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胡作非为后夫君对我真香了 作者:微风曾谙 本文文案: 九天之巅,阴阳二神互为夫妻,却遥遥分居,势不两立。 阴神直接嫌弃,“出去别说你是我夫君,本座嫌丢人。” 阳神转身就走,概不搭理。 后来—— 阴神调戏别的男人。 阳神亲眼目睹,眉头紧皱:你再招惹别人一下试试! 阴神一脸莫名,“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爱招惹谁就招惹谁。” 阳神把她拉进寝殿,按住双手,“既然如此,我就好好犯犯你的水。” 再后来—— 阴神知道了跟阳神当夫妻,真的难办又要命!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倾,九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摊上一个没良心的妻 立意:矛盾相斥相吸,要辩证对待 第1章 九天之上,突然金乌光收,寒风大作,漫天大雪飞泄而下。 阴神容姿绝艳,着一身冰白,广袖伴着岛上突如其来的风雪飘摇舞动,亦是如雪如风,单单看上一眼便胜过三千道法之华采。 离天帝最近的神仙拼命冲天帝使眼色,天帝反应过来,呆呆转身。 乍一看见祖宗的脸,天帝吓得连连后退三步,嘴唇抽动,“道、道祖。” 神仙掌三千世界之法则,皆与道法共生,而道法的顶端便是阴阳相生之天道,所以阴阳二神乃道法及万神之祖。 二神掌管阴阳,不问三界诸事,一直住在九重天极南极北两端,几乎从不往中间天界靠近。 今日天帝邀众仙一同到云霞仙岛赏花论道,庆贺上古邪妄被镇压满一万年,实在不知道怎么就把这位祖宗给招来了。 云霞仙岛位于天界最南端,再过去一步可就是阳神掌管的阳之域了啊! 万一阴神祖宗在这儿胡来,把阳神祖宗也招来,阴阳相克,动了手就完了! 司倾眸光瞥向从他手中落地的琉璃盏,眼底凝聚阴极之力,黑沉无尽。 她袖袍舞动,声如冰雪寒透,“怕什么?” 阴神名曰司倾,司掌倾覆之道也。 此判词是阴神亲口所下。 天帝被她一眼瞥来,双腿差点一软跪下去,“没、没有……” 话还没说完,漫天如瀑的大雪就骤然一凝,然后乍然烟消云散,露出云霞仙岛原本的姹紫嫣红。 紧接着头顶的乌云散开,身边的狂风停住,金乌明灿的光再次洒落下来。 天帝眼角一抽。 这是…… 司倾的冰白广袖慢慢静止垂落,极黑又极美的眸子抬起,目光落在天帝背后某处。 “九灼道祖连抔风雪都容不下?此处又不是你阳之域。” 天帝只觉身后一热,极阳道韵如针一般扎在他背上。 平静如万物为烬的声音响起,“亦不是你阴之域。” “……”天帝只想死亡。 周围的神仙们更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敢在心底无声尖叫。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只是出来赏个花,为什么阴神来了,阳神也来了?!两位祖宗明明多少万年都不往来,怎么就突然站在一起了? 要是互相看不顺眼,打起来怎么办? 司倾轻笑,与众神所料想的发展一般无二,“与你何干?” 阳神九灼虽名灼,但拜见过他的神仙都知道,这一位是从骨子里透着疏离淡漠,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生起一丝波澜。 如同九炎极火烈到极致便成虚无,更让人触不到摸不着,从心底里生出敬畏。 玄黑的道袍在仙雾翻滚时连边角都没动一下,一如穿着它的主人。 九灼与司倾对视,面容俊美清冽,瞳仁剔透,有隐隐的暗红,“阴阳牵动,你违了道法,自然与本座有关。” 司倾漆黑的眼底似乎翻腾着雾气,“二月初下雪违道法了?” 众神:…… 完了完了!真的要打起来了!救命啊! 司倾斜睨一眼夹在中间,冷汗直下的天帝,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一边去。” 天帝如获大赦,赶忙带着在场众神远远躲出云霞仙岛。 九灼站在花丛里,眸色暗红,面无表情,“道法指引你我来此,必有要事,阴神最好安分些。” 半刻之前,司倾和九灼同时感应到阴阳道法异动,引他们来云霞仙岛。 道法寻常无形,突然异动,必有大事将临,故而二神先后出阴阳界域,顺着指引到达云霞仙岛。 结果这里风平浪静,唯有司倾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下了一场暴雪。 司倾挑剔地打量九灼两眼,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九灼道祖模样倒是周正,但是管得太宽,碍着本座赏花了。” 她五指纤纤,肌肤细腻,连腕上无意露出的淡青色青筋都赏心悦目,是真正的冰肌玉骨。 阴阳二神凝聚天地道法之极,道体至纯至净,容貌亦是至美至极。 司倾遍览三界美人,亦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九灼一分。 可惜她一见到这神就心里不爽,看一眼都觉得灼眼睛。 阴阳道韵相碰,有如水火相侵,连周遭的仙雾都悄悄溜走,花也偷偷收拢花苞,垂下头去。 九灼暗红的瞳仁睇着司倾,同样眉心微蹙。 司倾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走之前,留下一句,“出去别说是我夫君,我嫌丢人。” 阴阳相生,阴阳二神生来便为夫妻,只是他们对此都毫无兴趣,故而从未提起,也无第三个神知道。 九灼拂袖而去,概不搭理。 司倾背道而行,然而刚走一步,便突然神魂一震,心口荡起钻心灼痛,不禁吐出一口元血。 九灼! 堂堂阳神,竟然行背后偷袭之事! 司倾擦去嘴角血迹,长袖一挥,朝九灼反击回去。 她一动手,天界陡然风凝雾住,刹那间仿佛时光碎裂,无数碎片凝成冰锐,把九灼包围起来。 九灼眉目一动,冰锐霎时烟消云散,停住的仙风与仙雾也重新流淌。 “与本座无关。” 阴阳乃万道之根,天地不动,道根不动,司倾如此,分明是阴极道法震动,生了道蚀。 道蚀即道法被侵蚀,偏离既定轨迹,陷入紊乱。 但能够侵蚀道法的往往是相克之道,能伤到阴神的,也只有阳神九灼。 所以司倾第一时间就认定是九灼偷袭,不做他想。 司倾生生压下心口的灼痛,但阴极之力紊乱让她极不好受,对九灼也恨不得拆皮剥骨,“与你无关,本座是自己弄成这样的?” 九灼眼底的暗红凝结,“阴神该想想你我为何来此。” 阴阳二神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道法突然让他们凑到一起,说不定就是为了道蚀之事。 若非面对着面,阴神骤然受创,以传说中她的性子,定要杀到阳之域搅个天翻地覆。 但即便面对面,司倾也不相信阳神无辜。 她方才分明感受到了阳极之力的波动,就算有端倪,也是阳极之力引发,不管中间存在什么差错,她就是睚眦必报,非得从九灼身上讨回来。 “是吗?” 仙雾中突然钻出一缕青丝,直接缠向九灼的手臂。 九灼眉心一蹙,在青丝触及玄黑的道袍之前,凭空转移到司倾身后。 外物无法伤及阴阳道体,只能阴阳彼此相克,所以司倾早早就准备好了用这缕青丝攻击他,刚刚的冰锐只是试探。 阴神道祖,诡计多端。 九灼抬手要将她那缕青丝削断,却被司倾躲过。 司倾刚刚经过道蚀,神力衰减,在再次攻击之前,就被九灼抓住了手。 阴阳之力对撞,周遭仙植遭殃,花瓣枝叶翻飞不止。 “司倾道祖,适可而止。” 司倾引动落花藤蔓缠绞而来,“吃亏的是本座,你说止就止了?” 九灼手上用力,司倾纤细的手腕上顿时浮上青紫。 司倾身上有道蚀之痛,手上又被他捏伤,眼里甚至冒出杀气,“九、灼!” 九灼神色清正冷凝,抓在她腕上的手不松分毫,“道蚀已生,阴神想报仇,不如先回去闭关恢复实力。” 阴神有道蚀之创,阴阳已生不平,真要动起手来,定是阳神压制阴神,司倾吃亏是吃定了。 第2章 司倾从未受过如此之气,加之受伤,气息不稳,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九灼正抓住她的手,猝不及防,被她吐了一身。 九灼:“……” 司倾郁血吐出,又看到阳神身上沾了血,莫名心里平衡些许,眉梢一扬,“阳神道祖不如先回去洗洗衣裳。” 九灼脸色更冷,松开了她的手。 司倾往后退开一步,揉开手腕淤血,“本座不管阳神动没动手,此事你必须给本座一个交代。” 九灼玄黑的袍子上血迹点点晕开,慢慢看不出来,但他周身的冷气难以消减,闻言漠然看她一眼,“阴神好好养伤便是。” 司倾唇上沾了血,眼底极阴之力扩散凝聚,仿若天地倾覆,“不劳阳神挂心。” 三男三女六位神侍从天而降,各自落在司倾和九灼面前。 “道祖。” “道祖。” 两边的神侍各自喊完自家主子,都霍然抬头,警惕地盯着对方。 九天之上只有两位道祖,除了自家的,就只有极南/极北的那位阳神/阴神。 虽然不知道今日两位祖宗为什么会在云霞仙岛碰上,但自古以来,阴阳对立,自家的碰上另一位,铁定没有好事。 阳之域的三个男神侍下意识地把九灼护在中央。 听闻极北的阴神诡谲多变,尤喜调弄长得好看的神仙,这回见了自家道祖,肯定会起歹心。 看她如今这架势,难道是想把他们道祖抓走? 阴之域的三个女神侍在司倾身前,互相对视一眼,摆出了要将阳之域的神合围之势。 离司倾最近的霜元跃跃欲试,问司倾:“道祖,抢回去?” 司倾唇边血迹已无,看着与寻常无异,“看不上。” “……” “……” 司倾冲九灼抬了抬下巴,身形消失。 霜元赶忙带着另外两个神侍跟上。 云霞仙岛之外,天帝和众神提心吊胆。 他们刚出来没多久,岛上就传来阴阳之力波动,天帝急得团团乱转,生怕二位祖宗打起来没了轻重,弄个天翻地覆。 幸好没多久,司倾就出了仙岛,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但至少云霞仙岛还在,天地也还上下安稳。 天帝重重松了口气,看到司倾停下来,赶忙打起精神上前,“道祖,您难得到天界来,不如留下住一段时日,看看天界的风景?” 即使不知道阴阳道祖今天为什么会到云霞仙岛动手,但事出反常,所有神仙都知道不对劲,为免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把道祖留在天界坐镇为好。 天帝已经让天界地位仅次于他的三大道君,一起去请九灼,绝对不让两个祖宗觉得天界偏颇。 就算只是二位祖宗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生了什么龃龉,单纯想打一架,他们在中间劝一劝,也免得祖宗积怨,下次真动了真火。 司倾瞥了眼天帝身后低头顺目的众神,对他们的小算盘一清二楚。 “可。”司倾微眯眼睛,红唇轻启。 先是阴阳道法指引,又有阴极道法道蚀,她倒要看看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天宫之北有一座阴之殿,完全仿照阴之域的宫殿建造,内部摆设也都用了阴之域独有的霜雪纹路,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司倾赶走天帝,半躺在冰榻上,仙裳裙摆迤逦进榻下的仙雾里,双眸半阖,平复着道蚀至今没有消减的冲击。 霜雪和霜采去给宫殿布结界,防止不懂事的神仙擅自进来。 剩下的霜元端来一盘葡萄,剥好喂到司倾嘴边,道:“听说南边还有一座阳之殿,仿造阳之域的宫殿建的。” 司倾吃下葡萄,漫不经心,“嗯。” 女神侍偷偷往司倾脸上看了看,见她面无表情,不由低声问:“道祖为什么突然想出来,还跟阳神道祖一块?” 阴阳界域说是在天的极南极北,但其实位于九天之巅,分别是两位道祖施展神通,辟出的专属领域,各自界域超脱五星,只有阴阳极道。 阴之域内就只有阴极道法,司倾在其中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想不开去逆行阴极道法,就不会牵连三界其他道法。 可一旦出了阴之域,万千道法相生相连,尤其有相克的阳极之道,司倾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牵制,她平常最厌恶做事束手束脚,所以才从不出阴之域。 今日不由分说出来,还直接到了最克制她的阳之域边界,饶是霜元跟了她数十万年,也摸不准司倾要做什么。 司倾睇她一眼,没有流量半点不适,“云霞仙岛的花不错,他碍着本座赏花了。” 霜元:“……” 还真是为了赏花才出来的? 不过阳神道祖长得不比花好看吗?道祖的眼光怎么突然变得奇怪了? 阴之域总共有四个神侍贴身侍奉司倾,今日司倾突然离开阴之域,四神侍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就只留下霜华留守阴之域,其余三个都跟了出来。 霜雪和霜采回来,司倾淡淡理着袖子,报了三个下界因为道蚀出事的地名,“本座跟阳神动手,波及这几个地方的道法,霜元去善后。” 九灼说会给交代,但司倾讨厌他至极,才不相信他。 霜元放下果盘,往后退一步,弯腰,“遵旨。” 霜雪和霜采一个上来继续给司倾剥葡萄,一个半跪在榻边,给她捶腿。 阳之殿内,九灼也叫来神侍,点出同样三个地名,让其中之一的炎风去处置。 道蚀出现得蹊跷,直接说出来势必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但造成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九灼没有解释这几处道法为什么出事,三个神侍也就只当是因为司倾跟九灼动手所致。 接到指令的炎风领命出去。 剩下的炎木和炎火对视一眼,炎木上前,义愤填膺:“道祖,阴神道祖如此任性妄为,还波及道法稳定,您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在神侍眼中,九灼就是九天之巅最神圣崇高的那一捧圣光,尊贵无上,清正无匹。 阴神今天无缘无故跑到阳之域边界挑衅,动手,这还不算,她竟然说出她看不上自家道祖的话! 这是阴神对自家道祖的侮辱践踏! 炎火也握着拳头,道:“没错!” 九灼微微蹙眉,眸光轻轻扫到二神身上,“放肆。” 两神侍浑身一寒,连忙跪下。 九灼的目光从他们发抖的身上收回,转身走向内殿,“妄议道祖,自去领罚。” 玄黑的道袍消失在仙雾之后,跪伏在地的两个神侍依然不敢抬头,只敬声,“是。” 他们自恃阳之域是道祖界域,却忘了阴神与自家道祖同尊,同样是他们不可触及的存在。 九灼踏进寝殿,关上殿门的同时又给寝殿设了一道结界。 玄黑袖袍内,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掌心赫然有一片被绞碎的花瓣碎片。 碎片在被绞碎的时候就被阴极之力褪去了所有颜色,裹上了冰莹剔透的冰棱,但因着一直握在九灼手里,还算保存得完整。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力量没有丢失,但阴极道法出现道蚀,是他亲眼所见。 他不得不怀疑是阴神走上歧途,引得道法给他警醒。 修长的指尖在碎片上轻轻一捻,早就褪色的碎片连带着外面裹挟着的冰棱都化作微光消散,但上面残余的阴极之力突然凝成一条蓝尾鱼,一口咬在九灼手腕上。 九灼:“……” 蓝尾鱼直到九灼手腕见血,才松开口,甩了两下尾巴变成一根青丝,从他手心消失。 九灼盯着手腕上两排鲜血淋漓的牙印,暗红的瞳仁里一片幽暗。 阴极之力虽纯净没有异常,但阴神司倾,果真任性妄为,不可理喻。 阴之殿内,司倾轻笑一声,眉眼间的光彩更盛,终于愉悦起来。 霜采正替她宽衣,见状没有丝毫诧异。 她家道祖……肯定又做什么坏事成功了。 司倾脱下外袍,挥手让霜采下去,手里握着成功替她“报仇”的青丝,笑着挑眉。 什么阳神道祖,惹了她是那么容易脱身无事的? 阴阳道祖暂住天界,天帝为了消除两位祖宗的隔阂,又为了彰显天界对两位祖宗的尊崇,三天后要在天宫举办一次天宴,三界众神皆可参加,势要办成天上地下第一盛会。 天宴在大张旗鼓地准备,神仙们听到消息,也前前后后动身赶往天宫。 正好所有神仙聚在一起,更方便排查道法异常,司倾便认可了天帝此举。 不仅认可,她还时常从阴之殿出来,在天界到处闲逛,故意撞上每一个已经到天宫的神仙。 每一个神仙见到她都诚惶诚恐,尤其阴神道祖好美/色的声名远播,还曾经让座下神侍将三界好看儿郎掳到阴之域给她跳舞,以致于神仙们看到她盯着他们的脸,就吓得更加不敢抬头。 虽然阴神道祖容姿倾天,得她赏识也必定对修为大有益处,但谁知道被她掳回去会被强迫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司倾也不理他们,只扫一眼他们身上的道法就转身就走。 这些神仙修为都不高,身上的因果与道法一眼就能看穿,藏不了秘密。 司倾看了十来个神之后,身上的伤就席卷上来,她冷哼一声,厌倦回殿。 路过一片仙杏林的时候,司倾本没心思看花,却突然感受到林内传来道法逆行的波动。 二月天气,仙杏林内杏花飘摇,灿若朝霞。 司倾冰眸半眯,停下脚步,有仙杏花零零散散被仙风吹拂而来,落在她迤逦在地的冰白裙摆上。 司倾正要抬步往林内走,就见九灼从另一个方向转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6 00:54:38~2021-05-09 18: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九灼跟上次见到的一样,墨发高束,玄袍冷淡,瞳仁隐隐透出暗红。 恍若芙蕖出绿波,美得极致灼烈。 司倾身后的霜采和霜雪立刻摆出戒备姿态。 九灼也看到了司倾,宽袖下的手碰上手腕上还没痊愈的两排牙印。 阴极之力弄出的伤口,没那么容易长好,时刻提醒他,阴神恶劣。 与司倾对上一眼后,九灼就移开视线,径直往杏花林里去。 …… 司倾也抬步踏进杏林,走了一步,突然又停下来,对紧跟在她身后的霜雪和霜采道:“你们在这儿等本座。” 霜雪和霜采对视一眼,刚刚阳神道祖进林子也没带神侍,道祖让她们等在这儿,林子里不就只有她和阳神道祖了吗? 这…… 道祖不是说她看不上阳神道祖吗? 霜雪霜采不敢多问,默契地往后退一步,“是。” 司倾点头,往刚才九灼身影消失的方向过去。 仙杏林位于天宫边角处,林子颇大,二月仙风一吹,杏花纷纷而落,地上早已积了一层花瓣。 司倾面无表情踩过去,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九灼站在一棵杏花树下,飞舞的杏花在他身边飘摇旋转,却没有一片能够落在他的身上。 司倾当做没看见他,从他身边越过去,看着面前一口三尺见方的天水井。 天水井内水声沸腾,井水冲刷井壁的声音不断传来,伴随着微不可查的阳极道逆之力。 司倾挑眉。 用阳极之力逆行道法,天界的神仙好大的胆子。 但那厮掌控不了阳极之力,最后收不了力量,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司倾平抬起手,一片花瓣落到她手里。 司倾把花瓣捏在指尖,掐了法诀,正要扔进井里追溯施法之神,井水忽然发出“轰隆”一声,整个天上都剧烈震动一下。 面前的天水井跟着炸开,井水冲天而起,井水里还有阳极之力,兜头向司倾浇了下来。 司倾刚刚压下道蚀反噬,防护正是薄弱之时,水中的阳极之力大多被阻挡在外,却正好在她头顶侵蚀出一块缺口,井水通过缺口,将她浇了个满身。 阳极之力滚烫灼人,司倾脸上和手上瞬间被烫出红色。 九灼立在杏花树下,防护严密,玄黑的衣袍半粒水珠未沾,他平静地看着司倾狼狈的样子,吐出一句。 “亦与本座无关。” 司倾转回身,眼睛也发红地瞪着他:“……” 九灼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霜雪和霜采从杏林外冲进来,看到司倾浑身湿透,旁边还有一地的水,都吓得脸都白了。 “道祖,您这是怎么了?又和阳神道祖动手了?” 司倾压下把九灼拽回来摁在水里滚几圈的念头,看向两神时,身上的水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冰白的袍子纤尘不染,只有被阳极之力灼红的肌肤无法消下去。 “本座要杀了他。” 九灼实力全盛,且不会受阳极之力影响,所以他肯定早就发现了井里有陷阱,但是故意旁观她与里面的力量相克,引动陷阱中招! 霜雪霜采吓出了一身冷汗,霜雪连忙拉住她,“道祖,您千万要冷静啊,大不了您再去浇阳神道祖三桶水,再动手三界道法都要乱了!” 两个祖宗在云霞仙岛折腾出来的事还没解决完,霜元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司倾肌肤灼疼,心口也血气翻涌,牙都要咬碎。 阳神不过是趁她受伤,才敢肆无忌惮与她作对。 待她伤势痊愈,再找他好好算账。 司倾一见到九灼就遭晦气,对他恨得牙痒痒,只恨前两天没把他的手给咬下来。 当晚,霜元从下界回来。 司倾泡在寒气袅袅的玉池里,冰莹剔透的肩头隐在寒气和仙雾之下,眉目在雾气中绝艳缥缈。 霜元半跪到池边,低头,“道祖,奴婢无能,无法修复三地道法。” 司倾闭着眼睛,沁冷的池水浸润在身上,压下被阳极之力灼出的刺疼。 “带神卫去守着,不许出事。” 三千道法有任何差错,阴阳二神都能随时感知,霜元下界两天,因为道蚀出现的问题还没解决,司倾就知道这次的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待天宴之后,她下去走一趟便是。 同一时间,九灼也收到了神侍炎风的回禀,下界道法不能修复。 九灼席地坐在殿外月亭内,听完炎风的话,微微抬头,看向半空的月亮。 二月初,天上的月也如钩弦,周围零零散散有几点星子,光线昏暗。 跟那位阴神一样,绝艳生姿,但不知道哪里藏的都是弯弯。 炎风没听到他回答,一直不敢抬头。 炎火、炎木因为说了冒犯阴神道祖的话,被罚去受天雷灌顶之事,他在下界已经听说了。 道祖向来法度严明,这次的事既然是阴神主动出手所致,怎么处置道祖肯定自有考量。 九灼指尖搭在手腕的牙印上,“去守着,莫要生事。” “遵旨。”炎风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让下界因为道法生乱出事,转身离开之前,又犹豫着停下:“道祖……” 九灼端起茶盏,抬眸看去。 月色浅淡,他出尘的五官平添了三分清冷,暗红的眼眸近黑,清淡透彻,仿佛能直看进神心。 炎风尽管在他身边上百万年,也还是被惊艳住,又不敢一直直视道祖,连忙低头,“下神下界时,碰见了阴神道祖身边的霜元神侍,她也是奉命去修复道法。” 九灼执盏的手微顿,垂下眼帘,“嗯。” 炎风不敢揣测道祖的意思,转身离开。 九灼独坐在亭中,淡淡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时,目光无意识地扫向自己的手腕。 天宴在天宫群玉台上举行,与宴神仙来自八荒四海,神头攒动,都想瞻仰阴阳道祖之威严。 然而本该热闹的场面,从一早开始就鸦雀无声。 因为神仙们一到群玉台,就看到司倾半躺在主位坐榻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冰玉琉璃盏,半阖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 没有神敢发出声音打扰她,在台阶下依次磕了头,就乖乖找位置坐下,交谈都不敢。 直到天宴正式开始,天帝陪着九灼一起现身。 天帝上来之前没听见群玉台上有动静,还以为神仙们被前两天司倾盯着看吓跑了,没神敢来参加天宴。 结果一上来,就一眼看见半躺在主位上的司倾,心都要蹦上来了。 这位祖奶奶不会又要搞什么大事吧? 天帝心里实在是苦,他原本留下两位祖宗,是担心三界出了什么事,想让两位祖宗坐镇。 结果这三天下来,三界本来没出事,两位祖宗见面就动手,快搞出事来了。 昨天他们在仙杏林动手,弄得整个天界都在震动,杏林里的天水井都炸了,水差点淹了整片林子,下界道法也受到冲击,到现在还没修复好。 天帝觉得自己造了大孽,万一两位祖宗在天宴上也动了手,那殃及的可是三界神仙。 但天宴已经办了,总不能中途取消,天帝只好想了法子,在群玉台设了结界,让司倾和九灼到时各自坐在结界中,看不见彼此。 办好了这些,天帝才放心去请司倾和九灼。 但他亲自去了阴之殿,发现司倾不在殿内,刚才还在派神找,没想到是早就在这儿了。 天帝看了一圈噤若寒蝉的神仙们,又看见了匆匆从身后上来的神官,大概明白了神官去禀告他,但他去接九灼给错过了。 天帝叹了口气,对九灼做请,“阳神道祖,您这边请。” 司倾已经在结界里,但为了让下方众神瞻仰道祖神采,从下往上是能看见她的。 偏偏九灼跟天帝一起从群玉台下上来,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司倾。 阴阳道体汇集三界之精华,容姿美之至极,尤其司倾今日换了一身大红天裳,广袖裙摆垂在榻下,衬得她的肌肤盈透,眉眼盛极,执着冰玉琉璃盏的手似乎比冰玉琉璃还要纤细净透,半躺在榻上的姿态亦是一眼就觉得华丽风流。 九灼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唇角勾出冷漠的弧度。 司倾昨天被混着阳极之力的井水所淋,肌肤被烫出红色,今日还没完全消下去。 所以她才选了红裳,就算众神看出她肌肤透红,也只以为是被衣裳所映色。 九灼跟着天帝指引,到了自己的位置,彻底与司倾隔绝。 天帝安顿好九灼,就小心翼翼凑到司倾那边,见她旁边的霜采霜雪都不动,只能自己试探着喊,“道祖?” 司倾没动,好像真的睡着了。 天帝只好再上前一步,清清嗓子,“道祖,天宴要开始了,您醒醒。” 叫完,他又看向霜雪和霜采,“劳烦二位……” 他话没说完,群玉台入口突然传来骚动。 “玄苍道君,放手!” 第4章 这道女声一出来,半躺着的司倾就豁然睁开眼睛。 她感受到了道逆的气息。 就在这道声音的主人身上。 她一睁眼,离她最近的天帝就直面了来自道祖身上的威压,生生往后退了一步,还差点一个腿软跪下去。 “道祖息怒。”天帝稳住身形,连忙认错,“下神无意扰您清梦,但……” 司倾坐直身体,大红的仙裳从榻上滑下更多,恍若云霞仙雾。 她没有理睬天帝,目光直直落在群玉台入口。 那里有两男一女三个神仙。 女子身着紫色羽衣,梳着飞仙髻,样貌明丽,是天帝的小女儿,云千。 天帝曾经带他三个女儿去阴之域拜见过司倾,所以司倾认识她。 至于另外两个男神仙,司倾也认识。 天界三大道君之二,命理道君玄苍,光□□君微乙。 玄苍冷傲,掌万物命格之道,两千年前和云千结为道侣夫妻。 微乙温润,掌时空流转之道,云千从小就拜他为师。 但此时云千跟在微乙身后,玄苍皱眉想把她拉过去,云千却脸带愠怒,想要挣开。 微乙抓住了玄苍的手腕,似乎想帮云千。 道逆气息就是从云千身上散发出来。 两大道君加上天帝公主在鸦雀无声时闹出这样的动静,无疑把群玉台上所有神仙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三神显然也在同时发现群玉台上除了他们没有动静,且他们把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玄苍只好松开了云千的手,他一放手,微乙也收回手,带着云千走到宴席中间,冲台上的司倾九灼以及天帝行礼。 “微乙参见阴神道祖、阳神道祖,参见天帝陛下。” “云千参见阴神道祖、阳神道祖,参见帝父。” 被甩在后面的玄苍脸色冷沉地看着二神,但跟着也走上来,同样行礼。 司倾一直盯着云千,浓黑的眼底冰色涌动,在云千走到中间之前,已经看穿了她近两千年经历的所有。 两千年前,云千嫁给了自小爱慕的玄苍道君,前一千八百年夫妻恩爱,后二百年玄苍下界历劫,契合人间命理之道,历劫之时玄苍没有天界的记忆与能力,险被凡间歹人所害,被一个凡人女子所救。 一百年前玄苍历劫结束,回归天界,却因念凡人女子恩情,将其也带上天界,就住在命理道君殿内。 云千本也想好好对待那凡人,替玄苍报恩,谁知凡人女子蛇心不足,想要攀上玄苍,在命理道君殿内有一席之地,所以屡次陷害云千想要杀她。 玄苍猪油蒙了眼,当真相信云千因为吃醋要对那女子下手,对云千冷落禁闭,甚至取云千帝女之血给女子炼丹,以让女子能适应九天之上道法运转,得以长生。 云千起初想让玄苍看清凡人女子真面目,挽回玄苍,但凡人女子手段百出,让玄苍对她深信不疑,在凡人女子“意外”被云千推下天河之后,玄苍对云千彻底失望,将她关在寝殿之内,导致云千流产。 云千终于对玄苍死心,与玄苍解契和离,独自离开命理道君殿,却又担心她直接回天宫,天帝会责罚玄苍,就去找了师傅微乙,住在光阴殿内。 她走后没多久,凡人女子急于上位,想对玄苍使手段,终于被玄苍识破了鬼面蛇心。 玄苍后悔不已,想要挽回云千,云千却发现微乙对她生有情愫,于是和微乙开始了师徒恋,对每日纠缠的玄苍爱答不理。 三天前,天帝带领众神到云霞仙岛赏花,云千留守光阴殿,却不知何故去了天宫边的仙杏林,意外被一股力量卷进了天水井,上来之后就失去了近两千年的记忆,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嫁给过玄苍。 因此,这三天玄苍以夫君的名义去找她,云千起先震惊,随之迷惑,但接着就查出了玄苍从凡间带回一个女子,并且逼得妻子流产和离的事,对玄苍的印象可谓差到极点,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跟玄苍有过夫妻缘分,现在都不愿再接近玄苍。 司倾眯眼。 两千年,简直是凡间老掉牙的话本故事。 至于云千掉进井里失忆,只怕是被施了道逆之法。 不知道是她自己做的,还是另有黑手。 司倾的目光从云千身上移到微乙和玄苍身上。 三神都保持着合手作揖的姿态,等着司倾九灼让他们起来。 但司倾一直没出声,另一边的九灼也没开口。 天帝站在司倾身边,感受着司倾身上的寒意,也不敢吭声。 司倾将手中的冰玉琉璃杯搁到面前几案上,发出“嗒”的一声。 天帝和下面的神仙们都心里一个咯噔。 云千、微乙、玄苍更是犹如被万钧压顶,低着的头都被压得更低,不由头上直冒冷汗。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天帝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正要说情,旁边结界内就传出九灼的声音,“起来吧。” 他开口的同时,众神就觉得身上一轻,终于能喘过气来。 云千三神却不敢真的起来,而是偷偷看向司倾,怕她继续发难。 司倾释放的威压被九灼拦住,就知道那道貌岸然的家伙不会让她现在动手,就往后一靠,撇开了头,身上的寒意全部消失。 天帝见状松了一口气,对云千三神道:“什么时候了还胡闹?还不入座?” 三神这才谢恩,起身坐到上首各自位置上。 云千光明正大地和微乙坐在了一起,玄苍的脸色快黑成了墨。 众神显然也都知道这三位的事情,见状不由窃窃私语。 天帝从司倾身边告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清咳两声,“今日盛宴,乃为庆贺阴阳道祖驾临天界,予我等窥见道祖圣采之机……” 司倾懒得听这些场面话,冲琉璃盏抬了抬下巴。 霜雪立刻上前为她斟满天宫玉酿。 司倾端起杯盏,漫不经心地喝完,让霜雪继续倒。 但她的目光始终在云千,玄苍和微乙之间徘徊。 这三神每一个都有可能为了让云千忘记不好的记忆,盗取阳极之力,逆行道法。 玄苍想抹灭自己给云千带来的伤害,微乙担心云千对玄苍余情未了,云千自己想彻底放下玄苍。 而且三神修为深厚,在天界地位崇高,想去阳之域盗取阳极之力,轻而易举。 为了情情/爱爱做出这种事,他们的脑子都可以扔到下界喂猪。 要是因此造成三界大祸,才会有阴阳道法预警,那他们该投生为猪。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司倾没找事,天宴终于顺利办了下去。 司倾半途又歪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冰玉琉璃杯。 没多久,被玄苍死死盯着的云千就和微乙先行离开了。 司倾给了霜采一个眼神,霜采立刻跟上去。 “道祖,”过了一会儿,霜采回来了,小声禀告,“云千公主被请去了阳之殿。” 司倾手上一用力,冰玉琉璃盏碎成了三瓣。 她凝神感应,果然发现九灼早就不在天宴之上。 可恨。 众神立刻察觉到了祖宗的怒气,觥筹交错顿时停下。 司倾丢了琉璃盏,起身就走。 九灼得了消息也不会告诉她,既然云千被他带走,那她就亲自去阳之殿找她。 群玉台位于仙山之巅,司倾身影远去,大红天裳如同绝艳之火消失在仙雾之间。 霜雪霜采紧跟其后。 九灼昨日从天水井中发现了与云千有关的线索,并让神侍去查了云千近来的动向。 云千与玄苍和微乙的爱恨纠葛,九灼并不感兴趣,但显然阳极之力被用在了云千身上。 云千已经跟玄苍微乙纠缠不清,九灼冒然召见她势必会引起误会。 所以九灼借着天宴天帝向他敬酒时,问及云千失忆之事,以帮她找出原因的缘由,让天帝转告云千到阳之殿来。 于是此刻微乙等在阳之殿外,云千站在殿内九灼面前,听着他平声问话,“除了失忆,可还有其他不适?” 云千恭顺地低着头,目光只敢落在他垂下的袖口上,那里绣着一圈金线,熠熠灼目,尊贵无匹。 “臣女心口还时常泛起灼疼,像是被天火烧灼。” 九灼暗红的瞳仁里清淡无波,“嗯。失去的是哪些记忆?” 云千:“他们都说臣女曾与玄苍道君结为夫妻,但臣女醒来后只记得我拜师尊为师,并未出嫁。” 九灼透白的手搭在手腕上,“抬起头,看着本座。” 云千不敢违抗,目光从他手上移到他脸上,然后对上那双暗红色的眸。 阳神道祖明净圣洁,高高在上,云千从记事起就知道他是三界最厉害崇高的男人,不知道多少女神仙子为他倾倒,只是他太高不可攀,没有任何神仙敢对他表露爱慕。 玄苍和微乙在他面前亦如萤虫与日月,不可相比。 云千看着九灼的眼睛,一瞬间觉得那里有火光流转,她的元神猝不及防掉进其中,被彻底掠夺。 就在这时,她心口一阵刺疼,像一团焰火生生从心口往外抽离,连带着她浑身的力气都被融化。 云千咬唇不让自己叫出声,但那疼她实在无法忍耐,于是下一刻无力的身子朝前一扑,扑倒在九灼怀里。 司倾正好看到这一幕。 第5章 九灼蹙眉,把云千推开,看向门口似笑非笑的司倾。 “司倾道祖,此处是阳之殿。” 司倾迈步进来,瞥向颤颤巍巍站好,又冲她行礼的云千,“怎么?旁的神能来,本座不能?” 炎火炎木想拦她没能拦住,看她进了殿门,只能看向九灼。 九灼目光落在司倾身上,却没有让她离开。 炎火炎木默默退下。 云千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但因为刚刚的灼疼,她身子不住地颤抖。 司倾走到她面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上下打量一遍,评价,“长得确实标致。” 云千被迫对上她的眼睛,抖得更厉害了。 与九灼眼里的火光不同,司倾眼里是无尽的冰,云千觉得自己仿佛全身都被冻结成块,体内血液仙气也不能再流转,意识都彻底模糊。 九灼是九天之上的日月,司倾就是三界之内的冰渊,没有神不尊崇九灼,也没有神不惧怕司倾。 就在云千以为自己要死在司倾手里时,司倾终于收回了手,红唇里吐出一个字,“滚。” 云千腿脚发软,眼波盈盈地看向九灼。 但九灼根本没有看她,而是一直看着司倾。 云千咬了咬唇,跌跌撞撞地离开。 她还没出门,殿内就涌动起了阴阳之力。 云千一回头,就看到司倾大红的宽袖已经逼近到了九灼面门。 九灼双腿未动,身形飞速后移,一把抓住了司倾的手腕。 云千不敢多待,快步逃出了殿门。 就在云千逃走的功夫,九灼已经抓着司倾的手,一同跌到了坐榻之上。 九灼身子靠在屏风上,司倾被他抓住一只手,半罩在他身上,阴阳道韵因为他们过近的距离碰撞在一起,滋滋作响。 司倾另一只手朝他抓过去,同样被抓住手腕。 九灼:“司倾道祖想做什么?” 司倾在天宴上喝了不少仙酿,吐息之间酒香香甜,“本座从来不吃亏。云千根本没有能力承受阳极之力,更别提盗走,她身上那缕不是九灼道祖主动给的?” 九灼是第二次抓住她的手腕,她肌肤冰凉,触手柔滑细腻,手腕跟他的手比起来亦十分纤细脆弱。 阴神道蚀之伤未愈,九灼想捏断她的手易如反掌,但阳神的理智一直克制着他的冲动,只握着她,不让她的手落下来,“本座为何给她?” “两大道君搞不定的公主投怀送抱,你有拒绝的道理?” 司倾往他身上瞥了眼,“那口井是不是九灼道祖造的金屋,供你们在里面幽会?阳极之力是不是双修的时候渡给她的?” “……”九灼要将她捏断的心思蠢蠢欲动,“司倾道祖,莫要淫者见淫。” 司倾眯眼,“你说谁是淫者?” 九灼冷漠地看着她的脸。 司倾咬了咬牙,突然笑了。 她的手动不了,脸就无限贴近他,因为含笑,美得惊心动魄,“那你该庆幸没人知道你是我夫君,不然谁都知道你戴了很多顶绿帽子。” 因为司倾的故意逼近,九灼往后仰着头拉开距离,不理会她这种话。 司倾强掳好看的神仙去阴之域的事,九灼自然有过耳闻。 但阴阳相生相连,他们有没有跟旁的神做出格的事,彼此都一清二楚。 所以司倾说他跟云千双修是故意羞辱他,说给他戴绿帽子也是为了气他。 阴神说话荤素不忌,全然不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九灼面不改色,司倾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开,“晦气。” 九灼:“……” 司倾广袖一甩,走了。 九灼靠在坐榻上好一会儿没动,等炎火炎木试探着来查看情况的时候,他才坐直起来。 冷白修长的手抬起,掌心一丝阳极之力浮出。 这是刚才从云千体内抽出来的,上面残余着他无法探查的气息。 道蚀之事,看来牵扯深远。 云千跌跌撞撞逃出阳之殿主殿,被微乙抱回去了。 司倾站在殿外的仙梨树下,看着残留着他们气息的小路,冰眸眯起。 道法异动,难道真的是为了这点小事? 司倾回去交代霜雪霜采看好云千微乙和玄苍,就去下界处理受扰道法。 她受伤事小,道法紊乱事大。 而且本源道法震动,影响的必是大道。 司倾到第一个地方的时候,此处已经片草不生,干旱成灾。 霜元上前迎接,面色有点奇怪,“道祖。” 司倾垂眸,“怎么?” 霜元往旁边让开,指着一个方向,“阳神道祖也来了。” 司倾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一棵被扒光树皮的歪脖子树后看到了九灼的背影。 他长身而立,即便在贫瘠浑浊的尘世,玄黑的道袍也晕着一层清光,清姿绝尘。 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九灼回头,遥遥看过来。 司倾:“……” 莫名觉得不爽。 九灼也当没看见她,转回头,一挥衣袖,因为道法紊乱而持续一年的万里晴空,霎时乌云滚滚,风声大起,雷霆呼号。 本来奄奄一息的灾民爆发出绝地逢生的欢呼。 硕大冰凉的雨花砸在干裂的地上,瞬间濡湿泥土。 灾民激动得又哭又笑,没人看见隐身的一众神仙。 凡间雨水自行避让神仙,司倾广袖飘摇,看向霜元,“怎么回事?” 她指的是九灼亲自过来,若要修复道法,不过一弹指的事情,为何到现在道法还是混乱状态,要九灼强行遮蔽,才能施法降雨。 霜元低下头,“奴婢刚才打听了一下,阳神道祖说,此处道法有异,不能强行修复。” 司倾蹙眉,“道法有异?” “是。” 一层光晕悄无声息融进雨里,摈去九灼的力量干扰。 司倾抬手掐算。 阴阳难相生,万道背相离。 司倾掐算的手一紧。 她不跟九灼那个讨厌鬼相生,还修复不了道法了? 九灼施展神通“一袖乾坤”,为此地新塑一片天地,暂且脱离原本道法。 司倾先走一步,立在云头等他。 九灼很快上来,停在她三步之外,不再上前。 司倾也不废话,直说重点,“你往东我往西,一人解决一个。” 九灼颔首。 司倾翻个白眼,往西边去。 西边果然也和第一处一样,道法无法修复。 司倾用的神通跟“一袖乾坤”异曲同工,只是名字听起来全无生气,叫做“冰碎山河”。 是将受难之地冰封起来,自成一界,界内道法皆由她掌控,而内里凡人无所察觉。 半个时辰后,司倾带霜元打道回天界,结果在天门外再次遇到了九灼。 跟在二神身后的霜元和炎风瞬间警惕,生怕二位祖宗一言不合又打起来。 这三个地方的道法都不能修补了,要是再出问题,下界道法就更破破烂烂了。 司倾和九灼却在对视一眼之后,就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 霜元和炎风刚要松一口气,一个神官就火急火燎地冲到九灼面前。 “阳神道祖,不好了,三公主刚刚突然吐血不止,陛下一时走不开,望您能去天宫看看。” 他这一句话,顿时让司倾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九灼还没开口,司倾便转身,笑得让神发冷,“只望阳神,不望本座吗?” 神官这才发现还有个祖宗在这里,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一脸惊恐,“奴才不敢。” 司倾哼了一声,径直朝天宫去。 炎风看向九灼,“道祖?” 九灼:“去看看。” 云千半个时辰之前突然开始吐血,还疼得在地上打滚。 天帝用尽了办法都没能让她缓解,只能让神官赶紧去找九灼。 阳神道祖看过云千的情况,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云千吐了半个时辰的血,这会儿已经奄奄一息,连疼都喊不出来。 微乙在床榻边紧紧抓着她的手。 玄苍却被拦在殿外,急得在殿门外来回走。 天帝看见他心烦,让他离远点。 云千是天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当初把她嫁给玄苍,是看在云千对玄苍一片痴情,玄苍又沉稳可靠的份上。 可没想到还不到两千年,玄苍就从下界带上来一个凡人,还为了那个凡人放云千的血炼丹,关云千禁闭,害云千流产。 天帝觉得自己瞎了眼。 云千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定就是被玄苍虐待,留下的隐患。 若不是玄苍身为道君,身上道法牵连甚广,天帝早把他切成片丢到下界喂鱼去。 玄苍正要求情,司倾从庭院门口迈了进来,天帝赶忙从主殿内迎出来。 “参见阴神道祖。道祖您……从何处而来?” 他让请的明明是阳神道祖,怎么是这位祖宗先来了? 天帝头上冷汗都要出来了。 这位祖宗不杀人就够了,还能指望她救云千? 云千昨天被阳神道祖带去阳之殿,听说就碰到了这位祖宗,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了。 要不是知道司倾跟九灼不对付,天帝都要怀疑是阴神祖宗吃醋,对云千下黑手了。 司倾看都不看他,从他身边越过去,只留下一缕冷香,“你不请本座,本座只能自己来。” 天帝想哭,然后就看到九灼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第6章 天帝瞬间精神一震,就差感激涕零了,“阳神道祖,”他害怕司倾听见,后面一句压低了声音,“您救救千儿吧。” 司倾正好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清黑的眸子向下一瞥,天帝只觉得背后一紧,仿佛被开天巨斧劈在身上。 九灼一只手拍在天帝的肩膀上,把他从被震住的状态中拉回来。 “嗯。” 天帝缓过来,赶忙伸手,“道祖里面请。” 司倾在他们之前已经进了寝殿。 寝殿内轻纱幔帐,仙雾袅袅,镂花的月窗关得严实,殿内血腥味还残余不散。 床榻前的微乙看到司倾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司倾径直走到床边,刚刚站定,床上的云千就突然伏到床边,又吐出一口血。 微乙赶忙上前扶住她,同时跟司倾赔罪,“道祖恕罪,千千从半个时辰前就如此,并非有意冒犯。” 司倾看着那口正好吐在自己脚下的血,又看向面色惨白的云千,唇角冷冷翘起。 神气衰弱,道法紊乱,还刚好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可不就是下界道法一动,她就开始乱了? 要不是阳极之力的余力替她护着心脉,就不止吐血发疼这么简单了。 司倾伸出右手,纤长盈透的食指在云千额心一点。 微乙只看到一抹冰光从云千额心迅速蔓延,直到将云千整个身子都覆盖,然后云千就双眼一闭,晕过去了。 “千千?”微乙紧张地唤她。 司倾冷漠道:“睡过去而已,紧张什么?” 微乙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多谢道祖。” 半个时辰前云千刚一发作,微乙就想让她睡过去,免得生挨痛楚,但他和天帝试了各种法子都没用,才让云千生生疼了半个时辰。 阴神道祖是在帮云千。 司倾不想跟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神仙多话,只道:“她不能再做神仙,早些送她去投胎。” 微乙脸色大变。 刚刚引着九灼进门的天帝也大惊,“阴神道祖,此言何意?” 司倾冲他身后的九灼抬了抬下巴,“问他。” 说着就直接消失不见。 天帝转头看向九灼,“道祖……” 九灼抬手,让他退后。 天帝只得和微乙后退。 九灼走到床前看了一眼,便回身向正殿走。 天帝赶忙跟上,微乙也不敢错过,紧跟其后。 “道祖,怎么样?”天帝着实担心。 司倾那句话没头没尾,听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什么叫“她不能再做神仙,早些送去投胎”? 那不就相当于没救了吗? 玄苍在正殿门口,看到他们出来,也一脸着急。 九灼指尖如白玉,惯性地搭在手腕的齿印上,眸色清淡,“她体内道法混乱,修为不足以支撑,需得经过三次以上轮回,才能了却因果,回归正道。” 神仙与道法共生,一旦修为不能够支撑道法运转,势必会被反噬,轻则神性大毁堕为凡人,重则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云千现在就是前一种情况。 天帝恨得咬牙,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殿外玄苍身上。 微乙在旁边蹙眉,“她的因果是什么?” 若是一般神仙,天帝及微乙自然能看出他们牵连的因果道法,但云千与他们本身牵扯过深,二者又是天界之主与一方道君,无法探查之处甚多,所以有此一问。 九灼放下指尖,隐有火焰暗纹的宽袖遮盖住手腕上的伤痕,“要看她经历过什么。” 微乙看着他走出殿门的身影,双手在袖中握紧。 …… 司倾离开天宫后,又去了一趟仙杏林。 云千“失忆”,以及跟错乱道法相连,都是在仙杏林的天水井内出的事。 司倾让霜雪去云千当时住的光阴殿查过,竟然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天水井炸开之后,仙杏林惨遭水淹,虽然天帝及时派人处理过,杏花也都奄奄一息,在枝头要落不落,再也没有那日的娇艳绚烂。 司倾踏入林中,每一步落下之前,都有冰层将泥土覆盖。 今日她没再穿红色,亦不是一身冰白,而是着一套天青色天裳,广袖袖摆和长长的裙摆缀满星屑,华美如同凌驾于星河之上。 薄冰蔓延成小路,天青色的裙摆从上面划过,不染一丝尘埃。 天水井被围了起来,但里面又蓄了井水。 只不过没了阳极之力,新的井水不再翻滚沸腾,平无一丝波澜。 司倾没有再往井下探,而是闭上眼睛感受周围道法波动。 此地有木水土三道,加上九灼的阳极之力引动的阴极道法,便是阴阳水木土,还差火和金,便能牵动三千道法,改天换命。 云千现在的情况与正道完全相反,说明被施道逆之术后,体内的道法没能重新与正道契合,因此道法一被触动,云千就会被反噬,吐血疼痛不止。 司倾如今时不时就被伤势反噬一下,对道法的敏锐度大大削弱,一时没能找到火道和金道所在。 “云千喜戴金饰。” 司倾正凝神寻找,九灼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司倾睁眼,回头看去。 九灼每日都穿一身玄黑,显得他眉目深远,容色极美,连弥漫的仙雾都遮不住他满身风华。 但在司倾眼里,他这身打扮只有四个字:老气横秋。 司倾嗤之以鼻,“九灼道祖果然细致,连人家姑娘喜欢戴什么首饰都一清二楚。” 九灼在一棵杏花树下站定,“不及司倾道祖遇事动手了事,不看眼下。” 嘴上功夫见长啊。 司倾舌尖抵了抵腮,不甘示弱,“本座自然不会像你,光看着眼下,随随便便就被人偷走阳极之力。” 九灼冷漠地看她。 司倾冷笑一声,继续找剩下的一条“火道”。 九灼:“井下有条九火天金矿。” 又是火又是金,缺失的两条都全了。 怪不得贼子会选择这块地方动手。 五行俱全,又位于阴阳界域中线,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也说明,云千喜戴金饰,是九灼诓她。 这男人是真不想跟她安生了。 司倾转身,惊落一树落花,直直盯着他。 九灼指尖搭在手腕上,淡淡回视,“如何?” 司倾唇角一勾,抬起下巴,“天界随便一口井下都有九火金矿,阳之域怎地如此穷酸,让九灼道祖连件得体的衣裳都没有?” 九灼:“……” 司倾从不是会吃亏的神,任何人想从她身上讨便宜,都是痴心妄想。 “有空在此奚落本座神力受损,阳神不如找财神学学生财之道。” 道蚀之事本就让司倾怒火中烧,九灼还偏偏每次都揭伤疤,司倾恨不得让他也尝尝道蚀的滋味。 她虽然不能完全发挥实力,但引动阴极之力给他点颜色,亦不过动动手的事。 九灼眉目灼艳,垂眸看着她的炸毛之态,眸底的暗红色仿佛更烈。 “阴阳不能相生,道法便不能归位,司倾道祖当知代表什么。” 道法既定他们为夫妻,为的就是面对这种情况。 阴阳双修,是为相合,相合生相生,道法归自然。 …… 尽管二神相看两生厌。 但道是如此,身为道祖,便要顺道而行。 所以九灼才会跟过来,跟司倾费口舌。 司倾清黑的眼底微光波动,脚下冰层裂开细纹。 用得着他提醒。 她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晚上你自己来。” 九灼的手从手腕落下,离开杏林。 司倾又瞥了眼被围起来的天水井,脚下冰层彻底碎裂。 入夜。 天宴后,从天南地北聚集而来的神仙走了个七七八八,天界清静不少。 九天之上,仙雾氤氲,神殿如织,金光四放。 司倾站在阴之殿正殿之顶,睥睨四方升平。 清正的身影从远处走近,没有惊起一缕仙雾。 司倾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等他进了庭院结界,才从殿顶下来,站在庭院正中,跟他对视。 “跟我来。” 九灼跟在她身后,踏进阴神寝殿。 阴之殿完全仿照阴之域的风格建造,通体莹白,地铺寒玉,纹饰一律采用霜花。 但天帝再八面玲珑,也没去过司倾真正的寝殿,所以此殿全以贵重典雅为特征。 天玉琉璃榻,银河夜明珠,神蚕绮罗丝。 光影浮动,冰丝幔帐,隐隐有至纯至净的冷香氤氲。 是司倾身上的香。 司倾青丝披散,霜色裙摆迤逦在雪色华毯上,犹如雪山之巅绽出的绝色光华。 她坐到床边,望着停在门口的九灼,“怕我吃了你?” 九灼关上殿门,稳步走过去。 大概白日被司倾挖苦过衣裳,这次他换了一身雪白,显得身姿挺阔,眉眼清绝。 墨发取下了发冠,随意绑了根雪色发带,披在身后,端的是十分昳丽风流。 司倾看看他,又看看她身边的位置。 九灼一言不发地坐下。 九天之上,天灯明亮,照得彼此肌肤都仿佛透光。 九灼一动不动,司倾瞥向他腰间,“要我先动手?” 九灼抬眼,面色平静,“我来。” 司倾张开手,让他随意。 “……”九灼垂下眼帘,修长指尖扯开她腰间衣带。 司倾盯着他黑长的眼睫。 九灼抬眸,两神四目相对。 殿中安静得能听见仙雾滚动声。 九灼倾身凑近司倾,侧头亲她。 第7章 “滋啦!” 一吻即将落成,殿内蓦地响起水火相侵的声响。 九灼手腕忽然一疼。 他眉心一蹙,唇色都瞬间苍白起来。 雪白的衣袖上晕开刺目的红,正是被阴极蓝尾鱼咬伤之处。 司倾的目光落过去。 二神即将相触的唇只得分开。 九灼掀开衣袖,看到咬伤竟然开始溃烂,血流不止。 他并指一抹,阳极之力不仅没能修复,还让溃烂范围更大了一圈。 司倾目睹全部,“你是不是不行?” 九灼抬手,把伤口靠近她,“你伤的,阳极之力修补自然不行。” 伤口鲜血淋漓,眼看血就要滴在她衣服上。 司倾大发慈悲,指尖在上面一拂。 血流瞬间止住,伤口也复原如初。 九灼弹去衣袖上染的血,“继续。” 司倾想翻白眼,“又不是不让你来。” 九灼突然也想咬她。 这次他没有那么克制,双手按在司倾肩上,把她按倒在床榻内。 九灼正要翻身压上去,两人之间再次发出“滋啦”一声,一抹白光把他弹了出去,倒在床上。 司倾撑身起来,俯视他:“……你是不是真不行?” 九灼仰躺在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道:“……你来。” 司倾面不改色,捞起裙摆,跨坐到他身上。 九灼微微眯眼。 她可以? 司倾三下五除二,扒开他的衣襟,俯身就要下口。 “滋啦!” 又是一声刺响,伴着白光,司倾也被弹开在一侧。 “……” “……” 司倾甚至肌肤灼疼,是上次被蕴含阳极之力的水烫的。 就算再傻,司倾也猜到了事情不对。 九灼躺在他身侧,闭上眼睛,“我们应当有缺漏之处。” 司倾侧眸,“缺漏什么?” 她视线下移,想要把他衣裳全扒下来一探究竟,“我们跟别的男女不一样?” “……”跟她说话,九灼亘古不变的冷静总会被打破。 九灼坐起身,墨发如玉,眸色深暗,一点一点把自己被扒开的衣襟拉好,系上。 “不知道。” 司倾看着他系衣带的指尖,“你没找别的女神仙试过?” 九灼指尖一顿,回头睨她,“你试过?” 没有实质进展他们彼此都知道,但司倾的名声在外,做些其他事,他察觉不到也正常。 司倾也坐起来,理好自己弄乱的衣裳,“本座没那世俗的欲望。” 九灼穿好衣服起身,不再看她,“你都没有,本座就有了?” 司倾气笑了,“你不行,拿我出什么气?” 九灼冷漠瞥她,除去她的灼伤,“你最好也想想为什么我们都不行。” 治伤礼尚往来,骂人也非要拖她下水。 司倾对他的嫌恶更上一层,直白警告他,“不许说出去。” 九灼拂袖走出殿门,头都不回。 云千次日就被送到不羡台,转生下界。 司倾半躺在阴之殿庭院的梅树下,手执琉璃盏,霜采跪坐在旁边给她斟满仙酿。 霜雪和霜元给她捏肩捶腿。 飞红万点,酒香四溢。 三声天钟敲响,代表不羡台仪式已成,云千将被投往下界。 司倾喝完琉璃盏里的酒,让霜采继续倒。 空下来的手看似闲散一捻,一缕神念便附在了云千的身上。 但当她重新拿起琉璃盏时,手却突然顿住。 九灼。 他竟然也附了神念过去,还正好跟她的撞在一起! 司倾:“……” 阳之殿内,九灼也蹙起眉头。 神念能洞悉方圆千里任何风吹草动,若是同时附在云千身上,无异于朝夕相处。 司倾下意识把神念收回来,同时感受到九灼的神念也没了。 啧。 这么嫌弃,还要跟她相合。 他还真是“舍身取义”。 云千已经被投下界,再附神念就会被道法所缚,司倾索性放弃。 九灼同样放下手,没再把神念附过去。 之后派人去下界守着便是。 “道祖,太含道君求见。” 炎木在月亭外敬声禀告。 九灼放下茶盏,恢复平静,“若无要事,就让她回去。” 神界三大道君,玄苍,微乙和太含。 太含主掌三界规则律法,是为天法道君。 三大道君听从天帝旨意,掌管万千神众,按理千年拜见一次阴阳祖神便可,太含却每隔百年便去一次。 不过十次有九次会被驳回。 偶尔一次例外,也是因为三界法则出错,太含前去求教,九灼指点一二。 炎木应声下去。 九灼重新拿起茶盏,却意外得心绪难宁,只能又放下,起身向外走。 阴阳道法异动,接着便有道蚀发生,还牵扯到天界公主的爱恨纠葛,他和司倾竟然都无法察觉是谁所为,这个局,越来越大了。 处理完云千的事,天帝回过神来,知道下界道法连阴阳道祖亲自去都不能修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阴阳道祖乃万道之祖,就算是他们动手波及的道法,要拨乱反正也不过一弹指,怎么可能连他们都修复不了? 天帝求见九灼,发现九灼不在阳之殿。 又去求见司倾,又被告知司倾不在阴之殿。 天帝派人打听许久,才知道二位祖宗竟然同时去了云霞仙岛。 天帝一身冷汗,担心他们又打起来,立刻摆驾过去。 司倾没想到她来云霞仙岛,又碰上了九灼这个晦气鬼。 二神碰面,依然剑拔弩张。 九灼还是黑袍金冠,矜贵神圣。 司倾上下打量他一圈,索然无味地别开脸,径直入岛。 九灼等她身影消失,才冷脸走向相反的方向。 云霞仙岛与阳之域交接,受阳极道法庇荫,历来花开最盛,是花神最爱之地。 花神今日也在,听闻阴阳道祖驾临,匆匆前来迎接。 但一到入口,就看到两位祖宗水火不容,互不搭理的样子,下意识躲到花丛后面,生怕被殃及池鱼。 待司倾和九灼离开,花神正要出来,就看到太含道君也到了仙岛入口。 太含道君向来清高孤傲,最看不上旁人摆弄颜色,尤其花神这种侍弄花草之神。 太含自己就惯常一身黑衣,头戴一只玉簪,再无其他饰物。 花神自觉地躲回花丛,不去惹太含道君眼烦。 等到太含往九灼的方向去了,花神才出来,摇头叹气。 司倾今日来云霞仙岛,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道蚀当日,三大道君都陪天帝在云霞仙岛,云千一个人留在光阴殿,才会独自去仙杏林的天水井。 如果施展道逆之术的是玄苍微乙,他们引动天水井异动,势必会在云霞仙岛留下印记。 仙岛之上,姹紫嫣红。 司倾沿着雪白的天河石铺就的小路慢慢往深处走,神力一路铺展过来。 没有。 司倾探查了半个岛,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她还偏不信这个邪。 神力继续往前,却不期然撞上九灼的力量。 司倾恨恨咬牙:“怎么哪都是他?” 两神同时收回力量,不料阴阳相碰,道法震颤,云霞仙岛的花草率先受到冲击,顷刻间凋谢枯萎,化回了春泥。 司倾:“……” 岛上没了花草遮挡,司倾和九灼原本就相对而行,将要碰面,此时正好能看见彼此。 二神在满地花泥中遥遥相立,虽然衣不沾尘,但此情此景,莫名狼狈。 天帝刚好此时赶到,御驾一出云海,他就看到原本万花齐放的云霞仙岛只剩下一岛黑灰,整个神都傻了。 同样傻掉的还有没舍得走的花神。 她手里还拿了一把仙剪,刚刚还在修剪一株蔷薇的枝叶。 结果眨眼之间,蔷薇没了,整座云霞仙岛的花都没了。 这是……天要塌了吗? 天帝下了车架,腿脚都不稳了,迷迷糊糊就往岛上两个神影那里跑。 两位真祖宗啊,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在天帝之前,太含先一步到了九灼身边,“道祖。” 太含本来就对花草颜色不喜,对面前情景没有露出半点惊讶。 九灼淡然点头,抬步朝司倾走过去。 司倾拂袖清理干净自己身边的花泥,化出一张软席。 她撩裙坐下,月色天裳用金线绣以霜花,原本清雅出尘,此刻却成了云霞仙岛最亮眼的颜色。 九灼站在她面前,开口,“我施法恢复此处,你不要插手。” 他背光而立,司倾看过去,被金乌光线晃了眼睛,不由抬手遮眼,“万物生来便是死,早晚而已,恢复了又如何?” 她第一次在云霞仙岛见他,就遮住了眼,玉指纤纤。 第一次九灼便想折断那只手,这次依然。 九灼从她手上移开目光,阖目冷静,“没有生何来死?阴神道祖莫要本末倒置。” 司倾瞥了眼跟过来的太含,抬手在面前化出一张酒案,执着鎏金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阴阳道法不同,本座不跟你论,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九灼偏头睨她,“当真不捣乱?” 司倾举杯,扬眉,“本座很闲?” 倒是他才像很着急的样子。 佳人在侧,阳神道祖觉得自己又行了? 太含看到司倾看她,拱手施礼,“太含拜见阴神道祖。” 司倾随意摆手,示意她免礼。 太含起身,侍立到一边。 九灼看司倾真的不像要出手的样子,便一震衣袖,充满生机的阳极之力四溢而出,覆盖整个云霞仙岛。 司倾瞥见天帝气喘吁吁赶过来,好心地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急什么?有失体面。” 四周花草重生,天帝刚刚提着的心又猛地落下,一来一回,差点自己一口气没上来。 第8章 “道祖,您要是真的心疼下神,下次和阳神道祖碰面,可不可以不要动手?” 天帝听到司倾的话,眼眶直发酸,双手捧着她推来的酒,真的想哭。 一动手就毁一个地方,他这把骨头早晚被他们折腾散了。 司倾执着酒杯,不紧不慢开口,“你看见本座动手了?” “啊?”天帝没反应过来。 阳极之力催生,仙花草植生长绽放,不过眨眼之间。 司倾看向九灼,问他,“九灼道祖,除了上次在岛上嬉闹,本座跟你动手了吗?” 九灼周身道法运转,神力激荡,听到她这句话,眸光落在她至美若透光的脸上。 司倾挑眉,颇具威胁意味。 九灼眸色微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发作不得,转过头去,“……并未。” 司倾满意了,冲天帝抬抬下巴,“这次是意外。” 天帝懵了一会儿,没太明白两个祖宗的眼神交流什么意思。 但他到底是玲珑八面,极快地反应过来司倾话里的意思,“二位道祖这次动手,没有波及道法,所以道法错乱,有别的缘由。” 道法出错,天界都以为是因为司倾和九灼阴阳相克造成,但这次分明只是波及了云霞仙岛的花草,还能再次修复。 所以天帝最初的预感是对的。 阴阳道祖共出界域,是因为出了大事。 天帝脸色变换。 站在边角的太含,目光在司倾和九灼之间来回流转。 果然…… 什么阴阳相克,都是装的。 她从未见过阳神道祖这样认真看一个人,神色看似清冷无痕,但其实比所有时候都生动鲜活。 好似……连眼底凝结的暗红,都流淌了起来。 阴神道祖,果然非同一般。 …… 花木重新长成,姹紫嫣红竞放。 九灼收回神力,走到司倾面前。 司倾好整以暇,微微抬头,眉眼间光华胜过万花齐放,“本座没有插手。” 九灼垂眸,瞥过她浸润过仙酿的红唇,不予理会,只转身看向天帝。 “想明白了吗?” 天帝没注意到他们的“交流”,此时已经想到了更深的层面,“……千儿跟这件事有关?” 九灼颔首。 天帝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司倾饮下一杯酒,唇瓣被渍染得越来越红,“你天界之神,本事不小,作出来的乱子,本座与阳神道祖都收拾不了。” 天帝双腿发软,脸色更加难看。 天界之神作出来的乱子。 天界之神,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谁有这么大能耐,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了他的女儿,还扰乱了世间道法? 天帝心思百转,也只想得到仅有的几个神,三大道君赫然在列。 他的视线,直接扫向一直静立不语的太含。 谁知太含突然跪下,双手并拢,以额覆地,“二位道祖,天帝陛下,太含有罪。” 天帝心里一沉,眼睛睁大,“太含,你这是做什么?” 司倾也惊讶挑眉,放下酒杯,看看太含,又看向九灼。 太含不是跟着他来的?这又是唱哪一出? 九灼的目光从司倾酒杯上收回,看向太含,却没有说话。 天帝是天界之主,包括三大道君在内的万千神仙皆以他为尊,太含要认罪,也该是向他。 天帝自然也知道这层关系,便身形站直,气势陡而威严,“你既然特意认罪,就说清楚怎么回事。” 太含抬起头来。 她面色苍白,似有伤在身,跪在地上,恭谨慎微。 司倾倒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她。 以往道君们去阴之域拜见,她更多是随意一瞥,鲜少观察。 太含的容貌比起大多神仙的绰约丰美,实在算不得出众。 双唇削薄,鼻似鹰钩,加上不染脂粉,身材消瘦,就如一张平平无奇的纸片。 只有道君的威仪气势,能让人有些记忆点。 太含咳嗽两声,好像在极力隐忍什么,嗓音嘶哑,“三公主与道法之祸,皆因太含而起。” 司倾与九灼对视一眼。 因为牵扯到云千,道蚀之事他们都更怀疑玄苍和微乙,没想到现在毫不相干的太含出来认了。 天帝眉头也皱出沟壑,“怎么回事?说清楚!” 司倾隐隐觉出些怪异,却没有打断,只坐直身子,听太含继续说。 太含咬唇,看了九灼一眼,复又垂头,低声道:“万年前邪妄肆虐,下神被其所伤,幸得阳神道祖出手相救,下神才保住一命。但因为受伤,下神神力受损,阳神道祖便赐下一缕阳极之力,助下神重新与道法契合。然七天之前,那缕阳极之力不知所踪。” 司倾眼含讥诮,又看向九灼,讽刺他“英雄救美”,却弄巧成拙。 九灼眉心皱起,率先移开目光。 阴阳道祖存在的时间太过漫长,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在邪妄肆虐之际出手,顺手救下的人和神也不计其数。 若是太含不提起,他甚至不记得当时救的人里有她。 至于赐给她阳极之力,在九灼的记忆里,是太含去求见他的时候昏倒在阳神宫前,他念她是为护卫三界受伤,就为她治了一治。 九灼当时切断了自己与那缕力量的联系,无法察觉后续是否异常。 但按常理而言,那缕阳极之力是为了给太含治伤,早该与她道体融合,无法再取出,更遑论“被盗”。 故而他这段时日虽然没查到云千身上的阳极之力从何而来,却也没有怀疑太含。 九灼看向太含,第一次开口,声无波澜,“丢失之前,是你自己取出来的?” 太含低着头,声音更加沙哑,“是。” “为何?”这两个字已然带了威压,太含噗嗤吐出一口血来。 司倾冰玉般的指尖把玩着酒杯,懒懒瞥着她,并不插话。 太含跪伏在地,敬声回答:“下神以为,天界之神应当以自己的实力立足,下神却倚仗您的力量维持了一万年道君的体面,实属无能,故而在伤好之后强行剥离阳极之力。剥离后,下神唯恐道法出错,为防万一,便未将力量交还给道祖,没想到会为人所盗。” 层层花海之后,花神藏在花丛之间,捂住嘴巴。 天帝也终于反应过来,冷着脸问:“七天前被盗,为何今日才来回禀?” 七天前,正是他带领众神到云霞仙岛赏花那天。 所以才有两位道祖踏出界域,云千失忆,下界道法生乱。 太含唇角含血,面色苍白如纸,看着分外虚弱,“下神心存侥幸,以为能凭一己之力将其找回,未想到会酿成如今之祸。还请道祖、天帝陛下降罪。” 天帝脸色铁青。 太含一句“心存侥幸”,害了下界三个地界道法,也害了他的女儿。 作为三大道君之一,她竟然犯下如此刚愎自用的错误。 不,不止太含,玄苍也是如此。 三大道君,到头来竟然只有一个微乙不曾出错。 司倾听完了太含的话,又欣赏完了九灼和天帝的表情,才悠悠放下酒杯,“剥离阳极之力后你伤成这样,怕是不能再掌控天法之道。不如去下界驻守道法错乱之地?” 她风轻云淡地说话,但轻轻松松就要把天界万神之上的一位道君流放下界。 天帝虽然怒不可遏,但听到这个处罚,心里也震了一下,不由开口:“阴神道祖,道君之位牵连甚广,如此怕是会生乱……” 司倾唇角一勾,还没说话,九灼先开了口,“天界万神只一二个可用?” 继司倾说出“天界之神本事不小”后,九灼又说出这句话,已经是两位道祖皆对天界不满,更是对天帝治下的质疑,天帝岂敢认下? 天帝躬身垂首,“道祖教训的是。” 司倾觑着九灼,满意他的“知恩图报”。 她不捣乱他修复云霞仙岛,他就顺着她说话,阳神道祖倒是公平得紧。 天帝看向太含,“太含,你犯下如此大过,不杀已是道祖开恩,今日起便交出道君道印,驻守下界,不得再有差错。” 太含再次俯首,向司倾、九灼和天帝磕头,“谢二位道祖、天帝恩典。” 她又转向九灼,不知怎么想的,抬头凝望他良久,最后道:“太含辜负道祖苦心,若还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司倾听得牙酸,不等九灼回应,便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你们继续,本座回了。” 天帝着急道:“阴神道祖,那盗走阳极之力的人怎么办?” 太含说此事因她而起,却是因她弄丢阳极之力而起,谁偷了阳极之力,又是谁用来扰乱道法,迫害云千,还没有定论。 “找九灼道祖办。” 司倾摆摆手,地上软席和酒案都消失不见,她对上九灼又看来的眼睛,“九灼道祖自己说过,会给本座一个交代。” 她说完就走,不再管身后三神。 原本她还想抓着九灼随意弄丢阳极之力,寒碜他个几十上百万年,结果太含跳出来闹了这一出,没意思。 太含俯首跪送,双手却在黑袍之下攥紧。 …… 司倾走后,九灼也未多留,只让天帝处理好太含之事,去阳之殿找他。 天帝看向太含,额头青筋直暴,“今日之内下界,交接事宜你自行处理完毕。” 太含叩首,“遵旨。” 天帝拂袖离开。 太含才从地上抬头,目光遥遥落在花神藏身之处。 第9章 司倾回到阴之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云霞仙岛上没有道逆之术留下的痕迹,说明叛神不是在云霞仙岛施的法。 不仅玄苍和微乙的嫌疑小了,彼时岛上所有神仙都能用同样的理由排除。 所有神都没了嫌疑,那就是所有神都有嫌疑。 想必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把印记抹除得干净。 至于太含跳出来认罪…… 都是上万万年的老狐狸,她最好玩的不是什么金蝉脱壳的把戏。 司倾在云霞仙岛喝了不少,有微醺之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神仙本不会做梦,但这次,司倾意外地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之间。 …… 梦里所处之处,白光刺目,百物不清,分不出是天上还是地下。 司倾七窍流血,身处一片道法混乱之中,被九灼牢牢护在怀里。 浑身被碾碎般得疼,让她视野模糊,看不清楚九灼的脸,只能看到暗红的瞳仁里涌动着万千情绪。 他身后是白光大放,似乎拦着倾山倒海的波澜,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司倾想努力睁开眼睛,拦着山海倾崩的白光陡然消散,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 司倾蓦地坐起,捂住乱跳的心口。 神仙不会做梦,只有受道法指引,在沉睡中对未来产生预知。 所以她受道蚀反噬不够,以后还会变成那样? “司倾道祖倒是闲暇甚多。” 清正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司倾本来乱蹦的心险些骤停。 她转过脸,在看清九灼的脸时,指尖不受控制地掐住了榻上的天丝被。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她才会遭难。 不然他会在梦里叫得那么着急? 九灼站在她的榻边,身形映着窗外的光线,恍若被镀了金边,却正好挡住了照向司倾的亮光。 跟梦里的情境,竟意外得有些相似。 寝殿内霜元霜雪霜采都不在,仿佛没人知道阳神道祖进了她的寝殿。 司倾压下翻涌的心绪,面色不虞,“九灼道祖有空偷偷摸摸进本座的寝殿,也不遑多让。” 粉白的梅花瓣从没关的月窗飘落进来,悠悠转着落在九灼脚下。 九灼眉眼若九天圣雪,清圣灼眼,对落花浑不在意,“道法一日不归位,你我便一日不能安生。” 司倾被梦境惹得心烦,没好气地仰头看他,“怎么?九灼道祖觉得自己白天能行?” 九灼眸色平静,“事情到这个地步,司倾道祖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司倾,“本座若不呢?” “一袖乾坤与冰碎山河最多维持三个月,否则会进一步扰乱天地道法,你若忍得了阴极道法再次出现道蚀,自然可以说不。” 一袖乾坤和冰碎山河都是隔绝一方地方原本道法,自成一片天地,若要亘古维持自然可以,但天地道法互相牵连,混乱道法不治,势必会干扰其他道法,撼动本源阴阳。 而若要修复道法,一袖乾坤和冰碎山河内的道法便不能自行运转过久,否则会彻底与天地道法失去联系,打破天地平衡。 所以三个月时间,是找到修复之法的最宽期限。 司倾当然知道九灼说的是真的,但要不是他随便把阳极之力给别的神,事情会这么严重? 还想跟她联手,把她害成梦里那样? 司倾盯着他,“这就是九灼道祖要给本座的交代?” 九灼玄黑的袖袍飘动,清浅的香气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还是窗外梅花的,“你本来便不相信本座,本座给不给交代有何差别?” 司倾磨牙,“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九灼不置可否,转身向外。 司倾半倚回榻上,背身不搭理他。 但九灼走到门口,身形又是一顿,微微侧头,“阴阳昨夜不能相合,许是此处道法不宜。” 说着踏出殿门,通体莹白的殿门在他身后关上。 司倾将宽袖蒙过头,一点关于他的动静都不想听见。 …… 天帝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当晚太含就被流放下界。 同时天帝旨意颁布三界:天法道君罪犯失职,扰乱三界,故收回道君道印,革其神职,流放下界,看守受扰道法。 旨意一下,一贯平和祥瑞的天界如天河沸腾,波涛滚动不止。 接着天帝又下达第二道旨意,命天法殿副殿暂行天法道君之责,掌法道,督三界之法理规章。 沸腾天河内又被落下一山滚石,天界彻夜喧嚣不止。 …… 司倾醉了酒,又心情不快,在阴之殿直睡到金乌归山。 等她睡醒,太含已经下界。 霜雪给她端来花露解酒,低声道:“道祖,阳神道祖传信,请您亥时去阳之殿商谈要事。” 司倾抿了一口花露,脸色生冷。 什么商谈要事,九灼分明就想换个地方尝试阴阳相合。 雄性,不论神人与禽兽,都一个德性。 霜雪咳了一声,接过她递回来的玉盏,大着胆子问:“您跟阳神道祖……关系是不是好些了?” 前几次,都说自家道祖跟阳神道祖见一次面打一次,她们更是见过两位祖宗碰面过后的糟糕场景,自家道祖更放话要杀了阳神道祖,霜雪霜采三个神侍,不知道提心吊胆多少次。 但这两次道祖跟阳神道祖碰面,貌似和气了许多?连下界道法混乱,原来都是太含道君失职,那自家道祖跟阳神道祖的相克,大概也没那么不可开交? 天帝知道阳极之力丢失的含义,流放太含与任命新道君的旨意上,都没有提及太含所犯罪过是弄丢了阳极之力,所以天界和霜雪他们都以为下界道法出错,是太含的缘故。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之前说阴阳道祖相克,导致道法受扰之说并非事实,两位道祖打个架也没那么严重。 司倾哪里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的心思,一盆冷水泼了下去,“好什么?本座恨不得生吃了他。” 九灼对她的想法也好不了多少。 霜雪扭头朝霜元吐了吐舌头。 看吧,道祖这样,哪像晚上要去跟阳神道祖幽会?道祖说看不上阳神道祖,肯定就是看不上。 霜元上前,给司倾递上湿帕子。 “那道祖晚上想穿哪件衣裳?奴婢去给您准备。” 司倾接过帕子,仔细擦干净指尖,“见个讨厌鬼,准备什么?” 反正阳神穷酸,能见过什么好衣裳? 于是,亥时,九灼在月亭下见到穿了一身黑袍的司倾,微愣。 她姿容绝艳,黑色不仅掩不住她的颜色风流,更衬得她肤如玉雪,唇胜花红,远远看去,比半空的一轮月圆更要清辉夺目。 司倾走到月亭之下,停在站着不动的九灼面前,眉目冷艳,“阳神道祖要在这里试?” 她一开口,便会破坏原本美好的意象。 九灼抬手引路,礼数周全,“这边请。” 九灼的寝殿相比阴之殿,简陋多了。 虽然是无瑕的阳玉打造,但殿内除了几案书桌,就只有一扇画着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也肉眼可见,只有一张床榻。 明明是阳神所居,却空旷得直冒寒气。 殿内一应帘帐都是青黑,连透亮的天灯都照不出光来。 司倾站在门口,不想下脚进去。 九灼立在屏风前,回头看她,“怎么?” 司倾不掩嫌弃,“跟个鬼窟似的,本座宁愿在亭子里。” 九灼看她不愿进来,便一挥衣袖。 殿内陈设,霎时换了一个模样。 屏风曲立,熏香漫染,书案上灯光暖黄,映着床榻边上仅剩下的鲛纱帐,有无尽的意境。 司倾见着光了,才迈步进来,绕过屏风,坐到床上去。 九灼走到屏风边,一语道破,“你怕黑?” 司倾看傻子一样看他,“本座司掌天下至阴,怕黑?不过腻了……喂!” 她话没说完,九灼就把殿里的光给收了,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剩,殿内陷入黑咕隆咚一片。 司倾最后的声音都变了。 九灼在黑暗里出声,慢悠悠的,“阴神司掌天下至阴,当然不怕黑。” 司倾情急之下拽住了面前的鲛纱帐,听到他说话,想要一巴掌拍死他,“九灼,你信不信本座弄死你?” 殿内重新明亮起来,九灼已经在床边坐下,就在司倾身边,看着被她攥在手里的鲛纱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嗯什么嗯? 司倾转头,恶狠狠地瞪他。 九灼收回目光,好似平静如初,“本座知道了。” 他知道个屁! 司倾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伸手把他摁倒在床上,坐到他身上,边扒他衣裳边放话,“你要是再不行,就不许再烦我。” 她堂堂阴神,因为他乱发善心,落到大晚上发愁怎么跟男人睡的地步,容忍他一次两次已经是她大发慈悲。 她气急败坏,九灼仰视着她的脸,任由她乱扒。 因为阴阳不能相生,道法便不能修复。 如果之后不断有道法出错,要是都不能修复,离三界倾覆也不远了。 阴阳道祖,必须找到解决办法。 司倾抓住九灼两只手,按在两边,和昨晚一样俯身下去。 意外的,这次到了昨天的距离,没有事情发生。 昨晚真的是因为在阴之殿,方位不对? 九灼眸色亦是微凝。 司倾手上更用力一些,瞅准他的喉结,就要一口咬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阳神: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改! 第10章 九灼发现了她的意图,下意识偏头躲开。 他就这么一个动作,两人之间就突地冒出白光,司倾眼前一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砰的一下被弹开。 两神:“……” 司倾捂着腰,爬起来,“好端端你躲什么?怕本座吃了你?” 九灼盯着她的红唇看了一会儿,起身,“我来。” 司倾看着他险些葬送她口的喉结,眸光闪了闪,“你不许咬我。” 九灼看她一眼,神色冷淡,“你以为本座像你?” 他不躲那一下,这会儿脖子上怕是又有两排血窟窿。 阴神任性妄为,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 司倾被看穿,闭眼躺下,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之后,无论二神怎么尝试,都不能再靠近彼此分毫,阴阳相斥的白光犹如铁桶,无论谁靠近谁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弹开。 阴阳道韵势如水火,排斥得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劈啪作响,好像随时会冒出火星。 司倾乱了衣裳,散了头发,给同样凌乱的九灼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九灼:“……” 确定了不行,司倾便整身离开。 九灼没有阻拦,一只手搭在额头,眼睛看着头顶的鲛纱,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倾乘着月色回到阴之殿,霜元霜雪三神侍手忙脚乱伺候。 世间道法皆是两极相生,自家道祖就阴极向阳,离不了光,这大半夜从阳之殿回来,不知道憋了多大的气。 霜采把天灯明玉都挪到司倾面前来,司倾脸色才好转一些,伸开手让霜元霜雪给她宽衣。 这通身的黑,她穿在身上就难受,今晚穿上不过为了嘲讽九灼寒酸。 霜元把她脱下的衣裳叠好,却发现解下的腰带不是今天她给司倾系上的那条。 司倾这身衣裳虽然主色为黑,但她平常最不喜这个颜色,上面必然要有花纹,所以霜元亲手用云霞纺出的金线绣了水纹,包括腰带上。 但是这条上面虽然也是金线,却是汤谷金线,出自扶桑树上的金蚕,上面花纹也是桑叶。 霜元陷入深深的沉思。 汤谷扶桑树乃金乌栖息之处,所养金蚕也都是金乌光明所生,九天之上配得上金蚕丝的,除了天帝的帝袍,就只有自家道祖和阳神道祖之物。 所以这条腰带,是阳神道祖的。 道祖跟阳神道祖议事……需要交换腰带吗? 还是……宽衣解带之后,拿错了? 霜元心情复杂,接过霜雪手里的湿帕,给司倾擦手。 不出意外的,霜元在司倾手腕上发现了浅淡的红痕,一看就是被人抓握出来的。 司倾发现霜元盯着她的手看,挑眉,“怎么?” 霜元连忙移开目光,讪笑,“没有没有,奴婢在想明日是不是给您摘些花瓣浴手。” 司倾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确实该养一养。 刚才九灼为了尝试成功,紧紧抓着她的手,都抓红了。 司倾放下手,想着她也没少折腾九灼,就没放在心上,“你安排吧。” 霜元:“是。” 然而次日,天界因为太含之事还未平静,司倾懒得出去凑热闹,正拄头躺在阴之殿庭院的梅花树下吹风。 霜元小跑进来,着急道:“道祖,不好了,天界各处的仙花,除了阴阳两殿内的,其余地方全都没了。” 司倾睁眼,眸色极黑,“怎么回事?” 霜元快速把外面的事情说了一遍,“奴婢刚刚出去采花,刚一出门,就发现殿外的花草全部枯萎,于是驾云看了其他地方,发现整个天界,一株完好的花草都没了。神仙们现在都乱了。” 司倾坐直身子,冷笑一声。 真是好样的。 一夜之间,整个天界连根草都没了。 阴阳两殿有她和九灼坐镇,阴阳道法浓厚,寻常无法撼动。 但叛神动如此大的手脚,是要向整个天界挑衅?还是向她和九灼? 司倾振袖起身,往院外走去。 二月中旬,尚在春之正中,万物争春之际。 昨日司倾和九灼无意间令云霞仙岛花草尽毁,九灼却已将其恢复如初,不可能会牵连至他处。 司倾走出阴之殿,看到满目枯败。 九天之上,仙雾终年升腾,趁着这枯败之像,倒像是寒冬腊月,雪漫满天。 司倾停在原本的玉生花丛前,看着一丛衰败,眼底冰光浮动。 天宫的神侍匆匆而来,俯身下拜,“参见阴神道祖。” 司倾从他身边走过去,裙摆如盛开的霜雪之花,冷香四溢,“走吧。” 还没说出“天帝请道祖前往天宫”的神官:“……道祖这边请。” 昨日刚知道神界出了叛徒,今日一早天界又出现如此变故,天帝的头发都要白了。 他此时万分庆幸当时留下了两位道祖在天界,不然三个道君都不靠谱,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司倾和九灼几乎同时到达天宫。 昨晚司倾那一身黑,大概终于让九灼意识到了他平常穿得有多难以入眼,所以今日他换了一身藏青宽袍,唇红肤白,清光绕身,目光流转之间,威仪煌煌如山倾。 司倾挤开他,率先进了天宫大门。 炎风看不下去,“道祖……” 九灼睇过一眼,炎风垂首后退,不敢再多言。 天帝在大殿内走来走去,一看到司倾和九灼先后进来,就赶忙迎过来,“阴神道祖,阳神道祖。” 司倾坐到主位上,直接问:“花神何在?” 九灼在旁侧坐下。 天帝见他们没因为座位闹起来,才稍微放了点心,回道:“下神已经让神官去传了。” 天女奉了茶点。 司倾端起茶盏,笃定道:“她昨日去见了太含。” 昨日花神也在云霞仙岛,司倾和九灼虽然没说,但心里都一清二楚。 后来太含下界,花神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跟着下去了一趟。 结果她回来后,天界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若此事跟她们二神有关,那到底是太含蠢,还是花神蠢?竟然直接在花神负责的花木之道上动手。 天帝眉头紧锁,“太含身受重伤,应当与此事无关。” 司倾抿了口茶,瞥了眼九灼,“是吗?” 九灼眉目清圣,没有开口。 “下神自当细查。”天帝躬下身,不敢反驳。 司倾没再开口,天帝转回身,又问神官,“玄苍道君跟微乙道君呢?怎么还没来?” 天都快要翻了,这两个还等着他去请不成? 神官不敢抬头,敬声回道:“二位道君正从下界赶回来。” 为什么从下界回来,不用神官说,天帝也想得到。 云千在下界转生,他们昨天下去护法了。 虽然云千是自己的女儿,但天帝依然觉得玄苍微乙属实不分轻重,气得直甩衣袖,“胡闹!” 司倾冰玉剔透的指尖把玩着杯盖,“阴之域外面的神,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天帝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这是说玄苍微乙,还是说整个天界? 亦或是,阳神道祖? “二位道祖,天帝陛下,花神求见。”另一个神官在外通报。 天帝重新撑起威势,“让她进来。” 花神一身鹅黄,明润艳丽,走进大殿,袅袅婷婷。 司倾冰黑的眸半眯,直看进她的神魂。 …… 昨日太含下界,花神紧随其后。 花神神位不高,不知道阳极之力丢失有多严重,只觉得太含为了凭自己的实力立足,生生剥离阳极之力,又主动承担后果,理当尊重。 故而花神顾不得平日最被太含讨厌,跟着前去探望。 太含剥离阳极之力已经受了重伤,在云霞仙岛又受到九灼和天帝的威压所震,神力大损,身体虚弱。 花神赶到时,她正蜷缩在茅草屋内,无人问津,与昔日道君之威天壤地别。 听到声音,太含抬头看过来,脸色煞白,眼睛通红,本就平凡的容貌,无端显出几分狰狞。 花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太含撑身坐起,黑色的道袍上沾上了茅草碎,盯着她,声音嘶哑,“怎么?你是第一个来落井下石的?” 太含执掌法道,天规戒律亦由她掌管,犯在她手里的神仙不计其数,她一落难,势必无数神仙鼓掌叫好,下来折辱。 花神一向被她讨厌,要做这个领头羊,太含一点都不意外。 花神闻言,连连摆手,“不是的,道君……” 太含眼神冰冷,打断她,“我已经不是道君,你在云霞仙岛不是亲耳听见了吗?” 花神一愣,丰润美艳的脸上多出一丝窘迫,“道君您……知道?” 当时她没有现身,过后也没人来找过她,花神便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原来太含道君知道她听见了? 太含捂着胸口咳嗽出一口血,黑色的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唇瓣更加苍白,“你对道君之力一无所知。” 花神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太含看起来非常不好,就翻出一瓶滋养元神的仙花玉露,壮着胆子上前递过去,“道君,您先喝点……会好受一些……” 太含盯着她纤细如玉的手,指尖还涂着鲜红的蔻丹,苍白的手握紧身下的茅草…… “你扶我起来。” “好。”花神上前,弯身扶起她,双手却在触及太含时,感受到刺骨的阴冷。 花神下意识缩手,却为时已晚,被太含一掌打在胸口。 …… “花神,你主掌三界草木生死之法则,如今不到时日,天界便万花凋零,是为逆道而为,你可知这是失职枉法?”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4 19:08:40~2021-05-26 20:2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荼靡我不好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花神踉踉跄跄跪下,梨花带雨,“陛下恕罪。下神万不敢故意违逆道法,只是昨日下神前去探望原天法道君,不慎被道君打伤,想来天界花木因与下神同体,才会变成如今这般。” 天帝怒目大睁,“太含打伤你?” 花神瑟缩一下,往仙雾里伏得更深,“道君平日最憎恶女子梳妆打扮,下神身为花神,实属其憎恶之最。” 花神哭哭啼啼,司倾在上首,却收到了九灼的眼神。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内勾上翘,眼尾细长,若浴火重生的凤,一冲九天之上。 暗红色的瞳仁,便是涅槃亦不能改的桀骜。 他看过来,若是换个神,会心甘情愿化在那极具欺骗性的暗红阳韵之内。 司倾在心里呸了一声,移开目光。 想知道花神是否说谎,堂堂阳神不会自己探神魂,还要从她这里要结果。 懒死他。 念及花神是女神仙,想要避讳的九灼,微抿薄唇。 阴神本就不可理喻,指望她配合,确实是他奢望了。 天帝问完,九灼也重新探完了花神的神魂。 竟然真的只是被太含伤了神魂? …… 问完话后,天帝果真探查到花神身上有伤,只得让她退下,罚紧闭三日了事。 司倾从主位上起身,道:“太含那里,派人去看看。” 太含已经不是道君,还敢公然打伤天界花神?这么嚣张? 若真的只是这样,那么此事便与叛神无关? 司倾出了天宫,沿着枯败花木最多的路查探过去。 道法平常无痕,但发生异常,势必留下印记。 九灼随后从天宫出来,看到她走的方向是他原本打算去的,就转头回了阳之殿。 跟司倾碰面,他总会忍不住心绪不稳,不如离远些。 天界身居要职之神,皆以天宫为中心,以星宿方位为布局,在天界开宫建府。 要成天界上神,需得三百三十三劫,以合大道之数,亘古以来,能过上神之劫,与道法契合者,不过三千之数。 而道君需经九百九十九劫,至今不过三位。 这也是玄苍、微乙和太含皆背上叛神嫌疑之后,天帝心寒头疼的原因。 除却道君与三千上神,便是得以上天,却历劫不够,未能掌控道法之一的芸芸仙众。 大多仙人成仙之后,会经过选拔,进入三千神殿或者天宫供职。 但也有位列仙班之后,只愿当个闲散仙人者,便游离在三千神殿之外。 这两日先是一位道君出事,今日又有万花凋零之象,三千神殿内外,皆熙攘混乱。 司倾一路走过去,路过的神仙们看见,都赶忙落下云头,过来行礼。 司倾摆手让他们走,目光只落在路边枯死的花草上。 这些花草由天界仙风玉露滋养,自带灵气,除了自然凋谢,寻常不可能会死。 但现在,它们像是被榨干了灵气生机,连根都腐烂在土里。 如果真的是因为花神受伤,它们该是无精打采,蔫黄凋谢才对,不可能会死得这么绝。 司倾正要拈起一缕花根,突然察觉到一股凡人的气息。 凡人? 此处是天界,能上来者必须经至少三十六道天雷锻体,成就天仙之身,怎会有凡人之气? 就连被玄苍带回命理殿的“恩人”,也服下了帝女血炼制的丹药,勉强成了仙身。 司倾正要跟上去一探究竟,神魂就猛然一颤,好似有“轰然”一声震响。 道蚀。 跟上次阴极道法道蚀不同,这次她感受到,却没有受到影响。 是阳极道法。 “噗!” 阳之殿内,九灼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阵发黑。 是道蚀。 这次轮到了阳极道法。 九灼捂住胸口,压下道法涌动的反噬之力。 “本座的阴极之力没丢,跟本座无关。” 司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直接传音过来。 九灼拂手打散,不理会。 司倾:“……” 都说阳神道祖清正大度,她怎么觉得比她还小气? 凡人与道蚀,自然是道蚀更为紧要,司倾只得折返,往阳之殿去。 道蚀势必伴随着道法错乱,九灼已经命神侍下去把守。 炎木刚刚领命出门,司倾就到了阳之殿。 九灼坐在月亭之下,淡漠地看着她。 司倾宽袖如云,青丝若檀,走过之处,仙雾退避,金乌之光隐到云层之后。 她走进月亭,在九灼对面坐下。 九灼一身尊贵,青袍也似泛着光华,“此子于阴极道法之后,又撼动阳极道法,实力比预想中的更强。” 司倾端起他面前的紫金壶,斟了一杯茶,抬头饮下。 她脖颈纤细,肌肤如玉,在天光之间,冰莹剔透。 九灼移开目光。 司倾放下茶杯,广袖间露出的手,纤细白皙,好似玉瓷。 “三个道君联手,怕都没这个能耐。” 九灼面不改色,等着她的后文。 司倾难得正色,倾天绝美的眉眼沁着寒意,“未得仙体便过仙道的,天上可混进来不少。” 到阳之殿的路上,司倾已经探查过天界的异常气息,发现不止一二个凡体混在天界。 九天之上,有仙道法则运转,若是没有将五行灵根锻成道根,经过天雷炼体,肉体凡胎到天上,必会被道法反噬,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而今那些凡胎在天界丝毫无异,只能说明仙道法则有异。 九灼执起紫金砂壶,给两只茶杯都斟满,“确定了?” 司倾端起紫金杯,睨他,“九灼道祖怀疑本座的眼神,还是能力?” 九灼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意味不明。 司倾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他就是怀疑她眼神不好。 纤润的指尖捏紧紫金杯,司倾忍着没把茶泼在他脸上,对着他磨牙。 九灼浅啜一口茶,“背后之人,只怕布局已久,手段不止在天界,要彻底解决此事,必须从根查起。” 司倾脸色凝重,“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他们在下界的神通维持久了,会让道法脱轨,后患难除。 九灼放下杯子,眉目清远,“足够了。” …… 司倾从阳之殿回去,霜采将太含的消息带回来。 “太含道君伤重,昨夜花神离开之后,她便昏迷不醒,至今未见好转。天帝方才派人去附近守着了。” 司倾眸色含冰,“玄苍微乙呢?” “他们被天帝召回天宫,听说被责骂一顿,回命理殿、光阴殿思过了。” 司倾微微眯眼。 思过…… 天帝是以什么名义让他们思过? 告诉他们有叛神之事,还是单纯因为他们执迷情.爱? “天帝之后做了什么?” 司倾从来不会把目光局限在特定范围里,若是玄苍微乙因为情定云千走上歪路,天帝也可以为了女儿不顾大局。 所以自一开始,天帝就是她的怀疑对象之一。 在天帝面前挑开叛神之事,也是为了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偌大的天界,虽说神仙都历经过劫数,心性坚定,但有漫长的岁月以供造作,造作久了,便滋生妄念,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霜采仔细地回道:“天帝召见了天法殿副殿,让他盘查现今道法运转缺漏,全力弥补。” 司倾点头,没再说什么。 是神是鬼,三个月后见分晓。 天帝既已“证明”道法之乱与司倾和九灼有关,天界又乱成一团,司倾和九灼就没在天界多留,三天之内各自回了阴阳界域。 留守阴之域的霜华一大早在阴之域入口迎接司倾,“道祖,您不在的时候,界域里的九重和合花开了,奴婢让人好生照顾着,现在开得正好,您可要今日去赏?” 阴阳界域超脱天道五行,内里只有阴极和阳极道法运转。 九重和合花就是在阴之域初辟出来时,自由生长出来,只受阴极道法滋养长成的花植,蕴含纯粹的阴极道法,道韵浓厚。 但阴极道法的内核是倾覆寂灭,毫无生机可言,九重和合花便通体漆黑如墨玉,在此次之前,从未开过一次花。 若不是司倾说它是株花,阴之域的神侍可能早就把它当做杂草拔了。 谁都没想到司倾一出阴之域,这株花就开了。 不知道是时机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阴极道法催开了它。 司倾听闻,兴致上来,“当真?那自然要去看看。” 阴之域比她还“祖宗”的花,终于开了?她倒要看看开出了什么倾天绝地的样子。 霜华点头,“奴婢让人准备茶点。” “可。”司倾坐上撵车,前往九重和合花专门的园圃。 阴之域自成一方世界,界域内建造摆设皆以白为主要色调,霜花为雕刻纹路,明亮淡雅,风格统一。 除此之外,各处还辟有专门养殖不同的物种的园圃,植被花草,奇珍异兽——阴神道祖对衣食住行要求极高,养殖之物,皆可采集来供阴神殿使用。 神撵乘云驾雾,破开园圃禁制,落在花园边上。 九重和合花就开在园中,司倾未下神撵,就已闻到芳香扑鼻。 霜华将霜元拉去共同准备茶点,还没有到达。 四神侍皆是司倾用霜雪铸躯,赋以道法而生神智,历来在阴之域伺候司倾。 四神侍中霜华最为年长,一进小厨房,她就屏退其余神仆,看向霜元,不假辞色,“说吧,在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第12章 九重和合花为阴极道法催生,可谓阴极道法道韵所化,与司倾亦是相通相连。 从前司倾在阴之域内,此花从无异常,而今司倾出去,便结苞开花,要说在外面没事发生,傻子都不信。 霜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尤其司倾和九灼“暗度陈仓”,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从头到尾把司倾和九灼的事情说了一遍。 霜华听完,紧皱眉头,“你是说道祖和阳神道祖表面不合,实际暗通曲款?” 以议事之名幽会,回来的时候连腰带都拿错,这是何等情切意浓? 霜元重重点头。 霜华却觉得事情不对,“以道祖和阳神道祖之尊,就算互相有意,光明正大往来,也没谁敢说什么,为何要费如此心思?” 霜元道:“我这几天也在想,但是道祖系错的腰带还在,绝不可能是我多想。难道道祖好面子,怕人取笑?” 霜华眼角抽了抽,“道祖有面子这东西?” 霜元:“……” 说得好有道理。 道祖都能光明正大让她们出去,替她掳好看男儿郎回来给她跳舞看了,名声在外,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霜华端起早就备好的茶点,“走吧,此事之后再说。” 九重和合花通体黑色,总共有九层花瓣,每一层都晶莹剔透,花蕊却只有两个长须,一黑一红,紧紧缠绕在一起。 虽然只有一朵,却散发着莹莹彩光,将园圃之内都映得色彩斑斓,美轮美奂。 司倾凑近看了它许久,冰眸时而眯起。 当真开了花。 她做什么了,就开花了? 霜华能想到的事情,司倾自然能想到,但司倾不认为是因为她见到了九灼。 她跟九灼相看两生厌,相合的时候连道法都嫌膈应,不让他们靠近,阴极道法岂会因为这个开花? 司倾更愿意把这朵花归为道蚀之后,阴极道法受损,还没恢复正常导致。 这样一想,司倾顿时坦然许多,下令回阴神殿。 在阴之域外待了十天,受各类道法牵制,还与阳极道法相斥,一回来,司倾便觉浑身倦怠,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阴神殿莹白巍峨,内外光线充足,光明璀璨,连上面雕刻的霜花都栩栩如生。 司倾步入寝殿,殿内宽敞明亮,内外殿由一扇白玉屏风分隔,玉榻冰床,桌案无瑕,惟有九颗凝聚道法华瑞的天珠镶嵌在殿顶周围和中心,将整间寝殿都笼在一层亮光之中。 司倾由四神侍伺候着睡下,天珠在床幔合上的同时暗下光辉,只留中间一颗幽幽为殿内提供光源。 司倾在帐内睁开眼睛,抬手掐诀。 司倾和九灼离开天界之前,花神已将天界花草修复回来。 太含被贬已成定局,神仙们震惊三天,就逐步回到正轨。 天法殿太含亲信被清理一番,神职空缺不少,对外广招神仙。 司倾和九灼第一个要查的就是天法殿。 天法殿与三千道法牵连最多,他们最容易对道法下手,导致异常。 太含出来认罪又打伤花神也疑点重重,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司倾和九灼留在天界,肯定被相关的神仙藏得结结实实。 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司倾和九灼才没在天界停留。 但连阴阳界域的神侍都不知道,司倾和九灼各自回界域之后,又悄悄进入天界。 司倾等在三千神殿外的一片木棉花林,半空银月如钩,木棉花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司倾面前还浮着一颗莹莹发光的天珠,将周遭都映出一片光亮。 九灼姗姗来迟,落在她身后,先看了眼她头顶的天珠,“司倾道祖久等了。” 司倾闻声回身,天珠悄然消失,光辉收敛,“九灼道祖身为阳神,倒尤其爱出现在人背后,鬼鬼祟祟。” 九灼清冷尊圣,压下心头情绪涌动,不理会她的话,直接进入正题,“此去天法殿,你我要换个样貌。” 司倾:“你不会隐身?” 九灼:“……” 是谁刚刚说他“鬼鬼祟祟”?隐身就不鬼祟了? 鲜红的木棉花被仙风吹得落下两片花瓣,悠悠在九灼身后打转。 司倾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毫不心虚,“本座是阴神,干得就是不见人的事。” 九灼:“……” 司倾撇下他就走,身形在三步之后就彻底隐去。 九灼无奈跟上去,抓住她的手腕,打破她的隐身,“天法殿道法纵横,你我施法,容易引起道法共振,不仅不能隐身,阴阳之力更不能动用。” 司倾蹙眉,低头看向他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冷白修长,指节如玉竹笔直,却轻而易举把她的手腕包裹起来,手心阳极道韵滚烫灼人,将她的肌肤都烫得发疼。 司倾:“你再不放开,本座现在就让你没手再用术法。” 九灼看了眼她被攥在他手里的手腕,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微捻,“我们去竞选天法殿的神职。” 天法殿神职广招神仙任职,现在是最好混进去的时候。 司倾冷着脸,不情愿。 她生来为阴神道祖,从来说一不二,无人敢违抗,怎么可能去天法殿跟小小的仙人争什么神职? 九灼墨蓝的衣摆随风掀动,不急不缓,“蚍蜉撼树,不打入内部,你怎知蒙混上天的仙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木棉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大片乌云突然遮挡了月光,花林里漆黑一片。 司倾浑身一僵,下意识往九灼身边靠近一步。 九灼鬼使神差地伸手,被司倾胡乱抓住。 双手相触的瞬间,司倾脑海里又闪过梦里的情境。 ——她七窍流血,被九灼抱在怀里。 周遭道法混乱,全部反噬在她的身上。 ……道法纵横纠葛,处处禁制,难道是在天法殿? 司倾电光石火之间改变了主意,“好,本座跟你去当小神仙。” 预知梦里她用的是本体,弄不好就是因为在天法殿动用了阴极之力,才引动万道反噬。 那她压制修为,扮成小神仙,就能避开一劫了吧? 九灼听她这么容易就改变了主意,暗红的眼睛微眯,“当真?” 司倾信誓旦旦,“自然。” 天色仍然很黑,她浑然不觉自己抓着九灼的手,“你我一起去,还是分开?” 她的手柔软沁凉,九灼看了又看,最后没有把手抽开,“一起。” 让她自己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司倾的发顶刚刚能与九灼的下巴齐高,近距离之下,她只能半仰着脸看他,黑眸中光泽闪闪,“以师徒之名?” 一旦在天法殿任职,她和九灼就可以借神职掩护,去命理殿和光阴殿探查。 “师徒”这两个字,如今对玄苍和微乙来说,肯定是提一次戳心一次,司倾真是无比期待他们的表情。 九灼眸色幽深,“你若愿意叫我师傅,本座自然不会推辞。” “……”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努力日更!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1-05-28 20:14:03~2021-05-30 18:3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乌云散开,浅淡的月光重新洒下来。 司倾心里放松,才察觉到自己抓着九灼的手,立刻嫌弃地丢开,“叫你师傅?做白日梦去吧。” 最后两神只能用“仙友”的关系去,因为谁都不让谁,师徒、师兄妹、师姐弟的组合,全都被否决,夫妻的名义更是提没神提。 天法殿与天宫离得最近,但其内包含山川河谷,面积广阔,排列复杂。 司倾和九灼用法宝掩去本来的样貌,换了装束,轻而易举得到了天法殿的任职—— 司倾执礼,九灼执法,分别负责监管天界的礼序与法序,在天法殿亦算得上是管事。 因为九灼要求,天法殿将他们安排在相邻的两座院落入住。 司倾一进分给她的院子,脚就不由停下,不肯再往里走。 天法殿的神到底是什么喜好?太含不喜打扮,常穿一身黑就罢了,至于连宫殿院落都建得黑漆漆的吗? 这座院落没有一株花草,上下皆由黑石所建,大开的门窗透出来的殿内帘帐亦是漆黑,内内外外乌漆嘛黑,没有一丝光亮。 即便有仙雾飘渺,乍一看过去,也像误入了阴曹地府。 领路的女仙站在正殿门口,回身看向司倾,“仙使,请。” 司倾的目光从殿内收回,落到女仙身上。 女仙穿着天法殿统一着装,上衣窄袖紧身,只有黑白两色,裙子则全是黑色,连个花纹都没有。 明明是花容月貌的女仙,这么一穿,顿时变得容颜黯淡,平平无奇。 司倾又看看她手里端的托盘,上面是一套黑衣,没猜错的话,是给她的仙使装。 “……” 司倾转身就走。 要她住这院子,穿这衣裳,她宁愿去命理殿对着脑子进水的玄苍。 “欸,仙使……” 女仙从后面追过来。 司倾头都不回,“别过来。” 她好好的道祖不当,当什么莫名其妙的仙使? 九灼既然那么喜欢黑色,就让他自己留在这里好了。 司倾走得决然,却没习惯这座“漆黑”庭院的结构,在踏出院门的时候,意外被门框刮掉了簪子。 圣雪玉打磨成的簪子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仙雾似乎感受到了圣雪玉的灵气,纷纷退散开来。 “好玉。” 温柔和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簪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 来人容貌俊美,身形颀长,一双狐狸眼中似乎天生含着笑意。 最重要的是,他不似天法殿的神仙一身漆黑,而是身着火红色长衣,腰坠美玉,华丽贵气,如一只展翅的凤凰。 他也确实是一只丹穴山的凤凰。 同时是天法殿副殿,如今代理天法道君之责的长玉殿君。 长玉将玉簪送还到司倾面前,“九天升云峰最顶端的圣雪玉,仙使这支簪子,可是宝物。” 追司倾出来的女仙颤颤巍巍地行礼,“参见殿君。” 司倾背负一只手,淡淡瞥着长玉。 三大神殿除道君之外,都各有一位副殿,但副殿的称呼多少不够好听,天界便称他们为殿君。 但这位长玉殿君以前去阴之域拜见她,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司倾没有仔细看过去拜见她的神仙,但对他们每个神是什么样子,都一清二楚。 长玉虽为凤族二殿下,却凭借自身修为,跻身于三大道君之下,成为殿君。 天界之神提到他,向来誉美之词不断。 但以往大概因为受太含管束,他向来衣着寡淡,几乎都是白衣玉冠,一副仙气飘飘之态。 如今太含下界,他成了天法殿暂时的主人,倒是回归本性,打扮得像只俊凤凰了。 司倾没有伸手接簪子,长玉唇边笑意不减,“怎么?仙使莫不是嫌弃本君?” 司倾冰姿玉立,被法宝遮掩过的容貌依然绝艳,“丢过一次的东西,没必要再捡回来。” 圣雪玉出自九天上道法交汇最多的升云峰,对旁的神而言,是助于道法契合的圣品,但对司倾而言,不过是好看点的石头。 谁知长玉听到这句话,神情一愣。 这句话,阴之域的道祖也曾说过…… “你们在做什么?” 司倾正打算走人,九灼从旁边的庭院出来,冷淡的目光扫过长玉手中的发簪,又看向司倾。 司倾看到他已经换上天法殿仙使的黑色着装,清黑的眼里明摆着不喜,“没做什么。” 九灼停在她和长玉面前,不动声色地把她和长玉隔开,再次看向长玉手里的发簪,“殿君金尊玉贵,岂会随意要你的簪子?” 九灼直接伸手,从长玉手里拿回簪子,垂眸颔首,“舍妹顽劣,无意冒犯殿君,殿君恕罪。” 仙使在天法殿内虽算得上小管事,但距离神位还差得远,跟仅次于道君的殿君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九灼倒是豁得出去,把这么小小一个仙官演得挺像。 但司倾却发现他占了自己便宜。 “舍妹”? 说好用仙友的身份,他倒好,上来要求住隔壁,还一开口就把她变成了“舍妹”? 阳神道祖胡编乱造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 司倾冷冰冰地侧头盯着九灼。 九灼理都不理她,直视着长玉的眼睛,用道法暗示他忘记刚才的事。 长玉狐狸眼一眨,已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冲九灼点头示意,又转向司倾,“你就是新来供职的执礼仙使从隐?” 从隐,从阴,司倾给自己捏造身份信手拈来。 司倾上前一步,“不小心”踩在九灼脚上,“从隐见过殿君。” 宽大的裙摆下,她脚尖故意碾了碾。 九灼冷淡如水,伸手把她揪下来。 长玉眼睛眯了眯,笑意亲切,“果真是个有趣的。本殿今下正好有件事要你做。” 司倾把袖子从九灼手里拽回来,不动声色,“殿君尽管吩咐。” 二神你来我往,长玉要是看不见就是傻子,可惜九灼给他下了暗示,长玉就下意识忽略,一如既往地笑得和煦,“天法殿的陈设老旧,本殿有意重新布置,便将此事交给你来办。” 哦?重新布置? 司倾来了兴致,“每个地方都换?” 正好她不愿意住在这么黑乎乎的地方,重新布置,还能不动用神力,就把天法殿每个角落都查一遍。 送上门的时机不要白不要。 长玉点头,“都换。” 如此甚好。 司倾笑着应了,“好啊。” 长玉,“那便等你的好消息。” 他稳步离开,旁边的女仙看看司倾,又看看九灼,识趣道:“奴婢将仙使的朝服放进殿中,仙使得空试试合不合身。” 司倾摆手。 女仙默默退下。 司倾脸色冷下来,冲九灼伸手,“还给本座。” 九灼抬起手,掌心是通透无暇的圣雪玉簪,“丢掉的东西不是不要了?” 司倾夺回簪子,毫不客气,“不要也不落在你手里。” 九灼将手背到身后,淡讽,“原来司倾道祖知道簪子不能随意送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晚了一点,捂脸~ 第14章 神仙与凡人一样,都好以发簪定情。 司倾一把年纪,不可能不知道。 九灼看她就是见长玉俊俏,故意为之。 司倾斜他,“与你何干?” 她拿着簪子要走,“三天之内,本座会将天法殿探查一遍,你,就是个摆设。” 九灼冷淡无波,看着她走回庭院,甩袖把他关到门外。 庭院内依然黑压压一片,司倾从掌心拿起簪子,勾起唇角。 圣雪玉有助于神仙契合道法,同时也会储藏神仙外溢神力。 方才长玉捡起这簪子,还用神力覆盖检查来历,留下来的力量足够她把这座院子换个样子。 庭院内外焕然一新,司倾还颇费心思地在院中化了一棵桃花树,明艳的桃花衬着莹白的殿石,即便只是用来歇脚,也让人心情舒畅。 司倾安排好后,就回了阴之域。 为免打草惊蛇,她这几次出阴之域,都没有让霜华几个神侍察觉,她们都以为她在寝殿休息。 阴神殿,霜华和霜采端着洗漱之物候在司倾寝殿门外。 道祖从天界回来后,每天都要“午睡”一两个时辰,四神侍不经传唤不得打扰。 霜华有点怀疑道祖在天界的时候是被累着了。 她见到了那条被拿错的腰带,不得不相信霜元说的,道祖跟阳神道祖暗通曲款。 霜华心情很复杂。 她虽然只是个神侍,但跟在司倾身边也不知道多少岁月了,乍然知道司倾跟外面的男人有如此往来,颇有种凡间娘家嫁女的感觉。 与此同时,霜华还很担忧。 如今的情况,道祖跟阳神道祖分明已经互相交付,但道祖怎么还每天在阴之域睡觉? 和阳神道祖的情缘,难道就这么散了? 但司倾不提,霜华也不敢多问。 毕竟这件事,司倾本来就没有摆在明面上。 “来人。” 殿内传出声音,霜华霜采带着神仆鱼贯而入。 司倾恢复了真容,青丝披散,懒懒地靠在床头,看着她们掌灯,拉帘,再把她扶起来。 “从今晚起,本座会闭关三个月,你们守好阴之域。” 她要好好在天界对付不安好心的神仙,不能被这些丫头发现了端倪。 她们一惊一乍的,容易露馅。 司倾说得平静,霜华却是大惊。 她看着自家道祖不知为何稍显苍白的脸色,先是看了眼司倾的肚子,又看了一圈她的身上,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祖为何突然要闭关?是不是在天界哪里受到了冲撞,身上不舒服?” 从道祖在天界遇见阳神道祖起,至今已经一个月了,阴阳本就相克,道祖还跟阳神道祖……过分亲近,难保不是哪里受了伤。 司倾不知道霜华已经完全跑偏,因为懒得想借口,就顺着她道:“嗯,道法生乱,多少有些牵扯。” 霜华莫名问出了口,“那阳神道祖呢?” 司倾正被霜采伺候着穿外袍,闻言,意外地挑眉,“问他做什么?” 九灼找的什么借口她又管不着。 霜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颈间一凉,缩回头去,“没、没什么。奴婢会安排好您闭关之事的。” 司倾探究地看了她两眼,到底没有寻根问底。 霜华这四个神侍是她亲手所铸,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她亦会有感应,既然没有感应,就没什么影响。 所以她们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司倾都不会管。 司倾又去园圃看了会儿开得正好的九重和合花,等天黑下来,就在四神侍的目送下,进了闭关的秘境。 司倾这次摘了一片九重和合花的花瓣随身带着。 无缘无故开得这么灿烂,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倾重新掩去形貌,进入天法殿。 已经入夜,天法殿上下寂静。 司倾从庭院里出来,朝着最中间的主院走去。 那里历来是天法道君的住所,长玉只是副殿,还不能够住进去,让司倾重新布置天法殿,也不包含主院。 所以主院里还保留着太含留下的东西。 司倾不用法术,也轻而易举地避开巡逻神兵,摸进了主院之内。 太含已经下界好几日,主院内没有半点灯光,加上布置沉暗,更像个鬼窟。 司倾袖中飞出一颗天珠,在前面照亮引路。 掌握大道的神仙,就能设置屏障,不被探查神魂,也有一定清除道法痕迹的本事。 太含的院中甚至没有一点道法运行的印记。 司倾绕过院子,推开寝殿大门。 天珠飞入,把殿内的一切都映照得清晰。 司倾正要进去,身后突然袭来一个黑影,司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寝殿,天珠也咕噜一声掉落,没了光亮。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司倾浑身僵直,就要对拽着自己的人动手。 “嘘。”温热的手捂在她嘴上,阳极道韵熨帖在她身上,九灼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外面有人。” “……”除了他,也没别的神能碰到她了。 司倾推开九灼,闭了闭眼,适应黑暗。 她是黑暗的主宰,能轻而易举察觉到黑暗里的异常。 除了她和九灼,还有一个神摸进了这座庭院。 对方脚步轻盈,像是个女神仙。 她在院中熟门熟路,径直往寝殿这边来。 司倾指尖凝出一把冰刃,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九灼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飞身到了横梁上。 司倾被他摁住不能动弹,恶狠狠咬牙。 九灼的手再次捂住她的嘴。 阴神向来随心所欲,不控制住她,她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二神刚刚藏好,殿门就被打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进殿中,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她没有掌灯,但司倾和九灼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 太含? 她不是被流放凡间,还身受重伤?怎么又回到了天界,还半夜摸回了这里? 司倾扒开九灼的手,跟他对视了一眼。 如此看来,太含身上绝对有猫腻。 太含绕开殿内摆设,直奔床边,一只手在床头某处一按,整张床就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暗道。 太含警惕地左右看看,才提起裙摆,从暗道下去。 暗道在她身后重新合上。 司倾和九灼从横梁上下来,循着太含神力残留,轻易就找到了暗道开关。 在按下开关之前,司倾一招手,周遭黑暗将她和九灼包裹住,这样在没有天光之处,旁人就会下意识将他们和暗色混为一谈。 九灼看了她一眼,“你不怕了?” 阴神不见光就紧张到手抖,连手里抓着什么都不知道,像这样被黑暗笼着,不能透一点光,想也知道不好过。 司倾打开暗道,摸出一方白色的帕子蒙住眼,“本座说了,本座司掌天下至阴,区区夜色,能奈本座何?” 九灼看着她眼睛上的帕子,“……” 说到底还是不敢睁开眼睛看。 第15章 阴阳道祖心中自有三界微末,视物不必依靠视听,自有道法诉之本源,她这样也好。 司倾率先进入暗道。 暗道狭窄,阶梯不断向下,每隔十步燃着一盏昏黄道灯。 司倾依靠道法指引往前,然而走到一半,周遭道法突然消失,她一个台阶踩空,身子猝不及防往下倒。 一只大手及时从后面伸来,揽住她的腰。 司倾贴在宽实的胸膛里,“……” 大意了。 忘了太含是天法道君,能在特定空间规避道法运行。 “这暗道之下,应该是太含用神通所辟空间,与阴阳界域相仿。” 九灼的声音在司倾头顶响起,这个角度听,意外地带着些蛊惑。 司倾突然觉得浑身都被灼得慌,一把推开他,跟他拉开距离,“那你下去,本座在这儿等你。” 她倒是理直气壮。 九灼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下半张脸上。 用来伪装的黑暗并不能影响九灼的视线,他能清晰地看见司倾肤色极白,与眼睛上蒙的雪白帕子几乎没有差别,润红的唇大概因为紧张,不如平常娇艳,却染上一层温柔。 九灼伸出手,把袖子递到她面前,“抓住。” 司倾感受到了阳极道韵,疑惑地转头,“做什么?” “司倾道祖不是不相信本座?下面有什么,还是你自己看更好。” “……”此处除了九灼故意让她感受到的阳极道法,没有任何道法波动,所以司倾能看见的只有他,他要是真走了,她站在这儿跟瞎子没有区别。 黑乎乎的,能吓死她。 但阴神的高傲不允许她低头,司倾拽住九灼送到面前的广袖,毫不心虚,“那就走吧。” 九灼眯了眯眼,没再说话,带着她继续往下走。 暗道之下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建在太含辟出的界域之内。 此间与普通凡间相差无几,里面人物草木皆是神通所化,现下亦是深夜。 为了不打草惊蛇,司倾和九灼内敛道法,借着黑暗掩护,潜入其中。 界域内没有道法,司倾只能紧紧抓着九灼的袖子,跟着他一路往前,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有耳边时而传来几声鸡鸣狗叫。 司倾冷笑一声,“开辟界域极其耗费神力,以太含的修为,要维持此处运转,平日起码一半修为不能挪做他用。” 天法道君一半修为留在这里,怪不得三界道法乱了也没人知道。 “进门。”九灼拉着她走进城中最中心的一座宅邸,淡淡道:“她为什么辟这一方界域更重要。” 司倾按他说的,抬脚跨过门槛,“太含在这儿?” 九灼突然停下来,没有说话,司倾却从他陡然凌厉的气息里知道了答案。 看来太含不仅在,还做了不该做的事。 司倾抬手扯下蒙眼的帕子。 眼前一片黑,却不妨碍她看清面前的场景。 淡静的凡间宅邸,流水廊桥,亭台楼阁俱全。 一对人影相携在楼阁上赏月,深情缱绻,笑容拂面。 楼上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出彼此的样貌。 一个是太含,一个是…… 九灼。 虽是在赏月,但那个九灼的目光始终落在太含身上,显然眼里心里都只有太含。 司倾看到“他”一脸深情,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她还不忘借机生事,“原来九灼道祖金屋藏的娇在这里。” 九灼不理她,抬步往阁楼走去。 司倾轻笑,随后跟上。 她和九灼都不傻,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含就是喜欢九灼,所以开辟了这一方界域,捏造了一个世界,和“九灼”,在这里做神仙眷侣。 冷硬无情的天法道君,没想到是颗痴情种子。 怪不得在云霞仙岛认罪时,几次三番看向九灼,一副深情难舍的样子。 司倾光顾着笑,连黑都忘记怕了,闲庭信步地跟着九灼上了太含所在阁楼。 九灼在前面,回头冷冷看她。 司倾丝毫不惧,笑得更放肆了。 九灼暗红的眸色深暗,在暗夜里几近于黑色,走回来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像要把她扭断。 他拖着司倾往前走,司倾疼得皱眉,“放开本座。” 九灼犹若未闻,把她拖上阁楼。 司倾看着正和太含卿卿我我的那个“九灼”,停下挣扎,“罢了,本座当你恼羞成怒,不与你计较。” 九灼手上力气加大,“闭嘴。” 司倾正要拍开他,突然见到太含扭头看来,眼神犀利如刃。 司倾脸色一凝,“她能看见我们。” 就算这里是太含所辟界域,但她能够看穿司倾设的屏障,也绝对不简单。 九灼没给太含反应的时间,袖袍一震,太含身侧那位情意绵绵的“九灼”就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万千金光在太含周围结成金光囚牢,堵住她所有退路。 太含眼睛大睁,脸上浮出震惊和痛苦,“道祖……” 九灼的神通对太含而言压迫性太强,她几乎瞬间就无法再支撑界域运转,界域空间开始扭曲破碎。 金光囚笼发出耀眼光芒,司倾出手,不让界域溃散。 界域崩塌,势必会有道法涌动,神力爆发,此处位于天法殿之下,一旦受到波及,后果不堪设想。 太含半点都不挣扎,只是痴痴地看着九灼,“道祖,太含不该痴妄于您,能死在您手里,亦是太含心之所向。” 九灼长身而立,清光绕身,楼阁之外的月色掩映下来都黯然失色。 他对太含的话无动于衷,清正威严,“你失职枉法,亦或弄丢阳极之力,皆是为此?” 太含望着他笑,眼底光芒闪烁,却不回答。 九灼蹙眉。 司倾懒懒得靠在柱子上看戏,见到他们就这样僵持住了,不由乏味道:“是不是因为你,现在问可没用。不如把她交给本座,本座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九灼瞥向她,神色冰冷,“看够了?” 司倾挑眉,“这么好看的戏码,当然要好好看。” 九灼的眼神像要冻死她。 司倾这才慢悠悠地站直,冰黑的眸子看向太含。 太含在司倾开口时,目光就从九灼身上挪了过去,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在无所遁形的金光照耀下,清晰地浮着怨恨。 司倾眼睛微微一眯,在走过九灼身边时,故意停下,踮脚凑近他。 九灼潜意识后退,被司倾拽住腰带,强行留在原地。 九灼气息幽冷,司倾背着太含,给他一个眼神,“别动。” 九灼垂下眼帘,看了看被她拽住的腰带,又看向她冰莹绝艳的脸,到底没有推开她。 司倾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她可要忍不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阳神:她不仅不在意,还在笑! 感谢在2021-06-01 21:17:46~2021-06-02 20:0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九灼只觉得耳边一痒,她就已经退开,身形到了太含面前。 阴神的威压扑面而来,太含想吐血都吐不出来,只有瞳孔放大,脸色青白,直接瘫倒在笼子内。 “你嫉妒本座?”司倾唇角含笑,金光映在她脸上,竟比不过她原本的颜色,“你不如本座的地方多了,说说你嫉妒哪一样?” 太含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司倾的眼里都是血丝,嘴角却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司倾眼睛一眯,迅速伸手。 “砰!” 金光笼里发出一声巨响,整个界域都跟着震颤。 九灼几乎同时到了司倾身边,出手替她挡住震荡。 司倾瞥他一眼,收回抓出去的手,手里赫然是太含的一缕神魂。 今夜潜入天法殿的原本就是太含一缕神魂,外形跟假九灼一样,都是神力所化。 方才她假意自爆,为的就是掩护神魂逃跑。 但这招金蝉脱壳的招数在司倾面前不值一提,所以她刚要动作,司倾就先行出手,正好抓住要借力逃脱的这缕神魂。 太含的神魂在她手里剧烈挣扎,“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界域不断震颤,显然太含为了开辟这方界域,借用了道法之力,一旦道法之力被引动,界域就会彻底崩碎,扰乱天法殿万千纵横道法。 又是一个被“情”字冲坏脑子的。 司倾手心一握,太含惨叫一声,神魂只剩下一缕欲散不散的黑烟。 司倾神色骤冷,将黑烟禁锢入一只玉瓶,抬眸看向如土崩的界域。 九灼已经稳住受扰道法,对她道:“走。” 没有梦中的道法反噬,司倾瞬间放下心来,与九灼身形一闪,出了界域。 外面天还没亮,二神借着夜色掩映,回到司倾的庭院。 庭院内桃花怒放,花瓣静悄悄地飘落在干净的青石板上。 司倾没有请九灼进屋的打算,坐在桃花树下,仰头看他,“大半夜的,本座没有茶水招待。” 九灼扫视了一圈庭院布置,往厨房走去,从里面搜罗出一套茶具,自己动手烧水煮茶。 司倾若无其事,丝毫没有怠慢客人的觉悟,还故意道:“九灼道祖如此能干,怪不得太含痴迷成狂。” 九灼清冷如九天之雪,面无表情,“司倾道祖懒散如斯,不知她嫉妒你什么。” 司倾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来人啊!不好了!” 外面一阵喧哗,随即天灯大亮,天法殿顿时亮如白昼。 司倾靠在桃花树上,抬手接了一片花瓣,慵慵懒懒,“一群废物,现在才发现。” 太含开辟界域引用了道法之力,方才自爆亦是抱着大乱道法的心,尽管九灼及时控制住了道法倾崩之势,但界域崩塌,势必对道法造成极大损伤。 从她和九灼离开崩塌界域,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天法殿这帮神仙,竟然才发现不好了。 九灼将茶煮好,分给司倾一杯,眉目低敛,没有说话。 司倾瞥他一眼,“太含因你如此,九灼道祖一点都不怜惜?” 白瓷茶盏明净无瑕,茶水清亮,九灼执在手中,指尖亦是剔透漂亮,“但因‘情’字而失道心者,皆是己身罪孽,与本座何干?” “是吗?”司倾将指尖的桃花瓣弹开,“本座看太含道心坚定得很。” 九灼抬眸,眼底的暗红在天灯之下,如暗夜开出灼灼之花。 司倾端起面前的茶盏,轻笑一声,“她知道你我的关系。” 暗夜之花全然绽放,暗红范围扩大,九灼放下茶盏,“你怎知?” 司倾浅啜一口杯中的茶,拿眼尾看他,“她看上了你,嫉恨本座,看见本座跟你靠近,气到自爆,你说本座怎么知道?” “……” 阳神无心无情,不懂这种隐秘心思。 司倾放下茶盏,踏下桃树下的木台,往外走去。 她要看看太含有多大能耐,这一番神魂自爆,让天法殿乱成了什么样。 天法殿正中的道君殿随着界域破碎,也已经成了废墟。 天法殿的仙使神官都聚集此处,议论纷纷。 长玉站在废墟之前,脸上仿佛天生带着的笑都敛了下去,狐狸眼也显出严厉,“近两日都有谁来过道君殿?” 旁侧的神仙都低眉垂首,无人敢言。 司倾绕过他们,站到旁边,提醒,“殿君不如派人去下界看看太含道君,此处是她的住所,最相关的人应该是她。” 长玉闻声,眸光扫了过来。 司倾所带法宝障目,完全掩盖了别人眼中她的形貌,但阴神容姿再怎么遮掩,也太过夺目。 她平静地立在一众神仙边上,却好似独自占了天灯之光,眉目清绝,容颜生光,袅袅婷婷之中,比脚边仙雾更要清莹圣洁。 长玉怔愣。 道祖……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神仙都没说话的时候,司倾突然站出来,顿时吸引了众神的注意力,尤其长玉看着她一直不说话。 长玉身边的神官悄悄打量了长玉的神色,转头对司倾呵斥道:“放肆!殿君面前,你瞎出什么主意?” 司倾轻笑一声,“殿君有忧,你们拿不出主意分忧,还不许别人拿?” 神官抬手指着她,“你……你这是分忧吗?太含早就被流放下界,跟道君殿还有什么关系?” 如今天法殿是长玉殿君代行道君之责,太含这个名字就不该再让殿君听见,这个仙使哪里来的?上来就触殿君霉头。 跟在司倾后面来的九灼,站到司倾身边,直视神官,“太含罪犯枉法失职,神官却如此维护,难不成早就与她为伍?” 神官脸色一寒,“你血口喷人!我、我怎么会跟太含一样……” 他们吵吵闹闹,长玉闭上眼睛再睁开,“道祖”的影子果然消失,站在那的是今日刚刚选拔进天法殿的执礼仙使。 她的“兄长”站在她身边,同样样貌出众。 长玉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恢复冷静,“从隐仙使说得有理,来人,去查。” 九灼上前一步,“殿君,下仙束隐,今日初任天法殿执法仙使,太含一事事关天法,下仙愿前往探查。” 刚才被气得跳脚的神官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一个小小的……” 长玉看他一眼,神官立刻闭嘴,躬身退下。 长玉道:“准。” 九灼抱拳应声,离开前,特意侧身看向司倾。 眼里明明白白有两个意思:我也行。别惹事。 第17章 司倾不屑,别过头去。 九灼离开后,长玉又看向司倾,“从隐仙使,除了此番建议,可还有其他想法?” 司倾瞥着在旁侧叽叽喳喳没完的神官仙使们,唇角勾起,“殿君英明,从隐不敢置喙。” 长玉点头,抬手让新来的仙使们散了,带着神官和修为更高的仙人去大殿议事。 司倾等所有神仙都走了,站在道君殿废墟之旁,眼睛眯起。 太含……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天上金乌尚未升起,司倾有心考验长玉,就将天上仙道之乱也推到他面前,要看他如何处理。 也等着看有多少神仙与这件事有关。 然后下界去了一趟云千投生的上阳门。 上阳门是此间世界最大的修仙门派,云千为其掌门之女,如今已有十岁。 凡间正值白日,司倾循着帝女之气,在上阳门后山找到云千。 十岁的丫头初显娇美,但云千这十年显然过得不怎么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后山练剑。 灵气稀薄,招式乱七八糟,一把剑挥得连片树叶都斩不断。 司倾:“……” 她就没见过这么笨的神。 云千又一次把剑甩了出去,坐在地上抹眼泪。 司倾:“……” 要不是有帝血传承,她深刻怀疑云千能不能活到十岁。 如果道逆也是太含动的手,多半也是被云千笨到,才对她下手。 一个白袍少年大步而来,把云千揽在怀里,紧张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云千把头埋在少年怀里,边哭边控诉:“千儿好笨,千儿连剑都拿不稳,千儿对不起大师兄。” 司倾嘴角微抽。 ……幸亏天帝把玄苍和微乙禁足了,否则天界剩下的两个道君,只怕要犯下杀凡人的大戒。 司倾懒得看卿卿我我的戏码,直接回溯云千这十年的经历。 云千降生之时,天降神光,上阳门上下都对她寄予厚望。 然而周岁测灵根时,云千却被测出是五灵根。 修仙之人愚钝,金木水火土乃五行大道,若能全部参透,飞升之后定当大用,但他们偏要以什么单灵根双灵根为上等,其余皆为下等,甚至五行灵根俱全,只配做修仙废物。 云千的五行灵根一被测出来,上阳门内上下失望,掌门甚至在仪式上拂袖而去。 从此云千失宠,亲娘不疼,亲爹不爱,亲生姐妹也对她冷嘲热讽,只有一个大师兄对她不离不弃,不仅把她带在身边养到十岁,还亲手教她修炼筑基。 但五行灵根向来修炼难度极高,云千又娇娇滴滴,动不动就哭着不练,所以到现在还连剑都拿不稳。 要说十年来的异常,唯有这个大师兄对云千好得不正常。 司倾的目光落到抱着云千的少年身上。 上阳门以实力为长,同辈弟子中谁修为最高,谁就被尊为大师兄。 这个少年年纪不过弱冠,却已结成金丹,确实是棵苗子。 但司倾将他探查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他本人的不对劲,好像对云千好只是本能。 本能? 要么又是玄苍微乙那种情圣上身,要么是有神仙给过他道法暗示。 会下这个暗示的神太多,司倾暂时不感兴趣到底是谁,因为她从此人身上查到了另一件事—— 这里的修仙界,有人可不经雷劫飞升。 真是无巧不成书。 仙道之事,司倾正愁没有线索,这就有人送上来了。 但这大师兄所知也不多,不过听人说过几句,某门派老祖飞升时没有经过雷劫,世传是得到了什么飞升秘法。 至于是什么秘法,没有人知道,甚至那位飞升老祖到底有没有飞升,也至今存疑。 因为云千哭闹,这位大师兄答应带她下山去买零嘴。 司倾看见他们就闹心,转身往飞升存疑的老祖门派去。 天界查出仙道之祸是一回事,凡间修仙者从哪知道,怎么利用仙道错乱飞升又是另外一回事。 …… 司倾回天法殿的时候,九灼也回来了,正好在大门口遇见。 九灼冷着脸,对她置之不理。 司倾才不管他又抽什么疯,错身从他旁边走过去,径直回自己的院子。 这会儿天界刚蒙蒙亮,院子里的桃花在树下的木台上落了薄薄一层。 九灼煮好的茶水已经凉透,在小几上也落了几片桃花,白瓷茶盏映出桃花的淡红。 司倾冲从门口路过的九灼道:“你弄的,你收拾。” 九灼顿下脚步,侧头看来。 司倾理都不理,就要去寝殿睡觉。 “你去哪了?” 九灼冷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司倾回头,比他还冷,“关你什么事?” 九灼跨过门槛,走进院子,挥手将门关上。 司倾蹙眉,“这是本座的地方。” 九灼的目光往桃花树下的茶盏上一瞥。 司倾:“收拾完赶紧走。” 见到他比见到云千哭还烦。 司倾这个想法刚一出来,心口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疼。 “……” 那里是她放九重和合花的地方。 一朵丑花,反了天了。 “太含死了。” 九灼道。 没有一点感情起伏。 司倾站在殿前台阶上,在晨光熹微里抬眸。 她在界域里抹杀的是太含一缕神魂,最多让她本体重伤,还杀不了她。 九灼垂眸,走到木台上,盘膝坐下,“是自绝。” 司倾从台阶上下来,“那九灼道祖什么意思?怀疑本座对她做了手脚?” 怪不得一回来就臭着一张脸,原来是仰慕者死了,怀疑到她头上了。 九灼拂开茶盘上的桃花,面无表情,“不是你,我们才要想她为什么要自绝。” 算他识相。 司倾站在木台之下,召出太含神魂剩下的那缕黑烟,看着它在掌心上下沉浮。 太含虽然被贬,但道君之身仍在,未来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尤其她对司倾表现出的嫉恨十分浓烈,就算要死也该做些什么。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就对自己下了死手,无论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或者,太含背后还有主使。 司倾将黑烟握回掌心,“她或许把要做的都做完了。” 九灼看向她。 司倾面带嘲讽,“你忘了花神?” -------------------- 作者有话要说: 九灼:让她别惹事,她肯定又惹了! 第18章 太含做了万万年的道君,再怎么样,也不会被喜恶支配行动,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伤好心去探望她的花神。 弑神的因果,她承担不起。 除非她有万全的后路。 “花神上次探查没有问题。”九灼面无波澜地提醒。 他和司倾都探过花神神魂,如果有问题,上次不可能放她回去。 “有没有问题,要看她还会做什么,现在可下不了结论。”身为阴神,司倾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阴谋诡计? 司倾瞥了眼从东边爬上来的金乌,“九灼道祖若是没事,收拾完东西快走。” 折腾了一天,她要睡了。 九灼看着她的背影,又问:“你去哪儿了?” 司倾回眸,“你管我?” 下界的事她懒得跟他说。 九灼眼底的暗红幽暗,“不要招惹长玉。” 司倾上下扫视他,笑了,“长玉殿君俊美风流,本座招惹怎么了?” “凤族之目能破万障,不想露馅就安分些。”九灼一拂袖,茶具就焕然一新,整齐摆好,“麻烦够多了。” 呵。 他说她惹麻烦? 司倾好像听到了笑话,“不知道现在是谁惹出的麻烦。” 要不是他,太含会弄出这一摊子事?她用得着大半夜不睡觉,天上地下乱跑? 九灼盯着她,“道蚀你也有份。” 他说完就走,司倾抓起一片落花就砸过去。 反正天法殿道法已经乱了,她和九灼用法术也不用那么谨慎。 九灼走出大门,花瓣正好钉在门上。 司倾心口又疼起来,不耐烦地走进寝殿,关上门,掏出那片九重和合花。 原本墨玉般的花瓣现在竟然泛起了红,仿佛玉中生了火种,随时会燃起亘古不再灭的火。 司倾浓黑眼底映着这瓣花,冷光浮动。 这朵不知所谓的花,竟然真是因为九灼而开。 没出息。 司倾蒙着头睡了一觉,起来时,天法殿上下的神仙都被长玉安排得妥妥当当,分工明确地去排查哪些道法受损,影响了哪些地方。 长玉则去天宫跟天帝汇报。 司倾出门转了一圈,发现道君殿被长玉施法隔绝起来,闲杂神仙不能再靠近废墟。 紊乱的道法被稳住,却还没有归位。 司倾略一掐指,就知道跟道蚀造成的混乱一样:阴阳不合,道法不归。 九灼从正殿出来,司倾看到他,转身就走。 又蠢又麻烦的男人,连相合都不行,要他何用。 九灼也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去。 司倾没走两步,撞上从天宫回来的长玉。 司倾想想自己现在披的身份,主动让路:“殿君。” 长玉却停到她面前,唇边含笑,“昨日交给你的事还照办,本殿看你的院子改的就不错。” 司倾微微讶异,抬头看过去,“殿君去过下仙的院子?” 昨日长玉去的时候,那座院子她还没动,所以他在之后又去过一趟。 长玉:“嗯,今早路过,见到有桃花飘出来,极美。” “……”高高在上的殿君,怎么总从她一个小小仙使门前路过? 还有心思赏起花来了? 九灼长身立于殿角,回眸瞥来。 司倾当做看不见他,笑问长玉,“殿君喜欢花?” 长玉含笑,“娇艳多姿之色,当好好欣赏,才不辜负春光。” 司倾点头,“那下仙去请花神来帮忙,殿君以为如何?” “哦?”长玉似乎颇有兴趣,“怎么想到请花神帮忙?” 长玉作为一只凤凰,样貌着实华美风流,尤其火红的长袍穿在身上,让他更如火一样,将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吸引在他身上。 司倾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情都好了不少,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天法殿牵扯道法众多,下仙自己动手,怕触动某些道法;二来花神先前与天法殿有些龃龉,如今殿君主事,正好借此机会和缓与花神的关系,日后殿中花草,才是极美。” 长玉故作思考,眼里的笑意却愈深,“想不到从隐仙使想得如此周到。” 司倾但笑不语。 长玉,“此事就这么办,花神那边,拿本殿帖子去请。” “是。”司倾达成目的,遥遥冲九灼挑眉。 九灼冷着脸走了。 司倾理都不理,亲自拿着长玉的帖子去花神谷。 说来也巧,花木之道极其依赖阳极之道,所以花神谷是天界除了云霞仙岛外,最靠近阳之域的地方。 谷中草木茂盛,万花齐放,姹紫嫣红之色,让神仙都流连忘返。 都说太含最讨厌以色愉人的东西,花草尤甚。 司倾再次召出被抹灭神智的太含神魂,那缕要散不散的黑烟,下意识往相反的方向挤,似乎非常不想靠近花神谷。 “这么讨厌吗?”司倾似笑非笑,“那真是难为你了。” 据闻自上次天界花木皆出事后,花神就一直在花神谷闭关养伤。 司倾进去之前,先用神识在花神谷探查了一遍,确实发现花神在谷中道法最集中之处闭关。 气息没有任何异常。 太含神魂跟花神,都正常得不正常。 司倾把太含神魂装起来,就要踏进谷里。 “是天法殿的仙使吗?”轻灵的声音率先响起,雪色的身影从谷口参天大树后转出来。 司倾脚步一顿,抬头看过去。 来人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小仙雪茶,参见上仙。” 是朵雪色茶花仙,雪茶应当冬日绽放,这是过了花季,被打发来做门童了? 司倾颔首,“本使奉命来找花神。” 雪茶如她本体一样,容色清丽圣洁,与花神的丰润娇美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虽然修为低微,但已有令人过目不忘的风采。 “小仙带您过去,请跟小仙来。” 雪茶侧身引路,司倾跟着她进去。 花神谷里的花草皆舒展开放,每一朵花都开得正好,位置错落有致,显然是被精心打理过。 司倾问:“花神的伤如何了?” 雪茶应道:“主人还在闭关,小仙不敢多问。” 是吗? 谷中不时有花仙们的嬉笑声,每种花的花仙只有一个,分别负责打理自己之下的同类花。 确实不需要花神多操心。 司倾没再多问,跟着雪茶到了花神闭关处。 雪茶低声通禀之后,花神不一会儿就迎了出来。 与上次天宫相见相比,花神脸色憔悴了不少,眉心微微蹙着,似有化不开的愁怨。 她眸光如水,看到司倾时,眼神极为平静,“仙使请坐。” 声音亦是轻轻柔柔,“仙使今日来,不知有何差使?” 司倾看着她,心中产生一种怪异感。 第19章 不是她。 花神身上没有太含任何一点气息残留。 太含真的死了? 司倾面不改色,把小仙使扮得尽职尽责,跟花神说明了来意。 花神笑容僵了僵,垂下眉眼,捂住心口,“殿君传召,下神不敢不去,只是下神上次受伤未愈,还出不得花神谷。还劳仙使转禀。” 司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花茶,抬头时与花神对上视线,眼底道韵隐而不漏,“花神多虑了。太含下界之后贼心不死,昨日夜间故意自爆,引发道君殿坍塌,累及万千道法错乱。殿君正逐一排查哪些道法受损严重,花神殿下正好是被太含打伤,此去也可帮殿君确认一番花木之道是否也出了问题。” 花神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滞然,鬼使神差地道:“仙使说得是,本君跟你走一趟。” 司倾勾唇。 有没有问题,试探几天便知。 花神换了衣裳,和司倾一起到了天法殿。 天法殿内只有司倾院里有一棵桃树,其他地方都光秃秃的。 花神一进门就捂住胸口,好一会儿咳嗽。 司倾“体贴”地扶住她,“上神怎么样?” 花神边咳边摆手,“无碍,带我去见长玉殿君吧。” 司倾收回手,心里有了数,“上神这边请。” 但到了殿君宫,司倾才知道长玉跟九灼一起出去了。 殿君宫的神官道:“束隐仙使发现飞升仙道出了大问题,殿君极为重视,一同去查根源了。” 司倾磨牙。 仙道之事九灼竟然就这么捅出去了。 动作还挺快。 司倾只得先把花神安置在天法殿住下,等长玉回来再带她去拜见,同时她还拿出一张天法殿花木栽种图给花神,让她看哪里不对。 花神拿着图道:“本君对天法殿不熟,冒然不能下定论,之后再与仙使探讨。” 司倾道:“那下仙先行告退。” 花神点头。 司倾从花神的院落出来,脸上的笑顿时化作冷意。 花神无论形神都不像被夺舍过,但是她身上明明伤势已经痊愈,生机却不断在流逝,神魂和躯体都脆弱不堪。 太含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金乌落山之后,九灼和长玉才回来。 司倾作为执礼仙使,去回禀长玉请来花神的事。 长玉站在天灯前剪灯花,听说花神身上不适,动作顿了顿,“让女仙们好生伺候,花神受伤到底与天法殿有关。” 虽然太含打伤花神的时候,已经被贬下界,但太含毕竟曾是天法殿道君,天法殿也不能撇得太干净。 司倾觉得长玉也是个成了精的,做事跟天帝一样滴水不漏。 不过他确实是只凤凰成精。 司倾也不问其他,只道:“那下仙安排花神明日来拜见殿君。” 长玉放下剪刀,“本殿去见她吧。” “……”说他成精都是轻的。 长玉从大殿上方下来,笑着对司倾道:“从隐仙使一起吧。” 司倾自然不能拒绝—— 这次之后,她绝对不再做这等伏低做小的事。 金乌归汤谷,星月初升起,黄昏之后,天色昏暗朦胧。 长玉闲不住似的,一路上都在跟司倾搭话。 “从隐仙使是什么时候成仙的?” “……”她当神仙的时候,天地都还混沌未开呢。 司倾的手背在身后,掐算长玉有没有问过九灼同样的话,算出九灼的回答。 “有五百年了。”这个答案一听就是九灼胡诌。 长玉却眉眼含笑,“是吗?你们兄妹竟是一同成仙,看来感情甚笃。” 司倾但笑不语。 是啊,感情好到恨不得找到由头,把彼此掐死。 长玉不在意地摇头,随后又叹了一声,“束隐仙使今日发现成仙之道错乱,也不知道乱了多久了。” 司倾捻了捻指尖。 这小子在试探她?心思不少啊。 司倾自然不会在后辈面前露了怯,义正言辞地回道:“有殿君在,不管乱了多久,也肯定能解决。” 长玉闻言轻笑,看她的眼神在渐深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柔,“本殿还在丹穴山的时候,曾经被阴神祖宗的神侍抓走过。” 什么时候?! 他话题跳跃太快,司倾险些被呛到。 长玉笑得更加好看,似乎在追忆,“阴神道祖喜欢长得好看的神和东西,本殿那时还是没化形的凤身,正巧入了她的眼,便被捉到阴之域学跳舞给她看。” 司倾:“……” 他还没化形的时候,时间太过久远,司倾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 但是这小崽子什么意思? 长玉道:“本殿那会儿修为低,不知道道祖给的‘舞谱’其实是助于契合道法的身法,还打死不练。道祖拎着本殿的脖子说:只要她还觉得本殿好看,不管多久,本殿都得练会。” 司倾终于想起来了。 她三万万年前用阴极道法巡查三界,看上一只九彩小凤凰,就让霜华替她抓了来,想培养成凤凰神侍在阴之域伺候。 小凤凰是丹穴山的王族,心气极高,死活不愿意练,她就威逼利诱,硬是让小凤凰把“舞”练会了。 长玉低笑一声:“当时她的口气跟你一模一样。。” “……”小崽子揭了自己伤疤,就为了说这个? 司倾怀疑长玉认出了她,才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个。 但阴神道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什么,丝毫不心虚,“那殿君最后把舞练会了吗?” 这次轮到长玉笑容一僵,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阔步往前走了。 司倾在后面笑坏了。 他当然得学会,落到她手里的神,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 到了花神住的庭院,司倾上前敲门,“花神上神,殿君前来探望。” 花神很快开了门,见到长玉,合手行礼,“花神拜见殿君。” 长玉温和地扶起她,“花神不必多礼,听闻花神身体不适,本殿心忧不已,才不顾夜色前来,叨扰之处,还望花神见谅。” 花神垂着头,“谢殿君挂心,殿君里面请。” 花神院子里已经被收拾过,院中开了一丛牡丹,雍容华贵,极其漂亮。 司倾再次看向花神。 太含一向讨厌这些东西,若是花神有太含的意识,应该对原本光秃秃的庭院更习惯才是。 不光院子,大殿之中,也换下了黑色帘布,桌上摆着各色插花。 这座宫殿都换了一个风格。 长玉和花神坐到主位上,寒暄不停。 司倾站在旁边,再次推演太含去向。 但花神除了虚弱,身上没有任何异样,连谈吐都温温柔柔,见到长玉,没有流露一点被取而代之的不甘。 长玉跟花神寒暄一会儿之后,让花神好好住下,就起身告辞。 司倾跟着长玉一起离开,路上问他,“殿君能否看出花神伤势如何?” 凤族之目能破万障,她看不到地方,或许长玉能看见。 长玉看她一眼,“怎么?你与花神有交情?” 司倾保持微笑,“下仙把花神请来帮忙,若是她伤势严重,下仙自然不能多劳累她。” 长玉停下脚步,意味不明道:“殿中花木,最好不许她插手。” 他说的是“不许”。 司倾心里一沉,“知道了。” 送走长玉,司倾径直回自己的院子。 明月初升,天法殿蒙在清辉之中。 九灼站在司倾院中的桃花树下,仰首看着不断绽放与凋谢的桃花,身形颀长,侧颜如玉。 旁边的木台上摆着矮脚茶几,无瑕的白瓷茶具还整齐放在早上的位置。 神如玉,瓷无瑕,花正好。 司倾一开门见到这副场景,下意识不想进门。 阳神一天比一天讨厌,还企图管束她,就没安什么好心。 还给自己起名叫“束隐”,他约束得了她吗? 九灼听到动静,回身,目视她,暗红的瞳仁隐在昏暗的天色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司倾进门,一脸不耐烦,“九灼道祖又有何指教?” 九灼目光扫向她身后的院门,两扇门像是受到驱使,自动关上。 “花神如何?” 司倾往后睨了一眼关上的门,眯眼,“她在净远殿,你自己去看。” 九灼静静看她。 司倾往前走了几步,挥袖撤了木台和上面的几案茶具,和九灼对面而立,“仙道之事,九灼道祖是从哪发现的根源?” 她在凡间找到未经雷劫就成仙之人的宗门,却发现该门派早在凡间二十年前就被灭门,如今一个人都不剩。 更不用说找出所谓“便宜成仙”的秘密。 但九灼显然找到了别的线索,才会把仙道之事告诉长玉,还直接去查了根源。 她眸色清黑,在夜色间水光浮闪,周身好似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光,比盛放的桃花还要动人。 九灼却发现她身上残留着长玉身上的气息,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蹙,“从你去过的地方。” 司倾的手在袖子里捏了又捏,很想弄死他,“你先查的我?” 她就说除了她从云千师兄处发现的线索,他又从哪找到的头绪,原来是对她不放心,从她身上入的手。 也是,太含无缘无故自绝,她又刚好不知道去了哪,九灼道祖哪能不查清楚就相信不是她动的手? 手段真是好得很。 第20章 九灼神色淡淡,目光冷清,“你也不曾相信本座。” 不然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他不让她招惹长玉,她偏去招惹。 司倾这下脾气真上来了,上前两步,逼近九灼。 九灼往后退开,她却又上前,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九灼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动作,被掐个正着:“……” “本座不相信你?那九灼道祖说说,是谁先一大早就给本座摆脸色看的?”司倾活这么久,从来没神敢给她脸色看,这男人一摆就一整天,还指望她卑躬屈膝去讨好不成? 她指尖纤细冰凉,扣在九灼下巴上,与他的肌肤一样,白得透光。 九灼垂眸瞥着她的手,喉结微动,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司倾道祖在做什么?” 司倾手上的力道加大,美眸半眯,“你说本座在做什么?这张脸九灼道祖要是不想好好要,本座就替你换一张。” 九灼目光落在她脸上,双手在袖子里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发现太含自绝后,确实怀疑过司倾。 阴神主宰生死,要无声无息杀一个背离道法的神,只需捻捻手指。 就像她在太含的界域里抹杀太含那缕神魂一样。 太含死有余辜,九灼并不在意。 但回到天界,他发现司倾不在,长玉却在她的院子外流连。 九灼无所谓长玉,但司倾跟长玉走得近,他看着碍眼。 尤其司倾行动随心,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引发什么后果。 长玉看司倾的眼神,九灼一想起来就心中不喜,自然脸色也不多好。 “你不乱来,本座自不会管你。” 司倾气笑了,“本座有没有乱来,用得着你来评判?” 有片桃花从九灼面前落下,挡住了他的目光。 九灼眼帘微动,目光冷淡,“司倾道祖该知道我们潜进天法殿是做什么。” 司倾甩开他,跟他拉开距离,不想再看见他,“不是你招蜂引蝶,会有这个烂摊子?” 九灼古井无波,“你怎知一切只是因太含而起?” 太含倒行逆施,造成道法混乱不假,但凭她自己的力量,绝闹不到这个地步。 云千之事还没有定论,阴阳道法相继道蚀,也绝非太含一人之力。 司倾又想起上次的梦。 她原以为道法倾崩是发生在天法殿,但昨夜太含自爆产生的影响远没有到那个程度。 所以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他们。 司倾面沉如水,没有反驳九灼的话。 九灼沉声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道君殿一塌,牵扯到三界内所有道法,也就是说三界现在没几处道法是完好无损的。 但阴阳不合,这些道法全都修复不了,三界必然会乱成一锅粥。 原本的三个月,已经变成了越快解决越好。 否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司倾指尖掐入掌心,斜睨他,“怎么?九灼道祖还想尝试相合?” 九灼冷淡无波,冲她伸出手,“事已至此,己身杂念,还望司倾道祖摒除。” 阳神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司倾更生气。 司倾冷哼一声,无视他修长如玉的手,“原来九灼道祖知道本座看不上你。” 九灼见她不动,抓住她的手腕,“本座对司倾道祖亦如是。” 呵。 司倾想甩开他,九灼却把她抓得很紧,近乎是将她拖进了寝殿。 司倾气得跳脚,又没有办法,“你要是再不行,本座就去找别人试。” 九灼把她摁在床榻上,俯身下去,“欢迎之至,本座届时一定送上贺礼。” 司倾看着他就来气,把头转向里侧。 九灼眸色幽深,看着她冰玉剔透的细颈,却怎么都下不去口。 九灼闭上眼压下杂念,正要低头,就被门外砰砰的敲门声打断。 “束隐仙使,出事了!” 神官在外高喊。 九灼眉心微皱,放开司倾,起身就走,只在走到门口时侧眸问了司倾一句,“去不去?” 司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去背后给他一掌的念头,“去。” 该死的阳神道祖,就该让他孤家寡人到天荒地老,阴阳道法弄不好从一开始就有毛病,才非让她跟他做夫妻。 现在经过两次道蚀,更是错乱得厉害,不然怎么会有阴阳不合,其他道法就不能修补的道理? 蠢透了。 九灼已经在门口,和神官等司倾出来。 司倾换了衣裳,才踏出门,一个眼神都不给九灼,问神官,“出什么事了?” 神官带着他们往长玉的殿君宫去,昂首挺胸,眼高于顶,“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这些神官都是成神未满,仙人以上的修为,一两个仙使在他眼里不算什么,趾高气昂也没错。 尤其夜里司倾还跟他顶了嘴,嘲讽他跟太含是一伙。 但司倾今日心情不好,就不想惯着他,冲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气吹了过去。 神官登时一个激灵,夹着腿走不动路了,“阿嚏!” 司倾勾着唇角,“神官怎么了?” 神官想说没事,一开口却又是喷嚏连天,然后浑身上下冷得发抖,像是连骨头都被冰冻住了。 神官脸色发青,抱着双臂,在原地蜷缩成一团,“好、好冷、阿嚏、阿嚏……” 九灼在后面冷眼看着,并不帮忙。 司倾道:“下仙看神官十分不适,不如殿君宫我们自己去吧。” “不、不行……”神官还想摆架子,司倾却绕过他直接往前走了。 九灼紧随其后。 神官在后面想要阻拦,“你、你们、阿嚏、殿君宫、不能、阿嚏、随意进去、阿嚏……” 司倾和九灼恍若未闻。 办起正事,司倾没工夫跟九灼置气,慢下脚步,等九灼跟她走到一条线上,问:“你跟长玉白天查出了什么?” 第21章 “被灭门宗门的老祖在命理殿供职。”九灼被“调理”过,谈起这些,也算配合。 司倾笑了一声,好不容易爬到殿顶的月亮都又躲了回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命理殿净是这种来路不正的东西。” 玄苍的九百九十九道道君劫,都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玄苍自己带凡人上天界已经违了仙法,竟然还看不出来管辖之下有人鱼目混珠。 九灼不置可否。 司倾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九灼,“长玉既然只让你去他那,说明事不严重,你先去看看,我回一趟阴之域。” 九灼对上她的眼睛,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嗯。” 一个时辰之后,天宫刚要睡下的天帝,收到了来自阴之域的法旨。 天帝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去接旨。 天界现在乱七八糟,道法也出了一个又一个大篓子,今早长玉上禀,说太含自绝,以致于道君殿坍塌,扰乱了天法殿万千道法,还不能修复。 天帝一个脑袋两个大,想找阴阳界域的两位祖宗拿个主意,却跑南跑北都被告知道祖闭关,两手空空地回来。 天帝正头疼,被神官劝着去休息,就听到阴之域来了旨意,一时间又惊又喜。 既怕阴神祖宗问罪,又期待祖宗对天界如今乱象有所指示。 霜华等在天宫大殿,见天帝出来,展开手里的法旨,“阴神有旨,天界法度崩坏,仙道不兴,□□凡胎混入天界,扰乱仙凡之道者不止一二,情形恶劣,当重查肃清。” 天帝心下一沉。 霜华瞥了他一眼,继续宣读:“命理殿玄苍无视仙道,滥用职权,擅自携凡人入天界,为扰乱道法之首,不重罚难以正法纪,即日起发往下界,重历道君之劫,道心不立,不得回归。” 不光天帝,天宫正殿侍立的所有神官女仙都脸色巨变。 罚玄苍下界,重历道君之劫。 道君劫有九百九十九道,每道所用时间不等,玄苍重新历一遍,没有十万年往上是回不来了。 天界刚损失了一个太含道君,要是玄苍也没了,更要乱成一锅粥了。 天帝冷汗都出来了,但想起当初流放太含时,九灼说的那句“天界万神只有一二个可用”,又不敢多说什么。 玄苍擅自带凡人上天界,又把云千伤得体无完肤,确实胆大包天,罪不可恕。 天帝要不是怕处置他引起天界动荡,早就对他动手了。 想到这里,天帝突然释然了。 反正天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玄苍如此不分轻重,留着也没用处。 天帝狠狠一闭眼睛,再睁开,手稳稳地接了旨,“尊法旨。” 霜华把附有阴极道法的法旨递给他,又把司倾的话转达,“道祖让奴婢带话给陛下:天界既已乱,便让它乱去,最后不过是能者居之。” 天帝精神一震,“是。” 能者居之。 道祖是要天界大清洗。 霜华说完,就驾云离开。 今夜她突然受到“正在闭关”的道祖召唤,去了秘境,就接到了来传旨的差事。 也不知道道祖的“伤”怎么样了? 阴阳道法乃万道之根,如今万道乱了,恐怕会连累道祖。 霜华紧急慢赶地回到阴之域,却发现道祖又没了动静。 霜华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在外面守着。 霜采走过来,道:“道祖命霜雪去查玄苍道君带回来的那个凡间女子。” 霜华皱眉,“还有呢?” 道祖以往很少干涉天界之事,这次明明在闭关,却突然唤她来传旨,还让人去查玄苍道君的事,是不是真的要出大事? 霜采摇头,“没有了,只吩咐我们守好阴之域。” 司倾在阴之域吩咐完事情,就又回到了天法殿。 天法殿内,九灼还在殿君宫里。 一个多时辰,九灼还没解决的事情,看来真的不小。 司倾不得不过去看看。 殿君宫的神官换了一个,方才那个摆谱的,这会儿恐怕还在哪里烤火。 新神官去通报之后,请司倾进去。 司倾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神血之气,和死气。 司倾大步进门,在大殿之内,看见了三具神仙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像被吸干了血肉和神力,只剩下一层表皮包裹着骨骸,干枯凹陷,死状极惨。 九灼和长玉站在旁边,都神色凝重。 看到司倾进来,九灼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长玉。 长玉刚刚还严肃的神色,在看到司倾的那一刻,就蒙上了一层柔色,唇角勾起来,“从隐仙使怎么也来了?” 司倾冲他拱了拱手,算是行礼,然后站到九灼身边,目光一直落在那三具尸体上,“听说出了事,下仙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长玉看向九灼,笑容落下来,“在天河边发现的,巡逻天兵发现后送了过来。” 天法殿除了监查万道,还负责天规戒律,天界神仙惨死,确实该送到天法殿。 九灼没有开口,司倾却收到了他的传音,“你怎么看?” 司倾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指尖微动,一缕微不可查的光泽先后钻入三具尸骨的头骨。 阴极道法囊括天下至阴,尤其身死与倾覆,所以要探查这三神死因,没有人比她更精通。 九灼看见她的动作,上前一步,把司倾半拦在身后,不让长玉打扰,“舍妹胆小,见到如此场景难免害怕,失礼之处,还望殿君见谅。” 长玉眼含探究,却没有多说:“无碍。这三者死得蹊跷,本殿会下令严查。” 九灼垂着眸,神色难辨,“现下最要紧的,是加派天兵巡逻,排查各神殿人员缺漏。” 一直候在旁边的神官偷偷打量长玉的神色。 却见他面上无一丝不悦。 神官心下惊疑不已。 殿君这两日是怎么了? 这两个仙使这两日才到天法殿供职,殿君怎会不仅对他们信任有加,遇到这等大事都不叫殿中其他神官商议,只叫来这个“束隐”,还任由束隐对案子指手画脚? 在神官看来,这一个半时辰,“束隐仙使”不止一次僭越,可长玉从头到尾没有生过一次气,反而对“束隐”所说次次认可。 若不是二神朝服有异,外人只怕会当“束隐”是这天法殿的殿君。 长玉果然照九灼说的,传令天兵加紧巡逻。 九灼一点都不诧异。 长玉发现了他和司倾的身份。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天加班,更新不准时,大家见谅~感谢在2021-06-07 23:50:18~2021-06-08 22: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bil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长玉精明,没有直接拆穿,但这一日他事事先问九灼的意见。 九灼不管他是如何发现的,但既然长玉有心替他和司倾隐瞒,他就不多问,只顺势而为。 司倾探查完,从九灼背后出来。 九灼看向她,面上问:“好些了?” 司倾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既然殿君和兄长已经谈完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长玉看看她,又看看九灼,眸色深了深,却是点头,“好。” 司倾面色无异,和九灼一起出门。 二神刚刚踏出殿君殿,天上的月亮突然被一团乌云挡住。 长玉的惊呼在他们身后响起,“小心!” 司倾和九灼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危险,一左一右向两边闪开。 大团的黑雾出现在他们刚刚的位置,凝成一个丈余高的黑影。 黑影只有四肢,没有五官,但它扭动头颅时,发出咯咯的声响,最后直勾勾“盯着”司倾。 长玉和神官匆匆赶来,殿君殿的兵卫也瞬间包围上来,企图拿下黑影。 长玉拦在司倾面前,脸上流露出紧张,“你怎么样?” 司倾仰头看着刀枪不入的黑影,摇头,“无碍。” 她从这个黑影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怨毒。 是诅咒。 她刚刚在那三具尸体的神骨内侧各发现了一个字,合起来就是:杀、司、倾。 每个字上都有太含的神力波动,只是蕴含着深重的邪气。 那三具尸体每一具都是被吸干神元而死,神髓里留下的记忆只有痛苦。 所以太含早就入了邪道,自绝只是破釜沉舟,突破神体对她修习邪术的限制。 阳极之力只怕也是为此才取出来。 殿君殿神兵一拥而上,却轻而易举被黑影挥开,转眼间殿君殿内就神血成河,尸体遍地。 黑影吸收了神兵的血肉,身形更加高大,甚至隐隐透出了红色。 月亮彻底隐去,天法殿一片黑暗,成了黑影最好的保护色。 司倾看不见光,下意识握紧手,闭上眼睛。 也就在她闭眼的同一瞬间,黑影一个跨步到了她面前,抡起拳头砸了下来。 长玉伸手虚空一握,一根桐木手杖出现在手里,但还没来得及挥出,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直接削掉了黑影粗壮的手臂。 长玉一愣,回头就看到九灼伸手揽住司倾,旋身躲过被削下来的手臂砸落。 长玉来不及多想,即刻又回神,桐木手杖爆发出炽目火光,如一只火凤,缠绕在黑影之上。 司倾只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睁开眼睛,就看到黑影在火光中扭曲挣扎,影子渐渐变得稀薄。 “是那三具尸体。”九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司倾闻声转头,看到他精致的侧脸,凸起的喉结,最后又看到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 她刚刚只是不习惯黑暗,下意识闭眼,但并不是一无所知。 天法殿道法虽乱,但足够她透过道法看到九灼飞身而来,跨过血河尸骨,削掉黑影之手,抱着她落向云头。 阴神亘古不化的心,莫名鼓动一下。 心口的九重和合花也好似变作一股暖流,渗入她的神魂。 “呼!”在火光里几乎快化成透明的黑影突然发出一声呼声,突破火光,炸成无数黑团,前呼后拥直朝司倾围来! 巨大的爆炸力,让长玉后退一步,满殿神官神兵七飞八落,没神来得及阻拦这些黑团。 九灼抬起另一只手,正要动手,却被司倾抓住手腕,“我来。” 太含不管变成了什么样,敢冲着她来,那就尝尝阴神的手段。 九灼低头看着司倾,暗红的瞳仁在火凤爆炸的火光中越发鲜艳。 他什么都没说,放下了手。 司倾唇角勾起,双手结印,手中冰光大起,接着无数冰针呼啸而出,将席卷而来的黑团一团一团全部包围在内。 黑团在离司倾一步之遥处戛然停住,长玉等神只看到黑团之中慢慢透出了冰光,一丝丝黑雾想要逃出,却被冰光外层的冰焰烧得噼啪作响。 明明黑雾没有声音,但所有神仙都仿佛听到了有人在撕心裂肺地惨叫。 声音嘶哑,隐隐带着熟悉,像是……前道君太含。 司倾手印变换,面前陡然出现一条虚空裂缝,“惨叫”的黑雾一拥而入,像是倦鸟归巢,回到了本体。 在最后一丝黑雾钻入裂缝的同时,遥远传来的惨叫声更加凄厉,修为低的神仙甚至捂住了耳朵。 好在缝隙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彻底闭合,在闭合的同时,那些惨叫也消失不见。 司倾一拂瓷青色的广袖,天法殿伤亡的神仙神兵,又如枯木逢春,活了过来。 殿中神官仙使以及神兵们看着她和九灼,久久没反应过来,一个个目瞪口呆。 明明是两个刚进天法殿的仙使,怎么会……这么厉害? 长玉长长松下一口气,率先上前,跪拜,“长玉拜见阴阳二位道祖。” 到底是被他拆穿了。 其余神仙这才反应过来,扑通通跪了一地,“拜见二位道祖。” 半空的月亮像是被吓瘫了,依然没有出来。 长玉术法召出的火光散去,天法殿仍是一片漆黑。 九灼无声地把袖子递到司倾面前,让她抓住,然后才降下云头,落在大殿之前,道:“罢了,收拾好此处,加强戒严。” 长玉拱手垂目,“遵旨。” 九灼牵着司倾离开,径直回了司倾的院子。 幸好司倾作为小仙使,庭院距离殿君殿不近,殿君殿出此风波,院中天灯与桃树还安然无恙。 九灼把司倾牵进院子里。 司倾这才睁开眼睛,开口便道:“是太含。” 此刻没神敢靠近这方庭院,不怕隔墙有耳。 九灼化出一方木桌,上面还是早上的白瓷茶具,他坐下,倒了两杯茶,推给司倾一杯,神色也平稳至极,“她在向我们宣战。” 司倾像是忘了刚刚不敢睁眼的事谁,不屑,“是在向本座宣战,她把你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 刚才那道黑影分明是被太含吸食神元,下了诅咒的三具神骨所化,一现身就直冲着司倾下手,可没往九灼身上招呼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8 22:58:35~2021-06-09 22: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bil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司倾压根不把太含的挑衅放在心上,但太含入了邪道,势必会危害三界,必须让她自食其果。 九灼浅啜杯中的茶,对她故意的挑拨没有任何反应,“你不是已经还回去了?” 阴极道法至阴至暗,邪道虽然穷凶极恶,不容于天,但终归也是道法,而且在阴极道法之下。 所以司倾将黑影诅咒通过阴极道法,一分未动地全部奉还在太含身上,最后还用阴极之焰重创太含神魂。 司倾轻弹衣袖,眼神冰冷,“她跑不掉。” 一片桃花从幽幽落到她脚边,司倾电光石火间产生一个念头,“不好,花神。” 她直接瞬移而去,九灼放下茶杯,随后跟上。 花神为客,住处位于天法殿右侧,与殿君殿相隔不远。 方才殿君殿前那么大动静,花神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司倾无法感受到花神的气息波动。 距离司倾和长玉来看花神,不过三个时辰。 傍晚时,花神在庭院内种了雍容的牡丹,宫殿内布置全部焕然一新,桌上还摆着雅致的插花。 现在,院中的牡丹全部枯死,瘫在地上,黑红如同鲜血;宫殿内狼藉一片,桌椅翻倒,帐幔坠落,插花也掉在地上,被踩烂成没有原样。 花神不知所踪。 司倾站在被踩过的插花前,眼底的极黑道韵涌动,似乎要沁出冰来。 太含果然不会放过花神。 九灼绕着院子和宫殿走了一圈,道:“她还活着。” 此处除了墙角的牡丹,别的地方没有死气。 “嗯。”司倾转身,再次往殿君殿去。 确认了太含入了邪道,花神是什么情况,她已经有了猜测。 长玉正在下令严查天法殿,见到司倾,立刻停下来,大步迎上前,“道祖。” 司倾瞥他一眼。 她就说这小子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小仙使说阴之域的事,还自揭伤疤,恐怕那之前他就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是在借机埋怨她。 成了精的臭小子。 九灼走到司倾身边,扫了眼殿中大气不敢出的众神,道:“花神不见了。” 长玉冲他拱手,闻言神色凝重,“果然她跟邪道有关。” 司倾挑眉,“果然?” “她的生机在衰减,但不是因为受伤,像有什么东西寄生在她身上。” 司倾问:“你能看见?” 长玉摇头,“不能,只是花神种的花与生门有异,您并非掌管生机,所以看不出来,下神如今负责万法运行,才隐隐有所感觉。” 司倾转头,看向九灼。 生门是九灼掌管,那他刚刚在花神的地方,应该也有所发现。 九灼冲她点头,默认长玉所言。 司倾眸中冰色凝结,“好。” 她给九灼一个眼神,转身出去。 出门之后,司倾道:“太含躲在凡间,花神是她吸取神仙神元的工具。” 九灼没有接这一句,反而问:“玄苍如何了?” 司倾看了他一眼,道:“他那么喜欢凡人,就让他在凡间当凡人当个够,不重新历道君劫,就不要回来。” 司倾最讨厌这些为了情情.爱爱不要脑子的玩意,尤其玄苍身居道君之位,竟然为了一个凡人,干尽荒唐事,还看不出手下神官仙使来路不明。 命理殿改名乱理殿算了。 已经到了深夜,月亮依然没有出来,好在天法殿各处重新点了灯,外面光线明亮。 九灼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没有开口。 司倾又瞅了他一眼,“怎么?对他感同身受了?” 九灼勾起唇角,笑了。 “……”司倾突然很想给他一巴掌。 什么时候了,他还笑。 九灼看到她的神色,收敛笑意,道:“他带回来的凡人,应当关在命理殿后山。” 司倾两只手背在身后,信步往自己的庭院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松下来,“他自己眼瞎心盲,怎么不关自己?” 九灼拾起自己垂下的袖子,看着上面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你罚得好。” 司倾今日身着瓷青色仙裳,广袖被夜间的天风吹得鼓动,眉目在天灯映照下别有一番光华夺目,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 似乎对九灼的夸奖十分受用,司倾满意地眯眸,“那凡人能迷惑玄苍,想来也不简单,本座派了人再详查。” 九灼颔首。 那个凡人女子,在知道云千和玄苍纠葛的时候,九灼和司倾都派人去查过。 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平平无奇的凡间之女,论起身份,也只是一个凡间国度的公主,为了救被妖魔重伤的玄苍,甘愿以命换命,才让玄苍心生怜惜,带上天界。 但如今再看,玄苍自从跟她接触之后,就全然没有了道君洞悉天地的敏锐与理智。 若是这一切全都在玄苍历劫之时都安排好的…… 那背后的阴谋之手,只怕比他们想象的布局更多。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玄苍不知道天界仙道出事。 在凡人女子吃下云千之血炼的丹药之前,玄苍一直用强横的修为为她辟了一道隔绝道法牵连的屏障,若是他知道仙道有问题,定不会废这么大功夫,还生取云千心头之血。 九灼放开自己的袖子,“现在只剩下微乙。” 司倾突然笑了,突然转回身倒着走,冲他眨眼,“你猜,知道玄苍被罚下界之后,微乙会是什么反应?” 微乙相比玄苍的锋锐,性子里包含的更多的是光阴沉淀下来的稳重,除了云千之事,其余时候都跟九灼一样波澜不惊,没有一点趣味。 司倾真想把他们脸上的假皮撕下来。 九灼不知道她的想法,只道:“他不会有反应。” 一个合格的道君,能够面对任何大风大浪,玄苍和太含若不是太过自傲,又被“情”字迷了头,也断然不会做出这些荒唐事。 微乙虽然也与“情”字有关,但从九灼查到的事情看,他暂时还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还算一个称职的道君。 司倾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重新转回去,道:“本座明日下界追查太含,你爱继续在这装小仙使就继续装吧。” 第24章 天界再次起了轩然大波。 一夜之间,两件大事同时发生。 又一个道君被罚下界,天界只剩下了一位道君。 天法殿遭邪道袭击,已有三个神仙被邪道吸食神元而死。 两个消息一出,天界如同惊雷滚滚,好似马上要天翻地覆。 天界只有三位道君,原本众神都震惊于玄苍的荒唐,以为最先被罚的会是玄苍,没想到先出事的是太含,而且是直接革除神位,流放下界。 本以为玄苍被天帝罚禁足,那些荒唐事也就过了,万万没想到天界仙道出了问题,阴神道祖亲自拿带凡人上天的玄苍开刀。 这样一来,三位道君只剩下了光阴殿一位,又碰上邪道肆虐,这一个弄不好,三界就完了啊。 万年之前上古邪妄掀起的腥风血雨,至今还让众神印象深刻,万一再出一个,天界又少了两个道君…… 神仙们不寒而栗。 …… 天上如何,司倾不管。 她下旨的时候,后果就想得清楚。 就算真的邪妄重来,她和九灼能镇压一次,就能镇压第二次。 司倾天不亮就打算离开天法殿。 一开门,见到长玉等在门口。 昨天既然已经被拆穿了,司倾就没有再掩盖形貌。 破晓时分,仙雾浓重,她立在云雾之间,周身恍若笼着清光,瞬间将天地都照亮。 长玉目光动了动,上前,拱手低头,“道祖。” 司倾挑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玉抬起头,看向她的脸,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握了握,“道祖是不是要离开天法殿?” 司倾目光瞥过他的手,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不然留在这儿被你们烦?” 天界乱七八糟,但凡他们知道她和九灼在插手,肯定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拿来请示。 昨天九灼大晚上被叫去看尸体,就已经预示了他们留下要过的日子。 司倾宁愿亲自去凡间抓太含。 长玉薄唇微抿,低声道:“您和阳神道祖在天法殿的事,天法殿不会说出去。” 正因为长玉下了令,所以天界众神没有听到一点关于司倾和九灼的消息,只知道玄苍要重新渡劫,以及天法殿有邪道袭击。 不然这会儿这间小院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当然被踏破的前提是司倾肯见他们。 司倾道:“无妨。本座要去做点别的事,天法殿你坐镇即可。” 长玉看着她,欲言又止,平常多含笑的狐狸眼莫名带着两分委屈. 司倾斜睨他,“堂堂殿君,装什么小奶包?哭了也没糖吃。” 长玉:“……” 长玉正了正神色,终于把手从身后拿出来,递到她面前,手心里是一块金色的凤型玉佩,“这是丹穴山的凤玉,有驱邪之效。昨日那邪物对您恶意不小,此物能替您减少些麻烦。” 司倾看看那玉佩,并不伸手,“凤玉乃丹穴山圣物,连天帝都求而不得,本座可不能坏了规矩。” 司倾这么大岁数,还不至于看不出长玉的心思。 这小子定然是幼年在阴之域被迫害得脑子坏了,才敢对她有想法。 司倾对他有什么想法不想计较,只要他不像太含和玄苍一样因此丢了脑子,她不会干涉过多。 但她跟九灼皆与道之极致为一体,无情无欲,对此不会有任何尝试的念头。 所以该断必须早断。 长玉听出了她的意思,眼神暗了暗,“若非道祖曾教下神大道功法,下神断不能到今日,此玉权当下神报恩,还望道祖成全。” 司倾把他递来的手推回去,上前一步,凑近他道:“想要报恩,倒不如待本座回来,你为本座舞上一曲。” “……”长玉脸色瞬间来回变换。 司倾满意地笑着后退,正要绕过他出门,却看到九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长玉,暗红的瞳仁里似乎沁着冷色。 金乌已经露出半边,金色的光辉洒下来,驱散一些浓雾。 司倾冲九灼微微扬眉,就往天法殿之外走去。 司倾径直出了天界,云头落向昨晚太含邪力涌动处,云千投生的凡间修仙门派,上阳门。 云头还没飞多远,九灼就从背后跟上来。 他脸色平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开口却是一句,“司倾道祖这一身琼织玉锦,怕是下不了下界。” 司倾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她平常的衣裳确实讲究,用的都是九天之上最上品的灵宝,随便一根丝线,都对众神修行大有裨益,到了凡间更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今日才换了一件普通仙子会穿得羽衣,最多会引起些骚动,而且她这样穿自有打算,怎么就碍着阳神道祖的眼了? 司倾想到刚刚被九灼看到她和长玉在一起,心思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怕她当着他的面给他戴绿帽子呢。 啧。 嘴里说着她要是和别人双修成功,他会送上贺礼,真到她跟别的男神仙走得近了,有本事别臭脸啊? 司倾对九灼这种口是心非又借题发挥的行为嗤之以鼻,便看向他幻化的一身凡间道袍,毫不客气地回道:“那怎么办?本座的阴之域净是珍奇异宝,衣裳华贵惯了,不像九灼道祖节俭惯了,什么衣裳都能穿。” 她先前嫌弃他穷酸之后,九灼没过两日就换下了那一身黑。 本来还想放他一马,谁让他自己凑上来。 九灼神色冷凝,显然心情不佳,云头越过她就走,不与她多费口舌。 司倾见不得旁人走在她前面,就加快速度,要重新超过他,“本座下界,你跟来做什么?” 九灼偏要拦住她的路,冷冷瞥她一眼,“下界是你的?只许你来,不许旁人?” 他平素根本不会做的事情,一对上司倾,就下意识要分个高低。 司倾伸手,想把他拉开,“就是不许你来!” 九灼躲开她的手,路依然拦得结实。 两神你追我堵,上阳门很快就出现在下方。 九灼先行落下,司倾紧随其后。 上阳门是三千世界之一的沧海界内最大的修仙门派,门内弟子上千,殿宇楼阁占据九座山峰。 司倾和九灼落在上阳门正殿后的道场,两神气度不凡,路过的弟子上前来问询。 但还不等他问,司倾就打了个响指,一抹神光悄无声息钻进他脑海里,同时蔓延至整个沧海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0 23:14:31~2021-06-11 23: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bil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阴神神通,无中生有。 可在一方世界凭空捏造人与事,并不被任何人察觉。 于是上阳门弟子到司倾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磕头,“拜见老祖,恭迎老祖出关。” 在小弟子眼里,这是上阳门辈分最高的老祖宗,据闻一百年前就一只脚踏入了仙门,如今闭关一百年出来,定是已经飞升成功了。 虽然上阳门上下没有发现雷劫降临,但必定是老祖用了秘法,故意没被发现,不然老祖怎么会一出关就来了道场,而不是等掌门和师叔伯们迎接? 司倾还是当祖宗习惯,对付一个凡间小弟子,信手拈来,“嗯,通知门内所有人,一起到希音峰来见本座。” 太含既然躲在这里,必然需要身份掩护,就算不是明面上的身份,等其他人都集中起来,她的气息就再也掩盖不了。 小弟子敬声应着,“弟子这就去办。” 司倾颔首,抬步往“无中生有”的上阳门最高峰走去。 九灼跟在她身后。 跪在地上的弟子等他们过去,看着九灼的背影,脸上带着惊讶。 “大师兄”怎么跟老祖一起走了? 弟子摇了摇头。 肯定是老祖找“大师兄”有事。 九灼察觉到弟子的目光,回眸看了他一眼。 弟子立刻低下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上阳门同辈弟子皆以实力排名,谁修为高谁就是大师兄,对小弟子来说,“大师兄”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大道希音,司倾为自己新开的洞府,取名希音。 遥遥挺立进云海的希音峰上,处处皆是雪白而清甜的梨花,一眼望去,花瓣飞舞,飘摇如仙。 极其符合一位渴望飞升的宗门老祖之心——云雾之上,虚无缥缈,仿佛已然处于九天仙境。 梨花林内,矮矮立着一方小院,小院青石所建,若不是半空隐隐蒙着仙术,会被误以为是凡人所居,非常贴合隐士仙人之风。 司倾满意地进门,在院中梨花树下的木台上坐下,得意地看向九灼,“怎么样?” 九灼打眼在院中扫视一周,不发表评价,只问:“阴神殿也是这样的院子?” 这座院子与她在天法殿改造的院子,格局一模一样。 九灼不由得想,她是否很喜欢住在这种地方,传闻中明灿巍峨的阴神殿只是幌子,她真正住的地方,是一方这样的院子。 司倾又用那种看穷酸的眼神看他,“九灼道祖觉得可能吗?” 九灼:“……” 不可能。 她这么张扬妄为,怎么可能一直这么“朴素”。 她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自己。 “这是为了低调。”司倾下巴朝厨房点了点,“烹茶。” 九灼面色冷下来,撩起后摆,坐到她对面,“本座不是你的茶童。” 司倾瞪他,“不烹茶,本座的洞府凭什么白给你进?” 九灼暗红的瞳仁里平静无波,整个人不为所动。 司倾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等会就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上阳门上下听闻“老祖”出关,并且传召他们到希音峰相见,上下沸腾。 老祖定是已经飞升成功,要最后看一眼儿孙们,然后就要踏破虚空到天上去。 一刻钟之内,希音峰上的梨花林内,就聚集满了上阳门弟子。 这还是弟子们第一次踏上希音峰,见到峰上洁白胜雪的梨花,个个脸上都带着憧憬与敬意。 人间如今已是盛夏,早就过了梨花盛开之季,可这峰上的梨花朵朵盈透如雪,中无杂叶,美得耀眼,可见老祖修为之深厚,能够逆转四季,保住这一峰芳菲。 但最激动的莫过于上阳门的掌门与众位长老。 老祖得道,若是能指点他们一二,他们必定能受益良多,早晚也能飞升。 老祖飞升之后,这座希音峰便是仙人之峰,如果能够搬上来,日日染仙人福泽,更是有不尽的好处。 于是往日还能维持表面和睦的各峰长老与掌门,为了第一个爬上希音峰顶,你推我攘,差点大打出手。 司倾站在万步台阶之顶,背负一只手,看着台阶之下的好戏。 她在希音峰下了禁制,任何人不能动用灵力,踏入希音峰的第一步起,不论修为多高,都与普通凡人无异,功法与御剑皆不可用。 所以这些凡人,不论身份高低,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上阳门的掌门和长老都白胡子一把,边爬台阶还要边互相较量,一个个面红耳赤,滑稽得很。 九灼站在司倾身侧,看着下面的人,问她:“让他们上来,你打算怎么做?” 司倾羽衣如云,仙袖翻飞,如玉青丝却纹丝不动,唇角含着笑意,“你会有一个‘大惊喜’。” 九灼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这个“惊喜”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联想到方才那个小弟子看他的神情。 她肯定又胡作非为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上阳门掌门第一个踏上峰顶,见到司倾,五体伏地地磕头见礼。 忽略他满头大汗和气喘吁吁,能看得出赢得了其他同门,掌门十分高兴。 司倾在掌门上来之前,已经坐到了云海在下面翻涌的山巅之上,此处没有处处梨花,只有白玉铺就的偌大空地,能够容纳上阳门上万弟子。 司倾坐在无瑕的白玉宝座上,淡淡道:“起吧。” “谢老祖。”掌门又磕了一个头,才躬身起来。 他抬头时,小心偷瞄了上方老祖一眼,老祖身后圣光刺眼,他没能看清老祖的样子便晃了一下眼,正好看到立在司倾身边的九灼。 九灼? 他怎会在此? 掌门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九灼是他门下大弟子,乃真正的天之骄子,修炼天赋极高,短短十年就成为了上阳门首席大弟子,得门内上下弟子敬重,掌门自己亦对他极为看重。 但若是因此让他抢了老祖的青睐,掌门却断然不容。 九灼从掌门一上来就密切看着他的举动,对掌门见到他的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阴神确实做了对他做了“好事”。 “九灼!你身为十九代弟子,岂可站在老祖身侧,还不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司倾:不做茶童,那就做徒孙孙孙孙~ 第26章 除了司倾,九灼第一次被旁人呼名道姓,还是以如此口吻,以致于他先是怔愣于此凡人的胆大包天,随后才反应过来掌门后面的话。 阴阳道祖心中自有三界,凡世三千,无一不在掌握。 此方世界乃云千投生之地,九灼先前便已探查过,对其更是了如指掌。 上阳门第十九代弟子,该为掌门之下,与云千同辈。 九灼扭头看向司倾,眼底是震惊亦是责问,咬着牙,“你在做什么?” 她是“老祖”,他是掌门弟子,那他叫她什么? 在天上没扮成师徒,她这一下来就把自己变成了他的“祖宗”? 司倾看到了他憋屈的样子,清黑的眼底都沁着笑意,要不是还要端着“老祖”的架子,九灼觉得她会当场笑弯了腰。 司倾面上端着架子,隔声结界让外界听不到一点她和九灼的声音。 司倾咳了咳,稳住神态,“一个门派总不能两个老祖,本座这样安排,自有用意。” 她笑得双靥透红,双唇也饱满红润如樱,色泽诱人。 但九灼此刻只想弄死她,“你最好说出个所以然。” 在天界不止吃了司倾一次亏,九灼分明早就认清了阴神的真面目,却不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窍,还对她抱有幻想。 九灼脑子里思绪乱了一瞬,最后归为道蚀扰了他的心神,才让他落入阴神的陷阱。 司倾欣赏完了他变来变去的脸色,才含笑道:“你我此次下界是为了查太含行踪,及仙道错乱与下界之牵扯,若是都做老祖,不仅于理不合,查案还不方便。” 九灼不假于色,“所以?” 仙道错乱之事,他与长玉已经在命理殿找到了那个已知的假飞升之人,但彼人对在下界之事不记得分毫,探魂的结果亦是他的三魂六魄少了一魂一魄,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所以要弄清下界之人是怎么跟仙界逆神搭上的关系,只有从那人所出之界下手。 即此界。 司倾透过结界,睇了眼下方一直怒瞪着九灼的上阳门掌门,笑里带上了冷,“最快的方法,就是上下齐查。山门老祖便于应付各门派不得飞升之人,小弟子可在门派上下走动接触,所见更宽更广,揪出所有漏网之鱼。” 九灼冷眼看着越来越多人爬上万丈台阶,站到掌门身后,一个个脸带异色地望着他,不置一词。 司倾的“无中生有”,他并非不可以自己改回来,但三界道法已经乱成一团,他再以阳神术法跟阴神术法对抗,势必如火上浇油,非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司倾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戏耍于他。 司倾一只手扶在白玉座的扶手之上,冰肌玉骨好似盈透发光,纤润的指尖在扶手上轻点,发出嗒嗒声响。 “九灼道祖若是不愿意,你我换个身份,本座去查小弟子亦可。看起来长得都不错。” 她津津有味,九灼暗红的眸色愈发凝结起来,脸色比刚才还冷,“你如此惹是生非,除了看脸,还能做什么?” 看起来长得都不错? 她到底是来查线索的,还是来招惹别人的? 在天界连师徒都不愿与他扮,如今看上人家小弟子,连“老祖”都肯叫他了。 呵。 司倾在扶手上的手摊开,一副无辜之态。 九灼脸色如霜,大步下了高台。 司倾看着他挺立的背影停在掌门等一众师叔伯面前,僵硬地行礼,得逞地笑弯了眼睛。 这就认输了? 阳神真是比她想得还要嫩。 九灼是比天地还活得久的老东西,除了不适应伏低做小的身份,应付几个凡人游刃有余,没一会儿刚才还脸红脖子粗,担心他抢机缘传承的掌门和师叔伯辈凡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老实在白玉台下站好。 司倾撑头看着他们闹,最后对上摆平一切的九灼的眼神。 阳神被这个“大惊喜”冲昏了头脑,眼底的暗红像烧起了火,看着她的眼神却冷冰冰的,好像恨不得把她烧死在台上。 司倾高傲地转回头,高高俯视台下上万上阳门弟子。 随即,她美眸微眯。 云千和她那位大师兄不在。 但万级台阶上,陆陆续续上来的弟子已经稀落下来,最后再也没有人上来。 司倾闭目感应,上阳门内及方圆十里再没了修仙者,说明门派内弟子皆已在这里。 司倾睁眼,光华映着山巅日光,夺目耀眼,台下上万弟子,都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只听声音清圣缥缈,似九天仙音穿透云霄。 “云腾不是还有个小女儿,怎么不在此处?” 云腾是上阳门掌门之名,掌门被点名,背后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启禀道祖,小女资质愚钝,近日方成筑基期,被她……二师兄尺远带着下山历练,至今还没回来。” 尺远便是司倾上次见到的那个少年,也是上阳门原来的大师兄,如今九灼成了“大师兄”,尺远自然要往下降。 但弟子出门历练,这次探查必然会有遗漏。 司倾半阖双目,“嗯,都有谁出去历练,拟个名录给本座。” 云腾躬身应是。 在上阳门内的弟子都已到齐,司倾坐直身子,神识以希音峰为中心,遍布上阳门内外,没有发现任何太含的气息。 太含昨夜受了重伤,气息分明是在此处,这么快就跑了? 司倾瞳色极黑,万丈高峰上的光辉都不能透进去分毫,待掌门把名录写好,两根手指虚空一捏,便将名录拿到了手里。 她扫了一眼便放置一旁,道:“传你们今日来,是有两件事要宣布。” 台下弟子皆俯首聆听,不敢有丝毫杂音。 “第一件,是喜事。”司倾抚着身上的仙子羽衣,唇角含笑,“本座闭关一百年整,日前已得飞升,成就仙身。” 九灼站在云腾身后,听着她胡扯。 怪不得她非要穿这一身下来,原来是用在此处。 但再次被她算计,九灼决意不再踩进她的坑里,是以对四周对司倾的赞美恭祝之声充耳不闻。 司倾在上面享受着“徒子徒孙”跪拜,九灼掌心微翻,阳极之力覆满整方世界。 云千在此界,违逆仙道成仙者出自此界,太含也藏身此界。 如此巧合,只怕绝非偶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司倾:拿捏得死死的! 第27章 “第二件事,本座欲在半个月后举办论道大会,将飞升之道传授给整个修仙界,修仙之人皆可参加。各大宗门的祖辈,云腾安排着送去请柬。” 违逆仙道成仙便会缺少一魂一魄,失去下界所有记忆,司倾怀疑是他们与邪道交易,献祭所致。 沧海界修仙门派,大大小小不下百家,以其中十大宗门为首。 司倾懒得记他们的名字,但十大宗门,除了上阳门是平均实力强横,位居修仙界之首之外,其余九门每门皆供奉着一位将臻化境,却迟迟不能突破飞升的老祖宗。 九个老家伙不能飞升,要么是不知道有献祭邪道之法,要么是知道但不愿意献祭。 用飞升之道把他们引诱出来,有几个是属于后者就一清二楚了。 云腾等人听到司倾说要把飞升之道传给整个修仙界,想要反对,却突然都觉得身上一轻,三魂六魄都仿佛被洗涤一清,周身游走的灵气变得纯粹至极。 浑身飘飘然好像要乘着希音峰顶的山风立地成仙。 云腾和长老们对视一眼,再看身后的弟子们,分明也是一样的情况。 老祖庇佑啊。 掌门立刻带头再次下跪,“老祖英明!” 司倾睥睨而下,依然没有发现异常。 三界子弟皆为道法之徒,上阳门以实力为尊,她给些好处无妨,但此举更多是为了试探这万千弟子的底细。 邪道与灵气相斥,她将灵气提炼为至纯,所有人魂魄清涤至清,但凡与邪道有关者,皆会如身处炼狱,生不如死。 但台下之人没有一个异常。 看来太含果然不在此处。 司倾不再理会跪了一地之人,身形从宝座上消失。 她回到梨花林里的小院,平躺在从桃树换成梨树的下方木台上,闭着眼睛等九灼回来。 相比天界只有仙气,凡间的空气混杂,风吹在身上,黏黏糊糊地让人犯困。 司倾用一只袖子遮住脸,迷迷糊糊地睡着。 九灼打发了上阳门的凡人,一进门就看到她晒着太阳睡得香甜。 灵气之精所化的梨花飘飘摇摇落下几瓣花瓣,却在落到她身上之前化为乌有,只有点点白光散开。 九灼走上木台,因为背光而立,高大的阴影笼在司倾身上,把她纤细的身躯盖得严严实实。 他一靠近,司倾就被阳极道韵惊醒,睁开眼睛,移开盖在脸上的袖子,躺着仰视他,笑得耀眼,“怎么样?‘大师兄’有线索吗?” 九灼的脸笼在光里,她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但即便如此,司倾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很难看。 司倾光想想都心情大好。 让他一天到晚端着架子,摆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教训不了他算她输! 她笑得灿烂,九灼在袖中捏紧了手,冷道:“既然叫了‘大师兄’,你最好就一直叫下去。” 司倾坐起来,眸光一转,“如此,本座不是不可以满足你。” 她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九灼后退一步,“不必了。” 司倾:“本座向来言出必行,阳神道祖怎能反复无常?” 九灼脸上眼里皆是防备。 司倾站起身,仙子羽衣化成普通的上阳门弟子服。 上阳门弟子服通体洁白,束腰宽袖,飘带纤纤,司倾收敛了气势,青丝披散,只绑一根发带,如同尚不知世事的少女。 纤纤指尖抓住九灼的袖子,脸迎着光,对他道:“‘大师兄’陪我下山可好?” “……”九灼只觉浑身恶寒。 …… 九灼担着“大师兄”的名号,到底被司倾拉着下了山。 哪怕九灼说:“邪气在南方。” 他用阳极之力覆盖全界,排查所有相斥之力,邪道虽然近乎阴极道法,有各类属阴道法掩盖,但细微的差别还是能将它暴露出来。 只不过邪道亦属于阴极道法之下,属司倾所管,对她而言本来就遍布三界,所以很难察觉到异常。 司倾对九灼这句话的反应就是:“正好,我们还有半个月时间下山追查。” “……”九灼被她拽着袖子拽下了山。 上阳门弟子看到“大师兄”被一个女弟子拉着还不反抗,都是一脸惊愕。 大师兄上午还跟在老祖身边,这就又有了新欢了? 果然是大师兄。 司倾听着背后的议论,几乎笑出声。 九灼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她是故意拿他取乐。 阴神不可理喻。 上阳门山下小镇繁华,集市更是凡人众多。 司倾不知道从哪来的劲头,每个摊位都逛过去,吃吃喝喝都要尝一遍,然后让九灼付钱。 九灼看她的兴致全是因为能欺负他,“你不是说本座穷酸?本座哪来的钱?” 司倾拿着一包香甜四溢的糖炒栗子,“你没钱,大师兄有钱啊。” 见了鬼的“大师兄”。 九灼指尖在袖中一翻,一袋银子出现在手里,替她付账。 司倾笑得眉眼弯弯,一路买过去,最后停在一个首饰摊位前,拿起一只红玉镯,套在手腕上,回头问九灼:“好看吗?” 九灼扫了一眼。 她的手腕本就细白,肌肤剔透无瑕,红玉镯戴在手上,更衬得她细腕如雪,仿若红梅于雪中一点,艳艳灼目,让人心神一动。 九灼的神情莫名有丝松动。 阴神若一直如此无瑕无虑,偶尔恶劣些,其实不伤大雅。 他不开口,司倾也不管他,又转身在摊子上挑胭脂,顺便和摊主闲聊。 “如今快要入秋,上阳门方圆花开得还如此漂亮,若是用来做胭脂,还可以卖许久。” 摊主是个凡间大娘,听她这样说,热情地接话,“姑娘说得对,我们向阳镇多亏上阳门庇佑,一年四季都有营生。这花呀,今年更是开得极好,老婆子这胭脂香膏都是自己采花做的,方圆几十里的镇上姑娘都在用。” 司倾打开一盒香膏,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果然有花草的香气。 她转身,递给九灼:“师兄来闻闻看。” 九灼这次看懂了她的意图。 花神被太含带走,太含曾在上阳门附近,花神必然也在,周遭花草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九灼接过香膏,司倾便又转回去,问摊主:“今年的花开得好,往年呢?” 摊主:“往年也好,只是花都谢得早,没有今年长久。” 今年花神在这儿,花木受到庇荫,自会长久。 九灼把香膏递回来,道:“是你要的味道。” 里面有花神残余的紊乱生机。 司倾眉眼弯弯,“那就要这一盒,还有这只镯子。” 九灼又往她手腕看了一眼,喉结微动,“嗯。” 第28章 月黑风高夜,泉水叮咚间,虫鸣啾啾。 天珠飞在半空,照亮大片大片花海。 萤火虫在花海上飞舞盘旋,如同星子点点。 司倾立在花海之间,回眸看向九灼。 这片花海,是循着香膏中花神气息找到的,九灼说,此地花神气息最浓郁。 所以,花神十有八九藏在这里。 九灼跟在司倾三步之后,道袍飘扬,见她回头,眼帘微垂,颔首,表示花神就在附近。 司倾收到回复,闭目抬手,整片花海随之一震,花瓣纷飞舞动,如天降大雪。 阴极之力铺展,冰蓝的光覆盖住花海每一朵花,花海波涛起伏,飞起的花瓣越来越多。 司倾指尖一捻,飞卷的花瓣中发出闷哼一声,花瓣凝结成花神之形。 花神面色雪白,眼角布着细纹,唇瓣透着死气的清灰,不像个九天神女,倒像是行之将死的人间枯木。 司倾挥手将她摔在花丛之中。 花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她刚才发出的闷哼,会让人以为已经是具尸体。 司倾踩过花植,停在她身边,淡淡俯视,“本座该叫你花神,还是太含?” 花神浑浊的眼珠转动,再也没有九天之上明丽丰润之娇美,声音嘶哑,“我……不是她……” 司倾看着她的眼睛。 她眼里没有太含的癫狂怨念,身上没有邪道波动。 所以花神还是花神,没有被夺舍。 但…… 司倾还没进一步试探,手腕就突然一紧,被九灼拉开。 她的脚刚离开,两条血红带刺的花藤就卷向她原来站的地方,下面的花草瞬间被绞碎成末。 九灼把司倾拽到身后,上前一步将她完全挡住,并指朝花神眉心一点。 花神嘶吼一声,脸上一会儿浮现出太含的怨毒,“道祖……太含从未对不起您……” 一会儿是花神的痛苦挣扎,“道祖,救救小神……” 司倾被拦在九灼身后,看着他坚定不移的身影,指尖微蜷。 道蚀之后,她对道法的感知敏锐度就不再如以往,天法殿坍塌,引发道法大乱,亦影响颇大。 九灼明明跟她一样经历了道蚀和天法殿之乱,实力竟然像是一点都没受损。 太含对他果真是“偏爱”。 司倾往旁边一步,越过九灼肩侧,看到花神七窍流血,面容在太含和花神之间转来转去。 司倾拈花成刃,要了结了花神。 不管花神还是不是活着,既然已经和邪道融成一体,就早晚都会被邪道吞噬。 但司倾还没动手,脑子里就响起九灼的传音:“不是本体,莫沾因果。” 话音一落,地上的“花神”就又碎成片片花瓣,像是琉璃七分八裂。 司倾这次没再着道,在她碎开的同时,抓住九灼的腰带,带他腾身而起,避开从花丛下凸起的尺长红刺。 被拽着腰带的九灼:“……松手。” 好好的阴神,没有一点男女之防。 司倾看着下面邪光闪闪的红刺,仗义地抓得更紧,“阳神道祖方才救本座一次,本座自然不能忘恩负义。” 九灼往后凝她一眼,下方红刺仍在长高,他来不及跟司倾计较,便要施法解决红刺。 然而阴阳道韵相激,凡间道袍本就不堪承受,他一动手,阳极之力泵出,腰带再也承受不住,砰然断裂。 九灼猝不及防,往红刺堆里掉去。 司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把他提了回来。 九灼没被扎死,险些被勒死,待稳住身形,看她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司倾背着手,一脸无辜,“本座是为了救你。” 九灼没有理她,虚空往下一抓,长到丈余高,尖端如锥的红刺瞬间化为乌有。 花神生气所化尖刺一毁,大片的花海就迅速凋谢,不一会儿就零零落落只剩下几朵晚花。 司倾和九灼落在地上。 司倾捡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花神没死。” 九灼拢起因腰带断开松散的衣襟,随手取出一根腰带重新系上,“嗯。” 司倾盯着他系腰带的手,脑海中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什么,“本座的腰带怎会在你那里?” 九灼手里的这条腰带,虽然黑乎乎的,但分明是霜元亲手给她绣的。 九灼手指一顿,低头看向腰间。 他原本只是隔空取物,并没在意期间差别,但此刻一看,才发现这条腰带触手沁凉,上绣水纹,用着云霞纺出的金线。 阳之域的神侍皆为男子,虽有神仆善纺织,但也做不到如此精细,而且这条腰带上明显带着阴极道韵,是阴神用过之物。 九灼一时怔忡。 怎么会…… 司倾上前,把腰带从他手里抽出来,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定了是她的东西。 她活这么大年纪,就穿过一次黑色衣裳,就是去阳之殿跟他尝试相合的时候。 “……”司倾想起了她回去后,霜元拿着她系回去的腰带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她手腕上找到了九灼抓出的红痕。 所以那丫头那时候脑子里就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怪不得她说她身上不舒服要闭关,霜华先往她肚子上看。 司倾再次:“……” 九灼也默了一会儿,才道:“相合之事,还需尽快。” 司倾拿着腰带,往他松垮的衣襟上看了看,“你又不行,能怎么快?” 九灼抬手把她拽过来,低头在她耳边问,“你再说一次谁不行?” 他的气息灼热滚烫,喷洒在司倾耳朵上,热气瞬间从她耳边蔓延开来,爬上她的脊骨,让她脸上都不由透出一片红色。 天珠光辉明亮,正好映出那一抹红,比周遭纷飞的花雨还灼目。 莫名的,司倾抿着唇,不敢回答九灼这个问题。 她隐隐有种感觉,之前他们不行,是因为彼此生厌,道法膈应,现在,她不敢赌。 司倾别过脸,长长的眼睫侧翼轻颤,九灼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那抹红,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开她,仍在她耳边道:“你的力量受损,猜猜看你我交手,你还能不能跑得掉? ” “!!!”他威胁她! 司倾扭着手要甩开他,抬眸瞪他,“九灼,从没人敢挑衅本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4 21:44:33~2021-06-15 23: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人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九灼把她的手攥得很紧,她怎么扭都甩不开。 九灼:“也没人敢挑衅本座。” “……”阳神道祖,谁敢挑衅?是不想活了? 他说的都是废话! 司倾的手抽不出来,想踢他,“你放不放开?” 九灼撤身躲开她的脚,手上也松开她,眉目清正回去,“或许在凡间,我们能成功。” 司倾揉着被他攥红的手腕,眼眶也气得微红,“在你姘.头的地方,你行的起来?” 九灼的目光原本落在她冰润的手上,闻言抬眸,暗红的眸色幽深,虽然没说话,但脸上明晃晃带着五字:“你再说一次?” 司倾用袖子遮住手腕,红色玉镯一并隐去,“太含狡兔三窟,花神去看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说完也不等九灼回应,拂袖就走。 此地有花神生气,还有太含设的陷阱,说明她们肯定在这里藏身过。 只不过在司倾和九灼找来之前就跑了。 司倾看看自己的手。 要不是想通过太含找她背后黑手,在天法殿的时候,她就把太含捏死了。 九灼察觉到邪气在南方,二神就暂时不打算回上阳门,要一路往南活捉太含。 司倾圈地成楼,进去睡觉。 九灼紧跟其后。 司倾要关门时发现他跟着,脸带防备,“你做什么?” 九灼站在门口,透过屋内溢出的灯光看她,“阴阳在一处,对道法有益。” 司倾盯着他看。 她看他就是想占她便宜。 雄性的臭德性。 司倾松开关门的手,任他进来。 司倾坐到床上,九灼关上门,走到床前。 司倾瞥了眼他腰间换上的白色腰带,抬手指着床下,“你睡这儿。” 九灼没有拒绝。 三界道法大乱,牵累阴阳道法,司倾累了,觉得浑身酸疼,躺下打了两个滚。 九灼在床下铺了被褥,看到她滚来滚去,嘴角微抽。 司倾当他不存在。 然而睡到半夜,楼阁突然抖动不止。 司倾蓦地睁开眼睛,还没出去,就看到万千星辰浮在头顶。 “星辰”点点发光,错乱交汇在“苍穹”之间。 这不是星辰,是三千道法运行图。 天法殿之乱后,道图就乱做一团,各大道法纠结,失去了原有的运行轨迹,互相冲撞,无时无刻不在造成新的混乱。 身下楼阁震动,道图也在震动,仿佛有道法要从中抽离逃跑,却被束缚在“苍穹道盘”中无法挣脱。 道盘以黑白两色为底,中间各有一方空缺,正好是八卦阵中阴阳鱼之位。 随着道图震动,“阴阳鱼”在道盘之间缓缓游动,扭曲纠缠的道法像是受到震慑,瞬间安稳下来。 司倾眼底阴极道韵浓黑,与“阴之鱼”身上一样,冰光闪动。 道法安定,道图亦平静下来,阁楼随之平稳不动。 司倾身上冰光掩去,伸手拂去道盘。 “小心!”床下的九灼突然喊了一声。 司倾刚刚平息道法暴动,心神不属,乍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红光一闪,然后神魂撕裂般得疼。 “噗!” 司倾一口血吐出来,身子险些从床上栽下,被九灼一把拽回去,揽在怀里。 司倾眼前发黑,思绪也因突然的变故变得冗杂,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恍惚间,她感觉到九灼身上威压大起,连她都差点没能抗住。 但九灼把她抱得很紧,宽阔的胸膛似乎能遮风挡雨,让她昏昏欲睡。 在昏迷之前,她终于又能看清发生的一切。 本该被她隐去的道盘再次浮在上空,万千道法如星辰,皆未再动,只有一条隐藏在黑色道盘间的道法隐隐发蓝,尾端刺中了与“阴之鱼”。 混蛋! 被算计了! 司倾又是一口血吐出来,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 司倾再醒来,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第一个念头是,她疯了? 阴神怎么会觉得冷? 她自己都不敢给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但她动了动手,还是觉得手指头都好像要被冰刃切下来,骨子里都透着寒气,身上忍不住发颤。 “……”司倾蜷缩起来,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刺中她的那条道法,肯定是太含捣的鬼,等她抓到太含,非要捏死她! 不,她现在就能捏死她。 司倾抖着手,召出太含那缕没有神智的神魂,稳着声音发狠道:“敢算计本座,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只剩下一缕黑雾的神魂像是感受到了威胁,也蜷缩成团。 司倾指尖一紧,就要捏碎它。 神魂无意识地发出“滋滋”叫声,但还没有碎,一只大手先握住了司倾的手,把神魂从她手心里掰了出来。 司倾抬头,对上九灼暗红的眼睛。 他眼里的暗红像是炽热的岩浆,让现在的她恨不得钻进去取暖,但他手上却要掰开她的手救下太含,司倾咬着牙不松手。 她就要弄死太含,不能完全弄死,弄死她一缕神魂,太含也必然伤上加伤,比她好不到哪去! 九灼坐在床边,把她整个身子团在怀里,阳神的炽热气息包裹住她,被冻结的血液好似又流淌起来。 司倾身上一软,手上的力气支撑不下去,到底被九灼掰开手心,捏走了太含变得更加淡薄的神魂。 司倾咬牙,“怎么?阳神舍不得伤你小情人了?” 九灼两只手环住她,目光在她苍白的唇上扫过,眸底暗红明明像火,却又冷得像冰,声音低沉,“她以花神生机为养分,等同与花神一体,杀了她等于杀了花神,弑神必遭反噬,你现在经受不起。” 他身上像个火炉一样,真的很暖和,司倾缩在他怀里,连爬出来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岂能咽下这口气,“谁说本座不行?你让本座弄死她试试!” 堂堂阴神,天下至阴臣服,何事受过阴冷之苦。 这头一遭,司倾比寻常人更难捱,嗓子都哑得快出不来声。 九灼抬手招来桌上的茶水,细心喂给她喝,“弄死她你自然不会死,但比这还难受的事情,你确定自己受得来?” 司倾喝得太急,被呛住。 九灼放下杯子,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替她拍背。 司倾咳了好一阵儿,身上的被子滑下去,她控制不住地直打冷战。 九灼把被子拉回来,替她裹得严严实实,“来日方长,等你好些,我把她抓回来给你杀。” 司倾冷到把脸埋在他胸口,阳极道韵熨帖在脸上,都能让她好受很多。 九灼:“……” 脸上的热度让司倾尝到了甜头,她不客气地把手伸进他衣襟里取暖。 九灼身上一僵,眼睫颤了几颤,声音嘶哑起来,“别乱动。” 司倾理直气壮:“害羞什么?要相合的时候,又不是没摸过,这些算什么?” 前几次尝试相合,虽然每次都被弹开,但宽衣解带,在不重要的地方上上手,除了费力一点,但也不是没有过。 这回暖暖手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九灼盯着她的后脑勺,目光幽远,“本座也不是吃亏的人,以后,会向你讨回来。” 司倾已经把耳朵都包起来,没有听见他说什么,还又把话头扯回太含身上,“本座不用你把太含抓回来,本座自己会把她拴在神兽身上,在冰雪界当陀螺。” 九灼又给她端了茶,“喝茶。” 司倾从所未有地配合。 九灼不自知地勾出一抹笑。 司倾不知道她晕倒后,九灼是怎么对付的道盘上的邪道,总之他说扎入阴之鱼的邪道被他斩了。 司倾现在无力再召出道盘,不知道邪道被斩成了什么样,但她快被冻成了冰块也是真的。 原本打算半个月之内揪出太含,这两日也动不得身了。 到晚上,司倾更直接地扒下九灼的外衣,把他摁在自己的被窝里,给她充当暖炉。 九灼手动了几动,最后没有反抗。 -------------------- 作者有话要说: 被算计之前,司倾:别想占本座便宜! 被算计之后,司倾:不就占你点便宜吗?乖乖的! 第30章 司倾整个身子都缩在九灼身上,这次意外得没有被弹开。 九灼任由她手脚并用地攀住自己,做个安静的暖炉。 从九灼第一次触到司倾,她身上就是冰凉的,加上她肌肤细滑,握在手里,仿佛一捧随时会融化的细雪。 现在她贴在他身上,冰润透过薄衣传过来,隐隐约约地勾起些微妙。 九灼垂目,看着司倾几乎要骑在他身上的姿势,抬手要落在她肩上,最后还是移开,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给她盖结实。 司倾把自己埋起来,有了热源,脑子清晰许多,“阴极道法受损应激,本座才会如此,只要三天就好了。” 九灼:“嗯。” 他的胸腔因为发声微微震动,司倾趴在上面动了动,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肚子上。 九灼彻底僵住,眼底的暗红扩散,“司倾……” 他身上韧实坚硬,司倾趴得并不舒服,听到他隐忍似的声音,回了一句,“合不了,别想。” 阴极道法有损,自身都难保,更别提阴阳相合了。 谁敢让她从被窝里出去,她就吃了谁。 九灼的手隔着被子落在她身上,怕她再不知死活往下,紧紧按住她,“那就别动。” 阴极道法自行修复,第二天司倾的脸色就好转许多,感受到的冷意也只有昨天的一半,起码能离开床了。 九灼见她起身,将一团阳极之力装在锦袋里给她暖手,“能走动吗?” 司倾裹着金乌翎羽的大氅,自信走了一步,“怎么不能……” 话音未落,她双腿就是一软,一头往下栽下去。 九灼及时拉住她,打破她的幻想,“只怕不仅不能走,阴极之力你也用不了。” 阴极道法为了自我修复,肯定会避免一切干扰,力量更不可能外溢。 司倾没有经历过道法受损,不会调节,就只能等着道法自行解禁。 司倾怀疑地看着九灼,“你怎么知道?” 九灼把她身上金闪闪的金乌翎羽大氅脱下来,没有回答,只道:“阴极道法己身属冷,除了阳极之力,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帮你取不了暖。” 司倾本来拒绝脱下大氅,但大氅离身,她感受到的冷一点都没多,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但九灼对阴极道法的了解比她还多,司倾不得不疑心,“道盘上还发生了什么?” 九灼是阳神,除了从道盘上看到了阴极道法的情况,她想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九灼扶着她站稳,伸手递给她一片暗红的花瓣,“阴之鱼受损落下来的。” 花瓣晶莹剔透,如果不是颜色暗红,司倾就认成了九重和合花。 不对。 九重和合花,在天法殿的时候,也泛过红。 司倾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司倾不能走,但太含必须尽快抓,否则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九灼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马车,带着司倾坐车往南行。 凡间的路即便官道也不怎么平整,马车摇摇晃晃,时不时颠一下,司倾骨头都快散了。 “本座早晚把这些从太含身上讨回来。” 九灼给马下了指引,马儿会自己找路。 但他也坐在车厢外,闻言只是往后一瞥。 凡间将要入秋,草木摇落而变衰,阳光也阴惨惨的,不怎么暖。 司倾如今不能用法术,腿还不能走,比凡人还不如,在车厢里气够了,才从怀里掏出从阴之域摘的九重和合花花瓣。 与九灼交给她的那片,颜色、形状皆一模一样。 九重和合花乃阴极道法催生,可以将二者看为一体。 九重和合花凋谢,说明阴极道法受到的冲击极大,甚至有衰落之相。 看来太含是想取代她啊。 不自量力。 纤透的指尖一紧,两片花瓣皆化作细光,钻入司倾体内。 司倾被颠得躺不下,只好盘腿打坐,内省道法。 与驾云相比,马车的速度堪比蚂蚁,到了晚上才行不到百里,到了一座青石城里。 九灼找了一间客栈,把司倾抱进去。 刚一踏进客栈门,迎面就走来一对少年少女。 云千和上阳门的“前大师兄”尺远。 真是无巧不成书。 司倾和九灼没有在两人面前现过身,没打算打招呼。 但要迎面走过去的时候,云千突然冲九灼叫了一声,“大师兄?!” 她这一声出来,司倾和九灼都是眉头一挑。 旁边的尺远也看向云千,张了张口,却发现云千看的是九灼,就又把头转回来。 九灼横抱着司倾,淡淡颔首,算是打招呼,要从他们身边走过。 云千却从背后又叫了他一声,“大师兄。” 九灼只得停下,转身,神色冷淡,“怎么?” 云千打量似的看了看司倾,秀眉蹙了蹙,小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大师兄,这位是谁啊?” 司倾化身上阳门老祖时,全程圣光绕身,没有任何人看清她的容貌,所以云千不认得她很正常。 但她眼里的防备,让司倾觉得很有意思。 司倾故意抬手,搂住九灼的脖子,眼神挑衅,“我是谁,大师兄用跟你说吗?” “你!”云千脸上瞬间通红,咬住下唇,一副楚楚可怜之状,小鹿眼看向九灼,“师兄是天之骄子,仙门奇才,怎可、怎可任此妖女玷污?” 云千动不动就哭的德性,从天上就让司倾火大,这下司倾被太含惹出的气,突然有了个发泄口。 司倾把九灼搂得更紧,舌尖抵了抵腮,恶劣道:“这就是玷污了?那我还和你大师兄住一间房,睡一张床呢。怎么?连师兄床笫之事,你都要管一管?” 云千气得满脸通红,眼泪连珠串似的掉下来,“你,你说话怎地如此不知羞耻?大师兄,你……” 司倾:“我羞不羞耻与你何干?你身边跟着一个,还急着向大师兄邀宠,小小年纪还想脚踏两船?大师兄跟了你,就不算被你‘玷污’?” 云千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你……” 九灼冷着脸道:“历练完了就回去。” 然后不管云千如何委屈,抱着司倾就上了楼,进了客房。 司倾进了门才嗤笑一声,仰头看着九灼精致的下颌,“两大道君没摆平的小公主,对阳神道祖却是一往情深。下了不羡台,还能认出来你。” 她的无中生有,确实给她和九灼虚造了身份,这方世界之人,只要知道上阳门者,都会知道上阳门大弟子九灼惊才绝艳,乃万年难遇的修仙奇才。 但没当面见到九灼,这些人便只知其人,不知其容貌。 九灼成为上阳门“大师兄”时,云千和尺远都在上阳门外,不可能记得九灼的样子,但她上来就叫“大师兄”,分明是神魂记忆与“无中生有”串联,形成了她对“大师兄”的记忆。 真是一往情深啊。 九灼把她放到床上,神情冷淡,目光幽冷,“尺远有问题。” 第31章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 不用开门,司倾就感受到了云千身上的紊乱道法之气。 司倾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九灼。 九灼眸光冷淡,并不起身开门,明知故问:“谁?” “大师兄,是我,云千。”云千声音柔柔,“大师兄刚来,肯定还没吃东西,我来送些糕点。” 司倾好整以暇,抱臂观戏。 九灼瞳仁里映着她,突然问了一句,“想吃吗?” 司倾嘴角微扬,“这就祸水东引了?” 凡间修仙的小娃娃都会辟谷,她堂堂道祖之体,用吃什么东西? 九灼分明是不想应付云千,想让她出手。 没用。 司倾嗤之以鼻。 九灼往她肚子上看一眼。 “咕~” 诡异的声响在房间内响起,司倾清楚地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滚动了一下。 她捂住肚子,睁大眼睛,恨不得弄死九灼,“你敢对本座动手脚?!” 这混蛋仗着她现在不能动用阴极之力,就敢把道法暗示用在她身上! 恬不知耻! 九灼:“吃不吃?” 九灼坐在床边,司倾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领子,拽到她面前,在他耳边磨牙,“你给本座等着。” 九灼神情自若,吐出一个字:“好。” 司倾把他丢开,“开门。” 九灼坐直身子,宽袖一挥,房门便被打开。 云千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看到二神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姿态亲密,卷翘的睫毛不由颤了颤。 “进来。”九灼面上疏冷孤淡,让人从心底生畏。 云千咬了咬唇,低下头,抬步进来,将托盘放到客栈木桌上,“大师兄,这是我亲手做的千层酥,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九灼清圣孤高,看向司倾。 意思让她出马。 司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一边去。 九灼起身,离开床边。 云千的目光追随着他,眼里是掩不住的少女心思。 司倾指尖绕着一缕青丝,唇角含着淡淡的笑,道:“云千‘师妹’,既然你喜欢大师兄,就把你尺远师兄叫来,我跟你换如何?” 云千脸上一白,转头看来,刚刚闪闪发亮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你不会珍惜大师兄,就离他远一点。” “哦?”司倾饶有趣味,“你脚踏两只船就是珍惜了?” “你别含血喷人!”云千看看一言不发的九灼,又看看她,“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但大师兄乃天之骄子,你配不上他。” 司倾坐直身子,气势攀升,小小的房间客栈内,空气都仿佛结了冰,让云千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司倾黑沉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小小年纪不知修行,满脑子都是配哪个男人,没了师兄,你算个什么东西?有嘴教训别人,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资格。” 云千托生到上阳门,因为五行灵根,即便是掌门之女,也并不受宠,这些年都是尺远护着她。 司倾原以为她多少有天帝血脉,刻苦修行,总会有所进步,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怕是在天界更是仗着天帝宠爱,无状横行。 玄苍和微乙真是道君当久了,闲得脑子发昏,才会为她争昏了头。 云千被戳到痛处,瘪瘪嘴又要哭。 司倾:“哭哭哭,除了哭和讨好男人,你还会做什么?尺远师兄就没说过带你出来就是带个累赘?” “二师兄才不会!”云千下意识辩驳,“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不会相信你的!” “呵。”司倾冰眸微眯,“那你说,尺远师兄带你出来历练,你为他做过什么?” “我……”云千想要回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又看向九灼,“大师兄,我不是累赘。” 九灼长身立于窗前,清淡眸光趁着窗外月光一起瞥来,不语。 云千眼眶通红,想哭又不能哭,怎么看怎么委屈。 但接着她看见了司倾盖在被子下的腿,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回堵道:“你连路都走不了,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说的话,怎么不知道用在自己身上?” 司倾绕着头发的指尖一顿,目光移过来,脸上带着些意外,“原来会还嘴啊。” 司倾一点都不生气,“既然有嘴,就去问问你的尺远师兄,介不介意你这个累赘见异思迁,当着他的面讨好别的男人?” 云千哪有司倾的定力,终于忍受不住,一跺脚跑了出去。 九灼从窗边走回床边,步子一动,门就自动关上,房间内结界自成。 “你觉得她会上钩?” 司倾靠回床头,姿态悠闲,“你觉得她不会?” 九灼沉默。 尺远绝对有问题。 方才在大堂,云千叫九灼“大师兄”,尺远下意识要应声。 沧海之界,皆被司倾的“无中生有”覆盖,其间之人都以为上阳门大师兄是九灼。 尺远却对“大师兄”这个称呼又反应,只能说明他未受“无中生有”影响,平常云千叫他也是以别的称呼,所以他才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变了。 以天帝之修为都无法屏去司倾的神通,尺远却可以。 沧海界果真卧虎藏龙。 所以司倾才提议从云千下手,看看尺远跟在云千身边想做什么。 九灼的目光落在云千送来的千层酥上,“你吃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司倾的肚子就又发出咕噜一声。 但让她吃云千做的东西绝不可能,尤其她会饿,还是九灼故意让她出糗。 不报复回来,她就不是阴神。 司倾笑眯眯地看向九灼,“人家送给阳神道祖吃的东西,本座怎可觊觎?本座要吃天河烤鱼。” 天河烤鱼,就要去天河捉鱼,她还真不嘴刁。 九灼一脸冷漠,“此处是凡间,怎会有天河烤鱼?” 司倾:“本座为阴神道祖,还会肚子挨饿,凡间怎么就不能有天河烤鱼?” 因为受伤,她唇色淡红,眉眼也不如以往圣绝凌人,反而如仙山天水一般清绝动人。 九灼望进她潋滟生光的眼睛里,再次看到了她清楚摆着的恶劣。 阴神从不吃亏,她倒是表现得明明白白。 九灼:“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本座去天河捉鱼事小,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饿死事大。” “你说谁饿死?”司倾气不打一出来,她挨饿是谁干的好事?他竟然还敢咒她! 九灼目光落下来,“体验体验凡人求生的本能,或许对你体悟阴极道法有益。” 一只枕头照着他的脸就飞过来,九灼偏头躲过。 司倾恶狠狠地盯着他,“本座饿死了也会变成饿死鬼找你讨命!” 阴极道法本主倾覆,他跟她讲求生本能?阳极道蚀没伤他神力,看来是伤了他的脑子。 九灼弯腰捡起枕头,放到床边,“想吃天河烤鱼并非不行,本座带你去,回头逆转光阴回来便是。” 司倾斜睇他,“条件?” 九灼唇角微勾,“凡间之事了了,本座要去阴之域一观。” 阳神去阴之域一观? 怎么一听就不像好事? 司倾审视九灼,要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但九灼眉目深远高洁,瞳仁暗红剔透,怎么看怎么正气凛然,找不出半点猫腻。 看她打量他,九灼眸光平静,“如何?” 司倾身上又冷,肚子又被九灼不断暗示着发饿,懒得多想,“可。” 阴之域只有阴极道法,完全与阳神相克,还怕他不安好心不成? “阴神道祖既然答应了,到时可别反悔。” “本座言出必行,不像你满肚子弯弯绕绕。” 司倾还没说完,九灼就俯身下来,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司倾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九灼:“抱稳了。” 司倾想勒死他。 阳神道祖驾云自是极快,眨眼之间便入了天门,隐身到了天河边上。 天河宽不可逾,连神仙都必须乘舟楫。 九灼找到一叶扁舟,把司倾放在上面,划船往河中央去。 天河水流汩汩,两岸是天兵来回巡逻声响。 司倾靠着船舷,抱着取暖的阳极之力手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天界的月亮按理比凡间更加清晰明亮,但自从道法出错之后,月光一天比一天暗淡,现在已经与凡间观月无异。 九灼摇着桨,看着她,“万年前天界能撑过邪妄之劫,此次异曲同工,不必过于担忧。” 扁舟在天河上摇摇晃晃,司倾半躺着,浑身放松,“若是这万年来天帝之下的兔崽子都荒怠修行,是死是活皆是他们的命数,本座从不担忧。” “哦?” “本座担心的是,天地不曾倾覆,却被未知宵小占据,本座不就没有美人可赏了?” 九灼:“……” 司倾撑在船舷上的手拄着头,宽袖顺着手臂下滑,露出一截莹润如玉的小臂,目光懒懒地在九灼脸上打转,“万一太含真把本座取代了,与你互为夫妻的,就是她了。” 九灼暗红的眼底微光闪动,眼神从她小臂上移开,偏头避嫌,“你不冷了?” 司倾慵懒地换了个姿势,“又冻不死,怕甚?”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故意坐起来,与九灼面对面,倾身靠近他,几乎与他鼻尖相触,“你说尺远跟太含有没有关系?” 她呵气如兰,九灼突然像被驱使,一低头,噙住她冰凉的唇瓣。 第32章 扁舟已到天河中心。 天河水湍湍,水声不绝于耳。 两岸仙雾与河间水雾朦胧,把舟楫完全掩在其中,唯有道法纠缠,传来岸上时而天兵巡逻走过的声响。 月亮的倒影摇摇晃晃晃,有鱼仗着天河中心鲜有仙至,张狂地跳出河面,鳞片在月光下划出明亮的弧线,再次落入水中,砸出水花四溅。 一切的声响在此时都清晰入耳,又恍惚难辨。 司倾瞳眸睁大,迟迟没有动弹。 宽大的袖袍鼓满天风,贴体寒凉。 怀里抱着的阳极之力手袋,也落入舟楫之内。 她不动,九灼保持着俯身的动作,也没有动。 比想象中还要香软的感受传入脑海,九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也才反应过来这次他竟然没有被弹开。 一切奇妙在四肢百骸里绽放出空白,让他忘却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冰凉的唇瓣渐渐发热,清甜悄无声息地传到舌尖。 九灼抬手要将她拥入怀中,却被司倾抬手推开。 半空的月亮似乎比刚才明亮几分,更接近以往的天界月色。 司倾眉眼如画,鬓边发丝拂动。 九灼不敢再看她的唇色,只对着她清黑无底,看似平静的眼睛,“我……” “你什么时候给本座抓鱼?”司倾面无表情。 “……”九灼要出口的话被噎住,“我刚刚……” “本座在下面就说了,本座要是饿死了,一定会找你索命。”司倾再次打断他,伸手捡起落入舟舱内的手袋,抱着挪到了船尾去。 九灼:“……” 她这是要当无事发生。 不知为何,九灼莫名有丝被始乱终弃之感。 司倾坐在船头,趴在船舷上看水里的月亮倒影,一身冷淡,九灼觉得他要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她一定会把他踢进水里。 九灼深吸了口气,只能按下不表,并指一引,水丝成剑,在鲤鱼跳上河面的同时,准确地穿入鱼身。 天河的鱼肥美异常,九灼串了两条,就放入鱼篓,摇桨回到岸边。 司倾提着鱼篓,九灼抱着她,找到一片小树林。 天界的树林不好找干柴,九灼把司倾放到一棵树下,道:“我去捡柴,你在此处等等。” 司倾抿着唇,不说话。 九灼看了看黑漆漆的树林,从袖中掏出一颗金闪闪的明珠递给她,“我一会儿就回来。” 司倾接过明珠,“知道了。” 金乌蛋,百万年才下一颗,阳神道祖挺会藏私啊。 九灼见她把玩着金乌蛋,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憋闷更甚。 虽然是他主动,但司倾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怎么看怎么碍眼。 司倾抬眸见他还在,扬眉,“你不是去捡柴?” 九灼绷着脸,“你就真的……” “本座不吃阳极之力烤的,就要柴。” 九灼再次被打断,气不打一出来,拂袖而去。 司倾靠在树干上,眼里只有金乌蛋。 金乌之光照亮三界,隶属光明炎热,司倾喜欢光,却不喜欢热,所以以前听说金乌下蛋,司倾一点兴趣都没有,霜华她们就没有去取。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还挺别致。 圆圆的,金灿灿的,内里还有流金似的东西转来转去,看着像明珠,但也……很美味的样子。 金乌蛋比司倾的拳头还大,司倾比划着等会儿怎么烤着吃方便。 夜色渐深,树林偏僻,天兵巡逻不如天河边严密。 司倾坐得腰疼,正要调整一个姿势,天风中突然传来一阵腥味。 不是鱼篓里的鱼腥,是凶煞腥气。 司倾眸色一凛,阴神威压释放而出,整片树林承受不住,掀起狂风,枝桠左歪右斜,落叶纷飞。 一头小山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身形挡住月亮,迎面朝司倾扑来。 司倾随手抓起一颗碎石,打在黑影身上。 就算她不能调动阴极之力,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阴极道法之下万道,无一不听她号令。 想扑杀她,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碎石破风化冰,黑影躲无可躲,电光石火之间被打中一只眼睛。 “嚎~~”黑影滚落在地,一只手捂眼,另一只长臂捶胸,嘶吼不止。 金乌蛋照亮黑影的样子,白首赤足,状若巨猿,竟是一只朱厌。 上古凶兽,见之则有兵祸。 竟敢跑到天界来闹事。 司倾眸色冷清,手中又握住了一把碎石。 朱厌本为凶煞,又被伤了一只眼,正是怒不可遏,捶完胸之后,就四肢着地,摆出威胁之态,冲着司倾龇牙咧嘴。 司倾唇角微掀,抬手掷出碎石,颗颗正中朱厌要害。 朱厌躲闪不过,被打得嗷嗷嚎叫,后脚在地上蹬出阵阵尘雾,一跃朝司倾扑来。 它体型极大,跃起来能轻易便能覆住司倾周围所有能躲让之地,就算司倾现在将它一击致命,它也能落下来就司倾压死。 司倾眼看它迎面扑来,一动不动。 这只朱厌被做了手脚,凶性被扩大了十倍,目的更是以扑杀她为准,分明是被操控。 司倾冷嗤一声,抬手结印,满林落叶受之感召,纷纷化成利刃,将朱厌团团围住。 司倾不能走路,但不代表她只能坐以待毙。 袅袅仙雾如带,司倾招手之间卷住远处树干,她手上一拽,便飞身而起,落上林梢。 寒风大起,裙摆招摇,气势直通天帝,“太含,想取代本座,就自己出来,别尽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从太含主动承认弄丢阳极之力,到她后来做的这一系列事情,都表明她不甘于藏在背后,桩桩件件都在向司倾挑衅。 但同时她又胆小如鼠,只敢绑定花神,弄混三界道法,让司倾不能在三界混乱之际背上弑神因果杀她,供她对司倾使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落叶冰刃切割进朱厌的血肉,朱厌惨叫不止。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引来巡逻天兵,九灼也没回来,不用猜都知道是太含设了屏障。 入了邪道之后,太含的修为果然不容小觑。 但司倾的话音落下之后许久,太含都没有回音。 司倾浮于林叶之上,睥睨林间,“回话都不敢,还想当什么阴神?九灼会看上你这等阴沟里的老鼠?” “司倾!”阴森的声音从被围剿的朱厌口中传出,“本君一定会把你的一切都夺过来!”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司倾还没开口,清正威严之声先一步压回太含释放的邪气。 林中的狂风戛然而止,太含的屏障也砰然碎裂。 司倾眼看着九灼踏月而来,揽住她的腰,将她从树梢掠回林下。 第33章 太含像是被掐住了嗓子,只能呼呼发出气声。 九灼揽着司倾,到被困的朱厌面前,轻哼一声,剧烈挣扎的朱厌登时无法再动。 “你妄入邪道,肆意杀戮,乃天地不容,谁借你的胆子,意图染指阴神之物?” 朱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太含一缕意念附在朱厌身上,被九灼定住无法再抽离。 躲躲藏藏这么久,刚刚被司倾比作阴沟老鼠,此时又被九灼质问,太含似乎终于憋不住了,嘶哑的声音从奄奄一息的朱厌口中传出。 “道祖以为太含愿意如此?”太含字字悲怆,“太含所求不过是能伴在您身边,可自上古以来,太含求见于您,您哪次正眼看过我一眼?太含自认修行从不落于人后,道君之责亦从不曾出错,三大道君,更以我为首,三界女子皆以我为最,还有谁比我更适合您?” 司倾拨开九灼环在她腰上的手,冷声笑了。 太含的矛头接着便指向她,声音含恨,“我参悟到道法极致,以为这样能离您更近,却发现阴阳本源才能互为夫妻……天地万道不是自诩公正?那么凭什么阴神生来便为阴神,享受三界最好的一切,包括您?凭什么我要以实力取代她,便是天地不容,妄图染指她的东西?” 太含说到动情之处,嗓子越来越尖利,最后似乎牵动旧伤,原身吐出一口血来。 朱厌受她意念牵动,也发出呕血之声。 司倾扬着下巴,听完太含控诉,笑容更盛,在月色下美得惊心动魄,“就凭本座不会像你一样,蠢到连道心都没有啊。” 话音一落,朱厌就嘶叫一声咽了气,太含的意念被抽离出来,落到司倾掌心。 司倾握着紫色的意念光团,像握着一条小虫子,“虫子”左右扭动,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也逃不出去。 司倾把它举到九灼面前,“你从本座这儿拿走的神魂呢?” 她上次要捏碎太含落下的那缕神魂,被九灼打岔,把神魂夺走了。 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九灼看她一眼,眼神幽深沉暗。 但他没说什么,只召出没有神智的灰雾状神魂,放到她手里。 司倾把两团东西揉在一起,像对太含说,又像对九灼说:“道法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的东西,活着都只为了别人看她一眼了,还觉得道法不公?道法为什么要看这种满心自怨自艾的玩意儿?” 紫光融进灰雾,两团来自同一个本体的东西,却开始互相厮杀吞噬,好不热闹。 九灼从她手里接过来,用白光裹住,“走吧,给你烤鱼。” 司倾刚刚引动道法,又受反噬,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唇色也几乎没了颜色。 九灼的目光从她脸上和唇上划过,没有拆穿,俯身把她抱起来。 司倾独自站着时,气势万顷,被九灼抱在怀里,和他的身形一比,却显得娇小轻盈。 司倾道:“此处太腥,换个地方。” 九灼提起地上的鱼篓,“嗯。” 他们离开之前,巡逻天兵终于发现树林内的异常,跑来巡查。 九灼和司倾隐身在树后,看着他们把朱厌的尸体拖走,又留下人手看守树林,才转身离开。 九灼这回在天河中心找了一个小岛,把司倾放在变化出的藤椅上,他去生火烤鱼。 司倾在藤椅上点着脚尖赏月,闻着传来的烤鱼香,指点着火候,“天河中长大的鱼富含天地灵气,用汲取天河水,沐浴仙气长大的天界木头烤之,香酥回甘,味道极佳。但是只能用小火慢烤,火大了太柴,火太小了会烤不出来油脂。” 九灼从来被高高供奉,金尊玉贵,何时做过烤鱼,更何况达到司倾吹毛求疵的程度。 所以火刚烧没一会儿,两条鱼就焦糊发黑,彻底废了。 司倾不掩嫌弃,“知道自己笨手笨脚,还只抓两条鱼,你想饿死本座?” 九灼丢了串着烤鱼的木枝,要去抱她,“那便去重抓。” 他俯身下来,刚一伸手触到司倾,就被她抓住领子揪下去。 两张脸相隔不过一只手掌厚度,九灼半披身后的墨发因为动作从肩头滑下,与司倾铺展在藤椅上的叠在一起。 司倾的手纤细剔透,抓在他衣领上,分明没用多大力气,九灼却无力睁开。 他的手撑在司倾身侧,眼底暗红,目光下意识落到她苍白的唇上。 不久前的柔软香甜记忆清晰可见,九灼喉结微动,抬眸重新对上司倾浓黑的眼睛,“你想做什么?” 司倾唇瓣阖动,身上的冷香甚至盖过天河中心的清冽水汽,“该本座问九灼道祖想做什么才是。” 九灼定定看着她。 司倾半垂下眸,纤密的睫毛盖住眼底极黑的颜色,但九灼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他唇上。 九灼心知肚明。 他对阴神一点都不了解。 船上的事,先前她绝口不提,这会儿又是如此姿态,九灼摸不准她打算如何。 但他同样也知道,自己被她蛊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知道要逃出她的掌控,比他想象的更难。 司倾的目光从他薄红的唇上,滑到凸起的喉结上。 阳神道体至圣至阳,生机磅礴,光明洁净,热烈到极致,凝出无瑕精粹,带着极淡的香气。 司倾眸底极黑的阴极之力涌动,指尖慢慢从他脖颈上划过,冰冰凉凉,迷魂惑心,“都说阴阳相生,如今本座阴损伤重,不知道吸点阳神之气,能不能补回来?” 九灼暗红的眼里有一瞬间的迷惘,但一瞬之后就又恢复清明。 他望着司倾蛊惑的样子,反倒找回了以往的冷静自持,“不能。” 司倾挑眉。 九灼抓住她顺着他的脖子,要继续往下探的手,平静道:“你被道法至阴反噬了。” 阴极道法包含各种道法至阴面,司倾平常有强大的修为压着那些那些至暗面不敢露头,但她现在受伤,阴极之力不能调用,修为被压制,方才对付朱厌,又被反噬一遭,修为再次被禁锢,至暗面就占了上方,侵蚀了她的理智。 所以她现在会有各种邪门歪道的念头出来,包括,引诱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脑子不清醒的司倾:吃了阳神应该能大补? 第34章 然而司倾从来不是会信别人话的人,她喜欢自己做了再看结果。 于是在九灼要撑身起来时,司倾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他喉结上。 九灼骤然僵直,刚刚从她身侧抬起的手,下意识掐住她纤细的腰身。 “司倾……”被咬住喉结,九灼声音嘶哑,明明只是唤出两个字的名字,却仿佛在舌尖转了一圈,低沉而悱恻,“别闹。” 司倾咬得用力,他声带震动,都没把她震开。 阳神身上炙热干净的香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寒冬腊月的热汤,她恨不得把整个身子泡进去。 口中的喉结上下滑动,却温暖弹性,是舌尖能触及的美味。 司倾饿了,抓住了甜头,就不肯放。 她两只手都抓着九灼的衣襟,让他没办法往后退开。 九灼见她没有松手的意思,掐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低声道:“你现在修为被封,再不松口,想清楚吃亏的是谁。” 他一只手就能掐住她的腰,司倾疼得皱眉,咬在九灼喉结上的牙不由自主地松开一些,却还恋恋不舍地步不肯完全松。 九灼:“阳极之力鼎盛未损,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了?” 他们今晚已经不止一次证明了彼此靠近不会再被弹开,若是行阴阳相合之礼,恐怕也能顺利。 但司倾如今的状态,九灼不敢确信她是否还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能确信他们如今能够相触,是否是因为阴极道法受损,阴极道体式弱,无法再抗衡阳极道体靠近。 无论是哪一种,九灼都不可能在这时候对司倾做什么。 阳神到底司掌磊落光明,不会趁人之危。 但司倾确实不太清醒,九灼说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 采阳补阴的法子,她觉得甚好。 她的手扯开九灼的衣襟,贝齿松开他的喉结,去咬他的脖子。 这次九灼往后一躲,没让她成功。 司倾盯着他瓷白的脖子,乌黑的眼珠里光泽幽幽,看着邪里邪气。 九灼抓住她还要往他衣服里探的手,掏出一条云丝带把她双手绑住,“乖乖呆着,不许生事。” 司倾气息阴沉,瞅着绑着自己的云丝带,不满,“九灼道祖这是什么意思?” 九灼把她抱起来,“去抓鱼。” 她脑子里都是邪念,不把她绑起来,她还不知道能折腾出什么事。 司倾扭着手,想扭开手腕上的丝带,“放开本座。” 她是阴神,掌天地倾覆之道法,他竟敢绑住她! 九灼把司倾放上小舟,划船到河中心,这次抓了一篓鱼,回到岸边一条一条按照她的要求烤,最后终于烤出外酥里嫩的天河烤鱼,剔了刺喂给司倾吃。 司倾起先因为被绑住手,不肯配合,但阳极道法暗示下的饥饿难以消弭,她只能被驱使着吃掉了大半条鱼。 九灼喂她吃完,替她擦干净嘴角,说:“等尘埃落定,道法归位,我带你去游遍山水,捞遍三界的鱼烤给你吃。” 司倾张口就要咬他的手。 九灼躲过去,道:“等你好了,今日的账,都是要还回来的。” 在天界吃完了烤鱼,九灼逆流凡间光阴,带司倾回到客栈房间,还是司倾气走云千的那个晚上。 司倾折腾了一晚上,逐渐接受了自己双手被绑住的现实,沾到床就闭上眼睛睡了。 九灼自然而然地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把她拥在怀里睡——前两日司倾清醒的时候,他们便是这样睡的。 天亮时分,司倾睁开眼睛,九灼还没醒。 司倾抬起手,盯着自己被绑红的手腕许久,然后转头,看向搂着她还没醒的九灼, 阳神道祖容姿清圣卓绝,即便睡着,容色亦如朝阳出薄霭般灼目养眼。 薄红的双唇看着很香,耳朵很白,顶端微微透红,好似也很可口。 司倾想都不想,就是一口咬上去。 九灼嘶得一声醒来,一抬眼,就看到司倾趴在他身上,咬他耳朵。 看来她是非吃他不可了。 而且是字面意思的吃。 九灼重新闭上眼睛,把司倾从身上揪下来,面色冷凝,“你再往我身上爬,我就把你绑在床柱上。” 司倾丝毫不怵,“大男人扭扭捏捏,被本座爬一爬怎么了?” 九灼:“……” 他跟一个“傻子”讲什么道理。 九灼下床,瞥见司倾手腕上的红痕。 她从昨晚被绑上就一直想挣开,哪怕云丝柔软,也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了痕迹。 但九灼没打算给她松开。 阴神清醒的时候为非作歹惯了,正好也让她尝尝被旁人欺负的滋味。 九灼下去之后,司倾也跟着下来。 她今天好转许多,不用装着阳极之力的手袋,站在床下,也没再发抖。 若不是她脸上带着邪气,看着与全盛时期无异。 九灼正要问她能不能走,司倾却望着门缝道:“一大早就又有人给九灼道祖送情诗,也不枉你长这么一张脸。” 九灼瞥她一眼,走到门前,捡起信笺。 司倾跟着就凑了过来。 九灼的目光在她行走自如的腿上顿了顿,才拆开信封。 是云千留的信。 “大师兄钧鉴:云千天生灵根不佳,修行愚钝,修为至今无所进益。然云千非鼠兔之辈,甘愿藏于师兄之后,为师兄所护,却不想因与二师兄同行,令大师兄误会,云千心中悔恨难当。今特留书一封,自此别过,云千自当独闯山河,万望大师兄珍重。” 司倾从头念到尾,恢复血色的唇慢慢勾起,怎么看怎么嫌弃。 “就她还独闯山河?只怕出了城门就回不来了。” 九灼把信收好,疏淡道:“难得你还记得这号人物。” 司倾转着眼睛看他,“九灼道祖怀疑本座的记性?” 她眉眼间没一点正气,九灼懒得与她争辩,叫来小二,让他帮忙买斗篷回来。 司倾没得到回答,只抬着被绑住的手,看着自己莹润剔透的手指。 十根手指纤细匀婷,冰白无瑕,指甲未染蔻丹,却微微泛着粉红,如刚刚含苞的骨朵花尖。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得染点血才更好看。 司倾又挣了挣腕上的云丝,实在挣不开,便冷着脸瞪向九灼,“给本座松开。” 九灼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自己喝了一杯,把剩下一杯喂到她嘴边,“喝了我就给你松。” 第35章 司倾半信半疑地喝了。 九灼放下杯子,给她把云丝带解开。 司倾双手一得自由,就背到身后,大步往门外走。 她现在打不过阳神,吃不了他,还是去找别人吃。 但刚要开门,就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往下倒下去。 从她手上解下来的云丝带恰时缠住她的腰,把她拽回九灼怀里。 司倾脑袋里晕晕乎乎,九灼在她眼里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但她思维还很清楚,抬起一只手,指着三个九灼之一的鼻子:“你敢算计本座……” 她只喝了他给的茶,肯定是他动的手脚。 九灼抓住她的手,不置一词。 司倾眼皮打架,昏睡在他怀里。 九灼把她抱到床上,用手在她额头探了探。 还是冰冰凉凉的,跟之前无异。 她说过,她只要三天就不怕冷了,到今日正好三天,她也确实没有再怕冷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这脑子什么时候好。 九灼拉起司倾的手,替她揉着两只手腕上的勒痕。 她肌肤娇嫩,绑一晚上就成这样,他也不忍心再绑下去。 但她脑子不好,稀奇古怪的念头就太多,还想一出就要去做一出,为了不让她乱来,只能让她睡过去。 或许恢复得还快一些。 小二替九灼买斗篷回来,送到门口。 九灼给司倾穿上,才抱着她出门。 昨晚司倾故意刺激云千,为的就是让她出走,借此弄清楚尺远对云千的态度。 云千留下书信走了,尺远该有反应了。 云千离开青石镇已有一个时辰,尺远明显是紧随其后。 九灼昨晚在云千身上留了印记,循着印记牵引,一路跟过去。 这次他没带司倾坐马车,而是抱着她驾在云头。 仙云洁净绵软,屏障挡住高空冷风水雾,司倾被护在九灼怀里,发丝都没被吹动一下,睡得十分香甜。 九灼跟着云千的踪迹,发现云千也在一路往南,因为刻意躲着尺远,竟然还没被尺远追上。 九灼对云千的印象,只在于天帝曾经带前去阳之域拜见过他,其余事情知之甚少,就连与玄苍微乙的纠葛,对九灼而言,也只代表云千与道法逆行之事有关。 所以对于这位天帝小公主,九灼只知道她修为极低,若无人在旁护着,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果不其然,离开青石镇两个时辰后,云千为了问路,陷入了妖物设下的圈套,被抓入妖物洞府。 九灼站在云头,没有出手。 云千原本就要在下界历劫三世,三世内所有磨难都必须靠自己化解,才能解开神体因果,逆转体内道法纠葛。 她若陨落在妖物手里,只能说明她这一世命该如此。 何况,尺远已经在附近。 九灼立在云头,能看见云千在妖物洞府里经历的一切,但从始至终神情疏淡。 直到昏睡的司倾在他怀里动了动。 他给司倾穿了遮头挡脸的斗篷,不想让凡人看见她的容色,也不想她被人看到脸上的邪气,再被叫做“妖女”。 云千昨日叫的那几句,每一句都让九灼不喜。 司倾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一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被包在宽大斗篷里,连脸都被遮住。 但她整个人在九灼怀里,周身都被阳神道韵包围,脚下还是阳神驾着的云头,身上又轻又暖,她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偷懒,一直没动。 九灼在看着下面云千与妖物周旋,司倾在透过斗篷的缝隙,看着九灼搂在她腰上的手。 阳神的手修长笔直,根根手指如同玉竹,骨节分明,冷白有力,搂在她腰上,虽然半分不动,但在白云漂浮之间,好似宝物发光。 要是能放到阴之域,她的宝库可以单独为这双手开一间。 这么想着,司倾的手就触到了九灼手上。 摸着也滑滑的。 司倾饶有趣味地打量,思考怎么把这只手掰下来,才能保持美观。 但她还没掰,自己的手就先被九灼扣住无法再动弹。 九灼低下头,对上司倾黑黢黢的眼睛,“别乱摸。” 司倾的手被他抓住,他的手看着好看,却比她的要大一半,她的手被他攥在手心,几乎要看不见。 司倾不满,眼神冷冰冰的,“许九灼道祖摸本座,不许本座摸你?” “……”九灼每次都会被她一句话噎住。 阴神清醒的时候说话不忌荤素,脑子坏了也还是不讲道理。 司倾吹了吹斗篷垂在她脸上的帽檐,“这东西给本座摘下来,本座是不能见人?” 九灼用一只手把她两只手都抓住,另一只手替她取下斗篷帽子,道:“天上风大,你不冷了?” 司倾两只手被缚住,脸色冷凝,眼里冰色如霜,“你松开本座,本座就好得很。” 因为被绑缚,司倾极为不满,直接释放了阴神威压,想要威慑九灼。 九灼将她的气势压回去,冷漠开口,“你什么时候能正常与本座说话,本座就什么时候放。” 一来一往,高下已分。 司倾打不过九灼,脸色更加不好,抬头直勾勾盯着他的脖子。 阳神的脖子瓷白干净,喉结上还有她昨晚在天界咬的牙印,昨晚的口感还意犹未尽,司倾很想再咬上一口。 但九灼立刻发现了她的意图,警告,“你再动口,我就把你嘴巴也堵起来。” 司倾:“你敢!” 九灼抓紧她的手,突然眉头一紧,目光转向下方。 云千跑了? 他留在云千身上的印记,突然从妖物洞府消失了。 但再看尺远,还未找到这里,所以云千不是他救走的。 九灼正要寻迹追踪,司倾就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九灼看她一眼,不确定她是不是胡诌。 司倾回头,眼底竟是清明之色,“手松开。” 她醒了? 九灼下意识地放开她。 司倾飞身而下,往她刚才指的方向追去,独留九灼在云头上。 九灼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此时来不及多想,随手一点,移山换位,将尺远指引过来。 司倾在云千身边发现了花神的气息。 抓走云千的妖物是一匹狼妖,洞府开在深山老林。 狼妖幻化成樵夫,引诱云千前往山林深处,随后带领埋伏小妖,将云千抓入洞中,要让她当妖王夫人。 云千生得娇美,最能惹雄性怜惜,方才将狼妖哄得团团乱转,同意把她放到后山等候成亲。 之后云千悄悄溜出洞穴,藏进了后山的花木之中,就再没见了踪影。 若说是花神动的手脚,再合适不过。 -------------------- 作者有话要说: 九灼:谁说本座不行? 第36章 花神的气息一路向南延展,最后消失在一座湖心岛上。 湖泊位于叠翠山谷之间,湖水碧绿,映着青山白云,明镜如玉。 司倾身上的斗篷不知道被她脱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一身束腰广袖流仙裙,裙摆袖口轻染雾蓝,清风一吹,如云消雾散,缥缈仙气,盖过山清水秀。 她站在湖边,冰透的眸子看着湖中央的小岛,却没有靠近。 九灼落在她身边,背负一只手,指尖在袖中微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沁凉。 九灼半阖双目,没有流露情绪,“此处有道法禁制,里面或许是太含。” 而且是破解颇费功夫的禁制。 凡间道法运行无踪,凡人修行亦只淬炼灵气,能在此设下如此大规模道法禁制的神,或者邪道,修为不浅。 司倾指尖玩转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嘴角扬起弧度,“待本座吃了她,禁制就破了。” “……”九灼长睫一颤,凉意瞬间从头凉到了尾。 他侧头,看向司倾。 她眉目绝艳倾天,唇边含笑,腰如约素,若不看眼里暗暗涌动的邪气,怎么看都纤尘不染,不可触及。 所以她根本没有恢复,只是能调用神力,装作清醒过来骗他。 九灼伸手要去抓她,“你先等等……” 司倾侧身躲开,没被他抓住,眸子冷冰冰地瞥向他,“再拦我,我就先吃了你。” 九灼按了按额角,想哄她,“她不好吃,你饿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司倾冷笑,“你骗了本座一次,以为本座还会上当?” 她袖袍一动,就乘风而起,飘向湖中心去。 湖上道法禁制大亮,司倾却畅行无阻。 但仅一瞬,九灼就看出了她修为恢复的不到三成。 否则阴神前行,万千道法避让,此处禁制再强大,也该偃旗息鼓,遑论光芒大盛,需得她用神力撕开。 果然脑子还不清楚,不然能傻到不分后果就往里闯? 司倾落在湖心岛上的同时,九灼就跟了上来。 司倾不悦地瞪他一眼,然后顺着岛上的小路走。 湖心岛上光秃秃一片,连根草都没有,但岛上铺的都是湖心石,光洁平整,极为漂亮。 但岛上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遮挡,放眼望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花神和云千的气息分明消失在这里,怎么可能会不见? 司倾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 九灼:“怎么?” 司倾转身盯着他,“本座饿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人间问大人要糖吃的孩子。 这会儿不吵着要吃人了。 九灼:“这里让你不舒服了?” 这座岛上明显猫腻甚多,司倾修为没有恢复,无意间碰到过什么相克之物,必然会导致神魂乏倦,精气不足。 司倾定定看他。 九灼根本抗拒不了她这种眼神。 湖里不知道有什么手脚,九灼不想给司倾吃从里面捞出来的鱼,就带司倾离开湖泊范围,去山上打猎。 司倾累得慌,不想走,也不想自己飞,就冲九灼张开双臂,“你背本座。” “……”九灼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上来。” 司倾心安理得地趴到他背上,让他背着去山上。 九灼驾着云,手托着她的腿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他背后,对着他的脖子磨牙切口,吐息都在他脖颈之间。 九灼警告她:“你敢下口,我就把你从云头上丢下去。” 司倾别开头,不再理他。 九灼吁了口气,“你还记得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吗?” 司倾搂着他的脖子,没吭声。 “嗯?”九灼微微偏头,追问。 司倾不情不愿,低低吐出两个字,“夫妻。” 九灼胸腔中的憋闷,瞬间云散风消,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嗯。” 明明很寻常的两个字,之前谁都不愿意提起,此时只是出口,却仿佛浸着蜜糖,令人从心底里沁出甜来。 九灼在丛林里猎了一只兔子,按照司倾要求的烤鱼的方法烤熟,拧下一只兔腿,递给司倾。 “你该叫我什么?” 司倾的目光一开始一直看着他玉竹般漂亮修长的手,然后移到他手里的兔腿上。 阳神学东西极快,昨晚烤成功一条鱼,今日便举一反三,将兔子烤得也是金黄酥脆,看着便十分可口。 但他这个问题,分明是故意为难她。 阳神心眼极小,给只兔腿还要她先答题。 司倾:“九灼道祖。” 九灼薄唇微抿,眼里的光幽邃一些,“还有。” 司倾偏了偏头,“曾曾徒孙?” 九灼气息更冷,手里的兔腿往后拿远,“再有。” 司倾绞尽脑汁,“大师兄?” 难为她脑子不好还记得占他便宜。 九灼的脸色从明净无波,开始变得阴沉,“再想想。” 司倾眼里也开始有了不耐。 但九灼手里的烤兔,让她选择让步。 可她记忆里,她对九灼的称呼只有这些,除了在天法殿被他强行安上的一个:“兄长?” 九灼瞪她。 暗红的眼睛像火山即将爆发,岩浆奔涌不停。 司倾联想到刚才他问她的那个问题:“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回答之后,九灼肉眼可见得开心。 所以现在的答案,肯定是两个字。 司倾将两个字在舌尖咀嚼了两遍,才淡淡出口,“夫君。” 九灼的脸色立刻从阴沉转为明朗,把兔腿用荷叶包好递到她手里,“慢慢吃。” 司倾拿着兔腿,觉得阳神脑子肯定坏了。 他们在各自界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阳神肯定疯了,才想听她叫他“夫君”。 司倾嫌弃地扫了九灼一眼,才接过兔腿,慢慢咬着吃。 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饿,只是神魂倦累无力,难以维持道法运转。 九灼在烤兔时,在兔子里加了蕴养神魂的生机,司倾吃下去,神魂情况会好转一些。 司倾吃得专心,九灼坐在旁边看她。 她什么事情都记得,只是理智压不住至暗面,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吃人的想法。 九灼把剩下的兔肉包好放入储物灵袋,闭上眼睛,推演如今三界形势。 --------------------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掏空了我所有力气,终于挤完了更新,大家久等了~ 突然觉得《胡作非为后夫君对我真香了》真适合当这篇文的书名感谢在2021-06-22 23:46:16~2021-06-24 00:2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深山林木深深,阳光从枝叶间细细碎碎地洒下来,被风一吹,如碎金漂浮。 司倾兔腿吃了几口就丢到一边,凑到打坐的九灼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她还是觉得阳神最好吃。 生机四溢,道法浓厚,吃上一口,定然大补。 九灼没有察觉到她靠近,他凝神推演,发现本来混乱难正的道法,这两日又有了变动。 似乎在往正常的轨道回归。 尤其最先因道蚀出事的下界三地,在一袖乾坤和冰碎山河之内,道法运行已然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 不是“阴阳不合,道法难归”? 他和司倾并没有…… 九灼刚要召出道盘查看,鼻子上就是一疼。 九灼的神识骤然抽回,睁眼之前已经抬手立掌,掌心白光闪动,但接着就看到司倾的脸几乎贴在他脸上。 “……” 这混账,这次不咬脖子和耳朵,改咬鼻子了。 九灼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从他鼻子上卸下来。 司倾摇着头,要甩开他的手。 九灼手上加大力道,瞳眸暗红,盯着她红润的唇瓣看了一会儿,然后对上她黑漆漆的眼睛,眸色深暗,“你真想吃了我?” 他睡着和打坐的时间,她都能见缝插针凑上来咬一口,执念到底有多深? 司倾皱眉,“你弄疼本座了。” 她敏锐地从九灼身上感到了危险,扭动着要往后缩。 九灼把她按在身上,冰凉的阴极道韵浸润过来,迅速被阳极道韵包围吞噬。 九灼瞥了眼不再一触碰便相斥的阴阳道韵,眼底诡谲涌动,“你就没弄疼我?” 司倾下意识回嘴,但双唇刚刚张开,就被一双温热的唇覆住,齿关也被趁势撬开。 ! 司倾撑圆眼睛,瞳孔放大,伸手就要推他。 九灼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法挣脱。 司倾想要咬他。 九灼察觉,先行躲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你不是要采阳补阴?本座给你采。” “……”司倾满脑子的阴暗陡然凝住,半晌没转过来。 九灼把她禁锢在怀里,重新覆上来,强行纠缠。 阳神向来清心寡欲,对此间之事属实不擅长,又因为司倾不配合,一番亲近磕磕绊绊。 司倾手撑在他胸膛,用了十足的力气都没推开他,咬也咬不过他,脸上慢慢洇上红色。 黑色的眸子里雾气氤氲,司倾挣脱不开,突然不挣了,反顺着他的力道骑到他身上,反客为主。 进展本就不顺利的九灼:“……” 九灼摁住司倾,不让她乱动,喘息之间凑到她耳边,“别捣乱。” 司倾不服,“你不行。” 九灼本就气息不稳,她一句话险些让他噎住,为了不让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只得再次堵上她的嘴。 阴神道体冷香四溢,道韵如水如雾,慢慢将炽热极阳包裹在内,侵蚀九灼的理智。 阴阳相克亦相生,阳极向阴,阴极求阳,一旦突破平衡,便如水坠崖,一发不可收拾。 苍天古林,树木繁茂,树梢招来清风,唤来云彩。 九灼不知道司倾是否清醒,也不知道她突然不再挣扎,是道法牵引,还是单纯想采阳。 只知道他对她越陷越深,再也不想放开她。 就算她一直这个样子,他也会护她无恙。 碎金在林间浮动,九灼抓住司倾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一片落叶乘风而来,擦着司倾耳边而过。 司倾抓住九灼一瞬间的迷乱,成功咬了他一口。 阳神的上唇顿时涌出血来,把本就殷红的薄唇染得更红得灼目。 九灼吃痛,往后退开,指尖沾了沾唇上的血,又看着司倾伸出舌尖舔去她唇上染的血。 这混球,不是被牵引,也不是想采阳,只是单纯想咬他。 九灼:“满意了?” 司倾仍坐在他身上,绝艳生姿,加上眉宇间露出的邪气,妖冶至极。 她抬起下巴,露出一截冰莹剔透的颈子,“九灼道祖笨成这样,本座有什么可满意的?” 九灼掐在她腰上的手用力,神色冷凝,“你再说一次。” 司倾拍开他的手,飘然从他身上飘开,雾蓝的裙角从他指尖滑过,“不行就不行,还不许说了?” 九灼看着她没了影,气得咬牙。 好得很。 不仅咬他,还故意挑衅他。 司倾,最好不要落到他手里。 司倾吃饱了肚子,又采了阳气,再次踏上湖心岛,就精神了许多。 九灼跟在她身后,并没有关注岛上动静,而是内视道盘。 果然。 他跟司倾亲近之后,道法又在归位,虽然变化不大,但道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点变动,影响的或许就是某个尘世间的法则。 所以所谓的“阴阳相合”,不一定要他们到最后一步,这样也可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我不会弃坑哒!只是最近精力不太够,所以更新慢一些,还请大家见谅~ 第38章 司倾脚下踩住一块白石,眼神似乎有一瞬的清明。 “出来。” 话音一落,碧绿如镜的湖面就泛起涟漪,一圈一圈波纹回荡出来。 九灼上前一步,要把司倾护在身后。 司倾却把他拨开,抬脚将脚下白石踢入湖里,正落入涟漪中心。 但在离湖面还有三尺高时,就再也落不下去,开始跟着漩涡飞速旋转,眨眼之间碎成粉末。 “还想请君入瓮?” 司倾冷笑一声,抬起手,虚空一抓,一颗硕大的头颅从水中露了出来。 是一条黑色的巨蛇。 蛇目大如灯笼,竖瞳凶狠,蛇信分叉,仅仅一颗头探出来,就将小岛上的阳光都遮了个干净。 巨蛇带出的湖水如雨落下,却没能沾到司倾和九灼身上一分。 司倾指尖冰光一闪,就要把蛇头削下来。 九灼抓住她的手,“等等。” 司倾回头,“又干什么?” 九灼把她拽到身后,“是怨气。” 巨蛇出水,不仅从湖里带出了水汽,还有从四面八方溢出的怨气。 深山之中,荒无人迹,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生灵怨气? 岛上或者湖里,猫腻恐怕比他和司倾想象中的多。 九灼和司倾对视一眼的功夫,巨蛇就挣脱了司倾的术法禁锢,张开血盆大口,就向他们一口吞来。 九灼抱起司倾,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从巨蛇口边擦过,落到它头顶。 巨蛇力道极大,一口咬空,脑袋重重往下砸下,白石小岛顿时石崩地裂,碎石泥沙滑入湖中。 九灼踩在它头颅正中,飞溅的乱石不敢沾身,“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条蛇有三千年修为,早已通灵,自然会说话。 但对九灼的问题,巨蛇只是扑腾着蛇身,想要从他脚下挣脱出来。 水缸粗的蛇身在湖水里扭曲摆动,水花大片大片溅起,蛇妖妖力震得小岛坍塌不止。 司倾在九灼靠近巨蛇之前就推开他,独身立于半空,裙摆飘扬。 看到蛇妖不识抬举,她动动指尖,“既然不肯说,本座只能把你的妖魂抽出来自己看了。” 司倾说动手就动手,湖面震荡出的水花全部变成冰箭,一根不剩地都钉进了蛇妖身上。 蛇妖痛得嘶吼,血流不止,却在九灼脚下半点脱不了身。 司倾转手结印,将蛇妖妖魂抽离出来。 蛇妖原形通体漆黑,妖魂却透明一团,飞入司倾掌心时,完全看不出形态。 失去妖魂的蛇身无法再动,九灼回头看向司倾,脸色一变。 “小心!” 话音未落,九灼的身形先到了司倾身边,然而还是没来得及。 蛇妖妖魂轰然自爆,三千年的妖力震天动地,脚下湖泊震荡不止,波涛层起。 司倾在妖魂爆开的同时,拽住九灼,拉着他沉入湖底。 湖水翻滚避让,挡住从上面传来的妖力余波。 九灼看向司倾拽住他手腕的纤细的手,又看向她的眉眼。 没有邪气。 这次真的醒了? 司倾拉着他潜向湖底一个漆黑洞口,那里有源源不断的怨气波动,却被结界阻拦,才没有爆发出来。 连黑都不怕了,看来还是有问题。 九灼反握住司倾的手,游在她前方。 一落入湖中,九灼即便是无邪不侵之阳神道体,也感受到了水中浓厚的怨念,毫无疑问都是从那个洞口里溢散出来,可想而知那里的凶险。 阴神修为只剩三成,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司倾被他护在身后,冰黑的眸子在水下反射着光泽,目光从他手上,转到他身上。 出了上阳门后,他们就没再穿上阳门的弟子服。 九灼习惯了宽袖大氅和玄黑之色,今日又是黑袍金纹的装扮,墨发束着金冠,阳神之威内敛,却依然尊贵神圣,令万道自觉避让。 水中的怨念不敢靠近他们分毫,从阳神身上传来的源源温热,亦能驱走水中的寒凉压迫。 司倾心弦不由动了一下,眉头却紧紧皱起。 她什么时候要被阳神保护了? 九灼没管司倾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带着她到了洞口之前,径自拿出一方白色的帕子,要给她蒙上眼睛。 洞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阴神怕黑,还是先给她蒙上的好。 司倾不情愿地往后躲了躲,被九灼拉住。 水里怨气太重,虽然水汽不敢侵蚀他们,但二神都默契地不开口。 九灼用眼神盯着司倾,司倾如今打不过他,只得被他拿捏,任他蒙上了眼睛。 司倾看不见洞中的黑暗,被九灼揽着腰进入洞口。 一进去,强烈的怨气和恶意就席卷而来,阴沁沁的感觉近乎浓稠。 但此处仍有万千道法牵连,司倾能够清晰地“看”见此间场景。 过了洞口结界,他们进入的是另外一个凡间世界。 天地纵横之间,三千世界各自相连,但司倾和九灼,绝对没有发现过这个“世界”的存在。 但凡世界,定有阴阳五行,日夜乾坤,而此处只有无尽的黑夜,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一座山峰顶上的大殿。 一望那大殿,司倾心口就是一疼,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然后就又是前几天感受到的冷,从胸腔蔓延到四肢。 司倾捂住胸口,腿脚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九灼察觉到她的不对,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司倾眼睛被蒙住,露出的唇又从红润变回了淡红,“那座大殿有古怪。” 九灼往大殿上看了一眼,道:“我们先出去。” “不行,必须掀了它。”阴极之力虽然受损,但司倾还是能从阴极道法中感受到危机。 这里定然潜伏着极大的危机,若是再不铲除,后果不堪设想。 九灼眉头蹙了蹙,但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到底没有拒绝,“好。” 既然能让阴神看上一眼就如此,就还是早些除了好。 除了山峰上的大殿,此处的“人”也都十分诡异。 司倾和九灼一进来便是一条宽阔大街,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却个个低垂着头,如同行尸走肉,看不见一个人的脸,也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 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气流溢出来。 九灼扶着司倾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也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司倾只觉得心口的疼更甚。 都是什么玩意?等她抓到搞鬼之人,就活活淹死她。 第39章 湖底世界不分昼夜,司倾心口疼得厉害,九灼就在出了城镇之后,找了一个偏僻处,用阳极之力化了一方小屋,隔绝来自外界的道法,让司倾待在里面。 一进小屋,司倾身上的疼就全都消减下去,好像之前的都是错觉。 “此处玄机甚多,我出去探查,你留在这里缓缓。”九灼见司倾如此,如何不知此方世界与她关系甚大。 花神借云千将他们引到此处,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花神被太含寄生,不可能到他们面前一一禀明情况,只能他们自己去查。 司倾盘腿坐好,点头,“要是发现太含,记得把她带回来。” 她疼了一路,刚刚消停下来,脸色还是煞白。 九灼没有把她眼睛上的帕子解开,但从她嘴角勾起的冷笑看,也知道她还有一句话没出口: 本座吃了她。 看如今的情形,她虽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脑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九灼不欲与她多扯,只是颔首,“好。” 得到了他的回应,司倾就没再出声,但看她双手在身前半合,好似入定,九灼就没再打扰她,关上门出去。 …… 九灼走后,司倾一直没有动弹。 屋舍乃阳极之力所化,不惧五行外力,除非全盛时期的司倾,无人能够破坏,再安全不过。 司倾安然入定,却无法透过阳极之力感应阴极道法,无从疗伤。 司倾骂了句麻烦,索性元神出窍,变作普通凡人出去。 为了不一出门就被疼回来,她切断了与阴极道法的连接,封禁体内的阴极之力。 没了这两样牵扯,司倾果然没有再感到不适。 还真是针对她做的局,好大的手笔。 司倾眼睛上还是绑着帕子,她怕用眼睛看到山峰上的大殿,会被刺瞎眼。 天地一片灰蒙,路边连根草都没有,到处光秃秃的。 也不知道这里的百姓是靠什么生活的。 司倾不用神力,只凭借对凡间灵气的操控,御物飞行——她从不用兵器,临时从储灵袋里拿出一条绫带出来充数。 等看腻了周遭景物,才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绫带,顿时嘴角一抽。 怎么是条腰带? 还是被九灼拿错过的那条。 司倾懒得再换,就当做没有发现。 御物飞行实在太慢,司倾飞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山村,见到了人烟。 司倾降落到村口,四处张望,只见到村口种着两棵歪脖子树,树下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大阴村”三个字。 “大‘阴’村吗?”司倾用指尖绕着收回来的腰带,歪了歪头。 她站在村口,虽然变成了凡人装扮,但阴神姿容还是太招人瞩目。 两个五六岁的小萝卜头像是刚玩耍归来,探头探脑地从树后面看她。 街上的大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司倾和九灼没有看清楚这里人的长相,这两个小萝卜头不怕人,抬头看过来,司倾才看清楚他们的样子。 皮肤惨白,高鼻瘪嘴,眼睛莹绿,在灰蒙蒙的天地间,不像凡人,倒像妖兽化形尚未完成。 三千世界无奇不有,司倾倒不至于因此感到奇怪。 她招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 但两个孩子警惕心意外得强,见她招手,反而掉头跑了。 司倾:“……” 要不是她要封禁了神力,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九灼会道法暗示,她就不会了? 司倾啧了一声,踏步进村。 村子内人家不少,屋舍左接右临,有二三十户。 但家家大门紧闭,除了刚才那两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门。 两个孩子各自归家后,村里就再没了动静,连个鸡鸣鸟叫都没有。 或许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鸡和鸟这种东西。 司倾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知道自己大概是不能从明路进门了,就打算隐身随便摸进去一户人家。 她正要施法,旁边的矮山出口突然传出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司倾挑眉,以为自己长时间没听见声音,耳朵幻听了。 竟然是微乙的声音? 司倾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待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眉尖不由一挑。 还真是微乙? 微乙作为光阴殿道君,气质是时光打磨出来的沉稳平和,容貌亦是极佳。 但此时他穿着最平常的粗布麻衣,长发随意用一根木条挽起,背上背着一捆柴,粗糙的袖口挽了两挽,露出结实的小臂。 哪里还有光阴殿道君的高高在上? 司倾双手背后,下颌微抬,“微乙?” 微乙像是才确认她的身份,连忙放下身后的柴,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参见阴神道祖。” “嗯。”司倾随口应了一声,“起来回话。” “是。”微乙起身,往她眼睛上绑着的帕子上瞟了一眼,“道祖的眼睛……” 司倾偏头往他身后的矮山上看看,“去里面说。” 她刚才沿着村子的路走过来,此处虽然算是村尾,但还在村子里,有什么话,还是不要让村民听见的好。 微乙懂了她的意思,回身让路,“道祖请。” 司倾跟着微乙到了一间低矮的山洞。 洞里干燥平整,像是经常有人在此处歇息。 但微乙自然不会让司倾坐在地上,抬手一指,洞中就出现一副桌椅,“道祖请坐。” 司倾不客气地坐下,再次上下打量他的装扮,“天帝令你禁足,你怎在此做了农夫?” 这方湖底世界的存在连她和九灼先前都不知道,微乙是怎么在这里的? 这里的一切都针对阴极道法而设,若是微乙动的手,也不是不可能。 司倾指尖点在桌子上,阴极之力虽被封禁,但道祖之势仍满溢山洞,令人喘不过气来。 微乙跪在她面前,额头渗出冷汗,说话却仍然从容,“下神违抗天帝旨意,擅自下界,自知有罪,待回归天界,定去领罚。” 司倾:“那你去吧。” 微乙:“……” 微乙噎了一下,才又道:“下神还有为农夫一事要禀。” 司倾原就对他和玄苍陷于情.爱不可自拔不满,被至暗面占据理智之后,更直接把嫌弃摆在脸上,“说。” 微乙顿了顿,对阴神道祖莫名出现在这里,还这副打扮,虽有疑虑,但阴神之容乃道法至阴至极而成,没人能够假冒,便将疑问都压了下去,专心回禀。 “回禀道祖,自云千失忆后,下神就在追查对她下手之人,经过光阴回溯推演,发现此事与太含牵扯甚远,就一路追查太含至此。但此间与普通凡间相差极大,且似乎藏着关乎三界的阴谋,下神便于昨日潜进来,想要一探究竟。”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书名不忍心浪费,挂几天试试~ 第40章 “只是这里的百姓怨念深厚,防备极严,下神无从打听消息,恰好在山中发现有一农夫身死,下神就借其身份混在此处,方从山中回来,就碰见了道祖。” 司倾又瞥了眼他身上的装扮。 粗布短打,木钗挽发,肤色也故意涂黑,打扮与普通农夫无异。 但,司倾笑了一声,“你可见过这里人的样子?” 微乙一愣,“尚未。” 这里的人全都低着头,周身萦绕怨气,微乙从昨日来,不管与他们如何搭话,都没人理睬他,更别提看见他们的样子。 要说看见,也只有在山中看见的农夫尸体露出了脸。 那农夫高鼻瘪嘴,无甚特别,但也不知死了多少时候,皮肤白得不像寻常山野之人。 芸芸众生,样貌不尽相同,微乙并没有多想。 但听道祖的意思,中间还有别的典故? 司倾吹出一口气,洞中灵气显形,化出她刚刚在村里看见的两个孩童的样子。 惨白肤色,瘪瘪的嘴,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乍一看上去,并不能确定是人。 微乙睁大眼睛,“这是……” 司倾起身,“再看看你扮的样子。” 微乙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没说出话。 司倾走向洞外,“隐身便是。” 既然搭话问不出来,假扮村民就没什么用。 微乙等她出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是。” 司倾隐身之后,就堂而皇之进了一户人家的门。 一家人正在吃饭,一对父母头颅低垂,带着五六个孩子,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里。 但七八岁的孩子就跟父母一般,已经低垂着头,身上有了怨气。 他们围着的桌子上只放了两只破碗,搁着两只馒头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司倾看着一家之主伸出惨白的手,把那两只东西分成八块,一人分了一块。 当黑色的东西掰开,飘出一股酸臭味,司倾才确认那是什么。 “人肉。” 站在她身后的微乙先出了声。 司倾没有说话,只看着其中七个人把分到的肉块送进嘴里,母亲将剩下一块捣成肉泥,喂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还太小,吃下去第一口,就吐了出来。 母亲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哄它。 其他人都坐着不动,但身上的怨气仿佛在增强。 司倾亲眼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吃完肉泥,才冷着脸离开,去下一家。 每一家每一户,吃的东西都是一样,黑漆漆的外壳,切开之后是煮熟的人肉,多吃一口,人身上的怨气就增强一分。 哪怕司倾封禁了与阴极道法的连接,在他们吃完手中的肉时,她也能感觉到一阵心悸。 微乙一直跟在她身后,等出了最后一户人家的门,才再次开口,“道祖可是身上不适?” 司倾脸色发白,就算微乙知道这是诡谲难测的阴神道祖,也不得不开口问了一句。 司倾虽用帕子蒙着眼睛,但也能看清微乙脸上的古怪。 她对他印象不好,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不该问的别问。” 微乙感受到了她的不待见,果真闭上了嘴。 司倾捏指掐印,冰光瞬息笼罩了整个村落。 整个村落都吃人肉,比她想吃阳神还邪门。 她非要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倾解开道法封禁,剧痛立刻席卷而来,比她之前感受到的更甚。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洒出的冰光带回的各种讯息。 也在同时,一抹绿光破空而来。 司倾旋身,一挥长袖,打偏绿光。 绿光落处,登时地面崩塌,黑树倾倒。 微乙飞身拦到司倾面前,厉声喝道:“谁?出来!” 司倾看了看他,面无波动。 “哈哈哈哈哈!阴神道祖法力无边,怎地也沦落到被男人保护的地步了?”清脆的声音从半空响起,入耳陌生,但语调熟悉。 微乙眉心蹙起,拦在司倾面前没动。 司倾也没让他起开,只懒洋洋地开口,“太含邪魔最是讨厌美貌颜色,怎地也改头换面,换了副佳人皮囊?” 昏暗的半空被生生撕裂,诡异的绿光从洞中透出,不见人影,却只有阴森森的声音传出来,“本君当阴神修为大减,眼也瞎了,原来还能看得见。” 司倾低笑一声,身形未动,手上也没有动作,就见绿光洞边缘突地生出冰刺,刺眼的冰光瞬间吞噬绿光,从洞中卷出一个人来。 那人猝不及防,撞上尺长的冰刺,身上汩汩流出绿血,又被冰光冻结。 司倾冰姿玉立,唇角斜勾,“本座就算眼瞎,收拾你也易如反掌。” 太含身着绿裳,容颜肖似花神,绰约妩媚,却因为入了邪道,一身的邪气。 因为流着绿血,被冰光缠缚,看上去颇为阴诡。 司倾动手悄无声息,她才吃了闷亏,反应过来之后,身形一震,从冰光中挣脱出来,双手成爪,俯冲而下,直朝司倾抓来。 司倾动都没动一下,太含就被微乙拦住。 太含看到微乙,笑得嘲讽,“微乙道君不护着女徒弟,改投阴神的裙下臣了?” 微乙手持光梭,与她利爪相抵,神色严峻,“太含,你好大的胆子!” 微乙追查太含至今,对她入邪道之事早有耳闻,但不曾想太含胆敢公然夺取花神容貌,亵渎阴神道祖。 同僚万万年,微乙还是第一次知道太含野心如此之大。 太含爪爪朝微乙要害招呼,邪光大放,大阴村后的矮山都寸寸碎裂。 微乙边护着大阴村,边接住她的招式,寸步不退,暂且与她势均力敌。 司倾冷眼旁观。 太含每一次出手,都会牵动此方世界的浓稠怨气,怨气以她为中心,形成巨大的飓风漩涡,最后都融进太含体内。 随着怨气融入,太含的实力不断上涨,微乙渐渐被压制。 司倾素白的衣袍舞动,周身道韵流转,属阴之道法尽数呼应。 虽不知道太含造这一方世界的目的,但她在此阻拦了所有属阳道法进入,所以在这里,司倾是真正的主宰。 即便她的实力只能发挥不到三成。 道法盘旋转动,凝成巨大的太极之阴,接涌而来的怨气触之即化为乌有。 太含被冰锐刺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她嘶吼一声,逼退微乙,发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司倾。 第41章 但司倾没有给她再出手的机会,太极阴面光芒大亮,片刻就将太含吞噬。 太含在光芒内大笑一声,声音尖细,“司倾!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吗?” 司倾在天法殿就重伤过太含,但此次看到她,并未发现太含身上有伤重的痕迹。 她痊愈的速度超乎寻常。 司倾脸色未变一下,还轻笑一声,“你倚仗的东西都已经暴露,要杀你有何难?” 花神将她和九灼引来,为的不就是看到这些吗? 太含独自在水下辟了一方世界,养了这么一群“人”,食人肉,拜“阴神”,积民怨,损功德。 所积民怨为太含力量,所损功德全伤于司倾。 在微乙阻拦太含之时,司倾理清楚了从大阴村探出的讯息。 这里的百姓自古居于此地,世代供奉“阴神”。 但“阴神”每月起一次洪水,淹死田间庄稼,百姓不得温饱,还要每月挑人去阴神庙生祭,否则洪水便半月一次,令人不得安生。 百姓食不果腹,还要祭祀,村子里只能每日每户轮流出一个人,割肉供村民食之,循环往复,直至身死。 大阴村外亦是如此情形。 只有很遥远的传说,那时世间不止有阴神,还有温暖光明的阳神,人们能吃饱穿暖,不必以人命献祭,也不会月月洪水,甚至天上还会有炽热的太阳。 对传说的向往,以及对现状的绝望,都积压成对“阴神”的怨念。 遥远山上的阴神庙,名为祈福,实为积怨。 世世代代,经久不息。 这便是太含的倚仗,也是司倾悄无声息被算计的原因。 万千阴谋都能防,唯独民心不能防。 太含这步棋,损司倾而利己,属实下得漂亮。 司倾此前不知便罢,如今既然亲眼得见,断不会容此等人间地狱继续存在。 太含哈哈哈大笑,嘲讽司倾自大,“那你就来试试!本君早已抛却肉身,怨气为体,有本事你就除尽三界怨念,否则本君无处不能再生!” 司倾自打进入湖底世界,就无时不刻不受怨念反噬,加上一直未愈的旧伤,此刻身上仿若被千刀万剐。 微乙退到她身前,皱眉:“道祖……” 司倾朝旁侧点了点下巴,示意他退后。 太含在太极之阴内无法逃出,声音却一直猖狂,“阴神实力损伤至此,不枉本君筹备这近万年的大礼!” 司倾面色惨白如透,唇色亦皆褪去,但阴极道韵于周身不散,威势几乎能压迫天地。 天地也确实受到威慑,就在太含挑衅的话刚刚说完之时,昏暗的天空开始大片大片坍塌,冰光从天洞中迸发而出,怨气四下奔逃,却还是被冰光席卷而过,触之即化。 脚下地面也剧烈晃动,于裂缝中迸出道道光幕,与天空冰光相连,形成接天连日的亮光,照亮整个湖底世界。 太含所在太极光图吸收来自整个世界的光芒,极速旋转,太含声不成声,怨气退避三舍,再不能被太含融合分毫。 司倾双手相贴,翻转掐印,微乙只觉眼前一白,再回神时,太含冰光都已消失一空。 天上坍塌出的天洞也全都平整如初。 只有此间的昏暗无光,被煌煌金光取代。 微乙抬手半遮住眼睛,看向发光之处。 是一颗圆滚滚的金乌蛋。 金乌光明,从传说来到了此番人间。 微乙心神一振。 谁说阴神道祖诡谲无道,这不是…… 微乙转头看向司倾,一眼过去,大惊失色。 道祖苍白的唇角流着血,眼上覆着白帕,容姿仍然绝代倾天,身上的道韵却全被无穷邪气取代。 司倾屈指擦掉嘴边的血,动作流畅,却邪肆张扬,还将指节上沾的血送到面前,用舌尖品尝一番。 微乙脊背发寒,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心思百转之间,以为道祖被太含夺舍,“太含,你休要放肆!” 司倾放下手,眼睛虽被蒙住,但微乙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在看他。 她脸上流露出他熟悉的嫌弃之色,“乱叫什么?本座拔了你的舌头。” 微乙:“……” 微乙正摸不着头脑,天边突然出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清正神圣,如九天之巅清莹之圣雪,天界之神只要看见他,便会心神大定。 “阳神道祖。”微乙上前迎接,单膝跪地。 九灼落到地面,径直越过微乙,走到司倾身边,抓住她像要随时大开杀戒的手。 “司倾。” 九灼清声唤她。 司倾抬头,望着他,嘴角的弧度越发邪气,“你倒是自觉,知道给本座送饭。” “……”送什么饭?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的储备粮食? 被忽略的微乙跪在地上,看到两个道祖手牵着手,刚刚定下的心又乱了,脑子蒙成一团。 什么情况? 饶是微乙乃光□□君,阅历深广,为人持重,此刻也睁大了眼睛,定定瞪着九灼包在司倾手上的那只手上。 阴阳二位道祖,不是死生相克? 现在他们是在做什么? 司倾引动道法,生生将太含在此处的形体碾碎净化,道法再次反噬,脑子更加清醒不了。 但湖底世界未毁,怨气仍在生成,她所受反噬不断,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九灼另一只手搂住司倾的腰,把她护在怀里。 司倾是元神出窍出来,若是元神出事,本体所受伤害加倍。 九灼不知道她哪里来得脑子,胆敢这么跑出来,还对上太含。 九灼出去打探消息,远远在别的地方,都感受到了此处动静。 万千属阴之道法呼啸应召,除了司倾,没有旁人能够做得到。 想到这个,九灼才抬眼看向跪在面前的微乙。 他怎么在这儿? 刚才司倾动手,就是他在身边? 九灼暗红的眸色深了一深,把司倾往怀里按得更紧,冷淡对微乙道:“起来回话。” 微乙正陷入各种混乱,蓦地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九灼重新看向司倾,察觉到微乙没动,余光瞥过,“怎么?” 微乙这才回神,赶忙道:“谢道祖。” 九灼颔首,打横将司倾抱起,驾云而去。 微乙:“……” 他产生幻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8 22:04:49~2021-06-30 00:0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司倾身上难受,发现九灼的阳极之力能够缓解。 九灼抱着她,她就顺势缩在九灼身上,甚至想上手把他的衣裳扒开钻进去。 九灼按住她,用阳极之力裹住她,低声安抚。 好不容易回到阳极之力化的屋舍,司倾死活不肯进去。 “此处于本座养伤不利,本座不进。” 她是阴神,在有阴极道法的地方才能养伤,阳神把她往这么一个只有阳极之力的地方关,肯定不安好心。 她的脑子比之前更不清醒,九灼心知肚明,也不反驳,只顺着她道:“你的本体在里面,没有本体蕴养,元神在外面也恢复不了。” 司倾揪着他的衣襟,脸上布满邪气,“阳神给本座吃一口,本座定能恢复。” 九灼听多了她要吃了他的话,已然波澜不惊,“吃肉会变丑。” 司倾:“……”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微乙:“……” 即便看了二神一路小动作,微乙也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甚至好几次差点失神从云头上跌下去。 他明明刚见到阴神道祖翻手倾天,覆手倒地,威势可令天崩地陷,日月失色。 怎么就突然转到阴神道祖缩在阳神道祖怀里,还要动手动脚,阳神道祖温声软语,满口胡话的场景了? 就算做梦,以他之修为,也该做些真实些的。 阳神道祖向来深寂无波,神圣淡漠,怎么会搂着阴神道祖,还低眉顺目地像哄孩子一样哄她? 这情状,哪里像死生相克? 分明是夫妻调……情。 最后四个字,从微乙脑子里转出来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得一个激灵。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从“噩梦”中醒来。 面前二位祖宗依旧在你来我往说些不着调的话。 微乙抬头看天,半空还挂着金乌蛋,把晦暗无色的湖底世界都照温暖明亮。 之前粘稠的怨气因为阴极道法的清除,明显清薄许多,金光洒在大地上,能照出泥土的漆黑。 ……眼前之景,真的是真的? 微乙眼看着司倾被九灼抱回房间,房门关上,门内光芒一闪,随后一切声音消失。 被关在门外的微乙,“……” 他到底为什么要违逆天帝旨意,跑到这里来? 好好在光阴殿思过,何至于经受如此“磨难”? 房间内,司倾元神归位,本体乍然承受反噬,浑身一软,倒在床上。 九灼将她眼睛上的帕子取下,见她闭着眼睛,便俯下.身,试探唤了一声,“司倾?” 司倾眼睫挑动,露出眼底一丝幽暗,“干什么?” 九灼两只手撑在她耳侧,上身悬空在她上方,近乎鼻息相接,“你不采阳补阴了?” 司倾黑漆漆的眼珠滚动了一下,望着他,一动不动。 九灼俯视着她,目光落到她苍白的唇上。 下来之前,她采过他之后,明显有好转一些。 太含经营这里万年,处处皆是损伤阴神的陷阱,以司倾现在的情况,恐怕支撑不住接下来铲除此地的波及。 好一会儿,司倾抬起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戳着他胸膛,一下一下的戳开他,“阳神不行,本座不费那力气。” 九灼额角青筋直跳,抓住她不轻不重乱戳的手,“司倾!” 司倾把手夺回来,拉着被子蒙住头,“再打扰本座,本座咬你。” 九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现在就想咬死她。 但念在她伤重的份上,最后只得磨了磨牙,道:“等你好了,再给你一并算账。” 司倾直接背过身去。 九灼:“……” 混球。 九灼深吸一口气,起身,给阳极之力撕开一道口子,供阴属道法进来给她滋养。 微乙在外面进退不得许久,终于见到禁闭的大门开了。 九灼矗立于门前,长身玉立,眉目圣远不可逼视。 这才是真实的阳神道祖。 微乙觉得自己的梦终于醒了过来,长身下拜,“参见阳神道祖。” 九灼暗红的瞳眸睥睨而下,声淡如雪,“过来。” 他转身走向另外一间房间,微乙应声跟上。 屋舍皆由阳极之力所化,微乙一踏进门,就眼冒金星,难以直立。 他后退一步到门外,才得以喘息,“下神无能,只怕进不得此屋。” 九灼脚步一顿,没有为难他,“那便在外头回话。” 微乙俯身,“谢道祖恩典。” 九灼坐于茶几之后,垂眸沏茶,“你为何在此?” 微乙清醒过来,恢复道君的从容有礼,不卑不亢地将对司倾的回话又说了一遍。 九灼面前的茶炉一直燃着火,炉上紫砂壶内水汽缥缈。 听完微乙的回答,九灼面不更色,“那么关于太含,你都查到了什么?” 微乙是因追查太含而来,既然查到了这里,就不可能一无所获。 微乙一五一十,全部相告。 原来云千出事,微乙并未怀疑到太含身上。 但太含突然被罚下界,又是在云千出事的关头,微乙便私下问了天帝缘由。 天帝因对玄苍失望,对微乙就多了几分信任,所以并未隐瞒,告诉了微乙关于太含丢失阳极之力的隐情。 微乙执掌光□□法,最是耐心,又擅调动光阴,以反复推敲万事细节。 云千出事之后,他就已经回溯过数次光阴,发现云千失忆与阳极之力有关,于是将云千的事与太含联系起来。 通过调取太含身上光阴轨迹,微乙发现了太含久藏的祸心。 九灼平静地烫杯斟茶,示意微乙继续。 微乙神色有些奇怪,道:“下神……不敢。” “哦?”九灼放下紫砂壶,抬眸看过去,“有何不妥之处?” 他瞳色暗红,明明平静无澜,但直直看过来,无端地让微乙腿脚发软,头皮发麻。 微乙脸色白了一瞬,“事关二位道祖,下神不敢妄言。” 九灼冷笑一声,笑声清淡沉冷,带着无形压迫,“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微乙偷偷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执起茶杯,送到唇边,不似发怒之态,才道:“那下神便斗胆一言。” …… 司倾躺在床上,神魂如火灼烧。 九灼打开了阳极之力的防护空隙,阴极道法反噬如百虫噬咬。 她不仅身上疼,元神也疼,脑子里嗡嗡乱响,有无数阴暗的念头。 若是毁了三千道法,让三界只余阴极道法…… 是不是就不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00:01:14~2021-07-01 22:2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九灼举杯到唇边,淡淡饮茶。 微乙见他平静无澜,低头继续回禀。 就在这时,旁边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滋!” 声响之后,滚滚白烟冒出,甚至向这边卷来。 微乙顿住,望向浓烟,又复杂地往九灼脸上看。 那间屋子里,是阳神道祖亲自抱进去的阴神道祖。 微乙虽然觉得自己刚才在做梦,但突然生事,他还是下意识想知道阳神道祖的反应。 九灼一听声响,就丢下茶杯,起身大步出门。 微乙只来得及看到他清圣的脸上神色紧绷,像是……紧张? 九灼阔步回到司倾所在的房间。 他用阳极之力化成一排三间屋舍,将司倾放在正中的一间。 阳极之力与九灼同体,他方才感受到阴极之力突然凝结爆发,像在与什么力量抗衡,失控之下与阳极之力对撞,才发出巨响。 司倾独自在屋内,什么力量会让她失控? 九灼脸色如霜,于白烟之间推开房门。 缥缈白雾中,司倾从床上滚落在地,身上没有外袍,身形的纤细无所遁形。 她仰面躺着,胸口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九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想伸手把她抱起来,又不明情况,不敢擅动。 “司倾。”九灼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潜藏的危险,便半跪下来,轻声唤司倾,“你怎么样?” 司倾两只手摊开在地上,唇角染着血,让她苍白的唇色不减冶艳。 听到九灼的声音,她转动着眼珠,目光许久才凝聚成束,对上他的。 “本座好得很。” 司倾声音沙哑,眼神倨傲。 九灼相信她才怪,高高俯视着她,“当真?” 司倾瞪他,不语。 九灼一只手背到身后,“那你便在地上躺着。” 司倾磨牙都没力气,眼睫颤了几颤,最后瞪他都不成,只好闭上眼睛不理他。 阴极道法反噬,万物生而为灭的阴极根本,激发最大的阴暗面,她险些引天地之力与三界俱焚。 关键时刻,怀中两片九重和合花花瓣钻心刺骨,唤醒了她最后一丝清明,司倾及时扭转力量,才没有铸成大错。 但这也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此刻连转头都做不到。 早知道扭转回来,要面对阳神这张耀武扬威的脸,她就该来个天地寂灭。 九灼一进来就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但这时候,阴神还想摆架子,他偏要让她吃吃苦头。 “真的不起来?” 司倾闭着眼睛,好像睡着。 微乙站在门口,又看到二神此番你来我往,表情麻木。 只要他不去想,就不用知道两位道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做什么。 九灼回来时为了将司倾放在床上,脱掉了她的外袍,是以她现在只穿着贴身衣裙。 九灼暗红的瞳仁瞥见门口低头不往里看的微乙,仍然不悦。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因此,九灼顾不得要让司倾“吃苦头”,接着就弯身,把司倾重新抱回床上。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阴神就轻了许多,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好似随时融化。 九灼眉心蹙起,将司倾放到床上之后,指尖在她额头探了探。 本源反噬吗? 阳极道法讲究生生不息,阴极道法与之相反,本源必定为寂灭一空,所以她方才险些覆灭万道,最后生生掰了回来? 怪不得阴极之力突然爆发。 九灼把被子拉上来给司倾盖好,道:“睡一会儿吧,养伤之事不可着急。” 司倾睫毛又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应是没有力气。 九灼坐在床边,没有再离开,因此门外的微乙被打发去自寻地方安顿。 微乙不敢多言,就在三间屋舍之后另起了两间小屋,自己住下。 昏沉无日月的湖底世界,如今有了光明璀璨的金乌蛋。 荒寂的山野,与光秃漆黑的林木,都笼在金光之中。 似人非人的原住百姓从家里出来,见到传说中又暖又亮的光,深深垂下的头不自觉地抬起。 满身的怨气,因为有了光,无声无息地开始淡化。 微乙重新布置光阴,金乌蛋升起降落,两天之内就有了规律。 百姓起先见到金乌蛋落下,以为光明又要离他们而去,沸腾了一夜。 这是微乙进入这里后第一次见到他们发出动静。 九灼守在司倾床前,却也没闲着。 太含将这方世界打造成只有阴极之道的所在,九灼既然到此,自然不会容许此地混乱下去。 芸芸生机伴着金乌蛋的光泽撒下,加上九灼催动,五谷一夜之间生成。 百姓有了光,有了吃食,怨气减弱了近乎一半。 司倾受到的反噬之力也少了一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1 22:23:54~2021-07-03 00:1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了个瓜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反噬在可忍受范围之内,司倾就安生多了。 九灼出去安抚生民,她就在房间里休养调息。 但九灼发现了她被至阴面彻底掌控后,竟然想要三界寂灭,就不放心让她独自待着,所以每次出去都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剩下的时间就在房间看着司倾调息。 尽管司倾在恢复些许力气之后,就盘腿坐在床上,已经入定了两天,一直没有醒来。 九灼在窗边榻上打坐,时而抬眸看向她。 司倾恍若未觉。 到第二天晚上,司倾终于醒了。 她一张开眼睛,九灼就有所感应,从榻上下来,在她面前站定,淡淡问:“如何?” 司倾扬起下巴,看过去。 外面已经有了日升月降,此刻银月如钩,光芒从窗外洒进来,在九灼身后晕开,极淡亦极美。 司倾有了神智,唇色淡粉,“还死不了。” 区区一方世界的怨念,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趁她道蚀之伤未愈,趁虚而入罢了。 九灼没在她身上看到邪气,暗红的瞳仁未动,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握起,“还想吃人吗?” 司倾正换了姿势从床上下来,闻言盯他一眼,冷冷一笑,“怎么?九灼道祖还想骗本座采阳,好占本座便宜?” “……”阴神的脑子果然清醒了。 九灼也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只隐隐有一个念头。 再想哄阴神做一些事情,难了。 司倾才不管他在想什么,赤脚踩在地上,要往门外走。 九灼的目光扫过她裙下细白的玉足,下意识拉住她,“你去哪儿?” 她这样出去,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微乙就住在外面。 司倾撇开他的手,回头瞅他,“本座饿了,自然去找饭吃。” 九灼捻了捻指尖,脸色不虞,“神仙不用吃饭。” 司倾:“本座想吃,不行?” 自从受伤,她就常觉身上乏怠,上回还被他用阳极道法暗示,感到饥饿,正好又添了易饿肚子的毛病。 种种都是拜九灼所赐,他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她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该活活吃了他。 九灼看见了她眼底的凉意,鬼使神差地懂了她的意思。 但放她散发赤足地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九灼又往她脚上看了一眼,虽然她裙摆宽长,将足面遮住多半,但行动之间,白皙纤透的足尖若隐若现,更引人遐想翩翩。 阴神一点男女之防都没有,怎地就能不穿鞋不挽发地往外跑? 九灼脸色难看,房门在司倾踏出去之前,砰然关上。 房间是九灼的阳极之力所化,他不让开,司倾就出不去。 司倾捏着拳,很想弄死他,“九灼,你什么意思?” 这混账趁她不清醒的时候占她便宜也就罢了,现在她清醒了,他还想拘着她不放? 不要脸的狂徒。 司倾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她现在全盛,就用眼神把他片成片儿蘸酱吃。 九灼上前,把她拉到窗边,手腕一翻,手心就出现一把梳子,“收拾好了,本座带去吃。” 司倾才不愿听他的,但她还没反抗,九灼就捞起她一缕披散的青丝,垂眸细细地替她梳理。 司倾:“……”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她什么时候准许他碰她了? 来找九灼商议明日如何改造此方世界的微乙,正好从正屋大开的窗户看见这一幕。 微乙:“……” 他到底都看见了什么? 怎么但凡两位道祖在一块,他就能看见这种骇人的场景。 是他眼睛坏了,还是道法混乱,三界错乱,到处出现幻象了? 微乙远远停在三排阳极屋舍之前,不敢近前。 微乙一来,九灼就感应到了。 但他并不理睬,只专心替司倾梳发。 阳神道祖从未做过此事,自然不会梳什么繁琐发式,只简单将司倾一半青丝绾成高髻,插上之前从她头上取下的发簪。 司倾被他笨拙的手法拽得头皮发疼,等他好不容易梳完,她的脸色都黑了。 “九灼道祖想谋害本座就直说。” 九灼弯身给她穿上鞋袜,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为道祖,做这些有失身份。 听到司倾不满,他也不恼,“去吃饭。” 司倾脚腕上还残留着他指腹刚刚握住过的温热,怎么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她黑眸抬起,定定看向九灼的脸,“九灼道祖被道蚀伤到了脑子?” “……”九灼把她拽起来,面不改色,“你对我动手动脚,采阳补阴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他这话是在提醒她,被伤了脑子的是她。 司倾甩开他的手,拂袖出门,再也不想看见他。 九灼跟着她出门。 外面月色浅淡,映着两日之内生长出来的花红柳绿,远处还有虫鸣啾啾,恬淡似正常的人间田园。 司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捂住胸口咳了两声。 就算有这些,太含在这里积攒了上万年的怨气仍有根基,时时等着把阴神拆皮剥骨,以泄万年之恨。 司倾恢复了两天,不过堪堪压下反扑的至阴面,神力恢复了两成,能压下剩余的反噬之力罢了。 九灼站在她身侧,看向迎过来的微乙,道:“云千被花神带了过来,你可去探查一二。” 花神被太含选定为器皿,定然与太含在一处。 她既然想了法子将云千掳来,引来九灼和司倾,就一定还活着。 九灼上次出去查探,却因此地只有阴属道法,他的耳目无法触达,所以没有发现花神和云千的下落。 但这两日他将阳极道法在此地布下,隐隐有察觉到花神和云千的生气在西北某处。 微乙第一次听说云千也在这里,整个神都是一愣。 “她不是在上阳门?” 自从天帝令他和玄苍禁闭,微乙就专心查太含之事,没有多关注云千在下界的情况。 后来更是在查太含之时,发现太含图谋利用云千,挑拨天宫,光阴殿和命理殿的关系。 微乙心中大撼,立刻醒悟己身,重新梳理自己与云千的关系,还有云千出事所产生的利害,就更有意屏蔽关于云千的一切。 没想到以云千如今的凡人之身,也到了此地。 第45章 微乙被打发走。 九灼就陪着司倾去找吃的。 他的储灵袋里有之前烤好的兔肉,有阳极之力护着,还新鲜如初。 但九灼有意让司倾出来走走,就没有拿出来。 司倾被他跟着,冷着脸回头,“你跟着本座做什么?” 找点吃的而已,她难道自己没手没脚? 九灼从容不迫,“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 司倾没想到阳神脸皮越来越厚,就停下来,上下扫视他。 九灼今日着银线绣缠枝的雪白长袍,宽袖庄重,长摆从容,长身立于月色之下,唇红肤白,双眸深深,阳神威仪即便神光内敛,也不减丝毫。 明明在这等没有阳极道法的地方,他明显也受到压制,却掩藏得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 司倾想起她被反噬得厉害的时候,在他身上干得事情,突然又觉得牙尖痒痒。 她就该趁着不清醒,不吃了他也咬死他。 司倾翻了个白眼,转回头去,“阳神要是也变成那等只知卿卿我我的东西,本座就真吃了你。” 谁知九灼笑了一声,暗红的眸色一动,“阴神既然心有天地,就但愿能一直守住本心。” 他这一笑,低沉动听,如同亘古之曲。 但司倾却从其中听出了别的意味。 她往前走的脚步一顿,眸光往后瞥了瞥,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背着手走了。 她就说阳神怎么这么闲,她出来找吃的,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原来是发现了她差点失控吞并万道之事,要防着她呢。 阳神倒也不是那么没用。 司倾并非真的肚子饿,不过是道法空虚所生幻觉,随便找些东西磨牙就是。 月光之下,一棵桃树生得正好,上面果实累累,桃子正红。 她抬步过去,伸手去摘。 桃树高大,司倾踮脚伸手,长袖顺着手腕上滑,冰肌玉骨在月光下莹莹带光。 九灼看得眉头直皱,先她一步摘下又红又大的桃子,递到司倾面前,“拿着。” 司倾抬着的手摘了个空,又看看九灼轻而易举的样子,又磨了磨牙。 长得高了不起了? 她懒得飞而已。 九灼见她不接,顺手抓住她的手,把桃子塞在她手里。 司倾一把年纪,岂会不懂“投之木桃报之琼瑶”的道理。 九灼自她醒来,做的每件事都越过了该有的界限,加上她不清醒的时候,他还诱惑她对他做出那些事情,分明不安好心。 所以,阳神想打破自古以来阴阳分立的局面? 九灼把桃子放在司倾手里,但接着又拿了回去,道:“还没洗。” 他的指尖碰到了司倾的手心,又热又痒,就算离开,阳极道韵也久久在她手心不散。 司倾瞅他一眼,很确定他在故意勾引她。 “阳神道祖为了阴阳相合,倒是卖力。” 九灼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反驳。 司倾看着他用术法清洗了桃子,重新递给她。 司倾不客气地接过来。 雄孔雀求偶,还得开屏呢,阳神想相合,自然也得拿出诚意来。 司倾刚把桃子拿到手里,突然一道黑影一闪,直直撞了过来。 司倾一背手,身形已经在三步之外。 九灼伸出去拉她的手拉了个空,薄唇微抿。 阴神就是个没良心的,伤重的时候赖在他身上要背要抱,这才好了一点,就要将他一脚踢开,凉薄得紧。 九灼收回握空的手,目光落到方才的黑影之上。 黑影虽然撞来得极快,阴阳二神中间又有些小动作,但谁也没妨碍对黑影出手,把“它”困在了原地。 月光洒下来,黑影的样子也显露出来。 身长五尺,脸上脏污,身上黑色的衣裳亦褴褛不成样子,头发也乱成鸟窝。 竟是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司倾多看了他的眼睛一眼。 竟然是正常的黑色。 身上怨气也浅淡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像是这湖底世界吃人肉长大的人。 孩子被阴阳术法同时困着,显然难受至极,表情都扭曲成一团。 他在原地挣扎着,并怒视九灼,“放开我!你这个禽.兽!” 司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天上地下,竟然还有人敢上来就骂阳神道祖“禽.兽”。 她都还没张这个口呢。 司倾望向九灼,故意问:“九灼……大人,这两日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怎么好端端成了‘禽.兽’?” 再来凡人面前,她特意免了“道祖”的称呼。 九灼走到她身边,睨她一眼,没理她,只看向那个孩子,“你跟我有何恩怨?” 那孩子见他站在司倾边上,紧张地冲司倾喊,“快走开!别让他靠近,他会吃人的!” 半大的孩子正在变声,声带沙哑,又因为急迫,一句话好几次破音。 司倾挑眉,收回了阴极术法,往九灼身上看了一眼,九灼也跟着撤回。 孩子跌倒在地,捂着胸口不住地咳。 司倾走到他面前,俯视他,“小孩,你刚刚说此人吃人,是何缘由?” 这里的人都因接连的洪水无法种植粮食,吃人肉司空见惯,这孩子是第一个对吃人这件事表现出正常反应的人。 但九灼与吃人有什么关系? 小孩瘦骨嶙峋,大口喘着气,见她过来九灼也没阻拦,就又警惕地看了九灼一眼,道:“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北边所有吃过人肉的人,这两日都眼睛发红,互相啃食,跟那些吃人的禽兽一个样!” 北边? 司倾的笑敛下去,与九灼对视一眼。 云千在西北,花神必然也在。 太含被司倾剿灭形体,又清除大半怨气,不死也伤势惨重,必定会回去找花神吸取生机重塑躯体。 所以北边,肯定又是太含闹出的事。 司倾问那孩子,“你没吃过人肉?” 小孩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嫌恶,“我才不吃!”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孩又看了九灼一眼,梗着脖子不回答。 但大概逃荒的时候,他没顾得上吃东西,这会儿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响。 小孩黑亮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捂住了肚子。 司倾把手里的桃子递给他,“吃吗?” 小孩咽了咽口水,大约因为司倾眼睛是黑色,他对她的防备少了许多,“可、可以吗?” 司倾勾唇一笑,“当然可以啊。” 小孩得到回答,怕她反悔似的把桃子抢过去,咔哧咔哧吃下去一半。 司倾看得眉眼含笑,然后慢悠悠地用下巴点了点九灼的方向,“他摘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3 22:45:08~2021-07-04 23: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小孩手中的半个桃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里迅速含了两包泪,一副受到欺骗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骗我……呜呜……” 他好像天都塌了一样,抠着喉咙要把吃下去的桃子吐出来。 九灼无奈看司倾一眼,才开口道:“本座不吃人,她吓你的。” 阴神连个凡间小孩都骗,性子属实难缠。 小孩明显不相信他,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九灼一抬手,身后满树红透的桃子都被光团包裹,飞到他面前,一颗颗圆润饱满,清甜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令人垂涎欲滴。 小孩看着他的动作,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眼泪垂在眼角都忘了落下来,“你……你不是人?” 司倾站在一侧,听到阳神挨骂,笑坏了,“没错,他不是人。” 九灼将桃子都放进储灵袋,送到小孩面前,“能吃,带着吧。” 然后才走到司倾身边,捉住她的手,捏疼她,“本座与你同类,你不是人,本座自然也不是。” 他这都要骂回来。 小气鬼。 司倾用力甩手,要把他甩开。 九灼却把她拉得很紧,暗红的眼睛威胁地瞅她一眼。 司倾深吸一口气,转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小孩,“桃在储灵袋中不会坏,你找个地方呆着,十天之后出来。” 小孩呆呆的,“这些都给我了,姐姐和……神仙哥哥怎么办?” 小孩亲眼见到了九灼用法术,还这么高大俊美,与北边发狂的人完全不同,他就下意识把九灼当成了神仙。 而且前几天就是这边有山崩地裂,然后天上有了太阳和月亮,地上有了吃的。 肯定就是这位神仙大发慈悲,来拯救他们了。 司倾淡淡道:“放心,我们饿不死。” 她一笑,就好似比鼻息间的桃果芬芳还要甜,小孩咬了咬嘴唇,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神仙姐姐和哥哥要是去救人,我想跟你们一起!” 他起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捡起了九灼给他的储灵袋,但看着九灼和司倾的眼神,黑亮纯澈,满满是恳切期待。 但司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你太弱了,不行。” 小孩第二次受到来自神仙姐姐的伤害,扁了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九灼把司倾拽到身后,俯视着蔫下来的小孩,道:“你既然逃了出来,就好好保住你这条命,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不出意外,太含已经控制了整个北方,她能操控怨气,就算九灼和司倾随便一个都能收拾她,却也如她所说,暂且没办法彻底杀了她。 何况,还有花神和云千在。 形势复杂,凡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小孩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我不会拖后腿的!我知道阴神的秘密!” 哦? 司倾来了兴致,“阴神有什么秘密?” 说来让她听听,她在这里又做了什么“好事”是她自己不知道的。 九灼暗红的瞳眸也眯了眯,没有阻拦司倾问话。 小孩看到她感兴趣,知道这句话有用,就挺直了腰杆,“你们带我去,我就告诉你们。” “你还摆起谱了?”司倾低笑,微微俯身,看着小孩闪烁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她肆意胡闹惯了,即便身上没有邪气,故意捉弄人的时候,神情也足够唬人。 小孩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大概知道她不会真的伤害他,就坚持说:“你、你们带我一起去,我就告诉你们。” 司倾伸手点着他的眉心,阴极之力就要渗进去。 但刚要动手,她的手就被九灼抓了回去。 九灼的手相比起她的,修长宽大,温热瞬间把她要溢出来的阴极之力压回去。 司倾不满,“干什么?” 九灼没理她,只看向小孩,“你说阴神有秘密,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 小孩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看了又看,肯定道:“我要是骗人,就让红眼睛怪人吃了我。” 九灼:“你为什么非要回去?” 小孩的眼睛耷拉下来,期期艾艾,“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他神情悲悯,语气却坚定。 九灼道:“好。我们带你去。” 小孩眼睛又亮起来,“真的?” …… 九灼在桃树下起了一座小屋,让小孩暂且住下,然后就带着司倾往回走。 司倾不满:“本座还没吃东西。” 九灼的手从袖子里一摸,一颗又大又红的桃子就递到她面前,“给你留的。” 司倾一言不发地接过去,走到他前面去。 九灼跟在她后面,道:“那孩子活到现在,或许与他口中‘阴神的秘密’有关。” 第47章 司倾装作没听见。 九灼取出保存完好的烤兔肉,阳极之力催热,香味四溢。 司倾的脚步这才停下,回过身来,冲他伸手。 …… 九灼发现自从司倾好转之后,三界道法也在慢慢回归正轨。 或者说,因为道法在回归正轨,司倾开始慢慢好转。 那么……阴阳开始相合了吗? 自道法开始回归时,九灼就悟出了“阴阳相合”真正的道义。 道法并非要他们单纯双修结合,而是要他们彼此信任依赖,或许,还有动心。 他和司倾这些日子日夜不离,司倾受伤的时候,虽然总对他动口动手,但最难受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赖在他身上。 起码潜意识里在信任他。 至于他,想要的早不止信任这么简单…… 次日一早,司倾的气色恢复了七七八八,和九灼带着皮包骨的小孩去北边。 小孩在云头之上,吓得抓住九灼的衣摆。 司倾看都不看他,淡淡道:“身上没有二两肉,别人掉下去是肉饼,你掉下去是骨头,没人会吃你。” 小孩自小长在人吃人的险恶世界,一开始以为跟他一样黑眼睛的姐姐肯定是好人,尤其她还那么好看。 然而从昨晚到现在,这位姐姐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以致于他已经明确认识到九灼才是他能信任的人。 所以听到司倾的话,他除了更紧张,已经很习惯了,还小声回了一句,“姐姐净会吓人。” 说完又怕司倾真的对他动手,连忙藏到了九灼身后。 九灼看了司倾一眼,暗红的瞳眸里带着无奈,一直没有说话。 司倾如今能自己驾云,见他看过来,云头一闪,就不见了身影。 阳神不安好心,她没工夫应付他。 湖底世界有了光,有了生机。 按理来说,人们有了生存的倚仗,会慢慢过上正常的日子。 但越往北,司倾和九灼见到的场景越触目惊心。 原先肤色惨白,眼睛莹绿的人,现在眼睛都变成了猩红,路上碰到任何活物都会扑上去撕咬。 有的是树植,有的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树木斑驳无皮,“人”皆体无完肤。 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腥臭生出冲天煞气。 司倾的目光再次落到九灼身边的小孩身上。 小孩被面前的惨状吓得抖成一团,嘴唇都是青白。 司倾冰黑的眼睛深不可见底,俯身看向小孩时,黑色像会化成漩涡,把小孩瞬息绞碎。 她沉沉开口,“你是从北边逃走的?” 小孩虽然被她吓得多了,但此时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危险,眼睛都不敢看她,“是,是啊。” 司倾勾起一边唇角,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就凭你?” 她能看到无穷的煞气从路边腾腾升起,盘旋在方圆百里之地的上空,恍若凝成了实质。 “这里的煞气已成气候,若非九灼大人的屏障,你一靠近就会化成了血水。你倒说说,你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穿过这里,找到我和九灼大人的?” 小孩头低得更低,咬着牙没有回答。 司倾随手一摆,街上混乱噬咬的人就接二连三地倒地。 离得最近的一个“男人”径直飞过来,被她掐住脖子。 “男人”中了法术,一动不动。 司倾眼睛都不眨,看穿了他的魂魄。 两天前无缘无故发狂? 背后藏得黑手,看来不止太含啊。 司倾丢开“男人”,目光锁在小孩身上,要去探他的魂魄。 小孩见她抬手,被吓得不轻,紧闭上眼睛,喊了一句,“我有这个!” 他伸出右手,手里赫然抓着一块发光的晶石。 晶石晶莹剔透,上面神力闪烁,将他的手掌都镀成金色,其间圣光,若是天界任一个神仙在此,都不敢直立逼视。 九灼伸手接过晶石。 触手冰凉,与司倾的肌肤一样,都蕴含至纯的阴极之力。 这东西,必然与司倾有关。 九灼抬起眼帘,看向她。 司倾的冰黑瞳仁一缩。 她的元血之精。 怎么会落在这里? 诸神与道法一体,神之元血凝聚道之精华。 司倾自古以来,就没有流过几次血,受伤不过是从道蚀而起。 道蚀之时,她吐过一口血,彼时并未管其落向了何处。 竟会在这方世界里? 小孩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如实招来,“我生下来就被丢在阴神庙,是个姐姐将我带大的,姐姐温柔善良,还会在庙里种粮食,从来不让我吃来历不明的‘肉’。可他们却说姐姐邪恶残暴,前两天把姐姐打死了。” 小孩说着眼泪就哗哗流个不停,声音也哽咽不已,“但是姐姐死了之后,附近的人就都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姐姐出事之前告诉我,要带着她往南跑。我当时不知道姐姐什么意思,但姐姐死后就变成了这块石头,我拿着石头才跑出去的。” 司倾从九灼掌心把“晶石”拿过去,在手里把玩两下,淡淡问:“你知道你的‘姐姐’是什么身份了?” 小孩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别过头,不肯回答。 司倾嗤笑一声,将“晶石”扔还给他,“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样。” 小孩虽然沉浸在伤心里,但余光瞥见她扔晶石,连忙伸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我只会为了姐姐哭。” 小孩嘴硬地辩驳一句,又低下头去。 九灼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看向司倾,“去阴神庙?” 司倾却问:“花神和云千在这里?” 九灼摇头,“此处有‘石头’坐镇,当不了太含的巢穴。” 小孩的“姐姐”是司倾的元血所化,元血在此镇守,太含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这里安营扎寨。 花神不可能离太含太远,云千亦是。 司倾瞥了眼抱着晶石,哭丧一样的小孩,道:“先去救人。” 小孩抬起头,欲言又止,“我,我想……” 司倾一句话堵住他,“一块石头,你还想送她落叶归根?把她埋在庙里?” 她没见过自己的元血化成的人长成什么样,但小屁孩绝对没有认出元血跟她有关系。 小孩握紧石头,脸色青白。 九灼对他道:“‘姐姐’既然让你带她走,就说明她不想一个人留在庙里。” -------------------- 作者有话要说: 阴神:本座向来直来直去,不会安慰人。 第48章 司倾和九灼越往北,见到的场景就越惨烈。 煞气浓郁得化成一层红雾,遮天盖日。 九灼往司倾脸上看过去,果然见到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九灼不动声色地牵住司倾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屏障内。 司倾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针对阴神而积酿万年的怨气根深蒂固,且只要还有人在,就不能完全净化。 所以司倾还在湖底世界一天,就会受一天影响。 当怨气变成煞气,她受到的反噬会成倍上涨,如今只能用修为强行压着。 九灼用他的力量护着她,相当于分担了她所受的反噬,能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红色煞气在北边翻滚,遥遥从云头看去,如同一颗红色巨球,球里包裹着多少险恶,从外面无法探查。 但如此阵仗,不用想都知道,太含在里面。 司倾看向小孩,“他不能进去。” 小孩□□凡胎,全靠她的元血之精保命,要是进了太含老巢,弄不好一个不小心就被煞气化了。 小孩的眼睛还肿成两颗核桃,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晶石,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 甚至到现在司倾和九灼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也一直没说。 听到司倾的话,他转头看向九灼,“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看是谁害姐姐。” 小孩自小长在阴神庙,由庙里的“姐姐”抚养长大,最清楚“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但“姐姐”却被其他人以残暴不仁为名杀死。 在这个世界里,最残暴不仁,百姓恨不得得而诛之的,只有阴神庙里的阴神。 所以小屁孩年纪虽小,但对他“姐姐”的身份摸得一清二楚。 姐姐就是其他人口中的“阴神”。 但任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小孩也绝对不相信姐姐做过那些屠戮生灵的事,所以肯定是有人陷害姐姐。 小孩发誓,一定要知道是谁害的姐姐,就算他现在报不了仇,能看到仇人的下场也算给姐姐解恨。 他毅然决然,司倾并不感动,“你一点本事都没有,进去会拖后腿。” 小孩捏紧拳头,“我会保护我自己的。” 司倾指尖一弹,一股劲风吹来,小孩猝不及防,险些被从云头吹落下去,吓得尖叫着抱住九灼的大腿。 司倾斜眸睨来,“一阵风都禁不住,你拿什么保护自己?” 劲风呼号卷动,附近的云彩都被绞碎卷走,露出白惨惨的太阳来。 小孩用尽吃奶的力气才保证自己不跌下去,闻言把九灼的腿抱得更紧,“我……我可以的!” 司倾:“少啰嗦,滚。” 小孩还没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回神时,身边皆是鸟语花香,也不知道是何处。 他被送出来了! 小孩四处张望,只见周围有一层透明水膜,将他包围在内。 送走了小屁孩,司倾才背着手,道:“清静多了。” 九灼刚刚一直没插话,见她眉眼透着愉悦,低低笑了一声,“他又没出声,怎么就吵到你了?” 司倾眺望着远处明亮的金乌蛋,“哭哭啼啼的,吵到我眼睛了。” 九灼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可还疼得厉害?” 司倾睇过来一眼,“本座饿了。” “……” 九灼不食人间烟火,阳极道蚀的影响也没到司倾这个地步,实在不理解饿的滋味,怎么阴神每隔两个时辰就要饿一次。 司倾理所当然地冲他伸手。 她五指纤纤,肌肤剔透,有光落在其上,如冰雪一般,莹莹无瑕。 九灼的目光落上去,指尖仿佛已经触到了其上的细滑,喉结微动,“……好。” 司倾盯着他,“金乌蛋看着很好吃。” 金乌蛋还是她放在天上,给这一方世界照明的,现在又动了吃它的念头。 九灼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被至阴面占据了理智,但低头一看,对上的眸子冰黑纯粹,光泽幽幽,分明是极清醒的样子。 司倾眉头挑了挑,“看我作甚?本座脸上又没吃的。” 九灼笑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将她伸出来的手抓在手里,“那本座就先带你去找吃的。” 司倾被他牵手牵习惯了,就没在意他的小动作,“本座要吃肉。” 九灼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好。” 湖底世界自然无甚肉食,云头之下还满地都是人的断臂残肢,虽然司倾没理智的时候,嘴里一直说着要吃人,但九灼也不可能真的给她吃人肉。 所以她带着司倾在云头坐下,抬起右手,掌心金光夺目,凭空一抓,手里就多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猪肘子。 肘子蒸的软糯透亮,像是人间大厨刚刚做好的大菜。 “人间御膳房里的东西,尝尝好不好吃。”九灼连盘子都递到司倾面前。 司倾皱了皱鼻子,凡间的吃食与天上的自然不一样,凡人的手艺也比不得霜华几个神侍,因此看着这只肘子,她不太愿意下口。 九灼看出了她的犹豫,道:“凡人的东西管饱。” 司倾勉为其难地接过盘子,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有些腻,但一入口就化了,还算能接受。 她吃了几口就把盘子还回去,“还不如阳神笨手笨脚做的好吃。” 她明贬暗褒,九灼如何听不懂,眸色的暗红明亮些许,“从这儿出去之后,我再做给你吃。” 司倾站起身,哼了一声,“先出去再说吧。” 九灼手腕一翻,盘子和肘子就消失不见,起身站到她身后,说回正事,“云千和花神的气息都在下面,微乙想必已经进去了。” 司倾看着下方翻滚不断的怨煞之气,目光能穿透阻碍,落向山顶上方的阴神庙上。 太含以阴神庙积怨,损伤阴神根基,不知道有没有料到就算再积怨,庙宇也有功德护佑,道法至纯。 这也是元血之精能在阴神庙种植粮食的原因。 纵然此方世界水深火热,阴神庙也是万道本元所归,最为纯粹。 世有阴阳,物极必反的道理,太含做了这么久的天法道君若是不懂,她这次就好好教教她。 “你确信微乙可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7 00:20:14~2021-07-08 21: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红光之内,遍地苍凉。 司倾和九灼循着花神和云千的气息,径直落在“巨球”中心。 面前巍峨耸立着一座宫殿,黑石所铸,上刻邪道符文,汇聚天下哀怨。 九灼握紧司倾的手,虽然没说话,但司倾懂了他的意思。 “太含不敢在老巢建本座的庙宇,在此处本座还自在些。” 说着她把手从九灼手里抽出来,背到身后去。 阳神占她便宜都占习惯了,她才不惯着他。 九灼在袖子里握住手,掌心还留着她肌肤的冰凉柔滑,“里面大抵无光,你还是做好准备再进去。” 太含在天法殿就喜欢弄黑乎乎的一套,入了邪道之后更倚仗于黑暗,宫殿里必定没什么光亮。 司倾抬头,看着宫殿紧闭的大门,唇角轻扯,“谁说本座要进去了?” 九灼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你不是要‘吃了’太含?” 之前她还信誓旦旦,这到了门口,她倒不进去了。 阴神反复无常,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司倾瞥他一眼,“九灼道祖不是说过会亲手把她抓来给本座?” “……”九灼万万没想到她临到头来了这么一出。 司倾理直气壮,“本座司掌倾覆,只杀人不救人,花神和云千你自己救。” 她的目标是太含,另外两个不关她的事。 阴神行事不能用常理来看,九灼见她当真不往前走了,只好确认一遍,“当真不进去?” 司倾索性背过身去,道:“花神生机即将被吸取干净,死气在于正北。” 意思就是让他快走了。 道法本源乃是万物运转之理,阴阳道祖的直觉就是预知。 九灼虽然不知道司倾打什么主意,但她这关头支走他,肯定要做什么事情。 不论她要做什么,他心中不安的直觉都告诉他,肯定会出事。 九灼眼底的暗红深了深,在红色的煞气之光内,反倒显得深沉如墨。 见司倾赶他走,九灼突然笑了一声,“本座营救,只怕她们担不起。让微乙去便是。” 阳神怎地如此奸猾? 司倾见他也要耍赖,冰眸一瞪,“你是阳神。” 九灼挑眉,“阳神如何?三界众生芸芸平等,本座还要一个一个救过来不成?” 他说这话,司倾就有的说了,她眼角睨过来,“也不知道是谁胡乱救人,救出这么个麻烦。” “……” 司倾从黑石宫殿前走开。 九灼紧跟其后。 司倾被他跟着,无法按计划动手,脸色不怎么好看。 忒的难缠。 司倾绕着黑石殿走了一圈。 黑石殿外没有发疯的人,地上干净不染尘埃,隐隐似乎还露着仙气儿,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里面住的是个大道神仙。 只是此地没有一个仆人,在浓郁的煞气之中,恍若孤绝于世。 司倾打发不了九灼,也懒得再管。 反正就算支开他,她施法之后,也瞒不了他。 司倾找到了环绕黑石殿的邪道法门阵眼,站在阵眼旁边,双手结印,风云翻滚变色,将天上的血煞色都冲淡不少。 九灼只觉得心头一震,然后就明白了司倾想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把这一段解决了,就开始走感情戏。我先酝酿一下太含下线,原谅我的短小…… 第50章 以天为阵,以地为法,以万道为催动,是要逆转乾坤,改天换日。 湖底世界原本乾坤颠倒,道法逆行,皆是以星罗棋布的阴神庙为阵眼,积攒万年怨念。 如今司倾同样以阴神庙为眼,汇集整个世界之力,要打破万年倒行逆施之格局,铲除太含根基。 九灼脸色沉凝,抬手想要阻拦,“司倾!” 此地阴神庙固然被用作歪道,但本源依然是阴极之力,司倾一旦强行逆转,她自己必受万道反噬。 司倾的面容在阴沉天色之下,雪白透明,淡红的唇色也随着风云巨变渐渐褪去。 她青丝飞扬,袖袍鼓动,神情冷傲如雪,眉眼绝艳如霜。 只一眼,九灼就知道了她已然下定决心。 阴神向来高傲,玉骨虽冷,却绝不容曲折。 太含以她之名义行此滔天罪行,她宁愿被万道反噬,也决不允许太含继续借此为害苍生。 九灼伸出的手慢慢握起,收回,暗红的瞳仁里光泽全映着司倾的影子。 他声音低沉,却坚定,“你想做什么都可,后果本座与你一起担。” 司倾手上施法,召万道齐行,周身圣光环绕,面容被光辉掩映。 但一声低笑从光芒之间传出,并非平常的冷笑与嘲弄,是对他的回应。 九灼也跟着笑了笑,眼底道韵瞬息涌动,“这儿交给你,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转身往黑石殿去。 太含上次真真切切元气大伤,连花神生机将尽都不顾,缩在此间殿中吸取花神供养,又令此间凡人发狂,催生煞气,若是不及时干预,恐会生出更大祸端。 司倾身前光波流转,天上乌云压下,道道天雷滚动。 地面上无数阴神庙遥相呼应,发出道道光柱,皆与天际相接。 光柱肉眼可见地吸收着天地间的怨气,煞气,转化成金色光芒。 百姓对生怨,是因为原先抱有信念,当信念被摧毁践踏,就化成了无尽怨念。 所以万年的怨气之下亦是万年的信念不变,此时皆能化为司倾所用。 黑石殿有层层屏障阵法,对九灼而言却如同小儿戏法,他身上道祖之威大放,屏障便如盐化水,顷刻破碎。 微乙于天摇地动间现身,遥遥看了眼外面天倾地倒之势,跟上九灼,“道祖。” 九灼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附近,淡淡颔首,直入黑石殿内。 黑石殿内空无一人,亦无甚草木,只有森森邪气萦绕。 花神气息在殿之正北,九灼便直朝北去。 邪气像是有意识,察觉到有人进来,成团结片地朝他们扑来。 九灼乃煌煌阳神,最克邪煞,眸中暗光一闪,邪气便烟消云散。 他前行无阻,身后的微乙却狼狈不已。 太含本就是三大道君之首,修为略胜他和玄苍,如今太含入了邪道,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微乙相差甚远。 所以他比司倾和九灼提前来到黑石殿外一天一夜,还没能破开殿外屏障进来。 若不是跟着九灼,他还不知道要在外徘徊多久。 但进入殿内,这些邪气对上九灼是泥牛入海,对上他却结结实实让他寸步难行。 微乙道道术法祭出,才打开一条通道,勉强通行。 九灼并未等他,但等到微乙跟来,才问他一句,“与云千之事,你可想清楚了?” 上次在阳极屋舍,微乙同他说起太含所作所为,其中包括利用云千挑拨两大道君以及天帝三者间的关系。 云千乃天帝最宠爱的女儿,是玄苍之妻,微乙之徒。 玄苍伤了云千,天帝势必对玄苍不满,云千弃玄苍而去,选择微乙,必定让玄苍对微乙生恨。 微乙为了云千不顾大义,亦会使天帝失望。 可谓用云千一人,撼动了天界最高的三大派系,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发现这个真相,微乙如被人当头一棒,彻底醒来,对云千的所谓“情思”也就散了。 微乙起先对云千并无男女之情,不过是天帝将云千自小托付给他教导,他秉承天命,悉心教导徒儿。 但公主娇贵,加上天帝溺宠,他对教好云千有心无力,只好当做应付差事。 云千嫁入命理殿,他还当卸下了担子,松了一口气。 至于后来怎么就成了他对云千早就暗生情愫,他想起来也稀里糊涂。 直到通过光阴回溯,发现太含对他动了手脚。 九灼上次让他再细细理清楚对云千的关系,微乙懂得他的意思,便回道:“是。下神对云千,只有师徒之谊,并无其他。” 微乙话音刚落,黑石大殿正北就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甚至盖过天雷滚落,道法逆转呼号之声。 一道墨蓝的身影飞天而出,冲天的邪煞之气迅速与半空阴神之清气激撞。 阴神清气冰冷圣洁,邪煞之气带着浓浓血腥。 血腥气被清气净化蚕食,但墨蓝身影下方还有两道光束连在她身上。 一道光束五彩流光,另一道透着浅金之光。 九灼和微乙一看便知,前者来自花神,后者……是云千。 浅金色,乃是天帝血脉传承。 太含为了力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微乙悄悄抬头看了眼九灼。 外面只有阴神道祖自己,况且阴神道祖不像个清醒的,若是碰到太含,岂不是很危险。 阳神道祖……会是什么反应呢? 但九灼好似没有看到太含出去,神色冷静如初,只道:“既然如此,就莫要冲动行事。” 微乙一愣,不知他是何意。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太含也只顾着出去阻拦司倾施法,也许是对黑石殿的屏障极有信心,从头到尾都没管九灼和微乙。 任何屏障一碰九灼就化,微乙紧紧跟在他身后,总算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北边一座花圃。 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微乙再是沉稳,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那个四肢坠着巨石,头发花白,满面皱纹,暮气沉沉的老妇,是……花神? 花神身边面无血色,奄奄一息的,是云千? 花神和云千身上皆是光彩萦绕,化成神光,连接在太含身上,神光抽离越多,花神和云千气息越弱,显然生机已经被抽离殆尽。 微乙下意识握紧拳头,就要上前去解救二神。 九灼却停下身形,抬头看向天际。 黑石殿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外边情形他一望尽知。 司倾凝聚万年信仰之力,踏光而行,每一步都踩在乾坤阵法阵眼之上,光芒万丈,道韵至纯夺目。 这才是阴神,司掌倾覆,万道臣服。 区区太含,如同蝼蚁。 太含纵然满身煞气,也被强大的阴神威压压得寸寸后退,冲天的邪煞之气,都挽救不了颓势。 第51章 微乙欲上前去,解救云千和花神,然而身形刚动,一道凶气迎面而来。 微乙迅速后退,双手一张,神通大放,护住自己和九灼。 凶气被反弹出去,落在地上,将黑石地面炸出一道万丈深渊。 深渊之内黑不见底,但隐隐有呼救声传出。 “大师兄,救我!” “道祖,我是花神,我在这儿!” “上面是假的!” “……” 云千和花神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微乙看向九灼,“道祖?” 九灼冷静无澜,目光落在深渊对面的花神和云千身上。 云千不省人事,头发花白的花神艰难地抬头,目光涣散,气若游丝,“有……诈……” 她嗓音沙哑,隔着深渊与雷电轰鸣,几不可闻,微乙和九灼却听得清晰。 微乙道:“下神下去查看。” …… 半空之上,司倾一把掐住太含的脖子,眉目微扬,笑容冷冽,“凭你,也配来骗本座?” 纤透的五指收紧,太含满身怨煞之气,都开始如雪消融,身上连接的五彩光柱与浅金色光柱,也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深渊对岸的花神瑟缩一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微乙冲九灼抱拳,“道祖一切小心。” 说完就要纵深跳下深渊。 却被九灼伸手拦住,“去哪?” 微乙神情迷茫,又重复一遍,“深渊下面另有乾坤,下神前去查探。” 九灼却笑了一声,清冷不带一丝情绪,“下面有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威压席卷而下,两个字伴着黑石殿砰然坍塌淡淡吐出,“太含。” “微乙”高大的样子慢慢变得消瘦纤细,黑色的雾气缠绕消散,露出他的真实面容。 杏眼樱唇,丰美绰约,眉心一点朱砂,邪气凝聚。 正是窃取花神容貌后的太含。 太含仰望着他,目光如水,“道祖何时认出我的?” 九灼长身而立,身后是万钧黑石滚落,瞳仁之内,暗红无底,“微乙在何处?” 太含既然假冒微乙,真正的微乙就肯定已经来过。 但微乙乃天地道君,太含不敢伤他性命。 太含轻轻笑出声,微微歪头,“道祖何必如此无情?太含就在此处,您问他人作甚?” 她说着就上前一步,想要伸手触碰他,却见白光一闪,她的手在三尺之外就蓦然冒出白烟。 太含面色一寒,再次退开,抬手时,五根手指上血肉模糊,是烧灼之伤。 她看向九灼,神色隐隐含恨,“太含就这般入不得道祖的眼?” 九灼冷淡无波,“你既言为了本座堕入邪道,可知正阳克邪之理?” 太含咬牙,“阴阳同样相克,您与司倾不照样是天生夫妻?待我取代司倾,邪道亦能成正道。” 黑石殿在阴神神通之下,如山崩海啸,眨眼间坍塌大半,黑石落地无影。 万年的怨煞被圣光渐步逼退净化,雷霆撕裂天际,露出世界之外的湖光水色。 司倾立于半空,手中掐着的“太含”在圣光之中扭曲挣扎,最后陡然变大,变成山峦之高的黑石巨人。 黑石巨人不知疼痛,挥起拳头砸向司倾。 司倾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向巨人头顶。 巨人嘶吼一声,瞬时地动山摇,地面上山川蠕动,接连直起“腰身”,化作同样的石峰巨人,身上滚落的巨石亦成兵卒,前仆后继,向司倾涌来。 司倾遥遥从云巅看下,目光与九灼的眼神相接,冲他抬了抬下巴,高傲绝艳,不可方物。 九灼笑了。 司倾别过头去,周身光芒大盛,阴神庙发出的光柱遥相呼应,变成与巨人同样大小的光影,拦住巨人去路。 太含在旁侧亲眼看见二神“眉来眼去”,银牙紧切,“道祖不要怪我。” 她挥起一掌,直冲九灼,要将他击落深渊之内。 九灼虽未看她,但她刚一动手,他的身形已然消失,原地一阵光波闪动,太含的掌风尽数回弹。 太含回身闪避,却一头撞上一道金光栅栏。 她瞪大眼睛,再想动作,四面八方却被金光全部堵住。 金光笼。 在天法殿之下,九灼就是用这招困住的她的一缕神魂。 神魂感受到的苦痛,此时在她身上放大千万倍,太含只觉得身体从内而外都在融化,从花神身上汲取的生机在极速流失,原先赖以提升修为的怨煞之力不仅无法调动,还在不断消失。 “啊!”太含恐慌地大叫,脸上也如万蚁噬咬,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容貌在剥离。 深渊之间红光大放,被她困于其中的上古凶兽感受到她的力量减弱,在躁动冲击,欲要反噬。 九灼掌风一按,深渊红光瞬间敛于底部,他临空走过深渊,伏于渊壁的凶兽屏息不动,任他走向对面。 九灼过去之后,侧身睥睨太含,“天法殿下,你以神魂为信,故意挑衅本座与阴神道祖,却从未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今日之果,皆是你咎由自取。” 原本还在挣扎的太含彻底僵住,喃喃自语,“从未认清自己……几斤几两?” 整方世界,山崩海裂。 阴神光影对上山石巨妖,犹如刀切豆腐,碎石翻滚之声与惊雷无异。 太含遥遥看着,突然呵呵直笑。 她以为,她筹谋万年,万事俱备,却原来这一切,在他们面前不过是挥之即灭。 从头到尾,阴阳道祖,犹如玩乐。 九灼走到花神面前,坠于花神四肢的巨石上符文闪动,突然跃出四头红煞巨兽,尖牙利爪,向九灼扑来。 太含笑完之后,倚在金光笼上,任由金光将她的身体灼化,看着九灼,冷笑:“太含确实不自量力,但花神微乙,以及天帝公主,都是自己送上门来,我死了,他们谁也活不了。” 九灼挥袖应付四头巨兽。 巨兽与上古凶兽与太含的怨煞之力不同,皆是邪道实化,聚成道体,其中还有盗取的阴极道法之元。 太含眼看着红煞巨兽利爪划破九灼身上的衣裳,像又来了乐趣:“它们每一头身上都有阴极道法之元,杀了它们,阴神也必然受到重创,不杀它们,你就救不了花神,你选啊!” 她正笑得癫狂,至纯冷气突然出现在身侧。 太含抬头,就看到司倾立在金光笼外,居高临下地看她。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00:04:51~2021-07-11 23: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太含瞳孔紧缩,因着没了倚仗,见了她无端得恐惧。 “司、司倾,你要做什么?” 司倾收拾了外面的杂碎,道法反噬还未至,整个没事人一样俯视着她。 “阴阳道法想来也无聊,召唤本座与九灼,竟是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害她和九灼以为要天塌地陷了,天上地下地跑。 太含听说她称呼她为“玩意儿”,气得咬牙瞠目,“司倾!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司倾望了一眼对岸不愿下死手的九灼,一只手背到身后,说了一句,“便是它们为本座亲身所化,该动手也不必迟疑。” 九灼在四头巨兽纠缠间回头看她一眼,神色沉凝。 司倾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修剪干净的指尖,对太含道:“你以为盗取阴极之力,就能牵制本座了?” 司倾嗤笑一声,“你也不看看‘死’字见了本座都得叫祖宗,本座可从不把它放在眼里。” 太含以怨气为躯壳,如今怨气被净化一空,她的身躯也慢慢变得透明,闻言像被捏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边九灼手里化出了金色道刃,干脆利落地插进一头红煞巨兽的心脏。 与此同时,司倾心口亦如被刺穿得痛,唇瓣不由一抖。 但她面色不改,一挥衣袖,太含就连同金光笼一同掉下深渊。 囚在深渊之下的上古凶兽瞬间大动,伴随着太含凄厉的惨叫。 九灼没有回头,又是一剑挑断巨兽喉咙。 司倾唇角溢出血色,伸手擦拭干净。 她终于知道,在阴之殿做的那个梦,是在哪里应验了。 呵。 还真是跟阳神脱不了关系。 九灼直至斩杀最后一只红煞兽,才闭上眼睛,手中握着光剑,几不可查地颤抖。 司倾倒在地上,眼看着他解决完麻烦,才出声,“离远些,别碍事!” 太含已死,湖底世界彻底崩碎,外界的湖水倒灌而下,洪水滔天。 九灼斩断花神四肢绑定的巨石,花神生机尽失,委顿倒地。 洪水倾泻而入,强行逆转的道法亦有了反应,五光十色的光芒铺展而来。 司倾抬手,将花神散入天地的生机剥离回来,指尖一弹,重新渡回花神体内。 做完这些,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用尽,平躺在地,任由万千道法光芒将她吞噬。 眼前除了光,就是奔腾而来的水,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上疼到没有知觉。 在她闭上眼睛,脸上能感到水珠喷洒之时,僵冷的身子落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里。 “司倾!”九灼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朵,似梦非梦。 司倾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白茫茫一片。 身上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因为有暖意,疼痛不再那么撕心挠肺。 只有嘴里鼻子里都是血腥气。 “司倾!”面前有两片唇张张合合,看上去红润有光,像圣雪山上奇异结出的樱桃。 想来吃一口,会很甜。 司倾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无数念头冒出来,又有无数念头飘走。 只是眼睛最后看见九灼复杂的眼神,轰隆的洪水,紊乱的道法,皆被他挡在身后,白光大炽。 司倾张口,想说声他还算义气,却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 鲜艳的血洒在九灼胸口,绽开艳丽的花色。 九灼顾不得擦血,脸上是恨不得代为受过。 司倾眼前的茫茫的白色,很快就变成彻底漆黑。 临闭眼之前,她仿佛听到微乙的惊呼:“道祖!” …… 阳光刺目,草木清香,耳边鸟鸣不息。 潺潺水声在身边久响不衰,偶尔似有湍流激石,声响更烈。 司倾肚子里咕咕作响,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一睁开眼睛,就有强烈的光线照下,令她眼睛发酸,险些流下眼泪。 司倾抬手挡住了眼睛,躺在原地,思考自己的处境。 阴极道法受到重创,又有万道反噬,九灼说要和她一起承担后果。 他确实言而有信,最后关头全靠他护着她,让她还有心思想他的嘴巴咬上去甜不甜。 但……他这是把她带到了哪儿? 天界不像天界,凡间也不似凡间。 为何没有半点灵气和仙气? 肚子的抽痛,分明是饿的感觉。 九灼多久没给她吃东西了? 司倾蹙起眉头,决定见到九灼先揍他一顿。 然而还没等她坐起来,就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脑袋下面,似乎枕着什么东西。 软软的,热热的,鼻息之间还有极纯净的淡香传来。 自下界以来,她与九灼都是同床共枕,对这个感觉并不陌生—— 她枕着九灼的手臂。 九灼把她弄到这个地方,专门睡觉? 司倾不由得怀疑阳神没安什么好心——他一直想要阴阳相合来着。 司倾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见到衣裳整齐,无甚异样,才放下心来。 司倾撑身起来,看到苍山古林,山溪潺潺,周围没有丝毫人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在此地古怪,没有仙灵之气,更不好在,她感受不到了自己的修为,更无法与阴极道法在内的所有道法连接。 司倾不敢置信地抬起手,试了又试,别说术法神通,就连一缕风都没召唤出来。 她根本不像受伤,更像彻底变成了凡人!。 司倾脸色如霜,伸手摇醒躺在旁边的九灼。 “你对本座做了什么?” 九灼一睁开眼睛,就被劈头砸来一声质问。 九灼面带茫然,“什么?” 他说着,目光已经落在了周围环境上,眉头微微一皱,“这是什么地方?” 司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难道不该本座问你?” 九灼一怔,“问我?” 司倾见他一副不解之状,直咬牙,“本座重伤,一醒来就在这个鬼地方,不是你做的好事?” “……”九灼突然陷入沉默。 司倾从地上站起来,拍去身上草叶,“没事了就回去,本座饿了。” 九灼看着她,说了一句,“不是本座带你来的。” 司倾回头,“你说什么?” 九灼直直看着她,暗红的瞳仁光泽深暗,“在湖底世界,你吐在我身上一口血,之后我也昏迷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23:57:48~2021-07-12 23: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咕~” 一声响动从九灼肚子里传来,司倾和九灼的目光都落了过去。 神仙不食五谷,正常情况下,她们不可能会饿,肚子更不会发出这等声音。 他们定是进入了某个特殊空间,没有道法灵气,他们自然就不再是什么道祖,只能和凡人一样,需食五谷,甚至: “你的法力也不能用了?” 九灼头一遭遇到这种事,神色古怪至极,听到司倾问,才抬手调用神力,却发现体内一丝道法也无。 怎会如此? 他看向司倾恍然的神情,就猜到了她是同样的情况,“你也不行?” 司倾站在他面前,把洒在他身上的阳光都挡了去,“不然呢?” 九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眉头皱紧。 司倾饿得肚子疼,见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现实, 念在他护着她的份上,好心安慰一句,“没法力就没法力了,一大把年纪,饿死才丢人。” “……”她的安慰,一言难尽。 司倾觉得她有必要照顾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阳神,就去折了两根树枝,将一头磨成尖锐,甩了鞋子,下河去捉鱼。 此地没有灵气和道法,河里的鱼也不怕人,条条都很肥美,在泉水里游来游去。 司倾没了法力,身手还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叉到了两条肥鱼。 等她上岸,九灼也恢复如常,站在岸边看她。 司倾把叉着鱼的两根树枝一伸,递到他面前,“烤鱼去。” 九灼顺手接过树枝,目光却落在她挽起的裙摆和赤着的脚上。 她肌肤无瑕,冰润剔透,一双脚细腻匀婷,此时沾了水珠,更如珠如玉,恍若发光。 再看河里粗糙的石头,九灼眸色深了深,淡淡道: “下次我来,你不许再下去。” 司倾放下裙摆,把一双脚尽数遮住,“你我若是不能出去,也找不回法术,总得沐浴更衣,不下河去哪儿洗?” 九灼:“……” 神仙衣不沾尘,阴阳道祖更天生洁净,何时需要沐浴更衣? 九灼在阳之域言出法随,不染凡尘,论做凡人,自然不如整日盯着凡间事解闷的司倾懂得多。 但此处只有一条河,司倾要下河沐浴…… 九灼下意识皱眉。 司倾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不饿?” 九灼看了看手里的两条鱼,暂且将沐浴的事放在一边,去树荫下生火烤鱼。 以往弹指便能生火,如今没有法力,只能钻木取火。 司倾坐在一旁,看着他低下清圣矜贵的头,墨玉般的发丝顺着肩膀滑落下去,总是碍事,就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把他的头发挽在手里。 她一过来,九灼就抬头看过来,看到她捋起了他的头发,眸色不由柔和下来。 阳神浑身都热腾腾的,发丝也带着热气,绕在指间,像是缠了一缕阳光。 解决了太含,司倾心情不错,哪怕不明不白落到了现在的境地。 她把玩着九灼的头发,说:“我们要是出不去,九灼道祖就得替本座烤一辈子鱼了。” 九灼的头发被她扯得痒痒的,钻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侧眸看来,却是问道:“你当真以为,阴阳道法指引你我相见,单单是为了太含?” 太含豢养“怨民”,盗取阴阳之力,确实造成了些麻烦,但若不是阴阳道法异动,司倾和九灼并不会放在心上,顶多令天界自行处置。 所以这道指引背后,还有别的含义。 司倾指尖顿了顿,看向旁边处理好的鱼。 九灼会意,继续低头取火。 司倾半眯眸子,仰头看看天上的云彩,漫不经心道:“反正我们就是两个老不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九灼手下灵巧一转,一串火苗飞了出来,落在捡来的枯叶上,迅速点燃起来。 九灼丢了几根干树枝进去,又绑了个木架,把叉在树枝上的鱼架在上面烤。 做完了这些,他才再次回头,敛眸看着司倾,“若是指引的本意,就是让我们来这儿呢?” 在湖底世界,九灼就堪破了“阴阳相合”之道。 若是“阴阳相合”指的是让他和司倾相互依存,那当初阴阳道法指引他和司倾前往云霞仙岛,就不是为了太含,而是借“道蚀”之名,让他和司倾产生交集。 太含既已解决,那么他和司倾无故被送到这里,或许就是道法所为。 在这等荒无人迹之地,没有法术,没有超脱五行之体,他和司倾就必须彼此扶持,谁都离不开谁。 司倾眼角抽了抽,手上放开他的头发,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摩挲下掌心残留的触感,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要保证不被饿死就成。” 九灼眯了眯眼,没有再说。 她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阴神心思机敏,他话说到了这份上,她不懂才怪了。 司倾只看着火上的鱼,才不管他什么脸色。 …… 九灼当初给司倾做天河烤鱼,烤废了一筐鱼,才练出了手艺,现在烤两条凡间的鱼,自然不在话下。 但他们眼下连盐都没有,鱼烤得再焦黄酥脆,也没有味道。 司倾向来挑剔,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九灼以往不食五谷,本就不知道鱼的味道,反而吃下了一条。 司倾把自己剩下的也递给他,“别浪费。” 九灼不接,“道法把我们送来,这里断不会有烟火,你怎么也得垫垫。” 司倾看了看旁边的林子,“我去看看有没有果子。” 鱼和树都有,就算没有人,肯定也得有点其他吃的。 不然不得被鱼腻死。 二神都没了法力,九灼自然不放心她自己乱跑,“我跟你一起。” 司倾瞅他一眼,“怎么?怕我丢下你跑掉?” 九灼保存了火种,就将火堆熄灭,“是啊,离了阴神道祖,本座怕要饿死在此。” 司倾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丢给他三个字,“小白脸。” 九灼从善如流地牵住她的手,“走吧,阴神大人。” 司倾低头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小心我不给你饭吃。” 九灼握住她不放,“那我做饭给你吃。” 司倾瞥他一眼,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2 23:47:54~2021-07-13 23:4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高大的林子无边无际,司倾和九灼找到了一片果林。 黄橙橙的杏子挂在枝头,酸甜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 九灼摘了两颗,擦干净了递给司倾,“尝尝好不好吃?” 他身形修长,手也长,一抬手就能把果子摘下来。 司倾拿过其中一颗,咬了一口,皱起眉头。 九灼一直看着她,见她皱眉,问:“酸?” 司倾吸了口气,认命道:“罢了,左右没别的吃的,凑合吧。” 九灼一本正经点头,“嗯,先填饱肚子,待出去了,我带你吃好吃的。” 司倾看着被咬开的杏子,丢也不是,不丢又下不了第二口,闻言看他,“你知道什么好吃?” 九灼被问住了。 他除了自己会泡茶,平日最多尝些果子糕点,还真没上心过正经吃食。 司倾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被她说中了,翻了翻白眼。 阳神没了法力,果然就是个没用的。 看来在这儿鬼地方,要活下去得靠她了。 司倾吃完手里的杏子,看了看周围地形,左右是树,前边是河,后边是不高不矮一座小峰,前低后高,建房子正好。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九灼就先道:“此处方位合三元之数,适宜落脚。我去砍些木头搭房子。” 司倾挑眉。 他也不是那么没用。 但接着她就摇头否定,“木头不结实,在这山林里住不久,我们也没东西削。” 九灼低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司倾用脚尖碾了碾脚下的土,道:“可以做土砖,再找些平整石头回来搭建。” 九灼唇角勾起,“还是阴神聪明。” 山野之间,风水日晒不说,不知是否有些野兽猛禽,木头可禁不起折腾。 司倾对他的夸赞很是受用,点了点头,“那还不去挖土?” 清风霁月的阳神道祖:“……” 二神向来不用兵器,想打架动手,也没谁值得他们动两根手指头,以致于这会儿他们连个挖土的东西都没有。 司倾摸着下巴,“不知道山上有没有老鼠?” 凡人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挖土应当也可以。 九灼太阳穴跳了跳,“哪有那么多老鼠能挖够建房子的土?” 司倾:“那可不好说,总要试一试。” 他们现今没有法力,只能徒步上山。 司倾路上看到藤条,还扯下来拿在手里,说要用来做陷阱。 九灼跟在她身后,看到藤条上的汁液站在司倾纤白的手上,伸手接过来,“我来拿。” 他愿意代劳,司倾也不客气,扯了一捆藤条让他拿着,还振振有词,“等会儿编个藤筐用。” 九灼看着手里手指粗的藤条,又粗又糙,轻易就能划伤手,便道:“你教我,我来做。” 司倾瞥了一眼他修长光洁的手,“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要做的事儿多着呢,你这双手留着建房子吧。” 司倾在一处潮湿避光地停下,看了看周围茂密的草木和灌木丛,“就在这儿吧。” 九灼上前,“我来。” 司倾往后让开,“最好大一些,可以捕些猎物。” 九灼心领神会,先用石头摆了简单的迷魂阵,又用藤条布置了陷阱圈套。 司倾看他得心应手,就去四周逛了逛,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道法送他们过来特意安排,竟让她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片盐湖。 盐湖边的滩涂上结着白晶晶的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司倾漆黑的眼睛一亮。 有盐,吃食上倒是可以撑上一阵子。 司倾提起裙摆过去,掏出帕子,挑干净的盐包了一包。 盐湖波光粼粼,司倾被晃得一眯眼,有些头晕。 她神魂受伤未愈,又遭万道反噬,要不是被送到这儿定然要卧床不起。 当了凡人头晕,算轻的了。 司倾刚想站起来,身形就是一晃,险些倒下去。 腰上立刻扶上一只手,替她稳住身形,“怎么了?” 司倾仰头看了九灼一眼,没有多说,“饿了。” 九灼扶着她站稳,手在她腰间却未松开,只是看着面前的盐湖,“这下安心了?” 阴神嘴刁,伤势又每愈加重,要是一直没有盐,怕没两日就要饿坏。 司倾冲他摆了摆手里的一包盐,“走,回去捉鱼。” 九灼把盐接过来,“用不用我背你了?” 她有法力的时候就爱偷懒,这回怕是更走不动了。 司倾正要开口,空气里突然裹挟了一股腥臊气,身后传来窸窣响声。 九灼耳朵动了动,脸色一沉,把刚从他身上起来的司倾拉回来,“小心。” 司倾也发现了异常。 这股腥臊,怕是什么野兽。 果然他们一回身,就看到一头凶面獠牙的大野猪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司倾挑眉,“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找到盐,就又肉送上门,道法倒也没那么不懂事。 九灼拦在她身前,“小心对付。” 换做以前,一头野猪连他们的身都近不了,但如今他们皆与凡胎无异,弄不好会成了野猪嘴里的肉。 野猪后蹄蹬地,一副要发起进攻之状。 司倾冲九灼伸出手,“火种呢?” 九灼从袖中取出火种给她,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两人神的手刚刚相接,野猪就脚下猛地一蹬,冲他们横冲而来! “分开对付!”司倾丢下一句,就脚尖一点,旋身而起。 九灼见她躲开,才放心地往旁侧一个闪身。 野猪扑了个空,脚下的厚厚的盐层被刨出一道深坑。 司倾落在地上,靠近树林,飞快地掰下两根,扔给九灼一根,“留活口!” 她改变主意了,先不吃这头蠢猪,留着刨土挺好。 九灼扬手接住树枝,“好!” 野猪转过身来,凶狠地呲起牙,嘴里发出咆哮。 然而不等它再次撞过来,九灼先拿着树枝对它动手。 九灼动作若行云流水,一根普通的树枝被他舞成了赫赫生威的宝剑,一挑一刺,都落在野猪要害处。 虽穿不过野猪的厚皮,却也让野猪动作迟缓不少。 第55章 想要活捉这头野猪,还得费些心思。 司倾往后瞥了眼路线,唇角一勾,趁着九灼拖住野猪,点燃手里的树枝,对九灼喊了一句,“让它转过来!” 九灼会意,一脚踢在野猪头上,借力旋身而起,落向野猪身后。 野猪本就被他用树枝抽得团团转,最后这一脚,更让它险些身子一歪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站稳,面对向司倾和九灼,愤怒地直哼哼。 司倾手里的火熊熊燃烧,火光映在她冰黑的眼睛里,同时也映着野猪眼里。 树枝上的火随着风舞动,司倾手上动作左右移动,野猪的眼神逐渐呆滞,气势萎顿下去十之八九。 但不知是不是火的刺激,野猪此种状态下,还是脚下一蹬,就冲司倾扑来。 司倾及时往后一闪,躲过了它的攻击。 她手里的火明明灭灭,野猪也蠢蠢欲动。 九灼皱眉,“司倾!” 司倾冲他摇头,将熄灭的火一丢,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野猪摇了摇巨大的脑袋,下意识追了上去。 司倾提气轻身,飞身向前,素白的裙摆像一片云彩,勾着野猪闷头追来。 到了一处低洼处,灌木丛生。 司倾故意停下,回头看野猪已经迫至眼前,轻身一跃,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 野猪的鼻子碰到了她的裙摆,跟着往前一跳。 树林里霎时响起“咻咻”的声响,无数藤蔓从灌木丛后弹了出来,无一不落地缠在野猪身上。 一根藤蔓有成人手指粗细,九灼布置在这儿的何止一两根,几乎眨眼之间,野猪就被捆成了“猪肉粽”。 野猪嘶吼惨叫,生生将藤蔓拽断两根,最后却被越缚越紧,动弹不得。 九灼一路赶着野猪回来,见到野猪被制住,才松了一口气。 司倾从灌木丛后转出来,满意地拍了拍手,“刨土的这不就有了?” 九灼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裙子上,“这么高兴,身上不疼?” 司倾疑惑地一歪头,“嗯?” 九灼走到她身边,弯腰握住她的小腿。 司倾“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她小腿处的裙子破了一道口子,上面被血染成了红色。 刚才一心把野猪引进陷阱,她还真没注意自己受了伤。 看裙子破损的口子,和流出的血,大概是被灌木从刮伤的。 九灼把她抱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要掀她的裙子。 司倾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九灼:“伤在腿上,你说本座做什么?” 司倾以往受伤,都是神魂出事,还是第一次伤了皮肉,只觉得腿上钝疼。 她没受过皮肉伤,九灼肯定更没有,所以她不相信他的包扎手艺,“你行不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九灼抽出手,掀起她的裙摆,挽起裤脚。 她白细的小腿上,一道尺长的血口还在往外冒血,旁边的肌肤都被染成红色。 九灼的指腹灼热,握住司倾的脚踝,热气无声地顺着脚踝往上爬,让司倾浑身都觉得烧得慌。 她忧心忡忡,“你不也没经验?” 九灼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瓶,又瞥她一眼,“谁说本座没经验?” 这下轮到司倾讶异了,“阳神道祖受过皮外伤?” 九灼打开玉瓶,将里面清水状的东西滴在掌心,细心焐热,然后大掌整个覆到司倾伤口上。 司倾疼得身子都僵直了,双手扣住身下的石头。 九灼冲自己的手腕扬了扬下巴,“不知道哪个混账,用头发变成蓝尾鱼,将本座的手腕咬得出血,许久不见好。”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 司倾不客气地骂回去,“堂堂阳神之身,轻易就被人暗算,人家明明是教你小心驶得万年船,阳神这话忒不知好歹了。” 当初谁让他偷走她的头发,想要试探她?不咬出血,他会记住不要招惹她? 司倾丝毫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悔悟。 九灼手上的力气加大,“那阴神可千万别学本座不知好歹,日后行事记得小心些。” 司倾疼得脸都白了,紧紧咬着牙,不肯服输,“你这是公报私仇!” 九灼松开手,掌心沾了鲜红的血,他随手在衣服上擦干净,才从怀里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她包住伤口,“不敌阴神道祖舍身取义,为了一头猪,往灌木丛里跳。” 他的手一拿开,司倾就只觉得伤口火辣辣的疼,但往后一看,原本尺长的伤口已经愈合,上面连一丝血都不见了。 司倾眼睛一亮,看向九灼放在身边的玉瓶,“你还有神药?” 她还以为道法把她们送过来,既然不设灵气,剥离道法,她们身上带的天上之物也失去了效用。 但现在看来,天上的神丹妙药,还效果依旧。 九灼给她放下裤腿,拉下裙子,把玉瓶装好,“下界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随手带的两瓶。” 万万没想到会用在这种时候。 司倾立刻道:“快收好,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凡人的命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没了,这两瓶药能留下来,可不得了。 九灼顺手把药递过去,“呐,你来保存。” 司倾才不要,“本座可不会保管东西,还是阳神拿着吧。” 话音未落,她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个弯,目光灼灼地看着九灼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5 23:53:44~2021-07-16 23:4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莉时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九灼一抬头就看到她这副神情,心里一个咯噔,“怎么?” 司倾一副要动手往他怀里摸的样子,“阳神下来之前,还顺手带了什么好东西?” 上回他还拿了个金乌蛋给她,想来阳神怀里揣着个宝库。 谁知九灼只摸出另一只玉瓶,并一把梳子,摊手送到她面前,“都在储灵袋里,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两样了。” 司倾:“……” 她多看了他掌心的梳子一眼,“阳神道祖这么讲究?到哪儿都随身揣个梳子?” 阳神看着颀长高大,像个靠谱的,如今看来怎么娘们唧唧的? 九灼一看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伸手在她额头点了点,“别乱想,这是上回给你梳头用的。” 她那会儿刚清醒过来,一言不合就披头散发,赤着脚要去外面找吃的,他只能多准备着,以防万一。 司倾万万没想到他会用手点她,脑袋往旁边一歪,瞪他一眼,“别动手动脚。” 九灼站起身,睥睨着她,“你我如今没了道法相克,本座便是动手动脚,阴神也不能怎样。” 司倾警惕,“你敢!” 阳神之前还人模狗样,像个翩翩公子,这下她受了伤,他就暴露真面目了。 九灼把药装起来,梳子递给她,“那就老实待着别乱动。” 这荒郊野岭的,一把梳子确实用处大,司倾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九灼这才转身去收拾那头野猪。 野猪被藤蔓缠的没了力气,瘫在陷阱里连哼哼声都不出了。 九灼走过去,先用藤蔓绑住了它的嘴,才解开了它身上的藤蔓。 陷阱里有迷魂阵,它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九灼又在外围摆了一圈防护阵,才退出来,对司倾道:“就让它先在此地挖土,我再去别的地方设个陷阱捕猎。” 司倾的伤口虽然好了,但她好像还能感受到小腿上的疼,就没站起来,只是点头。 她手里把玩着九灼递给她的梳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润红的唇角微微勾着笑。 天上的太阳已经偏西,阳光透过林间缝隙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圣洁的柔光。 绝艳倾天之姿,即便没了阴神道祖之道韵流转,也依然令人神迷。 九灼想到替她涂药时,掌心触到的冰肌玉肤,心里如夏日起风的池塘,涟漪泛起。 司倾没注意九灼盯着她看了多久,等她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九灼深邃的目光。 司倾愣了愣,把手里的梳子收起来,“做什么?” 九灼走过来,低下.身子,“你说,回去之后,我去阴之域提亲可好?” “??!!”司倾瞪大眼睛瞪他。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九灼站在她面前,因着俯身,身上的极淡的香气钻进她鼻息里。 同时他暗红色的眼底透着的认真,也让司倾瞧得清清楚楚。 “你我的夫妻之名,向来无人知晓,总该找个由头公布出去。”九灼缓缓道,“但旁人大婚皆有三书六礼,阴神自然不能输了阵。” “……”司倾一点都不在意什么三书六礼,她只在乎什么时候能吃饭,“旁人都拜天拜地拜高堂,我们自己就是天地祖宗,拜什么?” 九灼,“只取夫妻对拜,有何不可?” 司倾盯着他打量一圈,最后下了定论,“你是不是就想本座拜你?” 九灼生得国姿天色,笑起来似云涌雾绕,光芒直迷人眼睛。 “自然是本座想拜阴神。”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6 23:47:35~2021-07-18 00: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我的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他刚刚用手点她的头,司倾这会儿顺势报复回去。 伸出指尖,也在他头上点了点,“本座才不陪你折腾。你都忽悠本座喊你夫君了,还讲究什么三书六礼?” 她嘴上不说,但她不清醒的时候,九灼哄着她干的事情,她可记得一清二楚呢。 她不把吃的亏找补回来,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说完就一挥衣袖走了。 九灼留在原地,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 花神在受尽磋磨,最后一口气将散之时,生机重新回到体内。 劫后余生,令她喜极而泣。 但湖底世界崩碎,湖水冲毁了沉积万年的腐朽,她和微乙只得先护着昏迷不醒的云千离开此地。 二神落在湖泊之边,眼看着湖水翻涌,却不见阴阳二位道祖的踪影,皆是一脸凝重。 花神秀眉紧皱,看向将云千放到旁边的微乙,“道君,这可怎么办啊?” 太含狡诈,先前将花神锁在深渊对岸,云千藏在深渊之底,微乙找过去时,又被太含算计,无意落下深渊。 好不容易趁着上古凶兽分食太含,带着云千上来,就正好看见九灼抱着司倾,被一道刺眼白光淹没。 待白光消失,两位道祖也没了踪影。 微乙和醒转过来的花神在水里找了两个昼夜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云千的凡人之身又伤重撑不了多久,他们只能先行上来。 但阴阳道祖若是出事,三界道法失去根基,只怕也会接连溃散,三界必然大乱。 微乙长眉微锁,抬头看向天际。 明日当空,万里无云,周遭山耸树静,鸟声啾啾。 除了这一汪异常的湖水,天地之间一切照常。 微乙掐指闭目,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神色缓和许多,“道法未乱,阴阳根基仍在,两位道祖应该没事。” 花神闻言,拍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下神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要不是因着她擅自去探望太含,也不会引出这些事情,令两位道祖为她奔劳。 要是道祖再因此有了什么差池,她就是三界的罪人。 微乙看了她一眼。 花神掌花木道法,与四时光阴紧密相关,乃光阴殿直属,是以微乙对她也算熟悉。 但花神擅自下界,招引灾祸,虽然己身逃过一劫,但触犯天规的刑罚却免不了。 微乙眸色平静,袖袍在山风之间舞动,“知道有错,便自行去天法殿领罚。” 花神的神色一凛,却没有辩驳,“是。” “去吧。” 花神冲他福身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但刚迈动步子,目光无意间落在草丛间的云千身上,不由顿了顿。 微乙看着湖面,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花神重新转回来,低眉顺目,“下神当日为了求救,将公主摄入险境,以致于公主受此大难,还请道君给下神一个补救机会。” 花神自从被太含从天法殿掳走,虽然被太含吸取生机,剥去容貌,日日奄奄一息,但也从未放弃向外界求救。 那日她趁太含不在,悄悄外放神力,想给天界来救她的人留下印记,意外发现了云千的气息,就利用那处茂密的花木,将云千摄走。 她知道云千就算下界了却因果,也到底是天帝最宠爱的公主,身边肯定有护卫之神,正好能让天界发现她的下落。 却没想到太含轻易就发现了云千的存在,将云千放在凶兽深渊作为诱饵…… 若是这次来的不是两位道祖和微乙,只怕云千要跟她一起出事。 花神悄悄看向微乙。 云千跟命理殿及光阴殿道君的纠葛,满天神仙尽知。 她将云千连累至此,微乙道君怕是恨不得手刃她。 但微乙头都没回,“你曾救她一命,今日不过种因结果,不必介怀。” 花神讶异地看着他。 她没有想到微乙还记得这件事。 当初云千在命理殿受辱,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命理殿,却因流产后身体虚弱,昏倒在冰天雪地里,恰好花神路过,才将她救下来。 没想到这一救,竟生了因果。 微乙已然清明过来,对云千只剩下师徒之情,就没有多说,只道:“你将她送回人间上阳门去。” 花神点头,“遵旨。” 花神带着云千走后,微乙又下湖继续搜寻司倾和九灼的踪迹,却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最后只得回到天上,往极南极北阴阳界域各去了一趟,打探消息。 得到的结果却是,两位道祖自从天界回去就在闭关,一直没有出来。 闭关? …… “闭关”的司倾和九灼在大野猪的帮助下,终于建好了一座土砖房。 砖房结石凉快,中间用木头隔出内外间来,内间用来就寝,外间当做厅堂,虽然小了点,但不用餐风露宿,便也极好。 搭好房子,九灼垒了石床,然后去搭锅灶,司倾在旁边编草鞋。 他们在这里一个月了,身上的衣裳总要换洗,司倾就把他们两人宽大的外袍给改了改,一人另外做了一套外衣。 幸好他们身上的衣裳有好几层,每日可以少穿两层,匀一匀换着穿。 但鞋子只有一双,任她能耐再大,也匀不出来第二双。 司倾倒还好,九灼不让她做重活,鞋子凑合着还能穿一段时间。 但九灼每日要上山打猎,没有鞋穿,堂堂的阳神道祖怕是要磨烂了脚。 司倾看不下去,只能想办法给他编草鞋了。 司倾满头青丝都绾了起来,眉眼低垂时,整个人都温柔端庄了许多。 许久,她放下编完的草鞋,扭了扭脖子,一脸不快,“道法如此不讲道义,回头别怪本座不客气。” 九灼把灶台搭好,又在上面搭了个草棚,旁边放满了干柴,回头看她时,眉眼含笑,“你还能吃了道法不成?” 司倾伸了个懒腰,“它们若是有实体,本座还真吃了它们。” 九灼用竹筒倒了两杯水,过来递给她一杯,“我夜观星象,发现道法正在归位,外面的情形应该不错。” 司倾接过水,抿了两口,“饭都吃不饱,谁还管外面?” 第58章 话音刚落,四下陡然风起,天上乌云滚动,阳光都被蚕食得一干二净。 司倾脸色一变,丢下杯子就去收衣裳。 她好不容易洗的,可不能被淋坏了。 司倾刚抱着晒干的衣裳回来,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九灼收拾完外面的东西,晚进门几步,身上就沾上了雨滴。 司倾熟门熟路地用帕子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又踮脚擦他头发上的。 她比九灼矮了半个头,扬起手的时候,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一截冰肌玉骨。 九灼看了一眼,自觉地低下头让她擦。 司倾嘟囔了一句“麻烦”,却还是仔细地给他擦好。 “好了。” 司倾正要收回手,却突然瞥见九灼眼角的笑意,不由瞪他,“笑什么?” 新砌好的屋子,用木头整齐地贴了墙面和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九灼抓住她的手,眉眼间的清俊圣雅,在如此境遇也丝毫不减,“要不是来到此地,本座怎能知道阴神这么贤惠?” 司倾哼了一声,“你要是娶了太含,她更贤惠,连房子都不用你动手建。” 九灼的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生出的薄茧,“与阴神在此男耕女织,本座就觉得甚好。” 司倾痒得缩手,九灼却不放。 司倾啐了一口,“油嘴滑舌。” 门窗外风雨如瀑,平日里啾啾的鸟鸣也被大雨掩盖。 九灼牵着司倾坐到光洁的木地板上,还给她端来一盘晒好的杏干,回归正色,“太含当初自绝,是为了以怨念为体,恐怕没那么容易死。” 司倾不以为意,“她那点本事,没死也无妨。她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肯定还有黑手。” 九灼低笑一声,“云千那位尺远师兄还一直没动静呢。” 司倾故意刺激云千,目的是为了试探尺远,没想到阴差阳错掀了太含的老巢。 在他和司倾进入湖底世界之前,九灼留意过尺远的动向,却发现尺远在他的有意指引之下,还没到达山中湖泊。 这样看来,尺远要么是真蠢,要么是故意拖延。 显然能成为上阳门大师兄的人,不可能是前者。 门口的冷风吹进来,司倾打了个冷颤,九灼顺势把她揽在怀里。 九灼刚才在搭灶台,身上沾了泥土,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司倾皱了皱鼻子,嫌弃,“一身泥巴味儿,又得洗。” 她嘴上说着,却没有推开他。 九灼从善如流,“沾染点凡尘气,才有点凡人夫妻的样子。” 司倾认命地吁了口气,“我曾经对尺远探过魂,命理殿那位仙道不全的神仙来历,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这么说,他是故意让你发现的?” 司倾盯着门外溅起的水花,眼底漆黑,“现在看来,不无可能。” 让阴阳道祖看不穿来历,这个尺远有几分本事。 九灼颔首,“出去之后,先查他。” 司倾闭上眼睛,“先出去再说吧。本座困了。” 九灼无奈,“刚才不还说没吃饱?” “现在饱了。”司倾理直气壮,“雨天属阴,滋补阴神。”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歪理? 九灼摇了摇头,把她打横抱起来,到内间,放在铺着兽皮的床上,“那本座去炖骨头汤,等你醒了,再给你大补一次。” 司倾点头,“可。” 她惯会摆谱,九灼摸清了她的性子,也由着她来,只在给她拉好盖着的兽皮的时候,刮了刮她的鼻子。 司倾冲他磨牙。 九灼当没看见,转身走了。 司倾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还有九灼的动静,神思放松,渐渐真的睡着。 …… 春日明光,杏花吹满头。 林间屋舍已经由一间建成一栋两层小楼,在杏花林中,秀丽古绝。 一声又一声女人的痛呼从楼里传出,凄厉刺耳。 九灼白发苍苍,白须冉冉,一只手里牵着一个垂髫小童,另一只手把同样枯皮白发的司倾护在怀里,捂着她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 垂髫小童小脸发白,小手拽着九灼的袖子,“爷爷,我不要妹妹了,能不能不要让娘亲这么疼了?” 九灼把他也搂在怀里,低声安抚,“不怕,生机萌生,吃点苦头才更好养活。” 小童懵懵懂懂地点头,缩在他怀里,还伸出一只手,也捂在司倾耳朵上,奶声奶气地说:“奶奶别怕,阿芽和爷爷都会保护您的。” 司倾艰难地扯了扯唇角,要伸手摸他的小脸,但刚刚一动,余光就瞥见从楼里被端出的一盆血水。 司倾浑身一僵,神魂一震,仿佛感同身受,瞬间清醒过来。 外面的雨还在下,骨头汤的香气萦绕了满屋。 九灼听到她的动静,走进内室,“睡醒了?” 司倾见到他,眼神十分古怪。 他们现在是凡人,做的梦……应该不会是预知了吧? 要是那小童是他们的亲孙子,岂不是她也要生孩子? 只要想一想,司倾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九灼坐到床边,看到她的神色,讶异,“做梦了?” 司倾往床里侧缩了缩,离他远一点,“嗯。” 她的动作虽然细微,但也没逃过九灼的眼睛。 九灼暗红的眸子微眯,“与我有关?” 司倾才不想听他说什么生生不息的废话,直接转移话题,“骨头汤好了吗?” 九灼盯着她看。 司倾直接当看不见。 好一会儿,九灼才无奈放弃,“好了,我放了野山姜,能驱寒,你多喝一碗。” 司倾看了看他,让他先走。 九灼越发肯定她梦里的事情跟他有关,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但司倾打定主意不说的样子,他只得暂时作罢,从床边走开。 司倾见他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跟阳神还没怎么样呢,竟然就要她生孩子,想都别想。 以后还是离阳神远点的好。 司倾强行镇定,穿了鞋去外间。 在建房子的时候,九灼想办法烧了陶罐,正好用来煮汤做饭。 骨头是九灼又打回来的野猪的大骨,九灼加了山姜,放了腊肉,闻着极香。 司倾一口气喝了半碗,才算从梦里缓过神来,对上九灼不时看过来的目光,“我们要是出不去了怎么办?” 第59章 九灼放下竹碗,目光瞥过来,“你梦到的,就是我们出不去了?” 司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就又提起梦,心跳都乱撞了两下,面色阴郁。 九灼见她的神色,心中有了数。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打开身边的陶罐,一手执袖,另一只手拿起竹勺,给一人打了一杯酒,“你酿的杏子酒,今日有了酒香,正好喝点暖暖身子。” 阳神道祖做事慢里斯条,即便坐在简陋的山间小屋,也独有一份风华。 司倾端起竹杯,一饮而尽。 九灼在天界的时候,见了几次她喝酒,这会儿再见,眼睛都没眨一下,只又给她打了一杯。 司倾又伸手过来端,被九灼拦住,“慢点。” 司倾吐出一口气,只得又端起自己的汤碗,说:“或许我们该出去看看,万一山外面有人烟呢?” 外面无人,是她和九灼不能掐算的一己猜测。 但既然梦里他们有儿孙,儿媳妇总不能是她生的。 所以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凡人。 九灼举杯,尝了一口杯中的杏子酒。 酒香清淡,回味余甘,还有杏子特有的香气。 阴神会喝酒,酿酒也是一绝。 九灼放下杯子,抬眸看着司倾,“你若想出去,自然无不可。我陪你去便是。” 他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司倾反倒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想出去?” 九灼端坐,“你若想说,本座自然愿闻其详。” 他又摆谱,明显生气了。 相处这么久,司倾对九灼的性子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司倾撇撇嘴,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他碗里,“我梦见我们要在这里待到须发皆白,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儿,不趁着机会出去逛逛,我怕我会死不瞑目。” 九灼看着她,也不知道信没信,目光落在她只剩清汤的碗里,“所以你连饭都不吃了?” 司倾又喝完了一杯杏子酒,示意他给她再满上,“有酒喝,谁还吃肉?” 九灼给她倒酒的手顿了顿。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刚烧出陶器的时候,就要他烧酒罐子。 他原以为阴神饮酒是乐子,没想到她其实是个酒坛子。 九灼突然就不想给她倒酒了,手里的竹勺一放,冷着脸道:“不吃完饭,不许喝。” “……”司倾急了,不能喝,她费那么大工夫酿酒干什么啊? 九灼不给她倒,她就自己去拿酒罐子。 九灼眼疾手快,比她更快一步把酒罐子提走。 屋外雨声淅沥,如同瓢泼。 杏林的枝头,还挂着新熟的黄橙橙的果子,被雨水打湿之后,越发莹润香甜。 “九灼!”屋内,司倾提高声音警告,“你信不信本座休了你!” 九灼将酒罐子藏在身后,面色无澜,眼中的暗红却幽暗危险起来,“那你试试看。” 司倾气急败坏,她馋了一个多月了,到头了他只给她喝两杯,这是夫君,还是管家婆? 她伸手往九灼身后去够,九灼仰着身子,坚决不让她碰到陶罐的边。 司倾站起来,要绕过去,但腿还没站直,自被困在此地就没再冒头的伤势突然涌了上来,以致于她心口一疼,双腿一软,就往下倒下去。 九灼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一抬手把她接了个满怀。 司倾脸色煞白,揪着胸前的衣襟,痛得咒骂一句。 九灼面沉如水,暗红的眼底紧张流露出来一丝,“怎么了?哪里疼?” 他立刻就想到了她之前身上的伤势,在湖底时间湮灭之时,他就知道她此番必定伤筋动骨。 但因着被送到这个没有道法与灵气之地,她因道法所受的伤反而被压制不发,一个月来如正常人无异。 今日怎么突地发作起来? 九灼长身而起,把司倾抱到床上,看着她疼得紧咬牙关,掏出唯二保存下来的神药,从其中一瓶里倒出一粒晶莹似雪的白色药丸,塞到司倾唇边。 “此药是以阳极之力所练,吃下去或许会好受一些。” 司倾觉得心口像被刀削割裂,疼得呼吸都不畅快,听到会好受一些,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吃下这颗相克的药会怎么样,张嘴就把药丸吞了下去。 九灼见她捂住心口,清圣的眉头紧皱。 他指尖还残留着司倾唇上的冰润感知,犹疑着抬起手,放在司倾捂在心口的手上,“我帮你按。” 司倾吃下药开始,就觉一股暖流从腹部四散开来,涌向四肢百骸,也冲头而上,让她的脑袋里如同又烟花乱放,根本听不见外界声音分毫。 感受到心口有一团暖意贴上来,她本能地觉得疼痛被驱散了些,原本隔绝那团暖意的手下意识地松开。 九灼猝不及防按在一片柔软上,触电般的麻意迅速从指尖攀上手臂,再攀上脖颈,耳朵。 而后让他的心开始砰砰打鼓。 第60章 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骨血里的暖意,让司倾仿佛飘在被金乌光笼着的云团之间,飘飘神荡。 胸口的一团热,正正好压制住心口翻涌的疼,以致于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冒犯。 甚至九灼想要抬起手,都被她按了回去。 九灼眸间的暗红同样翻滚了几番,喉结动了动,只能将目光从她身上别开,不去想他手下按着的事何处…… 没多久,司倾的美目突然睁大,丢开九灼的手,一个翻身,伏在床边,吐出一口溢着金光的鲜血。 九灼连忙回头,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司倾!你怎么样?” 明明吃了至纯的阳极之力所炼的神药,便是让她以凡人之身立地成仙都不为过,怎么还会吐血? 司倾伏在床头,眼睛通红,露出的肌肤也染上一层云霞之色,揪住衣领,却清醒了过来,“带我出去!” 屋外大雨如注,她这时候出去,必会被雨淋湿。 九灼见她如此,略一迟疑,便将她横抱而起,大步向外。 当初建造屋舍,就考虑过地势低洼,容易积水的问题,是以土砖小屋地基打得高,门前有三层台阶。 九灼看了眼怀里肌肤越来越红的司倾,依然能透过衣服,感受到她冰润的身子变得滚烫。 阳极之力到底与她相克,对普通凡人为神丹妙药,对阴神而言,却是致命的毒药。 九灼痛恨自己莽撞,以为他们如今都是凡人,不会有碍。 但阴阳相克,哪怕阴神如今是凡人之身,也不能受下阳极之力入体的烧灼生烙。 司倾头上布满细密的汗,出气都是灼热。 九灼迈出门槛,抱着她走下台阶。 如瀑暴雨瞬间二神浑身打得湿透,雨水顺着九灼精致俊美的侧脸,从下巴流淌下来,落在司倾身上。 司倾得了雨水,如同红炭入了水,舒服得喟叹一声。 九灼往雨中更走了几步,抱着她席地坐于积水之中,开口时,声音穿透大雨,越发显得低沉动听,“好些了吗?” 司倾仰着头,任由雨顺着衣领流入衣衫内,却也将纤细盈透的颈子更加坦露在外。 顺着颈子,衣领微微开了一条缝,内外被打湿之后,隐隐约约能看见姣好的身段。 她喉咙上下滑动,一滴一滴的水从她的冰肌玉骨上滑落,“你进去,把我放下。” 司倾声音喑哑,却极其享受雨水的浸润。 她上下皆湿,又全无戒备,九灼的目光避无可避,以致于无处安放,只觉得浑身也烧灼起来,抱在她身上的手,也像被火点燃,迅速往身上蔓延。 但她在淋雨,他岂能放下她不管,就想也不想地拒绝,“我陪你。” 司倾浓密如扇的长睫被沾着水珠,漆黑的眼睛透过水汽看来,清莹莹的,却把九灼身上的火烧得更旺,“我们现在都是凡人,你要也病了,就没人照顾本座了。” 她身上滚烫,恨不得在雨中来来回回滚动几圈,把火全然熄灭。 但阳神必不喜凉,她在雨里是享受,阳神却好比受刑。 司倾双手推着九灼,“走。” 她的手因为疼痛烧灼,绵软无力,推在九灼胸膛,如油烹火,令他眼睛也跟着红了个彻底。 他咬牙警告,“你再乱动,别怪我不客气。” 司倾睫毛眨了眨,又是一串水珠落下。 但她同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司倾推在九灼胸膛的手一僵,不知为何,脸上又烧了起来。 见她懂了,九灼才闭上眼睛,深深吸着雨中寒凉的空气,默念静心诀。 雨中蓦然静寂无声,司倾被“凶器”所持,动都不敢动。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理顺了! 第61章 大雨中,二神僵持良久。 饶是九灼定力无双,但阴阳相吸之定数,却死死将他的理智拖住,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司倾体内,相克之力也迟迟无法压下,时不时冲上来,灼心烙肺一次。 她的脸色时红时白,大雨的冲刷同时将寒气入体,最后到底是她先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昏睡过去。 …… 清气浮动,仙气缥缈,金乌暖洋洋的光泽洒下,万物生机繁荣。 司倾走在草木葱郁的地界,低头看看裙角镶嵌的星河石,袖边明润的月之华,便知道自己恢复了道祖之身。 只是她遍览三界,从未见过此地景色。 远处是莹莹雪山,山顶雪白无暇的积雪,银光曜目,仿若也带着腾腾热气。 红墙青瓦的宫殿鳞次排列,在仙雾中隐隐露出半边,却又像悬于半空云端。 神侍小厮在云雾间影影绰绰,来来回回,多而不乱。 司倾脚下踩着桐木石,望见勃勃生机自山林间的一处凹谷源源四散。 她抬步往山谷走去。 三界她未见过,又有如此浓厚生机的,除了阳之域,没别的地儿了。 阳神一心想着去看她的阴之域,却没想到先被她探了老底二。 司倾兴致昂扬,也不驾云,一路走到山谷。 一路上,见到奇珍异兽零零散散在林间闲逛,花草亦是成丛成簇,颜色姹紫千红,珍奇惹神瞩目。 待到山谷入口,司倾远远看到九灼玄衣大摆,修长如玉的手里握着一把青草,弯腰喂一只小羊。 阳神道祖周身清气冉冉,金乌光泽镀在身上,清圣入目,比远处皑皑雪山更是无瑕。 九灼好似并未察觉她的到来,低垂的眉目温润,喂小羊的动作耐心熟稔,仿佛对此事早就得心应手。 小羊吃完了他手里的草,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才蹦蹦跳跳离开。 九灼看着小羊跑入林间,唇边含笑,回身走到高挂的瀑布之前,掀开衣摆,盘坐在巨石之上。 瀑布飞流而下,仰望而上,只能看见源头笼在一片金光之中。 俯瞰而下,便见湍湍川流不止流往何方。 九灼看着瀑布,一坐就是几天。 期间司倾上前骚扰,他亦动分毫,一副沉浸悟道之态。 司倾盯着他几个时辰,无聊透顶。 要不是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他是活的,她定要以为眼前的是尊雕像。 司倾用手戳戳九灼俊美细白的脸颊。 阴神身上的冰凉传导到阳神身上,相克道韵相激,暗红的瞳眸骤然睁开,阳神威仪大放,竟连面前飞腾而下的瀑布都静止不动。 司倾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状态,但对他碎石崩山的威仪,她丝毫未受影响。 九灼侧眸看向她的方向,暗红眼底是万物为烬的平淡幽暗,极灼热,亦极漠然。 他看不见她。 司倾没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断定出了这个结果。 果然,九灼探查之后,眼睛仅是淡淡眯了眯,就重新转回头,没再计较刚才的异动。 见此,司倾彻底放弃弄醒他,让他陪她解闷的心思。 这会儿的阳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阳神,知道阴神到了他阳之域,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司倾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心念一动,就离开山谷。 她得好生逛逛阳神的地盘。 远看悬于云间的宫殿果然是凭空而建,下面是滚滚涌动的极热火脉,火脉之间金玉闪闪。 把众宫殿的底座都映得亮亮堂堂。 阳神不在宫中,殿内神仆神侍各司其职,却不见一个女侍。 阳神过得真够清心寡欲的。 “北边的那位又掳回去一个,这次不知道倒霉的是哪家神仙。” 司倾正观赏明净的殿堂,耳边突然传来窃窃私语。 嗯? 北边的那位? 是在说她? 另一道声音道:“那位荒淫,与咱家道祖哪可同日而语?” “可不是?幸亏咱们阳之域不与阴之域往来,否则道祖定要亲自收拾那一位。” “还是别了,那位贪好美色,若是见了咱家道祖之姿,定要惹出不少乱子。咱家道祖岂能被她冒犯?” “此言有理。” 司倾听完,抱臂含笑。 都觉得她配不上九灼啊。 可惜了,待她回到天界,非得亲身来阳之域搅上一搅,当着他们的面“冒犯”他们道祖给他们看看。 司倾一间一间宫殿逛,终于逛到了阳神寝殿。 她穿体而入,走进寝殿之内。 “……” 黑漆漆的,即便有炽热的金乌光,还有宫殿下的金玉火脉,这间寝殿也黑乎乎的。 黑漆桌椅,黑色地面,漆黑幔帐。 连盏灯都没有。 就是一个字,丑。 司倾吐出一口气,连往里走一步都没有,就直接退了出来。 她还是去山谷“调戏”阳神更自在。 九灼仍在山谷打坐,阳之域温风徐徐,瀑布的水珠溅出来,有丝丝沁凉。 司倾从云头落下,还没走进,就见九灼面前金光笼作一团,不知道在做什么。 司倾下意识止步,就见金光逐渐有了五官轮廓,竟成了一个小小婴儿,如凡间孩童刚出生的大小。 九灼伸手,将孩童从金光内抱出来,金光里延伸出一段脐带,九灼抬手斩断。 司倾:“???” 阳神自己生了个孩子? 她就用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走开两个时辰,怎地就生了如此变故? 司倾看着九灼抱着孩子的样子,眼神和脸色都十分诡异。 “阳极之道,乃万物始于一,本座于此间观万物生长起落,亲手扶植,人虽为万物灵长,也难脱道法,便赐尔名为始一。” “……”悟道就悟道,还非得带孩子,司倾怎么看怎么觉得阳神脑子不好使。 但九灼弄出个孩子出来,还真的在谷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门带孩子教孩子,顺便照顾着满身山林的草木异兽。 阳之域若有事,便有神侍前来回禀。 但神侍做得最多的,是从凡间替阳神道祖买婴孩一应用具送来。 司倾坐在旁边的山崖上,没眼看。 孩子被九灼刻意塑造成了凡人身,长得极快,眨眼间就有了五六岁,还会跟着神侍们往山谷外跑,经常说外面的笑话给九灼听。 顺便逗乐司倾。 这一回,小鬼头从外面回来,眼睛亮晶晶的,“道祖道祖,今日天帝公主成亲,好大的排场,道祖什么时候也成亲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另类养崽~ 阴神(松一口气):阳神这一手出神入化,孩子看来不用本座生了。 第62章 九灼的神情微不可见得僵了僵,“不许胡言。” 始一天真无邪,又是九灼亲手带大,一点都不怵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道祖倾天之姿,三界无人能配得上您,是得好好考量才是。” 九灼暗红的眸色深幽,薄唇微抿,不知道有没有想到司倾,总之脸色不怎么好看。 司倾从山崖上飞身而下,凑近看他,几乎脸对着脸。 脸这么臭,广袖之下的手也握着,看来是对她很讨厌了。 司倾直起身,摸了摸下巴。 天帝公主成婚,最晚也是云千那次,在两千年前了。 两千年前这个时候,她在……听霜华带回去的小神仙唱歌? 不过那小神仙是自愿去的,她也没亏待他,指点了他参悟音律道法来着。 虽然她那会儿对阳神也是想都不愿想,但既然让她看见了阳神对她的嫌弃,她定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 金乌下山,月蟾爬上半空。 九灼难得回了阳神殿,住进了寝殿。 他进去也不掌灯,跟着他回来的司倾犹豫许久,才蒙着眼睛进去。 九灼立于窗前,清淡的月光洒进来,打在他身上,给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他的手背于身后,指尖摩挲,似乎在思考什么。 司倾径直坐到他床上去,闭目养神,等着他上.床睡觉,却听见九灼唤来神侍。 “阴之域近日有何动静?” 九灼语气淡淡。 神侍在他身边,毕恭毕敬,“阴神道祖召了一个白面小仙进宫,近日时有歌声传出。看样子,歌舞升平。” 最后四个字,把对阴之域的动静概括得十分到位。 九灼不止喜怒,“约束下去,阳之域内不许谈论阴之域相关。” 神侍身子一颤,越发恭谨,“遵旨。” 九灼等他出去,才转身往床边走。 司倾以道法为目,清楚地看见他眉目疏淡,一副冷漠的样子。 看来他也知道阳之域的仆从们会议论阴之域的事啊。 九灼终于躺下休息。 司倾并指施法,将自己送入他的梦中。 她不好好教训他一通,就对不起自己的名声。 九灼梦中,也是只身一人打坐在山谷之间。 兽鸣鸟叫,水声入耳。 四处清气环绕,金光耀眼,是阳神磊落光明的识海之内。 山谷之间,一树繁花重重,轻薄的花瓣随风从枝头飘下。 司倾蒙着眼睛,缓缓从清光中走出。 九灼立刻发现了她,睁开眼睛,目光直直看来,“来者何人?” 司倾清光绕身,面容隐在光晕之下,令他无法看清。 阳神两千年前还这样嫌恶她,两千年后跟她相见之后,竟然要跟她相合? 弄不好他是见色起意,看上了她的脸。 所以司倾掩了容貌,故意立在繁花之下,含笑出声,“夫君,除了我,谁还能到这里来?” 识海内金光瞬间大盛,阳神威仪溢满梦境,几乎要把司倾挤压出去。 九灼声冷如雪,“阴神道祖鬼鬼祟祟入本座之梦,意欲何为?” 司倾一只手绕着发丝,一边笑道:“自然是见旁人成亲,心有所感,思念夫君啊。” 九灼大概从未被人如此冒犯,一脸肃冷之气,“阴神向来声色犬马,自不会孤枕难眠,休要胡乱攀扯。” “哦?”司倾身形一闪,到了他身边,一只手肆无忌惮搭在他肩上,“这么说阳神不想承认与本座是夫妻喽?” 她的手一碰到他,九灼肩上就金光闪烁,把她弹开,“放肆。” 司倾眯了眯眼,“你肖想本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九灼的脸色更冷了,“本座便是永生孤寡,也不会肖想于你。” 司倾笑了,“那你可记住这句话,否则哪天阳神后悔了,本座可要算账的。” 九灼不欲与她多言,一挥衣袖,将她逐出梦境。 司倾只觉一阵晕眩,再睁眼,见到的是盯着整洁木头的凡间小屋。 第63章 已是深夜,简陋的房舍外,风声入耳。 司倾敏锐地闻到了屋内有淡淡的血腥味。 原本还有些晕眩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就见伏在床边守着她的九灼被惊醒,抬起头来,“你醒了?” 暗红的眼睛里直白地流露着惊喜,与阳之域里冰冷幽邃之态完全不同。 司倾眯了眯眼睛。 阳神果然是看上了她的脸。 司倾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九灼脸上移,却看到他脸颊上布着一片血痕,叶子大小,但在他白瓷般的脸上,可谓醒目狰狞。 司倾心中一震,再往他身上看,就看到他的腿上正绑着树枝正骨。 “你怎么伤的?”司倾都顾不得计较神游阳之域的事,伸手想碰九灼的脸,却在要碰到时又收回来。 怪不得屋里有血腥味,阳神伤成这样子,没有血才怪了。 看到他这样,司倾觉得心里像灌了几百斤泥巴一样,堵得出不来气。 九灼见她眉头紧皱,身上气势大起之态,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道:“无碍,采药的时候踩空了而已,都是皮外伤。” 她躺在这里,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为什么去采药,不言而喻。 司倾指尖动了动,又看看他的腿,咬着牙,“你身上的神药都给我用完了?” 九灼伸手,温热的指尖在她脸上抚了抚,“别担心,凡人受这点伤都不算什么,我更不会有事。” 司倾一听,气笑了,“我划了一道口子,阳神就好像天塌地陷一样,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神药不可能用完。 她会昏迷,多半是吃了阳极之力所练丹药的缘故,九灼定是不敢再给她用神药,才会去采药踩空,弄成现在的样子。 但明明有药,他又不给自己用,肯定还在想着给她留着。 不然他们在这儿不知日月,就再没了倚仗。 九灼看到她生气,反而笑了,眼里的光明亮柔和,俯头下来,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这不是等着阴神道祖心疼吗?治好了,阴神看不见可没法讨功劳了。” “……”司倾胸腔里被堵着,快气炸了,一把推开他,“你自个儿爱疼,跟本座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又往他脸上看了一眼,“丑死了。” 九灼重新把她的手抓回来,指尖切在纤透如玉的皓腕上,探她的脉搏,然后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了就好。” 司倾那日吃完阳极之力炼成的丹药,在雨中淋了半晌后就陷入昏迷,然后浑身高热。 九灼不敢再随意给她用阳之域的丹药,就冒雨上山采药,不料雨中山上湿滑,他不慎从山坡滑了下来,蹭伤了脸,摔断了腿。 治外伤的药对司倾有用,他就留了下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自己就简单包扎了下。 司倾昏迷了整整九天,他脸上的伤已经结痂,腿伤却没那么容易好,所以才落在了司倾眼里。 不过她能够退烧醒来,九灼提着的那颗心才算完全放下来。 司倾气不打一处来,冲他伸手,掌心朝上,“治外伤的药。” 她自从被困在这里,没有法术,尽管九灼不让她做粗活累活,可为了种菜酿酒,原先细嫩的掌心,还是长了薄薄一层茧子。 九灼顿了顿,目光对上她漆黑含霜的眼睛,“你我还不知要在此处多久,我不能看着你有任何伤损。” 司倾从床上睥睨着他,“你不是说,你便是永生孤寡,也不会肖想于本座?怎么?现在不仅肖想,还连一点伤损都容不得了?” 他从识海把她一袖子扇出来的时候,怎么舍得了? 九灼瞳仁上的暗红扩大,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幻不停,极为精彩。 修长的手微握了握,定定看着她,“你……见到了?” 阴阳道祖之记忆,本就是亘古长存,何况那个梦境,不过是两千年前所生。 神仙之梦,要么是对未来的预知,要么是被胖的神仙故意入梦。 九灼当时只闻过阴神荒唐之名,只当做是阴神胡作非为,故意到他梦里辱没他,故而不曾客气。 后来在云霞仙岛相见,阴神说看不上他,他还以为是梦里被他警告过后,恼羞成怒的反击之语。 何曾想过,那梦境是此时的司倾梦回千年之前所为。 九灼:“……” 司倾似笑非笑,平摊的手肆无忌惮伸过来摸到他怀里,“两千年前那么坚定不移,现今却予取予求,阳神道祖是见色起意,还是撑不住永生孤寡了?” 她从他怀里摸出两只玉瓶,手上冰凉的温度透过衣裳,熨帖在他胸膛,更让九灼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司倾拨开治外伤的那瓶药的瓶盖,倒出清水状的药滴在掌心,用指尖沾了,一点一点涂在他脸上的伤口上。 一边涂,一边道:“阳神见色起意,本座自然也容忍不了夫君是个丑八怪,万一日后好不了,本座可真得好好考量还要不要你。” 为了给他涂药,她倾身过来,特属于阴神的冷香丝丝缕缕钻进九灼的鼻息。 饱满的胸脯也正好对着他的眼睛。 阳神光敏磊落,又被她说是见色起意,同时她指尖上的凉意一点点在他脸上晕开,加之眼前之景,他的耳廓都在不知不觉间红得通透。 但听到司倾所言,九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夜间所有悸动,口出惊人,“你昏迷后,衣裳是我换的。” 司倾给他涂药的手一抖,跪在床上,盯着他看,像要把他的头顶盯出一个窟窿。 九灼抬头,面色镇定,眼里却含着笑意,“你我夫妻,有何不妥?” 他就是故意气她。 司倾紧紧咬着牙,脸上却浮出笑意,一字一句,“妥、得、狠。” 给他涂药的手,加大力道,恨不得把他脸上结的疤给刮掉,九灼却一声都没吭,只是唇边笑意怎么看怎么碍眼。 司倾给他涂完药,磨牙切齿,“腿伸上来。” 她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九灼撑身挪到床上,把断了的腿搬上来,道:“阴神便当本座是见色起意,也无妨。” 第64章 “嘶——” 九灼话音一落,司倾沾了药水的手就重重握在他的断骨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司倾冲他挑眉,扬起下巴,“好.色之徒,活该你疼。” 九灼俊脸苍白,叶子大小的伤疤因为涂了神药,渐渐褪去,阳神容颜,光彩耀人。 他伸手把司倾按在怀里,喉结滚动,却是低笑一声。 司倾趴在他身上,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沉稳干净的气息,突然觉得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是满的。 天荒地老的清寂孤单,突然就开始消弭融化。 …… 司倾身体好转,九灼的腿也能行动自如,二神就收拾了包裹,带上吃食用具,决定往南走一个月,若是不见人烟就回来,修整一个月后,再往北走一个月。 茫茫天地,就算真的没有其他人,出去以凡人之身走一走,也定会感慨良多。 司倾说:“与你自己养个孩子是一个道理。” 九灼背着行囊,清楚地知道她又拿着她神游去两千年的阳之域的事开涮他,眉目含笑,徐徐道:“养孩子,确实别有一番乐趣。” 始一是他感悟阳极道法以及万道运转,以道法之理幻化出的孩子,自小养在身边,却在十八岁那年,被九灼抹去关于神界的记忆,送往凡间。 任何人要成为与天同寿的神仙,都必须经过仙道考验,他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例外。 司倾背着轻便的衣裳和夜晚当做被褥的兽皮,不为所动,“本座才不费那个力气。” 天朗气清,二神走走停停,有游山玩水之意,渴了有泉水,饿了就地打猎做饭,行囊里特意备了陶碗陶盆。 晚上在空地上摆个迷阵,防止野兽攻击,迷阵内铺上兽皮,就可以躺在一起休息。 司倾仰躺着,目光看着天上变换的星辰,抽出被九灼握在手心的手,指着一颗星星,“那颗星星不对劲。” 浩瀚星河,凡人不能尽知奥秘,但阴阳道祖却对每一颗星星都知根知底。 司倾指着的那一颗位于北斗正中,幽幽闪着紫光,天界绝对没有设此星辰的席位。 而且之前这里的星象,也没有这颗星星。 九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不同寻常。 暗红色的眸子里幽沉冷静,“只怕我们得想办法提前出去,不能再在此处虚耗。” 道法走向正轨之时,他与司倾自然能放心在此游戏人间,体会凡人夫妻之相依相存,但若天地又生变故,这份安逸他们就享不得。 司倾半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在夜晚背光之中,眼底神色越发不可辨别。 她声音平缓,道出一个他们一直没有说破的问题,“将我们困在此地的,真的是阴阳道法吗?” 从他们在此地醒来,发现法力道法全无之时,只以为除了阴阳道法,没有旁的什么能够同时将她们算计到如此地步,就平心静气在此地打猎食,造屋舍,越过越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山间夫妻。 但如果不是阴阳道法呢? 是什么人,什么东西,趁着他们被万道反噬之际,把她们困到了这里来?目的是什么? 有这个能耐的,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九灼把她揽回怀里,共同躺在兽皮之上,盖着另外一张兽皮,微微侧头,灼热的吐息在她耳边,“那条万丈深渊,你忘了吗?” 第65章 司倾觉得耳朵很痒,就推着他的胸口,想把他推远点,“我看你才是深渊。” 抓着她就不放手,恨不得把她溺死在他边上。 他不知道阴阳相克,他身上的阳气她极不喜欢? 九灼略略松开手,只是把兽皮往她身上拉了拉,把她盖结实,“本座要是深渊,就把你困在里面,哪儿都不让你去。” 省得她胡是生非,去养些青嫩的小神仙乱来。 司倾懒得理他,抬头继续看着天上多出的那颗星星,冰黑的眸子里冰光闪烁。 “太含辟出这样一道深渊,不可能仅仅用来圈养上古凶兽。”她红唇勾起,淡淡嘲讽,“或许还有她背后之人的手笔。” 九灼侧躺过来,一只手撑着头,神情慵懒,“能让你不受神魂反噬之伤,我们倒也不用急。” 三界道法在回归正轨,他与司倾在此地不动,其余事宜,天帝和微乙,乃至长玉,都会处理得好。 司倾曾问九灼,微乙是否可信。 九灼当时并未回答,因为未确定微乙是否真的是为了追查太含而来。 在太含的黑石殿,九灼知道真正的微乙在深渊之底,之所以不动声色,就是要试探微乙在他和司倾共同承担道法反噬之时会做些什么。 而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看到微乙抱着云千从深渊下上来,没有任何迟疑,施法拦住了滔天的洪水。 万道反噬正盛,微乙之能,自然不能救下他和司倾,但他有那份心,就足以说明他没有异心之说可信。 司倾嫌弃地给九灼一个白眼,“不务正业。” 九灼眼尾上挑,虽以黄土为床,天为被,也掩不住灼灼光华,矜贵耀眼,“道法自然,你我本就无须过多干涉。” 司倾陡然觉得阳神骨子里,分明该是她阴神的作风。 二神所躺之地,在一块凸出地面的大石头上,周围有林木随风摇晃,枝叶沙沙作响。 司倾神魂有伤,今日走了一天,着实疲累,微风一吹,困意渐渐袭上来,上下眼皮打架。 九灼看她要睡,便收起了与她说笑之态,把手伸在她脑袋之下,让她枕着入睡。 司倾这次没有嫌弃他身上阳气过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睡着。 九灼另一只手拨开她额间碎发,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睡吧,其他事情都交给我。” 司倾抓着他的衣襟,把他抓下来,“睡觉。” 九灼只能握住她的手,安分躺下来,闭上眼睛跟她一起入睡。 司倾梦见自己飘在天河里,天河波光摇荡,河水冰凉透体,流淌不绝。 她仿佛一叶小舟,随着波涛飘飘摇摇,目之所及都是天河水,再往远处眺望,也只有仙雾遮目,看不到岸边。 这次又发生了什么?神魂又飘到了几千几万年前? 司倾好整以暇,并不担心。 天河绵绵无尽,直流入九天虚无之处。 此处道法相激,反而无有道法能盘桓此地。 尤其阴阳道法在此交汇,道韵相克相生,使万物不容于此,其内尽是茫茫一片白。 司倾被天河送入虚无之间,抬头时,只觉上有金光灼目,下有冰光刺眼,而冰光之内,一缕黑气如剑,直直扎入其中,在冰光内隐约可见其在蚕食冰光。 黑气察觉到她的到来,蓦地震动一下,像是受到威胁,倏然凭空消失。 司倾伸手欲抓,脑子里就滋啦一下刺疼,把她惊醒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未曾靠近,但司倾在看到那黑气之剑的一瞬间,就觉得有冲天煞气,令人立体生寒。 比太含所练邪道邪门多了。 她一醒,九灼就跟着睁开眼睛,见司倾惊魂未定之态,拍了拍她的背,“怎么?做噩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别的太太的文看得入迷……无心更新……大家要是等不及,可以先放着,等完结了再来看~ 不出意外,完结之前不会入V,大家看个乐呵就好~ 第66章 司倾抓住他的手,闭上眼睛缓和,待心跳恢复正常,才重新睁眼,看向九灼。 “我或许知道,我们现在在何处了。” 天之涯,海之角,阴阳交汇,万法归一,也只有这里,才会让她和九灼一起失去对道法灵气的感应。 …… 高墙林立,巨门森森。 巨大的石匾挂在城门之上,却被金色阳光笼住,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城门之间,人流如织,或粗布麻衣,挑担而行;或有马车粼粼而过,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或千金,挑帘往外望。 好一个处处人烟,繁花盛景。 司倾牵着九灼的手,远远立在城门之外,唇角含笑,“夫君觉得,这座城会叫什么城?” 九灼长身而立,摩挲着她手心的薄茧,“夫人刚知道此地玄机,这座城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本座以为,当叫它‘鬼灵城’。” 司倾垂眸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最后选择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既然都有城了,我们就轻轻松松地进去,东西先放在这儿。” “好。”九灼把她从阳光下拉进树荫里,“城里怕会有陷阱,你与包裹一起在这里等我可好?” 若此处是阴阳交汇的虚无之界,司倾在梦里见到的黑气之剑是扎在冰光里,那么黑气之剑便是对阴神的掣肘。 这座城池出现在这里,必然就象征着那把黑剑。 九灼不能容许司倾进去犯险。 司倾把他背的瓶瓶罐罐取下来,眉眼间有一缕浮光落下来,光华灼目,“你能保证本座在这里不会有事?” 九灼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是啊,既然摆明了整个虚无之界会有对阴神的掣肘,又如何能保证那“掣肘”一定在城里? 他因为担心而微微蹙起眉头,比起以往波澜不惊的高高在上样子养眼多了。 司倾踮起脚尖,在他薄唇上亲了一口,“走了,去会会里面的牛鬼蛇神。” 她亲完就要跑,被九灼先一步按住了细腰,贴在他身上。 他低头,挺直的鼻梁触到她精巧的鼻尖,近距离下压低的声音,越发低回动人,“让本座跟你走,就这么点诚意?” 司倾被他按住,余光下意识往后瞥,“□□,人来人往的,你还想干嘛?” 九灼一只手按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脑袋,迫使她正面对着他,薄唇往后下倾轧,几乎与她的唇瓣相抵,“阴神都不在乎,本座在乎什么?” 他的吐息洒在她唇上,勾起一片麻痒。 司倾抿抿唇,纤长浓密的睫毛陡然抬起,九灼正是一震,冰软清甜的吻就先贴了上来,还顺势咬了他一口。 “……”她以前面对他的亲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躲开,所以即便来了这里之后,二神同床共枕,几乎日日相拥而眠,但真正意义上的碰触,这是第一次。 九灼以为她这次还会躲开,着实没想到她会先下手为强。 以致于如今攻守颠倒,九灼搂着司倾的手僵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呆呆被她占据上风。 司倾趁势搂住他的脖子,双唇从他唇上移开,轻笑一声,“阳神整日撩拨本座,真动起真格的,却是个愣头小子。” 九灼:“……” 司倾踮着脚尖累了,落下脚跟时,顺口在他脖子上又咬了一口,“玩儿真的,你还得再练练。” 她说完,就拨开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往后退开,眉开眼笑,唇色在摩挲之后,红得妖冶,“能走了吗?” 九灼……莫名有种被轻薄之感。 他眉弓高耸,眼窝深邃,暗红的眼睛锁着司倾洋洋自得之态,牙尖轻磨,“阴神还真是从不吃亏。” 他惹她三分,她就非要还回来五分,比脸皮,他从来比不过她。 司倾背着手,走出树荫,金色的阳光笼在她周身,光芒万丈,“阳神自己送上来的,怪谁?” 占了阳神便宜,她心情大好,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从背后看,才有了芳华女儿的情态。 九灼抬手分别摸了摸薄唇上和脖子上被她咬出来的齿印,眸色幽深。 下次,看他怎么收拾她。 司倾和九灼不急不慢,往大开的城门走去。 司倾背着的衣裳和兽皮包裹,被九灼接过去背在肩上。 她两只手空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红玉手镯戴在细白的腕上。 红玉镯成色不怎么好,是她在凡间小摊上随意买的,但戴在她手上,无端端地好似在发光。 九灼记得这只镯子。 当日为了打探花神下落,司倾拉着他从上阳门去凡间小镇,从一个凡人婆婆手上买的。 后来不见司倾戴,他还以为她随手扔了。 想到这只镯子是他付的钱,九灼心头微暖,“你很喜欢这只镯子?” 司倾抬起手腕,红玉镯在冰白肌肤上,亦显得晶莹剔透,她晃了晃手,斜眼问他,“不好看吗?” 九灼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唇边也含着笑意,“好看。” 这还差不多。 司倾心情更好了,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要不是阳之域太穷,本座定要阳神送只更好的。” “……”九灼攥紧她的腕子,虽然她话里藏着喜欢他所送之物的意思,但他还很想收拾她,“待回头事了,本座倒要看看阴之域有多富。” 司倾倨傲地偏过下巴,不理他。 二神相携走到城下,一抬头,果然看到之前被光芒笼罩不清的城门匾额上,写着“鬼灵城”三个字。 司倾不掩揶揄,“夫君果然料事如神。” 九灼却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不许离开我三步距离。” 虚无之界,本是万物归一,而今却对他和司倾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必是有备而来。 司倾脸上带笑,眼底却是冰色浮沉,“先探探再说。” 知道了不是阴阳道法将他们强行送来培养感情,那他们如何在这里搅天弄地就都不碍事。 虚无之界说到底也是依靠她和九灼相克而生,如今他们本尊在此,还会怕它? 鬼灵城内外,依旧人声熙攘。 司倾和九灼踏入城门的瞬间,就感知到一股灵力波动。 第67章 是摄灵阵。 司倾指尖在袖中掐了个诀。 果然能调动。 九灼垂眸看来,二神一对视,就确定了彼此心中都有了数。 司倾转着着腕上的红玉镯,“这么大一座城,想来里面很有趣。” 九灼一只手负在身后,“那便去看看。” 过了城门,城内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司倾拉着九灼,逛了每一个小摊子,最后在一个包子摊前停下,“来两个肉包子。” 九灼掌心里凭空出现银钱,替她付钱。 “好嘞。”摊主麻利地把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包好,递到司倾手里。 司倾拿着包子,也不吃,只笑眯眯对九灼道:“肉包子用来打狗,想必不错。” 九灼牵住她一只手,慢慢往前走,淡淡叮嘱,“小心被狗咬。” 司倾挑眉,“狗来了。” 话音未落,马蹄声就奔腾而来。 六匹高头大马,共同拉着一辆华贵马车,正正停在司倾和九灼面前。 车上下来一个白面无须的人,一看就是人间的太监装束。 太监半弯着腰,一副恭敬的模样,迈着小碎步到九灼和司倾面前,迎面一跪,叩首高呼,“恭迎陛下、娘娘回宫!” 司倾手里的包子还热腾腾的,见到他这种派势,不由轻笑一声,“你叫谁陛下?” 虚无之界,本不该有万物存在,故而她与九灼所见,都不过是针对他们做出的幻境。 但虚无之界的本源,亦由阴阳道法为根,所以操控幻境者再厉害,幻境也会随她和九灼心念而动。 她可没有当人间皇帝的想法,因此这个身份,要么是操控者的手笔,要么…… 司倾看向九灼。 阳神还有这心思? 九灼察觉到她的目光,侧低下头看过来,在她耳边道:“……还记得那道御膳房的肘子吗?” 司倾神色里浮出丝古怪,“你想吃肘子,所以要当皇帝?” “……”九灼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也许。” 那老太监一声高呼,引动整条街上的人都下跪磕头。 老太监听到司倾的问话,浑身都抖了一下,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却不敢抬头,“娘娘与陛下一同出游,今日回城,老奴特来迎接。” 回答她的话,就叫“娘娘”,九灼无疑是“陛下”了。 司倾看了看手里的包子,进入状态极快,“那就走吧。” 她拉着九灼,就往六驾马车上走。 有小太监搬了脚蹬,小心翼翼地过来扶。 九灼瞥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顿时如坠冰窟,浑身无法动弹。 九灼亲自把司倾扶上车。 马车之内装饰华贵,沉香木几,三角瑞兽香炉,下铺华毯,上嵌夜明珠,确实像凡间皇家的铺张。 司倾将两只肉包子放进袖袋,随意打量了一圈,“当了许久的野人,突然这么奢侈,倒是不习惯了。” 九灼看她一上车就慵懒斜倚在榻上的样子,不留情地揭穿她,“本座看你习惯得很。” 阴神本就作风恣意,九天道祖之尊都能被她用来招惹白面小神仙,区区一个幻境里的皇后,她不习惯才怪了。 老太监没跟着上车,在外面叫喊起驾。 司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以为意,“比不得阳神道祖会享受,还心心念念御膳房里的肘子。” 她被困了这么久,可是兢兢业业只吃野菜野味野果,连想都没想过当皇帝和吃肘子。 她可真是安分守己好养活。 九灼见她没骨头的样子,把她拉进怀里,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低声交代正事,“情况不明,不要得意忘形。” 司倾枕着他的大腿,闭眼听着车轮滚动和外面的细微动静,“你别得意忘形就好。” 人间皇帝过得比她放纵多了,后宫的美人可不少。 司倾决定了,要是九灼真动了心思开后宫,她就把他从她床上踹下去。 车架进了鬼灵城最高的建筑,红墙金瓦,巍峨森严,路边还有斑点青苔,看着年份已久。 这就是此地的皇宫了。 缔造幻境的幕后黑手,看来对凡间极为了解,连这种细节都没放过。 马车缓缓停下,司倾被九灼扶下车。 灵气在这座皇宫里,更加浓郁。 但分明好掺杂着别的东西。 与太含积攒的怨气有异曲同工之处。 皇宫的人皆俯首跪地,向九灼和司倾跪拜。 司倾打眼一望,就见到几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美人儿跪在最前面,个个梳着妇人头,眉目间情态百转。 司倾眯起眼睛,看向九灼。 九灼比她更加惊讶,暗红的瞳眸看着她,漾着着急,“我从未……” 话没说完,领头的美人儿就千娇百媚地冲他抛来媚眼,声音如黄莺夜鸣般婉转动听,“陛下,您和皇后娘娘出宫许久,臣妾想死您了!” 九灼眼尾上挑的眼睛睁大,越发着急,伸手抓住司倾的手,“这不是我的想法。” 司倾甩开他的手,眼神冷冷的,“不是你的,难道是本座的?” 那美人儿见九灼停在大殿之前,已经忍不住提着衣裙,迈着莲步扑过来了。 司倾冷着眼看九灼。 九灼实在不知道这杆子“妃嫔”是从哪里来的,眼看美人儿们有了人带头,都要扑过来,他神色一冷,威严大起,“放肆。” 两个字一出口,美人儿们脸都白了,赶忙又跪地伏身,“陛下息怒。” 九灼冷静下来,不论如何与司倾解释,这些人先收拾了再说,“朕与皇后未曾让尔等平身,谁让尔等起来的?” 阳神的威仪哪怕只释放一分,都胜过人间帝王万分,不光地上的美人儿,连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领头的美人儿声音哽咽,断断续续道:“臣、臣妾知错了。” 九灼看都不看她,“不尊皇后,目无宫规,即日起由你至下,都禁足宫中,不许外出。” 九灼说完,牵住司倾的手,径直进了专属皇后的宫室。 司倾见他训斥那群美人儿的时候,就想到了她在马车里的想法。 弄不好那群美人儿,还真是她想着什么“后宫”,所以才有的? 九灼不明真相,怕司倾误会,抓紧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解释,“我要在此称帝,是想让你过得舒坦一些,从未想过出现那些人,她们必定是幻境里的陷阱,你不要相信。” 第68章 司倾瞥着他紧张的样子,故意拿捏他,拉长了声音,“是吗?” 高高在上的阳神道祖,什么时候能这么紧张? 九灼从来没有这么想把幕后黑手大卸八块的时候,手紧紧攥着司倾,不愿意松开,“阴神道祖容姿倾天,本座十二个时辰目不转睛都尚嫌不够,岂还会动这种心思?” 他肉麻兮兮的,司倾心理受用,面上不显,“三界的男人都惯会油嘴滑舌,欺骗女人,本座可不傻,怎么能轻易被你三言两语骗了?” 九灼虽是心急,但因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易捕捉到了司倾眼底闪过的恶劣幽光,攥着她犹如玉管的手,报复似的收紧,“那你想做什么?” 司倾斜他一眼,用力把手抽回来,“三天不许你睡我屋里,找你的妃嫔们去吧。” 她慢里斯条揉着自己被他攥红的手,转身就往层层幔帐后的大床走去。 九灼想跟上去,却被她用幔帐砸了一脸。 “再跟来,就三个月不许你睡。” “……” 九灼从殿中出门,却不可能真的去找那群不知打哪儿来的莺莺燕燕,就进了皇后宫中的偏殿。 他会用这三天时间,找出幕后黑手,带司倾从虚无之界出去。 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就算回凡间之后能够逆转时间,也不宜在此虚耗太久。 把九灼赶出去之后,司倾就躺到属于皇后的大床上,放松地打了两个滚。 能够调动灵气,就不用对处境两眼一摸瞎了。 想困住她和九灼,也要看看幕后之人有没有那个能耐。 她和九灼自愿留在这儿培养感情,与被算计受困,差别可大了去了。 一个多月来,阴阳二神同床共枕,乍然分开,无论是谁都不习惯。 幻境中夜幕降临,明明在外走了一天,二神却都没有一点睡意。 司倾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绣着金线的凤帐,莫名觉得床上哪哪儿都不对劲。 枕头太软,床褥太凉,身边还空荡荡的直透风。 明明设了在幻境中不容窥视的避灵罩,但还是觉得上下左右都不安全。 还是阳神怀里舒服, 九灼同样辗转反复之后,最后只能坐起来,从床上下来,在与司倾只隔一道墙的位置,盘腿打坐。 有了灵气之后,道法就有迹可循。 殿内有避灵罩,九灼召出道盘,只见道法上纵横交错的道法光泽黯淡,一道道如同不同颜色的丝线,只有很仔细才能辨别出每一条的走向。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司倾辗转反侧之后,最后也不睡了,正要从床上下来,突然察觉到一股邪冷之气渗入寝殿。 呵,她把九灼赶出去,等的就是黑手送上门,没想到第一晚就等来了。 这只黑手,沉不住气了点。 司倾重新在床上躺下,弹指撤了避灵罩。 邪冷之气越来越近,渐渐攀上床脚,如同一条暗暗潜藏的毒蛇向猎物游来。 来了! 奢华的凤帐被掀起一角,邪冷的气息迅速扩散至整个凤帐空间。 司倾在耳边一缕碎发细微颤动一下的同时,一跃而起,手中的冰刃化作一道流光,迅速切中邪冷气息的中间位置。 冰刃划过,一声闷哼自床边响起。 是男人的声音。 司倾不待他反应,伸出一脚将他从床边踹开。 邪冷之气与男人如影随形,凡间月光从窗户中透进来,勾勒出来人一身邪肆华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5 00:04:05~2021-08-06 00: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bil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冰刃划开一片夜色,刺中人影心口。 但冰刃穿刺过去,却如穿过水幕,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人影发现她醒着,也如水幕般晃了晃,发出一声轻笑,低沉磁性,夹着邪气。 “果然是个美人儿。” 司倾手里的冰刃消散,道法将夜色中的影子的真容呈现在她面前,身形挺拔,芝兰玉树,脸上却戴着一张鬼面狰狞的面具,看不出容貌。 他就坐在她的床边,不惧阴神道韵,不为阴神术法所伤,有恃无恐。 司倾也笑了一声,慵懒地靠在床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 “可惜阁下连脸都不敢露,不然入了本座的眼,让你在本座身边伺候,也不是不可。” 鬼面人影像听到了好笑的事情,低沉的嗓音发出笑声,在夜色中如青铜编钟的乐声,沉重而悦耳,“那不知,怎么样的脸,才能入得阴神的眼?” 司倾不假思索,“自然是好看的。” 她往偏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总不能比阳神差。你应该见过阳神了?” 鬼面人影倒是不傻,“阴神不必诈吾,吾不会上当的。” “是吗?”司倾意兴阑珊,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两只肉包子,递给他,“吃包子吗?” 鬼面人影透过面具的缝隙,盯着那两个包子一会儿,然后又看回司倾脸上,“吾不是狗。” 他知道她要用肉包子打狗。 看来真的早就盯着他们了。 司倾把包子收回来,皱起眉头,像在冥思苦想,“既然不吃包子,你半夜来此,有何贵干?” 鬼面人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往她头上摸来,司倾瞪他一眼,他就又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吾想出去。” 司倾挑眉,“出哪儿?” 鬼面人影抬起头,看向月光澄澈的窗外,“听说三界风光不同,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想再被困在这儿。” 如此说的话,再结合他没有形体,司倾对他的身份有了数,“万道交汇处,有虚无之主,你便是了?” 鬼面人影转回头,看着她,点头。 这么实诚。 司倾拿着包子的手捻了捻,“你身上邪气这么重,再好的风光,也会被毁掉。” 鬼面人影低头看看自己,面具后眼睛的位置突然闪烁起火光。 司倾立刻察觉到了大盛的邪气,手中冰光大盛,直取他的颈脖。 鬼面人影脸上已然被火光覆盖,水幕般的身躯扭曲晃动,刚才还低沉动听的声音嘶哑难听起来,“你们死了,吾就可以出去了!” 他化作一团火光,直朝司倾扑来。 司倾身上冰光笼罩全身,与火光相触的一瞬间,将他弹了出去。 火光透过层层幔帐,烧得噼啪作响,司倾长袖一挥,阴极之水凭空而降,将火光全然扑灭。 在火光湮灭的同时,鬼面人影再次出去,却是冲着窗户跳窗而出。 司倾追出去,余光却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从九灼住的偏殿跌了出来,正是白日带领九灼的“一众妃嫔”出来迎接的领头美人儿。 司倾冰眸一眯,放弃追鬼面人影,目光冷冷看向偏殿。 九灼长身而出,宽大的袖氅随风而动,清圣如雪的面容威仪煌煌,不可亵渎。 他半句话没说,抬手之间,万道金光刺向“女人”。 “女人”一脸惊恐,动作却极快,在金光将她完全锁住之前,化作一缕青烟遁去。 司倾看着她的动作,道行比鬼面人影差了些。 “女人”消失之后,九灼暗红的瞳眸抬起,朝司倾看来。 眼神冰冷,神情如霜。 仿佛司倾欠了他几辈子的债。 司倾扫视他一眼,就知道了他在脸臭什么。 但她丝毫不怵,冷冷地扬起下巴,“阳神道祖好兴致,住在本座偏殿,还夜会美人儿。” 她倒打一耙,九灼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比不得阴神道祖,钓到了鱼,还能跟鱼大半夜谈心。” 鬼面人影一来,九灼就发现了异常,之所以没赶过去,就是相信司倾会处理好。 没想到她不仅没处理,还跟人家聊什么留人家在她身边伺候。 没良心的女人。 要不是关键时候,那个“妃嫔”潜进来,九灼早就去了正殿,当着司倾的面把鬼面人影废了。 司倾哼了一声,转身进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下次不止谈心,还摸人家呢,他管得着吗? 九灼宽袖中的拳头收紧,阔步走过来,推开正殿大门。 殿中刚才被火光烧着,还有帐幔焦糊之气。 司倾弹指间,帐幔就恢复如初,焦糊气也尽数消散。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如玉如霜,想来虚无之主向往三界,才将虚无之界的景色布置得如此尽心。 司倾躺到床上,背过身,不理跟进来的九灼。 九灼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将影子罩在她身上,“我不管你以前怎样,以后不许再跟旁的男人牵扯不清。” 司倾扯过被子笼住头,回他一句,“以前本座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管得着吗?” 他以为从他房间里出来一个女人,她就不生气? 司倾磨了磨牙,补了一句,“本座想要貌美小神君,多得是人送上门来,以后为什么要在你身上吊死?” 没想到她话音未落,包在头上的被子就被大力扯开,丢到一边。 司倾陡然察觉到了危险,蓦地回身。 九灼如同潜伏已久的虎豹,在她回身的一瞬间,伸出手摁住了她,“那本座今日就好好犯犯你的水,日后你不再我身上吊死,我就淹死你。” 司倾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是一沉,阳神的极阳道韵不容拒绝地挤压下来,震得殿中凭空起风。 “喂!”司倾下意识伸手推他,却见床边的层叠帐子层层叠叠,如落雪一般撒下。 避灵罩笼罩住整个大殿,司倾的双手也被扣在耳边,怎么动都挣脱不了。 以往九灼不与她计较,所以真动起真格的,她的力气跟他完全不能相比。 司倾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扭着身子挣扎,“是你说的要去提亲,现在连个亲字都没看着,你敢动我试试!” 第70章 九灼:“你自己说的不要,这会儿想反悔,晚了。” 他不给她一点挣扎的空间,司倾被阳极道韵笼着,却觉得一股寒意冲头,甚至是恼羞成怒。 “女人说不要你也信?一大把年纪,阳神还不知道什么是反话?” 九灼按紧她的手,把她屈起来要顶他的腿压下去,眼神在厚重的帐幔之内,明亮,却骇人。 恍若盯上了猎物,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狮王,随时都能一张口就把她吞了。 司倾越看他越发慌,还想用别的办法逃脱,心跳陡然剧烈一跳,跟着她身上就是一软,好似连骨头都化成了水,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 虚无之界薄弱的阴极道法犹如受到什么感召,蜂拥而至,与司倾的阴极道体互相牵扯,翻卷奔涌。 殿内的帐幔都无风自起,起起伏伏地飘荡不止。 司倾抬眸看向身上的九灼,第一时间就怀疑他,“你又对我动手脚?” 九灼俯首下来,属于阳神的至纯至清之气包裹着她,他的吐息落在她唇上,掀起淡淡的酥痒,“阴神本来就是盘中之物,本座还用动什么手脚?” 他的气息愈浓,司倾的心跳愈快。 化成水的骨头里都像被他的气息带出了涟漪,让她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阴极道法在期待与阳极道法相合,而且已经占据了她理智的主导。 司倾吐息急促,肌肤透红,仿佛结出了朵朵欲放的花苞,只待金风玉露洒下,便会层层开放,露出最芬芳娇艳的内里。 九灼暗红色的眸底亦是暗涌的波涛,他覆在司倾身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细微地颤抖。 被醋意催出的怒火无声无息转化成了别的火,早已烧遍全身,堪堪一线就能摧毁他的理智。 司倾仅剩的理智艰难地叫嚣着不甘心,她堂堂阴神道祖,从来不吃亏,怎能屈于阳神之下? 而且他刚才夜会“美人儿”,她还很生气,没有跟他算完账。 司倾身上被道法控制,跟脑子里绷着的弦两相较量,胶着不可开交。 她冰黑的眼睛里映着九灼俊美无俦的脸,越看脑子里的弦越难坚持。 鼻息相闻之间,司倾欲转头躲开跟九灼的距离。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就让本就僵持的状况彻底失衡。 电光石火之间,司倾只觉得九灼摁着她的手一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司倾脑子里胶着的理智与本能霎时变作一片空白,一股麻意从一根头发丝瞬间蔓延扩散,沿着骨血流淌过脚趾尖,让她彻底无所适从。 她不止双手,两只腿也被九灼牢牢压着。 男人修长笔直的腿滚热有力,如千钧重山把司倾压得结结实实,让她甚至升不起挣开的心思。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连白日九灼的生涩,都在这时候变得圆滑自融,好像突然间无师自通。 零零碎碎的思绪从空白的脑海里飞过,无师自通四个字飞过的时候,司倾丢失的理智突然回笼。 他哪是无师自通?刚刚去他殿里的美人儿还不知道跟他做了什么! 第71章 九灼扣着她双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企图掌控她每一寸身体。 司倾趁机抬手,用上阴极之力,一把推开了他。 九灼毫无防备,被她直接从床上推了下去,跌落在地。 九灼的满腔火气被这一摔,熄灭了大半。 他两只手撑在地上,坐起身子,皱眉看向床上。 司倾的双唇此时肿起,又木又麻,以致于心情更不好了。 她坐起来,透过无风自动的床幔间隙,冷幽幽地看着地上的九灼,“找你的妃嫔去,别人染指过的东西,本座不要。” 九灼对上她的目光,才恍惚回神,意识到了她在意的是什么。 刚刚她寝殿里进了男人,他在偏殿同样见到了女人。 而且她还亲眼看到了那个“女人”从他房间里出来。 所以她也在跟他生气。 九灼拧眉,“什么妃嫔?不过一只魑魅,趁本座分神才潜入偏殿,本座岂容她近身?” 司倾低头整理自己被他弄乱的衣裳,心里憋着气,就不想放过他,“什么魑魅能避开阳神的避灵罩,还能从阳神手下逃脱?我看阳神就是怜香惜玉,做戏给本座看。” 九灼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衣裳刚才被她推来攘去,亦不复平整,但凌乱的衣襟系带,反而令他平日的清圣不苟,微妙地变得勾人起来。 司倾仍被阴极道法所控,怦然加速的心跳怎么都慢不下来,见到他如此情状,骨子里的悸动更让她手脚发软,浑身绵软。 该死的阳神,净会勾引人。 司倾嗓子发干,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不看他,“本座不想看见你。” 九灼冷静下来,见到她这醋劲,反而不气了。 他能因为阴神与虚无之主独处而失神,让魑魅钻了空子,阴神自然也可因为他殿里进了别的女人,故意跟虚无之主谈心。 九灼在床边坐下,拉过司倾的手,“说到底,阴神是吃本座的醋了?” 他这次拉她的手,力气用的不大,司倾一甩就把他甩了开,“谁吃醋?本座不爱酸的。” 她越是如此,九灼越释然,重新把她的手捉回来,“那本座以后只给你吃甜的。” 司倾这次没甩开他,但依然别着头不看他。 九灼轻笑,用另一只手把她的脸扶回来,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又在她被磋磨得红艳的唇上啄了一口,“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司倾看他低声下气,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又不傻,那只魑魅长得跟她差远了,九灼要真跟她有点什么,眼睛就是真瞎了。 但她现在仍然腿软脚软,又不愿意让九灼看出来,免得他下次肆无忌惮,于是张开手,理所当然提要求,“你背本座。” 九灼笑着,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绕到她腿弯下,“自然还是抱着好。” 司倾搂着他的脖子,让她从床上抱起来,往殿外走去。 深更半夜,月色如水。 虚幻的皇宫中,灯笼高挂,路边的柱灯也莹莹发着光辉。 值夜的宫女太监还各司其职,丝毫看不出虚幻的模样。 九灼从御膳房要来一桌酒菜,在御花园内的湖心亭内,和司倾对酌赏月。 司倾吹了夜风,躁动的阴极道法才消停下来,见到酒,不待九灼动手,就自己先喝了三杯。 九灼不动声色地把酒壶拿到自己旁边,不让她再够着,给她夹了一筷子精致的小菜,“尝尝好不好吃。” 司倾瞥他一眼,但顾忌到阴极道法被压下去,手脚还在软着,就懒得跟他计较。 但她尝了一口菜,就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沾了沾唇角,“看来不出去,是别想吃到真正的好东西了。” 九灼给她夹菜的动作一顿,“怎么?不好吃?” 司倾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菜,“你自己尝尝。” 九灼放下公筷,用自己的筷子夹了菜,尝了一口。 然后又尝了一口酒。 菜是他和司倾在山野做的野菜的味道,酒是司倾酿的杏子酒的味道。 只不过换了外观和器皿。 九灼面色平静,看向司倾,“你与虚无之主说了什么?” 司倾眼疾手快,趁他放下杯子时一时不察,捞过了酒壶,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他说他想离开这里,见识见识真正的三界风光。” 九灼盯着她的动作,等她倒完酒,又伸手把酒壶拿回来,放到自己手边,“你怎么想的?” 司倾瞪他一眼,按住自己的酒杯,以防被他端走,“如果他把我们弄来,就是为了出去,那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 九灼微捻指尖,不语, 司倾道:“但万道在此交汇,他生出灵识之前接收的东西太冗杂,以致于现在正邪一体,若是无法去除邪气,他注定出不去。” 司倾通过与鬼面人影的寥寥数语,就可以判断出来,虚无之主如今并非一个灵识。 起先平心静心说话的,纯质如孩童,后来暴怒如火的,邪恶如巨魔。 二者一体,反倒让他想出去的愿望有了实现的可能,但能出去的,必然只有一个。 九灼倒了一杯酒,仰首喝下。 他和司倾在湖心亭对酌,没有设避灵罩,所以司倾说这些话,不仅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虚无之主听。 九灼见司倾面前的酒杯空了,正眼巴巴看着他,大发慈悲地给她斟满,道:“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他的识趣,让司倾觉得很上道,心情好了不少。 “要是出不去,他就杀了我们。” 九灼的薄唇勾起一抹笑,眼底看不出情绪,所以也不知道这笑是真心,还是嘲笑,“阴阳相斥,万物抵消,方成此片虚无,杀了我们,便没有了阴阳,他也算有想法。”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但大道三千,交相汇集,才有虚无,一旦道之根基毁了,虚无自然也就没了,他不仅还是出不去,还会赔上自己的命。” 司倾斜他一眼,“你以为他傻?” 有阴阳之时,就有了虚无,也就是有他们的时候,虚无之主就已经存在。 所以虚无之主纯质,却绝不愚蠢。 相反他很聪明。 司倾可以十成十地确定,太含之事,就是虚无之主的手笔。 第72章 九灼给她夹菜,情绪都掩在暗红的眸色之下,“既然不傻,就要看他怎么抉择了。” 虚无之主杀不了他们,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扰乱大道运行,撕裂规则,挤压出供他出去的空间;正邪分离,其一化形离开,其一继续被困。 若他坚持走第一条路,那就只能摧毁灵智,让此地变成真正的“虚无”。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弄清楚司倾梦里的“黑气之剑”是什么。 司倾吃着菜,不置可否。 吃饱喝足,九灼又抱着司倾回寝殿,搂着她躺在床上,大手给她揉着肚子消食。 有了灵气,他们就回归了阴阳道体,不需要再食五谷。 但凡人的生活过久了,三餐饮食就成了习惯。 司倾趴在九灼怀里,被他揉着肚子,浑身舒缓,睡意慢慢爬上来。 等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说了三天不许你睡这里的。” 九灼胸腔震动,声音低沉悦耳,“嗯。” “嗯”什么?他也没走啊。 司倾想瞅他一眼,却困得眼皮像灌了铅,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九灼把她往怀里按了按,低声道:“你睡了我就走。” 司倾这才放心,沉沉地睡过去。 九灼低头看着她熟睡的样子,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傻子。” …… 司倾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九灼坐在窗前。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将他周身都镀上一层金光,直迷人眼。 司倾从床上坐起来,也没惊动他。 司倾赤脚走过去,看到他双手结印,掌心道法盘桓,明白了他在与外界勾连,就没打扰他。 他们被困在虚无之界许久,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司倾穿好衣裳鞋子,给他又设了一个避灵罩,才出门去。 …… 光阴殿内。 微乙蓦地睁开眼睛,“道祖?” 天界仙雾缈缈,光阴殿亦是光影交错,天界仙风吹动仙雾,将整座大殿都笼在其中。 微乙感受到道祖召唤,避开上次他擅自离开天界后,天帝派来管禁他的天兵,飞往天河边界。 修长挺立的身影立在河边,玄黑的道袍在风中纹丝不动,负手而立的一个背影,就令波浪翻滚的天河都气势尽失。 微乙在他三尺之外停下,叠手长揖,“阳神道祖。” “九灼”转过身,身影如水波般,轻微晃动,“免礼。” 微乙往他身上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异常,“道祖……不是真身?” 他能一眼就发现,九灼反而欣慰,“真身不便。” 他只说了一句,微乙也不多问,只垂下头,不敢直视,“是。” 九灼敛眸,声音平静,“你回天界之后,可发现了什么事情?” 微乙皱眉,似乎遇到了难处。 九灼也不催他,只静静俯视。 过了一会儿,微乙才开口,“道法紊乱,天法殿长玉虽极力修复,却仍扰乱了三界秩序。天界调动天界大半神仙去维护生民,却迟迟不见有成效。” 他避重就轻,九灼却听出了别的含义,“你查出了中间的猫腻?” 微乙没有抬头,只有一个字,“是。” 九灼颔首,对他的能力表示认可,“但说无妨。” 微乙温和的眉头拧在一起,略略抬头看了九灼的身形一眼,“道祖真身,是否不在三界?” 九灼没有开口,眉目在天河波光映照之间,清圣夺目,哪怕并非真身,气魄亦令水势减缓,仙风停滞。 微乙连忙低下头,“下神并无窥探道祖行踪之意。但自从您与阴神道祖在下界失去踪迹之后,陛下就不让再追查仙道出错之事,未得仙体的神仙也不再追究,反而大力提拔他们,派下界去维护生民福祉,结果情况越来越糟。” 第73章 司倾沿着皇宫的小路,绕着皇宫走了一圈。 凡人天子之堂高九尺,中轴对称,前朝后寝,虽然是虚构出来,但皇城与宫城无一处不合人间礼制。 司倾立在大殿之上,回眸俯瞰汉白玉台阶之下。 汇集天地至阴的眸子,浓黑如墨,墨上的冰色凝聚扩散,冰寒彻骨,纳尽日月光辉。 庄严的汉白玉台阶,在她看过来时,如同冰雪消融,迅速化为乌有,巍峨的大殿之下,邪气翻涌,黑雾升腾。 司倾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黑雾慢慢成形,变作身形挺拔的虚无之主。 他脸上依然戴着鬼面面具,青面獠牙,却掩不住他从骨子里透出的纯粹。 司倾俯视而下,“想吃好吃的吗?” 虚无之主仰头看她,“好吃的都在外面。” 这是她昨晚说的话。 司倾对他摇头,“那可不一定。” 虚无之主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睛澄澈明亮。 司倾冲他勾勾手,让他过来。 虚无之主看着她纤长如玉的手,没动。 司倾平心静气,“你无实体,我伤不了你。昨晚你不是试过了?” “试过什么?” 司倾话音一落,清沉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接着炽热的阳极道韵就铺展而来。 司倾一回头,就看到九灼神情淡淡地出现在她背后,暗红的眼睛危险地看着她。 司倾浑然不惧,“当然是你没试过的事情。” 九灼眼睛微眯,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攥紧手心,“是吗?” 老醋缸! 司倾把他拽到她身后去,看都不看他,继续对虚无之主说:“你把这儿弄得热闹,但真人就我们三个,你确定要一个人呆着?” 就连昨晚闯进九灼偏殿的“女人”,也是依托虚无之主的邪气滋生的鬼魅,连生灵都算不上。 虚无之主没有说话,但是面具后的眼睛里都是警惕,死死盯着她身后的九灼。 九灼瞥他一眼,拉着司倾就要走。 但刚走出去一步,司倾就觉得另一只手上一冷,回头一看,就见虚无之主牵住了她另一只手。 “……”虚无之主的手并非实体,但因为带着浓重邪气,所以邪冷寒凉。 九灼脸色阴沉,把司倾拽进自己怀里,强行分开她与虚无之主,冷冷看他。 阳神威仪蓬勃而出。 虚无之主的眸色也冷澈如冰,说话完全不同于对司倾时的乖巧,甚至杀人诛心,“老男人,放开她。” ??? 司倾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叫九灼什么? 九灼明显也愣了一下,但仅仅一瞬,就恢复平静,“你说什么?” 他语气平淡,恍若万物烈到极致,反而化作灰烬,再不值得他有情绪波澜。 虚无之主仰着下巴,莫名高傲,“阴神道祖向来喜好年轻貌美的小神君,你这么大把年纪,没资格在他身边。” 司倾明显感觉到九灼搂在她腰间的手加大了力气,像要勒断她。 他低下头,暗红的瞳仁里却带着浅淡的笑意,“阴神道祖,是这样吗?” 司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虚无之主连她喜欢年轻小神君的事都知道,难道不知道她与九灼是天生夫妻? 当着九灼的面说这句话,安的什么心? 司倾面不改色,把九灼勒在她腰间的手掰开,一本正经点头,“好看的本座都喜欢。” 九灼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恨不得生吃了她。 司倾给他使了个眼色,对虚无之主道:“怎么?虚无之主想毛遂自荐?” 九灼往后瞥了眼,宽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没再说话。 虚无之主直率地点头。 司倾轻笑,眉目间的光华耀眼,冰肌玉骨艳艳生光,“你知道本座要年轻貌美的小神君做什么吗?” 虚无之主愣了愣,“听说三界盛行双修,吾亦可以。” 司倾笑着摇头,冰透的眸子里带着恶趣味,故意压低声音似的对他道:“本座要他们,只需他们跳舞给本座观赏,年轻貌美,身段好。” 她看了看九灼,补充一句,“阳神道祖老胳膊老腿,跳不了舞,只能干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看到虚无之主呆住,司倾眯了眯眼,“你先好好修出实体,本座再考虑要不要点你。” 她说完,拉着九灼就走。 这次虚无之主没有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九灼设了避灵罩,道:“我们在山间以夫妻相称,他却对此一无所知,那段时间,他不在虚无之界。” 他说的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司倾斜他一眼,唇角勾起笑意。 她还以为阳神满脑子陈醋,没有听出来她刚才的套话。 看来他还知道大局为重。 司倾赞许地点头,“小神君之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相比是他在外头的线人告诉他的。” 三界之中,果然不止太含一个暗桩。 谁知刚夸完阳神知道大局为重,九灼就醋劲上头,冷笑一声,“与小神君之事,众神皆知,阴神道祖还很自得?” 司倾扬了扬眉,“许你养孩子,不许我养小神君?” 她拂袖而去,根本不把他的醋味放在眼里。 九灼看着她清姿玉色的背影,暗暗磨牙。 阴神就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不好好教训,永远不长记性。 司倾回去,从御花园抓了一只孔雀,做了一只叫花孔雀。 在虚幻的皇宫,不比在山里什么都没有,司倾这次放了足足的料,闷在火里烤。 除此之外,她还耐心做了甜点,泡了花茶。 御花园里没有设避灵罩,她与九灼对视一眼,故意施法令甜点和花茶的味道飘得更远。 九灼坐在石桌前,抿了一口茶,道:“你都没给我做过这么好的东西。” 司倾:“你不是在吃了?” 九灼放下茶杯,望着亭子外的湖泊,“待以后出去,你教我做。” 司倾把叫花孔雀从火里扒出来,左右看了看,道:“有锤子就好了。” 话音刚落,花丛边就多出了一把金色的小锤,精巧至极。 司倾拿起锤子,在手里把玩两圈,看向旁边的空气,“本座第一次做的好吃的,你真的不出来亲手砸开?” 第74章 虚无之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弯腰握住那只金锤,也握住了司倾的手。 九灼“铛”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了过来。 司倾转身,从状似被虚无之主搂在怀里的姿势中脱离出来,看向他,“本座的手可不是谁都能牵的。” 她的手松开金锤的同时,冰色迅速爬上虚无之主的手。 尽管他没有实体,但阴极之力也将他的整个手臂都冻住。 冰层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寒光锐利。 虚无之主面具之下有火光一闪而逝,眼睛看着九灼,“他可以牵,吾为何不可?” 司倾看了九灼一眼,半眯着眼笑,“因为我们本来是夫妻啊。” 虚无之主蓦地转头,看她,“什么?” 司倾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阴阳生来相克,亦生来相生,你以为这个相生是指什么?” 九灼从亭子中出来,迈下台阶,站在司倾身后,光洁玉润。 冰层顺着虚无之主的手臂往他身上攀爬,司倾没有半点替他解开禁锢的意思,指尖一点,地上叫花孔雀包裹着的泥土就四分五裂,层层荷叶绽开,露出里面金黄流汁的孔雀肉。 虚无之主喉结滚动,眼中是十分受伤的神色,却不知道他在受伤什么。 司倾抬抬手,鲜嫩的叫花孔雀飘到虚无之主面前,鲜美的香气飘得整个御花园都是。 虚无之主定定看着司倾,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该是我的。” 司倾挑眉,“哦?” 虚无之主挣了挣,想从她的冰层里把自己挣出来,眼里的神色带出些疯狂,“你说过,你会等我的。” 他说的没头没尾,司倾心中起疑,正要再问,就被九灼拉到了他的身后。 九灼身形宽厚,将她牢牢挡住,司倾只听见他平静无澜的声音,“虚无之主不能随意出入三界,对三界讯息,多是道听途说吧?” 虚无之主没有吭声。 九灼继续道:“你第一次离开这里,是借本座与阴神跌落虚无之界,全无法力,无法调动道法之时,可惜你出去这一遭,怕是被人给骗了。” 自他与司倾落入虚无之界,三界运行便被人大刀阔斧更改规则,若不是虚无之主帮忙,那人怕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虚无之主在此地孤独生存,或许万道汇流至此,纵然相互抵消,道理消失了大半,余下的那只够虚无之主通灵智,却不能助他明白人心之复杂。 司倾说会“等他”,九灼都不相信。 虚无之主面具下的火光更明显,他身上的邪气如乌云压顶,黑沉沉的将半边天空都盖住。 “你懂什么?” 虚无之主身上火光一闪,已经蔓延到他腰间的冰层支离破碎,点点碎冰洒落下来,如同一地琉璃碎,五光十色。 虚无之主面具的眼眶位置透出熊熊火光,对九灼恨不得咬而食之。 但他没有对九灼动手,身形如光波一闪,再出现时,竟是要将司倾从九灼身后拉走。 司倾一挥衣袖,将强烈的邪气隔绝在外,同时又一股阴极之力,捆束向虚无之主手脚。 第75章 同一时间,三千神殿正中的天宫被悄无声息地包围。 长玉与微乙在天宫之北会面。 微乙冲长玉微微颔首。 长玉长揖。 微乙:“道祖驾临之事,暂且不要传出去。” 长玉看着他,问了一句,“只有阳神道祖?” 半个时辰前,微乙亲自拿着阳神道祖法旨到天法殿,命他带兵暗中控制天宫。 道祖法旨不会有假,但阳神道祖当初是和阴神道祖一起从天法殿离开,阳神道祖要回来,阴神道祖是否会跟着一起? 自从二位道祖离开天法殿后,天界就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微乙瞥了长玉一眼,关于长玉曾经被抓到阴之域之事,天界鲜少有神知道,但微乙作为光阴殿道君,最清楚不过。 看长玉的样子,不像对阴神道祖驾临有抵触的样子。 微乙眯了眯眼睛,吐出两个字,“不知。” 长玉神色不变,敛下长眸,“是。” 二神还未分开,就有神官急匆匆来禀报,“道君,殿君,天河异动,怕是不好。” 天界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点风吹草动最后都可能会酿成大祸,不怪他们如此大惊小怪。 微乙和长玉当即转身,各自驾云而去。 天河水滚滚波涛翻涌,一个浪头跃起,便是数丈,岸边巡逻的天兵都握紧长矛,眼睛瞪大,防备着下一瞬就会天河倾倒,水势冲毁天界。 天河尽头,一团白光刺目,无人能看清楚白光之内存在什么,只能感觉到有翻天覆地之威能在翻搅涌动,令人望而生畏。 白光之内,司倾与虚无之主过招之后,最后虚无之主还是被冰丝缠住四肢。 他不甘被缚,周身力量四溢,带着火光的眼睛盯着司倾,“你遭受反噬已久,一旦出去,神魂必不堪重负,留下来陪吾,还能保你一命。” 司倾冰黑的眸子看着他,唇角勾起,“这么说你把本座与阳神弄到这里来,是为了救本座?” 虚无之主:“吾是为了你好。” 司倾与九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个意思——三界有人冒充她。 并且用她的身份,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她梦里看到的那把“黑气之剑”的象征。 司倾垂下眼睑,眼底黑沉,冰色蔓延。 是该收网了。 冰莹剔透的指尖一捻,缚在虚无之主四肢上的冰丝就迅速蔓延攀爬,将他完全禁锢在冰层之下。 虚无之主磅礴的力量都被冰层压下,白光之外汹涌澎湃的天河也因此平静下来。 九灼上前,并指引动阳极之力,从虚无之主身体里,抽出一道纯净似水的魂魄。 魂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能够看出来他身上淡淡的金色圣光。 虚无之主正邪一体,这缕魂魄,就是他的正面精魂了。 被抽出精魂之后,原地的虚无之主砰然倒地,慢慢化成一缕黑烟消散。 虚无之界幻化出的巍峨精致的皇宫瞬间崩塌,天上金光闪烁,地面冰光耀眼,阴阳之力上下交缠,能绞回一切掺杂进来的外物。 九灼将虚无之主的精魂收起,走到司倾面前,垂眸看她,“我先出去,你留在这里先养伤,嗯?” 司倾抓住他的手,仰头笑道:“此处与外界道法不通,我这伤可没法养。” 她是被道法反噬,不将那些道法重新收服压制,她的伤永远都好不了。 她的手冰凉,与他的比起来纤细小巧,九灼反手一握,就将她整只手包在掌心。 九灼清圣的眉宇间俊美灼目,却也显而易见地带着担忧,“但是出去,你要受的苦楚会很大。” 他依然记得在湖底世界,她吐血倒地,在他怀里浑身颤抖的样子。 甚至她的伤,还有他斩杀带着阴极道法之元的巨兽时,阳极之力所造成的重创。 在虚无之界没有道法,也就没有道法反噬之力与阳极之力侵蚀,她能毫无感觉,但一旦出去,那些反噬就会席卷而来。 司倾若是撑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九灼将司倾的手放在心口,嗓音发紧,“我舍不得。” 司倾看他这个样子,心间不由柔软下来,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本座没那么容易出事,这一遭,早晚都得受。” 除非她自断阴极道法,从此只做个凡人。 没了阴极道法,阳极道法必然也不能留存,万道之根就彻底没了,刚好着了别人的道。 九灼揽住她的腰肢,埋头在她颈间,深吸一口她身上的冷香,“好。” 天之涯海之角,万物所归之地,即是虚无。 九灼牵着司倾,撕开虚无之隙,飞身而出。 一出虚无之界,浓重的水腥与土腥就扑面而来。 一切都黑暗不明,道法紊乱不堪。 一只大手抢先捂住了司倾的眼睛。 司倾的睫毛刮过他的掌心,除了黑暗带来的不安,却没有感受到半点不适。 九灼灼热的气息洒在她颈后,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手捂着她的眼睛。 她怕黑的事,他一直都记得。 司倾把他的手扒拉开一条缝,看到自己身上裹着厚厚的实化阳极之力,将外界道法都完全拦住,无法反噬到她身上。 黑暗之中,似乎有凶兽怒吼。 司倾抓住九灼的袖子,低笑,“果然在太含所设的深渊之底,夫君料事如神。” 湖底世界崩塌,湖水倒灌,已经灌注进了深渊之内。 阴阳道体,五行不侵,前行之时,湖水尽皆避让。 属水的上古凶兽闻到气息,远远游过来,似乎想吞下这两块送上门的食物。 九灼连手都没动,水波一震,就将它们震杀当场。 司倾被他把眼睛捂得结实,揪着他的袖子,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保护。 阳神,果然是个好夫君。 …… 天河边上,即将倾覆倒涌的天河突然平息下去。 天河尽头的白光也突然消失。 微乙和长玉赶到之时,只感受到天河之内,隐隐有大道翻滚之力。 是阴阳极道,和一股强大莫名的力量。 长玉走到微乙旁边,压低声音道:“快回来了。” 第76章 湖底有上古凶兽,微乙离开之前,在湖中设了结界,令凶兽不得出去。 司倾和九灼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解决太含之前被她送出湖底世界的“小孩”。 既然知道了三界有人冒充她,小孩当初又在阴神庙被一个“姐姐”抚养长大,两相结合,很难不发现些什么。 司倾遗落一滴元血或许不知道,但绝不可能大意到让自己的“替身”满三界都是。 还刚好在湖底世界有一个,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 “小孩”被透明的水膜困在鸟语花香之地,吃喝不愁。 司倾和九灼虽在虚无之界待了一个月有余,但不得不说微乙办事周到,湖中结界不止能禁锢上古凶兽,还控制了内外光阴流转,从湖中出来,外界才刚过去一天。 司倾让九灼将阳极之力打开了一条缝隙,以供她慢慢适应道法反噬。 此时她面色惨白,唇色亦变成了淡粉,夸了一句,“光阴殿道君,还是靠点谱的。” 九灼看着她一直在发抖,就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不忘刺她一句,“是啊,比阴神靠谱多了。” 司倾瞪他,“你再说一遍?” 九灼:“人家可没像阴神一样,出来一趟,落得遍体鳞伤。” 司倾磨牙,想咬他,“不知道是谁招花惹草,惹出来的祸端。” 九灼把她拽进怀里,不让她再说话。 阴神从不在口舌上吃亏,他迟早让她甘愿服输。 小孩在水膜之内待了一天,司倾和九灼到达之时,他先是警惕,然后才露出笑脸,“姐姐!哥哥!” 司倾停下来,看他迈着小短腿跑来,微微眯眸,“一天不见,这么想念吗?” 小孩飞速跑过来,想要扑进她怀里,被九灼抢先一步揪住了后领子,“站好。” 小孩立刻乖乖站好,从储灵袋里掏出两颗又大又红的桃子,递到他们面前,“哥哥姐姐解决坏人了吗?饿不饿?吃桃子。” 司倾看着他,唇角勾起,“你从阴神庙带出来的那一位‘姐姐’呢?” 小孩睫毛动了动,眼神明亮,回头指着一个小土包,“这个地方很安全,我就让‘姐姐’入土为安了。” “是吗?”司倾神色不变,伸手一招,土包就左右分开,从里面飞出一块石头。 与阴神元血所化的发光晶石极其相似。 但这一块绝不是阴神元血。 小孩见到她的动作,愣住,“姐姐……这是做什么?” 司倾把玩着那颗晶石,俯睨而下,“自然是看看你是怎么李代桃僵的啊。” 神力所辟的一方世界内,清风微拂,鸟叫声清脆,花香芬芳,司倾背光而立,周身镀着不可侵犯的光泽。 她因苍白而显得粉红的唇瓣微动,接着吐出四个字,“虚无之主。” 小孩对上她浓黑的眼睛,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勉强拉起嘴角,“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司倾看了九灼一眼。 九灼抬手,虚无之主昏迷的透明精魂从掌心浮出来,此时虚无之主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脸上鬼面面具仍在,看着极安详,也像一根手指就能将他碾碎。 小孩看到这缕神魂,脸色微微一变。 九灼将掌心合上,神魂顿时消失不见。 司倾看着小孩,“这下知道本座在说什么了?” 第77章 司倾轻轻一握,假的阴神元血晶石就连渣都不剩。 “你装得是很好,但下面怨民横行,你凭一块石头,随随便便就跑到了本座与阳神面前,你觉得合理吗?” “小孩”看到她和九灼的平淡神色,大概知道狡辩也没用,脸上天真无邪的神情敛下去,换上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倾瞥了眼他手里的两颗桃子,风轻云淡,“自然是一开始。只是那时你的真实身份不明,本座还以为你是太含的走狗,不曾想原来是另外的惊喜。” 虚无之主扔了桃子,拍了拍手,仰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吾只是想出来,有错吗?” 司倾若无其事地抓起九灼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慢里斯条地问:“虚无之界不容万物,你想出来,所以修了一身邪气?” 虚无之主眼底闪过阴郁,突然出手抓过来。 司倾低头看着九灼的手,动都没动,直到听到“嘭”的一声,才重新抬眸。 虚无之主被枝蔓缠成一只粽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九灼反手扣住司倾的手,目光也看过去,暗红的眼底冷淡无波,“不成气候。” 司倾没忍住笑出了声。 阳神对别人的时候,意外得嘴毒。 虚无之主的小孩躯体是实实在在的身体,被枝蔓困住,犹如枯枝遇火,被死死克制,一脸痛苦。 九灼淡声道:“你以太含所豢养的怨民之万年怨气而化形,在太含手下推波助澜,在三界挑拨事端,仅仅是为了出来吗?” 虚无之主面目扭曲,眼睛逐渐变成怨愤的红色,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身形突然脱离人形,变成一团怨火,熊熊烧在枝蔓之上,迅速蔓延开来。 鸟语花香之地顿时变成一片火海,九灼胸腔微震,袖袍一甩,烈烈燃烧的怨火被逼做一团,最后变成拳头大小的模样,被阳极之力裹住。 …… 山间灵气充足,但整个人间都笼着一层薄薄的怨念之气,天光肉眼可见得灰暗。 司倾和九灼没有在凡间待多久,九灼为了司倾能够好好养伤,直接将她送回了阴之域。 阴之域的结界完全由阴极之力所设,九灼的力量被克制,要想避人耳目进去,几乎不可能。 天界道法纵横,司倾一回来,反噬之力就成千上百倍增加,加之越接近阴之域,九灼的阳极之力越被压制,三千道法之力全都碾压在她身上,所以她此时已经吐了三口血,奄奄一息地留下三个字,“走正门。” 再进不去阴之域,她怕会折在自己家门口。 说完就这三个字,她就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九灼用袖子擦去她额头沁出的冷汗,没有犹疑,抱着她就往正门走。 两排守门的神兵没见过阳神,见他靠近,横起兵器,“来者何人?” 阴神道祖重伤之事不宜外传,九灼有意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了司倾的头脸,以致于神兵完全没认出来他怀里的是他们家道祖。 但九灼越走近,神兵就越觉得不对劲。 神光葳蕤,瞳眸暗红,道袍玄黑。 是……传闻阳之域那位祖宗的特征! 领头的神兵盯着九灼衣服上的扶桑金线,和袖口栩栩如生的桑叶徽纹,握着兵器的手直颤。 三界混乱,阳神终于也按捺不住,亲自打上门来了? 神兵赶忙让下属去给霜华报信。 九灼淡淡瞥去一眼,阳神威压,排上倒海一般,令神兵肝胆俱颤,从血脉里自发臣服。 “阳之域阳神,请见阴神,” 还真是阳之域的祖宗。 领头的神兵腿脚发颤,却不敢擅自让他进门。 这位祖宗跟他们家道祖相克啊,上回道祖出去几天,听说就跟他动了好几次手,谁知道他是不是上门来寻仇的? 他们作为阴之域守门神兵,绝不能引狼入室。 领头神兵挺直脊背,威武不屈,“阳神道祖恕罪,阴神道祖有令,三个月之内,进阴之域者,必须有阴神传召,否则一概不见。” 司倾浑身冰冷,九灼轻易就能察觉到她的痛楚,因此没时间在这里跟神兵干耗。 但没有神兵配合,以他被克制死的阳极之力,无法硬闯阴之域。 九灼无法,只得从司倾身上取下一块玉佩,举在手里,“够吗?” 阴之域上下皆是司倾用各种东西捏成的人形,司倾之物对他们天生便是血脉压制。 因此玉佩一出来,领头神兵就知道没有作假,连忙带着身后的神兵跪地叩首,“参见阴神道祖。” 九灼:“还不放行?” 神兵已经懵了。 自家道祖若是真的跟阳神道祖有仇,为什么要把玉佩给他? 见道祖之物如见道祖,他们是放还是不放呢? 领头神兵正在权衡,阴之域的结界从里面打开,得到消息的霜华霜元匆匆从门内出来。 见到九灼,二人立刻跪下,五体投地,“参见阳神道祖。” 九灼不欲跟她们耗费时间,蹙眉道:“起来吧,带本座进去。” 霜华霜元早就猜测自家道祖和阳神有所纠缠,如今见到阳神道祖亲自上门,还拿着自家道祖的玉佩,哪里敢拦着。 “道祖请。” 霜华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霜元等九灼跟着霜华从身边走过去,才跟在后面回阴之域,但在九灼走过的时候,她偷偷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仙子”。 阳神道祖与自家道祖都有了“宽衣解带”的关系,抱着个别的仙子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但就这一眼,瞬间让霜元浑身发麻,僵在了原地。 道祖? 她们道祖怎么跟阳神道祖在一起,还弄成了这个不省人事的样子? 霜华一路将九灼引入阴之域,重新关上结界入口,欠身对九灼道:“启禀阳神道祖,阴神道祖自从天界回来,一直闭关至今,您若没有急事,奴婢先带您去安置?” 她话没说完,霜元就急忙上前,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九灼怀里的自家道祖,拉住了霜华。 霜华疑惑地看向她。 霜元勉强牵起唇角,看向九灼,一字一顿地问:“敢问阳神道祖,我们道祖出了何事?怎会变成这样?” 霜华愣住了。 九灼没有回答,只道:“阴神寝殿在何处?” 第78章 有阴极道法本源支撑,司倾在被抱进寝殿之时,就醒了过来。 九灼将她放在床上,要起身时,被她揪住了衣襟。 九灼俯身下去,靠近她,“怎么了?很疼?” 跟进来的霜华霜元,以及闻声而来的霜雪霜采,见状神色一个比一个精彩,最后在霜华的带领下,背过身去。 司倾不管她们,在九灼耳边道:“那个人,在天后身边。” 万道反噬的好处,就是在她一一压制回去的时候,天地之秋毫毕现。 邪气本属于阴之道法,她想要探查,易如反掌。 九灼指尖摩挲着她苍白的唇瓣,道:“好,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好好养伤。” 嘴上说得正经,手上却分明在故意撩拨她。 司倾张口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殊不知她这一口,推波助澜了暧昧,九灼眼底的暗色愈发涌动。 九灼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喑哑,“先把身子养好。” 这一句绝对不是正经话。 司倾立刻松开了口。 九灼眼里涌上笑意,唇角也勾起,“晚上回来陪你。” “……” 司倾闭上眼睛,平整呼吸。 九灼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起身,负手阔步离开。 霜华等人看见的,仍是清圣淡泊如水的阳神道祖。 等九灼离开,司倾唤了一句,“霜华。” 霜华赶忙上前,垂眉顺目,“道祖需要什么?” 司倾抬手。 霜华心领神会,到床边把她扶坐起来。 司倾面色惨白,眸色越发黑沉,靠在霜色的枕头上,道:“九重和合花有何异样?” 她离开阴之域之前,让霜华等人密切关注九重和合花,以如今三界的状况,那朵花不可能没有异常。 霜华禀报得详尽:“半月前,那朵花不知为何少了一瓣花瓣,通体结冰,冰化了以后,就都变成了暗红色。三天前,它自己不见了的花瓣,还有您摘走的那瓣的位置上,又长回两片,不过是全红色,看着……不大好。” 九重和合花比她们的年纪都大,短短半个月就有接二连三的变故,阴之域的神侍神仆都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擅自干预。 司倾:“去放把火,烧了它。” “啊?”霜华没反应过来。 司倾风轻云淡,瞥了她一眼,“现在去。” “是。”阴之域是主子的阴之域,域内之物,她想怎么处置都没问题,霜华不敢多问,应声去了。 等霜华出门,司倾才看向深低着头,不敢乱看的霜元三人,“伺候本座沐浴。” 霜元和霜雪得令,麻利地去准备热水。 霜采把司倾从床上扶起来,看到她袖摆上染着嫣红的血迹,不由瞪大眼睛,“道祖,您哪里受伤了?怎么会有血?” 听说阳神道祖抱着一个女子亲自在阴之域外的时候,她们四个神侍还以为是自家道祖对阳神道祖的心上人做了什么,引得阳神道祖亲自上门来讨公道。 但谁都没想到阳神道祖抱着的人就是她们家道祖。 道祖明明在闭关,怎么会和阳神道祖在一起?还被阳神道祖抱回来? 刚才看道祖和阳神道祖……卿卿我我,四神侍震惊之余,也稍稍放下心来。 与阳神道祖关系亲近才被抱回来,总好过受伤难行,只能依托阳神道祖。 可现在看着这些血迹,霜采的心就又吊了起来。 再看看道祖的脸色,绝艳冰姿如今透着惨白,孱弱得仿佛她一松手就会倒下。 所以道祖是真的受了重伤! 司倾虽然醒了,但骨头缝里都还透着疼,听见霜采的咋呼,脑袋都更疼了,不由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小声点儿。” 霜采捂着头,泪汪汪地看她,“可是道祖受伤了……” 司倾嗓子发痒,咳嗽两声,没有理会袖子上的血,道:“还死不了,别哭丧。” 道法反噬,焉知非福。 不过受点疼罢了。 霜采包着两包泪,要哭不哭的,扶着司倾去沐浴的玉汤池。 九灼将司倾安置好后,出了阴之域,却没有离太远,在仅隔百里之外的地方点石成殿,召来长玉与微乙。 长玉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在周围搜寻了一遍。 阴神道祖不在。 长玉低下头去,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都落在了微乙眼里。 微乙什么都没说,上前对九灼行礼。 九灼坐在一张茶几之前,执着一只紫砂壶,慢里斯条地泡茶。 “起来吧。” 他倒了三杯茶,给他们一人一杯。 微乙和长玉跪坐在他面前,恭谨地端起茶杯。 九灼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目光先落在长玉身上,“天法殿可有发现不对?” 长玉也放下杯子,不卑不亢,“自太含伏诛后,道法日渐回归正轨,但近来又有道法式微之像,像是人有意为之。” 这个有意为之的人是谁,不用明说,在场三神也都知道。 微乙接着就道:“天宫已经被包围,若有异常,下神随时来报。” 九灼又斟了一杯茶,淡然无波,“近来最常在天后身边走动的是谁?” 天后乃天帝之妻,常居天宫内院,微乙和长玉两个男神仙,哪能打听过她身边的人。 所以对此一问,二神齐齐失声,回答不上来。 九灼也不为难他们,“顺着这条线查。” “是。” 微乙和长玉又各自禀报了三界其他一些异常,九灼正在部署,天宫方向突然升起一团火光。 火光冲天而起,明灿神圣,内里却隐隐透着红色,分明带着邪气。 “怎么回事?”长玉眉头一皱,先行起身出去殿外,叫来天兵询问。 天兵抱拳,“属下这就去查。” 九灼稳坐殿内,暗红的瞳眸却若有所感地望向阴之域的方向。 微乙盯着天宫内的火光,神色凝重起来,“是怨煞之气。” 那火光里的红色,他曾在太含所辟的湖底世界见过。 九灼眯了眯眼睛,“天宫守卫森严,突然失火实属蹊跷,天法殿殿君亲自带人去排查隐患,亦十分合理。” 这是要长玉借机带人进天宫了。 天宫虽然被包围,但三界之主所在,守卫密不透风,要想真正查出点东西,还是要进去。 长玉当即懂了,“下神明白。” 阴之域内,司倾泡在玉汤池中,冰肌玉骨隐在腾腾水雾之间。 霜华匆匆进门,眉头紧蹙,“道祖,九重和合花无法烧毁。” 司倾倚在池边,半阖双眸,长睫之上挂着两粒细小的水珠。 头顶上袅袅白气升腾,缓慢旋转之中,汇成八卦之形。 “分毫未伤?” 霜华点头,“火刚烧起来,就被一层红光给弹开了,根本无法伤及九重和合花分毫。” 司倾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无妨。去多换几种方式,试试哪种对其伤害最大。” 第79章 入夜之后,司倾盘坐在床上,静心调息。 霜华还带人在花圃里百般对付九重和合花,就见九灼踏着月色走了过来。 他清光绕身,步履从容,若不是阳极道韵太过灼目,会让人毫不怀疑他是阴之域的主子。 霜华带领众人转身,恭敬行礼,“拜见阳神道祖。” 九灼淡然在花圃之前停下,“免礼。” “谢道祖。” 霜华和神仆们起身,却还是低着头,试探着问:“阳神道祖可是走错了路?” 阴神殿与花圃是截然不同的方向,阳神道祖如今堂而皇之进阴之域,看来是要与自家道祖正大光明往来了。 但阴之域何其之大,阳神道祖走到花圃这里,多半是迷路了。 “阴神殿的路,本座记得。”白日进来又出去,走过两遍的路,尤其是通往阴神殿的,九灼不至于不记得。 他到花圃来,是特意为之。 九灼的视线落在花圃中被用尽办法都没有伤到皮毛的九重和合花上,神色镇定,“你们在做什么?” 白日天宫传出来的火光,根源分明在阴之域,与此地方位最为契合。 所以是这朵花的问题? 霜华还拿捏不准自家道祖和阳神道祖的关系亲近到了哪一步,咬了咬唇,不敢说真话,只含糊其辞,“阴神道祖不喜黑色之物,奴婢正带人清理花圃,把黑色的花草除掉,免得道祖赏花时碍了眼。” 她不说真话,但九灼自己认出来了九重和合花。 阴极道法被偷袭那次,司倾身上掉落的花瓣,与这朵花上的一般无二。 看来蹊跷就出在这朵花上。 九灼没有拆穿霜华,只淡淡点头,转身走了。 他一离开,霜华才长长松了口气。 阳神道祖的气势,真是吓人极了。 司倾正在入定,突然察觉殿中阴极道法开始闪躲,像在避开什么东西。 她豁然睁眼,就看到九灼站在床前,暗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司倾蓦地对上他的眼神,心猛地跳了两下,身子一歪,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九灼大步向前,接住她,“紧张什么?半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司倾被他扶着重新坐好,不服气,“谁让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进来的。” 九灼的手扶在她肩上,手心里一片冰冷,顺手扯过云霞丝被,把她裹住,“还疼得厉害吗?” 司倾顺势靠在他身上,“本座撑得住。” 要想尽快压制道法,恢复实力,她的疼就只能加倍,不会减下去。 九灼站在床边,抚着她披散的三千青丝,触手冰凉润滑,阴极道韵浓厚,在他手上缠绕侵蚀。 尽管司倾跟他心神相许,但阴阳道法还会相克,道韵触在一起,就像两条小蛇在相互啃咬,无伤大雅,却从不停止。 司倾的脑袋埋在他身上,呼吸到阳神身上至清至净的淡香,脑子就开始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尤其他抚着她头发的动作轻柔温和,不自觉地就让她放下戒备。 九灼轻声在她耳边道:“撑不住就睡一觉,一切有我呢。” 司倾眼皮沉重,胡乱“嗯”了一声,就真的睡了过去。 九灼保持着抚她头发的动作,暗红的眼底幽光闪烁。 第80章 阳神道祖在阴神寝殿一夜未出,与自家道祖共度一夜。 霜华霜元四神侍脸色一个比一个奇怪,霜采甚至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做梦。 九灼从殿内出来,四神侍立刻低眉顺目,不敢抬头看。 九灼顿了顿,“别吵醒她。” 四神侍连忙应“是”。 九灼离开之后,霜元与霜华对视一眼,把霜雪和霜采撵去做别的事情。 霜华:“你在这儿守着,我再去看看九重和合花。” 道祖要她除了九重和合花,但昨天她试了九九八十一种法子都没伤到那朵花分毫,今天还要继续想办法。 霜元点头,“好。” 寝殿内一直没有动静,霜元也不敢进去看。 不知道夜里两个祖宗做什么了,金乌都爬这么高了,道祖还没有起身。 霜元一想起这个,脸色就僵了僵。 虽然道祖是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总有种自家白菜被拱了的错觉。 …… 司倾盯着床帐顶端的天珠,面无表情。 九灼,很好,又敢对她动手脚。 直到日上三竿,司倾才唤霜元进来,替她更衣。 霜元见她的脸色比昨天好看多了,刚要松一口气,就又想起来阳神道祖留宿的事儿,不由又有些哀怨。 司倾瞥她一眼,“摆着这张脸做什么?” 霜元悄悄瞅她,张了几次嘴,才小心翼翼问:“道祖跟阳神道祖……关系亲近,以后是不是要住到阳之域去?” 司倾张开双手,让她伺候着系腰带,闻言笑了一声,冷冷的,让霜元无端觉得有刀子落在身上,“本座为什么要跟阳神关系亲近?” 等着被他钻空子算计吗? 霜元的手一顿,差点把云丝织就的腰带扯断,“啊?” 昨天她们明明看见道祖被阳神道祖抱回来的时候,当着她们的面跟阳神道祖难舍难分,昨夜两位祖宗更是共处一室一夜,还不算亲近吗? 霜元看着司倾冷淡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家道祖向来爱收揽美人儿,难不成是看上了阳神道祖的美色,只玩弄,不负责? 忽然就觉得阳神道祖可怜了起来。 霜元稳住心神,利索地给她系好腰带,“那阳神道祖今晚要是再来……” 司倾,“本座许你们打断他的腿。” 霜元看她转身就走,不由呆住。 那也得她们打得过啊。 那可是阳神道祖。 司倾径直出了寝殿,迎面碰上匆匆赶回来的霜华。 霜华见她出来了,连忙停下行礼,“道祖,九重和合花要枯萎了。” 她早上到花圃的时候,九重和合花还丝毫未损,霜华正想着今天用什么法子对付它,就见它的花瓣一点一点散开,纹路都开始淡化,分明是枯萎之相。 司倾闻言,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上金光夺目的金乌。 金乌属阳,至正至烈,能驱世间万恶。 除了九灼,还有谁能干得出这种好事。 司倾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召子幽,青云、了尘过来。” 阴极道法之下,所辖道法万千,妖魔邪道,为子幽神君所掌;凡人之七情由青云所控;万千世界之所辟,是了尘监管。 太含在下界辟尘世,练邪法,养怨民,这三个神君脱不了干系。 霜华领命去传召。 司倾坐到阴神正殿的冰椅上,刚要引动道法疗伤,突然又想起来,她的元神被封住了。 九灼那个无耻小人,昨晚故意把她弄睡,然后悄无声息地对她动手,封住了她的元神,让她无法再调动阴极之力。 虽然封住元神,她就不再用时刻受反噬之苦,但他这分明是在防贼。 司倾端起琉璃盏,饮尽甘甜的琼浆玉露,恨得牙痒痒。 更让她恨不得咬碎牙的是,霜华回来,说子幽三神都被阳神道祖请去了。 司倾死死捏着琉璃盏,莹润剔透的指尖都因为挤压,透出青白。 霜元极有眼力见地上前,小心地捧起玉壶,低声道:“这琼浆都是霜采新酿的,道祖一定要好好尝尝。” 霜采酿酒的手艺乃是一绝,司倾一向喜欢她酿的仙酿,这时候只有这个能拯救司倾手里那只可怜的琉璃盏了。 司倾瞥她一眼,松开琉璃盏。 剔透如冰玉的手背上,似乎有火红的光影一闪而过。 霜元想要再看清楚,却什么都没看见。 司倾往后倚在冰椅之上,双手隐在宽袖之下,只有透光的指尖微微露出来。 霜元不敢多看,低头将琉璃盏斟满。 司倾闭着眼睛,不动声色时,眉间如画。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睛,端起琉璃盏,淡淡啜了一口。 而后,她抬手一招,让霜元上前。 “听说天后近来找到了新乐子,传本座旨意,让她带着乐子来陪本座解闷。” 霜元见她平静下来,也不敢多问,领命去了。 等她走了,司倾才又对霜华道:“本座下界之时,曾以云千所投上阳门之老祖的身份,言于九月初九,在上阳门举办论道大会,意在查探凡间有多少人知道通过歪门邪道可入天界之事。你派个人去办这件事。” 霜华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的下界,但不妨碍明白她的意思,“奴婢这就去办。” 司倾颔首。 等霜华也出去了,司倾便自斟自饮,不一会儿就把一壶琼浆玉露喝得一滴不剩。 她伤势未愈,酒意冲头,冲外面喊,“再打一壶来。” 该死的九灼不让她掺和三界之乱,等她伤势痊愈,定要让他把账十倍换回来。 一只修长的手,执着无瑕的白玉壶,慢条斯理地将司倾面前的琉璃盏斟满。 蜜色的琼浆玉露,散发着迷离的酒香,却在那只手的衬托下,好像淡了味道。 司倾耳朵尖透着红色,眼睛里也有了醉意。 她抓住那只手,张口就在上面咬了一口。 九灼一动不动,任她咬着不松口,只淡淡垂眸看着她借酒泄愤,却迟迟不舍得用力咬下去。 九灼更上前一步,将司倾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下次再喝这么多,我就封了你的味觉。” 司倾一把把他推开,眼睛黢黑,“趁火打劫的事,阳神道祖还真是手到擒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4 23:44:14~2021-09-07 00: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3308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7瓶;4962375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九灼垂眸看着手上整齐的一排牙印,这回连皮都没破,“你的阴暗之心离体,不是也没有告诉我?” 阴神掌管天下至阴至暗,自混沌洪荒以来,万物之阴暗皆汇于她一身。 九灼不怀疑司倾的道心之坚定,但在太含所造的湖底世界,她所能镇压的阴暗面超过了极限,以致于她的心一分为二,司掌阴暗的那一半脱离控制。 所以她才在反噬加重的情况下,反而恢复神智。 九灼直到昨天看到那朵颜色不一的九重和合花,才反应过来。 九重和合花乃阴极道韵滋生,与阴极道法息息相连,但谢了的花瓣再生,却不再是阴极道法的浓阴之色,而是透着邪气的红。 说明那朵花成了阴暗之心的根,却在阴之域吸取着司倾剩下的阴神之元,也因此寻常方法根本无法将其拔除。 若不是九灼及时发现,司倾在重伤未愈之下,不仅会被那朵花吸食元神精气,还会在阴暗之心被摧毁时受到牵连。 因此,九灼才会封住她的元神,断绝九重和合花的寄生,也断了她跟阴暗之心的牵连。 司倾歪在冰椅扶手上,懒懒抬眸,纤长的睫毛如扇羽浓密,眼波微光透出一抹醺然,“本座还要亲手捏死她,告诉阳神,让阳神把本座弄成现在这样?”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纤透如光,在九灼心口点了点,“本座记得阳神当初与‘她’搂搂抱抱,可是亲近的很,难道是舍不得本座除了她?” 她用的力气不大,但慵懒之间透出的冷意,让九灼眼睛一眯,暗红的瞳仁一缩。 他抓住司倾冰凉的手,上前一步,俯身将她困在冰椅之内。 司倾抬脚就要踹他,被他轻而易举抓住了脚腕。 阳神灼热的阳极道韵透过薄袜熨帖在司倾脚腕之上,令她浑身发麻。 她抽了抽腿,皱眉,“放手。” 九灼瞳眸往下一瞥,一条金色的光带就将她的两只脚腕都捆住,让她动弹不了,才松手。 司倾气得酒都醒了,“你干什么?” 九灼单膝挤上冰椅,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着冰椅椅背,将她整个人都圈在阳极道韵之内。 阴极道韵因为主人式弱,被毫不留情地逼退。 九灼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几乎抵着她的鼻尖,“你再说一遍,本座舍不得谁?” 司倾本就是浅醉,被阳神至纯至净的阳极道韵一侵,瞬间清醒过来,正好跟他算账,“阳神又是让‘她’叫夫君,又是让她‘采阳补阴’,现在知道她从我这儿脱离了,可……” 后面的话没说话,就被充满阳神气息的吻给堵了回去。 司倾一只手被九灼抓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推他,却又被他捉住。 阴暗之心脱离,带走了她未能镇压的阴暗邪气,也带走了她一半修为。 加上重伤未愈,还被封了元神,司倾现在根本不是九灼的对手。 阳神的胸膛坚实宽厚,阳极道韵灼手烫人,他故意捻着她的腕骨,把她仅剩的力气都给卸得一干二净。 香甜的玉液琼浆的气息从司倾口中染到九灼唇上,阳神身上淡如九天之雪的浅香都被掩盖。 司倾整个人被摁在冰椅靠背之上,脊背上传来靠背的沁凉,从手腕上到唇齿间是完全相反的,属于阳神的炙热。 寒凉与灼热交替,司倾的心神都难以防守,最后一丝理智,想要像以前一样反守为攻,占据主导地位,也都被九灼压了回来。 还换来他咬她一口。 雄性真是再没经验,到紧要关头,都能凭本能狩猎。 司倾脑子里空白一片,连生气都被清空得一干二净,本能都被九灼掌控起来。 直到霜元在外面叫了一声,“道祖!” 司倾的理智瞬间回笼,霍地睁开眼睛,瞪着九灼。 九灼在她红艳的唇上又咬了一口,才缓缓撤离,气息沉乱,在她耳边道:“本座与她有关系时,你不是还有意识?夫君是你叫的还是她叫的,亲近的是你还是她,你分得清吗?” 阴暗之心是完全的至阴至暗面,当初司倾露出阴暗面,却是在她自己的控制之下,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也一清二楚,跟阴暗之心没有半点关系。 顶多都占了个“阴暗”。 司倾嘴上又疼又痒,哪还有心情跟他论这个,反正她只记得他占得便宜都是她的,“雄性没有一个好东西,离本座远点。” 她气息不稳,脸色晕红,眼睛里都浮出了朦胧的水汽,一副惑心之貌。 九灼喉结滑动,瞳仁眯了眯,修长的指尖从她唇上划过,“那本座是真的舍不得。” 司倾气急。 九灼这才往后退开一步,弹指去掉绑住她双腿的金光绳,一副正人君子之态,“进来吧。” 第82章 “启禀道祖,天后思念云千帝女成疾,无法下榻,奴婢没能请来。” 霜元低着头,不敢往上看。 她也是刚刚直接要进来,被代替霜华守在外面的霜采拦住,才知道阳神道祖又来了的。 打断阳神道祖的腿,她实在是没那个胆子,连直视阳神道祖她都不敢,何况阳神跟自家道祖挨得那么近。 她可不想看到不该看的,被挖了眼睛。 司倾端起琉璃盏,将九灼斟满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才把火气堪堪压下去,“是么?她既然病得这么重,本座不表示表示岂非不通情理?” 霜元脊背发麻,总觉得有人要倒霉。 司倾眯起眼睛,“去把九重和合花挖出来,送过去。” 九灼垂眸,看了她一眼。 司倾回眸瞪过去。 九灼的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又看看她手里空了的琉璃盏。 司倾立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只能甩手把琉璃盏丢回几案上。 霜元吓得一哆嗦,赶忙领命出去了。 大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司倾起身就往外走,不想跟九灼待在一起。 九灼淡淡跟在她后面,只错开一步。 阳极道韵因为距离过近,正正好好地笼在她背上。 司倾的手在袖子里握紧,蓦地停下来,脸色不虞地瞪过去,“阳神道祖很清闲?” 阴之域内光线明亮,她的肌肤剔透似透明,唇瓣色泽更红,绝艳耀眼。 九灼与她的距离拉近,挡住照在她身上的金乌之光,暗红的眸子里只有她的倒影,“天界神仙众多,能做的事也多。本座自然有许多空闲陪阴神。” 那有本事别先她一步叫走子幽三神啊? 尽管元神被封,司倾只要心念一动,就能知道子幽三神如今的情况。 太含豢养怨民已有万年,但因她乃天法殿道君,能轻而易举避过三神耳目,是以万年来三神压根都没察觉到异常。 微乙回到天界之后,就着手查过三神,确实没有查出来他们对太含助纣为虐,便令他们去排查三界同类隐患,将功折罪。 九灼是拿了三神查到的名录回来的。 看他这样子,明摆着是不会跟她同享了。 司倾伸手把他推开,“滚,别在阴之域碍本座的眼。” 早知道认他这个夫君,会多一个管家婆,打死她都不跟他往来。 司倾刚撂下这句话,神魂就是一颤,手脚一阵痉挛,她膝盖一软,就往前栽进了九灼怀里。 九灼伸手接住她,胸腔震动,清沉悦耳的低笑让她耳朵红成一片,“看来阴神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还是身子更真诚。” 司倾心知她如此,是霜元起九重和合花的影响,但九灼这句话,还是让她恼羞成怒,“有、种、打、一、架。” 九灼按着她要从他怀里爬起来的身子,慢条斯理,“嗯,本座没种。” “……” 司倾就没见过这么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青天白日里,司倾被九灼抱在怀里,阴神殿旁往来的神仆都头不敢抬。 远远跟在身后的霜采死命掐着自己,不让自己出声。 道祖果然被阳神道祖拐跑了! 阳神道祖看着如此清圣绝尘,怎么手段就这么高明?连她们家道祖这种神都骗走了? 司倾腿脚发软,因为九重和合花离土,如同与她分筋断骨,就算她被封了元神,分.体之痛也不能完全消弭。 九灼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往寝殿走去。 天后一个时辰后,就收到了被放在锦盒里,已显枯萎之相的黑红相间的九重和合花。 来此阴之域的“赏赐”,天后却在看到花上不同寻常的气息时,指尖就在发颤。 阴神道祖这是何意? 天后唤来神侍,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神侍应声,匆匆出了天宫。 第83章 天后派出去的神侍在踏出天宫的时候,就被人跟上了。 身后的人眼睁睁看着她进了花神谷,一刻钟后又空手而回,就赶忙去跟长玉报信。 长玉凤眸扬起,张扬含笑,“又是花神谷,有意思。” 他抬手,让来回禀的人下去,“继续盯着。” “是。” 微乙在殿内显身,眉目温润,“是花神?” 长玉起身行礼,微乙淡淡摆手,让他起来。 长玉请他入座,道:“花神谷小仙众多,不一定是花神。阳神道祖想必已经有了布置。” 今日阳神道祖召他过去,便问及花神花木道的情况,但并没有让他去做什么,看来是早有察觉。 但……长玉蹙眉,花木之道自花神回归天界之后,就没有异常,当真是花神在背后搅弄吗? …… 阴神殿,司倾与九重和合花的联系被切断,没了元神上的牵制,她瞬间觉得身上一轻。 九灼从霜采手里接过一碗玉灵云骨汤,坐到床边,自己先尝了温热,才舀起一勺,喂到司倾嘴边。 司倾:“你怎么还不走?” 九灼眸光平静,淡然无波,“你答应过让我来阴之域。” “……”他一副她不喝他就不把勺子拿开的样子,司倾只能张嘴把汤喝下,听到他这句话,眉心直跳。 当初她在凡间被加重反噬,答应他只要他给她做天河烤鱼就带他来阴之域。 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他堂而皇之赖着不走的倚仗。 阳神比她还不要脸。 九灼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九重和合花送到天宫,里面的人就会知道事情败露,恐怕会狗急跳墙。” 司倾不为所动,“你见过天帝了吗?” “嗯。”九灼拿起帕子,给她擦嘴角,“他不蠢,知道该怎么做。” 司倾不置可否。 身为三界之主,天帝是多少年的老狐狸了,没那么容易栽跟头。 九灼把一碗汤喂完,放下碗,“此事与花神谷亦有联系。” 司倾靠在枕头上,给霜采一个眼神。 霜采立刻会意,上前收了空了的玉碗,一点儿声都没出地出去,还带上了门。 司倾挑眉。 这丫头,谁让她关门了? 九灼唇角弯了弯,但在司倾看过来之前,又恢复如初。 “你如今修为被窃,就好好在阴之域修养,其他的都交给本座。” 司倾白了他一眼,“你给本座不修养的机会了吗?” 她的元神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偷偷封的。 九灼抬手揉了揉她冰雪剔透的脸,冰润的手感让他舍不得放开,“乖。” 司倾要把他拍开,却先一步被他抓住手。 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憋屈,司倾气得直咬牙。 九灼俯身上前,在她鼻尖亲了一口,“阴谋背后肯定不止一两个神仙,你得让他们都以为你离了阴暗之心就成不了威胁了,等他们都暴露了,你做黄雀在后的黄雀,岂不美哉?” 司倾眼瞳深黑但光泽盈透,如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黑色晶玉,神秘却至美至深。 “你不怕本座将你也当做螳螂?” 九灼的指尖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瞳仁中的暗红也如至炎至热,却凝缩成一片虚无的岩浆,“你曾说过,便是妖物为你亲身所化,该动手时我也不用迟疑。本座从不食言。” 司倾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一言为定。” 九灼呼吸一窒,手上将她的手腕赚得更紧,“一言为定。” 九灼在司倾寝殿寸步不离,司倾被他管束着,吃了睡睡了吃。 阴之域外,众神却已都知道阴神修为被阴暗之心窃取,如今阴暗之心就藏在天界之中。 消息一出,顿时神心惶惶。 先不说阴暗之心能否被抓住,阴神没了修为,阴阳必然要失衡,天地以阴阳道法为根,二者乱了,天地运行必然也要乱啊。 先前太含扰乱天法殿万道轨迹,好不容易才回归正道,怎么又出这种事情? 长玉在天法殿内,紧紧捏着拳头,面色沉凝。 旁的神仙或许不知道,但他执掌天法殿,如何发现不了端倪? 太含下界之后,天法殿道法就无端开始混乱,所以才有阴阳道祖隐瞒身份到天法殿来。 那段时日,阴神道祖的修为确实不稳。 看来在那时,阴神就已经在被阴暗之心暗中窃取实力,被异体脱离而折磨了。 怪不得从不出阴阳界域的阴阳道祖同一天出来,并且相互碰面。 阴神遇劫,除了阳神,还有谁能把控得住? 长玉下意识握住曾经被司倾拒绝的凤玉。 他还是太弱了。 碰上道祖遇难,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想变得更强?” 仿若一道闪电劈下,长玉心头一震,同时一寒。 谁? 那道声音宛如从九幽冥域传来,在空旷的殿内阴寒丝丝入骨。 “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想,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够得到。” 声音非男非女,蛊惑心神,长玉的殿君之身,都无法抵抗其中的阴暗之意。 阴暗之心! 一定是它! 长玉死死抓着凤玉,目光好似呆滞,“能变多强?” 声音戚戚笑着,如一阵阴风在殿君殿打转,“无限接近于阳神,想不想——想不想要啊?” 长玉眼睛闭上,“真的什么代价都不用?” 阴恻恻的嗓音像指甲刮着瓦片,刺耳又诱惑,“当然。只要你敞开你的心——” 长玉霍然睁眼,眼中两簇凤型之火迸射而出,直击左上角第三排第三十三块瓦! 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那声音发出一声惊咦,却轻飘飘躲过了凤凰之火。 长玉手持凤杖,冷笑:“本殿目除万障,尔等妖邪,也配蛊惑于我?” 天法殿神兵听到动静,层层包裹而来。 …… 阴神寝殿内,九灼于窗前睁眼。 “终于上钩了。” 自从司倾将九重和合花送往天宫,天后派人前往花神谷后,阴暗之心就再没有了动静。 司倾特意让人放出去她不行了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阴暗之心极其谨慎,足足等了九天,它才按捺不住,出来招兵买马。 却不料一出来就碰上了长玉这个硬茬。 第84章 司倾懒散地躺在榻上,垂着长长的睫毛,指尖慢悠悠地剥一颗橘子,“它的力量变强了。” 九灼从床边走回来,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纤透的指尖。 司倾掀了掀眼皮,掰了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酸不酸?” 九灼吃下橘子,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接过她手里剩下的橘子,“经夫人之手的东西,自然都是甜的。” 他掰下一瓣,喂给她。 司倾张口吃下去,浑身像是没骨头,“阳之域的人知道你这么油嘴滑舌吗?” 九灼淡淡道:“本座哄夫人之事,他们知道又何妨?” 他腻腻歪歪的,司倾阖着眼睛,专心吃橘子。 等一只橘子吃完,她才睁开眼睛,“它能捕捉所有颓丧心思,一旦被它蛊惑,力量就要与它共通,成为它的养分。” 所谓的无限接近于阳神的力量,被蛊惑的人与它共用,确实威胁不小。 九灼用湿帕子给她擦净嘴角,指尖,“你猜,长玉为什么会把它引出来?” 司倾突然觉得橘子的回味开始酸了,牙根都发软,“你还不许人家不高兴了?” 九灼把帕子丢到一旁,“等你身子好了,看你还怎么再装傻。” 司倾闭着眼睛,丝毫不惧,“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仗的,不就是她现在修为减半,还日日被反噬? 阳神道祖,明着光明神圣,人后干得尽是趁人之危的事儿。 九灼伸手在她鼻尖上一点,“阴神等着便是。” …… 长玉没有抓到阴暗之心,却捕捉到了它的一缕气息。 那缕阴邪之气被困在涅槃之火中,逸散不出去,也不能被炼化。 微乙先一步来到天法殿,看到那缕气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先前湖底世界的怨煞也不过是红彤彤一片,这一缕却即将紫到发黑,可见所含的阴暗气息有多浓厚。 微乙看向长玉,温和平静,没有道君位高一等的傲慢,“可见着人了?” 长玉还心有余悸,凤目不似平日张扬有神,摇头道:“它未现身,见到败露行迹,就逃了。” 微乙没问他为什么会引来阴暗之心,即便他们现在齐心协力,但各自私隐,还是不问为宜。 尤其长玉守住了本心,且没有避讳地请他过来,说明心中无愧,不惧被人猜忌。 没一会儿,九灼到了。 他这次身后跟着神侍炎风,走来时,至明至圣的清光绕身,像能驱逐一切肮脏。 微乙和长玉都连忙行李。 九灼停在涅槃之火之前,声音淡淡,“免礼。” 涅槃之火乃凤族本命之火,长玉能用此将阴暗之心的力量困住,倒也不足为奇。 以正克邪,是亘古以来的道理。 不过就这道气息来看,阴暗之心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无限接近于阳神,也只是接近而已。 但司倾行事果决,令人挖了阴暗之心留下的本体九重和合花,断了九重和合花吸取阴极道法和司倾元气的根基,对阴暗之心无异于是断尾重创,它窃走的阴神修为,散了不止三成。 所以它才要出来蛊惑神仙,要找到另外的力量供给。 长玉在九灼身后跪下,“下神心神不守,险些酿成大祸,请道祖降罪。” 九灼慢慢转回来,垂眸俯视而下。 第85章 长玉低着头,却没有等来九灼的问罪。 只听清淡如雪的声音徐徐落下来,“以你之能,留下这道阴邪之气,可吃力?” 长玉愣了愣,抬头,看到九灼平静清圣的眉眼,好像真的不在意,下意识摇头,“它似是没有防备,下神没用多少力气。” 九灼眸色加深,两只手在宽袖中捏紧。 阴暗之心有阴神一半力量,若是寻常,长玉莫说轻易伤到它,便是赔上性命也不过是它动动手指的事情。 阴神之力,不可能弱成这样。 而且,司倾说,它的力量变强了。 微乙不知道司倾说过什么,但从长玉的回答里,也发现了不对。 “它的力量这么弱?” 长玉也回过了味,凤目直直望向那团涅槃之火,但还没开口,面前的阳神道祖已经没了踪影。 —— “砰!” 霜白色的殿门被重重推开,刺眼的亮光倏然撒入殿内。 华毯直铺到门口,在明透的光线里,殿中亦是纤尘不染。 玄黑的道袍掠过一道残影,把倒在地上的人抱进怀里。 “司倾!” 九灼额头青筋暴起,眼底的暗红如同岩浆喷发,掀起层层涛浪。 司倾躺在他怀里,本就冰莹剔透的肌肤彻底变成了透明,袖口露出的细腕上,青筋分明,亦能看到条条血红的纹路向衣袖之内蔓延。 她面色白透,双唇乌紫,浑然不见生机。 九灼双手颤抖,喉咙发紧,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抬起手,扯开她的领口。 冰透的肌肤之上,布满了红纹,张牙舞爪,邪气溢出,分明在嘲讽一般。 他发现了她阴暗之心离体,怎么独独忘了,她不仅元神会被阴暗之心依附吸食,阴神道体同样也会被阴暗之心抢夺? 花神谷的仙子身份再便宜行事,能抵得过阴神之尊?能抵得过阴神道体天生司掌天下至阴? 所以蛊惑长玉,故意露出破绽,是声东击西。 阴暗之心真正的力量用在了司倾身上。 但司倾瞒住了他,还将他支去了天法殿。 九灼的眼睛仿佛要沁出血来,咬着牙,从齿缝压出来的声音喑哑,“我不会放过你的!” 司倾靠在九灼身上,脸与玄黑的道袍形成极致的黑白两色,惊心动魄。 九灼指尖金光如针,按在司倾颈间血红纹路的顶端。 金光顺着纹路蔓延而下,没入衣襟之内。 霜华端着补汤进入寝殿,一眼看见殿中的情形,手上一抖,将托盘都扔了出去。 “道祖!” 她不过是被支出去端一碗汤,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变故? 九灼没有回头,喝住她,“出去守着。” 霜华的脚步一顿,看到顺着他的指尖没入司倾体内的金光,赶忙擦去涌出来的眼泪,“喏。” 霜华前脚打后脚地出去,并把殿门关上,守在门口。 司倾与阴暗之心的斗法就在这具身体内,她生气尽散,却没有被阴暗之心占领身体,说明斗法还是她更胜一筹。 只是作为战场,道体损伤必然严重。 这些红纹也意味着阴暗之心仍未死心。 九灼将阳神之元度入司倾体内,利用正阳克阴,将红纹全部驱散,再以阴阳相生之道,引阴神本元复苏,修补损伤。 霜华在殿外守了三天三夜,期间谁来都被她挡了回去,包括另外三个神侍。 霜元等三神侍都知道阳神道祖在殿内,却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霜华没有露出一点口风,三神侍只能往歪处想。 道祖还说看不上阳神,明明这么难舍难分。 霜华不管她们想些什么,一股脑全赶走,一个人的时候,急得在殿外来回乱转。 第四天天边刚绽出第一缕亮光,殿门终于从内打开。 霜华连忙跑过去,看到面色苍白的阳神道祖,张了好几次口,才发出声音,“道、道祖,我们道祖怎么样了?” 九灼眉目淡漠,眼底喷涌的猩红却退了下去,又是寂寂暗色,“无碍,进去守着。” 霜华卡住的一口气终于顺了下去,深深福身下去,“多谢阳神道祖大恩。” 九灼大步离开。 司倾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对上了霜华核桃一样肿起的眼睛。 她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燥意,这是身为阴神,从未有过的感觉,但她可以肯定,这还是她自己的身体。 司倾皱起眉头,撑身坐起来,“哭什么?本座还没死。” 霜华上前扶着她,往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些,“要不是阳神道祖,您……您已经没生气了。” 虽然她只看见了一眼,但道祖的脸色还有满身的死气,她看得清清楚楚。 司倾抬起手,拉起袖子,看了眼光洁如初的手臂。 红纹退了。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九灼。 她把衣袖拉下来,无意识地捏住袖角,“他呢?” 阳神欲与她夫妻同体,甚至替她承受反噬,解决阴暗之心。 但她是阴神,与阳神同位,与阳神势均力敌,不是只能躲在丈夫身后的瓷娃娃。 就算被反噬,就算没了一半力量,她也不容许自己全然依靠于九灼。 所以自从阴暗之心离体,她刻意跟他保持距离,鲜少对他的亲近回应。 她必须自己撑起阴神的尊严。 霜华吸了吸鼻子,往日的稳重好像都被她吓没了,“天一亮就出去了,除了让奴婢进来守着,什么都没说。” 司倾垂眸,细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色。 手已经松开袖子,掐指卜算。 回阳之域了吗?这么生气? 司倾按了按心口,掀开被子,要从床上下去,“更衣。” 霜华担心地看着她,“但是您……” “你该相信阳神的本事。” 虽然身体里燥意不适,但没了阴暗之心牵制,阴神本元被唤醒修复,修为已经恢复了八成。 除了九灼,三界之内无人能伤及她分毫。 司倾换了衣裳,径直往阳之域去。 阳之域死克阴神,司倾掠过云霞仙岛,还在想怎么闯进去,眼前就突然现出一道玄黑。 阳极道韵纯厚炙热,与清淡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1 00:34:21~2021-09-17 22: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司倾转身,回头时,被一抹光晃了眼。 她抬手挡在自己眼前,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细腕,是真正的冰肌玉骨。 九灼的目光落过去,暗红的瞳眸微微眯起,身上气息凉了凉。 司倾反应过来,放下手,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夫君跑了,本座还不能追?” 说着,她伸手抓住九灼笔直有力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一步,冰黑色的眼底光波涌动,“我下次不会了。” 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握在手腕上,没用多大力气,九灼却觉得无论他用什么手段都甩不脱,索性就让她握着。 这句话出口时,也似乎在舌尖辗转过,在云霞仙岛灿烂的云霞,无边的花木清香中,像是裹了糖。 饶是阳神亘古沉寂的心,也被诱得蠢蠢欲动。 何况阴神往日皆有所保留,从未展现过如此女儿之态。 九灼闭了闭眼,“松手。” 司倾握得更紧,湖色衣摆与他的衣袍几乎卷在一起,阴阳道韵若即若离地缠绕。 她抬了抬光洁的下巴,玉颈透香,如此距离,连岛上花草的气息都被压下。 “不松。” 九灼撇开目光,不往她脸上看,另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掌心躺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瓶,“喝下去。” 司倾也不问里面是什么,伸手拿过去时,指尖故意拂过他的掌心,然后咬开瓶盖,将玉瓶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即便这样她都没松开九灼的手,九灼强撑着的冷硬在要裂不裂的边缘,只能僵着声音道:“你也不怕我下毒。” 司倾挑眉一笑,“你想杀我,做什么还要费力气救我?” 何况…… 她没给九灼反驳的机会,脚尖一踮,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双唇直接印了上去。 她刚刚醒来,气色并未恢复,但出来之前,特意涂了胭脂。 胭脂的清香混在阴神冷香与阳神淡香之间,仿佛能直迷人心神,以致于九灼摇推开她的手都顿住不能动弹。 薄唇上染上胭脂色,司倾低笑一声,再一点点地吃掉。 九灼的手掐住她的细腰,神情变得危险,“司倾!” 司倾眉眼间神采飞扬,攀着他我行我素。 九灼暗红的眸色一凛,扣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吐出一句,“混球。” 而后薄唇重重压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事实证明,阳神对阴神下再狠的心,最后都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认识到这一点,九灼的脸色很臭。 司倾采了新鲜的花瓣,就地幻化出用具,做了一炉鲜花饼,吃得香甜。 “本座出来之前,已让人去花神谷收网。” 司倾之所以会给阴暗之心前来争夺躯体的机会,为的就是顺藤摸瓜。 而她如愿以偿,打败了阴暗之心,也摸出来了她现在的身份——茶花仙子,雪茶。 当初司倾亲自去花神谷,为她引路的小仙子。 如此看来,阴暗之心离体之前,就已经找好了下家。 九灼半倚在纤尘不染的石头上,谈起正事,脸色缓回来一些,“你伤了它几分?” 若是原本的一半阴神力量,花神谷的人手根本奈何不了她。 司倾把一只鲜花饼喂到他嘴边,冷冷一笑,“它既找上门来,本座会让它得了好?现在没有昏迷不醒,都算本座下手轻了。” 九灼看着她手里漂亮的玫瑰色的鲜花饼,目光又落在她沾了花酱的唇瓣上。 刚才那一通教训,让她的唇瓣仍肿着,即便没有了胭脂,也不再那么苍白。 九灼摁住她,俯身先吃了她唇上的花酱,然后才咬了一口她递来的鲜花饼。 司倾着实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招,愣了愣,随后不甘示弱的,也在他嘴巴上咬上一口。 阴神从来都不会吃亏。 九灼觑她一眼,就着她的手把一只饼吃完,才道:“霜华从上阳门得到的消息也可以用了。” 霜华亲自去了司倾在上阳门定下的论道大会,凡是参加大会的修仙老祖宗,没有一个逃过了搜魂。 最后得到了与太含勾结,破坏仙道的神仙名单。 早该清理的门户,此次和阴暗之心一起,该清理个干净。 花神谷与云霞仙岛相距不远,顺着仙风,岛上都能听到法术对撞之声。 花神不在天界良久,阴暗之心既然选择了在花神谷隐瞒身份,花神谷的大小仙子自然都逃不了贼手。 竞相怒放的百花,窸窸窣窣摇晃,以类别为主,一丛一丛地枯萎,预示着花神谷沦落阴暗的仙子陨落。 九灼将司倾搂在怀里,目光淡然。 同一时间,包围在天宫外的神兵冲进天宫,重重围住天后殿,扣押早就查出来的仙娥神侍,围困天后。 天帝头发花白,几个月前的意气风发都被憔悴替代,亲自领着天宫神卫,踏入天后殿。 一个月前,天后说她思念云千,夜不能寐,多亏花神谷的一个仙子常来陪她解闷。 一个小小花仙,天帝自不会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不到十天,他就开始头晕眼花,意识不清,若不是阳神道祖出手,他堂堂天帝之尊,只怕死在天宫都无人知晓。 等他醒来,天宫的权柄都攥在了天后手里,而且被她拿去扰乱道法,重用未得仙道的假仙,发配了不少忠臣神将。 天帝气得胡子都在抖。 他与天后结合于微末时,相携走过不知多少劫难,怎能想到会被她捅上一刀? 天后大势已去,没有阴暗之心相助,此时伏在地上,根本没有挣扎余地。 天帝长袖一挥,令人将她羁押起来。 微乙与长玉一个时辰之前,拿到了从阴之域给出的投向阴暗之心的名册,分头带人缉拿。 名册之中,不乏命理殿殿君,光阴殿录事这等大能。 所有投向阴暗之心的神仙,力量果然大涨,微乙与长玉亲自动手,竟也感到了吃力。 天界各处,混乱大起,术法对撞的光芒,掩映住熠熠金辉之色。 司倾和九灼居于云霞仙岛,皆未出手。 他们在等此事背后的黄雀。 第87章 三千上神,堕落的何止一千之众。 这场天界肃清之行,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天界损伤惨重,三千神殿一片狼藉,好在堕落之神都除掉了。 微乙和长玉也受了伤,对视一眼,都惨烈一笑。 他们胜了,但却是惨胜。 云霞仙岛的花枯萎了大半,有剩下的一小半对比,看着比上回阴阳之力相撞导致的零落成泥,反而更要凄惨。 天帝领着剩下的神仙,在司倾和九灼面前拜下。 司倾指尖一抬,被捆神索捆住,只剩下一口气的茶花仙子雪茶,就落在了她手里。 “本座还要多谢你,替天界找出了这么些隐患。” 雪茶眼里红得像要滴血,虽然奄奄一息,却笑得讽刺,“我做的事情,难道不也是你做的?我找他们的时候,用的可都是你的脸。” 司倾掐着她的脖子,重新涂了胭脂的唇润红,眉目清绝夺目,“既然能用本座的脸,那你还争什么阴神道体?这么假的一张皮相,谁会那么傻相信?” 雪茶被捆成了粽子,闻言脸色变都不变,“假又如何?他们肯自欺欺人,难道不是三界本就让他们不满?” “这就是你唆使太含豢养怨民的理由?” 司倾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用喝人血吃人肉表达不满?” 自湖底世界之后,辖管开辟之道的了尘,排查出了另外三百三十二个同样暗无天日的世界。 每一个都是以阴神为噱头,欺压践踏期间凡人,使其积怨,成为阴暗之心的养分,同时让司倾背上因果,承受万道反噬。 统共三百三十三个怨民之地,积攒万年因果怨煞,也怪不得阴极道法出现道蚀,司倾的伤势久养不愈。 雪茶对此十分自得,咯咯笑了起来,“谁让她那么蠢呢?我说如此做能让她取代阴神,她就真去做了,怨煞的味道可美味极了。” 万年的因果未消,此事方一提起,司倾就觉心口一震,万刃剜心之痛就蔓延开来。 九灼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不动声色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牵回她的手,“别脏了手。” 天帝及众神不敢抬头看一眼。 阳神道祖将阴神道祖抱回天界,并在阴之域住下的事,早就无神不知。 二位道祖如今是什么关系,不是他们所能问的。 至于雪茶说的这些,司倾和九灼从未想过瞒着天界。 一开始知道天界之乱是阴神的阴暗之心作祟,不少神仙确实对阴神起了疑心,甚至不满。 但微乙道君与长玉殿君说得对。 若不是阴神道心坚定,逼得阴暗之心只能离体,那么真正的阴神堕落,莫说天界剩下还能重建的断壁残垣,就是三界只怕都会万劫不复,连粒尘埃都不剩。 万事皆有因果,阴暗之心既然已经脱离阴神,她所做的事情,就与阴神没有关系。 九灼瞥了一眼众神的神色,左手一伸,光明神圣的金光便吞噬了雪茶,“本座会将其困于光明炉,震于天门之下。” 道法相对,既有光明,阴暗就随之长存,无法彻底消弭,但将阴暗之心困于光明炉,聚集而来的阴暗之气,就会时时被炼化,再也不可能做大,形成祸端。 众神皆知此间道理,齐呼阳神圣明。 就在这时,数十个神仙突然暴起,齐齐向身边最近的同僚动手。 变故来得太快,众神又都有伤在身,被攻击的神仙登时口吐鲜血,飞出队列,落到花丛之中。 其余神仙大震,都握紧了法器。 天帝震怒,“尔等在做什么?” 动手的神仙从满地落花中起来,以神位最高的子幽神君为首,所处位置正好将强弩之末的众神包围在中间。 子幽乃妖魔神君,眼下青黑,弹弹衣摆,从容镇定,哪还有重伤的样子,“天帝看不出来吗?我们在造反啊。” 经过一遍清洗,早就被气坏的天帝此时更是双脚皆颤,抬起手指着他,“子幽,你、你也是堕落之神?” 子幽嗤了一声,“别拿我们与他们比,那么些废物,还不够格。” 微乙和长玉一同看向司倾和九灼。 九灼几不可见地冲他们点头。 二神心中有数,长玉不动声色地往微乙身边靠近,将他挡在身后。 司倾握着九灼的手,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道:“这几个小的交给你,本座要对付大的。” 九灼微微低头,“你若再出事,我就真的毒死你。” 司倾用指尖在他掌心画圈,丝毫不顾及这个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阴暗之心生于本座,本座若不付出点代价,难以服众。” 九灼抓紧她的手,眸色深暗。 她说得没错。 阴暗之心到底是阴神的阴暗之心,司倾没能发现阴暗面不受控制,导致怨民横生,众神堕落,就是她的失职。 当时太含失职,玄苍失职,是司倾亲自下旨发落下界。 若司倾自己的过错被粉饰下去,只会成为更大的祸根。 司倾看得清楚,九灼又何尝不知。 所以他不能拦她,也替不了她。 司倾拍拍他的手,看向云霞仙岛外飘来的红云。 那红色如血,邪佞之气有如实质。 亘古不变的天界清气中,混入了浓稠的腥臭,呛鼻刺目。 众神大惊失色,拿起法器,将司倾和九灼护在了中间。 “是邪妄!” 万年前造成三界生灵涂炭,满天神佛束手无策,被阴阳二位道祖联手才镇压的邪妄之主! 它竟然出来了! 天帝顾不得被背叛的愤怒,急切地看向司倾和九灼,“道祖,邪妄之主重出,是浩劫啊!” 九灼紧紧握着司倾的手,面上不露半点紧张,“带人去护持地界与冥界。” 看他平静如初,天帝也莫名冷静下来。 没错,邪妄之主出世没错,但万年前两位道祖能将其封禁,万年后定然也可以。 他们要做的是不让三界因此倾覆。 天帝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安排下去。 子幽等神见到红云进入云霞仙岛,五体投地地下拜,“恭迎尊主驾临。” 红云遮天蔽日,云霞仙岛笼在一片血色之中。 万年前的大战太过惨烈,众神皆白着脸,像卡着喉咙的公鸡,全都发不出声音来。 一片死寂当中,司倾轻笑出声,声音清冷,瞬间驱散了邪佞笼罩过来的阴森邪冷,清气凛然,给众神辟出了能够喘息的结界空间。 “本座还以为黄雀是何方神圣,原来是手下败将。” 红云在半空慢慢缩小,凝缩成形,化出一张人脸来,同样也带笑,“看来本尊让阴神道祖久等了。” 第88章 呵。 这张脸很熟悉。 上阳门原来的大师兄。 自小对云千无微不至的那个。 尺远。 邪妄尊主的本事果然够大,司倾和九灼与他几次照面,都没揪出他。 司倾握了握九灼的手,“下面交给你了。” 九灼眸色低暗,“好。” 司倾笑意浅淡,松开他,往前看似迈了一步,却已经越到众神最前方。 同时源自道之本源的阳神庇荫,笼罩了整个云霞仙岛,将她与近在头顶的邪妄尊主隔离开来。 长玉下意识要上前,却察觉到如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阳神。 长玉手心捏紧,缓了下来。 清圣的声音如二月雪,在庇荫之下缓缓响起,“阴阳相持,天地互生,诸神应道。大道无形,日月有章……” 道义一字一句,缓而不滞,沉而不凝,众神重伤之下,见邪妄尊主卷土重来之惊骇渐渐平静下去。 以天帝和长玉为首,众神席地而坐,与三界万道相连。 子幽等邪神见邪妄尊主被拦在岛外,原本正要对岛上强弩之末的众神发难,却被神圣威严的道义压得心口沉闷,脊梁都难以抬起。 当众神在道义之下,将万道结成道网,万千道韵如刀如剑,交织之下时而有彩光闪烁,彩光从头顶掠过之时,凡心中有邪妄之力,皆吐血倒地,眼睛大睁着,还在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落败。 众神见状,皆是一喜。 然而还没等放下心来,就有神官匆匆来报信,“道祖,陛下!三界邪魔大乱,大千世界血流成河,天界所剩兵力不足,要挡不住了!” 众神大惊,刚刚结成的道法天网剧烈晃动,随时就要散开。 道法已被催动,若是此时散开,势必会对天地法则造成重创,给邪妄生生造出巨大的可乘之机。 但肃清天界之时,天界神兵已经损失过半,原本以为修养生息个千年,也就补回来了。 谁曾想邪妄会在这时候出来,剩下的兵力根本不足护持三界生灵。 他们又皆负伤,护持道法不乱已是极限,根本无法对下界施以援手。 下界若是生灵涂炭,被邪魔占据,三界就亡了一半啊! 九灼眼眸半阖,风轻云淡,“微乙已经前去。” 是了,道君之威,他们这些日子已经见过,对付下界妖魔,不在话下。 众神心神稍定,道法天网也重新稳下。 这时,才有人有空看向半空中的阴神与邪妄尊主。 云霞仙岛被阳神庇荫,未受到邪妄侵袭的波动,也未听到声响。 可这一抬头看,众神才瞪大了眼睛。 只见九天之顶,天光尽无,抬眼望去,除却云霞仙岛还仍有金乌光亮,浩渺苍穹全部笼罩于至黑至暗之间。 像是金乌只在云霞仙岛内升起,其余地方已是万劫不复。 而这不容有一丝天光浸入的黑暗,皆以司倾为主宰。 神奇的是,在掩盖万物的浓稠黑色里,一切都不得显相,唯独司倾浑身晕着光。 那光至神至圣,令神不敢逼视,却又无尽地释放更浓稠的黑暗,蕴藏着吞天覆地之能,让万道结成的道法天网都不禁颤抖,不敢与之比其万一锋锐。 而在司倾对面,邪妄尊主身披邪煞红云,红云飘散聚合,仿佛越来越红,像是被越来越多的鲜血浸润,邪狞得让人心惊。 众神同样也知道,那红云,确实是鲜血浸润。 邪妄尊主万年前便是以三界众生之血为体魄,生灵之精魂为补养,万物邪念为力量。 邪煞冲天,扭曲万道,造成生灵涂炭,三界无策。 万年之后,他突破封印,卷土重来,定然比万年之前更穷凶极恶。 天界因阴暗之心已元气大伤,若是此次撑不住,便是三界倾覆,天上地下再无宁日。 众神目眦欲裂。 司倾完全相信九灼能够稳住三界,所以对上邪妄尊主尺远,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尺远的力量来源于万物邪念,时而被司掌至阴至暗至邪的阴神之暗遮掩。 司倾扎根于至阴至暗之上,青色披散,裙袍宽松,即便尺远带来的邪风大作,也没有吹动她一根头发,一片袍角。 她眉目倾天,唇角含笑,“尊主一万年卧薪尝胆,属实了不得。” 尺远的脸色在吞吐的红云与无际的黑暗之间显得极其惨白,若非如此,面容当真俊俏风流,与人间话本里俊美无匹的妖尊贴合得一点不差。 尺远见她独身将自己拦住,也没有放松分毫,尤其周遭的至暗至阴对他似乎有天生的压制掌控,更让他严阵以待。 万年前他算漏了三界还有阴阳道祖的存在,毫无防备之下吃了大亏,之后万年筹谋,他自不会再掉以轻心,重蹈覆辙。 故而此次布局,他必须胜。 “阴神道祖此次不在幕后,轻易出来,不怕本座另有后手?” 司倾独自对付邪妄尊主,为的是服众。 九灼在万道天网稳定之后,就放开了庇荫些许禁制,令岛上众神皆能听见上方对阵之声。 于是此时,神仙们听到尺远可能还有后手,更是心中一紧。 阴神道祖刚刚失了阴暗之心,被盗走了一半修为,真的能拦住邪妄尊主吗? 众神惴惴不安,但有阳神坐镇,无一人敢妄动。 九灼的目光一直落在半空中司倾身上。 她自被道蚀所伤,又因阴暗之心受到万道反噬之后,身上清减许多,身形越发纤薄。 但此时,她释放出阴极之暗,于至阴至暗的主宰之地,脊背挺直,纤纤玉透,好似一道无法掌控的光,哪怕他是光之主宰的阳神,也难以触碰。 她是阴神,即便重伤,即便丢失一半修为,也依旧骄傲,依旧不容亵渎。 在阴神之后,她才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不能像寻常丈夫道侣一样,拦住她冒险,将她护在怀里呵护,不叫任何威胁接近她。 那是对她的践踏与侮辱。 司倾淡淡含笑,张扬肆意,“就算有,姑奶奶今日也要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阴谋诡计!” 她话音一落,尺远便如临大敌,身上所披红云瞬间凝成一具巨大的红色骷髅,直奔司倾而去。 骷髅身上还有万千惨叫之声,如炼狱之鬼,叫嚣着撕扯着到了司倾面前。 第89章 暗红的眼底映着司倾发光的身影。 身影未动,骷髅近前。 巨大的红色骷髅已经扬起了手臂,却是突地一停,面前的身形蓦然不见,原地浓稠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仍是浓黑,却比漫天无际的黑更加深邃无底,活物一般向前一撞,就将红骷髅撞得粉碎。 巨大的冲击理应发出震天绝地之轰鸣,然而众神并未听到半点声音。 骷髅消散,尺远身上红云翻滚,凶煞邪气铺天盖地奔涌出来。 如滔天海浪淹没无境的海底,威能直给人带来本能的恐惧。 也在这时,司倾再次显形,而这次,她出现在尺远身后。 尺远敏锐察觉,红云却是也撕开一道口子,径直向司倾撞去。 他在学阴神的招数!而且一学就是九成相似! 司倾自然不怕,冷笑一声,不还手拆解,只身上八卦道图一闪,就将红色巨口撕碎。 初开始时,这一场对战,好似司倾在溜着尺远玩闹,没有声响,招数随随便便就能破解。 尽管一来一回,双方出招极快,修为高深的神仙都看不出门道,但也都觉出了太过轻易的诡异感。 九灼眼底暗红却将几近凝固。 尺远果然有后招,司倾层层提升对战能量,他都能轻而易举跟上,甚至与她不分上下。 司倾的修为如今只恢复了八成。 万道反噬亦未平复,一旦八成修为用到极致,非但不能完全调动道法力量,元神还会随时崩溃。 司倾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紧张,在再一次击碎尺远的攻击之后,遥遥回头,冲他笑了笑。 九灼面上风轻云淡,谁都看不出半点波动,但当她回头的时候,也没谁发现他的手在宽袖中猛地一颤,薄红的唇色都变得苍白。 自然的,司倾发现了。 她也完全相信,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定会虎着脸痛骂她一顿,如此凶险的对战之中还要走神。 司倾唇角一弯,身上气势陡然攀升,招数瞬时比刚才凌厉十倍。 她刻意压低修为,尺远若真的着急,完全可以上来就用大招,将她击败。 但尺远没有,还一直陪着她你来我往过家家,分明不安好心。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拖延,等援军或者他手里有更大的筹码后手;二蓄积更多的力量,图谋耗尽她的修为,最后暴起杀之。 无论哪一个,司倾都不准备再给他机会。 司倾气势攀升的同时,已经出手,无数银光自道法天网边缘飞落,先发制人,直击尺远头顶。 尺远撤身一躲,避开银光,却不知身后何时也埋伏了同样寒光闪烁的银光,一退之下,正好刺进了他的后心。 尺远浑身一僵,面色阴骘,气势同样跟着攀升,并且隐隐压过司倾一头。 他周身红云吐纳之间,一道尖锐嘶鸣突地响起。 云霞仙岛突然开始晃动,接着好像整个天界都在晃。 是大批人马的动静。 报信的神官屁滚尿流地滚进来,大喊,“不好了,天门被邪魔大军占领,它们朝云霞仙岛来了!” 第90章 极阴之暗当头,天门外厮杀声一片。 像是被鲜血染红,极阴的黑沉中慢慢洇出片片红色,逐渐与满目的黑分庭抗礼。 报信的神官颤颤巍巍,九灼从盘坐中起身,冲天帝抬了抬手,目光却仍集中在半空。 天帝意会,面向神官,“传令,敲天钟三响,不许邪魔踏入天门一步!” 神官精神一震,“诺。” 天钟三响,即为三界限于危急,召三界神佛共同抗敌,人间修仙者亦会受到感召。 …… “嗡——” 一声响,天界云雾翻涌,禽鸟齐飞。 天际朵朵金花飞来,是未参与肃清之乱的隐世神佛。 “嗡——” 二声响,地界山川同震,百兽齐吼,大千世界修仙者鱼贯应诏而出,前往人界对抗灾祸。 “嗡——” 三声响,无数黑色神甲的神兵如潮水般涌出,分不清他们是从何处而来,但他们近乎以神速,将邪魔大军逼退至防线以外。 而凡间领头的身影,是刚刚从云霞仙岛离开的微乙,天界领头的,分明是早就被阴神一道法旨罚下界的命理道君玄苍! 纵然众神皆在云霞仙岛维持万道天网,没法前往天门,但道法将三界各处的对战细节都一清二楚地反馈回来。 但此时没有神仙在意玄苍是怎么回来的,眼见着屠戮生灵的邪魔大军被步步逼退,众神将要到嗓子眼的心也缓缓落下去。 看来阴阳道祖和天帝早就留有后手,专等幕后黑手露出獠牙,才亮出招来。 众神的心神都被三界战况牵引,没有看到头顶血红之色越来越盛,那是邪妄尊主在吸收源源不断的伤亡戾气,力量不断攀升。 就在红色即将将阴极之暗蚕食殆尽之时,半空的结界陡然一变,将一切都遮掩而去,司倾和尺远的身形也消失不见。 结界变化的一瞬间,九灼看到尺远周身冒出密密麻麻的血红触手,全都朝司倾包裹而去。 司倾身后白光万丈,在迎上那些触手的同时改换了结界,阻挡了下方视线。 九灼眸色一缩,腾身而起,就要追赶上去。 但司倾没有在半空留下一点痕迹,分明拉着尺远进入了别的界域。 司倾! …… 在尺远的邪煞之力持续攀升之时,司倾就做出了判断。 邪妄尊主本身的力量不足为惧,但三界之内,所有邪念、惊悸、悲痛,乃至死气,都会成为他的养分。 不仅太含豢养的怨民之力,就连阴暗之心蛊惑出的众神邪念,都有九成被他摄取。 加上他故意挑起三界之战,所为的也是汲取力量。 除却邪魔的,那些伤亡受害的生灵、修士和神兵的情绪也是他的倚仗。 这么一只邪妄,在三界之内膨胀,就算三界战局最后会胜,也会毁在他手里。 所以司倾当机立断,撕开虚空,在尺远的数条触手袭来之时,拽着他进入裂缝,并在进去之后将裂缝痕迹全部抹平,断了他攫取力量的源头。 也在这一拽时,阴神防护被破开,有两条触手趁机贯穿了她的肩头,鲜血成了新界域内的第一抹颜色。 司倾闷哼一声,斩断触手,向后飞退,与尺远拉开距离。 尺远失去触手,又被断了后路,眼睛血红,怨愤地盯着她,“阴神道祖果然机敏,不过在这个地方,你死了,外面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邪妄触手造成的伤口,无法轻易止血,司倾在用阴极之力控制住血口,却还是被染红了衣裳。 如果再多几个同样的口子,她还真得死在这儿。 不过不会了。 司倾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阴极之暗笼罩整个界域,阴神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下,“邪妄尊主太高看自己了。” 话音未落,九条白绫直袭尺远面门,威势带动风声,铮铮而响。 尺远灵活躲闪,一时竟与司倾打成平手。 虚空裂缝间的新辟界域被巨大的威能所摄,扭曲震动,没多久就裂开新的裂缝。 但通往三界的那一面被司倾死死封住,没有一丝波动能够溢过来,成为尺远的养料。 又是凭空对接一招,司倾后退三步,吐出一口血。 尺远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尺远本就不是凭借自己本身的力量,没了养料供给,根本无法抗拒阴神至阴至暗之力,伤口更加无法复原。 只是他身着红衣,才看不出来身上到底有多少血,相比之下,司倾的衣裳几乎被血染红,所以看着比他伤势更加惨重。 司倾侧头,看了眼肩上仍在流血的伤口,眉头微蹙,至黑的眼睛转回,看向挣扎许久才重新站起的尺远。 不能拖了。 这玩意再不解决,她怕是真的要陪葬。 九灼那厮,会生吃了她。 司倾闭上眼睛,神通运转,额心若隐若现浮出一朵霜花。 霜者,万物将灭之前兆也。 阴极之道,万物倾灭之不复也。 阴神之力,乃倾灭之力,倾灭于虚无,覆灭于至极,万事万物,不能逃也。 尺远摇摇晃晃站稳,眼看着司倾身上光芒万丈,甚至照亮了满目的阴极之暗,他明知道放任下去,她下次出手,必然会将他剿灭于无形,但被笼罩在那光芒之下,却只将满心寂灭,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司倾额心的霜花越来越亮,尺远看着那朵花,绝望之意越来越重,甚至两条膝盖不由自主地向下弯曲,想要臣服。 臣服! 尺远心神一震,清醒过来。 对,他是要天地臣服,他要天地为他所控,而不是他臣服他人! 尺远蓦地闭上眼睛,强行控制自己不受蛊惑,握紧血红的邪佞之刀,腾空而起,像司倾劈斩而去! 就在同时,铺天盖地的阴极之暗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包围,化作一丝丝寂灭钻入他的伤口。 “啊啊啊啊啊!” 身体被注入至纯至净的阴暗力量,拆解皮肉的疼席卷而上,尺远在阴暗之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以邪佞阴暗为生,却被最纯粹的阴暗完全分解。 尺远用尽全部力量抗争,逼退一股阴极之暗,另外一股又包围上来,丝毫喘息空间都没有留下。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身体从四肢开始慢慢化成虚无,融进阴极之暗里,没有任何办法。 下方司倾身上的白光闪烁不定,额心圣洁的霜花似乎慢慢染成淡红,白光每闪一次,淡红就被驱逐一次,但随着白光越来越弱,那红就丝丝洇出,蔓延到整朵霜花的脉络。 当尺远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时,清楚地看到那种至美至圣的脸上,开始遍布邪气! 尺远彻底被阴极之暗吞噬。 司倾身上最后一抹白光也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她额心一朵至邪至红的霜花。 肩头的血开始凝滞,满身的血染红全部的衣裳,血红的衣裳,与那朵红色的霜花,相生相应。 邪气逼人。 司倾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冰透苍白的手,抚上额心。 至黑至暗的眼睛同样被洇上血色,流转之间,瞳仁突然定住。 就在她的对面,不过十步远的地方,挺拔清圣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着,暗红的瞳眸,定定地看着她。 玄黑的衣袍与阴极之暗近乎融在一起,但上面金线织绣的霜纹,恍惚间有些刺眼。 九灼撕开一处又一处虚空,才找到这里。 然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司倾睁开一双血色的眼睛。 处处裂痕的界域内,阴极之暗失去管控,呼啸不止。 邪气与阴极之暗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邪气,哪里是纯粹的阴极之暗。 耳边似乎有鬼哭狼嚎。 司倾满身是血,血腥气溢在空气里,近乎刺鼻,流淌进血液里,汇进心脏,让心脏都为之紧紧缩在一起,刺痛难忍。 司倾站在原地,血色的眸子有些呆滞,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 九灼一步一步靠近她。 十步之遥,却恍若隔了十万年,怎么也走不到。 但距离总是能够缩短,他最终还是停在了她咫尺之距内。 司倾仰头看他,神情木然,像是不认识他是谁。 九灼缓缓抬起手,触到她额心妖异的霜花,触手冰冷,还有邪气要顺着他的手,钻入皮肉。 修长的指尖颤抖。 暗红的瞳仁颤动,喑哑的嗓音艰涩,“司……倾……” 司倾血红的眼睛转了转,好像才缓过神,“夫君?” 两个字,犹如最后一道光,突兀地钻进九灼耳朵里,让紧缩在一起刺痛的心都为之一缓。 “你叫我什么?” 司倾歪了歪头,好似好玩,故意将话音在舌尖辗转之后才吐出来,“夫君。” 九灼眼底本来黯淡的光泽亮起,抓住她的手,“你还记得?那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司倾:“阴阳相生,你是阳神,本座自然是阴神。” 九灼眼底的光彻底亮起来。 她还有神智,还没有完全被邪念侵占,还能救回来。 九灼紧紧抓住她,目光落到她的伤口上,指尖闪着金光,在她肩上点了两下,止住血口。 司倾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眉头突然一皱,“脏。” 九灼眸色一动,“不疼?” 司倾把手从他手里抽出去,弹在被血染透的衣裳上,“本座不怕疼。” 但她接着就发现她用不了法力,根本弹不走血,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一副极其不悦的样子。 九灼明白了她的意图,重新抓住她的手,“夫君给你弄干净。” 司倾果然停下手,眨眨眼睛,期待地看他。 九灼唇角一动,认真地掐了诀,把她浑身上下都清理干净,一尘不染,“好了……” 九灼话没说完,司倾的身子就是一软,倒了下去。 九灼一把接住她,看到她禁闭双眼,神色立刻慌张起来,“司倾!” 第91章 两个月前,玄苍接到来自阴之域的法旨。 命他下界,重历道君之劫。 外人知道的是如此,但玄苍拿到法旨后,却从法旨内发现了另一道暗旨。 暗旨藏在一道屏障内,触及命理正道才会显现,所以除了他,没人能打开。 暗旨命他隐藏身份,在三界暗中布局,查清他被凡人蛊惑的源头,等待天界召唤。 身为三大道君之一,玄苍无疑做得很漂亮。 …… 因邪妄而生的邪魔被诛灭殆尽,不仅天界一片狼藉,地界与冥界亦是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微乙云淡风轻的道袍上也沾上了血,在第一时间回天界复命。 因为云千之事,微乙和玄苍关系僵持,但如今见面,却很平静地互相点头致意。 甚至召玄苍回来守卫天界,亦是微乙去传的旨。 天帝问清楚了玄苍回来的原因,就没再多说,只是在云霞仙岛走来走去,时不时望向半空。 阴神道祖和邪妄尊主不见了踪影,连阳神道祖半途也不见了。 如今三界险险保住了,两位祖宗不会有什么事吧? 万一……万一祖宗们有了个三长两短,邪妄尊主岂不是还要卷土重来? 天帝惴惴不安,让微乙玄苍和长玉负责安排三界重整。 三神领命下去。 没人发现长玉的手在长袖之下止不住的颤抖。 他在阴之域修习过司倾给她的心法,一定程度上能感应到阴极道法的波动。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了阴极道法在疯狂颤动,然后再也察觉不到。 只是如今三界大战刚止,道法混乱,其他人还感受不到阴极道法出事的异常。 阴极道法出事,阴神道祖是不是…… 长玉捏紧了手,闭上眼睛,压下情绪。 虚空界域,原本不透一丝光的阴极之暗渗出了暗红色,邪狞的气息弥漫在界域之内。 司倾躺在阳极之力化成的木楼里,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透,唯有额心血红的霜花似有灵性一般,滴溜溜转动。 “它”被困在阳极之力中间,一直伺机逃跑。 九灼坐在床边,抓着司倾的手,与她掌心相对,纯净的阳极之力精准地从她掌心涌入经脉。 司倾身体里有一团金色光团,随着阳极之力光芒越来越盛,从内而外透出来,渐渐将司倾完全包裹在内。 血红的霜花被金光覆盖,转的越来越快,恨不得插翅而逃。 然而像是有什么抓住了“它”的尾巴,无论“它”怎么挣扎都脱离不了司倾的额心。 是司倾的神魂在牵制“它”。 阴极本源溶解了邪妄尊主,同样也吞噬了他的邪气。 司倾将邪气都困在了这朵霜花内,同时她的神魂也被困在一起。 邪气与神魂,必得分个你死我活。 在那之前,司倾的躯体全靠她提前留下的一缕神识撑着。 但司倾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九灼在云霞仙岛给她的那瓶药里,也有他一缕神识。 那抹神识防的就是阴暗之心之流再来与她争夺躯体,一旦她的神魂危在旦夕,就能唤醒九灼的意识,接收九灼渡进去的阳极之力,帮她驱逐邪祟。 然而直到现在,司倾的神魂还在坚持着,九灼丝毫没有插手之地,只好源源不断给她输送力量,尽可能净化她体内的邪气。 …… 木楼外暗红的阴极之暗如有灵智,蠕动着向木楼包裹而来,像要将木楼一口吞噬下去。 但每当它们凑近上来,木楼上就会金光一闪,与它们相碰的刹那,水火相侵的声音就滋啦响起,如平地春雷,震得阴极之暗悻悻退回去。 被神识操控的司倾前两天醒来,坐在门口,幽幽看着阴极之暗潮水一样上来又退下去。 “夫君。”她的语调慢悠悠的,血红的眸子抬起来,看向九灼,“它们看上去很好吃。” 九灼端着一碗药汤,走过来,递给她,“这碗汤更好吃。” 司倾眉头皱起,额心的霜花都跟着动了动,控诉,“骗人。” 她已经喝了三天这种黑乎乎的汤,每一口都很苦,阳神就是个大骗子。 九灼居高临下,“红色的东西有毒。” 司倾:“你也是红的。” 九灼暗红色的眼睛,一定程度上,跟暗红色的阴极之暗,确实没差多少。 九灼坐到她身边,把药碗塞在她手里,“所以你不听话,我就毒死你。” 相比于司倾的一缕神识,阳神的气场到底强太多了,于是司倾只能皱着鼻子,把药喝干净。 九灼把碗接回去,用袖子给她擦了唇角,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仍然没感受到她神魂归来或者极度危险的气息。 司倾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包蜜饯,捏出一颗,放到嘴里。 九灼的目光在纸袋上顿了顿,又移回她脸上,“这个,什么时候准备的?” 司倾眯着红色的眼睛,靠在门框上,“阴之域什么时候想要都有。” 霜采做吃的最拿手,总会准备一堆吃食,她什么时候想吃都不用等。 九灼伸手把她从门框上捞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身上,“这种红色可以吃。” 司倾捏着蜜饯的手一顿,脸色透出丝古怪,“哦。” 果然阳神是骗子。 虚空界域里,阴极之暗弥漫,三界内疮痍渐渐被修补。 随着山河复原,众神也终于察觉到了道法异常。 首先是金乌异常炽热,连有神光防护的众神,也感到了灼人的气息。 然后三界之内,万物井喷式生长繁殖,朝菌本不该知晦朔,却迟迟没有消亡。 天界三天,地上三年,原本的生死轮回的规则全都无法运行,天法殿与命理殿,加上冥界想尽办法也没能让其回归正常。 这下不用人说,众神也都预感到了发生了什么—— 与邪妄尊主一起消失的阴神道祖还没回来,生死两极少了一极,那只能是阴神道祖出事了。 微乙在天法殿看到了眼里布满血丝的长玉,什么都不用问,就已经明白了。 长玉颓丧地坐在地上。 微乙看着他,道:“最后关头,阳神道祖赶过去了,情况或许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 相比于长玉,微乙的道行自是高一些,又可回溯光阴,比旁人更清楚大战的情况。 但司倾拉着邪妄进虚空裂缝时,被邪妄的触手贯穿了双肩,他没有说出来。 只是他相信阳神道祖不会让阴神道祖出事。 哪怕不是为了阴阳相衡。 在陷入对云千的执念之时,微乙体会过那种愿意用命去换她安好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阴阳道祖是怎么进展的关系,但在微乙看来,阳神道祖对阴神道祖的感情,绝对不比他当时对云千的浅。 至于长玉的心思,微乙只希望他不要因此失了道心。 外面的混乱,九灼一清二楚,因此不得不出去控制一下局面。 他把司倾在床上哄睡,将界域内时间流速减缓,确保他回来的时候,她还会在正常地睡觉,才离开界域。 九灼一露面,天界正在扩散的无措像找到了主心骨,沸腾的湖面顿时平静下来。 天帝几乎老泪纵横,“阳神道祖,阴神道祖她……” “她没事。” 话没说完,就被九灼打断。 天帝和跟在周遭的神仙们都是一愣,随后狂喜,“真的?” 九灼目光淡泊,至阳至圣的神光清冷无波,“正在养伤,会回来的。” 闻言,有岁数尚小的小神君激动地喊了一声,“太好了!” 九灼不动声色地瞥过去,小神君只觉脊背一冷,赶忙低下头装鹌鹑。 九灼看向激动得眼泪流得更多的天帝,“阳极道法也会隐藏些时日,可能生出的变故,本座亦会安排好。” 阴神道祖还在,阴极道法就没有消失,阳极道法跟着隐藏,才能不让阴阳失衡。 但道之本源隐藏,三千道法就无扎根之地,必定会出差错。 也只有九灼有能力暂时稳住它们。 天帝连连应是。 九灼在阳之域施展神通,遮蔽阳极道法,同时以阴阳界域之力暂代阴阳之力,承托住三千道法。 此法需要每月加持一次,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引动阳之域之力,对九灼来说易如反掌,但阴之域与他相克,要引动其呼应,九灼却不得不付出代价。 他把自己的阳神之心取出来,做了阵法之眼。 阳极本源受到牵引,围着阵法之眼汹涌而去。 阴极本源像是察觉到死对头做了傻事,跑出来看笑话,然后就被九灼伸手抓住,困在了阵法之内。 阴极本源如同一团黑鱼,发现自己中招之后,拍着尾巴要逃,却怎么都出不去。 有一瞬间,九灼好像看见了它脸上带了司倾张牙舞爪的样子。 九灼轻笑一声,手上神通变幻,将阵法完成,随后噗的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阵发黑。 他刚要运气,耳边却似乎听到了司倾的声音:“杏子熟了。” ? 九灼一瞬恍神之后,就恢复清明。 但杏子? 阴神近来总爱吃些奇奇怪怪之物,难道想吃杏子? 九灼原本打算布阵之后,去阴之域带些吃食去虚空界域,听到这一声后,鬼使神差地去了天宫边的杏林。 三个月前,这里杏花飞扬,现在杏树枝头上,却挂着一只只黄橙橙的仙杏。 九灼走进林间,伸手摘下一颗最大最圆的杏子。 修长的手白皙有力,杏子落到他手里,好似更加香甜。 然而九灼还没收回手,半空陡然落下一场雨。 雨水冰冷阴寒,九灼刚刚取出阳神之心,防护薄弱,猝不及防被淋了全身。 九灼隐隐觉出不对,正要回头,脖子上就是一疼,闭上眼睛之前,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司倾大仇得报似的脸…… 引动阴阳本源的阵法消耗极大,九灼醒来时,浑身都在疼,滚烫得似乎火烧。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天心雪丝质就的天帐,天帐顶端镶嵌着明亮的天珠,明灿的光刺得他下意识挡了下眼睛。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认出了这里。 是阴神的寝殿。 能暗算他,并且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只有一个人。 想到那个可能,就算没有阳神之心,九灼也觉得胸膛咚咚跳动了几下。 他缓缓移开挡住眼睛的手,就触到床边凝聚三千道法光华的身影。 司倾坐在床边,红唇含笑,阴极之暗凝聚而黑沉无底的眼睛里隐隐带着坏,“你昏迷的时候,衣裳是本座换的。” “……” 司倾挑了挑眉,“你我本是夫妻,有何不妥?” 在虚无之界,她被大雨淋湿后昏迷不醒,他就是这么干的。 阴神道祖,从不吃亏。 九灼定定看着她,突然笑了。 暗红的眼底危险涌动,一只手抓住阴神冰肌玉骨的手腕,一个用力就将她拽到床上,翻身将她压下,“夫君醒着,不让你脱?”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拖拖拉拉这么久,终于搞完了。对等到现在的小可爱们说声对不起,爱你们。 第92章 美人在怀。 九灼却没有急着动口,而是细细地看着身下的人,眸色深浅浮动,有如流光,“什么时候出来的?” 司倾眉眼绝艳,抱着他的脖子,阴极道韵清凉地透过衣衫熨贴过来,无声地引着阳极道韵不安地蠢蠢欲动,“唔,不久,跟你前后脚吧。” 九灼摁住她的腰,把她完全禁锢起来,“邪妄呢?” 翩长的睫毛扇了扇,司倾一本正经,“吃掉了。” 九灼眯眼,“然后?” “然后就来吃阳神了啊。”司倾低笑双手在他肩上一推,腿缠住他的腰,轻巧地翻身而上,把阳神压在了自己身下。 九灼浑身一僵,神识却已将她内外探查个分明。 没有一丝邪气,确实是阴神。 她完整地回来了。 九灼最后一丝疑虑打消,身上放松下来,手握住她的腰,眼里眉梢都带上了笑,“确定这样吃?” 司倾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天帐未落,殿外明烈的天光洒入殿内,更照出至纯至净的冰肌玉骨。 纤透的手一招,层层叠叠的帐幔落下,挡住了床外光线,只余她头顶幽幽的天珠落下莹润的光辉。 司倾对阳神的小动作一清二楚,不过,她默许了。 至黑至暗的凤眸睥睨,司倾唇角挑起,“要吃当然是在上面吃,否则岂不是被阳神占便宜?” 九灼身上只着中衣,单薄宽松,紧实的腰腹触感裹挟着阳极道韵的滚烫,分明在直晃晃地勾.引她。 九灼一只手扶在她腰上,另一只手顺着腰线攀上她的肩膀,把她按将下来,上半身与他的紧贴在一起,在她耳边轻声道:“好,给你吃。” 司倾暗骂了一句“妖精”,以耳还耳,在他耳朵上咬下第一口。 九灼扶在她腰上的手倏然收紧。 …… 阴神从不吃亏,九灼由着她在上面胡作非为。 只是她咬他一口,他就脱她一件衣裳,最后竟也不曾落入下风。 九灼的发冠早就被司倾取下,于是在司倾满身冰雪落入他手时,他抬手拔下了她发间玉簪,丢落床下。 在美玉落地的声响中,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如云如雾,近乎将两个人交叠的身影遮掩,最后与枕上的墨发交融在一起。 司倾肌肤通红,九灼眸中暗红色翻涌,额角青筋不知爆出来了几次,显然已经到了忍耐极限。 天帐层层叠叠,如浪堆雪。 一如在虚空界域,司倾欲镇压邪气,邪气却如惊涛骇浪,一层层掀来,反要将她吞噬。 阴神之力与之僵持,日经月累,不知时光几何。 两相倾轧,你死我活。 司倾灵台突然一清,明悟过来。 所谓阴阳相生,阴之极则向阳,阳之极而求阴,所以才有生死轮回,新生倾覆。 如她为阴神反慕光,九灼为阳神而喜黑。 所以有太含怨煞、阴暗之心与邪妄此劫,是她因循守旧,不肯向前一步,使至阴至暗之念只能淤堵,无法抒发,最后一举而起,使阴极道法四分五裂,难再掌控。 于是有阴极道蚀反噬,她为阴神,反噬之伤久久不能痊愈,至于今日,连小小一股邪煞都奈何不得。 阴神一抹明悟,便是阴极之道滚滚而行,阴极之力奋而勃发,邪气溃不成军,顷刻臣服。 离开霜花识海前,司倾若有所感,抬眸望向上空,那里似有光芒万丈,是属于阳神的至明至正。 他的神识果然一直守着她。 虚空木屋内时光流速极缓,司倾睁开眼时,屋外掺杂邪气的阴极之暗已不再暗红,黑沉沉一片,目送九灼离开虚空界域。 但九灼已经踏出界域,没有发现身后的变化。 ……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 天帐突然一静。 司倾浑身僵直,脸上泛起的红,如浪花卷退,一点点变成了白。 跟她想的不一样,跟凡人话本里的也不一样。 司倾觉得她受到了欺骗。 纵然她不怕疼,但这一刹那,阴神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空白之后,接收到的身体反馈也只有两个字——难受! 司倾至黑的眸子里光泽闪动,盯着带给她难受的阳神,想也不想就要退出跑路。 九灼对上她眼睛的第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不等司倾付诸行动,他就撕破极限的隐忍,捉住她两只手腕,翻身而起,调换了两人的位置,将司倾整个人都笼在自己的阴影下。 “你想去哪儿?” 晶莹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落到修长的眼睫之上,似乎将阳神眼睛里的暗红都晕开一片,显出极致的危险来。 阳神的嗓音一贯清圣疏离,此刻却喑哑沉沉,让人从尾椎开始泛起麻意,直冲头顶。 司倾因为他突然翻身,疼得足尖蜷起,被他咬着耳朵问出这么一句,险些连气都没喘上来,“本座、本座……” 九灼同样气息不稳,把她按得结实,不等她说完,就咬上她的脖子,“现在该本座收利息了。” …… 不论司倾最后有没有回过神,总之她好不容易扳回的一局,再次被九灼扳了回去。 简而言之,她吃了大亏。 很大的亏。 以致于在睡梦里,她都没忘记揪着九灼的一头墨发,让他给自己赔罪。 等第二天醒来,司倾就见到了自己手里握着一缕头发。 每根头发都是断的,但每根头发上都晕着阳极道韵。 是她夜里从九灼头上揪下来的。 阳神很有兴致地趁她睡着,一根一根给理好了,给她放在手里。 司倾怒气未消,咬着牙揉成一团。 丢掉。 阳神留下的伤好得尤其慢,司倾忍着疼起身,阴神道袍自动穿戴整齐。 纤透的指尖微勾,阴极道法翻涌,三界道法如臂指使,各归正位。 九灼推门进来,见到她立于窗前,地上丢着他再次被揉成一团的头发,也不生气。 司倾袖袍轻扬,至纯至净的阴神冷香随风散入寝殿。 九灼从地上捡起头发,与昨晚摔碎在地的玉簪放在一起。 阴神归位,阳神之心即可收回。 九灼走到司倾身后,将她揽在怀里,“阴神道祖,可愿至阳之域一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