋我们一起吃啊。” 明宋挣扎着看了看表，真好，才六点十五。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师命不可违，明宋认命地披了个外套爬下了床。 南方的深秋在帝都已然是初冬了。明宋裹着围巾，哈了口冷气。 那家早餐店开在巷子深处，明明这么偏僻的地方，明明这么早，却排起了长龙。 作为一个小吃货，明宋相信人多的地方必有美食，也坚定地排在了队伍后头，边排边打瞌睡，闻着刚炸出来的油条的香味，感受着肚子不争气的叫唤。 大约是真的太困了，明宋不留神往前一栽，却栽到了一个温暖的手掌里。 明宋惺忪的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轮廓，然后耳边传来低沉又回味的声音：“庄明宋，你就不怕摔在路牙子上？” 第14章 想多了的第13天 吐字清晰的语调中带着一个特有的绕着弯的弧度，声音的辨识度让明宋立刻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又眨了下，迅速把脸从掌心中抬起，这人，怎么会在这儿啊。 该不是做梦了吧。 一阵风吹来，明宋感受到凉意，打了个激灵，还好不是梦，梦见裴际言真是太诡异了。 “裴师兄，这么巧。” 那人穿着一身运动服，背后洒满了清晨的微光，他额前带着薄薄的汗珠，手中拎了一个保温饭盒，因为没有盖严，还有热气溢出来。 这人不说话就这么站着，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赏心悦目的。 可是——他怎么每次买饭都能赶到自己前头呢？ - 裴际言看着她惺忪的睡眼笑了笑。 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儿？” “师兄怎么在这儿？” “我来陪周教授开会，”明宋打了个哈欠，“这周还有城规课，师兄也请假了么？” 那他们组这周岂不是交不上作业了？ “我来处理一点……”裴际言想了想措辞，“私事。” “哦。” 裴际言刚要说什么，人群中跑过来一个穿着紧身运动衣，身材好到爆炸的美少女，自然的挽住裴际言的胳膊，笑着看了眼明宋：“老裴，遇见熟人了？”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阳光美少女的声音一样地婉转动听，此时两人站在阳光下，宛如一对璧人，明宋也冲她笑了笑，队伍往前挪动了几下，明宋抓紧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对裴际言道：“那师兄，我接着排队了。” 女孩子困得眼尾还泛着红，满脸都写着倦怠，裴际言想了想，对她道：“你千万别跟老周说，在这儿碰见我了。” 明宋无精打采的：“嗯。” 谈了女朋友为什么还要瞒着教授呢？明宋撇撇嘴。 教授还担心师兄找不到对象，这不是转眼就翘课来帝都约会了。 裴际言看着明宋的视线一直偷偷往身边人瞟，心领神会她这是想多了，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口道：“这是楚环，是我朋友，你别多想。” 明宋：“……” 还怕她给教授打小报告不成？ “你好。” 漂亮姑娘侧过头，冲明宋笑得很好看。 明宋也冲她笑了笑。 “别睡了，”裴际言继续叮嘱她，“老周心脏不好，你别由着他来，必备的药都在行李箱的药箱里，出门随身拿着，有事的话给我电话。” 裴际言的电话？她好像当时没有存。 没关系，反正还有QQ。 明宋敷衍的点了点头，就随着人群往前走了。 裴际言偕着漂亮姑娘走远了，太阳渐渐出来，把两个原本就身材高挑的人影子拉得更长了，明宋依稀听见裴际言在和漂亮姑娘解释：“不是……是个师妹……老周的研究生……” 明宋转头看向前方的长队，油条刚好下锅，面团放进去没多久就变成了金黄，师傅娴熟地将炸好的油条捞起放在面前控油的筐子里。 明宋摸摸咕咕叫的肚子，莫名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个陪她一起晨跑，然后买了早点，慢悠悠回家去的人呢？ 她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老教授。 - 研讨会其实挺无聊的，尤其是明宋听不懂，周答清受邀坐在最前列，她只能托着腮坐在后面昏昏欲睡。 大约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了，明宋托着腮一栽一栽，竟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周遭渐渐没了讲话声，明宋隐约听见人们起身离席而带起的椅子被推动的声音，渐渐地连这个声音也没有了。 明宋越睡越酣，直到她面前的桌子被人猛地一拍，周答清大声喊她：“小庄，起来了，我们走！” 明宋被吓得险些弹起来，睁开眼就看见周答清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的怒气，明宋挠挠头站起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教授，我不是故意……” 周答清面色不善，抬脚就走，明宋抄起背包就追了过去，身后却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周先生，因为之前的关系，我仍然敬您一句先生，我家的事，希望您不要再插手了。” 周答清止住步子，回过头怒斥道：“你没有资格决定他的人生！” “你想让他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么！” 虽然周答清现在的声音比刚才拍桌子时小了很多，但明宋仍然察觉到了他的愤怒，比刚才更甚。 这位谦和有礼的老教授，除了偶尔爱开开小玩笑，从未如此反常。 明宋回头看，逆着光，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只是平静地坐在光线下，手心里拿了一支钢笔，轻轻地在桌面上一叩一叩，对周答清的愤怒充耳不闻，只是道：“我没有觉得我有哪里不好。” 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这像是要吵起来的架势，明宋想了想还是挪到了周答清身边去，虽说她不怎么会同人吵架，但好歹人多势众。 可明宋刚挪过去，就察觉到了些不对，周答清突然捂着胸口扶住桌面，大口喘起气来。 中年男人缓缓又开口道，“周先生，陌缓都放了手，为何你还如此执着，请不要再插手我的家事，好吗？” 周答清声音更弱了些，甚至有些断断续续：“她放手是因为她不在意，你无论再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在意。” 男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肩膀抖动着，紧紧将钢笔用力握在手中。 明宋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只好先扶住周答清的胳膊，周答清也在发抖，明宋慌了神，小声喊他：“教授……” “小庄，包里，药。” 明宋马上从包里翻药盒，情急之下索性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了桌面上，明宋取出药片，自己的手也跟着在发抖。 周答清吞了药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面色发红，明宋越发害怕：“教授……” 周答清慢慢顺着椅子坐了下去，喘气声越来越粗。 明宋更慌了，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连拨出一个简单的120都按错了好几次。 中年男人走过来，对明宋道：“我刚刚已经通知我的助理喊救护车过来，周先生大约是心脏病犯了，可以对他进行一些急救措施，他应该不想再看见我了，劳烦你好生照顾他。真的很抱歉，我无意顶撞他。” 明宋接过手机，还记得礼貌地冲男人点点头，却有一种难言的恐慌慢慢席卷上心头。 男人冲明宋微微颔首，转身走了，明宋满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急救措施，只好拿手机搜索，照着百度的提示在周答清胸口按压，终于由远及近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明宋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脑子一片混乱之际，她想起了裴际言，明宋又拿出来手机，可是，她好像……没有存他的电话来着。 这种情况下，明宋也没有心力分辨哪个陌生号码或许是裴际言了。 QQ？ 明宋正要打开QQ，她的手还抖着，根本打不出字。 好在很快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抬了担架过来，明宋被挤在一边，慌乱中上了救护车，明宋还是有些无措，揪着手指问在一旁进行抢救的医护人员：“教授他没事吧？” “不好说。” 这么冷冰冰的一句回答，让明宋揪起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如此重复了几次，明宋觉得还是没有什么用，只能抿抿发干的嘴唇，抠着自己的手指，来轻微缓解自己心里的惧怕。 教授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吸了氧之后，周答清脸色慢慢缓了过来，明宋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突然听到他口袋里的电话欢快地唱起了辣妹子，明宋在满车医生护士的目光下，有些窘迫地从周答清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王八羔子”四个字欢快地闪烁在屏幕上。 肯定是裴际言，明宋接起电话。 裴际言沉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时，明宋终于没抑制住自己，有了些微的哭腔：“师兄……” 第15章 想多了的第14天 裴际言赶来医院的时候，明宋正焦虑地坐在走廊冰凉的椅子上，手指交互搓着，不安地咬着下唇，时不时抬头看向对面的手术室。 直到裴际言扶着膝盖的喘气声响起，明宋才抬头看他，眼眶微红，话语也带了些愧疚：“裴师兄。” 就像好不容易找到了宣泄出口，明宋紧张又害怕的心情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稍稍有了缓解。 裴际言气还没喘匀，他本来有些生气，他早上刚刚认真交代了这小丫头，怎么来开个会就出事了？ 可眼下看着明宋紧张地捏着衣角，低声又委屈的喊他，那股气也没出来，反而安慰她道：“没事的。” 裴际言在她身边坐下：“怎么回事？” “就开完会有个中年男人和教授吵起来了……” 明宋想起周答清，害怕的情绪再次席卷心头，语无伦次的说着，越说越觉得害怕，眼眶红得更厉害了：“教授他……不会有事吧？” 裴际言抿抿唇，微微垂下头，更像是安慰自己般说道：“不会的，你别瞎想。” 明宋重重地点点头。铱驊 “长什么样的中年男人？” “就挺高……”明宋回忆着，“挺帅的。” “帅个屁。”裴际言骂了句脏话。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是漫长，明宋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不禁想起了当时奶奶过世时，手术室门口的灯亮了一整晚，然后医生走出来对着他们摇头。 她怕极了医生的摇头。 她那时候还很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奶奶只是睡着了，甚至不理解医生为什么让她节哀。 裴际言也很紧张，手握成拳，嘴唇抿着，根本不说话。 她在心里又默默拜了无数尊大佛，低头看见裴际言脚上白色的板鞋，原本干净的白鞋带上面蒙了一层灰，散落在鞋边。 明宋仰起头对裴际言道：“师兄，你的鞋带开了。” “哦。”裴际言回了下神，弯下腰随手系了系。 裴际言好像真的很难过，明宋从没见过他这样，他眼里向来都是看不见任何人的傲慢，以及随时随地都能无所谓的随意。 明宋轻轻地说：“师兄，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教授。” 听见明宋这么说，裴际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对面的女孩眼眶红红的，就连嘴唇也跟着有些发白。 裴际言不知为什么，对着她突然说不出话，只好直起身，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此时心里很乱，安慰不了旁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抽支烟，可以吗？” 裴际言还抽烟？ 他好像很爱说‘可以吗’，明宋怔了下，点点头。 裴际言往远处挪了挪，坐去了凳子边缘的垃圾桶旁，拿出一只银色的火机，擦出火苗。 明宋其实很讨厌烟的味道，小时候爸爸和妈妈每次吵完架，庄陶安就爱在楼道里抽烟，她出门寻他，总能看到烟雾缭绕的楼道以及那一地被摁灭的烟头。 庄陶安看到她，都会再猛吸一口，将最后一个烟头碾灭，然后扬起嘴唇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明宋看着裴际言，轻轻叹了口气。 裴际言抽了两口便不抽了，只是看着指间的烟慢慢燃尽，不知道裴际言燃了几根烟，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灭了，裴际言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明宋这才大喘了几口气。 有医生和护士陆续走了出来，明宋突然不敢走上前去问，怕他们又冲她摇头。 倒是有位护士体贴地四下看了看，朝明宋走过来。 “没事了，以后一定要注意他的情绪，不能波动起伏太大。” 明宋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仰头看向站起的裴际言，话语中也带了些哭腔：“我就说教授一定会没事的！” 裴际言终于笑了笑，复又坐回再椅子上，捏住的拳头缓缓松开，整个人都有些摊了。 庄明宋咧着嘴傻笑，在微弱的太阳光下像极了一个哭闹了很久，刚拿到糖果吃的小姑娘，裴际言怔了一下，声音带了一丝喑哑：“嗯，你说得对。” 第16章 心疼了的第1天 直到有个喘着气的声音在明宋耳侧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嘿，老裴，周老怎么样了？” 明宋偏头去看，是个穿着白大褂跑得满头是汗的年轻医生。 裴际言转头看了眼来人：“已经没事了。” 来人一听没事了，神情放松下来，视线很快落在明宋身上，喘了口气，转了转眼珠，贼兮兮地又看向裴际言：“新妹子？” 明宋反应了一下，微微红了脸，忙解释：“不是的，我是教授的学生。” 来人大方的伸出手来，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自来熟道：“师妹好啊，我叫梁闻。” 明宋客套的伸出指尖象征性的握了一下：“庄明宋。” “庄师妹是哪里人啊？” “H市。” “来过帝都吗？有没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帝都Tian|An|门？” “那个……” 明宋还没来得及婉拒，裴际言先一步替她拒绝了：“你是手术不够做吗？你能不能记得把工牌收起来，在你自家医院就算了，还跑到别人家医院丢人。” 明宋心里暗暗笑，看来裴师兄还是那个裴师兄。 梁闻低头看了看胸前，咳了咳，瞟了一眼四周，从胸口拽下来一个小牌子，胡乱揣进兜里，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龇着小白牙继续冲明宋微笑。 明宋隐约扫见胸牌上的头衔：XX医院实习医师—梁闻。 名字倒是真的，明宋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梁闻挠挠后脑勺，仍不忘身侧的妹子：“嗨，庄师妹要不要加个微信？相见即是缘分呀。” “不用了，”这次明宋没有等裴际言开口，自己微笑着拒绝，“我同梁医生的缘分可能比较浅。” 梁闻少有几次被妹子噎住，十分不死心：“庄师妹，我年纪轻轻，三甲医院，将来前途无量，帝都有房有车，要不要相处一下？” 裴际言看他一眼：“看来我需要去拜访一下梁伯伯了。” “拜访梁伯伯干嘛，”梁闻撞撞他，“我不和庄师妹相处了，不相处了。” 最后三人还是一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吃了顿盒饭，明宋刚吃了几口就接到了姑姑的电话，明宋这才想起上周末忘了和姑姑视频，慌忙跑到一边去接。 梁闻撞撞裴际言：“这妹子挺有趣啊，介绍给我呗。” 裴际言瞪他一眼：“好好吃你的饭。” 梁闻撇撇嘴：“老裴，这饭不好吃，你说了要带我去吃佛跳墙的。” 裴际言刚想说自己穷得叮当响，哪有钱请他吃佛跳墙，不知又想到什么，顿了顿，突然下意识的扭过身，想问身旁的庄明宋要不要去吃佛跳墙，谁知回身也只看到远远接电话的、一个纤瘦的背影。 裴际言收回视线，对梁闻道：“你帮我给老周转个院，转到你们那里去吧。” “我又不是你秘书。” “看来你是不想吃佛跳墙了。” “成成成，”梁闻轻轻拍了自己一嘴巴，“我家老头儿说的不错，我这人吧，早晚毁在这张嘴上。” “你家老头儿的意思是说你嘴欠。” “……” 梁闻正要说什么怼回去，只见明宋微红着眼眶转回身，声音有些哽咽：“师兄，我家里有点事，我要先走了。” 裴际言没怎么反应过来明宋突然的情绪转变，随口应道：“啊？好。” “好什么好，怎么哭了？”梁闻站起来，“庄师妹，你去哪儿？我送你吧，这医院附近不好打车。” 明宋显然不想多说什么，弯腰抓起背包就跑远了。 裴际言看着明宋飞快跑远的背影，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了一下，看着梁闻要追过去更觉得心烦。 “有你什么事，”裴际言从梁闻手上把车钥匙抢过来，“帮我看着老周。” 梁闻看着车钥匙从自己手上被拿走，顿了下，才道：“你又不会开车……拿我车钥匙干嘛……” - 裴际言很快找到梁闻的车，坐上去才想起自己没有驾照。 明宋的眼眶红着，手指用力抓着背包的带子，裴际言抿抿嘴角：“……稍等，我找个代驾。” 医院附近代驾挺多，明宋坐在后座上，脑子全是刚刚姑姑的话。 “宋宋，你爸爸……他殉职了。” 这句话宛如阵阵惊雷在明宋脑中反复炸响，明宋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滑落，裴际言扯了纸巾递给她，试探着问道：“你家里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人能帮上忙，再也没有人能帮上任何忙。 她明明是恨他的，明明是讨厌他的呀，明宋越哭越忍不住，干脆大声哭了起来。 裴际言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你能不能先别哭？” 明宋哭得更大声了。 医院到机场有些远，半路上纸巾不够了，裴际言又让代驾师傅停了车去便利店买，而身边的姑娘只是哭，一直哭。 裴际言第一次遇着这种境况，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你总得告诉我，你家在哪儿吧？” “你能不能先说句话再哭？你不买机票了？” “H……H市。” “身份证呢？” - 明宋手指轻轻捏着机票，最早的飞机是一小时后，因为只剩了商务舱，她身上的钱不够，还是裴际言刷的卡。 “我回头会还给师兄的，”明宋随手擦了把泪，终于有些缓了过来，“这个是我和教授在酒店的房卡，还有教授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嗯。” 裴际言点头，看着面前的人哭得伤心，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也猜到了一些，或许是家里老人生病或者去世了，他刚刚在老周这儿经历了一遭，此时虽有些感同身受，但还是只能苍白的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别太难过。” 明宋看了他一眼，吓得裴际言没敢再说话。 裴际言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忙闭上嘴巴。 裴际言掏出身上最后一包纸巾：“你别再哭了，可以吗？” 怪招人心疼的。 明宋眼睛肿肿的，眼眶中的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裴际言送她过安检的时候，明宋还在哭，裴际言认真想了想，确实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说：“天大的事，都记得吃饭，你刚刚盒饭都没吃完，浪费粮食不好的。” 庄明宋擦了把眼睛就过了安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说的话。 裴际言回去的时候梁闻已经办好了转院手续。 梁闻打趣他：“你无照驾驶了？” “没有，我喊了代驾，”裴际言叹口气，“代驾挺贵的。” 梁闻：“……” 第17章 心疼了的第2天 梁闻见裴际言有一阵没说话，又问他：“老周没事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庄师妹家里出什么事儿？” “不知道，”裴际言摇摇头，“一直哭，你车子里全是她哭剩的卫生纸。” “怎么着，听你这口气，你心疼了？” 梁闻原本就是开玩笑，谁想裴际言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答道：“确实有点。” “真假？！” 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要你你不心疼？ 裴际言白了梁闻一眼。 帮周答清转完院已经傍晚时分了，裴际言打开QQ，问了句：【你到了吗？】 没有回音。 爱回不回，他也没有时间一直等她回的，裴际言把手机丢到一边。 女孩子难过起来，连喜欢的男孩子都不喜欢了么？ 还是真的太难过了，需要他更多的安慰？ 裴际言将手机捞过来，又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 “什么？” “6201和6202房间里都还有个人物品，是不要了吗？” “个人物品？”梁闻凑上来，“我要去收庄师妹的。” “庄明宋是哪一间？” “6202。” 裴际言把6201的房卡甩过去：“你去收我外公的。” 梁闻：“……” 周答清的东西不多，梁闻收的很快，一会儿就拎着一个小行李箱来串门，在裴际言身边转来转去，裴际言摆摆手：“你收完了就去做手术吧。” 裴际言回头看他：“你一个实习医生，真的不忙吗？” “我把车开走了你怎么回去？”梁闻撇撇嘴，“你又不会开车，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大老远跑来给你做司机还不讨好。” 梁闻：“我说你什么时候去学个驾照？” “我忙着学习，还要打工挣钱，哪有时间考驾照，”裴际言摆摆手，“你快走吧，我打车走。” 梁闻冷哼：“你非要比惨是么？我妈禁了我的卡，我一个实习生，那点工资根本不够花的，你有我惨吗？” 裴际言面无表情，毫无同情之心。 “嘿，你什么人啊，裴际言，”梁闻往床上一坐，“我不走，你说了带我去吃佛跳墙的。” “不去了，我没钱。” “你没钱？！”梁闻瞪他，“那地皮都是裴家买的，你没钱？你少忽悠我。” 裴际言看着明宋一箱子花里胡哨的衣服和卫生间摆的一堆花里胡哨的瓶子，想着至今没有回应的聊天界面，心里更烦闷了。 梁闻好像谈过很多女朋友，裴际言想了想，问他：“我有一个问题问你，我有一个朋友，他给人发消息，那人总不回，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想理你呗。” “说了是我的朋友。” 梁闻不想说话了：“那就是不想理你朋友，怎么，庄师妹不理你啊，微信？” “QQ，”裴际言补充道，“是我的朋友。” “噗。” 梁闻毫不掩饰的笑起来：“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QQ撩妹子，好多姑娘都不用QQ了，你加微信聊呗。” 裴际言：“说了不是我，是我朋友。” 梁闻有些无力：“随便你吧。” 裴际言想了想：“我朋友不喜欢主动加人微信。” “那你朋友就注孤生吧，情感大师也救不了他。” 说到微信，裴际言打开手机的微信，在联系人一栏里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看到庄明宋的好友申请。 明明有了他的手机号，他的微信绑定了手机号，为什么不加一下呢？ 难道只拿到QQ号就心满意足了么？ 裴际言将手机收回去，默默低头收拾东西，收了一阵子，又抬头：“我为什么要帮她收东西？” 梁闻往床上一躺：“你看上庄师妹了呗。” 裴际言踢了他一脚：“你起来，人家女生睡过的床，你躺什么躺！” 梁闻翻了个身，支起胳膊，促狭地看着他：“老裴，你竟然懂男女有别了？” 裴际言一个眼神扫过来，梁闻立刻坐起来：“我还没见你这么烦躁过，这庄师妹给你灌迷魂汤了？” 迷魂汤？ 鬼知道为什么她哭起来，怎么会搞得人这么心烦，问也不说，他安慰的话也像是随风散了，得不到回应。 裴际言把箱子重重一扣。 然后又悄咪咪摸出手机，在微信联系人里一栏飞快地输入明宋的手机号。 是和QQ头像一样的小女孩。 还……有点可爱。 裴际言咳了咳，看着梁闻正低头玩手机，发送了好友申请，然后快速把手机收了起来，塞进了兜里。 他只是在替老周关心她。 - 这次航班的商务舱只坐了明宋一个人，不停地有空姐问她要不要毯子、喝不喝饮料。 明宋靠在椅背上，有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疲惫感。 她啜泣了一小会儿便睡着了，却梦到了十几年前的庄陶安。 那一年，她还没有去H市，在H市旁边的一座小城生活着，小城里的庄陶安还只是个派出所的小警察，工作有点忙，妈妈想让他辞职换一份工作，多陪陪她们，庄陶安的事业正值上升期，不肯同意，争执便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因为庄陶安长相帅气，警察的制服一穿，便惹起了桃花债。 听说有位法院的孙阿姨，得了由头便来找他吃饭，小镇原本就不大，消息一传就散播开了，妈妈的心思敏感，便开始怀疑起庄陶安来，庄陶安解释了几次，说自己一直在避着，可妈妈不肯信，要求每天检查他的手机，庄陶安终究受不了妻子对他的连番追问，原本就工作忙，在家里待得时间更短了，后来索性直接住去了所里。 恶性循环下来，平静的家里逐渐充满了争吵，原本一家三口安稳的日子也随之画上了句点。 妈妈的情绪很差，每天抹着眼泪，她甚至很久都没再吃过妈妈煮的饭。 她那时候还在幼儿园，连接送她都只有爸爸来了。 她那时候还很小，只记得父亲骑着二八自行车载着她，她就坐在横梁上，穿过小城镇狭小的街道，自行车叮铃铃的按铃声贯穿了她所有童年的记忆。 她清脆的咯咯笑着，缠着庄陶安讲警察叔叔的故事，小镇的街道两旁都是小摊贩，庄陶安会偷偷给她买小糖人，笑话她吃得像只小花猫。 她会鼓着脸反驳：“宋宋才不是小花猫，宋宋是黑猫警长！” 她至今仍然记得放学的一路上，总伴随着数不清的招呼声。 “庄警官，又来接宋宋呀。” 可能是因为那些的记忆过于深刻与美好，所以她并不怨恨母亲另嫁，却唯独怨恨庄陶安。 他明明说过，明明说过会保护她和妈妈一辈子的，为什么保护到一半，就可以离开呢？ 第18章 心疼了的第3天 父母离婚后，妈妈不肯要她，她跟了庄陶安，母亲很快另嫁，庄陶安工作忙，再带着明宋，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不久后也娶了一位阿姨，就是那位法院的孙阿姨。 明宋不喜欢那个孙阿姨，觉得是因为孙阿姨，爸爸妈妈才离婚的。 她总是想，如果爸爸矮一点、难看一点，是不是孙阿姨就不会看上他，就不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妈妈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和爸爸吵架，他们就能一直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讨厌孙阿姨，甚至怨恨庄陶安，怨恨他为什么不好好和妈妈解释，为什么不离孙阿姨远一些，她和庄陶安的关系随着庄陶安的再婚，降到冰点。 孙阿姨对她没什么耐性，她和孙阿姨相处得也不好，庄陶安原本就忙，因为她也和孙阿姨吵了几架，奶奶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就把她接到了H市。 可奶奶只带到她9岁便离她而去。 她已经长大了，所有成长中的难过和快乐，庄陶安——都不曾参与，他全部都缺席了。 奶奶过世那晚，她在太平间门口坐着，直到庄陶安来寻她：“宋宋，跟爸爸回家里住行吗？” 她把脸埋在膝盖间，心里发誓再也不要同他讲一句话。 她没有爸爸，他不是她的爸爸。 庄陶安为她放弃了小城的高升，硬要调来H市做特警，父女俩生疏了这么多年，庄陶安搬过来的时候，明宋本以为孙阿姨也要一起过来，不肯同他一起住，庄陶安只好在楼上又租了处房子。 很久后明宋才知道，因为这件事，孙阿姨生了气，决定离婚，一段姻缘还是不欢而散。 他仍旧下了班会去接她，但她从来都不肯理，庄陶安就推着自行车在她身后跟着。 庄陶安能力出色，很快又升了官，越来越忙，放了学的大门口慢慢也不见了他推着自行车的影子。 “你爸爸今天又没来接你吗？”语文老师轻声问。 明宋摇头，没关系。 她心里总这样劝自己，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直到那次家长会，庄陶安十分为难：“宋宋，爸爸今天实在走不开……” 那天以后，她被姑姑接走了，庄陶宁柔软的手掌，轻轻擦在她的脸颊上：“我家宋宋这么漂亮，哭得脸都皱了，那就不好看了。” 她趴在姑姑的怀里嚎啕大哭，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有爸爸，也再也不会有妈妈了。 - 她高中的时候，有那么一次过年，姑姑故意扯着姑父出门打牌，留了他们单独相处。 庄陶安买回来一个黑猫警长的玩偶送给她，她丢在一旁：“我早就不喜欢黑猫警长了。” 庄陶安有那么一丝尴尬：“那宋宋现在喜欢什么，爸爸去买给你。” “不用了，”明宋低下头，“我喜欢什么，姑姑都给我买了。” “姑姑说要给你介绍一桩婚事，我已经大了，也并不在意，你不用推三阻四的。” 庄陶安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放了回去：“爸爸不打算再娶了。” “随你。”明宋继续看着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庄陶安在她身边坐着，明宋听到他叹了口气。 他有什么可叹气的呢？ 父女两个再也没说话，一直到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窗外放起了烟花，一大簇一大簇地盛开，又落下。 屋里烧着地暖，明宋赤着脚去窗边看，庄陶安替她拿来拖鞋，就在她身边站着，明宋踩进拖鞋里，轻声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 “欸，”庄陶安似乎笑了起来，“爸爸很快乐，宋宋也新年快乐。宋宋下次想要什么，可不可以先同爸爸说，爸爸给你买。” 明宋低着头：“我喜欢以前的你和妈妈，你可以买给我吗？” 庄陶安没说话，明宋抬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喊他一声“爸爸”，但她忍住了。 她那时候看了几部偶像剧，才初懂情|事，于是问庄陶安：“你爱过妈妈吗，你又爱过孙阿姨吗？” 虽然她那时候并不懂得爱是什么。 庄陶安听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爸爸以前太年轻了，一门心思在工作上，不会处理和你妈妈之间的矛盾，爸爸不是个称职的爸爸，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好照顾过你，但是宋宋，爸爸最爱你。” 最爱她吗？ 明宋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那声“爸爸”合着满眶的眼泪很快就脱口而出，可是庄陶安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塞给她几百块钱便走了。 明宋汲着拖鞋跟了出去，屋外正飘着雪，庄陶安还是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雪花很快吹白了他的头发，他骑得很快，一个拐弯便再也看不到了。 - 明宋是被空姐喊醒的，她擦擦眼眶的泪：“到了？” 空姐微笑着冲她点头。 已经傍晚了，H市的风吹起来冷得要命，明宋裹紧了衣服，她站在机场入口，门口停了很多出租车，她踟蹰着走过去，又停下了步子。 如果她现在扭头回去，庄陶安是不是还会如梦里那般，骑着他的自行车，身着一身警服，微笑着对她敬军礼。 然后将她举起来，兴冲冲地问：“宋宋，爸爸帅吗？” 明宋的泪糊了眼眶，泪珠划过脸庞，掉进她的脖子里，明宋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泪眼模糊中，便看到了姑姑，站在车边，正往机场张望着。 明宋抹抹泪，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冲姑姑招了招手。 - “宋宋，饿不饿，姑姑刚刚打包了一碗面，你先吃一点？”庄陶宁摸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冰？穿这么薄可怎么行，脸都冻红了。” 庄陶宁说着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明宋推了推：“姑姑我不冷。” 姑父开着车，嘴角抿着没说话，眼眶明显也是红的。 “他在哪儿呢？” 庄陶宁垂下眼：“在殡仪馆了。” “弟弟呢？” “放你苏叔叔家里了。” “哦。” “喝口汤也行啊，乖。” “好。” 明宋接了过去，刚抿了口汤，便被油腥味噎住，又吐在了碗里。 庄陶宁拍着她的背：“吃不下我们不吃了，宋宋乖。” 姑父递过来一瓶水，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宋宋，难过就哭一会儿吧。” 庄陶宁刚把那碗面放在一旁，明宋便扎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像十年前她乖巧地等在班门口，等姑姑开完家长会出来，然后窝在她的怀里，哭得宛如刚出生的孩童。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妈妈不要、爸爸也不要的人了。 直到今天。 她是真的，再也没有爸爸了。 “姑姑，我是讨厌他的，”明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明明讨厌他的，姑姑……” “姑姑知道，”庄陶宁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姑姑都知道，宋宋乖。” - 明宋到殡仪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灵堂内摆满了花圈，旁边还挂了一幅锦旗，庄陶安年轻时意气风发笑着的照片挂在正中，大得刺眼。 明宋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冷藏柜，庄陶安被放在114号，他仍旧穿着那身警服，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微微张着嘴，眼窝和脸颊深陷，仿佛只是睡着了。 明宋的泪眼看又要落下来，姑姑给她擦了擦：“眼泪不能掉在爸爸的身上，下面的路他会走不动的。” 明宋懂事的点点头，握了握庄陶安的手，他带着白色的手套，手指已经僵硬。明宋忍着没有哭，抹干了泪低下头贴了贴庄陶安已经冰凉的脸颊。 明宋轻声说：“你是个大骗子，你说过你会注意安全的。” 明宋怕眼泪又落下，慌慌张张站起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庄陶宁小声同她说：“宋宋，爸爸今天要火化……” “哦，”明宋垂下眼，“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 明宋觉得自己的泪已经哭干了，换了衣服，木然的跟着庄陶宁一路走着，直到看着庄陶安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终于嚎啕着冲了过去。 “爸爸！” 庄陶宁抱住她，明宋撕心裂肺的哭着，一度不能呼吸，她知道，进了这个炉子，再见面，便只有一堆白骨了。 可她还没有再喊他一声“爸爸”。 庄陶宁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却有眼泪滑落，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脖子流进去。 第19章 心疼了的第4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干部模样的叔叔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是宋宋吧？陶安是为国捐躯，我们都会记住他的。” 明宋不想说话，只是眨着干涩的眼眶，面前递过来一个袋子，明宋也不想接，火化炉刺鼻的气味让她想吐，庄陶安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受得了那个炉子呢？ “这是陶安留给你的东西，”那个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陶安长得很像，他总和我们念叨你，说他的女儿漂亮极了，却今天才能见着。” 明宋垂着眼，袋子里竟放了一大盒护手霜，明宋掏出来，干涩的眼眶再次被泪滴含满。 “这是陶安托我买的，说女儿喜欢这个牌子的护手霜，还喜滋滋的炫耀说你让他也用，”叔叔的语气也慢慢哽咽，“宋宋，你是他最惦记的人，他希望你能开心地活着。” 明宋再度大声哭起来，庄陶宁正抱着骨灰盒出来，看到来人点了点头：“方所长。” 明宋紧紧攥着袋子的一角，就像小时候，紧紧攥着爸爸妈妈的衣摆那样。 因为爸爸工作太忙，总是饭没吃两口就匆匆走了，结婚没多久妈妈便受不了，想让他辞职换个工作，爸爸和妈妈开始频繁地争吵，孙阿姨的出现使得争吵愈演愈烈。 庄陶安那时候还很年轻，最为信仰自己的职业，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家里充斥着妈妈的哭泣声，和庄陶安的沉默，一来二去，婚就离了。 至于爸爸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孙阿姨才和妈妈离婚，还是仅仅因为不喜欢妈妈了才要离婚，明宋不得而知，也已经不重要了。 明宋第一次正视这段往事，才突然明白苏杭曾对她说得，一段婚姻的失败，其实两个人都有责任。 而她因为太喜欢爸爸，喜欢他的职业，喜欢他对自己的宠溺，所以也更加的憎恨他。 憎恨他没有保护好原本他应该保护好的关系，甚至憎恨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她妥协一下。 她知道那样想不懂事，可儿时的她偏偏就那么自私的想过。 父母离婚之后，妈妈收拾好行李箱，要出门的时候，她拉住妈妈的衣角，怯生生的问：“妈妈不带宋宋走吗？” 当时小姨也在，劝妈妈道：“带着孩子吧，孩子爸爸那么忙，回头要是再娶一个，孩子跟了后妈，得多受委屈。” 妈妈垂了垂眼，对小姨道：“新介绍的对象介意我带孩子。” 明宋恍惚中仿佛听懂了，小手松开，垂了下去，悄悄拿手背擦着眼泪。 那天妈妈穿了一身米黄色的裙子，夹着白色的小格子，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妈妈和小姨拖着箱子越走越远，才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这么多年来，妈妈生活的很好，又生了个弟弟，逢年过节会给她发个红包，母女俩偶尔见那么一面，她甚至原谅了妈妈那时丢下她的狠心，却迟迟不肯原谅庄陶安。 明宋又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庄陶安摔门而去，明宋跟出去，庄陶安正在楼道里抽烟。 明宋小心的攥住的他的衣角，警察的制服很硬，明宋攥在手里，往下扯了扯，轻轻喊他：“爸爸。” 庄陶安掐掉烟，弯腰抱起她：“爸爸带宋宋去买跳跳糖好不好？” “那可以给妈妈也买一点吗？” 庄陶安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对她笑了笑：“好，爸爸听宋宋的。” - 那位方所长同庄陶宁客气了几句，又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了她一下：“别哭了，孩子，有空了来叔叔家里吃饭。” 庄陶安留给她的东西，只有一盒护手霜、一个黄色信封、一个钱包，还有一把家里的钥匙。钥匙扣上栓了一个中国结，明宋晃了晃下面的穗摆，将袋子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庄陶安的告别仪式十分隆重，派出所的人几乎都来了。 明宋端着他的遗像，才终于清醒过来，庄陶安是真的离开她了。 数不清的人来吊唁这位人民英雄，可他，原本答应过只做她和妈妈的英雄的。 明宋被庄陶宁送上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姑姑和姑父这几日忙着操持葬礼事宜，也满是疲惫，庄陶宁小声问她饿不饿，明宋撇头看了看窗外，轻声说：“姑姑，我想回奶奶家看看。” 她被姑姑接走后，庄陶安便回了这处旧房子里住着。 明宋进了屋子，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抱紧了胳膊，她没有喊姑姑上来，一个人打开灯，关上了门。 庄陶安没有开暖气，冰箱里只有几瓶啤酒，起居室的柜子里寥寥挂了两三套制服。 明宋坐在沙发上，将信封打开。 信上是庄陶安锋利的字迹。 “宋宋，我是爸爸。 每次出危险任务的时候，我们都会写一封遗书，这是我写的第十二封了。 还是惯例交代一下，钱包有两张银行卡，一张工资卡，另外一张是用你的身份证开的，是爸爸给你存的嫁妆。两个卡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如果你真的看到了这封信，别难过，你一直怨我没有陪你和妈妈走到最后，那就一直把我怨下去吧。 你妈妈不喜欢爸爸的职业，但爸爸不想改变，爸爸妈妈也想过为了你就这么凑活过下去，但你妈妈需要更多的陪伴，而爸爸需要更多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彼此都没有退让，这些话这么说来都像是爸爸在找借口，就还是不说了。 宋宋，爸爸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年少轻狂，第一次担任丈夫这个角色时，没有处理好，也没有做好爸爸这个角色，连累了我们宋宋，大人做了错事，白白让你承担了痛苦。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捏着你的小手，当时便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可是爸爸是刀尖上行走的人，原本想要给你一切，如今却连个安稳的家都给不了你，想想就全是愧疚。 爸爸是个粗人，不太会说什么话，我的宋宋是个大姑娘了，漂亮、懂事，陶宁把你教的很好，爸爸不懂事，做不了好丈夫，也做不了好父亲，宋宋以后不要找爸爸这样的人，不过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便去要什么，他如果欺负你了，爸爸就去打他一顿。 我的宋宋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应该得到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 宋宋，爸爸爱你，但爸爸没有做好，爸爸会好好保护自己，用一辈子来偿还对你的亏欠。 你是爸爸最大的骄傲。” 大颗大颗的泪珠洇湿了信纸，眼前的字逐渐模糊起来，哪里有一辈子？ 真是个大骗子啊。 明宋打开庄陶安的钱夹，映入眼帘的便是她的百天照。她手里握着一个摇铃，正傻乎乎的笑着，下面有庄陶安的钢笔字，笔锋凌厉：宋宋百天纪念。 明宋轻轻闭上眼睛。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能够明白，她并非怨恨他离开自己，只是太希望他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她一开始拧巴地盼着庄陶安能从奶奶身边把她接回去，可他没有；等她终于想要和他一起回家、想要喊他回奶奶家一起住的时候，他却再也不来接她了；等她终于想要原谅他喊他来开家长会的时候，他却没了空闲。 她只是怪他坚持得不久。 她和庄陶安之间，兜兜转转，都只差那一步，却谁也没有再往前走。 她总是拧巴着，总觉得时间还够，她和庄陶安还有很长的时间，而其实——她已经错过了。 明宋摩挲着那张旧照片，轻轻地对空旷的房间说：“爸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想起曾经一部电影里的台词：你不了解真正的失去，唯有爱别人胜于自己才能体会。 如今她真的懂了，她在失去庄陶安之后才懂得。 可是已经晚了。 明宋轻轻关上了灯，阖上了门。 “再见，爸爸。” 楼下姑父的车还开着车灯，在寒风中照出一道光线，庄陶宁担心地站在车旁，搓着手哈着冷气，不时往上望一望。她看到了明宋，立刻抿起一个笑。 明宋也笑了笑，冲她挥了挥手。 第20章 心动了的第1天 明宋回到家才打开手机。 弹出来的竟然是裴际言的QQ消息。 【Wait：你到了吗？】 【Wait：吃饭了吗？】 【Wait：你的行李收拾好了。】 明宋正想回他一下, 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明宋按下接通键。 “庄明宋，你是要急死人吗？你一直关机做什么？” 明宋原本觉得自己不会再哭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语气再次哽咽起来：“苏杭……” 那边突然沉默了，容明宋小声哭了一会儿, 才轻声道：“宋宋。” “我应该听你的，我应该原谅他的，”明宋边说边啜泣，“那天聚餐, 我应该去的……他来给我送午饭的时候, 我该好好和他说话的……” 明宋一直断断续续的说着，细数着这十年来她哪里应该做出让步, 那边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时不时地回她一句“嗯”。 明宋说到后半夜, 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电话还在通着, 明宋也沉默了一会儿, 那边才说道：“宋宋，叔叔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 ”明宋擦了把眼泪, “我只是有些难过……和后悔。” 那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莫名给了明宋一股安心，苏杭没有再劝她, 只是说：“睡一会儿吧，宋宋。” “好。” 明宋真的睡着了，她又梦到了庄陶安的那辆老旧自行车，她坐在横梁上，偎在庄陶安的怀里。 “爸爸, 他们为什么都喊你庄警官呀？” “因为爸爸是警察呀，爸爸要保护他们。” “那爸爸会保护宋宋和妈妈吗？” “会呀，爸爸会永远保护宋宋和妈妈。” 庄陶安的自行车骑着骑着便不见了，明宋走在儿时放学的那条路，回过头却看到庄陶安正笑着冲她摆手，帅气地将自行车转了个圈，长腿跨上，按着按铃一路骑远了。 - 庄陶安的墓地买在了奶奶旁边，头七过完，明宋和姑姑一家将庄陶安送了过去，墓碑上庄陶安英俊明朗的笑容，生动又逼真。 明宋没再哭了，最后要走的时候，她将钥匙上的中国结轻轻压在了石阶上的盘子下。 风一吹，中国结下的红色穗摆也跟着飘了飘。 - 明宋捏着回A市的机票，在机场大厅坐着，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明宋抬头看了眼机场的显示屏，终于又走去前台。 “请问，有去爱丁堡的航班吗？苏格兰也行。” “有是有的，但要从帝都转机。行李托运了吗？” “我没有行李，”明宋把手里的票推过去，“帮我退了吧，我要一张去爱丁堡的。” - 姑姑先前想让她和苏杭一起读国外的研究生，签证都办好了，所有资料明宋当时一股脑塞进了背包夹层里没有拿出来过。 一路顺畅的过来，此时明宋裹紧了围巾，顶着厚厚的黑眼圈站在一栋公寓门外，因为临近圣诞，公寓门口立了大大的圣诞树，闪烁的彩灯绕着公寓的屋顶，屋内好像正在开Party，明宋在屋外隐约还能听到刺耳的音乐声。 明宋吸口气，才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白人。 “Who is it？” “Eh……”明宋组织着自己许久不用的英文，“Is Su there？” “Su？”那人反应了一会儿，“come in.” 明宋犹豫着走进去，屋内倒是没有在开Party，只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聒噪的音乐声让她很是不适。 “Just one second， I’ll get him for you.” “Thank you.”明宋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在门口站着。 那人关上了音响，跑上了楼，明宋刚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便听到那人用力拍了拍门：“Su， there is a pretty girl downstairs waiting for you.” 明宋靠着门，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紧张，分明从小到大一直在见他，但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庄陶安的突然离开对她造成的恐慌还未消解，她迫切的想要找个地方来释放自己的恐慌。 回学校不可以，在姑姑家也不可以。 回A市的机票是姑姑给她买的，可当她告别了庄陶宁独自在机场徘徊等飞机的那刻，却觉得天下之大，其实并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路上都没有睡着，凭着苏杭许久前微信和她分享的定位叫了出租一路过来，此时站在这栋学生公寓里，连她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循规蹈矩，乖巧懂事，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勇气，毫无缘由的跑来异国他乡，在庄陶安过世之后。 很快有脚步声响起，急且快。 明宋抬头看过去，苏杭正从楼梯上向她跑来，他好像刚刚洗过澡，发尖还滴着水珠，屋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庞上，让明宋竟有种家的恍惚和温馨。 苏杭把明宋领到屋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顺手掐了掐明宋的脸。 明宋推开他的手：“你为什么不掐自己的？” “你……你怎么来的？” “坐飞机啊，”明宋抬头看他一眼，“不然我走着来吗？” 苏杭这才拿毛巾擦头发：“下个月是圣诞，这边好容易有假期，我正说回去……” 苏杭话说到一半，转头问她：“饿不饿，我煮泡面给你吃。” 房间里开了暖气，明宋解开围巾，干脆坐在地面的地毯上，抬头看苏杭，低声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回A市，却又不想回学校，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去。” 苏杭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快要圣诞节，回去的机票很难买，你们学校课程紧吗？你打算几号回去？我先帮你看一下……” “我买了往返的。” “宋宋这么聪明。什么时候的？” “我饿了。” 苏杭弹弹她的脑门：“那我去给你煮面。” 苏杭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个小锅，在地毯上支了一个小桌子，递了筷子给她：“快来尝尝苏大厨的招牌泡面。” 明宋笑了一下：“你以前可是连鸡蛋都不会煮吧？” “还不是被逼的，”苏杭挠挠头，在她身边坐下，“外国的东西太难吃了，宋宋，你给我做打卤面吃吧。” “好啊，”明宋夹起一口泡面，“你附近有中国超市吗，明天我去买了做给你。” “有啊，离得不远，我陪你去。” “你不用上课吗？” “翘个一两节的又没什么。”苏杭撇撇嘴。 明宋锤他：“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可以去，你好好上课。我英语比你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杭笑出声，揉了揉明宋的脑袋：“可是我想陪你去，我还想带你去逛逛学校，有几个地方挺漂亮的，我带你去看。” “可是我来这里，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苏杭拧了一下她的脸，“我是疯了吗，嫌你麻烦。” 明宋低头吃面没再说话。 苏杭想了一会儿，才继续对她说：“宋宋，从来没有人觉得你麻烦。庄阿姨没有，我也没有，叔叔更没有，你不要总胡思乱想好吗？” “那我明天一个人去买材料可以吗？” “行行行，你去买，我帮你叫车，”苏杭开始收拾明宋吃剩的碗筷，“你晚上是想怎么睡？” 明宋看他一眼，“什么怎么睡？” “是要我陪你睡，还是让我去找James睡？” 明宋愣了：“你……你怎么陪我睡？” “我打地铺啊，你个傻妞。” “你才傻呢。”明宋笑着回了句嘴。 苏杭最后打了地铺，明宋翻过身问他：“你说，如果爸爸妈妈没有离婚，我没有住到姑姑家，我们会认识吗？” “为什么不会？你总要来庄阿姨家串门的嘛。” “人好像很奇怪，”明宋轻声说，“明明我之前还是怪他的，可他突然不在了，我记起来的竟然全是他的好。” “叔叔很爱你，宋宋。” “我好像也很爱他呢，但我知道的有点晚了，”明宋将头埋在枕头里，瓮声说，“我发现，人和人之间好像一直在错过，我害怕我会错过更多。” “胡说什么呢。” 明宋睡得断断续续，倒是苏杭没和她说一会儿话便睡着了，明宋歪头看他，小小一间卧室窗帘只拉了一半，有月光稀疏照进来，打在地下那人睡熟的侧颜上。 最开始，是她没关窗子，他的羽毛球打到了她的卧室。 她将球丢下去的时候，入眼便是小男孩爽朗而又阳光的笑，那束阳光就那样照了她许多年。 “嘿，一起走吧，我们一个学校啊，你吃早饭了吗？” “嘿，庄明宋，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吧。” “庄明宋，我妈今天做大餐，来我家吃饭吧。” 起先她觉得他话多，烦人，久而久之，苏杭的唠叨似乎成了她青春中最温柔的存在。 她原本孤僻，不爱说话，因为他的缘故，也交到了几个朋友，大部分还是请她给苏杭递情书认识的。 她慢慢不再抵触外人，因着脾气好，朋友之间相处得也很愉悦。仍旧有人喊她帮忙给苏杭递情书，也慢慢有人叫苏杭递情书给她。 她们从初中、高中到大学一路走来，那么多人开玩笑说他们是男女朋友。 苏杭只是笑笑，永远向别人介绍她说：“这庄明宋，我妹妹。” 苏杭问过她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她说想找个路人甲。 她也问了苏杭，苏杭说：“看缘分吧。” 然后在接了那么多封情书后的两个人，都一路单身到了现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来了这儿，仿佛这里是她最后的港湾一般，明宋躺平，吸了口气，在异国他乡的月光下，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苏杭的课是上午的，明宋还有些倒时差，强撑着爬起来送他去上课。 James看着他们一同出来还在开玩笑：“Wow！Su， Am I not your good friend？Why didn't you tell me that you have such a pretty girlfriend？” 明明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是苏杭推了他一肩膀：“No，don't talk nonsense， this is my sister.” My sister. 明宋笑着和James打了招呼，跟着苏杭一起出门，爱丁堡的天空很蓝，天边映着粉色的朝霞，远方隐约传来一阵一阵的风笛声。 苏杭住的学生公寓离学校也就十几分钟路程，明宋走在苏杭身边，他背着一个挺沉的双肩包，明宋问他：“你课业忙吗？” “忙呀，我刚过来那会儿口语差得不行，虽然过了雅思，但是听老师讲课还很吃力，每周还要完成paper，”苏杭向她抱怨，“那段时间我每天顶多就睡两个小时。” “我刚刚听你口语挺好的呀，”明宋促狭的瞧着他，“你那时候那么难过，怎么不告诉我，怕我取笑你？” “那是，我学习能力强嘛，”苏杭拍拍胸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得自己早些成长起来。” 苏杭停了会儿，又对她说道：“我其实是想自己做成一些事情，证明我是个男子汉了。” 明宋笑他：“向叔叔阿姨证明吗？” 苏杭没搭话，反而打趣她：“你说那时候你一起跟我出国多好，你偏不。” “我懒吧，”明宋笑笑，“我也不想离姑姑太远，A市其实就挺远了，我还怕姑姑生气呢。” 苏杭突然停住步子：“庄阿姨从来都不想束着你，宋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缺钱了就给家里人要，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好吗？” “知道了知道了，”明宋把他推进教室，“唠叨死了，我去买材料做打卤面了。” 苏杭笑了笑：“我帮你叫好车了，我把车牌号发你。” “好。” - 中国超市没有很远，明宋很快买齐了东西，打卤面做起来很快，明宋揉多了面，干脆做了一些烙饼，冻到了冰箱下层。 什么都做好才十一点多，明宋干脆走去了苏杭的学校，上课的时间校园里没有多少人，明宋坐在教学楼旁的长椅上，看着远方的山脉边缘和城堡一般的各式建筑，晃了晃自己的脚尖，有大胆的男学生过来问她是那个学院的。 明宋礼貌地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在等人。 明宋等得有些无聊，干脆数路面的石头，下课铃响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苏杭从教室里出来，明宋仰头笑着冲他招手。 苏杭正在和一个女生讲话，看到明宋提起背包便跑了过来，谁知女生也追了过来，是个很漂亮的东方女孩。 很不客气地问她：“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明宋还没说什么，苏杭将她护在身后：“是我妹妹，我们要走了，再见。” 妹妹。 “是我们班同学，”苏杭解释了一句，“你还真来接我下课啊？比我妈对我都好。” 明宋笑他：“阿姨对你挺好的。” “哪儿好了，”苏杭叹口气，“她可从来没接过我下课，儿子可没打牌重要。” 明宋被逗笑。 一锅打卤面被苏杭和James吃个精光，连带着冰箱里烙饼都吃了不少，James直夸明宋：“You are so beautiful and the meal is so delicious. Do you really have no boyfriend？” “Eh……yes.” James越说越兴奋：“Would you be my girlfriend？” 苏杭瞪他：“Keep your hands off her.” 苏杭的课程很紧，中午待了一小会儿就又要去上课，明宋笑着托腮看他：“我还没见你这么勤奋过。” 苏杭弹了她脑门一下：“宋宋你在家睡会儿吧，我下了课就回来。” “好。” 明宋送了他出门，折回来系了围巾，随手写了便签沾在床头，便也出门了。 爱丁堡是英国最为著名的文化古城了，他们大学的时候还特意讲过这边的建筑风格，此时明宋踏在异国的小路上，看着宛如一张张照片般的绝美风景。 心里似乎也宁静了很多。 苏杭读的学校在爱丁堡的市中心，刚下了一阵薄薄的小雨，柏油马路湿漉漉的，一阵冷风吹起，明宋紧了紧围巾。 明宋最后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喊了辆车：“Airport， please.” 欧式建筑缓缓划过，司机师傅很健谈，询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 明宋怔了会儿才回道：“I just came to see a friend.” 司机师傅笑了笑：“Boyfriend？” “No，”明宋抒口气，很轻的回应道，“My brother.” - 大街上人不多，一路很快到了机场，明宋笑着和司机告别，深吸一口气，心还是低了下去。 她错过了庄陶安，本以为如果不来这里，这抹从小将她照到大的太阳便就也错过了。 她一直谨小慎微，不愿付出，也从不奢求得到，她第一次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却还是没能够将那句“我不是他妹妹”说出口。 或许说出口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是个要被保护的、长不大的妹妹。 飞了12个小时，到帝都的时候竟然还是白天，明宋下了飞机才打开手机。 果然是苏杭的微信。 【回家没找到你，看到了纸条，你怎么不喊我送你呢？】 【到了告诉我。】 【回学校别胡思乱想，听到没？】 【得了空我会请假回去的。】 明宋随手回了一句。 【嗯，已到。】 【专注学业哦，别动不动请假】 【叉腰.jpg】 明宋叉掉和苏杭的聊天页面，微信才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联系人那一栏闪着红色的①字图标。 明宋点进去。 【LA-P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LA-P？ 谁啊？ 明宋不认识，自打读了研，联系人这一栏总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以为又是哪个追求者，明宋没管，又退了出去。 - 明宋摸摸肚子，打算先去买A市的飞机票。 “不好意思女士，由于台风的缘故，飞往A市的航班都停了。” 明宋不解：“怎么入冬了还会有台风？” “台风什么时候来，我们也管不到呢，女士。16年就有十二月份台风也来了的情况。” “那什么时候有航班呀？” 她也不知道周答清给她请了多久的假，按常理来说，明天还有潘袁翔的课呢。 “这个不清楚呢，女士。” 明宋摸了摸肚子，还是先吃东西吧，待会去坐火车算了。 因为台风原因，机场滞留了不少游客，餐馆也都坐满了，明宋郁闷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委屈起来。 她不过去了趟国外，她还是苏杭的妹妹，庄陶安还是离开了她。 明宋瘪着嘴，眼眶猛地一酸，干脆擦了把眼泪，找着附近的超市，心想买个面包也好啊，不饿了可能也就不难过了。 明宋找了很久，才看到了家小的便利店在卖烤肠，边付款边哭：“你这烤肠怎么卖这么贵啊？” 她刚咬一口，还没来得及嚼，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明宋回头，满眼泪光中竟然看到了裴际言。 他裹着围巾，穿着灰色的大衣，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 明宋嘴里的烤肠来不及嚼便被惊吓地吞了下去，只好带着一点哭腔和他打招呼：“裴……裴师兄。” 裴际言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怎么这么能哭？” 明宋瞬间觉得自己饱了。 - 裴际言似乎也饿了，看了眼烤肠的售价，对服务员道：“我可以去消费者协会举报你们的。” 服务员很冷酷：“机场都是这个价格。” 裴际言咽咽口水，还是打开了自己的钱包，买了一根烤肠，想着飞机也坐不到了，明宋决定礼貌地和他告别。 “裴师兄，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裴际言不解的看向她：“你去哪儿？现在又没飞机。” “我去坐高铁。” “高铁？”裴际言认真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问她，“怎么坐？” 明宋无语了好一会儿，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买了票，然后去坐。” “能到A市吗？” “能……”明宋看裴际言一脸无知的神情，自己也变得没有底气起来，“能吧？” 裴际言飞快地将烤肠吞完，拉起箱子：“那我和你一起走吧。” 明宋眨了眨眼，觉得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只好点头，裴际言跟在她后面，看着明宋七拐八拐：“你这是要去哪儿？” 人潮拥挤中，明宋深吸一口气：“找轻轨啊，我刚刚搜了一下，坐轻轨再换地铁是最快的。” “打车不就好了，”裴际言道，“我现在是在为课题组出差，可以扯发|票报销，你说的工具可以扯发|票吗？” “师兄，现在很堵的，坐地铁多快啊，一会儿就到了，”明宋想着，问了句，“师兄是不是没坐过地铁？” “怎么可能，我自然坐过。”裴际言咳了一声。 裴际言的正经表情惹得明宋起了点戏弄的心思，明宋指着不远处的售票机：“我走累了，师兄可以去买两张单程票吗？” 裴际言看她一眼，拉紧了自己的箱子，撇开了视线：“我没钱，你去吧。” “可是我看师兄刚刚买烤肠的时候，钱包里的钱挺多的。” 裴际言怔了怔，又咳了咳，但就是安稳的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明宋不再逗他了，自己跑过去排队买票。 - 明宋心里暗笑，裴际言果然除了飞机什么都没坐过，有样学样地跟着她刷票进去，还不时警告她：“不可以乱带路啊。” 这个点轻轨人不多，明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裴际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手机坏了吗？” QQ不回，微信也不通过。 可他刚刚看她买票，好像就是手机扫了码。 “啊？”明宋摇摇头，“没有啊。” 明宋突然想起QQ上的信息：“哦，对不起师兄，我前几天有些忙，忘回你了。” “我没问这个，”裴际言又补充道，“无所谓。” 明宋：“……” 裴际言抱着肘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又开始打起了瞌睡。 - 窗外突然开始飘起雪粒。 小颗小颗地落在窗户上，慢慢化掉。 明宋兴奋地拽拽身边的人：“师兄，下雪啦。” 裴际言迷糊着眼，象征性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又闭上，嘴里还“哦”了一声。 雪越下越大，明宋看看身边的人：“师兄你是A市人，不是应该没看过雪吗？” “我在帝都长大的。”裴际言仍旧闭着眼睛，淡淡地回了一句。 轻轨很快到了东直门，坐地铁要站内换乘，明宋跟裴际言商量：“师兄，我们可以出去看看雪吗？” 裴际言竟然同意了，拖着箱子同她出了站，雪刚刚下大，地面上只盖了薄薄的一层，明宋的脸色原本就很白皙，饶是裹紧了围巾，也被冻得通红。 他们没敢走远，明宋也只是拢了些路边低矮灌木叶子上的雪花。 裴际言笑话她：“你倒像个南方人似的。” 明宋笑笑：“最近没什么开心的事，所以下雪了，我挺开心的。” 裴际言抄着兜，雪片被风扬着，吹落在面前这小姑娘的头发上，他突然有了种想去帮她掸一掸的冲动，裴际言咳了咳，又想起她那天哭得梨花带雨，最开始在机场看见她的些微喜悦也被加速放大，心里不由暗道了声见鬼。 明宋看着手心里的一团雪慢慢化掉，拍了拍头发，看了看帝都雾蒙蒙的天色：“都说一下雪，故宫就变成了紫禁城，我还没去过故宫呢。” “打个车去不就行了。” 裴际言说着就要拦车，明宋忙扯住他：“不用了，高兴的事不能太多，我奶奶以前总说，过满则亏，下次再看就好了。” “就下个雪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懂，”脚下的靴子慢慢被雪盖住了，明宋踩着薄雪往地铁口走，看着身后的一连串脚印，冲裴际言招招手，“走了，师兄，再晚就没车了。” 裴际言不知在弄什么，跑了两步跟上她，伸手递给她一个雪球，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明宋捏在手里，冲裴际言笑起来：“谢谢。” 她眼里带着些泪光，真是见鬼，裴际言别开了脸，就一个雪球有什么好高兴的。 或许是自己送的，才会这么开心吧。 裴际言淡淡地应道：“不客气。” - 果不其然，高铁没有班次了，只有火车还有票。 并且只有硬座，14个小时。 明宋看了眼裴际言：“师兄你着急回去吗？” “呃，”裴际言迟疑了一下，“你呢？” “我回吧，”明宋想了想，“我在帝都也没住的地方。” 裴际言正要说话，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梁闻的大嗓门响起来：“老裴，我刚下手术，看新闻说你那儿刮台风了，我听说你那个航班都取消了，你回不回来，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裴际言言简意赅，“我坐火车回。” “啥？你坐啥？” 裴际言直接挂掉了电话，然后对明宋说：“买票吧，两张。” “师兄你可能不太理解14个小时的硬座是什么概念……其实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坐明天早上的高铁……” 裴际言给了她身份证，还给了她几张红色钞票：“快买吧。” “……” - 火车离发车还有一会儿，明宋其实烤肠没吃饱，火车站的东西比机场多，也比机场便宜些，明宋对着肯德基咽口水，问裴际言：“师兄，你要不要吃肯德基？” 裴际言很认真的想了想：“贵吗？课题组出差的话一天的餐补只有80。” 这个时候梁闻不在他还是要节约一点花钱。 “……” 明宋还记得刚刚在他的钱包里看到了很厚一沓子RMB，明宋无语道：“我请师兄吧。” 裴际言很认真的犹豫了又犹豫，明宋已经站在了肯德基的门口，闻着里面散发出的炸鸡香味，裴际言吞了吞口水，诚恳道：“那麻烦你了，我最近确实有些拮据。” 明宋：“……” - 他们上去火车已经傍晚了，明宋抱着一个全家桶，他们的座位被一对老夫妻坐着，爷爷奶奶已经依偎着睡着了。 明宋回头看裴际言，狭小的车厢过道上，裴际言正研究着把箱子往哪里放，看明宋看他，不禁问道：“怎么了？” 明宋指了指那对老夫妻，裴际言很不理解：“他们逃票了吗？干嘛不坐自己的位置上？你是不是找错车厢了，那么多节呢。” “师兄没听过有站票吗？” 明宋觉得指望不上他，自己又不忍心打搅，刚好过来一个乘务员，明宋问道：“你好，现在可以补卧铺票吗？” “几张？” “两张。” 没想到竟然还有下铺，他们被安顿到了员工休息的车厢里，裴际言就睡在她对面，明宋在飞机上睡了好一会，时差还没倒过来，此时毫无困意，倒是裴际言，箱子一放，倒头又开始睡。 这人怎么这么能睡啊。 似乎每次见他，他都在睡觉。 火车与铁轨交错的哐叽声不断传来，明宋拥着被子靠着车厢坐着，看着车厢外划过的一棵棵枯树。 裴际言那边突然传来声音。 “你不困？” 明宋还以为他睡着了：“我不太困，师兄你先睡吧。” “这灯一直亮着，我不太习惯。你有眼罩吗？” 原来是因为灯啊。 明宋摇摇头，叹口气：“过一会儿就熄了。” “那我也等熄了再睡吧，”裴际言也坐起来，长腿交叉着，“这睡觉的地方有点窄。” “凑活睡吧，有个就不错了。”明宋下意识回嘴。 “你心情不好？” 裴际言拿出打包的肯德基，递给她一个鸡腿，明宋顺手接了过来，两人坐在床边一人啃一个鸡腿，没一会儿时间竟然吃光了一个全家桶。 明宋正擦着嘴，裴际言叩了叩窗户，朝她努嘴：“这儿也下雪了。” 还真是，窗外正飘着细小的雪丝，打在窗户便慢慢化成水滴。 车厢内很暖，明宋的脸被熏得红扑扑的，此时托腮看着窗外，车内昏黄的灯光打琢着她的侧脸。 裴际言竟看得出了神。 “教授怎么样了？” 明宋突然问他，裴际言反应了一下才答道：“挺好的，出院了，已经回去了。” “这么快啊。” 裴际言将语气放轻松：“是啊，老周厉害着呢，还把你行李箱顺便也带走了。一人拿着两个行李箱走得虎虎生风。” 明宋难得听他开玩笑，噗嗤一声笑出声。 “师兄，你怎么没和教授一起回去？” “陈院长接了一个项目，我来做前期调研，脱不开身。” 这话倒不像是个学生说的，明宋笑笑，也没再问，车厢顶部的灯突然熄了，明宋拍了拍被子躺下：“睡了，师兄晚安。” “嗯。” 裴际言也躺了下来，双手撑在脑后，却有些睡不着了。 刚想偏头问这姑娘火车上的卫生间在哪儿，转头却看见她正阖着眼睛，睫毛轻颤，像是睡得极不安稳。 绿皮火车发出不间断的哐当声，从朦胧的夜色一路驶到微熹的清晨，她的小脸泛着红，突然又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 明宋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庄陶安一身警服，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自行车的铃声清脆作响，明宋正出神的看着，却不料一场大雾落下，她拨着雾气，跌跌撞撞地找着，不留神摔在地上。 她终于哭了起来：“爸爸……” 泪水糊满了她的眼睛，就在明宋要被大雾包裹，喘不过气的时候，有一双手自雾中朝她伸来，覆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眶，明宋慌乱地抓了过去，隔着朦胧的白雾，温热的掌心破开雾气，终于被她抓在了手里。 明宋睁开眼睛便看见裴际言正蹲在她床前，他的手上拿了一坨纸巾，正被她牢牢捉在手中。 外面刚亮起曦光，薄薄的洒在车厢里，微黄的光晕雕琢在裴际言的脸上，明宋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庄陶安。 俊朗，帅气，眉轻轻挑着，仿佛世间一切，皆不入眼。 明宋吸了吸鼻子，车厢里太干，她睡了一晚，嘴唇也有些裂，明宋抿了抿发干的唇瓣，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裴际言皱了皱眉。 男人默不作声的抽开手，脸庞不知是不是被车内的暖气熏到了，耳根也透着红。 裴际言站起身，背对着她：“你是水做的吗？真的很能哭。” 明宋：“……” 第21章 心动了的第2天 绿皮火车的哐叽声越托越长, 明宋又眯了一会儿，醒来后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缓缓靠着车厢坐起。 对面的床铺上已经没有人了。 连放在床铺之间小桌子下的银色行李箱也不见了。 明宋揉揉眼睛, 便发现手里正握着一张新的手帕纸，上面粘了些水痕。 车玻璃上蒙了层雾气, 明宋拿手中的纸巾擦了擦，窗外的景色已经由北方干枯的落叶树变成了常绿的乔木。 明宋发了一会儿懵，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刚走到两车厢的交接处, 便看到裴际言正半靠着箱子站着, 手负在身后，眉眼若有若无的扫过窗外迅速略过的景致。 车窗上都是浓浓的雾气, 裴际言的视线没有焦距的落在窗户上, 明宋见裴际言愣着神, 不由问道：“师兄, 你在看什么呢？” 裴际言似乎是被她的突然出声吓到了, 整个人顿了顿, 才缓缓说道：“快到站了。” 火车‘呼哧呼哧’的声音越来越重，慢慢停靠在月台, 明宋折身回去背上背包, 便见裴际言正站在车厢外等她，身形笔直, 像是一棵青松。 “还坐地铁吗？” “啊？”明宋想着A市定然比帝都交通顺畅些，师兄肯定不喜欢坐地铁，于是说道，“咱们打车吧。” “打车做什么，”裴际言拖着箱子, 指了指标识牌，声音还有些雀跃，“坐地铁吧，我请你。” - A市正是早上，一整夜的火车坐下来，饶是在卧铺上睡了一宿，明宋也觉得疲惫不堪。 地铁里人很多，好像是赶上了上班高峰期，连步梯都堆满了人，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明宋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看裴际言。 裴际言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人群挤着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捏着手边的行李箱，顺着标识牌走到出站口，将刚刚买好的单程车卡又投入了闸机口，很理智的从出口转身出去了。 “还是打车吧。” - 路上一样很堵，车里开了空调，明宋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了解，手机震了震，弹出徐瑶的微信。 【药药切克闹：庄妹子，你今天还不回来呀？你这差出得也太久了，我听说周老都回来了，你啥时候回来呀，下午还有城规课呢。】 裴际言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见她的通讯录那一栏并没有一个①的红圈，又将视线扭了回去。 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只见通讯录‘新的朋友’那一栏，他确实发送了申请，正等待验证。 裴际言不解的视线又看了过去，她是不是不知道那是自己，不应该吧？打开一看就能知道是他的手机号啊。 明宋正低头敲着手机：【我在路上，马上就到学校了】 【药药切克闹：那中午一起吃饭吧，张梦最近回宿舍住啦，咱仨一起去吃呗~】 【槐序：好】 明宋其实兴致不是很高，哪怕和庄陶安告了别，疯狂的跑去了国外，她还是依然会时不时想起他，此时更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想起下午的城规课，明宋还是偏了偏头，对裴际言道：“师兄，下午还有课，你去上吗？” “嗯？”裴际言正闭着目，“会去。” 车子上了高速，一路飞驰到A大，下了车，两人默默往宿舍走，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明宋刚要和他道别，裴际言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明宋诧异的视线停留在裴际言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似乎有些烫。 师兄的耳朵像是被冷风冻到，微微泛了红，明宋怔了怔，不解的视线看向裴际言。 他却缓慢开口：“你之前说，过满则亏。” “嗯？” “人生不能太圆满，七八分刚刚好，”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不要太难过。” 明宋愣神的片刻，男人的手掌已经松开，拖着箱子快步走远了。 明宋第一次见裴际言走那么快，抬起自己的手腕，似乎上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明宋垂了垂眼睫，拍了拍有些红的脸颊，轻轻抒了口气。 - 明宋和张梦不是很熟，只是在重复的课上见过几面，是个很秀气的小姑娘。 听徐瑶说，她妈妈宠她宠得厉害，刚考上大学就在学校附近给她买了房子，请了阿姨照顾着，考上研究生后，A大迁了新校区，又特意在新校区附近买了处楼盘，只是那个小区刚建成，还有点荒僻，张梦有时候回去晚了，走夜路觉得吓人，还是决定回学校住一段时间，等那边修缮好了，再搬出去。 明宋回去的时候，徐瑶在作图，张梦靠在床上看电视剧，见她回来，很乖巧的笑笑：“明宋。” 明宋也冲她笑笑，算是正式认识了。 吃了午饭，三个人一道去上城规课，明宋话不多，听着她和徐瑶两个人怼来怼去，偶尔笑上一笑。 明宋落了好几节课，本以为落了好几节作业，谁知听徐瑶说，裴际言已经找潘头儿把所有的作业题目要了过去，做完交上了，潘头儿还点名在课堂上对他们组进行了表扬。 徐瑶感叹道：“神就是神，庄庄你的命真是太好了。” 明宋正震惊着，下意识从后门进教室，却没在最后排看见裴际言的身影。 作为神的小迷妹，徐瑶眼尖地叹了声：“哇，师兄坐在第三排呢！” 在徐瑶和张梦的目送中，明宋往前排走过去，裴际言难得没有睡觉，可能昨晚在火车上睡够了吧。 想起刚刚他捏着自己的手腕，明宋莫名有些脸热，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干巴巴的坐着，谁知裴际言突然问道：“这个位置够靠前吗？” “啊？” 明宋想了想，才记起去帝都前，她因为座位的事闹了一点点小别扭，明宋扭开手边的杯子盖，小心地啜了一口水，才回道：“挺靠前的。” “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 裴际言如老干部般点点头：“嗯，多吃一点。” 明宋：“……” 潘头儿很快敲了敲讲台，点了名就开始讲课。 明宋不知为何，总觉得身旁男人的存在感有些过于强了，潘头儿的声音不知为何在她的耳边嗡成一团，她竟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明宋小声问裴际言：“师兄，听说你把咱们组的作业都做了？” “嗯，”裴际言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顺手的事。” 行叭，她一个学渣不配问，明宋轻轻地‘哦’了一声，裴际言抬起手指叩叩桌面：“坐前面了就认真听课。” “在认真听呢。” 明宋小声嘀咕了一句。 裴际言的嘴角似乎微微扬了扬：“是吗？” “师兄，你昨晚在火车上睡得好吗？” 好个鬼。 裴际言回想起昨晚皎洁如水的月光，轻轻打在她的脸颊上，小脸微红，像是喝醉了酒，嘴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裴际言咳了咳，止住这个话题：“你再不好好听课，下次我不坐前面了。” “哦。” 明宋撇撇嘴，终于将视线收回看向讲台上的PPT。 - 一下午的课明宋上得昏昏沉沉，裴际言没有睡，倒是她最后迷迷糊糊栽了半节课。 好容易挨到了下课铃声响起，明宋难得打了个哈欠，班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裴际言却仍在她身边坐着，整理着桌面上的东西。 徐瑶和张梦是一个小组，因为这次作业不合格被潘头儿留堂了，明宋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等她们，突然想起商务舱的机票钱还没有转给师兄，转头对裴际言说：“师兄，你可以把你的微信收款码给我扫一下吗？” 潘袁翔凶人的声音有些大，徐瑶跟张梦正心虚地低着头挨训，他们的位置靠前，裴际言没听很清明宋在说什么，只听见她说什么微信二维码。 裴际言怔了片刻，勾唇笑了笑，很快调出一个二维码将手机推了过去。 “不是这个，”明宋娴熟的拿手指点了点，扫了以后将手机还给裴际言，“好了，师兄。” 她记得师兄当时刷了三千一百多，明宋凑了一个三千五百的整数，点了确认付款后，心都在滴血，要不是姑姑给她的零花钱多，她平素里比较节省，攒了一些钱，不然这几趟飞机坐下来，她要吃一阵子榨菜了。 裴际言拿着手机，还没看得很清楚，就看见微信支付里弹出一则收款到账通知，备注：【谢谢师兄的机票钱】。 就这？ 裴际言的嘴角又倏地垂下来，看了明宋几眼，她是故意的吗？她到底在搞什么？ 她以为他加她微信是为了让她还这三千多块钱吗。 明宋见裴际言气息急促了些，疑惑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裴际言深吸几口气，又呼出来：“我没事。” 他要稳住，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明宋将手机收好，又想起裴际言还帮自己做了作业，不禁有些感激。 “师兄，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明宋想了想，“吃一些贵的那种。” 裴际言本来见她坐在这里，不知为何就忽略了周而‘饿死了，要吃饭’的连番轰炸，没急着走，刚刚那一个来回被她气得不轻，裴际言开始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面的书，闻言抬眸看她，视线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见她满脸认真，眼神中还带了些期待。 裴际言的语气缓和了些：“哪天？” “啊？”明宋偏头想了想，“不是要看师兄的时间吗？” 裴际言收好东西，难得没有赶时间，双手搭在桌面上：“有多贵？” 明宋想不起学校附近有什么很贵的店，但是又不想和裴际言去市里，太尴尬了，突然想起那天徐瑶说学校西门的商场开了，里面有间逼格很高的音乐餐厅，明宋眼睛亮了亮：“我请师兄吃西餐吧？” 逼格高=贵，明宋想。 西餐？这么正式？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裴际言难得有些失神，刚刚不加他微信，只给他转账的不开心也瞬间随风去了，抿唇咳了咳，整个人的神色比刚刚好了很多，不知又想到什么，拿起桌面上的几本书就匆匆走了，只留下一句‘可以’。 到底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裴师兄。 - 周而就在四教楼下等他下课，见他夹着书本下来，抱怨道：“你干嘛呢，我等好久。” 裴际言没理他，同他一道往食堂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步子，十分正经严肃地对周而说：“我想去买件衣服。” 周而：“？？？” 周而：“您不是没钱买衣服么？” 周而：“您不是总说您那张脸就算披条麻袋都好看吗？” 裴际言更加严肃了：“是这样没错，但我总不能披着麻袋去吃西餐吧？” 裴际言一脸‘你好没有礼貌’的样子，周而：“……” 周而咽咽口水，不肯相信：“什么西餐？谁要请你吃西餐？谁要和你表白吗？你在A大‘建模机器人’的美名都传出去这么多年了，还会有哪个不要命的小姑娘会来和你表白？” 表白？ 裴际言选择性的听进去了一些话，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裴际言的嘴角不禁又扬起了一些。 周而以为自己猜对了，更震惊了：“老裴，你确定你没理解错吗？” 裴际言没理他，似乎在想要买什么衣服。 “所以您要有女朋友了吗？”周而不是很信，“谁？是小师妹吗？” “你不认识，还不确定，”裴际言随口胡扯，淡定的走着，耳根的颜色微微透出，“表白的话，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他并不想谈恋爱的，毕竟他现阶段还有事情没做完，他为什么就偏偏看不了她哭呢？ 裴际言突然想起在火车上，小姑娘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长睫也湿漉漉的，他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就想帮她去擦，她白皙柔软的小手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掌，他清晰地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来源于他的胸腔。 不过谈恋爱和挣钱好像都不难，应该可以同时兼顾的。 这么多年，在他还没有逃离父亲的掌控之前，他第一次有这种冲动，他想——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周而：“……” 周而：“老裴啊，我觉得你还是再搞清楚一点儿。” “搞清楚什么？” 裴际言满脸都是你在嫉妒我的表情，周而还是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换了个方式打击他：“谈女朋友很费钱的。” 这倒是。 箱子里一堆花里胡哨的瓶瓶罐罐，衣服也没见重样过…… 说起箱子，裴际言掏出手机，打开QQ。 【Wait：你的行李箱还在我外公那里。】 那边等了等才回复：【那我去院士楼找教授拿吧？教授在院士楼吗？】 【Wait：他不在。】 裴际言睁眼说瞎话：【我明天给你拿宿舍楼下吧。】 【槐序：哦好的，那麻烦师兄了。】 【槐序：鞠躬感谢.jpg】 还挺可爱的。 裴际言摸索了一下那个小猪的表情包，点了收藏，收起手机，周而还在喋喋不休：“老裴，你舍得给女朋友花钱吗？那可是你辛辛苦苦熬夜做比赛、拿奖学金挣的，你光为了和她见面吃个饭都要花钱买身衣服，这以后得花多少啊，你算过吗？” 裴际言自顾自道：“这是一项长远的投资，你不会懂的，在长远投资上，我向来不吝啬。” “……”周而撇撇嘴巴，连连摆手，“刚刚不是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你这想得挺快啊。” 裴际言的语气更加淡然：“人要有尝试不同生活的勇气。” 周而：“……” 还TM成了哲学大师了。 第22章 翻车了的第1天 明宋本来没想着裴际言有空的那天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他给她行李箱的时候就说自己今天晚上有空，可以吃很贵的饭了。 裴际言穿了件卡其色的大衣，整个人显得温和了些, 明宋接过行李箱：“那我回去问问舍友要不要提前预定，有位置的话我给师兄发消息呀。” 裴际言盯着手机等了半个下午, 今天周而泡实验室去了，难得不在，省了他的左一问右一问，裴际言打开电脑, 在等着建模软件开启, 手指微微叩着桌面。 先画图吧。 他从今天开始要锻炼一心二用的本领了。 他静了好一会儿心才正式开始做效果图，时不时还去翻几下手机。 直到外头天色渐暮, 手机才震了震, 弹出一条QQ消息。 【槐序：师兄, 我订好啦, 西达商场五楼RICO, 包间2, 晚上七点】 裴际言轻笑了声，将一下午只加了一个光影的效果图煞有介事的保存好退了出去。 【Wait：那我去接你】 【槐序：不用啦师兄, 我已经出门啦】 裴际言抬抬手腕, 才六点。 好吧，自己过去就自己过去吧。 - 明宋看着裴际言回了个‘好’才舒了一口气, 不用和裴师兄一起过去，省了好多尴尬，反正他吃饭快，应该没一会就吃完了，到时候她就说约了室友逛商场, 让裴师兄自己回去就好啦，万事大吉。 明宋的小算盘打得很响，她随便裹了件羽绒服，哈了口冷气，南方真是太冷了，还没有暖气。 好在商场暖和很多，她定了七点的位子，今天人不多，她六点半到的时候就可以进去坐了。 RICO是家音乐餐厅，分上下两层，上层正有人在拉着小提琴。 整家店开着暖黄色的灯，氛围很好，不过她大眼扫了扫，好多情侣哦。 还是快点吃完快点走吧。 待会让师兄点最贵的，也算偿还了师兄帮她写作业的恩情。 明宋坐下没多久，裴际言就来了。 明宋把菜单推过去：“师兄，你来。” 裴际言点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套餐，也没有多点，明宋只好自己又悄悄加了几道贵的前菜。 服务员一走，餐桌上的气氛立刻尴尬起来，明宋看着来的情侣越来越多，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烫，干巴巴的解释着：“我室友推荐给我的，说这里的牛排很好吃。” 徐瑶害她！ 早知道就随便去家私房菜馆了。 牛排上得有点慢，明宋咯咯吱吱吃了些小吃，没话找话：“教授最近不在院士楼在哪里呀？” 老周当然就在院士楼，裴际言想了想，才道：“他最近在市区散心。” 市区里有什么好散心的？人又多，还有雾霾。 明宋不太懂周教授的脑回路，她上半年课很多，陆师兄就说让她过了年再去实验室也可以，反正她研二上半学期才开题。 - 裴际言的眸色黯了些，因为直到吃完饭，对面的小姑娘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里的装修真好看，这里的小提琴拉得真好听。 裴际言抬眼往二楼瞧了瞧，小提琴师正聚精会神的拉着曲子，没来由察觉到裴际言的视线，许是男人的视线颇有些凌厉，手一抖，拉错了一个音。 裴际言这才喝了口饮料，评价道：“一般。” 明宋撇撇嘴：“师兄也会拉小提琴吗？” 裴际言想了想，很认真的答道：“我不会，但是我会打架子鼓。” 明宋：“……” 架子鼓着实有些不太符合裴师兄的气质，明宋只当裴际言在胡扯了，她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裴际言仍旧慢条斯理切着牛排，他不是一贯吃饭都很快嘛！ - 好容易熬过吃饭，明宋正欲结账，便见裴际言先付了钱。 “师兄，说好了我请你的。” “下次吧，”明宋后来加的那几个菜颇有些贵，裴际言难得花了钱得到了一份好心情，“下次你请我吧。” 咋还有下次？ 明宋咽咽口水，裴际言自顾自往前走着，到扶梯的时候，明宋咳了咳，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师兄，我室友待会儿要来逛街，我打算和她们一起逛一逛，师兄先回吧。” 裴际言的眉心轻轻蹙起：“你让我先走？” “啊？”明宋没搞明白裴际言要做什么，挠挠后脑。 “我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离得这么近。 明宋更不解了，还不待说什么，只听裴际言的声音低了些：“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说话？ 说什么话？ 明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才道：“那——师兄，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裴际言的面色更不好了一些，薄薄的嘴唇轻轻抿了抿。 明宋看了看时间，师兄该不是怕黑吧？ A大新校区在城郊，偏僻许多，附近刚建好，出租车很少，大部分都是一些电三轮停在校门口或商场门口拉学生的。 明宋：“师兄，要不我送你到楼下，给你叫辆三轮车吧？” 明宋见他一言不发，又补了一句：“三轮车很安全的，两分钟就到西门了。” 裴际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开玩笑后，嘴角平平的线垂了下去。 裴际言：“不用。” “我走了。” 裴际言脊背挺直，走向扶梯，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强调着：“我不怕，我自己可以。” 明宋：“……” 明宋倒没说瞎话，徐瑶和张梦是真的要来逛商场。 她目送裴际言下了扶梯就去找二人汇合了，徐瑶还打趣了她几句，问她和裴际言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商场的空调开得很足，明宋脸颊微红：“瑶瑶你不要乱开玩笑了。” 倒是张梦突然说了句：“裴师兄是周教授的外孙，听说周教授下面有个国家级的大项目呢，做好了没准能发Nature，说不准还能直博留校呢。” 张梦的话明宋不是很喜欢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想过那么多，而且很多都是陆师兄在做。” “哎呀，好容易出来玩，别提做实验的事了，”徐瑶打了两句哈哈，“宋宋你不知道，张梦的导师是老黄，最近抓壮丁，把她们研一的都抓进实验室了，她这几天做实验做疯了，前两天酒精灯没看好，还差点把超净台烧了。” 张梦撞撞她：“哪有那么夸张。” - 裴际言回到宿舍刚碰见周而从浴室出来。 “嘛去了你？微信也不回，吃没？” “吃了。” 裴际言脱下外套随后一丢，周而揉揉眼睛：“你穿新衣裳？和妹子吃饭去了？谁啊，搞得神神叨叨的。” 分明她再努力一点点他就心动了的，可她突然止步了，裴际言觉得有点慌，本来不想理周而，想了想还是一本正经的问了句：“我有个朋友，他有些问题，我不太懂，所以咨询一下你。” 周而：“……” - 周而大致听了听，听了个梗概，总结道：“所以——你、啊不对，您朋友申请了加她微信，但她一直没加，然后扫收款码把机票钱还给您朋友了是吧？” 裴际言点点头。 “你备注你是谁了吗？” 他的昵称就是LA-P。 Landscape Architecture-Pei（景观学院裴际言）。 还需要备注吗？况且她一看，就能知道那个微信的手机号是他的。 裴际言又点点头。 周而：“那不是很明显吗，人家妹子不想加你，不是，不想加您的朋友。” “为什么呢？”裴际言问，“之前都好好的。” “那你得详细说说从之前好好的到不加你、您朋友，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啊。” 裴际言认真想了想，怀疑了一下周而的靠谱性，觉得他和梁闻差不多水准，勉强还算可信。 外公生病，住院，她家里出事，他开车送她—— 啊不对，他不会开车，他喊了一个代驾！ 裴际言仿佛明白症结所在了，自从他喊了代驾，她哭得更厉害了，并且！对他就冷淡了起来。 裴际言：“所以是代驾的问题吗？” 周而其实想说是他自己的问题，斟酌了一下措辞：“老裴，会不会是你、您朋友一开始就搞错了呢？” 裴际言显然没听进去这句话，盯着他桌面上一张大红色的传单，走了两步拿起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 考驾照，我们更专业！我们承诺一对一教学，专车接送，热心教学，四周拿证，老司机带你体验不一样的学车过程！现在报名立减1000元！1999驾照直拿！ 周而：“……你、你要干嘛？” “四个星期，不算很久。” 周而：“……那是广告大哥，那是有夸大成分的……你去学车还得排队，一个月绝对考不下来，这大冬天的，天天飘个雨，冻不死你。” “1999，不算贵，”裴际言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了，自言自语，“我考到了驾照，学会了开车，以后不用喊代驾的话，也可以省很多钱。” 周而：“……怎么可能1999，那是广告大哥，后面还要加钱的，加钱你晓得伐，没个四五千你考不下来的。” 裴际言自动屏蔽了外界，对周而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拿出手机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你好，我要报名。” 周而：“……” 这货疯了吧？ 第23章 翻车了的第2天 临近寒假, 结得课越来越多，课慢慢少了，师兄们去高原那边采种去了, 最近没有联系过她，明宋倒是问过周答清她要做什么实验, 周答清说不着急，有个课题刚结题，等寒假回来再定。 明宋突然闲了下来，除了陆维偶尔给她布置几篇论文, 有些无事可做, 叹口气翻了个身，她最近总会梦见小时候, 有时候还会梦见奶奶。 门突然被人叩了几下, 徐瑶正在洗头, 从洗漱间探出个头：“庄庄, 有人敲门, 开门去。” 明宋揉着头发, 爬下去开门，是送传单的。 明宋睁大眼看了看, 然后问徐瑶：“瑶瑶你要考驾校吗？” 徐瑶：“不考不考, 老司机了。” 明宋精神恹恹，把传单丢在一边, 又爬上床。 徐瑶自然察觉到了明宋最近精神不是很好，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但明宋不说，她也不好问，她最近在跟着师兄们做比赛, 并不清闲，晚上从画图室回来的时候，这丫头多半睡着了。 徐瑶喊她：“庄庄，你最近怎么一直在宿舍待着，不用去实验室了？你看看张梦，已经接着她师姐的实验开始做起来了，听说就差个结果，结果好的话，没准能发SCI，你也去做实验发文章呀！庄博士，你还想不想拿奖学金了！” “师兄们都去高原采种了，我去实验室也不知道做什么。周教授刚结束了一个课题，说还没想好给我安排什么课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师兄们突然客气起来了，不要我帮忙了。” 明宋话语也懒洋洋的，她自己也清楚她并没有完全从庄陶安的离开中回过神来，总觉得不知道往哪里使劲。 “为啥不要你帮忙？”徐瑶问她，“免费的劳动力送上门去了还不要？” 还说呢，魏师兄谈恋爱了，是农学院的一个博士师姐，师姐来实验室瞅了瞅，之后魏师兄就不喊她帮忙了，连陆师兄也说不急，委婉地让她先好好上课。 明宋愁眉苦脸：“师兄们说我长得太漂亮了，怕女朋友看见会误会。” 徐瑶：“滚好吗？” 明宋马上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张梦刚好从实验室回来，把书包放下，在公共的桌子前坐下，拿起传单看了一眼：“驾校？发错地方了吧？怎么发来研究生公寓了，大学时候都考过了吧。” 明宋举了一下手：“我没考过。” 徐瑶刚把头发吹干，怂恿道：“那你报一个呗，刚好你最近这么清闲，争取寒假前拿个照。” “可是我连电瓶车都不会骑。” 徐瑶：“那你更应该去报个驾校。” 明宋黑人问号脸：“我不会骑车为什么要去报驾校？驾校又不会教我骑电瓶车。” “你会开车了自然就会骑电瓶车了。” 明宋觉得这逻辑似乎无从反驳，问张梦：“梦梦，瑶瑶刚刚跟我说，我不会骑电瓶车，所以要去报个驾校。” “啊？”梦梦没反应过来，“那挺好的啊，庄庄你加油啊。” 明宋：“……” 明宋翻了翻宣传页，1999？ 明宋心知没个四五千绝对学不下来，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想着自己好像确实不应该天天在宿舍里胡思乱想，于是第二天就去宣传页上的代理点报了名，她选择了最贵的那款，马上就有教练联系了她，详细问清楚了她是外省的，飞速带她去办了暂住证、体检、建档，然后教练十分严肃地对她说：“下一个驾考的APP，下周考科一。” 明宋还没适应好，下车前磕磕绊绊的拖延时间：“教练，这是不是太快了……” 她真的只是被舍友撺掇，觉得太无聊了，又想到自己中学的时候骑电瓶车撞了树，还给自己撞脑震荡了，被苏杭笑话到现在。 教练毫不留情地把她赶下了车。 明宋怏怏地回到宿舍，徐瑶正在卫生间洗衣服，背后突然贴过来一个人，还在她睡衣上蹭了蹭。 徐瑶回头瞪她：“庄明宋你蹭什么呢，一边去。” “瑶瑶，我后悔了。” “你后悔啥，你卖身了？” “教练说让我下周考科一。” “庄小姐这么行动派？” 明宋往椅子上一坐，幽怨地说：“不是你让我报的吗？” 徐瑶没理她，哼着歌继续洗衣服去了。 都下午一点了，美国应该是凌晨吧，不知道苏杭睡了没。 明宋试着发了一个郁闷的表情，谁料那边很快回复了。 【Su：怎么了？】 明宋琢磨了一下，又不想说驾校的事了，等回头那家伙回来，她也要开着车去接他！ 【槐序：你怎么还不睡。叉腰.jpg。】 【Su：舍友约了些人开party，有点吵】 【槐序：James？很热闹嘛？】 苏杭过了五分钟也没回，明宋心里莫名闷了起来。 【槐序：你玩吧[再见]。】 又过了五分钟。 【Su：那家伙闲不住，我不玩，paper没完成，你几号放假】 【槐序：一月中旬，你早点休息，我睡午觉了】 那边只回过来一个‘OK’的手势。 明宋蔫蔫地爬上床，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她高考那年，妈妈新生了一个儿子，她去医院看了，看到妈妈抱着小弟弟，笑得温婉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拥堵得很。 那段时间，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妈妈当年将她丢在老式居民楼、决绝离开的身影，她的心理素质其实不是特别好，高考前一晚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发挥失常只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 苏杭成绩和她差不多，填了和她一样的第一志愿，是邻市一所重点，她第一志愿没上，苏杭却被录了，只好去了邻市。 大三那年她决定考研的时候姑姑起先是不同意的，说已经让姑父给她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明宋拒绝了。 大学校区因为离家近，她几乎没有住过校，自然也没有几个朋友。初高中因为不爱说话，还是靠着苏杭才交了几个朋友，但也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她似乎只有苏杭这么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 姑姑觉得她不爱说话，内向，怕她在外面受欺负，事事都依着她，为她着想，可她不能永远只依靠姑姑，她一直赖在家里，就会一直把自己保护在舒适圈子里，永远没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 所以她坚定地报了A大。 她是个大姑娘了，她不能一辈子走不出自己心里那个孤立无援的孩童时期，那个爸爸见不到、妈妈不要她，安全感极度缺失的小女孩应该要留在过去了。 A大的一切都是好的，都是新奇的，明宋很喜欢和徐瑶在一起，张梦也很好，明宋虽然不是很了解张梦，但知道她就是个被家里宝贝坏了的小姑娘。 她其实很羡慕张梦，徐瑶为了拉近三个人的关系，还建了一个微信群，明宋也没拂她的意，和张梦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所以徐瑶一建议，她就去报了驾校，她太急着想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包括那个撞了一下树便再也不想碰车的小姑娘。 她要更勇敢一些。 她答应过庄陶安，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是第一步，她可以做到，明宋翻了一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看科目一。 科目一真是太简单了，明宋考了一百分，正要喜滋滋地求表扬，教练冷酷地看她一眼，直接拉着她去了驾校。 教练姓严，很严肃，明宋有些怕他。 教练把车子熄了火，松开安全带，指指正襟危坐的明宋：“你，过来。” - 要问人生最难的事是什么，对于庄明宋而言，就是——考驾照。 比最难还要难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在大冬天的早上去学车。 明宋裹着羽绒服，抱着一杯热水，站在学校侧门乖巧地等教练来接。 这其实是她第二次考驾照了，上一次是在大学的时候，姑姑给她报的名，谁知道刚好赶上了考研，她只去摸过几把车，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个操作把教练吓了一跳，教练非但不喊她趁热打铁、一举考下，反而殷切地劝她安心复习考研。 于是她没考过驾照，却考过了研究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本院校考来了全国知名的A大。 她觉得自己的智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定能一雪前耻。 但是雪耻真的太难了。 严教练操着一口家乡话，不论是教她还是骂她，她都听不懂。 教练被气笑了，直夸她心理素质真好。 但是因为她太笨了，不，她不是笨，她只是对车太不敏感了。 一周后。 明宋委屈地撅噘嘴，看向旁边：“教练，我能歇会吗？” 教练脸上十分平静，点燃一根烟：“你觉得你有资格歇会儿吗？” 明宋更委屈了：“可是我的脚麻了。” 教练抽完一根烟，也不说话，明宋更慌了：“教练啊，一辆车上不是应该有好几位学员吗？”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可是你报的是VIP，一对一，我必须单独辅导你呢，”教练看她一眼，“要不我把钱退给你，你去报大班吧，那边车上有很多学员，你也好去对比一下看看你们谁更笨。” 明宋眨眨眼，假装没听懂教练的讽刺和嫌弃。 “你是研究生吗？” 明宋点点头：“是的。” “怎么考上的？” 明宋觉得教练可能又要讽刺她了：“教练，学车跟学习是两回事的。” “是吗？”教练看她一眼，“你觉得好几天了都倒不到库里面去，真的不会是智商的问题吗？” 明宋假装没听见，淡定地看着窗外的太阳。 “教练我能明天再来练吗？” 教练不开心地看她一眼。 明宋慌忙解释：“是这样的，人每天的脑容量都是有限的，我今天已经学够了，再学也记不住了。” “你还有脑容量？” 明宋叹口气，只好重新挂挡、松离合，松了一会儿，车子震个不停，明宋吓坏了：“教……教练，这车，不是我开坏的吧？” 教练似乎累了，扶住额头：“你没有松手刹。” “哦哦哦，对。” 今天是个晴天，可能是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了，教练拿手遮了半边脸，明宋战战兢兢地问：“教练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砰的一声响过后，教练踩了刹车。 明宋更不好意思了：“教练我不是故意撞到花台的，我刚刚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我把钱退给你吧，我多退给你五百，你去隔壁驾校吧。” 一周内这句话明宋已经听了不下二十遍了，教练声明要退给她的钱一周内涨了五百块。 “不是我不教你啊，这多久了你还在倒车入库，难吗？不难吧，怎么就倒不进去呢？你看看那个小姑娘，跟你一天来的，已经在半坡停车了。你还是VIP，我跟你一对一，这严重影响我招生啊。” 明宋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教练要不你继续招生，我去你的大班学，行吗？” “那不行，”严教练直接拒绝了她，“你去大班会连累一车人的。” 明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委屈，眼眶也跟着微微红了。 教练咳了咳：“行了行了，我带你去大班，你别去驾校告我啊。” 于是明宋从VIP转到了大班教学。 回去后，徐瑶在宿舍数落她：“你是不是傻啊庄明宋，你交了VIP的钱干嘛要去大班呢！你晓得大班是什么吗！一辆车上四五个人轮流开，这么大冷天的，等的时候冻死你。” “可是，”明宋揪揪手指，“我不去大班教练就要退我钱了。” 徐瑶更无语了：“那就退呗，你不是还能赚五百，退了你去隔壁说不定还能再赚五百。庄姑娘，说不定你可以以此为生呢？” 明宋摇摇头：“我不缺钱的，我就是缺个驾照。” 徐瑶戳戳她：“我看你是缺个脑子。” “你干嘛也跟教练一样天天说我没脑子，”明宋被徐瑶说委屈了，想要寻求支援，“梦梦呢？” 徐瑶云淡风轻地说：“上午她不小心又把实验室给点了，又接受批评教育去了。” 明宋吓一跳：“她没事吧？” “她是挺好的。” “哦，她没事就行。” 徐瑶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你跟张梦真是没脑子没得太一致了。” 明宋更委屈了：“好好的，干嘛又说我。” “没啥，我就是有点担心你真去做实验之后的实验室应该不会比梦梦烧的少。” 明宋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发声：“我只是对车不敏感，我不会烧实验室的，我很严谨的。” 徐瑶一脸不信的翻了个白眼。 - 明宋为了不被教练退钱，从VIP一对一降成了大班学员。 今天是她去大班学习的第一天。 徐瑶骂她傻，花VIP的钱去大班学习，轮流练车还得挨冻。 明宋觉得无所谓，只要能学习，只要能过，花钱和挨冻都是小事情，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完、做好，这是她改变的first step。 为了给教练留下一个稍微好一些的印象，明宋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透，明宋就裹着黑色的过膝羽绒服，吸着豆浆在学校后门等着教练来接。 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后，明宋把没喝完的豆浆拎着手里，打开后边车门，后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明宋定睛一看，惊讶地差点没拎住手里的豆浆。 “裴……裴师兄……” 比最难还要难的事，或许不是在冬天的清晨去学车，而是在学车的时候碰见了熟人。 裴际言的瞳孔也缩了缩，他其实还没睡醒，但是1999的套餐是好几个人轮流学一辆车，这个驾校专门针对大学生，很多大学生不愿意大清早学，裴际言报了名后，过了一阵才有人通知他考科目一，和教练沟通了一下，得知早上学车的人最少，不需要等，裴际言昨晚难得没熬夜，他要尽快把握寒假这段时间，开了春会有很多比赛，奖金丰厚，他挪不出这么多时间。 没想到会能碰见她。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裴际言很快神色如常的咳了咳，看着她手里拿的那杯正冒着热气的豆浆。 下意识道：“我不喝豆浆。” 明宋：“……” 也没说要给你啊。 第24章 翻车了的第3天 相比于她的震惊, 裴际言很快淡定下来，甚至眼睛里还带了些笑意，往里挪了一个位子出来。 明宋纠结了一下, 严教练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甩过来，明宋立刻条件反射地坐了进去, 抓着把手，正襟危坐，小脸皱成一团。 明宋拿出手机打开宿舍的微信群。 【槐序：我又要完了。】 梦梦第一个蹦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教练又骂你了？】 【槐序：大班遇见熟人了。】 【药药切克闹：那你的技术水平可能会有点丢人哦, 庄妹子。】 【Dream：哪个熟人？】 明宋忽略了这个问题, 瞥了眼旁边也坐着玩手机的裴际言，探过身, 小声地问前面开车的教练：“教练啊, 我今天还是VIP吗？” “可以呀, ”教练答应地很是爽快, “隔壁驾校的VIP你觉得怎么样？” 明宋又坐回来, 余光扫到裴际言闭着眼睛。 裴师兄那么爱熬夜, 竟然能起这么早学车？ 城规课因为潘头儿出差停了半个月，明宋有段时间没见裴际言了。 学校到驾校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教练一路开得太猛, 明宋玩着手机，被晃得有些晕车, 可是不玩吧，对着裴际言又好尴尬。 在她进退两难之际，裴师兄开了尊口：“你很喜欢车？” 喜欢个鬼，她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看见车。 可是教练还在，明宋只好随口答道：“还行吧。” 裴际言又问了句：“也喜欢开车的人？” “啊？” 明宋看了眼前面端坐的严教练, 狗腿道：“对。” 裴际言仿佛是真的发现了问题症结，点了点头，甚至问她：“喜欢什么牌子的车？” 明宋：“……” 太尴尬了，只好没话找话：“裴师兄也刚开始练车吗？” 教练冷不丁插进来：“他是刚练，你不是了，你已经练了很久了。” 裴际言一副虚心向学的样子：“那以后就劳烦你多多指教了。” 教练又插进来：“劳烦她？那你别想考过了。” 明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教练开得太猛，明宋打了一会儿字就觉得有些恶心，还好驾校离学校不远，严教练一个漂亮的甩尾，车子完美的停在倒车入库的库里。 明宋拍马屁：“教练你开得太好了。” 严教练熄了火：“今天目前就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谁先来？” 明宋假装听不懂看向窗外。 “庄明宋，你先来吧，你待会不是有课？” 明宋忙摆手：“没没没，没课了。” 她才不要先来呢。 裴际言熟练地坐去了驾驶座，大约半个小时过后，严教练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可以，没有好大问题，我给你约一下下周的考试。” - 明宋没想到躲过了第一天不献丑，第二天又碰上了裴际言。 大班教学一点儿都不顺利，就算清早学的人不多，今天也还是有四个人排队，明宋怕丢人，要求教练给自己排在最后，别人学的时候她就在休息区坐着等。 明宋喝着没喝完的豆浆，低头看脚尖，豆浆已经有些冷了。 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明宋抬头看见裴际言：“咦，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我练完了。” 这么快？ “哦。” 明宋继续咬吸管，她刚刚看了会儿别人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挺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太想让裴际言看见，总觉得她在裴际言面前已经够像学渣了。 于是，明宋开始赶人：“那师兄你练完了不回去吗，这么冷的天，待会还要下雨的。” 好多人练完了等不及教练送都是打车回去的。 裴际言在她旁边坐下，伸伸自己的大长腿：“我等你一起吧，我们顺路。” “不……不用了吧？” “没关系，我们还能拼个车。” 明宋看着裴际言面上带了些笑意，什么拼车，他分明是想留下来看自己的笑话！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明宋决定收买他。 “师兄，我请你喝奶茶吧。” 裴际言想了想，点头：“可以。” 明宋把奶茶递给他，有商有量地开口：“师兄啊，你为什么报大班呢？” 裴际言理直气壮：“大班便宜。” “那，师兄啊，”明宋试探着开口，“待会儿我练车的时候，你能继续在这里坐着吗？” 裴际言的唇角好像微微动了一下，眼角的笑意浓了点，眼睛很亮，她开不好车，所以喜欢会开车的男生，但她还是抽时间来学车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车。 完美的逻辑闭环，裴际言觉得自己理顺了。 好在他这两天摸了摸，随便练了几把，教练就说他没问题，练个一周就能去考试了。 小姑娘面色正纠结着，裴际言也没有拂她的意。 “那好吧。”裴际言将手抄进了兜里。 前面的人又结束了练车，教练站在车边叉着腰喊人：“庄明宋，过来！” 裴际言提醒她：“教练好像在喊你了。” 明宋叮嘱道：“那师兄你记得要在这里坐着啊，不如你去小卖部里面玩手机吧？” “去里面坐要花钱的。”裴际言撇撇嘴。 明宋服务很周到：“我给你花。” 教练嗓门更大了：“庄明宋，你还要我过去请你是不是？” 裴际言看着她小跑过去的背影，嘴角终于上扬起来。 这个小姑娘，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有意思。 - 明宋练得满头是汗，她是最后练的，教练教了她一会儿，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有些事，车上的学员练完后走得差不多了，严教练对不远处小卖部里坐着的裴际言招招手：“小裴，你过来一下。” 裴际言坐在了副驾驶，和明宋对视了几眼，干巴巴的解释道：“教练喊我来的，说盯着你练几把倒车入库。” 明宋看了他几眼，她确实需要有人坐在副驾驶踩刹车，不然她不敢开火的。 明宋似乎是叹了口气，认命地拉开手刹，左脚离合、右脚刹车。 在明宋第三次压了线后，裴际言终于出了声：“我认为，你可能是方向盘回慢了。” “看到线就立刻回，但是你手慢，所以你看到线之前就要开始回了。” 明宋很烦躁，人快要哭了：“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到线？” “那要不……你先别开了，坐在这里练方向盘吧？打快一点，左右分清，你有点分不清左右。” “哦对了，你还分不太清回半圈还是回一圈。” 明宋：“……” 裴际言认真地分析着她的问题：“是因为方向盘太重了吗？要不先提升一下手臂力量？” 明宋看了裴际言一眼，吸了口气，转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天色，微微将那口气叹了出来。 - 明宋练完已经快中午了，教练开车送他们回学校，为了避免和裴际言讲话，明宋选择了副驾驶，教练斜她几眼，明宋假装没看到教练的嫌弃，坚定地坐了下去。 教练的眼神更嫌弃了：“还要我来给你系安全带吗？” 明宋囧囧地把安全带系上，裴际言打开后车门坐进来。这样就算不说话也没有那么尴尬了，明宋心里夸了自己一百遍。 下车前教练又喊住她：“明天老时间老地方。” 裴际言点了点头，明宋纠结地摸着安全带：“那个……教练，我明天有课。” 今天真是太丢人了，远离裴师兄才是她人生的正道。 教练好像翻了个白眼，明宋心惊胆战地等挨骂，只听教练说：“你在VIP的时候把课表发给过我，庄同学。” 明宋眨眨眼，坚定地编瞎话：“我明天临时加了一节课。” “那你翘课吧，”教练懒得理她了，“快下车。” 明宋看着飞驰而去的白色教练车，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不和裴际言一起走，裴际言却问她：“回宿舍？” “师兄你先走吧，”明宋脑子转得飞快，“我要去帮舍友取个快递。” “什么快递？” 明宋继续转脑子，挑了一个最远的：“申通。” “一起吧。” “一……一起吗？” “我也要帮舍友取一个申通快递。” 这么巧吗？ 明宋简直要哭了，低头装模作样划拉了一下手机：“那个我舍友自己取过了，我就不去了，师兄再见。” 裴际言看着扭头就跑的人，唇边笑意更深了，刚好手机响起来，周而的大嗓门充斥在电话那头。 “老裴，你回来了吗，别忘了给我拿快递啊！” “已经忘了。” 裴际言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今天很完美，他通过丰富的理论知识，让她知道——他很快就会开车了。 - 裴际言的法子还真有那么一点用，她纯练了半个多小时的打方向盘，竟然能擦边停在库里了。 在教练每天的嘲讽和裴际言每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眼神下，明宋终于挨到了考科二的那一天。 拉开教练车的后车门又看见裴际言的时候，明宋已经很淡定了。 裴际言看着她，对她说：“加油。” 加油也没有用，明宋挂得很惨，她腿抖得不停，半坡停车都没停住。 教练看她那么难过，难得没有讽刺她，反而安慰她说：“没事，我给你交了保险，这个考试费保险公司会赔给你的。” “教练要不你把钱退给我吧，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学车。” 严教练拍拍她的肩膀：“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我非把你教过不行。” 明宋心情不太好，自己考完就打车走了，傍晚的时候，教练在练车群里发了祝贺学员考过的红包，明宋不好意思去抢，只有她没考过，太难过了。 徐瑶安慰她：“我当初科目二也挂了一次的，你放平心态，下次肯定就能考过。” 明宋难过了几天，学校里突然出了新通知，为了加强研究生新生的身体健康，研一的学生每周要求打卡够一定的跑步量。 为了不让自己太难过，明宋跑完了自己的校园卡，又拿着徐瑶的校园卡去跑步了。 徐瑶：“……” 徐瑶：“庄庄，你冷静一点，科目二只是一个坎，有人她就是不适合学车……要不咱们不学手动挡了，去学自动挡吧好不好？” 明宋摆摆手，风一般跑了出去。 - “老裴你真不够意思，陪我打个球就那么不乐意！能耽搁你多少时间，真是的。” 裴际言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灌了口水问周而：“你会不会安慰……嗯，小姑娘？” 上次科目二考完，从考场出来，教练就告诉他庄明宋一个人先走了，他考过了，教练很快安排他学科目三，顺便背着科目四。 周而看着他真能1999、四个星期考下来一个驾照目瞪口呆，但他没再见过庄明宋，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教练说再重新约上考试还得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再喊她练。 况且科二科三不是一起学。 严教练戳破他的小心思：“小裴，你碰不上她了，还不如抓紧考过。” 裴际言想了想，也对。 他要准备新一年的比赛了，他要多挣些钱，这才是正事。 她会懂的。 - “啥？”周而掏掏耳朵，不太相信这话能从裴际言嘴里说出来，捡起球在他身边坐下，“我没听错吧？你要安慰谁啊？” 上次告白的乌龙事件后，这家伙消停了一阵子，还真去学车了，这一会儿又要安慰谁？ 本来以为是小师妹，结果这家伙说不是小师妹。 裴际言只是问：“你会不会？” 周而也有些郁闷：“我要是会，至于到现在都追不到女朋友吗？女孩子的生气有很多种可能，我目前还没摸透。” “不是生气，就是有点伤心，”裴际言病急乱投医，好在很快清醒过来，“算了，问你还不如百度。” 周而八卦的苗头被激了起来：“谁啊？谁伤心了？” “驾校认识的，你不认识，”裴际言懒得理他，长腿一伸，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了，你自己打吧。” “欸欸欸，”周而突然拉住他，“老裴，你看那姑娘，以前没见过呀，哪个院的？像个仙女似的，看背影咋觉得有点眼熟呢。” 裴际言顺着周而的视线看过去，夜色中有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姑娘，马尾高高束起，露出一截白白的脖颈，正在跑道上跑圈。 周而眼睛看直了：“老裴我们去要个微信吧。” 周而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已经没人了，裴际言三两步跑了过去，和那姑娘并排跑着。 小师妹、告白对象、驾校妹子……大操场看见有美女跑步还要追上去。 这家伙最近……很博爱啊？ 第25章 翻车了的第4天 明宋沉迷跑步, 一开始没意识到旁边有人，跑了一圈才察觉到身边有人一直跟着她。 这种套路大学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了，明宋跑了一圈, 在机器上替徐瑶打了卡，见那人还跟着她, 才有些微怒的对他道：“同学，操场那么大……” 明宋话没说完，就看见裴际言站在夜风里，月光朗照下, 他冲她微微笑了笑：“跑挺快啊。” 明宋：“……” 明宋跑完怕着凉, 去单杠那里拿衣服，相较于她的大汗淋漓, 裴际言倒是呼吸平静, 额头上甚至没有几滴汗。 “你最近……不去学车了？” “啊？” 明宋垂了垂眸：“好像驾照也不是非拿不可的。” 她踢着脚边的石子, 心里的胆怯和退缩感再一次袭来, 她有些惆怅地叹口气, 似乎这么多年下来, 她依旧是那个电瓶车撞在树上，就再也不敢骑电瓶车的小姑娘。 裴际言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所以, 一开始为什么要考呢？” “人总是会高估自己的能力嘛, ”明宋鼓起腮，“而只有做了才知道, 很多事确实是能力之外的。” “坚持下去吧。” 裴际言轻轻道。 “嗯？” “我觉得你可以。”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快融在夜风里，学校最近出台的打卡跑步的规定，冬日的操场上人也多了起来。 有人略过明宋，不留心撞了她一下, 明宋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手臂被男人扶住，裴际言的手很大，有力道的撑在她胳膊下方。 明宋站稳后，慌张从他手中将胳膊抽出来。 “师兄为什么觉得我可以？” 裴际言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才淡淡移开，看向前方。 “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困难，如果遇见什么，你尝试一次就慌着放弃，去找一条更舒服的路，以后那么长的路，难道你都要这样下去吗？” 裴际言看了看她：“不是有五次机会吗？如果第五次还考不过，再放弃吧。” 夜风吹淡了她脸上的红晕，明宋这才抬头看向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 很快到了圣诞节，明宋因为有门选修课要考试，没和徐瑶出门玩。 她不爱过这种节日。 本来微信上问了苏杭几句，这家伙最近忙着做课题，想来也不会有时间回来。 连图书馆人都少了很多，明宋打开资料刚翻了一页，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明宋猫着腰跑到楼道，低声接起。 “你那边正半夜呢，你不睡觉打什么视频电话？” “哪里半夜？”苏杭把摄像头转了转，“大白天啊。” 摄像头在田院长的金色雕像上一转而过，明宋怔在原地：“你……你……” 苏杭笑起：“宋宋，我饿了。” - 明宋带着他在食堂坐下的时候，都还是震惊的。 苏杭倒是不客气的拿着她的卡，刷了这个刷那个，两人面前的桌面上很快摆满。 他夹起一筷子红烧肉，才满足的叹了口气：“还是祖国的饭好吃。” 明宋这才数落起他：“前几天不是还说课业很忙？明年你就毕业了，今年干嘛还回来一趟，你回家了吗？” 苏杭一个问题没答，眼睛直溜溜盯着不远处的奶茶摊位：“我想喝奶茶，加很多珍珠的那种。” 明宋：“……” A大四周没什么好逛的，苏杭自己定好了酒店，明宋百度着攻略：“明天带你去景区逛逛好不好？” “景区的东西又不好吃，”苏杭满不在意，“你就带我去吃好吃的就行了。” “你不回家了吗？阿姨知道你回来吗？” “我就是来看看你。” 苏杭低头看她一眼，似乎也不再想提庄陶安的事，他只是不太放心，庄明宋一向是个拧巴得爱钻牛角尖的小姑娘，她怕很多事情，也怕尝试很多事情。 他怕她一直在庄叔叔的事情上想不开，熬了两个通宵做完paper，这才得了空回来一趟。 可她似乎比他想得好很多，苏杭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然后将双手收回抄进兜里，目光随意的落在远方：“A大的路人甲多不多？” “啊？” 明宋怔着，缓了缓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嘴巴微微张着，过了一会儿才问：“那爱丁堡有你的有缘人吗？” 苏杭哈口冷气，侧过身对她说：“不告诉你，秘密。” “切。” 明宋白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了。 苏杭抄着兜跟在她身后，突然想起小时候，这小姑娘文文静静的，看着斯文乖巧，骨子里却很倔。 苏杭知道，她心思极度敏感，也极其极端，不是黑就是白，做什么都小心谨慎，瞻前顾后，害怕失败，不管什么方面，也包括感情。 轻易不敢付出，这么多年，她一直把自己缩在壳子里，在自己的舒适区里打着转。 不管他要带她去玩什么，不管庄阿姨想送她去学什么，尝试了一次，见不可以以后，她都会鼓着腮摇头：“我不要去了。” 他总是嘲笑她，说：“庄明宋是个胆小鬼。” 当初她要离开H市，报A大的时候，他也震惊了一把，后来快要入学的时候，她找他说：“苏杭，你说我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姑姑会不会生气呢？” 他当时又好气又好笑：“庄阿姨不会生气的，宋宋，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好吗？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没有人会生气的。” 小姑娘垂了垂眼睛，问他：“那你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打篮球？” “可是——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情，”庄明宋叹了口气，“我连自己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专业是她当初调剂去读的，因为不知道喜欢什么，考研的时候也没有跨专业。 “宋宋，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依然过得很开心。” 他当时那么劝她，他还记得庄明宋冲他努力的点了点头。 可如今看着小姑娘在风中的背影，苏杭的手掌在兜里捏紧，好像——胆小鬼，变成他了。 算了。 苏杭将手心里的盒子又放回了裤兜，还有一年，等他毕了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存款，等他终于能成长为可以给她安全感、让她无限信任的人。 等到那一天，再给她吧。 不然吓到了庄明宋这个胆小鬼，她会把自己重新缩进去壳子里，不会再探出头了，万一她觉得他们之间的革命情谊变了质，再也不肯理他了，可怎么办呢？ 庄明宋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着，不禁回头问道：“你干嘛呢？” “来了，”苏杭三两步跟上来，“小短腿跑挺快。” “你腿才短呢。” “庄明宋，说话要摸着自己良心。” 小姑娘气鼓鼓的：“晚上不请你吃饭了。” “小气样，”苏杭戳戳她的脸颊，“哥请你，走了。” - 男生宿舍离操场很近，裴际言住的这一间阳台正对着操场。 他再一次站在阳台上往下望的时候，周而出声打断了他：“裴哥，你是不用挣钱了嘛？” 那晚操场的跑步妹妹简直像会法术的仙女一样勾走了他的魂，一到晚上就要去阳台上找灵感，找了好几天，也没再看见那位神仙妹妹。 裴际言头也没回：“屋里闷，我透透气。” 大冷天的，在阳台透什么气。 周而懒得拆穿他，拿着手机刷新闻。 周而无意识的往下刷着刷着，突然喊道：“我艹，这不是小师妹吗？” 裴际言的视线依然在操场探寻着，周而口中的师妹太多了，他也懒得理会他又刷到谁的朋友圈了。 周而却跑到了阳台，震惊地拿着手机对着他：“老裴你看，这是庄师妹吧？” 裴际言瞳孔一缩，视频里明宋正抱着庄陶安的遗像，站在灵堂里接受着人们的吊唁。 小姑娘面容呆着，眼睛肿的却像个桃子一样，仍然很有礼貌的冲来人点头。 裴际言的心莫名揪了一下，从周而手里把手机拿了过来。 视频中记者的声音清晰地传出：“近日，H省公安厅公布了一起特大走私贩卖毒品案，现场抓获毒贩4名，缴获毒品30千克，禁毒民警庄某在抓捕毒贩的战斗中英勇牺牲，生命定格在48岁，庄同志的遗体告别仪式已经在H市殡仪馆举行，当地媒体表示，有300余人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 “……死亡的禁毒民警平均年龄约为41岁，比我国的人均寿命低32.5岁，比全国的公安民警因公死亡平均年龄低1.8岁。其中，最小为18岁，最大为68岁。为了守护一方净土，在刀尖上行走的他们，以命作抵、以血为誓，与死神同行，用忠诚和坚守谱写出公安禁毒事业的无上荣光……” 裴际言抿了抿唇，才把手机还给周而：“别乱传。” “嗯，我知道。” 怪不得那天哭得那么厉害，哭了那么久，在火车上还在哭，不知为何，裴际言心中莫名翻涌起一股难受的情愫。 他进屋在椅子上坐了会儿，调出周而说的那个视频，拨出自己刚刚搜出来的媒体电话，那边以为是有什么民生爆料，很快接起了电话。 裴际言冰冷的声音传出：“庄警官的亲属你们为什么不打马赛克？我可以起诉你们。” 周而跟在他身后进来，便见裴际言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些网页，他输入关键词，很快出来了很多视频，好在大部分都给明宋打了码，裴际言想了想，还是又拨了一个电话：“可以帮我个忙吗？” “我想请你帮我删除一些视频。” 那家无良媒体是个外市频道，为了蹭热度，扒出了H市上个月的新闻，好在视频刚发布不久，粉丝也不是很多，等裴际言确认所有那些没有打码的视频都删除以后，才抬头对上周而的目光。 周而咽咽口水：“你是看上庄师妹了没错吧？删视频得花不少钱吧？” 这家伙竟然舍得？！ 裴际言捏捏眉心：“我找了我爸的助理，他们有团队，没花钱。” 周而：“……” 周而：“搞不懂你在折腾啥呢，一会儿这个妹子，一会儿那个妹子，你这自己悄悄把视频删完，庄师妹也不晓得，也不记得你的好……” 裴际言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她不会想让所有人知道……她爸爸不在了的。” 裴际言想了想，又对周而补了一句：“你就当刚刚失忆了吧。” 周而：“……” 裴际言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不自觉摸出一支烟，他其实很少抽，转身去了阳台。 谁知刚打开窗子就看见了操场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马尾辫一晃一晃。 桌面上还有一杯周而刚刚点的奶茶外卖，裴际言进屋摸了摸，温的。 周而如临大敌：“你要干啥？” 裴际言穿上外套，拎起奶茶：“多谢。” 周而：“……” - 陪苏杭又找了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馆，明宋回到学校才想起这周的跑步量还没达标，慌着就要去操场。 苏杭帮她抱着羽绒服，手边是从便利店买的热甜牛奶。 他坐在看台上，明宋路过的时候还会抬头冲他笑笑。 她只剩800米了，800米不难跑，明宋在操场入口打了卡，哈着冷气穿上衣服，她的马尾跑得有些松散，苏杭抬手帮她拨了拨。 - 不远处，裴际言小跑着的步伐停了下来。 在校园操场昏黄的路灯下，面前的小姑娘露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 她对面站着一个男生，男生很高，和他差不多高，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两人离得很近。 男生将手中的甜牛奶瓶盖拧开递给她，然后伸出手将她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拨到了耳后。 庄明宋喝了口牛奶，唇边是一圈可爱的奶渍。 裴际言手中的奶茶‘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个男生——是不是很会开车？ 裴际言心里酸酸的想。 第26章 翻车了的第5天 徐瑶最近忙完了一个比赛, 迷恋上了一款宫斗类的剧情游戏，整日在宿舍抱着手机不撒手。 手指不停歇的在屏幕上戳来戳去：“毒死你毒死你毒死你，这个侍一次寝就要假孕小产冤枉我的坏女人, 我一定要毒死你！” “我艹！”徐瑶生无可恋地抬头，“庄庄, 为什么我收买了她所有的宫女！所有毒药都试了一个遍，下了十几次药都毒不死她，我要攒钱去钦天监那里弄死她，不就是八千两吗, 我可以！” 明宋：“……” 徐瑶没有什么赚钱的渠道, 只能去各个宫里请（乞）安（讨），要么给皇帝、太后写字, 研究了一阵子, 徐瑶：“我决定了, 我以后就天天坐在家里刺绣！绣品就拿去换钱。” 明宋：“……” 明宋最近又重新去学科二了, 上次苏杭只来了一天, 第二天就坐飞机回去了。 明宋本以为他会多待几天呢, 不禁抱怨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奋发图强了？” 明明以前宁愿打球打到一点力气也不剩，都不愿意多写一套数学卷子。 她去机场送他的时候, 苏杭才对她说：“努力一点, 才能早点回来享受祖国美好的怀抱。” 明宋笑了笑，苏杭俯身虚虚抱住她：“圣诞节快乐, 宋宋，我希望你每天都快乐。” 明宋看着他转身进去安检的背影，只觉得——他好像长大了很多。 所以她也要更努力一点。 徐瑶百无聊赖地点着刺绣，抬头问她：“前两天宿舍楼下等你那个大帅比是谁啊？” “我发小。” “青梅竹马啊！”徐瑶来兴致了，“他绝壁喜欢你宋宋, 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呀！” 明宋刚切好一个苹果，拿起一块塞进了徐瑶的嘴巴：“别胡说八道了，你快攒钱吧。” 上次还说裴际言绝壁喜欢她喜欢得无法自拔。 - 圣诞过后就是元旦。 A大校园里的人少了一大半，都去市中心跨年了，张梦回家了，徐瑶家离得远，懒得回去，继续在宿舍沉迷游戏，明宋看不下去她天天点外卖，好说歹说拖着她去食堂吃饭，面都端上桌子了，她还抱着手机不停的刺绣。 明宋点点桌子：“瑶瑶，你的面都要坨了。” 徐瑶这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机，抬起头，然后惊道：“裴师兄！这边坐啊！” 明宋回过头才看见裴际言，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男生，两人各端着一份饭。 - 周而觉得这几天老裴都不太正常，前几天对待作图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这几天竟然又开始以前的通宵作风了，一口气接了好几个外快。 这一切的不正常开始于他拿走那杯奶茶就跑了，结果他一个人蔫蔫的回来了，奶茶却不见了，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什么‘小骗子’。 一杯奶茶被骗就被骗了，有什么好生气的，他都还没生气呢，周而没搞明白。 - 听见有人喊裴际言，周而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一看有两个漂亮妹子，自来熟的拖着裴际言就走了过来。 坐都坐下了，裴际言只好介绍了一下：“庄明宋……” 裴际言视线转到徐瑶脸上，像是在思考她的名字，徐瑶嘿嘿笑了笑，替裴际言解了围：“我叫徐瑶。” 裴际言流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指了指周而：“我室友，周而。” 周而只看过庄明宋的模糊版照片，还是第一次见真人。 “庄师妹好啊，久仰久仰。” 明宋乖巧地点头：“周师兄好。” 明宋其实有几天没见裴际言了，他的气色比前几天差了很多，黑眼圈也重了起来，不禁问道：“师兄，你最近很忙吗？” 都移情别恋了，还关心他做什么。 裴际言提不起什么精神，恹恹地‘嗯’了一声。 倒是周而兴致勃勃地问徐瑶：“我看师妹刚刚在玩游戏呢，玩什么游戏啊？王者？需要打排位吗？我技术不错，咱们加个微信一起打呗。” 徐瑶看他一眼：“宫斗游戏，师兄喜欢玩吗？” “啥？” “就是侍寝、争宠、生孩子、当皇后，如果你运气好了还能和一个太医私奔。” “……？？？” 周而默默吞了口米饭，什么乱七八糟的。 - 明宋见裴际言不想说话，也没再开口，倒是徐瑶和周而吃了顿饭熟了起来，得知二人是老乡后，更是话不带停。 徐瑶原本就是学生会的，性格很开朗，周而更是个话痨，两人聊起来简直有没完没了的架势，徐瑶是做设计的，但是周而是做实验的，两人之前还真没怎么见过，如今大叹相逢恨晚。 虽然周而不懂徐瑶玩的又当皇后、又私奔的是什么玩意。 明宋看着空了的碗，也实在找不到空挡打断面前的两人，裴际言不知怎么了，吃饭很慢，碗里的米饭吃了好久也没吃完，一直默默的吃着饭。 也不知谁提到了什么，周而喊道：“你和庄师妹晚上没事的话，咱们一起去长江广场跨年呗。” 徐瑶：“行啊！” “不了吧，”明宋不想当电灯泡，“我明天还得早起练车呢。” 徐瑶：“庄庄一起去吧，不会很晚的，你一个人在宿舍多无聊啊。” 裴际言听到她说练车，手顿了顿。 他早就考完科三，当天下午就考了科四，如今驾驶本就躺在宿舍的抽屉里，但是再也没有用了。 她转头就喜欢上了别的会开车的男生。 小骗子。 裴际言郁闷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周而：“元旦节学什么车呀，人家教练也得放假……” 说到练车，周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庄师妹也在驾校学车呀？是不是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驾校？” 明宋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 周而的视线在她和裴际言身上打转，很快明白过来什么，然后将视线收回：“一起去呗！老裴也一起吧！” “我不去，”裴际言不太高兴，“我要回去画图。” “画什么图啊，”周而咋咋呼呼的，“走走走，晚上咱们一起去市中心跨年去。” - 长江广场人山人海，广场中心的大钟缓缓指向十一点四十分，徐瑶拉着明宋买了一个猫耳朵的发夹，往她的头上戴。 猫耳朵上闪着小彩灯，明宋推拒了一下，徐瑶已经付了钱，拿着手机对着她和明宋自拍了一张：“呜呜呜庄庄你真好看，我要是男人一定把你摁在床上，让你天天下不了床……” 明宋听着她的虎狼之词，视线不经意略过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男生，脸一红，慌忙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瑶瑶。” 人声嘈杂，裴际言仿佛没听到般，视线一直在看着别的地方。 周而跟在两个姑娘身后，突然对裴际言道：“我总觉得庄师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裴际言给了他一个眼神：“你看哪个姑娘不眼熟？” “不是那个眼熟，”周而推推他，“我不会跟你抢庄师妹的，朋友妻不可欺，我都懂，庄师妹就是那个你要哄的驾校妹妹对不对，我说你怎么非要报驾校……” “你闭嘴。”裴际言捂住他的嘴，言简意赅。 周而唔唔了几声，示意自己不再乱说话了，裴际言才把他松开，周而撞撞他：“你今儿怎么对庄师妹这么冷淡？” 裴际言目不斜视，视线甚至都不曾落在前面两个姑娘身上，语气更是冷淡：“我什么时候对她热情过？” Bking又开始了，周而默默掀了个白眼。 四个人顺着人流走了一阵子，周而突然拍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三轮车妹妹！庄师妹就是那段时间超火的三轮车妹妹呀！我就说，从一开始就觉得师妹超眼熟。” “什么三轮车妹妹？” 周而拍拍胸脯：“我回去找帖子给你看。” - 明宋挤在人潮中，时不时被人挤一下，她不喜欢人这么多，尤其当有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时，她更觉得不自在，紧紧攥着徐瑶的手。 裴际言和周而跟在她们身后，猛地身后有人一撞，明宋牵着徐瑶的手被撞开，徐瑶被人群推去了另一边。 “瑶瑶！” 明宋慌着就要找过去，却又被人撞了一下，明宋一个趔趄，突然身后伸出一双手臂，将她扶正。 明宋一回身，便看见裴际言，人潮汹涌中，他很扎眼，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明宋似乎只能捕捉到他，慌忙将视线错了开去。 裴际言见明宋站稳了，手臂并没有收回，只是虚虚伸着，没有碰到她，却隔开了拥挤而来的人潮。 明宋还惦记着徐瑶，裴际言遥遥冲她指了指：“周而和她一起呢。” 明宋抬头，蹦了几下，才看见了徐瑶闪着彩光的猫耳朵发夹，周师兄果真跟在徐瑶身边，徐瑶一直在喊她，看她终于看了过去，又抬起手冲她挥了挥，指了指广场中心的大钟摆，示意钟表那里见。 明宋和裴际言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不时有人推搡，明宋也不时撞到裴际言的手臂，走了一阵子，明宋才低声道：“师兄，我又去学车了，下周就可以考科二了，我听教练说你都拿到驾照了。” 她很感谢裴际言鼓励了她。 “嗯。”裴际言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师兄最近在忙什么呢？” “挣钱。” 快要临近零点，一股人又涌了过来，明宋被迫撞到了裴际言的胸口，明宋揉揉鼻尖，可在人群中又无法撤开很远，她一仰头就能看见裴际言的下巴。 她甚至能听见他胸腔传来的心跳声。 明宋从来没有离男生这么近过，慌张就要往后躲，裴际言却牢牢握住她的双臂，低头看过来：“你男朋友呢？为什么不陪你跨年？” “啊？”明宋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啊。” 没有男朋友？ 裴际言很快明白了，那个男生还没追成功，他现在会开车了，不需要喊代驾了，他不比任何人差的，裴际言扬起了几分自信。 明宋脑袋上的发夹被人挤得有些歪了，裴际言终于扬唇笑了笑，帮她正了正发夹。 猫耳朵上的彩灯在她的头顶闪着，小姑娘的一双眼睛正湿漉漉的看向他，真像只小猫一样，想起刚刚徐瑶‘不让她下床’的鬼话，裴际言觉得脸有些烫，慌忙移开了视线。 零点的倒计时突然响起。 广场涌动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齐声倒数喊着：“10、9、8、7、6……” 明宋心里也默默跟着喊，在“1”声落下的时候，她听见裴际言喊她。 “庄明宋。” 明宋抬起头，他的眼中像是盛满了星子，很亮，他的声音沉沉，仿佛带了些酒意的微醺。 “新年快乐。” 他说。 明宋望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师、师兄，你也新年快乐。” 第27章 翻车了的第6天 寒假快要到来之际, 潘头儿出差回来，城规课的最后一节课终于要开了。 明宋已经考完了不少科目，但徐瑶还是没攒够八千两银子：“艹！我怎么又怀孕了！我不想生了！我生出来的孩子都难成大器啊！不要再为难我了！系统求求你让她们给我下麝香, 让我小产吧！” 徐瑶没有攒很久，她很快也有几门课密集的结课, 明宋看她最近难得不抱着手机，疑惑道：“你已经把那个坏人毒死了吗？” “没有，”徐瑶英语没有免修，正在宿舍做着英语题, 头也不抬, “周师兄说他挺闲的，在帮我攒呢。” “啊？” 徐瑶：“周师兄说他最近没事干, 也想玩, 他想助力我当上皇后, 我都跟他说了我选择的是和亲公主当不了皇后……” 明宋反正也听不懂她在说啥, 随口问道：“瑶瑶, 周师兄是喜欢你吧？” 徐瑶, 认真想了想，抬头说道：“不喜欢吧？他可能突然发现他也喜欢打这种游戏, 我诗词歌舞都满级了, 该触发的剧情也都触发了，又有宠爱又有威信, 孩子还多，他直接上手玩多爽，不用从零开始刷。” 是这样吗？ 好像也有点道理。 - 裴际言前段时间发神经一口气接了很多项目，最近没日没夜的赶着，周而跟没事人一样, 平板里总是传出阵阵古典乐，裴际言嫌吵，皱眉问他：“你干嘛呢？” “帮师妹打游戏呢。” 师妹？ 裴际言睁大眼：“哪个师妹？” “徐师妹。” “哦。”不姓庄就好。 最近明宋练车，总是一口气跑完一整周的跑步量，裴际言也好久没在操场碰见她了，他算了算自己的存款，现在买车并不在他的规划内。 周而说得还算有些对，谈恋爱很花钱的，他还要准备更多的钱。 如果都是给庄明宋花的话……裴际言想了想，他觉得他可以接受。 裴际言好心的关心了一下室友的情感生活：“你是不是要追上你的徐师妹了？” “还早呢，先从朋友处呗，慢慢来嘛，”周而拿手指在手机上点来点去，“我和她一起玩她的游戏，就相当于有了共同回忆了，她以后看见这游戏就能想起我。”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裴际言被燃起了一丝兴趣，站起身凑过来看了看：“什么游戏？” 裴际言越看越迷惑：“南宫铁牛是谁？郝漂亮又是谁？” 周而好心帮他解释：“南宫铁牛是师妹给皇上取的名字，郝漂亮是师妹给自己角色取的名字，铁牛宣我侍寝呢，我得欲拒还迎一下，这样我能留宿。” 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际言拧了拧眉心：“女生爱玩这个？” “差不多吧。” 周而这会儿玩累了，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了，我说把庄师妹的帖子找出来给你看呢！我给你找哈。” 裴际言手机响了下，周而发过来一个学校论坛的链接。 标题：【求广大网友们告诉我这位神颜妹妹的lxfs】 裴际言刚点开浏览了几下，就听周而叨叨：“当时这帖子可火了，hot了超级久，也没找到这妹妹是哪个学院的，后来就沉下去了，我就说庄师妹怎么那么眼熟……不过这天好像是考研复试吧？师妹干啥去了，你看照片拍的时间水印，师妹竟然复试迟到了！” 裴际言将那人拍摄的图片放大，小姑娘穿着一身天蓝色裙子，正从一辆电三轮上下来，急匆匆地往楼里走。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碰见那天吗？ 裴际言没听见周而嚷嚷什么，认真盯着图片看了会，将那张图片点了保存。 - 周而见裴际言不理他，踢踢桌子腿：“你听见我说啥没，你说师妹干啥去了，复试都能迟到？” 裴际言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裴际言不自觉想起那天微雨的清晨，转念想起帖子里还有一堆人在求她的联系方式，眉头一皱，点开微信。 【LA-P：方助理，可以再帮我删一个帖子吗？】 裴际言不小心点开表情包那一栏，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小猪鞠躬的表情包。 上次庄明宋在QQ发给他的时候，他很喜欢，可是复制不到微信上，他找了很久，才在微信上找了一个同款，存了进去。 裴际言给方助理发了过去。 【LA-P：鞠躬感谢.jpg】 方助理那边像是被吓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久，裴际言才收到他的回复。 【方助理：您太客气了】 【方助理：我马上就办】 总是麻烦方助理，裴际言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又发了一便那个表情包。 【LA-P：鞠躬感谢.jpg】 【方助理：少爷放心，我不会和总裁说的】 【LA-P：鞠躬感谢.jpg】 【方助理：擦汗.jpg 真的不会说的】 裴际言：…… 不可爱吗？他只是想单纯的表达一下感谢。 - 周而刷着刷着，又开始嚷嚷：“庄师妹的帖子怎么不见了！” 裴际言验证了一下，眉心舒展了一些：“你马上就研三了，文章还没投出去，你真的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吗？” 八卦起来倒是无人能挡。 “……” 讨论庄师妹呢，干嘛又说上他了。 周而默默掀起一个白眼，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正用平板给徐瑶刷银子，随手点了免提。 “师兄，我晚上要登一下游戏，你那边可能会掉线一下，要不你晚上就玩别的吧？” 周而一听是徐瑶的声音，脸上不自觉谄媚的笑起来：“好啊，你考完试了？” “还没呢，”徐瑶叹口气，“劳逸结合嘛。” 周而不想挂电话，扯着一些杂事，徐瑶很明显没有那么多耐心，正想挂电话的时候，周而突然说到了明宋的那个帖子。 “庄师妹心真是大，考研复试还敢迟到。” 徐瑶对明宋的事还感兴趣一些，收回要挂电话的心：“我一开始也这么说来着。” 这桩事还是后来她又追问了一次，明宋才告诉她的。 徐瑶：“庄庄说她复试那天被一个男生骗了，那人给她指错了路，把她指到危楼去了。” 周而：“什么人啊这么坏！” “谁知道呢，庄庄说那天下雨，她一开始在路边买烧麦，谁知道阿姨把烧麦卖给了比她后到的一个男生，她饿着肚子，脑子也不转圈，就在学校里迷了路，好容易碰见个人，问那人三教怎么走，那人让她右手边直走，走到底就是，结果走到底是处危楼，宋宋这才坐着阿姨的三轮车来复试的，我听她说的时候都快笑疯了。” “哎呀师兄我不和你说了，庄庄练车回来了，我吃饭去了。” 周而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抬头就见裴际言正出神的靠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丝笑。 他一直急着脱离父亲的掌控，谈恋爱——确实不在他的计划范畴中，但是庄明宋就那么闯了进来。 听着徐瑶的话，初见那天的记忆突然贴合回脑海。 乃至后来在宿舍楼下重新遇见时，小姑娘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不，我不认识你，但你骗过我’，他都能清晰记起。 裴际言这才猛然发现——关于庄明宋在他脑中的记忆，竟然比他以为的要深刻很多。 漂亮吗？ 倒也没有。 他见过太多漂亮的女人，他的母亲漂亮到了极致，可他也目睹了父母之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的一场婚姻，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他心中没有概念。 但是庄明宋却是鲜活的。 不管是在外公家里做饭的她、课堂上不情不愿的她、车里泣不成声的她、火车上安安静静的她、驾校里委委屈屈的她，还是最开始遇见那天，提醒他吃烧麦的她…… 等等。 烧麦？ 徐瑶刚刚的话语再次回到他的脑海。 把烧麦卖给了比她后到的一个男人？饿着肚子？ 被一个男人骗了？迷了路？右手边直走？ 右手边直走，走到底就是——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他当时——好像在给周而指路来着？ ——“不，我不认识你，但你骗过我。” 小姑娘一字一顿的话语再次重重落在他的脑海中。 - 裴际言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将这几桩事串起来在脑中过了一遭，终于明白过来——她把他给周而指的路误以为是给她指的路！ 所以—— 她就是问路的。 裴际言仔细回想着那天清晨，恍惚记起，那间烧麦店里，好像确实有抹蓝色的身影，在看着窗外的雨滴。 他先她一步买走了烧麦，她没吃上早饭。 她提醒他吃烧麦，只是因为——她饿了。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也不会向他告白。 不管他会不会开车，她都不喜欢他。 她还在操场对着别人笑。 他本来以为她对自己有好感……他现在拿什么跟那个男生比。 裴际言嘴角抽了抽，一种类似难过的情愫慢慢滋生。 - 周而看了眼时间，喊对面的人：“老裴，咱们也吃饭去吧？” “我不去。” 裴际言恹恹地。 “为啥？” 裴际言抬起头，对着周而说：“她不喜欢我。” 周而觉得莫名其妙：“谁啊？” 裴际言似乎更加委屈了：“她还说我是骗子。” 周而更莫名其妙了，裴际言往桌子上一趴：“你自己去吃吧。” 周而不知道这家伙又怎么了，他急着去食堂和徐瑶偶遇，丢下一句‘那我给你带点吧’，就急匆匆跑了。 - 裴际言郁闷了一会儿，打开QQ，找到明宋的头像，说了句：【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明宋正在食堂门口等徐瑶，听见手机震，本来以为是徐瑶来了，见是裴际言，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回复：【师兄你说】 裴际言感觉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事都过了多半年了，他们最近相处的那么愉快，可能她早就忘了呢？ 如果他又提起来了，庄明宋记起来了，更讨厌他了怎么办？ 裴际言想了想，还是把聊天框那句【我想和你解释一下我没有骗你】删除掉了，来回吞咽了几下，手指在键盘上触着，百感交集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此时满脑子都是什么南宫铁牛和郝漂亮，问道：【你喜欢打游戏吗？】 明宋无语，很快回复过来，毫不拖泥带水：【不喜欢】 裴际言：…… TOT 她好难搞。 第28章 陷进去了的第1天 城规课的最后一节要去A大的老校区做一个实地改造项目, 老校区那块地原本是生化系的实验室，随着生化系搬入新校区慢慢也弃用了，学校懒得招标, 直接将这块地的改造方案丢给了景院去做。 陈院长就将这案子丢给了潘袁翔，潘袁翔想着正好这群研一的孩子要结课, 其中大部分都没接触过实地项目，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说是最后搞个最优方案评比，打的分直接以大作业的形式计入期末成绩, 胜出的直接拿走学校出的设计方案费。 徐瑶坐在校车上, 同明宋小声嘀咕：“好大一笔设计费呢。” 明宋鼓励她：“那你加把劲，把案子拿下？” “我还是算了吧, ”徐瑶撇撇嘴, 声音小了点, “张梦什么都不弄, 只说自己PS不好, 就算我是做设计的, 她是做实验的，也不能全让我弄吧, 上次就是, 我还要做比赛，还要赶作业, 她倒好，实验室回来说一句累就躺下看手机，谁不累啊。” 徐瑶没和张梦坐一排，张梦晕车，上了车就坐在了前排, 徐瑶则拉着明宋坐去了最后面，撅着嘴巴同明宋嘀咕。 徐瑶和张梦大学就是同班，明宋也不好说什么，徐瑶则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大学就不怎么在宿舍住，但是老校区都是六人间嘛，大家都不说啥，你说现在咱们三个人住，她都不打扫卫生，上次我说了她，她还把拖把丢去洗脸池里涮……” 明宋捏捏她的手：“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徐瑶气呼呼的靠在一侧的车玻璃上，没气一会儿，突然大声冲着前面嚷嚷：“裴师兄！这儿！” 她们坐在最后一排，不像前面的双人座，连着一整排都是座位，徐瑶靠着窗，明宋紧邻着另一个座位。 明宋拽拽徐瑶：“你怎么老爱喊裴师兄啊？” “不是和你说过吗，师兄是我们画图狗的锦鲤啊，我趁着有限的机会多靠近靠近锦鲤，以后的比赛最起码能拿个参与奖吧？” 明宋纳闷：“你们都是陈院长的学生，你以后怎么就挨不着他了？” “师兄有个自己的固定team，都挂在陈院名下，有自己的小组制图室，我天天在大制图室晃，哪能遇见啊？” “那咱俩换换，你挨着师兄。”铱驊 徐瑶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你挨着，我离得近点就好，不能离福气太近，我要是把师兄的福气吸完了，师兄以后怎么赢比赛？” 还挺有讲究，明宋哭笑不得：“徐同学，研究人员不要过于迷信。” 徐瑶不以为然：“等你以后做实验了，你看你迷不迷信。” 裴际言还没坐过来的时候，有一个男生先一步走了过来，明宋抬了抬眸子，将腿上的背包放在了座位上，轻声对那个人道：“对不起，这儿有人了。” 男生遭了她的拒绝，只能去坐另一头。 裴际言走上来的时候，就见明宋正将包拿开，身旁是熊明浩并不好的脸色，裴际言抿抿唇，才低下头靠近身旁的小姑娘：“给我占的座？” “嗯。” 明宋抓了抓头发，双手抠着背包的带子，又重新将背包在自己的双腿上理好。 裴际言的位置正对着过道，长腿伸展着，班委点了点人，车子缓缓开起，徐瑶隔着明宋同裴际言说话：“师兄，你努力拿下这个case啊，在老校区留下咱们学院的设计，多有纪念意义啊。” 裴际言显然没想这么多，意义什么的，没什么重要的，裴际言双手环胸，眸子微闭：“嗯，这个case的奖金还是比较丰厚。” “庸俗。” 他身旁的男生轻声哼道。 裴际言视线都没往那边看，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人说话似的，只有明宋看到他唇瓣张合，似乎是在骂‘煞笔’。 明宋：“……” - A大新校区和老校区离得挺远，几乎占据了一个城市的两头，校车上了环城高速，开了将近一个钟头才到。 车子停到了老校区的招待所附近，明宋背着背包下了大巴，就看到一条林荫小径，道路两旁是很粗的行道树，虽然楼房旧了一些，学生也不如新校区多，但远方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山脉轮廓，明宋吸了一口气，觉得很舒畅。 徐瑶还有些生闷气，上次她和张梦的作业被潘袁翔批评，主要就是张梦那几张植物配置图做得太稀碎了，直接就是从别的方案里面套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切合实际。 明宋撞了撞她，徐瑶才勉强挤出个笑脸，和张梦站去了一起。 潘袁翔把场地周边的情况、学校的诉求给他们仔细讲了讲，说是重在实用，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这块地的面积还挺大，之前的绿化做得很不好，分了很多零散的小地块，其实并不好做，为了节省时间，明宋和裴际言分开去量各个场地的大小，去画平面图。 明宋量完裴际言分给她的，就回身去找他，师兄刚刚说了，要仔细勘察一下四周是什么地块，才好决定这些碎小地块怎么设计，毕竟要融合进整个学校的大环境里。 明宋不太懂，但大神师兄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好了。 明宋收好卷尺，将自己画好的平面图小心的叠好放进背包里，去A地块找裴际言。 A地块是这次作业里最大的地块，四周种满了竹子，因着很久没有好好修理，长得乱七八糟，明宋生怕被竹叶划到，小心地往里走。 谁知刚走几步，就听见了裴际言的声音隐隐传出。 - 昨夜下了雨，裴际言的鞋子上沾了些泥泞，他没太在意，将量好的数据填到画好的表格里，抬头才看见熊明浩正站在他面前。 裴际言抬了抬眸子，正要擦着他的肩膀过去，熊明浩却开了口：“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对着干呢？” 裴际言简直要被他气笑：“谁给了你这种自信？” 裴际言不想和傻瓜费唇舌，说完就要走，熊明浩侧身挡在他面前：“你开个价吧，离庄明宋远一点，她是我的菜。” “话说反了吧？” “你离她远一点，如果我再看到你的眼神在她身上瞟来瞟去，”裴际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凶狠，“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熊明浩似乎根本不怕他的威胁，裴际言走出了几步，他又开口：“我不知道那套图是你的。” 提起当年的事情，裴际言更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而事实就是，就算你拿走了那套图，你一样拿不到第一，保不了研，只能二战。” 裴际言说着回过头：“你觉得你这样的人，庄明宋能看上你？”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熊明浩看向他，声音也大了起来：“一个眼里只有钱，只是把景观当成你赚钱工具的人，最起码我还怀揣着景观设计师的梦想，如果我拿下了这个案子，我一分钱也不会要，只会为我的设计能保存在母校而感到自豪。” 裴际言脸上嫌弃的表情不言而喻，言简意赅地点到重点：“你那是煞笔。” 裴际言说完就要走，却被熊明浩捏住了胳膊，裴际言一个反剪将他甩去一边，泥泞地里，熊明浩踉跄了两下，便跌在了地里。 裴际言在熊明浩面前蹲下身，眼中带了些戏谑：“输给我这个只拿景观当赚钱工具的人不甘心是吗？” “你有梦想又如何呢？毕竟你没那个本事，不甘心着吧，”裴际言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其实你根本不叫输，你连和我比的资格都没有。” “你就不怕她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视财如命，只会画图，你会谈什么恋爱？”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倒是挺清楚啊。” 裴际言的眼睛里带了些笑意：“少来惹我，也少打庄明宋的主意，听见了吗？” 裴际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露出一个更加凶狠的表情：“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好脸色。” - 裴际言解决完这个神经病，只觉得身心舒畅，走出竹林，就看见明宋正诧异的看着竹林里。 距离有些远，他们之间的对话明宋没有听清，到后面两个人离得太近，明宋只能看见裴际言的背影，也没看清他们之间的动作，但熊明浩都栽到地上了，肯定是裴师兄占了上风的。 裴际言倒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过来了：“量完了？” “嗯。” 明宋随着裴际言走了两步，还时不时回头看看，熊明浩被师兄打去了地上，肯定心有不甘，明宋生怕熊明浩抄起板砖来拍裴际言的后脑。 裴际言见她一直往回看，也跟着看了回去，熊明浩正从泥泞坑里走出来，满脸都是‘我很委屈、我被欺负了’的神情，裴际言心里暗道不好，脑中转了几转，解释道：“他是自己摔倒的。” 明宋不是很信，裴际言滞了几瞬，灵机一动，瞎话一气呵成：“他来找我的茬，说要给我钱，让我退出这次课题作业，因为他想得第一名，他还想打我，我轻轻一挣，他就摔地上去了。” 明宋只知道熊明浩抄袭，下意识就觉得他很坏，眼下更是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他想得第一就去努力啊，凭什么要我们退出。” “所以你离他远点儿。” “嗯，”明宋重重点点头，“我才不会理他呢。” 真乖。 裴际言甚至想伸手揉揉她的头顶，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小脸蛋，裴际言慌张挪开视线，看了看手表：“先去食堂吃饭吧，吃完饭勘察一下周边的地形就可以回去了。” 明宋其实听清了熊明浩说的一句话，因为他那句话说得很大声，简直像是在怒吼，他说裴际言是一个眼里只有钱，只是把景观当成赚钱工具的人。 看着前面裴际言的背影，此时还有些薄雾未散，裴际言的背影轻轻模糊起来，明宋想了想，终于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裴际言的大衣衣摆。 裴际言疑惑地回过头看她，只听她说：“师兄，我觉得当工具也好，当梦想也罢，你都做得很好了，本来我们上大学、学专业，就是为了以后找工作、挣钱的呀，为了钱也好，为了梦想也好，我觉得这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都值得尊重。” 明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就是嫉妒师兄，师兄你不要放在心上呀。” 雾气缓缓消散，午后慢慢有了些阳光，破了薄雾冲了出来，她的头发微乱，金黄色的光芒破开白雾，一道一道洒在她的头顶。 熊明浩说什么，他其实根本没在意。 哪怕当年他发现那套图被同组的成员不小心丢在制图室，被熊明浩拿走用了，他也没有生气，他很清楚生气没有用，他很快重新构思，熬了几天，在截止日期之前，交了新的作品。 他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他的确没什么梦想，大学阴差阳错读到这个专业，建模软件学习下来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做那么多设计，接那么多课题组以外的私活，无非是为了攒钱。 在可以离开裴家之前，他清楚地知道，他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曾拥有。 他从来没有过很大的情绪波动，他知道很多情绪是无用的，他不喜欢做无用功。 但是此刻，他看着阳光下的庄明宋，突然心跳如擂鼓。 他说不清胸腔中涌动的情愫究竟是何种，他也无暇去分辨，他低头看着明宋白皙的手指扣在自己大衣的下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动了又动。 他轻声道：“好，我不放在心上。” 明宋这才笑了笑：“那我请师兄吃午饭吧，我听瑶瑶说，老校区一食堂二楼的小火锅味道超级好的……” 庄明宋晃着马尾在前面近乎小跑的走着，裴际言两三步跟上，胸腔中复杂的情愫慢慢化成一股满足。 他第一次觉得梦想这个遥远又缥缈的词语——好像有一点模糊的样子了。 他想，如果可以，她——会不会成为他的梦想？ 第29章 陷进去了的第2天 裴际言做课题一向很独立, 交代了哪部分明宋做，明宋就只把自己的配置部分和效果图做完，后续就没再关注了。 她忙着练车, 而且很快就是寒假了。 裴际言那晚的——“不是有五次机会吗？如果第五次还考不过，再放弃吧”仿佛让她一下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法, 她打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就想着随便练算了，谁知第二次考试的时候，腿竟然不抖了, 第一把就过了。 明宋出了考场的时候严教练还在车边等着她, 严肃的脸上难得挂了一丝笑意，冲她冷酷的比了一个大拇指。 明宋沉浸在过了科目二的喜悦中, 喜滋滋地收拾着箱子, 算着回家的日期, 张梦家离得近, 课一结就撤了, 徐瑶前两天也走了。 裴际言QQ喊她的时候, 她刚抢到票，下楼去见裴际言的时候, 人都还兴高采烈的。 裴际言照例坐在公寓门口的长椅上, 手里拿了一个信封。 明宋三两步小跑去他身边坐下：“师兄，什么事啊？” “设计费。” “啊？” 明宋反应了一阵子, 才明白过来应该是老校区改造那个项目她和裴际言这组被定下了，心里默念了一遍大神果然是大神。 明宋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这么多啊？师兄，我只画了几张图……” 明宋越想越不好意思，靠着和裴际言一组，她城规课的分数想必不会低, 而且师兄挣钱不容易，他又那么缺钱。 明宋又把信封推回去：“我不能要这么多。” 明宋见裴际言不接，想了想，从中抽出了一两张，又把剩下的推回去。 裴际言看了她几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突然问她：“科二考过了？” 提到这个，明宋的眼睛更亮了，笑吟吟的点头：“嗯，师兄怎么知道啊？” 她其实打算和裴际言说的，毕竟师兄鼓励了她，后来想了想，她不能沾沾自喜，后头不是还有科三呢？ 裴际言是听周而说的，周而听徐瑶说的，转头就告诉他了。 “那这就是红包，”裴际言将信封又轻轻放到她手里，“祝贺你。” 饶是裴际言这么说，明宋仍然觉得这份人情过于贵重，拿在手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一脸正经又纠结的表情倒是把裴际言逗笑了，转开话题问道：“几号走？” “下周一。” “还是火车？” “高铁，师兄呢，师兄几号走呀？” “我不走，有比赛要开始了，要准备比赛。” “ASLA？” 明宋这几天总听徐瑶提起这个，裴际言还没回答，口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裴际言拿出看了看，神色低了一些，他拧了拧眉心，顾不上回答明宋，只是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宋看着裴际言快步走出去很远，才将电话接通放在耳边。 在寒风中，裴际言的背影逐渐远去，明宋看着手中的信封，突然心生一计——等师兄明年拿奖了，再当红包送给他呀~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明宋没有动信封，把它锁在了小抽屉里，拉着小箱子就回家了。 - 苏杭那边不过寒假，圣诞他也没有回家，叔叔阿姨甚至不知道他回来过一趟，他最近格外的忙碌，明宋也没和他聊过几句，照旧在家里宅着。 弟弟快要一岁，刚好能爬，姑姑、姑父一到年底惯例就很忙，明宋承担了看孩子的部分任务，抱着小家伙，看着保姆刘阿姨包饺子，小家伙手里捏了一团面，正咿咿呀呀的乐着，得了空就往嘴里塞。 明宋攥着他的小胳膊，很认真的同他讲道理：“林予阔，姐姐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个不能吃。” 林予阔只能发一些奇奇怪怪的音，捏着小手，垂着嘴角：“次——” “是吃，ch-i吃。” “次。” 明宋放弃了，从他的小手里把面团抠出来，塞了个磨牙饼干：“次吧。” 林予阔兴奋地挥着双手，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明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打算洗出来，就放在他卧室，一直挂到他十八。 刘阿姨看着姐弟俩闹，边弄皮边笑：“宋宋，去给姑姑打个电话，问他们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欸。” 明宋应下，才回卧室拿手机，刚划开屏幕，却看见裴际言发来的消息。 【Wait：在吗？】 明宋很快回过去：【抱歉师兄，我刚刚没看手机，师兄有事吗？】 明宋趁裴际言没回复的间隙给姑姑打了个电话，姑姑说晚上不回来吃了。 明宋冲楼下喊了一声，看见裴际言的消息回了过来：【你在H大有认识的同学吗？】 H大？那不是她本科的学校吗？ 【Wait：学校放寒假，没有学生卡的话门卫不让我进】 明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裴际言又发来一条信息：【很冷】 明宋：…… 明宋看了看他的第一条消息，半小时前发的。 室外温度，-11℃。 - 明宋打车到H大的时候已经偏傍晚了，她联系了一个没有回家的师妹，师妹将他们两个领了进去，还给了明宋一张她借来的一卡通，明宋很感激，一直在道谢。 师妹倒是摆摆手：“师姐，你太客气啦，我同学回家了，开学前还我就行。” 师妹八卦兮兮的看了裴际言几眼，低声问明宋：“师姐，你男朋友啊？好帅啊。” “我师兄，”明宋撞撞她，“别乱说。” 告别了师妹，明宋才知道裴际言来A大要做什么，他们课题组准备做H大校园内一块废弃生态湿地的重建拿去参赛，他来做前期调研。 那块湿地在校园的角落里，因为位置偏僻，明宋根本没来过几回，自己也没摸清楚位置，还是路上问了几个同学。 湿地面积蛮大的，之前学校也说过要重新建一下，后来也不了了之，现在看来确实已经荒废了，枯萎的芦苇四处斜着，偶尔有几个小水坑。 裴际言还真的带了一些工具，实际量了一下地块，夕阳偏下，裴际言只是极度认真地看着地形，甚至还煞有介事的采了些土样，明宋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着他的背包。 夕阳把裴际言的身影慢慢拉长，打在小水坑上，明宋还惦记着家里阿姨的大饺子，但也不好催师兄，就这么抱着包安静地在长椅上坐着。 真的挺冷的，明宋紧了紧围巾，师兄刚刚等了她半个小时，会不会冻坏了。 出学校的时候上，太阳已经完全沉在了城市另一头，明宋带裴际言在学校里逛了逛，但是已经寒假，很多楼都是黑黢黢的，此时路灯依次亮起，明宋难得有些失落：“其实H大很好看的，那边还有个湖，而且H大景观系大楼里也有好多得过奖的设计作品在展览。” 明宋鲜少话这么多，对他介绍H大的时候倒是滔滔不绝，裴际言微微笑了笑，只听小姑娘又问他：“师兄，如果这个项目你们拿奖了，学校会采纳你们的设计，重建这块湿地吗？” “会有可能，”裴际言看着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以及路灯下两人长长的影子，近乎保证地说道，“我会好好做这个项目的。” 这明宋倒不担心，经历了半年城规课，她对裴际言的建模和P图技术简直叹为观止。 明宋笑吟吟地：“我相信师兄，师兄加油。” 裴际言好久没听过‘加油’这两个字了，失笑般应着：“好。” 明宋偏头：“师兄，比赛不应该是一个小组吗？这么大一块场地，就你一个人来做前期调研吗？” 当然不是，他毕竟是团队的组长，过几天还会有个同课题组的男生过来，测一下地势高差。 看着明宋视线中难得流露出来的打抱不平，裴际言咳了咳，低声应了句：“嗯。”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什么都让你一个人做呢？” 明宋想想觉得有些气愤。 这么大块场地，前期调研一天时间肯定做不完的。 裴际言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不禁莞尔：“那你来帮我好了，不如转行做设计吧。” 说起这个，裴际言突然问她：“考A大的多半是冲着设计来的，你为什么突然想要跟着我外公做植物了，做实验其实也不比做设计轻松多少的。” 天色已暮，眼前是通红的云彩，明宋歪歪头，才说：“我其实是个没什么大理想的人，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做设计不太适合我，换个思路或许会好一些。” 裴际言依稀记得，第一次给她送材料的时候，在周答清那里看过她复试笔试的时候画的效果图，很干净工整，挑不出毛病，除了有点生硬。 裴际言最近从周而那里学了几招，就是夸她。 于是裴际言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我看你的手绘功底还是可以的。” “那是在手绘班里练的，我没什么天赋在这里，师兄看不出来我的画都是些应试教育么？生搬硬套的东西到底不长久啊，离了尺子我连线条都画不好看呢。” 裴际言觉得面前的姑娘越发可爱，不知不觉想要伸出去拍拍她的脑袋，克制了一下将手背在身后：“其实学植物也很累，尤其是我外公做的这一块。” “没关系的，”明宋轻轻地应，“我比较适合努力，我喜欢那种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的事情。” 北方的天气又干又冷，裴际言哈了口冷气，明宋的眼神突然变得专注起来，裴际言略微失神，慌忙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明宋其实很想回家吃饺子，但这么就跟裴际言告别总觉得太没礼貌了，只好回头问他：“师兄，你吃不吃面？” 学校对面就是一条美食街，还有几家面馆没有关门，明宋凭着记忆找到一家以前常吃的。 坐进店里，明宋热心的给裴际言推荐：“这里的炝锅面可好吃了。” - 直到面条上来，明宋拿勺子喝了口汤，整个人才缓过来。 “师兄要调研几天啊？” “要一阵子。” 明宋睁大眼：“那师兄过年也在这边吗？” 当然不是，等那个男生过来，他们做好前期的数据统计，过年前肯定是可以走的，但——裴际言转了个念头，回答道：“嗯。” “师兄不用陪周教授吗？” “他去国外找我妈了。” 明听着宋隐隐觉得有点点奇怪，还不等她问，裴际言先一步说道：“我父母离婚了，我跟我父亲。” 明宋倒有些感同身受，觉得师兄一个人在外地过年惨兮兮的，课题组的人还欺负他让他一个人来调研。 “那师兄你住的酒店定好了吗？你这段时间吃什么啊？” 大过年的，外卖都停了吧。 裴际言随口应道：“有什么吃什么吧。” 明宋想着裴师兄小时候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因为父母离婚，孤身一人……眼下同情心更是蔓延：“那回头我给师兄送饺子吃吧。” “不用了，”裴际言唇角笑意浅浅，“太麻烦了。” “不麻烦呀，”明宋忙摆手，“我家住得离H大不远的，师兄回头把房间号发给我。” 裴际言垂了垂眸子，低下头缓缓吃面，唇角的笑意被掩住，过了会儿他才低声应道：“好。” 裴际言先打车将明宋送到小区门口，明宋把借来的校园卡给他，关上车门，冲他挥了挥手。 师傅重新打火，看着窗外庄明宋逐渐走远的背影，裴际言才疲倦地阖了阖眸子。 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从他眼中一掠而过，似乎都敌不过刚刚女孩子和他说再见时，亮晶晶的眼睛。 裴际言刷开酒店的门，想起小组讨论选题的时候，他一眼看到H市生态湿地项目。 他隐约记得在老周那里看过庄明宋的资料，H大毕业，他还记得上次买机票的时候，她家就在H市，那块生态湿地——刚好就在H大。 关于庄明宋的事情，好像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出一堆文字理论，说服了所有人。 还是有人抱怨：“H市太远了吧。” 裴际言往椅背上靠了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很淡然：“那我先过去吧。” 第30章 陷进去了的第3天 除夕那天, 明宋漫不经心地调着电视频道，姑姑和姑父腊月二十八才闲下来，姑姑这会儿正抱着弟弟指着电视里的人, 姑父在一边看手机新闻。 林予阔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对着电视拍手掌, 时不时还指一下明宋，他还不会说姐姐，只能勉强发出模糊的音。 庄陶宁捏捏他的小胖脸：“是姐姐。” “zei—zei—” 刘阿姨正在厨房煮着饺子，明宋忐忑的扣着手指, 心不在焉地往厨房一直瞟着。 庄陶宁倒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 犹豫了一会儿问她：“宋宋，饿了？” 林予阔倒是听懂了‘饿’, 慌着要把他手里的小饼干往明宋跟前递, 明宋又给他推回去：“你吃吧。” 明宋这才小声对庄陶宁说：“姑姑, 我晚上能出去一下吗？” “这么晚了, 去哪里啊？” 庄陶宁不太放心, 明宋不敢说去找裴际言, 她晚上去酒店找一个男生，姑姑一定不会同意的, 只得随便扯个理由：“我想去找婷婷看电影。” “明天再去看呗, 今儿是除夕呢……” 庄陶宁话还没说完，姑父林旭从手机中抬起头：“行啊, 去找朋友玩好，总在家闷着怎么行，姑父送你去。” “那我带点饺子去她家好不好？她爸爸妈妈今天没在家。” 庄陶宁这才同意了：“那早点回来，来前给你姑父打电话，让他去接你。” 姑父还真记得她高中朋友的小区门口, 明宋看着姑父的车转过路口开远了，才从小区探头出来，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明宋脸颊微红，她这是第一次对姑姑说瞎话呢。 车窗外，夜幕也在慢慢降临，明宋抱着手里的保温桶，竟然有了一点点青春期都没有、她也从来不曾体会的——叛逆的快乐。 她好像一直都太乖、太懂事了。 明宋吸口气，看着飞快划过的路灯，心里竟然有了一点雀跃。 这几天她定位在裴际言的酒店，观察了一下外卖，林林总总都还有几家，裴际言也一直没给她发过消息，今天除夕，明宋再打开一看，四周几乎就没有商家了。 师兄一定是不好意思问她要饺子，她既然答应了师兄，肯定要把饺子送过去的。 - 门被大声敲响的时候，裴际言正在吹头发，面带不悦的把门打开，看着门外拎着箱子的男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块湿地位置特殊，前期调研比预想中晚了几天，他们今天才堪堪结束，郑宇就慌着回家过除夕，买了下午的机票。 郑宇叹着气在床边坐下：“裴哥，飞机延误，最后航班直接取消了，我明天才能回去了，我今晚在你这儿凑活一宿吧。” 他们入住的时候已经没有标间了，只剩了大床房，算了下差补，裴际言只好给他们两个人开了两间大床房，郑宇一大早就退了房，刚刚回来重新订的时候，已经一间房都不剩了。 裴际言看了眼很大的床，但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要和一个男生睡在一张床上，正皱着眉的时候，门又被轻轻叩了三下。 门外想起一个女声：“裴师兄，你在吗？” 裴际言这才看了眼手机，上面有十几分钟前明宋的消息：【师兄，你在酒店吗？我给你送饺子吃吧】 “裴哥，谁找你？” 郑宇倒是睁大了眼，站起来就要去开门，裴际言还记着自己骗明宋是自己一个人来调研的，一把捞过郑宇，把他往浴室里一塞，警告他：“不准说话。” 裴际言刚洗过澡，浴室正氤氲着热气，郑宇不愿意在里面待着，正想要拒绝的时候，门无情地从外面被关上了。 他只能偷偷趴在浴室门口听墙角。 女孩子倒是没说话了，只有裴际言在说：“等我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可以吗？” 然后就是关门、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音、开门、关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郑宇挠着头从浴室出来，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黑着脸给裴际言发消息：【哥，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晚上吃啥？】 过了十分钟，那边依然没有回复。 行叭，郑宇把手机一扔，瘫在床上，泡了碗泡面，准备看春晚。 - 明宋正担心裴际言邀请她进去，听师兄说出去吃还松了一口气。 她说了看电影，也不能回去太早，总得等师兄吃完把保温桶带回去，姑姑才不会起疑。 可是四周没什么饭店了，只有楼下的便利店还开着门。 裴际言没想着明宋今天会来，他其实准备明天再找她，小姑娘戴着毛线帽、裹着围巾，脸颊被冻得微红。 裴际言买了些关东煮，带着明宋找座位坐下：“只能请你吃这个了。” 难得年夜饭是这么吃的，明宋也很新奇，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非要在除夕骗姑姑给裴际言送饺子。 可能听到师兄之前的经历，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明宋拧开保温桶，找便利店员要了两双一次性筷子。 “这是我家阿姨包的，可好吃了，师兄你尝尝。” 两人默不作声吃了一阵子，明宋才问他：“师兄，你几号回去呀？” “后天。” “回A大？” 裴际言摇摇头：“回帝都，我父亲在帝都。” 怪不得那次能在帝都碰见他，明宋点点头，捡了一串鱼丸吃，抬头却看见两个人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进来。 明宋手指微顿，下意识就要低下头去，却被来人先一步发现：“宋宋？” 饶是明宋并不想说话，此时也不得不回应：“妈妈。” 她怎么就忘了，这家酒店离妈妈家不远。 - 刘洁今天本来不想出门，但闺蜜和她老公来玩，家里两个男人抽烟喝酒的，刘洁只得拉着儿子和闺蜜出来走走。 附近没什么店开门的，就这家便利店还开着。 此时四个人面对面坐着，刘洁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刘洁推推小男孩：“浩浩，叫姐姐。” 男孩扭过头，看都没看明宋一眼：“她才不是我姐姐呢，她又不是我爸爸的孩子，王阿姨刚刚还说，她爸爸死……” 小男孩话没说完，就被刘洁捂住嘴巴，斥道：“不准胡说！” 男孩从来没有被妈妈这么凶过，挣开她就往外跑，刘洁慌着追过去，隔着便利店的玻璃门，明宋清晰的看到，女人蹲在地上，揉着男孩的头，好像是在和男孩道歉。 明宋默默垂下眼睛，裴际言看到，她面前的关东煮汤里，落进去了一滴泪。 刘洁出去哄孩子，只剩了王阿姨还坐在那里，明宋认得她，爸爸妈妈还没离婚的时候，这个王阿姨就经常来她家串门，同妈妈说些有的没的。 王阿姨打量了两个人许久，才笑着开了口：“你妈妈刚刚看见还同我嘀咕说这是不是你男朋友呢，宋宋，也不介绍一下？” 明宋其实不喜欢这位王阿姨，看了裴际言一眼，礼貌地摇了摇头：“阿姨你误会了，是我同学。” 王阿姨的视线在裴际言脸上转个不停：“这便利店楼上是酒店吧？宋宋，不是阿姨说你，你年纪还小……你姑姑也是的，大过年的让你一个人出来，当初既然认了你，也不能转头生了孩子，就不管你了吧？这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啊……” 裴际言从这个阿姨口中所说的三言两语瞬间明白了明宋的处境，父母离婚，爸爸过世，妈妈改嫁，她和姑姑住。 裴际言看着小姑娘的手在桌面下慢慢握成拳头，心里一滞，眼皮轻轻抬起：“阿姨听过一句话吗？” 裴际言的语气有点凉：“咸吃萝卜淡操心。” 裴际言怕她不懂，还好心解释道：“这是一句俚语，用来形容不被人喜欢的多管闲事的人，比如您。” 刚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委屈情愫在明宋心里仿佛淡了些，看着王阿姨吃瘪，她竟然有些想笑，但还是抿住了嘴唇。 王阿姨生气的拍了下桌子：“长辈说话，小辈插什么嘴？宋宋，你这是哪里找的小混混？我就说你高考没考好，上个一般学校，认识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归根到底还是你爸爸死得不是时候，要是赶在你高考那年，还能给你加20分，怎么也不至于上H大……” 裴际言已经听不下去了，偏头对明宋说：“吃好了吗，穿上外套，我们走了。” 裴际言收好保温盒，才扶着明宋站起来，端过她面前的关东煮汤，王阿姨仍然在那里喋喋不休：“也不知道你姑姑怎么教的你，到底不是亲生的，不上心。” 裴际言让明宋先走，路过王阿姨的时候，手中的关东煮汤全倒在了她的白色毛衣上。 王阿姨尖叫了一声。 裴际言对她笑了笑：“真抱歉，小辈不懂事，长辈这么大气，想来不会记在心上。” “那么，告辞。” 裴际言十分礼貌地冲她点头致了歉，明宋被裴际言推着往前走，隐隐回头的时候还听见王阿姨在大声咋呼：“我刚买的羊绒毛衣……” 明宋没忍住，对着裴际言笑了笑。 推开便利店门的时候，她轻轻对裴际言说：“谢谢师兄。” - 刘洁仍然在外面哄着孩子，见明宋和裴际言出来，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站起来搓了搓手：“宋宋，你弟弟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对了，妈妈下午给你发了红包，你怎么不点呢？”刘洁看着裴际言，又看了眼楼上的酒店，“这是你男朋友？你们是不是去开房了？你才多大，陶宁不管你吗？” 刘洁越说越慌，看着裴际言那张帅气的脸，着急道：“你可不能只看脸，妈妈当年可不就是被你爸爸骗了。” 听着和王阿姨口中如出一辙的话，明宋沉默了一阵，裴际言以为明宋不想和眼前的女人说话，便侧身挡在了她面前。 明宋却扯了扯他的衣角，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妈妈，爸爸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王阿姨的那些话，绝对不是只会对她说，想来同刘洁也说了无数遍了，或许有些话，是刘洁同王阿姨说的吧。 “宋宋……” 女人张了张嘴，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明宋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刚刚裴际言的举动似乎给了她一点点勇气，她尽量让自己坚定一点：“姑姑、姑父对我很好，我把他们当成我的父母，所以——你发的红包，我不会再点了，你以后也不要再给我发了。” “当年你把我丢给爸爸，头也不回就走了的时候，从那天起，我就不该再收你的红包了，姑姑总说你有苦衷，可能你真的有苦衷吧，但是那时候我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一次也没有接过，”明宋吸了吸鼻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妈妈，再见。” 明宋转过身，拉着裴际言的衣袖，略过女人，慢慢走远了。 - 明宋也不知道她拉着裴际言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走去了哪里，只是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直走着。 直到看到路边有一处长椅，明宋才松开裴际言的衣袖，她的眼眶已经很红了，脚步一停下来，眼泪便不自觉地吧嗒吧嗒往下落。 裴际言掏出纸巾递给她，任由明宋哭了一阵子，才轻声问她：“你要不要去看看叔叔？” “我可以陪你过去。” - 山郊公墓。 裴际言站在一侧的石阶上，头顶月光淡淡，偏头看着明宋正站在一处石碑前，裴际言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山郊风很大，时不时吹起她的长发，又缓缓落下。 女孩子的侧脸很温柔，月色流转，打在她的脸颊上。 明宋没有说很久，很快就朝他走过来。 裴际言问她：“开心一点了吗？” “嗯，”明宋仰头看他，“我和爸爸还有奶奶说了新年快乐。” 下山的时候，不远处的天边突然绽放起一簇簇电子烟花。 烟花一圈一圈，在漆黑的夜幕缓缓绽放，又慢慢落下。 明宋抬起眸子，对仰头看烟花的裴际言说：“师兄，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裴际言低头看她，两人正站在半山腰，风越来越大，明宋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裴际言终于没有克制住，他伸出手轻轻将吹散在她脸颊上的头发别去耳后：“以后不要这么乖，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不想听的话也不要听，那些没礼貌的人也不要对她有礼貌。” “你的人生是给你自己过的，庄明宋。” 裴际言唇角带着些微的浅笑，男人的指腹很暖，划过她的侧脸，如蜻蜓点水般，又很快收走，明宋微微张着唇，抬头看着他。 他的声音融在了夜风里。 “那些说你不好的人，都是在嫉妒你呢。” 烟花砰砰升起的声音越来越乱，天幕上绽开的烟火一片一片，各种各样的图案争相铺就在夜空，山下是星星点点的暖黄微光，天上是流光溢彩的火星，身侧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更是衬得他身形颀长。 明宋望着他，也微微笑了笑，她说：“嗯。” - 这附近不好打车，好在他们下车的时候多付了师傅一些小费，师傅一直等着他们下山。 姑姑路上打电话问了她一次，出租车一路驶到姑姑家的小区门口，要下车的时候，裴际言突然扯住了她，指了指腕间的手表：“这次是真的——春节快乐。” 时间刚好划过十二点，裴际言的手指松开她：“回去早些睡，晚安。” 明宋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回他，车门已经关上，出租车划入车流，慢慢开远了。 今天好像是很神奇的一天，她做了很多她青春时都不敢做的事。 而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她想，这会不会是个好兆头，是一个她以后会更勇敢的好兆头？ 裴际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一条QQ消息。 来自庄明宋。 【师兄晚安】 第31章 陷进去了的第4天 裴际言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 好像走得很匆忙，校园卡都忘记还给她了，还是后来快递寄给她的。 寒假转瞬即逝, 明宋坚强地拖到了签到的最后一天才回去。 姑姑、姑父带着弟弟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到车站，姑姑恨不得也跟了来, 扯着她的手：“没事的话，暑假就早点回来。” 庄陶宁想了想，没忍住又问：“宋宋啊，你们学校要是有不错的小伙子, 你也谈个恋爱什么的。” 庄陶宁看她大学一点谈恋爱的苗头也没有, 生怕明宋受她爸爸妈妈的影响，此时眼中也颇多担心。 倒是姑父对姑姑道：“宋宋大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 你不要总拘着她, 宋宋想谈就谈, 不想谈就不谈, 女孩子又不是非要结婚, 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她，林予阔以后养姐姐行不行？” 林予阔挥着小手, 要找明宋抱, 但他还不会说抱，只能含糊不清的发音：“ba-” 明宋拿着包, 手里还有箱子，自然腾不出手抱他：“姐姐要走了，你在家要乖哦。” “来，林予阔，跟姐姐说再见。”林旭晃晃林予阔的小手。 明宋亲了亲小家伙白嫩的小脸, 和姑姑、姑父说了再见，刷票进了站。 明宋坐在高铁座椅上，回想着姑姑说的话，谈恋爱？算了。 明宋想着家里曾经挂的那些照片，爸爸妈妈原本甜蜜的依偎在一起，到后来，她的生日照里，爸爸妈妈总是隔得很远，他们的嘴角也没有笑容了。 她想——她应该无法接受美好的感情一朝破碎。 如果那样，她宁愿不开始。 想起姑姑刚刚担心的眼神，明宋划亮手机屏幕，早上十点，苏杭那边应该是晚上吧，明宋打开微信，敲了一个你好的表情包过去。 那边很快回过来。 【Su：怎么了？】 明宋想了想，回道：【苏杭，其实我原本不想离开姑姑身边的，我跑这么远，你说姑姑真的不会怪我吗？】 这个问题她其实问过好几次了，不等苏杭回复，她很快又撤回。 她也不喜欢想多的自己，可她总是控制不住，她最不想的就是让姑姑生气，明宋又敲着对话框的时候，那边回过来：【阿姨只是想你，勤打电话回家里】 【槐序：你在忙吗？】 【Su：嗯，赶作业】 【槐序：那你早点睡呀】 明宋呼口气关上手机，过了一会儿屏幕又亮了起来。 【Su：别瞎想，宋宋，阿姨很爱你。】 嗯，明宋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新的学期，她可以过好的。 - 陆师兄一大早在群里通知了，说今天晚上要开新学期的周会，魏师兄很快回复，说已经到校。 明宋心虚的敲字：【师兄，我今天的高铁，下午就到】 明宋刚出A市的高铁站，周答清就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到没到A市，明宋手忙脚乱的拎着箱子：“教授，我刚刚出站，很快就过去学校报道，不会耽误晚上的周会的。” 周答清很是开心：“已经到了啊，我上午就看见你说今天回来，老早就让裴际言去接你了。” 明宋忙拒绝：“不用了，太麻烦裴师兄了。” “不麻烦，他说他已经到了，我就打个电话看你到没到。” 明宋挂了电话，一眼就看到了裴际言，初春的阳光有些刺眼，那人在人群中也显眼得很，他倚在一辆轿车旁，眼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她身上，然后冲她挥了挥手。 明宋拖着行李箱小跑过去，裴际言利落的穿着T恤和休闲裤，从她手中将箱子接过去，放进后备箱。 师兄上个学期刚考了驾照，她听严教练夸了师兄很多次，说把把一次过，一个月本本就到手了，简直就是学车楷模，让他们都要向师兄学习，新学期她还要考科三，明宋有些头疼。 明宋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黑色大众上，车子很新，像是新车，她想着师兄抽时间考驾照一定是为了买车开。 明宋：“谢谢师兄开车来接我。” “不客气，”裴际言冲她礼貌的微笑，“我叫的滴滴。” “……” 见明宋嘴角抽了抽，裴际言很快补充道：“我以后会买的，你喜欢什么牌子的车？” 她又不懂车，明宋随手往路边指了一辆白色的跑车，车标好像是匹马，裴际言沉默了片刻，拉开车门让她进去。 她的要求比较高，他还需要再攒一些钱。 - 报道手续并不难办，裴际言的好处就是能帮她看箱子，不用先回宿舍再去学生处，明宋在办公室签了到，裴际言说自己也要回宿舍，一路帮她拉到了宿舍楼下。 明宋十分不好意思地从裴际言手里接过行李箱：“师兄，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裴际言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我外公从国外回来带了些特产，晚上我拿给你。” “啊？待会儿要开组会，不用师兄再跑一趟了。” “那怎么可以。” 裴际言脱口而出，那他晚上怎么见她。 裴际言随口扯着瞎话：“你的比较特殊，外公要我单独给你。” 明宋只好点了点头。 裴际言又问：“我到了打电话给你，存我电话了吧？” 他最开始打过她的电话，她应该存了，裴际言想。 明宋其实没存，胡乱点着头，想着待会翻一翻，把师兄存进去就好了。 - 组会是在他们课题组的自习室开的，周答清只是分析了一下之前那个结题项目里他们实验报告中存在的不足，以及一些投稿中，审稿专家提出的一些问题。 明宋听得不是很懂，魏师兄和陆师兄的桌子上各摆了一罐咖啡，魏然小声同她嘀咕，说是周教授从非洲回来带的。 周教授的女儿去了非洲呀，好远哦，明宋心想。 组会一直开到最后，周答清也没有提给明宋安排实验的事。 她其实下半年课比较少，明宋想了想，还是跟着周教授出了实验室：“教授，我要不要进实验室帮帮师兄们啊？” 周答清眼睛一瞪：“那两个兔崽子喊你帮忙了？” “没有，”明宋忙摆手，“师兄们没有让我帮忙。” 顶多也就是陆维给她布置个论文，或者教她分析一下数据，可她每次看着师兄穿着白大褂往无菌室进都很羡慕，那里面好像有一个未知的世界，是她想要去学习并且改变自己的。 “那就好，是我不让他们联系你的，”周答清拍拍她的肩膀，“小庄啊，做实验对女孩子不好，伤身体，你以后离实验室远一点，有什么要做的就让那两个兔崽子给你弄。” “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周答清不以为然，“我老伴儿就是做实验做多了，后来她非要生个孩子，说想做个母亲，我们两个跑了好多家医院才要上孩子。你是个女孩子，我给你打算好了，等四五月份，你陆师兄会去做一个调研，到时候你就跟他去山区里做调研，虽然环境差一点，但不用进实验室。” “可是，教授，”明宋挠挠头，“我是想要学习的，我想要做实验。” 周答清看了她一眼，微低了一下头：“那我想一下吧，你放心，你既然认了我做师父，我就不会白应你这一声师父。” 周答清难得这么正经，明宋一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周答清道：“小庄啊，你师娘走得早，当年生孩子落了病根，她自己又不在意，比我还要忙，很快身子就撑不住了，托她的福，我成了院士家属，光荣。我总说让她别那么累，可她跟你一样，对我说她喜欢，我拗不过她就随她去了。” 周答清叹口气：“你师娘给我留下个女儿，又犟又不懂事，我不舍得打，骂又不管用。我不太会带你们女孩子，所以一直不敢带女学生。我觉得你们年轻人都懒，就想着让你轻松些，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是的，教授，您也是为我好。” 周答清笑笑：“你是个有想法的女孩子，我尽快想一想，给你安排一下。” 明宋欢快地应了一声，直到回到宿舍，她都还很雀跃，徐瑶和张梦已经洗漱好了，徐瑶见她一直偷着乐，不由问她：“你中彩票了？” “没有，”明宋笑吟吟地，“教授要给我安排实验做啦~” “做实验有什么好高兴的，”徐瑶斜她一眼，“以后有你哭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呀，最起码现在她还是很高兴，明宋依旧在椅子上晃来晃去。 张梦倒是很感兴趣：“什么实验呀？好不好发文章？暑假开学就评奖学金了，听说到时候就看研一的成绩和文章。” 明宋哪里想过这么多：“还不知道呢。” “周教授的实验肯定是大实验，听说陆师兄去年还投了一篇核心一区，现在在审呢，是什么杂志来着……” 张梦话没说完，明宋的手机震了起来。 闪烁在屏幕上的是个陌生号码，明宋不太想听张梦打听太多陆师兄的事，抱歉地对她笑笑，很快接起：“你好，请问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阵，明宋甚至能听到耳机里穿过的风声。 骚扰电话？ 她本来就是为了躲张梦的问题才接这个陌生电话的，陆师兄那篇文章还在审稿中，能不能中还不一定，她也不好说什么的。 就在明宋想挂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一声叹息：“不是说存了我的电话吗？小骗子。” “……” 遭了，把裴师兄要给她送特产这事儿给忘了。 第32章 陷进去了的第5天 明宋心虚地跑下楼, 把手机展示给裴际言，说这次是真的存了之后，才获得了他手上的纸袋子。 “对不起师兄, ”明宋很真诚的道歉，“总有人会给我打电话, 所以我没有存别人电话的习惯……” 裴际言听着她把自己归结于‘别人’一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这话真是耳熟，像是他以前经常说的。 裴际言恍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公平的，你说出去的话, 它也一定会让别人重新说给你听。 庄明宋——她是真的, 裴际言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形容她，只能又叹了口气。 明宋拎着纸袋, 已经想和他告别了：“师兄再见, 帮我谢谢教授呀。” 小没良心的。 裴际言轻轻哼了一声, 抄兜走了两步, 又回过头：“少喝一点, 省得睡不着。” “好, ”明宋根本没看袋子里是什么，笑得很乖, “师兄慢走。” 直到裴际言走远, 她才拆开纸袋子，袋子里只有一罐——和两个师兄自习室的桌子上一模一样的肯尼亚咖啡。 不是说她的特殊, 一定要师兄亲自送吗？ 明宋结合起下午裴际言接她，很快想明白——教授怎么到现在还在给她和裴师兄相亲啊？ - 裴际言今晚回了院士楼住，周答清见他一脸不悦地回来，不由打趣：“谁又惹你了？” “你的好学生。” 周答清听他讲庄明宋的坏话，不乐意了：“小庄怎么了？小庄好得很, 我告诉你小子，是你从我手里把东西夺走说要送给人家的，你下午看了我手机还非要去接人家，我都替你背锅，说是我让你去的，你还说我学生就不地道了啊。” 裴际言没答话，周答清想了想，突然对他道：“你如果真喜欢小庄，就好好追，小庄是个好姑娘，合我的眼缘，性子我也喜欢。” 周答清说着，神色突然凝重了一些，严肃地看向他：“我不希望小庄变成第二个陌缓。” 裴际言脚步顿了顿，微微回过头：“妈妈觉得我有病，你也觉得吗？” 昏黄的灯光下，裴际言定定地看向周答清，周答清叹了口气：“外公从来没觉得你哪里有问题，一直给你介绍对象不过是想让你妈妈放心，她被你爸爸吓坏了，你也知道的，你要体谅她。” 裴际言垂了垂眸子：“外公，我不会是我父亲。” 周答清顿了顿才问他：“裴时照——最近又找你了？” 裴际言在沙发上坐下，兴致不是很高：“嗯，要我毕业回去。” “你什么打算？外公攒了一些钱……” “你的钱就留着好好养老，”裴际言往沙发后背靠去，“我不会回去的，我答应过外婆要给你养老的。” “我用你养？”周答清忍着鼻酸哼了声，“你不气我就行。” 裴际言起身上楼：“睡了。” “不准熬夜。”周答清在他身后叮嘱了一句。 裴际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但还是低声应了一句：“好。” - 下半年明宋的课不是很多，周答清效率也很高，很快给明宋安排好了第一个实验练手。 是陆师兄曾经进行到一半的实验，后来周教授申请下来一个新的项目，更换了实验材料，周教授手下人手不够，陆师兄只好将先前的实验放在一边了。 但是陆维没舍得把实验材料丢掉，一直悉心养在组培室里，实验材料是现成的，明宋只需要做后续的功能验证就可以了。 但是——事实证明，做实验，真的是很难。 哪怕陆师兄已经给她打好了基础，把最难的部分做完了。 那批材料一直长在组培室，明宋在超净台又接了一批苗子，慢慢养够了实验所需的数量，就要开始慢慢将它们从组培室的环境里挪出来，放到基地的大棚里去做田间试验，可是就算苗子在组培瓶里已经长得很健壮了，从无菌环境移到室外大棚后，死亡率还是过于高了。 很快，她养出来的第一批苗子几乎全军覆没了。 明宋看着大棚的小花盆里蔫黄的小苗，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陆师兄和魏师兄因为年前高原上采的样品不合格，又重新去了一次，刚好苗子浪费完了，她又要重新接苗，慢慢养，明宋也没打电话打扰他们，况且之前师兄们做的都是室内无菌实验，这一类的他们也没有做过，还是回头问问周教授，自己再慢慢摸索吧。 中午和徐瑶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明宋瞧见她煞有介事的跑到学校湖边的锦鲤池前，十分虔诚的双手合掌，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明宋：“……” 这些以前也是徐女士的日常操作了，但是此刻明宋想着那些不知为何全部死完的小苗子，不禁问道：“瑶瑶，这个灵吗？” 徐瑶刚念叨完，郑重的对她说：“心诚则灵。” 走离了池子好远，徐瑶才扯着她小声补充：“管它灵不灵呢，遇见就拜拜又没坏处，图个心理安慰呗。” 明宋：“……” 徐瑶：“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当着锦鲤大王的面说，它们会生气的。” 明宋：“……” 明宋随着徐瑶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目前的情况下，明宋觉得自己急切地需要心里安慰，于是回过身：“那瑶瑶你等我一下。” 徐瑶看着庄明宋吧嗒吧嗒小跑到池子边，还从书包里拿出一片面包，洒了一些面包屑进去，很多有一堆锦鲤簇拥上来，庄同学嘴里不知道说了啥，完了还煞有介事的鞠了一个躬。 徐瑶：“……” 也不知道先前是谁说研究人员不要过于迷信呢。 秉持好友共享的原则，徐瑶推给她几个公众号，还有几个微博博主，明宋随便打开看了眼，入眼都是： 【明日吉，愿你心想事成】 【点赞，你会像开挂一样顺利】 【30秒内转发这条微博，你会听到这个月内最好的消息】 【转一下，愿望都会实现】 明宋：“……” 既然都看见了，还是转发一下吧，瑶瑶说得没错，图个心理安慰总是没错的，反正动动手的事。 趁着徐瑶没看她，明宋很快动了动小手，嗖嗖嗖把这几条微博都转了。 心里默念：保佑下次苗子存活率90%往上吧，求求了。 一套流程下来，明宋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仿佛有了寄托。 - 等好容易又养了一批小苗，明宋期间问了周答清，知道自己第一次是没有给苗子适应期，直接就把它们从无菌环境挪去了自然环境，从培养基变成自然土壤的期间没有过度，自然全部死了。 明宋这次又读了好几篇关于这类实验验证的文献，整理出一套实验操作步骤，在保温箱里，先拧开瓶盖，到留一条小缝，到瓶盖半开、全开，中间足足花了一周时间让小苗子适应外界环境，才把它慢慢移去了大棚。 前几天是活得好好的，但还没等她进行实验处理，小苗子又不行了，叶片都蔫趴趴的。 明宋发愁的拍了照，开始一步一步核实着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明宋怕周答清嫌她笨，这么简单的实验还总是做错，况且她也不好意思总去打扰周答清，默默看文献看到半夜，都没捋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宋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心说爱迪生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才发明了灯泡，所有的科学研究都是从一次次失败中总结经验的，失败是成功之母，科研人员要耐得住寂寞、扛得住失败，这才第二次，她当初信誓旦旦跟周教授打了包票，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轻易放弃。 庄明宋加油！ 明宋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看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天色，惆怅的走出自习室，才发现斜对面的制图室关了灯，原本一直紧闭的门今晚却开了一条小缝。 他们课题组的自习室和实验室原本都是在7楼，可是后来学院实验设备不够，征用了原本单独分给周答清的组培室和自习室，在三楼重新给他们找了几间空教室，周答清经费多，买了不少新仪器，还特意给明宋买了恒温培养箱。 他们课题组就从七楼搬来了三楼，新自习室斜对面是312，好像就是考研复试那天她看到裴际言进的自习室。 她听徐瑶说，裴师兄有单独的小组，在三楼有自己的制图室。 “裴师兄可是学霸级锦鲤，是考神你晓得伐，我们本科的时候就爱拜裴师兄，考神保佑，科科不挂。” 明宋最近被徐瑶带得更加同化了，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些锦鲤图，她一向手气、运气都不怎么好的，她偷偷借裴师兄一点点运气，裴师兄不会怪她的吧？ 呜呜呜她好想实验成功啊。 明宋蹑手蹑脚的挪过去，侧耳听了听，312里面很安静，也没有一点亮光，应该是最后的人走得时候忘记锁门了，明宋难得这么大胆，小心地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后，走廊的灯将里面逐渐照清楚，确实是个制图室，最外面的桌面上摆着的赫然是裴际言那台笔记本。 之前上城规课的时候，她见裴师兄在课上用过。 这里果然是裴师兄的制图室了，明宋抿抿唇，她是来做好事、帮忙锁门的，不然师兄的电脑丢了怎么办，她就吸一点师兄的锦鲤气，就帮忙把门带上回宿舍。 明宋又回头看了看，看着四下无人，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裴际言的桌面，恭谨的弯了一下腰。 听徐瑶说还是要把心愿说出来，明宋弯着腰，小声开口：“师兄，麻烦你保佑我下次实验成功……” 明宋话还没说完，门口却传来一声轻笑，有男人的声音传来：“拜我的座位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拜我。” 明宋心里一惊，被突然出现的男生吓得浑身一抖，膝盖一弯，有些腿软，没忍住往前一趔趄。 明宋在心里缓了片刻，才坚强的缓缓直起身子，她没露正脸，师兄肯定不晓得她是谁，这么丢人，她不如直接拿包捂住脸跑走算了。 她果然是运气好差，怪不得实验都做不成功。 明宋刚拿包遮住脸，下意识就要往外窜，谁知两脚一打绊，整个人往门框那里扑了过去。 明宋扑腾着往前摔，腰却被人揽住，一个旋转，明宋落在一个怀里，男人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明宋的腰被男人抵在门上，夜间的凉意通过门渗入薄薄的T恤，明宋抿抿唇，还没说话，裴际言又开了口，声音落在她的耳边。 “吓到你了？跑什么？” 见明宋紧闭着眼，嘴唇死死抿着，脸颊红扑扑的，满脸都是近乎视死如归的表情，裴际言嘴角扬起：“嗯？庄明宋？” 第33章 陷进去了的第6天 从小到大, 明宋还没觉得自己这么丢人过，真的没脸见人了，裴际言的呼吸有些近, 右手撑在她的头侧，正等着她回答。 明宋顾不得旁的, 弯下腰要从他的肘弯下溜出去，想着先跑再说，这次尴尬就等到下次再遇见再说吧。 明宋没跑成，裴际言手快地扯住她的手腕, 问道：“实验不顺利？” 实验这事儿其实明宋也不能和谁抱怨, 徐瑶不懂这些，她和张梦又没那么熟, 明宋满腔都是郁闷, 裴际言这么一问, 明宋好像终于找到了纾解口, 也不急着跑了, 回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裴际言。 裴际言转身打开312的灯, 拉出把椅子给明宋坐，这才开口问道：“不如和我讲一讲？” “我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 也什么都做不好。”明宋越说越沮丧。 “怎么会呢, ”裴际言安慰她，“城规课的作业你不是完成的很好吗？” “可那都是中规中矩的, 一点也不出彩。”尤其是在裴际言完成那部分的对比下。 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连后脑勺都透露着她很难过，裴际言说：“不出错就已经是一种出彩了。” “实验遇到什么问题了？” 这可有得说了，明宋细数着最近她所经受的苦难，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 最后难受的总结道：“师兄，你说如果我知道我是哪里错了也好呀，我可以改，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裴际言认真地听着，还拿出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温水，听明宋说了差不多，才开口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先做个预实验，就直接把这么多苗子拿去做正式实验呢？” 明宋双手捧着杯子，刚喝进去一口水，仿似突然被点醒：“对啊，我应该先拿出来几瓶做个预实验，找到合适的实验方案，再继续后面的步骤的，预实验用到的材料少，我可以一点点核查到底是哪一个变量出了问题。” 裴际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明宋如醍醐灌顶，看向裴际言的眼神更是充满了一些感谢，师兄不愧是锦鲤，才和他聊了几句就茅塞顿开，原本她心里堆满了乌云，此时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裴际言看着她的眼睛又亮起来，这才笑了笑：“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老周做的这一块可能会涉及一点分子实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现在还只是在生理部分，以后会遇到更多的困难，老周不是那种事无巨细去关心学生的人，他比较喜欢让你们自己去找思路、找办法，培养你们自己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明宋以为裴际言是在打击她的自信心，让她知难而退，干脆直接去做调研算了，嘴巴刚刚嘟起，还不待反驳，只听裴际言又道：“但是万事开头难，等你以后接触多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相信你可以的，”裴际言将桌面的电脑合上，塞进背包里，拉开椅子站起来，“太晚了，送你回宿舍。” “师兄，”明宋跟着裴际言下了楼，已经夜深了，景观大楼空无一人，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格外清晰，“你为什么总是相信我啊？” “为什么不相信你呢？”裴际言反问。 明宋：“就……我没什么值得相信的呀，胆子也小，事情做得也慢，不怎么会创新，只知道照着文献和师兄的法子硬套，也不怎么会变通，其实我这样的性格，不太适合做科研的，对不对？” 明宋越想越觉得自己毫无可取之处，沮丧的低了低脑袋：“我好像一点优点也没有。” “谁说的，”裴际言反驳，“在我眼里庄明宋有很多优点，你的存在就是优点。” 裴际言说完，生怕她多想，又补了一句：“很多人的存在都是优点。” 裴际言的话斩钉截铁，明宋不禁抬头看他。 “做科研更需要谨慎不出错，至于创新，你多看些文献总会有想法的，”裴际言也看着她，“杞人忧天，妄自菲薄，才是最不可取的。” “每个人不论做什么，都有很大的潜力，你也是，”裴际言的眼神很坚定，“所以不要轻易否定自己，思维方式是从小养成的，没有好坏之说，科研需要创新，但要建立在你读了大量文献、做了大量实验的基础上，积累得多了，量变才会引起质变，你现在刚刚入门，做实验照猫画虎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一开始接触手绘，难道不是先照着别人的设计学吗？最开始画建筑，难道不是仿着古建筑写生吗？你那个时候没有画过苏州园林的建筑图，临摹过那些平面图吗？没有谁天生就适合做什么，知道了吗？” 明宋连忙像小学生般点了点头：“知道了。” “加油。”裴际言轻声鼓励她。 “嗯。” 明宋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裴际言的眼神又多了些敬佩，师兄不愧是教授教出来的，眼界真的要比她大太多了，她以后一定要向师兄学习。 景院大楼到宿舍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学校的路上人少了很多，明宋若有所思的跟着裴际言走了一阵子，突然惊了一声：“呀，今天是周日了，我还差1000米没跑呢。” “师兄，我得去操场跑步了，你先回去吧。” 裴际言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小姑娘已经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裴际言看着庄明宋越来越远的身影，低头看着路灯下自己长长的影子，轻哂一声，她是真的很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很喜欢她啊。 - 重新养苗子准备开始做预实验的空闲时间里，严教练终于联系了明宋，说要准备练科三了。 科目三是上路，虽然大家都说科目三比科目二简单，但对于她来说，路上全是车，明宋还是有些怕，本来想以要做实验为由推脱一下，转念想起自己报考驾校的初衷，明宋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 她果然练得一塌糊涂，只敢在15到20码的速度慢悠悠地开，可是科目三中间还要考变档，她要从二档到三档再到四挡，速度一度快到她难以接受。 尤其路上全是车，还有红绿灯。 练的第一天，明宋已经紧张得浑身是汗了。 严教练的好脾气再一次到了尽头。 诸如：【害怕你还加油门！松油门啊！】、【打方向盘啊！转弯啊！不转你是要撞树吗！】、【停啊！红灯啊！】、【我不喊你停，你就敢闯红灯是吧？】、【你上天吧庄明宋】…… 明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满脸生无可恋了，转念一想，这次不用当着裴师兄练车，也算是运气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吧。 锦鲤大王还是保佑了她的。 在教练十分嫌弃的眼神下，明宋还是坚持着没有放弃。 明宋觉得，这就是进步，她的心态已经比考科二的时候好了许多。 练了一阵子下来，其他都没问题，就是加速减速那一块，她始终无法攻克。 直到有一天，她最后一个练完后，教练仍然稳坐在副驾驶上，十分冷酷地对她说：“你继续开，从这里开回学校去。” “啊？” 明宋瞪圆了眼，A大本来就在郊区，这一带虽说是专门用来练车的，明宋还是特意挑了早上来练，因为早上车最少，她尚开得战战兢兢的，现在是正中午，回学校一路那么多车，这是要她的命啊。 明宋小脸紧绷着，使劲摇了摇头。 严教练丝毫没采纳她的抗议，点了点方向盘：“打火，开车。” 明宋还是很犹豫：“教练，我不行……” “相信我庄明宋，”严教练的语气云淡风轻，“我就算舍得让你出事，也舍不得我这辆新的教练车，我会踩刹车的，你怕什么？” 严教练：“这条路上的车况，还不及考场那条路的二分之一，你连这条路都不敢开，那你科三不用考了。” 明宋被赶鸭子上架，咬着牙拧动了钥匙：“教练，你一定别打瞌睡，要踩刹车啊……” “少说废话，好好开车，”严教练在一边指挥，“挂挡，换挡，对，换三挡，四挡——” “不行，教练，太快了。”明宋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开，继续开，提速，换五档——” 明宋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在学校门口的，踩下刹车的那一刻她脑中的那根弦才松下来，捂着胸口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严教练看她如释重负的模样竟然笑了笑，“怎么样，车多的情况下你一路五档开回来都没事，还害怕四档吗？” 明宋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严教练自此找到了新的训练明宋的方法，每天都让她用五档开，考试那天，竟然真的一把过了。 考场那条路的路况确实比教练平时带她开的那条路路况难许多，旁边是个物流园，不时有很多大货车经过，但好在五档开惯了，她一路开得很轻松，上午考科三，下午考了科四，宣誓完拿到驾驶本的时候，明宋拿手机拍了一个自拍。 这是她通过努力做到的第一件事，以后她完成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明宋抿着嘴唇轻轻地笑，A大——她好像来对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勇敢了。 一直到回了学校，明宋都很感谢严教练，严教练偏黑的脸庞微显冷酷：“不用谢我，你空了就谢谢小裴吧。” “嗯？” “小裴，裴际言，”教练还以为她忘了裴际言是谁，又解释道，“就那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几个星期就把驾照考下来那个，是小裴给我打电话，说你胆子小，要想考过得先练你的胆子，让你五档开车也是小裴的主意。” 严教练说完，看她一眼，开始赶她：“快下车，我还得去接别人呢。” 明宋怔了一会儿，才开始解安全带，临下车的时候竟然有点不舍得严教练。 这个驾照对她的意义很重大，明宋很真诚：“但还是很谢谢教练，以后有时间我可以去驾校看教练吗？” “还是别了，”严教练摆摆手，“不想再看见你了，气够呛，教那么多学生，属你最气人。” 明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我是不是给您添了特别多麻烦呀？” “还行吧，能应付，”严教练往上扶了扶墨镜，一派黑帮老大的架势，“最起码教了你之后，接受程度高了些，教其他学生一定也没问题。” 明宋：“……”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埋汰她。 看着教练开着白色大众远去，像是人生的一个小阶段落下帷幕一般，明宋心里有些感慨，捏着手里的小本本，裴师兄？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科三练得不顺利的？ 她除了跟瑶瑶抱怨过，也没和其他人说过了呀？ - 明宋进了校门，走了几步，掏出手机看了看。 刚刚考试，她一直关着机，这会打开，上面好多条微信弹出来。 【药药切克闹：庄妹子，考完没！四点有课啊！你怕不是忘了！】 【药药切克闹：电话咋还关机？又挂了？不等你了，我先去教室了，613哦，速来】 明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四点有节课。 一看手表已经三点五十了，这节课今天第一天开课，是陈院长的课，明宋来不及回复徐瑶，拔腿朝四教狂奔。 第一波电梯没赶上，明宋爬楼梯上了楼。 气喘吁吁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是四点过了，上课铃声已经落下，明宋探着头往教室里看了看，讲台上已经站了一个人，像是要准备上课了，只得猫着腰从后门探进去。 背投已经放了下来，正展示着PPT的首页，明宋隐隐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就她吧。” 明宋正找着坐的地方，感到全班的视线齐刷刷地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就看见讲台上，裴际言正坐在电脑前，漫不经心的点着鼠标，随手指了指她：“对，就是这位同学，我选择这位同学做课代表。” 明宋：“？？？” 她不过是迟到了两分钟，怎么就要做课代表了？ 不是，陈院长的景观资源管理课，裴师兄怎么来了？！ 明宋震惊的睁大眼，便见教室中间坐着的一个女生，正举着手，问裴际言：“师兄，为什么是她做课代表不是我呢？明明我才是第一个举手的。” 课代表有什么好争的，明宋喘着气在最后一排坐下，正想说她不要当，裴际言已经开了口：“因为最后来的人才可以做课代表。” 明宋：“？？？” 这是哪国的逻辑？ 明宋还纳着闷，眼神找着徐瑶坐在第几排，裴际言叩了叩桌面，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笑意：“课代表要有课代表的自觉，坐到第一排来，课代表。” 明宋：“……” 刚刚严教练说要她感谢裴际言的事情已经彻底从明宋脑中飞走了。 上课的人大部分都上过之前的城规课，也知道她在城规课和裴际言一组，此时教室里响起不少小声嘀咕议论的声音，估计是在猜测她和裴际言或者是和周答清的关系吧。 她不喜欢被这么多人议论，明宋看着裴际言，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坐去了第一排，还捎带着不悦地看了裴际言一眼。 师兄永远在她刚刚决定要好好和他相处的时候，觉得他是个超级无敌好的人的时候，打破所有的一切。 - 裴际言倒是没看明白明宋生了气，今天一大早陈院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自己要去参加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顺便要去那边考察一下，谁知刚到机场，课题组秘书才告诉他，说是看漏了，忘了今天景观资源管理要开课。 课题秘书还要给本科生上课，排不开时间，手下的博士又忙着做实验，陈院长就把主意打到了裴际言头上。 裴际言以为这也是给本科生上课，他哪有那个闲工夫，上来就说自己没空。 陈院长刚忽悠了他一句，说是研究生人数少，不费劲。 他一听研究生才打起了精神，问了一句：“必修课还是选修课？” “当然是必修课。” 必修课，就是每个研究生都要上的课，裴际言这才勉为其难应下了，还不忘要求：“课时费。” “给你给你，”陈院长没好气，“下个月让小刘当劳务费打给你。” 陈院长交代他：“我下个月就回来了，你顶多代四节课，PPT小刘那里有，你去找他要。” - 裴际言想着庄明宋爱坐前排，到了教室，肯定一眼就能看见她。 谁知道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还是去徐瑶身边晃了一下，才知道她今天考科三。 徐瑶祈求他：“师兄，你千万别记庄庄迟到。” 他又不傻，裴际言背着手又回讲台了。 最近周而和徐瑶联系得火热，徐瑶虽然不玩那个南宫铁牛的游戏了，好像换了一个什么养成男朋友的游戏，这个周而替不了她，一下子少了很多话题，周而得了机会，只能多问问明宋。 徐瑶对他不热情，但是对明宋的事很热情，告诉周而说，明宋最近学科三，练得不是很顺利。 徐瑶说着，不禁纳起闷来：“周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庄庄呀？” 这可不能胡说，周而怕徐瑶误会，很快出卖了裴际言：“我是替老裴问的。” 徐瑶更感兴趣了：“裴师兄喜欢庄庄呀？” 周而心虚：“老裴他面子薄，师妹你千万别告诉庄师妹啊。” “我知道，”徐瑶乐呵呵的，“我早就猜出来了其实，周师兄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裴师兄的。裴师兄跟庄庄真是太配了，走在一起简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呜呜呜他们的颜值太登对了，太好磕了。” 周而：“……” 周而：“庄师妹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吗？师妹觉得我们老裴希望大不大？” 徐瑶说着又叹起气：“我觉得不大，庄庄胆子贼小，科三都不敢上路，她以前还和我说她爸妈在她小时候不是离婚了嘛，她不敢找太帅的，怕太帅的放出去不安全，依我看，她哪是怕找太帅的，她是压根就不想谈恋爱，庄庄可不好追了，裴师兄还得继续努力、徐徐图之。” 周而觉得自己卖了裴际言，过意不去，于是就把从徐瑶那里得来的消息都和裴际言说了。 自打上次一起练科二，裴际言就隐约觉得明宋对于会不会开车这方便的自尊心很强，只好联系了严教练，不知道那个法子管不管用，也不知道她今天考过没有。 练车他可以偷偷帮她锻炼胆量，但是——对另一半的要求？ 他总不能去把脸划花吧？他倒是无所谓，但她整天对着他花掉的脸，真就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裴际言想了想，觉得这是心理上的问题，不是他毁不毁容的问题，需要这小丫头自己把那一步勇敢地迈出来才行。 徐瑶说得对，慢慢来吧。 裴际言还想着明宋的事，背投已经缓缓落下，这是第一节 课，老陈交代他要选个课代表出来的。 裴际言坐在背投前的椅子上，刚把PPT打开，不是很情愿地问了一句：“有谁想做课代表吗？” 他本来想选明宋做课代表的，这样一来，最起码这个月他都不用找理由见她了。 下面原本在叽叽喳喳地议论他，听见课代表三个字瞬间安静下来，沉默了好一阵子，裴际言已经打算随便指个男生了，却有个女生突然举了手：“当了课代表能天天见着师兄吗，或者建模软件上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及时问师兄吗？” 哦，图他建模的。 裴际言淡淡应了句：“这是资源管理课，不教建模。” 女生不死心：“那课代表的话总得加师兄个微信啥的吧。” 裴际言还没等反驳，一抬头就看见教室后门有人鬼鬼祟祟走了进来，正猫着腰找座位。 裴际言随手指了指，装作不认识明宋，以显示自己的公平公正：“那就她吧，对，就是你，你做课代表吧。” - 眼下庄明宋气成了一只河豚，正坐在第一排生闷气。 这下好了，全班同学都知道她迟到了，而且又该误会她和裴师兄有什么关系了。 明宋今天没拿课本，只好拿着笔在笔记本上随便戳着。 裴际言看着她的后脑勺，见她烦躁的在本子上画来画去，不禁疑惑，科三挂了？ PPT有一百多页，裴际言翻了两下，眼尖地指了一个熟人：“郑宇。” 郑宇是他们小组的，今年刚研一，正猫在后排玩游戏，一听裴际言点了他的名字，以为被发现了，忙把手机一藏，大声应着：“到！” “你上来。” “啊？哥，啥事啊？” 都研究生了，还罚站呢？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郑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走上讲台，裴际言就将手里的激光笔塞给他：“讲PPT。” “啥？” 裴际言说完就径直下了讲台，坐在了明宋旁边。 郑宇：“……” 我讲课，您泡妹子？ 一句MMP不知道当不当讲。 - 裴际言坐下后示意郑宇开始，郑宇机械又不情愿的声音响起后，裴际言才小声问明宋：“考过了？” 明宋还有点生气，没说话。 裴际言以为她没考过，下意识安慰道：“没事的，熟能生巧，下次会过的。” “师兄为什么喊我到第一排坐？” 能为什么，她不是爱坐前排吗？况且——他离得也近，不然他为什么要来给老陈代课。 可这小姑娘的面上怎么一直透露着‘我不高兴’。 裴际言努力找着原因：“你不喜欢坐第一排的话，下次坐第三排？” 上次坐第三排，他记得她挺高兴的。 小姑娘这才发表出自己的抗议：“师兄，我不想做课代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从小到大就没当过课代表，她也不适合和同学还有老师打交道。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当。” 明宋手指扣着笔，裴际言还在劝她：“当课代表的话平时成绩会多加十分的。” 而且这一个月都是他代课，他可以十分自然地联系她了，如果他回头找老陈把这门课揽下来，这一整个学期她都是他的课代表。 明宋更郁闷了：“我不想要那十分。” “师兄没有经过我同意就非我做课代表，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都上升到尊重这个层面了，裴际言这才意识到她可能是真的不太高兴，但对于哄女生，他其实经验不是很足，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气课代表的事，还是生气科三没考过的事。 裴际言往椅背上靠了靠，尽量挽回自己刚刚犯下的错误，干巴巴的解释：“试试嘛，很多事情都是要尝试的。” 裴际言凑过来问了句：“你在写什么呢？” 明宋把笔记本一抽，侧过身去，闷闷地趴在桌上：“没写什么。” 呜呜呜，陈院长好凶，她不想当课代表面对陈院长，明宋还记得考研复试的时候，陈院长锃亮的脑壳、下垂的嘴角把她吓得声音直抖，面试分超级低，要不是她笔试成绩高，就考不上A大了。 裴际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不高的女孩子，担心的视线挪了过去，小心地点了一下她的胳膊，明宋迅速把胳膊抽开，耍小脾气般往旁边挪了挪。 郑宇面无表情的念着PPT，看着他的裴哥和那个十分漂亮的女生打情骂俏，他们两个当他眼瞎是吧？ 第34章 陷进去了的第7天（一更…… 下课铃一响, 徐瑶就跑过来找她，兴高采烈：“宋宋，科三考过没！” “过了。” 此时科三考过带来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一想到下周可能要给陈院当课代表她就难受，仿佛又要重新准备考研复试一样吓人。 裴际言在一边更纳闷了, 科三考过了她怎么还这么生气。 郑宇关了电脑，把激光笔放回抽屉里，想着自己帮裴际言讲了一节课，怎么也得请他吃顿饭吧, 再不济得给他买瓶饮料吧, 走下讲台在裴际言面前站定，把U盘递还给他：“哥, 吃饭去不？” 裴际言看也没看他, 只是接过U盘, 摆了摆手：“你去吧, 再见。” 郑宇：“……” 这男的好坏。 - 徐瑶一听明宋科三过了, 更高兴了, 扯着她就要走：“走走走，吃饭去吧, 裴师兄一起吗？” 裴际言不太想和徐瑶一起, 随口扯着瞎话：“课代表的话要和我去办公室一趟。” 明宋：“……” 两人坐在312大眼瞪小眼，这会儿正是饭点, 裴际言的制图室里没有人。 明宋：“师兄有什么事？” “所以是因为做课代表才生气？” “啊？” 明宋怔了怔，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又莫名其妙冲裴际言发了脾气，但是师兄好像总是很容易就让她生气，转念又反思自己，觉得她气得不应该。 可是刚刚众目睽睽之下, 她是真的觉得很尴尬，而且她希望能少跟老师接触就少跟老师接触，最好除了周答清以外，其他老师都不要接触才好呢。 陈院长还那么凶。 裴际言叹了口气：“不想给我做课代表？” “啊？”明宋疑惑的看他一眼，“不是给陈院长做课代表吗？” “不想给陈院长做课表，”裴际言抓住她话里的重点，“那如果是给我做，就愿意了？” 明宋不是很信：“师兄总不会要给我们代一个学期的课吧？” 师兄那么忙，她一直以为裴际言只是帮忙看一节课的班。 裴际言笑了笑，没回答她，把手里的U盘递给她：“以后每周四下午上课前从学管中心拿613的钥匙，开了教室门就放PPT，记住上次讲到的页码，直接把PPT调到下一页就好，如果有作业的话把作业收起送到这里来就好了，可以吗？” 这些倒真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听着挺麻烦的，还要向同学们收作业，她都不熟的。 明宋犹豫了一下，裴际言走起了鼓励路线：“就当帮我的忙。” “好吧。” 师兄毕竟帮过她很多，明宋还是接过了U盘：“那我去吃饭了，瑶瑶还在等我呢，师兄不去吃饭吗？” “不了，我还要赶图。” - 裴际言打开QQ，手机贴心的弹出一条提醒：【近期有2位好友过生日，礼物已为您备好！】 裴际言不小心点开，正要退出去的时候，赫然看到了明宋的头像。 联想起明宋的QQ名字——槐序？不就是四月吗？ 她要过生日了？ QQ资料上填的日期到底准不准？ 裴际言点开明宋的头像，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会儿，又全部删除，退了出去，直接问不太好吧？ 梁闻教过他，要懂得制造惊喜。 直接问了，怎么还能算惊喜呢？ 裴际言一个电话打给了周而：“你可不可以问一下徐师妹，庄明宋什么时候生日？” 周而很快微信回过来：【师妹说她不知道，问了庄师妹，庄师妹说她已经过过生日了】 小骗子，就喜欢骗人。 要想个什么法子问一问呢？入学资料那里好像是填了出生日期，但是那资料先前在老周那里，后来就收到研究生管理中心了。 QQ的滴滴声响起来，裴际言先收回思绪，接收了组员发来的CAD，做了一会儿图。 窗子没关，窗外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吹起一阵风，隔壁桌子上堆满的调查问卷被刮起，裴际言捡起一张看了看。 是郑宇最近在做的景观偏好度的调查，表格上的表头上标明了必填内容：姓名、性别、年龄、生日、职业…… 生日？ 门被人推开，郑宇一进来就见裴际言正心怀不善的盯着他。 郑宇心里一毛：“哥，你又想干啥？” 裴际言晃晃手里的纸：“空白的表格还有吗？” “有、有啊，”郑宇直觉不是啥好事，回答地战战巍巍，又问了一遍，“咋了？哥，你要干啥？” 裴际言看了眼时间，八点半，这好像是庄明宋喜欢跑步的时间。 裴际言拿起搭在椅子边上的外套，对郑宇说：“拿一张空白的跟我走。” “等一下，你这个表格还不够严谨。” 裴际言随手改了一下，在生日那一栏后面加了个括弧：（阴历/阳历） 郑宇：“？？？” 郑宇：“……” - 郑宇站在操场看台上，看着裴际言如鹰一般的眼睛在跑步的女生里逡巡着，脑壳直疼。 郑宇：“哥，你到底要干啥，你能不能直说？” 郑宇：“你是来操场看美女的吗？” 裴际言：“是很美。” 郑宇：“……” 郑宇：“哥，我那调研都做完了，而且那景观偏好度主要还是调研各个不同年龄段、不同职业的人，咱们学校的女学生我已经发过不少问卷了，数据量已经够了……” 裴际言没听他说话，继续找着人，找了一阵子才终于停下了寻找的视线，指着一个女生：“去找她，让她给你填一下，最好一个空也别空。” 郑宇有点近视，看得不是特别清，不愿意迈腿：“那她拒绝我、不给填怎么办？” 裴际言很快想到办法：“那你就求她。” 郑宇：“……” - 在裴际言视线的威逼下，郑宇还是去了，好在那姑娘脾气好得很，没用他哭求，说没有这张表他就毕不了业，直接拿过笔，借着操场上微弱的灯光就给他填了。 郑宇仔细看了看，女孩子长得也很漂亮，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这不就是在课上和他哥眉来眼去的姑娘吗？ 郑宇艰难地咽咽口水，行吧，他就是他哥手下追妹子的工具人，妥妥的。 明宋填好后把笔和表格还给他，明宋自然也还记得他，想了想还是打了声招呼：“我们应该是一个班的，下午上课见过。” 这声儿咋听着也这么耳熟呢？！ 郑宇稀里糊涂和明宋回了句‘谢谢’，脑中还在想着啥时候听过这声音，女孩子已经跑远了。 裴际言在看台那里等着他，拿过表格认真看了看，又看了眼日历。 果然QQ上不准，是她瞎填的，但确实是四月份，下周，月底了。 裴际言将表格折好，塞进自己口袋里，趁着明宋跑去了操场的另一侧，和郑宇一前一后出了操场。 郑宇叨叨着：“说起跑步，我这周的跑步量还没够呢，快点研二吧，研二就不用跑了……不过裴哥，我总觉得这小姐姐的声音很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裴际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想起郑宇大学的时候好像谈过恋爱，最近没见他秀过恩爱，应该是分手了，于是问他：“你以前送过你女朋友什么生日礼物？” 郑宇其实刚分手，直接炸毛了：“哥，你故意扎心呢是吧？为什么要强调以前！” 裴际言见指望不上他，转身往宿舍走，郑宇在他身后喊他：“哥，你不去画图了？” “不去了。” 下周就生日了，他得尽快回去问问周而，转念一想，这小丫头对徐瑶说了瞎话，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过生日，麻烦别人，这不能让周而去问徐瑶，况且周而又是个大嘴巴。 算了，他还是靠自己，百度一下吧。 裴际言想着，走得更快了。 那边郑宇依然在脑海里搜索着那个声音，突然一拍大腿：“我艹！这不是那天在酒店敲门那声儿吗！” 他哥那晚回来的很晚，况且那附近的酒店都被订满了，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在APP上找了一圈了，所以裴哥到底带着人家漂亮小姐姐去哪儿了？ 那晚他四仰八叉睡在大床上，一觉醒来他哥正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缩着，郑宇还很是感动了一阵子。 郑宇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裴际言，一定是他临时又回来了，坏了他哥的好事。 郑宇小跑两步追上裴际言，十分诚恳的道歉：“哥，我对不起你。” 裴际言：“？？？” 裴际言：“有话直说。” 郑宇满脸歉疚，一脸‘男人都懂’的样子：“没有，就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 裴际言：“……” 郑宇很快给明宋换了称呼：“哥，你啥时候带着嫂子一起请咱们小组吃饭？” ‘嫂子’这个称呼裴际言听着有点舒心，也没理会郑宇刚刚发什么神经，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扬起来了，才咳了咳，将嘴角往下拉了拉，警告郑宇：“不准乱喊。” 哦，郑宇很快明白过来，还没追上。 郑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下午吃撑了的狗粮，突然来了一点点优越感，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裴际言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我最起码还有努力的方向，你有吗？” 郑宇：“……” 这男的真的好坏。 做个人吧，哥。 第35章 陷进去了的第8天（二更…… 彻底离开了驾校, 明宋的生活就轻松了很多，她本来想发给苏杭看看自己的小本本，后来一想, 算了，她要等他回国, 亲自去接他！ 接下来没课的时候，她就只泡实验室了。 小苗子长得有点慢，她打算这次等它们长够30天再开始往外挪。 明宋最近得了空闲就看之前周教授带的师兄师姐们的毕业论文还有发表的文章，偶尔转转锦鲤, 反正课题组的自习室最近都是她一个人在。 学校在高原那边有基地, 师兄他们为了采到更多的高原种子，在那边住下了, 听陆维说, 魏师兄一开始高反严重得很, 现在已经晒出了两坨高原红。 明宋看着魏师兄的自拍, 忍不住咯咯咯地笑。 陆师兄寄来几包特产牛肉干和茶叶, 让她自己留一些, 拿给周答清一些。 周答清一听她要来，搓着手问她能不能吃面条。 明宋失笑, 买好材料过去的时候, 周答清已经把厨房拾掇出来了。 “师兄不在吗？” 她还买了三人份的面条。 “管他干啥，咱们俩吃, ”周答清炫耀般地拿出一大块火腿，“上次老陈给我带的，待会儿我片一点，咱们配面条吃。” 周答清年纪大了，手都有点抖了, 明宋把火腿接过来：“我来片嘛，教授您歇着。” - 明宋今天做了炝锅面。 西红柿丁和木耳碎一起炒，加调料、加水，大火烧开，苗条快煮熟的时候加一把青菜进去。 周答清最后一个人吃了两人份，还不忘问她：“最近实验顺利吗？” “之前不太顺利，”明宋从碗里抬起头，“现在又重新开始做了。” “是哪方面的问题？” 明宋同周答清说了一下，周答清点点头：“你这个想法很好，不怕做错，就怕错了不肯重新试，咱们的苗子怕水，下一批你做预实验的时候，先控几天不浇水看看。” “好。” 周答清吃得很饱，抹着嘴对明宋说：“你下午有课就去上课，我来收拾就行……” 周答清话没说完，门被人推开，裴际言看着满嘴油星的外公，和正低头收碗的小姑娘，把手里打包的一份排骨面往桌子上一放，微微笑了笑。 周答清干笑两声，遮掩般又拿纸巾擦了擦嘴：“大中午的，咋回来了？外头热不热？” “怕你没吃饭，给你带点，有点热，”裴际言一一回答，继续微笑，“吃挺好？” 周答清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指了指桌上的盘子：“小言，累了吧？吃点火腿吧。” 盘子里只剩了两三片薄溜溜的火腿片，可怜兮兮的剩在盘子里。 明宋：“……” - 最后还是裴际言送她出了门，明宋以为师兄生气了，不禁搓了搓手：“师兄，教授是怕你有事，才没喊你的。” 裴际言：“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和老周住在一起。” 言下之意，他什么样子我门儿清，你不用替他解释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呀，明宋生怕因为一碗面影响了两人的关系：“那改天我再给师兄做嘛。” 裴际言仍旧没说话，明宋岔开话题：“那……教授平时怎么吃饭啊？” “他一直吃食堂。” “啊？” “我们家没人会做饭，我外婆比外公还忙，我外婆在世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一直吃食堂。” 裴际言想了想，又补充：“我也一直吃食堂。” 明宋：“……”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会儿正是中午，太阳正耀眼，明宋忍了忍，她今天出门急，没有擦防晒，还是从包里拿出遮阳伞撑开了，明宋还没问裴际言要不要打，他就很自然地将伞接了过去。 明宋不禁想起去年师兄拿走了她的伞，还是她去男生宿舍楼下等他才拿回来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伞把，想要要回来的话支支吾吾也不知如何开口，到了宿舍楼下也没说出来。 - 裴际言果然没打算把伞还给她，骨节分明的手指牢牢握着伞把，表现出了对这把伞极度的满意和欣赏，然后转头问她：“刚刚听老周说，你下午还有课？” 明宋点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他：“是资源管理课呀，师兄忘了吗？” 明宋一惊：“不会是陈院长上吧？” 裴际言咳了咳，他还真忘了。 “我上，那我来接你。” “啊？” “一起去四教，顺便还你的伞。” 明宋：“……” 裴师兄是不是看上了她的伞？！ 既然裴师兄喜欢，明宋咬咬牙，趁着现在还不热，抓紧找代购重新买一把，这一把送给师兄好了。 明宋连连摆手：“不用了师兄，我和瑶瑶一起走就好。” “你是课代表，要提前过去，”裴际言嘴角上扬：“我来接你就好，麻烦别人做什么。” 明宋：“……” ‘你不是别人么’——明宋忍了忍，还是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三点半我来接你。” 裴际言说完，没等明宋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明宋瞅着他的步伐都比平时快了一些，挠挠头也想不通裴际言到底想干嘛，是怕她把伞抢回来吗？ 可能真的很喜欢她那把伞吧？ 明宋也觉得那把伞很好看，打开淘宝，很快下单了一把同款。 到时候把新的送给师兄，把旧的换回来~ - 周而迷迷瞪瞪刚睡醒午觉，就看到裴际言又开始在宿舍转一把花里胡哨的遮阳伞。 周而还记得这把伞，如果他没记错，这把伞在去年出现过，周而最近小说看得有点多，恍惚中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他揉了揉眼：“老裴，今年是哪一年？” 裴际言：“……” 裴际言：“自己看日历。” 周而拿出手机，刚划开，就见裴际言拿着那把宝贝伞要出门，连忙问他：“你干嘛去？” “接人。” 裴际言把门带上，周而看看表，嘟哝道：“才三点十分，接什么人啊。” 周而又看了眼时间：“没穿越啊，那家伙又抢了人姑娘的伞？” 周而自言自语：“应该是庄师妹的伞，庄师妹真惨，老裴真的是，看上谁了就喜欢抢人家东西。” - A大的女生公寓十分人性化，为了方便男性等待，特意在公寓的大厅设了一排长沙发。 研一的时候周而追过一个师姐，简直把长沙发当成了自己的家，被裴际言嗤之以鼻，嘲笑了许久，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坐在这里的一天。 不过去年他也坐过，也是为了等庄明宋。 缘分真奇妙。 沙发是黑色皮质的，很软，裴际言伸伸腿，看着手里那把粉紫色的遮阳伞，觉得坐在这里的感觉也还可以。 最起码——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能坐在这里等人的。 裴际言觉得他有了很多的优越感，连脊背也直了直。 他没有等很久，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形从电梯里出来。 他正想张口喊她，就看见庄明宋目不斜视，直接越过他就往公寓外走去了。 明宋在公寓门口探了探头，徐瑶撞撞她：“走了，你还要去借钥匙的。” “可是……” 明宋犹豫了一下，四下又望了一眼，没看到裴师兄啊，要不要QQ问一句。 “可是什么呀，快走了。”徐瑶扯了她就要走。 明宋刚迈开步子，头顶便罩过来一片阴凉。 明宋偏过头，还没说话，徐瑶惊得瞪大了眼睛：“裴……裴师兄？” 裴际言笑着算是回应，眼神看向明宋，语气却有些委屈：“不打算等我？” 明宋忙摆手，裴际言显然没有把伞还给她的打算，大手依然牢牢握着伞把：“走吧。” 反正不论和谁打都要两人共用一把伞，明宋明智地躲到徐瑶地伞下：“那个，师兄你打吧，我和瑶瑶打一把就好了。” 徐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把她推了出来：“我才不和你一起打呢，挤死了，一边去一边去，时间还早呢，我不陪你借钥匙了，我要去小卖部买水喝。” 徐瑶话音刚落，便脚下生风，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明宋趔趄了一下，被裴际言扶住，天真的很热，师兄的手掌仿佛是火炉一样，明宋立马站直把胳膊从裴际言的手中抽了出来。 徐瑶快走了几步，时不时往后瞥一眼，庄妹子和裴师兄走在一起可真是赏心悦目，不愧是她磕的cp。 明宋一点也不觉得赏心悦目，正哀怨的瞪着徐瑶，便见她转了个弯，往小卖部去了。 - 裴际言和她一起到四教楼下，同她一道借了钥匙，直到进了教室，也依然没有归还伞的意思。 明宋呼口气，扯了扯书包的带子，把U盘插去电脑上，鼓起勇气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其实是相中我的伞了？” 裴际言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教室里空无一人，裴际言往前逼近了一步，明宋下意识往后仰。 “伞有什么好相中的。” 裴际言的气息很近，明宋只觉得脸颊很烫，抬手推了推他，裴际言当真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缓缓开口：“庄明宋，你是看不出来吗？” “看……看出来什么？” 裴际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门被人推开，进来几个男生，礼貌地冲裴际言打招呼：“师兄好。” 这几个人来得真不是时候，裴际言拧了拧眉，便见身旁的小姑娘慌乱地点着鼠标，把PPT调到上一节课讲到的页数，拽着包就溜去后面坐下了。 第36章 陷进去了的第9天（三更…… 明宋回到座位上心还是忐忑的, 她也不知道裴际言到底要跟她说什么，她需要看出来什么啊？ 明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徐瑶进门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 就见她正红着脸，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 徐瑶绕去小卖部买饮料了, 递给她一瓶汽水，明宋还有些魂不守舍，应了一句：“谢谢瑶瑶。” 明宋以为张梦也要过来坐，下意识又往里挪了一个座位, 徐瑶摆摆手：“她没来上课。” “啊？”明宋不太信, “她是去做实验了吗？” 徐瑶撇撇嘴：“谈恋爱去了。” “谈恋爱？”明宋更震惊了，“和谁啊？” “还能是谁？我们课题组秘书刘元青。” “刘师兄啊, ”明宋研究生复试的时候见过他, 他当时是他们那组的复试秘书, 印象比较深刻, 所以还记得, 于是更不信了, “刘师兄年纪不小了吧？”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发际线太高了。 张梦长得很可爱, 明宋一直觉得她选择男朋友的标准应该也挺高的。 QAQ 徐瑶更来气了：“年纪倒是不大, 也就三十，平时啥事不干, 就会拍陈院马屁，自打他开始替陈院代本科生的课，还管起了我们课题组的财务，天天在课题组吆五喝六，简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势, 他不是马上博士毕业嘛，发了两篇核心一区，陈院还挺待见他，我猜他要留校。” 明宋：“那刘师兄条件很好啊，两篇核心一区很厉害的，可能梦梦不是颜控，她喜欢就好了嘛。” “学术厉害不代表人品好，我还劝张梦，我说刘博士不行，那家伙纯海王！遍地撒网、重点捞鱼，咱们院好多女生都被他聊过的，不知道张梦怎么就上钩了，说他很风趣，要相处看看，我气得简直是，前段时间她不是经常来我们自习室等我嘛，我们课题组有个本科师弟也挺喜欢她的，我觉得师弟多好啊！结果她觉得师弟家里一般，有点闷……算了不提了。” “可能真的挺风趣呢？咱们又没和刘师兄接触过。” “我接触的还少嘛，本科我就认识他，”徐瑶不想提张梦了，问明宋，“庄庄，咱俩换换呗，我想坐里头。” “嗯？” 徐瑶嘿嘿一笑：“我玩会儿游戏。” 明宋叹口气和她换了座位：“瑶瑶，那都是虚拟的，你和虚拟人物谈恋爱……” “虚拟的怎么了！”徐瑶瞪她一眼，“我一听他的声音心都酥了，命都想给他，现实里哪有这样的男人，钱都花给他我也心甘情愿。” 明宋：“……” 徐瑶：“哎，庄庄，裴师兄倒是挺好的，你们到哪步了？” 徐瑶这么一说，明宋又想起刚刚裴际言突然靠过来，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庄明宋，你是看不出来吗？ 她要看出来什么啊！ 明宋觉得自己要疯了，连忙推推徐瑶：“你快玩游戏吧。” 徐瑶瞬间觉得游戏不香了，缠着明宋问：“你刚刚和裴师兄在教室里干啥了？” 见明宋竟然有些脸红，徐瑶挑挑眉，压低声音：“干啥坏事了？” “你别乱说瑶瑶。” 徐瑶这回彻底不玩游戏了，趁着还没上课，拉着明宋左一问右一问，明宋没招架住，还是说了一小部分。 徐瑶气得直戳她的脑门：“庄明宋，你好歹是个美女啊！美女！就算不是校花也好歹是个系花院花吧，大学的时候没人追过你吗！什么相中伞，师兄分明是相中你了啊！你那把粉不溜丢的伞，谁稀罕啊！哎哟，你真是气死人了，你以前的追求者是不是都是被你气走的！你和师兄真的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哦，之前我们本科追师兄的妹子也都是被他气跑的，不过我觉得师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宋宋你到底喜不喜欢师兄啊？” 是有人追过她，可她都没理过啊，大学落了个冰山女神的称号，后来有人在校门口拍到了姑父来接她的车，论坛里还有人八卦说她是被人包养了，那以后就更没人敢追她了，她也落了个清净。 研究生入学倒是有不少人要加她，不过可能看她的态度太过冷淡，也都不了了之了。 徐瑶虽然一直说裴际言喜欢她喜欢得无法自拔，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她觉得，那是裴师兄啊。 是那个我行我素、鼓励她，勇敢到可以去做一切事情的裴师兄，是她从心里想要去成为的人。 师兄虽然也是父母离了婚，可明宋觉得师兄成长得很棒，况且师兄出身好，家世好，长得好，成绩还好——这每一条都严重背离是她的择偶标准。 最可怕的是师兄的父母也是在他小时候就离了婚的，明宋觉得，就算真的要谈恋爱，还是得找家庭和睦、童年幸福美满的，这样他们才互补嘛。 她觉得裴际言有时候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的意气风发——很像庄陶安。 而她——更倾向于一段安稳的关系。 可是他又相中她什么呢？ 算了算了，明宋赶走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没准是瑶瑶在瞎胡说呢。 徐瑶提起她的锦鲤师兄又开始叨叨个没完，明宋又听徐瑶细数了一遍裴际言的光辉事迹。 什么几乎囊括了各种设计奖项的所有第一，设计院第一个发SCI的人，本科毕业的时候秦钛就要高薪签他…… 徐瑶喃喃自语：“所以我们画图狗才喊师兄裴神，老陈还天天惦记着要师兄读他的博士呢，估计没戏，师兄好像是连直博都放弃了的，做设计其实很难做到这么优秀，裴师兄是真的很有天赋，他也很努力，从来不缺课，年年拿奖学金，也是真的很厉害。” 徐瑶难得这么认真地夸赞一个人，明宋看着徐瑶满眼崇拜，喝口水压了压惊，突然想到她起初还以为周答清看上她了来着。 他们爷孙两个向来都不按常理出牌，没准就是她想多了，人家裴师兄压根就没那意思。 明宋暗自点点头，默默加深了这个想法。 徐瑶凑过来，小声地对她说：“庄庄，师兄这么多年可都是单身，你得相信我的眼光，我觉得师兄不错，是个优质股。不过当初我听说师兄气跑了不少追他的妹子，还以为他是那个……嘿嘿嘿。但是师兄自打遇见你就不一样了，你们是绝配宋宋。” 明宋被呛了一下，缓了缓才对徐瑶说：“瑶瑶，你太看得起我了。” 徐瑶手掌拍在她的肩膀上：“现在我对你委以重任，咱们宿舍脱单的荣光就交给你了。” “张梦不是已经脱单了？” “不提她了，”徐瑶有点难受，“我一想起她说刘博士要请咱们宿舍人吃饭我就难受。” “啊？”明宋也有点惊讶，“还要一起吃饭呀？” 徐瑶耸耸肩，终于消停下来玩游戏去了。 明宋回味起徐瑶刚刚的话，不禁抽了抽嘴角。 神哪里是她一介平民可以觊觎的，说不准师兄就是嘿嘿嘿呢，而且嘿嘿嘿也没什么不好呀。 裴师兄那张脸——拿出去就不是让人安心的，她才不要天天担惊受怕呢。 明宋想开了些，开始心平气和的上课了。 明宋自言自语：“裴师兄不会看上我的。” 徐瑶听她这么说，当下就不乐意了：“看上你怎么了？裴神再怎么厉害，再怎么牛逼，长得再怎么好看，他也是个男人，你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要脸蛋有脸蛋的，他为什么不能看上你？那你还不一定能看上他呢，对吧？” 明宋很认真地回答：“嗯，我真的没有看上裴师兄。” “师兄那张脸还是很拿得出去手的，”徐瑶看她一眼，“……太凡了啊，庄庄。” 徐瑶默默低头玩了会儿，突然又抬起头：“庄庄，我觉得你不要这么封闭，你谈个恋爱试试嘛，又不是谈了恋爱就非要结婚的，不合适咱们就分手。” 明宋含含糊糊的应了几声。 谈恋爱也会难过的呀，她不想像妈妈那样整天患得患失，还是算了。 - 明宋刚冷静下来，就听见裴际言点了点讲台，喊道：“郑宇。” 明宋一抬头，就看见上次去讲台上讲PPT的男生又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哥，你能换个人不？” 裴际言面无表情：“我只认识你。” 郑宇：“……” 徐瑶已经重新回归到游戏了，明宋被郑宇的表情逗笑，刚低头笑完，一抬头就看见裴际言！又！朝她走了过来！ 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明宋想往里挪，但这一排只有三个座位，明宋跟他商量：“师兄，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坐？” 裴际言理直气壮：“我只认识你。” 明宋：“……” 明宋谨慎地和裴际言保持着距离，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离师兄越远越好，不管师兄对她有没有意思，只要她以后不和师兄说话，正所谓有则避之、无则加勉，这是她一贯的做法。 对于拿不准的风险，就要及时规避。 虽然师兄人很好，经常鼓励她，也教会了她很多道理……但，还是离师兄远一点吧。 徐瑶自然也察觉到裴际言坐了过来，小声打了个招呼，游戏是不敢玩了，推推明宋：“你老挤我干嘛？” 明宋想离裴际言越远越好：“瑶瑶，我想和你坐一个椅子。” 徐瑶：“我是纯爷们啊，你这张脸太好看了，你别这样对我，我会把持不住的。” 徐瑶推推她：“你挪开点。” 明宋被徐瑶推开，上身有些歪，被一只手掌扶住，抬头便看到裴际言那双漂亮的眼睛，立刻抽开手臂往旁边又挪了挪。 裴际言看着明宋一直往旁边挪，心里暗道不好，吓到她了。 这小丫头，真的胆子很小。 看明宋绷紧嘴角，一句话也不愿意说，裴际言随手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本，写了一行字推过去。 【你刚刚说改天给我做饭吃的。】 师兄的字笔锋凌厉，蛮好看的。 “啊……”明宋有些囧，虽然很想翻脸不认账，但毕竟涉及诚信问题，还是小声问他，“那师兄哪天想吃？” 裴际言淡淡地回：“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很想吃。” 明宋：“……” 明宋：“那就今晚？” 早死早超生，过了今晚，有多远，就离师兄多远吧。 那把伞，她不要了！ - 下课铃刚响，郑宇就迫不及待地从讲台上跑下来了，路过明宋身边的时候，还冲裴际言恨恨地哼了一声。 资源管理课有点无聊，班里人都蔫巴巴的，裴际言在旁边一坐，徐瑶玩不成游戏，蔫得更厉害，此时哈欠连天，但是cp粉头的原则告诉她，万万不能做电灯泡。 徐瑶拎着书包飞快站起：“庄庄，我先走了，你和师兄去吃饭吧。” “欸……”明宋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徐瑶就已经跑出了教室。 明宋认命地上去关了电脑，收了U盘，裴际言陪她还了钥匙，明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走出四教，六点钟的太阳还是有点毒，裴际言在外面等她，倒是没打伞，站在一片树荫下，手里攥着明宋那把伞，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明宋磨磨唧唧地挪过去，裴际言这才把伞撑开，徐徐地打在明宋头顶，因为外貌出色，来来往往出入教学楼的学生也朝这边多看了几眼，明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窘迫，直接切入正题：“师兄，你想要吃什么？” 裴际言却没回答她，只是咳了咳：“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啊？”明宋睁大眼，怎么又提起来了！到底要她看出来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嘛！ 可是直说的话——师兄万一真的要和她表白怎么办！ 明宋的手指捏紧书包带子，想着师兄要是开口，她就跑好了，她跑步还是挺快的。 裴际言语气稍淡了些：“你中午做的是什么，闻着很香，为什么只和我外公吃不喊我？外公是你的导师，我就不是你的师兄了吗？老周这样对我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要这么对我？” 裴际言：“你是真的看不出来，我生气了吗？” 明宋惊讶：“啊？” 裴际言面上更委屈了：“你们背着我偷偷吃，我也很饿，我也很想吃。” 明宋石化了，艰难地咽咽口水，所以——裴师兄既没相中她的伞，也没相中她，只是单纯地相中了她的厨艺。 拿走她的伞、非要来接她，都是为了让她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跟林予阔差不多，明宋哄了哄炸毛的师兄：“吃，吃，我给师兄做。” 第37章 陷进去了的第10天 裴际言别过头去, 轻哼了一声。 明宋心里一颗石头终于放下了，见裴际言还在生气，抿着嘴唇笑起：“师兄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教授年纪大了，你多让让他嘛, 我们去菜市场买点菜，然后去教授那里，我做晚饭给你们吃好不好？”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裴际言认真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那我要吃老周没吃过的。” 明宋：“……”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裴际言：“我们去买菜吧。” 虽然初步确定了裴师兄对她没意思, 明宋呼口气, 微笑地看向裴际言，决定再确认一遍：“师兄, 吃完这顿饭, 就可以把伞还我, 并且不再接送我了吗？” 裴际言回答得很快：“可以。” 明宋彻底放了心, 做饭就做饭吧, 反正师兄住宿舍, 肯定还是要去周教授那里做的，到时候教授也在, 就不会那么尴尬, 当着教授的面，他肯定也不好意思不还给她伞。 明宋掏出手机, 把淘宝刚下单的那一把还没有发货的伞退掉了。 又省钱啦~ 明宋心里打好了算盘，微笑道：“那师兄我们去买菜吧。” 从学校后门出去就是一个小型的菜市场，两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耳边萦绕着阵阵蝉鸣，裴际言走在她外侧, 明宋才堪堪够到他的肩膀，这人真高啊，明宋想。 身边的人突然转头对上明宋打量的视线，明宋尴尬地将头别了过去。 明宋以为之前那茬都要过去了，裴际言突然又问她：“刚刚在教室里为什么躲我？讨厌我？” 裴师兄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失落，明宋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多想了，慌忙摇头：“没有啊。” “你觉得我在缠着你？” “怎么会呢。” 裴际言的眼神更失落了：“我觉得你刚刚就是在躲我，你只想给老周煮面吃，不想给我煮面吃。” 明宋：“……” 什么逻辑，裴师兄怎么这么敏感，不就是一碗面条吗，比林予阔难哄太多了。 明宋努力找着合适的措辞：“就是师兄突然靠我太近，我不太适应。” “不讨厌我？” “我不讨厌师兄的，我发誓。”明宋举起三根手指。 裴际言的嘴角抿了抿：“那就好。” 裴际言看着小丫头这会儿高兴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以后得更加谨慎了。 裴际言看了眼前面的路，真长啊。 明宋见师兄终于没那么生气了，才问道：“师兄你想吃什么呀，还是吃面条吗？” “反正要吃老周没吃过的。” 明宋：“……” 她真的是误会裴际言了，就像当初误会了周答清一样，裴师兄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她的手艺，还很喜欢和教授攀比。 明宋心里喜滋滋的，只要师兄没看上她，什么都好，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吃凉面怎么样？我们买点辣椒粉，做点辣椒油，再淋一些麻酱，可好吃了。” 裴际言看着有些雀跃的明宋，也笑着应道：“好。” - 买完菜，明宋没想到裴际言没带她回院士楼，反而拐去了离后门不远的教师公寓。 明宋抿抿唇：“教授不是在院士楼吗？” 裴际言好像仍旧在赌气：“中午老周不带我吃，晚上我也不带他吃。” 多大人了，怎么就…… 明宋叹口气，这爷孙俩怎么就那么幼稚呢。 裴际言边开门边解释：“这是老周当年买给我妈的，我妈没住过，就过户给我了，就在这里做饭吧。” 明宋担忧地看着手里的黄瓜和面条，有些犹豫：“那这里有厨房用品吗？不如我们还是去教授那儿吧，教授应该也没吃晚饭呢。” “老周去吃食堂就好了。” 明宋还是不想进去：“教授毕竟年纪大了……” 裴际言幽怨的视线扫过来，明宋闭起嘴巴，好吧，提教授提多了，师兄又要生气了。 以前没看出来，师兄怎么这么小气呀。 裴际言开了门，侧身让明宋先近，此时再扭捏有些说不过去，明宋只好走进去，门口没有女士拖鞋，裴际言从鞋柜里拿了双男士的给她穿：“新的。” 明宋再一次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切莫自作多情，裴师兄只是想不带教授吃饭、回头跟教授显摆而已。 面积还挺大，差不多有三室，屋内的布置很是温馨，房间很干净，厨房内的东西也一应俱全，明宋边换鞋边问道：“师兄，你经常来这里住吗？” “我没来过，之前租出去了，租户刚搬走。” 本来他还想交给中介继续找下一个租户，毕竟还有笔租金，但现在——看着明宋拎着东西往厨房走，他又不想往外租了。 明宋：“教师公寓教授买的话房价应该比较便宜吧？” “嗯，不贵。” 明宋开始在厨房收拾菜，这厨房面积不大，想了想又怕裴际言进来添乱，明宋拉上玻璃推拉门：“师兄你在外面吧，我做饭了。” 裴际言被人关在厨房外头，哭笑不得地坐在沙发上。 手机微信弹出来一个消息。 【周而：你几点回来，给我捎碗面。】 裴际言晃晃腿，轻触界面。 【不回了。】 周而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不回宿舍？为什么不回宿舍？你去哪了！你要在老子最寂寞无助的时候留老子独守空房嘛！你下午去接谁了！是不是小师妹！裴际言，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头已经有别人了！你是不是跟小师妹已经好上了！” “我看你中气很足，完全可以饿一顿。” 裴际言简洁的回应了他，直接挂了电话，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听着厨房的水声，觉得心情无比舒畅，甚至想哼一首小曲。 这顿饭吃的很是诡异，电视里播着荔枝台的某诚勿扰，明宋觉得很吵，裴际言也不知道这个台好生生的放着新闻怎么突然又播起这个来，拿起遥控器一把把电视摁灭。 明宋没有煮很多，她不是特别饿，倒是裴际言蛮能吃，像是和周教授较劲似的，足足吃了两碗。 - 夜幕下的A大校园十分安静，吃完饭裴际言当真依言把伞还给她，一路回宿舍。 路过操场附近小吃店的时候，裴际言突然喊住了她。 “稍等。” 明宋不知道裴际言去做什么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蛋糕。 “啊？”明宋怔了怔，“师兄还没吃饱吗？” 是个粉色的慕斯蛋糕，很小，上面摆了一颗鲜红的草莓。 “给你的。” 裴际言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手忙脚乱塞给她。 “外公叮嘱我，给你过生日的，”裴际言视线往别处飘忽，没去看明宋错愕的眼神，急匆匆说道，“你别多想，我先走了。” 裴际言说完转过身，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索性随便找了条路快步走远了。 本来怕吓到她，不打算给她了，毕竟他实在不太会准备什么惊喜，到时候这小丫头躲他躲到天边去，他哭都来不及。 但是——买都买了。 裴际言想。 还是冲动了。 - 明宋看着手里的的东西，和师兄跑远的背影，反应了一阵子，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她不爱过生日。 庄陶安和刘洁是在她生日那天离得婚，她生日那天，中午刚下课，庄陶安就来接了她，说要带她一起去拍生日照，明宋拧着小脸，扯了扯庄陶安的衣摆：“爸爸，我不想去拍照片了。” “为什么呀？”庄陶安给她系好鞋带，抬头看她，“为什么不去呀，宋宋不是最喜欢在照相馆化妆戴假发了吗？咱们这次穿还珠格格的衣服的好不好？” “不好，”明宋委屈的眨眨眼，“妈妈不高兴，不和爸爸一起抱宋宋了，宋宋不喜欢拍这样的照片。” 庄陶安仿佛叹了口气，但还是承诺她：“这次爸爸和妈妈一起抱宋宋拍，拍完咱们下馆子好不好？” 父女二人先到了照相馆，谁知道竟然碰上孙阿姨来洗照片，明宋不想和孙阿姨打招呼，躲在庄陶安身后不肯说话，庄陶安抱歉地对孙阿姨笑笑：“小孙，我女儿怕生，不好意思哈。” 孙阿姨还没有说话，刘洁刚好推门进来，见庄陶安在和孙阿姨说话，三两步走过来，一巴掌打在了孙阿姨的脸上，孙阿姨被打了一个趔趄，指着刘洁“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眼眶含泪转身跑走了。 庄陶安攥住她的手腕，怒不可遏：“刘洁你干什么呢！” 刘洁比他还要生气！“现在女儿生日你也要跟她说？那你们两个抱着女儿拍好了！喊我过来干什么！” “这镇上就这一家照相馆，她来洗照片我带宋宋拍照片……” “那她怎么就偏要今天洗照片！” “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洗照片！” “刘洁你冷静一点，”庄陶安蹲下身捂住明宋的耳朵，“今天宋宋生日，咱们不吵架……” “呵，”刘洁冷笑一声，“你也觉得我成天发神经、疑神疑鬼是吧？无风不起浪，庄陶安，那狐狸精……” “我已经在尽量规避了，但工作上难免有交集，你还要我怎么办？”庄陶安叹口气，“刘洁，算我求你，宋宋还小，咱们两个天天吵架对孩子成长不好。” “不好那就离婚吧。” 路过的人时不时把目光打量地看向这对夫妻，刘洁终于冷静了一点，语气也低了些。 “好，”庄陶安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离吧。” 庄陶安始终半蹲着，两只大手紧紧捂着明宋的耳朵，明宋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只知道妈妈很生气，推开照相馆的门又走了。 明宋在庄陶安的掌心里摇了摇头，低声道：“爸爸，妈妈走了，你不去追妈妈吗？” “不追了，”庄陶安的声音难得有些哽咽，“爸爸累了。” 庄陶安将明宋抱起：“爸爸抱宋宋拍，好不好？” 明宋其实很想要妈妈，但看着爸爸很难过，还是没说什么，小手覆在庄陶安的眼眶上，替他擦了擦：“好。” 拍完照片、吃了饭，庄陶安又给她买了两包跳跳糖，把订好的蛋糕从蛋糕店取出来，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叮嘱她：“记得分给小朋友吃。” - 下午放学照旧是庄陶安来接得她，她坐在庄陶安的车梁上，手上还拎着蛋糕盒子，庄陶安笑话她：“小馋猫吃了多少？” “宋宋只吃了一块，还给爸爸和妈妈一人留了一块，”明宋仰头看他，“爸爸，你又不刮胡子，羞羞。” 庄陶安反驳她：“你今天起晚了，也没洗脸呢，好意思说爸爸。” 明宋吐了吐舌头，终于问他：“爸爸，妈妈还生气吗？” “不生了，”庄陶安的声音低了些，“以后也不会生了。” - 她回家没有看到妈妈，却在桌子上发现了庄陶安来不及收起来的离婚证，她那时候才幼儿园，字还认不全，看了一眼就丢到桌子上，满屋子找妈妈。 庄陶安慌忙把那绿色的小本本塞进口袋里，拉着她的小手：“妈妈回外婆家了，过几天爸爸带宋宋去看妈妈。” 没等庄陶安送，她就见到了刘洁，然后亲眼看着她拉着箱子越走越远。 这么多年，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她的生日，包括苏杭，连姑姑都知道她不过生日，生日仿佛成了她的逆鳞，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碰。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她的最后一张生日照，是庄陶安抱着她，简单拍了一张，她也并没有穿上还珠格格的衣服，因为她太小了，穿不起来。 庄陶安歉疚的哄她：“等宋宋再大一岁，咱们再来穿，好不好？” 可是却没有下一次了，爸爸妈妈相继再婚，她去了H市和奶奶住，以后的那么多年，她都没再过过生日。 - 明宋看着手心的小蛋糕，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挖了一口奶油塞进嘴里，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耳边隐约响起庄陶安和刘洁抱着她，给她唱生日快乐歌的场景。 “我们宋宋又长大一岁啦，是大姑娘了！” “才不是呢，”她鼓着小脸吃蛋糕，“宋宋是小姑娘！” 这么多年过去，再正视父母离婚那段往事时，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和无法接受。 就连收到生日礼物时，也没有那么的——陷入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不管是不是教授逼得，明宋低头抿唇笑了笑，她好像真的需要好好谢谢裴际言。 夜风微微拂动她的头发，明宋把头发拨去身后，拿皮筋随手扎起，拆开了那个红色的盒子。 里面是一本书。 勇敢的小火车——卡尔的特别任务。 明宋翻了两下，是本童书，画得很可爱。 当她是小孩子么？ 明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着路灯看了两页，有些上瘾，是讲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火车卡尔第一次离开小镇替火车妈妈给圣诞老公公派送礼物的故事。 明宋还没翻几页，有张卡片从书里掉了出来。 是裴际言的字迹。 【庄明宋： 勇气，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带着害怕前进。 当你跨过重重阻碍，一定会收获属于你的礼物和徽章。 生日快乐。】 明宋终于没忍住，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晶莹的泪珠划过眼眶，啪嗒一声滴落下来，打在卡片上，氲湿了那句‘生日快乐’。 第38章 陷进去了的第11天 明宋觉得真诚地向锦鲤大王祈福真的管用, 自打她做了预实验，确认之前主要是浇水量过多的问题，后面的实验都很顺利了。 她这个实验其实很简单, 只需要做一些处理，和对照组对比一下抗逆性的强度就好了, 陆师兄已经把最难的那部分做完了。 过了四月份，明宋除了每周四的那节资源管理，基本就没课了，每天基本都是待在实验室处理苗子, 中午的时候等徐瑶找她一起去吃饭, 给苗子拍照片，然后看文献。 张梦谈恋爱谈得火热, 刘师兄还真的请她们寝室吃了饭。 选了一家私房菜馆, 刘师兄全程表现得很好, 但徐瑶跟他一个课题组, 之前因为课题的问题, 徐瑶又是个火爆性子, 闹得稍微有点不愉快。 明宋推推她，低声劝道：“你看在梦梦的面子上也不要总摆着一张脸嘛, 反正就吃一顿饭, 以后也不接触。” 徐瑶：“你呀，就是脾气太好了！” 徐瑶还是给了张梦的面子, 一段饭勉强吃下来，两人没做电灯泡，吃完就撤了。 徐瑶叹气：“庄庄，你什么时候脱单啊？我想让你对象请我吃饭，我要吃日料。” 明宋又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打趣她道：“还是你先脱单吧。” “欸，瑶瑶，”明宋突然想起什么，晃晃她，“你和周师兄怎么样了？” “周师兄？” 徐瑶不敢说周而频繁联系她只是在帮裴际言打探消息，上次周而告诉了她，说是庄庄刚有点察觉裴师兄喜欢她，就想躲，压根就不打算给人机会，所以还是不能说得太明显。 徐瑶作为cp粉头，自然比谁都懂，此时嘿嘿笑了两声，故作遮掩：“还早呢。” - 后面的实验一直很顺利，结果竟然还不错，实验验证下来，这些经过陆师兄转了基因的苗子初步具备了较好的抗逆性，周答清建议她拿这个小实验写一篇论文，找一些影响因子低的期刊试试水，也算锻炼了自己，学习一下怎么投国外杂志。 明宋觉得不是特别好：“可是，这个实验大部分都是陆师兄做的，我只是后面补做了一个功能验证，让我当第一作者发论文不太合适吧？” 周答清看着她拍的图片，不介意的摆摆手：“那有什么不合适的？陆维刚投出去一篇十点几的，你这个顶多一点几、二点几影响因子，他看……” 周答清说着，话锋一转：“他……用不着。” 明宋：“……” 怎么觉得教授一开始想说，他看不上。 周答清看完她的实验记录，把本子合上递给她：“没问题，发个小文章没问题的，正好锻炼一下自己。你先写，我记得你英语不错哈？” “嗯。”明宋点点头。 “那行，”周答清摘下老花镜，“你就直接写英文的，写好咱们再讨论一下投哪个杂志，这投稿、拒稿或者照着专家的意见修改都是一种锻炼，也是学习的过程，你毕业实验的事呢，我也想好了，不急，就等陆维他们回来，咱们选一下合适的实验材料就开始准备，你最近就好好写论文。” “师兄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七八月份就回来了，他们要在那边先选种，做前期准备实验。” 高原那边应该挺热的，明宋想着昨天还看到魏师兄的朋友圈，师兄的高原红越来越明显了，她都没好意思给师兄点赞。 聊完实验的事，周答清又笑眯眯地问：“最近和裴际言联系得多嘛？” 明宋惊了瞬，想起教授总爱乱点鸳鸯谱，忙摇头：“没怎么见过。” 明宋委婉地对周答清说：“教授，谢谢你之前让师兄送我生日礼物，但是我和师兄不合适，您就不要总逼师兄了。” 周答清笑了笑，拖长语气‘哦’了一声：“我让他送的啊。” 明宋摸不准教授是不是生气了，正要解释几句，周答清已经摆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小庄。” 看着明宋关上办公室的门，周答清才叹了一声：“真是没本事，追个人也不会，也不知道随了谁。” 周答清嘟囔了一句，还气不过，又带起老花镜，打开手机微信，找到裴际言的头像，戳着键盘发过去了一个字。 手机震动的时候，裴际言正在陈院长办公室，拿出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老周的信息。 【怂】 裴际言：“？？？” - 陈院长今天刚从外地回来，裴际言来找他谈代课的事。 办公桌上堆了一堆文件，陈院长正翻着，抬眸子看他：“ALSA作品交了？” “嗯。” “上半年还有其他比赛，你有空代课？”陈院长靠在椅背上，有些促狭地看着他，“以前不是不想给我代课吗？” “突然想了。” “为什么？” “锻炼自己。” 陈院长一听就知道他在胡扯，但还是打起希望问：“觉得留校做老师还不错吧？你这之前放弃直博，马上研三了，怎么打算的？真不读了？” “不读了，”裴际言语气淡淡地，“我不太适合念书，以后也不想教学生。” “教学生怎么了？” 裴际言：“他们的领悟能力太弱了。” 刚刚还非要代课，这会儿又不爱教学生了，陈院长白眼都懒得翻：“你刚刚不是还要锻炼自己吗？” “锻炼几个月就够了，我领悟能力强，不需要一直锻炼。” 陈院长：“……” 好想打他。 “留校不好吗？多好的机会，其他人求都求不来，小裴，过了这村可真没这店了。” “嗯，我知道。” “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想干嘛啊？进景观公司？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 裴际言垂了垂眸，没说话。 陈院长叹了口气，已经默认了他要回去继承裴氏，以后不再做这一行了。 他觉得很可惜，裴际言是个好苗子，他是真的很想把裴际言留下，这孩子出身富贵，身上却难得没有那些骄奢的陋习，对待什么事都很认真，完成得也很出色，他看中了这孩子的努力，也看中了裴际言身上的天赋。 更尤其，他觉得裴际言在拥有了那样的天赋下，却仍然愿意为之努力。 陈院长带了这么多年学生，第一次遇见这么合心意的，此时十分惋惜，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就算不读博士，去景观公司也可以拿到很好的待遇，你就没个兄弟姐妹，非要你回去继承家业吗？你们这种豪门不争财产吗？你师母看得电视剧里都是这啊那啊，还打官司。” 陈院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当年老周家的宝贝姑娘突然嫁到了帝都的豪门，某一天又抱着孩子回来，闹着说要离婚，律师都请了，可他们都是书香清白世家，怎么也比不过一个豪门的律师团，孩子最后还是判给了父亲那边。 老周家的姑娘之前也是个做学问的好苗子，那段时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老周愁得日日来找他喝酒，他老婆也经常叹气，说豪门太太哪那么好当。 那时候的裴际言才几岁，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了，陈院长私心不想让他回去，问道：“老周对你不读博士有什么看法吗？” “他支持我。” 陈院长又叹了口气：“你想好就行，我反正是认你这个学生，也永远是你的老师，如果你后悔了，也欢迎来找我。” 其实对于陈院长在他本科乃至读研这期间，给予他的赏识和帮助，裴际言还是很感激，沉声道：“好。” - 裴际言刚出陈院长办公室，手机开始嗡嗡震动着。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条件反射的紧绷起来。 “父亲。” 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波澜：“毕业论文准备差不多了吧？暑假过了就研三了，要准备实习了吧？” 裴际言继续扯着瞎话：“毕业论文有部分要做问卷，还没有做完。” “好，”裴时照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母亲最近联系你了吗？” 裴际言顿了顿，才答他：“没有。” 裴时照的声音低了低：“好，我知道了。” - 挂了电话，裴际言才呼了一口气，五月份的天气，A市的雨说来就来，噼啪噼啪地打在厚重的玻璃上，滚着上面的灰尘滑下，顺着窗沿滴滴答答。 明宋刚从顶楼大棚拍了最后一组苗子的照片，出了电梯就看到裴际言正对着窗外的暴雨发呆。 明宋走到他身边，他都还没反应，只好轻轻喊了他一声：“师兄？” 裴际言转过身，脸上有难掩的疲态，眼中带了一丝茫然，但很快镇静下来，垂眼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宋觉得面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好像突然有点脆弱。 下一刻，裴际言的突然弯下腰，头垂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明宋还端着实验托盘，手上还有刚刚做实验来不及清洗的泥土，根本腾不出手推开裴际言，震惊地睁大眼睛：“师……师兄？” “靠一会儿就好，”裴际言的声音好像很累，他的声音伴随窗外的雨声，一点一点敲在明宋心里，“一小会儿就好。” “师兄，你怎么了？” 裴际言稳稳的呼吸着，声音更是低低地：“刚刚我还在怀疑，我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裴时照只是想要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和他母亲一样，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明宋没有听懂他的话，不由问了一声：“嗯？” 裴际言直起身，雨越下越大，甚至有些随着风，越过窗户打在两人的身上，裴际言转过身替明宋挡住窗子外透来的风雨。 轻声道：“现在我知道了。” 明宋更不懂了，纳闷地抬头看他。 裴际言眸中依然含了些疲惫，却多了点坚定——她，会是他做这些的意义。 第39章 陷进去了的第12天 周四下午, 上完了景观资源管理课，明宋抱着作业跟裴际言回办公室。 裴际言也没有全部让郑宇代讲，剩下的课还是自己在讲, 明宋本来以为裴师兄不太会讲课，谁知道他竟然讲得很有条理、甚至清楚有趣, 还能给他们画重点。 “收作业怎么样？”裴际言问她，“有人不配合吗？” 明宋摇摇头，其实收作业没她想得那么繁琐，大家都很配合, 明宋也终于认清了不少同届的学生, 做实验的时候碰到的话还会打个招呼。 因为周答清有独立的实验室，她以前只认识徐瑶和张梦, 现在朋友圈也广了一些, 还加了几个做同类型实验的同学, 说以后遇到实验上的问题, 可以互相商量着问一下。 “下周结课, 会考试, 你回去通知一下。” “好，”明宋掏出手机, 记在备忘录上, “都考哪些内容呀？用什么形式考试？考卷子还是写论文？” 裴际言那拿门禁卡刷开312，打开灯, 抱着肩回身看她：“想知道？” 明宋诚恳的点头，谁不想知道考试范围，不然他们怎么复习？ 裴际言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可以告诉你，但有条件。” 明宋：“？？？” 怎么老师给学生画个重点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 裴际言微微笑了笑：“你贿赂我。” 明宋：“……” 爱说不说。 明宋放下作业就准备走了, 裴际言却喊住她，言语间带了些可惜：“就这么走了？我的需求其实很简单的。” 明宋回身微怒地瞪了他一眼，裴际言见好就收：“下周四课堂上直接写一篇大论文，上课时间提前到下午一点，重点就是我之前圈过的那些。” 明宋点点头，又在备忘录上记下。 裴际言又喊住她：“考完先别走，和我一起去七教。” 七教？ 七教是行政大楼，是校领导办公的地方，明宋还没有去过，不由问道：“去七教做什么？” 裴际言简单解释：“之前老校区的改造方案，要去做个项目汇报。” “啊？” 明宋都快要把这事忘了：“不会是给校领导汇报吧？” “当然。” 明宋不太想去，这种汇报底下肯定会坐很多老师，说不准比考研复试还要隆重，她会紧张得头皮发麻的：“我又没做几张图，师兄自己去就好了吧？” “我们是一个team，”裴际言看着她，语气也委屈起来，“你想抛弃我？” 明宋很犹豫：“可是……我不太会说……” 裴际言倒也没逼她，只是语气明显低落了下去：“那好吧，你回去看一下你当时做的植物配置图，写个稿子发给我，我多背一下就是了。” 明宋咬咬下唇：“师兄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又要代课、改作业还要做比赛。 “嗯，”裴际言甚至还拿纸巾擦了擦鼻子，“没关系，多熬几个夜就是，我习惯了。” 明宋挠挠头，把作业在裴际言的桌面上码好，手指无措的拧了拧，才小声道：“那要不……我试试吧？” 裴际言隔了一会儿才回她：“会不会太勉强？” “毕竟是我的部分。” 况且因为裴际言，她的城规课分数已经很高了，如果此时还要麻烦师兄，明宋觉得过意不去，因为自己不敢，就让师兄替她熬夜，也太过分了。 明宋终于下定决心：“我会回去好好准备的。” 就当是锻炼吧。 直到女孩子关上门出去，裴际言才抿唇笑了笑，以退为进这一招，好像效果还不错。 - 下周四的资源管理课考完试，明宋研究生的全部课程就都结束了，明宋准备的比较好，论文很快写完了。 裴际言请了周而来监考，明宋提前交了卷，就和裴际言一路往七教去了。 路上还不时背着自己待会要讲的稿子。 裴际言看她小手紧紧捏着，脚步也慢了慢：“别紧张，你讲的时候，我也会在旁边站着，如果你不想讲，我来说也可以。” “我可以的。” 明宋坚定的点了点头。 如果她都不能克服在众人面前讲话，那以后毕业答辩怎么办呢？再甚者，以后找工作呢？ - 他们到大会议室的时候，校领导们都还没到。 裴际言打开电脑，拷贝了PPT，试着播放了几个PPT上的动画，确认话筒以及各方面都没问题后，问明宋：“你要不要练一下？” 明宋吞咽了几下，大会议室空无一人，陡然这么对着裴际言还是有点点不好意思，明宋忙摇头：“不了。” 明宋做了几个腹式深呼吸，觉得应该不紧张了，谁知道校领导们推门而入的时候，看着一般出现在校报头条上的几个校长，还有她最害怕的陈院长，明宋还是觉得有些腿软。 裴际言先上去讲整体架构，他讲得很清楚，明宋看着灯光下从容的裴际言，他的脊背笔直的挺着，拿着激光笔时不时点出设计上的重点。 明宋突然觉得师兄有点耀眼，仿佛处在一处聚光灯之下，她好像也忘了刚刚的紧张，脑中回想着他们在老校区的一幕一幕，很认真地被他的话语引入，进入那个由他们设计的世界里。 “……那基于以上前期调研，根据这些地块的地形，做了如下设计……” “那下面植物配置的部分，由我的组员来给各位老师讲解。” 明宋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裴际言递来的激光笔。 她站在讲台上，裴际言退到一旁，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明宋甚至读懂了他的口型，他说；“加油。” 她终于清清嗓子：“老师们下午好，本次植物配置还是以乡土树木为主……” 没曾想竟然很流畅，她攥在手心的稿子也没有派上用场，她也难得没有磕绊，PPT很快播放到最后一张，明宋致了谢，才转身去看裴际言。 他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明宋莞尔。 校领导们讨论了一会儿，问了几个问题，好在植物配置上问题不多，主要还是地形高差上的一些设计问题，裴际言一一回应着。 直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校领导才交换着眼神笑了笑：“后生可畏啊，老陈，你这两个学生不错。” - 校领导被陈院长送走，裴际言关着背投，明宋在收拾桌面，将椅子摆好。 “师兄，老校区的改造真的就会用我们的设计吗？” “嗯，”裴际言应了一声，随之夸奖她，“今天很棒。” “那等建成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明宋还没有过自己的设计被落实的成就感，期待地看向裴际言。 “好。” 刚刚的紧绷感褪去，明宋这会儿有些兴奋，刚刚裴际言的夸奖更是滋发了她心底的雀跃：“我一直以为我不行的。” 裴际言对她说：“你自己做的东西，永远会有热情向别人展示，没什么好怕的。” “嗯，”明宋把最后一张椅子推进去，抬头对他笑，“我知道啦。” -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明宋看了眼时间，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裴际言去还会议室的钥匙，明宋站在七教外面等他。 夜幕下，她竟然看见熊明浩走了过来。 明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七教，但毕竟是一个班的，还是打了招呼：“你好。” 熊明浩其实早早就交了卷，来七教一直听他们做项目汇报，今天来得领导多，他混在最后一排也没人看出来，本来听完后，他已经混在人群里，偷偷走远了，谁知道看见庄明宋自己一个人从七教出来，又没忍住折了回来。 庄明宋眼睛亮亮的，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很漂亮，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熊明浩忍不住开口问：“你和裴际言已经在一起了吗？” 明宋不是很喜欢眼前的人，本以为打过招呼就算了，谁知道这人没有走的打算，反而在她面前站定，此时明宋排斥的情绪也很明显。 她能看得出来熊明浩对自己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这是我的私事。” 熊明浩却默认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上前一步。 明宋慌着往后退，他看着明宋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躲避，和刚刚的神采奕奕对比鲜明，心里不甘，不由问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喜欢裴际言，他除了那张脸好看点还有什么好的？你真以为他很有天赋吗？他那是天天熬夜熬出来的，他其实没什么本事的，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 明宋本来不想理他，但听他这么说裴际言还是很气愤，想了几瞬，认真反驳道：“为什么你总要强调别人没本事，来证明自己有本事呢？一个人的本事不是要依靠别人来证明的呀。” 明宋一口气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有没有本事其实不重要的，最可怕的难道不是那些自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却一点也不想付出努力的人吗？” 熊明浩嘴角嗫喏了几下，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明宋后面已经是台阶了，她往后退的时候没站稳，倏地往后一仰，熊明浩慌着要拉她。 明宋宁愿摔个屁股蹲也不要熊明浩扶，谁知她没有摔去地上，却落在一个怀抱里，熟悉的味道下，裴际言的大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愤怒的眼神看向熊明浩：“我以前觉得你一无所有真是错了。” 熊明浩还没搞懂什么意思，只听裴际言又道：“你真的是有病。” 熊明浩有些无力的开口：“我只是想扶她一下……” 裴际言把明宋扶正，看向熊明浩的视线更是不耐：“用你扶吗？要是你总控制不住对人家姑娘伸手，不如，我帮你直接砍掉它？” 熊明浩像是被他这句话吓住了，咽了咽口水，忙把手背在身后，留下一句‘疯子’，慌里慌张跑走了。 - 路灯一盏一盏依次亮起，昏黄的灯光下，吹着阵阵夜风，裴际言的衬衫被带得鼓鼓的。 裴际言交代她：“下次再碰见他，直接喊保安，要么报警。” “噢。” 明宋没把熊明浩放在心上，但裴际言却很生气，他不懂那股气愤从何而来，他知道熊明浩这个人怂得很，做不出来什么事，但想到那双朝庄明宋伸过去的手就很是不爽。 庄明宋很明显没有察觉到裴际言的低气压，还沉浸在她刚刚顺利讲完PPT上，兴致勃勃地问着裴际言晚饭吃什么。 “食堂是不是关门啦？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裴际言轻笑了声：“高兴？” “嗯，”明宋抬头看他，“我觉得读研究生很好。” 裴际言眉梢微挑：“包括遇见我吗？” 她今天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怕那么多人了，也第一次向不喜欢的人很明确地表达了讨厌。 “包括的，”明宋轻轻应着，“遇见师兄也很好。” 第40章 陷进去了的第13天 明宋确定了格式, 就开始默默写英文论文，之前庄陶宁也准备送她出国，明宋还学了一段时间雅思, 英语写作还可以，她这半年看得文献比较多, 写起来还算顺手，她觉得写论文比做实验简单太多了。 明宋理清了整体框架，写起来就很快了，放暑假之前, 还和周答清讨论出了一个老牌植物科学的外国杂志, 把文章投了出去。 “那教授，我暑假放多久呀？” 周答清想了想：“到九月再回来吧, 可能是你最后一个暑假了, 研二就没这么轻松了, 和家人好好待几天。” 周答清既然这么说了, 两个师兄也还没回来, 明宋干脆没有申请留宿, 拎着箱子就回家舒舒服服的吹空调了。 林予阔已经会走了，庄陶宁和林旭要上班, 她照旧在家看孩子, 林予阔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在地上拼积木, 午觉也不肯睡了，入了夜还要赖在爬爬垫上等妈妈。 刘阿姨也劝不住，拍着他的小屁股一下一下哄着，边哄他边对明宋说：“宋宋啊，你暑假开学了, 常给家里打着电话，我看你姑姑这段时间有点累，她和你姑父下班回来得也越来越晚了。” 明宋担心：“是姑父的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姑父林旭开得是装修公司，一年到头就没有清闲的时候，生意越做越大，庄陶宁也辞了原本的工作，去了公司帮忙，现在好像是在公司管财务。 “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姑姑脸色好像不太好，最近饭也吃得不多。” “是不是因为太热了？” “也有可能吧。” 刘阿姨又哄了一会儿，林予阔终于睡着了，刘阿姨抱着他进了屋，明宋却睡不着了，在客厅一直坐着，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结果等到十二点钟过了，庄陶宁和林旭才回来。 明宋起身倒了两杯水，庄陶宁嗔怪她：“你去睡你的，等我们干嘛？” “最近这么忙呀？” “还好，不算太忙。” 庄陶宁看着确实有些累，林旭打开冰箱下层煮了些饺子，给她端过来。 明宋抱怨道：“少接些单子，别这么累嘛。” 庄陶宁笑呵呵地：“我和你姑父看了看，A市的房价不便宜，快赶上帝都了，你到时候万一留在A市，怎么也要给你买处面积大的，我们宋宋住着才舒服呀，我和你姑父还年轻，回头林予阔上学也要花不少钱，前几年工程不好做赔了不少，这两年形势好了，忙点不打紧。” 明宋还想说什么，林旭已经赶她去睡觉：“快去睡，我和你姑吃完就睡了。” - 明宋本来还打算能在家顺利地待到九月份，她特意看了看机票，想着和姑姑、姑父，再带上林予阔一起出门玩，可他们太忙了，出游计划也一直拖着。 谁知道没等到庄陶宁和林旭闲下来，她的第一篇SCI修改意见就返回来了。 明宋没想到审稿专家审得这么快，分明前几天这篇文章的状态还在审稿中，师兄那个可是审了好几个月才给的意见，明宋大致浏览了一下，绝望地发现——她要补实验！ 这是一篇验证抗旱性的文章，专家很合理地提出她并没有测量相对含水量这个指标，希望她立刻补充上，且只给了她21天的返修时间。 这才七月底。 明宋简直要哭了，这两个专家一个要她补充含水量，一个要她补充谷胱甘肽相关指标，好在当初取样的时候她多采了一些叶片样品，冻在了三楼的负八十度冰箱里。 林旭和庄陶宁也觉得论文的事是大事，让她尽快回去，明宋没在家住上几天，只好又拖着箱子回了学校，送她去高铁站的路上，林予阔可怜巴巴地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不让她走。 “姐姐十一没事的话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林予阔已经会说一些断断续续的话了，扯着她的衣角：“羊了多。” 庄陶宁没听懂他在嘀咕什么，倒是明宋捏着他的脸：“好，姐姐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一箱养乐多。” 林予阔又指指自己：“我。” “全给你，”明宋点点他的鼻子，补充道，“每一瓶姐姐都给你尝一口。” 林予阔不清楚每一瓶都给他一口是多还是少，但觉得一箱还是很多，这才高兴了，庄陶宁哭笑不得：“你姐姐还不如养乐多？” 林予阔只顾着高兴，以前一整天姐姐才只让他喝一口，一箱得有多少瓶呢，一瓶可以喝很多口，他数不清楚，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算。 然后跟妈妈炫耀：“箱！” 庄陶宁叹口气：“真是傻儿子哦。” 明宋也被逗笑，劝开车的姑父：“姑父，你们不要这么忙嘛，我也不一定留在A市，到时候我自己挣钱买房子也可以啊。” “那可不行，”林旭反驳她，“你刚工作哪有钱买房子，到时候还要还房贷，A市房价那么高，你压力得多大，我和你姑姑计划好了，等你毕业，你留在哪儿，全款给你买一处。” 庄陶安当时也还留了不少钱给她，明宋本来想把银行卡拿出来，庄陶宁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你爸爸留给你的钱你就好好留着。” 姑父最近应酬越来越多，明宋叹了口气：“那你们不要太累，姑父也少喝点酒。” - 明宋迎着烈日一路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她觉得她可能是被太阳晒傻了。 宿舍楼紧闭着，明宋终于想起她根本！没有申请留宿！ 在宿舍区转了一圈，只有C区的宿舍楼还开着，明宋拎着箱子走进去，被宿管阿姨拦下，明宋解释了一遭，看能不能临时安排一个床位，阿姨看了看她的学生证，也很无奈：“申请留宿的统一住在C区，床位都是排好的，这样吧，我不负责这个事，我明天帮你问问领导吧？” 明宋想了想，天无绝人之路，学校附近还有酒店，今晚就先住下，明天再来问问吧。 出校门的时候刚好经过景观楼，她的材料存在公共实验室的负八十度冰箱里，明宋想着负八十度冰箱里面平时堆满了各种材料，不会有人把她的样品扔了吧？ 明宋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转了个方向，决定先去景观楼歇一会儿看看样品还在不在好了。 因为是暑假，景观楼里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硕博生在做实验，公共实验室在七楼，实验室零散的有几个人，看明宋来了和她打起招呼。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明宋愁眉苦脸：“回来补实验。” “论文吗？”实验室的师姐很是震惊，“这么快就有初审结果了，我投出去一篇半年多了还没回音，你们宿舍的张梦，暑假前也投了一篇，好像被拒稿了。” 自打张梦和刘博士谈了恋爱，因为有人陪，不怕走夜路，很快又搬回了她自己的那栋公寓，她在七楼做实验，明宋在三楼，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明宋笑笑：“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 “不是一般的好哦，”师姐打趣道，“快点返修，争取九月份前投出去，可以评奖学金的，你研一成绩怎么样？” 成绩还挺好的，她暑假在家查了，她最弱项的城规课也因为和裴际言搭档，得了高分。 “还行。” “那可以的，”学姐给她打气，“争取拿个一等奖学金。” - 明宋去超低温冰箱那里翻找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材料还在，认真地点了点实验试剂，记下没有的，打算明天去买一些。 从实验室出来，明宋累得不行，直接去了三楼的自习室，想先休息一会儿。 一大早赶高铁过来，高铁上乱糟糟的，她根本没补觉，下了车又一路顶着大太阳往学校赶，此时吹着自习室的空调，明宋整个人都舒服了，往桌子上一趴，向姑姑报了平安后，无聊的刷了会手机。 明宋越刷越困，哈欠连连。 就歇一会儿好了，明宋心里想着，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宋这才想起她还没有订酒店。 A大新校区不仅位置偏，四周都新得不行，没什么建筑，去年她来复试的时候，方圆三公里内只有一处酒店，现在发展了一些，多了几家民宿，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房了？ 明宋懊恼地拍了拍脑壳，抓紧打开APP，酒店果然无房。 民宿没有办法在APP上订，明宋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谁知刚拧开自习室的门，就看见对面的门也从里面打了开来，裴际言关了312的灯，咔啪一声锁上了制图室的门。 裴际言原本微倦的眸子在看到对面的人时，亮了一些，思忖片刻，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疑惑的视线打在明宋身上，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裙子，神情微微有些焦急，眼睛上还带了些没有睡醒的水汽。 裴际言问道：“不是九月份才回来？” 明宋撇撇嘴：“补实验。” 裴际言看向她身旁的箱子：“申请留校了吗？” 明宋更难过了：“没有。”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叫了一声，明宋觉得有些尴尬，但此时也顾不上肚子了，拉起箱子就要走：“师兄，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抓紧出去找民宿。” 裴际言却抢先一步把她的箱子接了过去：“这么晚了，那边不安全，我送你过去吧。” 民宿集中在张梦住的那个小区里，好像设施是挺不完善的，还经常有一些偷盗、抢劫的事件被爆出来，听裴际言这么说，明宋心里有点坠坠的：“那麻烦师兄了。” 先凑活住一晚吧，明宋边走边想，明天看看学校这边能不能通融，不能的话就再看看酒店有没有空房间。 那一带果然是又阴又暗，连路灯也没有，明宋后怕的跟在裴际言身后，此时夜风起来，她只穿了条短裙，不禁打了个抖。 裴际言带她在学校附近的民宿溜了一圈，被告知都无房后，明宋简直气结：“都暑假了，怎么还这么多人住！” 裴际言帮她拉着箱子：“学校附近新开了几家手绘班，专门针对考研，最近是集训，民宿和酒店应该都是被他们包下了。” 明宋更无语了：“这要包很久吧？” “嗯，”裴际言应了一声，“A大的景观这几年很热门，专门针对A大的培训班也多了，一般到了暑假，周边都是没房的。” “先吃饭吧，”裴际言看着她，“不是饿了？” 明宋蔫趴趴的跟在他身后，对吃饭也提不起兴致，拿出手机搜索着附近五公里内的酒店。 暑假的缘故，附近本来就不多的饭店，此时更少了，两人找了一会儿，才坐在一间面馆，明宋漫不经心的挑着面条，视线仍停留在手机上，对比着哪家酒店好一点，来学校更方便一些。 桌面上突然推过来一串钥匙，明宋看过去，裴际言正低头慢悠悠地擦着桌子。 “去我那里住吧，”看出了她的担忧，裴际言补充道，“我申请了留宿，会在宿舍住。” 第41章 陷进去了的第14天 【Wait：我能去家里洗个澡吗？】 明宋看着手机, 已经八点钟了，教师公寓的小区里已经先后亮起了路灯。 明宋心里一顿，盯着手机, 怔怔的发着愣。 那天她又查看了一番附近的酒店，五公里内有是有, 但要么没有直达的交通工具，她要打车来回，要么就是太贵了。 明宋很快对着炎热的天气妥协，接过了裴际言的钥匙。 第二天她又去学校的宿舍管理处问了一遍, 得知实在是没办法通融, 而且八月十五学生陆续返校，宿舍很快就会开放的。 不过两周, 明宋想了想, 还是在裴际言那里住下了。 她只需要补充三四个指标, 实验很快就做完了, 天气太热, 她就没再去实验楼, 只是在教师公寓里宅着，算数据、改论文。 手机亮起的时候, 明宋正在厨房煮着绿豆汤, 看到消息手一抖，好在裴际言后面很快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宿舍停水了】 这是裴师兄的家, 自然没有不让人家来洗澡的道理，她当初来借住，裴师兄也不肯收她的钱，明宋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但毕竟两个人共处一室, 还涉及到洗澡这样的词汇，明宋仍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过裴师兄是个君子，她要相信裴师兄。 明宋关了厨房的火，把锅里的绿豆汤放在灶台上冷着，靠在操作台上，想了想，手指轻触键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当然可以呀，师兄吃饭了吗？】 【Wait：没有】 【槐序：要一起吃饭吗？我煮了绿豆汤】 【Wait：好】 - 卫生间传出来的水声扰乱着明宋的思绪，想着师兄要过来，她刚才还飞快地先去卫生间冲洗了一下，换掉睡裙，穿了件相对正常一点的T恤裙。 明宋拿出冰箱里昨天买的青菜，准备炒两个菜吃，然后将晾好的绿豆汤放在冰箱里冰镇着。 明宋刚做好这一切，头顶的灯光倏地一暗，屋子迅速陷入黑暗，明宋朝窗外眺望了一下，似乎不止他们这间，整栋楼都暗了下去。 楼外不时有人的惊呼声传来。 可卫生间的水声还没有停，明宋想了想，还是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师兄，停电了。” 燃气都打不着，水肯定已经凉了。 水声果然低了下去，明宋还没来得及挪开步子，裴际言已经先一步拉开了卫生间的门：“怎么了？” 黑暗中，明宋依稀看到，男人的头发上正滴着水，他只裹着一件黑色的浴袍，明宋甚至有些感谢这会儿的黑暗，她看不太清，想来裴际言也看不到她脸颊上升起的绯红。 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这样共处一室过，这有些太过于亲近了，明宋还是觉得有些局促。 裴际言开门看了看，楼道的应急灯也不亮了。 “应该是整栋楼的线路出问题了，我待会儿给物业打个电话。” 家里没有蜡烛，明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那先吃饭吧？” 黑暗中滋生的些微尴尬慢慢蔓延，明宋逃也似的跑去厨房，想起饭菜已经被她扣在客厅的桌子上了。 这间公寓的客厅小，并没有摆放餐桌，上次她和裴际言也是直接坐在小矮几的地毯上吃的饭。 明宋回身准备开冰箱门，谁知刚转过身，就撞上一个硬硬的胸膛。 明宋捂着鼻子惊叫一声，裴际言的笑意从胸腔传来：“这么胆小？” “师兄，你吓我干嘛，”明宋微微瞪了他一眼，“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有声音啊，”在黑暗里，裴际言只能轻微巡视到她的轮廓，“你为什么没听到？” 怎么还倒打一耙。 可能她刚刚脑子里一团浆糊，真的没听到吧，明宋不理他了，从冰箱里端出冰好的绿豆汤。 没有空调的室内很快燥热起来，明宋打开窗子透了透风，拿皮筋束起披散的头发：“吃饭。” - 绿豆汤煮得很烂，明宋咬着汤匙，手电筒一道刺眼的白光横在两人中央，裴际言坐在她身边，黑色浴袍松松散散地穿着，明宋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露出的肌肉线条。 忙又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 她刚刚也洗了澡，现在还通着风，为什么还觉得这么热呢？ 明宋低头默默地喝着汤，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嗡嗡声不容忽视。 明宋拿起一看，竟然是苏杭的视频电话，他的头像直接是他在爱丁堡的照片，此时放大般呈现在屏幕上。 明宋此时哪里顾得上接电话，况且还停着电，明宋直接挂掉，敲着屏幕回复：【我现在有事，等下回你】 明宋回复完，一抬头发现裴际言的视线正若有若无的扫过她的手机。 裴际言将手中的汤匙放下，起身坐去身后的沙发上，手指微抬，故作不经意的问：“谁啊？” “啊？”明宋回答，“我朋友。” 裴际言心里一滞。 他记得这个男生，学校的操场上，庄明宋嘴角的奶渍，还有他伸向她脸颊的手，以及女孩子脸颊上刺眼的微笑，此时都历历在目，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 这么久来，他没再见过庄明宋身边出现过这个男生，只当他是没追上，放弃了。 可他们竟然还在联系？ 还加上了他没加上的微信？ 裴际言垂了垂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淡然：“哪个学院的？” 明宋疑惑的视线打过去，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裴际言问她这么多，但还是回答道：“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我邻居。” 邻居？ 那就是从小到大都认识，可她不是说过她不喜欢太帅的吗？ 她喜欢这个男生吗？ 又或者，她现在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那个男生分明长得也凑活，就在他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小骗子，胸腔中不知为何集满了各种情愫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幼时母亲拿着一个诊断标准的单子在他的身上逐条对应，母亲的声音缓缓响起：“极易猜疑，毫无根据地怀疑配偶或性伴侣的忠诚……” 母亲说着，回身问外公：“爸，这一条我没办法验证啊？” 周答清有些气急败坏的从她手里把单子夺走，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周陌缓，你是不是魔怔了，这是你儿子，你亲生儿子！就算他真的跟裴时照一样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你还能不要他？” 母亲漂亮的眼睛垂了下去：“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生下了这个孩子，我不能不要他，可他却成了裴时照重新牵制我的资本。” “爸爸，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想离开裴时照。” 周答清脸上的怒气更甚，从她怀里把他抱了过去：“你现在是个母亲，以后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 可他已经听到了，他伏在周答清怀里，问他：“外公，我是生病了吗？” “你没有病，”周答清揉着他的脑袋，“小言很健康，没有生病，去楼上找外婆玩。” ‘你会变得和你爸爸一样’、‘小言没有病’——母亲和外公反复交织的话突然在他脑中炸开，裴际言痛苦的拧了拧眉。 明宋看着裴际言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向后靠着，手指搭在额头上，似乎极度不适，忙将手机丢去一旁，担忧地问道：“师兄？” 裴际言没有答她，明宋伸出手，想推一下他，谁知手指刚探过去，很快被一张大手包住，明宋抽了抽，没有抽开。 头顶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窗外也接连亮起灯光，便连客厅的空调也终于‘嘀’地响了一声。 来电了。 白炽灯光有些刺眼，明宋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时，便见裴际言正定定地看着她。 男人的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视线灼热，明宋下意识就要往后退，裴际言却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低哑的声音缓声响起：“抱歉，我刚刚不太舒服。” 他一直不屑拿自己和父亲比，他认为自己没有病，可就在刚刚那刻，就在刚刚他想对庄明宋刨根问底，问她到底喜不喜欢那个男生的时候。 他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有病。 他心底的控制欲在隐隐作祟，他迫切的希望她永远只属于自己。 外公的那句话也在他脑中响起：“我不希望小庄成为第二个陌缓。” 他真的会变成父亲那样吗，骨子里的基因终究会把他变成父亲那样吗？ 裴际言有些慌，可刚刚错愕的一瞬，看向庄明宋的眼睛后，他很快想明白。 他不会是裴时照，他也不会像裴时照对母亲那样对庄明宋，他舍不得伤害她。 他虽然自私的希望她永远属于自己，可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更快乐，更能敞开心扉，勇敢的面对生活，那——他会愿意她属于别人。 可是——他骨子里有父亲的基因，他会永远这样想吗？ 小姑娘眉眼中还有担忧，觉得裴际言的症状和之前周答清很像，不由问道：“师兄，你刚刚怎么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好不好？” 庄明宋：“我就说经常熬夜不好的，现在好多那种熬夜出事的新闻，师兄你以后千万别再熬夜了。” 裴际言低低地应着：“好。” 明宋当他是在敷衍，小嘴嘟起：“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裴际言看了她一眼，抿抿唇，“太晚了，我该回去了，我去换衣服，你晚上锁好门。” 裴际言弯腰在门口换好鞋，明宋还有些不放心，从鞋柜里拎出自己的鞋：“师兄，我送你回去吧？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没事，”裴际言的声音似乎饱含了压抑，嘴角逼自己扬起一个勉强的笑，“不是有人找你吗，去回电话吧。” 第42章 陷进去了的第15天（一…… 明宋看着从外面被关上的大门, 裴际言略显苍白的脸庞在她脑中浮现，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她给苏杭发了个语音, 喊他别等她先去忙，还是拿好钥匙, 换上鞋子追了下去。 这一栋正对着的就是小区广场，刚出电梯门，明宋就看到裴际言正坐在广场上的长椅上，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师兄会那么难过, 走到他身边坐下的时候, 裴际言也没有抬头，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地面上。 因着停电, 广场上有不少来乘凉的住户, 小孩子在场地上跑来跑去, 夏夜燥热的风一下一下吹着, 天边月亮缓缓升起。 明宋终于轻轻问：“师兄, 你没事吧？” 裴际言这才察觉到身边坐了人, 将落在地面上的视线微微抬起，落在了她的脸上, 最后才问道；“怎么出来了？不回电话吗？” 她前几天跟苏杭说要提前回学校, 苏杭最近忙得连轴转，课都上不过来, 今天可能才有空闲问问她为什么突然要提前回来。 明宋伸直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再回他就好啦。” 裴际言又陷入了沉默，明宋不禁问他：“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心里不舒服。 他的心里叫嚣着让他去追问, 让她离那个男生远远的。 可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再在那个屋子里对着她，他觉得他会难受死。 裴际言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最后才终于开了口：“你们关系很好吗？” “是呀，”明宋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师兄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我爸爸妈妈离婚以后，我就跟了奶奶住，后来奶奶过世了，我不想跟着我爸爸，姑姑就收养了我，他就住在我姑姑家对面，我们一起长大的。” 那就是很好了。 怪不得……笑得那么开心。 裴际言觉得自己更难受了，喉咙仿佛被堵起，一句话也不想说。 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在一起？”明宋很快摇起头，“他只拿我当妹妹，可能做兄妹更舒服吧，毕竟男女之情那么浅薄，但亲情就不会啊，会很长久的。” 听着她的这套理论，裴际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觉得那男生没什么眼光，但自己好像又有了希望。 裴际言：“你不想体验男女之情吗？” 明宋摇头更厉害：“不想。” 那有什么好体验的，明宋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非要结婚，那我得找一个长相一般、家境一般，反正什么都很一般的人，最好他童年很幸福，父母没有离过婚，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更安全一点。” 裴际言：“……” 他竟然完美地避开了她所有的要求。 不过没关系，他避开了，那个男生肯定也避开了一部分，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裴际言尽力挽回：“如果一个男生什么都很一般，如此平庸，你图他什么呢？” “我图他安全、图他老实呀。” 裴际言：“你没听过一个理论吗？越丑的男人越想证明自己，出轨的几率越高，越看着老实的男人越不老实。” “我没说找丑的呀，我找个一般的就好了呀，再者说了，”明宋瞟他一眼，“帅的男人花心的也很多呀。” 裴际言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刚刚难受的问题解决了一个，但现在好像又有了新的问题，他更难受了。 裴际言叹口气：“你为什么要下来呢？” 不如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吹会儿风，没准还觉得自己有希望。 明宋：“……” 明宋简直搞不懂裴师兄怎么情绪变化这么快，艰难的吞咽了两下，不悦道：“我不是担心师兄吗？师兄万一半路晕了怎么办？” - 两人坐着吹了会儿风，有个小孩子的小皮球咕噜咕噜滚到了明宋脚边，小男孩看着比林予阔大一点，明宋捡起还给他，他甜甜的喊了声：“谢谢姐姐。” “不客气呀，”明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去玩吧。” 明宋觉得师兄这会儿情绪好像好很多了，看着天色确实有些晚了，正欲起身：“师兄，你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就在她刚要倾身站起，裴际言开了口：“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离了婚。” 这个明宋倒是知道，又坐了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裴际言：“离婚的原因是我的父亲控制欲太强，尤其体现在对待伴侣的层面，他总是对我母亲过度的关心，试图改变她，并且限制了我母亲的一切社交，每天都要窥探她手机的所有使用记录，我们家四周总是布满了保镖，我母亲在他的监视下几乎无法喘息，当下就要选择离婚。” 明宋：“然后呢？” 裴际言似是呼了口气：“我母亲谎称我病了，要去医院，特意选了一家人最多的三甲医院，而且不肯去国际部，坚称普通门诊坐诊的大夫更好，她假装挂号，费了很大力气，甩掉了父亲的保镖，带着我拦了一辆黑车，几经辗转才回了A市。” 明宋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 “可我父亲，真的很可怕……”裴际言拿手掩面，语气也低了下去，“他没有催我母亲回去，反而致电外公，说她只是在耍小脾气，过几天他会亲自来接她，我母亲吓坏了，决定打离婚官司，婚虽然离了，但我的抚养权她没拿到，法院把我判给了父亲，她拖着不肯将我送回帝都，她觉得我一旦被我父亲养大，就一定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 “可是我父亲还是没有催促她，也没有强硬地把我带回帝都，他像没事人一样，每个月都要来看望我们，慢慢地，外公外婆的住所附近，也有了不少保镖，给外公外婆的生活带来了困扰，学校觉得这件事影响不好，还特意叫外婆过去谈了话。” “就这么僵持到我要上小学，我的户口在帝都，抚养权也不在母亲手里，她没有办法为我办理入学手续，那段时间外婆的身体也很差，我母亲也是，她每天都做噩梦，梦见我变得和我父亲一样，她甚至觉得每天都有人盯着她，外公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后来，她终于决定把我送回帝都。” “我被父亲接走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说，你千万不要变得像他一样。每次我见到她，她都要拿出一套诊断模板，来判断我有没有病。” 裴际言顿了顿，才又道：“后来，外公觉得不能让母亲这样下去，刚巧学校和非洲一处机构达成了联合培养，我母亲本来就是学动物医学的，于是念了博士，去了非洲，这么多年，没再回来过。” 裴际言双手交握，看着远方：“外婆过世后，只有外公会每年过去和她住一段时间，我知道她不愿意回来，因为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我父亲。” 裴际言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融在了风里：“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她觉得我和父亲很像。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没有办法扔下我不管。她可以和我父亲脱离关系，但不能和我脱离关系，也因为我的存在，她处处受父亲掣肘，她甚至觉得，我是个累赘，因为有我存在，父亲会一直牵制着她。” 明宋认真听着，觉得裴师兄的境况好像比她还要惨，她有些心酸，尽力安慰裴际言：“没有母亲会不喜欢孩子的，师兄你不要想太多。” 在这种情况下，语言也是苍白无力的，因为这句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当年刘洁转身离开时的毅然决然，究竟是对爸爸太过失望，还是她根本就不曾爱过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呢？这么多年下来，明宋自己都没有找到答案。 她还依稀记得最初和周答清的视频里出现的那个女声，那应该就是师兄的母亲了，明宋抿了抿唇，还是对裴际言说：“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裴际言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挪开：“可我刚刚觉得我也有病。” 不止对这个男生，上次熊明浩对她伸手的时候，他心里的念头就已经开始萌发了。 “啊？” “你不觉得我有病吗？” “没有啊，”明宋摇头，“师兄很好啊。”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裴际言试探着开了口，“我见不得别人离她近，见不得她和别的男生有很多接触，我希望她只属于我，这不是有病吗？” 这信息量太大了，明宋震惊地瞪大眼，师兄喜欢过谁啊？ “师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明宋说道，“师兄你有整天监视她、查看她的手机、不给她任何私人空间吗？” 裴际言摇摇头。 明宋笑他：“那师兄要是有病的话，所有人都要有病了，喜欢本来就想要占有的，师兄你那是吃醋啦。” “是这样么？” “是啊。”明宋点点头。 裴际言恍惚间明白过来，许是母亲每次都要强调的那句话“极易猜疑，毫无根据地怀疑配偶或性伴侣的忠诚”让他神经紧绷，尤其这几年下来，母亲每次联系他，无时无刻不迫切地盼望着他能找个女朋友，好验证这一条她从来没有验证过的临床诊断，用以来安慰她自己脆弱的神经——原来我的儿子真的没病。 这些年外公为了让她放心，或多或少也给他介绍过几个朋友家的女儿，也有人追求过他，直到他遇见庄明宋。 ——喜欢本来就想要占有的。 原来是这样啊。 裴际言终于觉得心神都放松了下来，对明宋道：“其实……没什么大事的话，就不要打那么多视频电话。” “你马上研二了，还是要以实验为重。” 明宋：“？？？” 好好的，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第43章 陷进去了的第16天（二…… 八月十五号一到, 明宋就从教师公寓搬回了宿舍，徐瑶已经到了，意外的是, 张梦的床铺和衣柜都空了。 明宋纳闷：“梦梦回来过了？” 上半年张梦并没有把东西全都搬空，谈了恋爱后有男朋友接送, 虽然又不住校了，但偶尔做实验晚了还会回来住几天，或者中午来午休一下之类的。 徐瑶正在电脑上玩着小游戏，闻言哼了一声：“和刘元青住一起了呗。” “你怎么对刘师兄意见这么大啊, ”明宋打开箱子, 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整出来，“他们正是热恋, 住一起很正常嘛。” 明宋这么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那时候裴际言在卫生间洗澡, 脸微微红了一下。 徐瑶看她一眼：“说人家小情侣同居, 你脸红啥？” 明宋鼓着腮：“哪有, 我是刚从外面回来, 太热了，你还不开空调。” “开开开, ”徐瑶顺手把空调打开, 继续玩着游戏，问她, “你SCI接收了？” 说到这个，明宋还挺激动的，忙不迭地点头。 她把修改意见回过去后，那边的审稿专家很快同意了，编辑就同意了接收, 不过只是接收，离拿到期刊号还有很久，而且影响因子只有一点多，但明宋已经很满足了。 徐瑶恭喜了一句，又对她说：“你在实验室碰见张梦，千万别跟她说这事。” “怎么了？” “她的那篇被拒了，”徐瑶撇撇嘴，“庄庄你知不知道，她那篇是刘元青给她写的，一个博士，影响因子只投了零点几都被拒了，可想而知他有多水。” 明宋小声嘀咕：“那刘师兄对梦梦还真是挺好的，亲自帮她写论文，英文论文还是挺难写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刘师兄写的呀？这能随便说吗？” 徐瑶更不屑了：“他帮张梦写SCI这事，谁不知道，他到处说，到处去显摆，丢面子的不还是他女朋友，就他这种人，做了屁大点事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张梦跟着他有得受。” 明宋晃晃她：“哎呀，生这么大气干嘛呀，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你肯定得请我吃饭，你SCI都中了，今年奖学金妥妥的一等，”徐瑶又哼了一声，“我得吃贵的。” “行行行，”明宋失笑，“你和周师兄怎么样啦？” 明宋这么一问，徐瑶老脸一红。 周而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不仅帮着裴际言打听庄庄，还开始约她出去看电影，上次资源管理考试是他监场，考完试他就说请徐瑶吃饭，徐瑶本来以为就是在食堂随便吃两口，没想到他带她去了市区…… 好在周而暑假和她联系得不多。 徐瑶又摆了摆手，神秘地说：“大人的事，小孩别多问。” 明宋：“……” - 明宋以第一作者发了SCI的事，很快在院里传了开来。 院里发SCI的不少，但是研一就能投出去一篇的属实不算多，明宋又凭借研一的高成绩和这篇SCI的加分，直接拿到了一等奖学金。 慢慢地，就有人开始议论，说明宋之所以发这么快，是占了人家陆维的便宜，不是她自己的功劳。 后来还有人说，她那城规课的成绩根本就是沾了裴际言的光，不然怎么可能拿那么高的分，甩开别人一大截。 实验室里也传得有板有眼，说是实验陆维都做了大半，庄明宋倒好，仗着和裴师兄关系好，求了周答清，把陆维的实验要走了，抢着去做了个最后的功能验证，测几个指标，听说论文还是陆维给她写的呢。 更有甚者，直接在研究生群里匿名发消息，说一等奖获得者名不副实，希望学校能重新调整。 后面付了一长串子匿名的+1、+10086、+身份证号…… 徐瑶听说后，气得不行，抄起袖子，就要去研究生群里骂人。 明宋扯住她：“我都还没生气呢，你怎么这么气啊？” “都这么说你了，你还不生气呢！”徐瑶戳她的脑袋，“这是哪个王八蛋传的消息，我要是知道了是谁非给他扎小人不行。” 徐瑶点开手机屏幕：“不行，我还是得替你说两句。” 明宋：“你说什么呀？” 徐瑶：“我得说你的实验是你自己做的，论文也是你自己写的！” 明宋叹气：“你说了他们就会信吗？没关系，清者自清，我们不要理会这些事情了。” 其实明宋还是有点生气的。 转念想起裴师兄跟她说过，那些说她不好的人，都是在嫉妒她呢。 明宋说着撇撇嘴：“他们就是嫉妒我，我才不生气。” 徐瑶被她逗笑：“心态不错啊，庄同学。” - 这事儿很快传到裴际言耳朵里，裴际言最近忙着做陈院长安排下来的项目，听周而说起的时候很无语：“院里的人都这么闲了么？” 周而耸耸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庄师妹太拔尖了，肯定有人眼红呗，这不，还搁群里闹着呢。” 裴际言不晓得明宋知不知道这件事，想了想，点进学院的研究生总群，发了条消息。 【裴际言：图片.jpg】 【裴际言：图片.jpg】 【裴际言：@潘袁翔，老师，有人质疑您的评分标准。】 刚刚还咋呼的群里瞬间鸦雀无声，裴际言丢了几张明宋做的效果图出来，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光影效果整体看起来十分舒适，并没有托后腿。 这是学生群，只有学生处的几个老师在，潘袁翔当然不在，裴际言见这破群终于消停了，才锁了手机，继续建模。 手机又震了震，他以为又是这破群在膈应人，随便扫了一眼，才看到是明宋给他发了消息。 【槐序：谢谢师兄呀。】 【槐序：鞠躬感谢.jpg】 裴际言抿唇笑了笑，回道：【没生气？】 【槐序：不生气】 裴际言找了半天，他这里没什么表情包，只好给她发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明宋对着屏幕笑了笑，刚刚心里仅剩的那点郁结彻底烟消云散。 徐瑶看着她对着手机屏幕一会偷乐一会偷乐的样子，犹豫了很久，还是推推她：“庄明宋，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狗了？” 不然一个大美女，对着手机屏幕笑得阳光灿烂算怎么回事！ 她的师兄×庄庄cp彻底be了吗？ 徐瑶不肯相信：“你跟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干嘛？” “哪有啊，”为了避免徐瑶追问，明宋把手机一扣，严肃道，“我看笑话呢刚刚。” 徐瑶信了她，然后点开手机看了眼，激动道：“庄庄，师兄！师兄替你说话了！” 徐瑶：“还是师兄牛逼，那群煞笔果然不逼逼了。” 明宋抿着唇，她已经知道啦~ - 陆维和魏然八月底才从高原回来，研究生圈子小，他们很快也听说了这件事。 魏然骂了几句小人，就开始劝她：“师妹，你要习惯，咱们课题组容易遭人嫉妒。” 明宋：“为什么啊？” “老周是大牛啊，还是咱们院里第一个开展分子实验的，你也知道，生理实验其实不好发文章，但是分子实验前期的投入又比较贵，”魏然摊摊手，一脸欠揍的样子，“但是老周就没关系了，一是他快退休了，二是他手里的项目和基金又多，他觉得纯测生理意义不大，如果能从基因工程育种方面着手可能会更有突破，咱们课题组就开始往这方面做了。” 魏然叹气：“无心插柳柳成荫，老周本来没想这么多，谁知道之前的师兄师姐文章很快投了出去，院里其他做植物的老师也羡慕啊，也想出成果，就跟着学起来了，像黄老师啊这些，都是从咱们这里学的方法，之前老陆那篇九分的，才是被议论了好久呢。” 听魏然这么说，明宋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陆维更直接：“眼红罢了。” “可我还是觉得我占了师兄的便宜。” 毕竟确实大半实验都是陆维做的。 陆维：“那是你有便宜可捡，他们没有，所以才嫉妒你。从入学时候选导师起，你就比他们的起点高，这怎么了？” 明宋：“……” 师兄说得理直气壮，她听着好像也有点道理。 明宋这才抿唇笑了：“就是，那是因为我有陆师兄，他们都没有像陆师兄这么厉害的师兄。” 魏然不乐意了：“就老陆厉害，我不厉害啊师妹，你对我不公平！” 明宋看着魏然的高原红，更乐了：“魏师兄也很厉害，不过陆师兄怎么没晒伤啊？” “那是他娘们唧唧的，天天擦那些白兮兮的东西，”魏然连连摆手，“香得很，受不了。” 陆维已经结过婚了，此时瞪他一眼：“我老婆要求的，你有意见？” 魏然不甘示弱：“你听你老婆话，我能有什么意见。” “是的，所以我没有晒伤，但你就不一样了，”陆维指出重点，“你不听女朋友的话，现在正担心小林还要不要你。” 小林是魏师兄的女朋友，农学院的博士师姐，她也给魏师兄寄了防晒，但魏师兄没有擦。 魏然的女朋友确实因为他高原红太严重生气了，他这两天正哄呢，昨天还敷了面膜，虽然他心里有点后悔，但是他面上绝不能对陆维屈服，很快炸了毛：“我女朋友爱的是我思想，是我这个人，不是我的脸！不像嫂子，只看脸，哼。” “看脸怎么了？”陆维很骄傲，“我很庆幸我还拥有这张脸，而你已经失去了。” 魏然说不过他，咬牙切齿地喝了一杯水：“既生陆何生魏！” 陆维：“是啊，所以你为什么出生？” 魏然：“……” 魏然：“小师妹，你快看，他欺负我啊！” 明宋抱着水杯听两个师兄斗嘴，笑得停不下来，也终于觉得这个空荡的自习室有了点课题组的样子。 - 陆维是典型的护内，魏然皮糙肉厚，被骂两句算了，小师妹做实验的时候，他和魏然都不在学校，人家自己独立摸索，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也没有多问，从零开始做到最后，还自己独立完成了论文，凭什么骂她呢。 真是闲得蛋疼。 景观学院的研究生大群又突然弹出了很多消息。 【陆维：分享链接[你有多嫉妒，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 【陆维：分享链接[背后说人坏话的可怕下场]】 【陆维：分享链接[因怀疑有人说自己坏话，XX一男子持刀将其刺死]】 【陆维：分享链接[怀疑别人说自己坏话，XX一男子持刀追砍未果，投毒将其致死]】 明宋：“……” 魏然：“老陆牛皮。” 不知道是不是陆维这几条恐吓链接起了效果，风言风语很快消停了下去，魏然再去大实验晃的时候，已经听不到有人嚼舌根子了。 师兄们已经选好了种，周答清这次的课题主要是围绕高原植物展开，材料选好了，很快给明宋安排了毕业实验，和陆师兄、魏师兄做的是同方向，有点难度，也有点挑战性。 周答清仍旧笑眯眯地：“有什么困难就和你师兄们商量，你现在上手的都是他们做过的，但是分子实验嘛，毕竟还是会出现各种各样我们无法察觉到的问题，所以可能还是会经常面对失败，你要学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嗯，”明宋看着周答清给她的资料，“我知道啦，教授。” 她要研二了。 明宋心里喜滋滋地想。 第44章 陷进去了的第17天（一…… 裴际言帮明宋说话的事, 陆维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就知道了。 他也才知道两人之前在城规课上组了一个小组，脑中很快回想起，魏然上次在宿舍楼下碰见他们的事。 魏然旁敲侧击问了几次, 明宋都说和裴际言没关系。 陆维虽然不待见裴际言，看到这件事也觉得有点震惊, 但毕竟是明宋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魏然咋咋呼呼的：“上次宿舍楼底下，我看见老裴拿着小师妹伞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 我跟你说他们有苗头, 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陆维还在算数据, 瞥他一眼：“你已经博三了, 还这么闲？” 魏然闭上了嘴巴, 想了想又凑了上来：“老陆, 你说老裴是不是真看上师妹了？他以前可不会管这些闲事, 老裴就一机器人, 以前那追他的小女生都被他气得哇哇哭，我还记得有一次, 有个女生跟他表白来着, 结果他上来就问人家nurbs工具箱在哪儿，好像不知道这工具箱在哪儿就不配当他女朋友似的, 小师妹连软件都没碰过，能知道那玩意在哪儿，你说老裴是不是见色起意，把小师妹追到手了，就欺负她……” 魏然叨叨了半天, 陆维才给了他一个眼神：“我们只能在实验上给师妹一些引导，至于生活上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有主意的。” “我不是怕师妹那么乖，被老裴坑了吗。” “周教授也很喜欢师妹。” 陆维点到即止。 魏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啊，老周那暴脾气，外孙子做错事了，打一顿就好了嘛，嘿嘿嘿。” 陆维：“我真的一度怀疑，你是怎么考上的博士。” 魏然拍桌：“我警告你，你少人身攻击！” - 实验的大事定了下来，明宋这几天都在认真看实验方案。 这几天本科生入学军训，校园里正乱糟糟的，研究生公寓楼下面就是一处小广场，入了夜就是各种摆摊的，着实有点吵。 明宋戴上耳机，正看着陆师兄先前投出去的那篇影响因子9分的论文。 周答清说她的实验和陆师兄这篇论文的前期内容比较相似。 她先前只做过生理部分，冷不丁又要开始做分子部分，明宋做着笔记，标注着自己不懂的点。 徐瑶突然激动地扯扯她：“宋宋，师兄又拿奖了！” “ALSA学生奖，”徐瑶把电脑屏幕推给她看，“刚公布。” “真的？” 明宋接过徐瑶的电脑看，是个全是英文的网站——【Standing With Nature：Qinghe Riverfront Landscape Renovation】 明宋往下划了几张图，真的是H大清河湿地，原本杂草丛生的校园一角，慢慢变成绿茵环绕，水清草绿，自打上次和师兄一起做了老校区改造方案的汇报，明宋又一次感受到设计的魅力。 明宋恋恋不舍地把电脑还给瑶瑶。 徐瑶仍在感叹着‘师兄好棒’、‘师兄好厉害’诸如此类的话，明宋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师兄发一个祝贺，转念想起之前那笔她没动过的设计费。 再把信封还回去好像不太好，要不她直接给师兄发红包好了？ 明宋打开抽屉，把信封抽出来，打算点点里面有多少钱，谁知刚抖开信封，里面竟然掉出来几张卡片。 都是手绘卡。 画的是他们城规课上所有作业的效果图。 裴际言PPT汇报以及交上去的作业都是用的电脑制图，明宋没想到他竟然还手绘了。 裴际言上色很大胆，但已经过了些时日，此时卡片上的马克笔颜色已经有些暗了。 明宋一张张翻着，师兄画的真好看，明宋的手指慢慢拂过去，从最开始的女生宿舍后面的小地块一直到老校区改造，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不算蓝的天空，天边依稀挂着薄雾，太阳露出一个角，洒了一圈阳光进来，后面是丛丛的竹林。 女孩子微微回过身，嘴角挂着一抹笑。 太阳的光芒洒在她的发梢，把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下面写了一行字：Light and Shadow。 明宋看着卡片中女孩身上穿着的衣服，师兄画的——分明是她啊。 光与影？什么意思呢？ 明宋抿抿唇，把拿起的手机又放回了桌面上。 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起——师兄为什么要画她啊？ 徐瑶喊了她两声，见她毫无回应，刚探身过来，就见明宋慌着把一个信封塞去了抽屉里。 徐瑶：“你藏什么呢，庄庄？” “没、没什么。” 明宋难得结巴了，喝了好几口冷水，也没有办法平复她胸腔内厉害的心跳声。 - 明宋想了想，还是想把红包给裴际言发过去，毕竟她暑假还在师兄家住了几天也没有付房租。 可是她上次是扫了收款码，没有师兄微信啊。 要不要加一下呢？ 明宋认真的纠结了一下，翻出通讯录里裴际言的手机号，复制了过去。 很快搜索出来。 LA-P。 怎么这么眼熟呢？ 明宋输入验证信息【庄明宋】，发了过去。 - 手机震动的时候，周而正在宿舍晃着他。 “老裴你又拿奖了，这次一定得请我吃大餐了吧？” 裴际言‘嗯’了一声：“过几天我们小组要聚餐，你也一起去吧。” 周而这才放过他，裴际言拿出手机一看。 【槐序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裴际言倏地从椅子上坐直，周而瞥他一眼：“刚刚拿奖都没这么激动，你这是咋了？” 裴际言嘴角甚至笑了笑：“这也是一种奖。” 周而：“啥？还有啥奖？” 裴际言：“爱之奖。” 周而：“……” MD好想把他扔出去。 - 明宋本来想问裴际言那几张卡片什么意思，但在聊天框打了很久，最后还是删除。 师兄上次说过，有喜欢的人了的，而且这信封是师兄寒假前给她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明宋转身问徐瑶：“瑶瑶，你说假如有个男生画了你，他是什么意思呢？” 徐瑶：“收不收费？那男生该不是街头画画的吧？” 明宋：“……” 明宋：“不是，就是当礼物送给你了。” 徐瑶来兴趣了：“谁啊，谁送你的？你刚刚藏那玩意儿就是？”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徐瑶的洞察力。 “也不一定吧，”徐瑶看她一脸纠结，生怕裴师兄遇到了劲敌，只顾着打消明宋的疑虑，“你知道，像我本科就是艺术生哈，看见比较好看的就会想画一画，跟喜不喜欢没什么关系，你肯定是误会了。” “这样吗？” 明宋似乎高兴了：“那肯定是我想太多了。” “肯定的，”徐瑶附和，“那哪能是个人就得拜倒在咱们三轮车妹妹的石榴裙下啊。” 明宋：“……” 得了徐瑶的劝解，明宋终于在键盘上敲起了字。 【槐序：师兄好】 【槐序：你好啊.jpg】 【槐序：师兄，我刚刚听瑶瑶说你得奖了】 【槐序：转账】 【槐序：恭喜师兄呀】 手机一连震了好几下，裴际言看着那一大笔转账，不明白庄明宋为什么给他那么大的祝贺红包。 想了想，才记起之前庄明宋一直强调要给他房租和水电费。 要是他不收的话，这丫头会想多吧？ 裴际言思虑了几番，点了收款。 【LA-P：鞠躬感谢.jpg】 明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不是她QQ那一套表情包吗？ 明宋很快调出来同款。 【槐序：不客气.jpg】 - 新生入学，这几天操场都十分热闹，经常能看见穿着军训服的大一新生。 研二不用再继续打卡跑步了，明宋虽然保持了跑步这个习惯，但是夏天的夜晚太热了，明宋想了想，还是打算秋天再跑，但吃了饭她还是会拉着徐瑶去操场溜一圈。 徐瑶感叹：“你看那些大一新生，扑面而来的都是青春活力啊。” 夏夜的风轻轻吹着，徐瑶没走两圈，就开始哈欠连连，明宋看她一眼：“你最近在忙比赛吗？” “才不是呢，我不是学生会的吗，去年咱们学院送毕业生晚会，研究生没一个参加的，今天领导就把我叫过去开会了，说迎新晚会研究生必须得出一个节目，可大家要么忙着比赛，要么忙着做实验的，哪有空出节目啊，我快头疼死了。” 徐瑶突然想到了她：“宋宋，你会什么才艺吗？” 明宋连连摆手：“你饶了我吧，我五音不全，又不会跳舞。” 徐瑶叹了口气，明宋帮她想办法：“要不你去问问周师兄呢？看他认不认识什么师兄师姐，有才艺的那种。” “对吼。” 徐瑶满脑子都惦记着这事，两人刚走到操场主席台前，徐瑶就对她说：“庄庄，那我现在去给周师兄打个电话，你在这儿等我。” “好。” 徐瑶风风火火跑去一边打电话了，明宋失笑，打算去旁边的看台上坐一会儿，瑶瑶和周师兄打起电话来，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 明宋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原本漆黑一片的主席台突然想起了‘嗡嗡’调试音响的声音。 四角的几个大白灯也随之倏地亮起。 明宋往台上看了看，台子上竟然摆满了各种乐器，正中央还有架子鼓。 有男生站在上面试着麦克风，紧接着就有声音传出：“各位同学好，这里是心之声社团，今晚在这里有演出，欢迎同学们留下观看，另外欢迎对音乐感兴趣的同学们加入我们心之声社团，我的音乐我做主！” 主席台前围得人越来越多，明宋一看就知道是社团招新的活动，她不爱凑这些热闹，转身就要走。 大眼看了下台子上的乐器，心想应该是个乐队演出吧，明宋想起徐瑶的话，感叹道，真的是很有青春活力啊。 就在明宋抬脚要走的时候，陆续有人从后台上来，或坐或站在自己的位置。 麦克风里声音继续传出：“接下来请欣赏心之声社团带来的《光辉岁月》。”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主席台前，明宋被夹在人群里，听着身后的女生喊道：“哇，你看鼓手，他好帅我的天啊！” “真的好帅啊！他是不是就是社团里的，我要加入这个社团！” “你行吗你，你唱歌都没调！” “呜呜呜呜去打杂我也愿意。” 能有多帅？ 歌曲前奏响起，主唱唱的是粤语，身边的人尖叫声很刺耳，明宋捂住耳朵，把视线往鼓手的方向扫了过去，然后怔在了原地。 聚光灯下，那个随意打着鼓的人——不是裴师兄吗？！ 明宋骤然想起，在那家音乐餐厅，师兄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楼上的小提琴手，明宋问他是不是也会拉小提琴，师兄说：“我不会，但是我会打架子鼓。” 明宋仿佛已经听不见主唱的声音，只能听见那一声又一声、独属于鼓声的起伏，仿佛平静的湖面下，蜿蜒崎岖的条条河床，奔涌向前是它，静静流淌也是它，轻重缓急，悉落于耳。 师兄——还真的没骗她呢。 他真的会打架子鼓啊。 聚光灯下，打亮了一整个乐队的人，但裴际言就坐在那里，没有耍帅和炫技，好似漫不经心，却已经波涛汹涌，藏着全部的激情和呐喊。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主唱的最后一句‘迎接光辉岁月，为它一生奉献’也落了下来。 音乐慢慢停下。 裴际言却突然抬起了头，视线越过眼前众人，倏地停留在了明宋的身上。 明宋没想到裴际言能在这么多人中看见她，惊讶地唇瓣微张。 身后的女生已经炸开了：“他看我了！” “他是在看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裴际言依旧站在亮光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举至眉梢，朝着她轻轻往前一挥。 第45章 陷进去了的第18天（二…… 主席台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 周而在那头咋呼：“找老裴啊，他会打鼓！” 徐瑶回过身，就看见主席台上, 聚光灯下，似乎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裴师兄的身上。 但是鼓声已经停了, 他们依次离场，回了后台。 徐瑶在人群中找着明宋，见那姑娘还呆在原地，不禁晃了晃她：“庄明宋, 回魂了。” 明宋怔了怔, 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明宋咳了咳，才问她：“这次打电话怎么打这么快？” 徐瑶难得也有些脸红：“以前也没有很久好吧。” 明宋笑她, 徐瑶轻轻拧她的腰：“你还说我, 你说你不喜欢师兄, 怎么还看师兄看到入迷, 我喊你都听不到。” 明宋才不肯承认：“我是觉得歌好听。” 眼前的裴师兄好像又被她揭开了一层, 这么耀眼的人, 明宋觉得，他好像离自己更远了。 她心底也跟着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徐瑶正想再打趣她两句, 主席台前的人多半散了, 徐瑶一抬头，就看见裴际言正在朝她们走来, 徐瑶拽拽明宋的胳膊：“宋宋，我先撤，你待会儿帮我问一下师兄还有什么才艺，愿不愿意参加迎新生晚会成不成，求你了！” 明宋：“啊？” 明宋顺着徐瑶的视线, 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裴际言，再回过头的时候，徐瑶已经跑远了。 明宋：“……” 之前打卡跑步的时候倒没见她跑这么快。 - 裴际言手里拿了两瓶饮料，两人坐在主席台旁的看台上。 很多新生围在了主席台前，去拿心之声社团的宣传册，整个操场又恢复如常，仿佛并没有刚刚那一场精彩的演出。 夏夜的风一阵一阵吹着，明宋还惦记着徐瑶分配给她的任务，问裴际言：“师兄还加了社团？” “没加，”裴际言拧开一瓶饮料递给她，“他们给我演出费，请我来的。” 明宋：“……” 明宋：“那不是骗人家小姑娘么。” 明宋指了指主席台上围着的人：“那么多小姑娘都是冲着你去的，师兄你怎么能当托，欺骗小女生的感情呢。” 裴际言像是笑了笑，他拧开另外一瓶，咕咚咕咚仰头喝着，他的额上还泛着汗，喉结在吞咽的过程中格外明显。 明宋慌忙又把脸侧了开去，心里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 “有欺骗到你的感情吗？”裴际言问她。 “才没有呢，”明宋轻轻嘀咕了一声，转开话题，“师兄，你怎么会打鼓啊？” 裴际言伸直双腿，往后靠在吱呀作响的座椅上：“我母亲逼我学的，我小的时候，她逼我学很多东西，因为我父亲不让她工作了，她只能在家看着我，而只有我出门去上兴趣班，她才能跟着一起去。” 裴际言：“我学过很多东西，象棋、围棋、心算、射击……只要是她能给我报的班，她都会给我报上，因为她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送我去上兴趣班。” 裴际言的语气虽然很淡，但明宋还是听出了一丝伤感：“那师兄，你现在还怪你父母吗？” 裴际言将视线转向她：“你呢？” 明宋摇摇头：“不怪了吧。我应该很早之前就不怪我爸爸了，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和好，至于我妈妈，她也并不在意我怪不怪她，这么多年，她逢年过节给我发几个红包，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明宋觉得有些鼻酸，看了看天空，孩子气地吸了吸鼻子：“但我觉得老天真的很眷顾我，我还有姑姑和姑父，我现在还有一个弟弟，他们都很好。” 明宋想起最早的时候，林旭带她去办手续，总会有人问：“女儿不和你姓？” 林旭也只是揉揉她的头笑笑：“随妈妈姓。”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妈妈一定很漂亮呀。” “漂亮的，”林旭笑着，“我们家有两个公主，一个大公主，一个小公主。” 林旭填好表格，喊她：“走喽，小公主，咱们回家喽。” 提起庄陶宁、林旭还有林予阔，明宋唇边抿着笑：“所以师兄呢，你还怪吗？” 还怪吗？ 以前怪过，他怪过母亲把自己送回了帝都，还是他自己偷偷改了高考志愿，才阴差阳错来了A大学景观，父亲当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只是轻飘飘丢给他一句：“你永远是我儿子，明白吗？” 但现在他才终于愿意相信，命运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为了摆脱父亲，他来到了A大，然后遇上了庄明宋。 裴际言终于轻声道：“应该——也不怪了。” 明宋：“那师兄，你毕业打算做什么呀？” 师兄都研三了。 明宋：“师兄，你毕业了打算去秦钛吗？” 她每天听瑶瑶念叨最多的就是秦钛。 “不去，”裴际言看了看脚尖，“到时候再告诉你。” 小姑娘嘟了嘟嘴，就听裴际言又问她：“最近在做实验？” “嗯，”明宋点头，“研一新生不是入学了吗，江老师今年第一次带研究生，手里有项目，急着做分子实验，刚好我也在做这一部分嘛，周老师就说让江老师新招的师弟先跟着我做一阵子，学一学实验室的基础操作，顺便也能帮帮我。” “江老师？” 裴际言隐约还有印象，好像是很早之前老周手把手教起来的学生，后来成绩比较优秀直接留校了…… 等等。 “师弟？”裴际言捕捉到了明宋话语中的关键词，“老周让你教师弟？” “是啊。” 裴际言面色沉了下去：“师弟能帮什么忙，净给你添乱。” “我本来也是摸索，”明宋见裴际言莫名其妙说人家师弟的坏话，不悦地解释道，“我们可以一起做实验，互相学习呀。” “有什么好学的。”裴际言低声嘟囔了一句，又怕说太多明宋不高兴，还是闭上了嘴巴。 明宋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自己一个人做实验好无聊的。” 裴际言：“科学研究注定是孤独的。” 明宋：“……” 师兄今天怎么像吃了枪药似的。 明宋想起徐瑶的事还没解决，只好又问：“师兄，那个你要不要参加迎新晚会啊？” 裴际言下意识就想说不要，转念想了想：“你要参加？” “我不要，”明宋摆手，“我是替瑶瑶问的，她不是学生会的吗，领导要求研究生要出节目，她找不到人。” 裴际言偏头看她，笑了笑：“看上我会打鼓了？” 明宋努力当着徐瑶的说客：“就是师兄有才艺的话，多展示一下也是好的呀。” 裴际言眼中露出一些促狭：“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师兄还要演出费啊？”明宋撇撇嘴，研究生学生会肯定不会出演出费的。 “不要演出费，”裴际言站起身，手肘撑在看台前的栏杆上，“你贿赂我，我就参加。” 怎么又要她贿赂，明宋跟着站起，不情不愿地问：“怎么贿赂啊？” 裴际言看着身旁小姑娘认真的侧脸，想说的话到底也没说出口，随口道：“先欠着吧。” 明宋眼睛亮了亮：“那师兄这是同意了？” “走了，”裴际言看着她，算是默认了，“天晚了，送你回宿舍。” 看台这块儿路灯照不太到，有些黑，台阶和台阶之间的距离也比较高，裴际言往下走了一阶台阶，回过身，向后伸出手去：“扶你。” 明宋好像没看他伸过去的手，已经踩着台阶跑下去了：“不用了师兄，我能看见。” 裴际言：“……” - 江老师很快把小师弟安排进了他们课题组的实验室。 小师弟叫于和然，个子不高，对明宋很是客气，师姐前师姐后的，每天来得也很早，把一切前期工作都按着实验方案都准备好，做实验的时候也记着笔记，有时候还会买些饮料和零食放到课题组的自习室。 小师弟这么勤快，倒是搞得明宋不好意思了，于和然不介意的笑笑：“师姐，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江老师说了，我是来学习的，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好吧，”明宋只好妥协，“不如你就干脆在自习室找个座位，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直接问陆师兄和魏师兄。” “这不太好吧，”于和然挠挠头，“毕竟是周教授课题组的自习室，我在大自习室坐着就好，况且我已经蹭了周教授的实验室了。” 一般的老师是没有独立的自习室和实验室的，手下的研究生也只能去公共的平台做实验，周答清名气大，项目多，院里才单独给他空了几间教室，周答清用自己的经费买了些必用的仪器，省得他们再去公共实验室排队做实验，节约了不少时间。 明宋是问了陆维和魏然的意见才这么建议的，劝于和然：“江老师刚开始做实验，你又是江老师的第一个学生，肯定后面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我懂得也不是特别多，你来回跑着问陆师兄他们也很麻烦，不如就在自习室坐着，做实验也方便些。” 于和然被她说动，有些感激：“那真是太谢谢师姐了。” 刚好今天的实验做完了，明宋帮着他搬东西，大自习室在七楼，人很多，于和然的东西不算多，就是桌面上的书比较占地方。 于和然：“师姐，我来搬就行，我之前没接触过分子实验，江老师怕我不会，买了几本书说让我看。” “没事的，一趟搬完嘛，省得再跑了，”明宋问他，“研一的课程还是挺多的，你这时间排得开吗？” “时间嘛，挤挤就有了，”于和然嘿嘿的笑，“我毕竟是江老师的开山弟子，得把基础打好才行。” 明宋还挺羡慕于和然的性格的，很开朗很乐观，也很勤快，不怕累。 两人一人抱了一大摞子书，刚从电梯门出去，见电梯外好像站了一个人。 明宋抱着书，看不太清前面，只好道：“同学，可不可以让一下？” 那人非但没让，还从她肘弯把书接了过去。 手臂上的重量突然减小，明宋不解的抬头，便看见裴际言正看着她。 裴际言看着她身后还跟了个男生，皱了皱眉：“你干嘛呢？” “帮师弟搬书啊。” 明宋侧过身，于和然手里拿的东西比明宋多，吃力地从书里抬起头，他是外校考进来的，不认得裴际言，但看明宋和他很熟，也下意识喊道：“师兄好。” 裴际言接过了明宋手中的书，明宋看于和然抱得有些吃力，便顺手帮于和然抱了一些。 裴际言更不高兴了：“你又干嘛呢？” 明宋喘口气：“我们三个人一起搬就省力气了呀。” 呀什么呀。 搬个书有什么好呀的。 裴际言这才把视线挪到了于和然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中等个子、中等身材、中等样貌，嘴角还挂着和善的笑…… 裴际言越看越心慌——这不就是庄明宋心心念念要找的、平庸的男人吗？！ 裴际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她的邻居最起码并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这个男生竟然全都符合……哦不对，裴际言想了想，庄明宋的择偶标准里还有一条，他还需要再验证一下。 三人很快到了自习室，裴际言把书随手一放，对于和然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和然正懵着，一路随着裴际言出去，走到楼道的一角。 只听这个陌生的师兄突然开口问他：“冒昧问一下，你父母离婚了吗？” “啊？”于和然更懵了，“没、没有啊。” “他们的关系很好？” “很好啊。” 裴际言：“你确定吗？” 于和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确定啊，他们现在出门逛街都还手拉手呢。” 裴际言：“亲生父母吗？” 于和然：“……亲生的啊。” 于和然：“有什么问题吗师兄？” 楼道里亮着刺眼的白炽灯，裴际言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心想——完了。 他刚刚还帮这个男生，把书搬到了庄明宋的桌子旁边。 裴际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力地对他摆摆手：“谢谢你的回答。” 于和然：“……？？？” 于和然一脸懵逼的出来，一脸懵逼的回去，明宋问他：“师兄叫你什么事？” 于和然：“不知道，师兄问我父母离婚了没有，还问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明宋：“？？？” 裴际言又搞哪出呢？ 第46章 告白了的第1天（三更）…… 明宋安顿好了于和然, 再出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裴际言的身影了。 恰巧看见郑宇从门口路过，郑宇跟她打招呼：“嗨, 庄明宋。” 明宋对他点点头，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 不由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郑宇：“啊，我们组不是拿了ALSA学生奖嘛，今儿去聚餐，裴哥请客。” 怪不得师兄慌着走了, 明宋对他说：“那恭喜你们了啊。” 郑宇还记得裴哥喜欢这姑娘, 忙不迭的邀请她：“你没事的话一起去呗？” 陆维和魏然还在组培室里做实验，这会儿就她和于和然在自习室, 明宋摇摇头：“不了, 我吃过晚饭了, 你们好好玩。” - 明宋今天的实验其实做得不是很顺利, 分子实验比生理实验难得不是一点半点, 尤其是她刚入门, 很多原理也都是一知半解。 陆维和魏然从组培室出来已经很累了，晚饭还没吃, 随便点了个外卖就慌着回去补觉了。 明宋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 拿着实验方案，和于和然对着今天的操作步骤。 明宋叹口气：“师弟, 你说会不会是引物的问题呢，所以我们才跑不出条带？” 于和然也不太懂：“我刚刚听他们说，也有可能是温度的问题，要不明天我们换个温度再试一下？” 明宋觉得有道理，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着：“那我们列几个点, 逐一排除一下是哪些问题。一就是引物，我们明天问问师兄，看要不要再设计一下新的引物，交叉跑一下；二就是PCR仪的温度；三……” - 今天他们小组聚餐，裴际言脑子里全是于和然的模样。 一边告诉自己，庄明宋和他刚认识，不至于；一边又告诉自己，庄明宋就喜欢这样的，以后他们天天在一起做实验，他肯定更没戏了。 裴际言饭也没吃下几口，倒是被让着喝了不少啤酒。 吃了饭他们还闹着要去KTV，裴际言哪有那个心思，周而拽拽他：“难得出来一趟，你嗨一点啊老裴。” “嗨不起来。”裴际言默默喝了口啤酒。 “为啥？谁惹你了？”周而问他。 “没人惹我，”裴际言很惆怅，“我就是觉得我太优秀了。” 周而：“滚。” 周而有点气，抬手招来服务员：“再加个菜，哪个最贵？” 饭吃完了，郑宇还在劝他一起去KTV：“哥，你不是说请我们吗？那你不去怎么请我们啊？” 裴际言：“……” 裴际言：“你们去吧，我报销。” 郑宇：“真的？那裴哥你回去休息吧，拜拜。” 一群人火速的拦了出租车走了，就剩下裴际言站在饭馆门口哭笑不得，一群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还有周而。 哦不对，再加上一个庄明宋。 饭馆离学校不远，裴际言慢慢往回走着，刚刚啤酒的劲这会儿全涌了上来，脑中也全是于和然跟在庄明宋身边的样子。 庄明宋那好看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一坨什么，裴际言觉得头有些晕，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景观楼。 三楼好像还有光亮。 还没走？ 裴际言的脚仿佛不受控制般，抬脚就上了电梯。 312斜对面的门没有关，漏了一条缝，白色的灯光透过门缝洒出来，里面隐隐传来男生、女生说话的声音。 裴际言轻轻走过去，还不待推开门，就看见于和然和庄明宋正凑在电脑前，女生嘴里念念有词：“师弟你看这个帖子，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RNA有问题？” “不应该吧？检查的时候三个条带都亮了啊。” “那我把这个也记上，回头再重新提一遍RNA试试。” 于和然也跟着在笔记本上记：“好。”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裴际言眉心一拧，直接推开了门，也不知道是酒精的驱使，还是心里的醋意占据了头脑的理智，裴际言吞咽了几下，十分硬气地说道：“庄明宋，你出来我们谈谈。” 明宋和于和然正讨论着实验失败的原因，门冷不丁被推开，把明宋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回头见是裴际言，他正倚在门框上，眸子里有十足的不悦。 谁惹他了？ 明宋惊讶地睁大双眼：“师兄？你不是聚餐去了吗？” - 楼道里，声控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裴际言倚在贴着瓷砖的墙壁上，眉眼淡漠的扫向她。 灯又暗了下去，不知为何，明宋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用力跺了跺脚，看着灯亮起来，才小心地抬起头问裴际言：“师兄，你找我什么事啊？” 裴际言撇了撇嘴，刚刚冷漠的形象瞬间崩塌，声音里还含了一丝委屈：“你觉得于和然很好，是吗？” 师弟是挺好的啊，而且有人和她一起做实验，她觉得轻松多了，遇见很困难的地方还能一起商量、一起解决问题。 明宋点了点头：“师兄，你怎么了？你要和我谈什么啊？” “我不好吗？” 明宋莫名其妙：“师兄也很好啊，这有什么可比的呢？” 是啊，他怎么能比得上达到她心里标准的人呢。 沉默了片刻，裴际言终于开了口：“庄明宋，你对我不公平，找男朋友不应该像你这么刻板。” 裴际言继续教育她：“你应该先喜欢一个人，而不是还没有喜欢过人，心里就给那个人列出一堆条件，谁符合你就喜欢谁，你这样是不对的，没有人是照着公式谈恋爱的。” 说这些干什么？ 明宋云里雾里，完全不清楚师兄到底要说什么，她甚至还能隐隐闻到裴际言身上传来的烟酒气息，不禁皱了皱眉：“师兄，你是不是喝醉了？” 裴际言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蒙了一层水汽，像是充满了委屈，嘴角也嗫喏了几下：“你都没离我那么近过，你总躲我。” 明宋下意识就要反驳：“我没……” 裴际言却打断她：“是不是因为我不符合你的条件，你说，这是不是对我不公平？你把我的起点都划到负数去了，那他凭什么一上来就快到终点了？” 他又是谁啊？ 明宋稀里糊涂的接受着裴际言的指责：“我怎么不公平了，没有躲过师兄啊，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有，”裴际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指控，脑中仿佛已经完全被酒精充斥，完全留不出独立思考的空间，话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只能看见别人……” 明宋更惊讶了，空旷里的楼道里还有回声，声控灯再次灭了，两人陷入了黑暗里。 ‘喜欢你’三个字像是带着回响一样炸开在明宋脑中，明宋不再跺脚了，她其实有点不信，但是听裴际言那么说，之前的种种猜测仿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管是教室里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勇敢一些的生日礼物，还是那一张张手绘的卡片，以及卡片上的她。 明宋甚至突然想到了山郊公墓半山腰的烟花，和璀璨星空下，那个迎风而立的男人，风吹起了他的大衣衣角，也轻轻撩动着她的心。 可是……那是师兄啊。 是她从心底里觉得，像极了庄陶安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师兄。 明宋咬咬下唇，支支吾吾的开口：“师、师兄，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明宋打量的看了眼裴际言，再次强调了一遍，声音更低了：“师兄，你应该是喝醉了。” 明宋低下了头，她没有那个勇气，走到在她心里、亮如繁星的裴际言身边，至少——她现在没有。 他有她用手数不过来的优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他甚至教会了她很多道理。 操场的主席台前对鼓手议论纷纷的那些女生面容激动的样子再次回到她的脑海里，他在聚光灯下敬礼的样子，清晰重现。 一如很多年前，王阿姨来家里对刘洁说：“你们家那个就是模样太好了，随便办个案子就能被法院的人缠上，我前两天办事，去了一趟那边，哦哟，整个法院的小姑娘都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庄警官这、庄警官那，不就是个小警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大明星呢。” 明宋抿抿唇，她不像小火车卡尔，她目前所包含的勇气里，没有走到他身边这个选项。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妈妈。 也不想裴际言成为第二个庄陶安。 师兄很好，她希望他们之间能停在这里。 喝醉了么？ 裴际言像是轻笑了一声，声音中也含了些无奈：“你是真看不出来么庄明宋，我除了喜欢你，哪里还喜欢过别人。” 第47章 告白了的第2天 明宋被徐瑶拽来迎新生晚会的时候, 已经过了好几天的三点一线生活。 自习室对面312的门，也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和于和然摸索到了一些规律，实验的第一步算是跨了过去, 可明宋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和开心，她拿出手机, 也并不知道要和谁分享这个好消息。 那晚，她看都没敢看裴际言一眼，磕磕巴巴地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落荒而逃。 信封里的卡片和《勇敢的小火车》已经被她塞到了抽屉的最深处，不止徐瑶察觉到了她这几天有些魂不守舍, 连于和然都觉得她这几天不太对劲, 平时做实验的时候，话也不敢多说。 直到于和然特别小心翼翼地问她：“师姐,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 就去休息几天吧, 剩下的我来做。” 明宋纳闷地看他一眼：“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啊。” “啊？”于和然挠挠头, “我问了我女朋友, 她说你可能身体不舒服, 那师姐，你这几天咋了, 心情不好啊？” “女朋友？” 明宋微微一怔：“你有女朋友啊？” 平常倒没见他约过会。 于和然难得红了脸：“她没考上A大, 去了C大，我们异地, 得抽空才能见一次呢。” 人家都有女朋友，也不知道师兄莫名其妙在生什么气呢。 明宋嘀咕了两声，这念头一冒出来，明宋整个人有些惊讶，缓了几瞬才平复过来：“我没心情不好, 可能这几天太热了。” 明宋把手里的资料摞好：“走，做实验去。” 裴师兄只会影响她做实验的进程。 - 这次的迎新生晚会是整个校学生会联合院学生会一起办的，徐瑶特意给她留了最前排的座位，学生会是这次晚会的主办，徐瑶安顿好明宋还要去后台帮忙：“你旁边是张梦的位置啊，记得帮她占一下。” 明宋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疑惑道：“刘师兄不来吗？怎么只有一个位置？” 徐瑶撇撇嘴：“还用说嘛，吵架了，不然她怎么会不谈恋爱跑来看晚会。” 本来那个位置她是给周师兄留的，结果张梦临时说要来，好在周师兄没生气，乐乐呵呵地说去后台转转、帮帮忙也挺好，还能看看裴师兄。 徐瑶说着还不忘叮嘱她：“你别跟张梦提奖学金这事啊，她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刘元青吵架的，她这几天气压都可低了，你别触她霉头。” 徐瑶研一也做了不少比赛，没够上一等，拿了二等，倒是张梦，研一一心扑在实验上，课没怎么上，成绩也不高，本来想着论文能投出去，却一直被拒稿，一、二、三等奖学金都没申请到。 钱多少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荣誉嘛。 明宋自然不会提这些事情，连连点头。 徐瑶前后台跑了好一会儿，又从后台给她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庄庄，你这几天咋了，有心事似的，你跟张梦个个都是低气压，搞得我都不敢跟你们说话了。” 明宋撇开视线：“没有啊。” 舞台上已经开始歌舞表演了，张梦还没来，徐瑶索性先坐在了张梦的位置上，边喝水边对她说：“待会儿有裴师兄的节目，我还得谢谢你呢，救我一命，晚会完了请你吃烧烤？” ‘裴师兄’三个字让明宋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子，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晚操场看台上裴际言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看上我会打鼓了？ ——你贿赂我，我就参加。 ——先欠着吧。 明宋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抿了一小口水，嗓子中的干燥终于缓解，才轻声问：“什么节目啊？打鼓吗？” “是弹钢琴，边弹边唱那种，”徐瑶很兴奋，“啥名来着，一个英文名，好像叫啥Your……你的……” 徐瑶想了想，默默在那里拼着自己在后台看见的单词：“s-o-n-g，宋……” 明宋一听见她说‘宋’，背挺得更直了，心里反应了一下，才气冲冲的纠正徐瑶：“什么宋，是 song！Your song！你的歌！” 徐瑶被她吓一跳：“你这么大声音干啥，我英语不好不行啊？” 明宋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儿大了，忙又坐好：“礼堂太吵了，我怕你听不见。” “你最近都不太正常，庄庄，”徐瑶看着她，“你这两天咋了？做实验不顺利？”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太对，她哪里不对了，她每天都很认真做实验，她觉得自己挺好的，但是徐瑶追问的本事太好了，明宋也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 “实验嘛，今天失败了咱们爬起来，明天继续做是不是，”徐瑶安慰她，“多大点事啊。” 明宋逼自己把视线放在舞台上：“你们这节目排得挺好看的。” “那可不，”徐瑶终于被她岔开话题，“也不看忙活了多久。” “庄庄，师兄帮了我这么大忙，待会儿结束了，我请你、裴师兄、周师兄一起吃烧烤呗，”徐瑶好像有点饿了，砸咂嘴，“要是张梦不走，也叫着一起，咱们聚个餐，好不好？” “到时候再说吧，”明宋推推她，“你不用去后台忙啊？” “要去了要去了，”徐瑶风风火火地将手中的矿泉水一饮而尽，“等我啊。” 才不要呢，明宋心想，等张梦来了，她就要跑，这种情况和裴师兄一起吃饭，她多尴尬啊。 - 明宋托着腮，认真瞧了几个节目，很快就有点儿困了。 一个街舞表演刚结束，有点吵，舞台上还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红色的帘幕降下，耳边是不断的掌声，明宋掏出手机，正想问一下张梦几点来，她想回去睡觉了。 很快帘幕又重新拉开。 不同于刚刚劲爆的音乐和闪烁不停的彩灯，此时黑暗的舞台上仅仅只亮起一盏暖黄色的聚光灯。 灯下是一架钢琴，聚光灯只在钢琴四周打出一个圆锥形的光环，坐在钢琴前的是穿着白衬衫的男生，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紧抿，鬓角落下几缕黑发。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琴键上，轻轻拂过，泉水般的声音仿似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男生略带清冷的声线随着琴声，透过话筒传出，刚刚还喧闹不停的礼堂随着琴声和歌声慢慢安静了下来。 明宋的视线静静落在他的身上，暖黄色的光轻轻拢着他，灯光下，他的影子摇曳着落在地上。 It's a little bit funny this feeling inside I'm not one of those who can easily hide …… My gift is my song and this one's for you And you can tell everybody this is your song ……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这首歌并不长，裴际言弹完最后一个音，收回手指，视线堪堪扫向台下，对着话筒，又把最后一句歌词，用很平的语调重复了一遍：“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世上有了你，人生多美好]。” 台下终于鼓起大片大片掌声时，明宋才从舞台上抽离出来，手肘不小心碰翻了身旁的水瓶。 刚刚为了给张梦占位置，明宋随手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放在了椅子上，她好像没有拧紧，水瓶一歪，水咕嘟咕嘟从瓶子里流出来，哗啦一声洒在了地上。 张梦一过来，就被突然落地的矿泉水瓶溅了满身水，更是惊叫了一声。 明宋抬眼看是张梦，连忙道歉，从包里掏出纸巾就要去擦。 张梦却跺跺脚：“庄明宋，你故意的是不是！” 帘幕合上，礼堂重新陷入黑暗，大幕再拉开的时候，主持人已经站在上面报幕了，明宋隐约还能听到身后有女生在议论刚刚弹琴唱歌的帅哥是谁，没有人注意到她和张梦的小插曲。 议论裴际言的声音越来越多，她不受控制地听着，心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 师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耀眼呢。 明宋擦干净了椅子，张梦仍然不肯落座，后面已经有人不满地出声，让张梦快坐下，别挡着他们看节目。 明宋半站起身：“你坐我这儿吧。” 张梦这才别别扭扭的坐下来，抱怨道：“我这鞋全湿了！” 明宋的位置靠里，张梦的位置在过道旁，明宋在外面一侧坐下，对她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瓶盖没拧紧，放在椅子上是为了给你占座。” 张梦紧紧抿着唇：“你身上背着包，用水瓶占座？” 明宋自然察觉到了张梦在找茬，以前相处的时候，明宋也发现了她有些公主脾气，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温和，但明宋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现在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明宋呼口气，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和刘师兄吵架了？” 张梦听她这么说，瞬间炸了毛：“我和刘元青吵架你很高兴是吗？” 明宋更无语了，她心情也并不好，不想和张梦吵架，拎起包就要走：“鞋子我回头赔你一双吧，我回景观楼做实验了。” 张梦却拉着她的手腕：“你要不是长得好看，和裴师兄扯上了关系，周教授会对你这么好，研一就把论文给你发？” 明宋的好脾气终于到了尽头，但她不想和张梦闹僵，深吸几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有人已经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提，将她从张梦的手中抽出来，然后拉过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明宋其实很生气，胸腔也剧烈地起伏着，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和人吵过架，也没有这样红过脸。 但裴际言好像比她还要生气，明宋仰头看他，师兄难得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此时正绷着嘴角，视线冰凉地扫了张梦一眼，明宋甚至能察觉到他捏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微微收紧。 礼堂很热，因为太大、人太多，空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裴际言从后台跑过来，额头也泛了些薄汗。 他下台的时候就看见这个女生在和庄明宋争执，裴际言还记得这个女生，刘元青没事就喜欢带她去课题组秀一波恩爱。 “刘元青的女朋友？”裴际言冷笑一声，“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张梦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裴际言转身问明宋，“刚刚想说什么？” 这会儿对着裴际言，明宋其实还有点尴尬，挣了挣，并没有从裴际言手中挣开，抬头刚好撞进他好看的眼眸里，慌张又躲了开来。 明宋偏过头：“没想说什么。” 裴际言：“全部说出来，出了礼堂，气不准留在肚子里。” 明宋默了默，张梦反倒先开了口：“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吗？刘元青最起码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混出来的，你们不就是靠着周教授才这么冲的嘛……” 明宋终于出声打断了她：“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你应该去找垃圾桶发泄你无聊的坏情绪，而不是冲着我们发火。” 明宋转过身：“师兄，走吧。” - 坐在后排的女生虽然听不清他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只是惊讶的看着刚刚舞台上弹钢琴的白衬衫男生、她们心中刚刚冉冉升起的白马王子，被那个漂亮的女生扯着，一步一步走出了礼堂。 女生和同伴议论：“呜呜呜，我觉得他们好般配，可是我好难过，我刚刚还在朋友圈问他是哪个学院的。” “好像是心之声社团的，就是打架子鼓那个小哥哥嘛。” “听说是景院的研究生师兄，算了，别想了，人家有女朋友了，那小姐姐也是神仙颜值啊。” “我还以为他是朝我走过来的呢，他走过来的那个瞬间，我把我们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做你的白日梦吧哈哈哈哈。” 后排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张梦心情更差了，回身：“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 几个女生白了她一眼：“关你P事。” 人多势众，张梦气急败坏地踢了下脚边的空水瓶，也起身出了礼堂。 第48章 告白了的第3天 明宋出了礼堂才觉得自己可以喘过来气了。 风徐徐吹着, 偶尔吹来一丝清浅的桂花香气，散落的小黄花在空中打着转，顺着微风慢悠悠落在地面上。 裴际言牵着自己手腕的手不知何时放了开来, 快要入秋了，夜风微凉, 明宋今天穿了件衬衫裙，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看了看天边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亮，路灯也很亮, 把两个人的影子打在地面上, 礼堂内仍然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呼。 裴际言也没有说话，只是堪堪站在路边, 刚刚因为太热, 他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还是明宋先开了口：“师兄, 你怎么还会弹钢琴？” “小时候学的, 学了很多, ”裴际言看她一眼，神情略有难过,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裴际言脸上写满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明宋：“……” 明宋为自己辩驳：“师兄那时候没说学钢琴，只说了下棋、心算一类的。” “是吗？”裴际言望着她, “你倒记得挺清楚。” 明宋慌忙岔开话题：“师兄你小时候学那么多，到现在都还能记住吗？” 小时候姑姑带她去学过琵琶和古筝，可她实在没有艺术细胞，现在几乎都全忘了。 “嗯，”裴际言眉梢微抬, “很简单。” 明宋：“……” 两人就站在路边的一棵桂花树下，又一阵风吹过，细碎的小黄花落在明宋的头顶和她浅黄色的衬衫裙上，裴际言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替她拂去头顶的小花。 明宋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掌落了空，裴际言无奈的笑笑，将手收回抄进兜里。 明宋垂下眼睑：“师兄，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躲我？” 裴际言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她，嘴角噙了一丝苦笑。 “没有，”明宋拢了拢胳膊，有些局促的解释，“我有点冷。” 裴际言只穿了件衬衫，手里没有拿外套，只好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不用，”明宋连忙摆手，“我自己……” 明宋话没说完，被裴际言打断：“我也要回宿舍，不是要送你。” - 弯月悬在半空，因为今天有新生晚会，校园的小路上空无一人，脚边的草地上偶尔传来几声昆虫的叫声，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明宋走在里面，低头默默看着路上两人的影子。 有自行车从小路上驶过，裴际言把她往里面带了带：“看路，地上有钱吗？” 明宋撇撇嘴，小声嘀咕：“在看呢。” “谁走路的时候低着头？” “那不是你在吗？”明宋的嘀咕声更小了。 裴际言简直要被她气笑：“我在就不看路，这是哪里的逻辑？” 明宋这次不敢嘀咕了，心里默默腹诽，万一抬头视线撞上，那不尴尬么。 - 一路沉默着走回宿舍，明宋跟他告了别，转身就要走，裴际言却拉住她的手腕。 裴际言犹豫了几瞬，还是开口：“那晚……” “那晚师兄喝醉了，”明宋眸子垂着，飞快地说，“我没有放在心上。” “我没有喝醉，”裴际言一字一顿，“庄明宋，我很清醒，你应该放在心上。” 明宋没想到师兄会这么答她，她本以为师兄也会说他喝醉了，把这件事遮过去，明宋嘴唇微张，怔了会儿，开始从他的手心里抽自己的手腕。 裴际言并没有松开她，刚刚他想了一路，这丫头太会往后缩了，顺着她来不行，他决定换个战术。 “先别急着拒绝我，庄明宋，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明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裴际言整理了一下语言：“恋爱根本不需要套求根公式，也没有固定的课辅教材，它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发生的事情，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学大家都无法定义这个词语，你觉得仅凭你的那些条件，就能定义得了它吗？” 明宋嘴硬：“我没有想定义它，我只是想找最适合我的。” “什么是最适合你的？套公式得出来的人真的就能让你快乐、让你满足吗？” “可是快乐重要吗？那么多人，都是那样子过来的呀，一辈子很快，我只需要安安稳稳地过就好，我不需要情绪起伏很大。” “你不会找到的，庄明宋。” 明宋听他一直打击自己，不高兴了：“为什么？” “因为你很矛盾，其实你对感情的要求很高，你一边期待，一边又不敢期待，所以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你心里，是希望有些不一样的，不是吗？” 明宋觉得裴际言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忙用力把手抽开：“不是的，我不要和师兄说了。” “心动是很抽象的，你心里具象的那个形象，就算能给你造成喜欢的错觉，也只会有短暂的一瞬，不会维持很久，”裴际言看着她，“况且——如果一生你都要这样过，不觉得可惜吗？” “好好想一想我跟你说的话，可以吗？”裴际言的声音很轻，“在你想清楚之前，不要让你原来的思想占据你的脑海，也不要一开始就给人下定义，感情是从抽象到具体，而不是像你这样只有具体，那种没有感情、只是符合你要求的配偶，对那个在你心里被定义为中庸的男人而言，也是不公平的，不是吗？” 明宋吞咽了两下，想说什么，却又张不了口，裴际言却又对她说：“你只是很矛盾，你自己都没有想通，你只是害怕，庄明宋，你只是害怕感情的不长久，但是长不长久与你相处的对象是否中庸乃至与你列的那些条件都毫无关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宋轻轻咬着下唇，在裴际言的视线下点了点头，她转身的时候，裴际言没再拦她，也没有再喊住她。 明宋走了两步，回头的时候，裴际言竟然还在月色中注视着她。 明宋想了想，又跑回去：“Light and Shadow，是什么意思？” “光影之于景观，”裴际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就是你对于我的意义。” 光影是景观的灵魂。 明宋彻底怔住了，原来师兄——在很早之前就和她表白过了。 “我……”明宋抿抿唇，“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不是你呢？庄明宋，感情没有求根公式，也没有教科书一样的模板，而是遇见了那个人，你才知道你喜欢的具象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遇见你之后我明白了，你什么样子，我喜欢的人就是什么样子，你能理解吗？” 明宋点点头，又摇摇头。 裴际言目光柔和的看向她，微微笑了笑：“那就回去好好想明白。” - 徐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边开门边问明宋：“庄庄，你怎么回事啊，裴师兄一下台就走了，我找你也找不到，张梦也没来，发消息给你们都不回，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你在宿舍窝着干啥？” “头疼，”明宋托着腮，正对着台灯发呆，“刚刚听了好多经文一样的东西，现在整个脑仁都疼。” 徐瑶：“……” 徐瑶：“你去哪儿听经了？这附近没寺庙吧。” 明宋蔫蔫的趴下去：“反正就是听了。” “行吧，”徐瑶弯腰换鞋，“那你有啥收获吗？” 明宋更蔫了：“不知道，感觉好像有点，仔细想想又觉得什么也没有。” 徐瑶：“……” 这小丫头最近怎么五迷三道的，成天在这里说胡话，不会是做实验做傻了吧？ 徐瑶岔开话题：“你看裴师兄表演了嘛？” 明宋立刻从桌子上起来，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对徐瑶说：“我没看。” 但徐瑶显然没再听了，打着哈哈去洗澡了，明宋又趴回桌子上，她怎么总觉得师兄是在传销她？ - “啊？” 明宋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正吹茶叶的周答清：“我一定得去吗？” 今天周答清突然把她喊到了办公室，明宋本来以为是要问她实验进程，谁知道教授张口就让她去拍校庆宣传片。 “A大100周年校庆是件大事，这个宣传片啊，校领导都很重视，这也是领导找的我，说是上次做老校区项目汇报的时候见过你，你这个形象啊，特别好，他们直接请了艺术学院编导系的老师来拍，说是剧本都写好了，老师一看到你的照片，就说你最合适。” 周答清招呼她坐：“我听校长说，他们还搞了一个校园大使的投票，放得都是学生证上的照片，你的票最高了。” 周答清看明宋对这事没那么感兴趣，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怎么不是喊我做实验’的遗憾，继续劝她：“就跟那个啥，你们年轻人特别喜欢的那个……微露个……” 明宋：“vlog。” “对对对，就这玩意，”周答清一脸期待的想让她去，“咱们院的学生出现在校庆宣传片上，这多光荣啊，你就放松一下心情，去玩一下。” “玩？”明宋不信，拍个照片都那么累，更何况是拍宣传片。 周答清：“是啊，去老校区拍拍，再来新校区拍拍，老校区后头还有座山呢，我以前经常去爬，风景不错。” 周答清：“我以后见人就跟人显摆，你看，这我学生，你学生那么厉害怎么不去拍宣传片啊，是不是？” 明宋：“……” 明宋：“教授，攀比不好，而且我还有好多实验没做呢……” “让你师兄给你做，他们又不能拍宣传片，”周答清抬头看她，“小庄，去吧，老师特别想看你拍宣传片。” 明宋受不住周教授撒娇，晕乎乎地答应下来，周答清立刻发给她一个微信，就让她回去好好准备。 明宋从周答清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懵懵的，中午跟徐瑶吃饭的时候，还很郁闷：“我要做实验的，拍宣传片得要几天吧。” 徐瑶却高兴得很：“百年校庆多大的事，拍宣传片多有意思，不比做实验好啊，我想去拍还选不上呢，群演都没选我。” 徐瑶越说越高兴：“庄庄你可得好好拍，以后我逢人就说，你看那是我室友，你有这么好看的室友吗？” 明宋：“……” 瑶瑶怎么变得跟周教授一个路数了。 徐瑶刷着手机，突然对她说：“庄庄，你现在有新外号了。” “什么？” 徐瑶调出一个帖子给她看：“你看，校论坛上关于校庆形象大使的投票，你的票一骑绝尘，甩后面一大截，有人还想起来先前三轮车妹妹那帖子了，不过帖子好像被管理员删了，他们现在喊你清纯女神、梦中初恋。” 明宋：“……” 明宋扒拉帖子看了两眼，顺着读了出来：“女生形象大使饰演宣传片女主角……那是不是还有男主角？” “有吧？这我没关注，我光顾着看你了，不过这种宣传片都很正能量的，不会出现什么拉拉小手啊，亲密接触啥的，”徐瑶搜了搜，“还真有，男生形象大使我看看是谁……” 明宋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然后又很快收回来。 她后悔了。 QAQ 第一名赫然是——裴际言。 徐瑶：“哇，太好了吧，你和裴师兄一起拍！” 庄庄和裴师兄那么久都没动静，她刚以为裴师兄不行了，转眼她cp粉的春天就要来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是一个正能量的宣传片！ 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拉拉小手的爱情片！！ 她恨！ - 陈院长依然在做着裴际言的思想工作，奈何这孩子油盐不进，就是不想拍。 “这多好的事啊，校长亲自来和我打招呼，你不去我怎么跟校长交代？” “你以前又不是没担任过形象大使，你本科的时候不就担任过一次吗？这次也不让你多做事，就是让你和女生形象大使一起拍一个宣传片，上次拍照片你能接受，这次拍视频，那不就是多拍几张照片串起来吗？怎么就不行了？” “我知道上次是你外公逼得你，那这次换我逼你，你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见眼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陈院长使出杀手锏：“女生那边选出来的形象大使可好看了，好像是你外公的学生，你应该认识来着？庄什么？” 陈院长认真想了想，没想出来女生形象大使的名字，他费了半上午唇舌，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气急败坏地摆摆手：“你爱去不去，你走吧，看见你烦。” 裴际言听见‘庄’那个字的时候，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出声：“我去。” “你去？”陈院长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哼了一声，“你想去就去啊？我现在不让你去了。” 裴际言：“那我求求您。” 陈院长差点被水呛到：“……” 第49章 躲师兄的第1天 明宋大致看了一下宣传片的剧本, 主要是通过他们的展示，让大家看到A大这么多年的变化和发展，她和裴际言只能算是一个背景板, 应该接触并不多。 坐校车一起去老校区的时候，明宋特意早到了一会儿, 在一个工作人员身边坐下，裴际言上来的时候蹙了蹙眉，但还是没说话，默默坐去了最后排。 然后明宋手机震了震, 微信消息。 【LA-P：要不要过来坐？】 【槐序：不了, 谢谢师兄】 连表情包都不发了，呵, 好冷漠。 裴际言沉默地盯着明宋的后脑勺, 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他那晚的话, 小丫头到底听进去了几句？ - 第一幕是在老校区后面那座山的山顶广场上拍, 那座山并不高, 摄制组给他们搭了临时的棚子当换衣间和化妆间用，他们需要换上一百年前的民国服装, 站在山顶往下看, 留一个背影就好了。 明宋被化妆师梳成双马尾，蓝色七分袖上衣微微收腰, 下面是黑色的中裙，手里再拿上一本书，活脱脱一个民国的阳光女学生。 化妆师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满意极了：“真好看，你这腰身真好。” 明宋被化妆师不停地夸着身材好, 撩开帘子出来的时候，裴际言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山顶广场那里等着她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听见动静后，微微回过头来。 不知为何，明宋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裴际言。 A市的雨天，阴差阳错之下，他拿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烧麦，他撑着一把黑伞，徐徐走在雨中，就像是民国年轻有为的俊秀青年。 这么一换上民国的衣服，年代感的气息更是扑面而来。 明宋这么想着，从回忆中抽回神，纳闷地歪了歪头，可是师兄当时为什么要骗她，给她指错路呢？ - “来，小裴小庄凑近一点，就往下看就好。” 艺术学院的陈老师是这次宣传片拍摄的总导演，男女主角都是他当时最心仪的，陈老师平时要授课，很少有拍片的机会，这次更是干劲大开，亲自指导着看着很生疏的男女主角。 “离那么远干嘛，”陈老师调好机子，上前把两人往里面凑了凑，“对，就这样，小庄的手往下指，小裴就把手背在身后。” 陈老师给他们摆好姿势，回到机器后面拍了一会儿：“好了，这一幕先这样，你们先跟对方聊聊天、熟悉一下哈，我带人去后面取一下景。” 山顶正好能俯瞰到整个A大的老校区，无人机已经在升起取景了，明宋一听陈老师喊了停，慌忙往边上挪了挪，两人原本几乎挨在一起的肩膀终于退开了些。 老校区很大，因为背靠着山，上午总是薄雾蒙蒙，明宋穿着七分袖站在山顶，凉风一吹，还是打了个抖，裴际言刚想说自己带了外套，一回身就看见她从书包里扯出一件衬衫，披在了身上。 裴际言：“……” 裴际言似有些不满，咳了咳，喊她：“老师说让我们聊聊天，你站那么远咱们怎么聊天？” 聊个鬼。 “老师以为咱们不熟呢嘛。” 明宋对他微笑，言下之意，我们很熟，不用再聊了。 裴际言的脸色沉下来一些：“我们很熟吗？我怎么觉得你表现得像是根本不认识我。” 明宋看了看天：“哪有啊。” 那晚之后，明宋仔细想了想，还是打定主意离裴际言远一点。 师兄太会忽悠人了，而且那双眼睛过于漂亮，经常扰得她没有理智，明宋想明白了，她现在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喜欢，她应该怎么喜欢别人。 师兄很好，可她一想到要和师兄在一起，就总是想退缩。 爸爸过世的时候，她冲动之下跑去英国，可是现在她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那是她被刺激之后、十分冲动之下的产物，她在那种情况下放大了对苏杭的感情和依赖。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再频繁联系过，明宋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最初只拿苏杭当哥哥的时候，心里也跟着稳了下来，慢慢没有波澜。 明宋觉得她甚至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关于感情的一切，她现在没有心情去体会，她也不想去体会，说不准生活就会自己走到尽头，麻烦会自己解决，她的命定之人也会水到渠成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只清楚一点，她现在不能和师兄谈恋爱，这是对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师兄的不公平。 师兄的心思太多了，弯弯绕绕的她根本摸不清，她是立志要为国家科研做贡献的人，她不能栽在师兄身上，荒废了自己对科研的一腔热情。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明宋惯例决定先放一放。 裴际言双手环胸，注视着她：“庄明宋，我们再谈谈。” 怎么还谈？！ 明宋连忙摆手：“师兄你不要再洗脑我了。” 裴际言被她气笑：“你觉得我在洗脑你？” 他的那一番话很拗口，像是思修老师在讲马哲，明宋也没有想得特别明白，只好又一次拒绝了他：“师兄，我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做实验太忙了，腾不出时间谈恋爱。” 为了加强自己的可信度，明宋郑重的重复了一遍：“真的，不信你问周教授。” 裴际言摸了摸鼻子，听着以前自己随口敷衍别人的话，从这小丫头嘴里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只能感叹，天道好轮回。 明宋：“所以，不管是什么条件，我读研的时候都不会谈恋爱的。” 师兄说的或许是对的，她不应该先框一堆条件，毕竟谈恋爱不是挑选货物，但她现在想通了，她并不想谈恋爱，因为一旦和感情挂上钩，她就开始不相信男性、也不相信自己了。 她不想像妈妈那样每天都陷入对另一半的怀疑中。 她知道，她像妈妈一样没有安全感，喜欢患得患失，心思也很敏感，姑姑怀上林予阔的时候，她甚至害怕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再爱她了，会突然把她抛弃，毕竟她被很多人丢下过，那姑姑呢？ 她乖巧懂事、好好学习，从来没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情，她怕极了姑姑对她失望。 直到那次高考失利，她晚上蒙在被子里哭，庄陶宁轻轻揭开被子，拿纸巾给她擤鼻涕：“人家都说漂亮女孩子就是学习不好，我们宋宋考不好就是太漂亮了。” 她其实心里知道庄陶宁永远不会丢下她，可她就是很怕，就如同师兄说的，她很矛盾，她一直很矛盾地活着。 对姑姑、姑父乃至苏杭她都尚且这样，那对——另一半呢？ 明宋明白这是她的问题，但又没有人规定女生必须要谈恋爱结婚的？ 裴际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出声：“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不是说好了，不要急着拒绝我？” 明宋有点不好意思：“我晕乎乎的，没太记住。” 裴际言：“……” 明宋试探着开口：“师兄，我拒绝了你，你不要生气，我们以后正常相处可以吗？你也不要再跟我说那些话了，我消化不了，感觉很像传销在骗人。” 裴际言觉得满肚子都是气，手往哪里放都不是。 “怎么正常相处？”裴际言看她一眼，“离三米远的正常相处？” 裴际言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明宋今天画了淡妆，双马尾垂在起伏着的胸前，纤腰在收腰上衣的衬托下更显得不盈一握，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一截。 裴际言看她往后又退了几步：“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女授受不亲。” 裴际言从胸腔里呼出口气，这小丫头早晚有天能把他逼疯：“这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也授受不亲。” 裴际言很无奈：“我不过去了，你别再退了，后面是草丛，全是蚊子，这边的蚊子很毒，咬个包一周也下不去。” 明宋听他这么说，立刻小跑去一边的休息区，从她的包里掏出一瓶驱蚊水，往身上喷了喷，然后坚定地站在了离裴际言最远的地方。 裴际言：“……” 好气哦，但又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她那是什么包，里面怎么什么都有，好想给她扔了。 - 这个场景拍完，他们继续穿着这身衣服去一些标志性、历史悠久的建筑旁去拍，他们从建校之初一一走过，仿佛穿过了淡淡的山水图画，然后一路走到了老校区大门，他们也从民国校服，变回了现代服装。 两人换了一身老式的运动装，应该是几年前的款式，蓝白相间，有点像高中校服。 陈老师越看越喜欢他们两个，上午的拍摄暂时告了一个段落，陈老师对明宋和裴际言招招手：“来，小裴，小庄，你们就站在校门口，我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回头学校百年校庆的海报说不准还能用上。” 刚刚民国的照片已经拍了好几组了，明宋只好配合的站过去，这会儿正是晌午，雾气散了，阳光洒下来，明宋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抬起手挡在眼睛前。 陈老师却道：“这个姿势好，别动，小裴，你把手也伸过去替小庄挡太阳。” 裴际言的手明显比她大好几圈，虚虚的浮在她的手上。 明宋有些不自在：“师兄，你能不能把手往外挪一点？” 裴际言心情很明显的不好：“你再说我就牵你手了。” 明宋立刻闭紧了嘴巴。 师兄不挪，她往后挪开就好了吧？ 明宋下意识又要往后退，脚后跟却顶住了石阶边缘，身体惯性往后一倒。 明宋没有倒下去，裴际言很快伸手圈住她的腰。 好在师兄的手掌只停留了片刻，扶着她站稳后，立刻将收手了回去：“你对我没感觉，脸红什么？” 明宋往边上挪，嘴硬：“热的。” “这里是郊区，现在不到二十度。”裴际言冷冷出声。 明宋反驳他：“异性接触，本来就会脸红的，这是自然反应，而且我脸皮薄，稍微一红就能显出来。” 裴际言淡淡地回：“有理不在声高。” “啊？” 裴际言：“你那是心虚的表现。” 明宋：“……” 师兄会的谚语真多啊。 - 陈老师拍好，收了机器，大队人马就去食堂吃午饭了。 裴际言突然问她：“想不想去看看改造项目那块地？” 明宋其实不太想和师兄一起去，但是她对老校区不熟，自己又摸不清那块地在哪儿，况且只有中午这一会有休息时间。 她确实挺想看的，她第一次经历一个项目从设计到落地。 明宋妥协了：“好。” 明宋路上问裴际言：“建成了吗？” “快了吧。” 裴际言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也不知道带着她绕到了哪里，转了一阵子才找到那块空地，四周已经扯起了绿网，看着还在建。 明宋这会儿才有些高兴了，其实已经建成了一部分，正在砌瓷砖，明宋指着一处：“那里应该有个喷泉，是不是？” 裴际言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块扬着尘土的地上，只是看着她问：“研究生不谈恋爱，什么时候谈恋爱？” 明宋从场地中收回视线，转头看裴际言：“啊？” “你刚刚说研究生不谈恋爱，那你想什么时候谈恋爱？” 明宋抠了抠手指：“毕业了再说吧？” “不和我谈，也不和别人谈？” 明宋坚定地摇了摇头：“都不谈。” “好，我记住了，”裴际言扇了扇面前的尘土，耳畔工地里敲敲打打的声音也格外刺耳，扯着她去了一块相对安静点的空地，“庄明宋，我相信你，所以你不能骗我。” 明宋点点头。 “B、C地块建成了，A地块还在建，”裴际言给她指了指，“出入不大。” 明宋绕去B、C地块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图和落在实地还是有一定的美观差别的，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是那张图纸上的样子。 裴际言看着她终于笑起，心里的阴霾仿佛也跟着散了，但意识到嘴角翘起后，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太没出息了，立刻把嘴角扯了下来，手背在身后，十分冷漠地说：“看完了吗，看完走了。” - 下午的拍摄相对简单。 陈老师设计的是两人穿着运动服，在操场上各自运动着，随着他们运动的身影，时间缓缓跨越到去年。 A大从老校区搬到了新校区。 老校区的拍摄就告一段落，剩下的拍摄都是在新校区了。 陈老师征求他们两个的意见：“我设计的是一个人绕着操场跑步，另外一个就打羽毛球，你们怎么选？是小裴跑步还是小庄跑步？” 裴际言看了明宋一眼：“她跑吧，她跑起来很快。” 尤其是躲他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明宋：“……” 师兄好好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第50章 躲师兄的第2天 明宋看着化妆师手中那条红色的吊带裙, 整个人都震了震：“陈老师，我要穿这个吗？” “要啊，”陈老师调试着机子, “你皮肤白，穿这个多好看。” 宣传片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了, 陈老师有些不舍得，拉着明宋神采飞扬地讲接下来要拍的场景。 女生仰头去闻树上的桂花香，风吹过，黄色的小碎花瓣如花雨一样, 从树上纷飞落下, 男生从图书馆小跑出来，追上她, 微喘着气说：“同学, 你的书落了。” 镜头从男生、女生身上切开, 男生、女生的身影慢慢变小, 最后模糊不见, 最后一阵风又吹起, 金桂花落了满地。 镜头再次从新建成的图书馆门口划过，落在田院士的金色雕像上, 阳光打在雕像上, 风轻轻地吹着，种在金色雕像两旁的金黄小麦沙沙作响。 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坐在旁边的石阶上, 童真地问着一旁的爷爷：“爷爷，为什么图书馆前面要种小麦呢？” 爷爷的声音苍老，和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对比鲜明：“因为田奶奶，用了一辈子去研究它，让我们都吃得饱饱的啊。” 伴随着小女孩清脆的咯咯笑声, 旁白念起：“田院士的一生，就像这麦穗，从青涩到饱满，却依旧坚守在田中，百年A大，又何尝不是如此。” A大的校训‘慎思笃行、坚苦自立’慢慢放大，随着校歌起，片子也到了结尾。 - 陈老师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明宋却反应过来：“可是老师，现在没有风呀？” 小碎花瓣如何如花雨般落下，麦田又如何在风中沙沙作响呢？ 陈老师：“今天没风就哪天有了再补拍。” “那我还要再来补拍吗？” “你不用，”陈老师往那边指指，“我们不是有人工吗，到时候弄鼓风机把你头发吹起，然后人工撒花瓣就行了。” 明宋看了眼蹲在路边扫花瓣的人工，满脸惊讶：“这地上的花瓣不会就是待会儿要吹到我头上的吧？” “是呀，”陈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做演员不怕苦不怕累，更不能怕脏！” 明宋：“……” 她不是演员，她只是个学生。 明宋又翻着剧本看了几遍，实在没忍住，最后又问道：“陈老师，这不应该是个正能量的宣传片吗？” “很正能量啊，哪里不正能量了？” 明宋提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男生女生还是不要有情感上的交流比较好，让男生送书这一点我觉得很多余。” “多余啥，又没说男女主就成了，这叫留白懂不懂，”陈老师谆谆教导，“大学生哪有不谈恋爱的，让我想想，要不片尾的时候你和小裴再牵个手怎么样？” 明宋：“……” 明宋坚定地点点头：“我还是觉得先前的留白更好。” 陈老师沉默地思考着到底是留白好还是牵手好，明宋急了：“真的，陈老师，留白更好，那些拿奖的电影哪个不留白？” 明宋继续彩虹屁输出：“我觉得您这部宣传片拍下来不比那些电影差的，要是不留白，就失去艺术感了。” 陈老师终于被她说动：“你说得有道理，还是得留白，不然太满了，观众看完没感觉。” 明宋刚舒了一口气，陈老师站起，招呼众人过来：“开拍了，小裴呢？” 裴际言今天赶了张图，来晚了，小跑着到图书馆门口，就看见明宋一身红裙子，更衬得她皮肤白皙，颈部线条流畅，化妆师给她画了一个清纯的大学生妆容，此时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泛着水光，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裴际言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周而嘀嘀咕咕没完、说了无数遍的‘清纯女神、无数男生的梦中初恋’、‘小师妹已经不是你的了，小师妹现在是全校男生的’…… 气得他又喊方助理把那些投票帖子全删掉了。 裴际言反复呼吸了几口气，把视线努力放到庄明宋以外的人身上，才走过去。 偏陈老师还大声问她：“小裴，你看我给小庄挑的衣裳好看不？刚刚她还不乐意穿，多好看，是不是。” 陈老师这么一说，裴际言的视线下意识又跟了过去，随口道：“还行。”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唯一让明宋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堆从地上捡起来的花瓣里有好多灰！ 拍到裴际言从图书馆追出来那一段的时候，她只觉得她在顶着一身灰和师兄说话。 他们没有现场收音，还要后期配，只要对个口型就好了。 这一幕拍完，陈老师没急着喊卡，说要再拍几组图放到海报里，陈老师打趣：“海报名就叫木樨之恋怎么样？” 明宋很不自在，尤其是对着裴际言的眼神，偏偏裴际言还出声问她：“冷不冷？” 明宋：“……不冷。” 怎么会不冷，今天还有点飘小雨，A市这段时间都是阴天，下午难得出了会太阳，陈老师抓住出太阳的机会就喊他们来拍摄，这衣服露着肩膀，就是薄薄的一层纱，好在她包里有外套，明宋只等着陈老师拍完就去穿上。 裴际言：“不冷你抖什么？” “……” 明宋觉得裴际言是在报复她的拒绝，气得没有说话。 平静甚至带了些沉闷的天气下，突然刮起一阵狂风，这回路边树上的桂花花瓣被风噼里啪啦地吹着，彻底落了明宋满头。 陈老师见有风了，正要取风下的麦田景色，转念看着这风不太对，忙招呼工作人员：“那头乌云来了，快把机器收一收。” 陈老师招呼完工作人员，忙喊他们：“小裴，你快带小庄去图书馆门口避避，估计要下雨。” - 雨果然跟着风来了，明宋刚从书包里扯出外套裹在身上，还在摘着头上的细碎桂花。 图书馆外已经随着‘哗啦’一声，降下一片雨帘。 他们一行人站在图书馆大门的檐下，但仍有风裹着雨滴砸在明宋的鞋面上，明宋往里退了退。 陈老师和工作人收好机器，转头问他们：“你们带伞没？” 这几天A市的天气都变化无常，工作人员多带了几把伞，这雨下得很大，看着一时半会不会停，机器只得先暂存在了图书馆里。 陈老师把伞匀了匀：“小裴，伞不够，两个人一把，你送小庄回去。” 明宋还没来得及拒绝，裴际言已经接过了伞，一堆人杵在图书馆门口也不是事，好在今天宣传片正式拍完了，以后只剩下补一些场景和剪辑了，陈老师和工作人员都挺兴奋，商量着要去吃烧烤。 “两个学生也一起吧，”一位工作人员笑道，“咱们来顿杀青宴。” 明宋下意识想拒绝的时候，裴际言先她一步开了口：“不了，我晚上还要画图。” - 风顺着小腿往上窜，明宋拢了拢外套，陈老师他们已经走远了，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图书馆门口霎时只剩了她和裴际言两个人。 明宋甚至有点后悔，她刚刚应该跟着陈老师走的。 明宋往边上站了站：“师兄，你先回吧，我等瑶瑶来接我。” 图书馆门口摆着一个很大的储物柜，很多学生放了伞在里面，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从图书馆出来，在储物柜里翻翻找找，找到自己的，抖一抖之前没干的雨水，徐徐撑开，走进雨中。 裴际言倚在柜子上，缓缓开口：“那我等徐瑶接了你再走。” 裴际言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这丫头才不会麻烦舍友冒着这么大的雨来接她，明宋果真跺了跺脚，两人僵持了一会，裴际言终于妥协：“伞给你。” 明宋看向他，没有接：“那师兄怎么回去？” 裴际言的语调更显随意：“这后面那么多伞呢，随便偷一把吧。” 明宋：“……” 恰好有几个女生走出来，听到裴际言说偷伞，慌张在储物柜里翻找，找到自己的伞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撑开伞的时候还诧异的看了裴际言和明宋一眼。 明宋把伞推回去，强装镇定：“那就一起回去嘛，又没什么的。” - 仅仅有雨就算了，偏这时候还夹着风，明宋穿着一双帆布鞋，此时早已被打湿大半，身上的红裙子裙摆也沾了些泥土，回去还要洗了还给陈老师。 伞太小了，她和师兄的肩膀难免要碰到，裴际言把伞往明宋这里倾斜了大半，自己的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这种时候，明宋也不好意思矫情地离师兄很远。 走到宿舍和食堂交叉路口的时候，裴际言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不要，我还不饿。” 她宁愿回去点外卖，明宋这么想着，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 “哦，”裴际言轻轻应着，“可我很饿，伞给你，我去吃饭。” 裴际言催她：“快拿着，没几步路，我淋一下就好了。” 明宋：“……” - 明宋坐在食堂气鼓鼓的吃着面条。 她的肩膀其实也湿了一些，发梢也沾着水，但看着师兄大半边肩膀都被浇透了，还是有点抱歉，把自己买的奶茶推过去：“师兄，请你喝。” “我不喝，”裴际言看也不看，“无事献殷勤。” 明宋小声嘟囔了一句‘爱喝不喝’。 转念联想起这几天裴际言总对她冷嘲热讽，还时不时蹦出几句谚语来，她总觉得师兄说喜欢她的时候一定是喝醉了，虽然最近师兄总是怼她，但明宋觉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明宋仔细想了想，经过这几天宣传片拍摄，她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师兄喜欢她！ 毕竟师兄现在对她的状态跟前段时间喜欢她时候的状态截然不同！反而跟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师兄肯定没有喜欢她，还总嫌弃她！ 师兄的感情一定来得快去得也很快，见她拒绝了自己，就知难而退，把感情收回去了！ 这么想着，明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幸亏没有答应师兄跟他试试，亏她这两天还胆战心惊地躲着师兄。 师兄果然也跟以前追她的男生一个样子。 还是不谈恋爱好，明宋心里想。 裴际言抬头就见对面的小姑娘正喜滋滋地咬着奶茶管子：“不喝你奶茶就这么高兴？” “是呀。” 裴际言：“快点吃，吃完走了。” “好呀。” 裴际言：“……”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一阵一阵的想什么呢。 裴际言的视线落在眼前那杯液体上，什么奶茶，有什么好喝的。 呀什么呀。 有什么好呀的。 第51章 躲师兄的第3天 裴际言回到宿舍的时候, 周而终于没玩手机、打游戏，正儿八经地写起了论文。 周而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放了杯水，框架眼睛一带, 还挺像个斯文败类。 裴际言在桌子前坐下，象征性地关怀室友：“你投稿那篇论文怎么样了？” “别提了, 那审稿专家简直存心跟我作对，补了这个实验又让我补那个实验，润色也润了，还这不行、那不行的, 你不行你把我拒了是吧, 我好去投别的啊，他又不拒稿, 一遍一遍地让我改, 气得我是脑壳泛疼, 要不是怕老马打我, 我都想干脆给编辑部发邮件撤稿算了, ”周而越说越气, “你说咱们院硕士毕业又不强制发文章，我毕业实验还没做完, 干啥受这罪。” 裴际言：“他是在磨练你。” “你说得轻巧, 你投投试试！等专家磨练你的时候，看你骂不骂他！” “我最近没空投, 之前投过一篇，直接就接收了，”裴际言看着他，“我觉得并不难。” MD好想打死他。 周而精准地戳到他的痛处：“你没事就去追小师妹吧，别来烦我。” 追不上女朋友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点他的江山！ 裴际言果然不说话了, 周而幸灾乐祸：“怎么着，我给你支的招不管用？小师妹还是离你八丈远？” 周而过分的笑了笑：“老裴，你说你以前好歹也是学院一枝花，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后悔不？以前拒绝那么多姑娘，肯定是那些姑娘对老天爷祈祷，不能让你的感情生活太顺利，所以庄师妹就出现了。” 裴际言的视线冰凉的扫过来，周而立刻闭紧了嘴巴。 失恋的男人最可怕！ - 周而前几天教他，让他故意疏远一下庄明宋，不要表现得过于喜欢她。 周而信誓旦旦地说：“小师妹就像是弹簧，你越压她，她就越缩，你得离她远点，让她轻松一点，她就理你了，信周哥，总没错！” 周而虽然有点不靠谱，但是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最近看了本恋爱大全，这招绝对管用，裴际言又没有别的可以指望的人，见周而最近果真和徐瑶多了些进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还是试了一下。 结果还真有一点成效。 刚刚吃饭的时候就对他‘呀’了。 他甚至有点想问周而那本恋爱大全是从哪里搞来的，但又不排除周而这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裴际言决定还是先不乱看书。 周而见裴际言不理他，以为是他的招没奏效，敷衍地安慰了他几句，又开始叹气：“老裴，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突然喜欢小师妹喜欢到这个份上了？” 以前大学的时候，万千少女被他气哭的架势去哪里了？ 来一个告白的，就问人家几个建模软件的专业术语，然后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我建议你还是好好学习，不然你毕业了很有可能找不到工作。” 周而越想，越觉得挺感慨的，他最近难得见裴际言接二连三的垂头丧气，虽然见老裴情场失意，他挺高兴的，但此时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咳了咳，正儿八经地说道：“小师妹是挺漂亮的，但不就是个姑娘，至于吗老裴？怎么就非小师妹不可了呢？人家小师妹不喜欢你，你也不能硬逼着人家喜欢你是不？咱们换个对象行不行？” 怎么能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个份上呢，裴际言也说不上来。 只知道他素来嘴巴毒，素来不讲道理，素来也不怎么会体谅别人，但他却记得那晚的绿皮火车上，火车与铁轨交错的哐叽声十分刺耳，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狭小的铺上，他完全伸展不开，辗转反侧，又不忍心叫醒她，问她怎么去上卫生间。 他本来以为他会很烦躁，结果翻身看见她侧脸的时候，心里却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月色透过车窗照进来，哐叽声仿佛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静谧，能听得到自己噗通噗通心跳声的静谧。 周而见他不吱声，只当他心里难过得不行，想了个新法子给他：“这样吧老裴，从现在开始，你就先别理小师妹，你坚持两天不找她，这叫啥来着，欲擒故纵，你要时不时和小师妹保持距离。” 裴际言想着上次那个招数挺管用的，决定再信他一次，问他：“你靠这些方法追到徐瑶了吗？” “快了，”周而嘿嘿嘿笑了几声，“周末我们去看电影。” 裴际言不信地看了他几眼，看周而傻乎乎笑得停不下来，决定如果这次的招数还管用的话，就找周而把那本恋爱大全要过来研读一下。 裴际言打开电脑，视线扫过周而桌面上的几张简历，问他：“前两天我碰见马老师了，听他说你不准备读博了？” “嗐，”周而从恋爱的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听他提起这个，连连叹气，“我坐不住，不适合跟着老马搞科研，本来申请了硕转博的，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那你毕业了打算做什么？”最近秋招，周而准备了很多简历，却迟没听他提起要去面试。 “不知道，”周而敲着键盘，“挺迷茫的，大学毕业那会儿不想工作，就保研了，保研成绩没那么好，也没选到设计老师，莫名其妙做了几年实验，本来想着转博算了，后来想想不能这样，我对做实验又不感兴趣，把毕业实验搞完了我再琢磨琢磨吧。” 裴际言敲敲桌面：“要不要——继续做设计？” “咋做？你说让我去秋招找景观公司？”周而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没找，我硕士期间一个项目也没做，用本科的作品集投了几个简历，没一家喊我面试的。” “你呢？”周而见他突然沉默下来，打趣道，“你要干啥，回去继承家业？缺小弟不，我自荐一下。” 裴际言还没回答的时候，周而笑笑：“想想是真快，寒假过了就要准备毕业了。” 裴际言没理会他的伤春悲秋，径直说：“我前段时间注册了一个公司。” 周而：“……” 周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寻思过来，像是被他吓到了，喝了口水缓了缓，才开口：“啥玩意？” “一个景观工作室，”裴际言解释道，“郑宇他们毕业了都会来，所以我问你要不要继续做设计。” 周而：“……” 周而惊得瞪大了眼：“老裴，我直到今天才真的觉得你是个富二代，是挂裴氏的名吗？裴总资助你的？” “是我自己的工作室，”裴际言淡淡地回应，“如果你想去裴氏当小弟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 “我艹，”周而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呜呜呜，老裴，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抱大腿的快乐呜呜呜。” 裴际言面无表情的扯开他：“你抱的是胳膊。” 周而丝毫没在意他的嫌弃，终于从这几天秋招的连番碰壁中走了出来，压抑了几天的面试失败在这个关口不吐不快：“我这几天都要郁闷死了，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裴际言：“所以是我还是裴氏？” “我还可以反选吗？”周而更激动了，“哪个工资高？” 裴际言：“……” 裴际言：“你还是去裴氏吧，我这就给你写推荐信，方助理应该缺个小弟。” 周而：“为什么！你不争取一下我了吗？” 裴际言冷漠脸：“你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争取的价值。” “那我还偏要去你那里了，老子就赖上你了！”周而叉叉腰，“记得给我个副总当当。” “可以，”裴际言言简意赅，“你可以出资，做股东，我最近很穷……” “哎呀，”周而打断他，“马老师找我，啥事呢我看看……” 周而说着，装模作样地拿着手机回座位了。 裴际言失笑地摇了摇头。 随之也拧了拧眉心，他注册公司的事情，不知道裴时照多久会知道呢？ - 裴际言果真按照周而说的，两天没有联系庄明宋。 可是他不理庄明宋，庄明宋也绝对不会理他，他甚至还在三楼碰见了她和于和然有说有笑，他不开心地站在路中间，庄明宋也只是打了声招呼，喊了句师兄。 确切地说，她喊的是：“师兄，你让一让啊。” 裴际言等不住了，捞住周而质问他：“你不是说那招有用吗？” 周而刚和徐瑶看完电影回来，正困着，打了个哈欠：“大哥，这才两天。” “你说得就是两天，你让我坚持两天不找她。” 周而：“……” 周而：“我说得两天是虚数，虚数，懂吗？” 裴际言板着脸：“那到底是几天，她要是转头和她那个小师弟好了，你赔我女朋友吗？” 周而：“我去哪里赔你女朋友，我还没女朋友呢。” 提起这个，裴际言更不高兴了：“你不是刚和徐瑶看完电影回来。” 别说看电影了，庄明宋连饭都不想和他一起吃，还让他让一让。 裴际言拉下脸：“你是不是在坑我？” 把好的诀窍都自己用来追徐瑶了，给他的都是不好的招数。 周而叹口气：“老裴，我真不想打击你，我刚刚帮你问徐师妹了，你不在庄师妹的择偶范围内，人家庄师妹说了，男朋友不能太高不能太帅。” 周而咂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要求的，我觉得庄师妹就是不喜欢你，在这儿找借口呢，我喊徐师妹帮忙，徐师妹也没办法，说庄师妹性格倔，你得顺着她的意思来，我这不是怕打击你吗，想着让你冷静几天，就把庄师妹忘了。” “老裴，要不算了吧？”周而试探着问他。 算了？ 不能太高不能太帅——划脸就算了，他还能削骨不成。 裴际言冷冷地看了周而一眼：“所以到底有没有恋爱大全？” 周而的瞌睡都吓没了：“啥恋爱大全，哦你说那个，我百度了很多法子，自己做了一个pdf，简称恋爱大全，你要不？” 裴际言的视线更冷了。 - 明宋实验的第一部 分初步成功，第一部分本来也偏简单，再加上是她和于和然两个人一起做，出了问题也刚好可以问师兄们。 后面的一个步骤周答清惯例是送去公司做，一来都是很简单的步骤，二来公司做得比较稳定，也节省了他们的时间，明宋冷不丁闲了下来，刚巧于和然这段时间课很多，明宋让他安心去上课，没事就不用来自习室了。 刚巧她十一的时候忙着做实验没有回家，明宋打算再接一批苗子，然后回家里陪姑姑一段时间。 陆师兄马上要毕业，实验做的差不多了，基本都只在自习室写论文，于和然去上课之后，实验室就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魏然了。 魏然听说她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羡慕得要哭：“呜呜呜师妹，我好累，我也好想休息。” 魏然今年博三，正是实验的紧要关头，别说假期了，能按时吃饭都不容易。 明宋鼓励他：“师兄加油，做完你就可以去自习室和陆师兄一样写论文了！” 魏然很丧气：“……写论文还不如做实验呢，更头秃。” 魏然在组培室里捡着苗子，转身问明宋：“师妹，你今年研二，打不打算硕转博？” 其实明宋是打算的，她还挺喜欢周教授的研究，做这类实验虽然会有失败，但是克服失败的过程让她感受到了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成就感。 虽然一开始心里挺崩溃，但尝试了半个学期下来，明宋整体感觉还不错，她对这方面的研究还挺喜欢，这种分子的手段对未知的探索，很难，却很有意义，如果以后她想从事这类型的工作，还是要读个博士吧？ 可是周教授要退休了，她没有办法读周教授的博士，如果硕转博的话，只能转去其他老师那里，明宋还有些犹豫，她打算趁这次回家和姑姑好好商量一下。 明宋也开始准备接苗子了，打开超净台，回答魏然：“我还没想好。” “那还有时间，明年三月份好像才开始申请，你再想想，你要是想读，提前找老周商量一下，让他给你介绍下和咱们方向差不多的老师，毕竟老周不能带了，你硕转博的话，还是要早点联系其他老师，”魏然对她说，“不过我还是推荐你直接转博，像我这样子是出去工作了一年又想念博士，太浪费时间了，四年才毕业，硕转博的话，你回头觉得博士念不下去，还可以申请硕士答辩，拿硕士学历毕业。” 魏然想了想，又补充：“我觉得，师妹是做实验的好苗子，比我和老陆都稳，失败了也没急过眼。” 明宋笑了笑，心想哪有，她以前急眼急得到处拜锦鲤，还拜到了裴师兄的椅子前…… 想到这里，明宋才发现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裴师兄了。 超净台灭菌的时间已经到了，明宋穿上白大褂：“师兄，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接苗子了。” “去吧，”魏然提醒她，“酒精灯口那里昨天摔了一下有点坏了，我买了新的还没送过来，你用的时候注意一下哈师妹。” “好。” 明宋关掉紫外灯，拉上玻璃门，喷了酒精坐去台子里。 312的门最近一直关着，师兄干嘛去了呀？ 明宋小心地把酒精灯芯往上拔了拔，把缺口那处对着里面，把裴师兄从脑子里丢出去，开始认真地接苗子。 明宋想一次多接一点，所以台子里摆得苗子多了些，她接了半上午，刚转了转脖子，手探过去，去够最里面的那一瓶培养基，面前堆得苗子太多，她不小心蹭歪了一瓶，谁知道歪倒的那一瓶朝酒精灯滚了过去。 明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酒精灯已经歪了，瓶子里的酒精很快从缺口那里流了出来，火苗跟过去，霎时间整个超净台都着了起来。 魏然就在室外，自然看到了无菌室的火势，忙一把拉开玻璃门：“师妹！” 明宋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只偶尔听徐瑶说张梦打翻过酒精灯，心里正慌着，见魏然过来，心里更慌了：“师兄，怎么办啊？” “先把超净台关了，我去打水。” 魏然慌着出去找水，火光蔓延得很快，明宋手忙脚乱的扯掉超净台的插销，火苗又扑的一下起来的更高，仿佛就要扑在她的脸上，火势越来越大，超净台上的灭菌器被大火烧起，嘣得炸响了一声，紧接着那些玻璃瓶子也耐不住高温，砰砰炸裂。 明宋夺门而出，去找楼道的灭火器。 明宋顶着一头汗，刚出实验室的门，就看见裴际言正从电梯里出来。 明宋顾不上和他打招呼，整个人都心慌意乱的，她记得灭火器放在卫生间那边，忙小跑着往那边跑。 裴际言见明宋看见他就跑，他本来已经习惯了，仔细想着她今天跑得很慌乱，视线一错，就看到了实验室里冒出来的烟， 裴际言冲进去的时候，魏然正端了盆水，要往里面浇，裴际言气急败坏地扯开他：“你是不是傻，酒精怎么能用水灭？” 裴际言劈头盖脸地骂完魏然，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直接罩到了火苗上，可是他的外套面积太小，火苗短暂扑下去了片刻，又着了起来。 “脱啊！”裴际言喊魏然。 魏然这才有点反应过来，把身上的白大褂和外套一起脱下，往火苗上扑过去，组培室还有条帘子，裴际言扯起，也跟着一起丢了过去。 明宋找到灭火器进来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超净台上一片狼藉，玻璃瓶子都已经爆了，培养基和小苗子都被炸开，四散在超净台面上，好在明宋第一时间把超净台断了电，唯一的损失就是那个也跟着炸了的灭菌器。 还有散落在地面上的几件衣服。 裴师兄和魏师兄身上的外套都不见了，只穿件了短T，魏师兄面容呆滞的盯着台子，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怪不得她冲进来的时候，只能听见裴师兄再吼什么‘脱啊’、‘快脱’。 明宋把灭火器放在地上，才察觉到手上的疼痛，没忍住‘嘶’了一声，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上的橡胶手套已经被烧破了一个大洞，手背红彤彤的露在外面，明宋忍着痛把橡胶手套扯下来，应该是被灼到了。 魏然终于回过神，长长地舒了口气：“师妹，没事吧？” 明宋还没来得及说话，裴际言已经扯过她的手去水管下冲着，白皙的手背已经肿了起来，裴际言回头看向魏然：“你怎么做的实验？一个博士一点常识都没有吗？酒精灯不会用？” 魏然被他凶得莫名其妙，还没开口说话，裴际言把水管关上，拉着明宋就往外走。 “师兄，你干嘛呀？” 明宋也有点莫名其妙，超净台上还有一堆东西等着她去收拾呢。 明宋挣了挣：“师兄，我得先回去收拾一下，是我不小心把酒精灯弄倒了，魏师兄也被吓得不轻。” “我看他是吓得轻，还知道拿水去灭火。” 明宋还有些沉浸在刚刚的大火里，丝毫没听出来裴师兄的讽刺，此时还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脯，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刚刚的火好大，幸好超净台没事，那台子可贵了。” 裴际言冷冷地看她一眼：“很骄傲是吧？” “……”明宋不知道谁又惹到裴际言了，小声问他，“师兄，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买药，你手不打算要了是吧？” 明宋被凶的有点委屈：“师兄，你干嘛凶我啊，我刚刚也很害怕，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没事嘛……” 裴际言打断她，语气仍然十分生气，态度也是少有的严肃：“那万一有事怎么办，万一你的身边是易燃物又怎么办？万一我今天没出现，魏然拿着一盆水倒上去，你想过后果吗？” 裴际言在校医室买了烫伤药，拉着她的手要往上涂，明宋刚刚被他凶怕了，往后缩了缩：“师兄，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裴际言的声音更冷，“忍着。” 裴际言的手指带着些凉意，冰凉的药膏轻轻敷在手背上，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疼，酒精灯灼得很厉害，明宋紧抿着唇，忍着痛意，直到抹完药，裴际言都还垂着一张脸：“回去吧，去收拾你心心念念的超净台吧。” “……”明宋小声嘟囔，“师兄不回去吗，你的外套还在地上呢。” “不要了。”裴际言仍然板着一张脸。 “那我赔给师兄一件好不好？” “不需要，”裴际言看着她，一字一顿，“你不要不当回事。” “我当回事了，我记住了，真的，我就是一开始被吓怕了，我和魏师兄都被吓着了。” 明宋的脸颊其实也被熏得红红的，想到刚刚的场景，确实心有余悸，火光扑簌一下起来的那刻，她其实都有点腿软。 裴际言满脸都是‘我很生气’的表情，冷着脸教育她：“庄明宋，你进实验室前没有通读过实验守则吗？” 明宋其实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师兄会这么生气，但这件事确实是她马虎了，而且事后也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沾沾自喜超净台没坏。 她当时听见魏师兄说去打水，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觉得确实应该拿水灭火，如果魏师兄真的拿水扑了火，火势说不定会越来越大。 师兄制止了魏师兄，还丢了自己的外套上去，她应该感谢师兄的。 明宋低头心虚的抠着手指：“师兄，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很小心地用酒精灯的，这次是我太粗心了，你看，我也受到教训了，我的手很痛的。” “该。” 裴际言看也没看她，闭了闭眼，坐在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心里只想着，如果她没有从实验室里出来，如果她被困在了实验室里，或者她真的在实验室里出了事，他又会怎么办。 “真的很疼的，师兄别骂我了，”明宋往手面上吹了吹，“明天说不定还会起泡呢，会不会落疤啊？” 裴际言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别给我来这套。” “真的很疼的。”明宋强调。 “疼了才长记性。” 裴际言这才站起身，把药膏丢给她，走了两步见明宋没跟上来，回过头：“干嘛呢？回味你的手痛呢？” 明宋：“……” 师兄绝对从来不曾喜欢过她。 第52章 躲师兄的第4天 陆维就实验室着火事件狠狠地批评了明宋和魏然一顿, 明宋挺不好意思的，陆维走远了，才敢小声和魏然说话：“魏师兄,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嗐, ”魏然不在意地摆摆手，“也怨我，酒精灯破口了还敢让你用。” “要不，等我手好了帮师兄抄实验守则吧？” 陆维本来要罚他们都抄实验守则, 但是明宋右手受伤了, 抄变成了读，魏然就只能抄了。 魏然没放在心上：“没多少字, 师妹, 你别想太多, 咱们长长记性, 以后做实验都注意点。” 明宋顶着手泡, 做不了实验, 也没能回成家，怕回去了姑姑担心, 而且路上也不方便。 裴师兄真的没有要他那件外套, 明宋捡起来，回去洗了一遍, 有几处地方已经烧坏了，商标也烧得看不清楚，魏师兄的也烧坏了，她前两天给魏师兄买了一件，明宋想了想, 还是在网上挑了件样式差不多的，想着回头找个机会送给师兄好了。 明宋没有实验可做，周答清就给她拷贝了一些之前测序的结果，让她学着分析测序数据，如果有什么很好的发现，可以试着从那个点切入，写篇论文看看。 明宋带着病手在宿舍看文献，徐瑶今天帮她带饭：“你手好点没？” 徐瑶凑近看了看：“你这泡真吓人，我以前就说你得跟张梦一样烧实验室，你还说你严谨，打脸了吧。” 明宋自知理亏，闭嘴不说话。 徐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不过你肯定比张梦严谨，前两天她可是把院里好几个做植物的老师都得罪了。” 自从上次吵过架，明宋再也没联系过张梦，冷不丁从徐瑶口中听到她的消息，问道：“怎么回事？” 徐瑶：“她最近做毕业实验嘛，老黄不像周老，有单独的实验室，那公共实验室资源大家一起用，她提RNA，要烘研钵，人家都是拿酒精烧，她不敢，跑去烘箱两百多度烘，结果没看见烘箱里还有别人的材料，把人家的材料都烘糊了，实验室还点名通报批评她了。” 徐瑶：“还不止这事儿，她后来急着用光照培养箱，本来学院的培养箱就少，需要提前预约，还没排到她，她又急着用，看着一个箱子里面黑黢黢的，以为没人用，直接就把自己的材料塞进去，调成自己的温度和光照，结果里面是高老师的材料，要遮光处理，她猛地把灯调开，材料也坏了，一言难尽吧，我就说她不适合做实验。” 明宋听着也觉得张梦确实太粗心了，心里感慨了一下周答清有独立的实验室，真的给他们省了不少排队的时间：“那最后怎么处理的啊？是很珍贵的材料吗？” “珍不珍贵吧，都是人家辛辛苦苦弄出来的，”徐瑶撇撇嘴，“听说是赔钱解决的，刘元青又帮她跟那些老师说了说好话，算遮过去了。” 明宋点点头，徐瑶随口问她：“庄庄，你要转博吗？” “啊？”明宋回头看她，“怎么这么问，你准备转博了？” “我才不念博士呢，我们设计类的博士最起码五年毕业。”徐瑶连连摆手。 明宋：“那你毕业了准备做什么呀？去景观公司吗？” 徐瑶摇摇头：“不想画图了，太累了，我打算考个教资，当个美术老师，嘿嘿嘿。” 明宋很羡慕，感觉大家都有想做的事，而她还没想清楚。 明宋：“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转博，周教授要退休了，院里做植物的博导不多，他推荐我去找马老师谈谈，我还没去呢。” 明宋其实没见过马老师几面，只知道周师兄的导师好像是马老师，院里的老师她其实都不熟，除了见周答清不害怕，见其他老师还有点怵怵的。 徐瑶一惊：“你也打算找老马啊？” “也？” “嗐，”徐瑶砸咂嘴，“是张梦喊我问的，她也想报老马，但是一个老师就一个名额，所以她来让我问问你。” 明宋有点惊讶：“她怎么不报陈院长？” 陈院长设计生和植物生都有带，况且她男朋友和陆师兄一起毕业，听说刚发了一篇大文章，准备留校，如果能留下来，自然就是陈院长课题组的小老师了。 徐瑶小声和她嘀咕：“原书记要退了，听说老马是下一任书记，现在抢手着呢。” 这个明宋倒还真没听说，只是回道：“周教授是觉得马老师和他的研究方向比较相似，我念他博士的话会更容易上手一点，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读。” “想没想好，你也得先去找老马聊聊啊，”徐瑶推推她，“回头张梦先去聊了，老马定了她，你不就没戏了嘛？” 徐瑶催她：“你别天天坐在这里看论文，你让周教授带你去找找老马啊。” 明宋不太好意思一直麻烦周答清，呼口气：“过两天吧，等我手好了。” 徐瑶笑她：“也对，不然人家老师还得考虑你以后会不会炸实验室。” 明宋：“……” QAQ - 明宋的手刚好，没等着做好准备去找马老师，先被周答清喊去了办公室。 周答清同她商量：“小庄啊，你可能要出个差。” “出差？去哪儿？” “去高原那边，”周答清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她，“咱们课题主要做的是濒危植物育种，这个其他学校很少有做的，上头发了文件，说要在高原那边建一个国家森林公园，那一带的濒危植物不少，我也接到了任务，要去做一个前期的濒危植物调研，回头给森林公园做一个树种规划，魏然最近这个实验挪不开人，只能你和陆维去了。” 明宋还没去过高原，感觉还挺新鲜的，刚好最近她除了分析数据也没事做，高兴地答应下了。 周答清问她：“数据分析得怎么样了？” “我找到了一个通路，陆师兄说有点新意，让我再好好分析一下。” “哦，那可以，”周答清喝口茶，“那你可以再写篇测序的论文练练手，反正最近也没事做，你以后要读博士的话，能发文章就还是尽量多发几篇。” “好。” “读博士那事儿想怎么样了？” 明宋鼓鼓腮，摇了摇头：“教授，我还没想好。” “不急，我和老马说过你的情况了，我觉得你这个性子很稳，适合做科研，一开始我还不想让你做实验，现在看着你比你两个师兄做得都稳，不毛躁，很好，”周答清很欣慰，“反正年底才申请，应该是明年三四月份答辩，你再想想，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毕竟是大事。” “嗯。” 周答清其实还是不放心明宋一个小姑娘跟着去高原，一直嘱咐她：“陆维去过高原，那一带海拔高，昼夜温差也大，你问问他，要准备哪些东西，我记得是最好提前喝一点红景天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教授。” - 高原离A市很远，陆维怕明宋受不了海拔骤增，不敢直接坐飞机去当地，先坐到了附近的平原城市，然后坐大巴车过去的。 饶是明宋喝了红景天，在大巴车不断地攀着盘山公路而上的时候，也有点不舒服了。 明宋的头有点疼，在大巴车上昏昏欲睡，只隐约记得陆维沿路买了不少氧气瓶。 十月份，高原一带天气很好，色彩很干净，天蓝草绿，河水清莹碧蓝，往远处看，还能依稀看到雪山的顶。 大巴车绕着盘山公路一直转，明宋下车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涌，抱着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 陆维同她商量：“师妹，要不你回A市吧，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没关系，”明宋虚弱地喝口水，“师兄，我百度了，这是正常的，缓一两天就好了，这里这么多事，你一个人肯定忙不开。” 他自然是忙不过来，不然老周也不会舍得把小师妹派下来。 陆维满脸担心，明宋蹲在路边，勉强笑笑：“周老师和我说了，这是个大项目，得好好做，做得好了，陆师兄说不定能留校呢，我不会拖师兄后腿的。” 明宋抬头问陆维：“师兄，你是不是准备留校啊？” “嗯，在准备，”陆维把她扶起，“尽力而为就好。” 要建森林公园这一带，附近没有A大的基地，是当地的村支书来接得他们，给他们介绍这一带的景色：“最近上面重视，这森林公园要建起，肯定能来很多游客的哦？” “肯定的。”陆维礼貌地回应着村支书。 “那真是太好了，等回来修了路，我们大山里的娃娃出去念书也方便，”村支书转头看明宋，“女娃娃晚上早点睡，多穿点衣服，这两天少动，适应两天就好了。” 村支书继续说：“最近天气好，不热，就是早上、晚上冷得厉害，你们就住在我家，你们都是研究生，厉害的，我家男娃娃今年念高三，明年就考大学啦，他要是能跟你们一样厉害就好啦。” 陆维莞尔：“一定能的。” “是呢，我娃娃学习好。” 提起儿子，村支书更兴奋，这个村子在山沟里，明宋走了很远的泥路才到，村支书家只有一个奶奶在，很热情的给他们倒热水，明宋坐在地毯上，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一些。 明宋接过热水，跟奶奶道谢：“谢谢您。” 这个村子的人并不多，村支书家算是建得不错的了，有个很大的院子，奶奶接待完他们，又慌着给他们收拾屋子。 陆维这才得闲和村支书聊起：“就只有我们来做树种调研，没有做规划调研的吗？” “有的，还有一队研究生，他们好像负责这个公园的整体规划，”村支书憨厚的笑笑，“他们一大早就出去忙了，还没回来呢。” 此时太阳已经偏日落，红彤彤的坠在一头，明宋没注意到陆维和村支书在说什么，只是看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干净的院子里。 村支书看明宋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跑去厨房捣鼓了一阵子，拎了一个铜壶出来：“尝尝我们这里的奶茶。” 明宋双手捧着铜杯，奶茶是咸的，很烫，明宋小口小口地啜着。 只听陆维问：“是学校的学生，还是政府部门的？” “也是你们学校的，”村支书给陆维也倒了一杯，“开会的时候，领导都说你们A大的景观是这个。” 村支书收起铜壶，比了一个大拇指。 村支书话音刚落，房子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明宋从铜杯里抬起头，就看见了一行人推开了村支书家的木门。 村支书喜道：“呀，回来啦！” 明宋望过去，一行人里打头的，赫然是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裴师兄。 第53章 躲师兄的第5天（一更）…… 奶奶是村支书的妈妈, 听村支书话语间，明宋也知道了，这个家里只有村支书和他的母亲住, 儿子在念高三，今年住校。 村支书也没再隐瞒：“老婆生娃娃的时候难产走了。” 奶奶晚上端了个很大的铜火锅出来, 村支书招呼大家坐：“你们研究生都辛苦了，多吃点，早点睡。” 村支书家很大，裴师兄那边来了五个男生, 两个人一间, 陆维刚好去和他们挤一下，明宋自己睡了一间。 她有高反, 村支书不让她洗澡, 明宋觉得浑身不舒服, 饭也没有吃下,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后来迷迷瞪瞪睡了一阵子, 明宋感觉自己刚睡着, 猛地一口气喘不上来，慌着坐起。 陆师兄告诉她凌晨的时候, 含氧量比较低, 她睡得时候窗子也没敢关，明宋坐起来才缓和了些, 拿过一旁的氧气罐吸了几口氧，也不敢睡了，索性穿上羽绒服去院子里透透气。 天其实刚透了些亮，大家都还没起床，明宋小心地拉开门, 对面的房门也随之被打开。 明宋一抬头就看见裴际言，他也刚睡醒，随意的拨了拨头发，勉强睁了下眼睛，问她：“好点了吗？” 师兄的声音带了点沙哑，明宋点点头。 裴际言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冲锋衣，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眼睛下面黑眼圈还是有点明显，明宋问他：“师兄昨天没睡好吗？” 何止没睡好。 裴际言打了个哈欠，随口栽赃室友：“郑宇打呼。” 明宋想起自己昨天澡也没洗，现在头发乱糟糟的，套了一条运动裤就出来了，慌张拎了个瓷盆出来：“师兄，我去舀水洗把脸。” 明宋洗漱完，擦着脸回来的时候，裴际言已经干净整洁地在院子里坐下了，支开了两个小马扎，招呼明宋坐下，问她：“饿不饿？” 洗了脸虽然清醒了一点，但明宋还有些头晕，在裴际言身边坐下，刚摇了摇头，裴际言突然对她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放了一颗糖。 彩虹色的糖纸反射着曦光，明宋懵了一会儿，才接过来剥开糖纸，小心地塞进嘴里，舌尖的甜意瞬间萦绕整个味蕾，明宋微微笑笑：“谢谢师兄。” “右手我看看。” “啊？”明宋怔了怔，才想起裴际言说得上次着火的事情，显摆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留疤。” 小手白生生的，晃得裴际言眼晕，指责她：“又幸灾乐祸。” “没有，”明宋吐吐舌头，“我这次真的记住了。” “嗯，”裴际言轻轻应了一声，“吃一堑，长一智。” 明宋：“……” 她是什么时候点亮了师兄的谚语属性吗？ 天边开始慢慢红了起来，铺出了一道红霞，太阳正越过云层，在朝霞的迎接中缓缓升起。 明宋第一次在大山里看日出，兴奋地指了指天边：“师兄，太阳出来了，感觉它离我们好近！” 明宋：“我觉得比我在山顶上看的日出更好看。” 女孩子的笑融在晨光里，裴际言也被带的微微笑了笑，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太阳刚从云层里跳出来，好像——确实比他看过的日出都好看些。 太阳的余晖隐隐洒在远在天边的雪山头上，林间一切刚刚苏醒，四周都很静谧，只有她和裴际言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明宋问他：“师兄，你们调研多久了？” 裴际言吸吸鼻子：“有段时间了，快要回去了，老周怎么让你来了？” “魏师兄忙实验实在走不开，陆师兄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明宋这会儿终于从高反的状态里里缓了过来，伸了伸腿，“这里的景色真好，我第一次来这边呢。” 明宋绞尽脑汁想了个形容词：“这里好干净。” 明宋看着巍峨的山色，脑中突然想起曾经背过的文言文：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是了，她平时肯定不愿意来的，高反太难受了。 明宋：“师兄，你来的时候没有高反吗？” “还好，也难受了一天，”裴际言看向她，“这很正常。” 明宋托着腮看日出，轻轻回应：“嗯。” 明宋尚沉浸在日出的美景中，裴际言出声打断她：“带防晒了吗，当心晒出高原红。” 说起这个，明宋整个人简直绝望，她把所有的防晒措施都塞进了箱子里，临行前的早上好死不死把防晒从包里掏出来涂了一遍，结果出门的时候就把防晒霜落在了桌面上。 明宋把羽绒服的帽子兜起，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罩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没关系，我还有物理防晒，比防晒霜管用的，我还带了口罩和超级大檐的帽子。” “等我一下。” 裴际言说着进了屋。 片刻后，裴际言递给一瓶喷雾和一瓶防晒霜：“需要吗？” 明宋本来想摇头，可是看了眼越来越大的太阳，裴师兄手里那瓶防晒喷雾似乎带上了光环，明宋接过来：“那师兄还有剩的吗？” 裴际言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我们快要走了，送你吧。” 太阳一出来，冷气就散开了，裴际言给她的喷雾和防晒都是开过封的，明宋拧开喷雾的盖子，身体很诚实地享受着喷雾带来的凉爽：“那谢谢师兄了。” 明宋说着，还朝裴际言喷了一下。 细小的水汽在太阳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线，面前的小姑娘嘴角噙着笑，脸蛋透了些粉红。 裴际言移开视线：“不白送你。” 谁知道师兄肚子里有什么坏主意，明宋嘴角的笑僵了僵，忙把东西塞回去：“那不要了。” 裴际言把东西又推回来，摊摊手：“给我几张口罩好了。” 明宋从兜里掏出一整袋一次性口罩递了过去，裴际言接过去，认真想了想：“它们的价值好像并不对等。” 明宋没太懂：“口罩吗？这是药店买的，可便宜了，几块钱一包。” “我是说防晒很贵。” “……”明宋看了一眼刚刚裴际言不要的粉色喷雾，立刻塞回到裴际言手里，还顺便抽回了自己的口罩，“还是还你吧，师兄。” 裴际言本意只是想逗逗她，见她板起一张脸，嘴角的笑意也不再遮掩，还没回话，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人回过头就看见郑宇正端着牙刷缸出来。 郑宇不悦的抱怨：“裴哥你搞什么呢，大晚上翻来覆去不睡觉，一大早又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裴际言手上的粉红瓶子看着有点眼熟，郑宇没戴眼镜，凑近看了看：“哥，你拿我……” 郑宇话没说完，被裴际言一个眼神横了回去：“刷你牙去。” 明宋疑惑地看了郑宇一眼，觉得这人怎么这样呢，明明自己打呼吵得别人睡不好觉，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明宋的视线也跟着陡然甩了过来，郑宇被两个人相似的吓人视线惊得咽了咽口水。 这还没谈上恋爱呢，就维护上了吗？！ 郑宇拎着牙缸从两人身边绕了过去：“你们继续。” 明宋帮裴际言想办法：“师兄，要不你换间屋子睡吧？” “和谁换？”裴际言双手抄在兜里，视线扫过她白净的脸庞，“我记得你住的是单人间。” “我怎么能和师兄换……” 裴际言说着，把手里的防晒塞回给她，然后把口罩拿回去，慢悠悠地开口：“不让你换，不如你收留我？” 明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当师兄要和她换，让她去和郑宇睡一间，这会儿彻底明白过来了，伸出脚，在他的登山靴上踩了一脚。 “师兄还是去做梦比较快。” 明宋走开两步，犹不解气，附带着回身瞪了他一眼才算完。 裴际言摸着鼻子轻笑了两声。 小没良心的，他担心她担心地一整晚没睡，只注意着听对面的动静……裴际言看着脚上的鞋印，这丫头怎么对别人都和和气气的，对他就这么大脾气呢。 郑宇见明宋走了，叼着牙刷跑回来，就见他的喷雾不见了，他的裴哥手上只剩下了一袋一次性口罩。 “哥……”郑宇满脸不可置信，“你偷我喷雾？！那是我花钱买的，可贵了！” 裴际言捂住他的嘴巴：“小点声，给你剩了一瓶呢。” 郑宇呜呜咽咽，为什么裴哥追妹子，受苦的总是他！ 第54章 躲师兄的第6天（二更）…… 吃早饭的时候明宋终于有了一些胃口, 喝了些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颗糖的缘故，虽然喝着没什么味道的白粥, 但整个口腔都泛着丝丝甜意。 这么大一个国家公园，上面很重视, 也派了不少相关专家和工作人员驻扎下来，整体规划、植物规划、鸟类以及动物类规划还有施工队林林总总算下来，是一个很大的小组，但村子小, 住不下那么多人, 还是紧给了要经常去做实地调研的A大学生，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住在县城里, 进出一趟还要绕着盘山公路坐很久的大巴车。 时间紧, 任务重, 吃完早饭, 陆维确认明宋身体好多了, 决定兵分两路, 明宋死活不肯坐大巴车去县城，陆维只好出村子, 去翻阅这一带的植物志, 并且去和政府部门的驻扎人员做对接。 “那师妹，你就先去场地看一下, ”陆维交代她，“我们就用样方法先简单统计一下，你身体如果有不舒服就立刻停下。” “好，我知道的，师兄, 你去忙你的吧，”明宋想着那长达四十分钟的盘山公路，不由提醒陆维，“师兄，你还是吃点晕车药吧。” 陆维笑了笑：“上次和魏然在这附近待了好几个月，习惯了。” 明宋乖巧地收拾着东西，把书包背上，刚巧裴际言他们就要去公园场地，明宋就也不用再麻烦村支书带路了。 出了村支书家门，走了两步，裴际言突然对她伸伸手：“包给我。” “啊？” “要爬坡，”裴际言淡淡回应，“你还有高反，可以节省些体力。” 明宋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很轻的。” 裴际言也就随她去了，谁知道刚走没多久，爬到第一个小坡上的时候，明宋就有些气喘了，裴际言回头，再次伸出手：“包给我吧。” 明宋这次再也没有异议了，小喘着气：“谢谢师兄。” 裴际言：“下次听我的话，刚刚那一段路的罪你就不用受了。” 明宋：“……” 好想把包拿回来哦。 - 场地离村支书家不算远，走了二十分钟山路就到了，场地周围还乱糟糟的，里面堆放着一些测量的工具，四周围起了一圈绿网，不远处的山脚下已经开始在施工修路了。 裴际言他们今天要做前期的地形调研、高差测量这些，还是有点忙，他也顾不上明宋，把书包还给她，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注意安全，不要乱跑，有什么事就过去喊我，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也不要太激动。” 明宋点头应下，大家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为了方便，他们没有来回搬动仪器，只是给仪器罩了层塑料布，郑宇调好水准仪，就大声开始喊裴际言：“裴哥，工作啦！” 谈个恋爱有必要这么腻歪么，黏黏糊糊的都快贴一起了，虐他们四个单身狗吗？！ - 明宋照着陆维教给她的，根据场地大小，选定了林木比较多的一块地方，开始准备画样方，裴师兄他们带的有生石灰粉，明宋用树枝和尺子把长宽固定好，就开始画线。 她拿着一袋生石灰，顺着尺子一路走，明宋刚画到一半，长方形的边都还没画完，太阳突然收起，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高原的天气果真变幻莫测，明宋也穿着冲锋衣，戴上帽子，想着把这一条线画完就去找个地方避雨。 她拎着石灰袋子往后面一小步一小步地退着，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石灰袋子没有拎住，里面的白石灰跟着扬了出来，明宋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甩着手驱赶着白灰。 她画线的地方右边刚好是个小山坡，明宋一不留神，脚又蹬到了一侧的青苔，人还没站起，就顺着青苔滑了下去。 好在坡不算高，她一直抱着头，也没有受伤，只是—— 明宋迎着雨仰头看了看，这坡上全是青苔，这时候又下着雨，又湿又滑，她要怎么爬上去呢？ 手机在包里，明宋只好双手拢在嘴边，喊裴际言：“师兄。” 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明宋也不敢乱跑，只得拢紧衣服，可怜兮兮地蹲去一棵树下。 明宋打量着那棵大树，嘴里念叨着植物学课本上学来的内容：“这应该是云杉吧，小枝上有短柔毛，树皮淡褐灰色……是云杉了，是宝贵树种呢。” 明宋往上看了看，继续小声嘀咕：“好高哦，胸径快一米了，肯定很多很多年了。” 雨越下越大，起风了，还有点冷，明宋搓了搓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突然想起之前陆维和她说密林里会有蛇，明宋越想越害怕，树边也不敢蹲了，弹似的站起来，警惕地往身边看。 在蛇带给她的恐惧下，明宋忍不住又朝上面喊了几声：“师兄！” 冲锋衣的帽檐不大，有雨水打在了明宋的脸上，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很慢很缓，慢慢地，明宋还听到了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旁边泥泞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少年，少年戴着草帽，手里牵了一匹马，皮肤有些黑，眼睛很大很亮。 空旷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明宋浑身打了个激灵，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是无神论者’、‘我是无神论者’。 少年看了眼她的打扮，眼睛转了转，牵着马走过来。 少年一步一步走近，明宋不由往后退，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和他打招呼：“你、你好。” “你好，”少年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普通话竟然说得很好，“需要帮忙吗？” 明宋下意识答：“需要。” 说完，明宋又有些后悔，先不说他是人是鬼，就算是人也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明宋立刻改口：“不、不需要了。” 风一吹，明宋觉得浑身都在抖，她的衣服上沾满了石灰粉，合着雨水结成一块一块白斑，头发上也有石灰粉化成的白水珠，脸颊上应该也花里胡哨的，明宋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很狼狈，抿抿唇，对少年挥手：“那、再见。” “别动。” 少年轻轻出声：“你后面有蛇。” “啊……”明宋腿一软，“你、你别吓我。” “没吓你，别动。” 少年强调了一遍，拍了拍马头，又对明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棍，小声挪到明宋身边，伸出棍子朝树下打了下去。 棍子落在地上，明宋也被吓得跳起来，她闭紧眼睛，直到耳边传来少年的轻笑声，明宋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少年将蛇卷了卷，塞进了马背的袋子上。 明宋有点泛呕，少年对她解释道：“拿回去给阿爹泡酒喝。” 明宋不敢往马匹的方向看，只好低着头问：“没蛇了吧？” “没有了，”少年的声音很清朗，摘下头上的草帽，随手扣在明宋头上，“你是来搞建设的大学生吧？” “啊？” 明宋顶着草帽抬起头，少年一头短发，咧着嘴笑起的时候更显得牙齿极白，明宋问他：“你怎么知道啊？” “我们这里的人冷了穿袍子，不像你们城里人过得精致，”少年重新捡起刚刚放在地上的缰绳，“前几天听我阿爹说了，说有很多大学生来这里搞建设。” 明宋点着头，想着眼前的少年应该就是下面那个村的村民。 少年牵起马：“你迷路了吧？走吧，带你回去。” 少年走了两步，回头见明宋还站在原地，又笑起来：“我才十七，不会把你卖了的，姐姐。” 明宋：“……” 明宋欲哭无泪。 “我刚刚有点腿软，现在腿麻了……”明宋指了指坡上头，“我还不能走，我从上面滑下来了，我还得上去做事情，你能帮我上去吗？” 明宋越说越觉得丢人，少年反倒笑得更厉害，咧着一口白牙，牵着马过来扶她：“这个坡不好爬，那边有条小路，我带你绕上去吧。” “那谢谢你了。” 少年扶着她的胳膊，明宋的靴子已经陷在泥里了，往上挣了挣才提出来。 少年带她绕过这个坡，后面果然有条迂回的小道，明宋隐隐能看到自己的背包和洒了满地的生石灰。 明宋顺着小道往上走，又怕遇见蛇，不敢离少年太远，可转念想到马背的袋子里还放了条死蛇，明宋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拧起眉心，感觉自己走在哪里都不是。 少年看出了她的害怕：“待会儿送姐姐点驱蛇粉吧。” “真的啊，”明宋很感激，“太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益西。” 明宋隐约又看到一个弯曲的影子，吓得惊叫一声，脚下一软就要栽下去。 “是蛇吗？” 明宋战战巍巍的指着不远处，益西无奈地拿树棍挑了挑：“布袋子。” “又腿软了？”益西笑话她，“我扶你吧。” - 裴际言额前的头发淋得微湿，他们那里刚测完一个地块的高差，得了些空闲，裴际言怕明宋身体不适应，顺着她画的线一路找着，就见背包被丢在一边，石灰袋子也洒了不少。 “庄明宋！” 裴际言心里一顿，喊了一声，再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小道上，少年少女的身影融在雨中，身后是青青葱葱的树林，然后那个陌生男人对着庄明宋伸出了手：“我扶你吧。” 明宋确实腿又软了，她本来还有点轻微的头晕，被吓了两次，脑袋懵懵的，根本反应不过来，弯腰缓了一阵子。 再抬起头的时候，裴师兄不知道从哪里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把益西的手远远隔开：“不必了。” 裴际言不由分说地拉起明宋的胳膊，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我扶她就好。” 裴际言板着脸训明宋：“我刚刚怎么和你说的，不要乱跑，庄明宋，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明宋很委屈：“我不是乱跑，我是摔下去了。” “摔哪儿了？”裴际言担忧的视线注视着她。 明宋顾不上理师兄，转过头和益西道谢，益西牵着马，耸了耸肩：“那我回了，晚上见，姐姐。” “晚上见？”裴际言看向他，径直道，“晚上不会见了。” 第55章 躲师兄的第7天（三更）…… 雨越下越大, 没办法继续做事，看着益西牵马走远，裴际言才问她：“怎么摔了？” “太滑了, ”明宋捡起背包，看和师兄一起来的几个人已经收好仪器, 把塑料布重新罩起了，也把石灰粉放到一旁遮好，“师兄，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 雨下大了怕山体滑坡, ”裴际言看了眼她头顶的草帽，还是给她系上了草帽下的绳子, “走吧。” 他们今天出门匆忙, 忘记带雨衣, 裴际言脱了外套裹去明宋身上。 明宋拿手推了推：“你会冷的, 师兄。” “你有高反, 不能感冒, ”裴际言拿起她的背包背在背上，招呼郑宇他们, “走了。” 回去的路上裴际言才问她：“摔了一下, 没伤到？” “没有，”明宋摇摇头, “挺滑的，我就直接滑下去了，穿得又厚。” 看她确实没事，裴际言才放下心，追问：“什么晚上见？” 铱驊 “啊？” “他是谁？为什么要和你晚上见？”裴际言有些不开心, “你们晚上要做什么？” 明宋这才反应过来师兄在问什么：“哦，师兄你说益西啊，他说要拿驱蛇粉给我，啊对了师兄，刚刚有条好大的蛇，益西一棍子就把它打死了，咱们还是走慢一点吧，别再碰见蛇了。” 明宋心有余悸，后怕的往四周看了看。 裴际言哼了一声，才道：“碰见又怎么样，我也能一棍子把它打死。” 明宋：“……” 男人的攀比心好奇怪。 裴际言：“晚上不准乱出门，我去找村支书帮你要驱蛇粉。” “哦。” 明宋随口答应着，其实她也不清楚益西到底住在哪里，也不知道益西知不知道她住在村支书家，晚上出门万一又碰见蛇了呢，她还是不乱跑了。 一行人急匆匆赶回村支书家的时候，除了明宋，其他几个人都快被浇透了。 村支书见他们淋了雨，慌着去备热水，烧姜茶。 明宋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再加上今天身上沾了太多生石灰，也终于去洗了个澡。 明宋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见裴际言坐在堂屋，头发已经吹干了，软踏踏的耷拉着，看着竟然有些乖。 桌面摆着一壶姜茶，村支书喊她：“来，快趁热喝点，高原上感冒不得了，你们以后出门一定要带雨衣喽。” 明宋把外套拢紧，接过村支书递来的一碗姜茶，坐在裴际言身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以后要是遇见雨天也还是像今天一样抓紧回来，这个雨下不停了，怕滑坡，”村支书穿上雨衣，带上草帽，“我得去村里开会，你们下午还是别乱跑。” “师兄，这边会滑坡的话，还能建公园吗？” “能的，”裴际言正在白纸上写着数据，“到时候会做好加固山体的防范工程，地质局也来人了，这一带珍稀树木多、还有很多稀有鸟类，山下已经开始修路了，说是建公园，其实是建个保护区，肯定会建起来的。” “那就好，”明宋捧着杯子，“村支书该高兴坏了，他儿子出去上学的话，回来也方便了。” 明宋喝了一会儿，小脑袋才反应过来：“真的滑坡了，村支书家不会有事吧？” “当然会，这个村子都会有事，不过现在有专门的监测系统，风险会小很多，”裴际言开始赶她，“喝完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 - 天还早，他们一大早出去，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明宋一点儿也不困，陆师兄回来应该要到晚上了，明宋在屋里待着也没事，索性拿着笔记本来堂屋写论文。 她那间屋子信号不好，她手机也发不出来WiFi，堂屋信号稍微好一点，她写英文论文，需要在网页上查一些专业术语。 明宋搬着电脑过去的时候，裴师兄还在堂屋算着数据。 堂屋的桌子不大，明宋和他面对面坐着，外面的雨声慢慢小了下来，顺着房檐的瓦片滑下来，打在树叶上。 门外隐隐有马蹄滴答的声音传来，明宋把视线从电脑前移开，就看见木门被推开，有人牵着马走进来，边走边喊：“阿爹，我回来了，央叔让我把马牵回来，我顺便去集市买了点肉。” 村支书刚刚出门去村里开会了，明宋看着进门来的少年，不禁莞尔：“你就是村支书的儿子啊？” 益西把马拴好，也咧着嘴巴笑起来：“你们也回来了？不做研究了？” 益西在林子里远远瞧见明宋的时候，就认出了这是他阿爹前几天打电话念叨的大学生，益西从马背上拎下一大块牛肉，手又开始往马背上的布袋子里掏，明宋想起了那条死蛇，忙转过身，闭紧了眼睛。 益西笑起来：“姐姐，你胆子真小，已经死了。” “死了也会做噩梦的，”明宋摆手，“你快拿走！” 益西拎着东西往厨房走了，明宋瓮声问裴际言：“师兄，他走了吗？” 裴际言十分不开心，头也没抬：“走了。” 晚上见晚上见，这没等到晚上，怎么就见了。 这小丫头一开始不爱跟生人说话，后来做了课代表好了一些，可那也不能跟这小子才说两句话就这么熟了？ 裴际言捏了捏手里的笔，看着益西在厨房里动来动去的身影，转念一想庄明宋也会做饭，不会要去厨房帮忙吧？ 于是轻轻叩叩桌面：“你这几天不能太累，不能做很多事，你有高反，像厨房那种地方，千万不要进。” 明宋：“……” 她好好地在堂屋坐着，师兄提厨房干什么。 裴际言继续吓唬她：“他好像在厨房收拾那条蛇。” 明宋脑子里已经有那个画面了，立刻坐直身子：“师兄你别说了！” 裴际言的数据已经算完了，他昨晚几乎没睡，本来想着回去补补觉，但看着明宋还坐在这里，丝毫没有要回屋的意思，眉心微微拧了下：“你不去睡一下吗？” 明宋摇摇头：“我不困，师兄你困了的话就回屋睡吧。” 他才不去。 裴际言看益西从厨房里出来，往这边走，立刻正襟危坐，挪到明宋身边：“论文写得怎么样，用我帮你改改吗？” 明宋疑惑地看他一眼，只觉得裴师兄今天好奇怪，他做设计，又不懂她的实验，怎么帮她改论文。 明宋往边上挪了挪，和裴际言错开距离：“不用了，陆师兄已经帮我改过了。” 益西没有在堂屋停留，绕过堂屋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际言这才松口气，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你写吧。” “师兄你不去睡吗？” “不了，”裴际言拿出手机，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坐在这里玩手机，屋里信号不好。” 裴际言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困得不行了，不知不觉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明宋好笑地看着裴际言，这么困了，为什么不进屋睡？ 是怕郑宇打呼，还是手机太好玩了？ 明宋拿起一旁的毯子，轻轻起身，盖在了裴际言的身上。 视线不经意划过师兄手中还没有锁屏的手机。 数独？ 这种小游戏现在也必须要联网玩了吗？ - 午饭奶奶简单准备了一下，益西也跟着在厨房忙活。 明宋想去搭把手的时候，被奶奶制止，奶奶普通话说得不好，还是益西翻译的：“你去休息嘛，哪能又动脑子又做活。” 明宋这才转头问益西：“你今年不是高三吗？” “是啊，”益西切着菜，“今天周六，放假了。” 自打不用上课，研究生一般也没有什么休息日，明宋好久没分周几了：“我听支书说，你学习可好了。” “嗐，”益西满不在意，“我阿爹逢谁都那么说。” “那你想考哪里呀？” 益西挠挠头：“帝都。” 明宋：“喜欢帝都？” “喜欢吧，姐姐去过帝都吗？” 倒是去过，明宋突然想起帝都的那场雪，地铁站外，她踩在雪地里，觉得那已经是父亲去世后，经历得很高兴的一件事了，但裴际言给了她一个雪球，上面好像是有一个笑脸。 明宋想着，嘴角也不自觉抿起，轻轻呼口气：“去过，挺好的，你为什么想考帝都啊？” 益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楚老师就是帝都人。” 明宋还没问他楚老师是谁，村支书回来了，见着儿子开心得不行。 村支书手里拎着两块腊肉：“回头蒸一蒸，周一给楚老师送过去，上次来咱们家看她挺爱吃的，阿爹又去找你德吉叔买了两块。” 益西把腊肉接过去，村支书同明宋讲：“楚老师是来我们这里支教的，就教我家娃娃，这就是我娃娃，你们已经认识了哈？” “认识了的。” 饭已经好了，奶奶招呼益西去端饭，明宋想起裴师兄还睡在堂屋，忙过去喊醒他：“师兄，吃午饭了。” 裴际言仿佛真的很困，睁闭了几下眼睛才清醒过来。 恰逢郑宇出来吃饭，明宋特别小声对裴际言说：“师兄，你要不买个耳塞吧？” 哪有总在堂屋睡觉的呀。 堂屋风还大，会冻感冒的。 裴际言这才想起他造谣郑宇打呼，按按眉心，一脸可怜：“这里没快递，商店也不卖耳塞，只能忍忍了。” 明宋有些为难的看了郑宇一眼，可是打呼又不是人家的错，明宋微微叹了口气。 郑宇刚睡醒，正揉着眼，莫名其妙接住明宋一个眼神：“……” 他什么时候得罪庄明宋了？ - 明宋吃完后觉得有些困了，回屋睡了一阵子，隐约记得下午雨又开始下起来，她听着雨声睡得更沉，一觉醒来已经傍晚了。 明宋打开房门，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空气带了泥土的清香，村子在半山腰，远远看去，雪山、白塔，还有伴着映入眼帘的葱翠绿意，明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高原的天黑得很快，傍晚一过，就是满天星辰，雨水洗尽了铅华，夜空上光芒熠熠。 陆师兄好像还没有回来，明宋看见益西要出门，益西同她打招呼：“阿爹让我去接人，奶奶炖了牛肉，你们待会儿先吃。” 接人？是去接陆师兄吗？ 明宋在屋子里憋了一天了，也想出门走走，披上外套：“我和你一起去吧。” 车站离村支书家不算远，益西和她并排走着，明宋怕有蛇，穿了很高的雨靴，走得小心翼翼。 明宋看他还只穿了一件袍子，问道：“你不冷吗？” “我抗冻，”益西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问她，“姐姐，这得要什么相机才能把星星拍出来？” 明宋对摄影倒是不太懂：“单反都可以吧？” 明宋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摄影？” “还行，”小路旁的草长得有些高，益西替她拨着，“楚老师要走了，我想把松措村的星星送给她。” 明宋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好像像素很高：“我记得网上有用手机拍星空的教程，待会儿回去了，咱们用手机试试。” 益西笑得很纯澈：“那谢谢姐姐了。” - 果然是接陆师兄，明宋问了问他情况，得知一切顺利后也放下心。 接了陆维回去，明宋就拿起手机百度教程，然后和益西去院子后面的空地上研究怎么拍。 “好像是专业模式，高感光度，长曝光……”明宋嘀咕着，“你看看？” 村支书为了让益西安心学习，只给他买了一部很便宜的手机，功能都有，但用着很卡，照片也拍得不清楚，听明宋说手机能拍出星空的时候他还不怎么信，此时见明宋手机里还真的拍出来了星星。 深蓝色的天幕，星星一颗一颗遍布其中，甚至还能看到天幕上的星云。 “姐姐可以发给我吗？” “当然可以呀，”明宋戳着手机，“趁着有网，我加你微信吧？” - 陆维洗了把脸出来，就看见裴际言正倚着一棵树，看向院子后面的益西和庄明宋。 陆维笑他：“老裴，你喜欢小师妹，就直接去和她说，你这样别别扭扭的，她也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 他又不是没直接说过，冷不丁被陆维戳破，裴际言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忙咳了咳：“我只是透透气，你想多了。” 裴际言转身就要走，想了想，还是回过身，问陆维：“你是怎么追到你太太的？” 陆维想了想，似是想起了很美好的回忆，唇角带笑：“骗过来的。” “怎么骗？” “装装可怜卖卖惨，”陆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鼓励他，“加油。” - 大家都围去了堂屋准备吃牛肉，裴际言想了想，还是朝明宋走过去，装可怜他会。 裴际言清了清嗓子：“庄明宋，你过来。” 明宋刚把照片传给益西，见裴际言喊她，把自己的手机给益西：“你再多拍几张，就我刚刚和你说的。” 益西对明宋这个十分高清的相机很感兴趣，对着星空又拍起来。 明宋这才走开，问裴际言：“师兄，什么事啊？” 裴际言试探着开口：“你能不能——不离他那么近？” “啊？” 裴际言：“我不喜欢你离他那么近。” 明宋更不懂了：“益西吗？为什么？” 裴际言：“我的心会痛。” 明宋：“………………” 第56章 躲师兄的第8天 裴师兄这两天总是莫名其妙, 直到益西第二天下午回去上学，才终于正常了一点，好在陆师兄和政府部门接洽完了, 不需要再去县城里了，明宋每天和陆师兄一起行动, 不用一直跟着裴师兄的小组了。 不然裴师兄总说一些无厘头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裴际言见明宋又开始躲着他，心想陆维给他出得什么鬼主意，果真凡事都要联系实际从具体出发, 严忌生搬硬套。 他们规划类的调研进入了收尾阶段, 裴际言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和明宋说话。 郑宇他们在这一带待久了，高反倒是还好, 吃什么也都好说, 就是没网, 一群年轻人根本待不住, 成天盼着回学校, 做起事来效率贼高, 完成最后一天的测量，就开始吭哧吭哧搬仪器。 郑宇：“哥, 明天就走吧？订票不？” 裴际言：“……” 郑宇：“哥, 咱们下半年还有比赛呢，你一直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回事啊。” 郑宇见裴际言很犹豫, 连忙晃晃他：“裴哥，你千万不要被爱冲昏了头脑啊！” 裴际言寻思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事情都做完了，也不能一直赖在人家村支书家里不走。 裴际言：“订票吧。” 跟他来的四五个小组成员齐声欢呼：“耶！我要回去打一天游戏！” “加我一个, 再看一整天游戏直播！” - 明宋和陆维的工作比他们轻松些，但也是才刚刚开始，村支书当晚就得知了裴际言他们要走，为了给他们送别，从杂物房里拖出来一个烧烤架子：“家里还有点肉，晚上你们去院后头烤着吃。” 明宋倒是没反应过来裴师兄这么快就要走了，这几天难得没下雨，她和陆维回来得晚，一进门就看见郑宇喜滋滋地搬着烤架往后院走，见到她还欢天喜地的打招呼：“嗨，庄明宋，我们明天就要走啦！” 那喜悦的表情，恨不得去村里的大喇叭上昭告天下。 明宋笑笑：“那恭喜你们啊。” 天色渐黑，夜晚的星空宁静又神秘，明宋跟着他们一起在烧烤架前忙活，村支书还拿出来了一壶青稞酒：“度数不高，之前一直不敢给你们喝，尝尝鲜，很甜的。” 明宋在那里串着牛肉，身边站过来一个人，阴影压过来，明宋仰仰头，怔了一下才说：“师兄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 裴际言拿着签子和她一起串：“挺想我走？” 明宋：“……” 明宋：“总要走的呀，我和陆师兄再待一周就也要回去了。” 一伙人里只有明宋一个女生，男生们已经拧开青稞酒的瓶盖尝了起来，陆维提醒他们：“你们明天还要赶车，少喝点。” “那不能误了车，”郑宇大口吃着牛肉，“今晚不睡觉也不能误了回去的车。” “就是就是，”其余几个男生应和，“这里没网，视频不了，女朋友已经生气了。” 明宋吃了两口就被烟熏得够呛，她也不喝酒，就自告奋勇站起来给他们烤东西吃。 裴际言懒懒的坐在桌子前，郑宇给他倒了杯酒，他也低头抿唇尝了一下，浅浅喝了几杯。 明宋回头偷偷看了裴际言一眼，裴际言仿佛头顶有眼睛，她的视线刚挪过去，师兄就抬起了头，视线交错之下，明宋忙着把头回正，慌乱之中，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冷不丁被烫了一下。 “嘶——” 明宋吸口冷气，好在她戴着手套，明宋刚脱下手套，裴际言已经丢下酒杯三两步走过来：“烫哪儿了？” “没、没事，”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明宋慌忙把手抽回来，推推他，“师兄你快回去吧，这些烤好了我给你们端过去。” 手套比较厚，明宋的手背没有被烫红，裴际言收回手：“以后你包里还是带着烫伤膏吧。” 裴际言见明宋一脸疑惑，补充：“我觉得你跟火很有缘分。” 明宋：“……这次是意外。” 裴际言默了几瞬，低头撒作料：“我就这么吓人？” “啊？” 裴际言把签子翻转了一下：“我不过看你一眼，至于把你吓成那样？” “况且，”裴际言看着她，“是你先偷看我的，还不兴我看你一眼？” 明宋炸毛了，又怕后面人听到，小声反驳：“我哪有偷看？” 裴际言有理有据：“你没有看我，怎么能看见我看了你，还吓得烫了手。” 明宋气鼓鼓：“我是在看你们吃完了没有，师兄，你不要胡说。” 裴际言这才笑了笑：“强词夺理。” 明宋往边上挪了又挪，刚巧一阵风吃过来，刺鼻的炭熏味道钻入明宋的鼻孔，明宋咳嗽着，还记得赶人：“师兄，你快回去坐着吧。” - 男生们见明宋没事，继续开始吃，慢慢从吃变成了喝，一群人在那里侃大山，陆维皱了下眉：“我师妹还在呢，说话收敛点。” “嗐，嫂子又不是外人，”男生手肘撞撞裴际言，“是吧，哥。” 空气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明宋烤肉的手也跟着顿了一顿，男生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裴际言一再交代了他们不准乱喊，男生吓得打了个酒嗝：“哥，我不是……” 裴际言拿起一串土豆塞进他的嘴里，淡定地说道：“不要胡说八道，庄师妹只是你们陆师兄的师妹，你误会他们了，以后不要乱喊，陆师兄早就结婚了。” 男生看了陆维一眼，心想他裴哥真是TMD太机智了。 郑宇紧跟着打了个马虎眼：“陆师兄可以啊，英年早婚。” 陆维：“…………” 明宋：“………………” - 男生们好久没这么放肆，尤其最近这段时间，基本上晚上九十点就睡了，一想到明天要回去，能见着女朋友还能打游戏，一个赛一个的激动，酒也一杯一杯下肚。 裴际言也被带的多喝了几杯。 陆维拦了拦，裴际言眯了眯眼睛：“让他们喝吧，度数低，应该问题不大。” 陆维还记着裴际言刚刚栽赃他，连连咂嘴：“你真是……” 陆维此刻也有些酒精上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骂他，最后总结道：“你真是脸都不要了。” 裴际言满脸不在意：“要脸有什么用，你追你太太的时候要脸了吗？” 陆维被他呛回去，笑了笑：“我太太和小师妹可不一样，我和你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太太啊，”陆维往后靠在椅背上，显摆道，“我太太占了我的便宜，而我需要她负责。” 陆维看着他，满脸得意：“你和我差距很大。” 裴际言：“……” 好气，怎么会有这么睚眦必报的博士。 - 裴际言本来没有喝多，和陆维聊着聊着，不自觉几杯酒又下了肚子。 郑宇他们还算知道分寸，青稞酒度数也不大，喝到最后虽然红了脸，但还记得帮明宋收烤架，清理地面。 收拾完已经有些晚了，一帮男生勾肩搭背去睡了，明宋熏了一身木炭味，洗完澡出来才觉得浑身好受了些。 松措村的星空很美，明宋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垂在一侧，她拿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抬头看着静谧的星空，闪烁的星子似乎给松措村蒙了一层更神秘的面纱。 明宋拉紧外套的拉链，掏出手机，想着再拍几张照片，回头给姑姑看，衣角突然被人从背后拉住，明宋吓了一跳，手机也险些没拿稳，回过身去才看见裴际言正靠墙站着。 明宋惊魂未定：“师兄？” 裴际言的脸庞有些红，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似乎有些不适，明宋问他：“师兄，你没事吧？” 裴际言身上还有酒气，他没有回答她，反问：“你觉得益西怎么样？” “益西？” 明宋不解，师兄怎么老提益西啊。 明宋：“挺好的呀，师兄你明天的车，不去早点睡吗？郑宇又打呼了？” 裴际言却只是低声自语：“小骗子。” 裴际言抬起头指控她：“庄明宋，你总骗我。” 裴师兄的眼梢泛着红，眉眼中含了些醉意，明宋默了默，生怕裴师兄又重复那天在教学楼的场景，吞咽了几下，才尝试问他：“师兄，你是不是又喝醉了？去睡吧，好不好？” 不要再拉着她说些有的没的了！ 明宋扯不动他，裴际言往下拽了拽她的衣角：“为什么其他人都行，就是不喜欢我？” 优秀是他的错吗？长得高是他的错吗？ 益西长得也很高啊，怎么益西就行？ 裴际言的声音低低的，明宋心里也不自觉被揪起了一下：“我没有不喜欢师兄。” 裴际言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嘲讽，近乎自嘲般说：“是么，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单纯不喜欢我呢？” 明宋百口莫辩：“不是的。” 裴际言抓住她话语中的关键词，重复道：“那就是喜欢我。” “不是……”明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先哄他，“师兄，我扶你去休息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谈好不好？” “睡醒了你才不会和我谈，”裴际言看着她，“你最会躲我了。” 裴际言固执的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明宋张张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拒绝他：“你长太帅了，我配不上你。” 裴际言现在压根就不信她说的话，眼眸眯起，益西也根本不在她的择偶范围内，还比她小这么多，这小丫头满嘴谎话，就是不喜欢他，甚至连一丁点儿机会都不肯给他。 她那个择偶标准根本就是忽悠他的! 他这会儿头疼得厉害，酒精此时也完全充斥了他的脑海，裴际言越想越难过，眉眼淡漠地扫向她。 满脸都是——编，你继续编。 明宋：“……” QAQ她是认真的。 裴际言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整个人更难过了：“你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你之前说你研究生不谈恋爱也是骗我的。” 明宋简直百口莫辩：“我没有……” 裴际言开始咬文嚼字：“那你喜欢我。” “不是……” “那你还是不喜欢我。” 谈话就这么陷入了死循环，明宋招架不住他，裴师兄虽然看着神色如常，但这次明显比上次醉得更加厉害，她正想喊一下陆师兄帮忙，就听裴际言委委屈屈的开了口：“你再看看我的脸，好不好？” 明宋：“？？？” 裴际言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房间外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留下了一片阴影。 裴际言：“她们都很喜欢我的脸，你再看看。” 明宋不忍心看他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心里一揪一揪地，抿抿唇：“师兄啊……” 裴际言见她头也不抬，更难过了：“你真的不多看几眼吗？” 明宋：“……” 明宋：“………………” 第57章 躲师兄的第9天 裴际言是被郑宇晃醒的, 他的头疼得很厉害，天刚蒙蒙亮，裴际言拧着眉心, 面露不悦：“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郑宇扣着行李箱, “走了呀，回学校了！这里一天可就一趟大巴车，裴哥你清醒一点！” 裴际言晃了晃脑袋，才记得昨晚被陆维气到, 他喝多了青稞酒。 手搭在额头上, 有气无力地问：“你扶我回来的？” “一开始是我扶你回来的，”郑宇想了想, “后来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又出去了, 再后来是庄明宋送你回来的。” 庄明宋？ 裴际言觉得头更疼了。 裴际言：“她送我回来的时候说什么了？” “庄明宋倒是什么都没说, ”郑宇坐在床边, “不是我说你, 裴哥, 你以后少喝点酒吧，酒量太差了, 上次才喝了几瓶啤的, 你就有点上头，还不长长记性少喝点酒。” 郑宇回忆着：“而且你酒品也不好, 裴哥，你昨天拉着人家庄明宋的衣服不撒手，说人家拿走了你的心，让人家还给你，庄明宋可尴尬了, 脸都红了，把你的手掰开，推给我就跑了，你还不让人家走，还要追出去，幸亏我拉住你了……” 裴际言：“……” 昨晚的回忆隐隐约约回到脑海。 ——“她们都很喜欢我的脸，你再看看。” ——“你真的不多看几眼吗？” 裴际言扶额，见郑宇还在回忆着，忙开口打断他：“闭嘴。” 裴际言补充：“以后也不准再提。” 郑宇倒是挺乐呵：“我倒是能闭嘴，也不知道庄明宋能不能失忆，哥，你大晚上不睡觉，到底跑去和人家妹子说啥了？” 裴际言痛苦的闭了闭眼，郑宇打趣：“你不会去找人家唱什么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黑猫警长、葫芦娃啥的了吧？” 唱那些倒还好了。 裴际言颓丧地倒回床上，只觉得刚亮的天，瞬间又黑了。 村支书为了方便他们住，给每间屋都做了两个小木床，郑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跑过来把他拽起来：“哥啊，快收拾东西走了，你跑快点，在庄明宋醒之前跑了不就行了吗？等过段时间回了学校，谁还记得昨晚的事啊。” 裴际言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也顾不上洗漱，开始收拾床铺。 轻轻打开门的时候，院子里还一片寂静。 郑宇拎着箱子，跟在裴际言身后，十分不解：“哥，你咋跟做贼似的？” 裴际言：“你闭上嘴不会有人拿你当哑巴。” “小点声，”裴际言把视线看向身后的几个男生，紧张兮兮地说，“箱子拎起来，不准拖着，你们那个轮太吵了。” “也不要说话，不要吵醒人家村支书。” 男生们：“……” - 裴师兄昨天扯着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明宋好说歹说才把他哄回去，扔给郑宇回来自己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裴师兄真的是…… 明宋叹口气，师兄以前是做传销的吧，太会给她洗脑了。 尤其那双眼睛，控诉起她的时候传神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绝世无敌大渣女呢。 明宋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起得晚了些，还是陆维来敲她的门：“师妹，起床了。” 明宋揉着眼睛爬起来，刚坐在堂屋准备吃早饭，就听村支书念叨说，裴际言他们已经走了。 明宋回过身，视线不经意落在裴师兄和郑宇睡得那间屋子的房门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一丝丝的失落。 师兄走得可真是快。 毫不拖泥带水。 就像昨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那她也可以做到。 明宋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陆维只当她是羡慕裴际言他们回学校了，安慰她道：“下周咱们也走了。” 明宋拿勺子小口舀着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收拾好就准备出门了，山里的太阳出得很早，明宋迎着朝阳，刚打开院门，就见裴际言背着包站在门外，身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抬起手正准备敲门。 微光的晨曦下，他额头泛起的薄汗清晰可见。 明宋被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两步，才问道：“师、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 一伙人本来站在路边等大巴车，几个男生都神采奕奕，唯独裴际言，无精打采地靠着路边的一棵树。 他要戒酒。 酒精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里出了村子，靠着大路，信号很好，有个男生在叫自己的女朋友起床，电话打了三四遍还没有回音，男生发了个语音：“宝宝还在睡呢，起床了。” 郑宇笑话他：“我看你还是别打了，你真把她吵醒了，没准还吵你一顿。” 男生倒是不在意：“我家宝宝很温柔的，不会吵我的。” 其余几个男生受不了，纷纷让他闭嘴：“要点脸。” “脸有什么用，”男生哼了一声，“要脸能追到女朋友？” 对啊。 裴际言猛然反应过来，立直身子，他要是这么在乎面子，转身就跑了，算什么男人。 大巴车远远驶来，刚好停在停车点，郑宇回头喊他：“哥，走了。” “你们走吧，”裴际言拉起箱子，坚定地转过了头，“把我的票退了吧。” 郑宇一惊：“哥，你干啥去？” 裴际言终于抿起嘴角笑了笑：“追女朋友去。” - 太阳刚冲破云层，刺眼的光瞬间投了下来，裴际言眯了眯眼，见庄明宋先是震惊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眉眼中很快流露出些许尴尬。 明宋：“师兄，你是不是忘拿东西了？” “嗯，”裴际言应了声，“忘拿了。” 明宋没看他，侧过身：“那你进去拿吧。” “不需要进去，”裴际言看向她，“就在这儿呢。” “啊？”明宋没听懂。 裴际言咳了咳：“其实是陆维说你们人手不够，让我回来帮他，是吧老陆？” 陆维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想着裴际言确实也挺不容易，只得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明宋才不信：“师兄刚刚不是还说你忘拿东西了吗？” “昨晚不是说你拿走了我的心吗，”裴际言决定勇敢地直面自己的错误，“我回来拿我的心。” 明宋：“……” 明宋：“…………” 明宋皱起眉：“师兄，你再这样，我不和你说话了。” - 裴际言还真的帮了很多忙，他毕竟个子高，还比明宋力气大，是以明宋和陆维的进程也飞快地往前赶。 唯一的坏处就是最近又开始下起雨来，有时候下一整天也不见停，耽误了很多进度。 裴际言白天帮他们，晚上就在堂屋整理之前的数据，明宋觉得不好意思，思想前后，在堂屋前徘徊了很久，还是端了杯水过去：“师兄，你为什么……” 明宋开了口，却又不知道问什么好。 裴际言这几天也没有刻意和她接近，一直在很认真的帮陆维做统计，明宋琢磨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决定挑明，十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师兄，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 裴际言见她这么说，沉默了几瞬，也不再遮掩了，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的，你说了不算，去睡吧，晚安。” 明宋轻轻咬着下唇：“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师兄也已经放弃我了的。” 怎么突然又搞得这么尴尬。 明宋垂了垂眸子，转身要走，裴际言喊住她：“庄明宋，我不是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先前的话我也表达得很清楚了。” 裴际言终于发现了，对付她，是真的什么招数也不管用，只能一直告诉她，他喜欢她。 “你可以拒绝我，我也可以继续追求你，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会尽量离你远一点，你不想和我讲话就不要理我，但是……”裴际言的视线看向她，“你不应该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还是说——你讨厌到看都不想看见我？” “不是那样的……” “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不试着和我相处一下呢？”裴际言喝口水，又对她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心里的那些条条框框，对你真的有用吗？” “快去睡吧，”裴际言催她，“明天还要早起，不然中午下起雨，又弄不完了。” - ——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不试着和我相处一下呢？ 这句话在明宋脑中逡巡了好久，明宋翻来覆去没睡好，半夜突然有人焦急地敲起她的房门：“小庄，女同学，快醒醒！” 明宋披上衣服，拉开门，就见村支书面色慌张地站在外头：“检测仪预警了，上头说这边很有可能会山体滑坡，咱们要连夜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明宋还没反应过来，陆维和裴际言的房门也被打开，他们已经穿戴好了，村支书交代她：“快点收拾一下，带上你们的行李，咱们去后面那个学校那里，那里安全。” 明宋只在电视上看过山体滑坡的救险，头一回亲生经历这种事，还是有些心慌，手忙脚乱地收好东西，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明宋穿着厚重的雨衣和胶鞋，村支书在前面打头，手电筒在黑夜中照出一道光线。 陆陆续续有村民从家里出来，拥挤在小路上。 他们赶了辆马车，奶奶坐在马车上，上面堆了一些家里的重要物品和他们的行李。 明宋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在夜色中又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村庄，雨仍然在下着，在他们身后织成了一张厚重的雨帘。 这个村庄住的人不多。 但这么看下去，一户一户整齐的房舍屹立在雨中，明宋难免有些眼酸：“真的滑坡了的话，村子就没有了吗？” 裴际言扶住她：“安心走路，相信政府，会好好安置村民的。” 明宋的脸颊上也被打得全是雨水，此时更是有些睁不开眼，脚下不经意间踩到什么，整个人歪了下去。 村支书和陆维走在前面，听见动静后担心的回过头：“没事吧？” 明宋摇摇头，她的脚踝好像崴到了，有些疼，村支书已经在招呼她：“女学生走太慢了，也坐到马车上来吧？” 马车上堆满了行李，已经没有落脚的地儿了，明宋强忍着站直身子：“没事的，走吧。” 裴际言却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 “不用的，师兄，我自己……” “你走太慢了，”裴际言的语气毋庸置疑，“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好尽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裴际言见明宋毫无动作，回头看她一眼：“庄明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明宋：“……”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说谚语。 - 裴际言的背很宽，明宋第一次被男人背，拘谨的伏在他的背后。 “师兄，我很重吗，要不我还是自己……” 裴际言平稳的走着，已经追上了前面的陆维，手臂往上提了提：“老实点，别乱动。” 雨越下越大，打在雨衣上更是哗啦作响，明宋附在裴际言耳边，小声地说：“谢谢师兄。” 裴际言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才低声道：“也别乱说话。” 明宋：“……” 学校离得不算远，有专门的负责人过来接他们，学校在操场临时搭了一个棚子，此时里面已经挤满了村民。 裴际言刚找了块干净的空地把明宋放下，抬头看见来接待的人，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第58章 相互靠近的第1天 明宋顺着裴际言的视线看过去, 入眼是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装的姑娘，马尾辫高高竖起，额头上落了一点灰。 姑娘看他们一眼, 也有些疑惑：“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明宋歪歪头，这姑娘——怎么那么眼熟呢？ 明宋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姑娘, 裴际言已经蹲下身来扶了扶她的脚踝：“怎么样？还疼吗？” 姑娘双手环胸，笑起：“裴际言，你至于这么有异性没人性吗？” “算了，”姑娘摆摆手, “懒得理你, 我忙着呢，一边去, 别挡着我接别人。” 姑娘说着去招呼后面紧跟着一起过来的村民了, 裴际言见明宋不理他, 抬头看她：“庄明宋。” 庄明宋正出着神, 裴际言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 她正看着楚环的背影。 裴际言莞尔：“楚环, 你见过的，在帝都。” 楚环？ 明宋认真回忆了一下, 才想起——这不就是和裴际言一起晨跑的阳光美少女嘛。 “是我朋友, ”裴际言又解释了一句，“很普通的朋友, 能不联系就不联系的那种。” “哦。”明宋低低应了一声。 裴际言视线回到她的脚上：“脱下雨鞋我看看。” “不用了，”明宋往回退了退，“不疼了。” “不疼的话，你站起来走两步。” 明宋：“……” 靴子褪下，隔着白色的袜子已经能看到她的右脚肿了很大一块。 裴际言把她的脚放下：“就坐这儿别动。” 然后转身喊楚环：“有扭伤药吗？冰袋也行。” 雨还在下着, 村民被安置在学校操场，只是简易搭了一个棚子，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塑料棚子上，楚环刚把最后一户村民接进来，没好气地回他：“没有。” 正是半夜，地方本来就不大，棚子里也只是开了一盏不算亮的应急灯，大家放置东西的时候难免会推搡，时不时吵嚷几句，村支书过来维持了一下，也没多大用。 楚环没好气：“小点声，学生们还睡着觉呢。” 棚子透风，有点冷，学校的负责人接了几壶热水过来，楚环嘴上说是没有，看明宋脚肿了，还是问负责人要了些冰袋。 明宋不好意思让裴际言拿着冰袋敷自己的脚，手快地夺过来：“我自己来就好。” 楚环端过来两杯热水，在裴际言身边坐下，和明宋打了招呼：“你好，老裴的师妹，我还记得你。” 明宋也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 这会儿她才终于想起来——益西说的楚老师，不会就是眼前这姑娘吧？ 楚环踢踢裴际言：“边上挪挪，给我腾个地儿。” 裴际言不情愿地挪了一下：“说吧，你怎么在这儿？楚叔叔知道吗？” “知道个屁，我逃婚来的，”楚环骂骂咧咧的，“我真是服了你楚叔叔，给我那妹妹就能找个你这样的，让她去联姻，合着我这么漂亮的闺女，就得嫁给一个二婚的老头子，巩固他的狗屁商业帝国，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妈没了爸也没了，我那后妈跟我那妹真的是，算了不说了。” 裴际言不乐意了：“什么叫我这样的？你几个意思？” 楚环吸吸鼻子：“你虽然算不上好吧，怎么也比四十岁的老头子强吧。” 裴际言更不乐意了：“楚环，你拿我跟四十岁的老头子比？” “不然呢，”楚环斜他一眼，“拿你跟二十岁的小伙子比吗？” 楚环满脸‘你配吗’，裴际言反唇相讥：“那你跟你妹妹也比不了，毕竟楚音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没得聊了，老裴，他乡遇故知，你就这么对我，你是觉得我过得还不够惨吗，”楚环扯扯自己的袖子，“你看看我现在都过成这德行了，这脸，三个月没化妆了，这衣服，借的，袖子都短一截！” 裴际言：“你自己作的，怨谁？” 楚环突然对他谄媚地笑起来：“这大山沟里都能遇见，说明咱俩有缘分啊，这样，你借我点钱吧。” “……楚叔叔把你的卡停了？”裴际言毫不犹豫地拒绝她，“我像是有钱能借给你的样子吗？你去找梁闻吧。” 说起梁闻，楚环更生气了：“他一个实习医生像是会有钱借给我的样子吗？天天扣扣索索的，上次还赖上我，我就坐了他车十分钟，非让我给他加满油，说我太重了，耗油！真是没见过这么抠的，比你还抠，你们俩那真是兄弟，裴际言。” 裴际言想起明宋就在后面听着，连忙制止楚环说他抠的惊人发言：“我最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手头有点拮据，不然我肯定会借给你的，白送你都行。” 楚环白他一眼：“拉倒吧，你说这话亏心不？你啥时候手头不拮据，你手头就没有富裕过。” 裴际言：“你少说点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楚环：“你没钱借我就别瞎BB。” 刚好有路过的其他工作人员，见楚环坐在这里，喊她：“楚老师，快该早自习了。” “哦，好，我这就过去。” 楚环话音刚落，裴际言冷笑一声：“楚老师？看看你刚刚说那话，是一个人民教师该说的话吗？” “我教孩子的时候肯定不那么说。” “说这话谁信呢，”裴际言嘲讽地看着她，“由小见大，楚老师。” 楚环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提前结束了和他的斗嘴，摊摊手：“算了，这次先饶了你，到早自习了，我走了。” 楚环说完，风风火火地出了棚子。 裴际言这才得了空，回身看明宋：“你困吗，要不要睡会儿，那边有支好的床。” 陆维在帮着村支书安置老人，明宋的脚受伤了动不了，裴际言站起身：“我扶你去睡会儿吧。” “不用了师兄，”明宋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有点不太高兴，可能是因为脚太疼了吧，明宋按着冰袋，瓮声道，“我不困。” 床本来就不多，还是先紧着老人和孩子睡吧。 “脚很疼吗？”裴际言又蹲下去，“我看看。” “不疼，”明宋把脚挪开，“师兄，你去帮陆师兄吧。” “我先看一下你的脚。” 裴际言的手刚碰过去，明宋小幅度地挣了一下：“不用看，陆师兄一直在忙呢，师兄就只知道坐在这里聊天。” 小丫头鼓着脸颊，裴际言很费解，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感觉她又有点生气了？ - 裴际言生怕她觉得自己懒，忙站起身朝陆维走过去，还不忘叮嘱她：“你别乱动，我待会儿问问村支书看有没有扭伤药。” 明宋则看着楚环离开的背影发愣。 脑中突然想起那次在帝都的初遇，楚环穿着紧身运动衣，身材很好，十分自然地挽住裴际言的胳膊，还笑着冲她打招呼，声音婉转动听，两人站在阳光下，宛如一对璧人。 明宋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拥拥堵堵，转念又想起师兄刚刚和她自如的对话。 他们的关系——好像很好哦。 楚音，又是谁？ 脚好痛，明宋拿冰袋按着脚背，还记得刚刚楚环说她妹妹要和裴师兄联姻。 明宋抬头看了眼裴际言的背影，联姻？ 都什么年代了，还联姻。 - 上课铃声已经敲响，学生朗朗的早读声隐隐传来，明宋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打瞌睡。 直到铃声再次响起，学生们下了课，听说村民们都来学校避难，慌着来找自己的家人，棚子里才又乱起来。 明宋听见了益西的声音：“阿爹，奶奶！” 村支书也很高兴，拉着儿子说话：“阿爹刚刚见着楚老师了，没顾上和楚老师说话，上次那腊肉楚老师还吃得惯不？” “吃得惯，我们这里有食堂，阿爹你以后别买那些了，”益西扶着村支书坐下，“人家该以为我给楚老师送礼呢。” “人家城里姑娘来咱们这里支教，不怕苦不怕累的，送点肉吃怎么就是送礼了，”村支书板起脸，“我们行得正，不怕他们说。” 益西安抚了他一会儿，又去看老人，奶奶正睡着，益西也没好打扰她：“那我回去上课了，阿爹，在确定安全之前，千万别回去，万一真滑坡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爹是干部，心里明白的，”村支书摆摆手，“你快去上课，奶奶这里阿爹会看着。” 益西和她也打了招呼：“姐姐，那我走了。” “姐姐，你脚怎么了？” “扭了一下，冷敷一会儿就好。” 益西嘱咐她：“那你千万好好坐着，不要乱跑了。” 上课铃声已经打响，益西小跑出去，边跑边回头和他们说：“你们记得吃点饭。” - 一堆人挤在棚子里，其实大家都不是很舒服。 早午饭都是食堂送过来的简易饭食，雨一直下个不停，天又冷，棚子里潮气很重，床又不多，大家也睡不好。 到下午的时候，就有人开始闹了。 说都一天了也没滑坡，肯定不会滑坡的。 有几个老人更是坚定地要回去，在棚子里闹了很久，政府也派了人过来劝说，说地质队的已经在发出警报那里勘探了，确认没问题后，会让大家回去的，大家出都出来了，也不怕多等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把民怨压下去一波，到日落西沉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孩来扯村支书的衣摆：“叔，我阿爹回家了。” 村支书一惊：“回家了？你咋知道？” “阿爹刚刚说要去上厕所，可我刚刚去厕所没找见他，”小男孩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我去问了阿妈，阿妈说电视机忘搬了，阿爹回家去搬电视机了，还要我不要和你讲。” 小男孩越哭越厉害，脏兮兮的手背在脸上擦着：“可是刚刚那个叔叔说会有沙子和大树掉下去把房子砸坏，我阿爹会不会出事啊？” 第59章 相互靠近的第2天 小男孩的哭声越来越大, 村支书担忧地往村子的方向看了看，问他：“你阿爹回去多久了？” 小男孩摇着头，村支书又拉着他去问他阿妈：“你男人回去多久了？” 妇女眼神闪烁：“什么回去不回去的, 我男人去上厕所了。” 村支书：“人命关天，说实话！” 妇女有些慌, 扯着小男孩打在他的屁股上：“说了让你别乱说，这熊孩子……” 男孩‘哇哇’大哭着，村支书难得板着脸，把孩子从妇女手里夺回来, 大声问她：“回去多久了！” “刚、刚走不久, ”妇女嗫喏着嘴唇，“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都一天了也没滑坡, 总不能就赶上这一会儿滑坡。” 妇女说着也有点害怕：“不、不能够吧？” 村支书气得甩袖子, 立刻跑去和政府的工作人员商量, 地质队那边刚刚传回来消息, 说是大几率会滑坡, 已经开始封锁山边的公路了。 “拿手机了吗？”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问妇女，“快打个电话喊他回来。” 小男孩只是哭着摇头, 村支书也是气得不行：“电视机重要命重要！” 妇女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害怕了：“不会真就这一会儿就滑坡了？我也不当家, 他非说要去，我拦不住他啊。” 妇女抱着小男孩, 小声啜泣着：“男人当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管不住，他说他搬了电视机就回来……” 雨下得很大，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政府派来的工作人员犹豫了片刻，才说：“地质队的专家都说了，大几率是会滑坡的，路都封了，咱们下去找他太危险了。” 妇女拉住村支书的袖子，抱着小男孩倏地跪了下去：“救救我男人吧，我们什么都不懂，他就是觉得电视机太贵了，家里的钱还得紧着娃娃上学，能省一点是一点啊，支书，你救救我男人吧，你不能不管他啊。” 村支书想了很久，披上雨衣：“我还是去找一下吧，我腿脚利索，会尽快回来的。” 奶奶不情愿地拉了他一下，微微摇了摇头，村支书拍拍她的手：“阿妈，没事，我很快回来。” 陆维陪着村支书忙了一天，这会儿刚吃上饭，闻言把手中的米饭放下，站起身：“我陪您过去看看吧，两个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不行不行，”村支书连连摆手，弯腰套上雨靴，“我自己去。” 陆维坚持的套上了雨衣，明宋担忧的视线望过去，便见裴师兄也站了起来，对陆维说：“你留下来照顾庄明宋，我去吧。” 陆维刚想拒绝他，说干脆一起去好了，裴际言已经一把抢过他头上的草帽：“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瞎凑什么热闹。” “去那么多人干什么，不是多大事，一会儿就回来了，”裴际言突然看向庄明宋，“听话点，别跟着添乱。” 明宋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也只能轻轻开口：“师兄，我等你回来。” 裴际言已经穿戴好了，拿起一旁的手电筒，对她笑了笑：“一定回来。” - 外面的雨仿佛小了些，明宋焦躁地盯着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学生放了学，益西从食堂买了份肉回来。 益西没找到村支书的身影：“奶奶，阿爹呢？” 益西打开保温盒，招呼明宋和陆维：“一起过来吃啊。” 明宋哪里吃得下，陆维安慰她：“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很快就回来了。” 奶奶听陆维这么说，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一把抱住益西：“你阿爹不听话，非要下去找人，我早就说让他不要当这个支书！” 奶奶越说越生气，指着刚刚那个妇女：“你男人是人，我儿子就不是人！你男人不听政府的话非要跑回去，为啥要我儿子去找他！还搭上一个大学生！” 益西这才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看向妇女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妇女缩在一角，益西克制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发脾气，搂住奶奶：“又不是她跑回去了，咱们吵她也没用。” 益西抬头：“姐姐，走多久了？” 明宋揪着手指，心也提到了嗓子口：“有一会儿了。” 奶奶突然捂着脸痛哭起来：“政府的人都不肯去，就他要去……” 益西抱住奶奶，低声用这里的方言哄着她，明宋无助的看向陆维，每次棚子前想起脚步声她都激动的抬起头去看，然后再失落地将目光收回来。 “雨不下了，”陆维看出来她的担心，“我陪你去学校门口等，能走吗，师妹？” “能。” 明宋套上雨鞋，益西安抚好奶奶，交代了一个同村的阿哥照顾，也跟着站起：“我和你们一起去。” 奶奶紧紧拉着益西的手：“你可不能下去，你要是下去了，奶奶就不活了。” “我不下去奶奶，”益西哄着他，“我就是去校门口等他们。” 奶奶依依不舍地松开益西的手，又对陆维强调一遍：“千万不能下去。” “我们不下去，奶奶，”陆维安慰老人，“我会看着他们的。” 他们走到学校半路，碰见刚从食堂出来的楚环，楚环不解的看向他们：“去哪儿？” 益西兴致不高：“去等我阿爹和裴大哥，他们下去找人了。” “支书和老裴？”楚环也有些震惊，破口大骂，“找谁？艹，哪个傻叉玩意还往下跑？” 楚环骂完意识到益西还在，忙闭上嘴巴，眉心蹙起：“走，我和你们一起等去。” 楚环从陆维手中接过明宋：“我来扶师妹吧，你一个大男人束手束脚的。” 陆维道了谢，四个人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往下眺望。 这里其实看不太清松措村，只有一个朦胧的村落影子，还能看见上山的一条小路。 明宋脚疼得厉害，不敢乱走，益西紧张的握着拳头，楚环劝他：“老天爷长着眼睛呢，支书那么好的人，不会出事的。” 益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近乎喃喃自语地低声念叨：“我阿妈走得早，阿爹怕后妈对我不好，不管奶奶怎么说，他都不肯再娶，后来他当上了村支书，什么事都喜欢冲在前面，他说他是个领头的，就得护着村民，我是不太懂那些愚昧的人有什么可维护的，阿爹说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想愚昧，是这座大山啊，把我们困住了，他说，希望我将来能有出息，能从山里走出去，把外面的好东西带回来，改变这里愚昧的人。” “这里要修公园，他最高兴了，他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快得救了，”益西眼睛里不知何时盛满了晶莹的泪水，他无助地看向楚环，“可是他呢，楚老师，他怎么办呢？村子里的人得救了，那他呢？我阿爹呢？谁来救救他啊？” 楚环的眼眶也跟着湿了起来，轻轻抱住益西，手掌顺在他的后背：“乖孩子，支书还等着看你的高考成绩，还要送你去帝都呢，不会有事的，相信楚老师，好吗？” “我想下去找他，”益西的声音抖着，“可我不能下去，万一真的出事了，我和阿爹都不在了，奶奶怎么办呢，我都不能下去找他，我这么大人了，我竟然不能下去找他……” 楚环轻轻拍在他的背上，轻声说：“没事的，没事的……支书不会有事，老裴也不会有事的……” 少年低低地哭着，压抑的声音呜呜咽咽，他没有哭得很大声，但这种低声哭泣却让明宋更加难受。 她想起了庄陶安过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扑在姑姑的怀里，从呜呜咽咽哭到撕心裂肺。 陆维说得对，他们只能等，现在下去，一旦出了事，也只会平添无辜的伤亡。 可是这一刻，明宋看着那条小路，耳边是益西压抑的哭声，明宋扯了扯陆维的衣摆：“师兄，我想去找裴师兄。”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念裴际言，她的心很慌，她想去找他，她想找到他。 “不可以，”陆维皱着眉头，“先不说你的脚受伤了，师妹，也许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很冷漠，但我们现在下去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添麻烦，你明白吗？” 她何尝不明白，她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无助，仿佛又回到了庄陶安的灵堂前，任她如何痛哭，都唤不醒那个已经闭上眼的男人。 明宋的心紧紧揪着，天边最后一抹光亮都要消失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 遥远的一边，山土与树木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下方的村落。 明宋脚疼也顾不上了，右脚踩在地上，要往小路那边去：“裴师兄！” 看着飞扬而起的黄色尘土，益西更是痛苦地跪在地上：“阿爹！！” 益西哭得很伤心，明宋眼眶也湿起来，苍白的小脸上很快坠了一排泪珠，她坚定地甩开陆维：“我要去找裴师兄。” 她没有见到庄陶安最后一面，不可能再把自己止步在这所学校的门口。 “会有消防过来的，”陆维紧紧拉着她，“师妹你冷静一点！” 山土轰然倒塌，带起了不少灰尘，远处的天空也被染成一片昏黄，一片扬起的灰尘刚刚落下，小径的转弯处突然多了三个人的身影。 明宋正往下走着，听着传来的脚步声，脚下一顿：“师兄……” 益西也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 小径上，裴际言的背上背着一个男人，支书帮忙招呼着，他们的脚下是泥泞的、刚下过雨的土地，身后是一片废墟。 益西已经飞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支书：“阿爹……” 满天飞尘下，裴际言的脸颊落了灰，胶鞋上也全是泥泞，他的视线扫过明宋，轻声问她：“你要干什么去？” 第60章 相互靠近的第3天 那个要去搬电视机的男人路上就摔了腿, 根本就没回到村子里，他们打着手电筒，沿路找了一圈才找到他。 陆维把男人从裴际言背上接过来, 男人已经疼晕过去了，腿上留着鲜红的血滴, 嘴里不时发出几声痛哼。 楚环也终于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把拳头捶在裴际言身上：“没事就行，我先去校医室喊一下医生。” 陆维架着男人随楚环一道进去了。 支书也拍拍益西的背：“多大人了，哭什么, 也不怕人家笑话。” - 裴际言松了松肩膀, 才数落明宋：“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哭什么？” “才没有哭。” 明宋孩子气地往脸上擦了擦, 她的手上带了泥, 小脸也被擦花。 裴际言笑她：“小花猫。” 明宋：“师兄的脸才花呢。” 裴际言默了几瞬, 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都说了, 有你等着, 我肯定会回来的。” 明宋孩子气地吸了口鼻子, 把头扭向后面：“你爱回不回，才不管你呢。” 裴际言没有和她顶嘴, 益西已经搀着村支书往学校里面走, 裴际言问她：“背你？” “不要。” 刚刚一路背着那个男人上山，加上昨夜的疲倦, 明宋看着裴际言眼睛里露出的疲惫神情，摇了摇头。 裴际言笑了笑，伸出手去：“那——扶你。” 那双大手脏兮兮地，明宋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片刻后, 轻轻将手递了过去。 她第一次被男人牵住手掌，明宋垂着眸子，心里还存了些刚刚劫后余生的快乐，心脏也不听指控般扑通扑通跳着。 裴际言没有多想，只是虚虚的握着她，力气撑在她的手肘：“脚还疼吗？” 明宋想了想，轻声答：“疼。” “疼还乱跑？” “没有乱跑。” “没有乱跑你怎么会在校门口。” “反正就是没有乱跑。” 小学屹立在高处，雨停后的天空很清亮，甚至空气都带了微微的青草气息，远方的雪山顶，在夜空下更显巍峨和明亮。 明宋轻轻开口：“师兄，谢谢你。” 谢谢他，她没有再一次体会到上次庄陶安离开时的痛苦。 她刚刚险些以为，她的人生又要经历一次离别。 村子被泥土掩埋，但很快会有一个新的松措村建立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幸好——所有的人都很安全。 - 星空下，村民们在不停地议论着，不同于下午的焦躁不安，他们此时脸上都带着免了一场天灾的惊喜。 “现在技术发达得很哦，真的是能检测出来。” “还好提前通知了，家里值钱的都拿啦，就是好多电器堆在家里了。” “哎哟，活着最重要啦，洗衣机、电冰箱是肯定搬不出来的。” “你看那谁家男人偷偷跑回去搬电视机，腿都摔骨折啦，还多亏了支书和人家大学生去救，那婆娘倒好，只看她男人，也不谢谢人家的。” “那婆娘懂个屁，就是她喊她男人回去搬得，还没有她家娃娃懂事嘞。” “是嘞，以后政府说什么咱们就听，不会害咱们的啦。” “下午我阿爹还闹着要回去，幸亏没有回去。” “是嘞，以后还是得听专家的。” “政府肯定会好好安置我们的。” 松措村的居民全部撤离，除了那个摔断了腿的男人，没有一个伤亡，今天物资下发下来，操场上已经支起了帐篷，大家不再需要缩在一个棚子里。 裴际言和陆维一直在帮忙搭帐篷，下了晚自习，学校的一些学生和老师也都出来帮忙搭。 明宋脚受伤，只能乖乖地坐在一边的草地上。 这里没有橡胶跑道，操场是土铺出来，虽然下了雨泥泞不堪，但明宋却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天晴得很快，竟然出了星星。 明宋仰起头，就能看到满天星空。 她刚刚给姑姑打电话报了平安，庄陶宁还笑她：“有没有吓得哭鼻子呀？” “才没有呢。”明宋撅撅嘴。 庄陶宁和林旭在那头笑：“那我们宋宋以后就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了。” 挂了电话后，明宋手掌撑地，对着天空扬起唇。 她第一次觉得，天灾面前的人类，是那么渺小。 而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 或许裴师兄说得对，她应该更勇敢一点，更努力一点，她应该花费一些时间来想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而不是永远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而她不想留有遗憾。 益西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饼子：“姐姐看什么呢？” “看星星，”明宋掰开一块饼塞进嘴巴里，“突然觉得宇宙浩瀚，山河广阔，而我们很小。” “益西，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益西想了想，才对她说：“希望愚昧的人越来越少，希望我能改变这个村子。” 明宋笑起：“你可以的。” “那姐姐呢？” “还没想好，”明宋垂下眼睑，“还在想呢。” “姐姐肯定比我厉害，”益西看着她，“我相信姐姐。” 风一下一下吹着，楚环和裴际言正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搭帐篷。 楚环的声音隐隐传来：“老裴，错了，那边。” 裴际言边搭边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楚环专心钉着钉子，“我也要研究生毕业了，要回去写论文了，你呢？” “也快了。” “我说你什么打算啊，”楚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帝都？我妹可还等着和你联姻呢。” 裴际言的声音毫无情绪：“不回去，也不联姻。” “不回去？”楚环哼了一声，“骗鬼呢你不回去，你不回去裴叔叔能饶了你？” 裴际言语气淡淡：“那就打死我好了。” 楚环：“……” 楚环支招：“那你跟我结婚吧，不仅救了我，还能气死我妹妹。” “你做梦呢，”裴际言瞥她一眼，“你不如直接拉梁闻做挡箭牌。” 楚环满脸都是嫌弃：“他？可算了吧，我才不去，找他有个屁用，谁也气不着，你就不一样了，我妹对你那可是情根深种，我拉你回去不仅能气死楚音，气死我后妈，我后妈加楚音去找老楚一闹，嘿，还能把老头儿气够呛。” 裴际言：“……闭嘴快做事吧。” “采访一下，”楚环笑得很开怀，“裴先生您好，我是XX台记者楚环，请问您救人后有什么想法，能和我们说说吗？” 裴际言：“我希望你们台能把这个记者开除，或者永远让她闭上嘴巴。” “没劲，”楚环钉好钉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眼就看到明宋正在试探地往这边看，打趣道，“老裴，你家小师妹看你呢。” 裴际言的视线扫过去，然后立刻把楚环推开：“你不要和我离太近，会被人误会的。” 楚环‘切’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你这小师妹对你不错，你离我近一点，说不定她会吃醋呢，我帮你让庄师妹吃醋，也不多要，我跟你公平交易，你把你那陆师兄的电话号码给我呗，那男人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我喜欢。” 裴际言冷冷地看她一眼：“已婚多年。” “怎么好男人就轮不上我楚环呢，”楚环惋惜地叹了口气，“难道我注定要嫁给四十岁的二婚男人吗？” 裴际言朝远方努努嘴：“或许你还可以拥有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楚环回过身，就见益西和庄明宋一起，正往这边看着。 “我没这么不择手段好吧，多么单纯的孩子，”楚环踢了裴际言一脚，“滚吧，我不帮你让小师妹吃醋了。” “不用你帮，”裴际言叹口气，“她才不会吃醋，活脱脱一个小没良心。” 楚环突然想起什么，问他：“老裴，你真喜欢你这个小师妹？” “有问题吗？” “裴叔叔……”楚环委婉地顿了顿，“你和你师妹谈恋爱，万一要是成了，那裴叔叔……” “提他做什么，”裴际言沉下脸来，“除非他打死我，否则我不会听他的去联姻的。” “没什么，算了，”楚环摆摆手，“走吧，还有个帐篷，搭那边去吧。” 裴际言突然出声：“你不要在庄明宋面前胡说八道。” 小丫头好不容易又对他亲近了一点。 楚环挑挑眉：“认真的？这师妹这么有魔力，你不是不近女色吗？” “很认真，”裴际言看着她，“楚环，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 - 益西看着楚环和裴际言走远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扭头问明宋：“姐姐，楚老师怎么突然和裴大哥关系这么好？” “他们以前就认识。”明宋道，应该认识很久了呢。 “啊？”益西撇撇嘴，“怪不得看着很熟呢。” “是啊。” 益西拍拍屁股站起身：“姐姐，你坐着吧，我要去帮忙。” “帮什么忙？”帐篷都快搭完了。 “帮楚老师的忙，她力气小，提不动那么重的帐篷。” 益西边说边走，明宋却看见楚环砸钉子的时候锤子坏了，于是在一旁捡了一块大石头，举起就往钉子上重重一砸。 明宋：“……” 益西怕不是对他的楚老师有一点误解。 益西也走了，明宋低下头，拨弄着身边的小草，手机突然震了震，竟然是陈老师给她发的消息。 【陈老师：小庄好，百年校庆的宣传片剪出来了。】 【陈老师：视频.avi】 【陈老师：好看吧？】 【陈老师：对了，小庄，嘿嘿，我这人藏不住事，我还剪出来一个花絮，我觉得小裴啊，肯定很喜欢你。】 【陈老师：花絮也发你。】 【陈老师：花絮.avi】 【陈老师：还有海报，做出来几张海报，你和小裴真是太般配了。】 【陈老师：海报1.jpg】 【陈老师：海报2.jpg】 【陈老师：海报3.jpg】 刚刚和姑姑打电话，明宋没留意，这会儿冷不丁一下子收到了好几条信息，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明宋一个一个点开看。 视频差不多就是陈老师跟她讲的那个样子，从老校区的后山上俯瞰，从一个一个古老的建筑物前经过，男生女生错过在每一个地方，最后的操场上，一个人向前跑着，一个人漫不经心的打着羽毛球，在女生的脚下，时间飞转，他们从老校区的操场跑到了新校区的操场。 最后的最后，在图书馆门口，女孩子一身红裙，男生从图书馆追出来，递给了她一本书。 木樨花飘了满地。 男生、女生的身影也慢慢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随着旁白对田院士的歌颂，在沙沙作响的风中麦浪下，老人苍老有力的声音和小女孩稚嫩的童声交错响起，回应着百年A大，也回应着莘莘学子。 明宋一直看到结尾，明快的背景音乐变成了庄重的校歌，明宋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随手点开花絮。 花絮只是记录的一些日常，还有一些没有用的片段，陈老师发给她的这部分，是特意剪出来的，很短，只有几分钟。 基本都是裴际言在看她的镜头。 师兄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不管是她远远站着，坐在一旁低头喝水，还是站在那里听陈老师讲怎么拍…… 裴际言就站在不远处，视线若有若无地随着她。 往后翻就是那三张海报。 一张是他们穿着民国服饰在山顶的照片，军山装的男生和淡蓝色学生服的女孩子生分地站着；一张是他们穿着运动服在校门口，裴际言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人一起在挡阳光。 最后一张——是图书馆门口，金黄的桂花瓣四下纷飞，不远处是层层麦田，男生女生面对面，只留下了一个剪影。 明宋心中微动，手指更是鬼使神差的，一一点下了保存。 保存好后，她去相册看有没有保存上，明宋往下划着看，唇角不知何时微微勾起了笑意，划了没几下就划到了益西拍的星空。 再往下划，突然划到了另外一张照片。 是她和裴际言的合影。 不止一张，是很多张，应该是益西刚学会操作，连着按下了很多次拍摄键。 是师兄突然莫名其妙过来喊她，让她离益西远一点的那个晚上。 星空下，男生比女生高出很多，两人穿着最普通的冲锋衣，一黑一白，站在空旷的草地上。 很多张照片串联成了一个动图，男生轻轻抬起了手，似乎是想帮她拨一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最后还是攥成拳头收了回去。 明宋抬起头，看着远方裴际言和楚环的身影，随着益西的加入，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但是师兄和楚环依然站得很近。 风吹过，不知道为什么，明宋觉得，心里酸酸的。 第61章 相互靠近的第4天 裴际言搭好帐篷就见明宋一个人坐在一边, 手里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还挂着一抹入迷的笑。 裴际言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看什么呢？” 明宋慌着把手机锁屏，扭头瞪她：“师兄,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呢！” 裴际言丢给她一管扭伤药：“刚刚找负责人要的，走, 扶你回帐篷上药。” 明宋并没有起身，反而拍了拍身边的地面，裴际言好笑的坐下：“干嘛？” 明宋突然出声问他：“师兄，你毕业了想做什么呀？” “挣钱吧。”裴际言想了想。 明宋撇撇嘴：“师兄就没个兴趣爱好什么的吗？” 裴际言顿了顿, 才对她说：“你, 算吗？” “……”四周偶尔传来昆虫的叫声，明宋低语, “我说正经的呢。” 裴际言笑：“我也没不正经吧？” 见明宋不理他了, 裴际言问她：“那你呢, 你想做什么？” 明宋淡淡地微笑着：“师兄, 我突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做什么？” 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还有校庆的宣传片里最后那段单独说起的与田院长有关的独白, 都带给了她很多触动。 这个世界上能成为田院长那样的人不多，能周教授那样的人也不多, 她——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呢？ 她也想做一个被人需要的、能被人回忆起来的、有用的人。 明宋仰头看着星空：“益西跟我说他想改变这个村子, 那——我想改变这个世界，我想做一个像田院长那样的人。” “好啊, ”裴际言看着她，“我给你挣钱，支持你改变世界。” 裴际言继续推销自己：“毕竟没几个人能当得了院士背后的男人，我有老周的遗传基因，肯定当起来比别人容易得多。” 明宋：“……” 明宋：“我很认真的。” “我知道, ”裴际言也学着她双手撑地，惬意地吸了口气，“我印象中外婆很忙，要开很多会，要看很多论文，有很多学生，还要做很多实验，但我记得她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怕什么都不要怕脚下的路。” 裴际言：“找到了你的路，就走下去吧。” 裴际言：“我相信你，你会走得很远。” 我会陪着你的。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走了，”裴际言扶起她，“回去抹药，未来院士的脚一定得健步如飞才可以。” 明宋：“……” 她到底为什么要和他聊梦想。 - 他们调研的场地因为地理位置高而幸免于难，调研本来就在收尾阶段，明宋的脚好了后，没几天调研就彻底结束了，刚巧道路也解封了，陆维惦记着家里的太太，三人决定还是尽快启程。 村支书忙着灾后重建工作，是益西送得他们。 楚环也来了。 他们从学校这里下去，绕到松措村的村口，里面仍旧是一团泥沙还有横在其中的大树和沙石。 村口对面是那座遥远而又巍峨的雪山。 益西笔直地站着，对着遥遥的雪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嘴里说着明宋听不懂的方言，好像是在祈祷。 有风吹起，明亮的天空中竟然开始飘起片片小雪，仿佛是风将雪山的雪带了过来。 雪花一片一片，慢慢落在被砸出裂痕的柏油路上，很快消失不见。 “是圣山的雪，是好运，”益西扬起嘴角，“会有很大的好运的。” 大巴车还要等一阵子才来，益西和楚环还要回去上早自习，和他们告别后就走了。 明宋仰头，伸手接了片薄薄的雪花，偏头对裴际言说：“师兄，又下雪了。” 去年的冬日，她从英国回来的那个冬日，那个她觉得窒息的、痛苦的、压抑的冬天，她在帝都和裴际言看了第一场雪。 而在偏远荒僻的高原，身后是百废待兴的松措村，这里的第一场雪，在她身边的，竟然还是他。 陆维站在站点拦车，回过身喊他们：“师妹，老裴，走了。” 大巴车绕着盘山公路一圈又一圈，明宋难得没有晕车，雪粒打在车窗玻璃上，慢慢结成了一层雾气。 裴际言坐在她身边，突然出声问她：“这么喜欢雪的话，等回去了，想不想去看看紫禁城？” ——都说一下雪，故宫就变成了紫禁城，我还没去过故宫呢。 去年在帝都说过的话好像还在耳畔，明宋抿抿唇：“等有时间吧，我回去还要忙开题呢，而且要准备申请转博了。” 她决定了，她要读博士，带着周教授没有做完的研究，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也能像周教授一样，为拯救濒危植物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么忙啊？”裴际言失笑，“院士背后的男人果真难当。” 明宋瞪了他一眼，裴际言也不敢再同她开玩笑，阖上眸子小憩。 大巴车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驶离了层层绕绕的盘山公路。 - 回学校的路上，益西抬眸再次看向雪山，然后转身问身边的人：“楚老师，你是不是也快要走了？” “当然，老师也是要毕业的，”楚环打趣，“舍不得老师啊，等考来帝都，老师请你吃烤鸭。” 益西很直白：“舍不得。” 倒是楚环怔了怔，沉默了片刻才说：“有良心的好孩子，不白瞎老师对你那么好。” 益西：“也没特别好。” “我对你还不好？”楚环提高了音调，“小白眼狼。” 益西固执地问：“那老师毕业了要做什么，还做老师吗？” “我不是念师范的，”楚环笑，“我英语专业的，估计当个翻译啥的吧。” 楚环说着叹口气：“我也不一定能工作成，说不定回去了就得去当豪门阔太太，每天只管花钱就行了。” 益西唇角紧抿，绷着下颌线：“那——老师想做阔太太吗？” “你这小孩，”楚环说，“还管起老师来了，你好好学习就成，考个好大学，老师比什么都高兴。” “能高兴到——先不做阔太太吗？”益西问。 楚环脑子里突然想起裴际言打趣的那句——或许你还可以拥有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楚环脑子嗡的一声炸起，说话也有些不自在：“那我做啥？” “就——先暂时不做别人的太太，可以吗？” 楚环立刻正色：“你这小孩儿脑子里别总想些有的没的，你才多大点儿，你现在得好好学习，管老师什么时候当太太呢……” “我马上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儿，”益西板起脸，“我会考到帝都去的，你不要再喊我小孩儿了。” 益西坚持地念叨：“我以后也会挣很多钱的。” 楚环第一次被他凶，人也莫名其妙的：“……” 楚环：“大孩儿行了吧，快走吧，赶不上早自习记你翘课，真当老师脾气好呢。” 楚环叨叨：“真是翅膀长硬了，欠收拾。” 益西还想再说什么，楚环怒气冲冲的回头瞪他：“闭嘴，别跟老师说话。” 心跳在胸腔不可抑制的噗通噗通，楚环呼口气，MD怎么来这么久了还有高原反应。 裴际言那个缺心眼的，没事瞎BB个什么劲。 - 明宋回去后歇了好几天才从高原的状态中缓了过来。 有时候她还是会想起松措村、想起村支书、想起益西，想起那里的星空、雪山、海子，和那场轰然的滑坡。 回来之后，她有很多事要忙，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她要帮陆师兄整理国家公园的调研资料；之前那篇测序的论文她写得差不多了，要准备投稿；送去给公司做的样品返了回来，她要继续做实验，还要准备开题；还要去见一下马老师，说一下转博的事情。 她又重新开始跑步，她觉得她的身子太差了，她也想像楚环一样拿起一块超大的石头，往下砸帐篷的钉子。 她第一次见楚环，她在晨跑，应该也很爱跑步吧？ 她干嘛总想起楚环，想起楚环的热烈和阳光，想起她站在师兄身边…… 明宋摇摇头，呼口气，打住了她越来越奇怪的念头。 和马老师的谈话其实很顺利，明宋报了名，提交了申请材料。 马老师鼓励她好好发表手里的这篇论文，好好做实验，毕竟是明年三四月份才答辩，多篇论文会多些分数，实验进程如果有推进的话，胜算也更大。 马老师：“来找我的本校学生不少，还有一些外校学生想考进来的，今年学校出了新政策，转博生和普通考博生一起面试，公平竞争，所以你还是要加油。” 马老师笑起：“老周难得跟我夸个人，我也看好你。” 明宋本来还有些怵马老师，但鼓起勇气来了一趟，一番话谈下来，明宋觉得她并没有一开始来A大时那么胆怯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马老师。” 学校的百年校庆也开始了，徐瑶打趣她，连饭圈用语都用上了：“你火了哦庄庄，你现在已经全校男生心中的清纯女神了，不过好奇怪哦，你的帖子出来一个就被删一个，是不是你的哪个狂热粉头见不得别人欣赏你的美。” 明宋：“……” 临近开题答辩，明宋这几天过得云里雾里，十分佩服徐瑶还有功夫刷学校论坛。 明宋：“瑶瑶，你PPT做完了吗？” 徐瑶摆摆手，继续刷帖子：“终于有个没删的，哈哈哈是你和裴师兄的帖子，终于有人和我一起磕你和裴师兄的cp了哈哈哈哈……” 徐瑶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停下来，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庄庄就离裴师兄更远一点。 徐瑶：“我就随口一说，做PPT，做PPT。” 明宋笑了笑，也没理她，好在开题答辩很顺利，周答清之前替她看过报告，后来接到电话说女儿病了，就慌着买机票出国了，导致答辩完了，明宋的开题报告书不知道去找谁签字。 虽然她很不想打扰周教授，但是要交材料，明宋还是给周答清打了电话，那边信号不好，明宋打了两遍才打通。 周答清的声音悠悠的在那头响起：“喂，小庄啊，找我什么事啊？” “那个，教授，我的开题报告需要您签个字交给答辩秘书，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哦哟，”周答清答得很干脆，“那我最近还真回不去，要不我授权给你，你自己签一下？” 明宋：“这样可以吗？不太好吧。” “不好吗？我这边也没传真机，”周答清沉吟了一下，想了想，可能也觉得不太行：“那要不，你去找裴际言签？” “啊？”明宋震惊得张了张嘴巴，“师兄？” “他那里有我的印章。” 自打回来后，明宋就没再见过裴际言了，“裴际言”这个名字在庄明宋的脑袋里逡巡了一圈，她突然想起回来之前他还说要挣钱支持她呢，结果一回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那时候还在星空下对他笑。 明宋突然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一开始不能接受裴师兄了，因为师兄笑起来，太撩人了。 而且师兄在最开始还骗过她。 她总觉得师兄是个男骗子，一个长得很好看、声音很好听、符合一切骗子特质的感情骗子。 信号不太好，电话并没有通很久，明宋挂断后，想了想，看着手里的表格，还是拨通了裴际言的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醇厚又动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他喊她：“庄明宋。” 明宋被好听的声音熏得有些愣神，舔了舔唇，才说话：“师兄。” “嗯？”裴际言顿了顿，“有事吗？” 明宋简洁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图，裴际言想了一下，问道：“你在哪里？” 明宋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下意识的说，“我在房间里。” 裴际言：“……” 裴际言无语了片刻：“我的意思是，你要我去哪里给你盖章？” 明宋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微红的脸，试探着问：“师兄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师兄——你最近不在学校吗？” 毕竟是要麻烦师兄盖章，所以她才主动的，明宋心想。 “嗯，我有点忙，”裴际言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晚上八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吧。” “那麻烦师兄了。” - “谢谢师兄。” 明宋收起开题报告，出声问他：“师兄最近在忙什么啊？不用准备毕业论文吗？” 裴际言收起印章，眼中有疲惫泛出，但还是对她笑：“查岗？” “才不是呢，”明宋撇撇嘴，“那我回去了。” “不逗你了，在做挣钱的前期准备工作，”裴际言喊住她，“吃晚饭了吗，陪我吃晚饭吧。” 明宋其实吃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了裴际言的要求，好奇问他：“什么准备工作呀？面试吗？”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才没有呢，”明宋鼓起腮，“不说算了。” “小脾气还挺大，”裴际言说，“想吃什么？” “去食堂吃吧，我看师兄很累。” “嗯，”裴际言应下，突然伸出胳膊，“不如你扶我一下。” 明宋：“？？？” 裴际言：“太累了，有点腿软。” 明宋：“……” 明宋：“不吃算了，我回去了。” 才不吃他那套。 - 食堂快关门了，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人去了二楼，吃饭的间隙，明宋抬头问他：“我听陆师兄说，教授出国是因为教授的女儿生病了。” 教授的女儿——不就是裴师兄的妈妈吗？ 明宋轻轻问：“阿姨没事吧？” “没事，”裴际言应，“阑尾炎，动了个小手术。” “那就好，”明宋抬起眸子，“师兄不去看看吗？” “不了，”裴际言的语气没什么情绪，“她应该也不想看见我。” “好好吃饭，”裴际言点点桌子，“最近实验还顺利吗？” 说起这个，明宋简直要哭了。 分明之前都挺顺利的，公司的载体送回来以后，她发现——她链接不上了！ 所有的变量都被她换了一个遍，她的目的基因依然链接不到载体上。 每次跑胶的时候，看到一个亮带都没有的胶板，她都很绝望！ 她和于和然因为这个，每天都很丧，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她每天转锦鲤也没什么用，还好她坚定了要读博士，每天都读鸡汤，然后暗戳戳地鼓励自己，给自己打气。 陆维和魏然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因为他们之前做的链接是没有问题的，明宋和于和然只能一个变量一个变量换，结果换到最后，条带依然不亮。 裴际言安静听她说着，随口点拨她：“那就换个载体，不是就剩载体没换了吗？” “载体怎么会有错呢，”明宋不信，“是花钱找公司做的载体啊。” “公司做的载体就不会出错吗？” 对哦。 明宋认真想着，只听裴际言又道：“就说小师弟没用了吧，他能帮你什么忙。” 明宋：“……” 师兄的攀比心怎么这么重。 - A市已经是深秋，校园的地面上吹落了大片大片的银杏树叶，吃完了饭，裴际言和明宋走出食堂。 晚间的风有点凉，裴际言问明宋：“回宿舍？还是去景观楼做实验？” “回宿舍吧，我晚上还要跑步呢。” 明宋哼了一声：“毕竟未来院士需要有一个很健康的身体。” 明宋听见裴际言轻笑了声，又问他：“师兄去吗？” 裴际言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工作室的事情，这会儿疲态尽显：“回去早点睡觉也可以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老年人作息，”食堂离宿舍没几步路，两人刚好走到宿舍楼下，明宋吐了吐舌头，“我走啦，师兄再见。” 这小姑娘最近胆子是真的大了不少。 裴际言笑着看着她走进宿舍楼的背影，惊觉——她好像没那么抵触他了？ 裴际言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LA-P：不和我说个晚安吗？】 很快有了回复。 【槐序：才不要：）】 行吧。 裴际言边往宿舍走，边敲键盘。 【LA-P：那我和你说。】 ‘晚安’两个字还没发过去的时候，手机又震起来。 【槐序：才九点不到，只有老年人才睡觉呢。】 裴际言失笑。 【LA-P：那老年人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小年轻。】 明宋抱着手机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会儿，还是给他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 裴际言自然没有睡那么早。 周而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倚在阳台上，淡淡的烟雾缭绕中，他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一根烟，正燃着猩红的光。 周而凑上来：“给兄弟一根。” “屋里呢，自己去拿。” 周而点燃，两个男人在阳台站着，窗户开着，下方是A大的操场。 “怎么了，”周而吐着烟圈，问他，“心情不好？你这几天忙什么呢，也见不到你人。” “工作室的事。”裴际言指尖轻轻敲着，抖落烟灰。 工作室的执照已经好了，这几天去谈场地的时候却接连碰壁，就两个字：“不租。” 裴际言轻笑，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今天是郑宇陪他去的，郑宇怕他难受，还劝他：“哥，咱们再找找别的写字楼，实在不行咱们凑钱买个公寓开起来，成不？” 裴际言没有应他，A市大部分写字楼都是地产商持有，只往外租，少有卖的，就算有卖的，他现在也买不起。 他找了几处文创产业园区的写字楼，碰壁了两次，本来以为是负责人看他们都是学生想抬高价格，接触了几家下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至于郑宇的提议——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把工作室开到公寓里。 裴际言拿起沙发上郑宇的包，随手塞给他：“你先下去等我。” “你要干啥，哥，不会要跟人打架吧？”郑宇压低声音，“打架那我不能走啊，两个人胜算大。” “文明人有文明人的解决办法，你先下去，”裴际言淡淡地说，“我和他讲讲道理。” 裴际言满脸‘我是个文明人’的样子，郑宇不太信，但还是被裴际言推进了电梯，郑宇走了之后，裴际言才抬起眸子，看向负责人：“裴时照不让你们租给我？” 他用了‘们’，负责人哆嗦着嘴唇，只知道这是上面人的意思，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裴际言冷笑，最后什么也没再说，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碍于他的低气压，回学校的一路郑宇也不敢跟他说话，直到他接了庄明宋的电话，整个人才稍微正常起来。 裴际言其实没怎么抽，烟很快在指尖燃尽，周而推推他：“是不是缺钱，哥们儿这儿还有点。” 裴际言把烟头摁灭，双手撑在窗台上，突然朝下看去。 周而的视线跟了过去：“咦？那不是庄师妹吗？” 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白色运动服跑步的姑娘刚好跑过他们宿舍楼下，裴际言的眉目稍微展开了些，眼梢也蒙上了一层笑意，回答周而：“缺啊，谢了。” 周而：“……” 大意了，他合理怀疑这货就是装惨来骗钱的。 第62章 相互靠近的第5天（一更…… 明宋听了裴际言的, 换了一家公司买载体，怕耽误时间，还加急了。 回来以后发现, 果然是之前那家公司载体的问题。 裴师兄真神了。 明宋想着，怪不得瑶瑶总说他是锦鲤。 现在一看, 他不仅是画图狗的锦鲤，还是实验狗的锦鲤呢。 明宋本来想谢谢裴际言，但是隐约记得听徐瑶说裴师兄最近很忙，好像是在忙工作的事情。 徐瑶：“嗐, 我也是听周师兄说的。” 明宋刚调出来和裴际言的聊天界面, 把在聊天框内打的字又删除掉，随口问徐瑶：“你和周师兄怎么样了？” 徐瑶脸一红：“他和我告白了嘿嘿嘿。” 明宋笑她：“你答应了？” “还没呢, ”徐瑶矜持的坐好, “人家还要再想一想嘛。” 明宋：“……” 徐瑶：“庄庄你这几天咋了, 不是实验暂时算成功了吗, 怎么感觉你还是挺不高兴的。” “哪有。” 明宋闷闷地趴在桌上, 从高原回来, 裴际言就不怎么找她了。 那——他在高原的星空下对她说的那些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他到底有多喜欢她呢？ 明宋转头问徐瑶：“瑶瑶, 我想问你件事。” “嗯, ”徐瑶看她，“你问。” “就是……周师兄是怎么追的你呀？”明宋向她请教。 她没见过裴际言这样子的, 往常有男生追她，追不到很快就彻底销声匿迹了，裴师兄就很不一样，追不上——他就过段时间再追一次，然后直到现在, 明宋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忘了之前追过自己？ 哪有这样追人的。 徐瑶：“怎么被人追的你能没经验？” “那都是失败案例，”明宋吐吐舌头，“你这不是成功案例吗？” 她想参考一下，看正常成功案例里男生是怎么追的女生呢？ “哪里成功了，”徐瑶瞪她，“我还没答应呢。” 徐瑶：“你突然问这干啥？” 明宋想了想，斟酌道：“就我有个朋友，有人追她，她一开始没同意，后来就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男生就也不追她了……” 也不再跟她告白了。 还不怎么联系她。 徐瑶：“你是说你和裴师兄？” 明宋强调：“是我朋友。” “朋友朋友，”徐瑶回，“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个男生在欲擒故纵呢？” “怎么着，”徐瑶撞撞她，“你动心了？想谈恋爱了？” “才没有呢，”明宋板起脸，“都说了是我朋友，你不准和周师兄讲，不然我就……” 徐瑶笑起：“你就怎么样？” 明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威胁她，只好说：“我就不理你了。” 徐瑶捏捏她的脸：“不说不说，我们家庄庄情窦初开，怎么也得保密呀。” “你才情窦初开，都说了是我朋友呀。” “好好好，朋友朋友。” “真的是我朋友！” 明宋捏了她一下，徐瑶挠了她一把，两个姑娘笑作一团。 徐瑶不再逗她之后，明宋才静下心想了想。 她有点想不通，自己心里也很奇怪。 她最近才觉得和师兄说话很开心，师兄就不联系她了，但是不联系就不联系，什么欲擒故纵啊，师兄好老套。 可是——如果师兄联系了，又跟她告白了，她就会答应了吗？ 她也不知道。 她自己的心里乱乱的，总想一再确定师兄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但她也不知道确定这个究竟有什么意义，因为好像就算师兄一直说，她也不怎么相信师兄是真的很喜欢她，能喜欢她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安全感这个东西，她一直在缺失。 她心里明白，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她知道安全感别人给不了，另一半也给不了，但是对待裴际言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不肯多走出去一步。 怕就多走了那一步，受到伤害的、被丢下的就会成了她。 她觉得她还是没有底气，没有面对师兄的底气，也没有坦然接受他的喜欢的底气。 所以她有时候会觉得她拥有着师兄对她的毫无保留，其实是对师兄的不公平。 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羡慕楚环，她觉得楚环——才是足够匹配师兄的人，那么热情，那么自信，那样一个浑身都闪着光的人，才足够站在浑身都闪着光的师兄身边。 明宋发现每次想起和师兄谈恋爱这件事，自己骨子里的那点自卑就会一次又一次作祟，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回到小时候被接连丢下的无助夜晚。 从刘洁丢下她的那天，一直到奶奶去世。 她迫切地想证明师兄不会丢下自己，就算师兄一遍又一遍地说，她心里又不会信，这种事情偏偏无法证明，难道非要师兄真的把她丢下，她才可以放心，哦，这个男人果真把我丢下了，幸好我没有付出真心。 是这样的吗？她真的愿意以失去一个人为代价来证明这些事情吗？ 如此循环往复，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呢？ 她的拧巴，已经让她失去了庄陶安，在感情上，她还要继续拧巴下去吧？ 就因为她不确定师兄有多喜欢她，所以就干脆连这一步都不要迈出去吗？ 她知道这是个怪圈，是个她目前不知道怎么走出来的怪圈。 明宋叹口气，脑中想起裴际言一次又一次朝她走过来的场景，她真的排斥师兄吗？ 她觉得没有。 反而对师兄的靠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但师兄朝她走了九十九步，为什么最后那一步她偏偏迈不出去呢？ 算了算了，明宋把手机推在一边，烦躁的抓抓头发，明天再说吧。 - 目的基因链接上以后，明宋继续陷入了重复而又繁琐的实验操作中，她和魏师兄还有于和然，三个人基本上就是耗在了实验室。 明宋这次的投稿也不顺利，被接连拒了几次，才找到一个差不多的杂志，好容易送审了，结果碰到一个十分难缠的审稿专家，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大改。 偏偏明宋还觉得这个专家说得很有道理，每天的生活几乎只剩下了实验和改稿。 于和然开始做江老师分配给他的实验，周答清也同意了让他直接就在他们的实验室做，省事还不用排队。 午饭是根本没时间去食堂吃的，往往从超净台上下来就已经过了饭点了。 三个人天天点外卖，还特别无聊地比谁的外卖到得快。 明宋记得有次魏然点了家拌饭，结果刚下单没有两分钟就送到了。 于和然笑：“这家是不是做好了一堆就蹲在楼下看谁点就送上来？” 晚上回去早睡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要配合实验的时间点，有时候一个周期做完已经凌晨一两点了。 唯一吃得好的一顿，还是陆师兄的太太送来的，陆师兄去年在学校后面新建的小区里买了房子，就把太太也接了过来。 明宋第一次见陆师兄的太太，之前倒是经常见魏师兄家的林师姐，不过林师姐最近也在忙着做毕业实验，很少来他们实验室了。 陆师兄的太太个子不高，但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带了一大饭盒的卤排骨。 明宋很客气：“谢谢师姐。” “叫什么师姐呀，叫我栖乐就好，方栖乐。” 方栖乐看了明宋好几眼：“真好看，师妹，你读什么博士啊，回头有空和我一起做直播吧？” 明宋笑：“直播我肯定不行，我不会说话。” “就你这颜值还用说话吗，你就只负责坐在那里就好了，”方栖乐很激动，“我要是有你这颜值，男朋友都得换八百个了。” 陆维不高兴了，象征性地咳了咳。 明宋岔开话题：“这是方师姐做的吗？” “如果是她做的，你们现在就进医院了，”陆维淡淡回应，“是我岳母做的。” 方栖乐也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你上次吃也没进医院啊。” 陆维不和她争辩，只是说：“送你回家，实验室里很多东西有毒，仪器也有辐射，你怀孕了，不能多待。” 师姐那么年轻竟然怀孕了，明宋看着方栖乐平坦的小腹，和魏师兄他们恭喜了一下陆师兄。 魏然啃着排骨，说话也含糊不清的：“老陆你简直是人生赢家，明年毕业的时候一手拿证一手抱孩子。” 方栖乐却更不高兴了：“我一个up主，我妈天天盯着不让我录视频就算了，我出来溜达溜达还不行了。什么毒什么仪器，你是不是嫌我学习不好故意骗我呢，那我是艺术生是我想的吗，我要不是数学不好，我犯得着去读舞蹈学院吗？” 这联系和指控不知从何而来，陆维很是无奈，张张嘴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处辩解起这莫须有的罪名。 方栖乐摆摆手：“算了，走了，你别跟着我，你继续搞你有毒的研究吧。” 魏然幸灾乐祸：“嫂子就是录个视频，不至于吧，辐射不大。” 陆维白他一眼：“她是舞蹈up主。” 陆维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也跟着追了出去。 陆师兄一直板着脸，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明宋还没见过他这么无奈，抿唇笑了笑。 明宋问魏然：“陆师兄和方师姐怎么认识的呀？” “酒吧认识的，”魏然一块排骨一块排骨地啃，“嫂子比老陆小，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老陆了，要说老陆运气好呢，做实验不顺，出去喝个酒还能骗个老婆回来。” - 这么忙碌的时间下，眨眼间，A市就从深秋到了冬天。 裴际言依然很少联系她。 只有圣诞的时候，给她发了个消息。 【LA-P：圣诞节怎么过？】 明宋盯着消息看了一阵子，才回复他：【和实验过。】 【LA-P：那元旦呢？】 【槐序：也送给实验了。】 明宋想了想，还是问了他一句：【师兄最近在忙什么？】 【LA-P：我在帝都，过几天回去。】 去帝都做什么？联姻吗？ 明宋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想着裴际言也听不见，又在屏幕上敲了一遍。 微信的提示音又想起，明宋打开看了眼，裴际言竟然发给了她一个红色礼物盒的照片，上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蝴蝶结。 【LA-P：回去补给你实物。】 明宋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平时不理你，突然找你一次，就——还怪揪心的。 这不是那什么渣男标配吗。 回复完裴际言，明宋还问了问苏杭，他说他今年不回家了，明年毕业再回，要赶毕业paper。 明宋和他说了圣诞节快乐，就又投入到了实验中。 徐瑶今年打算和周而出去跨年，好像是为了庆祝周师兄论文终于投了出去。 明宋不知为何想起了去年的跨年，人山人海的长江广场上，师兄对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明宋也悄悄去买了一个苹果，师兄要补给她实物的话，那她也要还一个才好嘛。 - 元旦于和然跑去找女友了，魏然做好收尾工作，也准备去和林师姐跨年。 魏然见明宋还坚定地坐在自习室里，打趣她：“做实验累的吧？还要不要读博士了师妹。” “要的。”明宋伸伸懒腰，她觉得还挺充实的。 “加油哦，庄博士，”魏然笑，“新年快乐。” 明宋从实验室出来时十一点多了，没去跑成步，想着她实验结束得越来越晚了，要不改成晨跑算了。 转念一想，算了，她每天睡这么晚，早上肯定起不来。 收拾好出了景观楼已经很晚了。 明宋看看手表，想着这个点了，跨年晚会也快播完了吧。 今天是个阴天，飘着小雨，风有些刺骨，明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学校的大道上空无一人，明宋双手立在唇边，哈了口冷气。 手机突然响起来。 明宋从口袋里掏出来，是裴际言的电话。 明宋接起，还不等说话，那头已经开口：“走那么快干什么。” “啊？”明宋微怔。 “回头。”裴际言说。 朦胧细雨中，明宋轻轻回过头，雨丝中，裴际言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他正站在她身后，见她停下后，一步一步往前走过来。 他举着一把黑色的伞，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时的样子。 裴际言越来越近，伞慢慢罩在她的头顶，她听见裴际言说：“新年快乐，庄明宋。” 明宋抿着唇，终于微微扬起嘴角：“嗯，我知道了。” 两人并肩在空旷的路上走了几步，明宋问他：“师兄刚从帝都回来吗？” “嗯。” “师兄，你去帝都做什么了呀？” “吵架去了，”裴际言呼了口气，很遗憾地说，“没吵赢。” “啊？”明宋不太懂，“为什么吵架呀？” “小年轻问这么多，”裴际言看向她，“关心我这个老年人吗？” “切，”明宋撇开头，“爱说不说，我就是好奇。” 裴际言：“去和我父亲吵架了。” “啊？因为联姻的事吗？” 裴际言笑起：“偷听我和楚环说话了？” 明宋撇撇嘴，视线往外面看：“谁偷听了，你们声音那么大，大家都听见了。” 裴际言到底揭过了这件事没再提，也没说到底因为什么要和他父亲吵架，明宋看出来他兴致不高，人也不是特别高兴，问他：“我们要去哪儿啊？” “看电影吗？”裴际言问她。 “现在吗？”明宋说，“电影院肯定没票了，瑶瑶都是提前两天买的。” - 坐在教师公寓的时候，明宋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了裴际言来了这儿，可能是师兄眼中的难过不可避免，而她——莫名有点心疼。 明宋安慰他：“下次不要吵架了，讲道理不好吗？” 师兄那么会讲道理，肯定能讲赢的。 “好，”裴际言笑了笑，“下次我试试。” 裴际言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兜零食，两人拎着到了公寓。 裴际言调着遥控器：“看什么？” 爱情片好尴尬，喜剧片也不合时宜，鬼片又那么吓人，明宋随便指了指：“美国科幻片吧。” 变形金刚。 很老的一部片子。 明宋记得她好像看过，但又忘了具体的情节，很容易又投入进去，她抱着一包薯片，两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中间隔着一些距离，但男人身上传来的特有气息还是让明宋抿了抿唇，拧开饮料喝了一口。 电影播到中间，大黄蜂变成超跑，打开车门的时候，山姆问犹豫不决的米凯拉：“Fifty years from now，when you're looking back at you life，don't you want to be able to say you had the guts to get in the car？[五十年后，当你回首往事时，不会后悔当年没有胆量上这辆车吗]” 明宋咬下一口薯片，嘎吱的声响回荡在屋内，裴际言看向她，开口道：“庄明宋，你呢？” “嗯？” “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一点？”裴际言的眼睛很亮，像是有细碎的星星洒了进去，“如果错过了我，你会不会后悔？” 屋里开了空调，有些闷热，明宋刚打开一瓶饮料，闻言微怔，手中的饮料不小心打湿在白色的毛衣上，裴际言好笑地递了纸巾给她：“算了，我多开过来几次好了。” 裴际言话语中带了些玩笑的口吻：“我给你很多次上车的机会。” 裴际言这句话声音低低的，后半场电影明宋看着总是跑神，捏着纸巾的手心不知何时出了手汗，明宋微微垂下眼，看到白色毛衣上的饮料痕迹已经干了，留下一块棕褐色的痕迹。 电影不知不觉播到最后，在山姆走向危险的那刻，在她还没有回答裴际言的时候，她听见米凯拉对山姆说：“No matter what happens， I'm really glad I got in that car with you.[无论结局如何，我都高兴那天上了你的车]” 裴际言专注的看着电影，并没有看她，他的侧脸清隽，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轻轻抿起，依然是她觉得最不安全的长相。 会不会后悔？ 她觉得会，如果她一直停在这里，如果她一直故步自封下去。 今夜从寂静的景观大楼走出来，在飘着小雨的冰冷空气中看到裴际言，她发现想得那么多，顾及那么多，其实都是没意义的。 他的突然出现，再次打破了她蛰伏的所有平静。 平静的、毫无波澜起伏的生活，在裴际言一次又一次闯入她的世界中后，她不想要了。 或许她勇敢一点，就可以像米凯拉一样，走近一个新的世界。 她胸腔中汹涌起一股冲动，沉默了片刻后，明宋伸出手拉了拉裴际言的衣摆，对他说：“有一点了。” 裴际言显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明宋又补充道：“喜欢。” 第63章 相互靠近的第6天（二更…… 小姑娘低低的话音响起, 夹杂在电影的声音之间，本来就若有若无地，明宋说完后还欲盖弥彰的喝了口水。 裴际言怔了一阵子, 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原本幽暗的眸子像是突然有了光彩，不可置信般, 视线深深地看向她。 愣了片刻后，裴际言一改脸上错愕的神情，又笑起来。 看着像是傻了一样。 明宋：“……” 明宋觉得脸有些烫，躲避着裴际言的视线, 眼神往旁边扫了扫, 撇撇嘴，不自在地说：“你笑什么呀？” “就……觉得很值得。” “什么啊？” “吵架没吵赢, ”裴际言说, “很值得。” “……” 莫名其妙的, 明宋也听不懂, 手指抠着沙发边的地毯, 电影已经放到片尾曲了, 明宋把手里的薯片放下，好像是吃了太多薯片, 总觉得口干舌燥的, 明宋又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裴际言的视线下，明宋有些不自在, 鼓起腮发着小脾气：“师兄，你别总看我呀。” 裴际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回程的飞机上他一直在怀疑他跑回帝都和父亲吵一架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来，伪装的平静一朝撕破, 除了突如其来的放松，他竟然觉得有些茫然和无助，仿佛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不知道盛点什么进去，才能安稳一些。 直到看见她。 他才重新拥有那种盛满了的真实感。 而现在，他的手臂搭在膝盖上，认真地看向她，才想起向她确认刚刚她说的那句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刚刚听见了，你不能反悔。” 明宋小声道：“哦，没想反悔。” 裴际言俯下身，靠近她：“那我可以拿这一点点喜欢换一样东西吗？” “换什么？” 明宋看向裴际言，两人之间的空气弥漫出暧昧气氛，心也不知何时剧烈跳动起来。 裴际言凑近了些，低下头，明宋甚至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男人的气息一下子充斥了她的鼻腔，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明宋瞪圆了眼，下意识把手掌掩在嘴唇上：“我还没有答应……” 她刚说了一点点，才只有一点点，师兄怎么就这么得寸进尺了？ 裴际言轻笑了声，偏过头，伸出手臂将她拉在了怀里。 电影片尾曲的歌正在播着，空调把室内熏得更加燥热，男人的气息很快将她包裹，明宋局促地捏紧了手下的地毯，听着来自胸腔的——‘噗通噗通’。 裴际言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她的脑袋正好枕在他的胸口，明宋感受到了脸颊上浮起的温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在回来的一路上，裴际言一直在想，有一个不可理喻的父亲和一个根本不需要他的母亲，他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一路走来，又能得到点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他得到了这一点点的喜欢。 足够了。 明宋忐忑的眨着眼睛，裴际言只停留了片刻，又很快起身，但这片刻却被明宋无意识的放大，每一秒钟都被拉得很长。 裴际言缓缓开口：“换一个鼓励。” 明宋嘀咕：“这哪里是鼓励？怎么能说换就换呢，不应该攒起来吗？” 要把一点点喜欢攒成很多很多喜欢才对呀。 明宋佯装生气：“换掉了，这一点点就没有了。” 明宋掩饰着自己因为紧张而泛出的脸红，侧过头去，继续咕咚咕咚喝着饮料。 裴际言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她丢在桌上的薯片吃了一口：“会花才会挣，偶尔奖励一下自己，才能挣得更多。” 明宋：“……” 裴际言：“我继续努力的话，等下一次我把车子再开过来的时候，你的喜欢能不能比一点点再稍微多一点？想换点别的东西。” “又换什么？” 明宋问完就后悔了，脑中全部都是师兄刚刚凑近靠过来的样子，他的嘴唇就停在她的面前。 裴际言把薯片放回去，擦擦手指，正要说什么，明宋忙制止他：“你不准说了。” “没打算说，”裴际言笑她，“怕你知道了，把那点喜欢拖着不肯给我。” 明宋：“……” 明宋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裴际言眼中的阴霾已经悉数没了，连眉梢都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看向她时，还带了一丝促狭。 明宋在玄关处换着鞋，板着脸看他：“不准笑了。” “没有笑，”裴际言胡说八道，“我是微笑脸。” 说不过他，明宋也不理他了，刚把鞋子穿好，裴际言却跟变戏法似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裴际言：“实物。” 明宋打开，是一个水晶球。 里面是一座古式建筑，古建筑很像是故宫，水晶球微微一摇雪花就飞了起来，仿佛是故宫前在下着雪。 裴际言邀功：“可以加一点喜欢吗？” 明宋抿着嘴角，把盖子扣上：“不可以，老土。” 明宋：“水晶球都是高中时候送的礼物了。” “是吗，”裴际言摊摊手，“第一次追女孩子，没什么经验。” 明宋也不知道说什么，假装淡定的指导他：“那你以后多学习一下。” “好，”裴际言表情认真，“我知道了。” 一路送她回到宿舍，明宋往女生宿舍走了两步，又转身喊住他：“师兄，等一下。” 明宋快步跑上楼，徐瑶还没有回来。 明宋拿起桌面上的苹果，准备跑下楼去的时候，转念想起之前酒精灯着火，烧坏了师兄一件外套，她买了件新的，还一直没机会拿给他。 明宋想了想，打开衣柜，拎着衣服袋子和苹果跑去楼下，不由分说塞给他：“回礼。” 明宋怕他想多，还解释道：“上次师兄的外套不是烧坏了嘛，就……虽然现在看有点过季了，但是是经典款，不过时的，明年还可以穿。” 裴际言借着微弱的路灯看了看，轻声应：“好。” 明宋说完觉得脸烫得厉害，转身跑走了，小姑娘跑得很快，裴际言看着手心里的纸袋子和苹果，克制了一路的嘴角弧度彻底扬起，再也没有垂下来过。 从心底里而来的喜悦让他回男生宿舍路上的步伐都轻巧了许多。 半路遇见小组内的师弟，师弟震惊地看着裴际言走路快要飘起来了，不信地揉揉眼：“裴哥，你这是……” 师弟不知道怎么说，指了指他的脑子。 裴际言难得没发脾气，也没怼他，还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师弟：“……” 脑子真的坏掉了？ -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明宋没再见裴际言，师兄也只是偶尔在微信上问她几句。 她也确实很忙，投稿的论文还没搞定，返修回去到现在也没消息，为了早点回家过寒假，她得尽快把手里的实验完成一大半。 师兄的车下次什么时候会开过来，明宋没有问过，因为不问，心里反而多了那么一点点期待，她好像安定了一些，也相信裴际言了一些。 等他处理好工作的事，会开过来的吧？明宋想。 今年寒假学校放得晚，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明宋国庆都没回成家，眼下更是加快了实验进程，她做着最后一部分实验，这一部分做完，就又要开始养苗子了，大概有个把月的周期，然后就可以检测转基因有没有成功了。 刚好这个月，她也准备放寒假回家了，等寒假回来再继续做，时间上刚刚好。 明宋今天的实验结束得早，第一阶段算彻底做完，她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想着好久没和姑姑通视频电话了，揉着脖子从实验室回自习室，自习室这会儿没有人，于和然和魏然都走了，明宋干脆直接开了视频。 姑姑那边竟然没有人接听，还没下班？不应该啊。 明宋开始给姑父打。 响了好一阵子，林旭那边才接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开摄像头，只是接通了语音。 明宋不解：“姑父，你还在忙吗？” 那头传来一阵风声，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响起一个男声：“宋宋啊，忙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宋总觉得林旭的声音听着很疲倦。 “嗯，我过几天就买票回去了，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忙呀，姑父，你周边怎么乱糟糟的？姑姑呢，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你姑姑可能睡了，”林旭像是在走路，“什么时候回来呀？不着急，你不是忙着做实验吗？” 明宋心里一咯噔，直觉有些不对劲，姑父很少说不着急回来。 “姑父，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能出什么事，你姑姑听说你要读博士可高兴了……” 林旭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一个女声插进来：“36床家属，找你半天了……” 明宋只听见了这半句话，林旭很快捂住了话筒，过了一阵子，明宋才听他说：“宋宋，姑父还有点事，明天再打给你好不好？” 明宋拧着眉，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姑父，谁生病了，林予阔还是姑姑，我都听到了！你不和我说的话，我明天就回家去。” 林旭也不知只是为了安抚她，还是终于说了实话：“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姑姑要做个小手术，不碍事，我们怕耽误你学习……” 明宋更生气了：“是哪家医院？什么病？什么手术？” 林旭那边叹了口气，听明宋这么问，最后才说：“在中心医院，就是一个很小的妇科手术，没事的。” “我不信，姑父你把病历拍我看看，不然我现在就去机场了。” 那头沉默了一阵子，明宋没有挂电话，片刻后，林旭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宋宋，你姑姑病了，医生说风险有点大，一直拖着没做手术，你姑姑说你最近要准备念博士，很忙的，喊我瞒着你……” 明宋控制着自己的手抖，连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等林旭说什么，明宋只听到自己的脑袋嗡得一声炸开了，她对姑父说：“我马上回去。” - 架吵输了的后果就是——工作室的事并没有解决，裴际言旁敲侧击问了方助理，方助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 裴际言耗着不肯给裴时照打电话，他也没有接到裴时照的电话。 他不信邪，这几天又去新区那一带转了一圈，依然是处处碰壁。 呵，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裴际言站在阳台上，看着指间的猩红一点一点燃尽，视线惯例转向操场，他本来打算工作室的事情解决了就再去找庄明宋要一点喜欢。 她这几天基本上每天晚上九点左右都会来跑步，从外面吃一鼻子灰回来宿舍，他习惯性来阳台看看。 他说过要挣钱支持她改变世界的。 裴际言掸掸烟灰，闭了闭眼，他得做到了第一步，才能厚着脸皮去要喜欢换东西呀。 裴际言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半了，操场上还没看到她的人影。 不是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吗？ 怎么才几天就不跑了？ 裴际言打开微信，发了条消息：【还在做实验？】 等了半个小时，没有回复。 睡这么早？裴际言没敢再打扰她，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还是上次偷偷存得她的。 不跑步却持续了两天。 没有回复也持续了两天。 裴际言敲着手机键盘。 【LA-P：不打算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了？】 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这小丫头又反悔了？ 还是自己的微信坏了？ 裴际言很快命令周而：【给我发个消息】 【周而：消息】 【周而：咋了？】 手机震动一下，裴际言的脸色就差一点，草草的回了周而一句：【没事】 【周而：……】 裴际言心里有些慌，给明宋打电话过去，响了很多声，始终没有人接听，过两个小时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裴际言心里的念头逐渐放大——庄明宋刚喜欢了他一点点就后悔了，打算对他始乱终弃了吗？ 裴际言不信，他要去找那小丫头讨个说话，他穿上外套就往景观楼去，实验室里却只有魏然。 魏然一头雾水：“小师妹实验做完了一部分，要等苗子长起来，她说她要休息几天，有几天没来实验室了，怎么了？” 裴际言走出景观楼，心里郁闷到了极致，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庄明宋虽然是个小没良心，但不至于骗他……吧？ 裴际言一个电话打给周而：“约会呢？和徐瑶？” “对啊，”周而傻笑，“啥事啊老裴？你刚刚微信上发什么神经呢？” “电话给徐瑶。” 周而：“干啥，你要撬我墙角？” 裴际言眼角突突地跳，没多少耐心：“我有事问她。” 徐瑶疑惑地接过电话，仔细想了想：“宋宋前两天说她实验做完了，要放寒假，当天晚上就走了，说临时买好机票了，不过她也没拿行李箱，就揣了张身份证。我这两天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师兄你别多想，她一到假期就不怎么看手机。” 徐瑶本来没多想，听裴际言这么问，也觉得不太好：“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你们好好玩。”裴际言挂了电话。 裴际言站在景观大楼前，快十一点了，楼内做实验、画图的人也接二连三关闭了教室里的灯，不时有人路过他身边，认识的还会给他打个招呼。 裴际言站在原地，愣着神看着最后一盏灯也关掉，整个景观楼陷入黑暗，脑中不知为何想到了上一次在帝都，她哭得不可自抑，也是很久没有回复自己。 裴际言拧紧眉心，给周答清打了电话，响了四五遍，才有人接起来。 没等周答清说什么，裴际言立刻道：“外公，庄明宋入学时候填的紧急联系人的表格在不在你办公室？” 那边沉默了片刻，却传过来一个女声：“小言，是妈妈，你外公在外面浇花，等一下。” 周陌缓的声音一贯的温婉，裴际言很久没和她联系过了，只有周答清硬拉着他视频的时候，他才会和她打个招呼。 裴际言‘嗯’了一声。 等待周答清的间隙，裴际言还是开口问了她：“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周陌缓的声音依然浅淡，“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嗯。” “我听你外公说，你快要毕业了，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 裴际言不想多说：“没有。” 周陌缓顿了顿，才又问他：“他……裴时照没有催你吗？” “妈妈，”裴际言叹了口气，“你不想提这个人可以不用提，你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关心我。” 周陌缓沉默着，仿佛也轻轻叹了口气：“你外公来了，妈妈把电话给他了。” “怎么了？”周答清接过电话，“找外公什么事？” 裴际言复述了一遍，问：“那个表格在哪儿？” 周答清搞不懂他要做什么：“你要这个干嘛？小庄出事了吗？” “没有，”裴际言也不想他担心，随口道，“我只是想提前存一下，万一以后能用到呢。” “在我办公室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周答清看了眼时间，“不过现在国内晚上十一点，这大半夜的，你明天再去找吧。” “好。”裴际言随口应。 周答清又问他：“就这事儿啊？再和你妈妈说两句吧？” “不了，我睡了，”裴际言叮嘱他，“她那里有保姆，你别太累着。” 裴际言很快挂了电话，折身回院士楼拿周答清办公室的门禁卡，又很快回了景观楼。 景观楼里已经没人了，裴际言嘀的一声刷开门，也懒得找灯的开关，直接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始翻找最左边的抽屉。 裴际言三两下就翻出来了‘学生信息’的文件夹，刚把手机号码输入进联系人里，突然一道更刺眼的手电筒光芒射了过来，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谁啊？干嘛的？” 巡逻的保安看到办公室的亮光下意识以为进贼了，推开门又看到这人还在翻箱倒柜，一把打开灯，拿着手里的棍子就过来了。 办公室的灯倏地亮起，裴际言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闭了闭眼，睁眼就看见，他的面前横了一根棍子，就离他一个拳头的距离。 保安经常在这一带巡逻，自然认得他，见状立刻把棍子放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是小裴啊，我还以为遭贼了，你这不开灯，黑灯瞎火的找啥呢？” 裴际言：“……” 第64章 相互靠近的第7天 明宋回到H市刚好是凌晨, 她没有让林旭来接，庄陶宁那边也确实离不开人。 林旭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明宋挂了电话, 打了辆车就往市中心医院去，在住院区问了几个值班的护士, 很快就找到了病房。 是个双人间，庄陶宁已经睡熟了，林旭租了一个折叠床，听见门响就起了身, 见是明宋, 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穿好鞋子, 拉着明宋出了病房。 凌晨时分, 医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和林旭并肩坐在病房前的长椅上。 “到底是什么病？”明宋问他, “医生怎么说？” 明宋问完, 紧张地抠着手指, 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答案。 “囊腺瘤，6cm, ”林旭掩面, “还是双侧。” 明宋不懂这些，只听见有一个‘瘤’字, 心里揪紧：“恶性的吗？” “不是，”林旭叹口气，“但是这边建议全切，就是要把子宫和卵巢全切了。” 明宋微张着嘴巴，姑姑还这么年轻, 林予阔才不到两岁：“要不咱们换家医院看看？附院现在好不好挂号？” 附院是H市最好的医院，平时一号难求，黄牛号也被炒到了天价。 “姑父在找了，附院的号排不上，黄牛号也抢不到，咱们又不认识医院里的人，”林旭神情里全是疲惫，“这边医生说最好尽快手术……” 林旭在H市并没有什么亲人，奶奶过世后，家里也没有老人了，林旭在医院陪床，明宋担心地问：“林予阔呢？和刘阿姨在家吗？” 林旭点点头：“也不好总麻烦老苏，他们也要上班。” “再联系一下附院吧，咱们的CT都有，就挂上号就行了，”明宋听是良性，还是舒了口气，百度了一下这个病症，看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全切，“附院专家多，看那边的医生怎么说。” 林旭‘嗯’了一声。 明宋感觉姑父一下子老了很多，大手覆在膝盖上，说话还有些鼻音，明宋第一次觉得这个一直站在她和姑姑身前，为她们遮挡着风雨的男人也有脆弱和无助的时候。 此时明宋回来，他像是也有了一份依附，在庄陶宁面前的坚强伪装也卸了下来，点点头：“好，姑父就是害怕……” 明宋伸出手，放在林旭的手上：“良性的，不会有事的。” 她和林旭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清晨熹微。 安静的医院走廊终于有了些脚步声，走廊尽头的窗户隐隐透了微光进来，将林旭和明宋的身影打在地面上，林旭终于站起身：“你进去睡会儿，姑父去给你们买早饭。” “我去买吧。” “我去，”林旭勉强笑笑，“你姑姑看见你回来了，一准要吵我，我待会儿喊你出来拿早饭，就不进去了，你今天陪陪她，我去打听一下看谁认识附院的医生，等我晚上回来，估计她气就消了。” - 庄陶宁果然生了气，责怪林旭瞎胡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姑姑有一胎了，年纪又不小了，也不打算再生，全切又怎么了，你姑父总是小题大做。” 明宋在医院陪着她，林旭得了空去走关系，看能不能挂到附院专家的号。 明宋把早餐盖子揭开：“不是生不生二胎的问题，那能不全切咱们就不全切啊，再说了，姑父那不是担心你吗，我实验做完了，本来就打算回来了，我一直不回来，你不想我啊？” 庄陶宁嘴唇有些发白，还是嗔怪的笑了笑：“怎么不想你，你弟弟还等着你给他买养乐多呢。” 庄陶宁喝了几口粥就不太想吃了，头靠在枕头上：“宋宋。” 明宋抬头：“嗯？” “姑姑不会走的，”庄陶宁揉揉她的脑袋，“姑姑啊，还得看着我家丫头嫁人呢，姑姑不会丢下你的。” 庄陶宁的声音很低，听到一半的时候，明宋就开始鼻酸起来，在林旭面前忍了很久的泪终于扑簌簌全落了下来。 明宋把手里的白粥放在小桌上，拿手背胡乱擦着眼泪，眨着朦胧的泪眼，伸出小拇指：“那拉钩。” 庄陶宁顺从的勾住她的小指，笑话她：“都多大了，还哭得跟小花猫似的，跟你小时候一样，还是个小哭包。” 庄陶宁抒口气：“一眨眼，我的宋宋都是大姑娘了。” 庄陶宁的手掌摩挲在她的脸上：“姑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嗯？不准哭了。” “嗯。”明宋眼中噙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宋看着庄陶宁，想起自己昨晚在飞机上坐立难安，上一次她坐飞机回来参加庄陶安葬礼时的恐惧再次席卷她的脑海，这一次的深夜飞机上，人很少，她垂着脑袋，努力吸气又呼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没事的，不可以哭。” 她心里翻涌了一整夜的害怕，在庄陶宁的这几句话中才终于得以纾解，她握住庄陶宁的手，想着庄陶宁以前总说：“等我们宋宋长大了……” 明宋吸了吸鼻子，她觉得，她应该长大了。 明宋恍然中，竟然看到了很多年前等待庄陶宁来给她开家长会的自己，那个孤独的站在校门前的自己，看着同学们接二连三牵着自己爸爸或妈妈的手掠过她。 小女孩眼神中的羡慕无法掩饰。 她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孤零零的揪着书包带子，咬着下唇固执的看着远方。 她听着同学们同父母叽叽喳喳或抱怨或炫耀的声音，小手紧紧捏着校服衣角，她知道庄陶安临时出警来不了，刘洁也不会来。 明宋沮丧的身影在校门口徘徊，直到庄陶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心中汹涌而来的委屈瞬间将她淹没。 庄陶宁拿出纸巾给她擦泪，好笑地捏捏她的小脸：“小花猫一样，是不是没考好，怕姑姑跟你爸爸打小报告？” 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孩子气地拿手背擦着泪，紧紧攥着庄陶宁的裙摆，庄陶宁笑：“姑姑不会走的，也不给你爸爸打小报告。” 明宋绷着小脸，小手紧紧攥着就是不肯撒开，仿佛庄陶宁就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她的脸侧挂着晶莹的泪，庄陶宁弯腰在她面前蹲下：“宋宋跟姑姑走好不好？以后和姑姑一起住。” 她终于破防，‘呜哇’一声扎进了庄陶宁的怀里。 庄陶宁揉着她的脑袋，轻轻地哄她：“乖，宋宋乖，姑姑以后照顾你。” 庄陶宁比庄陶安小很多，那年好像才二十出头，刚毕业，还没结婚，冷不丁带了一个孩子在身边，就算庄陶宁长得很漂亮，也迟迟没嫁出去。 在那个时候，庄陶宁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她在一家国企工作，因为奶奶的房子离庄陶宁的单位太远，庄陶宁之前一直住在宿舍，把明宋接过去后，在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还买了一辆小电瓶，接送她上下学。 明宋之前自己住，因为不会打理头发，剪成了短发，庄陶宁特意给她留长，还给她扎小辫子，发了工资会带她去吃肯德基，还会买漂亮的小裙子给她。 包括她来初潮，庄陶宁也笑着哄她：“这是我们宋宋长大了呀。” 庄陶安——只有无穷无尽的出差和开会，她知道，他是特警，很忙。 庄陶宁总说：“爸爸现在的工资都在姑姑手里，咱们去花他的钱，宋宋就不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明宋想了想，才纠结地说：“好吧。” 明宋有段时间，觉得是因为自己，庄陶宁才找不到对象的，她一边贪恋着和庄陶宁在一起的快乐，一边又担心姑姑是不是会把自己送回那个奶奶过世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去。 然后她就又回变成自己一个人。 她知道，姑姑早晚要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她——迟早有一天还是会被丢下。 庄陶安也提了很多次要把明宋接回去，庄陶宁身边的人也一直劝她先把孩子送回去，爸爸妈妈都还在，哪有一个姑姑养孩子的道理。 庄陶安劝庄陶宁：“你不能总单着，我回头请个保姆，好好和宋宋谈一谈，她现在大了，懂事了……” 庄陶宁却拒绝了：“得了吧哥，你那点工资月月全给我，哪里还有钱请保姆，再说了，就算有保姆照顾，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能放心？你这又离了婚，没空照顾孩子，大半夜出警不回家就算了，有时候还得出差，个把月都回不来，宋宋一个小姑娘在家多不安全，还有，你看看你这胳膊，缝多少针了，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回头还得宋宋照顾你，宋宋这个阶段学习多重要，你别耽误了孩子。” “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女孩子的心思又不懂，你比我大，工作早，刚开始工作的工资全拿来给我交学费，现在换我照顾宋宋又怎么了嘛，兄妹之间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你快回去上班吧，”庄陶宁推推他，“宋宋在屋里学习呢，你别吵着她。” 庄陶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拿起桌子上的警帽，过来敲了敲她的房门：“宋宋，爸爸去上班了，给你买了草莓，待会儿吃。” 明宋刚刚偷偷开了条门缝，听着庄陶安的脚步声过来，跟做贼一样跑回桌子前坐下，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嗡着鼻子‘嗯’了一声。 明宋一边想让庄陶宁遇见一个好男人，一边又一直忐忑着，生怕庄陶宁把她丢回去，但是不管有多少闲言碎语，庄陶宁一直带着她。 结婚这事，庄陶宁毫不在意：“宋宋是姑姑的试金石呀，帮姑姑排掉了那些不好的男人。” 直到林旭出现，那一年，林旭刚来H市开装修公司，因为工作原因，两人就碰上了，谈起了恋爱，林旭不在意她带着哥哥的孩子，看着明宋笑：“以后也是我女儿了呗，我是上辈子积了福，不然哪里找得到这么漂亮的女儿。” 后来庄陶宁问明宋：“宋宋喜欢林叔叔吗？姑姑嫁给他好不好？” 明宋点头：“喜欢的。” 结了婚以后，姑父对姑姑很好，姑父那时候公司正值起步，姑姑也辞了职决定帮他，两个人都很忙，再加上她学习紧张，还有升学压力，就住了校。 林旭每个周末都去接她：“走喽小公主，咱们现在去接大公主下班喽。” 后来姑父的公司做了起来，他们的生活条件也好了起来。 姑姑是早产儿，奶奶生姑姑的时候年龄也有些大了，庄陶宁的身体一直算不上好，一直没打算要孩子，林旭也不在意，直到明宋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庄陶宁意外怀了孕，发现的时候已经两个多月了，虽然已经算是大龄产妇了，庄陶宁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有了林予阔，有了一切的完整。 在十岁之前，明宋一直觉得上天对她是不公平的，直到十岁之后，她发现老天是公平的，你失去的东西，总会在别处得到。 庄陶宁还有点困，喝了口水，就闭目养神，明宋喊她：“姑姑。” 庄陶宁睁开眼睛：“嗯？” “我忘了告诉你，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碰见我妈妈了。” 庄陶宁问：“然后呢？” 明宋抿抿唇：“我和她说，我以后不会再喊她妈妈了，因为我有你了。” 庄陶宁怔了怔，才笑起来，眼眶也不经意泛起红，还记得数落她：“怎么能这么跟你妈妈说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明宋学着裴师兄的话，“说都说了，你以后也不要和她联系了。” “什么时候出门碰见的？”庄陶宁疑惑，“姑姑怎么不知道？” 庄陶宁这么一问，去年冬天和裴师兄半夜去墓园的事也回到了明宋的脑海，她想——她真的要很感谢师兄，感谢他在那晚给自己的勇气。 ——“以后不要这么乖，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不想听的话也不要听，那些没礼貌的人也不要对她有礼貌。” ——“你的人生是给你自己过的，庄明宋。” 裴际言的声音还伴随着那晚的烟花声响在她的耳畔，师兄好像参与了太多她成长起来的瞬间，也鼓励她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明宋轻轻捏着庄陶宁的手指：“姑姑，我不想要A市的房子，我只想你和姑父都好好的，你以后不准加班了，可以吗？” 庄陶宁回应她：“好。” - 林旭不是本市人，但好在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关系网还算密集，拜托完这个又拜托那个，找了几处关系，兜兜转转，还真的联系上一个熟人，立刻转去了附院。 结果附院那边依然建议全切。 上午九点多，明宋和林旭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坐在长椅上，附院人很多，身边不时有病人来回走动。 林旭开口：“要不就不拖了，全切了吧？” 明宋还没说话的时候，林旭的电话响了，他这几天拜托了不少人，帮他打听一下省外的专家。 毕竟H市的医疗条件没有那么好。 但是庄陶宁这个病发现得晚，林旭又怕跨省来回折腾，她身子受不住。 林旭看着屏幕上显示的——A市的号码？ 他没记得问过A市啊。 林旭狐疑着接起，片刻后，又把电话递给明宋：“宋宋，找你的。” - 裴际言拿到电话，一整晚没睡下，第二天刚过了九点就立刻把电话拨了过去。 周而还在睡觉，他站在没有几个人的宿舍楼道，那头等待接听的嘟嘟声也格外抓人心弦。 直到终于有个男声接起，他委婉地问了好，询问庄明宋在不在。 “在的。” 那边环境嘈杂，有些吵，时不时还传来‘下一位病人、患者家属’这样的字眼，裴际言心中一滞：“能麻烦您让庄明宋听电话吗？” - 明宋也很疑惑，接起后刚喂了一声，就听到那边的熟悉声音，尾音带着特有的弧度：“庄明宋？” 因为惊讶，明宋微微睁大眼睛：“师、师兄？” 那头的声音带了些小心翼翼：“你还好吗？生病了吗？” 明宋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倏地酸涩，眼尾也随之泛起了红，她强忍了几天的悲伤和难过，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声‘你还好吗’后彻底破防。 她的声音很快委屈起来，也顾不得此时林旭还在，鼻子抽搭着：“师兄，我不好。” 第65章 相互靠近的第8天 一听她说不好, 裴际言的声音也随之焦急起来：“怎么不好了？哪里不好了？” 明宋小声抽搭着，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裴际言听她哭了一会儿, 才耐心问她：“出什么事了？先告诉我，好不好？” 裴际言听着她的抽泣, 心一下一下地揪起：“庄明宋，我很担心你。” 明宋委屈巴巴的撇着嘴吧，这才答他：“我、我没事。” 电话那头像是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隔着听筒，裴际言的声音显得遥远和不真实, 但是听到他的声音, 明宋又觉得心里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胸腔中也是藏不住的酸涩, 明宋断断续续地哭着, 林旭看她打电话, 就去走廊的一头抽烟, 明宋看姑父走远, 哭得更厉害了。 来往的病人和护士时不时停下看她两眼, 但是医院嘛，生老病死大家都见多了, 也都没多留意, 只有个护士姐姐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明宋道了谢，擦着泪：“师兄, 我姑姑，我姑姑她生病了。” “生病了？”裴际言轻声哄她，“什么病？” “是什么囊腺瘤，”明宋哽咽地说着，“他们说要把子宫和卵巢全切了……可我百度都说切了不好……” “这个是你姑父的电话？”裴际言猜测。 “嗯, ”明宋这才反应过来，“师兄是怎么知道我姑父的电话的？” “还不是你不接我电话，我找老周要的，”裴际言说，“我以为你反悔了。” 明宋这几天都没睡好，这会儿脑袋完全是懵的，反应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裴际言说的反悔是什么意思，撅起嘴巴，小声嘟囔：“我没看过手机，好像没电了。” 明宋低低地垂下脑袋：“我只是心情不太好，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裴际言的声音很温柔，“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不需要觉得抱歉，当然，你反悔了这件事除外。” “那……如果我反悔了，你会生气吗？” 裴际言在那头轻笑着：“会啊，我发起脾气来很凶的。” 明宋被他逗笑：“我没有反悔的。”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裴际言哄她，“不是恶性的，应该问题不大。” 明宋轻轻‘嗯’着：“我知道，我只是不舍得姑姑受罪，她为了让我和姑父放心，面上总装着没事，我知道她心里也很害怕的。” 裴际言又哄了她两句。 “乖，”裴际言思虑片刻，“把电话给你身边的大人好吗，我和他谈一下。” 明宋这会儿不哭了，但眼睫上依旧挂着泪珠，她眨了眨泪眼：“谈什么？” “听话，先把电话给你姑父。” 明宋不明所以，但还是小跑到走廊尽头，林旭听见声响，回过头：“打完了？” 明宋摇头：“师兄说要和你说话。” 林旭疑惑地接过来。 那边的男声很是沉稳：“叔叔您好，我叫裴际言，是庄明宋的……师兄，我刚刚听她说，是囊腺瘤，要全切是吗？” 林旭只当明宋和这个师兄关系很好，说不定宋宋这个师兄是医学生？ 林旭慌忙答道：“是的，这边两个医院检查都要全切。” “有没有考虑转去帝都协院，”裴际言问他，“我认识那边的一个妇科专家，对这一类的手术很有研究，我也不太清楚阿姨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只做剥除手术，但是协院的设备和专家肯定相较于H市会好一些，您怎么考虑呢？” 林旭有些惊讶，协院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了，那边的妇科更是权威，只是他的关系到不了那里，听说那边的国际号都很难抢。 况且帝都离H市不算远，他们不需要坐飞机，直接开车过去就好，也省了折腾庄陶宁。 林旭激动地手快拿不住电话：“如果能去协院，可就真的太好了，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裴际言轻声回应，“不过我需要联系一下，稍晚一点，大概多半个小时，我给您回电话可以吗？” 林旭连连道谢，临挂电话的时候才问他：“同学，你还要和宋宋说话吗？” “叔叔叫我小裴就好，我先去联系一下那边的李院长，”裴际言说，“麻烦您好好安慰一下她。” 林旭挂了电话，还在想李院长是谁，冷不丁反应过来——如果他没记错，协院李院长是最顶尖的妇科专家，好像很久都不做手术了。 明宋扯扯林旭的衣摆：“姑父，他说什么？” “说是认识协院的专家，”林旭眼中难掩兴奋，“宋宋，你这个师兄怎么还认识协院的人，你们是什么关系，咱们会不会太麻烦人家？” 莫名哭了那么一场，虽然心里舒服很多，但明宋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姑父说协院，不禁想起在帝都见了师兄那么多次，还有楚环说起的联姻。 师兄到底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呀？ “就是我导师的外孙，也在我们学院读书，比我大一级，”明宋想了想，“师兄好像是帝都人，可能有熟人吧？” 明宋并不想欠人情，但眼下姑姑的病最重要，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回头会好好感谢师兄的。” “是要好好谢谢人家，”林旭也没有多想，只是紧张的盯着电话，“说不定那边的专家看了，就不用全切了。”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电话才再次响起。 林旭接了后，眉眼中的激动更是难掩：“真的太谢谢你了，小裴。” 林旭‘嗯’了几声后，又把电话递给她，明宋接起，就听裴际言说：“我和叔叔说好了，去帝都协院，协院的李院长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咨询了她，但能不能保留卵巢也要到那边看具体情况再说，你们先出院，去帝都，到那里找梁闻。” 裴际言问她：“你还记得梁闻吗？” 明宋点点头，周教授生病的时候，她见过那位梁医生。 现在想想，他的胸牌上，写得好像就是协院。 裴际言：“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发到这个手机上，你到了就联系他，他会安排你入院。” “好，”明宋点点头，“谢谢你，师兄。” 明宋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谢谢你，师兄。” 姑姑对她太重要了，明宋不自觉红起眼眶，裴际言却在那头笑了笑：“如果真的想感谢我的话，给你的手机充好电，别再让我联系不到你。” “好。” 裴际言轻轻出声：“庄明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找医院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裴际言似是叹了口气，拖长声线：“你这样子跟我道谢，我听着——有点心疼啊。” 明宋垂下脑袋：“那我说什么呀？” “就说……”裴际言想了想，“要你还算有点用？” 明宋莞尔。 裴际言催她：“快去准备吧。” “好，谢……”明宋止住了接下来的话，换了个语气，“要你还算有点用。” 明宋：“是这样吗？” “我比小师弟有用吧？”裴际言笑。 明宋也笑起：“你全天下第一有用。” - 林旭已经去办出院了，交待了明宋好好陪着庄陶宁，自己又开车回了家，一来收拾一些随身物品，二来还要想一下林予阔怎么办。 因为已经腊月了，很快要过年，去年刘阿姨留在这里没走，但今年刘阿姨的儿子要结婚，还是要回老家的。 林旭也不好总把孩子放到邻居家里，但是去帝都看病，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照顾孩子。 刘阿姨已经在他们家做了好几年了，从林予阔出生就开始带他，抱着林予阔同林旭商量：“你放心的话，要不，我带着阔阔回老家好了？” 林予阔闹着要找爸爸，林旭把他接过来，林予阔更是抱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撒手，又开始说要找妈妈，林旭只得哄他：“爸爸和妈妈要去接姐姐，等把姐姐接回来再去接你好不好？” 一听‘姐姐’，林予阔的表情松动了些，又回到刘阿姨怀里：“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妈妈好几天没回家了，林予阔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林旭耐心哄着他：“阔阔知道姐姐上学的地方很远，爸爸得慢慢开车，把姐姐接回来。” 林予阔本来想闹着一起去，但他不是很喜欢坐车，立刻摆了摆小肉手：“爸爸妈妈姐姐早点回来。” 妈妈说了，姐姐是女孩子，要娇气一些，他要快点长大保护姐姐。 林旭揉了揉他的脑袋，掏出一叠钱塞到刘阿姨手里：“麻烦你了，刘姐。” 刘阿姨又把钱推回来：“不能要不能要，你们以往对我就很好啦，工资比别家的高出那么多，还把我挂靠到你们公司给我交社保，我带阔阔是应该的嘛，阔阔听话，又不闹的，你就安心带陶宁去帝都看病，那边花费多，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林旭还是把钱硬塞回去：“小张不是要结婚了吗，份子钱。” 小张是刘阿姨的儿子，林旭又同林予阔说话：“乖儿子，你要听阿姨的话，爸爸、妈妈和姐姐很快就去接你，好吗？” 林予阔委屈巴巴的撅着嘴巴，奶声说：“好。” - 林旭拎着箱子开车回了医院，接上庄陶宁和明宋，就直接往高速走。 林旭念叨着：“真要谢谢宋宋的师兄，回头有机会了，得请人家吃顿饭。” 庄陶宁已经听明宋说了，嗔怪道：“一个小病，还跑帝都去看，你就不该把宋宋叫回来，两个人加一起更小题大做了，还惹得宋宋欠人家人情。” 明宋撒娇道：“姑父也是担心你嘛，姑父都瘦了一圈了。” 林旭最近确实瘦了不少，庄陶宁移开视线，声音却有些哽咽：“小病，整得跟天塌了一样。” 林旭这会还沉浸在要去协院做手术，嘿嘿地笑着，任庄陶宁怎么说也不还嘴，明宋伸手握住庄陶宁的手，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干枯树木。 一定会没事的。明宋心想。 - 明宋还记得梁闻，到协院附近就给他打了电话，协院停车场根本没有空位子，梁闻帮他们把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梁闻把他们安置好，拿着庄陶宁的身份证，很快就办好了入院手续，去病房的时候，才发现梁闻带她们去的是国际部的单人间。 梁闻看明宋一脸惊讶，慌忙道：“套间没有了，这单人间也是昨天才腾出来的，是阳面。” 明宋舔舔唇：“其实普通病房就好了。” 梁闻张口就是瞎话：“普通住院部没病床了，做手术还得排期，得排到半年后了。” 林旭也觉得这里有些太大了，刚刚那个梁医生根本没有要他的银行卡，林旭拦住他：“那梁医生，这个病房和所有治疗费用还是得我们自己付。” “嗐，”梁闻不在意，随口胡扯，“我是员工，有内部折扣，不住白不住，上次周老就是住这里的，就是庄师妹的导师。” “肯定你们付噻，我可穷了，”梁闻象征性地把卡拿过来，“那行，庄师妹，你有事喊我，我待会儿还有个手术，卡我回头拿过来。” 明宋见他拿了姑父的卡，才安心一些：“好，谢谢你。” “客气啥，老裴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有点儿晚了，我妈出差去了，晚上的飞机回来，明天就过来给阿姨看一下情况，可以的话会尽快动手术的。” 明宋有点没听懂，梁闻解释道：“李院长，妇科专家，就是我妈。” “我得走了，”梁闻招呼好她，“有事打我电话。” 明宋是真没看出来梁医生的妈妈就是李院长，林旭道完谢，把梁闻送了下去，去楼下超市准备买些生活用品。 梁闻出了国际部，看着林旭的身影远了，才摸出手机给裴际言打电话：“你未来岳父把卡塞给我了，我怎么整哦老裴？” “随便刷个一两千的检查费，不然她又要想东想西，”裴际言交代他，“剩下的从我的账户上划账，密码我发给你了。” 梁闻：“……” 梁闻：“兄弟，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方。” 梁闻：“兄弟，既然你这么有钱，欠我的佛跳墙可以兑现了吗？” 裴际言：“去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 庄陶宁没有林旭那么大条，很快看明白怎么一回事，趁着林旭没回来，拉着她的手，担心道：“宋宋，你这师兄是不是喜欢你啊？” 明宋抿抿唇，‘嗯’了一声，怕庄陶宁多想，明宋又抬起头，小声说：“姑姑，我也有点喜欢他的。” “所以是你男朋友？”庄陶宁听见她说有喜欢的人还是很高兴，“你这师兄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刚刚梁医生是师兄的朋友，师兄应该是拜托了梁医生，”明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还不是男朋友呢，姑姑。” 庄陶宁也顾不得不舒服了：“长什么样子？有照片没，给姑姑看看。师兄的话就是比你大一级，研三？要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吗？家里几个孩子？个子高不高？听你姑父说，他是你导师的外孙，你导师撮合你们的呀？书香门第的话，人品应该不错的哈？” 家长三问，真是虽迟但到。 明宋把她扶上病床：“还没到那一步呢，到时候再跟你说。” “好好好，”庄陶宁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但是这事还是要谢谢人家，咱们毕竟麻烦了人家，你回去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我知道的，姑姑。” 庄陶宁笑，她一直担心明宋因为她父母的事迟迟不肯找对象，现在一听她说有喜欢的人，只觉得通体舒畅，看着这病房也很舒服，觉得贵有贵的道理：“有空了喊家里来吃饭吧？姑姑替你把把关。” “……”明宋给她盖上被子：“姑姑，睡会儿吧。” 他们一天没停歇，到帝都就是下午了，一番手续办下来，已经晚上了，国际部有晚饭，伙食还很好，庄陶宁反应过来后，还是有点心疼：“这病房一天特别贵吧？” “梁医生不是说了吗，有员工折扣，”林旭把饭菜端好，“我把卡给梁医生了，住都住进来了，就不考虑那些了，身体最重要，这房间好，病床也大，我听护士说，这边检查也不用排队，贵就贵，你住着也舒服。” “嗯，”庄陶宁抓了抓林旭的手腕，“老公，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啊？” “不担心，”林旭扶着她坐好，“李院长是妇科肿瘤的专家，咱们就听专家的，专家说怎么做手术，咱们就怎么做。” - 病房里有个沙发，林旭又去租了一张折叠床：“今天先凑活一下，等明天你姑姑检查完，姑父去附近订个酒店。” 明宋洗漱完，说出来透透气，她一路往外走着，站在一扇窗户，这栋楼很高，明宋往下俯瞰，华灯初上，帝都的万家灯火和路边绚丽的霓虹接连亮起。 ‘叮’地一声，不远处电梯的门打开，明宋下意识转过头。 电梯里的人正靠着一侧，眸子倦怠地阖着，听见开门声才微微睁开眼睛。 视线交错，明宋发了会儿怔，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面前的人竟然还在。 明宋震惊地开口：“师兄，你怎么来了？” 裴际言穿了件棕色大衣，眉眼间有难言的倦态，满身风尘，长腿跨出电梯：“还不是怕你又哭鼻子。” “才没有呢。” 明宋嘴上说着，第一次没有错开师兄灼热的视线，静静地回看过去，这个人——是为她而来的。 窗外吹起一阵冷风，风鼓起他的衣摆，明宋心中一动，几乎不受控制般，泪水也瞬间充满眼眶，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手穿过他的大衣，脸埋在他的胸前。 裴际言刚下飞机，帝都的冬天很冷，他也满身凉意。 小姑娘的泪水很快浸透他里面的衬衫。 “还说没有哭鼻子，”裴际言伸出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第66章 相互靠近的第9天 裴际言没有留很久, 因为太晚了，也没有去打扰庄陶宁和林旭，明宋从他怀里起来的时候才觉得不好意思, 一个劲儿的摆弄着头发，视线也到处飘着。 “不好意思什么, ”裴际言好笑，“我还没等你多给我一点点喜欢来找你换呢。” “你就想换这个啊？” 裴际言佯装惊喜：“还能换更多？” 明宋瞪了他一眼，把他送下楼，才低声说：“现在其实有多一点点了, 多了很多。” 月明星稀, 一轮弯月高悬上空，路灯发着微弱的光亮, 楼下的小花园里, 不时有病人散步的身影。 明宋本以为她这么说, 裴际言会很高兴, 谁知他却停下步子, 很认真地看向她：“庄明宋, 我不着急，你不够相信我, 我们还有更长的时间去了解彼此, 上午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儿多喜欢我一点。” “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多喜欢我一点的，嗯？” 裴际言伸出手去，掌心落在她的头顶：“等你姑姑病好了，我们再谈这件事情, 好不好？庄明宋，我不想趁人之危。” “我不想你混淆了感动、感激和喜欢，”裴际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对我也不公平呀，对不对？” “我不是……”明宋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张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关系的，”裴际言低下头，很耐心地对她说，“你不要急，我只是想等你冷静下来，再仔细考虑这件事情，我不想你因为找医院这件事儿，而放大了你的那一点喜欢。” 裴际言微微叹口气：“对于你，我的自制力很差的，你再往前走一步，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你走了，明白吗？” ‘这辈子’三个字把明宋从冲动的浪潮中拉回来了一点。 这几天她的情绪濒临崩溃，师兄的出现缓和了她所有的难过，就像林旭看见她时，能稍稍放下一些坚强、把软弱露出来一样，她也想下意识地靠着师兄，来宣泄自己的不安。 明宋撇撇嘴：“所以你是拒绝我了吗？” 裴际言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我怎么可能会拒绝你，我只是希望你不留遗憾。” 还不等明宋说什么，裴际言已经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带，拥在了怀里：“我其实要开心疯了，但我不想你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和我在一起。” 裴际言沉沉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明宋终于伸出手去抱住了他，闷声答着：“我知道了。” - 出了医院，裴际言问她：“你晚上怎么睡？订酒店了吗？” 明宋：“还没来得及，明天订，有沙发，姑父还租了折叠床，师兄呢？” “回家挨吵，”裴际言不让她送了，“那回去好好睡一觉，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听着他复述自己之前常说的话，明宋笑：“知道了，老年人。” 等出租车的间隙，明宋问他：“师兄要来见见我姑姑和姑父吗？” “不了，”裴际言说，“等以后，等真的有很多喜欢了，那时候比较合适。” 明宋低头看着脚尖：“那你等着吧。” 裴际言轻笑：“我会等着的。” 明宋：“……” 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出租车等了一会儿才来，裴际言上车前，明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师兄，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但我真的很想谢谢你，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情。” 裴际言怔了一瞬，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怎么办。” “嗯？” “我反悔了，”裴际言叹口气，“想把刚刚正人君子拒绝你的话收回来。” 裴际言：“想多换点别的事情做了。” 明宋：“……” 明宋回味了一下他的话，脸倏地红了起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的。” 明宋三两下把他推上车：“师兄，你快走吧，再见。” 换个鬼的换。 - 李院长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看了看庄陶宁的病例和片子：“还年轻，手术是可以保留卵巢的，全切的话生活质量太低了，应该不会复发，问题不大。” 李院长开一个单子出来，交待护士：“带病人做一下这些检查，结果出来后，打电话给我，我过来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明天做手术，手术前禁食禁水。” 李院长想了想，又说：“我听小裴说，你们是外地的，术后大概一周才能出院，可能会耽搁你们回去过年哦。”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林旭一听不用全切，哪里还顾得上过年这档子事，开心得眼底都出了泪，“李院长，真是太谢谢您了。” 庄陶宁听到李院长这么说，也悄悄侧过头去抹眼泪。 李院长还有别的事，又交待了一些手术注意事项，就要走了。 庄陶宁被护士带着去做检查，林旭陪着，明宋去送李院长，也是连连道谢：“真是麻烦您了。” “有什么麻烦的，”李院长大概五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言语交谈间气质尽显，此时更是温柔地问她，“能冒昧问一下，你和小裴是什么关系吗？” 明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小裴是谁：“他是我师兄。” “师兄啊，”李院长话锋一转，“不是男朋友呀？” 明宋摇摇头。 李院长露出些高兴：“小姑娘还没对象吧？” 明宋继续摇头。 “那真是好，”李院长拉过她的手，“那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梁闻，你见过哈？” 明宋：“……” 明宋还没说什么，电梯门打开，梁闻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嘴里吹着欢快的口哨，还撞到了一个医生。 看见李院长后，梁闻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正经了许多，遮掩的咳了咳，很恭敬的弯腰低头：“妈妈，您出差这段时间，我和爸爸都很想念您，所以听到您回来了，我心情欢畅，迫不及待就过来了，言行有失，请您见谅。” 李院长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少来这套！你妈我昨晚就回来了！你今天早上才想起来？你以为你妈我没脑子！” 梁闻从善如流，继续官方彩虹屁输出：“怎么会呢，您是全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 看着梁闻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宛如机器人一样回答问题，明宋目瞪口呆：“……” 李院长受不了了，几乎是吼道：“你的博导前几天联系我了，说你报告写得一塌糊涂，还好意思在这里晃悠来晃悠去的，你明年要是再延毕，我和你爸就不要你了！滚回去写报告去！” “好的，”梁闻显然是被骂惯了，二皮脸地回答道，“您息怒，生气对身体不好，那儿子就告辞了。” 梁闻走之前甚至还十分礼貌地冲她颔首：“庄师妹，早上好，再见。” 明宋：“……” “别让我再看见你，”李院长警告他，“快回你的科室去。” 梁闻露出得体的微笑：“在等电梯呢，妈妈。” 李院长：“滚去走楼梯！别喊我妈！” 梁闻：“好的。” 梁闻冲她弯腰：“再见，母亲。” 梁闻往楼梯间方向去了，李院长握紧的拳头才松开来，又摆出笑脸：“小庄啊，真不好意思，算了，我这儿子仔细想想，真是没什么介绍的价值，我是太久没见他了，距离产生了一点美，刚刚才被猪油蒙了心，你别把那话放在心上。” 明宋立刻摆手：“没事的，院长。” 电梯刚好到了，李院长迈进电梯：“那就好，放心哈，小手术，不要太担心。” - 检查结果李院长看了没什么问题，手术第二天就进行了。 庄陶宁进手术室之前，还笑话林旭：“院长都说了，是小手术。” 林旭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别怕。” 庄陶宁笑：“我才不怕呢。” “是我怕，”林旭把她的手放好，帮她整了整衣领，“我和宋宋在外头等你。” 庄陶宁被推进去，林旭坐不住，不停地走来走去，明宋看着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字样，也有点担心。 手机突然震了震。 是裴际言发来的消息。 【LA-P：楼梯间】 明宋看向走廊另一侧的楼梯间，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她刚推开厚重的黄色木门，就看见面前拾级而上、一身风尘而来的人，明宋紧绷的嘴角终于扬了扬：“师兄。” 两人并排在楼梯间坐下，裴际言问她：“怎么样了？” “在手术呢，”明宋自己安慰自己，“李院长说是小手术，肯定没事的。” “当然。” 裴际言陪她坐了一会儿，明宋才问他：“师兄，你昨天又吵架了吗？” “没有，”裴际言笑了笑，“你不是让我讲道理嘛，我讲道理去了。” “那有用吗？” 裴际言耸耸肩：“还行。” 手术的时间，每一秒都仿佛很漫长，明宋时不时看一眼时间，裴际言突然往她手心里递了一把钥匙，明宋疑惑地看向他。 “这附近的酒店不提前预订是订不到的，我在这附近有处房子，是我妈妈当年在帝都工作的时候买的，是间一居室，她出国后就过户给我了，离协院很近，走几步就到了，我昨天请了小时工收拾干净了，”裴际言轻声说，“你和你姑父不好总挤在一间病房里，不太方便，你们轮流过去休息一下，小区后面就有菜市场，可以买点菜给阿姨炖个汤，你们这要住到过年，阿姨术后饮食也有讲究，总吃食堂也不是一回事。” 姑父昨天确实出去订酒店了，跑了几家也没订到，她和姑父挤在一间房间里确实有一点不便，明宋也没再矫情，接了过来：“好像又要谢谢师兄了。” “那换点别的？”裴际言微微靠近。 “不换。”明宋往后一仰。 裴际言嘴角噙着笑，站起身：“不逗你了，快回去等着吧，手术不会做很久的，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 “好，”明宋确实有些焦虑，也跟着站起身，打开木门出去的时候，又回过身，“师兄，再见。” - 裴际言没有走，去楼下找了梁闻。 梁闻今天没手术，两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处，裴际言点燃了一根烟，问梁闻：“要吗？” “我工作呢，”梁闻显摆了一下白大褂，“白衣天使懂不懂？” 裴际言白他一眼：“说人话。” 梁闻：“再被我妈看见，这个月的零花一毛都不会给我了，我还是悠着点吧。” 梁闻：“楚环回来了你晓得不，那丫头前段时间不晓得跑哪里野去了，前几天跟楚叔叔又吵了一架，现在还赖在我家不肯回去呢，也不说给我个住宿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裴际言没理他，梁闻又不停地问他：“你烦什么呢？裴叔叔是不是知道你拜托我妈这事儿了？” “嗯，”裴际言猛吸几口烟，慢慢吐出烟圈，“说玩玩可以，但我要娶楚音。” “要我说裴叔叔挺逗，”梁闻转过身，靠倚在窗台上，“当年死活不肯和我小姑联姻，非要追周阿姨，现在又不准自己儿子自由恋爱，逼你娶楚家的姑娘，这不是逗么，这叫啥来着，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不过，”梁闻撞撞他，“你这也算是有喜有忧，你这次帮了庄师妹，这几天再加把劲，庄师妹一准就心动了。” 裴际言眯了迷眸子，视线看向远方：“我总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 “不是吧你裴际言，”梁闻捶他一拳，“你这时候谈君子？管他什么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机会来了你就抓住啊！不然以后有你哭的。” 梁闻受不了他这么磨叽：“你不趁人之危，行啊，你有本事就走呀，你跑帝都来干嘛？别给我说你是想家了回来看看，反正这儿也没你能帮忙的了，你回头再寻个好时机，追求你的心上人去吧。” “本事？”裴际言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把烟掐掉，“我没那玩意儿。” 梁闻正想说这就对了嘛，裴际言话锋一转：“但我依然不打算趁人之危，因为我是个人，和你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梁闻：“……” 梁闻：“滚吧。” 第67章 误会了的第1天 明宋回去后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手术结束的过程中, 直到手术中的字样熄灭。 明宋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忐忑等待周教授手术结束的境况，此时主人公从裴师兄换成了自己，她好像也更能体会裴师兄当时的感受。 李院长很快出来, 明宋和林旭迎上去，李院长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 后面的注意事项护士会交待你们。” 虽然心里也知道是个小手术，但是听医生这么告诉他们，明宋和林旭都松了一口气，慌着再次道谢。 林旭等着庄陶宁被推出来, 明宋趁机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 【槐序：师兄，做完了, 很成功。】 裴际言很快回复了她：【那就好】 【槐序：师兄, 你走了吗？】 【LA-P：想我了？】 明宋撇嘴：【才没有呢】 庄陶宁这时候被推了出来, 明宋也顾不上等裴际言的回复, 忙去看庄陶宁的情况。 直到晚上才有时间打开手机。 【LA-P：委屈.jpg】 明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 今晚是林旭陪夜, 明宋下午就按着裴际言告诉她的门牌号找到了那处房子。 房间不大, 但很干净，朝阳, 厨房也很亮堂。 她这次回家连行李都没拿, 林旭回家拿东西的时候也只给她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明宋去小区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 怕林旭无聊, 又跑去书报亭买了几本杂志。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很晚了。 明宋算了算，一周后出院的话，刚好是大年初二了，过几天她打算去买点肉馅，包些饺子。 庄陶宁这几天只能吃流食, 食堂又只有白粥，明宋又翻了翻菜谱，想着改天煲一些别的粥给庄陶宁喝。 明宋本来有些认床的，但是最近太累了，今天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全部放松下来，虽然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但她的脑袋一挨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自打知道庄陶宁生病以来，这是她睡得最香甜的一次，第二天起得也格外早，她买了早饭上楼，刚出电梯，就见有人站在导医台前问：“庄明宋，对，我是她朋友。” 明宋看了几眼，才认出是楚环。 楚环抱着一束花，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身子，热情地喊她：“庄师妹！” 楚环三两步走过来，十分自来熟地挽住她的胳膊：“嗐，昨天梁闻说漏嘴了，我一听，心想庄师妹我认识啊，离得又不远，我就来看看阿姨。” 明宋有些感动，带着她往病房走：“谢谢你呀。” “客气啥。” 庄陶宁和林旭也已经起了，楚环礼貌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明宋介绍：“姑姑，这是我在松措村调研时候认识的，她在松措村支教，叫楚环。” “快坐，”庄陶宁催着林旭拿水果，“真是麻烦你跑一趟，就是个小手术。”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楚环丝毫不作假，“叔叔我不吃水果了，我吃点小笼包行不行，闻着挺香，有点饿了。” 林旭扶着庄陶宁去洗漱，招呼她们：“当然行，你和宋宋先吃着。” 明宋把筷子递给楚环，把小笼包推到她面前：“松措村怎么样了？” “还在建呢，在学校不远处远了块儿新地方，”楚环像是饿坏了，一口塞一个，“我走的时候还没建好呢。” 明宋怕她噎着，又打开一杯豆浆递给她：“那益西呢？” 问起益西，楚环愣了愣，把小笼包放下，立刻正色道：“他好不好的，我怎么知道啊，我们就是师生关系。” 明宋：“……” 她也没说是别的关系呀。 楚环没有留很久，明宋送她到电梯，楚环开口：“庄师妹，你没事的话陪陪我呗，我最近可无聊了，哎，有家也回不去，有朋友也不敢联系。” “为什么呀？” “又离家出走了呗，怕身边人知道了给我家老头儿打小报告，”楚环郁闷地呼口气，“像我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没几个真朋友的，而且她们动不动就显摆什么限量包，什么老公又买了游艇，好烦。” 明宋听着有点心疼，问她：“那大学同学呢？” “我太好看了遭人嫉妒，”楚环惋惜地说，“后来就不住校了。” “可是我住一周就走了，”明宋有些为难，“而且还要照顾姑姑。” “那行吧，”楚环叹口气，“我还是去折腾梁闻吧。” 明宋从之前在松措村就隐隐听出她和师兄的家境都很不一般，顺便打听了一下：“师兄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老裴没和你说？”楚环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你得回头问他去，我可不敢说，不过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梁闻组了局，老裴不知道来不来，来的话也就我们仨，你也来呗，我可喜欢你了。” 明宋想了想，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她一点都不了解师兄，她应该更了解他一点。 “那行，”楚环笑了笑，“我晚上来接你。” - 楚环刚出医院，微信就响了起来。 【梁闻：怎么样，搞定了吗？】 【楚环：那当然，你楚姐是谁，男人女人都拒绝不了我的魅力好吧】 【楚环：想我去支教的时候，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无法抗拒我无处安放的魅力，不仅是外表，还有我的人格魅力，懂？】 【楚环：叉腰.jpg】 【梁闻：别胡说，你哪有魅力那玩意儿啊，纯粹是人家庄师妹人好】 【楚环：你是不是欠揍了】 【梁闻：改天再揍，我先在群里喊老裴】 他们三个有个专门的微信群，群名：穷B富二代聚集地。 【梁闻：老裴，我明天休息，晚上去不去喝酒？】 【LA-P：不去】 【梁闻：多久没聚了，你不想楚环吗？】 【LA-P：我疯了吗，想她做什么？】 【楚环：咒骂.jpg】 【梁闻：去吧，求你了】 【LA-P：你付钱我可以考虑】 【梁闻：再问你一遍去不去】 【LA-P：多少遍都不去，再问退群】 【梁闻：那好吧，你不去的话我会帮你盯着庄师妹的】 两秒后。 【LA-P：你把庄明宋喊过去了？为了省那点酒钱你至于吗？】 【梁闻：哥们儿不也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嘛】 【LA-P：问题再问我一遍】 【梁闻：你去不去】 【LA-P：去】 【楚环：yeah.jpg】 - 明宋万万没想到，楚环带她来的地方是一间酒吧。 明宋站在店门口，里面透着闪烁的各色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 明宋咽了咽口水，心里打怵：“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别啊，”楚环拉着她不撒手，“要我说老裴那人是真鸡贼，梁闻喊他他还说不来，后来一说约了你，立刻就出门了，他对你真是跟对我们不一样，白瞎跟他认识了二十多年。” 楚环哪里舍得让她走，她和梁闻口袋空空，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庄师妹不在，裴际言才不会付钱，明天她和梁闻喝霸王酒的消息一传出去，他们两个富二代还要不要脸。 俩家的黑心老头儿一准得把他俩一起丢局子里去唱铁窗泪。 楚环紧紧攥着她的手：“师妹，你陪陪我吧，只有我一个女生，我不好意思，呜呜呜，其实我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我也很害怕，我们互相陪着，还能一起壮胆，呜呜呜。” 明宋：“……” 她其实不太信，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被楚环拉着走了进去。 五光十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自由跳着舞，各色的光旋转跳跃，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楚环拉着她往里走，明宋时不时躲避着人群。 梁闻包了一个卡座，招呼她们：“这儿！” - 明宋和楚环挪过去，裴际言还没有来。 明宋坐在沙发里面，楚环凑过来问她喝什么。 明宋还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真的进来了倒也没有在门口看着那么害怕了，好奇地左看右看。 明宋：“我不知道，你帮我点吧。” “那这个吧，”楚环替她点了一杯，“这个好，度数低。” 酒很快上来，是一杯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明宋低头抿了一口，带一点酒味，但是甜丝丝的。 她没怎么喝过酒，视线注视着吧台的调酒师，和站在正中央唱歌的墨镜男生，觉得更新奇了。 他们的卡座在最里面，相对外面没有那么吵。 明宋问楚环：“裴师兄经常来这里吗？” 楚环摆摆手：“他不怎么来，他不需要这里，他有压力就去建模了。” 明宋：“……” 不时有几个男人过来问楚环和明宋要联系方式，楚环喝着酒，眼皮子也不抬：“已婚。” 男人笑笑：“已婚也可以认识一下嘛。” 男人冲着明宋挑挑眉：“那个妹妹也一起认识一下？” 明宋的回答比楚环简短直接多了：“我有病。” 男人脸上挂不住，甩着脸色走了。 倒是把楚环和梁闻逗笑，楚环笑得直不起腰：“庄师妹你可以啊！” 梁闻也笑：“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庄师妹，庄师妹跟我说，她和我的缘分比较浅哈哈哈哈，庄师妹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惊人。” 梁闻问她：“庄师妹平时不少怼老裴吧？” 哪有，次次都是她被师兄说得哑口无言。 梁闻却当她默认了，幸灾乐祸得不行，明宋倒被他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继续低头喝味道很像饮料的鸡尾酒。 梁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来找他要联系方式，不禁郁闷：“怎么都不来要我的！”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要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楚环打开前置摄像头补着口红，“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怎么能把我生得这么好看。” 梁闻得了机会，立刻反唇相讥：“你的眼是自带P图功能吧，脸都胖一圈，双下巴都出来了，好看个鬼。” 梁闻：“知道你为什么胖了吗，因为你拿着我的饭卡，吃光了原本属于我的饭。” 梁闻：“我有时候十分怀疑，你去支教真的没有把人家学校吃穷吗？你是不是为了省伙食住宿费才去支教的？” 楚环十分后悔一时嘴快和梁闻讲了支教的事，瞪他一眼：“我那是有崇高的理想和追求，你懂个屁。” 虽然提起吃光他饭卡这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楚环尽量让自己从容一些，往沙发上一靠：“你们食堂饭量少，又贵，还不好吃，我是替你受罪去了。” 梁闻咬牙切齿：“那我谢谢你啊。”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明宋听着他们斗嘴，嘴角上扬起来，楚环正随着音乐律动着，丝毫看不出是第一次来的样子，明宋晓得被她忽悠了，也没太在意，不知不觉半杯酒就下了肚，猛地抬起头来才觉得有些头晕。 沙发外侧突然又坐下一个姑娘。 姑娘上来就喊楚环：“姐。” 楚环口中的鸡尾酒差点没喷出来：“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跟朋友来玩啊，”姑娘抱住楚环的胳膊，“一眼就看见你们了，际言哥哥呢？没和你们一起吗？你们三个以前不是总在一起吗？” 姑娘见楚环不说话，又晃了晃她：“我不跟爸爸说在这里碰见你了。” 梁闻被吓得愣住，他其实很怵楚音，因为这姑娘说话不怎么过脑子，庄师妹不在还好，现在庄师妹还在，梁闻生怕她胡说八道起来收不了场，立刻说起瞎话：“音音啊，你际言哥哥今天不来，他被你裴叔叔关禁闭了，你去裴家找他好不好？” 楚环也摆出姐姐的架势，附和道：“对对对，他来不了，你快回家去，什么朋友啊，怎么能带你来酒吧呢，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楚音：“……” 楚音：“你不是也在酒吧。” 明宋一听很快明白过来，这就是师兄的联姻对象，他口中二十岁的小姑娘，楚音。 果然是二十岁的小姑娘。 看着，真年轻啊。 明宋想。 第68章 误会了的第2天 楚音很漂亮, 圆圆的脸，很可爱。 楚音自然注意到了明宋，问楚环：“姐, 这是谁啊？没见过啊？你过年也不回家吗？你不回家今年的红包可全是我的了。” 楚环深知楚音被惯坏了，没什么脑子, 万一当着庄师妹的面说了什么有的没的，那裴际言还能乐意替她和梁闻付钱？ 虽然楚音可能有钱，但是楚音不跟老头儿说，一准会跟她妈说, 她楚环头可断、血可流, 但绝不能被后妈知道她穷得连顿酒钱都付不起。 楚环如临大敌，侧身把明宋挡住, 隔开了楚音的视线：“全给你全给你, 是我朋友, 你快走吧。” 楚音凑过去小声和楚环嘀咕：“姐, 你朋友长得真好看, 不会是梁闻哥新交的女朋友吧？” 楚音得意洋洋的：“怪不得你老赶我走呢, 是不是怕我跟李阿姨告状呀，我嘴巴很严实的, 不会乱说的。” 严实个屁, 这家伙跟个定时|炸|弹一样，楚环实在放心不下, 拎着她站起来，命令道：“你给我立刻回家去，不然我就去告诉老头儿说你学坏了。” 楚音一点也不怕她：“你才不会去找爸爸，你躲他都来不及呢。” “我才不回去呢，”楚音也点了杯酒, 炫耀道，“姐，昨天裴叔叔和我谈过啦，说让我放心，际言哥哥一定会跟我结婚的，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都是说说而已，让我千万不要当真。” 楚音喋喋不休：“我还纳闷是什么风言风语呢，这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姐你知道不？我很大度的，玩玩而已嘛，我不会生气的。” 楚环倏地捂住她的嘴，梁闻更是管不住这小祖宗，抱歉地看了眼明宋就开始搓脸。 心里只觉得，他完了。 他今天点得都是很贵的酒，他一定完了。 楚音不乐意了，挣开楚环：“你们干嘛呀，姐姐你是不是嫉妒我！你嫉妒我能嫁给际言哥哥！还有梁闻哥，你是不是暗恋我啊，听见我要跟际言哥结婚才不高兴。” 梁闻无语的把面前很贵的酒一饮而尽，对楚环说：“不得不说，你妹跟你是真的很像。” 楚环：“？” 梁闻：“如出一辙的自恋。” 明宋默默听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缓缓把最后一口鸡尾酒喝完，终于拿着包包起身：“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 明宋拎着包，穿过吵闹的众人，直直往门口走。 深夜正是喧嚣放肆的时候，人太多太乱，明宋冷不丁被撞到，手肘被人扶起，是刚刚那个找她们要联系方式的男人。 男人一身酒气，梳着大背头，嘴里还叼着根烟。 “哟，”男人嘴角一勾，“这不是刚刚那个有病的妹妹吗？” 明宋把自己的胳膊抽开，刚刚的一个趔趄，她觉得头更晕了，胸闷得厉害，甩开男人就往门外走。 明宋刚喘了口气，身后的男人又跟了上来，手直接过来扣住她的肩膀：“哥哥不介意你有病，玩玩？” 明宋脑袋是懵的，那杯鸡尾酒喝着好喝，后劲却有点大，她觉得脸上烫烫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更是难闻，明宋抬了抬眸子，难受的开口：“走开。” “你这小妞儿挺有意思啊。”男人根本没有走开的意思，反而戏谑地看着她。 明宋皱起了眉，下一刻，张嘴吐在了男人的衣服上。 男人反应过来，弹到一边，张嘴就骂：“你他妈……” 明宋很严肃地开口：“我让你走开了。” 男人又重复道：“我他妈……” 男人举起手就往明宋这边打过来，手还没落下，却被人接住。 “骂谁呢？” - 楚环把楚音丢给梁闻，就追着明宋跑了出来，刚跑到酒吧门口，就看见裴际言正抓着一个男人的手腕，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在了男人肚子上。 男人痛得闷哼一声，嘴里更是不干净：“你他妈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楚环自然认出了这是刚刚找她和庄师妹要联系方式的男人，男人被打狠了，挥拳就要打过去，酒吧的保安已经听见动静，齐齐过来拦住了那个男人。 裴际言拉着明宋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 这间酒吧是帝都最大的酒吧，裴际言这会儿的脸色不能用差来形容，扫向楚环的视线也多了些愠怒。 楚环被吓得打了个嗝。 刚刚开车过来的时候，梁闻一直给他发消息，但他第一次开车上路，不敢开得很快，再加上有点堵车，来晚了些。 等红灯的间隙，他看了眼梁闻发过来的照片，不禁蹙紧了眉。 五光十色的灯胡乱闪着，很奇怪的光线把庄明宋漂亮的脸打得很朦胧，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放着一杯不知道是酒还是饮料的玩意。 裴际言心急如焚，也开快了些，懊恼自己选车选了太久。 她之前在高铁站旁边点的那辆车裴家的车库里没有，裴际言挑了半天，也只好挑了一辆同牌子，长相也比较相似的白色车。 结果倒好，他还没来得及让庄明宋看这辆车，就看见有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裴际言把车子随便停在路边，夺步过来，小姑娘满脸红晕，眼神微微有些迷离。 裴际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人正骂骂咧咧地弄着外套，保安遥遥看了眼裴际言开的车，自然晓得他非富即贵，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连连道歉，挥挥手命令那些人快点把那个男人弄走。 男人不依不饶，经理也出来了，答应免了男人的酒水，男人说了句‘晦气’才又进了酒吧。 楚环急忙解释：“老裴，刚刚楚音在里面胡说八道，师妹生气了，我没看住。” 楚环担心的看向明宋：“没事吧？” 明宋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摇着头。 裴际言哪里顾得上什么楚音不楚音的，他的脑子这会儿甚至想不起来楚音是谁，回身问明宋：“他碰你哪儿了？” 明宋鼓着腮，轻轻摇着头，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可我吐他身上了。” 裴际言：“你吐他脸上都没事。” 明宋认真地盯着面前这人，使劲晃了晃脑袋，眨着眼睛确认了一下，瘪瘪嘴，突然眼眶红了起来：“我才不和你玩儿呢。” 裴际言：“？” 明宋擦了把眼眶：“你去和别人玩儿吧。” 裴际言看着她，然后看向楚环：“到底怎么回事？” 楚环强调了自己的努力：“不是说了吗，遇见楚音了，那丫头嘴巴上没个把门的，我捂她嘴捂晚了。” 裴际言：“楚音说什么了？” “说你在外面随便玩玩，她不介意什么的，”楚环想了想，还是替妹妹说了句话，“她没什么坏心眼，也不认识庄师妹，她就是没什么脑子。” 楚环邀请他：“来都来了，进去坐会儿吧。” 裴际言的嘴角扯了扯，似是想说什么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明宋嘟起嘴巴，想要挣开他的手掌：“我口干，我要喝水。” 裴际言不敢放开她，对楚环说：“你告诉梁闻，让他等着。” 楚环看着明宋神色如常，以为庄师妹只是生气了，极力挽留他们：“就走了啊？” “嗯。” 裴际言转过身，扯着明宋往一边走，楚环心里大道不好，慌忙给梁闻发消息。 【楚环：出事了！老裴生气了！你千万把楚音留下，那丫头包里肯定有卡！】 【楚环：她要为她今晚犯的错付出代价！】 【楚环：别告诉她我没钱！就说是你没钱！】 想起刚刚裴际言的话，楚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酒吧里面，她的酒才喝了半杯，她还没有发挥她夜店女王的威力…… 楚环纠结地往前往后来回走着，脑中倏地浮现她和梁闻因为喝了霸王酒去唱铁窗泪的场景。 楚环咬了咬牙，她提前跑了，就也不用向妹妹透露她穷疯了的本质，楚环心里默念，哥们儿，把妹妹留给你仁至义尽了。 楚环为梁闻默哀完，果断地转身，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 车子已经被门童停去了酒吧的停车场。 裴际言领着明宋去了不远处的便利店。 明宋乖乖地被他领着，眼神还算清澈，看着不像是醉了。 裴际言买好水，拧开递给她，两个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明宋鼓着腮喝了一口，过了一阵子腮仍然鼓着。 裴际言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不喝呀？” 明宋摇了摇头，裴际言疑惑了：“不好喝？那我去给你买瓶饮料？” 明宋掀了掀眼皮，流露出一丝嫌弃，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起身走到垃圾桶旁边，将那口水吐了出来。 裴际言紧跟在她身后：“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宋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在漱口呢，催什么催。” 裴际言：“……” 漱完口，明宋才慢条斯理地小口、小口喝着水。 她脸颊上的薄红和说话的语气，让裴际言意识到她醉了，可能还醉得不轻。 裴际言同她商量：“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明宋的胸腔起伏着，好像还是气鼓鼓地，“我都说不跟你玩儿了，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裴际言：“我脸皮厚。” 明宋喝完了水，竟然抬手戳了戳他的脸，像是要验证到底厚不厚。 摸完了脸她还不肯罢休，两只手都伸了过来，冬夜的风很凉，小姑娘的手也冰凉凉的，像是把他的脸当成了烤炉，踮着脚到处摸着。 摸了一会儿，明宋觉得不暖和，生气了：“你怎么不烫啊，我喜欢烫的。” 裴际言被她闹得简直要疯了，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拽下来，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她送回去。 裴际言：“你不是喜欢车吗，我带你去坐车好不好？” “什么车，”明宋警惕地看他一眼，“是碰碰车吗？” “是你很喜欢的车。” 明宋歪头想了很久，也不记得她喜欢什么车，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去看一眼吧。” 明宋比了一根手指：“就看一眼，不多看。” “好，就看一眼。” 裴际言这才松了口气，半揽着她往车库走，好在离得不远，明宋这会儿酒精彻底上了头，她今天只穿了件大衣，这会儿冻得鼻头通红，往裴际言身边贴了贴：“我好冷哦。” 裴际言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就要往她身上罩，明宋嫌弃地推开：“不要这个，要抱抱。” 抱个鬼。 明宋眨着晶亮的眼睛，裴际言不自觉的喉结滚动，慌忙逼自己撇开视线，加速了步伐。 他得快点把这个小醉鬼送走，不然他会被逼疯的。 小姑娘却又哭起来：“呜呜呜，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裴际言拧了拧眉心，只好又放慢步子，明宋这会儿是彻底醉了，一直以来被压抑的胆子越来越大，趁裴际言不注意，把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毛衣里。 裴际言被冰得嘶了一声。 明宋的手四处摸着，末了还仰起脸傻乎乎地笑：“这里是烫的。” 裴际言的声音哑了下来，喉头克制的动着，低声警告她：“庄明宋，你过火了。” “火？”明宋瞪圆了眼睛，四处找着，“哪里有火？我要去烤火。” “呜呜呜，你带我去烤火。” 裴际言：“……” 好不容易上了车，车内暖气一开，明宋才消停了下来，眼神也渐渐迷离，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裴际言这才松了口气，拿纸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 这丫头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一喝醉怎么这么闹人？ 裴际言翻出手机百度了几条经文，默默念了好几遍，才平静下来。 明宋侧头睡着，头发披散着垂下来，把脸也遮住了，裴际言无奈地替她把头发拨开：“小酒鬼，看我以后还给你喝不喝半口酒。” - 她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往医院送，裴际言只好打开她的包，找到钥匙，直接开车回了附院旁边的那个小区。 停好车子，裴际言打开副驾的门，刚打横抱起明宋，小姑娘嘤咛一声，就醒了。 裴际言嘴唇发干，心里暗道不好，只想快点把她送回屋里，脚下步子也快了些。 明宋突然安静下来，乖乖地任他抱着，眨着眼看着他。 这小区是老式小区，裴际言只能爬楼梯，打开门把她放在沙发上。 客厅的灯被打开，裴际言蹲下身来问她：“你自己可以吗？” 明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的点着头，声音里又有了哭音：“宋宋可以，宋宋一个人可以。” 这话听得裴际言心里一顿。 屋里有暖气，他把衣服脱下挂在玄关上，又回身去脱明宋的大衣。 明宋乖巧的伸着胳膊给他脱，始终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裴际言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沉着声音警告她：“别看我，会出事的。” 明宋很快从他的大手下逃走，像玩捉迷藏一样，继续盯着他看。 裴际言好笑地起身，对她说：“去睡觉，好不好？” 明宋摇摇头。 “那想做什么？” “想看黑猫警长。” 裴际言：“……” - 接近凌晨，裴际言难以想象，他竟然坐在这里，陪庄明宋看黑！猫！警！长！ 明宋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很认真的看着。 裴际言看不下去，转头教育她：“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 明宋转过头，委屈地撇着嘴巴：“我喜欢那个地方，我从来没去过的。” 裴际言失笑：“没去过的地方你就喜欢啊？” “嗯。”明宋点着头。 “那你以前没见过我，为什么不喜欢我？” 明宋垂了垂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又开始小声抽泣起来：“因为你是个男骗子，是个长得像狐狸精的男骗子。” 明宋越想越伤心：“你在玩儿我。” 裴际言：“……” 裴际言：“别人随便说两句话你就相信，就不肯相信我吗？” 明宋很纠结，似乎在想自己到底该相信谁，裴际言也抿唇低笑了声，他竟然和一个小醉鬼在这里讲道理。 明宋想不通，就不想了，又开始提要求：“我要吃跳跳糖。” 裴际言：“现在商店关门了，明天再吃。” 明宋：“看黑猫警长就得吃跳跳糖。” 明宋：“我就要吃跳跳糖！” 裴际言拿起遥控器：“那刚好，不看就不用吃了，睡觉去。” 明宋很快妥协：“那我不吃了，能再看会儿吗？” 裴际言按按眉心：“看吧。” 明宋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开心的地方还要挥挥手，上下跳两下，嘴里还唱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啊啊啊！黑猫警长！” 裴际言：“……” 裴际言往后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为什么还没谈上恋爱就要在这里带孩子。 裴际言决定给自己捞一点福利，问她：“庄明宋，我是谁？” 明宋正看在兴头上，很不满被打断：“你是师兄。” “那你喜欢师兄吗？” 明宋咧着嘴笑：“喜欢的，我有很多师兄。” 裴际言继续问：“那喜欢我这个师兄吗？” 明宋很记仇：“你玩儿我，我不喜欢你了。” 裴际言：“……” 谁知下一刻，明宋却突然坐起身，往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裴际言发怔的时候，只听小丫头得意洋洋地说：“我也要玩儿你，我要占你的便宜！” 少女的唇瓣柔软，在他的脸上一擦而过，裴际言错愕了好一阵子，然后开始讹人：“你占了我的便宜，得对我负责任。” 明宋很苦恼的揪揪手指：“不是在玩儿吗？” 小姑娘身上还有微微的酒气，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裴际言喝了口冰水，也没压下心里那股火，哑着声喊她：“庄明宋，给我亲回来。” 裴际言等了一阵子也没等到有人回他，再一转头，庄明宋已经抱着抱枕，酣酣地睡着了，呼吸也逐渐均匀下来。 裴际言：“……” 裴际言抬手关了吵人的动画片，这丫头真是厉害，不管清醒还是不清醒，都能活活气死他。 庄明宋，你真可以。 第69章 和好了的第1天 翌日, 明宋在卧室的床上醒来。 头有一点痛，明宋晃晃昏沉的脑袋，摸出手机一看竟然上午十点多了, 上面还有几个姑姑的未接电话。 明宋慌忙坐起，给姑姑回过去, 说自己睡过了。 庄陶宁松了口气：“吓死姑姑了，总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我这眼皮子突突地跳，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宋宋, 你多睡会儿吧, 我把你姑父喊回来，他刚刚怕你出事, 说去看看你。” 庄陶宁在那边摸索了一阵子：“哎呀, 他没拿手机, 那等他到了你让他回来就行了。” 房间里暖气很足, 明宋口干舌燥, 穿上拖鞋, 出门找水喝，她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但是又想不起来。 明宋迷瞪着睡眼,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往沙发上一坐, 然后猛地弹起来：“谁？” 她分明感觉到，她坐到了一个人的胳膊！ “师兄？”明宋揉揉眼睛，很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裴际言还没睡醒，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嗓音还有些哑：“醒了？” 明宋显然有些断片，裴际言手肘枕在脑后，促狭地看着她：“不记得了？打算赖账？” 裴际言：“平常看不出来，喝醉了胆子倒是挺大。” 明宋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裴际言缓缓道：“庄明宋，我是留下来讨债的。” 明宋不信：“讨什么债？” “讨什么债，”裴际言重复着她的话，突然凑近过来，手搭在沙发臂上，似笑非笑，“来讨你昨晚占了我便宜的债。” 裴际言：“庄小姐，你摸了我，还亲了我，打算翻脸不认账？” 裴际言一提昨晚，明宋脑袋一痛，片段式的回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 ——“你怎么不烫啊，我喜欢烫的。” ——“这里是烫的。” ——“看黑猫警长就得吃跳跳糖。” ——“我也要玩儿你，我要占你的便宜！” 昨晚的一幕幕如同过电影般在她脑中炸响，然后她看到女孩子响亮地在裴际言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明宋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甚至吓得又往后弹了弹，她觉得她昨天晚上一定是被鬼附体了。 明宋舔舔嘴唇，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冷水，还没缓过来的时候，门被人敲响：“宋宋，在不在？宋宋？” 明宋突然想起刚刚姑姑说，姑父来找她了，哪里还顾得上昨晚那一团浆糊的事情，拉起裴际言，不由分说地往卧室走，明宋把他推进去，捎带着恐吓道：“师兄不准吭声。” “那你得……” 裴际言话没说完，明宋就无情地关上了门。 - 铱驊 明宋哈了哈，闻着没有酒气，把沙发上胡乱收拾了一下，才打开门。 林旭见她没事，松了口气：“昨晚跟小楚去哪里玩了？” 明宋抓抓头发，说就是随便逛了逛，吃了点小吃。 明宋：“姑父，我就是太困了，没听见闹钟响。” 林旭也没多想：“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要不就别过去了。” “没事，姑父，我待会儿煮点粥带过去吧，我睡好了。” 林旭有点心疼，不想让她干活，撩撩袖子：“我煮吧，你跟我说怎么煮，你进屋去睡。” “哎呀不用了，”卧室里还有个人，她进去睡个鬼，明宋哪里敢让林旭久留，“你又不会，我喜欢煮的嘛，你快回去陪姑姑，我待会儿煮好了就过去。” 明宋坚持，林旭也只得同意：“那好吧。” 这两天都是明宋在这里住，林旭只有送明宋回来过一次，四下打量了一下：“你那个师兄真的是太帮咱们的忙了，这小区安静也安全，我今天去缴费，碰见个病人，说是一个星期都没订着酒店，回头咱们走的时候，再请个阿姨来收拾一下，给人家收拾干净。” “我知道了，”明宋推推他，“姑父你快回去吧。” 林旭：“我帮你摘摘菜吧，我回去也没事，你姑就只看电视，也不理我。” 明宋：“……” 林旭帮她摘完菜，还拖了个地才走。 走之前还交代她：“你别看出了太阳，外头冷得很，穿厚点，我记得我给你收了件羽绒服在箱子里，粉色的那个，多好看啊，你看你那个大衣薄溜溜的一层，我跟你说宋宋，你不能仗着你年轻就穿得薄，以后老了你就后悔了，今天外头零下，你出门的时候再套个毛裤啊。” “好，我知道了，姑父。” 好容易送走林旭，明宋靠在流理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锅里煮着粥，正咕嘟咕嘟地扑着。 - 林旭走了，明宋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打开卧室的门。 裴际言正半靠在床头玩手机，听见门响，挑眉看了看。 想起了昨晚的事，面对裴际言，明宋总觉得有点尴尬，但明宋决定闭口不提，只要不提，她就不丢人。 明宋咳了咳，岔开话题，尽量自然地开口：“师兄，我在煮粥，你要吃点吗？” 裴际言没有起身，视线又回到手机上：“就拿这个还债？” 裴际言的声音还带了点鼻音，嗡嗡地，明宋嘀咕：“那你有未婚妻的事不也没和我说嘛，我们扯平了的。” “这就扯平了？”裴际言深思了一下，才缓缓道：“吃醋了？所以才要玩儿我？” 裴际言终于收起手机，从床上坐起身，问她：“我好玩儿吗？” 明宋炸毛：“你能不提昨晚了嘛！” 裴际言看她像是踩到了尾巴的小猫，整个人都奶凶奶凶的，扬起嘴唇笑起来：“可以，那提以前的事儿吧。” “以前什么事儿？” 裴际言：“你请我参加毕业晚会的人情还没还我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一起还了吧。” 明宋想了想，才把这件很久之前的事情记起，明宋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决定赖账：“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也可以，”裴际言走过来，“我记得就行。” 明宋往后退着：“师兄，你做什么？” “没你那么坏，我不玩儿你，”裴际言浅浅笑着，只是把她拉在了怀里，低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我只是想你以后多相信我一点，我会解决好家里所有的事情，包括楚音，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了，行吗？” 明宋靠在他的胸口，没来由眼眶又泛起酸涩。 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羡慕楚环了，因为自己骨子里隐隐存在的自卑让她一直在亲密关系面前徘徊，她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热情，不够阳光，种种的不够让她总是不敢相信师兄对她的喜欢，所以哪怕一点点端倪也会被她放得很大。 就好比昨晚的楚音。 裴际言只是虚虚抱了她一下，顺了顺她的头发：“尝试相信一个人没有那么难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也不要拿自己和别人比，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过你。” 裴际言：“以后再有人胡说八道的时候，能不能多相信我一点，然后再去听别人说了什么。” “庄明宋，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知道……”明宋带着鼻音开口，“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裴际言：“尽力就好，好吗？” 明宋没有应声，裴际言感觉到胸口慢慢被濡湿，叹了口气：“不仅是个小酒鬼，还是个小哭包，不准哭了，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明宋吸了吸鼻子，然后一把推开他：“粥快好了，我要去看看。” 明宋低着头，裴际言只能隐约看到她发红的眼角，他的手还没伸出去，庄明宋就再次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裴际言好笑地打开房门，就听见明宋命令他：“不准出来，粥好了我会喊师兄的。” 裴际言没再去招惹她，听话地关上了房门，跟她说了一通后，裴际言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些。 他又躺回床上，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帘一点一点洒进来，他昨晚被明宋闹得没怎么睡着，这会儿听着厨房隐隐传来的水声和切菜声，靠着枕头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桌面上有几个炒菜和一碗蔬菜粥，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师兄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吃了就回家吧。 裴际言笑了笑，跑得挺快，还挺没诚意。 他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饭菜还是温的，应该走了没多久，裴际言三两口吃完了饭。 屋外阳光很好，他洗干净了碗，把厨房也收拾了一下，想着这里离医院挺近的，去转一圈吧。 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他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一处便利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走进去问店员：“有跳跳糖吗？” - 明宋把饭菜给庄陶宁和林旭送进去，她吃得快，心里也乱糟糟的，吃完饭说病房里太热了，要去走走。 庄陶宁：“那你喊着小楚，出去玩吧，今天天气好，去逛逛公园、景点什么的，要不你和你姑父去吧，这边都有护士，我用不着你们一直看着我，你姑父在这儿还影响我看电视。” 林旭拿起衣服站起身：“走，姑父开车带你玩去。” 明宋哪有玩的心思，连连摆摆手：“我约楚环，她刚好也没事。” “那行，”林旭掏出手机，“姑父给你转点钱。” 她可不敢跟楚环去玩了，明宋在楼道里瞎溜达着，一不留神绕到了国际部的另一面。 身后有脚步声隐隐传来，明宋微微侧过身，就见两个男人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明宋遥遥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走在里侧的那个男人很眼熟。 明宋抬起脚跟了上去，边走边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去年和周教授吵架，把周教授气到住院的男人吗？！ 那俩人进入了VIP休息区，明宋从后面绕了过去，在他们侧后方坐下。 明宋又小心地抬头盯着男人的侧脸看了几眼，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男人和裴师兄有点像！ 联想起那个时候男人和周教授吵架的话语……明宋紧张地舔舔唇，这男人，不会是裴师兄的父亲吧？ 她今天怕林旭说，穿了那件粉色的羽绒服，这其实是她高中的衣服了，她的脸小，现在穿着也像个中学生，VIP区还有几个别的病人在等待，两个男人也没有注意到她，为了掩人耳目，明宋还刻意扒拉了一下头发。 明宋抬头看了一眼——心理科。 明宋还记得裴师兄和她说过，他的父亲控制欲很强，她觉得她破案了，男人一定是师兄的父亲。 和男人一起来的人像是他的助理，她听见男人低头问助理：“要等多久？” “今天冯医生临时被抓去开会，估计还要三十分钟，”助理问他，“您要喝点什么吗？” “不了，把下午的会往后延一下，晚上的饭局取消掉，我今天有点累。” 助理应下：“好的。” 助理去接了杯白水，递过来：“裴总，您不要发愁了，少爷还年轻，不懂事，慢慢会理解您的用心的。” “他怎么会懂呢，”男人轻笑一声，“他和他妈妈一样，觉得我是个怪物。” 沉默了片刻，男人又开口道：“他不明白，他只有娶楚音，和一个没有那么热烈爱过、追求过的人结婚，一生才会风平浪静，没有感情、只有财富利益牵扯的生活才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男人的话语中带了些嘲讽：“我不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案例吗？” 助理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 裴时照往后靠在了VIP区舒适的沙发上，微微阖上了眸子，脑中竟然浮现出了周陌缓的脸。 他第一次见到周陌缓的时候，周陌缓硕士还没毕业，在一家动物医院实习。 他母亲养得猫生了病，那是一只在家里地位远超于他的宠物，母亲当眼珠子一样疼，日日都要去宠物医院看它，有一天司机家里有事，母亲当下命令他推掉所有的会议，带她去看那只尊贵的猫。 他在那里见到了周陌缓。 她亲切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安抚母亲：“小家伙很坚强，一定能熬过去的。” 一身的白大褂丝毫不遮掩她的明艳，她笑起来很漂亮，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春日消融的冰山滴落下来的第一滴水，就那么叮咚一声，滴在了他的心上。 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只猫熬过去了，母亲很喜欢周陌缓，非要高薪聘请她做私人宠物医生。 她拒绝了，说自己只是实习生，很快要回学校了。 他打着不想让母亲失望的名义来游说了她几次，周陌缓很喜欢那些动物，他却不喜欢，那些动物占用了她太多的时间，她的所有时间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他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直到对周陌缓的占有欲望越来越浓烈，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陌缓冷静的看着他：“要么我去工作，要么离婚。” 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张，从报纸中抬起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开间宠物医院。” “真的吗？” 周陌缓信了，但他却已经收不住手，他见不得她对其他事物的热情超过对他，哪怕是那些动物。 宠物医院没有开起来，她为了儿子忍了几年，还是要和他离婚。 所以——当他发现，儿子已经不受他的控制，要发生一些变化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周陌缓坚决要和他离婚的时候，心里再次慌张起来。 “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裴时照问助理，“也是在这间医院？住在哪间病房？” 明宋听着心里一咯噔，只听助理开口：“您要去看看吗？” 裴时照却摆了摆手：“不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也没有必要去看。” 裴时照交待助理：“以后他再让你删什么论坛帖子，不要理会他，任何无理的要求都不要答应他。” 助理错愕了一瞬，还是颔首答道：“好的。” 论坛帖子？明宋微微皱起眉，是瑶瑶说得那几个要她联系方式的帖子吗？ “我记得他还让你删过一个视频，”裴时照的声音更显清冷，“是关于那个女孩儿父亲殉职了的视频，是吧？” 方助理低着头，额上逐渐泛起薄汗。 这些事他都没和总裁讲过，他跟在总裁身边二十多年了，总裁忙，他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有时候宁愿和他说一些事情，也不会告诉总裁。 方助理抿着唇，垂下眼睛：“抱歉裴总，我只是想帮一下少爷。” 殉职的视频？ 明宋猛然回忆起那段时间有家电视台给她打电话，说忘记给她打码就将视频发送了出去，现在所有的视频都已经删除了，很郑重地和她道歉，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她那段时间沉浸在庄陶安突然离世的伤痛中，浑浑噩噩，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了句‘没关系’就把电话挂了。 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师兄就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吗？ 明宋心中一悸，莫名有些难受。 裴时照似是不在意，道：“没怪你，只是提醒你一下。” 裴时照抻着衣服上的褶皱：“他在A市开不起工作室，吃了绊子，自然就回来了。” “是，”方助理说，“少爷会明白您的用心的。” 裴时照：“他不会的，他讨厌我，就像当年周陌缓厌恶我一样。” 方助理：“您在看心理医生了，会好起来的。” “可已经晚了，不是吗？”裴时照竟然笑了笑，“感情这种东西，是毒药，不能碰，尤其是裴际言，他是要继承裴氏的人，我走过的错路，他不该重走一遍。他没必要和我一样在感情上浪费太多无聊的时间，为了退婚放弃太多利益，又勾心斗角地争夺家产，到了最后，不还是两手空空，我是为了他好，一份没有感情牵扯的婚姻生活才更适合裴家的人。” 裴时照的话斩钉截铁：“他会是裴氏的下一任继承人，我必须让他听我的。” 明宋坐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她根本不用搜索，裴氏——全国最大的地产商。 师兄竟然出生在这样一个窒息和压抑的家庭吗？ 他是顶着什么样的压力，才能在父亲一再刁难他的情况下，还能一如既往、勇敢地站在她面前的呢？ 明宋第一次相信了裴际言，相信了他对自己的毫无保留。 相信了他说的那句——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可是她又在做什么呢？她在一次次胆小退缩，甚至连迈出的那一步，都虚浮地飘在空中，想要随时撤回来。 她只想保护自己，而师兄却一直在默默地保护她，甚至对他做过的事情闭口不提，只是为了不给她压力。 他甚至——在她因为姑姑生病的事情冲动的时候，温柔地让她再好好想想。 师兄保护了她那么多次，这一次，明宋捏紧拳头，突然站了起来。 她对裴时照说：“可是您不觉得您这样做，对他不公平吗？” 第70章 和好了的第2天（一更）…… 裴际言找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庄明宋闹着要吃的跳跳糖, 他没吃过这玩意儿，随手拆开一包，刚放进嘴里就被吓了一跳,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际言买了瓶饮料压了压，随手把糖塞进兜里, 想着先去找梁闻算账，又突然想起梁闻今天休息。 算了，他这会儿心情好，改天吧。 裴际言直接按了国际部的楼层。 他不好直接进病房找, 给庄明宋发了信息她也没回, 裴际言找了一位护士，想请她帮忙去病房找一下明宋。 护士想了想：“你说那个很漂亮的姑娘啊？” 是很漂亮, 裴际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护士：“我刚刚看见那姑娘往心理科走了。” 心理科？ 他不过就说了两句话, 还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 裴际言道了谢, 问了路, 就慌着往心理科跑, 刚走到, 气还没喘匀，就看见明宋正在和裴时照说话。 小姑娘的脸红彤彤的, 像是被气到了, 裴时照依然是那副样子，从沙发上缓缓起身。 裴际言心里一咯噔, 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找明宋麻烦的，立刻跑过去，扯着明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庄明宋刚刚就不理他了，裴时照再添油加醋说几句, 这小丫头不就跑没影了？ 裴际言紧张兮兮的攥着她的手腕，面色也算不上和善：“你跟她说什么了？” 裴时照反倒笑了：“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方助理见裴际言不知从哪里过来了，张嘴要说什么，裴时照看他一眼：“别乱说话。” 裴际言隐隐有些生气：“您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您怎么折腾我都行，我拜托了李阿姨是不假，但是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拜托的，她一个小姑娘，你找她的麻烦做什么？” 裴时照轻笑了一声：“在你的眼里，你的父亲就龌龊到要来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吗？你的名义？你如果不是我的儿子，有什么名义？” 明宋往下拽了拽裴际言的衣袖：“师兄，不是这样的，叔叔没有找我的麻烦，叔叔是……” 在明宋马上就要说出‘叔叔是来这里看病的’的时候，裴时照扫了明宋一眼：“你也不要乱说话。” 裴际言火了：“你还威胁她？” 裴时照：“……” 裴际言生怕明宋对他的好感又降到冰点，转头对明宋说：“你别怕，和我说实话，他对你说什么了？你早上刚答应我，你要相信我的，庄明宋。” 明宋张张嘴巴，明白了裴时照不想让师兄知道这件事，明宋不想让他们父子两个误会更深，拉了拉裴际言：“师兄，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子的。” 裴际言显然不信，父亲想方设法阻挠他在A市开工作室，逼他尽快回来和楚音订婚，甚至那次还把老周气到住院。 裴际言直视着裴时照：“父亲，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包括我要留在哪里，工作室的启动资金也都是我自己赚的，你没有资格强迫我按照你的意愿生活，如果你真的觉得裴这个姓是对于我莫大的恩赐，那我不介意改姓周。” 裴时照像是丝毫没有被激怒，但明宋还是看到他慢慢握紧了拳头：“你真以为我不同意的话，你能保研成功？我已经又给了你三年时间，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明宋没见裴际言这么生气过，气氛剑拔弩张，明宋对裴际言说：“师兄，你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和叔叔谈谈？” 裴时照先开了口，对裴际言道：“没什么好谈的，你没事做就跟我去公司，下午刚好有个会要开。” “我没空，”裴际言没好气地坐下，转身问明宋，“你来心理科做什么？” “啊？”明宋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想了想才说，“我随便转转。” 裴时照见裴际言没有走的意思，眉眼间闪过一瞬的失落，很快又被他隐下：“方助理，我们走。” 方助理有些迟疑：“裴总，冯……” 裴时照看了他一眼：“闭嘴，回去。” 就在裴时照快要走到电梯的时候，明宋再次站起身，她挣开裴际言的手腕小跑过去，喊住了他：“叔叔，或许你对我有意见，或许你觉得没有爱情的婚姻才能一帆风顺，可你只看到了你和阿姨这段婚姻的苦果，而忽略了你在这其中得到的快乐啊，如果生活真的是一潭死水，从出生一眼就能看到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风吹草动和波澜起伏才是我们要珍惜和重视的东西啊。” 明宋微微喘着气：“叔叔，不要用一个人的失败来定义所有失败，您既然选择正视自己的心理，为什么不能和师兄好好谈一谈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为什么不让他证明自己呢？不管是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还是证明您是正确的，他只有亲自去做了，亲自去撞了南墙，才能懂得那些道理啊，您已经失去阿姨了，难道还要失去师兄吗，您既然来了这里，就是想要做出改变的，对不对？” “没有谁的经验是可以复制的，叔叔，”明宋很诚恳地说，“我觉得您不应该以对他好的名义，把您的经历强加在他的头上，您和师兄不一样，我和阿姨也不一样。” 这番话虽然是对裴时照说，明宋却觉得，她其实是在对自己说，她何尝不是和裴时照的想法一样，用庄陶安和刘洁的失败来定义所有的感情生活，平静无波原本也是她的一生期许，可遇见裴际言以后，她才终于明白，期待和起伏才应该是人生的常态，她不能因为害怕而选择失去这些。 师兄的父亲也不能因为害怕而让师兄失去这些。 明宋说完，只觉得浑身轻松，她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裴时照，但她已经说服了自己。 就像是站在大黄蜂面前的米凯拉，她最后选择走向那辆车，走向那个未知的世界。 明宋捏着拳头，她也应该勇敢地走向师兄。 裴际言紧跟着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明宋说：“我觉得您应该给他一次机会，换一种爱他的方式，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更相信他一点，不是吗？” 裴时照抿着嘴唇，始终没有说话，倒是裴际言又把她拉到身后，裴时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最后又淡淡移开。 他平静按下了下行键，随口问她：“叫什么名字？” “庄明宋。” “名字不错，”裴时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家人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 裴时照的视线这才落在裴际言身上：“晚上早点回家，我可以和你谈一谈，你那个工作室的事情。” 裴际言脸上的表情微微动容了一下，眼神也带了些不可置信，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好。” 电梯刚好到了，裴时照缓步走了进去，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裴际言开口：“路上慢点。” 裴时照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方助理按下了楼层，电梯门很快合上。 裴际言这才问明宋：“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保密。”明宋吐了吐舌头。 “师兄，你晚上回去好好和叔叔谈，”明宋拽了拽他的袖子，“叔叔应该是在努力地、想要缓和你们的关系。” 电梯刚下去没多久，又升了上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裴总是不是等急了？” 很快有个护士迎上来：“冯医生，裴总的助理刚刚打来电话，说是他们有急事先走了。” “打电话给裴总道个歉，约一下别的时间……” 裴际言在一侧听得很清楚，整个人错愕了一瞬，冯医生话音还没落，裴际言拉住他：“冒昧问一下，您是什么医生？” 冯医生纳闷地看他一眼，指了指上面的牌子：“心理科，我是这边的主任，有什么事吗？” “抱歉。”裴际言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冯医生跟着护士走远了，裴际言愣了会儿，才低声道：“所以他是来看病的？” 明宋知道瞒不住了，捏住裴际言的衣角，摇了摇：“所以更要好好谈了，对不对？叔叔如果不想和师兄好好交流的话，就不会来做心理疏导了。”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裴际言眯了眯眼，微微抒了口气，才道：“我知道。” 裴际言安静的站了一会儿，才回身问她：“带你去玩儿？” “啊？” 裴际言垂了垂眼睛：“我这会儿不想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 裴际言先回小区开了车，趁着明宋清醒，裴际言问她：“你喜欢这辆车吗？” “喜欢呀，”明宋系上安全带，“蛮大的，挺舒服。” 裴际言悄悄勾了勾嘴角，他的车还是选对了。 其实也没有玩什么，裴际言带她逛了逛公园，又拐去一处小胡同走了走。 小胡同里有一所学校，裴际言对她指了指：“我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这里念的，我父亲对我在时间上有严格的要求，每次放了学，管家都会准时在校门口等我，我那时候很羡慕梁闻和楚环，他们可以偷溜去其他地方的小网吧打游戏，我却不可以。” “是吗，”明宋开玩笑，“我觉得师兄还挺散漫的。” 不远处有一家小吃店排起了长龙，明宋问他：“师兄吃过吗？好不好吃？” 裴际言摇摇头：“他不允许我在外面吃东西。” “走，”明宋拉着他的袖子，“我请师兄吃。” 是家煎饼店，在清冷的冬日里熏着热气，香气也缓缓飘来，明宋下意识咽咽口水。 虽然还没到饭点，但依然排起了长龙。 明宋和裴际言排在队伍中间，明宋笑着：“其实没什么的，小时候没做过的事情，长大了去做就好了，我也是这样的。” 裴际言也带着她，做了很多她小时候没敢做的事情。 裴际言也跟着笑，手抄着兜，视线又转去远方。 明宋不太饿，煎饼从中间切成两半，两人一人一半，冬日的煎饼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拿在手里正暖和。 这处是贵族学校，小巷子里也只有这一家小吃店，其余都是一些卖文具和教辅书的，都是些高端文具和英文版的教辅书，甚至书店里连卖漫画和言情小说的都没有。 明宋很震惊，然后安慰裴际言：“下次我带你去我学校附近，给师兄买漫画书看。” 明宋想了想，又道：“其实我爸爸妈妈离婚以后，我也很少看，我想着是不是我更乖一点或许他们就不会离婚，后来我又想，我更乖一点，姑姑就会更开心，我好像很少想让自己开心。” 裴际言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话音缓缓：“我让你开心。” “嗯，”明宋扬起嘴角，“和师兄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个小时候小心翼翼地想让身边人都开心的自己因为遇到了裴际言，慢慢不见了。 她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放了学吃着跳跳糖看黑猫警长、跟妈妈讲学校故事、坐在楼道里等庄陶安回来、那个有爸爸妈妈全部疼爱的自己。 小巷子四周种满了悬铃木，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日落西沉，太阳仿佛就落在小路的尽头，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裴际言喊住她：“走，带你去吃佛跳墙。” - 佛跳墙的店在一个更窄的胡同里，明宋甚至以为裴际言要把她拐卖了，才看到一处四合院。 院里摆了几张桌子，人倒是都坐满了，看着很是简易。 裴际言轻车熟路地带她进了四合院，走近厨房，喊道：“桑姨。” “小言？”被裴师兄唤作桑姨的妇人也才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见裴际言还带了一个姑娘，更是高兴得不行，拉着明宋，“真漂亮，小言第一次带姑娘来我这儿，快坐快坐。” 桑姨也没有多问，招呼好他们，就又去忙别的客人。 明宋第一次吃佛跳墙，汤里有肉的香气还有海鲜的鲜味，因为太好吃了，最后喝得连汤底都没有剩下，虽然她刚刚已经吃了半个煎饼。 裴际言笑她：“小馋猫。” 临走要结账的时候，桑姨不肯收钱，还塞给了他们两个红包：“来，快过年了，压岁钱，你妈妈不在，我得给。” 明宋不敢要：“阿姨……” “收下吧，”裴际言替明宋接了过来，“我拿红包，您收饭钱。” - 小胡同不能停车，裴际言把车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明宋吃得很饱，夜色初升，路灯微弱的亮着，连说话都哈着冷气。 裴际言解释道：“桑姨是我妈妈的朋友。” 明宋‘嗯’了一声，突然想起：“啊！你答应了叔叔要早点回家的！” 裴际言看了眼时间：“还早，他很忙的，他说得早点是十二点前。” - 明宋给姑姑发了消息，说是直接回小区了。 庄陶宁也没细问，只当她真的和楚环出去玩了，放下手机，还欣慰的对林旭说：“宋宋最近开朗了很多，你觉没觉得？” 庄陶宁靠在枕头上；“我总觉得这孩子青春期也不叛逆，太省事了，现在想想，我们家宋宋可能是青春期来得比较晚，都二十几岁了，才有了点青春期的样子，是不是啊，老公？” 林旭给她提了提被子，也很骄傲：“我们宋宋脾气好，学习又好，马上还要读博士，不管什么期都最好。” 庄陶宁：“……” 倒也没见过这么夸孩子的。 裴际言把车子停好，明宋解开安全带，手按在把手上，裴际言却突然倾身过来。 车窗外是淡黄色的路灯光亮，明宋眨眨眼，看向裴际言：“怎、怎么了？” 裴际言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包跳跳糖：“今天晚上可以边看黑猫警长边吃跳跳糖了。” 明宋：“……” 都说了不要再提昨晚的事了！都说了啊！他怎么总提！ 现在哪里还能买到跳跳糖！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要一直拿这件事嘲笑她嘛！ “师兄，你自己吃吧。” 明宋咬牙看了他一眼，把他一推，拎起包就下了车。 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裴际言：“？” 她又怎么了？ 不是喜欢吃跳跳糖吗？ 不是说看黑猫警长就得吃跳跳糖吗？！ 第71章 在一起的第1天（二更）…… 转眼到了除夕, 这是明宋第一次在异地过年。 从去年新年裴际言出现她身边开始，新旧年的交替之间，在她从跨入二十三岁之后的这一年, 明宋感觉她把之前二十二年从来没做过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遍。 这种感觉, 有点奇妙。 她和姑父包了饺子，拿去病房和庄陶宁一起看春晚，刘阿姨昨天忙完了儿子结婚的事，今天和他们视频, 知道庄陶宁手术很成功, 还不自觉红了眼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阿姨把林予阔抱过来, “阔阔刚刚还念叨说想妈妈呢。” 庄陶宁一看见儿子, 眼眶也有点酸, 忍住泪意和他打招呼：“在阿姨家乖不乖？” 林予阔刚刚看了大哥哥放鞭炮, 这会儿晃着小手, 手舞足蹈：“乖的，有新娘纸, 还有嘣嘣！” “是摔炮, ”刘阿姨补充，“我注意看着呢, 伤不着。” 林予阔看到了明宋，更高兴了：“姐姐！接到姐姐，要回家！” 林旭：“后天就回去了。” 林予阔不知道后天是哪天，他这两天在刘阿姨家过得高兴，刘阿姨家里还有小鸭子, 林予阔瘪瘪嘴，求林旭：“过几天！开慢点！” 林旭：“……” 也没看出来哪里想妈妈了。 挂了电话刚好开始看春晚，庄陶宁只象征性地吃了一点饺子，怕不好消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明宋：“宋宋，你不是说你师兄是帝都人，回家过年了吗？” “啊？”明宋正吃着饺子，噎了一下，含糊道，“快毕业了，可能在忙吧。” “这样啊，我还说要是能碰上，得让你姑父请人家吃顿饭。” 林旭也附和：“对啊，宋宋，你问问，咱们这后天就走了，请人家吃顿饭。” “下次嘛，”明宋撒娇，“以后会有机会的。” 庄陶宁看着她的小脸红彤彤的，微微笑了笑：“下次领家里，姑姑做几个拿手菜。” 庄陶宁越想越心痒：“宋宋啊，你还没给姑姑看照片呢。” “就是……”明宋支支吾吾地，“就是那次我给你们发宣传片……” 庄陶宁想起来了：“是跟你一起拍宣传片的那个男生？” 庄陶宁连忙翻出手机：“我上次光顾着看你了，忘记看男生了。” 庄陶宁边说边喊林旭：“老公，蛮高蛮帅哦？” 明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抱起保温盒要去洗碗，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明宋把碗筷放下先去开门。 是梁闻。 明宋有几天没见着他了。 梁闻手里也拿了一个保温饭盒，看他们桌面上摆着饺子，笑了笑：“嗐，我今天值夜，还说给你们送点饺子。” “谢谢，”明宋还是接了过来，“我留着明天早上吃。” “也行，食堂打的，”梁闻摸摸头，“味儿还行。” 梁闻进去和庄陶宁、林旭打了招呼，明宋送他出来，走了两步，梁闻开口：“庄师妹，那晚的事儿，你别忘心里去，也别因为这事儿和老裴生分了，他是真的挺喜欢你的，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认真过。” 明宋笑笑：“我知道的，我没往心里去的。” “那就成，”梁闻笑笑，“那我下去值夜班了。” 明宋喊住他：“师兄是在家里过年吗？” “嗯，”梁闻说，“他出不来，他们家有家规，年夜饭必须得一大家子一起在饭桌上吃，什么直系旁系的亲戚都得来，去年他就回来晚了，还被家法处置了，贼惨。” 去年师兄是在H市做调研。 “家法处置？”明宋想起自己看得豪门电视剧，心想不会是拿鞭子抽吧？不禁头皮一紧。 “嗐，就是要去裴氏的工地上搬几天砖，”梁闻笑，“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搬砖。” 明宋：“……” 真接地气的惩罚。 梁闻：“老裴跟裴叔叔反正都挺逗的，老裴去年不是还回来过一次，就是周老住院那次，他回来做他们课题组的一个项目，那项目刚好就是裴氏的，反正耗了特别久，折腾着老裴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最后裴叔叔说要让他体会一下甲方的龟毛，毕业了早点回裴氏做甲方。” 明宋也被他逗笑，梁闻又说道：“不过老裴明天生日呢，庄师妹你知道吗？” 她还真不知道。 梁闻看了看表：“我得走了，庄师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明宋目送他进了电梯。 - 明宋回病房陪庄陶宁看了会儿春晚，就有点儿困了，庄陶宁让她在这儿睡，待会儿让林旭回小区去睡。 庄陶宁也没看多久，很快就困了，林旭扶她洗漱完，临走前还塞给明宋一个大红包。 明宋刚刚还很困，这会儿躺在折叠床上，竟然睡不着了，她不敢有很大动静，怕吵到庄陶宁。 手机震了震，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是师兄的微信消息。 【LA-P：能出来吗？】 明宋把自己埋在薄被子里，像是电视剧里藏在被子里偷看小说的初高中生，她轻轻敲着手机键盘：【做什么呀？】 【LA-P：下雪了，带你去看紫禁城。】 下雪了？ 明宋轻手轻脚下了床，三两步走到窗口，揭开窗帘往外看了眼，外面果然在飘着小雪，好像刚下不久，路灯下，雪花一片一片落着，打出散漫的光痕，最后雪花落在窗户上，留下一道水渍。 明宋小心地拿着外套，连鞋子也不敢穿，赤着脚踩在地面，如同做贼般打开病房门。 出去后她才坐在一侧的长椅上穿鞋子和衣服，想着自己头发也没梳，明宋又去公共洗手间梳了头发，这才裹上围巾下去了。 一路上心脏还扑通扑通跳着，有兴奋、有期待，还有些激动。 裴际言就站在医院门口。 雪花纷飞中，他的身影更显挺拔。 明宋小跑过去：“师兄！” 明宋的围巾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来了一双大眼睛，还微微喘着气。 裴际言回过头，隔着细小的雪粒看向她，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裴际言帮她紧了紧衣服：“和你家里人说好了？” “才没有，”明宋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我偷跑出来的。” - 雪越下越大，他们打了辆出租车，明宋看着窗外的小雪慢慢变成大片的雪花，在路灯下飘转飞扬。 “师兄，你今天怎么没开车来啊？” “这么喜欢车？” “……”明宋搞不懂他为什么老觉得她喜欢车，“我就随口一问。” “因为……”裴际言顿了顿，“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明宋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还记得问他：“师兄，我听梁医生说，你们家年夜饭不上桌吃的话要去搬砖的。” “吃完了又偷跑出来的。” “那你和叔叔谈好了吗？” “算好了吧，”裴际言直视着前方，唇角还挂着笑，“他只答应不会再阻挠我，不过这样已经够了。” “嗯，”明宋点着头，“我相信师兄的！” 车子只能停在故宫附近，那边晚上不开门，他们只能在路边遥遥看一眼。 雪已经下得很大了，漫天的雪花肆意纷飞，很快落在他们的发尾和眉梢，明宋的头顶不一会就落满了大雪粒。 故宫古老庄严的红和独属于冬季的浪漫白色交织在一起，风也跟着吹了起来，明宋感受着雪花拂过脸颊的丝丝凉意，脚下的青石板地面已经铺就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道路两旁的冬青也染上了一层白色。 雪花飘扬着，落在红色的宫墙和金色的琉璃瓦片上，明宋哈口冷气，只听裴际言问她：“好看吗？” “嗯，”明宋微微扬起头，“好看，师兄，我很高兴。” 明宋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师兄，后天姑姑出院，我们要回H市了。” 裴际言笑：“那开学见。” 街道很空荡，只有一家卖烤红薯的，明宋看着熏起的热气，兴冲冲地拉着裴际言过去买。 红薯很甜，但有些烫嘴，明宋吹着热气，裴际言看着她面前氤氲升起的白色蒸汽，以及蒸汽后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裴际言伸手帮她擦去了嘴边的痕迹，轻声说：“新年快乐，庄明宋。” 伴随着裴师兄话音落下，城市的另一侧突然绽放起层层烟花，一阵又一阵砰砰的声响有些震耳，明宋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零点了。 “新年快乐啊，师兄。” 她仰着头，雪中的烟花，显得更加璀璨和烂漫，一层一层绽开，把天空铺就得更加绚烂。 风夹着雪花飞过来，扬起了她的头发。 明宋站在雪中，突然想起在帝都重逢时裴际言给她的雪球，去年过年时半山腰的那句‘新年快乐’，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一起在领导面前做的PPT汇报和松措村星空下的告白。 就连想看看雪中的紫禁城，都还是很久远的去年，她随口提过的一句话。 明宋突然发现，裴际言记得她的每一个要求，记得她的每一个喜好，她也突然发现，她记得和师兄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不管是她逃避的、靠近的、还是犹豫的——所有瞬间。 伴随着烟花升起，又慢慢消散在空中，五光十色的烟花混着满天飞雪，真的把帝都装扮成了古时的样子。 明宋出声问他：“师兄，我经历的很多不好的事情，好像都是在冬天。” 庄陶安的离去、庄陶宁的生病，还有松措村的轰然崩塌。 裴际言微微垂了垂眼睑，才答道：“以后会好的，以后的每个冬天，都会很好的。” “嗯。” 明宋突然想起梁闻说今天是师兄的生日。 明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啪得一声放在裴际言手里：“师兄，生日快乐。” 裴际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也没在意过这个小破节日，每年的生日，也无外乎裴时照和周陌缓的转账，唯一认真给他过生日的，只有逝去的外婆和看似不在意、实则会溜去买个小蛋糕再回来说是送的的周答清。 裴际言低下头，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才看到手中的白纸其实是张处方笺。 上面空空如也，医生那一栏却签上了庄明宋的名字。 面前的小姑娘头发上沾满了白色雪花，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里面高领的白色毛衣软糯糯的，她的眼神带了些不好意思，若有若无地扫向别的方向。 明宋：“就……你以后有什么想咨询的，都可以问庄医生。” 裴际言的声音突然低了些：“那现在问可以吗？” 明宋点了点头。 裴际言注视着她，缓缓开口：“那请问庄医生，现在想和我谈恋爱吗？” 这会儿没有姑姑生病时的冲动，明宋满心满眼平静地看向他，他们的身后是雪中的紫禁城，一如他送给她的那个水晶球。 烟花绽放了好久，耳边的砰砰声不绝于耳，始终没有停歇。 明宋想，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早在那么多个她犹疑和胆怯的瞬间里，她就已经心动了，哪怕他是危险的、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安稳对象。 明宋仿佛再度置身于师兄在主席台敲打着架子鼓的场景下，万千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光下的他。 而他，也一眼就找到了她。 “想的。” 明宋隔着大雪看向他，她轻轻踮起脚，将吻印在了他冰凉的唇上。 女生的吻只停留了片刻，明宋轻轻退开的时候，裴际言已经抢先一步束住了她的腰。 他的眼眸深邃，望向她略显紧张的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真的？” 明宋想别开视线，又被他轻轻捏住下巴，逼她看向他，明宋嗡着鼻音‘嗯’了一声，又轻轻点了下头。 距离近在迟尺，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也在不断升温，裴际言眸色倏地沉了下来，哑声开口：“接吻不是这样的。” 明宋回过神来的时候，裴际言的吻已经不由分说落了下来。 男人身上独有的凌冽气息，让明宋有些猝不及防，只能被动地承受，甚至连眼睛都忘了闭上，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眉毛、睫毛和英挺的鼻梁。 男人似不满她的不专心，轻轻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下。 他们的身后是鹅毛大雪，还有在大雪中屹立着的古老宫殿，头顶是绚烂的、不间断的、绽放又落下的烟花。 裴际言呼出来的气息很烫，明宋的全部感知都被他占据着，有片雪花突然落在她的脸颊上，明宋终于闭上眼睛，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勇敢，来自于他。 来自于遇见他之后，这个光怪陆离的二十三岁。 第72章 在一起的第2天（三更）…… 明宋回去的时候, 庄陶宁并没有醒，她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子和外套，缩进被子里。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躺在小床上, 更睡不着了。 手机再次亮起。 【LA-P：晚安。】 【槐序：晚安[月亮]】 厚重的窗帘外，有美妙的雪景, 还有那个——刚刚送她回来，又冒着雪离去的人。 庄陶宁出院后，他们没有在帝都久留，慌着接了林予阔就回了家, 房子的钥匙明宋托梁闻给了裴际言。 不过, 在这个算得上是兵荒马乱的寒假的结尾，她还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那篇论文经过无数次大改小改, 终于被接收了, 审稿专家夸赞了她, 还和她道了歉, 说先前有一些私事要忙, 所以耽误了最后一次的审稿, 最后竟然还祝福她学业顺利。 开了学没过不久，裴际言的工作室也终于定好了位置, 徐瑶去做毕业论文的调研, 宿舍只剩了明宋一个人，她也很忙, 她的实验要继续做，还要准备转博答辩。 周教授过年前要照顾周陌缓去了非洲，顺便在那边和周陌缓一起过了年，现在还没回来。 愈伤组织中长出来的小苗子并不多，还有很多被污染的, 存活下来经过筛查的更是少之又少，她接下来还要做DNA验证，实验进度拖不了，明宋只能一边忙着实验，一边忙着准备转博的答辩，很多时候都顾不上回复裴际言的消息。 周答清给她做了不少线上指导，一再强调转博应该没有问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明宋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害怕在很多老师面前答辩了，考研复试带给她的恐惧好像也随之消散了。 她很认真地准备着PPT，电脑上挂着QQ，突然弹出来QQ视频的框。 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明宋也没有带耳机，直接按了接听。 裴际言好像是在工作室，后面还有很多装修师傅，有点吵。 裴际言看她接了，挪步到室外：“刚刚周而还在这里笑我，说什么QQ电话太老土了，说你会嫌我土，跟我分手。” 明宋笑吟吟地：“我不跟你分手。” “那就是你嫌我土。” “哪儿学来的一套一套的，”明宋乐了，“你吃晚饭了吗？” “待会儿吃。”裴际言自然看到了她桌面上的外卖盒子，微微皱了下眉。 明宋慌着解释：“我今天再把PPT顺一遍，明天就要转博答辩了。” “你手机买了吗？”裴际言问她，“这儿附近有商场，我买一个，明天给你带回去吧，你明天几点答辩？一起吃晚饭？” 小姑娘昨天手机被偷了，还记得电脑登录QQ告诉他一声，裴际言又叮嘱：“银行卡记得挂失，手机卡补办了吗？” “不用了，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了，好像明天就配送了，我等明天答辩完了再去挂失和补电话卡，”明宋说，“下午一点答辩，好像三四点钟结束的样子，因为人有点多，所以每个人只有十五到二十分钟。” “都准备好了吗？英文自我介绍一类的。” 小姑娘整张脸上都是止不住的高兴：“准备好啦，周教授说我到时候讲话大声一点就好了。” “嗯，就拿你凶我的声音来。” 明宋：“……” 明宋：“我不和你讲了！” 裴际言笑了笑：“就这个声儿就行，不要忘记博士答辩的时间和教室，晚上不准熬夜，别睡过了。” “嗯，我知道了，我这里还有个闹钟，”明宋抱怨了一句，“这手机早不丢晚不丢，偏偏昨天晚上在食堂被人偷了，瑶瑶又不在，我登不上微信，我没加上答辩的微信群。” 裴际言想了想：“那我替你加一下吧，万一有什么通知呢，怎么加？” “不用了，要先添加研招办的老师，把你拉进去，都这么晚了，老师肯定下班了，”明宋说，“瑶瑶说张梦在里面，瑶瑶刚刚还又帮我问了一遍，说没有时间变动，就是通知上的时间，让我按时参加就可以。” 明宋慌着要挂电话，“我不跟你讲了，我要抓紧再看一下答辩的PPT。” “这就不要男朋友了？”裴际言倚在栏杆上，打趣她，“你看你的，我看你。” “才不要呢，”明宋红了脸，凶他，“你要挣钱支持我改变世界的，你忘了吗？” “有点忘了，毕竟被爱冲昏了头脑。” 明宋：“……” 明宋：“挂了。” - 挂了电话，明宋继续打起精神看PPT。 她最近其实心情稍微有点儿差，她的实验出了问题，但她知道师兄很忙，所以还是暂时自己消化一下好了。 她的DNA检测出现的问题让她一筹莫展，因为她每次检测的条带都很亮，她一开始还兴高采烈地以为自己每一棵都转进去了，直到陆维提醒她，说这样不太正常，遗传转化效率不可能这么高，让她下次加一管纯水进去作对照，结果竟然纯水竟然也是亮的。 陆师兄说DNA很容易被污染，所以明宋换了所有的实验设备，甚至还重新做了载体和目的基因结合的特异性引物，但是纯水还是亮的。 那个条带亮得刺眼，明宋看见那条带就一阵心悸。 她以前迫切地希望条带多亮一些，现在她巴不得它们不亮。 她重复地做了太多次的实验，所有的变量都换了，可还是不对。 她这两天又忙着转博的事情，只好先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一放，明宋发现有页PPT上的实验结论没做好，又熬夜改了一阵子，旷日持久的疲惫让她困得有点厉害，第二天醒过来，看了一眼枕边的闹钟，已近接近十一点了。 她慢悠悠的起床洗漱，去食堂吃了个饭。 然后拎着电脑往答辩教室走，明宋走进去后疑惑地又退出来看了眼门牌号，是这间教室没错啊，已经十二点半了，博士答辩一点就要开始，现在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都不用拷贝PPT吗？ 刚好有位阿姨在清扫卫生，明宋纳闷的问：“阿姨，怎么没人呀？” “人都走了呀，”阿姨回答她，“刚答辩完，我待会儿就要锁教室了，学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宋懵了，她愣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开口：“什么叫——刚答辩完？是景院的博士答辩吗？” “是呀，”阿姨指了指，“门口贴着呢。” 明宋彻底愣住了，她盯着教室门口贴着得‘景院20XX级博士生入学答辩’的白纸，突然觉得双腿没了力气，跌坐在了靠门的椅子上。 第73章 在一起的第3天 裴际言上午一直在工作室忙装修的事情, 有个师傅突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他和周而又忙着把师傅往医院送。 临近中午他才接到周答清的电话，周答清劈头盖脸问他：“小庄呢？你能不能联系上她？” 他和庄明宋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瞒着任何人, 魏然知道后，嘴一快就告诉了周答清。 裴际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周答清已经火了：“老马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说她根本没参加博士复试？她手机还关机，怎么回事！” “没参加？”裴际言看了眼时间，“不是下午一点吗？” “昨天上午就改时间了！”周答清气得不行, “老陈要去帝都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他的秘书给他买错机票了，本来晚上的机票愣是买成了中午的, 结果晚上的票又卖光了, 群里已经通知了, 小庄没看群嘛！” 裴际言怔了瞬, 想起她说徐瑶问了张梦, 确定没改时间。 “她的手机丢了, ”裴际言这会儿冷静了一些，“我先去找她。” 没等周答清说什么, 裴际言已经挂了电话, 出门打了辆车往学校赶。 他给她发了QQ消息一直没有回复，裴际言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心里一滞，转头往教室跑。 他按着明宋告诉他的教室找了过来，这层楼基本上是开会用的，这会儿更是空无一人，教室的门虚掩着, 裴际言轻轻伸手推开。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他看到庄明宋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就算听见门响，她也没有抬头，只是在那里安静地坐着，午间的太阳透过百叶窗一点一点洒进来，把她的头发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 裴际言心里一阵发酸，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小姑娘吸了两下鼻子，像是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眼眶终于泛起了红，眼泪也随着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滚烫的泪珠打在裴际言的手背上，他心中一紧，站起身，轻轻把明宋拥在了怀里。 明宋抽泣着开了口：“师兄，师兄，阿姨说结束了，她说结束了……” 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喷薄而出，包括这些天做试验的不顺，全部随着泪水冲了出来，明宋伸出手臂抱住他，压抑地、克制地、小声地哭着。 她已经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包括她为什么会不知道时间的变动。 “师兄，”明宋紧紧抱着他，泪眼朦胧，“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明宋断断续续的抽搭着：“我从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坏的人。” “乖，没关系的，我们今年错过了，明年还可以直接考，也就是多学一年习，这样的话你还能硕士毕业，拿到硕士毕业证，对不对？转博的话其实风险很大的，很多人读不下去，要申请好久才能重新参加硕士答辩，还不一定能拿到硕士学位。” 裴际言顺着她的头发：“你年纪小，不怕这一两年，好不好？” 明宋固执地在他怀里摇着头，委屈尽显：“不好。” 裴际言心疼得很，也有些责怪自己，他轻轻地抱着她，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你还记得之前熊明浩拿我作品的事情吗？” 明宋嗡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裴际言缓缓呼出一口气：“那是我大三那年，父亲一再要求我毕业了就立刻回去，那场比赛很重要，获奖了可以加不少分数，没有问题的话是可以直接保研的，所以我把那次比赛看成了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着能多离开父亲几年，就多离开几年吧，没准就在多的这几年里出现了什么转机呢，所以我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那场比赛上，我用了很多心思在上面，最后那套作品，被熊明浩拿走了。” 裴际言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时候离比赛截止没有几天了，整个小组的人都精疲力竭，互相埋怨，他们都觉得我们注定与这次比赛失之交臂，个个偃旗息鼓，整个制图室的气氛都很消沉。我觉得事情已成定局，互相推卸责任毫无意义，我开始带着他们重新做，每天几乎只睡一两个小时，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自己能打败我自己，所以我的新作品也一定比熊明浩拿走的那套旧作品好。”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小组拿了第一，那时候保研加分只看比赛的第一名，所以熊明浩没有保上，参加统考的分数也很低，是第二年二战上来的，而我，也真的遇见了转机。” “什么转机？” “不是遇见你了吗，你就是我的转机，”裴际言拍了拍她的背，“坏人自有天收，我们庄明宋是金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发光的，嗯？” 听他这么说，明宋还是觉得很委屈和难过，裴际言松开她，再次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擦着她的眼眶：“我外婆那个时候做实验，被同行嫉妒，很多实验材料被毁了，他们大田实验，一年只能做一两次，她心里不舒服，和我外公抱怨了几句，又回去重新做了，她说——她如果气馁了，那些冷嘲热讽的人不就得逞了吗？她不能让那些小人得逞。” 裴际言：“她经常对我说，不要让恐惧主宰你的生命，那些小人没有什么好怕的，相反，他们更害怕你，害怕你发出来的光亮会让他们永远黯然失色。” “我们也一样，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消沉下去了，坏人不就得逞了吗？”帮她擦完泪，裴际言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我们可以难过，但不能让他们得逞，好吗？” 明宋将眼眶中的泪憋回了肚子，想了很久，才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好。” 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明宋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句：“我可以的，我也不会让恐惧主宰我的生命。” “你一定可以，”裴际言笑，“不然我挣钱支持谁呢，对不对？” 明宋这才破涕为笑，又抱上他的脖颈脸埋在他的颈间：“谢谢你师兄，我刚刚好难过，但是你来了，现在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 明宋的手机终于送到了，裴际言带她补了手机卡，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带你吃晚饭。” 明宋还牵着他的手不想松，撒娇般的晃了晃，裴际言笑了笑：“听话。” 直到看到明宋进了电梯，裴际言才垂下嘴角，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陈院长刚刚赶到机场，正在等安检，看到裴际言的电话，眉心一蹙：“什么事儿？” “谁给您订的机票？”裴际言径直问，“刘元青吗？” 陈院长纳闷道：“对啊，我出差的事儿一直是他负责的啊，怎么了？” “研讨会是多久之前订下的？是必须要去的吗？” “上周就定下来了，我是学术带头人，肯定要与会的，”陈院长说，“但是小刘最近忙着毕业，把这事儿忙完了，昨天才临时订了票，结果只有下午的票了，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陈院长：“哦还有，你外公那个学生怎么回事，联系也联系不上，放弃了也要提前和老马说一声啊，可把老马气得不轻。” 裴际言问：“所以——最后马老师定了谁？” “成绩还没统计出来，他目前比较有意向的应该是叫张梦吧？好像是老黄的学生来着，去年也发了篇文章，”陈院长比较八卦，同他说，“你认识这个女生的吧？她是小刘的女朋友。” 电话那边传来登机的提示音，陈院长拿起行李箱：“小裴啊，我不和你说了，你硕士论文写完了发我邮箱，我给你看看，我得上飞机了。” 陈院长挂了电话不久，裴际言沉思了片刻，去了明宋前天晚上丢手机的杏苑食堂。 这家食堂是私人开的小食堂，虽然贵一些，但是营业时间比较晚，庄明宋最近做实验忙，都是八点多来这里吃晚饭。 这会儿不是饭点，食堂里没有几个人，裴际言直接去了三楼办公室，敲开了门：“你好，我女朋友前天在这里的二楼被偷了手机，能不能调一下前天的监控？” 经理很好说话，立刻带他去看了前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二楼的监控。 这个点来吃饭的学生并不多，裴际言一眼就看到了明宋，她先是在窗口等饭，拿着手机在回复消息，后来端了一碗面，将手机随便揣进兜里，坐在一侧的餐椅上。 她吃得并不快，裴际言盯着监控视频，对一旁的经理说：“麻烦暂停一下。” “麻烦放大一点。” 画面被放大，裴际言清楚地看到，在明宋起身要走的时候，有个地中海的矮胖男人，将手伸向了她的兜。 庄明宋的兜比较浅，手机露出半截在外头，许是觉得这是学校，也没有什么防范意识，男人随手一夹，轻而易举的就把手机夹走了。 呵，裴际言不禁轻笑了一声。 “视频可以发我一份吗，”裴际言问经理，“我要报警。” - 警局。 警察看完视频，问他：“同学，你认得这个人吗？” “认得，”裴际言点着视频，言简意赅地形容着，“景院博四生，秃头，165，大概150斤的样子的，叫刘元青。我女朋友的手机是去年上市的最新款，当时购买价是8999元，现在在二手市场的流通价也超过了5000元，A市盗窃罪‘数额较大’的标准是3000元，达到这一标准的，要按盗窃罪处罚，没错吧？” 警察点点头：“没错，这个……失主本人……” 裴际言：“非要本人报警吗？知道有违法事实发生的人都可以吧。” 警察再次点了下头。 “那很好，”裴际言说，“不抓人吗？” 第74章 在一起的第4天 这件事最后还是让庄明宋知道了。 刘元青很快认了错, 愿意把手机归还给明宋，在警察把他带到局子里的时候，他还爆了一段录音。 根据录音, 警察把张梦也一起带了过来。 警察觉得刘元青和张梦是首犯，主动归还了赃物, 一直态度很好地想要提出和解，按照条文，属于情节轻微，可以不作为犯罪处理。 于是警察只好请了明宋来做调解, 明宋坐在刘元青对面冷静地听着那段录音。 “你帮帮我嘛, 你忘了给陈院长买票，现在没有合适的机票, 陈院长肯定要提前走的, 那我们答辩肯定会提前, 只要庄明宋不知道正确的时间, 马老师就只能选我了呀。” “这不行……” “怎么不行了, 她就在那里坐着, 你看她那个手机那么好偷，你到时候就说是在食堂捡到的, 等答辩结束就还给她嘛, 刘元青你还爱不爱我了！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帮我做！”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明宋仔细想了想那晚, 她那天急着回去做实验，根本没注意到张梦和刘元青是不是也在食堂。 录音放完后，张梦抱着肩坐在一边冷笑：“你真是有本事啊刘元青，和我吃个饭还录音。” 刘元青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她，同明宋解释着那天的事情：“我最近忙着毕业论文, 把陈院长这周要参加研讨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前天才想起来，但是已经没有合适的票了，那天晚上我和张梦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刚好在食堂看见你了，张梦看着你的手机很好偷，才让我……这不是我的本意庄师妹。” 明宋越听脸色越冷，刘元青局促地交握着双手：“师妹，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好说，我马上毕业，正准备申请留校，我不能有案底啊，我本来就打算今天把手机还给你的……” 张梦听不下去了，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能有案底，我就能有吗，刘元青？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丑事都抖露出来？” “你让我帮你做得丑事少吗？”刘元青看着她，“我早就开始录音了，你让我做得很多事我都有录音，你现在给我闭嘴消停会儿，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还能好好谈谈。” “我当初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自私自利的小人，”张梦吼道，“你追我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我自私？我图你好看，你图我能留校，都不是多高贵的人，”刘元青说，“这个时候了，我也没心思管你，要是我没录音，你早就把自己摘出去说这事儿全是我爱你上头了才这么做的，张梦，我不是小孩子，我不傻，你老实点儿坐好吧。” 张梦哪里受过这种气，登时恼了，冲上去就要抢他的手机删录音，上前一把抓住刘元青寥寥无几的头发，刘元青自然力气比她大，随手一推，就把张梦推到了地上。 刘元青整了整衣衫，骂道：“泼妇。” 警察立刻冲了过来，看是两个偷东西的在这里挑事，斥道：“你们两个闹什么闹，想直接被关是不是！” 张梦这才老实了，气急败坏地又坐了下来。 明宋抿着嘴唇没说话，刘元青又道：“师妹，你也看到了，我真是被逼的，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啊，我有录音，我有证据的，我顶多是个从犯，而且转博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不如你开个价，只要合理，我都可以赔偿你的。” 裴际言冷哼一声，点着桌面：“前途，你赔得起吗？” 明宋已经站了起来，对站在一边的警察说：“抱歉，我不接受调解，你们按照流程处理吧。” 明宋刚起身，张梦就拦住了她：“庄明宋，又不是多大点事儿，非要闹这么僵吗？你明年还要考博，刘元青要留校，我要读马老师的博士，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就是一个名额，至于闹成这样吗？” “不就是一个名额？”明宋被气笑了。 裴际言时刻警惕着张梦，生怕她又发疯，下意识挡在了明宋身前，张梦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周教授明年就退了，在学院又没什么职位，我不怕你，你闪开，我要和庄明宋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明宋拉住裴际言的手，“法律会惩罚你的。” 出了调解室，明宋又找警察仔细讲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整个人都很冷静，对警察说：“这不只是偷了一个手机的问题，希望你们能严肃处理。” - 从警局出来已经很晚了，走出警察局很远，明宋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裴际言捏了捏她的手指，问她：“饿不饿？” 明宋这才轻轻笑了下：“有一点。” “我自作主张报了警，”裴际言试探着问她，“不怪我吧？” 明宋摇摇头，捞住他的胳膊靠上去：“我又不是白眼狼。” “师兄，我就是有点累，”明宋的脑袋贴在他的手臂上，“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能这么被人算计。”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想算计你，怎么都会想法子算计你的，”裴际言本来没想惊动她，见她没生气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心一软，就接受调解了。” “才不会呢，”明宋撇撇嘴，“我不是以前的庄明宋了。” “那可不，”裴际言捏了捏她的脸，“我们庄明宋长大了。” “我只是在想，他们两个真挺般配的，”明宋踢着脚下的石子，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脑子里也没有什么骂人的词汇，只好说，“他们两个真的好坏，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坏的人了。” 明宋仰头问他：“他们两个会被关很久吗？” “情节不算严重，顶多十五天，再罚个款之类的，”裴际言想了想，“我已经把这件事上报到了学校研究生院，刘元青不可能再留校了，张梦的博士复试成绩应该也会被取消的。” 裴际言找着饭馆：“外面没什么店了，要不去食堂吃碗面？” 警局离学校不远，他们很快走回到校门口，昏黄的路灯下，明宋牵着他的手：“师兄，去教师公寓煮泡面吃好不好？我想吃泡面，再加一个荷包蛋，我煮得泡面超好吃的。” - 明宋其实很久没吃泡面了，在家里的时候，庄陶宁不让她吃，她在宿舍也不太方便煮。 两个人慢悠悠地吃着，裴际言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再好笑地低下头去，继续吃。 明宋瞥他一眼：“你总看我做什么呀？” “我看看我自己的女朋友怎么了？”裴际言理直气壮，问她，“等徐瑶回来了，我请她吃饭吧？” “好呀，”明宋凑到他身边，小声同他说，“瑶瑶和周师兄也在一起了，周师兄和你说了吗？” “嗯。”刚在一起第一分钟周而就来冲他炫耀了。 “那周师兄也得请我吃饭呢，”明宋笑吟吟地，“到时候瑶瑶宰你的话，我就宰周师兄。” 裴际言笑：“这么快就向着我了？” 明宋想了想：“但是，你也不能请瑶瑶吃太便宜的。” 裴际言失笑：“我对你什么时候抠门过，小白眼狼。” 裴际言拿纸巾擦掉她嘴边的油星，庄明宋突然变得粘人起来，顺势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女生身上独有的馨香入鼻，裴际言喉结动了动，把脸别开：“吃好了吗？起来，我送你回宿舍。” 明宋显然不想走，又开启了撒娇大法：“你陪陪我好不好，我今天有点难过。” 裴际言呼了几口气，把自己的视线挪到远方，才低声警告她：“庄明宋，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跟我说话，会出事的。” 明宋没懂：“出什么事啊？” “算了，”裴际言把她的胳膊扯下来，强装镇定地端起碗进了厨房，看了眼要跟过来的小姑娘，“我喜欢一个人在厨房洗碗，不准打扰我。” 明宋低下头：“你是嫌我烦了吗？” “你再胡说八道试试看，”裴际言看她一眼，“老实点儿，我一个正常男人，你别老招我。” 明宋默默想了想，终于想明白裴际言说得是什么意思了，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脸霎时通红起来。 裴际言出来的时候，明宋果然老老实实的坐在地毯上，电视播着，她的头抱着抱枕，歪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裴际言好笑地摇了摇头，关掉电视机，俯身把她打横抱起。 房子刚好有两间卧室，裴际言把她放在主卧，扯好被子，明宋的手臂却突然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脖颈。 小姑娘没有醒，像是梦魇一样，微微睁开眼睛又阖上，嘴唇划过他的脸颊，嘴里喃喃道：“师兄，我很喜欢你的。” 她的嘴唇很软，双颊微红，裴际言喉头滚动，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旖旎念头，把她的小胳膊扯下来，轻轻放在了被子里。 克制而轻盈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我很爱你，晚安。” - 果真如裴际言所说，张梦和刘元青被拘留的事闹得很大，但是已经结束了的博士复试，也不会因为这个再给明宋重来一次的机会，张梦的录取资格被取消后，一个外校的女生替补了上来，景院的博士招生也就彻底结束了。 明宋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谁知道过了不久就有人向研究生院匿名举报，说是刘元青在博士期间发表的两篇高水平学术论文均涉嫌学术造假，他论文中的一些高难度图片根本不是他自己试验得出来的，而是直接截取了别人的图片后，进行了一些简单的翻转和扭曲。 更为讽刺的是，这两篇学术论文的影响分子都很高，而他也正是因为这两篇核心一区的学术论文，才得以申请留校。 刘元青这件事被爆出来不久，随之而来的就是张梦硕士期间发表的论文同样涉嫌学术造假，有人匿名在学校论坛发了一段录音，录音是张梦指使某位男生帮她伪造数据，已达到实验结果的完美。 男生的声音被变音器处理，但明宋还是听出来了是刘元青在说话。 张梦嚣张的声音倒是格外清晰：“现在谁还认真做实验，数据一改，文章随便发的嘛。” 这件事不仅在学院、甚至在学校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论坛上已经炸开了，大家纷纷上传自己凌晨一两点还奋战在实验室的照片，默默地反驳着她的那一句‘谁还认真做实验’。 徐瑶回来后安慰了明宋一通，刷着论坛的帖子：“张梦和刘元青真是狗咬狗，学校不给退学真是说不过去。” 录音里不止有伪造数据的事情，甚至还说出了去年诬陷明宋不配拿奖学金的事情。 张梦的声音在明宋听来更显刻薄：“庄明宋会做什么实验，她那种女生，勾勾手指就有一堆人给她做事情的，论文肯定也是别人给她写的嘞。” 很快就有认识明宋的回了帖子，还附上了明宋半夜在组培室的照片。 魏然和陆维也整理了一下，把明宋在写论文期间在微信上问他们的问题，截图整理了出来，问题大部分都很专业，看得出来是认真在分析数据。 这桩事情沸沸扬扬地闹了好一阵子，骂张梦和刘元青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地，随着文章被撤稿，张梦和刘元青被退学，这场造假风波还是平息了，作为这几篇文章通讯作者的陈院长和黄老师也难辞其咎，受到了处罚，学校也因此开了很多会，说一定要加强导师对学生的监管，杜绝学术造假事件的再次发生。 明宋没再关注这桩事，她也没再见过张梦和刘元青，被追回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她继续做着她的实验。 她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坐在自习室里，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在准备转博PPT，陆维、魏然和于和然都来安慰了她，周答清也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明宋已经觉得没什么了，就也只是笑笑。 裴际言工作室的装修也告一段落，待在学校准备毕业论文。 徐瑶和明宋一合计，想着大家都忙，干脆四个人凑个局，随便吃一顿得了，明宋忙着做实验，也不能走远，就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中餐。 明宋的DNA验证实验依旧没有什么进展，根本不知道哪里被污染了，要不是周期太久，时间来不及，她甚至打算重新再做一批。 和裴际言回学校的路上，明宋还叹着气。 周而和徐瑶去看电影了，裴际言问她：“要不我帮你做一次，换个人试一试，人也是变量嘛。” 明宋：“……” 明宋一筹莫展，竟然同意了他这个毫无逻辑、也不科学的提议。 明宋同他讲了讲实验流程，她先前为了排除变量，重新换试剂提取了DNA，明宋把前后两种DNA都拿给裴际言，裴际言虽然没做过，但上手很快。 漫长的PCR结束后，明宋紧张兮兮地和他一起在分子实验室看结果。 虽然知道没什么可能，但是看到纯水依然亮起的那刻，明宋的心态还是有点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际言这会儿在她身边的缘故，最近师兄们也都在安慰她，明宋强装了太久的坚强，在接连两个月的失败下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明宋把橡胶手套一丢，眼眶就红了，裴际言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们再多试几次好不好？” “可是我都试了快两个月了，”这会儿并不算晚，还是有不少人做实验，明宋站在楼道的拐角处，哽咽着开口，“你不是锦鲤吗呜呜呜呜……” 裴际言：“……” 明宋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看向裴际言的眼神也带了些歉意。 “对不起师兄，不是你的错，你是在帮我，我不该冲你发火，可是我真的心情太不好了，”明宋抽抽鼻子，“你能不能先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明宋拎着包下了电梯，夜风中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根本找不出来实验失败的原因，这么小的一个步骤就把她难住了，刚刚师兄明明帮了她，她还莫名其妙冲师兄发了脾气。 她甚至觉得自己谈了恋爱以后就变了，可能是第一次谈恋爱，她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得有点过于依赖师兄了，所以导致一和他在一起，小女生心态就往外蹦，就……难免会有点作，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脾气和小性子。 明宋知道这样不应该，她顺着校园的小道一直走着，身后连脚步声都没有传过来，明宋回头看了眼空荡的小路，虽然是自己说得想一个人，可这会儿真的一个人她怎么更难过了…… 明宋越想越觉得有点委屈，手背擦着眼泪，想着还是自己冷静好，哭一哭就好了，她不能气馁，明天继续做，总会发现问题症结在哪里的。 明宋又开始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讲鸡汤。 直到身后有人拉住她的手腕，明宋回过头就看见裴际言正微喘着气：“你情绪不好当然可以对我发火，你对别人发火我还不乐意呢。” 夜风中明宋的头发被吹乱，裴际言帮她理了理头发：“有情绪就要发泄出来，明天才能继续重新开始。” 裴际言捏了捏她的小脸：“还真是个小哭包。” 明宋不想说话，扯下他的手，裴际言随手塞给她一个保温杯：“你在外头冷静我不太放心，你去图书馆冷静好不好，图书馆安全，还能打热水喝。” 明宋：“……” 明宋：“………………” 她原本都开解好了，刚刚明明都好好的，他为什么又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又不喜欢喝热水！ 她说她要自己一个人，他就真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嘛！ 明宋心里百转千回，索性她刚好走到了图书馆门口，明宋再次没控制住脾气，扭头就进了图书馆。 明宋气呼呼的拿着水杯去开水器那里，热水热水，热水又不是糖水，喝了热水心情就能好吗？！ 明宋心里堵着气，谁知这个保温杯看着很大，里面的内存很小，明宋还没反应过来，热水就漫了出来，流到她的手背上。 “啊……” 明宋被烫得倒吸一口冷气，慌着去厕所冲凉水，冰凉的水流冲在自己通红的手背上，冷热交替的瞬间，明宋想起裴际言刚刚说的话，她仔细想了一阵子，觉得她突然想通了。 她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在这里受委屈呢，她其实并不想自己一个人，想让他跟上来哄哄她，那就要直接跟他说呀。 况且——她又不是天天都在耍小脾气。 她烫得不是很严重，冲了一会儿明宋好受了一些，把保温杯一收，从图书馆出来，给裴际言打电话：“你那什么保温杯呀，它把我的手烫到了！” 明宋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就看见裴际言从她身后的长椅上快步走了过来。 路灯下，他的神情难掩焦急，明宋的眼眶还红着，跑了几步扑到他的怀里：“你没走呀？” “我哪里敢走，”裴际言说，“严重吗？走，去买药。” “其实就烫了一下，不疼了，”明宋抱着他，不肯松开，“我跟你发脾气你不会不开心吗？你从来都不跟我发脾气。” “不会啊，”裴际言轻轻揽着她，“你能和我发脾气我很高兴，因为你终于把我当成很亲近的人了，不是吗？” “那我以后说我想冷静一下，你不能真的让我一个人冷静，”明宋认真地和他说，“但是有时候我是真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还是不要打扰我，得让我一个人冷静。” 裴际言明显听晕了：“庄小姐，请问那我怎么分辨呢？” 明宋故作深沉：“实践出真知，我怎么能什么都告诉你呢。” 裴际言轻声笑起：“好。” 裴际言哄了她一会儿，拿起她的手背看了看，确认问题不大，才拉住她，往田院士的雕像那里去了。 两人站在雕像下方，微弱的路灯下，古铜色的雕像反射着淡淡的光芒，裴际言轻轻开了口：“外婆，这是上次我和你讲过的庄明宋，她的实验一定会成功的，对不对？” 如水的月色下，田院士的嘴角一直上扬着，像是在说‘是的’。 明宋莞尔，也轻轻地说：“那谢谢外婆了。” 第75章 在一起的第5天 明宋这一觉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枕边的手机疯狂响了起来，徐瑶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明宋揉了揉眼睛, 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打着哈欠去阳台接电话。 明宋的声音还有些哑：“什么事啊师兄？” 明宋以为他要喊自己去吃早饭, 打了哈欠：“我今天不想吃早饭师兄，我待会吃了午饭就去实验室了，你和周师兄去吃早饭好不好？” “不是早饭的事，”裴际言在那边缓缓说, “我昨晚想了想你实验的问题。” 明宋挠挠头：“？” 明宋：“你不会没睡吧？” 裴际言没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说：“我昨天熬夜看了看你的实验记录，我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怪不得他昨晚非要她回去自习室拿实验记录本, 明宋站在阳台上, 被清晨的风吹得清醒了一些：“什么问题呀？” 裴际言：“我怀疑是PCR仪的问题, 我昨天帮你列了一个变量分析表, 人这个变量都排除掉了的话, 就只剩PCR仪了。” “可是我换过PCR仪啊, ”明宋觉得不可能，“公共实验室的3台和周教授实验室的2台仪器我都用过, 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查了下资料, 就像你说的，DNA很容易污染, 咱们学院做银杏的不止老周，还有马老师，很有可能咱们学院的PCR仪都已经被银杏的DNA材料污染了，”裴际言说，“我们去其他学院, 比如农学院，比如动科学院，或者园艺学院借个仪器试试。” 明宋仔细想了想，觉得裴际言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现在洗漱一下，待会儿就去借仪器。” “好，”裴际言似乎轻轻笑了下，“那你洗漱好下来，我等你吃早饭。” 明宋：“……” - 裴际言本来打算去制图室写毕业论文，但想先陪明宋去把仪器借了，明宋不肯让他陪着，把他推去了312：“你去做你的事情嘛，我自己可以。” 今天刚巧周末，景院大楼来往的人很少，况且大家夜猫子习惯了，一大早实验室的人并不多，明宋甚至不敢在景院的实验室加样了，带着所有的材料去借了隔壁栋园艺学院的实验室。 明宋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紧张兮兮地等着PCR跑完，手指纠结地扭在一起。 PCR要跑两个多小时，明宋干脆不走了，就在椅子上坐着，裴际言过来这边喊她吃午饭她也不肯去。 直到终于有了第一次的结果，明宋迫不及待地去点样，裴际言好笑的跟着她看结果。 紫外灯打开，明宋看着呈像的胶板，来回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兴奋地回身抱住了裴际言的脖子。 明宋的声音雀跃地响起，整个人也随着蹦了蹦：“师兄，不亮了！真的不亮了！” 实验室里还是有几个人在，明宋欢呼了一声又立刻闭上嘴巴，只是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着。 她扯着裴际言的袖子，再次强调：“真的不亮了！” 她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明宋还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裴际言好笑地帮她把紫外关了：“去洗洗手，现在可以去吃午饭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明宋把实验废弃的胶板丢掉，认真地洗了手，才反应过来，“师兄，我刚刚没洗手就抱你了，好像有个试剂有毒来着。” 明宋很紧张：“你别吃饭了，快回去洗澡吧。” 裴际言好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只碰到衣服上了，没事的，这次是例外，以后你再不按时吃饭，我就要生气了。” 裴际言老说生气，其实没有真的生气过，明宋随口哄他：“我知道啦。” 明宋还是看了他的衣服几眼：“师兄你不要不当回事哦，上次我去公共实验室拿材料，看到一个师妹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棕色的液体，瓶子上写着剧毒，那个师妹以为是哪个课题组不想让别人乱用试剂瞎胡写的，她先去拿了拖把，说拖一下地，结果整个拖把都变黑被腐蚀掉了，滴着黑水，好可怕的，她都吓哭了，说幸亏没有直接用手拿。” “所以你以后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裴际言想了想，“我给你买个防毒面具吧，再买一整套防护服。” 明宋：“……” 她穿个防护服再加个巨型防毒面具在实验室穿梭……明宋晃了晃脑袋，那场面简直难以想象。 整个吃饭的过程明宋都还很兴奋。 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师兄你真的是我的锦鲤。” “原来真的是PCR仪的问题。” “我想到PCR仪有问题但是没想到景院全部的PCR仪都有问题，得去别的学院才可以。” “师兄谢谢你，你好厉害。” 女朋友彩虹屁输出似的夸赞让裴际言受用了一会儿，然后咳了咳，点点她的碗：“好好吃饭。” - 明宋一鼓作气，趁着今天周末，做实验的学生不多，明宋去把所有提取好的DNA全部拿去园艺学院做了检测。 这一检测明宋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了，还是裴际言在食堂帮她带了一点。 在312随便吃了几口，明宋就又去了园艺学院，园艺学院离景院就隔了一栋大楼，明宋跑了好几批PCR，一下子就熬到了晚上十点多。 从本来就没几个人的实验室，愣是熬到了只剩她一个人在。 今天起太早，中午又没午休，她整个下午又都处于兴奋状态，等PCR跑完的间隙还和徐瑶讲了好久她的阶段性成功来之不易，这会儿兴奋状态终于褪了些，明宋坐在椅子上等结果，头一栽，有一点想打瞌睡。 就在她克制不住困意，想趴到实验室桌面上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实验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一阵冷风顺着门一起吹了进来，明宋一个激灵，警惕地站了起来：“谁、谁啊？” 来得男人个子不算高，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看着很是儒雅，黑色的头发中隐隐露出几根银丝，看起来像是个老师，明宋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打招呼：“您好。” 他看了明宋几眼，问她：“你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吧？” “我是景院的，我登记了的，要借PCR仪用一下。” “景院的？”男人问，“做什么植物的？” 明宋想了想，还是老实的回答：“是银杏。” “银杏？老周的学生？”男人这才做了自我介绍，“哦，我姓邓，是园艺学院的院长。” “邓院长。”明宋礼貌地喊了一声，她自然听过这位院长的名字，知道他是做梅花研究的，很厉害。 “怎么来这儿做实验了？老周不是有实验室吗？” 邓院长扯了把椅子出来，招呼她坐下：“我就说今天周末，实验室竟然十一点了还亮着灯……坐，别紧张。” 邓院长对她的实验还挺感兴趣，一五一十地问了几句，明宋也交代了一下实验原委，和自己遇见的问题，以及来这里做实验的原因。 邓院长认真听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讲到纯水终于不亮了的时候，眼睛也随之闪着光芒，不禁笑了笑：“老周跟我提过你，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他应该还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让你来办公室找一下我。” “啊？”明宋疑惑，“找您？” “老周说你很优秀，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没能转博成，很可惜，如果等毕业再考，博士还要读四年，算下来就是七年，可如果转博成功了，只读五年就好了，他觉得你没有必要再耽误两年的时间，所以极力向我推荐你，”邓院长微笑看着她，“有没有兴趣读我的博士？” 明宋更震惊了：“啊？可是……所有学院的材料不是都交完了吗？” “是这样，景院今年答辩早，我们院还没有答辩，材料审核还在初审阶段，老周也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我们园艺所这边和你们景院不一样，有破格复试的机会，我听老周说你已经发了两篇文章哈，按你这个条件来说是完全可以直接申请破格进入复试的，”邓院长说，“不过我和老周的研究方向不太一样，我是做梅花研究的，但整体要做得东西都大差不差，当然，你后续如果还是对银杏更感兴趣，也可以在我这里继续你的硕士实验，往更深入了做，多接触一些新的材料对我的课题组也不是什么坏事，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明宋惊得嘴巴微张：“我……我……” 她都以为她只能明年再考博了，竟然来了这样的转机，明宋点着头：“我愿意的。” 邓院长笑了笑：“那尽快把你的材料送到416，如果你确定参加，还是要好好准备一下，毕竟能不能被破格录取，还要看你答辩的发挥，这次不要错过了。” 邓院长的话音刚落，PCR仪完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邓院长从椅子上起身，摆摆手道：“做实验吧，早点回去。” “谢谢邓院长。” 邓院长笑得很和蔼，还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明宋拿到最后一批的实验结果，都还觉得刚刚遇见邓院长像是场梦一样。 她冷静下来后，立刻给周教授打了电话，讲起了这件事情，很诚恳地说道：“谢谢老师。” 明宋有些激动，说话还带了些鼻音：“真的谢谢您。” “哎哟，”周答清在那边笑，“不客气，回头多给老师做几顿打卤面吃就成了。” “好，”明宋吸吸鼻子，“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刚买了票，月底就回了，”周答清问她，“你刚刚说DNA这个问题解决了，现在转化效率怎么样？” “不太好，我这次提取的100个DNA都没有转进去的。” “正常的哈，你这个材料本来转化效率就比较低，但是你做得批次多，转进去的苗子肯定是有的。” “嗯，我明天继续提。” “小庄啊，”周答清突然喊她，“老师很遗憾要退休了，不能带你读博士，所以只能尽量给你找个好一点的老师，老邓不错，你好好准备答辩，这次不能再被别人偷走手机了。” 明宋破涕为笑：“嗯。” - 明宋收好材料，确认没人了以后，把实验室锁好，才兴奋地给裴际言打电话：“师兄你在哪儿？” “去接你的路上，碰见了熟人，在打招呼。” “那你等我哦，我要去找你！” “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裴际言笑着问她，“转进去了？” “我要当面和你讲。” 明宋按了电梯下去，刚走出园艺所的大楼，就看见不远处，裴际言抄兜站着，他对面站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很眼熟，饶是在昏黄的路灯下，明宋依然辨认了出来。 那个姑娘，是楚音。 两人离得很近，楚音手中好像还抓着裴际言的衣摆。 明宋停下了步子，牙齿轻轻咬着嘴唇，下意识想要转身走掉的时候，裴际言以前说过的话在她的耳畔响起。 ——“以后再有人胡说八道的时候，能不能多相信我一点，然后再去听别人说了什么。” ——“庄明宋，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明宋想了想，朝他们走了过去，在楚音惊讶的眼神中，把裴际言的手从兜里拖出来，握住了。 第76章 在一起的第6天（一更）…… 楚音疑惑地视线扫向明宋, 觉得眼前这漂亮姑娘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楚音今天穿了双细高跟，A大的路不好走, 刚刚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这才不小心拽了下裴际言的衣摆, 楚音把手指松开，略有些尴尬地把头发别到耳后，眉心微微舒展开来：“嗐，际言哥哥你有女朋友了怎么不早说呀, 那我的负罪感还少一点, 你既然有女朋友了，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咱俩的婚约就作废了吧, 你去找裴叔叔说, 让他再去找我爸爸谈, 怎么样呢？” 裴际言笑出声来, 捏着明宋的手指玩, 视线也没有看楚音，只是说：“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响。” 裴际言附在明宋的耳边, 低声解释道：“听见了吗, 她是来和我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让我去退婚的。” 明宋晓得自己误会了，没好气地就要把手抽出来，裴际言却不放了，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手指。 楚音跺跺脚：“那我年纪小，你让让我嘛, 我妈妈要是知道我要退婚，会打死我的，被退婚就不一样了，她还会心疼我，我再哭几天，她和爸爸还会给我很多钱花。” 楚音开始撒娇：“际言哥哥，你看在我姐的面子上……” “你姐在我这里没有面子，”裴际言连忙撇清，“我知道了，我会去说的。” “真的？”楚音乐开了花，对明宋眨眨眼，“那祝你们百年好合呀！” 裴际言笑着摇了摇头：“你住哪里，订酒店了吗？太晚了，我送你吧。” 楚音：“都说了，我们到此为止，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要送我噢，我男朋友会来接我的！” 裴际言失笑：“好，那你慢走。” 楚音从小道上离开的背影很是欢乐，她欢快地甩着包，像是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明宋看着裴际言的视线：“怎么？不舍得人家二十岁的小姑娘？” 裴际言捏了捏她的脸：“以前怎么没发现，不仅是个小哭包，还是个小醋精。” 明宋轻轻踩他一脚：“才不是呢。” 裴际言晃了晃她的手：“刚刚不是挺怕我被人抢走？” 明宋想要挣开他的手，奈何男女力量悬殊，裴际言轻轻使了一点劲，就把她拉到了怀里。 男生的眼神格外炙热，明宋不好意思地把视线挪去了别的地方，裴际言的气息呼在她的耳边：“过年的时候我就提了退婚的事情，但是我父亲嘛，是个商人，和楚家还有一起合作开发的项目，总要等项目完结了，损失降到最小，再去和楚家人谈。” “我是你的，”裴际言的呼吸滚烫，“谁也拿不走。” 明宋伸出小手掐着他的腰，小声反驳：“你年纪这么大了，人家二十岁的小姑娘才不会看得上你呢，只有我这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眼神不好，才会被你骗到手的。” “对，是我占便宜了，”裴际言好笑地放开她，牵着她的手往宿舍那边走，“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啊！”明宋眨着晶亮的眸子，“我遇见邓院长了，就是园艺学院的邓院长！周教授帮我联系了邓院长，邓院长说我可以去他那里读博士，可以申请破格复试！我要回去准备材料，明天送过去！” “真的？”裴际言也有点不敢相信。 “嗯，”明宋点着头，开心地晃着他的胳膊，“师兄，我虽然碰见了坏人，但还是有很多好事情在发生呢！” 夜风微微拂过，明宋的发梢时不时打在裴际言的侧脸上，他偏头看着身边的人，心想，是啊，很多美好的事情都在慢慢发生。 - 明宋这次的转博答辩很顺利，她的PPT早就准备好了，研究生期间的实验也有了突破性进展，还发表了两篇文章，拿到了答辩的最高分。 明宋向来报喜不报忧，先前没有去成复试的事她没有告诉庄陶宁，等园艺学院的公示出来了，才给家里打电话。 而她硕士期间的初步实验也进入到了收尾阶段，虽然遗传转化效率不高，但她还是筛出了三个转基因株系，做了后期的功能验证。 时间一闪而过，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毕业季也很快到来。 随着毕业答辩的结束，裴际言、周而还有陆维都要毕业了。 陆师兄成功申请了留校，授位的时候果真是一手拿着毕业证，一手揽着老婆儿子，被魏然誉为：真人生赢家。 炎日的夏日，太阳高悬在上空，空气都透出燥热的气息。 A大校园里不时有穿着学士服、硕士服甚至是博士服的身影，裴际言拍毕业照的时候，明宋偎在他身边，也拍了一张，她轻声对他说：“毕业快乐。” 在要按下拍摄键的时候，裴际言突然侧过头，吻住了她的侧脸。 明宋看着帮他们拍照的师姐，不好意思地打打他：“你干嘛呀！” 天气本来就很热，明宋这会儿更热了，两人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明宋靠在他耳边嘀咕：“可是过了暑假我就博一了，我得三年后才能毕业呢，师兄你把你的硕士服借给穿一下好不好？” 裴际言的硕士服很大，明宋艰难地从袖子里伸出手，帽子也带得歪歪扭扭，裴际言刚替她收拾好，就见小姑娘拿出手机，回微信消息。 明宋不小心把语音点了外放，徐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庄庄你把裴师兄的衣服脱下来没，我刚把周而的脱下来，你穿上了快过来和我拍照。” 裴际言停下了帮她整理衣摆的手：“骗我的衣服去和别人拍照？” 明宋吐吐舌头，踮起脚亲在他的脸侧：“我不白借，这样行吗？” “不够，”裴际言声音哑了些，低声在她耳边说，“只脱这种衣服怎么够呢？想脱别的衣服吗？” 明宋：“！” 明宋这段时间被他总是出其不意的话训练得反应极快，脸一红，把他一推，提着衣摆就跑远了。 工作室已经运营了起来，周而也已经入职了。 裴际言做比赛常带的那个小组除了研三，还有不少研一、研二甚至是本科生，目前人员不是很多，大部分人还都只能挂着实习的名义。 周而问他：“要招人吗？” “要招，”裴际言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不远处笑闹着拍照的明宋，“我联系了之前做比赛认识的一些人，他们应该也会过来。” “那也成，下半年多做些比赛，把名气打响，以后就好拿单子了。” 周而拧开瓶冰可乐，递给他，抱怨道：“我女朋友爱你女朋友真是超过爱我啊。” 裴际言笑了笑，和周而碰了碰瓶子：“同病相怜。” 周而呼口气：“时间真是快啊，咱俩一眨眼当了七年同学加室友了，又毕业喽。” “所以你爱我超过爱你女朋友吗？”裴际言转头问他，惋惜地说道，“这可不行，毕竟我只爱我的女朋友。” 周而：“……” 周而：“滚你的吧。” - 因为已经经历过本科毕业的伤感，硕士毕业的他们反倒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反正大家基本都在A市工作，以后也经常能见到。 魏然和陆维一合计，就他们几个也没什么好聚的，索性拉着于和然和明宋，混进了裴际言他们小组的聚餐里。 怕明宋不自在，裴际言提前问了她：“你不喜欢的话就不去了。” “没有不喜欢呀，”明宋看他一眼，“瑶瑶也会去呢。” 裴际言幽幽地问：“所以你喜欢不是因为我去，而是因为徐瑶去？” “你才是个大醋精呢，”明宋笑起来，“我只是觉得，我也应该多融入师兄的世界，不是吗？” - 聚餐就选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不仅裴际言带了她，周而带了徐瑶，陆维也带上了老婆，在僧多粥少的实验室和制图室里，女孩子们甫一落座，还是格外吃香。 单身的人受不了刺激，一杯一杯地往三个有主的男士面前递酒。 明宋撇撇嘴，有点嫌弃：“师兄，你少喝一点吧，你的酒量好差。” 裴际言：“……” 裴际言：“能有你差？” 明宋微怒地瞪了他一眼，喝了酒热了场子，热热闹闹的聚餐开始了。 明宋其实和大家不算很熟，但徐瑶本科就是A大的，再加上来得不少都是陈院长课题组的，徐瑶大部分都认识，至于方栖乐，本身就是热闹的性子，很快和大家熟稔了起来，明宋也被带得多说了些话。 整个房间的气氛很好，方栖乐性格很开朗，三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讲些好玩的八卦。 大家对明宋的印象就是腼腆又漂亮的小师妹，虽然碍眼的老裴在她身边杵着，一群糙老爷们依然下不去手为难和盘问。 只是连连咂嘴：“也不知道老裴怎么就走了狗屎运，拐跑了咱们学校的清纯女神。” 明宋早就忘了这个称呼，听见后不禁也抿唇笑了起来。 裴际言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魏然端过来一杯啤酒，问明宋：“小师妹，不喝一口？你简直快成夫管严了。” 明宋其实还记着上次的醉酒事件，但想着啤酒度数低，肯定没事的，而且难得这么高兴，明宋直接接了过来，和魏然碰了碰杯，还走过去和陆维、周而碰了碰：“陆师兄，周师兄，祝你们毕业快乐。” 裴际言回来的时候，明宋已经下肚了几杯，脸颊微红地坐在包间的沙发上。 裴际言看着她的眼神三分清醒、七分迷离，心里暗道不好，拉起明宋揽在怀里：“我先走了，账结过了，你们慢慢玩。” 周而已经喝大了，拉着他不让他走，大着舌头说：“干嘛去呀，不通宵了？不是说好了，待会儿去开黑吗？” “不通了，”裴际言突然头皮一紧，“我再不走，庄明宋明天会后悔的。” 周而：“？” 周而没懂他走不走和庄师妹后不后悔有什么必然联系，走到徐瑶身边坐下：“庄师妹怎么了？” “没怎么呀，”这个包间很大，类似农家乐，一头可以烧烤，另外一头还有卡拉OK，徐瑶调着歌单，对周而说，“就是刚刚不知道咋回事，非拉着我说她想唱黑猫警长，我找半天了，怎么没这首歌呢？” 周而：“……” 倒看不出来庄师妹还有这种爱好。 - 聚餐的地方离教师公寓很近，明宋一路上都很乖，裴际言刚松了口气，把她放在沙发上，就听见她开始提要求：“师兄，我要漱口。” 裴际言太阳穴突突地跳，脑中只有四个字——昨日重现。 庄明宋又要走老流程了。 庄明宋慢悠悠地漱完口，这次竟然没闹着要看黑猫警长和吃跳跳糖，只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庄明宋委屈地撇撇嘴：“我热，你给我凉凉手。” 燥热的夏夜，窗外传来阵阵蝉鸣，裴际言生怕她又把手钻到他的衣服里面到处摸，起身把窗子关上，打开空调，柔声哄她：“睡觉吧，好不好？” 空调转动起来，屋里才稍微凉快了些，裴际言走到她身边坐下，庄明宋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裙子，看着更乖了。 “不好！”明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瞪了裴际言一眼，“我要唱卡拉OK，瑶瑶帮我点好黑猫警长了！” 庄明宋越说越觉得不对，下了沙发就要去找徐瑶：“瑶瑶去哪里了？” “呜呜呜，”明宋揪住他的T恤，“我要去找瑶瑶。” “师兄在这里呢，”裴际言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找什么瑶瑶啊，找师兄不行吗？” 明宋纠结地想了想：“那……也行吧。” 明宋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脑袋枕在他的肩膀，嫌弃道：“师兄你的骨头好硬，你为什么不能像大白兔一样软绵绵的呢？” 庄明宋的小脑袋在他的肩膀上拱来拱去，唇瓣还时不时贴在他的皮肤上，裴际言心中莫名一紧，果断把她从自己身上拎了下去。 他的眸色倏地黯了下来，呼吸渐重，低声对她说：“我之前警告过你，我这个年纪的男人不能随便招惹的。” “为什么，”明宋又凑了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师兄，为什么呀？” 裴际言一个翻身，对上了她略带醉意的眼眸，小姑娘极其不老实，小手移到他的耳侧，带了些凉意的指尖却引起阵阵酥麻。 裴际言喉结动着，盯着她看了几秒，倾身重重吻住了她的唇，明宋下意识呜咽着往后缩，但她下面是沙发，根本缩不到哪里去，伸出小手发表着自己的抗议。 裴际言的指尖像带了电，仿佛把空调熏出的凉爽气温点燃了起来，他很少这样吻她，舌尖略过她的唇齿，明宋的双眼更加迷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 师兄的嘴唇很红，明宋伸出手指，好玩的戳了戳，纳闷地问他：“师兄，你怎么像是吸血鬼一样？” 明宋紧张地摸摸脖子，质问他：“你是不是吸我的血了！” 裴际言清醒的眼神中也被染了一丝情意，声音更显低哑，他开口：“庄明宋，怎么办？” “嗯？” “我也喝酒了，”裴际言的声音带了一些蛊惑，“我也醉了。” 第77章 在一起的第7天（二更）…… 裴际言伸出手指, 指腹磨蹭着她的脸颊，偏偏那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还以为他在和她玩，咯咯地笑了几声, 躲开：“好痒。” 裴际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尤其在夜晚的安静下, 噗通噗通的声音更加明显。 庄明宋的眼睛清亮中带了些朦胧。 不应该是这种时候，裴际言闭了闭眼睛，收回手，呼了几口气, 尽量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明宋道：“我去洗个澡，你乖乖在这里坐着, 可以吗？” 明宋想了想, 拒绝他：“不可以, 因为我也想洗澡。” 裴际言：“……” 裴际言：“那你先洗, 好不好？” 今晚庄明宋没怎么闹, 裴际言还有些庆幸, 他的东西大部分都从宿舍搬到了这里，从卧室里拿出一套自己的干净睡衣递给她。 明宋拎着衣服, 得寸进尺的问他：“可是我累了, 我能和师兄一起洗吗？师兄洗的时候，顺便也帮我洗了, 可以吗？” 裴际言：“……” 还挺会安排。 小丫头三言两语间，裴际言感觉自己刚压下去的火倏地又起来了，克制着自己别开视线，沉声教育她：“你只是累了，不是受伤了, 自己能做的事情要自己做。” “哦，好吧。” 明宋不开心地鼓鼓腮，拎着衣服进了浴室。 裴际言按按眉心，去冰箱里拿出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浴室的水声响了很久也不见停歇，裴际言怕明宋洗完出来又抱着他蹭来蹭去，不敢在客厅坐着让她占便宜，起身回了次卧，虚掩着门，小心地听着浴室的动静。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水声还在持续，女生洗澡这么慢吗？ 裴际言坐不住了，生怕她摔在里面，担心地敲响浴室的门：“庄明宋。” 裴际言敲了好几声，浴室的门才终于被打开，里面探出一个脑袋，不悦道：“干嘛呀？” 她绑了一个丸子头，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唇色很是鲜艳，裴际言咳了咳：“还没洗完吗？” “当然了，都说了很累的，当然洗得慢了，”明宋看他一眼，“洗完我不就出来了吗，没出来我肯定就没洗完啊，你急了的话，就一起进来洗吧。” 明明刚喝了半瓶水，裴际言仍觉得自己口干得厉害，还没等他说什么，小姑娘又悠悠开口道：“你其实可以进来帮我洗的，这样就快了。” 裴际言把她的小脑袋轻轻推回去，把门带上：“自己洗，洗完快出来。” 裴际言躺在次卧的床上，把脑中的旖旎画面全部挤走，听见水声终于停了，慌忙下床把虚掩的门紧紧关上，还没来得及反锁的时候，门从外面被打开。 男士的睡衣太大，松松垮垮的挂在女生身上，明宋邀功似得对他说：“我洗干净了。” “洗干净了就去睡，”裴际言很正经的看了她一眼，“我要去洗澡了。” 裴际言拿起睡衣，叮嘱她：“去睡，听见了吗？” 明宋乖乖地点了点头：“哦。” - 裴际言冲了个冷水澡，才觉得整个人好受了一点，推开次卧的房门，谁知明亮的灯光下，床上竟然坐着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裴际言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没去睡？” “师兄怎么洗这么久，”明宋嘟嘟嘴巴，“你是不是也累了，才不肯帮我洗的。” 裴际言：“……” 凉水澡瞬间没了用处，裴际言捏了捏发胀的额头，明宋已经伸出手臂：“我想你了，想抱着睡。” 裴际言不敢过去，冷静地拒绝她：“现在不可以抱着睡。” “为什么，”明宋不高兴了，“你不讲道理！” “没有人比我更讲道理了，”裴际言哄着她，“你在这里睡，我去隔壁睡，好不好？” 就在裴际言转身要走的时候，明宋突然正儿八经地缓缓开口：“师兄，你是不是不行啊？” 裴际言：“……” 明宋继续喃喃自语：“瑶瑶说，我们在一起久了，应该一起睡觉了，可你不和我一起睡，是不是不行啊？还是你行，但是你不喜欢我呢？” 明宋歪头想了想：“可是你平时总喜欢说些不正经的话调戏我，但瑶瑶说，嘴上功夫越厉害，你就越不行，毕竟光说不练假把式。” 裴际言：“………………” 真想把徐瑶从她身边剥离掉。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跨年夜，徐瑶说要把她摁在床上，让她天天下不了床。 她穿着他的短裤，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腿，不安分地在床上晃荡着，裴际言只觉得体内一股火在蹿，根本不能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明宋见他不理她，竟然慢慢红了眼眶，控诉他：“你不喜欢我，人家情侣都喜欢一起睡觉，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睡觉。” 裴际言看着她慢慢垂下来的嘴角，这小丫头真的是，怎么喝醉酒了还喜欢胡思乱想。 裴际言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谁规定情侣应该在哪个阶段做什么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裴际言轻轻抱着她：“我知道你的安全感不强，没关系的，不能因为应该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我想等你对我更加放心的时候，因为那样的话，你才不会有压力，也不会多想。” “我忍得很辛苦的，所以你不要总招我，懂吗？”裴际言拉开她，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况且我也没有买小雨伞。” 明宋还迷糊着，根本没听懂：“什么是小雨伞呀？比大雨伞要小一点的伞吗？为什么你和我睡觉还要打伞呢？屋里漏雨吗？外面下雨了吗？” 裴际言沉默了片刻，才问她：“你说得你想和我睡觉是哪个睡？” 明宋一听要一起睡觉，激动地睁大眼睛：“躺着，拉手手睡。” “……”裴际言说，“哦，我说得是动词。” “那拉手手睡，”明宋问他，“可以吗？不是动词吗？” 裴际言：“……” 裴际言哪里能拒绝得了她，小姑娘把柔软的手放到了他的大手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还抬头亲了下他的下巴：“晚安呀，师兄。” 明宋缩在他怀里，很快睡着了，裴际言苦笑了几声，看着天花板，心想——这丫头迟早能把他逼疯。 - 天微微亮的时候，头痛的不适让明宋悠悠转醒，她醉酒不断片，一抬头就看到了身侧睡着的男人。 明宋骤然想起昨夜那些无厘头的对话，面上一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心说再喝一口酒就把她的手剁了。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师兄喝醉的时候也对她说过胡话的，他们扯平了。 明宋想通了，她觉得自己被裴际言带得脸皮越来越厚了。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回到她的脑中。 ——“没有谁规定情侣应该在哪个阶段做什么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我忍得很辛苦的，所以你不要总招我，懂吗？” 身侧的男人正沉沉睡着，下巴上冒了些青色的胡茬出来，他的睫毛又密又长，明宋伸出手在上面放了一下，甚至还拿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鼻梁，一路到他的喉结。 她好像更喜欢师兄一点了呢。 偷偷欣赏了一会儿男朋友的盛世美颜后，明宋心神愉悦地又躺了下去。 躺了一会儿，明宋觉得自己有点口干，想去客厅喝点水，她刚想把胳膊从裴际言手里抽出来，男人就睁开了眸子，眼中带了些笑意，声音哑得很，还拖着尾音：“怎么，刚睡完就想跑？” “怎么不继续偷摸我了？”裴际言把她又捞回到怀里，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双手搭在她的腰间，“嗯？” “谁、谁偷摸了，”明宋结巴着回他，“我、我那是光明正大，倒是你，醒了还装睡。” “歪理。” - 明宋出去喝了水，彻底睡不着了，裴际言也醒了，两人靠在床头，竟然盖着薄被子，就这样聊起了天。 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最开始。 裴际言问她：“所以一开始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明宋想了想：“就觉得师兄也父母离异，那我们两个人都很需要温暖，你肯定对感情也很冷淡，如果你也生性凉薄的话，又怎么拥抱我、给我温暖呢？” 裴际言捏捏她的鼻尖：“凉薄是对别人，其他全部都是给你，胆小鬼。” 明宋踢踢他的腿：“我现在不胆小了！” 裴际言继续推销自己：“我虽然父母离异，但是外公外婆的感情生活很好啊。” 明宋失笑：“其实也不全因为这个，是因为你骗过我，你还给我指错了路，我就觉得你是一个会笑的男骗子，会骗很多女孩子的，很不安全。” 裴际言也几乎快要记不起这件事情了，初见那天的记忆霎时间回到脑海，裴际言也笑了笑：“我带着耳机打电话，在给周而指路，谁知道你怎么就听成了在给你指路。” “啊？”明宋看他，微微震惊，“是这样吗？” 竟然是场乌龙，明宋隐隐笑了几声。 裴际言难得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庄明宋的发丝带着好闻的香气，他不禁也跟着莞尔。 安静了一会儿，明宋突然对他说：“师兄，我觉得A大很好，我仿佛在这里重新长大了一次一样，我很喜欢这里，还很喜欢教授。” 裴际言语气酸酸地问她：“哪个教授？” 明宋眼睛亮着：“周教授！邓院长也很好！” 裴际言：“就只喜欢教授，不喜欢师兄了？” 明宋：“……” 明宋亲他一口：“最喜欢你。” 亲完他，明宋立刻捂住嘴巴：“我不乱招你。” 裴际言轻笑，手指玩着她的头发，只听明宋又记仇地说：“可是周教授一开始不喜欢我，他还跟师兄说他不需要带硕士生。” “记这么清楚，”裴际言捏捏她的脸颊，对她说，“老周没有不喜欢你，只是外婆过世后，老周一直过得不太好，他一直觉得我妈妈那段失败的婚姻他有责任，因为他太过于顺从我妈妈的意思，所以总是觉得愧对我外婆，他一直不愿意带女学生，就是觉得他教不好女孩子，他很多年没有招过女学生了，学校冷不丁塞给他一个，他生气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明宋点了点头，拉着他问：“那教授后来为什么又喜欢我了呢？” “因为你讨人喜欢啊。” 小姑娘固执地追问：“还有呢？” “你同我母亲是两个极端，你的某些方面很像我外婆，所以老周就越来越喜欢你。” 明宋问他：“那师兄，你更喜欢妈妈还是外婆呢？” 裴际言笑了：“我很喜欢外婆，但也不讨厌妈妈，因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不能因为我们是他们的附属品就站在我们的道德高度要求对方为我们妥协，可能因为是亲人，所以我们对他们更加苛刻。我小时候其实很不喜欢我妈妈，但他们并非不好。” 明宋：“我觉得我妈妈不好，但是师兄说得对，这没什么好不好的，她只是对我没什么责任感而已。” 裴际言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她依旧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但裴际言却觉得，她终于打消了她一直以来的文静懂事，将自己的内心坦白了出来。 明宋沉默了一会儿，才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可是想起我妈妈，我还是会有点难过。” “不难过了，”裴际言的手掌放在她的背上，语气清浅却有力地安慰她，“以后有我了。” 裴际言轻轻抱着她，宛如抱着稀世的珍宝，他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他何尝不是呢，想起周陌缓，他也会有点难过。 但是自从怀里的这个人出现，他的心一点一点全部被填满了。 此时此刻，在他硕士毕业的第二天，他觉得人生再无遗憾。 - 暑假开了学，明宋正式博一了，邓院长课题组的师姐师弟都很好相处，徐瑶也正式跨入了研三，不仅要做毕业论文的调研，还要抽时间考美术老师的教师资格证。 裴际言毕业后直接住进了教师公寓，工作室离学校不算近，裴际言买了辆车，选车的时候，还是带着明宋一起去的。 最后挑了一辆价格中等的SUV，裴际言揉揉她的脑袋：“以后再换你喜欢的那个牌子。” “这个牌子就挺好啊。” 明宋不懂，他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牌子？神神叨叨的。 - 工作室的招聘也结束了，正式开业那天，明宋也去了。 她之前一直忙着做实验，暑假又回H市陪了庄陶宁一段时间，师兄也忙着接下来做比赛的事情，两个人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聊聊天。 明宋离得远，只能心疼地说：“那你不要太辛苦哦。” “看见你就不辛苦了。” 裴际言还问了问庄陶宁的身体状况，明宋对他说：“师兄，姑姑知道我谈恋爱了。” 明宋根本不用瞒，庄陶宁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在谈恋爱，说喜欢根本藏不住。 可能吧，明宋双手支着脸颊，看着镜头里的自己满是笑意。 裴际言好像正在建模，视线时不时扫向她：“那我要尽快过去一趟了。” “嗯？” 明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微微低下了头：“那看你吧。” 工作室是在市中心的一处写字楼里，这是明宋第一次来，出了电梯她就看到墙壁上挂着一排大字：LS工作室。 工作室里有几个人在，郑宇听见动静，探了个头，看明宋也来了，指着牌子对同事打趣道：“哥，你至于吗，秀恩爱秀成这样，还Love Song。” 其余几个同事在听说了明宋的名字后，也纷纷对裴际言露出嫌弃的目光。 只有明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Light and Shadow。 ——光影之于景观，就是你对于我的意义。 而不管是哪一种含义，都与她有关。 - 当天晚上所有人又去聚了餐，楚环和梁闻也来了，还缠着裴际言给他们报销明天回去的机票。 梁闻：“裴老板，你这不仗义啊，我们千里迢迢来给你送红包，连个路费都不报销说不过去吧？” 裴际言摩挲着酒杯：“你们可以不来。” 裴际言：“红包里只有一块钱的事，除了你跟楚环别人也做不出来。” 裴际言补充：“哦，那红包上面还印着一个什么LOGO，是从品牌商送给阿姨的礼物中抽出来的吧？” 梁闻：“……” 楚环翻了个白眼：“毕竟钱都拿来买机票了，你要是不把我们送回去，我就赖这里不走了，天天找庄师妹玩，你看着办吧。” 裴际言：“……” 裴际言立刻转了账：“去买吧。” - 明宋正和楚环说着话，手机震动起来，她走到一旁接起。 是苏杭的电话。 明宋惊喜地问：“你要回国了吗？” 她和苏杭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主要是他们都太忙了，还有时差，再加上她谈恋爱了之后，多多少少聊天就少了。 那边很快回她：“嗯，毕业了。” 明宋有些激动：“你那天的毕业照我看了，James还是那个样子，我正要和你说呢，我转博成功了，而且我考到驾照了哦，虽然我还不会开……” 苏杭轻声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庄明宋很厉害哦。” “那可不，”明宋得意洋洋的扬着头，“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呢。” “刚好，”那边的声音缓缓，还带了些笑意，“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好呀，那等你来了再说，”明宋问他，“你是从哪里转机呀，帝都吗？” “我从A市转。” “那我去接你吧！”明宋更高兴了，“你快把航班发给我！” 第78章 正文完。 苏杭出国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 回来的时候也只拎了一个箱子，大部分都留给了James，James学了几句中文, 还取笑他是要赶着回来投胎。 爱丁堡没有直达H市的飞机，他只能从A市或者帝都转机。 他先来了A市。 等行李箱转出来等了一阵子, 也不知为何，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刚走出来就看见了庄明宋，他嘴角扬起, 笑意还不达眼底, 就又隐了下去。 她的一只手在冲他打着招呼，另一个只手牢牢挽着一个人的手肘。 男人个子很高, 身形颀长, 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眼神不时流露出宠溺的情愫。 他的步子顿了一下, 终究还是拉起行李箱走了过去。 明明只有几步路, 却被他走得很漫长。 庄明宋笑得很开心, 仿佛连眼睛里都缀上了晶莹点亮的星光，恍然中, 他觉得眼前的庄明宋有那么一点陌生, 却又还是那个庄明宋。 只是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很多, 之前他从未见过的色彩。 明宋做着介绍：“这是苏杭，我之前和你讲过的。” “苏杭，”明宋像是更高兴了，“这是我男朋友，他叫裴际言。” 明宋扯过他, 小声嘀咕：“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事情，帅不帅？” 苏杭一时间有些语塞，顿了顿才说：“你不是喜欢路人甲吗？” 明宋绞尽脑汁地想着裴际言之前对她说的话：“恋爱不需要套求根公式，它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发生的事情，心动也是很抽象的，我之前是认知出现了偏差，我现在改过来了。” 苏杭似是微微笑了一下，又很快将笑意收起。 裴际言之前见过他，先伸出手去：“你好。” 苏杭愣了片刻，才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你好。” 直到上了车，苏杭都很沉默。 这会儿已经快傍晚了，明宋坐在副驾驶上，回头问他：“想吃什么呀？” “找个清吧吧，”苏杭的语气淡淡的，“我想喝点酒。” “你刚下飞机喝什么酒，”明宋拿着手机看饭店，“吃中餐好不好？” 裴际言自然什么都看出来了，从第一次在操场看见这个男生，到今天机场他眼中的惊喜到落寞，裴际言悉数收在眼里，裴际言也没有多言，趁着红绿灯，按住明宋要订饭店的手：“我们主随客变，就去清吧吧。” 明宋想了想：“好吧，那我找一家。” - 机场附近还真有一家清吧。 位置比较偏僻，在一条小巷子里，很安静，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裴际言给明宋点了一杯果汁，明宋有些不乐意：“那你为什么喝酒呢，你的酒量也很差。” “我不喝让你朋友自己喝吗？”裴际言捏捏她的脸，“要讲礼貌，知道吗？” 苏杭看起来心情不算太好，明宋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呀？你订好酒店了吗？” 见苏杭不理她，明宋又问：“要不你在这里玩几天再走吧？我带你去景点转转。” “买过票了，”苏杭的语气依然很淡，“明天的飞机。” “啊？”明宋叹口气，“那好吧，叔叔阿姨肯定也想你了，你是打算回H市接手叔叔的公司吗？” “嗯。” 明宋中途接了个电话，实验室的师弟临时做实验出了问题，一两句也讲不清楚，明宋只好跑出去接。 “她好像变了很多，”苏杭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轻轻开口，“有主见了很多，也开朗了很多。” 裴际言答他：“是变了一些，她自己很努力地在做出改变，但之前的样子其实也没有哪里不好。” 苏杭这时候才轻轻笑了笑，舒了口气出来，他往后靠在沙发上，不知是在对裴际言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很喜欢她。” “看得出来。” “可是我隐藏了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她、或者鼓励她去改变会不会更好一点，我只是一味地顺从着她，这样看来，似乎顺从，或许并不适合庄明宋。” 苏杭缓缓转着酒杯：“她刚搬到我家对面的时候，很腼腆，不爱说话，每天就是准时的上下课，去上辅导班，回家吃饭，甚至书包里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后来熟悉起来后，她问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如果这样，姑姑会不会生气，仿佛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不能让庄阿姨生气这一件事情。” 苏杭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我看着她谨慎小心地活着，我不敢跟她说我喜欢她，因为她胆子很小，一旦她觉得无法承受，就会立刻和你划清界限，把你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排除，因为她胆小，所以我也变得小心翼翼，没有人发现过我喜欢她，或许有一天，连我自己也会忘了吧。” 苏杭微微抿下一口酒。 裴际言沉默了一阵子，才抬起手中的酒杯：“碰一个吗？” 酒杯清脆的碰撞音落下，裴际言突然道了声：“多谢。” “谢我做什么？” 裴际言轻声道：“庄明宋看着胆子很小，其实心里想做得事情很多，她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多夸夸她，她就可以做得很好，她蕴藏着很多的能量，她也改变了我，所以我很感谢她，当然，也很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有真的只留下她一个人。 “你比我勇敢一点点，应该也比我爱她多一点点，”苏杭摩挲着手里的酒杯，透过门口的透明玻璃，看着门外认真讲电话的庄明宋，眼神有片刻的迷离，沉默了几瞬，才回过头对裴际言轻声说道，“你是个伯乐，好好爱她。” 裴际言从未有过这种心里有万千滋味、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复杂感觉，最后只是举起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苏杭的，再次道：“承让，多谢。” 两个人只喝了几杯酒，清吧里还提供西餐，三个人随便吃了点。 苏杭强调酒店离这里不远，没有再让他们送，一个人拖着箱子出了清吧。 上车前，明宋突然问他：“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是有，”苏杭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祝你幸福。” “嗯，”明宋微微点头，然后对他说，“你也会很快找到有缘人的。” “但愿吧。” 明宋刚转过身，苏杭又喊住她，明宋回过头，只听他说：“再见了，庄明宋。” A市深夜的大街上，苏杭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着，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刺耳的咕噜声，他的眼前仿佛划过一幕又一幕。 从最早掉落在她房间的那个羽毛球，长在她窗口的那棵大树，敏感而漫长的青春期，以及一次次被他咽进嘴巴里的喜欢。 甚至最后，他想到了那间爱丁堡的小公寓，如水的月色，和床上恬静睡着的姑娘。 如果他能勇敢一点，如果他能不再犹豫，如果他能更恳切一点，如果他能在那年圣诞节，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如果他能说出口——我从没有把你当成妹妹。 可是……没有如果。 他输给了自己的一次次犹豫。 清吧依旧人来人往，而他们坐过的那个桌面上，留下了一个精致的红丝绒盒子。 工作人员收拾桌面的时候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下面是个英文单词的吊坠。 ——Brave。 不知是在鼓励送的人，还是在讲给收的人听。 工作人员合上盖子，把盒子放在了失物招领处。 - 明宋博士期间没有继续住校了，徐瑶毕业后，她搬去了博士的二人间寝室，因为和她同寝室的姑娘是文科生，不需要一直做实验，而她回来得太晚，哪怕姑娘脾气好，明宋总觉得耽搁了人家休息。 于是，明宋干脆也住进了裴际言的教师公寓里。 刚好两间房，他们两个一人一间。 这期间，LS工作室在几个知名的国际比赛中接连斩获金奖，一时间名声大噪，迅速在景观界立住了脚跟。 裴际言每天开车上下班，不忙的时候，中午还会提前回来，监督她吃午饭。 有时候她也会闹着一起睡觉，但是连徐瑶都不肯相信，他们至今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 又是一年冬日。 平安夜那晚，明宋赖在裴际言的次卧，双手托腮，趴在床上看文献。 裴际言好笑地把她捞到怀里：“小懒虫，过来，吹头发。” 明宋直接躺去他的怀里，手里拿笔划着文献上的生涩单词，她博士期间做得依然是银杏研究，邓院长觉得这个课题很有意思，还单独申请了基金。 裴际言打开吹风机，问她：“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唔，”明宋想了想，“要一个苹果放在红色的圣诞袜子里，你要像圣诞老公公一样，把袜子悄悄放在我的床头。” 明宋说着，突然又笑话起他：“我听周师兄说，你把我之前送你的苹果都放烂了，也不舍得吃，他觉得太臭，扔掉了，结果你还凶了他一顿，啊，还有我送你的外套，他不小心摸了一下，你一周没理他。” 明宋总结：“师兄，你好小气哦。” 头发吹干，裴际言关掉吹风机，打横抱起她，突然悬空，明宋惊呼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干嘛呀！” “现在小气师兄不要你在我的房间睡觉了，”裴际言把她放回主卧，“自己睡吧，庄博士。” 明宋：“……” 真小气鬼。 翌日，裴际言早起要去上班，明宋难得赖了一下床，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帘暖暖地打进来，明宋伸了个懒腰，竟然真的在枕头边看到了圣诞袜，里面放了一个圆圆的大苹果。 明宋抱着袜子，惬意地翻了个身。 电话突然响了，明宋看了眼来电显示，笑着接起：“徐老师今天没课啊？” 徐瑶现在在一家学校做美术老师，平时比较清闲，也跟着打趣她：“庄博士今天没做实验？” “下午去，”明宋懒洋洋地说，“今天圣诞节，我要赖床。” “你还在赖床？”徐瑶的声音高了些，“是谁昨天和我说，今天地方卫视要播她老公的采访，叮嘱我一定要看，你倒好，你让我记得看，然后自己赖床？” “啊！”明宋抱着被子坐起来，“我忘了！播完了吗？” “还没呢，”徐瑶没好气，“快看你老公去吧。” 她昨天还打了备忘录，结果一睡着，就把这事忘了，明宋爬下床，三两步走到客厅，把电视调到地方台。 裴际言年初的时候接下了一个江畔公园的项目，斩获了A市地标景观的金奖，地方台找了熟人想要采访这位景观界的后起之秀，裴际言不好推拒，才决定接受采访，采访很早就录完了，明宋记下了播出时间，结果她竟然忘了。 没关系，明宋安慰自己，她还可以看转播。 她坐在地毯上，手里还拎着装着红苹果的袜子。 采访已经进行过半了。 男人一脸矜贵地坐在采访室的沙发上，眉眼间都是冷淡和疏离。 主持人问他：“您这次获奖的作品——江畔公园，取名为Song，这个Song究竟是英文单词，还是中文拼音呢？” “都可以。” 主持人：“……” 明宋明显看到主持人错愕了一瞬，才继续问：“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含义吗？” “有的，”裴际言回答，“是在对我的未婚妻告白。” 主持人没想到他这么年轻，竟然有了未婚妻，看了眼下面的导演，继续追问：“都已经是未婚妻了，为什么还要告白呢？” “因为我未婚妻没什么安全感，她需要我经常对她说，我爱你。” 明宋撇撇嘴，心想她哪里需要他经常讲我爱你了。 还有——她怎么就成他未婚妻了。 胡说八道。 主持人被强行喂了一把狗粮，回归正题：“Song这个作品以开放空间、半开放空间和封闭空间的自由衔接和切换为特色，是国内首个以此类设计为主题的公园，您的设计初衷是什么呢？” “这个设计理念来源于我的未婚妻，”裴际言冷淡的眸子在提起未婚妻时，带了些克制不住的暖意，“她没什么安全感，喜欢把自己封闭起来，想要打开自己却又不敢打开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她性格相似的人，开放、半开放、封闭其实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这个公园的设计也是同理，我希望更多人能在这个公园里找到共情和他们想要的安全感。” 裴际言的声音透过话筒，有那么一点缥缈和不真实，但听他这么说，明宋还是不自觉红起了眼眶。 采访播放到了结尾，明宋听见主持人问他：“在节目的最后，您还有什么话想要对家人或者朋友说得吗？” “我可以对我的未婚妻说吗？” 主持人礼貌地颔首。 伴随着裴际言的话音，明宋刚好拿出了圣诞袜里的苹果，明宋把苹果放在桌面上，却发现地毯上落了一张纸条。 明宋疑惑地捡起，轻轻打开。 ——我不是只有一次机会的大黄蜂，我会永恒地朝你开过去，不论你何时上车还是下车。 ——你问我是否爱你，答案很长，我要用一辈子来回答，以后的每一个夜晚和清晨，我都希望身边是你。 电视中，裴际言也开了口。 “你总想我会不会离开你，或许直到这辈子过完，我们都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你才能真正相信，我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 裴际言顿了顿，又说道：“等真的到了那一刻，我想对你说——那么，庄小姐，下辈子见。” 明宋捏着手中的纸条，晶莹的泪水啪嗒一声落了下去，洇湿了纸条上凌厉的钢笔字。 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会遇见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注定让她不凡却又平凡的人，如果她当初没有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回首往事时，大概会后悔死吧？ 好在裴际言这辆车，在她胆怯的那么次循环里，依然在朝她开来。 明宋把纸条叠好，小心地收在钱包的夹层里，徐瑶给她发来消息：【你老公肉麻死了庄博士】 明宋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她刚回复完，电话再次响起，裴际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起床了吗？下楼，吃饭。” 明宋汲着拖鞋走到阳台上，窗外正飘着小雨，她往下探了探头，楼下，裴际言倚在车边等她，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举着一把黑伞。 宛如他们初见的那日。 明宋心中一动，翻出了考研复试那天，她穿得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外面套了件浅色大衣。 明宋来不及等电梯，从楼梯间跑了下去，她很少这么急切过，明宋恍然想起多年前，初来A市的女孩子狼狈地顶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在空旷的校园里迷了路，然后在细雨朦胧中，选择了走向他。 此时此刻，她朝他走过去的场景，仿佛与多年前那场雨中的初遇缓缓重合。 明宋在裴际言错愕的神情中，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裴际言失笑地摇了摇头，把手机揣进兜里，伸出手，将她拥在了怀里。 裴际言显然不记得采访的事情了，只当她是看见了纸条才这么高兴，他锁上车，把伞举过她的头顶，问她：“想吃什么？” “烧麦。” “大中午的吃什么烧麦。” “那去买点菜，去院士楼做打卤面吃吧，周教授昨天还说想吃呢。” 明宋靠在他怀里，心想，姑姑说得很对，爱，是忍不住的。 就像现在，她忍不住，扬起的微笑。 头顶的黑伞朝她偏过来，一大半罩在她的头顶，风携着雨丝，打在明宋的脸颊上。 明宋转头问他：“师兄，我拒绝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没有放弃我呀，要是真的追不上，你还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裴际言唇角含着清浅的笑：“我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想着……” 裴际言低头看向她，明宋听见他说——“万一努力的尽头，是你呢？” ——正文完。 ——谨以此文献给全天下没有安全感的姑娘，你们也一定会遇到自己的裴师兄，给予你最强大的包容、理解和信任，让你真正明白，安全感不来自别人，而来自于自己，愿所有值得爱的人终能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