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能听见吗 作者:肆十 一别七年,再见到前男友,林听和他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搬到新家第一天,她鼓起勇气,敲开隔壁房门:“您好,我是今后和您合租的……” 抬头,看见男人不耐的神色,她后半截话没能说出来。 “林听,我知道。”池故垂着眉眼淡漠看她,像不认识她似的,“没事别来烦我。” 林听踌躇一下,小声问:“有事就能来吗?” 池故:“……” 门无情合上。 某次晚归,大半夜,林听看见池故倚在门口,指间夹着根烟。 前一天两人刚吵过一架,气氛冷硬又尴尬。 林听站在门口沉默了会儿,问他:“你在等我吗?” 男人眸半眯,面容被袅袅烟雾半掩,冷声:“抽烟。” 林听点头:“哦,你在抽烟等我。” “……” 片刻,他弹掉烟灰,俯身望着她的眼:“是。所以——” 大眼瞪小眼半晌,池故直起身,抿抿唇,掏出手机,哒哒哒打出一条不知道哪儿来的土味情话摆到她面前:【别生气了,小猪佩奇,我配你。】 林听看着这句话,也抿抿唇,软声还带点儿气:“对,池故是猪。” 池故:“……” -傲娇闷骚x外软内坚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双向救赎/应该算治愈文 -文中地名、店名、舞团名等均为架空,请勿考究 “能听见吗?” “当我看见你时,万物复苏的声音。” *** 【接档文《十日》】 ·1 童灯第一次见徐问衍,是在酒吧“十日”里。 男人穿着儒雅修身的侍酒服,酒吧灯光昏暗,摇壶翻覆间,色泽妖冶的鸡尾酒流淌进三角杯。 她伸手去拿,一根修长手指将酒杯推给旁边的人,嗓音冷:“这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么。” 旁边的人笑:“没事的小叔,喝完这杯我们就走。” 他毫不留情:“带着她滚,立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童灯却直勾勾盯着他比夜色还凉的眸子,仿佛看见了全世界最美的宝石。 ·2 童灯喜欢徐问衍,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热烈、直率。 但他的心太冷,哪怕她愿意为他燃烧自己的灵魂,换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 于是她彻悟。 “徐问衍,再调一杯酒给我喝吧。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童灯信守承诺,从此以后和徐问衍回归最初的模样。 恰到好处的距离,分寸得当的关系。 追逐的人却变了。 “噔噔,你不用喜欢我,”男人垂下的眼里翻涌着炽热暗火,“我来喜欢你。” 童灯沉默许久,问他:“徐问衍,你觉不觉得已经晚了。” “不晚。” “就是我死了,我也要你记住我,一辈子记住。” -凉薄偏执x叛逆张扬 -十岁年龄差/追妻火葬场 “我在世间行走九日,第十日,遇见你。” 第1章 能听见吗 1 梅雨季。 雨丝紧密,落在衣服上碎成细小的水珠,慢慢洇进布料里。 “姐,你到了吗?” 林听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撑着伞,手机夹在肩膀上艰难回:“到了。” 那边一阵窸窣声响动,夹杂着兄弟俩的互骂,接着是与先前几乎无二的声音:“姐!拍一下照片给我看,不然我不放心。” “操,江致你有病啊,你他妈把电话还我!” “别吵我跟姐说着话——” 又是一阵打闹声。 林听轻轻叹气,正要挂断,电话那头响起容茜温柔的声音:“听听,到了?” “妈,”林听唤了声,“到了,您放心吧。” “我看天气预报,宣城那边是不是下雨了?没淋着吧?” “没有。”这么说话着实累,林听索性停下,把行李箱拉到腿边立着,空出来的手拿起手机。 “那就好,”停顿几秒,容茜不放心地又道,“你自己找的地方安全吗?要不还是让你向礼哥哥借套房给你吧?” 林听软声耐心道:“不用了妈,我找的地儿也挺好的,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儿了吗?” “但是和陌生人合租……虽说是女孩子,但妈还是怕你吃亏,”容茜叹了声气说,“咱们家又不是没有这个钱,犯得着委屈你跟别人挤一间屋子吗?” 林听正要说话,那头背景音里响起江有梨撒娇般的声音:“妈——我上次那件裙子你放到我哪个衣柜里去了?” 很好听的声音,活泼朝气。 不是江家的亲闺女,却比林听这个亲闺女在家里待得更如鱼得水。 仿佛有根刺扎了下耳膜,林听匆匆安抚容茜一句,挂了电话。 逃难似的。 天色灰蒙,雨丝如雾,给视野里的建筑都铺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林听是一个月前决定回到宣城来的。 与其说决定,不如说她筹备很久了,只是一个月前才和家人们说。 江和良和容茜是反应最大的。 林听十六岁才回到江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在身边呆了没几年又要离开,夫妻俩一开始说什么都不同意。倒是林听那对双胞胎弟弟,帮着她忽悠二老都快忽悠瘸了,夫妻俩耳朵都要被磨破,好说歹说勉强答应。 她也不想去想江有梨是不是唯一开心的那个。 林听收好手机,拦了辆出租车。 十六岁时离开宣城。 二十三岁时回来。 七年的时光,宣城的变化都快让林听认不出来了。 下了车,在小区门口等了许久的房东小跑过来。 林听不好意思地道:“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事儿,”房东是个阳光健朗的青年,叫彭寒,“来,箱子给我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含着腼腆,尾音微翘,像冬日里快要融化的年糕。 彭寒也不强求,笑笑:“好吧,那你小心点儿,下雨路滑,别摔了。” 小区里都是独栋洋房,彭寒带着她在一幢三层小洋房前停下。 “就这儿了。”他说。 进了屋,彭寒把伞拿去一楼的卫生间滤水,然后才带着她边参观边讲解:“一楼是公共区域,配置先前给你看过了,你要是想换家具,先跟我说一声,只不过置换后的家具等你搬走的时候也要自己处理掉。 “一楼这个房间是我跟你说过的另一位租客的宠物房,专门收拾出来给他的一只狗一只猫住的,现在他出去工作,狗带走了,猫的话……应该在二楼。” 看完一楼,彭寒拎起她的行李箱上了二楼。 “你的房间是这一间,”二楼卧室有两间,彭寒打开其中一间,放下行李箱带林听简单看了两眼,便又领着她参观其他房间,“这一间原来是书房,现在清空了,那位也不用,你要是有需要的话怎么弄随你,只要别破坏房间的墙壁地板。” 林听好奇问:“为什么不把这一间当做宠物房呢?都在二楼不是方便些吗?” “他嫌空间小。” “……”好吧,和一楼的主卧比起来确实挺小的。 “这里是公共浴室。另一位租客房间里也有浴室,他从来不用这一间。我昨天让小时工把这里打扫干净了,你放心用。” 正说着话,走廊尽头拐出来一只猫。 白色长毛,湛蓝色宝石般的眼睛,优雅又美丽。 彭寒:“大米睡醒了。” “大米?”白猫一点儿不怕人,但显然对彭寒没什么兴趣,而是晃悠到林听腿边嗅了嗅,马上便呼噜起来,蹭她的腿。 “他养的猫,”彭寒朝关着门的那间房扬了扬下巴,“叫大米。” 另一位租客的。 小腿被猫蹭得又暖又痒,林听忍不住询问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最好不要,”彭寒第一次见大米这么亲近外人,不由迟疑了一下,还是指了指挂在墙角的摄像头,“监控开着的,他在外面就通过这个留意大米在家里的状况。他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林听看一眼摄像头,问:“那他会打女人吗?” “……” 彭寒看着面前这个无辜瘦弱的姑娘,有些不忍:“这……不至于吧。” 林听哦了声,就听他补救似的道:“你放心,他现在不随便跟人动手了。” 林听点头,抿唇笑了笑。 小姑娘笑起来脸颊边陷进去两个浅浅的梨涡,给一张温顺柔和的脸添了几分甜美的亮色。 彭寒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让这么个柔弱的女孩子跟池故住一起,能行吗? 不过所有事项,包括池故,半个月前就已经跟她沟通好了,应该不至于这会儿突然说不住。 走廊尽头还有一小片公共区域,放着一个猫爬架和一盆盆栽,旁边就是通向露台的门。 因为有猫,露台的门需要随手关——关还不够,彭寒说这一猫一狗都特别聪明,会开门,进出还得随手锁上。 彭寒最后带着林听去了三楼。 三楼空间是一整层,没有多余的墙壁,摆了几架健身器材,很空旷,木地板,四周都是镜子。 “喏,应你的要求,改好了,”彭寒说,“你平时要是练舞的话尽量在白天,晚上放音乐怕周围邻居有意见。” “好的,”这个舞蹈室是最让林听惊喜的,她真诚地再次道谢,“谢谢你,真的太麻烦了。” “小事儿。” 交代完事项,给了钥匙,彭寒就离开了。 刚出门,他接到池故的电话。 “人住进去了?” “哟,祖宗,”彭寒咧嘴一笑,“我这儿刚出门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男人声线偏低,听上去就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冷:“监控看见了。” 彭寒憋不住了:“……不是我说,大哥,您现在可是跟妹子一块儿住了,人小姑娘文文静静,瞅着就是个脸皮薄的,你那监控注意点儿——要不干脆拆了得了,没见大米出过什么事儿。你这整得跟个变态似的,我要是那小姑娘我才不住这种毫无隐私可言的房子。” 池故难得耐下性子听他叨叨完,轻飘飘一句:“说完了?” “……” 彭寒在心里默念十遍莫生气,用最后的善良好言相劝道:“反正,合同签了,钥匙也给了,房子我也给那妹子弄好了,就求您把您那张臭脸收一收,别吓着人家,好好处,最好别让我这个房东出面解决什么事情,我真的很怕麻烦。” 池故漫不经心嗯一声,扫了眼pad上显示的监控画面。 纤瘦的身影正在玄关处摆放自己的鞋子,白猫在她身边懒洋洋舔毛。 她转头盯着白猫看了起码十秒,像是终于忍不住,飞快地伸手撸两把,才紧张兮兮地抬眸瞟两眼摄像头。 男人视线凝顿,眼皮子半敛,长睫垂落,眸中情绪翻涌难辨。 几年了?七年了吧。 良久,他指尖一抬,关掉监控。 彭寒久久没听见回响,小心呼唤:“池故?” 得到的是一句干脆利落到明显嫌他烦的回应:“挂了。” 彭寒看着说挂就挂掉的电话:“……” 你他妈你打个电话来就是气人的? - 送走彭寒,林听回房间整理行李。 她行李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等全部整理好,外头雨已经停了,天色也暗下来。 一一给关心她动向的人回了消息,林听刚喘口气,微信弹出一则新消息,是宣城芭蕾舞团团长发来的:【平安到了吗?】 林听:【到了,张老师。】 张念媛:【那就好。最近天气不太好,还得下好几天雨,你的腿没事吧?】 林听:【没事的。】 张念媛:【那行,等天气晴了你再过来吧。】 林听:【好,谢谢老师。】 消息刚发出去,林听听见楼下大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挺响。 她不由攥紧了手机,看一眼自己关着的房门,安静的房间里自己的心跳声仿佛都被放大了十几倍。 比人的脚步声先在楼梯上响起的是咯啦咯啦的,像是狗疾跑时打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咯啦声停在林听门前,外头的家伙嗅了十几秒,离开了。 而后才是人的脚步声。 上了楼。 没过来。 听动向是回自己房间了。 最后是房门合上的声音。 林听惴惴不安地听完这一系列动静,许久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咬咬嘴唇,开门出去。 白天紧闭的房门,此时依然紧闭,只不过门缝儿底下漏出的光和走廊亮起的灯都在告诉她,房间的主人回来了。 白猫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他带进房间里去了。 林听心跳又开始加快。 她缓缓做着深呼吸,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 不过十秒的等待显得那样漫长。 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 林听微低着头,视线里是男人修长的一双腿:“您好,我是今后和您合租的——” “林听。” 林听猛地刹住,抬头,入眼是男人不耐烦的神色。 她唇半张着,后半截话没再说出来。 “我知道,”他垂着眉眼淡漠看她,疏离又陌生,一字一顿似的,“没事别来烦我。” “……” 林听拇指指甲轻轻抠了下食指,踌躇一下,小声问:“有事就能来吗?” 池故:“……” 回应她的是无情合上的房门。 林听有些晃神。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曾经也是这般淡漠的眼神蹲在她面前,带着些许不耐,对她说:“好吵,能不能别哭了。” 那个少年长大了。 成为了对她说“没事别来烦我”的,脾气还是很臭的,男人。 ——她的前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池故故这样,其实心里早乐开花儿了。 - 也没几天,总之我又来了!开个新,这次是关于成长与和解的一个故事。 前三章当然少不了随机红包掉落啦,感谢父老乡亲们捧场!!抱拳了!wb有个卷花抽奖,大家可以去看看=3= *下本写《十日》,凉薄偏执x叛逆张扬,年龄差伪养成,感兴趣戳戳专栏收藏一下呀,接档这本无缝开。 ↓↓↓ 【《十日》文案】 ·1 童灯第一次见徐问衍,是在酒吧“十日”里。 男人穿着儒雅修身的侍酒服,酒吧灯光昏暗,摇壶翻覆间,色泽妖冶的鸡尾酒流淌进三角杯。 她伸手去拿,一根修长手指将酒杯推给旁边的人,嗓音冷:“这是小孩儿该来的地方么。” 旁边的人笑:“没事的小叔,喝完这杯我们就走。” 他毫不留情:“带着她滚,立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童灯却直勾勾盯着他比夜色还凉的眸子,仿佛看见了全世界最美的宝石。 ·2 童灯喜欢徐问衍,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热烈、直率。 但他的心太冷,哪怕她愿意为他燃烧自己的灵魂,换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 于是她彻悟。 “徐问衍,再调一杯酒给我喝吧。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童灯信守承诺,从此以后和徐问衍回归最初的模样。 恰到好处的距离,分寸得当的关系。 追逐的人却变了。 “噔噔,你不用喜欢我,”男人垂下的眼里翻涌着炽热暗火,“我来喜欢你。” 童灯沉默许久,问他:“徐问衍,你觉不觉得已经晚了。” “不晚。” “就是我死了,我也要你记住我,一辈子记住。” -凉薄偏执x叛逆张扬 -十岁年龄差/追妻火葬场 “我在世间行走九日,第十日,遇见你。” 第2章 能听见吗 2 被拒之门外的感觉可不好受。 林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再出来的意思,瘪瘪嘴失落地回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喻思禾一通电话轰炸过来。 “牛牛,东西收拾好了没?”她说话的语速偏快,风风火火,这么多年一直没怎么变过,“我下班了,过去接你吧,今晚上请你吃大餐,接风洗尘!” 林听在宣城没什么朋友,喻思禾是难得,也是唯一一个她在高中时期认识的好友,她很珍惜,离开宣城时特地问她要了联系方式,这些年始终没断过联系。 租到这个房子,有一半功劳都是她的。 小姑娘声线轻软,像缓缓流淌的小溪水,把喻思禾带起的火给抚灭了:“收拾好了。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就行。” “不行不行,我还是去接你吧,你腿能行吗?” “能行的,”林听耐心说,顿了顿,微恼,“不要叫我牛牛。” 喻思禾笑:“你这反应还跟以前一样,小蜗牛。” 挂了电话,喻思禾发过来定位。 林听换了身衣服,出门时一紧张,像做贼似的,尤其路过池故房门口,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刚走过,身后响起门开的声音。 她一惊,回头看过去。 池故似乎刚洗完澡,发梢微湿,贴在额角,身上是简单的卫衣长裤,比刚回来时多了几分居家感。 他长相凌厉,五官线条明刻,透出些许不羁的冷鸷,一双眸无论抬起还是垂下,都给人一种“我懒得听你说话”的桀骜,压迫感十足。 比起少年时,倒是多了三四分沉稳。 他小臂上挂着换下的衣服,看上去是要去洗衣房。 林听双腿像被钉住,就这么呆呆傻傻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隔着明亮的空气对视了将近十秒。 在池故眉头动了动,他养的那只黑背从房间里探出头的那一秒,林听扭头飞快地跑下楼。 “……” 看着小姑娘仓皇逃走,池故抿着唇,唇线冷冷绷起。 半晌,脚边的黑背看不下去似的咬了咬他的裤腿把他往洗衣房的方向拽。 男人磨了磨牙,低冷的嗓音从轻咬的牙缝里漏出来,想起什么似的轻嗤:“跑得还是这么快。” - 林听怕喻思禾等久,叫了辆出租车赶过去。 喻思禾一路上隔两分钟就问她到哪儿了,老妈子似的,生怕她走丢。 时隔七年重逢,喻思禾上来就给了林听一个大大的熊抱,边抱边蹭她:“你长高了!但是怎么还是这么瘦,该不是在你爸妈那儿受了什么委屈吧?” 她一向说话直,林听并不生气,反而倍感熟悉与亲切:“没有,我爸妈都对我很好。” 说话间,她扶了扶头发下差点儿被蹭掉的助听器。 喻思禾选的这家餐厅有着独特的中式格调,她喜重口,林听却是清淡口的,喻思禾各点了一些,菜上了满满一桌子。 林听看着这一桌子菜有些无从下筷:“是不是点太多了?” “没事儿,吃不完打包,这家东西很不错的,”喻思禾财大气粗,看着她揶揄地笑,“回去不是正好可以给池故尝尝么?” 提到池故,林听一愣,模棱两可地应了声,想起出门前接连碰的两下铁板,心情有些郁闷。 喻思禾看出她的不对劲儿:“怎么啦,你俩——?”她放下筷子两手比了个爱心破裂的手势。 林听咬了下筷子,犹豫道:“我要不……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住吧?我感觉池故不太欢迎我。” “你说的什么傻话呀?”喻思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欢迎还能让你住进去吗?我是觉得吧,虽然你当初一走了之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不对,心理创伤,但你也有苦衷的嘛,而且我确实也觉得他那个时候的态度太过分了,完全不替你着想,像个暴君似的。明明就该他对你道歉,哪儿还有甩脸子给你看的道理?” 林听心说他还真甩了。 把她一腔勇气全给甩没了。 喻思禾说着就停不下来,从鼓励好友变成了疯狂声讨池故,越说越嗨,到后面还带起了肢体动作。 林听毫不怀疑这要是他们一块儿在街边大排档吃,她得直接一口酒一拍桌,跟池故打起来。 周围开始时不时飘来异样的目光。 林听脸皮薄,忙制止她,让她冷静点儿。 喻思禾也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了,挠挠鼻子,不好意思地收了声儿。 这餐饭大碗小碗打包了很多,两人结了账,离开时发现餐厅门口有人在吵架。 一男一女对一女,听两方嚷嚷的话是很典型的男方偷插彩旗被家中红旗当场人赃并获的戏码。 店门口聚众围观之,服务员劝之,好不热闹。 喻思禾危机意识挺强,拉着林听往边儿上走。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两人经过的同时,红旗怒极攻心,吼了句:“你还有良心吗?!”然后踩着高跟鞋冲上来,揪着插旗男的衣领狠狠扇了一巴掌,而后把人往后用力一推。 插旗男没料到红旗这么野的一套操作,来不及防备,脚下打滑往后摔—— 林听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被一个重重倒下的身影压倒在地。 “林听!” 汤水菜洒了一地,林听磕得腿疼手也疼,身上还压着一个成年男人,整个人都摔懵了。 进入左耳的音量在一瞬间也变得小了很多,她脑子还发蒙,喻思禾已经炸了,把手里东西一放,冲过来推开插旗男,扶起林听:“怎么样?摔到哪儿了?” 而后冲有着人肉垫背没怎么摔疼的男人吼:“你没长眼睛吗?!” 插旗男被人扇了一巴掌,又被推倒在地,本就心头火起,再挨这一喉,心里那点儿撞到人的愧疚也转成了怒火:“你们他妈的才没长眼睛吧?!不知道走远点?” 林听衣服被汤汤水水弄脏,人却没怎么关注耳边的争执,两只耳朵音量不同让她感觉很难受,视线不停在地上扫着,摸着耳朵有些着急地想找到自己的助听器。 终于在墙边发现了看上去尚且完好的助听器,小姑娘眼睛一亮,正要去捡——一只手先一步拾起了那个助听器。 她一怔,顺着男人修长的双腿往上,白色卫衣,锋芒冷厉的面部线条,一双冷漠傲然的眸子。 池故垂眸盯着手里的助听器看了两秒,走过来,和林听擦肩而过。 助听器像是随手似的,丢进她怀里。 林听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把助听器戴上,索性没坏,两耳音量归于平衡,她微颤的背脊和冷汗这才往下褪去。 然后就听见池故平静的语调:“对不起三个字,不会说?” 林听转身,喻思禾拉她到身边,她半边身子被池故挡在身后。 池故身形颀长,个子拔得高,一手抄兜站着,像一座山挡在她面前。 他身上冷硬的气势逼人,插旗男原本嚣张的气焰不自觉就被压了一头,面儿上抹不开,倔强地叫板:“你又他妈的谁啊?道歉?我道个屁的歉!” 池故扯着嘴角发出一声嘲笑,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在手中一转:“行,报警处理你看怎么样。” - 一场闹剧散去,林听这才后知后觉手臂和腿的疼痛,她忍着没表露,垂着视线没敢看池故。 倒是喻思禾,先是对他英雄救美的举动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然后问:“你怎么在这儿?” 池故言简意赅:“出来吃饭。” “就你一人啊?”喻思禾清咳一声,“那还挺巧的,你也来这儿吃。” 池故睨她一眼,显然懒得理她。 视线缓缓凝到林听身上。 喻思禾吃饭前很喜欢拍照发朋友圈,池故也说不上自己当时看到后在想什么,反应过来时已经出了门。 喻思禾左右看看,登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那么点儿尴尬,闭上嘴不再说话,努力降低存在感。 林听此时正出神。 她在回想以前的池故。 当时也是这样,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年像一只发怒的年轻狮子,浑身戾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尖牙与利爪,就那么冲进人堆里。 最后他喘着气,转身站到她面前,脸上受了伤,发丝凌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怎么这么窝囊。” 林听睁着眼望着他,委屈的眼泪淌得更凶。 少年沉默很久,不耐烦地说了第二句话:“别他妈哭了,以后我罩你行不行?” 池故现如今高挺的身影,同记忆里那个背脊硬得仿佛能顶天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和她说了重逢以来第二句话:“哪儿疼。” 冷淡,又生硬。 林听低着头说:“不疼。” 池故没说话。 看着她垂下去的脑袋,咬牙无声地笑了下。 “……助听器,谢谢你,”她抬眸小心地望他,斟酌许久,没忍住,带着点儿惊奇,“你现在,都会报警了啊?” 当年的池故,别说报警寻求帮助了,警察叔叔整天追在他屁股后面逮人进行思想教育。 林听有幸见过一次。他顶完嘴完下一秒,就被警察叔叔撂倒在地摁着,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被要求背了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没什么用,他就是不服管,一身反骨张狂得要上天。 池故:“……” 池故简直要给她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池故:我媳妇儿整天都记的是些什么? 答:你的各种糗事。 今天还是评论随机红包掉落ovo *以及昨天忘了说,v前更新都是早九点哈!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的甜恩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荣小槿 3个;初簌、桑森、Via、炸酱面酸菜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chi、初簌、桑森 10瓶;Via 8瓶;39300211 5瓶;左初夏蕊、101920 1瓶; 第3章 能听见吗 3 林听和池故的相遇是在夏天。 暑假燥热,即便是傍晚日头也晃得怪灼人。 她的舞鞋被人扔进垃圾桶里,为了捡回掉落在地上的助听器,手被踩了好几脚。 “聋子还学人跳舞?你听得见吗?” “不是有那种聋哑人舞蹈吗,她学的是那种吧!” “哈哈哈哈哈……” 瘦弱的少女垂着头,缄默无言,把助听器戴回耳朵上。 眼前的人影遮天蔽日般,嘲笑声尖锐地钻进耳膜,震耳欲聋。 林听也没想到会跟她们这么正好地遇上。 等人走了,她慢吞吞地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从垃圾桶里翻出舞鞋。 又脏又臭。 这个样子,怎么去上课。 少女咬着唇,半晌抬袖抹去眼泪。 不想去上舞蹈课,也不想回家被父母和妹妹看见自己的样子,林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一个她自己也不熟悉的地方。周围最惹眼的建筑是一栋废楼。 她抱紧怀里的舞鞋,走进去。 窗外的夕阳光懒洋洋地倾斜拉长。 少女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破败的楼里飘飘荡荡。 过了许久,有脚步声靠近。踩着碎砖碎玻璃,突兀而不善。 在她面前停下。 林听心里一惊,哭声咽回去,仓惶无措地抬头。 少年身形颀长,一立一坐,他居高临下,不耐地看着她,眉宇间戾气横生,躁郁打成个结,带着刺的冰冷。 他冷冷开口:“是你在哭?” 林听眼中滚出来一颗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泪珠,吓得打了个嗝儿。她忙抬起小臂捂住唇,无助地往后挪了挪。 身后是墙。 少女慌乱地点头,又摇头。 “是还是不是?”他不耐烦问完,看她一秒,脸色变得更吓人,“算了。” 林听视线左右瞟,开始寻找能逃走的路线。 少年忽然向前一步,蹲了下来。 林听僵住了。 他皱着眉,眸色淡漠,口吻阴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几乎一字一顿:“好吵,能不能别哭了。” 林听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地用力点头。 恐惧情绪到达临界点,这一点头不受控制地又甩出来两滴泪。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刹那爆棚的求生欲让林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埋头就跑。 中途踩到玻璃还险些摔了一跤。 - 林听身上都是汤汤水水的,打包的菜报废大半,喻思禾也取消了带她继续逛街的计划,让她先回去洗澡换衣服。 池故开车来的,喻思禾把林听推给他:“池子,是你展现互帮互助精神的时候了,我们家听听就交给你,安全把她带回家啊,我晚点查岗的。” 池故不为所动,垂眸不经意地扫了眼和林听骤然拉进的距离,淡淡道:“我还有事。” 喻思禾:“你有个屁的事,听听就是最大的事!”她把手里尚且幸存的打包好的菜塞给他,“你不就出来吃饭的吗,给,我这儿够你吃的了,赶紧的别废话。” 池故微微蹙眉,对她的举动十分不悦,没接。 “不用。”他冷冷吐出一句,转身就走。 林听站在原地无措,被喻思禾轻轻一推:“去啊,愣什么。” 正犹豫不决,走出几米的男人停下,回过头紧拧的眉间写满了不耐烦:“不走?” 林听一愣,忙小碎步跑过去跟上。 他身高腿长,冷着张阎王脸步子迈得大,林听一米六二的身高,比起高中时又高了那么几厘米。她悄悄看池故,他高中时就有一米八,现在似乎拔得更高了,有没有到一米九? 林听脑子浆糊似的,不敢跟他挨太近,盯着他的双脚努力跟上脚步。 视线里的双脚忽然停下。 林听反应慢半拍,有意识要跟着他停下的时候腿就快迈出去,手臂忽然被抓住,往旁边扯。 她眼前一花,看着面前的台阶怔神一秒。 心跳如鼓地抬头,池故垂着的眉眼同一时间抬起不看她,松开手,走下楼梯。 什么也没说。 林听默然跟上去,轻声:“谢谢。” 他依然没回头,也没有一言一语的回应。 池故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总算开了金口:“上车。” 林听看一眼他干净整洁的车,又看一眼自己身上邋遢的汤水污渍。 他重复:“上车。” “……” 林听硬着头皮爬上车。 池故回到驾驶座,瞥一眼她,又说:“安全带。” 林听如梦初醒,急忙忙去扯安全带。 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抓过松紧带,稳稳扣进插孔里。 和她的指尖轻轻擦过。 小姑娘长睫颤了颤,慢慢收回手,坐好。 就是不敢看他。 池故抬眸,视线在她的侧脸上停驻两秒,唇角往下抿了抿,敛眸。 一路无话。 刚打开门,里头飞快地蹿出一条黑影,林听吓了一跳,就见池故冷喝一声:“停!” 黑影听话地急刹停下。 池故蹙眉:“坐。” 黑影听令坐下。 林听这才看清,这黑影是一只德国黑背犬。 她对这种狗的印象一直是缉毒犬、警犬一类,第一次近距离见着真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黑背伸了伸脖子,鼻头耸动,隔着段儿距离嗅她身上的味道。 现在林听身上的味道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味道。 食物混杂一气,说香也不是,说难闻,也不算难闻。 她恋恋不舍地从狗身上收回视线,抬起眼,发现池故正望着她。 低垂淡漠的,逆着光看不清什么情绪的眼神。 “怕吗。”他忽然问。 林听摇头。 池故静静地凝视她,像是要将她看穿,好一会儿才淡淡嗯一声,食指指向一楼的房间,抬了抬。 黑背犬起身掉头走进一楼的宠物房。 “去洗澡。”他说完,也往宠物房走。 林听反应两秒才明白过来他这话是对她说的,忙不迭换了鞋小跑上楼。 - 浴室外是一个小几平的公共区域,用来放衣服之类的杂物,墙上装了置物架。 林听把助听器放在上面,洗完澡出来顺手拿助听器的时候发现旁边有一瓶跌打喷雾和一小包棉签。 她一愣,这些是之前有的吗? 进浴室的时候匆匆忙忙,她没注意过置物架上面有些什么。 还没等她细思,放在边儿上的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匆匆拿起来一看,消息都快爆了。 喻思禾关心她有没有安全到家,连发好几条消息,停在十分钟前,最后一条是:【安全到家就好。】 应该是问了池故之后发过来的。 剩下的消息只有两条父母发来的关心和转账,其余全是她那两个双胞胎弟弟。 转账没收,回复了父母和弟弟,林听犹豫了一下,拿着跌打喷雾和棉签回了房间。擦头发的毛巾还没放下,一条视频请求又弹过来。 一接通,容茜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听听,吃饭了吗?” “妈,”林听坐到床上,举着手机,“吃过了。” 容茜:“吃的什么?别是点外卖吧。” “没,跟朋友去外面吃的。” 容茜问:“妈给你转的钱你怎么没收?” 林听顿了顿,说:“……不用的,我自己有钱。” “这怎么行,那房子房租就不便宜吧?咱家又不是没有钱,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把自己过那么苦干什么?” 容茜和江和良总是觉得林听过得苦。 或许是女儿不在自己身边的那十几年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愧疚,于是现在用尽一切办法弥补。 提到房子,容茜关心道:“对了,你房间怎么样啊?和当时给我看的是一致的吗?你开后置给我看看。” 林听打开后置摄像头,展示了一圈房间给她看。 容茜稍稍放心,又道:“你那个室友呢?外头又是什么样儿的,也给我看看。” 林听一惊,差点儿咬到舌头:“啊……室友啊,她还没回来……妈你要看别的地方?” “当然要了,我总得确定一下你住的地方到底怎么样吧,不然我和你爸怎么放心得下。” 林听登时就慌了。 她和父母说的是跟女孩子同住,但实际上不仅是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池故——要是父母知道她跟池故有接触,并且是同住一个屋檐这样亲密的接触,林听几乎都能想象到她的下场,以及池故的下场。 她还好,父母怎么说都是疼她的,池故就…… 林听发了个冷战,脑瓜子在这时出奇地转得飞快。怎么办?从浴室出来时一楼还是亮着灯的,池故应该在一楼。 可不能让容茜看到他! 小姑娘急中生智,大拇指不经意往屏幕上划了一下,假装手滑挂断视频通话。 然后关掉网络,抓着手机夺房门而出噔噔噔往楼下跑。 池故正在一楼的宠物房里逗狗。 宠物房里猫猫狗狗的东西一应俱全,也有一张沙发,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跟黑背玩儿着扔球捡球的游戏。冷硬的气质和宠物房温馨暖萌的风格相差甚远。 又奇妙地,有那么点儿合适。 然而林听此时没有功夫关注这个。 小姑娘急急忙忙跑过来,脚步声兔子蹦跶似的,池故听见声音,把球一扔,侧眸看着她,刚问一句:“有事?” “啪”的一声,灯黑了。 紧接着她手抓着门把一拉,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伴着急匆匆的一句话:“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先别说话也别出来马上就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人突然关在小黑屋里的池故:“……” 作者有话要说:池子:我期待的小黑屋play不应该是这种。 #硬核黑屋# - 随机红包你们懂!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也想要QQ糖吗、39242184 10瓶;chichi 4瓶;摇光_、云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能听见吗 4 而林听关上房门,手上飞快地动作,打开网络,立马给容茜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容茜纳闷道:“怎么突然挂了?打过去还不接。” 林听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掩饰着慌张乖巧地笑了笑说:“刚刚不小心挂了,然后网络不太好,我去看了看。” 容茜对女儿的话没有起疑,林听却怕她刨根问底,忙不迭道:“妈,你不是想看别的地方吗,我开后置给你看看。” “好啊。” 林听打开后置,在一楼逛了一圈,然后上二楼,再上三楼,最后要从三楼下来的时候余光瞥见已经上了二楼的池故,吓得险些炸毛,眼疾手快切回前置:“就这些了,妈。” 说话间她走下楼梯,努力忽视池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容茜对她的居住环境还是挺满意的,虽然跟江家的别墅相比有点儿小,对两个女生来说也算挺不错了:“你跟你那室友,两个女孩子一起住,安全方面注意一些,晚上一定检查好门窗是不是锁好了。需要什么帮助可以直接找你向礼哥哥……” 她这番话差点儿说得林听去捂手机扬声器。 手机开的外放音,容茜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池故的耳朵里。 男人开门的动作一顿,看过来。 林听尴尬得内心疯狂土拨鼠叫,连带着耳朵都红了,恨不得立马把视频挂断:“我知道的,妈。我今天有点儿累,准备睡了。” 容茜闻言道:“行,那妈不打扰你了,你赶快休息吧。” 小姑娘松口气,正准备挂断,画面里女人冷不丁又提起那个叮嘱警告了无数次的话:“听听,反正我和你爸还是那个要求,你想回宣城,可以,去见你养父养母也可以,唯独一点,决不允许跟那个叫池故的联系,知不知道?” 林听这下是真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长睫不安地颤,连瞥池故的余光都不敢再放过去:“知道。” 这个让人备受煎熬的电话终于打完。 池故一直站在那儿没动。 林听深深地呼吸一口,抬头同时开口:“你饿——” 男人推开房门,进房间,关门。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吗。 林听:“……” 好吧,那就默认他不饿。 小姑娘瞅着明摆着拒绝交流的紧闭的房门,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喻思禾的话在耳边淡入淡出:“……明明就该他对你道歉,哪儿还有对你甩脸子的道理……” 林听抿起唇。 就是。 哪儿有这种道理。 当初话说那么狠的是他,害得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成了能穿透物理防御的无差别魔法攻击。这么伤人,难不成现在还要她去哄他啊? 才不。 才!不! 林听杵在楼梯口越琢磨越硬气,连带着原本挺直的腰背都更直了些。 开门进房关门的动作甚至比池故还要流畅。 且自信。 回到宣城的第一夜,林听辗转许久才睡着。 她从小睡眠就浅,一点儿风吹草动就醒,现在刚换新环境,难免不适应。加上合租对象是池故,她一颗心脏就跟吊在悬崖边儿上似的。 半夜她被走廊的脚步声吵醒。 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 脚步声往楼下走。 然后是大门开合的声音。 池故出门了?这么晚? 楼下车灯亮起,林听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床拉开窗帘,就看见车子从楼前开走。 - 池故车开得急,幸好半夜路上基本没有几辆车,畅通无阻,一路开进金岭花园,在一幢别墅前停下。 曲迎焦急地等在门口,远远看见他的车,跑过来给他打开前院的门:“池故哥,你终于来了!” 池故手里拎着急救药箱,淡淡嗯一声,大步往里走。 客厅里,老人怀里抱着只猫。猫儿被养得油光水滑,此时却蔫巴巴地窝在老人臂弯里。 见了他,韦玉珍忙道:“阿池,你快给老八看看,这是怎么了?” 老八只是加菲猫,池故给它做检查,韦玉珍在一边担忧道:“好像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它食欲不怎么好,饭量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我以为是它当时不饿,可是今天一整天它还是不怎么吃东西,还是迎迎注意到了告诉我说老八有些软便。” “昨晚之前进食方面怎么样?” “都和平常一样……”韦玉珍说到这儿想起什么,看向孙女儿曲迎,“迎迎昨天回来后给它加了餐,是个什么罐头?” 曲迎说:“就是很普通的鳕鱼罐头。” 给猫量完体温做完检查,池故直起身:“罐头还有么?” “有有有。”曲迎跑去拿了份罐头回来,表情惴惴,怕是不是自己喂的东西出了问题。 池故接过来看了两眼,结合刚才的检查和情况,很快给出了结果,淡道:“罐头没什么问题,就是喂多了。” 曲迎眨眨眼:“啊,那老八……?” “消化不良,”他边说边打开药箱,“问题不大,我先给它打个针,再开一些调理肠胃的药。老八肠胃原本就不是很好,之后控制食量,不要一次性再给它喂太多东西。” 池故这人惜字如金,平时难得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曲迎有些高兴,看着他给老八打针,继续搭话:“池故哥,那我这个罐头还很能多买点儿吗?我看老八很喜欢吃,你既然说罐头没问题,那能当主食吗?我在网上查说罐头的营养比例比猫粮要好。” 池故专注地忙着手上的事,没理她。 曲迎心下失望,仍不死心地想听他多说两句:“平时给老八喂食,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呀?” 曲迎的声音不同于林听,声线偏高,很清亮的音色,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整个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人的声音。 池故心生烦意,皱了皱眉。 韦玉珍忙给孙女儿递了个眼色。 小姑娘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声。 池故动作很快,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利索,还是受不了曲迎在耳边说个没完,打完针开完药就打算走。 临走前韦玉珍叫住他。 他驻足回头,老八已经被曲迎抱走,韦玉珍起身,老人腰椎不太好,她锤了锤腰背,斟酌着开口:“阿池啊,你爸那边……” “韦老师,”池故淡淡打断她,“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这么晚了,您也好好休息。” 韦玉珍打了几遍腹稿的话被他这一堵,不知如何进行下去,最终无奈地化为一腔叹息:“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 池故要走,曲迎赶忙放下老八,依依不舍送他出门,直到连他车灯都看不见才不高兴地噘着嘴回屋。 - 车子在洋房前停下。 熄了火,池故没有下车。 手机成为车厢里唯一的光源,将近凌晨三点。 池故从通讯记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响了许久才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不满大半夜被一通电话吵醒,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一道气声,池故先一步开口了:“池总什么时候也玩起迂回战术,找别人给你当传话筒了。” 他声线沉冷,含着一点嘲弄。 男人沉默一会儿,沉沉的嗓音和池故有几分相似:“如果你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挂我电话的话。” 池故轻嗤:“只是挂电话而已,至少我还没把你的号码拉黑,知道为什么吗,池总?” 池景丞没说话,池故却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一定不太好看。 池故从口袋里摸出烟,抖出一根咬住,合上烟盒,又摸出打火机。 “啪嚓”一声,幽暗车厢里火光一闪,留下唯二的猩红光点。 “我就想看看,你究竟有多自私。” “还真没让我失望。” 他挂了电话,池景丞没再打来。 车窗半开,路灯的光打进来,男人凌厉的面部线条被光线分割,眸中光影忽明忽暗,敛着浓雾般的情绪。 池故从前是不吸烟的。 林听离开宣城之后——现在想想,高三那年他半条命都恨不得搭进学习里,大变的性子把周围一票朋友和老师都吓得不轻,以为他是被人夺舍了。 学会吸烟是在大学的时候。 舍友里有个抽烟的,理儿还挺歪:“你们这就不懂了吧,有句话叫什么,‘借酒浇愁愁更愁’,说白了就是消愁的方式不对呗!你让他抽根烟试试,天大的愁保准就跟我这烟尾气儿一样,吐了就没了!” 说完他勾肩搭背过来:“来啊池哥,试试?” 池故想说滚,可看着点好递过来的那根烟,他出了两秒的神,接过来。 那一瞬间,耳边仿佛幻听似的,响起林听的声音:“池故,你别抽烟好不好?” 他将烟咬进嘴巴里。 只一口,烟味儿冲鼻而上,呛得他猛咳起来。 舍友不可思议地咂舌:“不是吧池哥,你这就不行了。” 池故没理他,指间夹着烟,咳得更厉害,咳着咳着便红了眼。他抬手捂住双眼,忽然笑了。 “你他妈尽说点儿屁话,”他低声骂那人,“解个屁的愁。” …… 池故摁灭烟头。 还剩大半支,他烦躁地又碾了碾烟头,松手,关上窗下车。 晚风轻袭,在车边又站了许久,等烟味散尽,他才进屋。 - 雨又下了两天才停。 这两天林听就没和池故打过几次照面,醒来时他不在,睡觉前他还没回,她每天就跟留守在家的白猫大米朝夕相对。 每天早上看见冰箱里的食材有变动,她甚至有种自己在跟鬼合租的错觉。 今天天晴,她和张念媛约好了今天见面,顺便去芭蕾舞团看看。 宣城芭蕾舞团在国内是顶尖的舞团,就是放到国际上也是一流的那层,出了不少名誉响彻国际的知名舞者。 当初收到张念媛的邀请时,林听已经先一步进了法国的一个芭蕾舞团。后来,就在舞团有消息传出她将成为新任首席的后一天,她的腿受了伤。 这次腿伤不仅夺走了她的首席之位,也让她的舞者生涯产生了断层。 二十一岁的芭蕾舞首席,前途本不可限量。 腿伤退幕,林听不得已退团回国,养了两年的伤。她万事小心,最怕的就是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幸的是,医生说她的伤恢复得很好,继续跳舞也没问题。 张念媛在舞蹈中心门口等她。 阔别多年,这位林听的芭蕾启蒙老师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带着林听往里走,笑说:“我还记得你刚学芭蕾那会儿就跟我说,以后要进全国最好的芭蕾舞团。” 林听摸了摸鼻子:“您还笑话我,说我眼界太小,要去也去全世界最好的。” 可谁能想,她还真进了全世界最好的舞团,结果却是狼狈退场。 师生俩说话间已经走到排练室,穿着练功服的舞者们正在做热身运动。 就在张念媛要关上排练室门时,有人匆匆往这边跑,边跑边喊:“张老师,等一下!” 张念媛原本晴朗的脸色立马拉下来:“单怡松,你又迟到?” 女孩儿跑到门前,喘着气面露愧色:“对不起,张老师,我下次一定准时到。”她说话时抬起头,看见张念媛身边的林听,愣了一下。 林听和她视线对上,也是一愣。 然后她们看着对方,同时:“啊。” “红旗?” “道歉?” “……” 又是同时从对方口中听到奇怪的称呼,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也是今天的肆肆# 第5章 能听见吗 5 匆匆赶来的姑娘正前几天在餐厅外风风火火捉奸的红旗小姐。 单怡松……前两天在餐厅门口情形混乱,林听的注意力几乎全在池故身上,最多分一点给那个撞倒她的男人。 对单怡松来说也是一样,林听当时被池故半挡在身后,她头顶绿帽的怒火未消,看了林听两眼,却没往脑子里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听张念媛问:“你们认识?” 单怡松说:“不算认识,前两天见过,一面之缘。” 林听点头。 张念媛神色缓和一些,主要是对着林听:“这是单怡松,咱们芭蕾舞团首席之一。” 芭蕾舞舞团里的首席演员并非一人,少之几人,多则十几人。 宣城芭蕾舞团现任首席有五名,三女二男。 张念媛说完,正要向单怡松再介绍一下林听,单怡松直接道:“介绍不用了,我知道,林听对吧?”她说着,看林听的眼神变得大胆好奇。 林听并不意外,点头抿唇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你好。” 舞蹈行业里,但凡有点名头的互相都知道。 林听和单怡松就是如此。 相比之下,林听的名字还要更响亮一些。 三人在门口简单说了几句话,张念媛作为团长,重点批评了单怡松的迟到行为。 屋里早已经有人频频望向门口,有人盯着林听端详了会儿,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林听和单怡松跟着张念媛进排练室。 最近舞团正在排一场舞剧,将在下周六于宣城第一剧院登台演出,是经典芭蕾舞剧《吉尔赛》。 一进门,林听跟一个熟面孔撞了个正着。 该说巧还是不巧——稀少的男演员里,前两天在餐厅门口撞倒林听的男人赫然在列。 她一愣。 男人眯了下眼,脸色难看。 也不知道是对谁。 林听转头看单怡松,女人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冷笑。 张念媛拍拍手,把人都召集过来:“大家来,我说点事。” 注意到林听的部分人以为是要说这件事,结果张念媛一开口,说的几件都是排练和演出相关的安排。 末了收尾,也没提到身边的林听。 而张念媛边说,边有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到林听身上。 惊奇的、惊喜的、探究的……只有一抹含着恶意。 如果是十几岁的林听,或许会在这种种目光中浑身僵硬、面色发白,会想逃走、想躲藏。 但现在的林听,对于善意的目光会抬眸,抿唇报以微微一笑。 尽管略显腼腆。 张念媛交代完事项,排练继续,她带着林听离开。 两人一走,排练室里有窃窃私语在人群中打转: “那是林听?” “是她吧……她不是因为腿伤不再出来跳舞了吗?” “看她走路很正常,都两年了,腿好了吧。” “她是不是要来咱们这儿?” “看样子是了。‘白天鹅’啊那可是……” 单怡松换了练功服回来,人到齐,舞剧的排练正式开始。 张念媛带林听去了另一间排练室。 这间排练室里空无一人,早上保洁阿姨刚打扫过,地面一尘不染,镜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 林听今天带了练功服和舞鞋,换上后按照和张念媛先前约定的那样,从基础到舞剧片段,让张念媛“审核”一遍。 她的伤满打满算说是养了两年,其实没到两年,一年都没到,后来的时间都用来复健、练习,慢慢找回舞台上的状态。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蹈一天不练,就比别人落后一天,而她养伤的那段时间,已经落后许多个日日夜夜,只能更努力地让自己重回巅峰状态。 甚至还不够,一定要比巅峰更巅峰。 纤瘦的姑娘舞步轻盈,长臂伸展,颈部拉开优美的线条。 像一只优雅展翅的天鹅。 饶是张念媛这样,不知见识过多世界顶级、也带出过不知多少优秀舞者的老演员,也不由心下长叹。 林听成名的那场舞剧,是非常经典的《天鹅湖》。当时她在法国学舞,还没有加入法国的黎尔特芭蕾舞团,只是跟着学校的舞团参加一场重要演出。 一舞成名。 那之后,界内都称她“白天鹅”。 张念媛始终觉得,她在饰演魔王之女奥吉莉娅——也就是黑天鹅的时候更为出彩,但她能理解为什么众人仍会称她“白天鹅”。 太圣洁了。 如同油画中走出来的天鹅少女。 会让人觉得,她就是为芭蕾而生。 林听跳完,张念媛回神,视线在她腿部集中片刻。 “已经没事了,张老师,”林听侧了侧腿,把当初受伤的部位给她看,语调轻快,“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她换下舞鞋,两人离开排练室,一路上张念媛时不时看看她的腿,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异样才总算放心。 两人来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早已经准备好入团合同。 “来,你先看一下这个。当然,不用急着签,”张念媛拿起递给林听,“你可以有更多选择。” 林听接过合同细细浏览。 张念媛让她坐下看,倒了两杯水,把一杯放到她面前,感慨道:“两年前听说你腿受伤,退出舞台,我震惊之余,也觉得很可惜,”她捧着水杯坐下,“我还以为你的腿伤很严重,这辈子都难重返舞台了,结果没想到我还没联系你,你先联系上我了。” 合同浏览完,没有什么问题,林听毫不犹豫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如果这两年没有好好保养,确实很难重返舞台。” “那你的腿究竟是怎么伤的?” 林听笔尖一顿,唇瓣动了动,眼帘虚虚半敛,没说话。 张念媛见状也不再提这件事。 林听的正式入团安排在下周,等《吉尔赛》演出完成之后。 签完合同,她听张念媛简单说了些舞团里的事情就离开了。 刚出舞蹈中心,一个电话打进来。 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林听不太想接。 铃声还在响。 她抬手挠了挠额角的碎发,接起来:“……向礼哥。” 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儒雅浅淡,带着生来的冷感:“我听容姨说你来宣城了?怎么没联系我。” “……”林听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后才说,“太麻烦你了。” 盛向礼应该是刚做完一场咨询,背景音里有人对他说了句“谢谢盛医生”,他回完才继续跟林听说话:“你现在住在哪儿?” 林听囫囵地说:“跟一个朋友住。” “朋友?”盛向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哪个朋友?” 又来了。 仿佛一双无形的眼睛,藏在空气的每个角落,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 林听有些窒息。 她沉默几秒,盛向礼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我下午早点下班,到时候再打给你,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察觉到自己的急促,林听顿了顿,缓和语气,“我……我今天还有事,得排练,很晚才结束。要不……改天吧?” 窗外景色倒退,她这句话说完,那头的人没作声。 传递过来的浅浅呼吸像一块磨刀石,磨在耳膜上让人煎熬。 过了会儿。 盛向礼轻声一笑,林听许多时候都听不懂他笑里的含义,只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背脊又不自觉绷起警惕。 他没再为难她:“也好,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听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还有——”男人拖长调子,淡道,“你的那个朋友,是女生?” 脑海中浮现出池故的脸。 林听坚定地:“嗯。” 通话终于结束。 她往后靠,不知什么时候蜷起的手打开,手心竟然布满一层薄薄的冷汗。 -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的大树还在,枝繁叶茂,在头顶开成一把天然的遮阳伞,比林听离开那年还要茁壮。 回家的路是刻在记忆深处的,不论多少年都不会忘。 让林听意外的是,竟然有人还认得出她。 “是……林听?”林听记得叫住她的这位阿姨,姓赵,赵阿姨打量她两眼,确定自己没认错,顿时喜笑颜开,“真的是你啊!哎哟,长成大姑娘了!是回来看你——”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试探的口吻:“爸妈?” 林听浅浅笑着点头:“嗯,回来看爸妈。” 赵阿姨闻言又笑起来。 寒暄两句,林听沿着回家的路继续走。 十四栋一单元3-2。 门两边的春联和门口的福字今年换了新的,林听忽然很紧张。 她深吸口气,抬手正要敲门,楼梯有脚步声爬上来,接着是女孩儿清亮的声音:“你好?请问有……”后半截话断在林听转过来的脸上。 林枝怔怔看着她,嘴巴张了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楼道狭窄,女孩儿的声音回响,屋内的人明显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边打开,女人的声音传出来:“……说了是枝枝,听着就是枝枝的声音——” 门往外开,林听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的声音也断在她后退的这两步上。 身前身后两脸懵逼,场面略显滑稽,林听一时间有点想笑。 可一牵嘴角,酸涩便开始在眼眶里翻涌。 她眨眨泛红的眼,叫了声:“妈。” 第6章 能听见吗 6 林听被林舜华夫妻收养的时候才两岁,那时她的左耳就已经有听力问题了,是在一场车祸中造成的。而那场车祸,夺走了她亲生父母的生命——现在来说,应该是江有梨的亲生父母。 她在那场车祸里反而伤得最轻,出院后就被送进福利院,没多久林舜华夫妻将她收养,给她取名林听。 直到十六岁那年,被真正的亲生父母找到,带回江家。 这七年来,林听不是没有和养父养母联系过,只是没见过面。 江和良和容茜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再怎么说,林舜华夫妻俩都给他们养了女儿十几年。 林听原本想着给养父母和林枝一个惊喜的,结果把自己也给惊喜到了。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等哭够了转头一看,林舜华靠在椅子里看着她俩哭笑不得,林枝一张脸板着,没什么表情,把打好的饭放到林听面前。 “笑笑笑,笑什么,拿纸给我。”万琪吸了下鼻子,没好气地朝丈夫伸手。 林舜华好笑地摇摇头,把抽纸推到她面前:“你说你这一哭,把温馨的气氛毁成什么样了。” 万琪刚擤完一包鼻涕,闻言作势拿鼻涕纸砸他。 林听哭得鼻头红红,家里重新装修过,养父母脸上有了一丝岁月的痕迹,林枝也长大了,整个家模样大变。可看着养父母相处的这一幕,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夫妻俩最关心的无非就是林听这些年在亲生父母身边过得怎么样,这一餐饭吃得很慢,大半时间都用来聊天。 “我们跟你爸妈有聊过天,我们不是说不信任你爸妈,只是……”万琪微微皱眉,“跟你抱错的那个孩子,一直在江家吧?” 林听安静一秒,夹了根青菜,说:“嗯,毕竟她父母已经……” 江有梨的亲生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 所以林听能够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江有梨却回不去,只能继续留在江家。 “那这是把你置于何地啊,”万琪替女儿意难平,她性子烈说话直,“没了亲生父母,不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怎么着都有别的亲戚吧?她已经享受了十几年你应该享受的人生——” “阿琪。”林舜华出声制止她即将变成口不择言的话。 万琪话头一停,烦躁地叹口气,夹了块糖醋排骨给林听:“算了不说这些。来,都多少年没吃到你爸做的菜了,多吃点儿。” 芭蕾舞演员需要严格控制身材,林听只要了这一块,把万琪夹来的第二块转夹进林枝碗里:“我吃一点就够了,枝枝多吃点吧。” 林枝从刚刚起就没有插过话,看见落进碗里的排骨,这才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林听一眼。 林听冲她眨眨眼,笑了一下。 林枝:“……” 对比之下,反而林听更像个妹妹。 万琪一看她碗里几乎都是素菜,愤慨变成心疼:“我知道你们跳舞的要控制身材,但你这么瘦,吃这么少,饿了怎么办?” “我买了点低脂饼干,”林听说,“饿了的话适当吃一点点就行。” 万琪还是满脸心疼。 林舜华笑道:“你是不知道你妈,每次看你的表演视频都恨不得把脸怼屏幕上盯着你看,每次都说你比上回又掉了几两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专职卖猪肉的呢。” “你看闺女这么瘦你不心疼?” “疼,当然心疼。” 林听这些年参加的演出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有的官方会录下视频,有的没有。 但只要有视频的,林舜华夫妻俩没有一场落下的。 不能陪在女儿身边,也会以另一种方式见证她的成长。 话题转过几转,外头天色渐暗,吃完饭,餐桌上话最少的林枝还是板着一张脸收拾起碗筷。 林听起身帮她,女孩儿动作一停,而后一把夺过林听手里的筷子:“能别添乱吗。” 屋内沉寂一瞬。 这是林听进屋后,林枝对林听说的第一句话。 语气不太好。 刚离席的万琪皱了皱眉,轻斥:“好好说话。” 林枝绷着脸,收拾碗筷的动作怄气似的:“我怎么没好好说话?” 万琪还想说什么,林舜华笑眯眯地推着她去客厅:“你才是别添乱了,你一直霸占着听听,枝枝想跟姐姐说两句话都没机会,还不许人有点儿小脾气了啊。” 林枝:“……” 脸色更难看了。 林听觉得,这个妹妹还是跟以前一样。 林枝是在她四岁那年出生的。她不是林舜华和万琪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在家里不是秘密,林枝从小就知道。 林枝长相随林舜华多些,面部轮廓分明。 这会儿绷着张冷脸,更凸显出眉眼间的英气。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林听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搭手,就像个幽灵似的跟在她身后晃,最后跟进了厨房。 重新装修过的厨房进行了一些改造,空间比原来大,林枝放下碗筷一个转身却说:“你能不能先出去?不做事还在这里占位置。” 林听哦一声,看向洗手池旁边的碗…… “你别添乱。”又是这么一句话。 林枝拧开水龙头,洗碗的手法利落中带着暴躁。 女孩儿抿着唇,浑身萦绕着某种不爽。 林听站在旁边歪了歪身子,问她:“你在生气吗?” 林枝面无表情地刷碗,没理她。 洗好的碗还沾着水珠,林听视线搜寻两下,指指挂钩上的一块布:“擦碗是用这个吗?” 陶瓷碗碰撞的声音不太客气,林枝把洗好的又一个碗摞上去,脾气挺大,拒绝沟通。 林听取下那块布,拿起刚刚摞上去的碗。 就在布子即将碰到碗口时,手上的布猛地被人抽走,林枝取下另一块塞进她手里,用不耐烦掩饰着口吻中的认输:“你瞎吗,那个那么脏,能用?” 看了眼手里被替换的布,又看了眼转头接着洗碗的林枝,林听弯了弯眸,和她分工合作起来。 弯腰把擦干净水珠的碗和盘子整齐地放进碗柜里,洗手池的水声停了。 安静了大概有三秒,林枝忽然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听抬头。 女孩儿把擦干净的最后一个碗递给她,微垂的视线复杂地看着她。 在林枝的记忆里,林听总是哭泣的模样,要么就是仿佛下一秒就要哭的模样。 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太懦弱了。 弱得周围所有人都得护着她。 林听接过那个碗放进去,合上碗柜,说:“当然呀,时间又不会停下。” 时间不会停下,万物都在变。 人也是。 林枝张了张唇,片刻后又阖上,转身走出厨房。 “……挺好的。”她轻声说。 - 阔别七年,一家人聊天聊到很晚,还是林枝最先受不了,指着墙上的钟强势打断:“能不能看看时间,这都几点了?” 林舜华抬头一看,时间已过午夜十二点:“哟,都这么晚了。” 林枝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一脸死气沉沉。 万琪说:“听听别走了吧,在家住下。” 林枝:“她那屋都成杂货铺了。” “这有什么,你俩睡一屋。” 林枝这回是真翻了个白眼,冷笑:“我睡客厅。” 万琪瞪她一眼。 林听却有些出神。 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睡着了,说来也奇怪,她睡眠明明很浅,可这几天池故回家的时候她完全没被吵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环境后睡眠质量变好了。 现在回去的话……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池故。 “听听?” “啊?”林听回神,“怎么了,妈?” 万琪耐心重复:“我刚刚说,这么晚了,你今天就先别走了,在家里住一晚上,睡枝枝那屋,明天我跟你爸把你那屋收拾出来,你想回来住随时回来,怎么样?” 林听不仅回到宣城,还要在宣城长住,林舜华和万琪为这事儿都高兴了一晚上了。 万琪还在为时隔七年的家庭大团圆又要热泪盈眶,就听林听说:“我今天还是回去吧……改天再回来住。” “为什么?”万琪试图挽留。 “我……” 林听话还没说完,林枝像是巴不得她走似的,当机立断道:“想走就走想住就住,妈你别难为人,我送她回去。”边说边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干脆又利落,“爸,车钥匙给我。” 林枝比林听小四岁,今年十九,现在大二,已有驾照。 “你这当妹妹的一天天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万琪皱眉,却没阻止林舜华把车钥匙给她。 万琪舍不得女儿,在门口拉着林听说了些有的没的,主要目的为不死心地暗示她住下来。 林枝听得白眼直翻,直接合上大门,强行结束了拖拖拉拉的临别闲聊。 林听很少熬夜,上车没多久困意就上来了,只记得自己应该迷迷糊糊报了个地址。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 “醒了?也好,省得我再叫你,”林枝说,“赶紧下车吧,我也得回去睡觉了。” 林听缓慢眨了眨眼,稍微醒过一点神来,仍是半懵懂地应了声,解开安全带下车。 梅雨过后就是炎夏,这几天气温往上爬,晚上倒是留了点情面,风稍显柔凉。 和靠在洋房门口的男人对上视线,林听感觉这风还突然有了提神醒脑的功效。 她怔了怔,一下子清醒了。 池故颀长的身形靠在门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路灯的光斜斜铲进屋檐,将他的面容也分割成明暗两块。 林枝摇下车窗打了声招呼:“池故哥。” 夜间静谧,隔着一段距离,男人低低应了声,被风吹得有些淡。 林听看见池故的一瞬间清醒了没到一秒的脑子又陷入半乱不乱的浆糊状态里,没怎么注意到林枝对他的熟稔,以及不意外。 车子绝尘而去,拦在她和池故之间的东西顿时空了。 小院的门没锁,林听推开走进去。 猩红的火光微闪,昏暗下,池故静静地看着她走过来。 他像尊雕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脸上情绪不辨,只看着她。 池故的视线对林听来说总是灼人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在门口,也在他身边站定,从包里掏出钥匙。 手半抬,钥匙却迟迟没插进锁孔里。 好一会儿。 “这么晚了……”小姑娘轻软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你怎么在门口站着啊?” 等了小几秒。 “抽烟。”池故这么回答道。 凌晨一点,在家门口杵着抽烟。 林听觉得这怎么想怎么诡异,如果不是自知她现在和池故之间的关系,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下车看见他的时候她都要以为——他是在等她。 捏着钥匙的手紧了紧,林听心跳乱了一下,赶忙把这个胡思乱想压下去。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冒起期待的小泡泡,她小声嘀咕:“抽烟为什么要在外面抽啊?” 池故:“我不喜欢屋子里有烟味。” 顿了顿,淡道:“二手烟,伤身。” ……哦。 林听长睫微垂,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对抱有期待的自己感到不争气,嘟囔:“那不如干脆别抽……反正伤都伤了。” 池故一顿。 风吹过,带着沉默填满空气。 短暂安静。 “因为不抽……”他的声音发压得很低,也很轻,被烟雾缠得微微发哑,“或许会更伤吧。” 作者有话要说:池故故:伤心。 #以后就伤肾了# 本来小标题打算全篇都整三个字的,结果发现太难了,三个字不够我骚,还是改回一句话风格好了 我整整齐齐的小标题格式和发文时间啊!!(痛心 - 以及,大家妇女节快乐!!!这章破例随机发发小红包!祝大家天天开心!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11 9瓶;冉冉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能听见吗 7 更伤? 伤什么?伤身体吗? 为什么不抽烟反而更伤身体? 林听迷茫一瞬,觉得他话里有深意,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散思维。 但她这时才想起,池故以前是不抽烟的。 至少在她离开宣城之前,都是不抽的。 高中的池故很混,混日子的混。 各科成绩勉强踩个及格线,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脾气大,经常打架,是周一晨会上的常客——作为反面教材被通报批评。 就算是这样,他身上却没有沾上任何那个年纪不应沾上的恶习。 比如喝酒,比如抽烟,比如烫头染发打耳洞…… 如果不是晨会上批评的那些张狂叛逆,他就像个成绩比较差的普通学生。 可惜没有如果。 池故的混和他的叛逆脾性,仍是让他成为了全校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少年。 林听好奇过他为什么不抽烟——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彼时在她的刻板认知里,不良少年就是应该抽烟喝酒烫头,再过分点还纹个身什么的。 不然都不算个合格的不良少年。 当时是放学的时候,阳光西沉,掺着红芒的金灿色泽铺满靠窗的桌椅。 教室里人都走了,林听负责锁门,顺便留下来写会儿作业,池故坐在她前面靠着窗台,长腿懒洋洋伸着,漫不经心地玩手机等她。 听见她的提问,少年顿了顿。 他背靠光线,额角碎发垂落,长睫半敛去眸中的情绪。 那一刻,他肩上像是扛着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 “没什么好抽的,”半晌,他开口,“伤身。” …… 伤身。 和现在的回答一样。 就是主体从一手烟变成了二手烟。 手举得有点累,林听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思绪还没完全拉回来,喃喃地:“那也还是别抽比较好……” 池故没说话。 林听回过神,不是很敢转头看他的表情,拧动钥匙打算进屋。 “药你拿去用了?” 池故一句话又把她的脚步拽住,她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药,”他抖掉烟灰,“我放在浴室外面架子上的。你拿去用了?” 他这个语气,像是来追究责任的。 林听想起来之前在浴室外的置物架上放着的跌打喷雾和棉签,呆了一下:“啊。” 对上池故的视线,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问:“不是……给我的吗?” “……” 小姑娘眸子里盛着一点光,衬得圆亮的眸湿漉漉的。 里头写着迷茫不解和隐隐的期盼。 池故似是哽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不是,随手放的。” 随手放的。 可太随手了,随手得林听正好需要。 林听低头摸了下耳垂,微微抿唇,唇角压不住地往上翘了一下。 池故脸色却更冷,直起身子,长臂越过她把门打开。 淡淡的烟草味笼罩在身后,男人的体温仿佛也隔着一段距离侵略过来,林听背脊一绷,顾不上开心了,心跳快得直往上蹿火,烧得耳朵都有些热。 她回头,池故垂眸扫她一眼:“不进去?” “进、进啊。”差点咬到舌头。 林听匆匆回头,忙不迭钻进门,钥匙都忘了取下来。 池故在她身后进屋,把取下的钥匙放到玄关柜上:“钥匙,收好。” 说话间一条黑影从宠物房里蹿出来,这回池故没来得及制止,黑影已经扑上了在前头换鞋的林听。 林听刚穿好一只拖鞋,另一只脚鞋子脱了一半,壮硕的黑背直接扑过来,她都没反应过来,惊呼的同时身子踉跄地往后倒—— 短暂的两秒思维空白过后,林听脑内“嗡”一声响。 隔着薄薄布料,体温摩擦生火,池故手掌温热,稳稳地扶住她的双肩。 纤瘦的姑娘半窝在身后的男人怀里。 黑背还在她腿边半扒不扒地嗅,本应叫住它的池故这时仍然没有声响。 谁也没说话,两人的呼吸从不同的频率慢慢地同步。 半晌,池故先开口了:“能站稳吗。” 林听如梦初醒,忙不迭站直,几乎是同时他扶在她双肩的手也离开:“……谢谢。” 池故这才皱眉看向忙着熟悉陌生姑娘味道的黑背,往宠物房指了指,口吻严厉:“进去。” 黑背讪讪往后退,不死心地留恋一下林听身上的味道,乖乖转身回了一楼的宠物房。 林听攥着钥匙,食指不自觉地缠着钥匙绳绕了绕,想用说话来缓解和池故之间奇怪的尴尬:“它叫什么名字啊?” 狗回去了,这会儿大白猫又慢悠悠踩着猫步婀娜优雅地从房间里踱出来。 它似是在林听和池故之间斟酌了一下,然后走向前者,蹭她的腿。 林听一颗心啪嗒说软就软。 太可爱了,想摸,想揉,想抱。 但是池故在旁边,他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 虽然大米不是东西,虽然她这两天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早就偷偷作案许多回。 挣扎再三,她小心地征求同意:“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池故瞥了蹭姑娘腿蹭得可起劲儿的大米一眼:“……” 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林听蹲下,手刚伸出去,大米非常熟练地拿脑袋蹭她手心。 气氛有所缓和。 林听手里撸着猫,想起他还没回答上一个问题:“池故——” 她刚开口,池故上楼的脚步一停,转头看向她。 男人漆黑的瞳仁里像海底暗涌翻滚,林听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重逢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当面。 刚刚才缓和的气氛,不知不觉又悄然凝结。 这种凝结像一股脑儿打翻的颜料,太多的情绪翻搅混合在一起,泼到气球表面,气球慢慢地膨胀,没有爆,但内腔被那些复杂的情绪充盈填满,外皮紧绷,迟早会炸。 林听卡了一下壳,尽量让语气自然,气势上仍是弱了三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狗叫什么名字。” 黑背像是知道她在说自己,站在宠物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瞅。 池故:“阿瑞斯。” 林听一愣:“什么?” 他竟然耐下性子重复了一遍:“阿瑞斯,名字。” 说着,冲悄悄探出半截身子的黑背犬抬了抬下巴。 林听:“……” 阿瑞斯,古希腊战神。 这也太洋气了。 林听看看被主人瞥了一眼后老实坐下的威风凛凛德国黑背,又看看手掌底下无忧无虑打呼噜的挪威森林大白猫,见她低头看自己,池大米还非常天真可爱地喵了一声。 林听:“…………” 怎么说。 无忧无虑也挺好,至少听不懂铲屎官在名字上的偏心。 - 池故上楼后,阿瑞斯端坐片刻,也晃悠过来了。 林听一手撸猫一手撸狗,心想池故这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撸够了,一腔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的混乱心绪才平静。 夜很深,林听已经好几年没熬到过这么晚了。 一上楼最先看到的就是池故的房间,果不其然,锁着的。门缝儿底下透出光线,房间的主人还没睡。 她想了想,回房翻出那瓶跌打喷雾,去敲池故的房门。 林听还记得池故那句“没事别来烦我”,房门打开,她抢先一步说:“我是有事才来烦你的。” 池故:“……” 池故一手搭着门把,一手扶在门框上,沉默了一下说:“什么事。” 林听把跌打喷雾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池故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了,没接。 视线在林听脸上停留几秒,他扫一眼喷雾,说:“不是还有样东西。” 林听愣了一下,“啊……棉签吗?” “嗯。” “……那你等一下,我回去拿。” “……”池故看着她塞过来的跌打喷雾,眯了下眼,“不用了。” 刚跨出去一步的林听扭头:“啊?” 就像那天扔给她助听器那样,池故随手一抛,跌打喷雾重新落入林听怀里。 “本来就放在公共区域的,”他说,“不用多此一举。” 他说着话时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有颈部的线条微微绷直。 这个小小的细节被林听看在眼里。 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每次说反话的时候身体都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一如七年前,毫无变化。 她就像个偷到别人秘密的小孩儿,微小的窃喜在心底化开,抱着那瓶跌打喷雾,问他:“那我再放回架子上?” 男人颈部线条又紧绷了一点:“随便。” 林听却没有把跌打喷雾放回架子上。 跌打喷雾打哪儿拿出来,又带回了哪儿。 本来就放在公共区域。 可彭寒说,在她来之前,那个浴室他从来不用。 这一晚她睡得很晚,导致的结果就是起得也晚,醒来的时候池故和往常一样早就带着阿瑞斯出门了。 她捧着杯牛奶和每天早上蹲守在她房间门口的池大米人眼对猫眼半晌,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池故现在是干什么的? 早出晚归,还每天带着狗,跟带着贴身保镖似的 喻思禾对于她的这个问题给出了非常激烈的反应:【!!!!!】 喻思禾:【我滴个牛牛,你到底过的是哪个时区的时间?】 喻思禾:【他现在是个兽医,开了家宠物医院,规模挺大的,喏,就我发给你的这个。】 一张图片和一个定位地址。 林听还是第一次见规模这么大的宠物医院,名字挺奇怪的:零六宠物医院。 她正想点开那条定位看看,容茜一个电话打过来:“听听,吃午饭了吗?” 这几天类似的对话时有发生,林听应对得也越来越从容:“刚准备做。” 然而这一次容女士的例行关怀只是个话引子:“那正好,我跟向礼打了个电话,他啊现在正好有时间,说本来想请你吃餐饭的,结果你昨天忙——现在怎么样,有空吗?有空的话跟你向礼哥哥出去吃个饭,怎么说都是人家一片心意。” “妈,我……” “你们也有差不多一年没见了吧?你现在去了宣城,向礼就是你在那儿最靠得住的人了,之前你的病……也多亏了他。记得顺便替我和你爸传达一下感谢,好吗?” “……” 挂了电话,没多久,又一个电话打过来,这次是盛向礼的。 林听只觉得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池故故:?我都还没跟我媳妇儿吃过饭 上一章的结尾修改了一下,可以联系第四章 后半部分来理解哈! 第8章 能听见吗 8 林听刚回到江家的时候,性格上有不小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打小的经历在心理上留下了祸患。 江和良和容茜为了她的耳朵和心病耗心费神,可惜耳朵治不好了,只能靠助听器,心理上的问题倒是好解决得多。 林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盛向礼的。 江家和盛家是世交,正好,盛向礼是一名心理医生。只是在见过面简单交谈过后,盛向礼没有接下林听,而是联系了自己的导师,把林听转了过去。 之后熟悉起来,情理之中。 林听当然是感激盛向礼的,但是感激之外,她对盛向礼还抱有一份抗拒。 然而很多时候她避不开和盛向礼的接触,就比如现在。 盛向礼说要来接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和池故同住的事情必须严防死守,不能对和江家有关的人走漏一丝风声,更别说盛向礼了——容茜明面上说的是盛向礼能照顾她,实际上一半是照顾,另一半跟埋了个眼线差不多意思。 遗憾的是,她的拒绝没成功。 遗憾中的万幸是,盛向礼的车没开到房子前面来。 林听出了小区,往前走了一百来米,看见盛向礼的车停在路边。 刚打开车门,奶声奶气的一声猫叫先钻了出来。 她往后座看,座椅被一个小笼子占了,发出喵喵叫声的是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可能也就林听两个巴掌那么大。 笼子里铺了一层柔软的垫子,角落里放着水和猫砂。 她的注意力被猫带跑了:“向礼哥,这是……” “前天捡的,今天带它去做个检查,”盛向礼的声音和他的长相给人感觉一致,儒雅中带着点不可侵犯的清冷贵气,“饿吗?” “还好。” “那先陪我跑一趟宠物医院?” 林听点头:“可以的。” 一路上窗外景色变化,林听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眼,左眼皮一跳:“向礼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家宠物医院啊?” “零六,”盛向礼说,“快到了。” 零六。 林听:“……”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收到的喻思禾的消息里才说:他现在是个兽医,开了家宠物医院。 “他”指池故。 “宠物医院”名字叫零六。 池故,开了家,名叫“零六”的宠物医院。 然后现在,她要陪着盛向礼去这家宠物医院。 小姑娘表情呆呆的,盛向礼瞥了一眼:“怎么了?” 林听舔了舔下唇,长睫略显不安地颤了颤:“没什么。”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盛向礼往后一靠,长臂搭在方向盘上,微侧过身:“你在紧张。” 平铺直叙的语气,就像他眼神里闪过的一抹精光,企图将林听看穿。 “……没有。”林听想找个借口搪塞,却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只能回这么一句。 盛向礼只平静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直到红灯转绿,才收回视线。 车子继续往前开,又过了十分钟,林听视野里出现了一块简洁而的门牌:零六宠物医院。和喻思禾给她发的图片一样。 她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拇指紧张地往内扣。 尤其当下车后看见盛向礼拎着小笼子走在前头的背影,这一刻她非常、非常希望池故不在。 或者干脆喻思禾给她的信息有误,这宠物医院跟池故没关系。 然而天不遂人愿。 盛向礼提前预约过,但是前台说:“盛先生是吗?很不好意思,彭医生有急事刚刚请假离开,给您安排别的医生可以吗?” 盛向礼只皱了下眉,颔首:“可以。” 就在这时,一行人从楼梯口拐下来,有说有笑,依稀可以听到一句:“池医生,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然后是熟悉的低沉嗓音:“不用。” 林听身形一僵,不死心地艰难侧目——为首的,不是池故又是谁。 男人穿着白大褂,和居家时的闲适散漫不同,白大褂熨烫妥贴,衣扣一丝不苟地咬合在一起,长腿立在衣摆下,身姿挺拔。 隔着长长的走廊,他和林听的视线不期然撞在一起。 或许是她的错觉。 他的步子似乎停顿了一下。 一行人走近,林听突然看向身边的盛向礼。 盛向礼还在和前台交谈,并没有多在意走过来的几人。 倒是前台,在看见池故后打了声招呼:“池院长。” 池故颔首。 “池”这个姓,引起了盛向礼的注意。 他侧头,扫了一眼池故,略微一顿,而后目光滑落到林听脸上。 林听既没有看池故,也没有看盛向礼,视线飘了两下,无奈地找了个落脚点——盛向礼放在地上的那个小笼子。 她就这么半垂着眼和里头那只懵懂的小奶猫对视。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容茜打电话来的时候都说过些什么:□□了池故,提起过盛向礼。 那句“你向礼哥哥……”听上去如此暧昧,掷地有声,池故一定听见了。 池故送领着狗出院的人到门口,折回来却在前台停下了:“这是怎么了。” 前台正翻着手里的排班手册,打算给盛向礼联系个有空的医生:“哦,这位盛先生先前预约了彭医生,要给小猫做检查的,彭医生不是刚走吗,就想说转给别的医生看看。” “不用翻了,”池故说,“我来吧。” 前台差点一个手滑把册子撕坏:“啊?可是您待会儿还有场手术……” “安排到晚上了。” “……” 前台心里嘀咕着这位爷今天怎么突然对这种小事这么积极主动了,不忘询问盛向礼:“盛先生,这位是我们宠物医院的池院长,检查交给他您可以放一百个心,可以吗?” 盛向礼这才淡淡地收回视线:“可以。” 池故——他胸口工牌上的名字。 盛向礼弯腰拎起笼子,眯了眯眼。 于是池故打头,领着林听和盛向礼往诊疗室走。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林听却在空气中嗅到紧绷的硝烟味。 进了诊疗室,池故在桌上铺了一层毛巾,才让盛向礼把猫抱出来。 “盛向礼……”池故弯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念这个名字时候语调微缓,“盛先生是吗。” 他明明对着盛向礼,可林听却莫名地觉得,这句话像是在问她。 她从见到池故起就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心脏随着池故的话一颤,拇指指甲忐忑地微微嵌进食指侧肉里。 盛向礼淡淡一笑,点点头。 风度十足。 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冷傲。 池故抬眸,和他同样带着探究的目光短暂接触。 两秒后,他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小白猫两个月大,身上已经做过初步的清洁,池故给它做了常规的检查。 “现在先做体外驱虫,它体质弱,体内驱虫和疫苗过段时间再打,”池故边开药单边说,男人声线平淡,听不出私人情绪,“我先给它做个体外的驱虫,然后把耳螨清理一下。另外怎么喂养我也写在这张纸上了,等它体质跟上来再带过来做内驱和打疫苗。” 林听在一边听着,在心里暗暗计数。 七十八个字。 这是重逢以来她听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盛向礼接过单子,忽然转头:“听听。” 略显亲昵的称呼。 池故手上动作顿了顿,唇线不易察觉地紧绷,抬起眼皮,终于把注意力分了一点给林听。 林听正出神,被他这一声呼唤叫得整个人都惊了一下:“什么?” “过来,”盛向礼把单子递过去,“帮我跑趟腿,去取一下这些东西。” 林听接过单子,没敢多看池故,应了一声扭头就出了诊疗室。 像有一把抽气筒在一点点抽掉诊疗室里的空气,让她感到窒息,盛向礼的请求反而成了一道赦免。 门打开又合上,诊疗室里只剩下小白猫细声细气的叫声。 池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眼凌厉,对待手里的小猫动作却很轻。 盛向礼曲指在小猫下巴上挠了挠,倏地出声:“池故……池院长是吗?”语气一如池故之前的问询。 池故压根儿没理他,专注地给小猫清理耳道里的脏东西。 盛向礼笑了声,慢条斯理地问他:“这家宠物医院是你开的?” 池故终于抬头,声线冷,压着不耐:“能闭嘴吗,很吵。” 盛向礼并不恼,指尖轻抵在桌面,一站一坐,他看着池故,冷然睥睨。 半晌,食指在桌面敲了敲。 “当然。” - 林听取完东西回来,盛向礼拎着笼子,在走廊等她。 她愣了下:“好了?” “嗯,”盛向礼伸手,空着的另一只手从她手中接过东西,“走吧,去吃饭。” 在宠物医院耽搁的时间比预计的久,正午饭点已经过去。 他现在一说,林听才觉得还真有点饿了。 她望了一眼诊疗室。 透过诊疗室的玻璃门,林听看见池故坐在桌子后面写着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门外的目光,他笔尖一停,抬眸看过来。 被隔断的空气里,有什么碰在一起,去又击打在玻璃上。 擦出微弱的、细小的火花声音。 “听听。” 盛向礼已经走出几步,站在走廊灯光下叫她,似是打量,带着一点锐利。 林听喉间攒动,拔回视线,小跑跟上盛向礼。 作者有话要说:池故故:怎么,我就不配跟媳妇儿说句话? #那你倒是主动点啊!!!# 存稿箱发出了警告,警告我存稿快没了,望天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卿vvyy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能听见吗 9 从离开宠物医院开始,林听就发觉盛向礼身上时有时无地散发出低气压。 她闭口不提宠物医院的事情,因为大致猜得出为什么。 盛向礼算是容茜和江和良的半个眼线,这点她很清楚。 果不其然,到了餐厅刚入坐,盛向礼直接道:“池故,你认识。” 不是个疑问句。 林听避不开,只能捏着筷子嗯了声。 盛向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半晌,说:“容姨跟我说了,让我看着你点儿,千万不要让你跟一个叫池故的人接触——就是他吧。” 林听咬着筷子,含糊不语。 “你跟他什么关系?” “……” 林听咕哝:“……没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啊,前任,现合租室友。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盛向礼没再说话,似乎没打算继续追问。 就在林听以为这个话题真的就这么糊弄过去时,男人夹了块清蒸鱼肉放进她碗里,嗓音清浅:“听听,有些东西……不是你否认,别人就看不出来的。” 良好的礼仪教养在举手投足间显现,他端坐着,语气如常:“这次见面在我意料之外,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告诉容姨。但容姨的嘱托依然作数,明白吗?” 林听抿了抿唇。 鱼肉香醇无刺,滑入食道的瞬间却长了刺儿似的。 她低头吃了口饭,含混不清地答:“嗯,知道。” 这餐饭林听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饭后,盛向礼要带猫回家,小猫已经趴在笼子里睡着了,林听看着蜷缩的白团子,脑海中浮现出在家留守的池大米。 “喜欢吗?”盛向礼忽然问。 “嗯?”林听反应了一下,“挺喜欢的。”软绵绵的小奶猫,谁不喜欢。 “那要养吗?” “我养?” “嗯,”男人一顿,“或者,和我一起养。” 林听抬手摸了下耳后,不太自然地道:“不了……我朋友已经养了猫和狗了。” 盛向礼问:“那个跟你一起住的朋友?” 林听点头。 盛向礼应了声,不再多问。 直到她下车时突然说:“等哪天有空,你跟你朋友说一下,约个时间,我请她吃顿饭。” 林听被他这句话吓得差点脚滑:“啊?为什么?” 盛向礼只当她年纪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又不禁莞尔:“你在宣城本来就没什么认识的人,这个朋友应该很重要。我现在受容姨的嘱托,理应代她感谢一下你朋友的照顾。” 男人面容清俊,气质儒雅,平时总是淡淡的,现在脸上扬起一点笑意,显得温和许多。 然而林听如临大敌。 吃饭?答应了不就是自己给自己设鸿门宴吗。 但又不能直接拒绝,盛向礼看人看事都很敏锐,这样一个正常的邀请,她急忙忙拒绝反而让人起疑。 “她工作挺忙的……”林听边说边在脑子里想后续的对策,“我回去跟她说说吧,如果她抽得出空的话。” 其实也可以解决,大不了到时候让喻思禾来顶一下包。 想着,她回家后给喻思禾发了个信息。 喻思禾当即回过来一个电话:“你那向礼哥哥找上门了?” “哥哥”这称呼怪暧昧的,林听认真地纠正:“是向礼哥。” “都是哥,一样。” “……”林听坚持,“不一样。” 小姑娘声线软,一本正经说着执拗的话,喻思禾不逗她了:“行,不一样。现在是怎么着,你和池故暗度陈仓的事迹败露了?” “没有,”林听顿了顿,羞恼,“也没有暗度陈仓。” “都住一起了……”喻思禾话里有话,慢悠悠地藏着揶揄,“这还不叫暗度陈仓呢?” 林听挠了挠鼻子,含糊地哼哼两声,回到正题:“我没在说池故的事情。” “不就是查岗么,好说,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挡着,”喻思禾说完,又把话头定回池故身上,“那你今天去医院跟池故打过照面了啊,怎么样,他看见你身边出现陌生男人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林听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她原本害怕池故误会什么…… 怕什么啊。 从头到尾,他就没看她几眼,甚至眉毛都没皱一下。 林听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应该,毕竟他们现在毫无关系,凭什么要求他为她左右情绪。 但理智与情感许多时候难成一致。 她也不生气。 只是稍微地,有那么一点——感到失落。 - 林听原本还期待着晚上等池故回家他会不会问点什么,为此她还熬了个夜。 结果熬到快凌晨两点都没见人回来,她实在撑不住,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是张念媛的电话把她叫醒的:“林听,今天有空吗?” 林听醒了一下神,才说:“有的。” “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张念媛说,“舞蹈学院来了一批人,跟一个电影剧组一块儿来的,说来咱们舞团取材。赵其华赵教授也来了,听说你来咱们舞团了,想见见你。” 赵其华? 听到这个名字,林听一下坐起来,清醒了:“赵教授吗?那我现在过去。” 赵其华这个名字可谓响当当,不光舞蹈界,甚至业外多多少少都听过。 她是宣城芭蕾舞团的前任团长,舞团一举成名的东方神话系列芭蕾舞剧《干将莫邪》便由她创作编导。神话系列包括《干将莫邪》在内,目前有三部,另外两部为《日月》与《狐梦》。 后两部是张念媛编导的,但赵其华也从旁给出许多建议与帮助。 林听起床都比平时利索,平时她总要稍微赖个五分钟,让迟钝的大脑彻底苏醒,今天她挂了电话就起床穿衣,边扎头发边往外走,和刚上楼的池故撞了个正着。 她头绳还咬在嘴巴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招呼:“早……”一开口头绳掉在地上。 松手后头发又散了,林听正要弯腰去捡,凑过来的阿瑞斯已经叼起了那根头绳,看着她把脑袋往前送了送,像是在说:给你。 林听伸手,阿瑞斯把头绳放到她手心。 “早。” 林听一怔,倏地抬头看向池故。 她脸上的受宠若惊和不可思议太明显,男人唇角往下压了压,“怎么?” “……没怎么,”林听捏着头绳缓了一下,“你……刚回来?” “嗯,”顿了顿,他淡声补充,“有只狗动手术,在医院待了一晚。” 想起来了,昨天听他和前台说话确实提到有一场手术,安排到晚上了。 林听哦了声,顺手摸一把阿瑞斯的狗头,才直起身看他,鼓起勇气多搭一句话:“那你快去休息吧。” 池故却看了看她整齐的穿戴:“要出门?” “嗯,”她点完头觉得不够,“我去趟国际舞蹈中心。” 说完还是不对,池故又不知道她现在是干嘛的,想了想,林听进一步补充说明:“那个,我去那是因为,我现在……” 说到这里,林听忽然没来由地紧张。 池故看着她,这次没打断,安静地等她说完。 林听清了下嗓子,看着他缓慢说:“我现在在宣城芭蕾舞团……工作。” 隔了一秒,池故说:“芭蕾舞演员?” 她恍惚一瞬,点头:“嗯。” 很干脆,带着小小的雀跃。 昨晚做手术的那只狗情况不乐观,术后池故在医院守了一晚上,等到无大碍才回来。 夜晚对池故来说很长。 无论是遇见林听之前,还是遇见林听之后。 在医院的一整夜他精神始终绷着,为没有脱离危险的那只小狗,也为别的。哪怕回到家这种状态都没得到缓解。 直到看见从房间里出来的林听。 直到,看见她发亮的一双眸。 好像,没有那么累了。 “……是吗,”良久,林听听见池故说,“挺巧的,我也混了几口饭吃。” - 直至出门,林听都觉得脚下踩的地板不太真实。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直射下来,万里无云,就是温度不太喜人。 她撑开一把遮阳伞,光线在伞尖闪烁。 林听被这光晃了下眼睛。 隐隐约约地,晃出时间的影子。 过去与现在在脑中交织成一片模糊光影,林听慢慢地回过味来,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她和池故之间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年,老旧时光里的懦弱少女和坏脾气少年都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与迷茫,各自有了另一种身份,或许是从前想过的,或许是从未想过的。 在某一个烈日当空的日子里,她也曾问过池故:“池故,你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少年懒散坐着,举着手机打游戏,垂眸说:“不知道,随便,混口饭吃。” “……你要求好低。” 游戏结束一局,池故嗤笑一声,手机扔进空荡荡的桌洞,哐当一声响。 他顺势趴下睡觉,声音埋进臂膀间并不在乎:“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废物。” 林听皱起眉。 她不爱听他这么说。 几乎自暴自弃。 可这个时候的少女林听,只懂得说一句:“你别这么说……” 少年不答,像是睡着了。 林听咬着唇,写题的心思都没了。 良久,身边她以为睡着的人出声:“你呢。” 林听没反应过来:“嗯?” “你想过……”池故起身,倚着墙眯眼看她,“以后做什么?” “想过啊,”少女轻声说,“我要继续学芭蕾。” “然后呢?” “然后……”从未向别人说起过这个梦想,林听头往下埋了埋,露在外面的耳朵通红,“可、可能当个……芭蕾舞演员?进国内最好的芭蕾舞团什么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把脸埋进习题册里。 她的听力有问题。 她被叫“小聋子”,被嘲笑。 可她依然有一个梦。 林听想听见舞蹈的音乐,想听见足尖鞋点地的声音,想听见演出结束后的万众掌声。 许久许久,久到林听脸上的热度逐渐散去。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冷硬的,含着很别扭的僵硬:“是吗,那这样的话,我也……多混几口饭吃吧。” 林听眨眨眼:“啊?” “……” 池故受不了似的,偏了偏头,皱着眉,语气不善:“买票不要钱吗,不然你送我票?” 林听还沉浸在刚刚的羞窘里,反应迟缓,茫然地看着他:“什么票?” 池故:“……” 少年烦躁地低低啧一声,不耐烦的臭脾气想发又忍住了似的,支着下巴没看她,齿间飞快地蹦出两个字:“舞剧。” 林听怔愣一会儿,终于从他简短的几句话里串联起整个逻辑。 芭蕾舞剧要在剧院演出,入场观看得买票。越好的舞团,越著名的剧院,入场票价越高。 多混几口饭吃,多挣点钱。 然后去看你。 午间的风燥热,带起少男少女耳边的碎发。 卷起喧嚣的心跳,穿堂而过。 林听看见池故耳尖微红。 半晌后知后觉地抬手触摸自己的耳垂。 烫得快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池故:我是废物.jpg 小林听:不你不是.jpg 表情包请自动脑补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筝有风 2个;是小狸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筝有风 10瓶;水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能听见吗 10 路上林听收到张念媛的消息,简单说了下来舞蹈中心的剧组的情况。 这个剧组在筹备一部芭蕾相关的电影,张念媛在微信上说:【主演没有学过芭蕾,演员和剧组的意思都是想跟着舞团学一段时间。】 林听皱了皱眉:【速成吗?】 速成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任何舞蹈,基本功都非常重要。 芭蕾想要立足尖,最快也要一年,练了两三年甚至更久才立足尖的多之又多,况且这事儿还跟年龄、基础、腿部力量等等有关系,贸然立足尖相当危险。 就连林听,因为学芭蕾学得早,小孩子骨骼脆弱腿部没什么劲儿,都练了三年才立足尖。 如果只是单纯地原地立起来站一下,不难,只不过看脚背就能看得出来是专业还是外行。 这个“学一段时间”,说得很轻松,实际上也就只能学学基本功。 张念媛回复说:【我也跟他们说了,这不可能,最多练一练形态和基本功,不过剧组那边也知道这不现实,所以演员学学基础,更专业的部分到时候会请芭蕾舞演员当一下替身。】 张念媛:【我看了一下,你的外形和主演是最像的,你如果愿意的话,来了我帮你跟剧组谈一谈。】 林听不由好奇:【主演是谁?】 张念媛:【江有梨。】 林听一愣。 - 林听到舞蹈中心的时候剧组已经参观过一轮了。 演员们还在排练室排练,一行人在第二排练室里。 林听的推门而入让排练室安静了一秒,张念媛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招招手:“说曹操曹操到,林听,来。” 赵其华坐在张念媛身边,表情一亮。 在张念媛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也来了兴趣:“林听?就是你们说的那位‘白天鹅’?” 林听和坐在最里面的江有梨视线对上。 江有梨模样生得明艳,即便今天只是扎了个低马尾,画了个平淡如水的裸妆坐在那儿,也有着与林听截然不同的明媚气质,发着光似的。 她的眉眼同江和良和容茜半点相似。 只对视了一眼,江有梨移开视线,林听也被张念媛拉过来坐下。 坐在张念媛对面的中年男人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姓唐,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拍的大多都是文艺片,冲着拿奖去的。 唐导开门见山:“是这样,我们这边的情况刚刚张老师应该跟你说过了,芭蕾不能速成我们也知道,拍电影的时候可能一些舞蹈镜头需要用到替身,我们理想中当然是请专业的舞蹈演员来担任,不知道林小姐意下如何?” 林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江有梨。 她一直觉得缘分真的很神奇,就比如她和江有梨。 同年同月同日生,是抱错还是调换,答案早已经随着江有梨父母的去世掩埋进黄土里,没人知道。即便她们五官、性格天差地别,身形却又是那么像,如果梳着一样的头发站在一起,光看背影没有什么不同。 江有梨身上有着和盛向礼相同的矜贵优雅的气质,这是从小生活在优越上流的圈子里才养得出来的 林听和她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 江有梨出道两年,到现在挤进新晋小花旦的名列里,又有着富豪之女这一顶光环,多少也算个话题小女王。 她没有表态,也没说话,嘴角抿着。 林听问:“舞团里没有别的演员合适了吗?” 唐导摇摇头:“暂时找不到,张老师向我推荐你。确实,你的身形和江有梨是最相像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答应,不过也不勉强。” 为了能说动林听,唐导接着和她说了一下报酬的数目。 江有梨不时和经纪人说两句话,侧头时目光会顺势扫向林听,短暂停留后便挪开。 林听被江家保护得很好,外界只知道江有梨,只知道江有梨不是江家的千金,真正的千金在七年前突然回到江家,挖不到林听。 在场的所有人,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江有梨和林听还有着一层奇妙的关系。 等唐导一番劝说完毕,林听给出答复:“可以的。” 听见意料之外的回答,江有梨愣了愣,抬头看过来。 “真的?”唐导很高兴,觉得自己口舌没白费,松了口气。 剧组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直到离开,林听和江有梨也只是避不过流程地打了个招呼。 离开时江有梨看了她两秒,下巴微抬,那是打小养成的挺拔骄傲。 剧组的人走了,赵其华留了下来。 林听这才终于有机会和赵其华说话:“赵教授。” 赵其华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之前念媛想邀请你进舞团,结果你那时候进黎尔特了,她还经常跟我叹气惋惜呢,说我没见过你太可惜了。这不是,有缘自会相见么。” 小姑娘眸子亮亮的,像见到偶像又不敢太外放的样子:“张老师说您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应该知道舞团之前的神话系列舞剧吧?”赵其华问。 “知道的。” “我呢,正在准备这个系列新的一部作品,取的是瑶姬的故事——这个你知道吗?” 林听隐约预感到什么:“知道一点。” 赵其华笑道:“剧本还在写,但……我心目中已经有一个合适的瑶姬人选了。” 宣城芭蕾舞团的神话系列舞剧,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有着不可超越的地位。 就像西方著名的《天鹅湖》、《胡桃夹子》、《吉尔赛》等等经典舞剧,宣城芭蕾舞团的三部神话舞剧也接连成了国内各个芭蕾舞团出演备选的经典之作。 林听也看过这三部舞剧——不得不说,这是只有国人才能诠释和演绎的东方美,特色鲜明,将西方的舞步与东方的古老神秘与神圣完美融合。 林听毫不怀疑,宣城芭蕾舞团里的舞蹈演员们,没有哪个不期盼着夺得下一部神话系列舞剧的主演。 而现在,赵其华的意思是——新作品的主角,意图交给她来演。 林听在法国待了几年,还是差点儿成为黎尔特芭蕾舞团首席的人,不至于大惊小怪,只是不解:“为什么是我呢?” 她现在加入宣城芭蕾舞团还没有登台演出过,和张念媛商议的是目前在舞团里也只是主演之一,而不是直接空降首席位。 离开舞台两年,一回来就空降首席,难以服众。 林听对自己的舞蹈功力有自信,不代表别人对她也有。 “因为合适,”赵其华说,“我相信我的判断。而且……我也不是现在笃定了就是你。届时如果你不行,念媛作为现任团长,肯定会找比你强的。” 赵其华态度温和,既给了林听一个机会,也适当地传递一些紧迫感。 林听深深呼吸一口,记在心上:“我知道了,赵教授。” 赵其华满意地笑笑,放下正事,又和她聊了会儿天才告辞。 送走她,张念媛和林听说了说新剧本的事情,舞剧名初定就是《瑶姬》,林听对瑶姬的故事只略有耳闻,打算回家之后再仔细查查。 张念媛时间有限,周六的演出马上就到了,尽管舞团不是第一次排演《吉尔赛》,但这次不少新人登台,排练不容松懈。 于是该说的说完,林听也不耽误她的时间了。 正午时分,日头灼烈,林听站在台阶上撑开遮阳伞,伞抬起,旁边一道身影走入视野。 她看着大热天戴着口罩墨镜和鸭舌帽的江有梨一愣:“你还没走?” “说两句话,”江有梨抬手摘掉墨镜,那双略带攻击性的凤眼直直地望向林听,“为什么答应?” 她在问替身的事。 没晒到太阳还举着伞有点累,林听放下手臂,问:“不能答应吗?” 江有梨皱了皱眉,清亮的嗓音少了面对父母时的那点撒娇,显得冷淡许多:“你是故意的?” 林听和江有梨似乎永远没法在一个频道上说话,从她回到江家,两人见面开始就一直如此。 她叹了声气:“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江有梨直白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很喜欢你。” “……我也一样。”林听说。 “那你不应该给我当替身,”女孩儿下颌线条紧绷,面色微沉,“故意膈应我吗?” “……” 夏日酷暑,林听看着江有梨额角有被鸭舌帽闷出来的汗珠滑落,抿了抿唇把伞抬起,不想再跟她围绕着这个问题说不清:“我也被膈应了啊……我没有那么无聊专门膈应你,我答应只是因为我想赚钱。” 小姑娘声线平和柔软,却在说这句话时难得紧绷不悦,像棉花里塞了块石头。 她说完,腿一迈下了楼梯,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有梨捏着眼镜腿的手紧了紧,重新戴上墨镜的动作有些恼怒的粗鲁。 - 为了撒掉胸腔里那点郁闷,林听没有坐出租车,而是选择了更能平心静气消磨时间的步行和地铁。 甚至本来可以搭不需要转乘的地铁线直接到家,她愣是挑了个要转乘的。 弯弯绕绕兜兜转转,情绪才平复。 之前万琪说,江有梨就算没了父母,也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应该赖在江家不走。 实际上,江有梨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没有。 她留在江家不是赖着不走,是因为无家可归。 这就导致林听和江有梨在江家的关系十分微妙。 林听知道江有梨不喜欢她,她也一样不喜欢江有梨。多数时候她们互不打扰。 林听坐在地铁上听着呼啸,心想自己好像是变了。 十六岁的林听可不会对谁说“不喜欢”。 不会说,也不敢说。 地铁路线再怎么绕,该到的站也会准时到。 林听打开家门,一股菜香先钻进了鼻腔,接着迎上来的是阿瑞斯。阿瑞斯已经不像头两次见她那样充满好奇,而是端坐在门口,林听刚脱下鞋子,它已经把拖鞋叼到她脚边放着。 “谢谢。”林听摸了摸它的脑袋。 阿瑞斯瑶瑶尾巴表达喜悦。 饭菜香味诱人,林听犹豫一下,晃去厨房。 饭桌上摆了两道菜,她探头往厨房里瞅,小老鼠似的。 厨房里,男人炒完最后一道菜,利落装盘,转身对上小姑娘漆黑的眸,微微一顿。 而被抓包的林听咻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 池故:“……” 林听很想溜上楼的,但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强制性把双腿钉在原地。 见池故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她双腿钉得更牢了。 她看见了什么? 池故穿围裙。 池故!穿!围裙! 林听小小的脑袋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这个大大震撼进一步驱使着她的大脑命令双腿:别走。 然后再命令双眼:世界奇观,多看两眼。 自打认识池故,林听就从来没幻想过池故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曾经宣城三中的校霸一哥,谁敢幻想?倒不如想想他下一次打架下手有多狠,名字出现在通报批评里有多响亮。 林听看得有点呆,直到池故泰然自若地摘下围裙,随手搭到椅背上,她才发现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家里除了他们就没别人,如果不是池故中午请了朋友来家里吃饭,那就是……给她准备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大胆的。 池故放下围裙,金口一开,说的话也佐证了她的大胆:“吃饭了么?” 林听摸了下肚子,“还没……” “嗯,”他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下,随口一说似的,“饭做多了点,你想吃就吃吧。” 出现了。 典型的池言池语。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林听没那么紧张和拘谨了,她应了声,放下包去洗手。 池故炒了三个菜,都是清淡的家常菜。 林听要控制体重,他做的这三样菜对她来说正好合适。 是巧合还是别的,谁也不知道。 林听只觉得,这是她回到宣城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餐饭。盛向礼若有若无的掌控、江有梨的突然出现……这些在抬眼就能看见饭桌对面的池故时通通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没有那么,糟心了。 她吃饭一向细嚼慢咽,嘴角翘起一点,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与满足。 满足没持续多久,对面的男人夹了一筷子菜,筷子回到碗里时和瓷碗擦碰出轻轻的脆响,和他的声音一块儿发出来:“你住在这儿,你男朋友没意见?” 林听差点儿呛着:“什、什么?” 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为什么本人一无所知? 池故皱了皱眉,眸微眯:“昨天那个……向礼哥哥?” 最后四个字,他语调往下压了三分,咬字缓慢。 林听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两秒后慢慢收了回来。 胸腔里心跳在四下撞壁,她本来以为池故并不关心的。现在就好像有个手里抓着气球的孩子在她心尖儿蹦跶,没蹦几下,气球越涨越大,带着他慢慢往空中升。 “不是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她低下头莫名扒了口白饭,盯着露出的碗底眨巴一下眼睛,淀粉在口中化开丝丝甜味,“他……向礼哥,”说到这里她林听又是一停,咬字略重,势要突出称呼上的不同,“只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 有点拗口,她说完后等了等,没听见池故的回应,干脆捧起碗搞了个扒饭的假动作,以此掩饰自己发热的脸,声音含糊不清地埋进碗里:“我只有面前坐着的……前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池咕咕:我就是故意要问,我就是醋 存稿没有了,不愧是我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深鹿 10瓶;chichi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能听见吗 11 林听说完这句话,碗里最后的一点饭全都扒进嘴里。她边慢慢放下碗边等脸上的热度消下去,伸筷子去夹菜。 对面一双筷子也伸过来,跟她目标一致。 池故顿了顿,方向一偏,转去另一盘菜里。 林听刚冷却一点的脸又开始烧。 良久,直到这餐饭吃完,池故都没对她之前那句话有所回应,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是好是坏。就在林听心想算了吧,起身要收拾碗筷去洗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所以……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敢看着我说话?” 林听捧着碗,愣了一秒后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看向池故,被他漆黑的瞳仁勾了魂儿似的。 他浑身被凌厉包裹,就连眼也是如此。 锋芒逼人,像一把刃,冷而张扬。 这也是当初在废弃大楼里林听被他吓得拔腿就跑的重要原因。那架势,就像要把她抓起来吊着打。 对视了大概十秒,林听忽然说:“我现在不就看着你了吗。” 小姑娘有那么点理直气壮。 池故:“……” 他愣了一下,短暂得都来不及抓住,而后笑了。 短促的一声气音笑,很轻。 林听目不转睛看着他,微微睁圆了眼,被他这声笑震得不轻。 池故笑了? 这将近一周以来第一次见他笑! 然后她看见池故收拾起自己的那副碗筷,问了句:“不吃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问话,把气氛一下毁了,林听沉默一下,摇摇头:“不吃了。” 他嗯一声,起身走向厨房。 林听没动,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经过她面前时,他突然一停。 男人身形高大,目光垂下来,擦过她泛红的耳畔,轻飘飘落在白里透着绯色的脸颊,鼻腔里又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哼笑:“脸这么红。” 就这么一句,说完,他长腿一迈,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响起洗碗的水声。 杵在外面的林听脸反而更红了。 其实林听也不想这样。 她登台演出不计其数,这些年在江家也可以说精神物质上都享尽宠爱,尽管有时仍会害羞,但完全不影响她和别人的正常对话。 可就是很奇怪。 在面对池故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好像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怀揣着一颗肆意妄为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 林听接下了赵其华递过来危机感,下午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下楼从冰箱里拎了瓶牛奶,回房间刚打开电脑,房门被敲响了。 这个家里的就她和池故,没别人。 林听打开房门,池故已经换了身衣服,手里牵着阿瑞斯,是准备出门的模样。 房子采光足,他半个身子沐浴在光里:“方便吗,帮个忙?” 林听受宠若惊:“……什么忙?” 他朝旁边扬了扬下巴,大米正坐在那儿舔爪子洗脸:“晚上帮我喂一下大米,鸡胸肉我切好放在冰箱了,晚点煮熟压碎,和猫粮拌在一起喂给它吃,猫粮在宠物房的架子上,进去就能看见,它的碗也在上面。” 说罢他一顿,看着林听,低声:“可以吗。” 语气平淡,却并没有半分命令的味道。 “可以,”林听在脑子里慢慢重复一遍他的话,才反应过来,“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嗯。” “……噢。” “……” 安静两秒。 “……中午的菜炒多了,剩下的你晚上应该能再吃一餐,”他说,“嫌不新鲜可以倒了。” 他这么一说,林听想起中午的那三道菜。 真的很多,就算他饭量比她大,两个人怎么说也吃不了那么多——米饭也是。 林听缓慢地领悟了什么。 池故嘱咐完没急着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电话号码多少。” 两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快一周,还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面都没见几回,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线上交流了。 林听一愣,报了串号码。 池故拨过去,视线微顿:“宣城的号码?” 屋内手机铃声响,林听折回去拿了手机,才说:“回来第二天换的。” 是“回来”,而不是“来”。 一字之差,亲疏天壤之别。 她说得很自然,边说边低头存号码,池故垂眸输入备注,唇角轻扬。 林听在存备注的时候卡了一下,飞快抬眸瞅他一眼,悄悄把手机屏幕抬高了一些,打下两个字:咕咕。 打完她看了两眼,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算别人——比如盛向礼或者容茜看到,应该也解码不出来,只会觉得是她哪个朋友吧。 毕竟这么可爱的称呼,跟臭脸大王池故一点都不般配。 她看着这个称呼,再抬头看看池故,没忍住笑了出来。 池故收好手机,定定地看着小姑娘的笑脸:“怎么。” “没、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放松,林听赶紧忍住,耳尖红了红,想到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突然要我电话号码啊?” 池故说:“大米有什么情况,你随时可以告诉我。” 林听抠着手机壳玩,嚼他的字眼,小小的期待在嗓音深处打转:“随时吗?” 池故绷着脸,沉默一瞬,强调:“随时反馈大米的情况。” “噢,好的,”小姑娘眼角弯弯,高兴的时候跟他说话都大胆了,声线比平时轻快,显得甜糯,但她又很快想起什么,“可是你不是装了监控吗?可以直接看到大米呀。” “关了。” 林听愣了愣,不解:“为什么关了啊?” 阿瑞斯咬着狗绳拽了拽,像是在提醒池故该走了,他手腕绕了一圈,把狗绳从阿瑞斯嘴巴里扯出来,淡道:“我没有偷窥女孩儿的癖好。” 林听一呆,随后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整颗脑袋蹭一下熟了。 池故不自然地撇开眼,手腕间绕着阿瑞斯的狗绳,牵着它下楼:“走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还有些愣神:“哦……拜拜。” 家门打开又合上,声音传到二楼。 林听猛地抬手捂住脸,脸颊贴着手机壳凉凉的触感,才觉得大脑没那么烧了。 她转身回房,刚在电脑桌前坐下,没过十秒,又起身趴到窗边。 池故打开车后座车门让阿瑞斯上去,才绕到驾驶座。 像是有所感应,他上车前忽然抬头,往二楼的方向望过来。 林听猝不及防被他逮了个正着。 她唰一下扯着窗帘合上,坐回椅子上心跳还很快。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作发出闷响,没一会儿,林听听见车子开走的声音。 短信提示音“叮咚”一声。 咕咕:【林听,你什么时候有偷窥的爱好了?】 隔着冷冰冰的电子屏幕,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表情,很难分辨出他这一句话是什么情绪和语气。 林听红着脸,手指在屏幕上虚晃半天,最后也只憋过去三个字:【我没有。】 等了许久,池故没再回。 池大米跳到桌上,趴在她电脑旁边眯着眼懒洋洋“喵”了一声。 林听放下手机,顺着大米柔顺洁白的毛摸了一把,然后在它屁股上抓了抓,把对主人的恼发泄到它身上:“池大米,你好胖。” 池大米尾巴一甩,非常天真可爱地又“喵”一声。 算了。 它只是只小猫咪。 它能懂什么人间疾苦呢。 - 林听这资料一查,就查到了天黑。 瑶姬的故事不难查,网上搜一搜就能出来,她更多的时间是用在看前三部神话系列舞剧上。之前的看只是欣赏,现在再看是一种揣摩和分析,顺便记下一些与传统芭蕾不太相同的地方,打算晚点去三楼练舞室练练。 伸了个懒腰,林听转头寻找大米,最后在床上发现它的踪迹。 小猫咪蜷成个白团子,窝在她枕头上睡得香甜。 枕头上得沾多少毛啊,林听想着,把池大米闹醒了。 一觉醒来的池大米眼睛还睁不开,半眯不眯的就开始打呼噜,林听把它从枕头上面抱下来,果不其然看见上头薄薄一层乱七八糟的白毛。 林听放下大米,遵照池故的嘱托去厨房给它煮鸡胸肉丁,去宠物房拿猫粮的时候她顺便找了找有没有粘毛器,结果能找的地方找遍了也没找到。 鸡胸肉丁煮得很快,她处理完大米的伙食,想到池故那个“随时”,蹲在大米旁边微信搜索池故的手机号码,搜出来一个用户,头像深蓝色底一行白字,昵称就一个字:池。 她好奇地点开头像,白字霎时间清晰:有事说事。 嗯,也是非常池言池语。 好友申请发过去,等了几分钟,对方才通过。 林听把刚刚拍的大米进食的照片发过去:【喂好了。】 咕咕:【嗯。】 咕咕:【谢了。】 林听坐在地板上,她看着和池故的聊天界面,总觉得心痒手也痒,很想再给他发点什么,但不知道他现在忙不忙,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这么盯着屏幕发呆。 倒是池故的消息先来了:【吃完了?】 林听看了眼优雅进食的大米,抬手又拍一张照片发过去:【还没。】 咕咕:【……】 咕咕:【没说大米。】 林听盯着这条消息反应了会儿——没说大米。 屋里就俩活物需要进食,那还能说谁。 小泡泡在心里头咕噜咕噜地冒,林听禁不住抿起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番简短的对话。 林听:【还没有。】 小姑娘靠在墙边曲腿坐着,手机搭在膝盖上,等对方回消息。 好一会儿。 咕咕:【不饿?】 如果说前面的消息林听都没脑补出来池故的表情和语气,那么看见这条的一瞬间她有种仿佛真的看见池故在她面前说话的样子。 皱着眉,带点不耐烦,语调压得又低又淡。 但林听知道他的意思: 快去吃饭。 她眯眼笑,回过去:【马上就去。】 池故没再回。 林听把中午的饭菜热了热,饭和菜都正好吃完。 她边吃边想,池故的厨艺比七年前还要好了。 - 然而喻思禾听她说完今天这一天的遭遇,沉默了很久。 林听刚练完舞,坐在椅子上边休息边跟喻思禾聊天,就在她低头去解脚上的足尖鞋时,电话里女人深吸一口气,沉重地出声:“牛牛——” “嗯?” 手机开着免提,喻思禾脆亮的声音此时格外深沉:“我就是在想,前几天还在跟我生气说绝不会低头的人,到底是谁?” 林听:“……” “那个委屈巴巴地跟我打电话,说如果池故不先道歉,才不会理他的,到底是谁?” “……” “还有——” “没有了,”林听舞鞋脱了一半,抓过手机匆匆打断她,脸在烧,“没有了,别说了。” 小姑娘恼羞成怒,喻思禾在那头笑得花枝乱颤。 林听又羞又窘,不是很想面对过去。 “那是怎么样啊,”笑够了,喻思禾揩掉眼角的笑出来的眼泪花儿,语气正常了些,“你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喻思禾的一句话,让林听被冲昏了一天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突然缄默,喻思禾也收敛了最后的一点玩笑心思。 现在的轻描淡写,始终抹不去七年前的不欢而散。 喻思禾和林听成为朋友之前,和池故当过一年的同班同学,高一时两人一个班。喻思禾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和当时的池故虽然算不上多熟悉,但也可以算是他朋友圈子里处于边缘地带的交情。 后来高二分班,池故成绩差,分到吊车尾的班级,喻思禾则和林听一个班。 林听和池故的认识反而在和她之前。 高二开学后,所有人都发现那个凶名远扬的校霸一哥身边多了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在学校里也很有名,和池故的凶名不同,她通常是八卦讨论中令人唏嘘和同情的一方。 高一时,三班教室里经常传出哄笑声。 十几岁的孩子们嘻嘻哈哈,从不掩饰的嘲笑和恶语悉数对准班上一个左耳听力有障碍的少女。 ——“小聋子,听得见吗?” ——“小聋子,听说你还会跳舞啊?你是不是跳舞的时候重心都是歪的,就像这样——” 孩子们怪腔怪调,做着身体重心往右边倾斜的怪动作。 然后他们笑作一团,笑声化为利刃贯穿另一个孩子的心脏。 高一时喻思禾就对这个被嘲笑的,叫做“林听”的孩子有所耳闻。 但包括她在内,相信没有人想到过有一天能见到池故保护这个孩子的景象。 这在宣城三中成了一道人工奇景。 奇景出现之后,刺在那个孩子身上的利刃渐渐地消失了,没人再敢多出声,因为那孩子身边总有一尊瘟神,没人惹得起瘟神。 好景不长。 某一天,一对衣着不菲的夫妻来到学校,接走了林听。 某一天之后,瘟神池故性情大变,发了疯似的学习,规规矩矩地上课,一步一步,从峡谷沟壑中爬出来,登上峰顶。 老实说,喻思禾也不太清楚林听和池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林听离开前和池故吵了一架,一贯软弱的林听那一次却和池故箭弩拔张,而池故,说了很重的话。 谁都没有退让。 喻思禾记得,林听离开学校的时候往九班的方向看了眼,红着眼眶的——那是池故所在的班级。 而后她离开,这一走就是七年。 七年,没人敢在池故面前提林听。 瘟神的逆鳞依然是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进步一点点,老婆早日娶回家——致池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胖界的小巨星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谢爱恰奶茶 25瓶;911、风筝有风 4瓶;姑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能听见吗 12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喻思禾也没法多说什么,她不是当事人,对当年的事情了解不多,察觉到林听情绪异样只好把话题岔开。 然后聊到了江有梨。 喻思禾听她说了电影的事情,开始操上心了:“那接下来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得经常见到江有梨了?她要练形体和学基本功的话,应该要去舞蹈中心的吧?” “或许吧,”林听拎着足尖鞋回房,“电影一个月之后开拍。” “唔……”喻思禾好奇,在网上搜了下江有梨新动态,电影的消息没几条,倒是看到了些别的,“她怎么又上热搜了,话题小女王真不是盖的。” 林听把手机放在桌上正在拿洗澡要换的衣服,闻言随口搭了一句:“什么热搜啊?” “我看看啊……恋情?江有梨谈恋爱了?” “……啊?” 林听虽然和江有梨有罅隙,但她单不单身还是知道的,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一想江有梨处在的行业,又觉得能理解。媒体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对公众人物尤其如此。 林听拿起手机,喻思禾在电话那头边翻边感叹:“虽然拍得挺模糊的,但这男主应该长得还不错?皮肤看上去挺白的,就几张照片也没个视频,锤不够硬啊……嘶——她评论下面还是这么腥风血雨,当代网友也是蛮闲的。” 她说话间,林听也打开了微博。 热搜第八就是江有梨:#江有梨恋情# 话题就取得很劲爆。 林听点进去,三张图,看上去是一个男人送江有梨离开,背景建筑是医院。和喻思禾所说的一样,照片模糊不清,是在远处把镜头拉得很近造成的。 她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男人——盛向礼。 比起林听,江有梨和盛向礼认识的时间更长,盛向礼年长她们九岁,和江有梨也算是青梅竹马,可与她和盛向礼不同,江有梨和盛向礼之间有一个是一厢情愿。 江有梨的一厢情愿。 这件事情,只有林听知道。 在江盛两家长辈眼里,江有梨和盛向礼更像是一对兄妹而已,但青梅竹马,如果能成就一段佳话多好。于是去年两家长辈有意撮合,最后似乎盛向礼和长辈们说了什么,这件事没了后续。 至于江有梨——如果不是三年前盛向礼生日的时候,林听无意间发现江有梨声称为感谢盛向礼从小的照顾给他定的生日蛋糕,其实是她亲手做的,或许压根儿就没人知道这个小秘密。 林听忽然想起她当初说要回宣城时,全家人的反应都很大,不过态度各有各的不同。父母肯定是反对的,她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对,除了不舍得让她离家,还有池故的原因;双胞胎弟弟反应大是纯粹不舍得,但他们也就表面上闹一闹,不然也不会帮着她去忽悠二老。 江有梨…… 那会儿江有梨刚拍完戏回家休息,林听是在饭桌上说出回宣城的打算的,父母和弟弟哗然,只有江有梨神色如常。 晚上当大家都睡了之后,她敲开林听的房门。 江有梨开门见山:“为什么要去宣城?” 林听说:“……我不觉得我去哪儿还要告诉你原因。” “……” 一内一外,两人在房间门口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旁边是江致和江深的房间,江深本来想下楼偷点宵夜吃,一出来看见平时陌路人一样的两个姐姐居然凑在一起说话。两个姐姐齐刷刷看向他,他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打破寂静:“我先……回房间?你们聊?” 江有梨:“……” 林听:“……” 江深进退两难,最后江有梨闭眼按了按额角,说:“不用,我们聊完了。” 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那之后,江有梨也没再找她提过这件事,但林听经常能感受到跟父母说起宣城时她身上散发的焦躁不安。 林听知道为什么:盛向礼也在宣城。 江有梨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她以为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而她是个骄傲的人,更不可能让林听知道。 实际上林听早就知道了,只是没说。 她虽然不喜欢江有梨,但也没有拿别人的秘密当个取笑把柄的兴趣。 挂了电话,林听又刷了刷微博。 营销号的节奏带得很离谱,三张图,给他们说成了“江有梨未婚先孕借着男友在医院的便利偷偷打胎”的精彩故事。这条热搜里的评论就像喻思禾形容的那样,腥风血雨。对江有梨来说也是常态了。 【笑死了,豪门之女还要偷偷打胎的啊?】 【别别别,她配吗?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假的豪门之女哦。】 【也不知道她咋想的,本来就是土麻雀,怎么还一副金凤凰的样子……】 【别人的家庭背景管你们什么事啊,拿着这点疯狂嘲有意思吗?也是,梨子没别的黑点,喷子就只有这点东西拿来强行黑了吧?】 …… 林听关掉了微博。 - 洗完澡,林听定了闹钟准备睡觉,一看枕头才想起来上面的猫毛还没处理。 宠物房没有粘毛器,她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思索再三,决定还是问一问池故。 池故应该不忙,回复挺快的:【在我房间。】 林听:“……” 池故的房间……这要怎么拿? 老虎屁股摸不得,池故的房间能随便进吗? 咕咕:【你可以进去拿。】 咕咕:【床头柜上。】 ……还真可以啊。 也不知道池故是不是发现自己太好说话,林听进他房间前又收到一条:【别的别乱碰。】 池故的房间很干净,杂物不多,她环视一圈,找到了他说放在床头柜上的粘毛器。 和粘毛器放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相框,林听拿起粘毛器,视线不可避免地扫到立在后面的两张相片。 其中一张是大米,看上去比现在小很多,几个月大的模样,歪着脑袋看镜头,蓝色眼睛晶莹剔透。 另一张,是一个穿着消防服的女人,腿边一只德国黑背端坐着,威风凛凛,穿着和消防服颜色相同的背心——是阿瑞斯。女人笑着,眉眼英气,和池故三分像。 他们头顶是晴空万里。 林听微愣。 照片上的……是谁?池故的姐姐?还是母亲? 阿瑞斯原来还真是只搜救犬。 她出了会儿神,想起池故说别乱碰,于是也只再看了几眼两张照片,拿着粘毛器出去了。 林听边滚掉枕头上的猫毛边回想,然后发现她一点儿都不了解池故的家庭情况。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听他说过,她也没问过。 不知道他的叛逆从何而来,是不是跟家人有关系。 只记得家长会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 - 林听第二天早上出门准备去舞蹈中心的时候池故才回来,她把粘毛器还回去,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想说点什么,却想起昨天和喻思禾聊天时提到的过去,话头一时卡住。 池故发现她的异样,看了眼她的穿着,问;“又要出门?” 林听回神:“嗯,要去舞蹈中心。” “中午呢。” “还、还不知道……”林听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中午回来吃的话,他还做她的那份吗? 池故嗯了声。 安静了一下,他说:“回来的话跟我说一声。” 林听看着他。 “……就当昨天帮忙照顾的大米的回礼。” 出门时林听想,喂一次猫,换一顿池故做的饭,怎么想都是她赚了。 - 夏日的早上就很热了,好在一进舞蹈中心迎面而来空调的凉气,林听收了伞,路过第三排练室的时候发现里头有人在练习。 第三排练室比较小,她前两次来都没人,张念媛在介绍的时候也说这间排练室平时使用得少。 今天倒是用起来了。 她在门外好奇看了眼,发现里头那个在练习的人是江有梨。 江有梨头发盘在脑后,穿着贴身的练功服和舞鞋,正在压腿,负责带她的是舞团的一位排练老师。 林听有些意外。 她以为江有梨没这么快就开始学的,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 看了两眼,她收回视线,不再多逗留。 张念媛已经在办公室等她,电影制作方的人带了合同来,上面明确写了雇用时间和报酬,还有一些别的条例,现在快五月底,电影开拍时间在六月二十五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电影开拍后林听不需要每天都去剧组,每天拍什么内容都是提前排好的,她只需要在拍摄舞蹈部分的时候去就行。 签完合同,制作方的人离开,张念媛要去带《吉尔赛》的排练,林听和她一块儿往外走。 路过第三排练室,林听往里看了眼。 江有梨已经压完腿,正在学站姿和手位,她看上去很认真,排练老师边说边给她示范,她认真的时候眉头会蹙起来一点,有模有样地学着。 张念媛也看到了,脚步停下,跟林听感慨:“这小姑娘网上骂声那么多,我原本还以为挺麻烦的,没想到今天她一早就到了,衣服啊鞋子啊都准备齐全,看样子是真要认真学——对了,你们年纪是不是一样的?” 林听点头,心说还是同年同月同日。 “挺好的,你们这些年轻人能吃苦,以后肯定有大作为。”张念媛笑道。 两人在门口说话,声音传了进去,排练老师看过来,朝门口的张念媛抬了抬手当打招呼,然后对林听笑了笑。 张念媛回以颔首,林听笑笑回应,而后隔着玻璃门,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她目光一偏,跟强烈视线的主人对上。 江有梨抿了抿唇,林听一直都对别人的负面情绪很敏感,从这一个微小的动作里察觉到她的不悦,但不知道她在不悦什么,也没什么兴趣知道,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张念媛没进去打扰,打完招呼就和林听一道走了。 《吉尔赛》的排练在第一排练室,林听今天也跟着张念媛看了会儿。 这部舞剧讲述的是一个名为吉尔赛的山村姑娘和阿尔伯特伯爵、看林人希来里昂以及贵族女孩儿巴吉尔德之间的悲剧爱情故事。 此次饰演吉尔赛的是单怡松,这是宣芭演员队里林听目前唯一认识演员。再次见到林听,单怡松大方热情地同她打招呼,休息的时候跑来找她聊天。 “听张老师说,你真的来咱们舞团了,”单怡松在林听身边坐下,拧开瓶盖儿喝了口水,“不过为什么只是主演梯队里的?我记得你在黎尔特的时候是首席吧。” “也不算,在黎尔特的时候还没定下,只是有消息这么说,”林听说,“我空缺了两年,来宣芭就直接成为首席,不太好。” 单怡松了然点头,回想了一下,眉头渐渐皱起。 林听歪了下头:“怎么了?” “可你当时都要当上首席了,怎么突然受伤了?”单怡松在心里核对时间线,“……不觉得挺巧的吗?”她说这话之前斟酌了一下,选了个最委婉妥当的说法。 谁都知道,双腿对舞者来说有多重要。 说是与命同等都不为过。 谁知林听闻言反应平静:“是很巧。” 单怡松一愣,道:“你知道?” “嗯,”林听眸子微垂,想起两年前的“事故”,清澈的眸染上几分黯色,“我也知道是谁做的,但没办法,没什么证据。而且你知道的,在国外……我毕竟是个‘外人’。” 单怡松哑然。 半晌,她仍是压不住那股气,但身边纤瘦的姑娘软软糯糯的,搞得她都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粗暴,只憋出来一句:“这太不公平了。” “对啊,不公平,”林听低声说,下巴搭在膝盖上,朝单怡松笑了笑,“所以我说什么都要回来。” 世道诸多不公,有时无解。 两年前从足尖鞋被人动了手脚,“意外负伤”,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罪魁祸首并不躲藏,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而她在异国他乡,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退团回国养伤。 十六岁时林听靠着池故的保护过了一段时间安稳的校园生活。 但人一辈子不能总寄希望于别人。 所以林听无论如何都要回到舞台上,回到灯光下。 她一定要站上顶点,让任何的不公都无法再欺辱她。 作者有话要说:说个事儿你们别害怕————今天有二更 具体时间,暂且不详,得看啥时候写完,写完就发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去冰三分甜 10瓶;101920、姑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能听见吗 13 林听在舞蹈中心待了一上午,中途给池故发了个消息说自己中午回去吃饭。 池故的回复一如既往简洁:【嗯。】 单怡松只要休息就来找她聊天,一上午过去,两人迅速搭建起了友谊的桥梁。 林听觉得她性子跟万琪有些像,雷厉风行,说话时语速略快,她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天在餐厅门口她踩着高跟风风火火捉奸的模样。 想到这里,林听往排练室另一个角落看了一眼。 那位在外插旗的叫薛丞,并不是首席,是主演梯队中的一员,这次《吉尔赛》中拿到了希来里昂一角。 希来里昂是个什么角色呢,在故事中,他爱慕吉尔赛而不得,找出了阿尔伯特象征着贵族身份的佩剑,在众人欢聚的时刻一举揭发假扮村夫骗取吉尔赛放心的阿尔伯特的身份。 于是吉尔赛在知道阿尔伯特欺骗自己,并且还是贵族之女巴吉尔德的未婚夫时发疯逝世。 之后,希来里昂到山林间祭奠吉尔赛,却被在此徘徊的幽灵们围困,最终也死去。 林听问单怡松:“你们和好了吗?” “怎么可能,”单怡松冷笑,“他跟他的解语花现在快活着呢。” 所以说办公室恋情有风险。 好聚好散还好,这没法好聚好散的,偏偏还负责同一个项目,低头不见抬头见,谁都看不顺眼谁,你说这闹不闹心。 单怡松聊起他就一阵恶心,干脆转到别的话题。林听又瞥了薛丞一眼,正撞上他打量过来的目光。 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林听,而后看着单怡松。 林听感觉他似乎很不爽地咬了下牙。 林听到中午才离开舞蹈中心。 大家都得去吃午饭,她和单怡松一块儿走,出门时碰上也结束了学习刚换了衣服从第三排练室出来的江有梨。 江有梨戴上了鸭舌帽和墨镜,和身边的助理在讨论中午吃什么。或许是看到了林听,她步子顿了顿,随即抬了抬下巴,领着助理头都没偏一下从林听面前走过。 单怡松啧啧感叹:“江有梨心态也够好了,昨天她不是上热搜了吗,我看微博上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她今天没事人一样。” 林听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些评论,不知道说什么好:“嗯……是啊。” “对了,她的这个电影你是不是要去给她当舞替?” “嗯。” 单怡松忧心忡忡:“别到时候电影出来,大家扒替身扒到你身上,惹一身腥。” 这个问题林听也想过,不过她又不混娱乐圈,和制片方协商的合同里也明确写了不会透露她的任何信息,包括片尾名单上。 有人觉得片尾名单上留下所有参与制作的人员是一种尊重,但林听是主动提出不放自己名字的要求的。 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她和江有梨的关系有多特殊,出于自我保护,她也会尽量让自己的名字少和江有梨一起出现。 “我也不想呀,”林听安慰单怡松,但个中详情她不好多说,眨眨眼略带烦恼地道,“但是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 单怡松被她逗得哭笑不得:“看不出来啊林听,你还会开玩笑。” 林听皱了皱鼻子:“你把我想成什么老古板了。” “这不是看你太乖了吗,跟我这种不正经的人不一样。” 林听跟池故说了中午要回去吃饭,走出舞蹈中心大门就和单怡松分开了。 路上她又打开微博看了看。 她晚上睡得早,热搜的后续发展还是喻思禾今早上给她发微信说的。 江有梨背后的经纪公司很靠谱,是一家叫启明的经纪公司,公关又快又稳,迅速地把这些不实消息处理掉了,江有梨工作室发了声明,江有梨也亲自发了条微博澄清: 【江有梨V:我要是谈恋爱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还用得着别人来替我官宣吗?[黑线]】 江有梨本身没有什么黑点,在新晋小花中演技也算可圈可点,而她之所以被那么多人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家庭背景。 刚出道时就有人扒她的家世背景,扒出来是富豪之女,惹人惊叹,纷纷恍然大悟难怪气质高贵。 然而没过多久,大家继续扒,扒出来其实她不是江家的亲闺女,只是个当年抱错的,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另有其人,并且早就回到江家了—— 这下,众人看江有梨的目光就变了。 她的一切都是做作、是假。 鸠占鹊巢还惺惺作态,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恬不知耻。 当然这些,都和林听没有关系。 微博上就剩点瓜皮可以啃了,她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退出来。 盛向礼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林听瞬间感觉手机成了个烫手山芋,狠了狠心,拇指一划给挂了。 盛向礼的短信几秒后就发过来了:【不方便接?】 林听只能回个:【嗯。】 手机交流的好处就在这,说什么谎话对方都没法通过你的神态语气识破。 盛向礼直截了当:【昨天看微博了么?】 林听一顿,她以为盛向礼是要跟她替请室友吃饭的事情,怎么突然提起微博了——是要跟她说热搜的事儿吗? 她斟酌一下,如实回答:【看了。】 等了一会儿,盛向礼问她:【没有什么想问的?】 林听:“?” 她没有啊,她要问什么。 热搜好像跟她没关系吧…… 林听:【没有啊。】 盛向礼不回了。 直到她下了地铁一路走回家,快进门的时候,男人的短信才不紧不慢地追来:【有梨昨天只是来跟我打个招呼。】 林听盯着这条短信看了会儿。 林听:【向礼哥,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的。】 盛向礼平静地看着这条回复,眯了眯眼。 向别人低头解释什么,对他来说已经最大的让步——可,小姑娘却并不领情。 “盛主任,病例我给你拿过来了——”小护士走进病房把东西放下,一抬眸对上冰凉的目光,话突然卡了壳。 男人手中握着钢笔,修长食指敲了敲笔身,敛去眸中的寒光,微微顿首,面色如常:“谢谢。” 小护士悻悻地退出办公室,合上门一股凉意才从脚底往上蹿,不由打了个冷战。 盛主任平时就挺冷淡的,他们都习惯了,但刚刚那个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 锋利如刃,贴着人头皮慢条斯理剐似的。 病房里,盛向礼扣上钢笔。 第一次见到林听的时候,小姑娘视线低垂四处乱飘,因为太过紧张,自己牙关咬得面颊肌肉都绷起来了都不知道。 他听父母说了,这是江家找回来的亲生闺女。 老实说,盛向礼对这样一个懦弱的小姑娘没什么好感。 但江和良和容茜说她心理上或许有一些问题,希望他给疏导疏导。出于两家交情,他没立刻拒绝,见了林听一面。 比起普通的心理医生,盛向礼在咨询方面也有着丰富的经验,房间里光线温和,很安静。 盛向礼倒了杯水给她:“你叫林听?” “……嗯,”小姑娘局促地坐着,肩骨瘦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我该……怎么叫你?” 盛向礼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你爸妈不是刚刚教你了么。” 和江有梨一样,容茜和江和良让她叫他“向礼哥哥”。 小姑娘捧起水杯,唇抿着杯口,头往下埋了埋,耳尖通红,怯怯地说:“我……可以不那么叫吗?太、太……” 太暧昧了。 她不喜欢。 她没说完,盛向礼却猜测出来了,侧眸看着她扬了下眉:“那你想怎么叫?” “就,向礼哥……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征求他的意见。 窗外的光照进来,在少女眼底投下一汪清澈的泉水。 她耳朵红透了,很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带着隐约自我保护的姿态,努力地克服着胆怯同他说话。 盛向礼和她对视了会儿。 “可以。” 然后他想,这个咨询他不能接。 他做不了。 - 林听打开门,和昨天一样闻到了一阵菜香,肚子里馋虫立马就被勾出来了。 池故刚摘下围裙,见她回来,还是那张冷脸说了句:“正好,吃饭。” 林听放下包,看见桌上就一副碗筷:“你不吃吗?” 池故嗯了声,见她盛了饭,才绷着下颌线条说:“医院那边有人找,我过去一趟。” “啊,”林听把筷子上的米饭抿掉,“那你去吧……” “……” 林听吃了口菜,发现他站着没动,抬头见他望着自己,咀嚼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怎么了吗?” 池故指尖轻敲桌面,缓缓开口:“晚上——” “你不回来了吗?”林听都学会抢答了,了然道,“大米我会帮你喂的。” 池故:“……” 池故眸色微沉:“不用。” 林听咬着筷子,疑惑地看他。 “今天没什么事,晚上我回来,”池故说,顿了顿,“大米的鸡胸肉快吃完了。” 林听:“嗯……” “……顺道,要去趟超市。” 林听还是迷茫:“嗯……” “……” 半晌,池故放弃了。 他低低地叹了声气,淡淡蹙眉,问她:“你没什么想吃的菜?” 林听:“嗯……嗯?”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睁大眼,虽然没出声,但此时无声似有声,表情自带语音功能:哦—— 池故:“……” 林听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清澈眼里闪着光斑:“什么菜都行吗?” 池故眼皮跳了下,没答应,而是说:“你先说什么菜。” “开水白菜,”她眨眼,“可以吗?” “……” “不可以。”池故冷着脸驳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听:QAQ,QAQ,QAQ 咕:……(沉默地开始搜索各种开水白菜食谱教程) 【Two thousand years later】 咕(关掉教程):我不行。 #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 第14章 能听见吗 14 开水白菜。 别看这名儿简简单单,实际上是道工艺繁复的国宴名菜,绝不是字面理解上普通的清汤煮白菜。光是高汤底都要经过好几道工序,熬制好几个小时,结果用来熬汤的鸡压根儿都不会有姓名。更别说那一颗小白菜芯儿都要用鸡汤来煮,最后还不是煮熟的,得是高汤浇淋烫熟的。 娇贵,且金贵。 一口下去白菜不是白菜味儿,是金钱的味道。 这池故能他妈做出来就有鬼了。 倒不是学不会,而是这复杂且极需耐心的制作过程对耐心恰巧十分不足的池故来说,简直是灾难。 池故无情拒绝之后,林听也不恼。 她就是故意这么说一说,没抱希望他会做,垂下眼重新拿起筷子哦了声,点了个正常的菜:“那就……蚝油生菜?” 蚝油生菜,这个菜如其名,简单。 也太简单了。 池故又皱了皱眉:“还有么。” 林听:“没了。” “……” 豆腐滑嫩,林听把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才说:“反正我……不挑的。” 池故做的,她都不挑。 池故上楼换了套衣服,今天没有带上阿瑞斯,阿瑞斯不吵也不闹,安静地坐在玄关看他换鞋。 林听看着觉得有点可怜:“你不带阿瑞斯去吗?” “不去多久,不带了,”池故说着,起身时顺手摸了摸阿瑞斯的脑袋,“超市它也进不去。” 池故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听洗完碗,转头就看见阿瑞斯趴在厨房门口,见她洗完了,抬起脑袋。 林听没和阿瑞斯单独相处过,现在池故不在家,它和大米一样像只跟屁虫,她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下午是林听固定的练舞时间,只是在那之前她通常都会小睡一会儿。阿瑞斯跟着她上楼,结果池大米也来了,小的坐在大的身边。 林听蹲下去,先撸了撸大米,再去摸阿瑞斯的时候“咦”了一声。 她之前只摸过阿瑞斯的头,现在摸到它身上,才觉得手感有些奇怪。 阿瑞斯前腿有一道疤,摸上去是微微凸起来的,连毛发都比别的地方稀疏。 想起在池故房间看到的照片,林听又翻开阿瑞斯的毛,发现它还真的跟普通的狗狗不大相同,有些地方还留有伤疤,只不过平时被毛发一遮,看不清。 阿瑞斯对她很信任,并不抵触她的触摸,甚至还躺下往上翻了翻肚子给她摸。 它脖子上的狗牌很特别,配色做得像一件黑色消防服似的。 正面是他的名字,阿瑞斯,附英文,底下还有一行字,是池故的电话号码。 背面比较特别:祝愿我们的小战神健康平安——宣城消防支队全体。 字看上去是手写的。 林听听说搜救犬的寿命都比普通的狗要短,因为它们几乎一生都在奔波劳碌,出入危险甚至生死地带,在救援中殉职的搜救犬比比皆是。 就是不知道阿瑞斯多少岁了,看它有时挺活泼的,身体素质很不错。 好奇之下,林听给池故发了条微信询问:【阿瑞斯多大了啊?】 池故刚到宠物医院停下车,下了车边往里走边回:【十岁。】 十岁。 狗的十岁换算过来,相当于人类的六十岁。是个老头子了。 林听没有直接说我看到你床头的照片,而是道:【我刚摸到阿瑞斯前腿有条疤,它以前受过伤啊?】 池故脚步一缓,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他抬眸。 男人坐在医院前台旁的接待区,见他到了,起身站起来,黑色衬衫穿在他身上冷酷得非常合身。 池故和他对视了三秒,淡淡地垂眸看向手机屏幕,手指敲点几下,回复林听:【它以前只是搜救犬,伤是很早的时候……在一场火灾里留下的。】 打完这句话,他有一瞬的出神。 消息发送,池故收好手机,前台看见他打了声招呼:“池院长。” 池故颔首,这时接待区的男人也走上前。 池景丞人到中年,脸上倒是没显出多少岁月痕迹,池故的长相随母亲多,但冷厉却是随的父亲,这会儿两人对面而立,光靠气场都让人忍不住绕道走。 池故:“你找我?” 许久没见,池景丞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说:“上次的话还没说完。” 他说的是那一通半夜电话。 池故眯起眼:“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池总,如果你叫我来是为了说点屁话,那么现在可以滚了。” 池景丞皱眉冷斥:“二十多岁的人了,说话还跟个混混一样。” “不错啊,至少还知道我二十多岁,”池故嗤笑一声,也不跟他多耍嘴皮子,扭头叫保安,撇了下头,“送客。” 保安在旁边游荡观察很久了,被两人之间箭弩拔张的紧绷震到,随时等着池故一声令下。 现在等到了,他板着脸走过来,往外抬了抬手,对池景丞说:“这位先生,请离开。” 池景丞拧眉,眸色冰凉:“池故,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如果你不是我儿子,你觉得我会跟你谈公司的事情?” 炎炎夏日,宠物医院里开了空调,凉风阵阵。 池故心头却烧着火。 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半转身,侧眸看向池景丞,低冷的嗓音从咬合的后槽牙缝儿见钻出来:“那你也别忘了,你的命又他妈是谁给的。” “不是我妈,你他妈现在还有命站在这儿跟我谈你那破公司?” 提到明湾,池景丞像被人堵了嘴,咬着牙眸色沉沉,半晌没说话。 保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发挥一下作用:“咳,这位先生——” 话音未落,池景丞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保安:“……” 保安看向池故。 池故眉间冰雪未消,淡声道:“没事了。” 他回到办公室,靠在办公椅里闭眼片刻,压下心头不停灼烧的怒火。 微信提示音响。 池故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开。 林听:【那它很勇敢啊。】 池故静静凝视这条消息良久。 一声长长的鼻息,手机扣在桌面上,他靠进椅背里仰头,头顶光直直照下来,有些刺目。 他闭上眼,耳边模糊地响起很多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慢慢地变得清晰。 “儿子,我先走了,你写完作业早点洗澡睡觉知道吗?茶几上有面包,我下午买的,你明早上可以当早餐。” “今日凌晨两点四十,上河郡苑内发生一起火灾……” “阿池,你妈妈她——” …… 池故喉结攒动一下。 好一会儿,他忽地低笑了一声。 “是啊,它很勇敢。” - 林听发完消息,等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都没等到池故回复。 定了闹钟,她决定先顺遂困意先睡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连闹钟都没把她叫醒。事实证明她自从回到宣城,睡眠质量一天更比一天好,现在一点风吹草动根本撼动不了她了,除非是比较大的风吹草动—— 比如是阿瑞斯爪子刨门的声音。 林听醒来懵了一下,还以为怎么了,急忙去开门。 结果门开了阿瑞斯也不进来,咬了咬她的裤脚,然后跑到楼梯口扭头看她。 林听这才听见一楼门铃在响。 这一周以来还没人上过门,池故出门时她是看着他拿了钥匙的,那来的会是谁? 阿瑞斯亦步亦趋跟着她下楼。 还没走到门口,门铃声响过一轮,停了。 接着是门被敲响的“叩叩”声,林听手刚要搭上门把手,清脆的女声隔着大门响起:“池故哥——你在家吗——” 林听一怔。 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充满朝气,说这句话时尾音拖得像是在撒娇。 她的动作就这么停顿在半空,脑子一下子转得很缓慢,缓慢地消化着这句话带来的冲击。 阿瑞斯在这时叫了一声。 林听猛地回神,就又听见门外的姑娘嘀咕:“阿瑞斯?阿瑞斯在的话池故哥应该也在啊……”说完,她再一次按响门铃叫了声,“池故哥——” 咔嚓。 门打开了一点儿。 曲迎喜出望外,不客气地拉开门:“池故哥你在干嘛呀,我敲了好久的……” 林听往后撤了两步,睁着双黑亮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 曲迎的笑容突然僵住。 阿瑞斯很会看气氛,看了看林听,又看了看曲迎,原地坐下静观事态变化。 先反应过来的是曲迎。 她手里拎着东西,心中卷起惊涛骇浪,皱起眉戒备地道:“你是谁?” 话语里的攻击性很强,这种攻击性完全不是一个发现熟人家里多了个陌生人应该有的。 仿佛林听是个入侵她地盘的外来者。 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入侵自己和自己男人地盘的女人抱有的敌意。 听上去尖锐的话语让林听也皱起眉,加之她先前叫池故时的亲昵,让人心里不太不舒服:“我住这儿。你又是谁?” 显然曲迎只能选择性地听到前半句,前半句就完全夺走了她的注意力:“你住这儿?!那之前住这里的——” 她想问之前住这儿的人去哪儿了,然而猛地想起什么,低头往林听腿边的阿瑞斯一瞅。 阿瑞斯脖子上挂着狗牌,这是消防支队在它退休交给池故养时特意为它定制的。 全世界只此一个,独一无二。 曲迎脑子里空白两秒,直接炸了:“你谁啊,为什么会住这儿?池故哥呢,池故哥——” 她喊着,伸手拨开林听就往里走。 林听看着她鞋子都没脱就往里踩,太阳穴突突一跳,两三步上前拽住她,难得愠怒:“他不在家。” “你撒手,别碰我!”曲迎对于池故家里出现个陌生女人难以接受,“他在不在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找你!” 林听很少跟人吵架,这回却被这个莫名其妙像个炸.药一样的女孩儿惹火了,轻软的声音沉下来:“这也是我家,我没允许你闯进来。说了他不在家,请你离开。” 曲迎气笑了:“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要你管?” ——什么关系。 林听忽然哑口。 但接触过喻思禾和单怡松,林听知道跟人对峙的时候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她正要开口,这时阿瑞斯突然叫了一声。 下一秒是男人沉冷的嗓音:“在吵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说个事儿你们别害怕————下章入v,大约在明天凌晨,肥章掉落 v后不定期加更,前五章评论随机小红包,希望大家多多资瓷资瓷我们听听和咕咕!谢谢大噶了! *下本写《十日》,凉薄偏执x叛逆张扬,接档这本无缝开,求个收藏和作者专栏收藏=3= ↓↓↓ 【《十日》文案】 ·1 童灯第一次见徐问衍,是在酒吧“十日”里。 男人穿着儒雅修身的侍酒服,酒吧灯光昏暗,摇壶翻覆间,色泽妖冶的鸡尾酒流淌进三角杯。 她伸手去拿,一根修长手指将酒杯推给旁边的人,嗓音冷:“这是小孩儿该来的地方么。” 旁边的人笑:“没事的小叔,喝完这杯我们就走。” 他毫不留情:“带着她滚,立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童灯却直勾勾盯着他比夜色还凉的眸子,仿佛看见了全世界最美的宝石。 ·2 童灯喜欢徐问衍,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热烈、直率。 但他的心太冷,哪怕她愿意为他燃烧自己的灵魂,换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 于是她彻悟。 “徐问衍,再调一杯酒给我喝吧。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童灯信守承诺,从此以后和徐问衍回归最初的模样。 恰到好处的距离,分寸得当的关系。 追逐的人却变了。 “噔噔,你不用喜欢我,”男人垂下的眼里翻涌着炽热暗火,“我来喜欢你。” 童灯沉默许久,问他:“徐问衍,你觉不觉得已经晚了。” “不晚。” “就是我死了,我也要你记住我,一辈子记住。” -凉薄偏执x叛逆张扬 -十岁年龄差/追妻火葬场 “我在世间行走九日,第十日,遇见你。” —————————— 顺便另一本《瑰芒沙砾》也欢迎收藏=3= ↓↓↓ 【《瑰芒沙砾》文案】 一场意外,乔柚失忆了。 她被自称是她丈夫的人领回了家。 乔柚:“你真的是我老公?” 江见疏:“当然。” “我不信。” “证明一下给你看?” 乔柚说那你证明啊。 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衣扣。 乔柚花容失色,眼却放光:“你干什么,要乱来吗?” 男人抬眸看她,挑了挑眉:“你以前就最喜欢给我洗衣服,说上面有我的味道和体温,会让你有安全感。” “……” “我觉得,你先洗一洗找找感觉,”江见疏说,“一定能感觉出来我是你老公。” 直到,乔柚在家里找到了一本离婚证。 她和江见疏的。 -淡定骚金主x表里不一小野猫 -大概是个追妻火葬场的(离)婚恋 “向你讨要爱恋时,我仅是地上一捧沙砾,借着偶然间洒下的一抹绮丽瑰芒,才得偿所愿。” 第15章 15 池故的声音插进来得正合适, 就像往火上倒了一盆透心凉的水。 他说完,屋内安静了两秒。 然后曲迎脸上戾气一扫而光, 兴高采烈地奔过去:“池故哥!” 林听没动,只站在原地看着池故。 曲迎看见池故的一瞬间心都要飞起来了,然而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冰冷,压着十分不耐的情绪, 她脚步不由缓慢下来, 惴惴地又叫了声:“池故哥?” 池故往她还穿着鞋、正踩在干净木地板上的脚,对于她的高兴与否没有半点关心,嗓音都结了冰:“滚出去。” 曲迎愣住。 同时愣了一下的还有林听。 曲迎很委屈, 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池故, 方才的嚣张气焰霎时全都不见了:“池故哥……你生气了吗?”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池故压着火,“还是你想被我丢出去?” “池故哥……”曲迎瘪了瘪嘴, 委屈得快哭出来,忽然想起手里的东西,神色亮了几分, “我是有事才来找你的,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我奶奶包了粽子,让我顺道拿过来给你。都是你喜欢吃的板栗肉粽,她可偏心了,包给你的都比自家的大一圈……池故哥?” 曲迎叽叽喳喳到一半, 小臂忽然被人拽住。 池故的动作不算温柔,拖着她直接推出大门,他心情本来就被没事找事的池景丞搞得很糟糕,这会儿也懒得讲究什么绅士气度,把人丢出去,门一关,将吵闹的声音直接隔绝门外。 曲迎被他这么直接丢到门外,人都傻了。 几秒后反应过来,眼眶一红,敲了敲门,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池故哥,我做错什么你可以说啊,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错了……” 屋内,林听看着池故这么一顿操作,心头那点恼怒都成了诧异。 她回忆了一下,以前的池故脾气更差,她也没见他对女生这么不客气过。 林听看得一愣一愣的,池故换了鞋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去超市买的东西,在她面前停下。 林听懵懂抬头:“?” 池故垂落的视线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扫了眼,目光沉沉,有些紧绷地低声问:“还好么。” 这是在担心她被那个女孩儿欺负吗? 高中那会儿,林听一旦落单,池故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和别人在一块儿,都会这么一句。 毕竟她总是在被欺负。 林听心情舒缓了一些,摇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被那女孩儿踩出鞋印的地板,小声说:“我阻止了她的……她还是把你的地板踩脏了。” “等会儿拖,”池故一顿,眸色转深,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冷戾,“刚才不还说这也是你家。” “……” 林听一呆,随即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也是我家,我没允许你闯进来。说了他不在家,请你离开”。 脑子里“轰”地一声,她也炸了,炸得脸颊绯红:“你都听见了?” “没有‘都’,”池故说,“到门口正好听到这句。” 林听浑身都热起来,急忙解释:“我那是为了让她走才这么说的……” “也没什么不对。” 林听一愣。 池故擦过她的肩走到客厅,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才侧了侧身回望她,说:“这个家现在有一半的确是你的。” 他说完转过身,从袋子里挑一些东西出来,嗓音低低的:“你更理直气壮一点也无所谓。” 林听看着他挑出来几样东西后,把剩下的拎去了厨房。 门外的声音已经消停了,家里被与白天池故不在时不一样的静谧填充,伴随着某种类似心跳声的躁动,在偌大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池故放完东西拎了拖把出来拖地,林听想主动接过来,但他似乎没有谦让的意思。 她只好两手空空地隔着段距离不好意思地在旁边晃,池故几次想说点什么,一对上她无辜又湿漉漉的黑眸,就像哽了一下似的,沉默地继续手上的活儿。 林听跟着他拖完地,等他去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又晃了过去。 “……” 池故洗完青菜,甩掉菜叶上的水放进筐里,扭头看向门口的小姑娘。 小姑娘扒着门框往里探头探脑,脚边是跟着探头探脑的阿瑞斯,再挨着阿瑞斯探头探脑的是一看就是闲出屁来只会跟风的大米。 得,真齐全。 池故问:“有事?” “也没什么……”林听别开视线挠了挠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囫囵嘟囔着问,“……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听她说话的语气,还提到奶奶给池故包的粽子,似乎和池故很熟悉。 喻思禾叫她蜗牛不是随便叫叫的,她有时候确实反应慢。 就比如现在,林听才后知后觉地心里泛酸, 其实就算池故交过女朋友,也没什么。大家分开这么多年,当初分开时还闹得不太愉快,之后他要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她也一样。 自然法则里没有规定谁一定要一直等着谁。 但是林听放不下,所以她喜欢不上别人。 那个像头狮子一样浑身戾气却又很干净的少年在她记忆里刻下的印记太深,所以即便多年过去,她仍然惦念着,想看看那个少年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变成了什么人。 许多念头在心里一直埋着种子,只要见到他,哪怕他变成了她意料之外的模样,开始时稍显陌生,可相处之后,种子还是破了土。 林听微微出神,短暂几秒的沉寂,让她紧张得想干脆回房间不等答案了。 然后她听到池故的声音,问她:“韦玉珍韦老师,你还记得么。”看到她脸上的茫然,他解答,“高中时,一班的班主任。” 林听想起来了。 高二分班后,一、二、三班就成了重点班,两个理科重点,一个文科重点,林听当时还在三班,只是班上的同学换了一批,很多考进重点班来的新面孔,喻思禾就是其一。 平时大家免不了会谈论起老师,一班的班主任在谈话中出现过几次,每次调调几乎都一样:好羡慕一班啊。 因为一班的班主任韦老师,教书教得好,人也特别好,温柔又耐心十足。 不像他们三班的班主任,别的老师上课戴扩音器是为了让同学们听清自己说话,而他们班主任戴扩音器,是为了骂人骂得更清楚。 喇叭一戴,谁也不爱。 见林听脸上划过恍然,池故才说:“刚刚那个,叫曲迎,韦老师的孙女。” 林听“哦”了声,又问:“你和韦老师很熟啊?” 切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池故站在案板前,林听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放下刀转身去拿盘子,这下只留了个背影给她:“你走之后,高三上学期,我考进了一班。” 他语调淡淡的,“你走之后”四个字,却猝不及防地提起过去。 重逢至今,他们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提起过以前,心照不宣地在避开一些东西。 林听的心情被他这四个字扰得乱了下,但他提起了,她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我听思禾说……高二下学期开始,你像变了个人。” “变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句话她没明说。 高二下学期,也就是她离开宣城之后。 “是啊,”池故看她一眼,把她没说的话说出来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他把剁好的肉泥装进盘子里,边调味边说:“韦老师给了我很多帮助。” 池故从一个在吊车尾班级的混子考进重点班,学习变好了,不代表他性子也变好了。一班基本都是打小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对他这样混学生怕是一回事,也有部分人带着一种优越感在看他。 韦玉珍不同。她与所有人都不同,她平等地看待每一个学生。 她对池故说:“你现在是什么样,不代表以后就是什么样,旁人的流言蜚语没有资格给任何一个人定性。未来的路很长,你还可以走得更远、站到更高的地方。老师相信你,并且会一直为你加油。” 林听了然点头。 还有一层关系池故没说。 韦玉珍曾经带过池景丞的班级,否则池景丞也不会想到通过她来给他传话。 男人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忙碌,林听靠在门框边,手指抠了下门框,想说“我看曲迎是不是挺喜欢你的”,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点太明知故问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池故应该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那么无情地直接把人赶出去。 林听中午只点了一个蚝油生菜,池故自己补全了另外两个菜。 一盘番茄炒蛋,还蒸了一碗小肉饼。 饭后休息了会儿,林听拎着舞鞋上三楼。 今天下午睡过头,后来又被曲迎闹了一通,她今天的练舞计划都没执行,只能用晚上的时间来补了。 结果到三楼一开门,池故在里面。 她愣了下。 池故刚下了跑步机刚接起一个电话,这里改造成舞蹈室后四面都是镜子,他都不用转头,抬眸就从镜子里看到林听傻乎乎地杵在门口。 他问:“来练舞?” 林听:“啊……嗯。” 整个三楼都用来当舞蹈室,空间很大,林听刚来第一天彭寒带她参观的时候就看见这里有健身器材感慨,猜都猜得到是池故的。 只是这段时间她和他作息总不在同一条线上,所以没在这里遇见过。 池故还在打电话,这通电话是韦玉珍打来的:“阿池,今天迎迎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她啊今天哭着回来,我还以为怎么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早知道我就不让她给我跑这趟腿了。” “韦老师,您别这么说。”池故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客套别的话。 韦玉珍也听出来他对今天曲迎的做法确实是不悦到极点,不再跟他谈这个:“对了,我给你包的粽子迎迎又给带回来了,还有一个多星期就端午了,改天我再让别人给你送过去,或者你哪天顺路的话过来拿也行。迎迎快到考试月了,明天去学校就要到端午放假才回来了。” 意思就是你这几天可以放心来。 池故应下,师生俩又简单聊两句,挂了电话。 池故打电话没躲着避着,林听从他的回复里也听得出来这个电话是那位韦老师打的,应该是打过来道歉。 他挂了电话,舞蹈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前男友面前练舞,这事儿对林听来说有那么点不自在。 池故像是看穿她的尴尬,说:“我在这儿,打扰你了?” “没!”林听下意识否定,“没打扰,公共空间,你自便。” 池故也不跟她客气:“嗯。” “……” 然后就真没走。 林听穿上舞鞋,先压腿热身。 练功服贴身,裹在她身上,更勾勒出身形的纤瘦,就连弯腰都看不见一点儿赘肉。细直的腿绷直,因为常年跳舞,小腿肌肉绷紧时线条明显。 林听是在起身打算换腿时才发现池故在看她。 被她发现,男人只是顿了顿,目光却没挪开,几秒后,才十分自然地收回视线,拧开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他传了件黑T,连个简单的图案都没有,仰头喝水时颈部线条拉紧,喉结攒动的吞咽动作慢条斯理,一下又一下。 林听看得莫名脸红。 她抬手扯一下耳垂,怎么想都觉得他刚刚的样子真性感。 喷薄欲出的荷尔蒙。 明明两人距离拉开挺远的,林听却有一种他的气息快贴到她耳边的感觉。 她调整了一下站姿,主动打破这沉默尴尬又略显暧昧的气氛:“这一层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池故坐在旁边休息了,额角的发被汗沾湿,长腿伸着,几分懒散:“杂物间、健身房。” 现在的格局是把杂物间和健身房的墙给凿了,两个房间合并成一个大房间,装上镜子,成了舞蹈室和健身房两用。 林听想起当时谈房子的时候:“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房东人好好啊,居然真的愿意把这层改成舞蹈室……” 池故百无聊赖地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闻言动作一缓,笑了声。 隔着段距离,林听没听见这声笑。 “是挺好。”他往后靠,眯了眯眼缓慢说。 - 池故没在三楼逗留多久,林听打开音乐准备开始练习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池故时忙时不忙,林听在家里跟他碰面的次数变多了,只要他在家吃饭,她都能跟着蹭一顿,他不在家的时候会让她帮忙喂一喂大米。 偶尔他会把阿瑞斯留在家里。 那个叫曲迎的姑娘倒是没再来过,林听暗中也松了一口气。 周六这天,宣芭的《吉尔赛》在宣城第一剧院正式演出。 这场演出跟林听没什么关系,但张念媛说等演出结束会开个会,顺便正式介绍一下林听。虽说这几天林听经常去看排练,她加入的消息估计早就在舞团里传遍了。 不过该有的仪式感还是得有。 喻思禾今天要来看,林听问她为什么,她是这么说的:“宣芭以后就是你的快乐老家了,我作为朋友,支持你的快乐老家,就是支持你。” 林听:“……” 原本林舜华和万琪也要来的,结果临时有事,只好打着“我们看不了也得找一双眼睛来替我们看”的理由,让林枝来。 林枝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嘴上说着“折我十年寿”,订票订得非常利落。 于是林听今天就像个招待员,接完这个接那个。 林听去门口接林枝进来,林枝的座位跟喻思禾的不在一起,还是跟着林听去找喻思禾打了个招呼。 “思禾姐,”林枝招呼完环视一圈,突然扔出个炸弹,“池故哥怎么没来。” 林听噎了一下,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林枝字里行间和池故的熟稔,心下奇怪,但现在不是提问的合适时间,只好顺着说:“他……为什么要来?” 林枝无语,放弃跟她交流,看向喻思禾。 喻思禾其实也不知道,只能猜:“忙吧,他那宠物医院的运行模式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天二十四小时,跟普通医院似的。” 聊了两句,剧院人越来越多,林枝也不在这儿占别人位置聊天了,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听跟她们都不在一块儿,她要去后台帮忙。 后台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次登台的群演都是二团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即便有的已经有过丰富的演出经验,这个时候仍免不了有些紧张。 平时排练和提前一天的彩排都没有问题,但实际演出难保百分之百无误。 于是现场看上去最闲的林听成了小姑娘们排解紧张的对象。 林听清秀的脸和软糯的声音让她混在其中毫无违和感,说了好一会儿话,单怡松化妆完毕,也过来找她。 单怡松头发盘上去,穿着吉尔赛登场时朴素的农女服装,裙摆蓬松,过来的时候还转了一个五位转,落地姿势优雅又高傲,朝林听扬一下眉:“怎么样?” “很棒。”林听熟练附和。 张念媛拿着头花来给单怡松戴上,好笑又好气:“行了,都当首席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收一收。” “我这不是活跃活跃气氛嘛。” 演出时间到,单怡松也收敛了身上的不着调,所有人到幕后指定位置等待开演。 穿着希来里昂服装的薛丞从林听面前走过,面色如常。 林听看着他却突然眼皮一跳,然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薛丞和单怡松当初谈恋爱的事情是保密的,没让团里人知道,林听问过单怡松为什么,单怡松说她在舞团里位置比薛丞高,薛丞说让她等等,等他成了首席,在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 林听当即觉得不能理解:“这不就是给自己留后路吗?” 单怡松惊讶:“行啊,你还知道这个?” “……我真的不傻。” 单怡松边笑边说:“他是给自己留后路,本来这种正常谈恋爱还跟搞成地下恋情就很有问题,可惜啊,我当时识人不清,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就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还心疼他呢——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笑够了她又说:“而且你知道吗,他本来都不是一团里的,是跟我在一起后,我真心替他着想啊,明里暗里向张老师推荐过几次,张老师看他也还行,才调来一团塞进主演梯队里。” 林听思考得正出神,口袋里手机里震了震,她拿出来一看,喻思禾发来的短信:【好消息好消息,池故正在准备来的路上,预计演出结束后到,且,今晚组织上有宵夜安排,不知道这位小姐姐意向如何?是否参加我们的夜间烧烤活动?】 林听刚看完,喻思禾又发来一条:【哦对了,你不能吃宵夜对吧?那来了聊天也一样,人你都认识,当初那些。】 喻思禾说的“当初那些”,是指高中时候和池故凑堆的。 林听听喻思禾说了,池故的带头作用不仅仅在玩乐上,自从他发了疯地学习,他那些兄弟也一个个跟着改邪归正开始学习,当然也有半途放弃的,高中毕业后跟大家就没了联系,而那些坚持下来的,据说虽然不如池故,但现在一个个也混得不错,有模有样的。 林听回了个好。 林听本来有点不安,但整场舞剧下来没出现意外,顺利地结束了。 结束后剧院清场,喻思禾发短信说跟林枝在外面等她。 林听收了手机,张念媛把人都召集过来,简要说了几句,剩下更详细的等明天开大会的时候再说。 然后她把林听叫了过来:“我想大家也都知道了,从今天开始呢,林听是就是我们宣城芭蕾舞团的一员,希望大家好好相处。” 她说完,单怡松带头鼓掌笑道:“欢迎!” 有人带头,掌声接连响起。 短暂的小会结束,张念媛组织大家离开,林听边给喻思禾发消息说这边结束了,边进了卫生间。 然而隔间的门刚关上,有两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紧跟其后闯了进来,声音还不小,林听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了某种……不合时宜的声音。 略显黏糊的、着急的、交融的轻喘声——一对正激烈亲吻的恋人。 林听听得脸一下就热了。 她甚至有点想摘下自己左耳的助听器。 她在这儿进退两难,外头那一对显然不知道这里隔墙有耳,就这么亲进了林听隔壁的单间里。 女人应该是磕着哪儿了,呵斥声娇俏:“你轻点儿。” 男人声音哑:“真要在这儿?” 这声音有些耳熟,林听愣了下——这不是薛丞的声音吗? 隔壁,女人还在说:“嗯,你快点儿,一会儿有人来了。” 薛丞啧了声:“有你这样的吗,还让自己男人快点儿。” 然后是两个人小声笑闹的声音。 林听:“……” 林听头皮发麻,手搭在门把手上不知该不该装作无事打开出去。 旁边听着就要开始行不轨之事,林听口袋里倏地传出悠扬的轻音乐。 手机铃声响了,有谁打电话过来。 隔壁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刻安静了。 “…………” 安静的卫生间内,只有林听的手机铃声还在继续响。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感谢购买正版的朋友!评论随机小红包! 然后白天还有一更,也是6k字,大噶记得来! - 感谢在2020-03-14 09:45:01~2020-03-16 00: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芥末 10瓶;小朋友、去冰三分甜 5瓶;姑娘 2瓶;喵是一只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16 再温柔悠扬的轻音乐此时都很突兀。 林听掏出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摁掉了。 她没动, 隔壁也没动。 好半晌,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隔间门打开,两人离开的脚步匆匆。 林听松了口气。 洗手的时候她抬头往镜子里一看,脸上绯色未消。 脸红更多是被刚刚的场景给尴尬出来的。 洗完手她才想起刚刚那通挂掉的电话,划开手机一看, 未接来电:咕咕。 林听:“……” 怎么还好巧不巧是池故啊。 她居然把池故的电话给挂了! 正想着, 又一个电话打来,这回是喻思禾:“牛牛,你好了吗, 怎么还没出来?” “我……”林听总不能说我刚被一对差点修炼爱情的小情侣给困在厕所了, 干脆跳过原因,只说, “我好了,马上就出去。” “行, 等你啊,”喻思禾说完问她,“你刚刚怎么把池故电话挂了?” 林听的注意的却是:“他来了?”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到, ”电话这个事儿就过不去了似的, “你是不知道,你电话一挂他那脸色有多——哎你干什……” “嘟”一声忙音,电话挂断。 林听猜是池故挂的。 完了,池故生气了。 别说池故生气,林听也不好让喻思禾和林枝再多等, 收了手机赶紧往外走。 第一剧院里分设了好几个厅,譬如歌剧院、音乐厅、戏剧厅等等,今天的舞剧在歌剧院演出,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员正在准备闭厅。 路上有些地方熄了灯,黑暗蠢蠢欲动,空旷的走道里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林听胆子本来不大,刚刚在厕所撞破别人的“私事”,让她感觉这一路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一些胡思乱想开始在脑海里乱窜。 人很多时候就是自己吓自己,越吓越像那么回事儿。 林听一边害怕,一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编着各种小故事,从鬼片到凶杀片再到异性科幻片,给她思绪都扰得晕晕的。 就在小剧场正激情上演着凶杀片时,前方拐角处的地板上突然横出来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出现在拐角灯光下尤其突然,林听脚步一刹,结结实实被吓到了,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刚要发出来,影子往前一步,身形高挺的男人从拐角走过来,她差点儿一头撞进他怀里。 林听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男人以为她要摔倒,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嗓音一贯低冷:“闷头冲什么。” 听见池故的声音,林听一怔,这才抬头。 心脏的跳动惊魂未定,身子却在看见池故的一瞬间放松下来。 看见他,她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这种反应比大脑更快,不知不觉早已经刻在骨血深处。 手心下,小姑娘肩膀往下塌了塌,池故这才察觉到她的异样,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什么,”林听声音缓下来,“就是自己吓自己……吓到了。” 池故抬眸看一眼头顶的灯,那些亮如白昼将剧院照得富丽堂皇的灯都熄了,只剩下一溜小小的白色灯照亮走廊,给经过的人指路。 周边的黑暗仿佛伺机而动,即将要扑上来似的。 他知道林听胆子一贯小,这么一看顿时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了。 两人距离挨得近,他的手还扶在她肩膀,小姑娘或许是觉得这样都会被吓到有点不好意思,头微垂下去,看上去就像是她靠在他胸膛。 池故甚至能闻到她发间的幽香。 林听企图为自己的胆小找回点面子:“灯有些暗……我脑子刚好在想点比较恐怖的事情,所以就——” 肩上的温热撤去,随即感受到的是头顶笼罩下来的温度。 林听脑子空了一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池故手臂从她颈侧绕到后面,抬起再落到她脑袋上。 然后他很克制地,使了点力,揉了两下她的头发。 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 可林听却感觉,她似乎被他扣在了怀里。 一个带着距离的、隐忍而克制的,并非拥抱的拥抱。 鸦雀无声的过道里,林听只能听见自己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紊乱的心跳,以及,池故清浅的呼吸声。 这个姿势并没有维持多久。 又好像很久。 池故揉了两下她的发后便松开了手,人也往后撤了半步,冷淡如常的脸上看不出异样:“走了。” 林听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并肩走了十来米,池故忽然开口:“还怕么。” 林听很想抬手摸一摸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 一定很烫。 她忍住发痒的指尖,说:“不怕了。” - 等两人出来,喻思禾腿上都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她今天穿的短裙,一双腿即便在夜晚的路灯下也白得晃人,比起穿着牛仔长裤的林枝,她成了蚊子的重点攻击对象。 见他俩走出来不慌不忙的,忍不住道:“你们这是在里面绕了个迷宫吗?”但她不舍得骂林听,只好把枪口对准池故,“池子你怎么回事儿,去接人都能去这么久。” 池故理都没理她。 喻思禾被蚊子咬得不痛快,企图从池故这里再发泄一下怨恨,旁边林枝开口了:“不一定是绕迷宫啊,里头没什么人了吧,孤男寡女干点什么不是挺刺激。” 池故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 林枝低头玩着手机,压根儿不怕。 喻思禾惊了:“枝枝你想法这么大胆的么。” “我还有更大胆的,要听吗。”林枝抬起头,波澜不惊地说。 “可以了,够了够了,”喻思禾赶紧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再说出什么惊天暴言,然后不忘扭头洗涤洗涤在她心里琉璃一样干净的林听,“牛牛,别听你妹胡说八道。” 但她定睛一瞧,发现她家琉璃小蜗牛怎么脸红成这样? 喻思禾担忧道:“牛牛,没事吧?嗨,你妹什么德行你也知道,她说的话你当个屁放了就得了。” 林枝被捂着嘴,只能靠白眼来表达自己的无语。 林听胡乱地点头。 她只是想到方才的卫生间奇遇,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尴尬卷土重来。 池故的车停在路边,喻思禾拉着林枝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池故和林听甩在后面。 池故手里拎着车钥匙,侧目看了眼身边不在状态的小姑娘,突然问:“之前在忙?” “什么?” “电话,没接。”说没接都是委婉了,实际上是林听手起指落直接给挂了。 “……” 林听觉得今晚上的话题好像就离不开卫生间奇遇了似的。 她眼神闪躲,脸更红了,脑袋往下埋,捏着耳垂含糊不清地带过这个话题:“嗯……在忙。” 就快走到停车的地方,池故脚步停下。 他一停,林听下意识也跟着停了。 “忙什么——”借着一点错位,林听不解抬起的脸暴露在灯光下,男人背着光的眸异常深邃莫测,“才会把脸忙得这么红。” “……” 林听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但反反复复提起这个事情,橡皮筋拉太紧都会断,何况是她薄薄的一张脸皮。 薄脸皮恼羞成怒起来也是会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来的:“忙着孤男寡女干点什么,不行吗?” 她这话说的是薛丞和他现女友,但她没加主语,听的人自然就会出现理解偏差。 林听话音落下,顿觉气氛变得不对劲儿。 男人目光定定的,泛着微弱的冷光,周遭的空气都被寒意侵染。 林听没敢看池故的眼睛。 沉默地对峙片刻,这不对劲的气氛连在远处观察的喻思禾都感觉到了,蹙了蹙眉,斟酌着开口喊:“司机!快过来开车了!” 池故这才动了动。 “当然行,你的自由,”他说,“走吧。” 说罢,继续往前迈开步子。 林听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小跑跟上去。 发觉两人明显异常的脸色,喻思禾和林枝对视一眼,默契地谁也没问。 池故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言未发,接着又打开后座的车门。 还是没说话,但看了喻思禾和林枝一眼。 两人心领神会,喻思禾拉着林枝就钻进后座。 后座是坐得下三个女生的,两人上车后,林听想也没想就要跟着坐进去,结果刚靠近车边,林枝看都没看她一眼,伸手抓住车门把一拉—— “砰”。 车门合上。 林听:“……” 池故站在副驾驶门边,手臂搭在车门上,什么也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林听不好耽误大家时间,咬牙钻进副驾驶。 男人手背贴着车门檐,替她挡了挡。 见她系好安全带,池故才合上车门,绕去驾驶座。 目的地是哪儿,林听不知道,反正跟着车子走就行了。 出发没多久,林听微信不停在响,后座的喻思禾闲不住,扯着林枝一起,拉了个小群。 群名:奔跑吧,小蜗牛! 林听:“……” 喻女心经:【牛牛,你跟池子咋了,吵架?从剧院出来的时候气氛不是还不错吗?】 林枝:【……思禾姐你有正常一点的名儿吗?】 十秒后。 金喻良缘:【这个怎么样,够应景了吧?】 林枝:【……随你的便吧。】 金喻良缘:【行!@LT,牛,人呢?我看见你在副驾驶玩手机了,还是咱群的界面。】 林听迫于无奈:【没吵架……吧?】 金喻良缘:【怎么还带“?”的呢?】 林听:【我也不知道……】 林听捧着手机,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心地瞥了驾驶座正专心开车的池故一眼。 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发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在跟喻思禾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整理思绪:【他好像不太高兴,但我其实想谢谢他来着……】 金喻良缘:【谢什么?】 林听迟疑:【谢谢他……把我从卫生间救出来?】 金喻良缘:【?】 林枝:【?】 林听心想,这逻辑好像没问题。 如果不是池故那一通电话打断隔壁,凭她自己的薄脸皮说不定还得在里头踌躇很久。结果池故一个电话过来,先把隔壁的爱情练习生给吓跑了。 嗯,她确实是要谢谢他的。 林听打定主意,收起手机,不再理会微信上有许多问号的两个小朋友。 - 夏天,烧烤是最好的宵夜选择。 林听下了车,觉得周围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直到看见前面五十米处,就连夜晚也不辞辛苦闪烁着的霓虹招牌:欣欣文具。 林听再转头一找,果然看见马路对面再远一点儿是宣城三中的大门。 大门重新装修过,夜色昏浓,路灯下也能看出新修的大门有多气派和时尚。 喻思禾笑着凑过来:“怎么样,熟悉吗?” 林听点了点头。 宣城三中附近有一条大排档街,窄长的一条道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夜宵铺子,其中烧烤最多。 喻思禾他们就约在其中一家。 今天周六,第二天不用上班,大家正好都挺闲。还在宣城的,消息一发立马积极响应。 四个人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点好东西了,一人拿着罐啤酒聊得火热。 “操,可别说了,我上次合作的那个甲方,简直就是个事儿精!给他看草稿他满意,行,那我们就继续做,中间所有的步骤都在跟他交流协商,结果好么,最后成品出来,他看两眼说不满意!”说话的人戴着眼镜,愤愤难平地灌了一大口酒,易拉罐砰一声磕在桌上,“还给他改?改个屁!” 另一个留着寸头的说:“我说什么来着,我一开始看他给你们提的那些龟毛要求就觉得不靠谱,劝你别接劝你别接,你他妈不信邪。” 眼镜兄郁闷地闷完酒,伸手去拿新的,就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手立马抬起来挥了下:“池子!这儿!” 他这一嗓子,围坐在桌边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酒,齐刷刷看过去——他们都听喻思禾说了,今晚上要带林听来。 林听!那是谁啊! 那可是大哥曾经的女人! 他们对池故和林听的事情知道的不比喻思禾多,当初就觉得凶残的池故身边出现这么个仿佛一捏就会碎掉的女孩儿实在了令人叹为观止,但池故这人,闷得很,他们也不敢问,那反正好兄弟要保护的妹,他们也帮着保护就完事儿了。 后来林听离开,他们更不敢多问,因为池故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了。 四人落座,林听迎着好奇打量的视线看了一圈人,叫出两个比较熟悉的名字:“杜恒、纪淮粱?” 两人正是眼镜兄和寸头男,杜恒难掩惊喜道:“卧槽,你还记得我们啊?” 池故眉头淡淡皱起,伸腿踢了他凳子腿儿一下。 杜恒傻兮兮地:“咋,什么事儿?” 池故扬扬下巴:“酒。” 几听啤酒传过来,林听来这儿既不能吃串儿也不能喝酒,只好捧着杯凉白开充当白酒。她看了眼递过来的酒,出于善意提醒:“你要开车,可以喝酒吗?” 她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可听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一桌人一时间脸色纷呈。 杜恒清咳一声,拿着酒缓缓往回缩:“池子你开车啊,那还是别喝了,我可不想下次跟你见面隔着道铁窗。” 池故看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抛物线从林听胸前划过,落在林听隔壁的……林枝怀里。 林枝接住钥匙都愣了。 池故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沉默一下,默默地把正准备打开的一听啤酒放回去,忍辱负重:“行,我开。” 林听都看得有些愣,扭头再看向池故,男人眼皮半敛,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现在呢。”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还是坏,尾音压低,很淡。 池故这句话一出来,一桌人都很想发出那声经典起哄:哦—— 但没人敢。 他们忍了又忍,憋着一颗看八卦的心安静如鸡。 不说话是不说话,眼神中的炽热掩饰不住,林听被这么多双热情的眼睛盯着,不免耳垂发热,捧起杯子喝了口静心凉白开:“想喝……就喝吧。” 她顿了顿,想起剧院前他说的话,小声咕哝着补充一句:“……反正,你的自由。” 池故长指扣着拉环,闻言轻巧一掰,“啪”一声脆响。 酒是冰的,袅袅水气从小小的开口冒出来。 他仰头狠灌一口,脖颈线条拉长,林听悄悄看过去,觉得他这么大口喝酒的样子比昨天喝水还要……引人遐想。 男人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淌下去,浇灭心头的躁意。 一桌子人又聊起天,他拎着易拉罐晃了晃,才低声说:“那要看你的给不给这个自由了。” 林听倏地抬眸。 他却已经偏过头,和旁边的杜恒说起了话。 下颌棱角突出,线条硬朗,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纸杯是软的,林听捏了捏,指尖贴着水的微凉,温度却迟迟下不去。 - 林听的到来让一帮男人收敛了嘴里的骚话,但气氛不减,聊着聊着就说起了以前。 杜恒喝得最多,酒色上脸,他人很瘦,却像个中年发福大叔一样靠在椅子里摸着自己的肚子,时不时还拍两下,声音都是飘的:“唉……看看咱们这一圈儿人,你们说唏不唏嘘?就问你们,以前你们谁想过自己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可不是吗……” 纪淮粱和林听林枝一样整晚滴酒未沾,啧了声,从杜恒手上夺过剩下半听酒:“你他妈舌头都捋不直,能闭嘴吗。” “嘿,我舌头怎、怎么就捋不直了,”杜恒不服气,一拍大腿,“纪淮粱我就问你,你觉着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托谁的福!” 纪淮粱还未答,杜恒一拍左手边人的肩,掷地有声:“还不是托池子的福!” 他晕晕乎乎地,打了个酒嗝儿,说到兴起,大吹彩虹屁:“要不是咱池子发奋刻苦,给我们树立一个正确、积极的榜样,我们会学习吗?!池哥!就是咱们的引路人!咱们的北极星!纪淮粱啊纪淮粱,做人不能忘本啊!” 纪淮粱简直想把酒泼他头上。 池故也喝了不少,却不上脸,只是眼底浮上一层懒色,那股压在身体里张扬劲儿这会儿倒是跑出来了,散漫地挂在身上。 他笑了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林听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水了,看着他这样,灯光一晃,眼前隐约又出现那个反骨滔天的少年。 那个少年也总是这般,对任何挑衅不仅调解,还会进一步激化——就用的这种傲慢。 喻思禾笑骂:“杜恒你丫真的喝多了吧!” “去,胡说什么呢。”杜恒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为证明自己没喝多,一个一个开始认人,然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就没几个认对的,连他口口声声说不能忘本的那个姓池的本都认错。 池故嗤笑,长腿抵着他椅子连人带椅往旁边踹了踹,眯眼:“滚。” 杜恒摇头晃脑不信邪,手指顺过来,定到了林听身上。 喻思禾:“来,这个你再认认,你好好认认。” 纪淮粱话里有话:“劝你仔细看看再认。” “看不起我是吧?我认得!”醉鬼发怒,铿锵笃定地道,“林听啊!对吧?” 林听也被他逗得笑了好几回,点点头道:“对。” “你们看你们看,说了你恒哥没醉!” 杜恒一摇头叹声气:“听妹,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年过得有多难,池故——啊,这就是个畜生!太畜生了!校内压榨我们还不够,毕了业还那么事儿事儿的!” 纪淮粱觉得他的话开始往一个危险的地方漂移,放下手里的可乐打算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 “我是不知道你们当年闹了什么矛盾,但你说他自己不乐意提起你就算了,还非强迫着我们也不能多说话!我们说说怎么了,他是会掉几两肉还是怎么着,”杜恒全然没有感觉到周遭瞬间安静了下去,仍沉浸在自己的唏嘘里,“听喻妹说你回来的时候我都松了口气啊!还好还好,看你俩现在挺不错的,是重归于好了吧?唉,为父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偏他说完,还不忘向池故好奇:“哎,不过说起来,你们当时因为什么吵的架?” 风掺着烧烤的烟雾飘过来,有些热。 林听却觉得身边的人像一块冰,往四周散发着低压寒气。 她看着纸杯里微微晃动的水面,缄默无言。 半晌,椅子与地面摩擦出粗粝声响。 林听抬头看他。 “今天就先到这儿,”池故下颌线条紧绷,情绪隐忍,“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随机小红包走着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炸酱面酸菜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稚 10瓶;麟答 5瓶;我爱吃枣糕! 3瓶;水元 2瓶;101920、36878913、姑娘、圆圆到嘛 1瓶; 第17章 17 就算池故不这么说, 宵夜局到现在也该散了,吃撑的醉倒的, 围着桌子一个个都快瘫成泥。 纪淮粱和另外一个男人也没喝酒,两人负责把现场这堆肉饼拉回各家。 林枝任务也挺繁重,她得开车先把喻思禾送回家,再把池故和林听送回家。 她才十九岁, 她好累。 扶着喻思禾上车时她面无表情地想。 林听和池故走在一起, 担心地看了他几眼,发现他走路走得很稳,如果不是眉眼间漫不经心的懒散和身上的酒味, 根本不像个喝了酒的人。 回程的路上池故坐副驾驶, 林听坐后座照顾烂泥一摊的喻思禾。 把醉鬼喻思禾送回家,池故再上车的时候停顿一下, 拉开后座车门。 林听看着他动作自然地坐进来,不由自主挺了挺背, 都不敢乱动了。 车子缓缓发动,池故懒懒靠着,闭着眼假寐。 林枝是个开车不多说话的人, 这会儿都快凌晨两点了, 林听被车身偶尔的颠簸晃得发困,撑了会儿没撑住,眼皮子打了两下架,最终阖上。 池故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脑袋抵在前排椅背上,睡着了。 他静静地看她半晌, 手伸过去,轻轻捏住她垂在座椅边的纤细手腕。 小姑娘没醒。 车内没开空调,车窗半开,夜晚马路上车辆稀少,涌进来的风声猎猎,将酒气醺染的头脑吹得清醒许多。 池故闭了闭眼,叹息声低到几不可闻。 大手在她手腕停留了一会儿,顺着骨骼往下,贴着她的手背,而后很轻、很轻地握了一下。 压抑着欲念,克制着情绪。 像是怕她察觉,又像是怕力道大了弄疼她。 少年轻狂,十八岁时的他傲慢、自大,林听性子软,需要他护着,他就真的以为她会跟着自己一辈子。 第一次见林听发脾气——也是唯一一次,是她要离开的时候。 池故问她:“真的要走?” 少女沉默地点头。 “走多久,还回来么。” “……” 林听不确定,也给不出答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要面对什么新的环境。 当时的池故,却近乎偏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甚至说:“可以不走么?” 一贯张狂肆意的少年,说这句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裹着涩意,捏着她的手腕有些发狠。 “林听,”他执着地重复,哑声说,“可以不走么?” 许久之后。 “不可以,”少女转了转手腕,“池故,疼。” 忍到现在,她控制不住地眼眶泛红。 林听说:“池故,你觉得我很想离开吗?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她的口吻比起平时稍显强硬,音色也更亮,含着他从未听过的愠怒。 从未见过她脸色沉下来的样子,池故愣了愣,捏着她手腕力道又收紧几分。 她疼得皱眉,眼中云雨凝集,倔强地抿唇忍耐,手臂挣扎着。 少年固执地盯着她,下颌咬紧,眸光寒冰一片,眼眶却微微发红。 他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话—— 风仍呼啸着灌进车里。 睡着的小姑娘睁开眼,片刻失神。 林听小心地蜷起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试图捉住一点他留下的温度。 好一会儿,思绪才从遥远的记忆里飘回来。 她缓慢地想起当时池故说了什么。 他说:“林听,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混,觉得我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 到家时池故看上去酒醒得差不多——林听也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终结论的,可能是他看上去太镇定了,镇定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林枝还得回家,不客气地把池故的车开走了,说明天来还。 走之前她想起什么,摇下车窗叫了声:“哎。” 没指名道姓也没个称呼,可林听知道她在叫自己,回过头:“唔?” “快端午了吧,”林枝说,“你端午怎么安排?爸妈从前几天开始就在念叨做什么菜了,全是你以前爱吃的,我真服了。” “端午……”林听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端午正赶上高考,她那对双胞胎弟弟就是今年高考,“当然是回家。” “OK。”林枝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不跟她多废话,合上车窗,车子掉了个头开走了。 进屋后阿瑞斯和大米非常热情地迎上来,两个小家伙在家里留守一晚上,池故回来后也给他们加了顿宵夜,以表安抚。 林听洗完澡出来,看见一楼的灯还是亮的,最后在宠物房找到了池故。 宠物房是这个家里风格最特别的一个房间了,猫猫狗狗的东西从玩到用一应俱全,池故躺在沙发上,她在门口张望几眼,发现他睡着了。 男人一腿曲着,一手搭在腹部,一手懒洋洋地垂在沙发边,他个子高,沙发的对他来说有点小。 阿瑞斯趴在一边咬着根骨头状的玩具自娱自乐,见林听走进来,玩具也不要了,坐起来。那模样,明晃晃等着她摸摸自己。 林听满足了它的愿望。 她轻手轻脚地在沙发边蹲下,挠了挠阿瑞斯的下巴,转头看向沙发里的人。 池故没醒,他睡着时脸上的轮廓依然将五官雕刻得十分冷漠,侧着脑袋,呼吸清浅均匀,带着淡淡的酒气。 林听就这么蹲在沙发边,双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 然后忍不住似的,手有些犹豫却还是捏住了他垂在沙发边的手腕。 就像他之前在车上捏着她的一样。 她心跳有些快,不自觉屏了屏呼吸,抬眼瞅着他的反应。 他喝了酒,应该是睡熟了,什么反应也没有。 男人的手比她大,腕骨摸上去也比她的更突出和坚硬。一如他那一身嚣张反骨,总能戳得人心窝疼。 林听轻轻捏了会儿,松开手。 两秒后,食指试探性地,勾了勾他的指尖。 池故的手非常好看,食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从以前起就是这样,看着好像很冷淡随性,实际上会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林听从前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和他冷戾性子截然不同的,一种很奇妙的温柔。 现在稍有不同,和他贴近时,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林听怕吵醒他,勾着他指尖的动作很小心。 这或许是她最大胆的一次了。 勾了一会儿,她打算抽回手—— 男人的食指忽然曲起,扣住了她企图撤退的手指。 林听一怔,屏息一秒后,心跳彻底乱了分寸。 她没敢扭头看池故的脸,但她余光能瞥到他睁开眼了,正望着她。 过了十来秒,他叫了她一声:“林听。” 嗓音略哑,染着懒洋洋的一点醉态。 林听长睫颤了颤,应了声。 “我醉了,”他说着,勾着她食指的力道收紧,分寸却掌握得很好,没让她觉得疼,才又说,“你就当我醉了。” 他顿了顿,低声:“行么。” 林听蹲了挺久,腿有点麻。 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动,轻轻点了点头。 - 周六的放纵,就导致第二天大家都萎靡了。 林听也一样,她虽然没喝酒也没吃宵夜,但熬到很晚,回房间后难得失眠,天快亮才睡着。好在第二天舞团也是放假的,不然她说什么都得逼迫自己赶紧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林听是被饿醒的,醒来一看手机,那个“奔跑吧,小蜗牛!”群里都被喻思禾的消息刷屏了。 金喻良缘:【我死了……头好痛。】 金喻良缘:【我昨天到底喝了多少!我再也不会这么喝了!】 金喻良缘:【@林枝,枝枝好妹妹,你还知道在我床边放个盆,爱你哦!可惜就是我昨晚吐的时候没找对位置。】 金喻良缘:【啊——我不想拖地!近期谁也别想再找我喝酒!】 林枝:【[图片]】 一张高档红酒的照片。 金喻良缘:【好妹妹,姐姐来了!】 林枝:【……】 林听失笑,连带着起床后残留的睡意都去了大半。 她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从浴室出来时池故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林枝一早就来还了车,池故穿着一身要出门的衣服,手里拎着车钥匙。 在走廊相遇,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的都是昨天半夜在宠物房那个借着醉意的,和在剧院时一样,都算不上牵手的牵手。 池故说他醉了,让林听也当他醉了。 可或许他们都知道,“醉”只是一个借口。 一个顺势而为,跨越横亘在两人之间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问题的借口。 林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池故,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早。” “……早,”林听看了眼他手里的车钥匙,“你要出门吗?”没牵阿瑞斯,要么是不去宠物医院,要么是出门时间不会太久。 林听惊奇地发现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规律。 池故颔首,长指勾着钥匙,林听不免又想起昨晚上。 她出神一秒,随即听他说:“去韦老师那儿。” 林听想起那天曲迎说是来送东西的,问他:“粽子?” “嗯。” 林听哦了声,她洗漱时把刘海别上去,露出洁白的额头,鬓发沾了水,湿湿的贴在耳边,脸颊更显得白皙粉嫩。 池故眸敛了敛。 而此时林听想的是:池故要去韦老师家——那岂不是要见到曲迎? 她这么一想,心里开始冒酸水。 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不自觉带了抹幽幽色彩。 池故正打算迈的步子收了收,说:“大学到考试月了。” 这个林听知道,林枝就是个大二学生,昨天聊天还聊到她复习的事情,说是周一回校后除了端午放假,其余时间都不回家了,于是点了点头:“是呀。” 男人一顿,又说:“曲迎跟林枝同龄。” 林听:“噢……” ……嗯? 林听那慢了半拍的小脑瓜这才转过弯来。 再抬头,池故已经下楼了。 她趴在栏杆上看他走出视野,没忍住开心地弯了弯唇。 回到房间,张念媛给她发消息说:【明天记得来舞团,《瑶姬》的剧本出来了。】 赵其华跟林听提这个事儿的时候剧本其实就快完工了,接下来就是定演员、进一步修改剧本、具体编排之类的工作。 林听回了个好,返回时略一迟疑,点进了“奔跑吧,小蜗牛!”的群。 林听:【@金喻良缘,思禾,问你个事情?】 喻思禾回复迅速:【你问!】 林听:【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曲迎的女孩子?】 金喻良缘:【曲迎?知道啊!当然知道!】 林听还在琢磨她这句话是个什么口吻,喻思禾打字速度那叫一个快:【你怎么知道曲迎的?我靠,你们见过面了?】 林听便把那天下午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喻思禾看完消息当即就炸了。 金喻良缘:【我服了,她要不要脸啊,她自己连根葱都不算,哪儿来的脸质问你跟池子什么关系?】 喻思禾气结,觉得打字不得劲,直接一波语音输出:“就有一次过个什么节,韦老师好心叫池故去她家一块儿过,就认识了曲迎——这小丫头我特别烦她,真的。她喜欢池子就算了吧,那会儿池子刚上大学,你想想那小丫头才多大,我们都没把她当回事儿,寻思着小姑娘家家一时的新鲜感,反正池子跟她接触也不多,过后还不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没想到啊没想到,是我们大意了!”喻思禾说起这个事儿就痛心疾首,“这小丫头居然跟韦老师打听到池子的学校和专业,跑去他大学找他!这就很可怕——她是来真的,而且死缠烂打这么多年,热情不减反增,搞得池子现在跟韦老师很多时候都是通过电话微信什么的来往,如果不是必要根本不会再去韦老师家。” 林听费劲地听完喻思禾这两大串语音,问她:【那这样……池故怎么还会把住址告诉她?】 金喻良缘:【池子怎么可能告诉她。但你懂的,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什么干不出来?】 林听沉默了。 她坐在床上,回放了一遍喻思禾的语音消息。 知道曲迎是怎么回事之后,林听的注意力反而不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了。 而是在通过喻思禾的一字一句,试图从碎片般的时光里捉住池故的影子。 - 池故把车停在金岭花园门口,步行进去。 韦玉珍开门见是他,脸上笑容和蔼:“来了,进来坐会儿?” 池故抬眼往屋内看。 “放心吧,迎迎今天不在,”老人无奈,她拿这个孙女儿也没辙,“进来坐会儿吧,好久没来了,上次来那么匆忙,都没能好好说说话。” 池故不再推辞。 这套房子是韦玉珍的儿子孝敬她的,但儿子儿媳不住这儿,只时不时来这里看看她,她老伴儿早早离世,空荡的别墅时常显得寂寥,于是才养了只猫作伴。 老八经过一番调理,现在生龙活虎,池故一进门它就迈着小短腿奔过来。 韦玉珍抱起老八,领着他去客厅坐。 电视上放着戏曲,韦玉珍一边给老八梳毛,一边问池故的近况。 池故挑着能说的一一作答。 说着说着,韦玉珍道:“对了,说起来——你现在跟一个女孩子住一起?” 池故点头,并不避讳。 “哦……”韦玉珍了然,含笑道,“是女朋友?” 池故倒茶的动作缓了一下。 “不是,”他淡道,“前女友。” “前女友?”这新鲜了,韦玉珍这么些年对池故的感情状态还是知道的,从没听说他谈过恋爱,“什么时候谈的?” “很久之前了,”池故说,“您应该知道她。” “哦?谁?” “林听。” 听到这个名字,韦玉珍一愣,讶然过后便是一种果不其然的不意外。 林听这个孩子,当时在学校也是名人了,韦玉珍一直带的一班,任教也没任教过三班,但也知道学校里有个听力障碍的小姑娘,总被同班同学欺负。 老师们提起都唏嘘,三班的班主任为这个事儿也是操心得头发直掉,骂也骂过说也说过,甚至几个比较过分的学生,三班班主任还亲自打电话给家长反应过情况。 但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是最难管的。 明面儿上不让做,那也有千万种方法跟老师家长打地道战。 韦玉珍见过林听,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孩子太单薄了。 身形单薄,心性也单薄。人善被人欺,有些时候还是得自己强势起来才不会被人欺凌,一味退让只会让恶人得寸进尺。 结果高二开始,池故护着林听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连老师们都当成八卦在课余时间聊起来。 早恋当然是要抓的,但抓来抓去,抓不到现行,缺少证据。久而久之,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要别影响学习,装作不知道也没什么。 当然,这个不影响学习,指的是不影响林听的学习。 毕竟池故什么水平,大家都清楚。 韦玉珍回过神来,好笑地摇摇头:“你们啊……”旋即她发觉池故说的是“前女友”,不免好奇,“分手了还住一块儿?” 池故没说话。 韦玉珍笑:“你这小子,别有用心吧。” 又聊了会儿,韦玉珍去厨房给池故拿粽子。 她又包了一些新鲜的,想到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住,便又多拿了几个,放进袋子前问他:“对了,她喜欢吃什么粽子?我这儿包了板栗肉的、咸蛋黄的、灰水棕……哦对,甜的也有,蜜枣的。” 池故:“板栗肉的就可以。” 韦玉珍挑出板栗肉的放进袋子里,笑了笑:“你们口味还挺一致。” 池故接过一大袋粽子,低低嗯了声。 不知不觉待了挺久,韦玉珍送他到玄关,想起什么:“阿瑞斯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池故说。 “那就好,”老人笑起来眼角纹路明显,停顿一下,露出几分愧疚,“阿池,上次不好意思了……唉,你爸毕竟以前也是我的学生,他一说,我就容易心软。” 池故嗓音微微温和了一点:“没事的,韦老师。” “他后来……有没有再找你?” 池故顿了顿,说:“没有。” 韦玉珍叹了声气,她的某些观念还是难免传统的,比如父子哪有隔夜仇,她之所以容易心软,也是打心底里希望他们父子能和好。 毕竟这个世上,池故就这一个血亲了。 八年前的那场大火,对池故来说夺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提起池故,学校的老师们总摇头叹息两声,不再多说,因为这个学生在他们看来很难救回来了,尽管他作业都会教,考试好歹也擦着及格线低空飞过。 他的离经叛道给老师们只留下了“问题学生”的印象。 可韦玉珍想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三中在市高中里并不差,哪怕是差生,放到别的学校都是不一样的。 池故没走关系,他是扎扎实实,考进三中来的。 可好像没有老师记得他的入学成绩了,他们只记得他又跟谁打了架、上课睡觉玩手机、国旗下的批评是些什么内容。 就连韦玉珍,在那样的潜移默化中渐渐都差点忘了。 是后来他成绩开始提升,高三分班的时候成绩完全够划到重点一班来,她重新去看他过往的学习成绩,才幡然惊醒。 池故的成绩滑坡是从高一上学期那个期末开始的。 而后,他的叛逆接踵而至。 后来看档案,韦玉珍才知道他的父亲是池景丞,父子俩都成了她学生。 而他的母亲叫明湾。 和高一上学期期末时,新闻报道的“上河郡苑大型火灾”中牺牲的一位女消防员,名字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看啊还没和好就这么甜了!那么和不和好又有什么区别呢!毕竟没有名分也有没有名分的情趣 明天不更新!19号晚十一点双更或者三更,爱你们=3= 随机红包! —————— 推一下朋友的文 ↓↓↓ 【《掌心吻》作者:愿恩】 外人眼中,江您温是坐拥粉丝无数,票房大卖的顶流影帝。禁欲十足,不近女色。 却少有人知道,他名下那座寸土寸金的四合院内,住了一个小姑娘。 主办方介绍他俩认识的时候,小姑娘美目流盼,红唇勾人。偏偏却还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冷漠疏离的与他问好。 他双眸沉沉,如渗了墨。也不恼,配合着回应:“你好。” 谁知等主办方走了,男人高大的身躯硬是挤进了小姑娘的更衣间,二话不说将她圈在墙角。低头狠狠吻下,肆意而隐忍。 等她终于不再挣扎,红着眼眶软在他怀里。 男人的气息压在耳边,撩的她心直颤:“长能耐了?” “才几天不见,就学会翻脸不认人了。” 当天直播结束,眼尖的粉丝发现两处疑点。 女孩脖子上的吻痕,和影帝衣领上的口红印。 粉丝们瞬间坐不住了。 *年龄差8岁/小甜饼/地名纯属虚构/章节标题均来自歌词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卿vvyy、荣小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 6瓶;去冰三分甜 5瓶;耳语. 2瓶;水元、圆圆到嘛、姑娘 1瓶; 第18章 18 池故拎了一大包粽子回来, 一楼没看见林听,三楼也没有练舞时的音乐声, 她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林听这会儿正在跟双胞胎弟弟打电话。 还有一个星期端午,也是高考。这是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日,兄弟俩去了学校就得上交手机,便赶紧趁着返校之前跟林听联络一下, 讨点鼓励。 上次跟弟弟们通电话是刚回到宣城那天, 江深电话讲到一半就被江致抢走了,后来手机又到容茜手里,少年很不爽, 这次打电话前特意趁着江致在房间换衣服, 若无其事地把房门关上,顺便反锁。 于是林听这边能听见电话那边震天动地的拍门声, 夹杂着和江深声线别无二致、但更暴躁的江致的破口大骂:“操!江深你给老子过来!把门给我开了!” 声音逐渐远了点儿,江深应该是在往更远离房间的地方走, 没听见身后的叫喊似的:“姐,你在宣城过得还习惯吗?” “嗯,挺好……” “江深你等我出去你就完了, 现在你还有机会过来把你哥放出来!” “……” 江深又走远了点:“姐, 咱弟是不是有点吵?” “……”林听真怕她说吵之后江深再去房间把江致打晕什么的,她记得她刚回到江家的时候就见过他俩因为谁是哥哥的问题非常认真地厮打过一次,“没,不吵,就当在听音乐吧。” 江深:“这音乐没问题吗?” 林听:“……还行。” 江深点头:“嗯, 我也觉得很难听。” “……” “我在宣城过得挺好的,不用担心。” 林听清清嗓子,回归正题,“你们呢,快高考了,紧张吗?” 少年狂妄:“怎么会,我俩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虽然这话挺不要脸的,但林听还真没法反驳。 电话那边,不知道江致是不是嚷累了,没了声儿,窸窣响了两下,江深应该是坐下了:“对了姐,我和江致打算考完后去宣城。” “好啊,”林听下意识应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来宣城?” “是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看看你啊,”江深笑,“还有就是考完了有三个月假期呢,先旅游一段时间,好好玩儿玩儿,然后回来还得学车。” “那你们来了……住哪儿?”林听问。 江深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剥了颗荔枝扔进嘴巴里:“酒店吧。去宣城之前可能还去别的地方玩一下,最后一站才去宣城,可以玩儿久一点。” 林听心想他们也不会来她住的地方,应该没事。 江深:“姐,我们到时候可以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么?有点好奇。听妈说本来要跟向礼哥借一套房子给你住的,你非不要,要自己租房子——这是为什么?” 林听:“……” 怎么怕什么来什么的。 “太麻烦了,”林听搬出当时应付容茜的话,“我不想欠人情。” 这确实是其一,她不想再欠盛向礼什么了。 还有其二,是池故与宣芭。 林听一贯的性子就是这样,江深没怀疑,吃了几颗荔枝后擦干净手,随手抓了一把打算带上楼补偿补偿江致。 他边上楼边不放心地道:“你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啊,反正我和江致马上高考了,考完大把的时间,你有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就是没事儿聊聊天也可以。” 好像林听反而是个妹妹。 林听心头一暖,弯了弯唇想说声好,敲门声伴着池故的声音响起:“在么?” 房间里本就安静,敲门声和池故的声音正好在江深话音落后、林听开口之前。 清楚、且突兀得不行。 林听一口气哽在喉间差点儿没上来。 电话那边,江深上楼的脚步声一停。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狐疑道:“姐,刚刚那是……男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啊,我外卖到了!”林听生怕池故再说话被弟弟听出端倪,忙拔高音量飞快用一句话堵住江深的疑惑,“先挂了,你们高考加油。” 江深从来没听过姐姐这么大声音说话,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应,电话已经挂断。 他确信自己没听错,但是林听说是外卖——姐姐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那应该就是吧。 而且姐姐是跟个女孩子一块儿住的。 行吧,是他多心了。 江深边想,边打开房间门—— 和他身材相当的少年扑过来:“你个傻逼还有脸回来!”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日,对两个少年来说非常热闹。 - 而林听这边,她挂了电话后冷静了一下才去开门。 一开门,池故立在门口,手半抬,看上去是要再一次敲门。 林听问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池故收回手,略一停顿,“你外卖到了,下楼来拿一下。” “……” 林听尴尬地抓着门框:“你听到了啊……” 池故转身下楼。 林听以为他不高兴了,小跑两步跟上去解释道:“我这么说是因为……” 她说到这卡住。 她不知道怎么说。 她回来宣城,是有条件的,就是不能和池故有任何联系——可实际上,她回宣城的两个重要原因里,有一个就是池故。 “听听,你跟爸爸妈妈回家,你想要什么爸爸妈妈都给你,好不好?” “你喜欢跳舞?好、好,咱们就学跳舞,爸爸妈妈送你去最好的舞蹈学校,你的耳朵也一定能治好的,爸爸妈妈带你去治。” “都是爸爸妈妈的错……不然你怎么会在这种学校、还跟那样的小混混待在一起……” “听听,你听妈妈的,你现在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你还小,是,那个池故确实保护了你,但像他那样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小混混,以后只会拖累你。就算再相处下去,你们之间的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他能给你什么?能给你未来吗?” “听听,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 池故没再听见身后的脚步身,步子微顿,回头看她,接着便是一愣。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眸子半垂,很难过的样子,眼眶也红了。 七年前那场争执是池故最后一次见她哭。 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见面,他刚和池景丞大吵一架,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晃到那栋废弃大楼内,听见女孩儿压抑的、低低的哭声。那哭声扰得人心烦意乱,而他心情糟糕到极致,那哭声竟也莫名地让人心脏缩紧。 他原本打算离开的步子鬼使神差地转了个方向,朝着哭声来源走过去。 纤瘦的女孩儿缩在墙角,西斜的光落在她脚边,照亮一双脏兮兮的舞蹈鞋。 池故没安慰过人,更没安慰过女孩子,他一张嘴就不是为了说好听话长的。 他看了那女孩儿好半晌,自认为把从池景丞那儿吃到的火气压下去,拿出最好的、最和善的态度,问她:“是你在哭?” 结果那女孩儿好像……很怕他? 池故不喜欢一个问题重复两遍,于是问她:“是还是不是?”说完他觉得语气不太好,“算了。” 然后他蹲下,就见女孩儿人都僵住了。 他就这么吓人? 池故想着皱了皱眉,仍然试图继续安慰她,可他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那只能劝她别哭了:“好吵,能不能别哭了。” 看见女孩儿点头,他本来心神一松,但看着她明显恐惧的神情,又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 结果女孩儿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埋头就跑了。 她太慌乱,还差点儿踩到地上的碎玻璃摔倒。 少年蹲在那片金光里,对着空空如也的墙角,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垂眸,看见女孩儿遗忘的舞蹈鞋。 ……这是哪儿来的灰姑娘吗。 他想着,轻轻嗤笑一声。 而后伸手,捡起了那双落灰的舞蹈鞋。 …… 所以池故,从以前开始就不是很懂怎么哄林听。 他认为的哄,对林听来说可能是另一场临头灾难、车祸现场。 林听的情绪来得毫无预兆,但恢复得也很迅速,轻吐一口气抬手擦掉眼底的湿润。 面前笼罩过来一道阴影。 小姑娘长睫被泪沾湿,抬头看他。 池故看着她,问:“因为什么?” “……啊?” 池故耐着性子:“你刚刚话没说完,在哭什么。” 林听想起刚刚那半截话,支吾地道:“我那是因为……唔,因为……” 男人这次耐心十足。 林听支吾了会儿,见这坎儿实在过不去,往后撤了一小步,一副随时准备跑的模样,抬手挠着鼻尖,目光闪烁,借此模糊掉自己的声音:“因为你是个……” 后面两个字她很快速地囫囵带过,池故沉默一下,没放过她:“我是个,什么?” “……”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脖子尴尬地涨红了一点,闭着眼自暴自弃:“因为你是个女生!” 池故:“……” 林听梗着脖子,继续盘逻辑,这种当面泥塑前男友的感觉刺激又羞耻,还带着点儿很可能惹怒前男友、但又很想试探一下他底线的紧张:“我跟女生一起住,怎么能出现男人的声音!而、而且你之前听我跟我妈打电话,不是听到了吗!” “……” “……” 时间滴答流逝。 林听心里有只蚂蚁在热锅上转,面儿上却只是仓惶地把视线定到别处,就是不看池故。 许久。 池故低声慢慢地开口:“我没有在问你这个。” 林听:“……” 林听:“?” 池故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在压脾气,还是无奈,又或者是头疼。 他说:“我是在问——你哭什么。”说完,他一顿,面无表情冷冷补上一句,“你和你妈打电话我听到了,我知道自己是个女生,你不用强调。” 林听:“……” 作者有话要说:想对池咕咕说的一句话:你对“和善”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咕:核善,不对吗。 #辣是真滴不行# - 我的评论都去哪了!这章随机红包也留不住你们吗! 第19章 19 池故的自觉让这个话题最后在沉默中无声消散。 林听跟着他下楼, 看见他带回来那一袋粽子,讶然:“这么多?” 池故;“两人份。” 两人份? 居然还有她的份? 林听惊奇地用一根手指扒开袋子:“还有我的份吗?” “嗯, ”池故看着她动作像只小老鼠似的,唇角动了动,“她记得你。” 林听挺不好意思的,韦老师记得她, 可她高中时都没和韦老师有过什么接触, 现在还受人恩惠:“那我……也做点什么或者买点什么答谢她吧。” 池故了解韦玉珍的性子,林听真给她送什么谢礼她也不会收的。 但他也知道林听的性格,既然她心里过意不去…… 池故拎起粽子往厨房走:“她说这算是曲迎那天给你添麻烦的赔礼, 你如果要回, 我先问问她。” 林听安心许多,跟着他去了厨房, 看他打开冰箱冷冻层把粽子放进去,好奇道:“都是什么馅儿的粽子啊?” “板栗肉。” 林听等了一下, 没等到后续:“没别的了?” “没了,”池故把放进去的粽子摆了摆位置,不至于满满当当卡住抽屉, 看她一眼, “别的我没拿——你想吃别的馅儿?” “没有,我就吃板栗肉的,”林听以为他觉得自己这句话是在挑,赶紧摇头否认,“只是我的口味应该跟你不太一样吧, 你是不是因为……照顾我的口味,才都拿了这一种?我担心这个。” “不可以么。” 林听眨了眨眼:“嗯?” 池故合上冰箱,把塑料袋随手卷了卷,塞进旁边用来收集垃圾袋的架子上,说:“照顾你的口味,不可以么。”他指尖搭着夹子边缘,低眸看她,又说,“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的口味跟你不太一样。” 池故这话里两个信息点。 林听迟钝运作的大脑分析了好一会儿,才分析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我确实在照顾你的口味。 但,我也同样喜欢这一种。 她恍然忆起曲迎那天来,追着他要给粽子时说了句:都是你喜欢吃的板栗肉粽。 可她没记错的话,他以前是不吃肉粽的,或者说,他压根儿就不爱吃粽子,不管甜口还是咸口。 林听忍不住有些开心,这种开心的情绪她很努力地收敛了,但可能眉眼明亮起来得太明显,池故眉眼间神色也跟着一松。 他从前不爱吃粽子,没什么原因,单纯不喜欢粽子油腻黏糊的口感。 其实现在也算不上多喜欢。 只是林听离开后,他必须得抓住一些东西。 抓住一些和她相关的,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让自己再离她近一点——哪怕一点都好。 只有这样好像才能证明她曾十分鲜活地在他生命里停留过。 哪怕这是他最颓废、最不堪的一段时日。 她都是最澄澈的那一抹光。 - 第二天是周一,新的一周总是伴随着各种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的哀嚎,比如学生不想上课、社畜不想工作。 光是三人小群里喻思禾刷屏“不想上班,我能编个借口请假吗”的消息都刷了十几条。 看得出来十分不情愿了。 池故昨天下午是去的宠物医院,半夜回来的,她出门的时候他好像还在睡觉。 不知道他今天又是什么时候出门、还回不回来,林听热了个粽子,剥掉粽叶用个小袋子装着边走边吃,上地铁的时候给池故发了条消息:【你今天什么时候出门?我中午不回去了,晚上你在不在家呀?不在家的话我还要帮你照顾一下大米吗?】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睡醒。 今天舞蹈中心人很多,一团二团都到齐了,因为一项很重要的事情——神话系列舞剧的第四部 《瑶姬》初版剧本已定,要筛选演员了。 虽然赵其华倾向林听,但她毕竟不是目前宣芭的负责人了,真正的决策权在宣芭现任领头人阶层上,张念媛也只是其中之一。 林听今天才算和一团的舞蹈演员们正式见面,和二团的演员们不同,一团都是相当一部分资历颇丰的演员,有一些林听还见过。 赵其华今天也来了,手里是打印出来的《瑶姬》的一部分剧本,里头就包括了很多内容,包括重要角色的性格、身形外貌上的要求等等。 剧本人手一份,发下去之后张念媛说:“大家先看看剧本上的内容,自愿报名,这一个星期内我们会编排几小节舞蹈出来,最终的选角考核就用这几小节来看。” 每次舞剧角色的报名人数都不少,但主要的角色还是受限制的,首席和主演之所以是首席和主演,就是有其过人之处,主角的饰演者应优先从中挑选。 单怡松边看边和林听说:“我感觉这角色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啊。” 关于瑶姬的传说很多,有说她是西王母之女,也有说是炎帝之女。赵其华的这部剧本采用的炎帝之女的版本。 在这个神话故事中,瑶姬是炎帝的女儿,美丽动人天真无邪。她心怀百姓,后来病逝,神魂化作姑瑶山的瑶草,之后变化万千形态在人间游历,救扶苍生。游历人间的传说中有两个故事非常有名:助禹治水和梦会楚王。 剧本中赵其华将其分为两段三幕,前段是作为炎帝之女的瑶姬,后段是作为巫山神女的瑶姬。 而第一幕和第二幕讲述的是瑶姬如何成为姑瑶山瑶草的,第三幕则是讲述她由瑶草再度化灵成为巫山神女之后,助禹治水的故事。 单怡松越看越觉得:“我说真的呀林听,你觉得你可能会很适合这个角色,争取一下?” 就算她不说,林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嗯。那你呢?” “我当然也会试试啊。” 张念媛:“还有一件事,关于瑶姬的选角问题。” 话音刚落,林听霎时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当中便有除了单怡松以外,宣芭的另外两位女首席。 林听离开芭蕾舞台两年,回来的时间巧合,而她前段时间和赵其华见面也不是秘密,当时在第一排练室的许多人都看见了,再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整个舞团也不稀奇。 而张念媛也很直接:“我也不跟大家卖关子,有很多人应该听了传言,说瑶姬这一角色很有可能给林听。” 她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现场鸦雀无声。 张念媛继续说:“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在演员表正式定下来之前,希望大家不要过度揣测,关于瑶姬一角的选定,舞团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公开公正。林听可以还是不可以,你们到时候也能看见。”说罢她看向林听,“林听,你觉得呢?” 张念媛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是为了平息部分人心里的疙瘩。 尽管就目前来说,林听接触到的人都很友善,但难保不会有人抱着别的心思。 林听当然没意见,抿着笑点点头:“我都可以的。” 她的表现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在说这句话时,又带着些平时给人柔软印象不太相同的势在必得与自信。 往外泛着光。 林听两年前所在的舞团是法国的黎尔特芭蕾舞团,这是现在国际上,最顶尖的舞团之一。 她还一度差点儿当上首席,就临门一脚的事儿,如果不是腿伤,其实这已经足够让她在宣芭非常不一样了。 更别说她曾经斩获的各种奖项。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日常的常规训练,林听很快融入队伍里,一上午的训练下来,很多早上心里发酸的人在悄咪咪观察完她之后,都哑口无言。 功底有多深厚、技术有多精湛——这些是能从一个又一个简单的基础动作里看出来的。 休息间隙,林听和单怡松坐在休息椅喝水,她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池故好像还没回她? 她这才想起这茬。 林听起身去储物柜拿手机,挨近了才听见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旁边一个姑娘对她一笑:“是你的柜子吧?我刚想去叫你呢,响好几遍了。” “是我的,谢谢。” 姑娘摆摆手,拎着水瓶回去了。 林听打开储物柜,手机铃声还是那首轻音乐。 她拿起来的瞬间铃声停了。 还真是池故打来的。不止这一个,这之前还有两个未接电话皆来自于他。 事不过三,林听猜测,以他的耐心,已经打了三遍了,到极限了,不会再打第四遍的。 没事,她回过去就好了—— 悠扬的轻音乐再次响起。 来电人:咕咕。 “……”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了呢。 林听想着,这次没再让他久等,看清名字就接了起来。 男人低低的嗓音贴在耳边似的:“忙完了?” 林听面对着打开的储物柜,轻轻点头:“嗯。” “我要出门了,晚上不回,大米麻烦你了。”池式简洁。 林听:“好。” “……” 该说的话好像说完了,但他迟迟没挂,林听微妙地感觉到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奇怪。” “啊?” 池故刚洗了个头,毛巾在发上随意地擦了两下,扔到床上,把手机放到书桌上开外放,打开衣柜拿衣服。 “发微信话挺多的,怎么打个电话……”他套上T恤,淡声道,“就只会发单音节。” 林听听着他那边的动静,觉得怪怪的,窸窸窣窣,声音还一下闷一下清晰的,压根儿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池故,你在干嘛啊?” “换衣服,”池故重新拿起手机,略一顿,忽然说,“你是不是还没看过。” “什么?” 池故瞥一眼手机屏幕,说:“前男友的肉.体。”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没写出来,今天就更两章好啦! 明天开始更新都在晚九点,双更的话也是九点连更两章,感谢大家的资瓷! 这章还是随机红包哈!然后我评论区会留串神秘数字,感兴趣的朋友阔以看看=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微胖界的小巨星、西西超甜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 20瓶;风筝有风 10瓶;安亦铭 7瓶;迷你曼、42775637 5瓶;YaYa 2瓶;格格不入、姑娘 1瓶; 第20章 20 明明是一句流氓话, 用池故冷淡的嗓音说出来,就少了很多味道。 奈何林听脸皮薄。 不需要太多情绪, 他这话一说,小姑娘呼吸暂停了几秒。 淡淡的粉从耳尖往上蔓延,最后爬满整个耳朵,并且有继续往脸和脖子蔓延的趋势。 说话都磕巴了:“你、你说什么?” “……” 电话那边安静小几秒, 池故说:“没什么。” 而后电话挂断。 林听抓着手机, 感觉有点晕乎乎的。 她迟缓地想,确实……从来没见过池故的…… 后面那个词对她来说有些难以启齿,小姑娘把手机放回去, 捂了捂脸。等脸上热度消退得差不多, 她才轻呼一口气,把储物柜门关上。 - 池故挂了电话, 按了按眉心。 到医院时彭寒刚接诊完一只焦虑症的猫,送走主人和猫之后就倚在前台跟人聊天。 池故牵着阿瑞斯进门, 彭寒稍稍站直了点儿:“池院长,今天挺早啊。” 池故睨他一眼,在前台打了个卡:“你也挺闲。” “我这不现在没什么事儿吗。” 池故打了卡就往里走, 彭寒也不跟前台聊天了, 跑了几步跟上来:“最近怎么样啊?” 池故没理他。 彭寒:“你现在怎么都不看监控了,怎么,关了?” 池故冷声:“不然?” “稀奇了嘿,我随口说了声变态你还真当回事儿了啊,难得啊池院长, ” 彭寒笑了声,鼻子动了动,“你最近身上烟味儿还淡了很多啊。” “在戒烟。”池故说。 “……我没听错?” 池故没再回话。 彭寒一路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哎对了,你之前不是接了只猫吗,从我这儿转过去的,主人姓盛的那个。” 池故从衣帽架上取下白大褂套上,动作一缓:“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问他小猫的情况。你不是说那猫体质弱吗,我定期关心一下,那位盛先生应该是第一次养猫吧,没经验,”彭寒不客气地往旁边沙发一坐,抱着手臂奇怪,“但是吧,他跟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下次想预约你?” 池故眉头轻蹙。 “你到底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药,我以前觉得你这样子的斩女也说得过去,搞半天你还斩男是吗?” 池故抬眸看他。 彭寒举手:“我就说说,我直的。” 池故轻嗤;“我怎么知道。” 彭寒摸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这句知道是针对的自己哪句话,最后手一挥:“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头一回他那猫也不是我看的,他之后要继续找你也正常,我就跟你说一声,他要是真要找你应该会联系你预约的。” 进办公室后池故就把阿瑞斯的狗绳松开了,彭寒伸手摸了摸它,时不时瞥一下池故,满脸欲言又止。 池故抬眼:“没事就出去。” 彭寒:“急什么啊,反正现在也闲着,聊会儿天还不行了。” 彭寒大剌剌往后一靠,语调悠悠地提起另一件事:“咳,我那房子……还挺好吧?” 池故面色如常:“你的房子好不好,你自己不知道?” “……要点儿脸吧池院长,我的房子我自己都没住过,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彭寒无端被嘲讽,气到跳脚,“不跟你聊这个了,跳过跳过,跳过这个话题行了吧?” 彭寒觉得自己活该,真的,明知道池故不是个说话好听的,他还非自虐要来触这个霉头。 他气呼呼地准备离开,池故却在这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行,聊点别的,”他曲着食指敲了下桌面,脸上情绪不明,“问你个事儿。” 彭寒莫名感到气氛凝重,不由摆出几分正色:“什么?” “你对前女友,耍过流氓么。” “这当然没——”彭寒说到一半,“对谁?” 池故没什么耐心重复第二遍:“前女友。” “……” 彭寒面无表情:“谁他妈会对前女友耍流氓。” 池故抬了抬眼皮,扫他一眼。 彭寒:“……” 彭寒顿悟了什么:“兄弟,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池故耐心尽失:“没你事了,滚吧。” “别啊,”有热闹看,彭寒不走了,“你还会耍流氓呢哥,我以为你这样的没把姑娘吓跑就不错了——哎等会儿,你前女友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前女友呢?” 池故还没说话,他自己也从记忆里找出了突出的人:“不会是那个现在跟你住一起的姑娘吧?我操,我就说你这怜香惜玉都不懂的人怎么就突然绕这么一个大圈子跟人姑娘一起住,我还猜测这是你什么特别的缘分,搞半天你是要旧情复燃?” 池故被他吵得头疼:“滚。” 彭寒咧嘴一笑,凑到他办公桌前:“说正事儿说正事儿,你跟人耍了流氓,然后呢?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说吧,兄弟能帮到你什么。” 彭寒人开朗,长得也算不错,不像池故整天板着张阎王脸,再好看都没有女孩子敢接近,远远看看就够了。因此阳光帅哥型的彭寒在实际接触的异性缘上远比池故好得多。 池故沉默一下,说:“她脸皮薄。” 彭寒:“嗯。” “说几句话就脸红。” “嗯。” “还可能会跑。” “嗯……嗯。” “……” 彭寒等了好一会儿:“就这?” 池故:“不然?” 彭寒无语:“不是,你这么说,是要我给你出谋划策什么?怎么追她吗?” 池故沉着声:“你用你的脑子回忆一下,我一开始跟你说了什么。” 彭寒闻言还真倒带回忆了一下,懂了:“哦——所以你对人小姑娘耍了流氓,她脸皮薄,可能接下来会躲着你,对吧?” 池故不置可否,强调了一句:“是个意外。” 彭寒自动把他的不置可否理解为默认:“也甭管是不是意外了,反正事情发生了,你要想让她不躲着你,这边的建议是你买点小礼物道个歉哄哄她——俗话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对于你这种闷骚和小姑娘那样的薄脸皮,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池故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他表情还是冷冰冰的,眉间倒是微微折起一点折皱,彭寒就当他听进去了。 彭寒斟酌片刻,给出进一步的建议:“或者——以后你时不时明着骚一下下,一小下下就好,提高她的接受上限。” 不过他不知道池故骚起来能有多骚,所以没把话说太满,先划定一个最小范围。 他说完,池故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半晌,他开口:“谢了,没你事了,出去吧。” 真是温和。 “滚”变成了“出去吧”。 彭寒边往外走边想。 - 傍晚,林听收拾东西要离开舞蹈中心。 她今天总感觉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可想找的时候那股视线就没了。 单怡松说:“正常吧,你今天正式入团第一天,上午说《瑶姬》剧本的时候还重点提到你,肯定会有人好奇的,没事儿,放宽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林听觉得那股视线不是“好奇”这么中性的立场。 让人浑身不舒服。 舞团的人相继离开,林听比单怡松先换好衣服,坐在等候区等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有人吗?方便进去么?” 江有梨的声音。 单怡松嗓门亮:“可以!进来吧!” 门谨慎地打开一点儿,江有梨半侧着身进来,合上更衣室的门,再转身才看见坐在等候区的林听。 她一愣,上身不易察觉地挺直一点,下巴也微微抬高,像是一个反射性的动作,原本稍显温和的气质尽数被高傲填满。 扫了林听两眼,她也没打招呼,径直往里走。 单怡松换好衣服拎着包出来,和江有梨打了个照面,对她笑笑点了点头。 江有梨回以颔首。 出了更衣室,单怡松摇摇头:“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江有梨。她人真的挺傲的。” 林听“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不过她进来前居然还会问一问,又有点出乎我意料,”单怡松摸着下巴,“怎么感觉这么割裂呢,有礼但是又很傲慢。” 林听随口道:“她家境不是很好吗。” “也是,”网上的各种八卦单怡松都吃了点,“毕竟富家小姐,虽然是假的。” 两人一起走了一段,到地铁站就不顺路了,分开各坐各的线。 夏天天黑得晚,林听到家半颗夕阳还挂在远处楼顶。 她边想着冰箱里的菜边计划做什么吃,结果开门就看见阿瑞斯端端正正坐在玄关边等她。 见她回来,叫了一声。 像在提醒谁她回来了似的。 池故不是说晚上不回来的吗? 想到这个,林听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他电话里那句——“前男友的肉.体”。 耳朵又开始发热。 她捏捏耳垂,把钥匙揣回包里,换了鞋往里走,边走视线边在屋里扫荡,没发现池故的身影。 一楼晃悠了一圈,林听鬼鬼祟祟扒在厨房门口往里看,这是最后一处,还是没看见池故,她莫名松口气,下一秒就听见响起池故的声音:“在找什么。” 小姑娘像只炸毛的猫,肩膀弹了一下,身子一转,后背半贴在厨房推拉门上。 长睫眨了两下,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你不是……晚上不回来吗?” “回来一趟,办点事儿。”池故说。 “噢……”在池故似乎含着某种执着的注视下,林听小声补上一句提问,“什么事啊?” 男人抬起手——林听这才看见他手上拎着一个小盒子,看上去是蛋糕盒。 “回来路上顺手买的,”他一停,颈部线条不自然地绷紧,“中午的事——” 中午还能有什么事儿,两人就打了通电话。 “前男友的肉.体”电话。 两人距离有些近,林听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隐隐觉得和之前有点不一样……烟味变淡了。 “林听。” 听到他的低唤,林听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蛋糕。 她抬头看他。 男人身形颀长,在她面前笼下阴影,眸子比平时颜色更深浓。 “就当,我在贿赂你。” 林听:“……贿赂?” “贿赂你,别躲。”池故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来,让我们回顾一下第一章 的池咕咕——“没事别来烦我。” 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呜呜呜我看了眼18章的评论,你们是认真的吗!红包都刺激不了你们留言吗!猛女落泪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 2个;小迷妹の糖、xiangbei&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 20瓶;风筝有风 5瓶;水元、YaYa 2瓶;Sumyu、101920、昒嘻、是邬朽啊 1瓶; 第21章 21 池故买的这块蛋糕是酸奶蛋糕, 比起普通的蛋糕,脂肪和糖分要少很多。 所谓的“顺手”, 挑的又是适合她的东西。 他没在家里待多久,就像他自己说的,回来一趟,很快又离开了。 蛋糕上的酸奶吃上去是没有经过太多加工的, 有点酸, 中间夹着芒果,水果的清甜中和酸味,酸酸甜甜的铺在味蕾上。 心情都变好了。 大多时候都在睡觉的池大米这会儿也迈着优雅的小猫步从楼上下来了, 跳到椅子上, 冲她“喵”了一声。 要多软萌有多软萌。 林听看了看面前的蛋糕,不确定什么是能给它吃的, 于是打开微信给池故拍了张他猫闺女眼巴巴的照片发过去:【大米一直在看我,它是不是不能吃蛋糕?】 没一会儿, 池故回复:【里头的芒果可以给它吃,上面酸奶弄干净,吃一点就够了。】 林听依言照做, 叉了块芒果出来, 把上面的奶油刮干净,分了一小块递到大米嘴边。 大米闻了两下,矜持地伸舌头舔了舔,才把芒果吃掉。 林听又喂了两小块,觉得够了, 便不再喂。 池故买的这块蛋糕很小,但是蛋糕毕竟还是蛋糕,热量不太友好,林听没吃完,吃了一大半,剩下小半放进冰箱里,第二天拿来当早餐了。 将近一个星期的常规训练后,端午节前两天,张念媛再次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说了下舞剧的事情。 这一周她和团里的几位编导和编曲针对每个主要角色各编出了一小节舞蹈动作,这些动作在正式编排时可能会改、也可能不会改,但都包含了许多技术难点,而对于首席和主演来说,比起技术难点的考察,更多的是观察他们是否适合这个角色。 “端午节大家好好在家休息,回来后我们就要再一次忙碌起来了,”张念媛说,“以及,除了这次新编排一部《瑶姬》,大家都知道,九月份的莱纳瓦国际舞蹈节这次在宣城举办,六月九号开始报名,到时候世界各地的舞者都会到场。这个比赛对原创性看得很重,所以报名后通过初选的,在排练《瑶姬》的同时,还需要抽出相当一部分精力来编排赛事的舞蹈,大家量力而行,不要最后两头都顾不上。” 莱纳瓦国际舞蹈节每两年举办一次,是现有的国际性芭蕾赛事中的大赛之一,这次是第25届。舞蹈节原本只在巴黎举办,从23届开始举办地点走出法国,23、24届分别在瑞士洛桑和日本大阪举行,这次选在宣城,对于处在主场的宣芭来说更是一次摆在眼前的机会。 第24届的莱纳瓦国际舞蹈节,对林听来说是一次遗憾。 腿伤造成的遗憾。 但是这次不一样,她既然已经重返舞台,就不可能让这次也成为遗憾。 单怡松问她:“这次你应该要报名了吧?” 林听点头:“报的。” 单怡松略一思忖,说:“黎芭每年都参加。” 舞蹈节分为个人赛和团体赛,本就是源于法国的舞蹈赛事,黎尔特芭蕾舞团更不可能缺席。 “单人、双人、团体,”单怡松掰着手指头数,“咱们团肯定都要报的,你呢,要报个人赛吗?” “单人。”林听说。 “想也是,”单怡松笑笑,瞥了一眼不远处,低声说,“上一届,我跟薛丞报的双人。” 每一届比赛林听都有关注,回忆了一下,说:“但是你们……好像没进决赛?” “嗯,没进,他失误太多,”单怡松说,“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甩锅的嫌疑,但你可以去看看那次的录像。” “那这次呢,你还要报个人赛吗?” “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可能和你一样,也报个单人赛吧,”单怡松狡黠一笑,“到时候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 张念媛已经把《瑶姬》的报名演员名单整理出来了,又花了两天时间筛选群演。管理层工作效率很高,到端午节前夕的下午,群演名单基本确定。 剩下的就是选定几位主演了。 主演的选定范围很窄,远比群演慎重,不急于两三天之内。 明天就是端午节,舞团也放一天假,今天的训练结束比平时都早些。 林听和单怡松路过第三排练室,江有梨还在里面练习。她跟着学了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气质上已经有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她居然每天都来……不过明天放假,舞蹈中心也是没人的,该说她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吗?”单怡松感慨。 林听往里看了一眼,她明天是去养父养母那儿过节的,江有梨应该会回家——回江和良和容茜那儿。 毕竟她不回去,江有梨肯定高兴坏了,没人跟她“抢”了。 林听这么想着。 “林听!” 刚到更衣室门口,林听被张念媛叫住。 单怡松:“你们聊,我先换衣服回去了。” 林听朝她挥了挥手。 “你和单怡松可真快,一晃眼就走了,”张念媛拉着林听走到僻静处,说,“舞蹈节的事情,你应该比我关注。比赛项目方面意向怎么样,明确了吗?” 林听鬓边薄汗略干,带着训练过后的一丝疲态:“想好了。” 张念媛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什么:“单人独舞?” 她点头。 “我就猜到了,”张念媛笑了笑,“独舞有想法了么?” “有一点,”林听话没说太满,“算是雏形,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行,有什么拿不准的,随时找我商量。” 聊天耽搁不少时间,人陆陆续续离开。 和张念媛分开,林听往更衣室走。 没有人的更衣室里安静空旷,林听推开门,女孩儿清亮的声音隔着几行柜子,从角落地方传入耳中。 “不用,我在剧组挺好的,”是江有梨的声音,“端午真不回去了,拍戏忙,我也想回呀,抽不开身……” 光听她的语气林听就知道电话那边的是谁。 “嗯,我知道的,妈。你和爸多注意身体,江深江致成绩摆在那儿,你们不用太担心。” “电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拍好呢,这才刚开拍。” …… 林听边听着她的声音,边换下练功服。 终于,通话结束。 衣服也更换完毕。 女孩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猛地止住。 林听背上包,转头看她。 江有梨僵硬的面色霎时转为一贯的傲慢。 她抬着下巴,对林听熟视无睹,抬腿就要从她身边迈过去。 林听却开口了:“你端午不回家吗。” 江有梨嗤笑:“关你什么事?你回你的。” “我也不回。” 江有梨一愣,旋即唇畔勾起嘲讽,“爸妈的贴心小棉袄,也不回去陪他们么。” 林听看着她说:“我以为你会回去。” 江有梨嘴角僵了僵。 片刻。 她慢条斯理地戴上墨镜,把勾在下巴的口罩拉上去。 但林听仍能看见她脸上的讽刺。 “那现在不是正好么,我不回去了,你回啊。” - 林听不明白江有梨为什么要撒谎。 电影根本没有开拍,她几乎每天都在舞蹈中心练形体和学芭蕾基础,听张念媛说,这也不是她们要求的,是江有梨自己主动来练的。 她明明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回家。 容茜早就打过电话给林听了。 林听之前跟他们说过端午的安排,容茜听完后挺失落的,还说:“那要不,妈过去陪你过节吧。” 吓得她一顿温言软语的好话,把母亲这个危险的念头给打消了。 江和良难得在那头帮腔:“行了,听听也二十几的人了,况且那边还有老林他们,向礼也在,你与其担心担心听听孤苦伶仃,不如担心担心你那两个宝贝儿子的高考。” 容茜恼了,嗔他:“我还没说你呢,听听去宣城的事儿,如果不是你先心软,我现在至于这样吗?” 江和良和容茜和林听相处的时候,时常会让林听产生错觉。 “江有梨”不存在的错觉。 他们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江有梨,在江有梨面前,大抵也从来不会提起她。 或许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能把这份家庭关系维持在某种平衡之内的方式了吧。 - 走出舞蹈中心,林听抬眼一晃,看见路边停着辆眼熟的车。 里头的人显然看见她了,摇下车窗,一张清俊的脸露出来——不是盛向礼又是谁。 林听硬着头皮过了马路,走到驾驶座窗边:“向礼哥。” “上车,”盛向礼朝副驾驶偏了偏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林听摇头拒绝,绞尽脑汁想着说辞,“我……我要去个地方,得绕路。” 盛向礼顺势问:“去哪儿?我也可以送你过去。” “……” 男人将她的沉默和为难尽收眼底。 “端午节,怎么安排的。”他忽然问。 在车下站久了有点累,林听歪了歪伞柄,让遮阳伞挡住慢慢倾斜的阳光,“我要去我爸妈那儿过。” “养父养母?” “……啊,嗯,养父养母。”一时的嘴快让林听有些尴尬,她捏了捏伞把,“刚刚是……”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容姨的,”盛向礼嗓音放缓,“两边都是爸妈,对不对?” 林听点点头:“嗯。” “容姨最近经常问我你的近况,她觉得你每天训练挺累的,就没再多打扰你,”盛向礼又说,“有空的话,多跟她联系联系。” 林听只能继续点头:“嗯,我知道了。” 盛向礼大多时候都是这样。 他大她九岁,即便是同辈人,许多时候他仍端着长辈的架子。 而林听最不擅长的就是和这样若有若无散发着压迫气势的长辈相处。会让她感到压抑、想逃。这种躲避心理和跟池故相处时的羞臊有着本质的区别。 林听不知道他对江有梨是不是也是如此。 男人十指修长,此时搭在车窗边,人靠在驾驶座里,清冷的气质被一丝慵懒侵染。 他看着林听,再次说:“上车,我送你。” 林听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拒绝:“真的不用了,我和朋友约好了……” “哪个朋友?” “……” “听听,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盛向礼声线冰冷,“刚刚不是还说,要去一个地方,绕远路?” 林听垂死挣扎:“对啊……就是跟朋友约好了要去——” 男人冷冷打断她:“林听,别骗我。” 仿佛有冰锥钉在脚底,压迫感如山倒,炎热夏季,林听手心却蹭地冒出冷汗。 盛向礼紧紧地牵着她的视线,脸色平静得让人害怕。 他说:“来到宣城之后,你似乎变得很爱撒谎。” 林听手心汗涔涔一片,镇定道:“没有啊。” 男人缓缓眯起眼,视线要将她穿透般:“我说了,别骗我。” 如果不是还站在盛向礼面前,林听很想大口地呼吸。 像只濒死的鱼。 或许是她的反应让他感到满意,盛向礼收回视线,如同打了一巴掌再给颗蜜枣:“我答应了容姨好好照顾你,你现在频频对我撒谎,会让我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听,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阳光不知不觉又倾斜几分。 林听攥着伞把,深深地呼吸,低声说:“向礼哥,我信任你。但是……我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手心被冷汗浸透,微微发凉,“我只是觉得,我自己也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小姑娘轻轻吐出一口气,垂下视线不敢看他,仍是半咬着牙,顶着快喘不过气儿的压迫感,把话说完:“你可以……不要这么逼着我吗?” 林听印象里的盛向礼,不是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愈发咄咄逼人了? 她从前是不怕他的。 缄默蔓延。 盛向礼突然笑了声。 低低的笑声,含着荒谬。 “好,不逼你,”他说,“如果你不再对我撒谎的话。” - 林听回到家,只觉得疲惫。 盛向礼最后没送她回来,在气氛绷得最紧的时候一通医院的电话救了她。他被召回医院,走之前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这件事,改天再说。” 林听祈祷这个“改天”最好永远别到来。 池故今天回家也早,这是“蛋糕贿赂”之后,两人有充足的时间在家里碰面。 而且场面还挺稀奇——他居然在给大米洗澡。 问:怎么能让一只优雅美丽的小猫咪花容失色、忘掉自我? 答:给它洗澡。 林听原本不知道池故在干什么,进屋后对着香喷喷的阿瑞斯爱不释手好一会儿,听着家里的安静,以为池故在睡觉。 直到一声凄厉的猫叫贯穿耳道。 她今天穿的裙子,没有裤腿可咬,阿瑞斯就干脆拿脑袋拱她的小腿,示意她上楼。 林听上楼,撕心裂肺的猫叫声愈发清晰——从池故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一惊,心想池故不可能虐猫啊。 怀着满腹担忧,林听敲了敲门:“池故?”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房子隔音效果做得很好,隔着门,她听不太清里头的声音——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别的声音都被池大米凄惨的叫声给覆盖掉了。 林听正费劲儿听着,门毫无征兆地往里打开,她大半重量都靠在门上,没了支撑,整个人被自然引力拖着往前扑。 声儿还没叫出来,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烟味几不可闻,被另一种沐浴露的浓郁奶香替代,和阿瑞斯身上的味道一样。 池故衣服有点湿,林听还懵着,已经被他托着手臂扶起来站好。 她红着耳朵抬头,男人往后退了半步,她这才看清他连鬓角发梢都是湿的。 看着……有点狼狈。 “什么事?” 林听回神:“我听见大米一直在叫,嗯……挺抓耳的,就想看看什么情况。” 她用词委婉,池大米叫声都不叫“抓耳”了,“魔音贯耳”都不为过。 池故沉默几秒,说:“没什么,帮它和阿瑞斯洗个澡。” 林听恍然大悟。 两人在门口聊这两句的功夫,被关在浴室里头无依无靠的池大米叫声之惨烈,更上一层楼。 然后林听难得在池故脸上看到了表现得非常明显的头疼。 她想象了一下池故在浴室里和大米斗智斗勇的画面,憋着笑,好心问:“我帮你吧?” 池故抿了抿唇,看表情是要拒绝——池大米在厕所里发出来一声长长的惨叫。 “……”他太阳穴隐隐作痛,“嗯。” 浴室里,池大米身上半湿,平时看着毛绒绒的,现在被水打湿,竟然挺苗条。 奇妙的是,林听进去之后,它就不作妖了。 林听挠着它的下巴,大白猫非常享受地米烟台抬着下巴打呼噜,站在原地乖乖地任由花洒在自己身上行凶作恶。 “这不是挺乖的吗。”林听说。 池故关掉花洒,挤了两泵宠物沐浴露在手心搓开泡沫,抹到大米身上。 抬眸扫一眼互动良好的一人一猫,他嗤地笑了声,捏了下大米的尾巴:“没良心的小东西。” 大米不满他的非礼,也可能对洗澡这件事记恨于心,转头冲他凶巴巴地“喵”了一声。 林听立马帮腔:“你怎么能这么说大米呢。”她摸摸大米的脑袋,“乖,不跟他生气。” 池大米听懂了似的,叫声由强转弱,娇娇柔柔地蹭她手心。 池故气笑了:“惯得它脾气越来越大。” 林听瘪瘪嘴:“谁惯它了,这是正常安抚。” 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对话有多亲昵。 如同一对为了孩子教育问题发生分歧的小夫妻。 林听今天穿的连衣裙,吊带款式的,蹲下时有意识地把裙摆往膝盖里折了折,现在身子微倾,一只手扶着胸前衣领。 她身材比例本就好,天鹅颈纤细,细胳膊长腿,肩膀薄薄的,锁骨清瘦分明。 单看身材,很适合许多性感风的穿着。可偏偏她一张脸清淡温和如五月栀子,尤其一双眼,明亮澄澈,看着你时仿佛能把你内心的尘污一扫而空。 池故手上动作微缓。 小姑娘低声细语地跟猫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许多人在面对可爱的小动物时说话语调都会变得比平时软和几倍。 绵绵的一股风,直往耳朵里吹。 池故第二次见林听的时候,那天的风也绵软无力,像是被太阳烤蔫儿了似的。 那天他和杜恒几个人跑网吧打游戏,到傍晚兴致缺缺,下了机先走了。 回家后他看见那天随手扔在房间地上的舞蹈鞋。 舞蹈鞋太脏,之前应该有过什么糟糕的经历,上边儿有股垃圾桶的酸臭味儿。 池故回来后扔在那儿就没管,但房间里干净,他看着脏兮兮的鞋,越看越受不了,索性捞起来去洗干净。 洗到一半他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舞蹈鞋,陷入久久的沉默。 然后大脑一个激灵,骂了声:“操。” 你敢信吗。 宣城三中一霸,这会儿正躲家里给个女孩儿洗鞋子。 鞋子沾了洗衣液,他搓了满手泡沫。 不上不下,放下也不是,继续洗……妈的,好像也只能继续洗了。 少年闭了闭眼,咬着牙,重重地搓手里的舞蹈鞋。 搓了两下,他一顿,绷着脸,自暴自弃似的放轻了一点力道。 ……这小灰姑娘的脚,还挺小的。 池故想着,愣了下,又骂了声:“操。” 这回多加了一句:“你他妈的变态吗。” 我骂我自己。 备受煎熬地洗干净舞蹈鞋,池故把它们挂在阳台等风干。 夏季什么东西都干得快,他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舞蹈鞋已经干了。 第二天,他取下那双鞋,去了废楼附近,一晃悠就是一天。 池故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发的什么善心,来玩拾金不昧的戏码? ……但这金他昧了也没用。 池故这一整天异常暴躁,杜恒拉着纪淮粱找他,他都是一个三连:“不去,滚,没空。” 杜恒好奇:“哥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池故把柔软娇小的舞蹈鞋揣进兜里,面无表情:“守株待兔。” 杜恒:“?” 见真说不动他,杜恒放弃了,扯着纪淮粱走了。 一直到傍晚,池故倚在小卖部收银台买了瓶水,抬头再一看,百米外的废楼前出现一抹清瘦的身影。 守到了。 少女站在楼前犹豫了一会儿,走进去——她今天身上倒是很干净,长长的发在脑后扎成马尾。 池故不紧不慢喝了口水,拧紧瓶盖儿,拎着水跟上去。 她走到两天前偷偷哭泣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变,唯独不见她的舞蹈鞋。 少女面向墙角蹲着,抬手抹了把脸,应该是哭了。 废楼里玻璃碎石铺了满地,池故走近,踩在上面的咯吱声一如那日突兀刺耳。 蹲在墙角的小白兔吓了一跳,缩着肩膀扭头看他。 眼底凝着泪,黑亮干净的眸子湿漉漉的。 池故脚步停下。 他正好堵在这间破房间的门口,少年身形高大,留出的缝儿完全不给人溜出去的余地。 少女吓得脸都白了。 “……喂,”池故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这么说个开场白,他皱了皱眉,到嘴边的话突然一转,“你先把眼泪收一收。” 他想说的明明是“你别哭了”。 谁知道出口就跟吓唬人似的。 林听收不住。 泪腺这玩意儿,她控制不住。 “……” 池故放弃了。 他烦躁地抬手抓了下头发,另一只手从兜里伸出来,抓成一团的东西扔进她怀里。 他那架势,跟要扔砖块石头似的,林听身子僵住,下意识闭眼,结果落在怀里的东西很轻。 带着股洗衣液的清香。 林听慢慢睁开眼,看见的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舞蹈鞋。 她阵阵抬头,眼睫因为闭眼,沾上了一点未干的泪珠,轻颤时衬得一双眼忽闪。 少年手勾着肩,视线不自然地别开,语气很不耐:“物归原主,别他妈哭了,你这破玩意儿谁会要。” 沉寂片刻,池故想转身离开。 少女嗓音轻轻的,像一块即将化掉的糯米年糕:“我要的……谢谢。” 池故的脚步被年糕粘住似的。 良久,他冷着脸:“以后少来这,”他其实想说,这里不安全,“出了事儿小心都没人给你收尸。” 这破嘴。 少女像是真被吓到似的,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胆战心惊地攥紧手里的舞鞋:“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 池故:“……” 他阴沉脸色让人更胆战心惊:“那、那你要……收我保护费吗?” “……” 池故的声音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不、收。” 作者有话要说:保护费都不收,你这大哥当得好没排面 少年咕:勿cue,洗鞋很忙,没空收。 - 今天两章合一啦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卿vv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来星 15瓶;去冰三分甜、云庭 10瓶;麟答、风筝有风 5瓶;姑娘 3瓶;YaYa 2瓶; 第22章 22 大米洗完澡, 池故拿毛巾给它擦了擦包起来。 池大米在他怀里就是不安分,扭得像条虫。边扭还边生着闷气口吐芬芳。 池故最后黑着脸把大米塞给林听:“吹风机我放在床上了, 你给它吹吹,它不怕吹风机,指甲剪过了,不会挠人。” 林听第一次抱包成像个春卷一样的猫, 有些生疏:“是这样抱吗?我这样抱着它它好像不太舒服……” “手托着它尾巴根部。”池故说着, 抬手虚托住她手背。 男人手心湿气残留,温热传递,指尖不经意间轻触手背。 池故忽然不说话了。 林听被他引导着调整抱姿, 大米在她怀里安静下来, 软趴趴的像颗棉花糖。 浴室里被宠物沐浴露的奶香味填充,甜味浓郁, 从鼻腔流入四肢。 许久,池故低低的嗓音混着一抹哑意:“这样就可以了。” 他站在林听左边, 那声音羽毛似的搔着她的耳膜,助听器都好像变重了,她轻轻“嗯”一声, 抱着大米离开浴室。 池故跟在她身后出来, 取了套干净衣服便返回浴室,不多时,里头响起水声。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林听环视他的房间,莫名臊得慌。 她深吸一口气, 从他床上拿起吹风机坐到沙发上,池大米在她怀里充满安心与信赖,即便她解开毛巾它也没跑,趴在她腿上打呼噜 。 这个吹风机可能是池故针对宠物买的,声音比普通的吹风机小很多。 大米还真一点都不怕,看它模样还挺享受。 池故从浴室里出来时大米正好自觉地翻了个面儿。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了。 “大米洗澡总是这样吗?”林听问。 “嗯,”池故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衣篓里,瞥一眼躺在林听怀里没骨头似的大白猫,“洗个澡要了它命一样。” “可我感觉它挺乖的。” “那是对你。”池故哼笑一声,“我只见过它对你这么听话。” 大米洗干净之后的毛发蓬松柔软,林听摸着,好像连自己心脏也软了。 随即她抓住他话里的意思:“还有别人来给大米洗过澡吗?”这话问出来有歧义,林听急忙加上一句解释,“我就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彭寒,”池故顿了顿,说,“就是这房子的房东。” 林听脑中回忆起那个开朗好说话的房东:“你们关系很好吗?” “同事。” 林听“哦”了声。 大米的毛基本吹干,林听关掉吹风机,问池故:“这样可以了吗?” 池故递来一把贝壳梳:“给它梳一下毛。” 林听接过:“大米平时明明很黏你的。” “它洗澡就这样,之后会跟我发几天脾气,”池故看一眼她身上沾着的猫毛,拉开床头柜,把粘毛器拿出来,“等会儿记得处理衣服上的猫毛。” 林听往上看,目光落在摆在床头柜的两张照片上。 她上次来池故房间就看见这两张照片,它们看上去被呵护得很好,相框上一尘不染,池故应该经常清洁。 池故转身,循着她的视线落到相片上,一顿。 林听匆匆收回这一眼。 她敏锐地察觉到池故的心情没有方才那么好了,他轻抿着唇,咬肌微绷,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略微尴尬,林听舔了舔下唇,岔开话题道:“对了,明天端午……你有什么安排吗?” 林听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但想起上学时他家长会都没人来开,杜恒和纪淮梁他们平时也不提这事儿,她只好委婉地问一嘴。 “去医院。”池故说。 语气听上去,就好像端午节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大米在林听怀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换了姿势又趴下了。 呼噜声就没听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打给池故听,充满某种报复性。 林听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干巴巴又问:“那你……就一个人啊?” 池故懒洋洋坐在床边,捞起手机看了眼,平静地回答她:“也不是。医院里住院的猫猫狗狗一大堆。” “……”林听心说那不还是一个人吗。 迟疑了片刻,她又问:“别的节日你也是一个人过吗?”她停了一下,补充道,“以前呢?” 话音落下,池故许久没有回应。 就在她放下毛梳,大米快在她腿上睡成一摊饼时,她听见池故说:“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 灯火佳节,万家团圆,都跟他没关系。 林听心脏猛地揪紧。 她这时才好像真正窥探到一点他的私人领域,不由自主地想了解更多,却又不知该不该继续。 人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一些东西,她以前就觉得池故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寂寥。他确实是所有人眼中的问题学生、混子,可林听每每看着他,只觉得难过。 那种自暴自弃的颓寥,让人难过。 林听出着神,池故走过来把她腿上的大米强制抱走,大米睡得懵懵懂懂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抱它的是谁。 他把粘毛器放到她手边:“谢了。”在谢谢她帮他洗猫。 裙子单薄,当着他面儿滚身上的毛怪不好意思的,林听拿起粘毛器站起来,打算去外面清理完了再把东西还回来。 她拉开门刚走出去,池故忽然叫她:“林听。” 林听耳根一麻。 她想,她真的很喜欢听池故叫自己的名字。 无论是什么语气,从他嘴里叫出来,都变得很好听。 她转头,阿瑞斯趴在地板上旁边睡着了,大米挨着阿瑞斯蜷着,不高兴地甩尾巴。 房间灯光微微带着暖意,池故站在床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可以有别的意思。” 林听呆了一下,随即茫然地眨眼。 直到门关上,她滚着裙子上大片大片的猫毛,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在说什么——“还有别人来给大米洗过澡吗?我就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但是池故说,她可以有别的意思。 小姑娘站在门口,悄悄红了脸,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一点。 又扬了一点。 - 第二天林听从早上就开始忙,今天既是端午节也是高考第一天,考试前一天江深江致把手机拿回来了,她醒得早,先给兄弟俩发了祝愿和鼓励的消息。 兄弟俩比赛似的抢着回。 江深人如其名,内敛些:【放心吧姐,会加油的。东西确认过了,带齐了。】 江致就是个炮仗:【收到!姐,我考完了给你打电话啊!放心放心,东西绝对带齐了!】 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在考场外面等着了,还有心思玩手机,说明是真的不紧张。 林听躺床上醒了会儿神,抓过枕头边的遥控器把空调关了,才挣扎着起床。 江和良和容茜又给她微信转了一大笔账过来,林听没点,给他们各回了一句谢谢,再次强调自己真的没那么穷,不缺钱花。 容茜根本看不进去,忧心忡忡:【真的不缺吗?有困难一定要找爸爸妈妈知道吗,别自己硬抗。】 林听:【不会的,妈,我真的不缺。】 容茜:【那你想吃粽子吗,妈昨天刚学会包粽子,给你寄点过去?】 林听:【不用了,我这儿还有好多粽子呢。】 容茜:【买的啊?】 林听顿了一下,打字撒谎愈发熟练:【没,室友高中时的班主任,人很好,包了一堆粽子让我们分。】 容茜:【那你记得感谢人家一番好意。】 林听:【嗯,知道的。】 洗漱完毕,林听回屋换衣服。 今天的天儿异常热,空调才关了这么一小会儿,热气就穿透墙壁把房间里烘得有些闷。 跟个缓慢升温的烤箱似的。 林听站在衣柜前挑了件连衣裙,刚脱掉睡衣,外头响起门开的声音,是池故的房间。 她稀奇于今天池故出门这么晚,套好裙子,房门被敲响。 “起了么?” 虽然隔着扇门,林听还是惊了一下,忙把裙摆整理好,在镜子前照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仪容仪表上的问题,才过去开门:“起了的。” 小姑娘今天穿的长裙,淡淡的薄荷绿,雪纺料子,露出的圆润肩头雪白细腻,在炎炎夏日里给人感觉非常清爽舒服。 池故眸色微微一暗,语气如常:“帮个忙。” 熟悉的味道,他第一次拜托她照顾大米的时候也是这样,林听问道:“什么?你说。” “你今天要去你爸妈那儿?”他停顿一下,似是想补充,但又觉得她应该听懂了,话咽了下去。 “嗯。” 池故神色一松,说:“方便带大米过去么,今天家里没人,我回来会很晚。” “不可以带它去医院吗?”林听问。 “它胆子小,”说到这里,他垂了垂眸,语气不易察觉地温和下来,“之前去医院吓着过,不是必要我通常不会再带它去。” 林听听说过猫在陌生环境会产生应激,有点担心:“那它跟我去……不会怕吗?” 池故视线撇开一点,一秒不到,便又望回来:“不会。” 池故作为池大米亲爹,又说得很笃定,林听心想也是,他比她了解大米得多。 于是应下。 池大米平时都跟池故睡一屋,昨晚上生气,挠门让池故放它出房间,自己跑一楼宠物房去睡了。 结果阿瑞斯在妹妹和亲爹之间果断选择了妹妹,也让池故放它出房间,去一楼陪大米去了。 池故要去抓大米的时候小家伙气儿还没消呢,不悦地甩尾巴。 最后是林听去抱它的。 林听拎着猫包,池故牵着阿瑞斯,两人头一次一块儿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又说不出骚话来了,唉 第23章 23 池故先送林听去了养父养母家。 下车后林听才反应过来什么, 想问池故,然而车已经掉头开走了。 话就这么堵在嗓子眼儿, 无奈咽回去。 林枝昨天下午就回家了,这会儿正搬了张凳子往家门口挂艾草。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来了?挺早,老林还让我晚点过去接你, ”她视线下滑, “大米也来了?” 林枝波澜不惊的反应让林听感觉哪里怪怪的,“嗯”了声,站在门口看林枝挂完艾草, 从凳子上跳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家里安安静静的, 林听把猫包放在沙发上,张望两下问:“爸妈呢?” “手牵手买菜去了, ”林枝进了厨房,不到半分钟, 端了小碗馄饨出来,“喏,万女士做的, 你不饿我就把它倒了。” “饿的。”林听一早起来其实在家里吃了小半个粽子垫胃, 但馄饨香味扑鼻,她肚子里馋虫又开始拱,坐到饭桌前接过林枝递来的勺子。 林枝往沙发走,弯腰透过猫包的透气孔看里头的大米,然后拉开了猫包。 动作很熟练。 林听嘴巴里嚼着馄饨, 忙含糊道:“直接放它出来没关系吗?” “你吃你的,不用操心它。” 林听担心大米害怕,所以进了屋没有直接放它出来,想等它先在猫包里观察一下陌生的环境,不那么害怕了再打开猫包。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 林枝拉开猫包,池大米只谨慎地探头出来闻了两下,然后就好像回家了一样,轻巧一跃,从猫包里跳出来。 它在沙发上来回走了一下,最后找到最舒适的一个位置,坐下开始舔毛。 林听看着它反应愣愣的,惊疑呢喃:“居然不怕……” 林枝把猫包放去一边,不以为意地道:“来好多次了,当然不怕了。” “好多次?” “是啊,池故哥没跟你说?”林枝眯起眼,意味深长地觑她,“大米可是咱家常客。当然,池故哥也是。” 林听更愣了,一口馄饨不上不下,好半会儿才咽下去:“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枝摆摆手,“懒得跟你说,你自己问池故哥去。我回房间复习了。” 林听满面迷惑地捏着勺子,跟沙发上大米对望。 池大米娇娇地“喵”了一声。 林枝说的话在林舜华和万琪回来后也得到了印证。 万琪进门后一转头看见大米,欢欣得像见了亲孙女儿似的:“哎呀,这不是我们小乖吗?这可爱的,是不是又胖了点儿?” 林舜华端详一下说:“是胖了。” “唉,改天得好好说说阿池了,哪儿有把猫当猪养的。” “行了你,阿池不比你专业啊?大米胖些还好看。” 林听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顿觉世纪魔幻。 她惊疑不定,不知怎么开口,最后憋出一句:“妈,你们说的阿池是……?” 万琪放下大米,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丫头,大米不是你带来的吗?还问阿池是谁?” 林听呆若木鸡。 夫妻俩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打算做茶叶蛋、煎堆等等七七八八的东西,林听在沙发上坐如针毡片刻,起身去厨房帮忙,顺便厘清疑问:“妈,你们怎么认识池故的?” “就那样认识的呗,”万琪从她手里夺过鸡蛋,不接受她的帮忙,“小伙子人挺俊——你俩以前是不是有过一段?” 林听惊悚:“妈,你这……” “慌什么,你妈我是那么迂腐的人么。不就是早恋?我跟你爸还是早恋呢!” 林舜华:“咳,孩子面前你说这个……” 林舜华和万琪,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万琪打小性子泼辣,据说发现自己喜欢邻居家从小玩儿到大的林家小子之后,第二天就找上门告白。 告白也告得独具一格:“我昨晚上研究了一下法定结婚年龄,你正好比我大两岁,你22的时候我20,咱俩领个证,你看成么。” 更让人哭笑不得是林舜华的反应:“我看成。先谈个恋爱?” 万琪一点头:“谈。” 当然这些,都是万琪回忆往昔的时候叙述的,或许有添油加醋的夸张成分在其中。 林听有点晕:“妈,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她来说,跟池故早恋已经是她学生时代干的最“叛逆”的一件事情,她知道自己胆子小、懦弱,可当时居然瞒着周围所有的大人,跟学校里最出格的学生谈恋爱。 现在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万琪甩过来一句:“问你妹去。” 林听:“……” 刚过来打算摸个艾叶糍粑吃的林枝:“……” 接收到林听幽怨的眼神,林枝一张脸绷着,拿着艾叶糍粑转身就走。 林听二话不说跟上去。 林听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家长让她往东,西边她连看不会看一眼。造成这种性子,有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家的亲生孩子的原因,也有身体上缺陷造成的自卑的影响。 林舜华和万琪为她这个性子愁了不知道多少次,最怕她在外面受人欺负,为此从小跟林枝说:“枝枝,你多盯着点儿姐姐,要是有坏人欺负姐姐,你记得告诉爸爸妈妈,知道吗?” 搞得林枝小时候经常不满:“到底我是姐姐还是她是姐姐?姐姐不保护妹妹就算了,凭什么还让我保护她啊!” 说是这么说,有一回小区里的调皮孩子拿林听的听力问题编了个很难听的顺口溜,当时林枝才小学四年级,听到后面无表情走到花圃边,抓了一把沙土石头就往那孩子脸上砸。 泥啊土啊的就算了,当时那孩子哈哈大笑得正开心,吃了一嘴巴土——这还不算,土里混着一条蚯蚓。 据说那孩子当场崩溃,吐了一地,呕得胃酸都出来了。 对方家长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却不想万琪比对方更硬气,举着锅铲在门口就骂:“小孩子不要脸就算了,你个当妈的也不要脸,难怪教出来嘴巴这么不干净的孩子!还有脸来找老娘兴师问罪?你凭什么?知道‘家教’两个字怎么写吗?还瞪?看见我家门口挂的这八卦镜了吗,照的就是你们这种阴沟小鬼!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来跟老娘找茬?不怕灰飞烟灭啊?!” 万琪战斗力之强,愣是把母子俩骂了个狗血淋头,灰头土脸地走了。 林听当时在房间里听着万琪骂人,呆滞得仿佛被骂的是她自己,万琪语调重一下她心脏就跟着跳一下,眼泪挂了一半在脸上,连哭都忘了。 林枝当时还跟她睡一个屋,见状满脸嫌弃:“就知道哭,你就不能跟妈妈学一学怎么骂人?” 可惜林听直到十六岁跟着亲生父母离开都没学会。 就这么个乖孩子,居然跟问题学生早恋。 林枝当时在小区门口见到送林听回家的池故时,脑子里冒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这懦弱姐姐一定是被威胁了。 林枝进了房间转身就要关门,林听眼疾手快,抵住门板,直勾勾盯着林枝。 林枝:“……” 女孩儿不自然地别开脸,松了手,不耐烦:“行行行,进来。” 整个家都重新装修过,当然也就包括林枝的房间,格局、家具和风格都变了。 林枝在书桌前坐下,吃完糍粑,把艾叶扔进垃圾桶,朝书桌旁的床扬了扬下巴:“坐那儿去。” 林听坐下,问她:“爸妈什么时候知道……我跟池故的事的?” “你走之后没多久吧,”林枝嘴巴里闲不下来,从桌上糖盒里抽了根棒棒糖,顺便扔给林听一根,“他大半夜到咱家楼下——就楼下那个花圃那儿,坐了一晚上。我第二天起床看见,下去跟他说话,被咱妈逮了个正着。” 林听一愣。 “反正万女士把我轰回家来了,在下边儿不知道跟池故哥说了些什么,回来后唉声叹气的,”林枝靠在椅背上,带着椅子晃,“后来池故哥上了大学,两年前捡到大米,他在学校没法养,妈听说了就让他先把大米送过来,等到他毕业了自己有了房子,才把大米接过去。” “反正池故哥当时经常来看大米,”林枝舌尖顶着棒棒糖,“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俩是常客了吧。” 林听还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难怪,她问起大米会不会害怕的时候,池故目光躲闪了一下,却回答得那么笃定。 难怪……她早上了车后池故直接往这边小区方向开,太过理所当然,让她都忘了自己没有报地址。 “可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林听喃喃。 林枝含着糖“唔”了一声,不徐不疾地说:“大概是不好意思吧,”椅子往前一正,她不耐烦地赶人,“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行了吧?可以出去了吗,别打扰我复习。” 林听起身,走了两步一顿,折回来。 林枝:“还有什么事?” 林听看着她眨眨眼,冷不丁抬手,拍了拍女孩儿的脑袋,笑容灿烂:“谢谢枝枝。” 林枝怔住。 好半晌,直到林听出了房间带上房门,女孩儿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羞恼地憋了一句:“什么毛病?!” 林听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一个节了。 江和良和容茜对她很好,什么都满足她,江家也富有,许多事情都不需要她自己做,有家政阿姨替她做。 但她总觉得那里不像是她的家。 没在江家待多久,她辗转去法国学舞。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习俗天差地别,飘零感更甚。 每当这时,她抑制不住地想念宣城。 想念宣城的一草一木、一景一人……她经常闭上眼,在脑海中想象出家的模样。 她沿着家出发,一路经过楼下的花圃、热情的保安大叔,然后搭上准时准点前往学校的公交车。下车后走一百来米就是学校大门,门口会有执勤的老师和学生会干部,穿着校服的三中学生们鱼贯而入。进了学校入眼是孙中山先生的半身铜像,后面是一个小型喷泉。 往里走,她会经过一面荣誉墙和公告栏。道路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接叶连枝,扑面而来一股茉莉花香。 到班里坐下不久,窗边一抹阴影遮下。 她抬头,池故倚在窗边,长臂伸进来,拎着豆浆包子放在她桌上,硬邦邦地说:“快吃。” 这是林听七年里,做过的,最美好的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觉得这个更新挺突然的?这就对了,我又来说个事儿你们千万别害怕————更新时间有变,隔日双更,一更为中午12点,二更晚上12点,不双更的时候时间为中午12点 反正大家记住12就行(。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麟答、我爱吃枣糕! 5瓶;YaYa 4瓶;姑娘、小朋友 2瓶;水元 1瓶; 第24章 24 晚上吃完饭, 一家人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大米趴在林听腿上打盹。 万琪道:“对了, 听听,你房间我和你爸已经收拾出来了,今晚上应该就不走了吧?在家里住一晚。” 林听点头说了声“好啊”,突然想起来大腿上还有只大米。 她可以不回去, 但是大米…… 到底是池故亲闺女, 别人让你帮照看一下娃,哪儿有带着娃夜不归宿的。 林听表达了自己的迟疑,万琪想了想, 说:“其实我觉得没事儿, 阿池不会有意见。要是不放心,你问问他就是了。” 林听点点头, 手机拿出来两秒后才猛地一个激灵。 她终于意识到,父母既然知道她和池故有过一段、也知道她今天怎么会带大米来、且对大米跟着她来毫不意外——那这意思是, 林舜华和万琪都知道她和池故住在一起? 林听登时有点坐不住了。 林舜华和万琪却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从头到尾也没提过林听和池故合租的事情。 见他们这样,林听尴尬度锐减, 点开微信给池故发消息:【我今晚上可以在我爸妈这儿住一晚吗?大米怎么办?还是说你晚点来接它?】 发出去她愣了一下, 越看越觉得她第一个问题像个要在娘家住但是先征求一下丈夫同意的小媳妇儿。 她不大自在地挪了下屁股。 池故回复很快:【可以,不用。】 言简意赅。 这时万琪站起来说:“吃粽子吗?我去煮粽子了。” 一个念头冲动地往林听头顶涌,还没在脑内清晰地成型,嘴巴先一步说了出来:“妈,可以多煮几个吗?我带去给池故。” 万琪步子一顿, 揶揄地看过来:“怎么,要出门?” “……”话说出口,脸皮薄的小姑娘骑虎难下,抬手捏了下发热的耳垂,几秒后点点头,“嗯。” 万琪也不问她具体出门干什么,啧啧摇着头进了厨房。 林舜华道:“枝枝,一会儿送送姐姐。” 林枝白眼一翻,咕哝:“麻烦。” 这让林听有一种全家人在把她打包送去池故那儿的感觉。 分工明确、目的统一。 林听捧着手机犹豫再三,给池故发过去一条:【你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才七点多,池故回:【还早,怎么?】 林听:【噢,没什么,我就问问。】 她想,这算不算是惊喜? 粽子早就煮过一遍,本来就是熟的,这次再煮只是热一热。很快,万琪端着一盘小三角粽出来,然后拿了个饭盒,装了几个进去。 林听问了一嘴:“妈,都是什么馅儿的?” 万琪说:“啥馅儿都没有,纯糯米,咸的。放心,阿池就爱吃我做的。” 林舜华在旁边笑:“你就欺负人家不好明说不喜欢。” 万琪剜他一眼,盖上盖子,把饭盒递给林听:“行了,去吧。记得跟他说有空来坐坐。这孩子也是……逢年过节让他来跟我们一块儿过,他非要一个人。” 林听接过来,林枝已经穿好鞋拎着车钥匙在玄关等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林听问:“妈还让池故来家里过节过年的吗?” “是啊,”林枝说,“池故哥家里人都不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妈,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自己看上眼的人受委屈。” 林听抓住重点:“他家里人都不在了?” 林枝“哦”一声,不咸不淡地说:“我猜的。” 林听:“……” 林枝:“不然你见过池故哥家里人?父母亲戚什么的。” 林听沉默一秒,无力承认:“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们也没见过。之前听淮梁哥说高中那会儿池故哥就是一个人住的。” 林听垂下眼“嗯”了声,只想快点到宠物医院,把还热乎的粽子送到他手里。 - 今天过节,连宠物都受节日影响,今天被主人带来看病、体检的宠物比平时少了很多。 清闲了一天,正午过后,池故收到一则微信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里简简单单三个字:盛向礼。 池故漠然看了会儿,点了通过。 通过后他随手打了个备注,也没给对方发消息,等着看来者何意。 心怀鬼胎:【池医生,还记得我么?】 晾了一会儿,池故回:【记得,有事?】 心怀鬼胎:【最近可以预约么?上次那只小猫,我想带去让你看看。】 池故:【出事了?】 心怀鬼胎:【没有。】 聊天框上头“对方正在输入”字样跳了十秒。 心怀鬼胎:【养了这一段时间,它看上去很好。但你知道,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你上回说它体质弱,我有些担心。】 池故曲着食指敲桌面。 片刻,他不紧不慢回:【行,仅限今天。之后预约太多,你排不上。】 隔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个好,然后说:【晚上我抽空过去一趟。】 晚上七点半,夜色将沉未沉,天边还挂着一抹亮色。 今天宠物医院几乎全体放假,除了池故,就剩一位助理主动请缨来上班,在住院部时刻观察住院的猫猫狗狗。 盛向礼拎着猫来的时候池故正坐在前台。 他平日里就冷着一张脸,坐在那儿不像个医生,更像个镇场子的。 抬眸看见盛向礼,他懒洋洋地起身,也不多说什么,领着他往里走。 到了诊疗室,他在体检桌上铺好毛巾,抬抬下巴:“放出来吧。” 盛向礼把猫包拎上来,拉开拉链儿。 小猫就像小孩子,长身体很快,只短短小半月的时间明显大了一圈。看得出来它被盛向礼照顾得不错,毛色比上回亮许多,也变干净了。 池故针对上次的情况重点检查了它的耳朵,给它量了个体温,做的老几样体检。 除了必要的情况反馈,池故没和盛向礼多说一句话。 盛向礼立在体检桌边拦着小猫不让它乱跑,浅淡的视线不时审视地落到池故身上。 诊疗室里安静得只偶尔能听间奶猫软软的叫声,和墙上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检查做完,小猫放回猫包,池故坐在桌子后面写什么,盛向礼走到门边,播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似乎打得不顺利,许久对方才接通。 然后池故听见男人叫了声:“听听。” 游走在纸上的钢笔笔尖轻轻一顿。 这时林听刚到零六宠物医院门口,林枝车还没停稳,盛向礼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她脸上一瞬间的抗拒被林枝捕捉到,林枝扫一眼她手机屏幕,问:“谁啊?”能从林听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对别人的负面情绪,属实难得。 这个关系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林听一时没想好怎么简明扼要地给她解释,手里手机铃声还在响。 “算了,你先接。”林枝说。 只要不见面,电话还是可以接一下的。 林听划开接听键。 “听听,”盛向礼的嗓音一贯没什么温度,又显得儒雅有礼,“吃饭了么?” 前一天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之后也没有联系过,现在突如其来的关系,让林听心情很复杂:“……吃过了。” “还在你养父养母那儿?” “嗯。” “听着很安静。” 男人声线蓦地一沉,带着点探究的味道,林听心头一跳,维持镇定道:“我在房间里。” 这时背景音里响起一个男声:“盛先生,好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熟悉得林听几乎每天都能听到。 嗓子像突然被人掐住,她唇半张着,往宠物医院大门看过去。 “谢谢,”盛向礼道完谢,扫一眼神色如常的池故,忽然说,“还记得上次那只小猫么?” 林听指甲挂着食指指侧,身上像察觉到危险临近的小动物一样紧绷起来:“……记得。” “我今晚正好有空,带它来医院做检查,”盛向礼淡淡道,“情况还不错。” “啊……那挺好的。” 她听出来盛向礼或许在试探什么,比如他打这通到现在也没说什么正事的电话、比如他提起医院,却没说是哪家宠物医院,仿佛在等她主动问。 那么林听当然不能主动问。 但是不问,也不行。刻意避开什么,一样令人起疑。 所以盛向礼这话说得很有水准,无论她怎么回,都是死胡同。从她接电话那一刻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滴水不漏。 涌上来无力感深深席卷着林听,她望着宠物医院大门,只能问:“那现在检查做完了吗?” “做完了,”盛向礼嗓音温和了一点,听脚步声正走在医院的瓷砖地板上,“等会儿开车,先挂了。” 林听盯着医院门口,“嗯”了声。 电话挂断,她身子往下一滑,把自己藏在副驾驶下面。 林枝一言难尽地看过来,她赶忙解释:“枝枝,你帮我盯着点儿门口,要是有个……有个高高瘦瘦,拎着猫咪出来的人,等他走了你再叫我。” 林听说着,正好有个和她描述一样的人从宠物医院里走出来。 林枝:“就那个?” 林听闻言伸脖子打算看,被林枝按着脑袋往下摁了摁:“动作这么大,你想被当场抓获?” 林听只好以一个非常难受的半蹲姿势往外看,点了点头。 男人往这边走过来。 林听一瞅,紧张地使劲往下缩。 林枝就比她淡定多了,反正车窗没开,天色已经暗下来,乌漆嘛黑的,如果这男的不变态到把脸贴窗户上来看,是完全看不见林听的。 盛向礼也没注意到这辆车,径直往后走。 没过几分钟,后面车灯一晃,穿过后车窗玻璃打到她们这辆车上来,慢慢转开,车声渐远。 林听松了口气。 “出息,”林枝不忘损一句,“那人到底谁,警察吗?你犯事儿了?” “晚点再跟你解释,”林听说着,捧着饭盒下车,“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林枝摇下半边车窗,瞥她一眼,慢条斯理说:“你慢点儿也行。” “……” 林听抱着饭盒扭头小跑进医院。 盛向礼离开后,池故收拾完诊疗室的医疗器具,回到前台。 阿瑞斯拴在前台充当保安,远远地,就见保安前边儿蹲着一抹薄荷绿。 池故脚步倏地停在原地。 小姑娘早上出门时头发还扎着,这会儿披下来一半,搭在肩头,半掩住洁白圆润的肩头。 她抿着浅笑抚摸阿瑞斯,应该是余光注意到他,抬头看过来,一双眼顿时笑得弯弯的,嗓音清甜:“池故!” 像骤雨初歇,微光拨开厚重乌云。 池故心底那点儿不痛快就在这短短一瞬间,被她明亮的笑容打得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咕:我很好哄的,前提你是林听。 - 大家别担心!我身体倍儿壮!看见你们的评论我还能更壮(暗示 差点忘了,wb的抽奖明天开,@肆小十,还想争取最后机会的可以抓紧了 第25章 25 隔着长长的走道, 池故安静地凝视她的笑容。 片刻后抬腿走过去:“怎么过来了。” 林听伸着根手指刮了刮下颌骨,把饭盒递过去:“你在医院待了一天, 好歹也是个传统节日啊……该有的仪式感总得有一点……” 池故这才发现她还带了个饭盒来。 饭盒半透明,不用打开就能从透出来的颜色上分辨出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抬手接过来,静了几秒问:“只是为了这个?” 林听:“?” 池故将饭盒转手放到前台上,大厅灯光明亮, 他长睫垂下来一点, 投下虚虚的阴影:“大晚上一个人跑过来,就为了给我送盒粽子?” ……因为想见你。 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听唇瓣翕动两下, 没好意思说出口, 小声地避重就轻:“不是一个人……枝枝跟我一起来的。” 池故:“……” 池故哽了一下,抿了抿唇, 从前台后面把椅子拖出来:“坐么。” 很平淡的一句话,林听却莫名从他微绷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挽留的意思。 其实林听不知道自己送完粽子该不该走。 她当然不想这么快走, 但外头林枝还在等着,她在这儿耽误太久时间似乎也不好。 短暂地挣扎几秒,林听坐下。 不忘划开手机, 给林枝先发了个卖萌的流泪猫猫头, 接着说:【枝枝,你先回去吧,我晚点自己打个车回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林枝回复:【呵,我就知道。真当我还在门口等你?】 林听:“……” 她伸长脖子往外瞅了眼, 原本停在大门口不远处的林舜华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踪影了。 林枝的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想回来了再叫我。】 意思就是:到时候我再去接你。 林听忍不住笑了下。 小姑娘坐这儿看着手机笑,池故瞥她一眼,忽然出声:“很忙吗?” 林听抬起头:“嗯?” “如果忙的话,”他冷着一张脸,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随时可以走。” 听上去有点像在赶人,但林听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唇畔还挂着没收回去的笑意,说:“没有,不忙,我在跟枝枝聊天。她说晚点来接我。”怕他不信似的,她还非常大方地把手机屏幕递过去给他看。 池故当然没有这种窥视别人隐私的爱好,并没有看,起身去接了杯水放到她面前:“不用了。” 林听发出一声疑问:“什么?” 池故:“晚点我送你。” 林听抿了口水,奇怪这凉白开怎么都喝起来有点甜滋滋的。 杯子放在大腿上,她两手捧着杯壁,带着隐秘地希冀问他:“那我……可以在这儿多坐会儿吗?” 池故翻看着手里的登记册,动作一顿,说:“随便。” 空调凉风阵阵,大门敞开着,偶有一阵夏夜暑气从外面涌进来,和室内的凉气相撞,打在皮肤上又热又冷,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医院里没有人来往,阿瑞斯也趴在地上昏昏欲睡,就连平日里二楼住院部和寄养处闹腾的宠物们也累了,安静下来。 夏日的夜,蛐蛐儿藏在不知名的窗底角落与遥远的蝉鸣一唱一和。 喧哗,又静谧。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池故核对完毕登记册,发现身边的人许久没说话了。他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发丝散乱在臂膀颊边,给她倒的那杯水早已经见底。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目光微垂,没有出声吵醒这只易受惊吓的兔子。 助理下楼来接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前台趴了个女孩儿,看不见脸,但他很笃定自己没见过。他们那冷面阎王脸的池院长坐在她旁边,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家看。 他第一次见池院长那双堪比腊月寒天的眼睛这么……这么温柔地看一个人? 对,就是温柔。 夜色深重,助理觉得自己像吸空气吸醉了。 他有点恍惚,有种撞了邪的诡异感。 他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很快引起了冷面阎王的注意。 冷面阎王轻飘飘抬了抬眼皮。 小助理顿时觉得空调吹出来的风都卷着刃,刮得人脸疼。 他小碎步走过去,经过前台时举了举手里的空水杯,目不斜视地用气音向池故报备:“二楼饮水机没水了,我下楼打个水。” 池故收回目光。 小助理悄悄松了口气。 但林听可能在外面睡不好,也可能这个姿势睡久了不太舒服,小助理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她眉头就动了动,接着睁开眼。 小姑娘刚醒,这一觉睡得有点累,漆黑的眸不若平时亮,蒙了层水雾。 见人醒了,小助理还以为是自己吵醒的,正打算迈开的步子一停,面色惊了下。 池故却觉得他站在这儿碍眼,看过去,皱了皱眉。 助理赶紧管理好表情,加快脚步去饮水机接水。 池故视线落回林听身上:“醒了?” 听见他的声音,林听踩在云上的思绪转瞬落到实地,清醒了不少:“嗯……我睡了很久吗?”她说着直起身子,肩头衣物滑落,男人伸手一接,她才发现是一件薄外套。 空调房里待着玩儿还好,睡觉的话还是有点冷。 “不算很久。”池故边说,边自然地将外套简单叠起来放到一边。 助理接完水自认为悄摸摸从前台经过打算回二楼,耐不住好奇心小心地瞥过去。 林听半边脸上被手臂压出了一点点红印,但完全不影响她明眸皓齿的一张脸。注意到打量的视线,她看过来,冲他礼貌性地抿唇笑了笑。 那双眼笑起来如同绽了烟花,小助理一愣,突然红了脸。 下一秒一抹凉飕飕的视线射过来。 “……” 小助理囫囵地回以颔首,一溜烟儿跑了。 林听艰难地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一看时间——这还叫没多久,都十点了! 难怪她手臂又酸又麻,废了似的。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愕然呆滞的模样有点可爱,池故微撇开头,低声失笑。 林听幽幽地看着他。 “回去么?”他只笑了两声就收住了,问道。 “回吧。”林听又看了两眼手机,父母和妹妹居然都没给她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这是有多放心? 池故脱了白大褂,把刚上二楼的助理又叫下来在前台跟阿瑞斯一起守门,这才拎上车钥匙领着林听离开。 两人一走,乖巧安静的小助理立马掏出手机,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给医院的大家分享第一手八卦:【大新闻——池院长!有!对!象!了!】 发完,他慎重补上一句:【疑似。】 但群里还是炸了。 被孤立在小群以外的领导池故对此并不知情。 他车子开得四平八稳,进了小区在单元楼前停下。 十点多早就过了林听平时睡觉的时间,尽管在宠物医院睡了一觉,她上了车后没多久就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犯困。 车子停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一激灵醒过来,眨巴眨巴疲累的眼睛,对池故说了声谢谢,就要开门下车——门打不开。 林听扭头。 时隔多日,难得又一次在池故指间看到了烟。 但他没点,这个举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克制的缓解烟瘾的动作。 “池故?”林听叫了一声。 池故摸出烟盒,把这根没点的烟放回去。他打下一点车窗,让外头的自然风吹进来。 车里灯没开,路灯光被挡风玻璃过滤,照进来朦朦胧胧的不甚真切。 男人面容半明半暗,他望着前方,忽然开口:“那个叫盛向礼的——很喜欢找你。” 他一句似陈述又似疑问。 他其实想问,你们关系到底有多熟。 池故以为自己没必要去在乎这些,因为他能感受到到林听的倾向,就算那七年间她身边冒出另外的人,又怎么样呢。 她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还去在乎那些,太矫情。 可他似乎太高估自己的控制力。 林听在那通电话背景音里听见池故的声音时就有预感,这件事儿十有八.九是揭不过去的。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池故没提,应该是觉得当时的气氛、地点都不合适。 林听如实说:“我妈拜托他在宣城这边照顾我。”她靠在副驾驶里,慢慢地在脑海里回忆跟盛向礼有关的一些事情,边回忆边说,“他……当时差点成为我的心理医生。” 池故嗓音微沉,眉头淡淡拧起,低喃似的重复:“心理医生?” “也不算心理医生吧,他确实是心理医生,但对我来说是心理咨询师。我情况没那么严重,主要就是性格和……学校里的那些事情,造成了不是那么好的影响,需要开导开导,”林听带着解释的味道,尽量让语气轻快一点,“没什么病啦,后来他也没接收我,把我转给他导师了。就是做了几次咨询,解开心结,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不擅长当面撒谎,说的都是实话。 池故听着,半晌不语。 林听捏着手指,继续道:“跟他稍微熟悉起来,除了这件事,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 她一时间分辨不出池故心情的好坏,说完后,惴惴不安地等他作出反应。 片刻,池故眉头松开,挂上几分懒色,缓缓出声:“那也就是说——” 林听心脏一提。 “我以后要是对他做出什么,你也不会心疼,”他终于看向林听,“对么。” “……” 林听犹豫了一下。 这个犹豫不是出于为盛向礼着想,而是——池故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危险呢? 小姑娘微微皱起眉,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池故轻嗤。 “你……别太过火,”林听满面纠结,“打官司好费钱的,而且我觉得你穿上囚服应该不好看。” 她停顿了下,想着什么笃定道:“一定不好看。” 池故一愣,随即有点想笑:“就这样?” 林听吸了口气,拧着秀眉道:“你还记不记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怎么背?” “……” “就那个,”怕他忘记,她帮助他牵动起回忆,“你有一回打架,在派出所被警察叔叔摁在地上要求背的那个。” “……” “而且还要求你正背一遍,倒背一遍,再默写一遍……” 池故闭了闭眼,太阳穴跳了下,有点无奈和头疼地打断:“我记得。” 林听“哦”了声,缩回副驾驶不说话了。 车内片刻默然。 忽地,不知是谁先笑出声,很轻地从唇畔溢出来。 然后两人都笑了。 林听偏着头,靠在车窗上笑声清浅,池故只低低笑了两下,唇角却扬着,良久没有平息。 难得的,他们同时回忆起同一件事。 话题早已偏离原来的轨道,没人在乎了。 风将车内的空气换了一拨又一拨,不经意间带走压在破碎时光上的一丝悄无声息的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事件到底给听听留下了多深刻的印象# 咕:谢邀,可入围我黑历史top之一。 今天!只有一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嘉许沈倦蒋丞的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筝有风 10瓶;向欢 3瓶;YaYa 2瓶;水元、姑娘 1瓶; 第26章 26 池故看着林听上楼, 开了车窗。 直到一层层的感应灯接连亮起,门开又关的声音从三楼传下来。他半合车窗, 启动车子离开。 家里,林舜华和万琪刚进卧室,听见开关门的动静又从卧室里出来。 林听没带换洗的衣物,万琪当没听见林枝又冷又硬的反对, 从她衣柜里薅了套睡衣和新的贴身衣物给大女儿。 两人身材差不多, 衣服大小正好合身。 林听从浴室出来,大米坐在门口冲她喵喵叫。 离开前池故给了她一小袋猫零食,说大米每天晚上睡前得吃一点零食, 不然大半夜会起来闹, 扰得人睡不安然。 真的像个小孩子。 小家伙亦步亦趋跟着她回房,正喂零食, 房门被林枝敲响了。 林枝还记得宠物医院门口那茬,和林听说“晚点再跟你解释。” 林听只好把跟池故说的又跟她说了一遍, 只是在林枝的追问下说得更详尽,提到很多跟盛向礼相处时的事情。 林枝听罢斩钉截铁道:“这个姓盛的,喜欢你吧。” 林听没说话。 林枝皱眉, 狐疑地看她:“你别告诉我你这都看不出来?” “唔, 也不是……”林听拖着调子模棱两可地应了声,片刻后自言自语似的,“真的是‘喜欢’吗?” 林枝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给大米喂了零食,没多久小家伙就跳到她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心满意足地睡了。 林听躺下,她的房间也变了个模样, 与离开时截然不同,可窗外的树影、路灯透过窗帘在墙上模糊投下的光影和房间里的味道,都还是那么熟悉,好像一切又没有变。 人在熟悉的环境里会变得很放松。她也是。 半梦半醒间,她眼前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她在这个家里慢慢长大,学会写字、学会骑单车、看着万琪的肚子一天天圆润,然后妹妹出生……最后的画面,缓缓停在那个盛夏。 遇见池故的那个盛夏。 在废楼第一次遇见池故那天,林舜华和万琪都急疯了,他们接到张念媛询问林听怎么没去上课的电话,找了她一下午,就在夫妻俩兵分两路一个继续找一个打算去报警的时候,林听回家了。 林舜华和万琪从来没对林听说过什么重话,那是头一次大发雷霆,然而一看到林听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万琪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抱着她就哭。 林听没有把在外面的遭遇告诉父母,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 但她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摔了。 这件事后来还是林舜华和万琪去解决的,他们找到了那些作恶的孩子的家长,彪悍的万琪直接杀上门,拎着人一家大小一通怒骂,不管最后对方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总之都带着自家孩子登门道歉了。 这些都是后话。 林听当天回家后洗碗头和澡才发现少了什么——她的舞蹈鞋。 回忆起落在废楼,她不可避免地也想起在废楼遇见的那个阴沉可怕的少年。 舞蹈鞋其实不贵,只要她说一声,父母马上就会给她买双新的。 可林听还是去找了。 连找了两天,第二天的时候她再次遇见那个少年。 少年冷着脸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舞蹈鞋扔给她。 废楼里水泥的味道混杂着尘埃味,有些刺鼻,怀里的舞蹈鞋味道清新,与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柠檬味儿的 第三次遇见池故,是在暑假之后,开学的第一天。 学校对林听来说是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这里充斥着让她想要逃走的欢声笑语,是一个以她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又唯独她被孤立在外的人间乐园。 被拦住带进巷子里的时候并不意外,暑假里扔了她舞鞋的那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三中的,后来万琪和林舜华找上门,即便他们明面上给林听道过歉,心里并不服气,甚至又记了笔仇。在学校他们不敢过分造次,于是等到了放学后。 小巷子里光遮遮掩掩始终照不到角落,人影围上来,林听目之所及一片阴霾。 “小聋子还挺会告状的呗?你继续告啊?” “就你这样的残疾,上学都是浪费钱吧,聋哑人学校你怎么不去?” …… 林听麻木地承受着扎下来的言语尖刺,她被推到地上,撑了满手灰。擦眼泪时灰又蹭到脸上,混着泪水,像一捧又一捧的水泥,黏黏糊糊。 周围的一切打着旋儿似的,就在这旋转之外,响起少年懒洋洋又冰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视线氤氲,隔着一片水雾看见少年飞扬的校服衣摆,和几声不属于他的闷哼。 而后脚步声跌转远去,有人气急败坏地喊:“池故你妈的给老子等着!” 少年没理。 鞋底捻着地上灰土发出细碎声响,他转过身,似乎盯着这边看了会儿,走过来。 少年很高,在狼狈坐在地上的她面前,遮天蔽日,本就透不进光的小巷尽头阴影更深。 他沉默片刻,嫌弃似的问她:“你怎么这么窝囊。” 林听不知道该怎么回,眼泪淌得更凶,因为就连自己也认同这点。 也许是她的眼泪让他更烦了,想尽快解决她这个不需要动手的麻烦。他蹲下来,就像那个傍晚在废楼找到她时那样,距离陡然拉近。 少年不耐烦地说:“别他妈哭了,以后我罩你行不行?” 林听忘了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她好像一直在哭,而他始终没走。 最后他说:“林听?行,知道了。池故。” 池故。 池故。 如此简单的一个名字,成了她年少时最张扬的心动。 - 端午在周五,挨着一个双休日,一般人都是连休三天,林舜华、万琪和林枝都是,但林听不是。 她要去舞蹈中心,但起床看见大米就犯了难。 她发了消息给池故:【我得去舞蹈中心了,你回家了吗?我要不先把大米送回去?】 咕咕:【着急去么?】 林听:【不急。】 咕咕:【那等等,我过去接。】 林听以为的这个“接”是接大米,把猫包放到副驾驶就打算关上车门,池故开口叫住她。 她抓着车门不解地歪了下头:“唔?” “上车,”池故说,“不是要去舞蹈中心?” 林听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接”还有接她的意思。 林听拿着池故递过来的洗干净的饭盒,上楼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万琪佯装不经意地站在阳台边往楼下张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行,去吧,让阿池路上开慢点。哦对了,记得替我问问他昨天的粽子怎么样。” 池故给出的答案中规中矩:“挺好吃的。” 林听把这句话转述给万琪,万琪回复:【让那小子等着吧,下回一定让他把“挺”给去了。】 林听捧着手机笑。 池故瞥她:“怎么?” 前方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她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池故扫一眼,勾着唇笑了笑。 在距离舞蹈中心大门二十来米的地方,林听让池故把她放下。 看着车子离开,她才转身往大门口走。 今天集中在第一排练室的人少了,留下的都是确定出演《瑶姬》的群演,剩下的日常训练的人去了第二排练室。 张念媛让另一位排练老师带群演训练,她则领着剩下的重要角色的候选人去了第三排练室。 第三排练室已经有人占了。 江有梨和带她练形体的老师一直都在第三排练室,张念媛之前说过今天要用,见他们进来,和江有梨说了声,和江有梨的助理三个人一块儿给他们让了地方。 江有梨离开时,助理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了句什么。 江有梨皱眉,冷冷看他一眼:“胡说什么。” 助理尴尬了一下,立马陪上笑脸。 林听和单怡松聊着天走在最后,步子顿了顿,扭头去看的时候,江有梨已经大步拐出门外。 刚才没听错的话,那个助理不满地嘀咕:“烦不烦,一群没名没姓臭跳舞的。” “林听?怎么了?”单怡松在前面叫她。 林听回神,心里升起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随口回了句:“没什么。” 上午的内容主要是以主要角色为基础将他们分成三组,一组是瑶姬的候选,一组是炎帝的候选,一组是大禹的候选,包括张念媛在内的三位排练老师各带一组,一周后将人选决定下来。 三组各自占据第三排练室一角,林听和单怡松竞争同一个角色,和她们一起的还有舞团另一位首席和主演,前者叫虞箐,后者叫路惜茜。 虞箐和单怡松的热情不同,她性子比较温和,不太懂得当下的一些流行梗,有时跟不上单怡松和林听的聊天话题,但仍是面带微笑听她们说话,听到自己懂的才会搭两声腔。 反倒是路惜茜,有点咋咋呼呼,也是个直肠子,很快就融入进来。 休息的时候路惜茜一拍大腿:“要不这样吧,虽然我觉得我们四个里脱颖而出的就是林听了,但我愿意贡献出我这个月工资,不管定下的是谁,我都请客!” 单怡松吐槽:“请来请去最有排面的不就是点蔬菜水果沙拉,我们还能胡吃海喝不成?” “仪式感嘛,”路惜茜转向虞箐,“虞箐姐呢,怎么样?” 虞箐是四个人里资历最老、也是年纪最长的,23岁时当上宣芭的首席。 芭蕾舞演员吃的是青春饭,职业生涯一般在30岁左右滑坡,30岁之后就要考虑退役,让出舞台给更青春、更新鲜血液了。 虞箐当了六年首席,现在29岁,已经到了要考虑退役之后出路的时候了。这次想要参演《瑶姬》,也算是最后圆一个梦。 但竞争是残酷且激烈的,一切以实力说话,而非情怀。 虞箐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你们定就好,钱我来出。” “这怎么行,”路惜茜说,“提议人是我,说了我请就我请,虞箐姐你别跟我抢啊。” 虞箐被她逗笑:“好,你请就你请。” 正巧张念媛过来通知休息时间结束,听到这个,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林听入团,我们还没给她办过欢迎宴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上有二更=3= 第27章 27 林听还没说话, 路惜茜先来兴致了:“好啊好啊!当时我入团的时候都办过呢。” 她刚想出声,这回就连单怡松都按住她, 跟风道:“对,我也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说完她凑近林听嚼耳朵,“配合配合,团长发话请客, 有一定几率吃到好东西。” 芭蕾舞演员对身材的控制相当之严格, 其实每天训练量那么大,饮食不用像吃斋一样,怎么也得补充够当日所需和消耗的能量, 否则物极必反。历史上因过分控制饮食患上厌食症的舞蹈演员数不胜数。 但每个人体质有所差别, 对于易胖的人来说控制饮食略显痛苦。很不巧,单怡松就是易胖体质。 她平时吃东西比林听要注意得多, 声称喝口水都会胖,这会儿嚷嚷得起劲,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饭是张念媛喊吃的,胖了也有理由甩锅。 路惜茜就是单纯地爱凑热闹起哄。 对上单怡松可怜巴巴的眼神,林听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只矜持地说:“会不会太麻烦了?” 张念媛还不了解单怡松和路惜茜, 哭笑不得地瞪两人一眼,说:“你也听茜茜说了,入团惯例,不用嫌麻烦。不过这一周内是不可能的,等演员都定下来吧, 也当是讨个好彩头,预祝咱们的舞剧再次成功。” 最开心的莫过于撺掇的单怡松和路惜茜。 虞箐在旁边看着她们微微笑,张念媛看她两眼,笑容里隐隐带上担忧。 下午结束训练的时候原本都是单怡松和林听一块儿走,今天路惜茜横插进来,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行。虞箐是个慢性子,比她们落后半步,被张念媛叫住了。 “虞箐姐,我们在外面等你?”路惜茜说。 虞箐看了看张念媛的脸色,摇摇头温声道:“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气氛有点凝重,路惜茜瞅瞅张念媛,又瞅瞅虞箐,说了声“好吧”,挽着单怡松和林听走了。 往更衣室走的路上她摸着下巴百般思索:“奇怪了,张老师要跟虞箐姐说什么呢?感觉是件大事。” “可能跟退役有关系吧,”这个话题有些残酷,单怡松不由压低了点声音,“虞箐姐毕竟……最近张老师找她还找得挺频繁的,应该是跟她商量以后的路。我看张老师的意思是想留虞箐姐继续在舞团担任别的职务。” 路惜茜闻言叹息:“好可惜啊,如果《瑶姬》能当选,这应该是虞箐姐职业生涯里最后一个登台的大项目了。没有意外的话虞箐姐下半年就要准备退役了吧……我之前问她舞蹈节的事儿,她这次都不打算参加了。” 林听见过许多芭蕾舞演员到年龄退役,但她入团不久,对虞箐和路惜茜都不算熟,何况现在四个人还存在着一层竞争关系,她又是备受瞩目的候选人,一时插不进话。 单怡松皱了皱眉,看一眼林听,绕过路惜茜走到林听身边挽住她,把这个话题岔开:“唉,不知道张老师会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 林听问:“你们以前这种饭局都吃什么?” “就跟普通公司聚会一样,去酒店吃,只不过点菜的时候会嘱咐后厨少盐少油,不会太荤,”单怡松说着就有点饿,“我好想吃烧烤啊。” 路惜茜神色恹恹:“别说了,我也好想。” 一路上就听两个人想吃这想吃那,恨不得来一段贯口。 换完衣服离开,路惜茜跟两人是相反的方向,林听和单怡松在大门口跟她分开。 到地铁线入口,单怡松走出两步,忽然折回来。 “怎么了?”林听看她脸色有点怪。 单怡松轻叹一口气,说:“之前路惜茜说的那些,你别太当回事儿,她这人一向这样,嘴巴比脑子快。竞争角色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看实力的,虞箐姐的情况确实很无奈,但如果真的因为这个拿到角色,她也不见得多开心。你别有心理负担。” 她是在担心林听因为路惜茜那句“可惜”心里不舒服。 地铁下面冷气充足,林听背后因为炎热冒出来的薄汗正在慢慢蒸发,升腾的浅浅热气从衣服缝隙往外钻。 她笑了笑:“不会的。这样的情况我也遇见过很多次了。” 单怡松松了口气,摆摆手:“你没多想就好。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明天见。” 傍晚高峰期的地铁一贯拥挤,林听挤了两拨,到第三拨才终于挤上去。 好不容易夹缝中生存摸到扶手杆,前面一个挤过来的人舒了口气,大咧咧抱着扶手杆往上靠。 不管公交车还是地铁,只要有扶手杆的交通工具,似乎总避免不了这种人。 他们不管周围,也不管这根杆子承受了多少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只管着自己舒适就够了。不知道究竟是没眼力见儿还是素质低。 林听皱起眉,旁边脾气躁的大哥已经率先开口了:“兄弟,你不看看这周围挤成什么样吗?这柱子是你家的啊?” 那人愣了下,尴尬地站直了:“抱歉抱歉,挤得有点累,没注意。”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那人说话间转过身来,林听抬眸,和他对上眼。 对方先反应过来,先打了声招呼:“这么巧?” 薛丞。 林听客气地笑笑。 她平时和薛丞没什么交流,这会儿男人自来熟似的:“我看你和……茜茜她们不是早就走了么,怎么现在才挤上地铁?”他可能本来想说“单怡松”,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 “走得慢。”林听礼貌回。 “哦,也是,女孩子都喜欢边走边聊天,看见什么有趣的店还得进去逛逛,”他笑道,“我女朋友就就是这样。” “……” 林听心想我跟你也不熟吧,甚至还有过节,怎么就这么心无负担地聊起你女朋友。 而且这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儿,他真的选择性失忆吗? 小姑娘清秀的一张脸破天荒有点冷,抿了抿唇没理他。 大抵是知道自己自讨没趣,薛丞扯了扯嘴角。 地铁途径几站,下了一拨人,又上来一拨人,人流变动间林听被带着往前走了一点。结果气儿刚没松两秒,跟过来一个背后灵。 薛丞忽然说:“其实我一直想给你道个歉。” 林听蹙了蹙眉。 “就是之前不小心撞倒你,我当时心情不太好,脾气冲了点,也没认出来你是林听,所以……”薛丞顿了顿,放缓语气,“那时候道歉心不甘情不愿,挺不应该的,我就再跟你道个歉吧,那天实在不好意思了。” “……没事。”林听硬邦邦回。 感觉出她的抗拒,薛丞笑了笑不再说话。 直至到站下车,他往门口挤时想起什么,没头没尾客套了一句:“你手机铃声很好听。” “谢谢。”林听绷着小脸客套回去,这一站后车厢里总算松动许多,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屁股挨到迅速被空调冷气熏凉的板凳,猛地打了个寒颤。 在第一剧院卫生间不小心听到的尴尬墙角,时隔这么多天猝不及防被人从记忆里挖出来。 她心跳在两秒间快速地颤了两下,像是某种心悸不安。 - 刚走到家门口,林听就被一股菜香萦绕。 那抹跟了她一路的不安到这时才烟消云散。 阿瑞斯依然蹲在玄关,见她进门把拖鞋叼了过来。 池大米经过这两天,变得更黏她了,往常很难见到它出来接人的,今天进门它居然也乖乖坐在玄关柜上面。 林听换好鞋,抬头正要找池故的身影,倒是另一个阳光的声音先叫了她:“林听?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穿着围裙、和池故有着截然不同一张脸的男人,足足愣了有五秒,才回应:“彭先生?” 彭寒把手里的菜放到桌上,乐了:“什么彭不彭先生的,叫我彭寒就行,不然你跟着池故一块儿叫我师兄也行。” “师——” “师你个头。” “……” 林听抬头,池故正从楼上下来。 彭寒曲拳轻咳,板着脸:“没大没小,好歹大你一届呢。” “是吗,”池故瞥他一眼,不带感情地说,“论年龄我比你大一岁吧。” “……”彭寒整段垮掉,“靠。” 池故比普通孩子晚了两年才上学,林听和他同一届,但她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十八了。 两人说话间,林听注意到池故手掌上缠着绷带。 她愣了愣,放下包走过去:“你的手怎么了?” 池故淡声:“没什么,小伤。” 彭寒最受不了他那闷骚劲儿,明明眼睛里写满了“快来关心我”,脸上摆得风轻云淡也不知道给谁看,翻了个白眼替他解释:“呵,是挺小的,不就是今天来了个脾气大的狗,可能把谁的手当猪骨头了吧,一口咬下去都不带留情面的。” 池故:“……” 林听一听心就提溜起来了,紧紧盯着他的手:“很严重吗?” 池故:“不严重。” 彭寒再次无情拆台:“对,不严重,就是呲了两米远的血,差点儿告别手术台,再费了老大劲儿止血,然后戳一针狂犬疫苗。” 池故:“……” 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拆台,池故脸上也有点儿绷不住了,望向彭寒不由分说开始散发死亡冷气。 “这么严重?”心知彭寒的话或许有夸张成分,林听还是被那句“两米远的血”和“告别手术台”唬得脸色发白,“那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回房间休息吧,小心点儿别磕着手。” 池故冷着脸,沉默两秒,几不可闻地叹声气,说:“我伤的是手,不是腿。” 林听“哦”一声,视线却仍盯着他的手,很紧张的模样。 “……” 池故认输了,抬起完好无损的右手捏了下鼻梁,语调放缓:“那你总得让我吃顿饭吧,嗯?”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点哄的味道,低低轻轻的。 林听脸上血色瞬间恢复,意识到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摸摸鼻子“嗯”了声。 “呯”的一声磕碰。 彭寒围裙还没解,把盛好的一碗米饭重重搁在桌上,面无表情地开口:“秀够了么?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咕:这哪够。 彭寒:……告辞! - 是不是得我说点什么骚话骗骗评论,大家才肯宠幸我(咬手绢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菁华甚芬芳、春起、YaY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筝有风 10瓶;今天也充满元气、麟答 5瓶;略略略 3瓶;姑娘 2瓶;昒嘻、101920、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 1瓶; 第28章 28 要说池故的伤是怎么来的, 彭寒说:“这就有点冤了。”然后他瞅一眼池故手上缠的纱布,啧啧摇头, “这就太冤了。” 林听被他迟迟不说正事的行为吊足胃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彭寒两手一摊,终于说到点上:“是这样,老池昨天不是在医院守了一天么,晚上也在那儿睡的, 今早上我去替班, 他正要走呢,来了个小伙子。他那狗应该是跟别的狗打架,腿被咬伤了。我让老池回来, 我接诊, 他偏不,就要接, 结果刚过去要看看狗子伤得怎么样,那狗凶得啊, 扑上来就是一口狠的——这不,伤员就增加了一个么。” “那后来呢?”林听问。 “后来——还不是我接的诊,他处理自己的伤去了。” 说完, 彭寒一脸幸灾乐祸, 贱兮兮地道:“要我说就是他一张脸太凶了,那狗估计这人又是要跟它打架,于是先发制人,”他摸摸下巴,“这么一说也不是很冤了。” 一直没说话的池故这时终于不耐烦地发话了:“话这么多, 你别吃了。” “我做的饭我还不能吃了?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就这么回报我?” 池故被他嚷嚷得烦,“啧”了一声不再说话。 彭寒来劲儿了,转向林听:“瞧见没,理亏了。” 林听眨巴眼,软声细语地劝吃:“再不吃菜要凉了。” “……” 行吧这一个两个的。 饭后彭寒洗了碗就要离开,出于礼貌,林听送他到玄关。 彭寒边穿鞋边说:“你不用担心他,他一大男人皮实得很——对了,今天菜还合你胃口吗?” 林听:“很好吃。” “真的?你别说场面话糊弄我。” “真的。” 彭寒直起腰,笑了笑:“那就行。他这人忒麻烦,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了,口味还这么清淡,就当他有伤忌口吧,你要是忍不了就直接骂他,没事儿。” 林听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今晚上的菜似乎……都是针对她的需求和口味来的。 她平时吃习惯了这样的菜,即便今天换了个人做,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位新厨师怎么这么正好就贴着她的口味做的。 池故迁就她的饮食习惯迁就得太自然和不动声色,以至于她都忘了去好奇:在她来之前,他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林听只记得,少年时的池故喜辣,跟他这人一样,比较躁。 送走彭寒,她上了二楼,敲响池故的房门。 门打开,池故站在屋内垂眼看她,就像她搬进来的第一天,他淡漠地说着“没事别来烦我”。只是现在目光没有那么令人陌生了。 “你的手还好吗?”林听问。 池故伤的是左手,正垂在身侧。 “还好。”他说。 见他淡定如常的模样,林听想问的话在喉咙口盘旋半天,海浪一样退潮了。 现在再问,好像有些矫情。 林听怔怔地想,他一贯是这样,说得少做得多,做了也不告诉你,等到你自己发现了去问他,他肯定又别别扭扭地不会直接承认。 被人戳穿了吧,就凶巴巴地呲牙。 思及此,林听到嘴边的话转了个方向:“那你接下来几天还要去上班吗?” “……我倒是想,”池故说着,许是觉得杵门口说话累,拉开门侧了侧身,“进来么。” 林听心跳快了两下,点点头钻进去。 她不是第一次进他房间了,第一次进来拿东西他不在,第二次池大米洗澡战况惨烈,现在第三次……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进来聊天的。 没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林听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所幸有只捧场的池大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爹受伤,池大米都不跟他闹别扭了,乖乖地趴在他床上,见林听进来,才起身伸了个优雅的懒腰,跑到她腿上讨摸。 林听摸着大米一身柔软的白毛,放松了一些,顺着池故刚刚的话说:“你手伤成这样,先在家养几天吧?” 池故:“彭寒让你这么说的?” “……”小姑娘目光一闪,“你怎么知道……” 这确实是彭寒临走前托她说的,彭寒说池故这伤去了也基本干不了什么活儿,宠物医院也不缺他一个医生,还不如在家里把伤养好了。 至于先前预约过他的那些宠物主人,属于不可抗力,只能转给别人。 池故说:“你回来之前他已经跟我唠叨很多回了。” 既然唠叨很多回,彭寒还让林听代劳一回,那就说明先前没成功。 林听帮人帮到底:“你真的还要去啊?其实我觉得彭寒说得挺对的……你不如好好休息一下。伤养好了工作效率才更高嘛。” 她低头边撸猫边说,说完后半晌没得到回音。 抬头,男人抬着手,右手轻轻调整着左手缠着的纱布,视线却落在她脸上。视线相撞两秒,他垂下眼,看着手上的纱布。 “原本打算去的,”他低声说,“现在……算了。” 他是个固执的人,旁人通常劝不动。 林听例外。 只要她开口,他就听。 林听隐约听懂他话里潜藏的深意,耳垂漫上热意。 捏了捏池大米柔软粉嫩的肉垫,她问:“你现在手不方便,之后都是彭寒来做饭吗?” “不一定。” “啊?” “都忙,跑一趟麻烦,”池故说,“点外卖一样。” 林听被唠叨得多了,下意识说:“外卖吃多了不好……” 池故抬了抬眼皮,看着她。 林听别开视线,嗫嚅似的:“我也可以做啊。” 一室无声。 片刻,池故出声:“你训练不是也很忙么。” “也……没那么夸张,”其实这一周是挺忙的,选角在即,但林听想到他一个人在家手不方便还点外卖的样子,就觉得不忍心,“中午跑一趟可以的。” 池故却皱起眉:“中午地铁人也不少。” 林听呆呆“啊”了声,讪讪:“好像是……” 又是短暂的诡异沉默。 小姑娘纠着眉心苦苦思索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心软,池故低叹,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饿不死。” 谁知林听压根儿没听见他这话,在专注的思考中抓住了一个解决办法:“那既然我回来可能来不及,那你中午去舞蹈中心找我?舞蹈中心有食堂,饭菜也是顾着我们口味来的,比较清淡,你不是打针要忌口吗,这段时间反正也吃不了腥辣的东西。” “……” 想到好办法的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声线比平时清亮上扬许多,说话间眉飞色舞,隐隐带着股求夸奖的骄傲自豪劲儿。 池故默然几秒,说:“这样,不也很麻烦?” 林听眨了眨眼:“啊……好像也是。”为了吃个饭从这大老远跑一趟舞蹈中心,跑的还不是她,是伤者。 ……好像是有点不太好。 小姑娘神色耷拉下去:“那彭寒要是没空来,你还是点点外卖吧……下午我再回来做饭?” 她说完,又捏了捏大米的耳朵,等他回应。 半晌,她听见池故说:“你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吧,”林听以为他同意的是她下午回来做饭,表情明朗了些,“要是回来得晚我会跟你说一声的,你等不及也可以自己解决。” “……不是这个。” 林听:“?” 男人视线望着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副装饰画,下颌线条微收:“中午,你要是不嫌麻烦,我过去一趟。” 林听愣了好一会儿,弯着眼笑起来:“好啊。” 后来他们又聊了会儿有的没的,林听回房才慢慢缓过神来,抬手嗅了嗅手臂。 臂膀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房间里清爽好闻的味道。 - 她手机放在包里,回了房间拿出来一看,未接来电被江深和江致齐齐刷屏。 今天刚刚高考完,林听哭笑不得地翻完未接来电,给容茜打了电话过去。兄弟俩嫉妒心一个比一个强,她给谁拨回去另一个都有意见,最保险的还是打给容茜。 容茜难得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高兴坏了:“听听,怎么了?” “妈,”女人掩饰不住的欣喜让林听心里愧疚了一下,放软声音笑道,“你和爸最近怎么样?” “不就是那样,公司最近事情挺多,你爸忙得脚不沾地,这不刚吃完饭就又去公司了吗,过两天还要出一趟差,”容茜对此习以为常了,“你呢?腿不疼吧?助听器有没有什么问题?那个芭蕾舞剧定下来了吗?” 容茜的问题很多,林听一一回复。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林听觉得差不多了,说:“妈,江深和江致呢?他们今天考完了吧?刚刚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我在忙别的事,没听见。” “这俩臭小子,跟同学出去玩儿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考完都疯了,八辈子没出过门似的。” 林听笑。 两个弟弟现在正疯着,林听也不去打扰他们了,挂了电话,上三楼练了会儿舞,到点洗澡睡觉。 第二天训练照旧。 他们这一周都要在第三排练室训练,林听今天没在舞蹈中心见到江有梨,倒是路惜茜和单怡松说到这个八卦,她听了一耳朵:“江有梨?这周应该不回来了吧,来了也腾不出地方专门给她。” 单怡松:“你这语气,好像对她很有意见啊。” 路惜茜环视周围,脑袋往中间凑,小声吐槽:“你们昨天是没听见江有梨那个助理说了什么,居然说我们是臭跳舞的,我呸。说难听点江有梨现在不还有求于我们吗?从主子到狗腿都这么傲,看不起谁呢,真是气死我了。” 路惜茜越说越生气,单怡松及时制止她愈发攀升的音量,笑着安抚道:“你耳朵还挺灵,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就昨天我们进门的时候,我走在你俩后面听见的——林听呢,你没听见吗?” 突然被点名,林听点头:“听见了。” 路惜茜找到了同僚,理直气壮:“你看。” 单怡松被她这计较的模样逗得直乐,连说几声好,表示自己相信了。 林听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儿,忽然说:“其实那个助理说的话,不用上升到江有梨吧。” 路惜茜:“啊?” “没什么,”林听本意并不是要跟她起争执,笑了笑温声说,“我就是听见江有梨后来呵斥了那个助理一声而已。不过确实挺让人生气的。” 路惜茜“哦”了声,尴尬一瞬,很快又聊起别的话题。 大禹的候选人组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薛丞。 单怡松昨天看见他的时候就冷冷嗤了一声,当即在林听耳边说:“不管我当没当选,我都希望他被涮下去。” 有了昨天地铁那一出,林听现在看见他就觉得不太舒服,昨天晚上回去后直接就把手机铃声给换了,今天休息时好几次拿出手机,都得了疑心病似的下意识提防一眼薛丞。 薛丞没看见她似的,这让林听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不安地动两下。 一上午可谓身体和精神双重紧绷。 终于熬到中午午休,林听拿毛巾擦着汗,去捞手机。 单怡松意外道:“你有急事吗?” 林听划开手机找出池故的手机号,视线胶在手机屏幕上:“嗯?” “从来没见你训练结束后这么着急过。” “是吗?”林听不好意思地笑笑,晃晃手里的手机,“我先打个电话。” “行,你打吧。”单怡松自觉往旁边避了避。 池故先前发了几条消息,林听在训练没能及时回,电话接通后先一步开口问:“我刚刚才看手机,你已经到了吗?” “到了,正在往里走,”池故说,“你在哪儿?” “我还得等等,要去换衣服,”林听不由自主走到排练室门边往外看,尽管看不见,“大厅有休息的地方,你先在那儿坐会儿,我很快就过去了。” “嗯。” 林听忽然生出一股归心似箭的感觉,正要挂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叫了她一声。 她手机已经拿出两厘米,立马又贴回耳边:“怎么了?” “没什么,”他嗓音质感低低冷冷的,停顿了一下,“就是,手疼。” “能快点来领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今天的小标题怪骚的(满意 今天就一更!先提前谢谢大噶用评论砸我了! 第29章 29 男人说这话时, 语调语气如常,声线压得低, 冷冷的。 还是成功地把林听一张脸给催熟了。 一本正经地说着不那么正经的话,反而更致命。 从前很少听他说这样的话——应该说基本没有过。少年池故比现在更别扭,说出口的话通常都让人不由自主思考几秒是不是他是不是在发脾气骂人。 林听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话,支吾两下, 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脆把电话给掐了。 路惜茜拿着东西出去,瞅了她一眼,惊讶道:“怎么了你这是?不舒服吗?” 林听沉默地抬手贴了贴脸:“没事。” “真没事啊?脸这么红, ”路惜茜关心道, “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林听又回了句没事,转身拿上东西, 和单怡松一道去更衣室换衣服。 林听平时都是不紧不慢的,今天换衣服的速度让单怡松再一次问出声:“有急事?” “嗯……有点, ”林听想起池故那句“能快点来领我么”,耳朵又有点热,套上上衣, 声音被衣服布料遮得略闷, “要去接个人。” 单怡松善解人意道:“哦,那你赶紧去吧,不用等我了。” 林听“嗯”了声,换好衣服离开更衣室。 舞蹈中心不仅仅有宣芭,还有别的舞蹈团队和一些舞蹈培训机构, 宣芭占据二楼的领地。中午这会儿结束排练的结束排练,下课的下课,只有一部分人会去旁边的食堂吃饭,更多的是熙攘离开。 电梯人多,林听走的楼梯,跟着涌动的人流走到大厅,她张望一眼,找到了池故。 休息区不受外涌的人流打扰,男人站在置物架前面,受伤的手垂着,右手翻着本书。他垂着眼,神情专注。 林听陡然生出一丝捉弄的心思。 她跟随人流往前走了一段才脱离大队伍,借着纷乱的脚步声绕到他身后,抬手—— 池故翻书的动作一停。 他感官敏锐,余光瞥见一段细白藕臂,侧眸看过来。 林听的动作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她呆了下,在他的注视下登时忘记自己想干什么,手臂也像卡机了一样忘了收回。 池故合上书,慢悠悠转过身。 攻势一转。 林听踮着脚,手臂抬着——就像一个即将要把自己挂到他身上的,非常不正经的讨取拥抱的姿势。 她反应过来,飞快地收回手背到身后,长睫颤得做贼心虚。 也只能悻悻地小声抱怨:“怎么就发现了……” 池故扬眉:“发现什么?” “……没什么。” 男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你刚刚——” 林听手指在身后绞了下,顶着绯红的耳垂哼哼唧唧:“我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用这个打招呼么。” 池故淡淡说着,手臂抬了抬,隔着不多不少的距离停在她身体两侧。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揽进怀里。 他身上的烟味又淡了点,与她记忆中的清爽愈发重合。 林听猛然惊觉自己盘着的头发还没方下来,捏住耳垂往后退了一步。 池故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低低呵笑一声:“才想起要遮?看都看过了。” 绯红不满足于只盘踞耳垂一角,被他一句话勾得开始往更广阔的地盘蔓延。林听不擅长应付的情况又来了:“什么呀……” “什么什么。” “……” 这对话太弱智了,林听狠狠捏一下自己耳垂,放下手破罐破摔:“你还想不想吃饭?” 池故没说话,只看了眼自己的手。 林听憋了憋,最终忿忿地一皱鼻子,转身就走。 食堂说是食堂,其实是建在舞蹈中心旁边的一个餐厅。 舞蹈中心里职业舞团包括宣芭在内有三个,舞蹈演员们都是要控制身材的,舞蹈中心和餐厅达成合作,多数的菜围绕舞蹈演员们的需求来做,但面向的也不仅仅是他们,平日里许多周边的上班族也会过来吃饭。 林听看见那些来吃饭的上班族,愣了下。 池故:“怎么?” 林听目光一闪,摇摇头。 她总不能说,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不来也可以。 小区周围其实有的是餐饮店铺……他不点外卖其实出门走个几分钟就能吃上饭了。 搞了半天,她这个让他大老远跑来跟着她吃食堂的提议其实根本就很麻烦和没必要。 “……” 总觉得,有点丢人。 于是打了饭坐下后,林听开始试图撤回前一夜的消息。 池故没什么情绪反应地听她说完,抬眼说:“让我来的是你,不让我来的也是你。” 林听:“……” 林听嚼着块西兰花,闷闷地说:“我就是觉得跑这一趟其实多余了……” “怎么多余了。” 她拒绝的动作一缓。 池故垂下眼,搭在桌上还缠着纱布的手手指微动,淡道:“见见光,杀菌。” 林听咬着筷子,懵了几秒明白过来。 然后没憋住笑了。 男人抿了抿唇,嗓音紧绷:“吃饭。” - 除了这家食堂,舞蹈中心旁边五十米处就是一栋公寓楼。 许多人家不在宣城,舞团专门给他们租了单身公寓大楼的房子。而部分本地、但中午不方便回家的想休息可以在排练室休息。第一排练室和第二排练室在中午是临时的女寝和男寝,这已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几乎每个舞蹈演员都在储物柜里长期备着小枕头和毯子,为的就是中午想睡觉的可以在排练室躺会儿。 路惜茜就是住在公寓的,她之前热情地邀请林听中午去她那儿休息,林听不习惯在陌生环境里跟还不是很熟的人挤一张床,礼貌婉拒了。 饭后池故问起,林听说:“我回排练室休息。” 池故皱了皱眉,半晌“嗯”了声。 他什么也没说,送她回了舞蹈中心。 大厅冷空气拂面,林听心头一动,忽然很想带他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要不要……上楼看看?” “方便?”池故问。 “嗯。” 男人反应平淡:“那随便吧。” 嘴上说着随便,他跟着林听上了二楼。 二楼是宣芭的地盘,排练室和更衣室、浴室每天都在用,除此之外还有团长和副团长共用的办公室、会议室、混音室等等,将一层楼瓜分得正合适。 往日这个时候林听都是犯困的,今天却格外清醒。 也许是带着池故融入到自己世界里这种窃喜在作怪,让她的大脑神经异常活跃,脑海中有几个小人围着一簇篝火手舞足蹈,高兴得停不下来。 小姑娘就连话都比平时多,在自己熟悉、擅长的领域里带着股子别样舒展的自信,池故认真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声,看着她明亮的眉眼,眸中的冰川无声无息地缓缓化开。 偏偏,总有煞风景的。 林听带他逛完一圈,有人从推开第二排练室的门出来,差点儿和她撞个满怀。 池故抓住她的胳膊往后带了带,和这位鲁莽分子避开。 薛丞刹住脚步,愣了一下便笑起来向林听打招呼,随即看见她身后池故,表情霎时一僵,变得不太好。 池故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低头问林听:“还好么。” “嗯。”林听站稳,他的手便有分寸地松开。 薛丞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用着看上去真诚的笑脸道歉:“不好意思,出来太急没注意看,没事吧?” 池故好像这才发现还有个人,冷淡地看他一眼。 林听扯扯嘴角,回了句没事。 “那就好。”薛丞这回没再说些有的没的,道完歉就埋头大步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猛兽在追他。 池故扭头看一眼他的背影,转回头嗤了声说:“我很吓人?” 林听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你……不记得他是谁了?” 池故皱眉:“谁?” “……” 林听只好替他回忆。 旧事重提,池故眉间沟壑更深,却没说什么。 直到林听送他进了电梯,门即将关上,他抬手按了下开门键,站在电梯对她说:“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薛丞给林听的感觉很不舒服,况且还有个她没好意思告诉池故的“卫生间艳情”事件,就是池故不这么说,她心里也拉了一条警戒线。 林听对薛丞的态度多多少少和单怡松一样——希望他被涮下去。 不然如果她当选,薛丞也当选,对手戏不少。 林听不是很想跟他有什么接触,哪怕是公事上。 但命运有的时候是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东西,老天爷就是挑准了时机似的跟人作对。 你越担心什么,往往就越会发生什么。非常不讲道理。 下午的训练开始之前,张念媛先收集了莱纳瓦舞蹈节的报名意向,报名从今天正式开始,报名期为半个月。 个人赛比起舞团荣誉,更多的是争取个人荣誉,每一届参加的人都很多,但舞蹈节机制严格,初选阶段就会刷下去一大批人。当中双人组非常讲究配合,是淘汰的重灾区。 而考虑到大家精力分配的问题,对于《瑶姬》主要角色的几位候选人,她说:“你们先不用急着报名,咱们这一周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等人选定下来了,你们再考虑舞蹈节的报名是按原计划还是改动。” 一周后,《瑶姬》的主角人选终于要准备定下来。 这一天,林听最避之不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生了什么捏!!今晚二更=3= 第30章 30 这一周池故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大老远跑来蹭饭。 说蹭其实不太妥当, 饭钱毕竟是自己付的。 每天中午吃完饭池故会送她回排练室,路上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舞团的人。池故模样惹眼, “林听有个又高又帅还很酷的男朋友”这一谣言很快就在舞团里传开来了。 林听没有去解释什么,也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关系好的单怡松问起来她才简单解释一句:“是前男友……” 殊不知这种说法反而让她和池故的关系变得更暧昧。 单怡松意味深长地笑:“前男友还天天这么密不可分的。我说上次怎么突然来个热心群众给你出头的,搞半天有一层特殊关系啊。” 也多亏了这个“特殊关系”, 林听就算碰见薛丞, 池故站在她身边像个保镖一样,对方看一眼,别的什么都不会说, 非常规矩地打完招呼就走开了。 于是到一周后的今天, 林听的警戒线不知不觉产生了松动。 一周的训练成果即将验收,就像张念媛说的公开公正, 这天下午,《瑶姬》已确定的所有演员到场。 最先确定的是炎帝的演员。 芭蕾舞团里五位首席, 两位男首席都在炎帝一角的候选人里,最后定下的其中一位。 接着就是所有人最关心的瑶姬一角。 神话舞剧具有非常浓厚的东方色彩,动作表达上与西方的舞剧有许多不同。林听在研究前几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舞剧的编排上融入了极多古典舞的影子。 虞箐和单怡松有过经验, 在起点上就比林听占据更多优势。 也正因为有经验者与无经验者的优劣势,林听在看不见的地方下了很多苦功夫。 芭蕾和古典舞有许多不同,也有许多相似,短期速成显然痴人说梦,但林听懂得踩重点, 比起学习古典舞的难点技巧,她更多的是分析前几部舞剧对于古典舞元素是怎么运用的,学的是许多小细节上的“韵味”。 韵味这种东西就和气质一样,不是单纯靠技巧就能堆砌出来的。 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林听选择先学其神,再学其形。 单怡松和路惜茜排在林听之前。 单怡松不用说,首席的基本功和技巧就已是金字塔顶端,她又有经验,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但她的舞蹈风格一贯显得凌厉,动作无可挑剔,“瑶姬”所需的柔美可爱就差了一截。 路惜茜中规中矩,对角色的气质拿捏得不错,可惜在一个连续的五个双周挥鞭转失误了一下,以至于落地不太稳,固定不住,位移略大。 林听是第三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专注起来。 她站好,点头示意张念媛。 张念媛播放音乐。 这一段是瑶姬之死到化灵复活,编排上很简短,是为了这次选角排的。 纤细的女孩儿垂着眼,音乐的重音响起的同时,足尖立起,双臂抬至三位,头微昂。 这个动作很快,但她做出来却并不着急和用力,抬手的一瞬迸发出少女的柔美,带着几分虚弱。她抬起的双眸闪烁,充盈着不舍与悲伤。 女孩儿本就白皙的肤色在灯光照耀下更显苍白。 旋转间,她目光一一扫向在座的观看者时,又带上了一丝悲悯。 这是瑶姬因病逝世前,对人世百姓的不舍与关怀。 有人在这样轻盈的一眼中悄悄屏住呼吸。 而后,女孩儿身子如断线的木偶,轻飘飘伏倒在地,如重病的人吊着最后一口气,随着音乐又一声颤动的重音,失去力气,阖上了双眼。 音乐声减弱,慢慢地转为空灵的箜篌声。 悠扬旋律中,伏倒在地的女孩儿仿佛受到外力的牵引,弓着背慢慢起身。她闭着眼,手臂像生长的枝芽,伴着雀鸣缓缓攀升到半空。 原本已死去的瑶姬,成为了瑶山上的一株小草。 小草生灵,她终于再次睁开眼,仿若懵懂降世的婴儿。 因瑶草化灵后的瑶姬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仙气更甚,她的舞步变得活泼,充满对重生的欣喜与灵动。 然后便到了这一段的一个难点——路惜茜失误的那个五个连续双周挥鞭转。 有人开始关注到她的腿,在想会不会下一秒她曾经的伤就会跑出来作乱。 就连单怡松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但他们的担忧或幸灾乐祸都是多余。 林听稳稳地立着,轻盈而轻松地完成了这五个双周挥鞭转。 她脚下抓得很劳,几乎没离开原地产生多少位移,脚背绷得非常美,小腿肌肉的曲线也昭示着主人的腿部力量有多稳。 最后音乐结束,她稳稳落地,优雅地摆出定格姿势。 天鹅展翅盘旋,在盛大无声的注视下轻巧落回湖中,收拢洁白的羽翼。张扬,却又温柔低调。 现场寂静无声片刻。 林听收回动作,行礼。 两秒后,单怡松带着收拢不住的赞叹,抬手鼓掌。众人被掌声拉回神,排练室里掌声雷动。 今天赵其华也到场了,她松了一口气,露出欣慰安心的笑,也抬手跟着众人鼓了鼓掌。 如果今天是在正式演出的台上,想必效果会更加轰动。 林听回到单怡松旁边坐下,掌声平息后,就是虞箐上场。 林听看了她一眼。 虞箐丝毫不见紧张:“很棒。” “谢谢,”林听说,“虞箐姐,祝你顺利。” 虞箐温和地笑了笑。 虞箐的状态比起前两年,有很微妙的下滑了。 但她的水准一直都是国内顶尖,所以即便下滑也是绝对的王者。 结束后也是一片掌声轰响。 张念媛和赵其华几人商量了很久,单怡松在林听耳边猜测:“我觉得她们应该就是在你和虞箐姐之间犹豫不定。” 虞箐下场后,路惜茜便一直在她身边逗乐,像是在安慰她。 单怡松都看得无奈:“茜茜,你这搞得就笃定虞箐姐落选似的。” “你负责林听,我负责虞箐姐,咱俩各安慰一个,不是挺平衡的。”路惜茜说。 三个角色的结果都在最后才宣布,管理层应该是商量决定出来了,开始最后一个角色——大禹的选定。 大禹这组人也少,让林听和单怡松都意外的是,薛丞竟然超常发挥了,连张念媛都夸了两嘴。 他下场时,林听和单怡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闪动的不安。 墨菲定律诚不欺人。 张念媛宣布了最终名单:“炎帝奚哲,大禹薛丞,以及——瑶姬,林听。”她折起手中的纸张,笑道,“此次《瑶姬》主演如上,恭喜。大家好好配合,我们一起努力。” 名单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听见薛丞的名字,单怡松面部表情先是扭曲,紧接着听见林听的名字,她又忍不住为朋友高兴。神色转换间,显得非常滑稽。 把本来心里咯噔一下的林听给看乐了。 “你还笑得出来,”单怡松忧愁地叹息,“我都要气死了。” 林听也很无奈:“这也没办法了……” 路惜茜靠在虞箐身边,小声关怀:“虞箐姐,你还好吗?” 虞箐脸色不太好,倒不是情绪的问题,她最近脸色都有些气血不足,人看上去精神气儿不足,闻言仍如往常一样掀起笑:“我没事,竞争就会有输赢,很正常,”她叫了林听一声,落落大方地祝贺,“恭喜你。” 林听也笑:“谢谢你,虞箐姐。你的表演很精彩。” 张念媛把《瑶姬》剧组全员留下来开了个会。 演员全部定下来后,就要开始正式排练了。舞蹈的编排、演员的□□以及舞曲的编写等等工作齐齐落下,接下来的一个月将会非常忙碌。 会议结束,舞团除了他们以外的人都下班了。 林听带着剧本回到更衣室,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走之前赵其华和张念媛把她叫过去聊了聊天,最后说到舞蹈节,赵其华说:“你愿意的话,独舞的准备上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聊聊。” 林听又一次受宠若惊,感恩应下。 如果不是地铁上又一次遇到薛丞,林听的心情可能会更美妙。 这一定是特别的孽缘,被下了降头的那种。 薛丞抓着扶手冲她笑:“这么巧,又遇到了。” 林听冷淡地“嗯”了声,往旁边让了让。 “我都没想到我会被选上,”没有保镖一样的池故在,男人放开了胆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是避不开,愉快那就不一定了。 林听没理他。 可惜薛丞没什么眼力见儿,压低声说悄悄话似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白天鹅’跳舞,你很棒,真的。” 林听皱了皱眉,往旁边又让了点儿,对他说:“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别跟我说话吗?” 薛丞好笑:“为什么?” 林听木着脸:“我晕地铁。” “……?”男人露出一个荒谬的神情。 “真的,”林听认真地咬字,“再多说话,我会吐的。” “……” 薛丞被她堵了一嘴,几秒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真不说话了。 只是那双眼时不时地往她脸上打量,饶有兴趣。 林听索性扭脸挤去另一间车厢。 拜薛丞所赐,林听丝毫感受不到被选定主角的高兴,抿着唇恹恹地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口停着辆昂贵却陌生的车,中年男人站在她和池故家门口,带着两个黑衣保镖。 池故抄着兜,和半米外的男人对峙,指间夹着烟——这回烟是点上的。 他抬手将烟咬进嘴巴里,烟雾里冲男人不善地眯眼,说:“该说你阴魂不散,还是冥顽不灵。” 男人面容保养得当,身上是成熟的精英气质,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眉眼英俊。 他说:“现在看在父子情分上,阿池,我的手段还算温和。你还有机会和时间继续考虑,但我的耐心不多了。” “那挺巧,我的耐心已经没了,”池故笑了声,“你忘了我当初是个什么样的地痞流氓吗,自己走还是等我动手‘请’?” 说着,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向男人身后两个黑衣保镖。 男人面色阴沉,后槽牙咬了咬,冷笑:“‘地痞流氓’……你还知道自己当初是什么样子?” 池故眸光沉下去,嗓音很淡:“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 男人抿唇,似乎被戳到弱点,说不出话来。 “池景丞,”池故拿下嘴里的烟,吐出的一口烟雾很快在空气中消散,“你说你怎么没死在那场火灾里?现在急了,想让我接手你那破公司——行啊,你能换回我妈,一切好说。” 这显然是个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因为林听看见个叫做池景丞的男人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堪无比。 是的,难堪。 林听心跳加速,这是第一次听池故提起母亲,而这个看上去气宇非凡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父亲。 她不知道这时该不该走上前去,原地踌躇。 池故一偏眼就看见了她。 “回来了?” 面对入侵者蓄势待发的狮子一瞬间敛去了所有冰冷的凶狠,变得平静。 被发现了。 林听走上前,“嗯”了声。 第五人打乱了箭弩拔张的气氛,池景丞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眉头皱起。 他对池故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但谈话被打断——一场不愉悦的谈话被打断,虽然让人不悦,但反而给了他一个台阶。 池景丞带着两个保镖离开。 车子绝尘而去,卷起地上一片青叶。 林听看着车子离开,再转头,池故侧着身,打开前院的门:“先进去。” 他似乎没有进门的意思,林听问:“你不进来吗?” “……我晒晒太阳。” “?” 林听抬头看一眼虽下落仍灼热的太阳,不确定地道:“你很冷吗?” 池故:“……” 烟快烧到底,池故身上一股烟味儿等着散,和她保持着一段烟味呛不到她的距离,淡淡颔首:“嗯。” 谁知林听没进去,“哦”了声,往前走了几步,非常大方地抬起自己的遮阳伞,分了一点伞荫给他:“那也别这么晒,紫外线很毒的。” 池故一愣,碾灭烟头,偏了偏头曲着拳散去鼻间最后一点烟雾。 “呛么。”他蹙眉问。 “有点。” “……再等会儿。” “嗯。” 他身形修长,小姑娘抬手举着伞,看着怪累的。 池故从她手里接过遮阳伞,有点受不了似的:“不嫌累?” “现在不累了。”林听看着他眨眨眼,软声轻快地说。 男人抿抿唇,伞不经意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阴影遮蔽而下。 伞外蝉鸣噪噪,伞内片刻安宁。 林听安静一会儿,问他:“刚刚那个是……你爸?” “客观血缘上,是。”池故说。 “唔。” 林听盯着他垂着的左手看——过了一周,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手背贴着创可贴,那根碾灭的烟头因为没地方扔,此时仍被他夹在指间。 残余的尼古丁气息隐隐散发,袅袅而上钻进鼻子里。 林听试探地:“你……不喜欢他?” 其实应该说讨厌。她一贯委婉的问法。 “算不上不喜欢,”半晌,池故淡淡说,“只是主观上,不值得认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咕:冷。 听:哦。(乖乖挡太阳 咕:…… #我究竟是说我冷还是热来着#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 4瓶;姑娘 2瓶;101920 1瓶; 第31章 31 林听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家里的事情, 忍不住就想知道更多。 她不是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人,但池故看上去并不抵触她的询问, 于是这种异常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胆子大了些。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带着几分小心提起过去,“我从来没见他来给你开过家长会。” 池故静默一瞬, 道:“他不管。” “为什么?”林听踌躇一下, “你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池故却回答了:“因为麻烦。” 他说话的风格很简洁,林听看着他的表情,觉得问到这里应该够了, 但还是忍不住:“是嫌你麻烦吗?为什么?” 她其实更想问的, 是他床头照片里的那位女消防员。 那应该是他母亲吧? “是吧,”男人语调平静, 听不出一丝为这件事难过或愤怒的情绪,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对当时的他来说,我确实是个麻烦。” 但林听看着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抬手, 轻轻扯住他的衣角。 池故望过来。 林听说:“不麻烦的。” 他长睫动了动。 她缓缓说:“至少对我来说不麻烦。” 甚至还为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好半晌, 林听听见他笑了一声。 很轻的一声笑。 伞几不可察地朝她的方向又偏了偏。 “嗯。”他低声应。 现在气氛很好,很适合继续说点什么,林听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 但池故好像已经说够了,他朝里头扬扬下巴:“回去了。” 林听“哦”了声。 这一周池故每天中午都去舞蹈中心蹭饭,慢慢地知道她现在在准备什么, 进屋前想起来问她:“舞剧有结果了么。” 林听点头,忽略掉令人不快的薛丞,她心情好了点,报喜不报忧。 “是吗,恭喜,”池故单手收起遮阳伞还给她,走进客厅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晚上想吃什么?” 林听一愣:“你的手可以做饭了吗?” “可以,”他动了动左手,手背上的创可贴很显眼,“就是还需要一个帮手。” 家里除了她也没别人可以胜任了:“我帮你。” 阿瑞斯懒洋洋趴在沙发上,看着大米在地摊上独自沉迷毛线球,偶尔抬起脑袋往厨房看一眼。 合租以来,厨师总是一个人,要么是池故,要么是林听。多数时候是池故。 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厨房,还是第一回 。 池故的手主要不能沾水,所以林听主要是打打洗菜之类的下手。 没事可做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池故做菜。 他伤的是左手——这个伤还真没有彭寒说的那么夸张,虽然头三四天确实不太能使劲儿,但是从现在纱布退化成创可贴就可以看出来好了很多。 就是这只拿锅的伤手都很有力,看不出来受了伤似的。 抽油烟机轰轰运转,菜香渐渐填满整个厨房。 高中的时候,林听其实去过池故家里。只去过一次。 那天中午放学,她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等池故,然后去食堂吃饭。众所周知,食堂的饭菜属于先到先得,池故那个张扬肆意的性子,总是在下课铃声打响前的两分钟准时出现三班教室后门口。 ——从自己班上溜出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游刃有余。 然后等到下课铃一响,老师宣布下课,他就会大摇大摆倚到窗边,像早上给她带早餐那样说:“快点。” 但是那天池故没有准时出现。 大家蜂拥而出去抢食堂,只有林听,不受喧闹人群的影响,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收拾课本和笔。 喻思禾过来找她:“等池故吗?” 林听点了点头。 “等不到就先去吧,”喻思禾很急,“去晚了食堂都剩些不好吃的。” “嗯,你先去吧,我再等一等。” 喻思禾叫不动她,无奈捏着饭卡匆匆走了。 等林听写完两道英语完形填空和两道阅读,熟悉的阴影爬上她的练习册。 她抬头看向窗边。这时候已经是深秋,少年校服外套却穿得不是很规矩,拉链儿大开,里头是一件白色卫衣,什么印花图案都没有。 他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写完了?”池故问。 林听合上练习册:“嗯。” “走吧。” 林听又“嗯”一声。 她关上窗和教室门,池故在抄着兜在后门口等她,突然问:“敢翻墙么。” 林听一吓:“啊?” “食堂来不及了,”池故说,“出去吃。” 中午放学,三中的校门只开半个小时给老师学生们回家或出去买饭,现在离十二点半还差两分钟,都不够他们走到校门口的。 池故带她到学校围墙一处僻静的地方。 林听心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个是因为“翻墙”这一可以记过处分的事情,一个是被这堵墙给吓的。少女脸色发白。 旁边有棵树,池故选中这里也是因为这棵树是个很好的辅助支撑。 “手抓这儿,抓稳,”少年带点不耐烦,但又异常耐心地教她爬树,“脚踩这儿,看准一点。” 林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干这种事情。 她咬着唇在池故的“尊尊教诲”下从树上颤颤悠悠转移到墙头,看一眼另一头的高度,僵着身子坐着。她眼尾微红,望向手脚麻利两三下就攀上树的池故,嗓音都在颤:“池故,我有点怕。” 池故上了墙头,看她一眼,皱眉:“等着。”少年长腿一翻,稳稳地落入校外地面,张开手臂,“跳。” 林听还是怕,但是他张开的手臂又让她感到安心。 少女闭上眼,白着脸往下跳。 风声只在耳畔短暂地刮过,她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被清爽的柠檬味儿包围。 池故最后带她回了家。 他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林听进了屋不敢乱看,坐在沙发上拘谨地挺着背,小心打量这间屋子。 一间普通的房子,两室一厅,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旧感。很空。除了他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 和池故身上偶尔露出来的孤寂有些像。 电视机旁原来应该摆着一个花瓶,现在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圈与周围落差明显的圆形痕迹。 这样的痕迹在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墙上也有,只不过墙上的痕迹是方形的,原来应该挂着相片或是其它的什么。 林听好奇又小心地打量这间屋子,鼻间是愈发浓郁的饭菜香味。 不多时,池故端着饭和菜从厨房出来。 他炒了两碗蛋炒饭,菜很简单,一盘青菜,一盘小葱拌豆腐。 “家里就剩这些,凑活吃。”池故说。 林听带着惊讶与新奇吃了一口蛋炒饭,又夹了根青菜和一块豆腐。 “……难吃可以吐了。”说着难听话的少年神色却微微紧绷,漆黑的眼紧紧盯着她,不打算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林听满足地弯着眸笑:“好吃。” 少年紧绷的面部线条松动,捏着筷子的力道也跟着一缓。 “嗯。”好一会儿,他不咸不淡地应一声,才开始吃第一口饭。 之后林听在他家里睡了一个午觉。 她躺在少年干净整洁的床上,怀着做梦一样的不可思议沉入睡眠。 池故与她隔了一扇反锁的房门,在客厅休息。 后来呢? 轰轰作响的抽油烟机将林听从遥远的时空拽回来,她怔怔地回神,缓慢地去想那个中午的后续。 后来。 池故到点将她叫醒,她穿鞋的时候都在犯困。 他看不下去似的,蹲下去拂开她的手臂,接过从她鞋面延伸出去的两根不听话的鞋带,长指绕两下,利落系起一个结。 深秋风起,客厅窗外有一颗枫树。 这个时节已经开满一树火红,沙沙轻响。 池故起身,看她两秒,顿了顿,抬起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带走一颗因呵欠冒出来的泪珠子。 “怎么睡不够都哭。”他低声说。 …… 回忆到最后也挂上了窗外那片火红的颜色,像一团温柔燃烧的秋光烈焰。 - 晚上睡前,林听在床上躺了会儿,爬起来开了电脑。 她回忆着今下午在小院儿前听见的对话,尝试在搜索框里输入听池故提了一次的名字。 但她不知道池姓后面具体是哪两个字,只能凭感觉挑了两个。 搜索有误,她又试了几个字,终于搜出来相关的词条:池景丞。 公司名叫景晨生物医疗。做的是医疗器械方面,属国内top5之一,上市公司,与国内外许多项目都有对接。 林听凝眉。 听池故对池景丞说的话……他是想让池故去管理公司? 但从池故的言辞中可以听出来,他大抵没尽过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林听揣着一种很奇妙的心情关电脑关灯躺上床。 闭上眼前她最后想的是:原来我前男友的背景这么厉害的吗? 这个时候她显然忘了自己江家千金的身份。 不过很快就有人让她想起来了。 翌日起,第一排练室和第二排练室都很忙碌。《瑶姬》的排练在第二排练室,最大的第一排练室是其余人员日常训练和准备舞蹈节的地方。 江有梨和她的形体老师又回到了第三排练室。 舞剧的第一天排练工作量很大,大家虽然回去看过了剧本,但熟悉程度还不深,普遍都没怎么进入状态。这也属正常现象。 瑶姬和大禹的对手戏在第三幕,所以前期林听和薛丞不会有任何交集。 和她有第一个对手戏的是炎帝的扮演者,奚哲。 奚哲给人感觉和薛丞截然不同,他很绅士,性格温和谦逊有礼,此前一周的训练里路惜茜说起他:“奚哲绝对是咱们团里的人气王,就我所知团里好多姑娘都明里暗里地喜欢他吧。他之前上过一档综艺,人气特别高,微博粉丝不少呢。” 这个综艺林听知道,《舞刻光阴》,是一档专业性非常高的舞蹈类型综艺,邀请参加的都是舞蹈行业里的佼佼者,可以说是强强联合,巅峰对决。 有一些上过节目的舞者借此获得了很多机会,奚哲更是。然而他一一拒绝了娱乐圈也好演艺圈也好递来的橄榄枝,下了节目后便回归本职工作,和以前一样认真。 与这样的舞蹈演员合作是件很舒心的事情。 第一天的排练内容虽多,也累,但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下午,排练结束,林听拎着足尖鞋回更衣室,突然接到了江和良打来的电话。 江和良在电话里笑说:“听听,我在宣城了,今晚有空吗?跟爸出来吃个饭,带上你那个舍友吧,当家长的总得感谢感谢她对你的照顾。” 林听呆了一秒:“……您在哪儿?” “宣城。你妈没跟你说么?我这几天出差,正好过来,顺道看看你。” “……” 林听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领导来视察了 池咕咕:危 - 今天只有一更哦(小声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卿vv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庭 5瓶; 第32章 32 容茜确实说过这件事。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林听打电话想找两个弟弟却没找成, 容茜在电话里说江和良最近很忙,还要出差——谁能想到这差出到宣城来了。 容茜应该是知道的, 但没说。林听也没问。 可能她妈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吧。 实际上惊吓还差不多。 结束和江和良的通话,林听马不停蹄联系了喻思禾。 喻思禾刚下班,接起电话的声音里充满自由快乐:“怎么了小牛牛?” 林听这个时候也没功夫去纠正她的称呼了,简明扼要地把现状叙述了一遍。 “你也太惨了, ”喻思禾听完道, “餐厅定位发我一下,我马上过去——你路上记得看手机啊,以防意外我们先串串口供。” 林听:“好。” 有喻思禾这一针定心剂在, 林听的头脑也很快冷静下来。 江和良行事的手段一贯杀伐果决, 迅速订好餐厅,发了定位给林听。林听又发给喻思禾。 金喻良缘:【收到, 这地儿离我公司有点远,过去得挺久。】 林听:【嗯, 你别急。】 林听喻思禾串着串着口供就分了神。 她回到聊天列表,指尖在最上面的联系人那儿犹豫了一下,点进去。 林听:【你现在回家了吗?我今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我爸来宣城了。】 想了想, 她又打字道:【他让我带舍友一起去,我叫思禾帮忙了。】 其实就算不说第二句,池故也不会多问什么。 他从不打探她出门的轨迹——当然现在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并没有打探对方行踪的资格。他问得最多的就是:回来吃饭么。 当她说“回”的时候,他就会继续问:想吃什么菜。 但她还是多加了第二句。 倒也不是报备的意思, 更像是想要打开一个话匣子跟他随便聊点什么。 池故那边可能是在忙,过了十分钟才回复:【嗯。】 ……就只有这么一个字吗? 淡淡的失望爬上情绪末梢,林听点开虚拟键盘,一时间不知道回点什么。 池故的第二条消息跳出来:【几点回来?】 ——刚还在想不打探对方的行踪,林听顿时感觉有点脸疼。 问时间应该不算吧?她又想。 林听:【还不知道……我现在才快到餐厅,可能会有点晚。】 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好一会儿。 咕咕:【嗯,路上小心。】 林听咬了咬腮帮子。 一句话,应该不用打这么久吧。 他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 公交车提示到站,林听回神,急忙收起手机下车。 - 彭寒闲着无聊捧着一手心瓜子边磕边晃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们池院长垂眼抿唇盯着手机屏幕看的样子。 他吊儿郎当走到垃圾桶边,把瓜子壳丢进去,捧着瓜子的手朝池故递了递:“来点儿?小李给的。” 小李就是端午节那天自动请愿来医院照看住院小动物的助理。 “上班时间吃零食,是规定不好使还是你想被扣工资。”池故收起手机,冷淡地说。 “少来啊,你这破规定光定了有什么用,你倒是真罚啊,”彭寒长腿往旁边一勾,把椅子勾过来坐下,“你上班时间还老盯着个手机看呢。” 池故没说话 彭寒往后靠,光明正大地怠班:“心情不好?刚是在跟谁聊天呢,林听?” 池故:“你话总是这么多?” “多啊,太多了,你第一天认识你彭师兄?” “呵。” 莫名被开了嘲讽的彭寒呲牙嘶了声,决定不跟他这不懂事的师弟计较:“说说呗,心情这么差——跟林听吵架了?” 池故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你待会儿还有个手术吧?虽然只是个拆蛋小手术,但万一你这心情波动,消极怠世,本来手上就有伤,到时候手一抖,拆到不该拆的东西可怎么办,”彭寒什么都敢说,“人猫崽子挺无辜的。” 半晌。 嗑瓜子的清脆声音在室内响了又响。 池故被这声音烦到了,扣上钢笔:“没吵架,就是她爸来宣城了。” “我操,岳丈啊,”彭寒身子往前弹起,“你表现的机会来了啊,赶紧的。” 这回往后靠的人成了池故,他倚在靠背里,目光清清淡淡,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呵笑了声,面无表情地说:“表现什么,再跟她爸吵一架?” 这个“再”就非常有灵魂。 彭寒呆若木鸡反应了两秒,吓得瓜子都差点掉了:“……不是,你这么猛的?未来老丈人都敢得罪?” 池故不语。 耳畔有声音模糊地拼凑起来。 “你觉得你配得上林听吗?”男人立在他面前,口吻听似心平气和,高高在上的神态却异常冰冷,“我就问你,你这么混,以后能给她什么?几根没油的青菜,还是一个六十平的小房子?” “别不服气,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 “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是江家的千金,她有比现在辉煌得多的未来。” “我们不用你做什么,别再打扰她就够了。” “我女儿身边,不需要一个不思进取的混子。” …… 少年时期不那么美好的记忆实在太多了。 来自别人的言语是尖锐的刺,刺着林听,刺着他。 他替林听挡去了扎向她的那些刺,却没法挡住扎向他自己的。 少年心高气傲,狂惯了,以至于快忘了自己的自大与自卑。 于是这些又化为荆刺,一头贯穿他的心脏盘踞生长,而生长出去的另一头,刺伤了林听。 良久,前台来叫池故,说预约了绝育手术的猫来了。 他这才起身。 他给了彭寒回答:“没办法,谁让我以前就是个混子。” 彭寒捏着颗瓜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等到池故出了办公室,他讪讪放下手里这颗瓜子,挠了挠脸,还是不知道刚刚该说点什么好。 - 江和良挑的餐厅档次不菲,是家西餐厅。 喻思禾比林听晚到十五分钟。她风尘仆仆而来,刚到便先给江和良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江叔叔,我来晚了。” 江和良微笑道:“没事,听听跟我说了,你从公司过来挺远的。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应该订近一点的餐厅。” “没有的事儿,让您破费了。” 喻思禾在林听身边坐下,在桌下的手顺势竖了个大拇指,让她放心。 林听对她是很放心的,尤其两人在路上口供都串好了。 “你是叫喻思禾是吗?”江和良态度温和,“听听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的。” “你们住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有的话可以跟我说。” “没什么缺的,谢谢叔叔,”喻思禾笑道,“缺了什么我们自己置办就行。” “你们两个姑娘家,有什么困难可以寻求周围的帮助,不用自己硬抗。” “还好,没什么困难……” 趁着服务员来确认菜单的间隙,喻思禾给身边的林听发了条微信:【你爸一直都是这样吗?】 林听知道她说的意思,回:【是的。他和我妈都是这样。】 金喻良缘:【……】 金喻良缘:【说真的,我有点窒息。】 谁说不是呢。 林听摁灭屏幕,默默地想。 在江和良和容茜的眼里,林听一直是个苦孩子。 好像她吃的苦永远都无法被释怀,她不可能有吃饱穿暖的一天,她离了他们的庇护就活不下去,是一株风一吹就会拔根断掉的小草。 他们的关心无休无止,她说的话他们总是听不进去、难以放心。 这样的一对父母,许多人求之不得。 挺好的。 只是有时候,会让人感到负担累累。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势。 温柔的强势。 林听很快注意到桌上出现了第四套餐具,在江和良旁边的那个空位。 她不好的预感升起,没过五分钟就应验了。 服务员引着盛向礼来到包厢。 江和良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许多:“向礼,来。” 林听心心想她该料到的。她爸妈那么喜欢盛向礼,来了宣城怎么可能不找他。 盛向礼入席后和喻思禾来回几句话打了招呼。 彬彬有礼,分寸有度。 有长辈和旁人在的时候,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掌控感会收敛得几乎感受不到。不管怎么样,林听还是有了喘息的空间。 这餐饭吃得还算轻松。 林听吃得最少,她的牛排还分了一半给喻思禾,又吃了点蔬果沙拉,她的麻雀胃就饱了。 饭后江和良去结账,盛向礼说去取车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包厢。 喻思禾白蹭一餐饭,也不好多耽搁,擦擦嘴拎上包包跟林听往外走。 盛向礼和江和良一块儿立在结账台前。 盛向礼递出去一张卡,这餐饭的账最后是他结的。 “我看着还挺有风度的?”喻思禾悄声说。 林听想了想,说:“这点我不否认。” 两人又走近了点儿,他们没注意到身后,交谈的声音变得清晰。 没听清盛向礼前一句说了什么,江和良语带诧异地道:“有梨也在宣城?” 盛向礼:“您不知道么?” “她没告诉过我和你容姨,”江和良顿了两秒,“其实这孩子……我能感觉出来她越来越不同我们亲近了。所以她端午明明不忙,也不回去过个节吗?还骗我和你容姨说她剧组忙得抽不开身……” 盛向礼道:“严格来说她还没进组。戏月底才开拍。” 江和良一时无言,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林听脚步停住。 喻思禾看她一眼,抬手揽住她胳膊拍了拍。 江和良沉默一下,又说:“有的时候,我和你容姨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你知道,手心手背总是没法同时看见,看着一个,另一个就会在视野之外。” 结账台的工作人员开好□□,递给盛向礼。 盛向礼接过来,清冷的嗓音缓缓说:“可听听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江叔叔。” 江和良仍然只是叹息:“……我知道。” 说着他们转身,看见几米开外的林听,两人都是一顿。 盛向礼神色未变,眸色晦暗。 江和良表情舒展,温和笑起来:“没落东西吧?” “没有。”林听说。 “行,那走吧。” 盛向礼当司机,先送林听和喻思禾回家。 林听没有告诉过他住处具体在小区里哪儿,上次无论是接送,他的车都停在小区外面。这次也是。 “不用送你们进去?”江和良坐在副驾驶,视线越过驾驶座半开的车窗打量小区大门。 林听真怕他说进去参观参观什么的——她都忘了问池故现在回家了没,万一回了……今晚上喻思禾就白打工了。 “不用,”林听说,“就进去这么一下,还得在门口登记,太麻烦了。” 她撒这个谎时飞快瞟了一眼盛向礼,希望他没听出什么。 盛向礼没什么反应。 “那行,”江和良半开玩笑地说,“小姑娘的家我们两个大男人就不冒犯了。” 林听和喻思禾下了车,江和良想起什么,叫住林听又说:“听听,这个月月底是你妈妈生日,这次该回家了吧?” 林听:“我记得的。” “那就好。” 林听带着喻思禾往小区里走,背后似乎有目光一直盯着她。 经过保安室她生怕保安拦住她询问喻思禾这个生面孔,所幸保安对她已经很脸熟,见两个女孩儿融洽地聊着天,看了一眼就没再管。 走远了,背后的目光才渐渐淡去。 接着传来车子开走的声音。 林听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才终于松懈。 和身边的喻思禾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出声。 “不得了,我们牛牛也学会这么骗人了,”喻思禾一把勾住她的肩,“以前可没见你有这个胆子,让你说话大声点都能把脖子憋红。” 林听无奈地笑:“太难了,压力使人成长。” 喻思禾把她送到家门口,家里灯是亮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两个女孩儿的说话声,门打开,池故牵着阿瑞斯走出来。 喻思禾“哟”了声,眉毛一挑:“这么碰巧,就这几步路还要出来接人?” 池故打开前院的门,抬眸淡淡看她一眼,说:“遛狗。” “骗谁呢,”喻思禾笑,转头问林听,“你信吗?” 林听抬头看着池故。 池故也看着她。 三秒后。 林听柔软清淩的声音说:“不信。” 池故:“……” 喻思禾无情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阿瑞斯:我是我爹的挡箭牌 - 亲戚造访,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就更一更好不好(跪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 16瓶;41370506 10瓶;姑娘、少艾与网课的幸福生活 1瓶; 第33章 33 这么来回折腾, 喻思禾还得从这儿回家。 池故送她,走之前她哭笑不得:“这送来送去的, 我感觉我今天就像个快递。” 林听从池故手里接过了阿瑞斯的狗绳,车子开走,她低头跟帅气的大黑背对视一眼,牵着它沿着小区遛了两圈儿。 这个时间小区里散步、遛狗和夜跑的人都不少, 她是第一次遛阿瑞斯,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张生面孔,导致一路下来收获了不少或惊异或新奇的目光。 在碰到一位同样遛狗的老大爷时,林听终于知道这些目光的原因 。 老大爷精神矍铄, 迎面走过来, 手里牵着只金毛。 林听手里绳子一紧——阿瑞斯居然凑上去调戏人家的金毛!她手腕忙绕了两圈缩短狗绳,把池故他亲儿子拽回来。 老大爷却看了她一眼, 笑呵呵地:“丫头别紧张,这俩关系好着呢。” 老神在在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有经验。 林听稍微松了点儿手, 两只狗子又凑一块儿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除了小池以外的人来遛阿瑞斯,”老大爷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丫头, 你是小池的妹妹还是女朋友啊?” 说完没等林听回答, 他自个儿思索着得出答案:“长得不像,也没听说小池有妹妹,那就是女朋友吧?” 是前女友。 林听想着,略过这层关系,只说:“我现在跟他合租, 住一块儿。” 谁知老大爷一停这话愣了下,神色变得怪异起来:“合租?” 林听不解地眨眨眼:“嗯……对啊。” 老大爷神色更怪了。 林听:“……?” “小池这是缺钱了么……”老大爷摸着下巴喃喃一句,好奇问,“刚搬来?” “有一段时间了。”林听说。 老大爷点了点头,还是满面思索的神情,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好奇。 林听云里雾里的。 最后大爷乐呵呵地跟她唠起嗑来:“小池这人看着不好接近,其实人很好的。前两年我们家喜喜肚子里长瘤,跑了几家宠物医院都不建议治了,还多亏了小池,把它从鬼门关捞回来。” 大爷边说,温柔的视线看向脚边跟阿瑞斯玩儿得正欢的金毛。金毛活蹦乱跳的,看上去非常健康。 “那会儿我们家又正好出了点事儿,钱都用去别的地方了,手头紧,小池都没收我手术费,”老大爷摇摇头,“这孩子,典型的冷面热心。” 回来宣城后,林听很多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池故的事情。从喻思禾那儿、林枝那儿、万琪那儿……都是他们共同有过交集的亲近的人。 而现在,她从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里听到了池故。 似乎一样,又似乎不太一样。 也许是叙述者陌生,被叙述的人和事也蒙上一层新奇的外纱。 林听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和这位陌生的叙述者聊了很久。 池故原来在这个小区住了一年多了,很多人都认识他和他的狗。小区里有谁的宠物生病不舒服什么的,都会第一时间找他询问或看病。 林听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一路总有人看她了。 许久之后,池故的电话打过来。 “在哪儿?”他问。 “我在……”林听环顾四周,“中心草坪这儿。” 没过几分钟,池故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沿着鹅卵石路走过来。 “小池!”大爷一张脸笑成了花儿,大老远就冲池故挥了挥手,小孩儿似的。 “孙爷爷。” “手怎么样啊,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林听站在一边等他。 夜色昏暗,这一片的路灯光很亮,照在池故脸上像缓冲了一下,变得温柔许多。 走回去的路上林听牵着阿瑞斯。阿瑞斯的年龄其实很大了,搜救犬在退休后通常活不了几年,高强度的工作早已透支了它们的身体。但阿瑞斯目前状态还不错,只是最近林听发现它也变懒了一点,不像她刚来的时候那么活泼了。 越往回走,人逐渐变少,愈发宁静。 池故忽然问:“今晚上怎么样?” “嗯?” “不是跟你爸去吃饭么,”池故道,“让喻思禾假装你室友。” 林听“啊”了声:“还行。我爸应该……没发现异样。” “嗯。” 到家门口,池故边开门,边状若随口地问了一句:“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吗?” 林听心头一跳。 江和良压根儿没说过也叫了盛向礼,吃饭时她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池故这么一问……她怎么莫名感觉自己像一个背着丈夫出去偷腥的妻子? 她压下这种诡异感觉,如实道:“有……就是上次说的那个,我爸妈朋友的儿子。” 池故侧身让她先进去,闻言挑眉:“不是‘向礼哥’?” 林听:“……” 林听松开阿瑞斯的狗绳,慢吞吞地脱掉鞋子:“是他……” “绕这么大个圈子,”池故发出一声气音的笑,“不拗口么。” “……” 林听不知道说什么,含糊地“唔”了一声。 她只是不想在池故面前用这种称呼去提起别人——好像多亲昵似的。 微妙的心虚感。 她抱着包上楼,池故在身后忽然叫她的名字。 林听脚步一顿,停在半道转身。 屋内灯光是很温馨明亮的颜色,她垂眸望下去,池故抬头看她,灯影落在他瞳眸里,繁星如昼。 他问:“如果哪天你爸妈知道你跟我住在一起,会怎么样。” 林听微愣。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从来没想过池故会问这个问题。 他声线比平时低,语调低缓,含着她不太理解的情绪。 大抵会是场灾难,林听想。 但回答的却是:“不知道……我没想过。” “会再带你走一次么。”他又问。 林听唇瓣动了动,说:“不会吧。” 林听望着他的眼,隔着居高临下的距离,恍惚地回忆起当年他红着眼眶的模样。 当时他眼神很冷,语气也结了冰,说着寒锥刺骨的狠话:“林听,以后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用不着我护着了,你最好也别再回来。” 她的手腕被他桎梏,生疼,下一秒就要断掉似的。 可他的眼眶很红,洇着一层薄薄的潮湿。 “可能还是会吧,”林听回过神,改了口,“但是我这么大个人了,他们总不能绑我吧。” “……去哪儿、留在哪儿,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呢,”她轻声又说,“已经不是从前了。” 池故敛眸,没说话。 良久,他低低地应:“嗯。” - 江和良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还同林舜华和万琪见了一面。 这是第二天万琪告诉林听的:“也没什么,就是简单吃了个饭,随便聊了聊,说来说去去他就是很不放心你。” 林听对此也很无奈。 舞剧的排练还在继续。 翌日排练开始前,张念媛把人召集在一起,说:“林听入团后我们还没给她办过欢迎宴,我问了下酒店那边,就安排在这周五晚上吧,顺便也预祝预祝咱们这次舞剧顺顺利利。” 于是周五这天排练结束后,所有人都没急着走,换完衣服后,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了酒店。 林听作为这次饭局名义上的主角,被热情簇拥。 就像单怡松之前说的那样,虽然是下馆子,人多菜也多,但荤素搭配上还是很严格的。 “我们之前总是来这家酒店,张老师跟后厨都快成一家人了。”单怡松吐槽道。 林听被逗乐。 酒席热闹非凡,他们不能喝酒,张念媛让酒店准备的是鲜榨果汁。 但有人能把果汁喝出酒的气势来:“林听,来!我敬你一杯!”这个敬果汁当敬酒的是路惜茜。 林听很矜持地跟她碰杯。 路惜茜:“就喝这么一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干了干了!” 单怡松笑倒在林听身上:“茜茜你够了啊,欺负人呢?来,我陪你!” 说着加入戏局。 路惜茜不忘拉上周围的人陪她一起闹:“虞箐姐,来来来,咱们俩也走一个。” 虞箐被她拽着,无奈地跟她碰碰杯,却只抿了一小口。 路惜茜很委屈:“虞箐姐你也看不起我啊,你这都没喝到吧?就嘴皮子碰了碰。” “太甜了,我喝不惯。”虞箐说。 “那我给你换成苹果醋?” “不用了,”虞箐笑了笑,似乎没什么胃口,“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的。” 单怡松:“虞箐姐,你不舒服么?我看你今晚上好像没怎么吃东西。”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啊?”路惜茜道。 虞箐摆摆手,她长指纤细,带着几分骨感:“没有,我还不太饿。你们吃,我去一趟卫生间。” 她起身离席,林听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眉头越拢越紧。 路惜茜也没了玩闹的心思,担忧道:“虞箐姐怎么了?会不会还在因为没选上瑶姬难过啊。” 单怡松看一眼皱着眉的林听,在桌下提醒似的拍了她一下,道:“你当虞箐姐是你啊。” “那她最近怎么总是不开心……”路惜茜百思不得其解,“她还吃得少,我都觉得她瘦了。哦对,她报名了舞蹈节来着,会不会因为这个在苦恼啊?” “舞蹈节?她不是不参加了吗?” “唔……这不是舞剧没选上,所以……” 单怡松眉头一皱,又拍她一下。 路惜茜面露委屈,不懂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两人交头接耳,林听却垂下眸,拇指在玻璃杯上迟疑摩挲,拧眉若有所思。 虞箐去了许久才回来。 欢迎宴结束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很多人都住在舞蹈中心旁边的公寓里,成群结队离开,单怡松和虞箐不住那儿,但方向也是往那边去的,单怡松落后大部队,在门口问林听:“你不走吗?” 林听席间收到池故的消息,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上来就问她在哪个酒店、几点结束。 她也不多问——问了也没用,他别扭得很,不会说他是想来接她的。 搞不好又扯什么“遛狗”的借口。 想到这,林听忍不住笑了下。 “我等人,你们先走吧,路上小心。”她说。 单怡松恍然大悟,露出一个“我懂的”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行,那我走了。” 人越来越少,林听等了会儿,低头发消息问池故到哪儿了。 “林听?你还没走么。” 林听扭头,薛丞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她皱了皱眉,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绷着语气:“等人。” 酒店门口没什么人了,保安往这边看了两眼。 “哦……等谁?你那个男朋友?”他靠过来,眼里涌动着某种异样的光。 林听不懂那是什么情绪,但她非常、非常不舒服。 像一只小虫子在她周围绕,但她又抓不住,在耳边发出嗡嗡的声音。 薛丞只觉得心痒。 他原本对林听没什么兴趣——因为之前那件事儿,他看她不太顺眼。 但他没想到剧院那天晚上再隔壁隔间里的会是她。 本来这是件很尴尬的事情,然而发现那个“听墙角”的人是林听之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他再回想起那个晚上,某种难以言说的刺激与兴奋逐渐取代尴尬。尤其当他回想起将女朋友压在隔间墙上,他们嬉闹时发出的声音和说的荤话或许被一墙之隔的林听听了个完完本本,他就更加兴奋 要怪就怪林听的模样看上去太纯洁了。 她那双眼睛太清澈,正如外界对她的称呼,就像只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天鹅。 越圣洁的东西,就越不由自主让人会去想:如果玷污起来会怎么样? 薛丞就是抱有这种想法的人。而这种想法,在他觉得剧院卫生间那件事对圣洁的林听是一种玷污之后,日益强烈。 或许现在他可以试试做点什么。 想着,薛丞靠近她——步子刚抬起,肩膀被一股力道钳住。 这股力量很霸道,把他往后拽。 “劳驾,”男人嗓音淡淡,伴着夏夜微热的风,却天寒地冻,“让一让。” 作者有话要说:咕:是我拿不到刀还是你太飘? 别急,会制裁的 - 这是一更!晚上有二更滴!我的评论又出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34章 34 凉意一瞬间从头贯穿到脚底, 薛丞脸色僵了僵,转头, 对上一双比想象中更冷的眼睛。 池故手没松,看着他眯了眯眼:“有事?” 薛丞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甚至怀疑肩膀都要被这人给捏碎了,努力不让五官看上去那么扭曲:“我……就说两句话。” 肩上力道一松。 但压迫感仍在。 池故抬了抬下巴, 淡淡道:“说。” “……” 薛丞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说么?”男人慢条斯理地吐字, 仿佛非常包容和充满耐心,可过于冰冷的声线却让薛丞打了个冷战,“不说就让开。” 薛丞梗着脖子,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最后往旁边让了让。 男人越过他,颀长高大的身影将他和林听完全隔开。 他的阴影笼罩下来, 林听抬眸,池故开口, 嗓音里不见冰雪:“走了。” 小姑娘有些高兴地弯了弯眸:“嗯。” 等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薛丞僵硬的背脊缓不过来似的,迟迟放松不下来。 好一会儿, 他揉着后劲同样厉害的肩, 黑着脸骂了声脏。 - 车上,气氛却没有那么轻松。 车里都没开冷气,驾驶座上的人成了唯一的制冷机。 林听趁着一个红灯的间隙问他:“你还在生气吗?” 但他说:“没有。” 林听不信,还想说什么。 池故:“就是觉得刚刚下手轻了。” “……” 林听歪头看着他。 男人靠在驾驶座里,手搭在方向盘上, 神色冷淡又松懒,唯独抿着的唇线暴露了他此刻心情有多糟糕。 林听慢吞吞说:“其实……他对我做不了什么,我刚刚已经准备进大厅到保安旁边等你了。录音也准备打开,他要是说点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我就录下来——性骚扰的话,我们团长不会不管的。” 池故低呵一声:“意思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啊,”她声音轻轻糯糯的,歪着头冲他笑,“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我有解决办法,只是恐惧情绪由不得我。 但是你出现了,我的害怕就变得不值一提。 林听轻快说:“有靠山和没有靠山,区别很大的。” 红灯数字进入倒计时,一跳一闪。 跳转成绿灯前,池故侧眸。 小姑娘笑意晏晏,一刹那间跳转的灯光在她眼底打下狡黠的色彩。 池故喉结动了动,想到什么,难言的情绪在口中翻滚涌动。 他淡淡瞥开视线,缓缓踩下油门,跟上车龙。 林听听见他说:“那就靠着吧。” - 七年过去,林听还是不得不服气池故的杀伤力。 第二天薛丞看见她明显是躲着的。 头一天就是没喝酒,第二天许多人也精神萎靡。 林听起初还以为是怎么了,张念媛不允许有第二场娱乐活动,于是他们昨天吃完就回去休息了,不至于这么没精打采吧? 张念媛习以为常:“不用管他们,没回下完馆子就这样,就跟过完一个寒暑假刚开学一两天的学生一样。” 懂了。 好日子到头的表现。 舞剧的音乐比舞蹈编排出来得快,不过现在还不急着跟音乐,仍在数着拍子排动作的阶段。 每天舞剧的排练开始之前都是雷打不动的日常基础训练,下午林听花了一段时间去录舞蹈节初审的视频。 初审的报名里有一项就是根据要求录制并提交所需的舞蹈视频,同时提交一份近期的健康状况检测单。 舞蹈视频时长不可少于十分钟、多于十五分钟,对动作和服装都有要求。 舞团里报名的基本都已经录制完视频提交上去了,像林听和奚哲这一批由于舞剧选角耽误了一周。 林听整理完头发到第三排练室时江有梨正坐在旁边喝水休息。 助理还是上次那个,围着她献殷勤,她进门就听见他在说:“有梨姐,热不热?我要不让他们把空调再调低一点?” 江有梨不耐烦:“不用,你能离我远点吗,你走开点就没这么热了。” 她说完看见林听,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把水瓶拧上。 “你们休息啊?”张念媛说,“那正好,我占个十几分钟,很快。” 形体老师道:“没事,你们用。” 张念媛架好三角支架,招呼林听过去。 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林听偶尔能从镜子里瞥到江有梨在往这边看。 她想起江和良说的话: “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能感觉出来她越来越不同我们亲近了……” …… 林听微微出神,翻动起更久远的记忆。 她回到江家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围簇过来,对她这个真正的江家千金充满善意与热情。 唯独江有梨。 她刚放学回来,漂亮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换,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林听对于带着刺的眼神一向敏感。于是她抬头。 看见的是一张咬着牙,不甘的脸,和一双红着眼眶却死死憋住泪的眼睛。 少女葱白的手抓着栏杆,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指甲掐在栏杆上,绷得指背的发白。 和江有梨的相处,算不上不愉快。大家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除了她要回宣城时江有梨带着不太好的态度找上门,其余时候她们几乎没有过交流。 后来林听去法国,又是长时间地不在江家,并不知道江有梨的情况,直到在某部电视剧里看见她,她才知道江有梨原来是去当演员了。 演员很忙碌,常年不着家很正常。 ——所以是因为这样,江和良觉得江有梨越来越不和家里人亲近了吗? “停,停,”张念媛按下暂停,“林听,你刚刚动作错了,没发现吗?” 林听回神,看向镜子,和镜子里江有梨看过来的视线撞上。 后者先收回了,低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林听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张老师,我刚刚走了下神。” “没事,我们再录一遍。” 因为这个小错误,实际花的时间比预计的久。 张念媛留下收三脚架,让林听先回去跟舞剧的排练。 第三排练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江有梨的踪影。 她离开第三排练室,在走廊里遇见从卫生间方向回来的江有梨。 林听步子一顿。 江有梨抿唇抬着下巴,从她身边走过。 “前几天爸来宣城了,你知道吗?”林听忽然问。 脚步声停下。 “当然,他来找我了,”江有梨说,“所以呢?” “为什么之前没告诉他们你在宣城?” 江有梨转身,语气中温度稍降:“是你告诉他的?” “不是。” 女孩儿嗤一声:“那你问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爸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关心我啊,”江有梨勾着傲慢的笑,“毕竟再怎么说,我都是他们捧在手心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你不知道有的时候十几年的亲情相处远远比那层薄薄的血缘更让人放不下么?” 这还是第一次听江有梨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林听抿了抿唇。 沉默片刻,她平静地开口:“我知道。” 江有梨讽刺的笑意加深。 “那你撒什么谎呢?”林听说,“为什么要跟爸妈撒谎,说你很忙,回不了家?” 她看见江有梨脸上的笑容不自然地一凝。 林听复杂而沉默地凝视她几秒,转身离开。 - 当晚张念媛就将处理完毕的报名视频发了过来。 林听将视频连同健康状况测评,一同上传到报名表里,提交上去。 排练和生活都有条不紊地继续。 舞蹈节报名截止的第二天,林听到舞蹈中心就见单怡松和路惜茜在更衣室走廊尽头两脸凝重地说着什么。 她走过去问:“早,你们怎么了?” 路惜茜朝她招招手。 林听又靠近一些。 “我们在说虞箐姐。” 林听一愣:“虞箐姐?她怎么了?” 单怡松说:“我们刚刚听见张老师跟虞箐姐说话,好像虞箐姐报名舞蹈节没报成。” “有说原因吗?” “我们就在说这个呢,”路惜茜说,“原因我们也不知道,被张老师发现偷听,给打发走了。” “还没经过初审就被驳回报名的原因,通常就一种,”单怡松脸色不太晴朗,“健康状况检测在上传时就被系统判定严重不符规定,刷掉了。” “严重不符”四个字,咬得很重。 每一届舞蹈节报名人数都很多,每个人都要上传健康状况检测,而这个健康状况检测在人工审核之前,会先经过一次系统筛查。 为防止误筛,系统的筛查标准没有人工审核那么严格,为的就是筛掉一部分健康状况与大赛要求偏差略大却抱着侥幸心理的舞者。这样的审核方式给主办方节省不少精力,因为繁复的信息在进入初审之前就被毙了。 而严重不符——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也很大。 可以有生理上的,也可以有心理上的。 虞箐是哪一种就不得而知了。 “虞箐姐……身体状况真的不太对劲,”路惜茜说,“之前去酒店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包括前一段时间,我发现她吃东西吃得特别少,有时候我中午约她吃饭,她还说不舒服先不吃了——你们觉不觉得她最近瘦了?” 单怡松回忆一下,点头:“确实。脸色也不太好,精神状况很差。” 像是想到什么,三个人齐齐不说话了。 面面相觑,也只剩下凝重和沉默缓缓蔓延。 最后是路惜茜打破沉重的气氛,乐观道:“不过应该没事,张老师比我们有经验,她肯定注意到了,找虞箐姐单独去谈,肯定就是要帮她解决这件事。” “……但愿吧。”单怡松叹道。 虞箐在舞团里露面变少了。路惜茜旁敲侧击过几次,都没能从张念媛或虞箐那儿撬到答案。 随着天儿越来越热,池故也越来越忙。夏季宠物疾病多发,其中中暑是最常见的,几乎每天都有中暑的宠物被主人带到医院去,加上林听排练也紧,她不仅要准备舞剧,还要构思舞蹈节的参赛作品,每天都感觉时间不够用。 娇生惯养的池大米不堪寂寞,在挠了池故一爪子发脾气之后,被送去林舜华和万琪那儿暂为照顾。 对此林枝的吐槽一针见血:“怎么搞得我们家跟托儿所一样。” 这话是在三人小群里吐槽的,接着喻思禾发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说:【托谁的儿?】 林枝发的语音:“还能谁,某人跟某人的呗。” 金喻良缘:【哎哟喂,群里的某人在吗?】 林听:“……” 林听:【不在。】 小姑娘回完就拿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 二十六号这天,她向张念媛请了一天假。 二十七号就是容茜的生日,她得回家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味道,是熟悉的肆肆要搞事的味道 第35章 35 林听订的二十六号晚上的机票。 容茜说要来机场接她, 被她拒绝了,最后来的是两个弟弟。 江致勾着江深的肩, 身体重量倚过去,吊儿郎当地站没站相,后者低头看手机,面无表情地往旁边跨了一步。 江致倚靠物突然一空, 差点儿栽下去:“我靠, 江深你他妈想害死我?” 林听出来就见到这一幕。 江深置若罔闻,收起手机,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她:“姐!” 两个少年大步上前, 江致看了看她两手空空的手, 有点失望:“姐,你怎么什么行李都没带, 我还想着你一过来我就帮你拿过行李箱——那多帅。” “喏,这个给你。”林听就背了一个小双肩包, 闻言满足弟弟的孔雀开屏欲。 江致来者不拒,抓着包带一甩,挂在一边肩上。 林听:“你轻点儿, 里头有礼物。” 江致讪讪:“不早说呢。” 江深无情地嘲笑弟弟一声, 对林听说:“我还以为你会跟向礼哥一起回来的。” 容茜的生日一般都办得很隆重,白天是上流圈子聚会,晚上才留给家里人,而盛家和江家一向交好,两家几乎挨着, 逢年过节的都会串串门,生日更是会互相邀请一起过。 盛向礼为这事儿找过林听,庆幸的是,医院的排班和林听订的机票时间撞一起了,盛向礼排班调不开,只能让她先回来。 林听到家正赶上饭点,容茜特别高兴,早早就让家政嫂准备了非常丰盛的一桌菜。 然而她吃不了多少,席间更多的时间是用来回答容茜的关心。 饭后容茜拉着她继续聊天,阵地从饭厅转移到客厅,江致忽然拿着她落在饭桌上的手机走过来:“姐,你这有几条消息——咕咕?这名儿这么可爱的吗。” 林听给他这句话惊得一个激灵,伸手接过来,亮起的锁屏界面上果然有几条来自“咕咕”的消息。 容茜被逗笑:“朋友吗?这取的什么外号,奇奇怪怪的。” 见容茜没有察觉异样,林听松了口气,边划开手机边道:“嗯,舞团里的一个朋友。” “别是找你说正事儿,你赶紧先回复人家。” “……嗯。” 容茜不打扰她,转向江深和江致。 兄弟俩的高考成绩前两天刚出来,本来计划的旅游因为等要高考成绩,被容茜和江和良勒令在家乖乖呆着,等填报完志愿再随他们去疯。 容茜这两天逮着空就跟他们说这个报志愿的事情。 微信上,池故发了三条消息。 第一条是半小时前,那会儿林听刚坐下吃饭:【到了?】 第二条和第三条是一起发的,隔了十分钟:【沙发上有个红色的盒子,你的?】 然后是一张照片。 林听“啊”了声。 容茜:“怎么了?” 林听拽过旁边的包翻了翻,一懵。 她给容茜准备的礼物怎么会忘记带? “我……礼物忘记拿了。”林听无措地舔了舔下唇。 容茜一笑,抓着她的手拍了拍:“没事儿,你回家就是给妈最好的礼物了。” 这也没办法,林听只好回复池故:【是我的……给我妈买的礼物,忘拿了,你帮我放到我房间里吧。】 她发完这句话没觉得哪里不对,跟喻思禾聊天聊习惯了,还随手附了一个很可爱的猫咪表情包,让语气不那么生硬。 收到消息的池故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半晌,他看向沙发上的红色小盒子,眸光晦暗地发过去一句:【你确定?】 林听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毫无防备心。 池故看着这条回复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他拿起礼盒,回她:【行。】 林听:“?” 还没琢磨过来这前一句后一句的是什么意思,一分钟后,池故发来的一段视频告诉了她原因—— 视频里,池故没露面,而是以他的视角,镜头先是低下去,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地抓着那个红色小盒晃了晃,而后镜头抬起,正对着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 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最终在她房间门口停住。 视频里没人说话,男人好看的手再次入镜,盒子抓在手心,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搭在她房门扶手上,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停了两秒。 才往下压。 最后画面在房门打开一条漆黑的缝隙戛然而止。 咕咕:【进去了。】 林听:“……” “哇,姐,你怎么了?”江致一晃眼看见他姐的脸,手里的游戏都停了下,愕然,“脸怎么这么红?” 江深被他的怪叫分神,技能都放错了,被对方无情反杀,他“啧”一声,伸腿踹了江致一脚,抬眼看过去,紧跟着也愣了:“姐,你没事吧?” 林听庆幸容茜去切水果了,慌张抬着食指在嘴边狠狠“嘘”声,站起来道:“我先上楼了,待会儿妈问起来就说我去洗澡了。”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乖乖“哦”了声。 等她抓着包逃一样奔上楼,兄弟俩非常有默契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坐起来。 江致:“你觉不觉得有情况?” 江深笃定道:“有。” - 有情况的林听回房间后噼里啪啦地打字:【不用了,你就把盒子放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吧,我回去再自己收拾。】 池故没有回复。 林听搬来将近两个月,进过他房间几次,但他还从来没进过她房间。 小姑娘的房间,哪儿是能随便进的。 林听的房间和她人一样,很干净。 池故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的房间都是这样,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这时才觉得进来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本来想捉弄她,却弄巧成拙。 池故敛眸,将手里的盒子放在她书桌上,视线轻移,扫过她书桌上的东西。 她似乎很喜欢精巧的小装饰物,墙上挂了些,书桌上也摆了一些,有雪花球也有八音盒。她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本子放在一起,本子应该是忘了合上,他扫了两眼,写的是舞蹈构思之类的,密密麻麻一片,透过涂改能看出笔迹主人在思考时的纠结和苦恼。 男人指尖摩挲着本子上的字迹。 她写字一贯轻,从以前起就是,纸张几乎没怎么凹陷下去。 这真的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池故闭了闭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手机震了好几下。 LT:【你也不用拍个视频来诉我的……】 LT:【算了……那你放完就出去,总之谢谢。】 LT:【池故?】 好像能看见那头的小姑娘红着脸着急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池故勾了勾唇。 他合上本子,关灯,出了房间。 门轻轻合上,他一手打着字:【合租的如果是别人,你也这么轻易让人进你房间?】 小姑娘回得飞快:【才不会!】 “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第二句。 池故:【?】 “正在输入”停了。 三秒后色调,又闪烁起来。 这次很快。 LT:【哪来的别人……】 池故一顿。 片刻,他肩胛一松,靠在她房门上无奈地笑了声。像是认输后的自嘲。 手机又是一震,这回发消息来的不是林听,而是大学舍友:【老池,在?方便电话么。】 池故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有事?” “老池,池哥,你儿子我遇上瓶颈了,”舍友长叹一口气,“我这儿接了只狗,腹腔器官肿瘤,有点棘手,我没把握——我记得你上次不是治了只情况类似的金毛吗?说实话我不太建议救治,这狗算中老年了,即便手术成功也难保以后不会复发,而且这肿瘤位置实在太为难人了……但主人哭着求着,你知道我最受不了这种。” “你要是有空,来一趟临城成吗?” 临城。 池故垂了垂眸。 几秒后,他道:“嗯,我明天过去。” 舍友都被他的果断砸懵了:“这么雷厉风行的吗兄弟?” 池故不跟他废话:“你先把那只狗的病例和片子发我,我今晚上先看看。” “好好好,谢谢您,池爹就是我池爹!” “挂了。” 池故回到微信界面,视线落在置顶的联系人上许久。 - 林听本来在等池故回消息,结果等着等着就趴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人躺着,空调开着适宜的温度,夏凉被也盖得好好的。 应该是容茜进来过。 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充上电,揉了揉脸,去洗澡洗漱。 江有梨今早上才回来。 月底,电影终于要准备开拍,这意味着林听回宣城后就要更忙了,舞团剧组两头跑。 家里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中午的生日宴会。 江家对林听保护得很好,外界挖不到,圈子里还是互相知道的。 林听翻了翻衣柜,找出来一条杏色长裙,淡雅不失庄重。虽然这个宴会没有那么夸张,不需要穿礼服,但也算待客的正式场合,衣着总不能太随便。她换上裙子,化了个淡妆,将一头长发在脑后编起。 刚出房门就收获了江致一声赞叹的口哨:“姐,真漂亮。” 少年胳膊挂在旁边人肩上,竖了个大拇指。 江致和江深今天人模人样的,少年们长相清俊,个子也高,穿着一黑一白两套西装小马甲,发型也捯饬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怎么样,我是不是比江深好看点?”一身白的江致臭屁挑眉。 黑衣江深把弟弟的胳膊抖下去:“滚。” 林听谁也不得罪:“都好看。” 江致的目光忽然越过她,站直了点儿,笑道:“有梨姐!” 江有梨合上房门,比起林听,她今天从妆容到衣着都很亮眼,和她平时一样。 她冲这边笑笑便下了楼,林听觉得这个笑应该是给双胞胎弟弟的。 临近中午,接二连三到来的客人让别墅愈发热闹。 贵妇们都围绕在今天的主人公容茜那儿,男人们则更多的同江和良借着客套谈着生意上的事情,林听对这样的场合至今不太习惯,但已经能够应付。 尽管仍比不上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江有梨。 “林听?” 林听收回视线,转头,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这两个走过来的女孩儿——有印象,两家一个是做房地产的,一个是做IT类的。 但她们没有过什么交集,估计就是客套一下吧。 林听冲她们笑了笑。 短发的女孩儿毫不吝啬自己夸赞:“果然是跳舞的,真有气质。” “听说你最近一直不在临城,是去哪儿了?”另一个卷发女孩儿的问。 林听不喜欢被打探行踪,只道:“工作。” “我知道,你工作不就是跳舞吗?芭蕾?我听我妈提过好几次,说你特别厉害,”短发顿了顿,话题一转,“唉,不过一直不着家也不好,我上学的时候就是一个星期不回家都觉得家里变化好大,别说你了,离开有两个月?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回家很陌生什么的,说不定还多了不该出现的人什么的。” 卷发女孩儿咂舌:“行了你,少说话。” 一唱一和,意有所指。 林听余光里察觉到江有梨似乎往这边看了眼。 她笑了笑,软声道:“自己家,怎么会陌生呢。” 短发扯扯嘴角:“那也是。” 寒暄两句,林听和她们分开。 容茜是寿星,不可避免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礼物都快堆成山。 江深和江致送了一张两人一块儿雕刻的木版画,不知道准备了多久,从精致的纹路上也看得出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容茜感动又欣慰,嘴角快咧到耳根。 江有梨送了一瓶香水,是容茜遗憾了好久没买到的Short Drink品牌本季限量款。 林听礼物忘带的事情容茜知道,也不在乎这一个礼物,她本就只是想女儿回趟家。但她没当回事,不代表周围不会有看热闹的。 江家两个千金的事一向不是秘密。 亲生的反而拿不出礼物,多好笑。 林听不是很在乎那些视线。 但容茜怕女儿受伤,找了个让她去帮忙拿点水果的借口,将她暂时从周遭的视线中支开。 水果有家政嫂在切,林听只好站在一边偶尔帮个忙。 厨房外面有声音低低传进来:“刚刚看见了吧?林听礼物都没准备,我的天。” 这个声音,是之前的卷发女孩儿。 “这一局江有梨赢了吧,送的礼物高端又投其所好,林听刚刚那样我都替她尴尬。”短发女孩儿的声音。 “啧啧,虽然江有梨我也不太喜欢,但是这个林听——你看她还姓林呢,你居然觉得她气质好,我觉得她还不如江有梨呢。” “我说的场面话你也信啊?她就是比不上江有梨啊。再凤凰又怎么样,当了十几年麻雀,麻雀壳子你以为那么好脱下来的?” 家政嫂听得不忍心,喂过来一块切好的苹果。 林听笑笑,没拒绝她的好意。 苹果新鲜,汁水清甜。 她并不生气,也不觉得这种话值得自己生气或难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自己清楚就够了。 这两个女孩儿应该是去上了个厕所,顺便躲这儿说两句悄悄话。 不然没有哪个客人没事儿会跑这边来。 林听嚼着苹果,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踩在地板上,在不远处停下。 “悄悄话说够了?” 林听咀嚼的动作缓了一缓。 江有梨声音不咸不淡,含着一贯高高在上的傲:“你们可真有意思,在别人家这么肆无忌惮地嚼舌根,是不怕当事人听见,还是觉得自己看热闹的姿态特别高贵?” 两个女孩儿也许是被吓到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声音才说:“江有梨,你生什么气,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和方才瞧不起的语气截然不同。 “是吗?”江有梨嗓音微懒,“跟我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家的人一边?” “……” 一时没人说话,林听隔着门都感受到一股尴尬。 林听嘴巴里的苹果已经咽下去了,从果盘里又捏起来的一块儿梨子。 她有些意外,所以之前那些话江有梨其实都听见了? 门外,江有梨缓缓开口:“别人的家事,你们既然这么关心——不如先充点钱?不然当我们家做慈善的,给你们白嫖吗。” “……” 林听眨了眨眼,噗嗤笑了。 她的笑声突兀,门外登时没了声响。 家政嫂将最后几块水果摆好盘,林听端起来,拉开厨房的门。 她出现得突然,门外三个人看过来,齐齐愣住。 两个嚼舌根的女孩儿脸色尤为难看。 林听好脾气地笑笑,将手里果盘往前递了递,软声:“吃水果吗?” 两位名媛:“……” 吃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写超了,来晚了点抱歉,晚上有二更=3=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九卿 97瓶;澄明远水生光 2瓶; 第36章 36 两位当事人前后夹击, 她们手挽手黑着脸快步走了。 林听面前也刮过一阵风,江有梨香芋色的裙摆留下一股清淡的香水味。她就连香水味都是充满攻击性的。 林听盯着果盘看了两秒, 又戳起一块梨子塞进嘴巴里。 这才端着果盘往外走。 日影拉长,客人们的如来时那样接二连三离开。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家政嫂开始打扫卫生,准备晚上的家宴。 林听有点累, 差点在沙发上睡着后被容茜温柔地赶回房里。 今天几乎没摸过手机, 她手机一直在房间里充电,电量满得快要溢出,消息也特别多。有《瑶姬》舞剧组的、有舞团大群的、还有“奔跑吧, 小蜗牛!”这个三人小群……林听看得眼花缭乱, 一个一个点开看完,她视线落到置顶的“咕咕”上。 她和这位咕咕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昨晚上发的那句“哪来的别人”。 林听往夏凉被里滑了滑。 她退出来, 接着发现被拖进一个新群,群名:《双子星》讨论组。 迷茫一瞬, 她接着看见拖她进群的是唐导。 ——啊对,电影的名字是叫《双子星》来着。 群里已经讨论起来,林听接着收到唐导的私聊, 发了一个文档给她。 她作为主演江有梨的舞蹈动作替身, 原本是不用看剧本的,反正只是拍一拍跳舞的画面,剧情怎么样跟她也没关系。唐导发来的这个文档正是剧本。 唐导:【剧本还是发你一下,我问了下张老师,说看一看剧本可能更好。毕竟舞蹈也要有感情对吧?等过几天来剧组了再给你打印好的。】 林听:【好的, 麻烦唐导了。】 唐导:【客气。】 林听点开剧本文档。 《双子星》是以芭蕾为载体,讲述了一对双胞胎姐妹的故事。 这对双胞胎姐妹长相虽然相同,但性格爱好天差地别,姐妹俩小时候被父母送去一块儿学芭蕾,但只有妹妹是心甘情愿的,姐姐几次闹着不学,最后都败在妹妹的眼泪攻击下——妹妹太怕生了,也对家里人太有依赖性,做什么都要姐姐陪着。 姐妹俩形影不离,但姐姐到底被迫学习舞蹈,到了能选择的时候就把舞蹈扔了。 妹妹继续深造芭蕾,姐姐则考入天文系,理想是成为一名天文学家。 后来,妹妹去世了。 在定下一场万众瞩目的芭蕾舞剧主演后,因车祸意外身亡。 姐姐在打击下颓废了一段时间后,再一次穿上舞蹈鞋,替妹妹完成心愿。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 越简单的故事,想要拍得出彩,其实越难。 林听看完剧本,编剧的构思确实不复杂,基调温馨,关于芭蕾这条线坚韧励志,但双胞胎姐妹这条天人永隔的线,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伤感。所以接下来怎么把这个简单的故事发挥出奇效,就要看导演怎么拍了。 看了一下午剧本,林听反倒不困了。 等到退出文档,通讯录里多了一则好友申请,对方昵称叫“大怪梨”,头像也挺可爱的,是一个披着小恐龙外衣的梨子。 验证消息什么都没填。 唐导发来消息:【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加江有梨?我让她加你了。剧组的时间安排定是定好了,但偶尔会有变动,大群里消息太多,怕你看不见,到时候我让有梨告诉你。】 林听返回通讯录,通过了好友申请——她和江有梨也算认识这么多年,实际上对方的电话号码乃至一切社交信息都没互通过。 现在突然加上微信,林听有些不自在。 最后只眯了大概半个小时,家政嫂就上来敲门告诉她吃饭了。 日暮金灿,林听将衣服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才下楼。 和中午的热闹不同,一楼的欢声笑语少了公式化,多了真心实意的熟络。 林听懂事地叫人:“盛叔叔,林姨。” 盛先生满意地颔首,盛太太拉过她笑道:“听听是不是又变漂亮了?” 盛太太姓林,说巧也巧。 林听回到江家却不想改姓,江和良和容茜虽不强求,心里肯定是在意的,还是盛太太听说后,在一次吃饭时打圆场:“姓林跟我多有缘分啊,这不就是命中注定要当我干闺女吗?” 这种场面话,其实听听就够了,过后林听也没真叫她干妈。 盛向礼也回来了,他坐在座位里,目光深深地扫向她。 没有停留多久便转开了。 林听入坐,对面是江有梨。 盛向礼就坐在江有梨旁边——这是两家人吃饭时一贯的座位安排,已成习惯。长辈们心里对于撮合两个小辈的心思就像那野草,只等一阵风让他们光明正大烧起来。 林听看了一眼江有梨。 女孩儿挺着背脊,优雅地握着刀叉,礼仪完美。 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林听却感觉她心情很不错,只是压得很好。 其实像盛向礼那样敏锐的人,说不定早就看出来了吧。 “妈,生日快乐。”林听的杯子里是鲜榨橙汁,容茜嘱咐家政嫂特意为她榨的。 容茜看着在身边的丈夫、儿女和朋友,笑容舒心:“谢谢。” 江有梨也举杯,和林听的拿捏有度不同,她对江和良和容茜说话时总带着十分敞亮的撒娇,那是一种长期成长环境下养成的习惯性语气:“妈,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年年美丽!” 容茜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 席间长辈们什么话题都聊,从我家到你家,优秀的孩子永远是家长们谈论的中心。 “向礼啊,你调去宣城这么长时间,在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合眼缘的女孩子啊?”容茜关心道。 作为曾和盛太太单独和盛向礼聊过这方面话题的人,她这句话意有所指,说着扫了一眼江有梨。意思当然是希望没有。 江有梨持着刀叉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指甲轻轻剐蹭掌心。 盛向礼:“没有。” 女孩儿力道微松,垂着眸,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总比有,却不是她要好。 想着,她想往常一样活跃气氛道:“妈,你怎么对向礼哥的人生大事比对自家孩子还关心啊?我也不小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的感情状态?” 容茜:“去,你才多大,听听也是,你们俩啊,我都还没疼够呢,哪儿能交给别人。” 或许是今天气氛太好,容茜带着试探,将两个女儿放在一起。 林听笑了笑,没有特别的反应。 江有梨笑容微敛,却也没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她们能说什么呢。 盛向礼在这时起身离席。 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礼盒——里头是一套十分精美的西式茶具。 容茜每天都会喝下午茶,她对茶很挑,一定要是大吉岭红茶,除了大吉岭红茶一概不喝。 因而对茶具也很讲究。 容茜满面惊喜。 “这是我托人特地定制的,”盛向礼微微笑道,“容姨,生日快乐,希望您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向礼,谢谢你。” 盛向礼笑笑,在容茜将茶具交给家政嫂先搁置一边时,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对了,我听说听听给您准备的礼物忘记带了?那这套茶具就算听听一份吧,您别怪她。” 此话一出,饭桌上寂静一瞬。 一份礼物,挂着两个人的名义,这实在有些暧昧。 林听看见江有梨面色怔愣,抬眸直直望过来。 余光里,盛向礼温润浅淡目光不经意似的缓慢往她的方向游走一遭。 “——从小到大容姨照顾我颇多,我怎么说也算听听和有梨的半个哥哥,”在一片安静中,盛向礼道,“没提醒她注意别落东西,我也有一份责任。” 一句话,又将方才的暧昧痕迹擦得模糊不清。 两方家长神色各异。 几秒后。 “这样啊,”容茜笑道,她盯着盛向礼,眼底深处却闪过若有所思,“真是让你费心了——听听,快谢谢你向礼哥哥。” 林听努力忽视江有梨的视线,镇定道:“谢谢向礼哥。” “没什么,”盛向礼说,“下次别再丢三落四了。” “……知道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盛太太和容茜在客厅聊了会儿天,和盛先生一起离开。盛向礼则在饭后就赶机场,医院排班紧凑,他明天一早就要去接班。 忙碌一天,林听回房后累得直往床上倒。 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发现江有梨那个很醒目的恐龙梨子头像跳了上来。然而点进去却是: 【“大怪梨”撤回了一条消息】 林听:【?】 大怪梨:【手滑。】 林听:“……” 林听想了想,慢吞吞发过去一句:【我跟向礼哥没关系。】 这么说好像不够,她又道:【我不喜欢他。】 许久。 大怪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林听咬了咬大拇指,决定雷区蹦个迪:【你不是喜欢他吗?免得你误会。】 对方没回。 林听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给江有梨又发过去一个问号——红色感叹号醒目地在她的绿色对话框前点亮: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林听:“?” 过了两分钟。 提示音一响。 大怪梨:【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向礼哥喜欢谁跟我也没关系。】 大怪梨:【多管闲事。】 林听“唔”了声,回她:【我才懒得多管……你又不给我钱。】 “正在输入”闪了十多秒。 大怪梨没再回。 林听撇撇嘴,起身打算去卸妆解发,该睡了。她明天上午回宣城的飞机。 张念媛考虑到她来回奔波,怕她状态受影响,准许她明天下午再回去跟排练。多了半天的假。不然她今晚上恐怕得跟盛向礼一路。 裙子拉链儿刚拉下一半,微信提示音叮咚一声。 她以为还是江有梨,结果是池故。 咕咕:【能接电话么。】 明明只是一句文字消息,林听却莫名反射性地把裙子拉链儿又拉回去了。 他进她房间的那个视频,后劲儿实在有些大。 林听:【能。】 回复她的是一通来自“咕咕”的电话。 江家这个特殊的环境,让林听有一种顶风作案的感觉,小心地接起:“喂?” 也许是她的谨慎略明显,电话那头顿了顿,才响起声音:“不方便?” “没有,方便的。” 这时那头背景音里广播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前往宣城的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 ——前往宣城? 林听问他:“你不在宣城吗?” “嗯,”池故应该是在往外走,背景音里广播的声音越来越远,“刚到临城。” 林听愣了愣。 “所以,你现在方便拿个外卖么,”池故说,“外卖员正在给你配送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池咕咕,一个能坐飞机来给你送货的敬业的外卖小哥 请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第37章 37 池故这一通电话把林听砸得有点懵, 她短路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礼物?什么礼物?” “你给你妈准备的生日礼物,”池故说, “不是忘拿了么。” 林听捋了一下,不可思议:“你……就为了这个来一趟临城?” “没有,顺便的。” “……噢。” 池故拦了辆出租车,低道:“但是这个外卖拿不拿, 你随意。” 林听却并不觉得可以随意。 她听见那边有第三个声音在问:“帅哥, 要去哪儿?” 池故没有回答。 林听捏着耳尖,报了一串地址。 末了,她强调:“你到大门口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我出去找你。” 池故“嗯”了一声, 接着发出一声气音的笑,说:“我还真像个送外卖的。” 这边离机场有些远, 过来得将近一个小时。 林听挂了电话,坐在床边数着墙上时间。 容茜一般休息得很早, 江和良不一定,公司事情多的是时候,他可能会在书房忙到很晚。弟弟们——如果高考还没结束, 他们也会睡得很早, 但现在是三个月的大放风时间,难保他们不会在房间里当夜猫子。 待会儿池故来了,她得想办法不被人注意地溜出去。 四十分钟后,池故的电话打来:“我到了。在大门口。” 林听:“你稍微……等我一下。” 她拿上钥匙,看着房门有些视死如归地深呼吸一口。 走廊上只剩一盏壁灯亮着, 夜晚的黑暗笼罩下,房子里已全然没有白天的喧哗热闹,空气中只残余一丝奶油蛋糕的甜腻香味。 林听小心地合上房门,瞥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门缝儿底下没有光,主卧的灯也暗了,只要她动作轻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经过主卧的时候她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 林听觉得自己又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破格早恋,所有的事情都是藏起来的小秘密,在家长面前草木皆兵,池故每回都要送她到小区门口,她心里害怕被林舜华和万琪发现,却从不制止和拒绝他。只因为她也想和池故多待一会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没关系。 阳光底下的小秘密总是令人脸红心跳,恋恋不舍。 溜出家门比林听预想的顺利,几乎没有意外——除了她下楼时差点踩了空,慌张找到落脚点的时候发出一声重响。 僵了会儿,没人从房间里出来,她才压着很轻的脚步继续下楼。 别墅区里冷冷清清,跑动间夜风刮过耳边,草丛里蛐蛐儿鸣叫的声音远去。 门口保安尽职尽责,警惕的眼时刻注意着树荫底下站着的陌生男人,林听刷卡出门,保安问了一句:“认识的?” 林听冲他笑笑:“嗯。” 保安脸上的戒备放松了一些,仍是抱着防患于未然的心态不时看向外面。 林听出了大门,不由放慢脚步。 夜色沉沉,头顶星影稀疏,男人站在茂盛的树荫底下,路灯光穿透叶隙,随着一阵夏夜晚风斑驳轻晃。他的身影半藏在阴影中,冷淡又温柔。 像是等了很久,在白驹过隙的时光中融成一片孤寂的影。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小马路。 在他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脚底的地面却好似塌陷下去,裂成万丈沟壑,将他的身影一下子拉得很远。 林听原本缓下来的步伐一停,再迈出去时再一次变成了奔跑。 跨过这条沟壑,在他面前停下的步子隐约迟疑。 “跑什么,”她听见池故说,“我又不会消失。” 他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虚影,模糊掉了眸中的光。 林听轻喘两口气,怔怔地:“……嗯。” 是啊,跑什么。 他就在这儿。她不会再跑了。 池故将手里的红丝绒盒子递过来。 林听接过:“谢谢。” 树影轻摇,他似乎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 林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她身后的别墅区。 “你一直住在这儿?”他问。 “也不算,”林听说,“中间几年在法国。” “嗯。” 安静片刻,男人低声又问:“在这儿……过得好么。” 这个问题似乎不合时宜。 他们重逢两月,“你过得好吗”本应在她敲响他房门的那一天成为一句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小心翼翼的寒暄。 然而这句寒暄当时被池故合上的房门给拍了回来。 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 可又好像不迟。 在这样的时间、这样地点,一切又恰逢其时。 “很好,”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林听眼眶莫名地发热,她眨了眨眼,“我爸妈对我很好,我有两个双胞胎弟弟,他们也对我很好,还有家政阿姨,她们也很好……” 什么都很好。 只是这里没有盛夏时节闯入她生命里的那个少年。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林听说了很多,等停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唠叨,抬眼去看池故,男人安静地聆听着,缺乏耐心的他在这时不知怎么有了用不完的耐心似的。 她一瞬间觉得,哪怕她喋喋不休到天亮,他也不会打断她。 小姑娘突然没了声儿,池故问:“不说了么。” 林听摇摇头,有点口渴:“没什么可以说的了,都是些小事。” “那回去吧,很晚了,”门口保安的视线让池故有点烦,他压下去,对待林听只剩下耐心,“明天一早不是要走?” “你呢?”林听这才想起来问他,“顺便送礼物,那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要去哪儿?” 池故道:“我去趟朋友的宠物医院,他那儿有只狗生病,比较棘手,我去帮忙。” “现在?” “嗯。” “可是很晚了……”林听看见风吹动他额角的碎发,视线跟着一动,连带着心思也一动,突发奇想,“我也去吧。” 饶是池故都没料到她这么一出异想天开,顿了下才道:“你去干什么?” “我……”林听就是想到就说了,理由她也拿不出来,卡了下壳,含糊道,“你没来过临城吧?我怕你不认路,而且……” “而且什么?” “……” 小姑娘唇瓣翕动,嗫嚅着说了句什么,池故没听清,低头:“什么?” 林听红着脸咬了咬唇,抬起眼皮,眼中映着他的身影,说:“我就想去,不行吗?” 她原本是有些恼羞成怒的,但说出来的话听着跟撒娇一样。 池故看着她,好半会儿没说话。 林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把东西放了。” 她转身问往里跑,跑了两步停下来,低头拿着手机捣鼓了一下,才收起继续跑。 杏色的长裙扬起一个仓促的弧度。 与此同时,池故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LT:【不许走。】 小姑娘威胁人也威胁得软绵绵的。 池故神色舒展,忽地笑了声,回她:【要是走了,会怎么样。】 LT:【那你别想要回池大米了。】 池大米? 池故挑了下眉:【什么时候还给大米按了个姓。】 LT:【是你的猫呀,不姓池还能姓什么?】 池故低眸,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可以姓点别的。 一顿,看了两秒,又将这句话删掉。 池故:【阿瑞斯呢。】 LT:【阿瑞斯·池。】 “……” 池故道:【挺洋气。】 小姑娘发来一个洋洋得意的猫咪表情包。 林听发完表情包,人也站在了门前。 她轻手轻脚地进屋,这个时候大房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只要她动作够轻,声音就传不上二楼。 没人发现她回来后又再次离开。 林听跑着回来,又跑着出去,生怕池故走了。 她跑到门口,看见他还站在那个树荫底下。 池故叫了辆出租车。 他朋友的宠物医院在市中心,在门口等他的是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男人,书卷气十足的斯文。 一开口斯文就裂了:“爹!您总算来了,儿子我都打算在门口打个地铺等你了!” 林听:“……” 男人这时也发现池故身后跟着个姑娘,眼睛错愕地直了下,问他:“这位是……?” “林听。” 男人等了一下,就等到个名字:“就,没了?” 池故瞥他一眼,抬脚往里走:“狗呢?” 男人还愣愣的。 林听对他笑了笑:“你好。” “你好你好,我叫伍骁,”他飞快自我介绍完,忙去追池故,“——那狗在住院部呢。” 池故:“主人呢。” “回去了。你是不知道,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山崩地裂的,我看不下去,让他回去休息了。” “……” 这家宠物医院比零六规模小很多,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住院部里接收的猫猫狗狗很少,有只防备心极重的狗,正躺着输液都要冲进来的人发出警告的低呜。 伍骁往那狗一指:“就这只。” 林听看着里头牙都呲起来的狗,心里一紧,想到池故才好的手伤,叫了他一声:“你的手……” “没事,”池故抓过旁边的白大褂穿上,安抚低道,“你去坐着吧。” 伍骁很想八卦,但现状不允许,他只能用一种求知若渴到痛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池故这话一说完,他立马道:“没事儿的,他狗见愁。” 林听:“……” 池故凉凉扫过来一眼。 伍骁毫不知觉,招呼着林听去住院部外面坐着:“先在这里坐一下吧,那狗现在是生着病,疼,人越多它防备越重。你渴吗?我去倒杯水给你吧。” 住院部就挨着手术室,走廊里有一排椅子,林听坐下。伍骁去倒水,她双臂撑在椅子上,倾着身子从住院部半敞的门往里看。 池故蹲在笼子前面,笼子门打开,他伸手抚摸着里头强撑着凶意的黑狗。 低鸣犬声渐停。 林听不知道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挺拔冷峻,却又披着如身上白色隔离服一样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一更_(:з」∠)_ 我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见着多少评论了,呜呜呜每天更新完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大家有趣的留言,我的快乐源泉逐渐枯竭了……所以今天愚人节评论的都发发小红包吧,感谢还愿意留评的朋友T T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稚 9瓶;姑娘、kathryn 2瓶;西西歪呀 1瓶; 第38章 38 伍骁很快拿着两杯水回来了, 一杯递给林听,另一杯给了里头的池故。 “怎么样, 有把握吗?”肿瘤引起的腹水让黑狗的肚子比正常的狗大一圈,抽是抽出来许多,现在又开始逐步涨大,伍骁看它躺在体检桌上的模样, 心里不忍。 黑狗被池故安抚一顿, 已经平静下来,池故接过水喝了一口,道:“精神状态还不错, 片子和检查结果我看过了, 手术风险有点大,但如果要救, 不建议保守治疗。” “和我的判断一样,”伍骁无奈, “但这个手术风险恐怕只有你承担得起。” “这都搞不定,知识学哪儿去了。”池故冷淡道。 “靠,我够牛了, ”伍骁受不了, “你搞搞清楚咱们才毕业多久,同窗里能自己开家医院的就咱俩好么,谁像你似的,拼命三郎,别人还在啃理论知识你他妈都跟着导师转悠多少台手术了。” 空气里没有隔音带, 林听捧着水坐在门口,将伍骁的话一字一句在耳朵里过了一遍。 就像那次听喻思禾说起曲迎的事情一样,空缺的七年,只能以这种方式填补。 池故没兴趣跟伍骁扯皮:“先给它再抽一下腹水,联系一下主人,确定要做手术的话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伍骁指着墙上的钟:“哥,你看看时间呢?几点了,人家不睡觉啊。” 十一点半了。 “都哭得梨花带雨山崩地裂了,”池故不带情绪地道,“还睡得着么。” “……” 还真睡不着。 约好了似的,池故这话说完没多久,伍骁就收到黑狗主人的微信询问:【伍医生,请问大虎怎么样了?还好吗?】 伍骁把现状一五一十给他说了,主人当即决定来医院一趟。 等待的时间里,池故在住院部里给黑狗大虎抽腹水。 他嫌伍骁碍事,在收获两个“你怎么还在这”的眼神之后,伍骁决定不打扰这位爷了,安静退下。退下之前这位池爷又叫住他。 “爹,还有何吩咐?”伍骁给他当儿子的业务能力十分纯熟。 池故头没抬,低声说:“你无聊没事儿做陪她说说话。” 伍骁:“……” 伍骁想说你这逻辑是不是不太对。 他无聊那不应该让人陪他么,怎么他还要去迁就别人呢。 算了,这位爷的心思难猜不是一两天,他不计较。 走廊长椅上,林听靠着墙睡着了。空水杯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伍骁是第一次见池故这么照顾一个小姑娘,合上住院部的门,他想了想,去休息室拿出平时备用的空调毯。刚给林听盖上,女孩儿感受到异样睁开了眼。 “抱歉,吵醒你了?”伍骁说。 林听睡眼迷蒙,半垂着眼帘眨了眨,从困意里缓过来一点,摇摇头,看向身上空调毯:“谢谢。” “客气,”伍骁笑着摆摆手,拿过空杯子去给她续了杯水,在她旁边坐下,耐不住好奇心,“你和池故……?”他抬起两个大拇指做了个往里扣两下的动作。 林听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以前谈过。” 伍骁一呆:“以前?什么时候?”他和池故同窗四年,池故谈没谈恋爱他不可不能不知道啊?除非是更早之前。 “唔……高中的时候。” 伍骁惊了。 他看着身边这个纤瘦柔弱的姑娘,不禁肃然起敬。 林听:“?” 伍骁善解人意地宽慰她:“分手这事儿吧,能理解。难为你了吧?” 林听:“……” 林听哭笑不得。 伍骁皮够了,心想以池故的性子,有前任就够让人震惊的了,还相安无事这么照顾着,肯定前得不一般。 他越想越觉得肩上担子愈发沉重:这明摆着藕断丝连要旧情复燃啊——那我不得帮帮我兄弟? 一般来说,分手这个话题属于雷区,不能碰。他跟林听也不熟,能聊的就只剩下里头那位正主了。 伍骁有点发愁,下意识摸了根烟出来,想起旁边是个小姑娘,压着烟瘾把烟盒放了回去。 林听注意到他的动作,顿了顿,看一眼池故,问他:“你和池故是大学同学吗?” “对,一个宿舍的,”伍骁说,“他睡我对床。”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伍骁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顿时想起来入学的时候整个宿舍里看上去最不像正经学生的池故反而是宿舍里唯一一个不沾烟不沾酒的。 结果好么,四年下来烟酒双全。 对上林听等待解惑的清澈双眼,伍骁一瞬间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这个……大一军训完没多久吧,那会儿我生日,宿舍出去聚餐,喝酒聊天么,就顺便抽两根烟,”他越说越愧疚,“主要是我怂恿老池抽的,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谁知道是真不会抽,抽第一口就呛着了,我看他还呛哭了。” 林听不太敢相信:“呛……哭?” “不是真哭,我夸张的,”伍骁担心兄弟高大雄伟的形象在前女友面前崩塌,连忙澄清,“你被水呛到过应该懂的吧,就是咳嗽咳的,眼眶红了一下,正常的生理反应。” 林听有些出神地“嗯”了声。 伍骁挠了挠头发,犹豫着道:“但是我看他当时状态也挺奇怪的,好像真哽咽了一下,把我们吓得不轻……不过你放心啊,老池他烟瘾控制得挺好的,就是压力大的时候抽一抽。” “压力大的时候?”林听喃喃。 她第一次见到池故抽烟,是林枝送她回家的那个晚上。夜深人静,他夹着根烟倚在门口,明暗晦涩的眸静静地凝视她。 那根烟最后他也没抽几口,像个摆设,更像个等在门外的借口。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抽烟,是池景丞找上门的时候。她靠近后他就把烟掐了,也没抽多少,剩了大半根。 伍骁道:“嗨,这都是我们猜的。” 林听不解:“?” “他这人吧,要说压力大,我们也看不出来他压力大不大,反正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拼——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他开的宠物医院,叫零六,就那个规模,和他现在明明跟我们同届却比我们牛逼得多的资历,都是大学四年拼出来的。要换了我,我压力肯定大,而且还是自己给自己的,但他么……总是这个冷冷淡淡什么都看不出的样儿,”伍骁边回忆边说,“所以我们分辨他状态就看他什么时候抽烟。他每回抽烟都把自己关在阳台,情绪什么的明显不对,这个时候我们都没人敢去打扰他的。” “敢”这个字用得很微妙,林听问:“为什么?他会发火吗?” “这倒不是。” 伍骁看着前方眯了眯眼,斟酌措辞:“怎么说呢……虽然这么说可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时候我们三个都有一种,好像过去了,会看到点让人不太好受的东西。” 林听还是没能理解。 伍骁看了一眼池故的背影,往她的方向凑了凑,音量压得很低:“比如,他在哭什么的。” 林听怔然。 他说完迅速退开,摆着手开玩笑道:“是不是不可思议?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太当回事儿。你应该比我了解他,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会哭什么的。” 林听应了声,垂下的长睫却无措颤动两下。 她也没见过池故哭的模样。 但她见过他难过的模样。在她离开宣城之前,那场争吵的最后。少年红着眼眶的模样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占据记忆,每每想起心底便生出根刺,戳得人心口生疼,涌上咽喉鼻口又只剩下无尽的酸涩。 林听脑海里倏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应该是是大学宿舍,阳台的门关着,在里面只能看见池故冷冽孤寂的背影,他微微抬着头,沉默地望着无垠黑夜,猩红火光慢慢爬向指间,灰败的尾巴掉落一地。 那根烟可能直到被碾灭都没有吸几口。 林听用力眨了下眼,把忽然涌上喉咙的酸涩咽回去。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池故抽烟,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你怎么了?”伍骁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吓了一跳,“我说错话了?那我给你道个歉——别哭啊。” 林听揉着眼睛,笑笑:“没事,跟你没关系,我自己的问题。” 伍骁还是慌。 他刚刚那一句声音没收住,住院部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话题的中心人物出现在门口:“怎么了。” 伍骁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在池故冰锥一样的视线里了,一秒钟的窒息后,他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你呢。” 池故看了眼林听,抬眸。 伍骁心头一凛,赶忙起身让出位置:“换班换班,我去看大虎。”说完他泥鳅一样钻进住院部,顺便很自觉地把门关上。 池故一出来,林听动作更仓惶地想要揉掉眼里的湿润。 “别揉了,”手腕被人捉住,男人低头望过来,逆着光,看不清眼中情绪,“不疼么。” 眼尾都揉红了。 林听仰头看着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酸涩几乎是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喷井而出,在眼前迅速地凝成一层水雾。 池故一顿,喉结攒动一下,低冷的嗓音稍稍软和:“哭什么?” 他松开手,拇指擦过她娇嫩的下眼睑,指尖沾上湿意。 林听抓住他的衣摆,水汽在眼眶里兜不住了,顺着她仰着的脸从眼角滑下去。 “你不抽烟吗?”她哑着声忽然问。 “不抽,”池故顺着她的话答,“现在不抽。” “那什么时候才抽?” 有两秒的沉默,然后他说:“在戒。” 她还是问:“那什么时候才抽?” 小姑娘嗓音愈发稳不住,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滑。她看上去很难过。 池故不说话了。 林听攥着他的衣摆,执拗地问:“池故,你什么时候才抽烟?” 半晌寂静。 “心情不好的时候。” “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她又问。 “很多,”他说,“很多时候。” “比如呢?” 走廊的灯光是冷白色的,林听仰着头,光线不可避免地照进眼睛里,时间长了,眼睛被刺激得酸痛。 男人忽然动了动,高大身影挡住了刺目的光。 他哑声说:“比如,克制自己不去想你的时候。” 想念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他不会抽烟。 烟的唯一作用是克制。 抑制想念时的痛苦,才会让人想要借着烟瘾麻痹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啊!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评论该多好!感受到热情的肆肆今天可以动力十足地再码个二更了呜呜呜呜呜! 过了愚人节我就放心跟大家说个事儿了————这个月每周六都日万,按照字数拆分的话就是三更,每周六的更新时间我再好好安排一下,明天跟大噶说! 第39章 39 池故一句话, 让本来还能勉强收一收的眼泪彻底收不住了。 林听低下头,胡乱地擦眼泪, 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面前的阴影撤离,男人在她身边坐下。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林听重心一歪,额头磕在他锁骨上。 他身上这件白大褂是随手拿的, 不知道主人是谁, 鼻间是陌生的味道。池故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林听额头撞在他锁骨上有点疼。 能感受到他五指压在她白天编好还没来得及拆的发上,温热。几秒后, 他长指抬起, 又轻轻落下,拍了拍她的脑袋。 “还以为你长能耐了, ”他嗓音低沉,微微发哑, 淡淡的,“怎么说两句话又哭。” 小姑娘声音闷闷的:“……我怎么知道。” 也算长能耐了。 现在都会边哭边耍小脾气了。 四下无人的走廊里,平静的氛围中升起隐隐一点暧昧。 林听的眼泪撞上他锁骨那一下就撞得收回去了一点, 男人身上的温度慢慢侵袭过来, 她逐渐就哭不出来了——代替眼泪的是发热的耳朵。 她和池故的那场早恋,其实谈得挺纯。 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仅仅是牵手而已,更进一步的——别说亲了,拥抱好像都没有过。如果除开翻墙那一次意料之外的公主抱的话。 越回想,林听身子紧张地绷了起来。 这算不算拥抱?不算吧。 算的话……这个姿势有点奇怪。 小姑娘思绪很快开始满天乱飘, 唇瓣张了张,正想说点什么—— 脚步声急忙忙走近,一抹着急的身影拐进走廊:“伍医生——” 林听肩头一跳,腰背一挺,从池故怀里直起身子。 小姑娘发丝间带着幽香,在他鼻间刮过一阵小小的风。手心霎时一空。 池故抿了抿唇,偏头看过去。 那人应该是看见白大褂就下意识以为是伍骁,在池故的脸转向他的时候步子刹了下,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扭转:“——在吗?” 池故:“大虎的主人?” 来人愣了一下,磕巴地道:“啊……对,是。” 是医院里冷气开得太足了吗,背后凉飕飕的,像有人把他的背当成磨刀石正在慢条斯理地磨刀。 他禁不住颤了一下。 池故起身,淡淡瞥他一眼,转身走向住院部:“跟我来吧,我详细和你说一下手术的风险。”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住院部,林听始终低着头,直到没人才曲起食指擦掉眼睫上挂着的细碎水珠。 三人在住院部聊了有一会儿,而后将大虎转移去了手术室。 显然主人同意手术了。伍骁说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大虎的主人,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从住院部出来时眼眶都是红的。 他被留在手术室外面。 年轻的大男孩儿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走动,频频朝里张望,看得林听都有些不忍心,说:“坐着休息会儿吧,大虎会没事的。” “谢谢,”然而他屁股在椅子上没沾两分钟,又忍不住站起来,焦急地在门口徘徊,最后湿着眼睛和林听搭话,“大虎陪我八年了,它被我爸捡回来的时候才那么小一只,我最难的那段日子都是它陪我撑过来的……没有它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林听只能温声安慰他:“会没事的,大虎肯定也舍不得离开你。” 阿瑞斯也十岁了。 从断断续续的了解中,林听隐约能察觉到阿瑞斯对池故来说很特殊。如果哪天阿瑞斯的身体也出现这样严重的问题……池故会不会很难过?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林听不知不觉靠着墙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挣扎这抬起眼皮,池故的脸由模糊变得清晰。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手术结束了?怎么样?” 说着她环顾四周,却没看见大虎的主人。 “结束了,”池故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脱了,他捡起滑落在地上的空调毯,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很成功。” “他们人呢?” “在伍骁办公室里,”他说,“大虎要住一段时间院。” 林听如释重负。 她这才想起看时间,不免诧异:“都这个点了?” 凌晨四点多,不知道该说晚还是早。 “回去吗。”池故问。 林听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她得回去了,不然再晚一点家里人都起床了她没法交代。 池故道:“我送你。” 他们跟伍骁打了声招呼,林听就看见大虎主人对着池故感激涕零,一句谢谢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看得出来高兴坏了。 离开时伍骁加上林听的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哭了,但我肯定是哪里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啊。你要是好奇老池的什么事情,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听看乐了:【你这么卖他,不怕我告密吗?】 伍骁:【别啊,我还想多活几年。我这不是觉着你可能需要么……】 林听悄悄地觑一眼池故,做贼似的回道:【那好吧,有需要就找你。先谢谢了。】 伍骁发了个“OK”的表情。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池故打开车门,侧身让林听先上。 这会儿气温还算舒适,出租车里没开空调,司机将车窗打下三分之一,行驶间舒爽的风伴着呼声灌进来。车厢里播着早间电台,司机寡言,但偶尔会跟着电台里的怀旧金曲哼哼两声。 夏季天亮得早,他们坐上车时快凌晨五点,不同于深浓夜色的鱼肚白从天际探出头,牵着浅淡的晨曦光芒一点点吞噬掉黑暗。 在这样一个令人放松的清晨,本就没怎么睡舒服的林听脑袋点了点,困意上涌。 忽地,肩头一沉。比她就要落下的眼皮快了一步。 林听被困倦啃得迟钝的神经反应了一会儿,眸猛地睁大,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柔软的发丝随着车身颠簸不时擦过她的颈侧。她仿佛成了一株含羞草,他发丝蹭一下,就有颤栗从她骨骼深处往外爬,一片酥麻。 她想躲,却又躲不开。 半晌,林听才稍微放松一些,小心地靠向椅背,生怕惊扰了他。 她好歹还睡了一下,池故却是一夜未眠,她虽然不懂,但从他和伍骁的对话中能听出来这个手术很困难,他一晚上精神紧绷,一定很累了。 说实话,他们身高体重的差别很明显,他这么靠过来,有点沉。 但是……还是让他靠一下好了。 怀着私心的女孩儿望向窗外,片刻还是压不住心底被风卷起的雀跃,悄悄弯起嘴角。 - 清早路上车辆不多,就是林听再怎么想车速慢一点,司机师傅还是非常敬业地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带到目的地。 池故没睡好,被叫醒是眉头非常烦躁地皱了一下,却没发火,捏了捏鼻梁,醒过神来:“到了?”他刚醒,说话时嗓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点鼻音。 “嗯。” “那快回去吧,再睡会儿,”池故说,“晚点不是还要赶飞机。” 林听问:“那你呢,今天不回去吗?” “嗯,在这儿多留一天。”大虎刚做完手术,他得留下观察一天,以免有什么意外情况伍骁应付不过来。 林听“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池故:“嗯。” “你有地方休息吗?” “伍骁家。” “噢……”她打开车门,没忍住又说了一遍,“那我走了?” 这回池故没答,看她两秒,笑了一声。 “舍不得?”他问。 林听羞窘地咬了咬唇,合上车门。 半掩的车窗仍能看见男人含着一点笑意的凌冽眉眼。 她转身就走。 小区保安换过班了,这会儿是个精神小伙,对夜晚林听的离开并不知情,只在她刷卡进门的时候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林听一路回到家门前,此时日出已经爬出天边,晨光四散。 她小心地打开家门溜进去,反身轻手轻脚地关上大门,确保没发出什么扰人的声音。 刚舒口气,结果一转身,她魂儿差点吓飞—— “你……”江有梨穿着睡裙,应该是下楼打水,手里捧着杯子站在楼梯口,拧眉一言难尽又很无语,还带点嫌弃地上下打量她。 林听一颗险些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正缓慢归位:“……” 相顾无言半晌。 江有梨鼻间发出一声轻嗤:“真不知道爸妈一会儿起床要是发现他们捧在心尖上疼的乖女儿半夜偷跑出家、还一夜未归,会是什么反应。” 冷嘲热讽地说完,她转身上楼,只留给林听一个漠然的背影。 林听一看钟——快到江和良起床去公司的时间了。 她赶紧溜回房间洗了个澡,抓紧时间再睡会儿。 除了江有梨,没人发现她夜不归宿。 起床后林听把礼物送给容茜,容茜疑惑问起,她说是舍友帮忙连夜发的加急快递。 容茜没起疑,只无奈道:“你啊,都说了妈不在意,这折腾的……你回来就够了。” “买都买了,生日礼物得亲手送,祝福才有意义。”林听说。 吃过早餐,江和良等着林听一起出门,让司机先送她去了机场。 当飞机起飞后,林听望着窗外被日出泼成一片金黄的层叠云障,陡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七年前,她和池故分开,他留在宣城,而她也是在这样一个布满金辉的早晨跟着生父生母乘坐上了飞往临城的飞机。 七年后的今天,她还是和池故分开,这次他逗留在临城,她乘坐的飞机迎着朝阳飞往宣城。 然而这次不同了。 当时是背井,现在是归乡。 作者有话要说:咋回事啊,你们怎么哭了?不许哭!我大招还憋着呢(可能也许大概吧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ia、不能蒸的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a 16瓶;颜九卿 10瓶;chichi 8瓶;ruiiny 5瓶;略略略、姑娘 3瓶;今天也充满元气 2瓶;101920、kathryn 1瓶; 第40章 40 家里没有人, 猫狗也不在,池故说阿瑞斯在彭寒那儿。 下午才去舞团, 林听回家后又睡了会儿。 中午起床吃饭时收到喻思禾的微信消息,是这么说的:【牛,三班同学聚会,来不来?】 三班——这就像一个应激符号, 林听看到的时候指骨僵了一下。 高一时三班对她来说是个牢笼, 连带着学校也成了令人恐惧的地方,高二重新分班后才好很多。一个是因为池故凶名护体,另一个原因就是班上的同学几乎大换血, 排进来的许多生面孔都是不错的人, 而三班的那部分原住民很快形成新的朋友圈子——人群伴随着跟风,当整体环境中没了带头起哄的人, 大多数都是吹不起来的风。 林听回复道:【什么时候?】 金喻良缘:【还没定,在征集意向。你没加班级群, 我跟班长说你回来了,她让我问问你。】 林听对高二三班基本没什么阴影。 毕竟同窗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就一个学期, 后来她就走了。 林听:【时间没定,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有空。】 金喻良缘:【那我先帮你报上,到时候没空再说。】 林听:【唔,也行。】 过了会儿,喻思禾想起来什么:【哦对,你不知道吧, 高三的时候杜恒考到三班来了。】 林听以为自己看错了,好好回忆了一下她离开之前杜恒和纪淮梁的成绩,没记错的话当时杜恒的成绩比池故还差,三个人里纪淮梁反而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当然这个好跟大众认为的好是不同的,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 她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金喻良缘:【是不是难以置信?他分到咱班来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池子玩儿命学习把那俩烂泥也扶上墙了。】 烧烤那天晚上林听没喝酒,倒是有听说他们现在的工作。 杜恒在一家广告设计公司上班,日常被龟毛的甲方爸爸们磨得一个头两个大,林听刷朋友圈时看到最多的就是他对各种奇葩甲方的崩溃吐槽。 纪淮梁比较特别,消防员。那天是休假外出,大伙儿临时决定聚一次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太难得见他一面了。 时间洪流里翻涌着无数变迁,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 七年前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下午,林听回到舞团。 舞剧的进度不可能因她一个人改动,明明只缺席了一天半,落下的东西不少。于是她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很紧迫,补上昨天的排练进度,还得跟上现在的进度。 舞剧的第二幕即将排完。 第二幕的重点便是瑶姬之死到化灵复活这一段,也就是决定主演时林听跳的那一段。正式编排里这一段有所改动,当时由于考核,那一段是独舞,但现在这一段扩充之后和其他演员有了对手戏。 瑶姬是炎帝之女,因病弥留之际,炎帝看着女儿生命逐渐枯萎却无药可医,心痛如绞。 这一段有一个高难度动作,奚哲需要单手托起林听,而后单膝跪下。 这个编排设计刚提出来的时候副团长和另一位排练老师都不太同意,因为单手托举的难度系数已经很高,林听在被托举时的舞蹈动作也不简单,奚哲要是再加一个跪下的地板动作,有些危险。 “如果要追求演绎和情感表达的最佳效果,这个动作我认为很有必要。”张念媛说。 三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了一点分歧。 分歧是林听请假的时候发生的,下午来舞团听说后,她和奚哲商量了会儿,对张念媛说:“张老师,先让我和奚哲试试看吧。” 说着“试试”,张念媛却从她明亮的眼里看到胜券在握的自信。 从张念媛的描述里,林听其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的自信源于对“一定要做到”的执着。 在这一幕里瑶姬病得很重了,林听举手抬足间带着病弱的柔和美,当奚哲扶住她的腰将她托举起来时,张念媛三人都紧张了一下,多少有点被她演绎出来的病弱感染。 就连奚哲也低声说:“要是觉得不行及时跟我说,我放你下去。” “我可以的,”林听说,“你稳住就好。” 奚哲闻言没再分神。 到跪下的动作时,张念媛心提了一下。 托举动作很讲究配合,光是奚哲手部力量稳健还不够,被托举的人也要去配合他稳住身形,绷紧身上的肌肉。 林听感受到奚哲正往下蹲,浅浅调整一下呼吸,控制住身体的力量。 ——这一套设想中的动作实现得很成功。 张念媛叫停,长长舒出一口气,笑起来,不由自主地抬手鼓掌:“太棒了你们!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林听的肩背这才放松。 接下的排练还算顺利,林听和奚哲的这段对手戏后,就衔接上了主演考核时的那段独舞。 张念媛对她的水平达到了一个新的放心高度,增加了几个极需技巧的动作。林听沉吟片刻,在排练时根据自己的想法稍稍做了些改动。 这些改动让张念媛眼前一亮,结束后毫不掩饰地连连赞赏,末了感慨道:“你当初如果没有学芭蕾,对舞蹈界该是多大的损失。” 林听鬓发微湿,狡黠地眨眨眼,难得俏皮:“我也觉得。” 张念媛被逗笑。 “《双子星》剧组那边的安排应该出来了吧?”张念媛问。 “出来了,”今上午唐导就往群里发了个文档,是拍摄期间每场戏的时间和进度计划,“唐导说考虑到舞团这边我要跟排练,需要拍摄舞蹈动作的剧情都往后安排了。” 张念媛点点头:“行,这边就剩第三幕了,等第三幕排完,时间上会宽裕一点。” 和张念媛分开,林听回更衣室换衣服离开。 单怡松这两天有别的演出工作,不在团里,路惜茜很少会单独找她,通常都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蹭过来聊聊天。 林听今天回林家吃饭。 池大米在林舜华和万琪那儿借宿了好一段时间,万琪今天还发消息说再没人去领它它都快闹翻天了。 小猫咪脾气不小。 回林家的地铁口在另一边,途中林听接到万琪的电话,让她回家时顺便带瓶生抽酱油。她接到电话时已经到站下车,只好找了家附近的超市。 超市对面是一家药店,林听走出超市把酱油放进包里,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药店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女人纤瘦的身子晃了晃,然后直直栽倒下去—— “虞箐姐?!” - 医院。 消毒水味涌进鼻腔,轻微刺鼻。走廊上很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车走过。 “低血糖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晕厥,”医生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你记得看药水叫护士来换。等她醒了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林听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你是她家属?” “不是,同事。” “联系一下她家人吧,她这个状态看上去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 话是这么说,可虞箐没带手机,身上只有一点现金和一串钥匙,林听联系不上她家人。 只好退而求其次,联系了张念媛。 “我知道了,你辛苦点,在医院照顾会儿她,我现在就过去。”张念媛说。 林听挂了电话,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虞箐最近都没在舞蹈中心露面——自从舞蹈节没报上名,她几乎不怎么来舞团了,林听问过一嘴,张念媛说她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虞箐现在确实不像身体舒服的样子。 她本来就瘦,现在面颊更是凹陷下去,有往骨瘦如柴发展的趋势,脸色苍白,眼底一层淡淡青黑,不知道多久没休息好过了。 比起刚见面时的温柔美丽,她现在像一个生了重病的人。 ——林听曾经见到过另一位如此模样的芭蕾舞者。一模一样。 林听看着她,心情沉重而怅然。 手机铃声打破无声的压抑。 林听路上已经打过电话给万琪,这个电话是池故打来的。 她接起,池故问:“在外面?” “嗯,”林听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刚回。” 林听“噢”一声,说:“我现在在医院,今晚上应该挺晚才回去,待会儿去我爸妈那儿吃饭。” 池故抓住她话里不同寻常的一个词:“医院?” “啊,我没事,”林听解释道,“路上遇到舞团的一位前辈,她晕倒了,我送她来医院。已经联系我们团长了,等团长来我就可以走了。” “嗯。”听上去像松了口气。 “哪所医院?”池故问。 林听没做他想:“宣医附属医院。” 说完她一愣,这是离虞箐晕地点最近的一家医院,她送虞箐来时急急忙忙,都忘了——盛向礼就在这家医院。 他在精神科。 明明一路上没有遇到盛向礼,住院部大楼和精神科还隔了两栋楼。 然而意识到这件事后,冰凉的被窥视感如潮水般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林听不自在地动了动,望向窗户,迟疑两秒,伸手把窗帘拉上。 池故听出电话那头微妙的异样:“怎么了?” “没,我刚走了下神,”林听不想让有关盛向礼的事情牵扯到她和池故之间,这时张念媛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外,她忙道,“我们团长来了,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 池故望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短暂沉吟,放下手机。 车子掉了个方向,往宣医附属医院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谈啥恋爱啊谈!谈恋爱不如跳舞 所以今天我们就一更! 以及,每周六的更新时间如下:早9点,下午3点,晚9点,希望大家继续捧捧场,谢谢谢谢! 第41章 41 张念媛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里面有两个饭盒,下面是一份粥, 上面是切块装盒的新鲜水果。 林听在电话里和她简单说过虞箐的情况。 “也算赶巧了,我粥刚熬好,你就给我打电话了,”张念媛看向病床上的姑娘, 沉沉叹息, “这孩子,还是钻牛角尖了。” 林听试探地问:“虞箐姐是不是……” “嗯,”张念媛说, “是你猜的那样。” ……厌食症。 林听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又化成苍白的沉默。 张念媛:“你们之前应该也发现她状态有异了吧?” “嗯,”林听回想着, “是从……《瑶姬》主演定下之后开始的。” 她一顿,抿了抿唇:“是因为这件事吗?” “诱因之一吧, ”张念媛轻叹,没多说别的,只道, “原本她今年要退役了。” 不需要过多赘述, 同为舞蹈演员的林听已经能够从这短短一句话中明白许多。 她们压低音量又聊了会儿,没多久,虞箐眉头皱了皱,悠悠转醒。 张念媛带来的粥和水果她只吃了几口就出现反胃呕吐的症状,本就血色不足的脸更显苍白, 吓得张念媛没敢再继续喂。 林听递了杯水给她。 “谢谢,”女人脸上笑意勉强,“今天麻烦你了。” 林听只摇摇头。 彼时虞箐已经配合做完几项生理检查,医生见状后直接道:“她的情况,我建议你们带她去精神科看一看。” 虞箐唇瓣翕动两下,细长的手指轻轻扣住床缘,敛眸不语。 医生走后,张念媛将粥和水果收起,虞箐精神恹恹,林听陪她多说了会儿话,她脸色慢慢才有好转。 张念媛拍拍林听的肩,温声道:“你家里人不是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吗?快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虞箐交给我就行,我陪她去精神科。” 就是张念媛不说,林听也打算告辞了。 去精神科相当于自投罗网,她现在避盛向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自动送上门去。 “那就辛苦你了,张老师,”林听望向虞箐,“虞箐姐,你好好休息。” 虞箐笑笑。 虞箐点滴还没挂完,张念媛在病床前坐下陪她,林听轻轻合上病房门。 池故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还在医院?” “准备走了。”林听往电梯口走。 “嗯,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林听按着电梯下键的手一停,诧异出声:“你怎么来了?” “去接阿瑞斯,顺路。”男人嗓音淡淡。 林听瘪了瘪嘴。 顺手、顺便、顺路…… 她真想知道他还能顺出多少东西来。 小姑娘并不相信地“哦”了声,抿了抿唇没忍住,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叮”一声,电梯停下。 电梯里的人往外走。 林听憋着笑口吻认真:“池故,你怎么这么喜欢顺东西啊?” 她边说边往里走—— 有人抬手摁住电梯门,直直挡在她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 几乎是一瞬间,林听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视线,像蛇类盘踞在她头顶,沿着背脊一路往下爬。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僵着身子抬眸,双腿钉在原地。 池故说了句什么她完全没在听,对上盛向礼的目光,脑内霎时空白。 她还没进电梯,身后是宽敞的走廊,只要转身马上就可以跑。 然而脚步刚动,男人像是有所预料,伸手钳住她的手腕。 林听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盛向礼拉进了电梯间。 他对门外带他来给虞箐看诊的医生说:“稍等,临时有事,待会儿过去。” 先一步出了电梯的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电梯门合上:“怎么了这是……” 电梯间里。 盛向礼已经松开手,林听僵硬地靠着墙壁,心脏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咚咚作响。 手心往外冒着冷汗。 “……向礼哥。”片刻,她才嗫嚅着打了声迟到的招呼。 盛向礼脸上情绪未变,按下数字1。 淡淡应了声,没说话。他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儿,电梯到达一楼后捉起她的手腕往外走。 男人腿长,步子迈得很大,林听被他带着几乎得小跑才不至于踉跄。 “向礼哥,疼……”他带着她去的方向是精神科大楼,林听慌乱地挣扎着,平时掩饰着的恐惧从微颤的嗓音里泄露出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盛向礼没有回答。 林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轮廓明刻的下颌线条,风雨欲来般紧绷着。 她的力气不敌他,他五指如蛇,将挣扎的猎物绞得更紧。 男人没松手,在一众护士或医生愕然的注视下,林听被他拉进办公室。 门关上,因空调而没有开窗的封闭空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一路小跑加心慌意乱,林听气息不稳地喘着气,盛向礼手一松,她浑身戒备地紧绷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上身后的办公桌。 手腕疼意未消,她努力维持冷静,看着盛向礼:“向礼哥,你这是干什么?” 男人眸色很冷,微抬的下巴仍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的动作看不出恼怒,矜贵优雅如常。 他平静地道:“手机给我。” 林听扶着桌沿的手一紧:“为什么?” “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林听呼吸一窒,就听他缓慢地继续道:“池故?” “……” “你听错了。”林听说。 “是吗?”盛向礼笑了声,“听听,你现在撒谎越来越熟练了。” 林听避开这个话题,咬了咬牙说:“向礼哥,我跟谁打电话好像不需要向你报备。” “是不需要,除非是——你不该联系的人。” “我没有什么不该联系的人。”她说。 盛向礼眯了眯眼,忽然道:“我看见了。” 林听:“什么?” “应该是昨天晚上?”他似笑非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把凌迟的刀,“我在机场看见池故了——他在打电话,是跟你么?” 林听脑内轰鸣一声。 她耳边蓦地回响起昨晚电话接通池故的电弧时,背景音里那句:前往宣城的各位旅客请注意…… 当时是几点? 盛向礼从她家离开,到机场,再到等待这句广播——时间完全对上了。 女孩儿脸色发白。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盛向礼唇畔笑意渐冷,他问:“还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容姨什么?” 林听没说话。 他俯身,不容许她的视线逃避,说:“不能跟池故有任何接触。” 林听干涩地开口:“向礼哥,你为什么要替我妈这么严格地看着我?” “你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不了解我爸妈为什么施加这条限制,甚至对池故都没多少了解,”她抓着桌沿,身子微颤,眼眶泛起红意,不知是委屈是气还是惧,抑或三者皆有,“凭什么这么管我?” “你不知道?”盛向礼问。 林听一僵,抿起唇。 “你知道的,听听,”男人淡声说,“你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 “……我不明白。向礼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林听说,“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你应该是讨厌我的。” 盛向礼一顿,“看出来了?” 林听抿唇。 “也是,我忘了,”他轻笑一声,“你对别人的恶意,觉察度很敏锐。” 刚见面时,盛向礼确实看不上她。 那一次谈话,他只是被少女清澈纯净的眸,烫了一下。她过往的经历或许不太美好,不然江和良和容茜也不会招人给她做心理咨询。 但她仍像块未染世俗的琉璃玉,表里如一的干净剔透。 盛向礼也不太喜欢这样纯净的人。她脆弱、单纯,和她相处意味着他要迁就。 高傲如他,从未迁就过任何人。 变化或许始于法国的一次碰面。 那次他受邀前往巴黎参加一项心理研究项目,容茜知道后顺便托他带一些东西给林听。当时他下飞机后顺路去送东西,随口客套式的关心了几句,然而此前便在国内连轴转了几天,他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瞌睡只打了一会儿便醒了,盛向礼睁眼,看见的是少女正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薄毯。 见他醒了,她像只被惊扰的小动物,仓惶无措了一下,然后冲他笑,解释说:“我怕你着凉……” 那天是圣诞节。 少女居住的公寓里稍稍地做了点装饰,客厅角落摆着一棵小小的圣诞树,屋内暖黄的光线将她白皙的脸映得温柔,梨涡像一朵开在脸颊上的雪花。 窗外,白鹅绒纷飞,落在窗台上积了不厚不薄的一层。 也许是疲惫的神经对温暖有着异样的渴求。 也许是那样的氛围里,少女柔软乖巧的笑容让人情不自禁。 “……没事,屋里有暖气。” 盛向礼说着,垂下眼,心底像被一根羽毛轻轻刮了一下。 心动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 而几年后的此时此刻,他和林听之间的气氛变了个样。 布满阴森的冷,箭弩拔张。 说话间盛向礼已来到身前,林听如果是只刺猬,现在一定竖起了浑身的刺抵御外敌。 她往旁边避开,再一次被盛向礼捉住手腕。 “跑什么,”盛向礼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手机给我。” 林听攥紧手里的手机,往身后藏,被桎梏住的手腕不死心地转动挣扎:“你要干什么?” “删了,”他不带感情地说,“池故的联系方式、包括和他有关的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凭什么?”林听气急,不由拔高了声音,“你放开我!” ——“叩叩。” 敲门声在这时突兀地插进互不退让的两人之间。 对林听来说是天降救星。 护士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盛医生……病患家属有事找你。” 盛向礼皱了皱眉,松开林听。 “在这儿待着等我。”他淡声说完,往门口走。 林听捂着发疼的手腕,接着就被“嘭”的一声巨响吓得几乎跳起来,抬头看过去。 办公室的门大敞,撞在墙上。 盛向礼被人揪着衣领死死摁在门上,一向冷静自持的表情维持不住,咬牙露出些许吃痛的神情。 而那个揪着他的人——是池故。 男人小臂的肌肉线条拉紧,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突出,阴鸷神色一如当初戾气横生的少年模样。 “盛向礼,”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来啦!!!!!!!!!!!!!!!!!!!!!!!!!!!!!!! 多打点感叹号以表示我对于搞事的兴奋 第42章 42 巨大的动静吸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林听从怔愣中回神, 抬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她和池故的电话一直通着没挂。 敲门的那个小护士离两人最近, 她也没想到敲开门后这位“病患家属”会这么疯,吓得脸都白了。她不敢上前,隔着一段距离无措地抬着手:“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请不要伤害我们的医生——” 池故侧眸。 小护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狠狠打了个冷战, 心想怎么倒霉的总是她,上回盛医生也用这种眼神看人,激得她一身冷汗, 现在又来个“病患家属”? 盛向礼此时缓过劲儿来, 他眯眼看着池故,几秒后冷笑出声:“果然是你。” 池故根本不关心他果然个什么, 甩开他,转身走向办公桌前红着眼眶的小姑娘。 林听眨了眨眼, 想穿过迷蒙的水雾看清他:“池故……” 池故扣住她的手腕。 余痛未消,他力道不重,但乍一握上来, 林听还是疼得往回缩了缩手。 他视线下落, 顿了顿,大手往上移,避开她红了一圈的手腕。 林听被捉着小臂带走。 等人走远,小护士才从瑟瑟发抖里恢复过来,看向另一个让她感到害怕的人:“盛主任, 您没事吧?” 盛向礼整理着衣领袖口,除了发丝微乱,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他淡道:“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护士如蒙大赦。 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开。 盛向礼抬手按了按眉心,忽地动作一停,沉默地望着空落落的掌心许久。 捡的那只小白猫,养到现在,爪子已经很锋利。最近忙,它的指甲有一段时间没修剪了。 前两天玩闹时小猫在他虎口处抓了道血痕,现在已经结了痂。 隐隐的,仍带着些微疼痛。 - 林听觉得觉得自己今天就像个沙包,被人拖来拖去的。 池故拉着她往外走,一开始步子迈得大,渐渐地速度慢下来。他也不说话。但和先前不同,林听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安。 她垂眸,望向池故抓着她小臂的手。 他和盛向礼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这。 盛向礼不会在意她疼不疼。 池故会。 池故的车停在医院大门外,他一言不发地打开副驾驶,林听乖乖爬上去。 男人宽大的手掌在她头顶停顿须臾。 看着她系好安全带,他才关上车门。 阿瑞斯趴在后座,见林听上车高兴地坐起来摇着尾巴。林听往后伸手,它主动把脑袋凑过来,鼻尖拱了拱她的手心。 林听摸摸它的脑袋。 池故坐进驾驶座。 他伸手扯过安全带扣上,抬眸就看见小姑娘白花花的手臂在他眼前晃,收回来时手腕一圈红刺目得很。 男人唇线抿直,抓住她的手臂。 那圈红就这么停在他眼皮底下。 林听眼眶红意消退,只剩眼尾残留淡淡的痕迹。 她动了动手腕。 “疼么。”池故终于开口。 林听习惯了不让人担心,下意识地摇头。 池故静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迟疑一秒,摇头的动作半道改为点头。 “疼还是不疼。” “……疼。” 不说还好,一说,委屈好似涨潮的海水,顿时漫上心头,在眼底卷起一朵浪。 她眼眶又红起来,吸了吸鼻子。 下一秒,温软的触感贴上手腕。她愣住。即将掉出眼眶的眼泪硬生生收了回去。 ——男人低头垂眸,唇瓣落在她被勒红的手腕上。 他喉结攒动了一下,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这个手腕吻是安抚,却也掺了许多别的情绪。 霎时,疼不疼都是次要的了。 林听只觉得有火苗从他吻的地方蹿起来,以迅雷之势爬满整圈红痕,整个手腕烫得像不属于她自己了似的。 池故退开。 那双漆黑深邃的瞳眸里暗流涌动,他哑着声问她:“还疼么。” 林听说:“疼。” 他却没有再吻上来。 男人拇指轻轻擦过那片泛红的娇嫩肌肤,忽然说:“我有点后悔。” 林听:“嗯?” “刚刚应该揍下去的。” 林听愣了愣,破涕为笑。 “那你怎么没揍?”她问。 “如果还是十八岁,我会毫不犹豫下手,”他放她手臂自由,转身启动车子,“但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拳头落下很容易,收住才难。” 林听揉着手腕,听见这话怔怔地望向他。 他们都长大了,变化很大——这时刚重逢时她就知道的事情。 七年的时光将少年面庞的棱角打磨得更锋利,同时织成张网,将那些不合时宜、肆无忌惮的冲动与不可一世,锁在最适合它们生长的青春年华里。 然而他将盛向礼摁在墙上的时候,林听有一瞬间看见了那个十八岁的张狂影子。 他仍是少年,又非少年。 - 等林听被送到林家楼下,天边日暮已经快完全沉下去。 她摸了摸包里的生抽酱油,心想这酱油打得可真是惊心动魄。路上万琪不放心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她有没有出事。 林听背上包,见池故没有下车的意思:“你不跟我上楼吗?” 池故:“?” 林听沉默一下,说:“你是不是不爱大米了?” 他嗤一声:“我又不是老鼠。” 林听:“……” 小姑娘的视线太执着。 池故手指搭在安全带插扣上,问她:“我为什么要跟你上楼?” “你不管大米了吗?”她说,“大米都好多天没见到你了。” “过两天就接它回去了,不缺这一眼。” “……” 林听咬了下嘴唇,往阿瑞斯的方向一瞅,说:“阿瑞斯肯定想妹妹了。” 池故挑眉。 “肯定想了,”她一脸认真,“一定很想。” “……”池故看一眼后座端坐的黑背犬。 小姑娘渐渐理直气壮起来:“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这样。” 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 林听抓着车门,见他岿然不动甚至还有笑她的嫌疑,恼了,破罐子破摔:“你跟不跟我上去?” 池故靠在驾驶座里看她。 五秒后,搭在插扣上的手指往下轻轻一压,“咔”一声,安全带从插槽里弹出来。 “跟。”他说。 其实池故没有跟她上楼的理由和必要。 林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不想让他走。 万琪可没在电话里听说池故要来。 本着不浪费一颗粮食的原则,家里的饭菜每一顿都是按照人头掂量好的,三个人就做三个人的份量,四个人就做四个人的份量。 现在是四份碗筷的量,人却多了一个。 尽管池故表示他不留下吃饭,万琪还是去给他煮了碗面。 “凑合吃,”万琪说,“不够也没了。” 池故:“……” 万女士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林听咬着筷子憋笑。 “还笑,不嫌菜凉啊?”万琪眼睛一转就对准了她,“手怎么回事儿?红成这样。” “……磕的。” “又骗人是不是?”万女士一眼拆穿,“小丫头长这么大撒谎还是这套说辞,你就告诉我要怎么磕才能把手腕磕成这么均匀的一圈红印子,改明儿我让枝枝也磕给我看看。” 正巧拿药过来的林枝闻言白眼一翻:“关我什么事?让我爸磕去。” 林舜华:“坑爹呢?” 林听给他们一人接一句的拆台说得面子抹不开,低头扒了口菜。 “吃完饭记得擦药啊,别明天红就变成青了,有你疼的,”万琪说完转头跟池故吐槽起女儿来,“小池应该不知道吧?这丫头每回在外面遇上什么事,明明灰头土脸地回来,问起来还跟我们说‘摔的’、‘磕的’、‘不小心碰的’……憋不蹩脚?也不知道是想要我心疼死呢,还是气死。” 林听感觉很没面子:“妈……” “妈什么妈,扯谎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妈?”万琪提起这事儿就闹心,“是觉得你妈还干不过几个欺负你的小毛头怎么的?” “……” 林听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万琪欺负完女儿畅快了,去客厅逗狗逗猫。 林听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声小小的轻哼,再抬眼,发现池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 见她望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吃面。那一抹在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被林听捕捉到了。 她脸热了热,低头把最后两口菜吃完。 饭后,池故和许久没见着爹的大米玩了会儿,起身告辞。林听今晚上在这边住。 林舜华:“这就走了?” “嗯。” “难得来一趟,再多坐会儿吧。”万琪说。 林听瞥见池故眼底的青黑,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由道:“他昨晚上就没睡好,让他回去休息吧。” 她不说话还好,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安静了一秒。 四双眼睛都望向她。 林家三双探究与意味深长,池故则挑了挑眉,眸中漫起似笑非笑。 林听:“……” 这个说法,确实有点问题。 她企图解释:“他昨晚上——” “行吧,”万琪打断道,“既然累了一晚上,小池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大米我们再帮你看两天。” 池故:“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林舜华笑道,“开车注意安全。” “嗯。” 林听:“……” 为什么就没人听她说话呢? 气。 池故给阿瑞斯扣上狗绳,起身就见小姑娘郁闷又气哼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看电视。 他垂眸好笑地勾了勾唇。 等人走了,林听试图继续给自己洗刷某种嫌疑:“妈,刚刚……” “我知道,”万琪抓了把瓜子,觑她一眼,显然从欺负女儿这件事里获得了巨大的快乐,“你当你妈傻的啊?” “……”林听鼓了鼓腮帮子。 茶几上手机提示音响了响。 林听捞过手机。 咕咕:【在气什么。】 林听打字速度从未有过的快:【你们都欺负我。】 咕咕:【有吗。】 林听:【有。】 发完这条,耳边是林舜华和万琪聊天的声音,她忽然话锋一转:【为什么你在我家混得这么开?】 她想起林枝说的话,打了几个字,顿了顿,又全删掉,静静地等待回复。 可是池故没再回。 晚上洗掉一身的疲惫,林听躺上床,大米对自己吨位一无所知,毫无负担地占领她肚皮当猫窝。她正用手机备忘录上记录几个关于舞蹈节独舞的灵感,微信有新消息弹出来。 她点开。 咕咕:【大概是因为,这是你家。】 咕咕:【他们很好。】 这是你的家,是你的家人。所以我愿意和他们产生联系。 这样,或许也能在一个你很可能回来的世界里留下那么一点点的,我存在的痕迹。 如果你能看见,那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啦!!!!!!!!!!!! 别急别急,那一天将在不久之后,我发4!!! 第43章 43 林听睡前没忘记擦药, 结果第二天醒来手腕还是疼的。 不过比预测的好那么一点,红印淡去, 留下东一块西一块的浅淡青痕。她转了转手腕,这个程度的疼痛还不至于影响到排练。 反而是池大米,本来在她肚皮上压着,今早醒来小家伙趴她胸上睡着了。 她终于知道睡梦中萦绕不去的窒息感是从哪里来了。 舞团今天的排练照旧。 开始排练前林听先去找张念媛问了下虞箐的情况。 “神经性厌食症, 伴随抑郁症, ”张念媛不太好受,“医生建议她入院治疗,药物、心理治疗都要做, 还要配合营养师调节饮食。” “虞箐姐答应了?” 张念媛道:“一开始她不愿, 她……对舞台太执着了。我昨天劝了她很久才劝动,就这两天吧, 她要准备住院了。” 虞箐住不住院,这一年里基本上和舞台都什么缘分了。 不住院, 她的身体状况太差,《瑶姬》没能拿到角色,舞蹈节更是因为身体健康的原因初审都没过就被刷下来, 她牛角尖钻得越深, 状态就会越差,并不适合再登台。 而住院治疗也不是短期内就能恢复如初的,即便她积极配合治疗,出院后落下的训练太多,再回到这样的环境里, 她的心理难保不会再次出问题。 她的退役因为这场病而提前,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可奈何。 张念媛不忘安慰林听:“你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虞箐也让我转告你:大家竞争角色是各凭本事,她技不如人,这是事实,你不用感到歉疚。” 林听拿到瑶姬一角,拿得坦坦荡荡,她知道自己不欠谁、没必要歉疚,但虞箐从那以后便开始出问题,也是不争的事实。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难受,堵得慌。 “我知道的,张老师。谢谢。” 林听没想到的是,她和张念媛在角落里的对话会被路惜茜听到。 刚跟张念媛分开,她就被路惜茜叫住了。 “我听见你跟张老师说的话了,”她脸色难看,“虞箐姐她真的身体和……这里,都生病了吗?” 女孩儿说着指了指心脏。 “……嗯。” 路惜茜愣了几秒,深呼吸一口,说:“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林听只感觉到她离开前似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林听不明白她这一眼的含义。 舞团的排练如常。 虞箐的的事情张念媛没有声张,林听也不是乱嚼舌根的人,或许也有别的人发现过虞箐的异常,但讨论都没摆到明面儿上来过。 下午林听看手机时,刷到了虞箐的朋友圈。 她发了条新动态,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虞箐是少女模样,一手捧着奖杯,一手抱着一束花和足尖鞋,笑容青涩又开怀。林听认得这只奖杯,这是国际芭蕾舞比赛青年女子组金奖的奖杯。虞箐便是从这场比赛开始,逐渐斩获风光名声。 她的配文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十八岁。 林听和舞团里一些人加了好友,往下划看到不少评论。 她扫到其中一条,微微停顿。 路惜茜:【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她或许只是单纯地发表自己对虞箐的敬佩和赞赏。 但林听回想起上午她那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眼神,再看一眼这句话,心里异样渐起。 不太舒服。 林听退出朋友圈。 一条新消息在这时弹过来。 金喻良缘:【牛,聚会时间初步定下来了,下周六。他们说趁着学校还没放暑假,周六还得上课,下午组织一波回校探望老师,晚上才是饭局。】 林听:【我应该有空。】 排练的时间很紧凑,但张念媛也不是一味地要求他们不停训练,每周六会给半天的假期,让他们缓解疲劳。 金喻良缘:【那行,回校你也一起?】 林听:【嗯。】 金喻良缘:【好,那我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聊了两句,休息时间到,林听结束和喻思禾的闲聊,也不再去想朋友圈的异样,专心投入排练中。 -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各种令人耗心费神的事情堆积在一起,让人神经敏感,林听回家时总感觉哪里有视线在盯着自己,疑神疑鬼地转头去找,却又什么都没找到。 池故今天难得一整天都在家里休息,打开家门就闻到熟悉的饭菜香。 他一眼最先扫向她的手腕,眉头皱起。 林听也看看手腕上青痕,无辜地眨眨眼:“我也不想的……它自己要变成这样,我控制不住。” 池故瞥她一眼:“……我还什么都没说。” 林听心说你皱个眉头就已经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吃饭时她总觉得同学聚会或许该知会池故一声:“下周六,我们班同学聚会。” 池故似乎并不意外:“嗯。” “你知道?” “杜恒说了。” 哦,差点忘了,后来的三班里还有个杜恒。 提到同学聚会,林听想起喻思禾说回校看望老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上次韦老师送的粽子……我还没有给她回礼。” 这件事上次池故说帮她问问后就没了后续,后来事情太多,她自己也给忙忘了。 池故:“问过了,她说不用。”这是实话。 林听“唔”了一声,咕哝:“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虽说由于她食量有限,那些粽子大多陆陆续续进了池故的肚子。 小姑娘搭在桌上的手白皙纤细,唯独手腕处的青痕破坏美感,令人不快。池故略过这个话题,问她:“盛向礼跟你联系了么?” 林听回神,愣了愣才答:“没有。” 她和盛向礼的矛盾自从来到宣城后一点点激化,昨天的意外爆发是林听没想到的。 池故是她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现在完全暴露在盛向礼眼皮子底下了。一旦他告诉容茜,就意味着她平静的生活可能要变得波涛汹涌。 至少还有个秘密被她藏得很好。 林听苦中作乐地想,至少池故在他们那儿还是个女生。 “如果他再找你……”池故说到这刹了下,他忽然间意识到,这句话用于他和林听之间,缺了点什么,“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告诉他,他又能以一个什么身份、去做什么呢。 林听却没想那么多,答应得非常干脆:“嗯。” 她充满信赖的干脆对池故来说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酷刑。 看不见,摸不着。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 随着手腕的痕迹一天天淡去,盛向礼始终的未联系让林听感到不安的同时,又像水中憋气憋久了的人终于有机会跃出水面大口呼吸。 虞箐已经入院治疗,单怡松结束在外的演出工作回到团里,她作为首席之一,张念媛和她说了虞箐的事情。 有所预料,惆怅难免。 周六这天上午,第二幕总算全部编排完毕,周六休息半天,周日开始最后一幕的排练。 林听和喻思禾约在三中西面的地铁口碰头。 喻思禾当初还是学生时就有着一颗蠢蠢欲动的骚心,现在没了条条框框的舒服,她今天十分嚣张地穿着短裙,一双腿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就差在脸上写:我今天就是来挑战校规的! 林听依然穿着长裙——她对长裙格外偏爱。 跳舞的女孩儿身材比例好,长裙裹身也十分好看,走动时柔软裙摆晃动,如同水中涟漪。 夏天的林听离不开遮阳伞,喻思禾见了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溜烟钻进她伞底:“可算来了,躲躲我躲躲我。” 林听乐了:“你不是不怕晒吗?”那么大剌剌暴露在阳光底下,她还以为喻思禾是表里如一的嚣张。 喻思禾:“怕了怕了,这天儿太毒了,不是人受得了的辣。” 说话间两人穿过两条马路,看见了阳光底下的三中新校门。 那天夜里看不清,现在林听才看清新校门的全貌,辉煌气派,势在彰显其优质中学的光鲜亮丽。 “是不是挺震惊?”喻思禾说,“我刚收到别人给我发的照片儿时我也特震惊——不得不说咱学校的审美是不错的,设计得还挺好看。” 翻新过后的新校门格局也稍有变化,现在不用进门,远远的就能看见里头孙中山先生的半身铜像。 他被簇拥在一片花圃里,沐浴着阳光。 也能看见他身后延伸出去的两道绿荫,在蓝天的尽头相交。 林听赞同:“是挺好看。”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一拨人。 林听边走近边试着辨认,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认识的大抵是后来随着成绩分班变动后融入进来的。 杜恒已经到了,抬手一挥就嚷嚷开:“喻妹!听妹!” 一嗓子把视线都引到这边来。 喻思禾一言难尽地扭脸:“好丢人。” 林听:“……确实。” 走近了,喻思禾忍不住骂他:“你就不能整点阳间的称呼?” “怎么了怎么了,”杜恒说,“我不是一直这么叫你们呢么,人林听都没说什么呢,是吧?” “不是。”林听说。 杜恒:“……” 喻思禾笑了。 有人好奇打量过后,上前打招呼:“林听?” 林听笑笑,颔首,也叫了对方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女孩儿笑道,“你变了好多啊,我一开始都没敢认。” “你也是。”林听客套。 有人打头阵,几张熟面孔都上前来寒暄了几句。 曾经的班长已经和保安打过招呼,人到齐后,一行人进了校园。 校门像记忆的闸门,踏进来后许多过往纷至沓来。 校园里的茉莉花香时隔多年仍然不减当年,林荫道也新铺过,两旁的树似乎比多年以前枝干更粗了,绿荫遮天,光斑细碎地投洒下来。 盛夏的蝉鸣一如从前聒噪。 林听忽然止住脚步,在人群后方,抬手拍了张绿荫,发给池故:【这条林荫道还跟以前一样。】 一分钟后,手机轻响。 咕咕:【还有呢。】 林听顿时来了兴致,走过路过的每一处都恨不得拍给他,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刷了屏。 一路拍到了教学楼。 周六,高二高三都在上课,夏日午后总让人昏昏欲睡。从一楼的一扇扇窗户看过去,有一些坐在后排的同学或有意或无意地打起了瞌睡。 有的老师嗓门儿大,讲课声穿透出来。 林听拍了一张发给池故。 片刻,收到回信。 咕咕:【你上课睡过觉么。】 他们不在一个班,上课时间从来没碰过面,也不知道对方上课时是什么模样。 林听倒是听说过他上课时要么睡觉要么打游戏,不管怎么样,倒是能安安分分地在教室坐着等课上完。 林听回他:【有过。上数学课的时候……实在太困了,眼皮子不受自己控制。】 咕咕:【是吗。】 几秒后,他发过来一则语音消息:“真想看看。” 真想看看你上课不自觉打瞌睡的模样。 一定是长睫翕动,脑袋一点一点,却又强撑着告诉自己别睡。 偶尔一个呵欠,眼睫眨动时便沾上氤氲的水汽。 如果可以,池故想知道和她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会是什么感觉。 或许连课本都会变成阳光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虽迟但到!今天的万字更新圆满结束! 我好爱你们的热情!!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zszlhcdechlcahsdyt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Ya、炸酱面酸菜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形 66瓶;芥末 20瓶;炸酱面酸菜鱼、去冰三分甜、zszlhcdechlcahsdyt 10瓶;颜九卿 5瓶;星星的漫漫 2瓶;姑娘 1瓶 第44章 44 当初的三班班主任被他们亲切地称呼为“老周”。老周现在在带高二, 下课后别人都是涌出教室,他们一行人倒是乌泱泱涌进教师办公室。 七年过去, 老周长了几斤肉,看上去没有当年瘦高有棱角时那么凶了,开口仍是中气十足:“你们就非要挑这会儿来!得亏我待会儿没课了,不然你们十来号人跟着我去上课啊?教室里可没有空座位再给你们坐, 要么站走廊上听, 要么站教室后面。” 班长:“我们这不是给您个惊喜么。” “就你们还惊喜?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跟我说惊喜,笑死人了。” “我们还最差啊?”杜恒说,“最差的不应该是您现在带的那班小孩儿吗。” 众人笑。 老周一张扑克脸也绷不住, 莞尔失笑。 他的视线越过面前几人, 落到后方的女孩儿脸上,惊讶出声:“林听?” 林听:“周老师。” 老周端详她片刻, 笑道:“变化挺大。” 林听抿唇笑了笑。 “你这是专程回来一趟?” “不是,回来定居。” 要说这届三班的学生里最让老周放心不下的, 非林听莫属。 她当初的家庭情况他了解一些,这么多年,他始终为高一时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感到自责, 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学生健康自信地站在这儿, 他感慨万千:“挺好的。” 三个字里包含着唏嘘与欣慰,还有几分如释重负。 十几个人头凑在一堆,没了上学时老师学生阶层束缚,他们和老周说起话来都更大胆了,侃天侃地什么都聊, 玩笑开起来也不在怕的。 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围绕的话题无非两点:工作与恋爱。 大家都刚出社会一年,有人已经找到稳定工作,有人这一年在不停地试水,也有人在继续深造……当初以为高考就是人生的全部,等到跨过这道坎,才发现未来是绚烂又纷乱的。 有人平步青云,有人磕磕绊绊。 工作的话题有人欢喜有人忧,老周作为吃盐比他们吃饭还多的过来人,免不了语重心长地讲几句道理。 话题很快跳到了恋爱婚姻上。 起因是班长突然从包里掏出张请柬递给老周:“趁着今天赶巧,您可记得来参加我婚礼啊。” 他这请柬一掏出来,顿时引发嘘声哄闹。 正值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们顿时不甘寂寞,争先恐后地开始分享自己的恋爱经验,没有恋爱经验的也不打紧,发表发表自己对对别人恋爱经验的羡慕和唏嘘。 脱离学生身份后,他们好像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谈论起高中的“早恋”,只剩下怀念的口吻。 说到早恋,大家心照不宣地往林听的方向看了眼。 她和池故——如果不是池故太凶残,这一对也能称之一段佳话来了。可惜。 杜恒:“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杜恒和池故关系在场人也都知道,不知是谁打趣道:“杜恒你急什么啊,又没看你媳妇儿。” “啧,看别人媳妇儿也不行。” “你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林听这是成了谁媳妇儿啊?” 外人并不清楚林听和池故之间发生的事,池故的发愤图强在他们看来是林听离开时跟他达成了某种约定,比如两个人一起为更好的未来奋斗什么的……自然而然,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池故和林听肯定还好着。 于是有人接道:“还能谁,池故的呗!” 起哄的吁声此起彼伏。 然而当事人的反应并不如他们所料。 林听被他们的打趣闹得脸颊微红,却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 喻思禾在她身边小声嘟囔了句:“服了。” 杜恒见气氛不对,忙笑道:“就你嘴上没把门,我池哥不在江湖多年,你们不怕他了啊?” 老周:“你小子,当着老师的面儿恐吓同学?” “冤枉啊,我哪儿敢呢——” 林听借口去上厕所,出了办公室。 她一走,众人安静一瞬。 “这……怎么回事啊?”最开始起哄林听和池故的人有点懵。 杜恒“啧”了一声,道:“他俩早分了。” “……” 众人面面相觑。 - 林听离开办公室,站在走了发了会儿呆。 曾经见证过她和池故早恋的同学们说的话,让她方才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和池故错过的七年,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眼里是幸福美满。 但其实不是的。 他们的调侃像是两块打火石突然在她脑子里“啪嚓”一声擦出火光——她和池故的关系,现在到底该怎么算? 还只是“合租的前男女朋友”吗? 她和池故的相处,不知不觉已经越过这条线太多。 林听的手不自觉摸向淤青已退的左手手腕。 男人低眸轻柔的吻,仿佛在上面打上了某种烙印,她这几天不断地想起,那上面的火就像是灭不掉似的,时时刻刻缠绕燃烧。 她想,池故一定也有所意识。不然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又像心照不宣,他们谁也没提出再往前迈出那一步,不是不愿,而是仍有东西拦在他们前面。迄今为止的所有对白,都在一种无声的默契里将其跳过。 上课铃声响起,在外放风的少年少女们陆续回到教室。 林听转身打算回办公室。 不远处的年级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两个人,她步子一滞,看着其中一位,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 她一下子没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那两人已经边说边走近,靠她一侧的老人面容和蔼,也看了过来,微微一愣。 林听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却比她先开了口:“林听……?” 林听有些生疏地打招呼:“韦老师。”Tiempo viejo 老人正是韦玉珍。 林听见过她,但由于她没教过三班,两人原本是不认识的。 但这中间有个池故。 林听心想缘分果然奇妙。 她一个星期前才跟池故问起过韦老师,今天就遇上本尊了。 韦玉珍对她很感兴趣,对旁边的人说:“你先走吧,这是我学生,我跟她聊会儿天。” “那我先去把车开过来,”那人说,“妈您下楼小心点儿。” “哎。” 男人离开,年轻人们谈笑的声音从半敞的办公室门里传出来,韦玉珍看了眼,了然道:“回校看望老师?” 林听:“嗯。”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林听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扯出刚刚的理由:“去上厕所刚回来。” 韦玉珍已经退休好几年,池故是她带过的最后一届,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来学校。 “韦老师,您怎么会来学校?”林听问。 “回来办点事,”韦玉珍笑道,“我听阿池说,你还想着粽子的事儿?” 老人语气无奈,林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是件小事儿,不用老挂念着,”她说完,话锋一转,“对了,你和阿池最近怎么样?” 老人的问题跳得直接又自然,林听愣了一秒才道:“挺……好的。” 韦玉珍看着她笑,不知道在乐什么。 林听被她乐得有点不好意思:“韦老师,您这是……?” “没什么,”老人笑着摇摇头,温和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一些关于阿池的事情。” 林听确实有许多想问的,但她不知道合不合适。 韦玉珍是池故的恩师,可林听同她并不熟,她又是长辈,有些话怕失了分寸。 韦玉珍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用顾虑太多,就当是朋友间聊天,你有什么都可以问我。” 林听张了张口,所有的问题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池故他……在一班怎么样?” “他啊,说实话一开始把我都吓了一跳,”韦玉珍说,“他是个很聪明的学生,一个学期就从尾班冲进重点班,到后来,他自己的复习进度都甩了班级整体进度一截,没多久就把年级第一给挤下去了,然后坐在这个位置再没给过别人机会。” 池故的学习能力很强,这点林听是知道的。 她当初不是没担忧过池故的未来,试过拉着他学习,给他讲题。毕竟他学习那么差。 他对学习万般抗拒,可每次她开口,他还是会板着张脸别别扭扭地坐下。 林听经常在午休争取睡前的那段时间把他叫来学习,她通常只稍微点了几下知识点,再给他讲题的时候都不需要多说,他很快就能掌握技巧。 只是少年真的静不下心来学习。 他总是写了那么几道题就把笔扔了,皱着眉一脸不耐,侧过身往墙上一靠,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盯着她看。 林听被他盯得不自然,终于也写不下去题,转头问他:“哪里不会吗?” 少年面无表情:“全都不会。” 她去看他面前的本子,前两道题已经写完了,答案也是对的。 什么全都不会。 这不是会两题吗 。 少女充满耐心:“是后面这些不会吗?我教你。” 池故“啧”一声:“不用。” 林听失落地垂下眼。 “……”少年口吻生硬,“你写你的,别管我。” 她瘪瘪嘴,低头继续写作业。 笔尖游走在纸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中午教室里人少,学校不允许开空调浪费电,只剩头顶的风扇旋转一圈又一圈,吹起桌角的书页。 少年仍盯着她看,偶尔低头瞥一眼手机。 不一会儿,林听感觉椅子被人踢了踢。 她放下笔,看向扰乱她专注的人。 始作俑者收回脚,一条腿踩在椅子下方横杠上。 他按亮手机,把屏幕上的时间摆到她面前,食指在上面敲了敲,说:“小同学,你该午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思绪有点卡,晚了一小时,给大家先表演个空中旋转360度跪地磕头,哐哐哐! 然后我们今天就一更哈 第45章 45 校园的环境很特殊, 连回忆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记忆里的蝉鸣逐渐同现实重叠在一起,林听猛地回神, 听见韦玉珍在说:“……有一回月考他还生着病,烧到快39度,愣是没让人看出来,坐那儿把试考完了。如果不是后来晚自习破天荒看他趴在桌上睡觉, 我都不知道这孩子这么爱逞强……” 林听心脏一缩, 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我送他去医院打针,在那儿守了他一晚上,他爸……”韦玉珍说到这停了停, 很轻地叹息一声, 有意略过这个话题,“也是他平时身体素质好, 一晚上就退烧了,第二天是月假, 我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了” 林听却抓住即将翻篇的这一页:“他爸爸没有来吗?” 韦玉珍:“你知道他父亲的事?” 林听摇了摇头,迟疑道:“是叫……池景丞吗?我只见过他来找池故,别的……不太清楚。” “他去找过阿池?” “嗯。” “他们没吵起来吧?” “不算……吵吧, ”林听回想了一下, 当时双方言词都不激烈,说吵架算不上,“但是交谈也算不上愉快。” 闻言韦玉珍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无奈地笑笑:“想也是。” 看着她的反应,林听犹豫一下, 试探地问:“韦老师,您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韦玉珍点了点头,问她:“阿池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母亲的事情?” “……没有,”林听扶着栏杆,垂了垂眸,想起池故床头的那张照片,抬眸道,“他母亲是消防员吗?” “嗯,叫明湾。” 明湾。 林听神色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韦玉珍道:“八年前……你们高一上学期的那个期末,上河郡苑发生了一起大型火灾,起因是有一家住户煤气泄漏,那时候是大半夜,等那家人察觉到异样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火已经烧到别家。池故的母亲就是参与了那场火灾的救援行动,然后……在返回将一个孩子救出来之后,火场发生爆炸,不幸牺牲了。” 林听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勾出来。 她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到“明湾”这个名字了——上河郡苑的那场火灾十分惨烈,四名消防员牺牲,楼内住户死亡将近十人,就算救出来的也受了程度不一的烧伤,当时新闻连续报道许多天,林舜华和万琪每每看到都止不住地摇头叹惋。 林听就是在公布的牺牲消防员名单里看到这个名字。 当时她只觉得这是一件离自己很远的事情,从未想过池故会与这件事息息相关。 他没有对别人说过,包括她。 当时她连对自己的事都感到难以呼吸,更遑论在乎旁人的种种,她甚至不知道“池故”是谁。即便他们同校。 她惶惶度日时,他亦深陷悲欢离合。 “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韦玉珍继续说着,“他五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母亲长大,后来出了这档子事,按理来说,他父亲应该承担起监护人的责任。” 然而林听记忆里的少年池故,却是孤身一人:“但他并没有……是吗?” 沉默几秒,韦玉珍才点头。 “他父亲当时……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她说,“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十岁大的儿子。” 林听一愣。 韦玉珍没有说得太直白,只道:“当时的阿池,对他父亲的新家庭来说……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已是十分温和的形容。 实际上,他更像是个破坏家庭平衡的“入侵者”。 “总之,阿池自己后来也不愿跟着他父亲,他父亲每个月给他固定的生活费,除此之外再没管过他,就连他生病那次,他父亲也说自己太忙,没有来看他。” “可是——”林听猛地想起什么,“我听见池故对他父亲说过一句话……” “什么?” 一系列的事情串了起来,林听忽然不忍心将那句话说出口,心口像被巨石堵住,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说……‘你怎么没死在那场火灾里’……”她艰涩地低喃,“还说,‘你能换回我妈,一切好说’……” 韦玉珍缄默。 良久,她长长地叹息,像是这样才能将沉重的情绪发泄出来。 “他父亲,曾经就住在上河郡苑发生火灾的那栋楼里,”老人沧桑的声音像一块老旧的怀表,“他母亲最后救出来的那个孩子,正好十岁。” 仿若钟鸣。 许多事情清晰的同时,又带着如山的力道撞在胸口,发出沉闷的回响。 韦玉珍看着她的表情,温和问:“还好吗?” “我……没事。”林听摇了摇头,咽下喉间的酸楚。 老人笑笑:“阿池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跟你说这些。我也是作为他的老师,当初也教过他父亲,所以这些年相处下来才慢慢了解到的。” “这孩子,从不向人诉苦。” 韦玉珍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她逗留许久,儿子不放心打了电话过来询问。 她挂了电话,对林听说:“难得回学校一次,好好玩儿吧。” 林听回过神,先前注意到老人不时捶捶腰背,道:“我陪您下楼吧。” 韦玉珍慈蔼地笑了笑,没推辞。 车子停在校门口,上车前,老人说:“阿池虽然闷,但你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可以去问他。如果是你去问,他或许会告诉你的。” 林听:“嗯。今天谢谢您。” “快回去吧,待会儿你那些同学该找你了。” 林听离开这么长时间,回去的路上喻思禾没找到她,打电话过来问。 她回办公室找大部队之前,脚步一转,去了当初池故带她翻墙的地方。 这里也变了模样。 许是发现有学生从这里翻出去,墙边那棵非常适合攀爬的树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靠墙的低矮灌木丛,明晃晃充当着隔离带的作用。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池故,说:【树没了,翻不出去了。】 发完,林听看向墙头。 说不上心里的惆怅从何而来,方才拍了一路,都没有像这样难过。 手机一震。 咕咕:【我还在。】 林听鼻头一酸。 她回道:【嗯。】 曾经熟悉的地方都变了模样,连角落的一棵树都已被连根拔起,泥土翻新,花草散发着陌生的幽香。 可他还在,她也在。 何其有幸。 - 离开学校时已是傍晚。 下午能抽出空来回校看望老师的还是少部分,晚上聚餐才是真正的大部队,大伙儿热情地邀请老周前来参加,奈何老周今时不同往日——要回去奶孩子了。 杜恒吐槽:“得是什么样的勇士才敢嫁给您啊,我太敬佩这位师母了。” 老周:“行了啊你小子,我还没到挥不动历史课本的地步,说话给我注意点。” 杜恒笑嘻嘻道:“可别,您这力气还是留着回去哄孩子吧。” 聚餐由班长和团支书组织的,订了个很大的包厢,多年不见,刚开始气氛还有点儿说不出的尴尬,酒过三巡后就只剩下热火朝天的吹牛打屁。 有人趁此机会到处发名片:“来来,人手一张啊,以后要买什么保险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一定给你们推荐最合适的!” “操,买个屁,我上次被个卖保险的坑死了,你离我远点儿。” “嘿你这话说的,保险保险,那是给自己的人生上安全锁啊!”那人醉醺醺地道,“你放心,老同学了,我绝不坑你!我这是正规的,你看——” “去去去,不看不看,我找谁都不会找你,上学那会儿你丫都快把我坑成窟窿了……” 林听既不喝酒也吃得不多,坐在这一圈儿热闹里,多少有些扎眼。 文科班到底是男生少女生多,男人们的吹牛打屁能参与进去的女同学少,各自很快就找到当初的小圈子,说着说着便将视线放到了林听身上。 林听这会儿刚收到池故的消息,他问:【去接你?】 林听:【你在医院吗?好像不顺路。】 接着她发过去定位消息。 确实不顺路。 池故从零六过来要绕一圈。 咕咕:【……】 咕咕:【可以顺。】 林听嘴角翘起。 “在和谁聊天呀,笑这么开心?”旁边有个姑娘蹭过来,八卦地撞了下她的肩。 杜恒那句“他俩早分了”给女生们带来的震撼可比男生们多得多。 池故虽然凶名远扬,但架不住皮相好看,彼时又正值躁动的青春期,张扬的叛逆少年仍惹得许多女生暗里悄悄地喜欢他。 三班也不乏这样的女生。然而池故身边除了林听,稍微关系好点的就是喻思禾,除此之外再见过别的姑娘。 林听无疑令人羡慕又嫉妒。 但是现在,他们分手了。 于是女生们难免心痒,想多打探一些内幕。 “男朋友吗?”那姑娘又问。 林听还没答,喻思禾手一伸一搂,揽着她的肩,像只护崽的老母鸡:“男什么朋友啊,我家听听想笑着跟谁聊天就笑着跟谁聊天。” 那姑娘说:“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这边拉扯不清,旁边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林听。” 双方来回推的皮球被人截走,林听扭头看过去,一个男人手里举着酒杯,对她笑了笑。 ——对重组后的三班,林听基本没有阴影。 也只是基本。说明仍有例外。 这个男人便是例外之一。 他是分班时留在三班的人,当初的嘲笑凌辱里,就有他一份。 林听嘴角的弧度慢慢耷拉下去。 她的表情变化不加掩饰,男人神色僵了僵,笑容里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举着杯子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别人一起哄我就跟着闹了,后来想起来才觉得很不应该……我本来想跟你道歉的,结果你转走了,今天正好有机会,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你可能都忘了,但我还是想来给你赔个礼。” “对不起。” 他的话勾起林听许多不好的回忆。 遇到池故之前的校园时光,在她的脑海里是一片黑雾,裹着无穷无尽无孔不入的嘲笑,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底的刀痕才是真正鲜血淋漓。 时隔多年,她运气不错,走出来了。 但如果可以,她不止一次地曾经在心理咨询里对盛向礼的那位导师说,想要得到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的一句道歉。 那位导师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林听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是摇头。 “道歉对我来说没有用,”她轻声说,“我的人生只有一次,每一天都只过一次,他们从我这里得到了快乐,可留给我的是回溯不了的痛苦。” “我想要他们的道歉,并不是因为这样我的痛苦就能减轻。” “那是因为什么?” 林听回过神,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又一次回荡在她耳边。 当时她没有回答,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现在——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似乎忽然明白了。 林听看着男人,半晌垂眸,“嗯”了声。 男人表情一松,笑起来,举起杯子道:“那你这是原谅我了吧?喝一杯?前尘往事就放下了吧。” 可林听却说:“不是的。” 男人一愣。 她抬眸,看着他,嗓音柔软,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定:“我没有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 林听在听到那句“对不起”的刹那,才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道歉再多,也无法让她充满荆刺的那段时光变得温暖明亮。 她只是看见该道歉的人真心实意地感到愧疚和后悔。 道歉是她应得的,歉疚和后悔也是他们应受的。 这才公平。 她只想要公平。 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有人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开始劝和:“哎呀,都过去的事情了,今天这么高兴,就别说这种伤和气的话了……” “就是,大家同学一场……” 女孩儿置若罔闻,她看着无措的男人,温声继续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也是我应得的,但我不会因此原谅你。” 男人半举着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半晌也只动了动唇瓣,艰难地低声又说一句:“……对不起。” 包厢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气氛中。 后来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什么,打破沉默,强行把话题拉开,冷下去的温度这才渐渐回温。 来道歉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座位上,后来的说笑也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 喻思禾又揽了揽身边女孩儿的肩,轻声问她:“还好吗?不然我们先走?” “不用。”林听说。 这段插曲没人再去提,林听身边想来的打探八卦的人也被喻思禾赶走。 这时包厢门被服务员敲响。 有人问班长:“还点菜啊?这都要吃不下了。” 班长喝得双眼迷茫:“没点啊,你们谁又点菜了吗?” 大伙儿都迷茫对视。 班长揉了把脸,扬声:“请进!” 门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不是服务员。 大家酒喝了不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门口的人是谁。 直到那人视线环顾一圈,在林听脸上定住,问她:“走吗?” 林听拿起包,“嗯”了声。 她看向喻思禾:“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喻思禾笑眯眯地冲门口的人打招呼,“你车开慢点啊。” 杜恒从微醺的状态里找到一点自我,想往门口扑:“哎,哥,我也要上车!” 喻思禾一把拽住他:“你上个头,回来。” 林听回头跟班长说了声,便跟着门口的男人离开。 包厢门关上,又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有人换过神来,爆了句粗口:“我操,杜恒你个孙子,不是说他俩早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杜恒委屈:我也没说错啊,可不是分了吗??? 我今天好—————————长啊! 晚上有二更! 第46章 46 林听没有喝酒, 但包厢内酒气浓,她身上难免带了点。 池故鼻子很灵, 合上包厢门便问她:“喝酒了?” 林听摇头:“没有。” 池故的车停在路边。 他从医院直接过来的,打开车门果不其然看见阿瑞斯乖乖趴在后座,见了她一如既往地起身凑脑袋过来讨摸。 林听迟疑地说:“阿瑞斯最近是不是没那么活泼了?” 池故:“年纪大了。早年的工作对身体透支也很大。其实一直在衰老,只是最近变明显而已。” 池故床头那张母亲的照片里, 也有当时还在役的阿瑞斯的身影。 林听想问问他关于池景丞、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斟酌半天,也只吞吐地说出一句:“我今天在学校碰到韦老师了……” “怎么会在学校碰见?” “她说她回学校办点事儿。” 小姑娘欲言又止,池故发动车子, 瞥过去一眼确认她的安全带:“怎么?” 林听吐出一口气, 干脆直说了:“我和韦老师聊了会儿,听她说了……你父母的事情。” 车子平稳行驶, 男人一时不语。 半晌,他才应声:“嗯。” 语气中没有明显的不悦, 林听鼓起勇气,拿捏着分寸继续道:“我也听她说了,你入学的时候成绩并不差……后来, 是因为你爸, 成绩才掉下去的吗?” 明湾的事情对池故而言应该是一道不能轻易触碰的伤疤,她便小心地尽量不去碰。 她想,如果池故愿意对她倾诉,会主动告诉她的吧。 池故没有回答,而是过了个红绿灯后, 车子掉了个方向。 行驶了一段路,林听认出来这个方向是去三中的——准确的说,是去他高中时的家。 二十分钟后,池故停下车。 这个地方林听只来过一次,却在脑子里留下了烙印般深刻的记忆。 她和池故当初在一起,其实谁都没有表白过。 那个深秋,他带着她翻墙,带着她回家,然后亲手给她做了顿午餐,很好吃。后来她在他的房间睡了个午觉,走时他不满她系鞋带的速度,蹲下身手指一绕,给她系了个整齐漂亮的蝴蝶结。 起身后他抹去她眼角因呵欠打出来的泪,说:“怎么睡不够都哭。” 然后回校的路上,不知是谁的手背先碰到对方的。 那一瞬间像触了电,彼此都躲闪开。 可过了一会儿,林听感觉少年的手背像是试探、也带着十分别扭的不经意,轻轻地又碰了碰她的。 这回没再等她反应,接着便握住她的手,脸微微撇开,说:“你手怎么这么凉。” 林听刚睡醒,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手哪儿会凉,甚至还带着他被子里的温度。 但是她没挣扎,也什么都没说,只有自己听见了自己锣鼓喧天的心跳声。 他们的步子比来时慢许多。 片刻,她的手在他的桎梏里动了动。 掌心贴合。 “有点儿冷……”她的嗓音细如蚊声。 少年没吭声,只有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过了一条堆满落叶的街道。 - 池故牵着阿瑞斯,领着林听来到曾经的家门口。 又过去七年,这片小区在日新月异的城市中显得愈发老旧,当初在这里长大的人都搬去了更气派的房子,比如池故。留下的基本都是念旧的老人。 即便挨着一所高中,算是学区房,也十分寒碜。 楼道里感应灯昏暗,墙上到处可见小广告撕掉后留下的斑驳纸印。 池故打开外面的铁门,“吱呀——”轻响,内里的木门发出陈旧的声音。 灯泡亮起时都闪了两闪,进门后屋内一股淡淡的闷味儿涌进鼻腔,表达着许久没人来过的抗议。 家具倒是都被白布遮盖得很好,掀开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池故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通风。 林听慢慢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和她当年来时没有什么变化——那会儿就很空,现在还是很空。 “你是不是很久没回来过了?”她问。 “嗯,”池故在她身边坐下,“搬走后就没回来过。” “为什么现在带我来?” 池故松开阿瑞斯的狗绳,阿瑞斯像对这里很熟悉,跳上沙发找了个角落轻车熟路地蜷下了。 “没什么,”他说,“只是突然想带你来看看。” 林听说:“这里没什么变化。” 池故却说:“变过很多。” 林听安静地看着他。 白炽灯管没有遮掩,上面落了一层灰,旁边还结了一张蜘蛛网,随着吹进来的晚风晃晃悠悠的,却是不见这张网的主人。 池故望着灯管边儿上的蛛网,眯了眯眼,缓声说:“这里曾经是我外婆的房子,我妈和他离婚时,没要他在上河郡苑的那套房子,只要了我。离婚后便带我回到这儿和外婆住在一起。后来外婆去世,就剩下她跟我。 “他们离婚没有什么令人唏嘘的原因,无非是他生意起来后变得忙碌,我妈在消防队也忙,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渐渐的就没感情了,离婚算是意料之中的发展。” 说到这儿,池故顿了顿,才淡淡道:“其实小的时候我对他没有厌恶情绪——尽管比起我妈,我从他那儿感受到的陪伴少之又少。” 口中的那个“他”,没有明说,但很显然是池景丞。 林听悄悄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他应该是发现了,看了她一眼。 林听佯装无事发生:“然后呢?” “然后——没什么特别的,我跟着我妈生活,我理解她的工作性质,她只要有空,都会尽量在家陪我,”池故说,“也算是很不错的童年。” 房子很小,很旧,对于当时的年幼的池故来说,却已很满足。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 “后来靠进三中的时候,我成绩确实不错,”他低下眼,嗓音微微地往下沉,“那天和平时一样,我妈休假,回来了一趟,给我做了餐晚饭,在当时小区门口还开着的面包店顺便买了些面包,让我第二天当早餐。然后她回了消防队。 “那天晚上,上河郡苑发生火灾,她去现场参与救援——带着阿瑞斯。” 林听愣了愣,却并不感到意外。 她猜测道:“阿瑞斯腿上的伤疤……是不是那一次留下的?” 池故颔首。 片刻的安静,他转而道:“他再婚的事情,我一直知道。他的新妻子应该是不喜欢他和前妻有任何牵扯,所以连带着,他再婚后也几乎没再来看过我,只定期给我妈打抚养费。我妈为此联系过他,和他吵过,觉得他在如何也该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可惜无果。 “上河郡苑的那场火灾,他和他的新家庭是不幸被波及的,他和他的妻子被安然无恙地救出来,然后我妈返回,去救那个当时才十岁的孩子。” 池故笑了声,像是觉得可笑。 “他们一家平安团聚,我妈便再次扎回火场——再没能出来。” “煤气罐爆炸是一瞬间的事情,包括她在内的四名消防员就这么牺牲,”他嗓音干涩起来,“阿瑞斯当时冲进火场,大概是想去救她,结果被坍塌物砸伤,治好后前腿也留下了一块疤。” 女孩儿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他的手背上。 又小又白,是暖的。 池故手指动了动,却没作出反应,任由她的手掌搭在上面。 他往后靠,闭了闭眼,继续说:“这些,都是后来消防队送来消息时,我听他们说的。” 那个夜晚原本不该有什么不同。 他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自律地写完作业、预习了第二天的学习内容后,洗澡睡觉。 然而就在睡梦中,在他一无所知时,和往常一样离家的母亲再没能回来。 她如凤凰浴火,却未能涅槃,而是长眠。 “……之后,我的抚养权自然而然要落到他手里,”也许是有所感应,阿瑞斯也挪了过来,将脑袋搭在池故腿上,他抬手摸了摸这位小英雄的脑袋,“但我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注定没法融入那个家庭。他的妻子并不喜欢我这个外来者——巧的是,他本人也没有想要花精力应付我的想法,毕竟他有个贤惠顾家的妻子,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儿子,我这个和前妻生活了十几年的孩子,对他来说和陌生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一笑,像是对曾经的自己感到荒谬:“他每月的抚养费一分不少,只是除此之外不会再管我死活。我当时想,他既然觉得我麻烦,那我就干脆麻烦给他看好了。” 这是幼稚的少年人才会有的报复心思。 他开始变得叛逆、不服管教,成绩顿时一落千丈。他把自己往最麻烦的那个极端折腾,就是为了看看池景丞会是什么反应——气急败坏也好,自我悔悟也好,总之,只要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这个儿子的母亲、他的前妻,曾给过他和他那个幸福的新家庭第二条生命。 池景丞理应感恩。 他欠明湾三条命。 池故用着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报复和提醒池景丞。 他知道那段时间,学校给池景丞打过无数个电话。每当池景丞为了这些事对他恼羞成怒时,他都感到痛快。 他想,他自己变得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孤儿一个,没有人会在意他,他的未来变成什么样,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看见了。 那段时间,池故确实过得恣意张扬。 可他并不开心。 每每抬头,他看见的也只是一片灰蒙,即使阳光毒辣到刺眼,也照不进这一方小小的老旧屋子里。 ——如果林听没有出现的话。 如果在那个傍晚,他没有走进那栋废楼,看见蹲在墙角哭泣的小灰姑娘的话。 他的人生一定糟糕透顶。 深秋的那天,他刚在年级主任办公室挨了一顿训,出来时饭点都过了。 他来到三班,少女仍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他。 带她回家吃饭,就是那一瞬间动的念头。 池故也照做了。 那个中午,屋外枫叶火红,纤瘦的少女坐在这方老旧小屋里,嘴角的梨涡凹陷下去,笑着说:“好吃。” 一顿堪称简陋的午餐,她却那样满足。 那是明湾去世后第一次,池故在这间屋子里看见了久违的阳光。 他想抓住这缕光,于是回校的路上,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光也回应了他的触碰。 羞涩的、大胆的、又小心翼翼的。 可他忘了,光是抓不住的。 所以后来她纤细的手指从他指缝间溜走,一走便是七年。 “林听。” 长久的沉默后,林听正想着说点什么,让他的心情好一点,便先听见他这声呼唤。 她看过去,动作间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一动,指尖堪堪卡在他指缝外。 “我在。”她说。 池故睁开眼,明度不足的白炽灯光下,他的眉眼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说:“我可以追你么。” 既然光抓不住。 那他便追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谁来追追我啊——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芥末 10瓶;姑娘 2瓶;水元 1瓶; 第47章 47 林听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过“追你”。 在法国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桃花, 在学校也好在舞团也好,她的模样都很出挑, 在异国他乡独特的东方韵味更是引来不少关注。 但国际友人向来直接,没谁会先这么温吞地预告一句:我追追你。看上就直接告白,被拒绝后肩一耸手一摊,很少会有死缠烂打的。 现在这句话从池故嘴巴里说出来, 林听先是茫然片刻, 而后心脏像朵烟花似的“砰”一声炸了。 手掌底下男人硌人的手骨骼都变成了燃烧的柴火,烫得她往回缩了缩手。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说, 我可能不需要你追。 池故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 没等她开口,忽然问:“这些年是不是追你的人挺多的。” 如果告过白的都算追的话……林听这头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看来挺多。”他说。 “……”林听嘟哝, “我还什么都没说。” 男人只是笑了声。 林听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说什么。” “说……”林听耳朵热,“说要追我。” “也没什么, ”池故垂下眸,视线微撇,淡道, “就是想起来好像欠你这么一个流程。” 年少时的恋爱来得青涩仓促, 彼此都没有深究过到底是谁先靠近谁、谁先喜欢上谁。 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似乎没有意义,也没必要在乎。 “……七年前你离开的时候,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就这么冷不丁的,他忽然提起这个重逢至今两人有意无意都在避开的话题。 林听僵了僵。 现在再去翻这个旧账,显得矫情, 但她曾经被他的话狠狠伤到,成了心里的一个小疙瘩。七年间想到那句话她又难过又生气,甚至曾赌气地在心里悄悄想: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只是想着想着便红了眼,然后又对自己说:没事的,他说的是气话,她当时也说了气话,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做不得数。 “记得,”她说着,时隔多年的委屈涌到嘴边,“我一直记得。” 林听仍记得手腕被捏得生疼的触感,少年死死地盯着她,哑涩的嗓说:“林听,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混,觉得我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他一句话狠心到将自己贬进泥里。 像是惩罚自己,也像是惩罚她。 林听哽咽地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样的话?”他明明清楚,她是最不会这么想的人。 “难道不是?”他说。 她被少年的不信任和不讲道理的笃定惹恼:“没有,我没这么想过。” 池故看着她片刻,问她:“为什么非得走不可呢。” 林听说:“那是我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少年低喃,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声,“也是。” 他抬眸再次看向她,一字一顿:“林听,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也不会去追你的。”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委屈让少女分不清冒出来的眼泪是因为手腕的疼还是他说的话,她将手腕从他手里用力挣脱开,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她说:“我不会再回来,也不用你追。” 然后林听扭头跑走,就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头也不回。 …… 白炽灯光下,林听望着他长睫在眼角投下的阴影,咽喉哽了哽,收回视线道:“所以呢?我现在回来了啊。” “是,你回来了,”男人倾身,头微垂,面庞顿时逆光看不真切, “所以,我追你。” 年少轻狂,自卑与自大组成少年所有的自尊。 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也把自己看得太轻。 我的自尊已经被人踩进尘土里,你走了,就别回来,我不会去追你。 可你回来了,我曾经的自尊随着匆匆白驹早已瓦解重组,我不会再把自己看得多重,也不会把自己看得多轻。 但我仍想要你心里最重的那个位置。 这次不再是自以为,而是要你点头。 “……行吗。”他又问。 林听怎么拒绝得了。 她拒绝不了他。 小姑娘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闪烁着含糊说:“那你……好好追。” 男人低低地笑。 “好。” - 两人回到家时间有点晚了。 林听自从听他说“追”,脸上温度就没降下来过,回到家二话不说溜上楼洗澡。 从浴室出来撞见池故,她一扭脸钻回卧室,几秒后又打开门,一双乌黑的眸直勾勾地瞅着他。 “嗯?”池故发出一声疑问。 小姑娘咬咬唇,善意提醒:“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男人感受到她房间里吹出来的空调冷气,看一眼她被水沾湿的发,说:“空调别开太低,容易着凉。” “……” “还有呢?” 池故想了想,问她:“明天回来吃饭么。” 林听:“……” 小姑娘抿着唇关上房门,只留下一句:“回。” 等到她关了灯躺上床,手机震动传来。 某位池姓咕咕发来一条语音消息,林听点开,男人低沉的嗓音像贴着耳根摩挲似的:“晚安。” 林听翻了个身,将发热的耳朵整个暴露在空气里,试图让冷气给它降降温。 他刚刚在房间门口肯定是故意的。 小姑娘气哼哼地想。 她带着小脾气把池故的备注给改了:没诚意。 改完看了两眼,才满意地放下手机睡去。 - 同学聚会大伙儿可谓醉得惨烈,林听是少有的滴酒未沾的人,第二天收到喻思禾气若游丝的语音消息,只听了一条就不忍心继续听了:【你还是再好好休息一下吧,别说话了。】 林枝也冒泡说:【不知道上次说再也不会那么喝酒的是谁。】 金喻良缘:【我错了……】 金喻良缘:【下次还敢。】 林枝:【……】 金喻良缘:【我这还算好的了,杜恒那孙子我在真的服,昨天居然还得我他送回家!我要杀了他。】 而此时,刚给一只狗做完检查的池故收到了某位孙子的狂轰乱炸。 他只在收到第一条消息时扫了眼,就把手机放到一边随它震,等震动终于停歇,他才不紧不慢把手机拿回来。 杜恒:【哥——你好狠的心!我听喻妹说了,你昨天来接听妹了对吧?居然不顺便带我!】 杜恒:【不行了我还是好晕,我再去吐会儿……】 杜恒:【我太造孽了,你不带我就算了,刚刚喻妹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 一屏幕都是他的白色对话框,看到最后,才总算有点有用的,是条语音:“唉不过话说回来,听妹变化是真的大,昨天那个谁……李俊?他昨天居然去跟听妹道歉,我真他妈惊了。” “李俊”这个名字着实陌生,池故皱了皱眉:【谁?】 杜恒:“哦对你不是我们班的不知道,就是当初欺负过听妹的其中一个吧——昨天他跟听妹道歉,你知道听妹说什么吗?” 池故:【?】 “靠,哥你能不能不这么敷衍我,”杜恒说,“听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会原谅你’……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隔了两秒,他感慨地又说:“你想想当初,听妹怎么被你护着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当众说这么刚的话,我真是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感。你不在现场可惜了,没看到李俊那脸色,啧啧……好爽。” 池故神色淡淡地敲字:【注意你的用词。】 杜恒:【……】 杜恒:【至于吗您。】 池故:【至于。】 顿了顿,他追加一句:【对你嫂子放尊重点。】 杜恒:【……?】 杜恒:【???】 杜恒:【老池?!你???】 …… 池故没再理会他的发疯。 他扣上手机,捏着手里的钢笔转了一圈,望着墙上的挂钟,有些出神。 - 周日这天起,舞剧正式开始排练第三幕。 《双子星》剧组那边已经开工了,林听前天还看到江有梨在朋友圈发了开机仪式的动态,然后像只昂着头颅花孔雀一样来找她:【开拍了,我叫你你再来。】 林听回复:【。】 大怪梨:【什么意思?】 林听:【‘知道’的意思。】 大怪梨:【……】 说来也奇怪,自从容茜生日回了一趟家,她和江有梨的关系似乎达到了某种平衡。江有梨说的话还是一贯有她风格的带刺,林听的回复也毫无负担,软绵绵地再刺回去。 这种相处模式在别人那儿从来没有过。 就连和林枝都没有过。 有时候林听看着她和江有梨的唇枪舌剑,会有一种——她们就像一对吵吵闹闹的亲姐妹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更古怪的是,她居然不是很排斥。 舞剧的第三幕是“助禹治水”。 瑶姬重生化灵后游历人间,正遇上巴蜀大地洪水泛滥,大禹受命治水过程中受精怪阻拦,听闻巫山神女心系苍生,便来寻求帮助。瑶姬怜惜因洪水饱受苦难的巴蜀百姓,于是助大禹降服精怪,并赠予一本治水的天书。 之后,瑶姬又派遣手下能将开凿巫山,取出一条峡道,引流山洪,使巴蜀百姓告别洪水之苦。 排练一开始就遇上了困难。 问题不在林听,而是出自薛丞。 薛丞饰演的大禹直到第三幕才登场,前两幕与他毫无干系,于是先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跟舞剧的排练,而是在隔壁排练室进行日常训练,以及舞蹈节的排练——这届舞蹈节他没了单怡松这个搭档,竟然也没找别人,而是报了独舞。 张念媛对他的状态很不满意。 “薛丞,我早早就告诉过你这边要到你的戏份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舞蹈节那边是重要,但你如果一开始就没法平衡两头,完全可以取其一,”张念媛皱眉道,“你既然当选这个角色,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你功底是还不错的,上升空间很大,但你别忘了,这个角色你不行,比你行的人不是没有。” 刚开始排练第一天就挨了一顿训,薛丞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他只能答:“我知道的,张老师,我会好好调整状态的。” 张念媛一整天格外严格,连带着私下聊天时有人对薛丞怨念颇深。 本来大家状态都很好,每天的排练强度已经固定住,结果就因为这一个人,搞得本来就已经很累的大家更疲惫。 下午结束时大伙儿气压都比平时低。 林听刚出舞蹈室就被守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单怡松拉过去:“来来来,跟我说说,今天薛丞那傻逼是不是丑态尽出?” 林听保守地答:“丑态不知道算不算,反正他被大家埋怨上了。” “唉,也行的吧,”单怡松靠在墙上痛快道,“反正只要他过得不好,我就好了。” 两人聊了会儿,单怡松今天似乎有约,早就换好衣服了,和林听告过别便离开。 林听身上的汗该干的也都干了,人走了七七八八,她拿上东西去更衣室。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林听刚把自己的衣服套上,更衣室的门传来开合声。 她没怎么在意。 然而紧接着——很轻的“咔哒”一声响。 林听动作一顿。 这是从室内反锁的声音。 两秒后,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要他们赶紧在一起!!可我还没写到我心目中的那个场景和心目中的那句表白(翻译:我搞事还没搞爽 快了快了,真的快了,我拍着我厚实的猛女胸脯保证! 追求也是一种情趣嘛,我们听听还没享受过被咕咕追求的感觉呢 第48章 48 像是动物对危险有着天然的警觉, 林听听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也是这种感觉。 舞团里有姑娘换衣服的时候始终觉得没安全感,也会反锁门, 但和这不同,她几乎在脚步声走过来的一瞬间身上寒毛直竖——落锁时,她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嗯?” 那是一个人下意识发出来的疑问词。 并且,是男人的声音。 更衣室很大, 那人不急不缓, 走一段停一下,像是在找人。 这里除了他,就只有林听了。 林听身子僵了那么一瞬后, 将手机抓进手里, 然后将两双舞蹈鞋、练功服一股脑往包里塞。安静的更衣室里,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得很大。 她听见脚步声停了停, 然后径直往这边过来。 这个位置对林听很不利。 对方从正面过来,她可以从后面绕着跑去门口, 但这也意味着对方能比她更快到达门口堵人;如果从正面跑,那就和对方撞个正着。 她来不及多想,大脑在紧张的状态下几乎是依照本能在运作。 林听把塞得满满当当的包从柜子里拿出来, 心跳到达顶峰的同时, 男人的脸也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看见薛丞时,她并不意外。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防备的动作,林听冷静地开口:“这里是女更衣室,你来干什么?” “这里好说话,”他说, “我特意来找你的。” 林听往后退,始终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周旋道:“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在外面说,更衣室还有别人要用。” “我看过了,没别人了。不巧,你今天走得太晚了,你不该跟单怡松聊天的,”薛丞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屑一顾,他游刃有余,像逗弄猎物,“林听,陪我一次怎么样?” 这个“陪”是什么意思已经太明显,林听脸色难看,血液冲到头顶,她气得攥紧了背包。 她不说话,薛丞也不介意,目光变得大胆而放肆:“你知道吗?你很特别,我没见过你这么看上去一尘不染的女孩子……你大概不知道像你这副模样,对男人来说有着多致命的吸引力吧?就是不知道你那个男朋友床上功夫怎么样,有没有把你调教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迎面砸过来的背包上。 包里装满了东西,猛地这么一砸过去,男人毫无防备。 林听就趁这个时候往柜子里伸手一抓,拿过遮阳伞,然后拔腿从他身边跑过,往门口奔去! 更衣室大门愈来愈近,身后薛丞骂了句脏,很快脚步声跟上来。 她紧张得呼吸急促,抓住门把拧开小锁的手都在颤。 纵使她再快,也没能超过薛丞追上来的速度,以及男人和女人天生的力量悬殊。 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耳边伸过来的一只手“嘭”地一声重重摁了回去。林听反身就把伞往他身上甩—— 这次并不顺利,薛丞有所预料,一把握住遮阳伞抽走,丢到一边。 “操,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骂着,抓住她的手臂,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人心底更痒,他将她压在门上,低声威胁,“老实点!” 林听后背重重地撞在门上,阵阵钝痛爬满背脊。 挣扎间助听器从左耳掉落在地,被男人一脚踩坏。 左右耳霎时间不一致的音量和背后的疼痛让林听脸色发白,不舒服到极致。 薛丞无疑被她一系列举动惹恼,但到底不敢动手——他挑更衣室,本来就是看中了这里没有监控,下手方便,而且林听看着就是个性子软的,他稍微用点力气,加上言语恐吓,她肯定就乖乖从了。办事的时候只要留下把柄,最后再拿来威胁她一下,这事儿基本就烂在土里不会有人知道,还方便以后有第二次、第三次……动手是下下策,毕竟第二天还有排练,闹得过分了让人看出端倪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看着柔弱可欺的女孩儿竟然是个会还手的烈性子。 林听又急又怒,薛丞胜利地一笑,低头就要将脸埋下来——这时林听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男人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手机,生怕她在录音或是报警,面色一沉,松开一只手去夺,下一秒却脸色突变,发出一声吃痛到极致的闷哼,身子弓了下去,连带着手上力道也松了。 林听收回腿,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薛丞被她一推,加上身下的疼痛,难以维持平衡,往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林听全身的神经高度紧绷,压根儿分不出心神去看电话是谁打的,也没有这个时间,手往后把门拉开的同时,把手里的手机当做最后的保险措施,往男人头上狠狠地砸过去。 手机脱手的一瞬间似乎蹭到了接听键。 男人惨叫出声,她来不及管这些,转身钻出更衣室,顺手带上门就往最近的安全通道跑。 - 江有梨今天心情格外不错。 《双子星》已经开拍两天,她今天收到盛向礼的短信,问她几点结束拍摄,说来接她去吃个饭。 自从成为演员,她和盛向礼能单独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她一方面在意着自己作为公众人物的影响,尽量不给他带去麻烦,一方面也逐渐发现盛向礼与她越来越疏远了。 刚来宣城时去医院找他,实在是太想念,她已经小心谨慎到恨不得把自己包成木乃伊,谁知道还是被狗仔抓拍到。 那之后她和盛向礼本就难得见一次的面更是直接减为零。直到容茜生日,才好不容易又一次见到他。 现在盛向礼主动邀请,江有梨怎么会不答应。 但是拍摄什么时候结束这个事情说不好,于是她怕盛向礼久等,状态好到要求一向严苛的唐导都夸了好几嘴,愣是提前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任务。 等拍摄结束,她打发走助理,在经纪人再三叮嘱“注意别被拍到”后,终于得以喘息。 她离开拍摄场地,绕了一段路,找到盛向礼的车。 然而刚坐进去,看见的就是盛向礼阴沉的脸色。男人不知在和谁打电话,表情冰冷得可怕。 江有梨愣了愣:“向礼哥哥……?” 话音未落,盛向礼挂了电话,一言未发地启动车子,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此时动作却有些急。 江有梨忙去抓安全带:“向礼哥,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离弦之箭般往后倒退的景色。 - 看见盛向礼的时候,林听愣了两秒。 她逃离更衣室后第一时间跑下楼来找了保安,保安领着她再回到更衣室的时候正撞上满面狼狈想溜走的薛丞,直接一个箭步上去将他逮住了,然后报了警。 这么大的动静,也惊动了例行留在会议室商量舞剧接下来编排工作的张念媛等人。 盛向礼就是在他们等待警察的这段时间来的。 人都聚在一楼大厅,彼时林听正捧着杯水坐在沙发里,紧绷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放松,握着杯子的指尖仍带着微颤,后背的疼痛提醒着她刚刚的经历如何惊心动魄,副团长坐在她身边安慰她,张念媛铁青着脸听薛丞吞吞吐吐地“狡辩”。 林听去拿手机的时候才来得及去看那通意外来电,是盛向礼打来的。 而在她下楼去找保安的期间,池故也打来过一个电话,只是手机不在她身上,没接到。 电话没打通,池故先是发了个微信问她:【还在忙?】 林听庆幸她没接到池故的电话,不然肯定没法维持文字体现出的镇定:【刚刚在忙,现在结束了。怎么了?】 她的回复隔了一段时间,发过去之后久久没得到池故的回信。 却等来了盛向礼。 看见大步走进来的盛向礼,林听紧绷的神经不仅没放松,手里的纸杯甚至都被她捏得微微凹陷下去。然后她还看见跟在盛向礼身后、从头顶到嘴巴一套遮挡装备齐全的江有梨。 虽然看不见江有梨的表情,但林听直觉她应该不是很高兴。 盛向礼经过薛丞时脚步一顿,垂下视线冷冷瞥了他一眼,抬脚走过来,站在她面前问:“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分明是一句关心,林听却因为他的靠近,汗毛又立起来,没有看他,低着头问,“你怎么来了?”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盛向礼没答,侧了侧头,看向薛丞,“是他?” 他原本以为林听会挂了他的电话,却不想她竟然接了——然而接通后就听见一阵混乱的声音,而后是手机摔在地上的刺耳声响,以及一声男人的惨叫。 “妈的……臭婊.子……”这是盛向礼挂电话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并不知道林听在哪儿,只是依照她平时固定的活动范围和时间,推测是在舞蹈中心。 副团长听见两人的对话,问盛向礼:“你是林听的朋友?” “……不是。”林听说。 “哥哥。”盛向礼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副团长看看他,又看看抿着唇的林听,自动将两个人的意思整合理解为“不是朋友,是哥哥”,于是将事情发生和盛向礼简单说了一遍。 张念媛也听完薛丞的“狡辩”,过来询问。 副团长:“哦,这是林听的哥哥,我已经告诉过他了。” 张念媛闻言古怪地看了盛向礼两眼。 她是认识盛向礼的,盛向礼作为虞箐的主治医生,她和他接触过。 但林听的芭蕾从小就是她教的,自然也了解一点小姑娘的家庭情况,也没听说这位盛医生是小姑娘的哥哥啊? 林听坐在沙发里,始终不语。 她只觉得累,很想休息,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保持着和盛向礼的距离。 手里的纸杯突然被人夺走。 林听一愣,抬头,江有梨拿着已经变形得不能看的纸杯,墨镜下隐约可见皱眉的样子:“过来。” 说罢她把纸杯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就走。 盛向礼正在和张念媛交谈,林听抿了抿唇,起身,离远了才终于有种喘口气的感觉。 她跟着江有梨到饮水机旁,女孩儿重新抽出个纸杯倒了杯水,塞进她手里:“在这儿待着。” 林听:“?” “你跟向礼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江有梨抱臂倚在墙上,口吻不耐,“看着你跟他待一块儿我就烦。你别过去了。” 林听眨眨眼,“哦”了声,小口地抿着水说:“也没什么,就是吵了一架。” 江有梨看她几秒,冷淡应声:“是吗。” 在盛向礼视线范围外,林听捧着杯子,渐渐放松下来。 她看向江有梨。 “干什么?”倚着墙的女孩儿硬邦邦开口。 “没什么,就看看大明星,”林听说完,轻声又跟了句,“谢谢。” 江有梨没说话。 警察来了后,再一次细细盘问事件经过。 这件事本来挺麻烦的,因为更衣室里没有监控,整件事的经过只能靠两个当事人口述,好在薛丞意志力不够,只编了两句就编不下去了,灰头土脸地承认了。 跟着跑了趟派出所,等到处理完这一系列破事,天都快黑了。 离开派出所时林听看了眼手机,池故还是没有回消息。 盛向礼从她身边走过,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车边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说:“过来,上车。我送你回去。” 林听转头看向江有梨。 江有梨口罩拉下来了一点,林听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又无力地松开。她墨镜下的眼直直地望着盛向礼,没说话。 林听摇头:“不用。” 男人眉眼沉沉。 “能麻烦你送张老师和赵老师回去么?” 她轻轻撇开头,抿了抿唇,“向礼哥。” 张念媛刚想说不用,盛向礼看了林听两秒,转头望过来,道:“今天麻烦两位老师了,上车吧,我先送二位回家。” 张念媛只好道:“有劳盛医生了。” 车子绝尘而去,江有梨这才冷声开口:“不跟他走?” 林听说:“我怕你打我。” 江有梨:“……” 女孩儿轻嗤:“你还挺识相。” 顿了顿,她又问:“怎么回去?” 林听低头恹恹地看着和池故的微信聊天界面,仍然没得到回复,她又发过去一句:【怎么了吗?】 而后心不在焉地答:“叫车吧。” “哦。” 几秒后。 “我叫我助理开车来接我,”江有梨说,“勉强可以载你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林听,一个把手机当板砖的奇女子! 好了,制裁薛某完毕,咕咕今天暂时咕咕咕 我琢磨了下最近的进度,这几天都先一更,然后周六照例万字更新!我攒攒大招,请给我爱的评论QAQ 我保证大招不会再让你们哭了,真的,我发4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元、姑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chi 14瓶;颜九卿 10瓶;姑娘、33、?^O^、101920 1瓶; 第49章 49 零六宠物医院。 池故从手术室出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彭寒,以及彭寒怀中纸箱里躺着的、已经了无生气的柯基犬。柯基犬身上的血迹已经被仔细清理过, 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伤口都被包扎起来,至少这么看着还有几分体面。 主人焦急地迎上来。 池故抿唇不语,彭寒将纸箱递过去, 低声说:“已经竭尽所能去抢救了, 但它实在伤得太重……你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把它埋了吧。” 主人呆了好一会儿,才把纸箱接过来, 不停地说:“怎么会呢?医生你再给看看行吗, 我才养了它两年,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无论是人的医院, 还是动物医院,总离不开生离死别。 人与人的, 人与动物的。 生离死别也总教人唏嘘。 池故不是神医,这世上永远不存在神医。他能做的只有对接诊的每一只小动物负责。 妙手回春并非起死回生。 彭寒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样的情况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池故往往不会多说安慰的话, 只会给伤心的主人们准备一包纸巾, 然后等着他们情绪平复下来,再将病情分析给他们。 但这回他情绪似乎很差。 彭寒正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就听身边的人冷冷开口:“它对你的重要,就是不牵绳,然后耽误最佳的治疗时间?” 彭寒皱眉, 拍他一下,小声:“你说什么呢?” 主人也抬头:“你什么意思?” “牵了狗绳,它能冲到马路中间被车撞么?”男人高他许多,垂睨下去的眼冰冷刺骨,“还有,宠物被撞后你第一时间是怎么做的,确定是送过来救治?还是先拦着司机索要赔偿?” 男人像被踩了尾巴,激动地扬声反驳:“我不该索要赔偿吗?他撞了我的狗,我总得讨个公道吧?!我们家狗本来就不用牵狗绳,它很乖的从来不乱跑,只会跟在人脚边走,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绑着它?!” 从来不乱跑,今天怎么就蹿马路中间去了呢。 池故讽刺地笑了声,抬脚从他身边走过,想去拿手机看看林听回他消息了没,没兴趣再扯皮。 然而没走两步便被拽住。 男人把纸箱放下了,恼羞成怒地嚷:“你等等,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家狗明明送来的时候还能叫唤,怎么偏偏进了趟手术室就咽气了,我是不是可以怀疑它本来能活的,结果就是被你们这群庸医给治死了?!给我赔钱!” 彭寒也听不下去了:“你这人讲点道理,你这狗送来的时候我们就说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救治希望不大,预防针都提前给你打过了,你自己说的能接受,怎么现在又在这儿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明明就是你们这家医院技术差、服务态度也差!” 饶是好脾气的彭寒也给他气笑了:“这位先生,你先搞清楚医疗不是服务业!还有,这话我只是忍着没说:遛狗不牵绳,今天这狗被撞不是它的错,而是你活该!” “你们……”男人气疯了,“你们院长呢?我要投诉你们!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医生了……” 池故低头看一眼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淡道:“我就是院长,你投,我听着。” 男人:“……” 他一张脸霎时间憋得又红又青,像个打翻的调色盘。 池故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这口气咽不下,男人一路追上来,高声嚷嚷着试图把事闹大:“我是看你们家医院评价不错我才来的,结果把我的狗治死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差,反过来指责我不会养狗?你们今天要么赔我狗,要么赔我钱!” 赔得了狗才怪了。 池故走到前台,步子一停,转过身。 男人当他怕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正打算乘胜追击,就见前台拴着的那只黑背对他压低了前身,伏在池故脚边微微呲牙,发出警告的低呜。 黑背从外形上天生自带一股凶相,此时蓄势待发,即便拴着,唬人的程度也只深不浅。 男人缓慢停下的脚步迟疑中带着忌惮。 “你信不信,”池故不含情绪地看着他,缓缓说,“如果它脖子上没牵绳,你的腿已经废了。” 阿瑞斯非常配合地叫了声。 男人被震慑,往后退了小半步,却还想逞能说什么。 这时彭寒从后面也追上来,把纸箱往他怀里一塞:“带着你的狗赶紧滚。” 池故从前台那里拿回手机,瞥了脸色难看的男人一眼,道:“滚之前先把手术费用结了。” “……” 一场险些闹起来的闹剧结束,男人交完钱夹着尾巴脸色难看地走了,池故这才终于有空去看手机。 这场意外找上门的手术打乱了他的安排。 划开锁屏,是和林听的微信聊天界面,小姑娘发来了两条回复,而他的输入框里还留着打了一半就急忙去做手术、没来得及发出去消息:【我这临时来了个紧急情况,回去要很晚,你】 他原本打算去接林听,刚走到门口男人就抱着只被车撞得奄奄一息的柯基犬火急火燎地进来,他只好又折回去。 一来二去,现在天都黑了。 他压下被这件事闹得极差的情绪,边牵过阿瑞斯往外走,边拨通林听的号码。 - 没在派出所门口等多久,江有梨的助理把车开过来了。 林听上车就听见助理精神紧张地唠叨:“有梨,你好好的怎么跑派出所来了?你别吓我,没被狗仔拍到吧?要是吴姐知道你这么乱来,她该气死了!” 吴姐就是江有梨的经纪人。 江有梨皱眉:“一点小事,没狗仔,我会跟吴姐说。” 助理这才看见林听,愣了愣,迅速在脑内各种猜想,越想越慌。 江有梨:“你好好开你的车。” 她转过头:“地址。” 林听报了串地址。 江有梨转回脸,敲敲驾驶座的靠背:“先去她说的这个地方。” 助理应声,也不敢多问。 一路无话。 林听隐约感觉江有梨想和她说什么,碍于有第三个人在场,只能沉默。 她虽然不在娱乐圈工作,但多少知道一些里头的弯弯道道,何况这个助理——林听始终记得他那句“一群臭跳舞的”有多令人不适,于是也不主动搭话。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林听下了车,果不其然江有梨也跟了下来。 “稍微等我一下。”她对助理说。 林听站在一边,等她走过来才道:“你是想问我和向礼哥的事情吗?” 夜幕已至,江有梨口罩戴了好几个小时都快闷死了,这附近人烟稀少,她干脆把口罩拉到下巴上,露出口鼻透气。看着林听却忽然皱了皱眉,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耳朵上的东西呢?” 林听摸了摸左耳,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左右耳不一致的音量,有些难受,却没表现出来:“被踩坏了。” “有备用的么?” “没。” 江有梨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又闭上,片刻后再出声,转向了另一个问题:“那说说看,你和向礼哥怎么回事。” 似乎怕别人多想,她说完立马添了一句:“你们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怕妈问起我答不上来。” 然而容茜才不会在她面前说起林听,就像不会在林听面前说起她一样。 女孩儿欲盖弥彰的味道有些重。 林听忽然有点想笑,忍住了。 她和盛向礼之间发生的事还牵扯到一个池故,说起来有些复杂,她省略去中间的一切细节,只说:“如你所见,向礼哥对我……但是我上次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他。前段时间因为一些事跟他算是闹翻了,我们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过,今天是闹翻后第一次见面。” 江有梨沉默了会儿,微微偏开头,说:“所以上次妈生日,他给妈送礼物的时候说的那番话……” 林听一顿,点头:“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有意暧昧。 江有梨一时没说话,怔忪着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还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神情看不分明。 月色下,林听总觉得她此时看上去非常……难过。 她回到江家之前,江有梨和盛向礼的种种她不知道也没去了解过,但在她的印象里,十几岁的江有梨当时很黏盛向礼,总跟在他身后欢快地叫着“向礼哥哥”。 林听在江家其实甚少看见江有梨那么毫无负担地笑,除了在盛向礼面前。 她和池故当初无关乎暗恋,更像是还没意识到“暗恋”这种情愫的时候,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把手牵一块儿了。 所以林听不太懂暗恋是什么滋味儿。 但她代入江有梨想了想。 这一定不好受。 欢喜与苦涩都只有自己知道,就像是在喧嚣繁华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守着一方狭窄城池。城池里上演着一出角儿是自己、观众也是自己的独角戏,悲欢自己唱,苦乐自己品。 不被人发现,也不能被人发现。 更何况是江有梨那样骄傲的人。 长大一些后她就收敛了那份天真的黏人劲儿,和林听、江深江致一起叫着“向礼哥”,矜持而自然地同他来往。在长辈看来就是一直黏着哥哥的小妹妹终于长大了,懂得拿捏男女之间的分寸了。 实际上,她只是把原本仗着年龄可以放肆表达的喜欢藏了起来。 …… 许久,林听开口:“你不走吗?” 江有梨回神,喉结攒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把某种险些失态的情绪咽回去,而后和往常一样抬着下巴道:“不用你说。” 车子绝尘而去的时候林听终于接到池故的电话。 听见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小姑娘鼻子不争气地酸了。 池故将医院这边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半晌没听见回答,蹙了蹙眉:“林听?” 林听把酸涩压下去,尽量不让人察觉到异样:“我听着呢。难怪我回家没看见你。”她其实才刚进小区大门,但池故以为她早就回家了,她便顺势撒个小谎。 他虽然将语气控制得很好,林听仍然听出一丝不对劲,便将薛丞的事情先按下没说,想着不再增加他的情绪负担了。 况且,薛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习惯了不让人担心。 这件事过后再说也不急。 就像她听得出来对方的异样,对方也同样听出来她语调的不寻常:“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林听:“……怎么这么问?” “猜的。”池故说。 “没,就是今天排练有点累,”林听说,“你什么时候到家啊?是不是还没吃晚饭,等快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吧,我煮碗面给你。” 那边迟迟没说话。 “……池故?”林听叫了声。 回答她的是男人很轻的一声笑。 然后他说:“林听,你还记得我在追你吗。” “……”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自觉和暧昧的小姑娘红着脸把电话掐了。 作者有话要说:害,反正以后都是一本证上的 第50章 50 林听回到家第一件事先察看后背怎么样了。 情况比她想得糟糕。 疼痛一直没消, 她本就瘦,没有脂肪作缓冲带, 骨骼硬生生撞在门上,两块蝴蝶骨受到的冲击最大,淤青比别处重很多。 整个背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随便一动都疼。 林听忍了一路, 到这时四下无人, 才“嘶——”的一声皱起眉,将疼痛表现在脸上。 她从抽屉翻出上回池故给的那瓶跌打喷雾,心想她跟薛丞真是说不清的孽缘。 两次用这个药, 都是拜他所赐。 林听去洗了个澡, 费劲地喷完药,手机上微信消息都快爆了。 她的手机今天经此一役, 也算是“光荣负伤”,她拿起来摸到钢化膜上的裂痕, 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时间换块膜。 舞团大群里,张念媛发了条消息:【因我团成员薛丞对团内女性性骚扰、侵犯未遂等行为,从今日起薛丞将从宣城芭蕾舞团除名, 舞剧《瑶姬》大禹一角将另选演员。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自我约束,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情。】 出于对林听的保护,张念媛没有说受害者是谁。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林听这边只收到单怡松的消息:【你看张老师在群里发的消息了吗?薛丞这个人渣,我吐了, 我以前居然就跟这种人谈恋爱?恶心死我了。】 后面跟了好几排呕吐的表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并非不信任单怡松,只是林听觉得这种事跟别人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没有提自己,只回道:【我也觉得好恶心。】 单怡松:【不过这样的话,舞剧的排练是不是要被耽搁了?重新选角应该没这么快。】 林听刚看完这条消息,张念媛也在舞剧的群里发消息说,排练照旧,而大禹一角的新演员将在之前的候选人里选,明后两天内定下来。 林听转述给单怡松,后者评价道:【不愧是张老师。】 单怡松:【那你们明后两天排练强度应该不会很高,我和茜茜约好了明天晚上去看望一下虞箐姐,你要一起吗?】 林听迟疑了。 虞箐是神经性厌食症伴轻度抑郁发作,不需要去精神病院,目前在宣医附属医院精神科住院治疗。 主治医生盛向礼。 这些是这几天向张念媛问起时张念媛告诉她的。虞箐在医院不经常使用手机,许多情况只有张念媛清楚。 盛向礼是虞箐的主治医生,只要去探望,必然避无可避。 林听捧着手机纠结许久,最后回道:【一起吧。】 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她和盛向礼之间,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的。 由于背上的伤,林听今晚上没法去三楼进行晚训,便再客厅沙发上边撸猫边等池故回来。 一刷朋友圈就看见彭寒的吐槽:【今天医院来了个傻逼,遛狗不牵绳,结果狗跑马路中间被车撞了,送来得晚伤又太重,狗没救回来,还说是我们治死的,让赔钱,我真的服。】 后头跟了个暴躁的表情包。 先前那通电话里池故倒是有说这件事,但没说这么详细,一句话带过了。 林听往下看,看到的共同好友评论来自伍骁:【老池居然没制裁他?】 彭寒:【你老池是谁啊,会随他闹?反正手术费用没少他的,阿瑞斯还帮忙吓唬人了。你池哥膈应起人来那是真的膈应。】 门开的声音,池大米从她腿上跳下去,往玄关奔。 好好的猫,跟只狗似的。 林听转头往玄关瞅,男人进门先是松开阿瑞斯的狗绳,这才脱鞋进来。 阿瑞斯进门后就找过来,林听摸摸它,反身跪起来,趴在沙发靠背上看池故。 池故把狗绳随手往玄关柜上一放,挑眉:“盯着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林听问他,“我看见彭寒发的朋友圈了。” “他发什么了?” “就是你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个,”林听说,“手术的事情。” 池故心情确实因为这件事不太好。 看着一条生命从手中缓慢流逝的感觉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 何况还是因为主人的不负责。 他停在沙发后面,手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她问:“心情不好的话,你要安慰我么。” 林听这回时刻谨记自己正在被人追,小姿态摆出来:“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池故一顿,眼底浮起淡淡笑意,食指点了点,换了种问法:“那……可以安慰安慰我么?” “……” 安静几秒。 “也……不是不可以,” 林听红着耳朵哼哼唧唧的,“你那么厉害,手术肯定尽力了,我看彭寒说……” 小姑娘声线软,也不说什么“你别不开心”之类的话,而是轻轻缓缓地告诉他:你有多好。 中间偶尔偷偷掺几句对那位胡搅蛮缠的狗主人的讨伐。 池故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用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含着期待,像只讨要夸奖的小动物。 他垂了垂眸,却说:“只是这样吗?” 林听:“……?” “安慰……”男人顿了顿,视线轻瞥开,“我以为会有些别的方式。” “……” 林听莫名觉得这室内特别热,热得她话都说不好了:“什、什么别的方式?” 池故没说话。 他不说话,反倒使气氛更暧昧。 除去言语上的,那当然就是行为上的。 林听越想心跳越快,在“我还在被人追呢”和“要不就豁出去吧”之间摇摆不定。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抉择,左耳忽然被人碰了碰。 耳朵是她格外敏感的地方,不仅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她反射性往后瑟缩了一下,就听池故问:“怎么没戴助听器?” 林听一愣,抬手捏着耳垂:“啊……这个啊,今天不小心弄坏了。” “怎么弄坏的?” “就,不小心摔的。”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男人眯起了眼。 “怎么摔的?”他继续问。 “就不小心嘛,”林听还是这句话,说完起身,“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我去给你煮面。” 小姑娘溜得比兔子还快,池故看着她的跑进厨房,眉头皱了皱。 她的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屏幕一亮,锁屏上弹出消息提醒电量不足该充电了。 池故扫了一眼,视线停住。 早上还完好无损的手机,这会儿钢化膜裂了,蜿蜒不齐的裂纹趴在亮起的屏幕上,看上去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林听说“不小心摔的”。 她一直很喜欢用“不小心”来当遮掩自己委屈的借口。 池故拿起她的手机,走到厨房敲了敲门:“你手机没电了,要充么。” 灶上水“咕噜咕噜”地滚着,林听正在切西红柿,闻言没多想:“那你帮我充一下吧。” “充电器在哪儿?” “好像在我房间吧……”说到这个,林听就想起他上次进她房间拿东西还特意拍个视频,脸又红了下,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你充完就出来。” 池故挑眉,笑了声,转身上楼。 林听的房间和上次来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房间的主人在家,整个房间染上了几分生气。 池故在她书桌上找到了充电器。 拿起充电器时,他的目光被另一样东西吸引——她刚来第一天,他给她的那瓶跌打喷雾。 上一回进来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在桌上看见这瓶跌打喷雾。 好好的,怎么会拿出来呢。 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纹,池故唇线微抿。 林听对此一无所知。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背上喷过药后没有那么难受了,煮面煮得很麻利。 将面盛出来,池大米和阿瑞斯老早就闻到香味,非常积极地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地上等。 当然再等也等不到它们的份。 林听将筷子递过去,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有自信:“好了,快吃吧。” 池故接过去,她正想回厨房收拾收拾灶台,就见男人又放下筷子,伸手抓住她的小臂:“等会儿。” “嗯?” 他长腿一伸,将旁边的椅子勾出来,抬抬下巴:“坐。” 林听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又不好了。 她犹豫两秒,乖乖坐下了。睁着双清澈的眼,格外无辜。 “……” 池故最受不了她这双眼睛,往后一靠,视线挪开一秒才又转回来,看着她挺着背格外端正的坐姿,淡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林听刚张开嘴,他又说:“你手机屏幕怎么回事?” 林听悻悻地合上嘴:“……” “还有——”男人微微眯起眼,“伤到哪儿了?” 她愣了下,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池故轻哂。 林听:“……” 此地无银三百两。 “伤到哪儿了?”他又问。 “……背。” 池故拧起眉:“怎么伤到的?” 林听“唔”了声,这才慢吞吞地把薛丞的事情说给他听。 她越说,男人面色越冷。 “……反正就是这样,”林听说完收尾句,抬眸瞅了他一眼,原本微微握起来的拳松开了,“现在也没事了,薛丞现在被拘留着,舞团也把他除名了。而且伤过几天就会好,你别担心。” 池故敛眸不语。 光打下来,投在眼睑下的睫毛阴影显出几分阴鸷。 林听不安地咬了咬唇。 她抓着椅子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叫他:“池故?” 他总算抬眸,深邃漆黑的瞳仁定定地望过来。 “你生气了吗?”她问。 一秒后,男人出声:“你说呢。” 林听:“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没吭声。 下一秒,林听的手腕被人捉住,一股力道带着她往前——她猝不及防地倒在池故怀里。 他只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没有揽上来,似乎是为了不碰到她受伤的背。 “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故嗓音低哑,贴在耳边,弄得林听有点痒,缩了缩脖子。 她额头抵在他肩上,低着头轻声说:“你不是心情不好吗,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再给你情绪增加负担了。反正这件事也已经解决了……” “怕吗。”他忽然问。 林听倏然不语。 良久,他感受到怀里小姑娘身子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放松了。 “……怕,”她说,“特别怕。” 她说完,略一停顿,又说:“但是现在不怕了。” 池故闭了闭眼。 他不敢想如果真出了事会怎么样。 杜恒说过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盘旋。 怒火、心疼、后怕和无力……复杂的情绪快要将胸腔涨破。 也只能沉默。 片刻,他哑着嗓子开口,低低地:“没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那就预告一下:文案剧情要来了!!!!!!!!!! 明天!周六!你们懂吧! 第51章 51 林听觉得池故不太对劲儿。 这短短四个字里, 压着许多她听不懂的情绪。 她直起身,他也松了手。 林听想问他怎么了, 可话还没出口,池故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把话题岔开了:“后背,疼吗。” “现在不疼了。”林听说。 “实话?” “……”小姑娘心虚了一下, “有那么一点, 就一点点。” 说着她拇指食指捏起,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池故看她两秒,“嗯”了声。 这伤位置太隐私, 林听总不能掀起衣服给他看看伤成什么样。 那跟裸上半身没什么区别了。 她试着想了想那个场景, 结果就是抬手捂自己的发烫的脸。 池故的异样被这么一打岔,失去了问的合适时机。 背上的伤不能碰, 晚上林听是趴着睡的。这就导致她醒来的时候上半身像被车碾过一样,哪儿哪儿都疼。 一夜过去, 背上的伤彻底显现出来,一片青紫。 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去拔了个全背火罐。 下楼时池故拎着车钥匙在玄关等她。 “我送你,”他说着, 将装好的三明治递过来, “早餐。” 三明治温热,料足,隔着包装袋都能闻到香味。 林听接过来,听他又问:“伤怎么样了?” 男人直直落下来的眼神里仿佛能看穿她似的,小姑娘到嘴边的下意识逞强临时刹车, 乖乖转向:“比昨天看上去严重点……不过我喷了药,也把药带上了。” 池故蹙眉:“影响跳舞么?” “不知道,”这个她就小小地撒了一下谎,毕竟排练的进度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落下,本来换演员就要耽搁一下了,“应该不会太影响。” 池故当时没说什么,但显然不信。 在她下车之前忽然按住她的手腕说:“别逞强。” 他知道她的伤肯定不好受,坐车时背脊挺得那么直,生怕靠到椅背上。但他也不会要求她请假在家休息。 只希望她别太逞强。 林听懂他的意思,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窗外的天都变得更澄澈清爽。 她弯起眼,“嗯”了声。 原本林听还想跟他说一说今天要去医院看虞箐,晚点才能回家,但池故今天要在零六值夜,晚上应该不回家的。思及此,她把“报备”吞了回去。 她想,这两天清算盛向礼之间的关系,就先别告诉池故了。 本来这也不是应该让他烦恼的事情。 昨天将薛丞的事告诉池故时,她也隐去了关于盛向礼的部分。 张念媛不光在群里说了薛丞的事,今早上在宣芭的公告栏上也贴出了相关告示,和昨天在群里说的差不多,只是告示上言辞更强劲,进一步说明了对薛丞的处理:薛丞的行为将记入档案,即便之后他想再想进入任何一个芭蕾舞团,都能在档案上清楚地看见他犯的这桩事。 别的舞团还要不要他,那不再归张念媛管,她并非要断送谁的前程,只是作为团长,做了该做的处罚。 发布在告示中,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这件事在舞团里引起讨论热潮。 舞团里本就姑娘居多,加上昨天被薛丞拖累的排练,两罪并行,“薛丞”这个名字在团内俨然成了过街老鼠。还有人翻旧账,提起薛丞,只剩下不好。 舞剧要另外选角,今天一天的排练稍滞,更多的是在巩固第一幕和第二幕的内容,而张念媛去处理选角一事,今天基本没见到她的影子。 效率比预计的快,大禹的新演员下午就确定了。 但这个时候也快到排练结束的时间,张念媛只带着新演员来通知大家一声,顺便安排了一下第二天的排练任务。 新换的演员叫李华凯,也是主演梯队里的一员,张念媛有意将他提为首席,可以说《瑶姬》是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如果不是薛丞当时超常发挥,大禹一角十有□□是他的。 他为人坦荡,当时落选也没有因此为难薛丞,反倒真诚地鼓励对方。 终究是真心错付了。 单怡松和路惜茜比林听先结束今天的训练,在大厅坐着等她。 自从虞箐住院后,林听和路惜茜几乎没再有来往。两人不在同一个排练室是其一,其二……她能感觉到路惜茜的疏远。 不过在此之前大家关系没有特别亲密,所以林听也不是很在乎。 毕竟路惜茜和虞箐关系好是有目共睹的,虞箐现在情况糟糕,和她亲近的路惜茜难免对她有埋怨。 人之常情,不怪谁。 单怡松应该是看出她们之间的隔阂,但没说什么,走在两人中间和往常一样说笑,尽量不让气氛尴尬。 她们叫了辆出租车到医院。 精神科的住院大楼跟别的科不太一样,在整个医院最里面,很明显有一道分界,这边环境也布置得比前面好,她们来的时候能看见有些病人在家属和护士的陪同下正在散步。 这里到底不是精神病院,能在这儿住院的基本只是些抑郁症或焦虑症等病患,而更为严重的精神疾病,例如精神分裂症、躁狂症等,有干扰、伤害他人隐患的,都要转至附属医院精神中心住院治疗。 时隔许多天,林听再一次见到了虞箐。 女人穿着病号服,气色比上一回见好了许多,身材从外形上还看不明显,但床头挂着的日常体检单显示她的体重有在慢慢增长。 “营养师说我最近胃口变好了,就是我自己没怎么察觉,”虞箐跟她们说着住院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不过我现在进食完后反胃呕吐的症状确实减轻了很多,对东西也没有那么抗拒了,情绪也挺好。你们不用担心,盛医生说只要我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了。” 说曹操曹操到,虞箐话音刚落,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 不是盛向礼又是谁。 单怡松和路惜茜都没见过盛向礼,男人进来时单怡松“卧槽”了一声,凑近林听小声说:“不是说医生都秃吗,怎么这个头发这么浓密,还这么帅?” 林听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基因好吧。” 单怡松:“那这也太好了。”她一顿,又说,“你那个男朋友基因也真的牛,我太羡慕你了,走哪儿都有帅哥。” 如果是平时,林听会提醒一句:是前男友。 但这次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反驳。 单怡松的这句话音量压得低,但病房就这么大,她说后半句的时候,盛向礼往这边扫了一眼。 单怡松蓦地噤声,两秒后用气声问林听:“他刚刚是不是瞪我了?” 林听:“……” 盛向礼简单问了下虞箐今天的情况,有没有哪里不适等。 虞箐微笑着一一回答,看上去确实好转很多。 “医生,虞箐姐还有多久才能出院?”路惜茜问道。 盛向礼扫她一眼,低眸在本子上记录:“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出院。” “那还会复发吗?” “看情况,”盛向礼淡道,“情况不严重、出院后不再有诱因,复发概率低。” “那——”路惜茜有意无意看了林听一眼,“住院期间接触到诱因会不会加重病情啊?” 虞箐并不清楚林听和路惜茜之间关系的转变,她自己知道是知道诱因的,闻言也看向盛向礼。 对她来说,诱因有许多,究其根本是“即将退役”这件事引发的焦虑,而一步步引发病症的,是接二连三在舞蹈上的失败。这些失败加剧了焦虑,导致她对自己的状态愈发在意,最后走入死胡同。 退役这件事,是避不开的一道坎,她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咨询师也是企图引导她解开这个结。 但是对现在的虞箐来说,还没法坦然面对。 当然在路惜茜眼里,这个诱因就是瑶姬竞角失败——自然就跟林听挂钩。 她对于单怡松叫上林听有点不满,可如果林听真不来,她也不满。 路惜茜的那一眼被盛向礼捕捉到。 他看向路惜茜的目光微冷,回答却不掺私人感情:“有概率会。” “这是什么意思?”路惜茜又问。 盛向礼合上笔:“心理学上有一种行为治疗叫做系统脱敏疗法。有时候去接触导致问题的诱因不是坏事。” 其实虞箐每次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咨询师都有用到这个方法,她细细回忆起每一次心理治疗的过程,若有所思。 路惜茜不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倒是听明白了他后半句,登时感觉找不到什么话可以接,看了林听一眼,不甘不愿地闭嘴了。 盛向礼说完,等了会儿,见她们没有别的问题,忽然转向林听:“听听,跟我出来。” 说罢转身往外走。 男人身形修长,白大褂裹身,背影清冷又矜傲。 他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三个姑娘都愣了,齐刷刷看向林听。 林听猫在单怡松身边当了这么久的隐形人,这会儿也隐形不下去了。 她扯扯嘴角,对虞箐说了句“我先出去下”,起身跟上去。 林听担心盛向礼又像上次那样发疯,跟他走到人多的护士站就停了,说:“向礼哥,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盛向礼脚步停下,转身凝视她片刻,颔首。 林听松了口气,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先开口道:“昨天的事,谢谢你。” “不用,”无论何时,男人总维持着基本的教养,因而那一天的失控才更显得不可思议,“你和池故,复合了?” 林听只踌躇了一瞬,便点头:“嗯。” “你又在撒谎。” “……” 林听深呼吸:“向礼哥,我并不觉得我和谁在一起、或者和谁复合,还有告诉你的必要。” “不怕我告诉容姨?”他说。 “……不怕,”林听直直地同他对视,“我是不想让我爸妈知道,但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立场和想法。” 她顿了顿,身侧的拳微微松开:“而且,你不是这样的人。” 盛向礼眼帘动了动,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他轻笑一声,嗓音却冷:“林听,你是不是对我太信任了。容姨嘱咐我的事情,我可没忘。” “但你不会这么做的,”林听仍然坚持,“你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他要告诉容茜,早就告诉了,不会到现在还什么都不做。 盛向礼的骄傲中,有着一些自负。 正因为这份自负的骄傲,在和林听的关系中,他总把自己摆在“掌控者”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他不会在乎林听疼不疼、难不难受、痛不痛苦。 因为他的自负让他放不下身段去哄她,他居高临下地俯瞰她,将他划进自己掌控圈,希望的是她跟上他的步伐,而不是他低下头颅来迁就她。 这样一个自恃清高的男人,自然也不屑于背后耍手段。 何况还是这种“打小报告”的低幼手法。 盛向礼眸光沉沉,林听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继续说:“向礼哥,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吃餐饭,当时对昨天的答谢。” 有些话,并不适合在这里说。 她没有明说,意思却很明显了。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 “散伙饭”。 良久,盛向礼说:“好。” 一贯清冷儒雅的嗓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涩。 转瞬即逝。 - 林听和盛向礼约了第二天。 地点她定。 离开医院的路上,单怡松免不了凑过来八卦,林听只说是以前的邻居。 她不愿多说,单怡松见好就收,没再打探,倒是忍不住叹气:“这么优质的男人,不知道有女朋友了没。” “……不清楚,不过他好像没有恋爱的打算吧。”林听胡诌道。 不说盛向礼的掌控欲别的姑娘能不能接受,就算她不喜欢盛向礼,也没有给他塞别的姑娘的道理。这种事林听干不出来。 单怡松:“唉,可惜了。” 林听含糊地应了两声。 回家路上,林听去超市买了点果蔬,打算回家做沙拉。 结账时她顺手翻翻微信,今天一晚上居然都没收到池故的消息。 她看着上次给池故改的备注 ,心里嘀咕:果然没诚意。 不过也可能是他太忙。工作时间老玩手机这也不对。 想着,小姑娘又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刷卡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林听猛然间又感受到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她回头朝身后张望,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前一天才有过一个薛丞,加之长久以来在盛向礼那里受到的被掌控感,林听禁不住背脊发凉,转头大步往里走。 出乎意料的是,家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池故今天不是要在医院值夜的吗? 林听抱着纳闷打开门。 阿瑞斯和往常一样迎来门口,池大米来回蹭玄关柜,冲她喵喵叫。 林听边换鞋边挨个宠幸。 抬头,就见池故从宠物房里出来,倚在门边。 林听愣了愣。 男人唇线紧绷,表情算不上好看。 他在生气。 林听提溜着一袋子果蔬,心慌了一瞬之后很茫然。 不懂他在为什么生气。 “你怎么回来了?”她进屋,将东西放在沙发上,迟疑着问,“今天不是要值夜吗?” 池故走过来,凌厉的眉眼将神情敛得更为冰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不答反问。 林听哽了一下,道:“我去医院看望虞箐姐了……就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住院的舞团前辈。” “哪个医院?”他又问。 “……” “附属医院?” 林听视线一飘:“嗯……” “碰见盛向礼了?” “……”林听唇瓣动了动,“也不是碰见……他是虞箐姐的主治医生。” 池故也没说什么,可就这几句话,林听莫名心虚得不行。 好像她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一样。 可是她也没有啊。 林听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锋利。 格外剌人。 “你在生气吗?”林听说,“因为你今天值夜,我才没跟你说的……” 池故:“我下午去舞蹈中心了。” 林听一刹:“……什么?” “下午,我去过舞蹈中心,”池故说,“打算去接你。” 林听和单怡松她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池故。 他来晚了。 林听不知道说什么:“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男人下颌线条紧了紧,没说话。 林听缓慢反应过来了。 他可能,是想给她个惊喜的。 “所以你就直接回来了吗?”林听说,“那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呀。” 池故却道:“去的时候,我碰见你们团长了。” “张老师?” 池故之前手伤那段时间去蹭了几天饭,连张念媛都眼熟他了。 他在门口等了会儿,没等到林听,倒是张念媛离开时看见他有些意外,上前搭了几句话。 “嗯,”男人看着她,“她跟我说,你去医院看望虞箐了。” 林听张口想说什么。 池故:“她还跟我说了——昨天的事。” 她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薛丞的事我也说了啊。 “为什么没告诉我,昨天盛向礼去了。” 林听一愣。 对啊,她怎么就忘了,昨天盛向礼来的时候张念媛也在,还是盛向礼送张念媛和副团长回家的。 她登时有点领悟过来池故为什么生气了。 “那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说,”林听跟他解释,“我也没想到盛向礼会来,是我昨天跟薛丞对峙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我没看清就碰到接听键了,然后你也知道,我后来就跑了,他应该是电话里听到不对劲,才找过来的。” “没有必要?” “……” “你还记不记得盛向礼对你做过什么,”池故捏了捏鼻梁,压着烦躁,“你今天去见他,是单独去的?” “不是,”林听皱起眉,“我当然记得。” “那就不怕再出什么事?” 林听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知道他的追问和盛向礼充满掌控的质问不一样,但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追问,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在盛向礼那里感受得太多了,她最抗拒的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啊?”林听有点恼了,“我和他没有单独相处,连说话都是在大庭广众下说的,昨天他会来也是个意外,我都没让他送我回来,能避开的场合我都避开了。瞒着你那是因为——” 她平息了一下情绪,说:“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跟你牵扯,我自己可以解决,我不想给你多增加负担,而且本来也不应该是你来替我解决的事情。还有薛丞的事也是一样,我不是要隐瞒,只是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早说晚说都一样,而且你昨天因为别的事情心情不好,说出来反正也是徒增愤慨,那还不如先不说……” 她一股脑往外说,却没注意到池故的唇越抿越紧。 “所以,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护着了吗。” 林听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怔了怔,抬眸,男人一双黑眸翻滚着强烈又隐忍的情绪。 和昨天晚上感觉到的那些她听不懂的情绪一模一样。 她半张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池故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下来。 他慢慢地垂下眸,那些浓烈而复杂的情绪被长睫掩盖。 杜恒和他说同学聚会的事情时,他便有这种感觉了。 许多时候,池故仍下意识把自己摆在保护者的位置,而林听仍是七年前那个小灰姑娘,他得护着。 可同学聚会是一次。 薛丞是一次。 盛向礼又是一次。 这样挺好。 他的小灰姑娘也能独当一面了。 然而她这种独当一面,会让旁人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不被需要”的感觉。 池故原本不想去计较这种事情,太矫情——这是他第二次这么想。 也是第二次,太高估自己。 林听对他的坚强有着超乎想象的,致命的破坏力。 遇上她的那一刻,他就成了世上最软弱的人。 池故的烦躁与恼怒,与其说是对她的隐瞒,更是对自己。 他需要她。 也需要被她需要。 长久的缄默填满两人之间的距离。 林听想说不是的。 但她对他表现出来的冰冷和不理解再一次刺到。 而且,她也确实想告诉他:你看,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需要别人护着的懦弱的小女孩了,许多事情我已经可以靠自己了。我成长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传达给他了。 但为什么,他不高兴,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呢? 林听微微出神,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明天……跟向礼哥约好了吃饭。” “是吗,”池故淡淡说,“那你去吧。” 林听揉了揉眼睛,抓着包从他身边快步走过,上楼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你们对咕咕要变猪这么兴奋啊! 这是一更,晚上九点二更 - 感谢炸酱面酸菜鱼、安亦铭x4、略略略x3、chichix6、?^O^、无形x22、姑娘的营养液 第52章 52 和池故闹矛盾似乎是有史以来第二次。 第一次在七年前离开之际。 林听很郁闷, 给喻思禾打电话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和池故因为什么吵架的——如果这可以算吵架的话。 喻思禾在那边边听边嘎嘣嘎嘣地吃坚果,吃得林听都饿了:“你别吃了, 我好馋。” “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说正事,”喻思禾对她一向无条件地宠, 恨不得把她当女儿养, 手里坚果扔回包装袋里,“我觉得吧,你俩谁都没错, 不过这么吵一架也挺好。” 林听趴在床上, 下巴埋在枕头里:“哪里好了……” 喻思禾给她分析:“池子性格你知道吧,他这人就闷, 贼闷,还特能忍。像我们几个, 杜恒啊阿梁啊,跟他关系好吧?但也没人听他袒露过什么心声,反倒是他经常听杜恒和阿梁那些人倒苦水。对这种人呢就是得下猛药, 下药的人还必须得是对的那个人。” 林听有点晕:“什么意思?” “就, 你得刺激他,懂吧?”喻思禾说得头头是道,“对付这种闷骚是这样的,你把他情绪刺激到崩不住了,你看他跟不跟你哭呢。” 林听:“……”这倒也不必。 “你明天不是要去跟盛向礼吃饭么, 我跟你说,他嘴上说着随你去啊什么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憋火呢,怕都不是醋坛子打翻,直接下酸雨了。” 喻思禾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牛,你这样,明天打扮好看点,出门前在池子面前晃悠一圈,别跟他说话,什么话都别说,淡定且自信地出门。我保证,他憋不过明天晚上十二点。” 林听被她煽动性极强的语气说得心动:“……真的吗?” “你信我,真的。” 林听给她说得晕晕乎乎,完全没去细想要让池故憋不住什么,信她了。 于是第二天她挑了件白色连衣裙,长度至膝盖,裙摆的小碎花非常有夏天的气息,清新又优雅。 其实穿这么好看去见盛向礼,她是不大乐意的。 但喻思禾不允许她打退堂鼓,还在小群里怂恿林枝:【@林枝,好妹妹,来一起监督你姐换装打扮。】 林枝:【……直接给她拨个视频过去不就好了。】 狠还是林枝狠。 可真是亲妹。 林枝一句话启发喻思禾,后者还真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林听没注意看群,接起来就见刚起床还穿着睡衣的喻思禾,手里拿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扩音喇叭在对面喊:“监工——监工——请林听小朋友自觉一点。” 林听:“……” 小姑娘看看手里的裙子,想着喻思禾昨晚上说的话,一咬牙换上了。 但裙子有点露背,雪白背部上爬着淤青,视觉效果顿时减半。林听只好披着头发,等排练的时候随便盘一盘,结束后再放下来遮盖背部的淤伤。 池故果然和昨天一样,在玄关等她。 一夜过去,他仍冷着张脸,听见脚步声只抬了抬眸,视线微微一顿,便收回去。 林听莫名有点气。 气得她心头原本那点迟疑也没了,若无其事地下楼。也就池大米捧场,小跟屁虫似的一路跟着她下楼,她换鞋的时候都在蹭她的腿和手。 出门前池故再次递过来一份三明治,今天还多了瓶鲜奶。 林听看了好几秒,才慢吞吞接过来。 好像又不是很气了。 池故的车子里头不太一样,林听一开车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花香。 哪儿来的花香?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车内,结果什么特别的发现都没有。 一时间又说不上来的失望。 一路无话。 直到林听下车,这一早上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 她下车的时候还特意关门没关那么快,结果驾驶座上某池姓男子别说出个声儿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小姑娘气哼哼地关上车门。 换了新演员后,只缓和了一天排练再次拉紧。林听这个月也忙得不行,舞蹈节在九月下旬,为决赛准备的独舞她一直有在编排,雏形其实出来了,但她始终觉得不满意,哪里像是缺了什么,又像是和她真正想要的截然不同。 这是遇上瓶颈了。 休息的时候,林听去找了张念媛。 张念媛听她说完,思索道:“等找个时间,你跳一遍给我看看,然后我们再看看问题出在哪。” 林听点头:“好。” 但今天显然没时间。 林听挑的餐厅是上回江和良来的时候定的那家,但她没定包厢。 盛向礼来的时候,驻唱歌手正唱完一曲民谣,微微沙哑的女中音唱完最后一句深情的歌词,吉他弦拨动两下,乐声止于平静。 盛向礼看着面前早已点好的饮品,顿了顿,道:“你知道我爱喝什么?” “知道。盛叔叔、林阿姨爱喝什么,我也知道,”林听说,“就像你从来没在意过我喜欢什么一样。” 女孩儿今天一开口便往外吐着刺,盛向礼抬眼看着她。 毫无疑问,她今天很漂亮。 如果是约会,便是赏心悦目。可惜“约会”这个词,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之间。 如果是平时,盛向礼有许多话可以对她说——光是问她的近况,就足够支撑他们吃完这餐饭。 可现在显然问不了了。 这个时候盛向礼才发现,没了他单方面掌握她近况的话题,他甚至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 或许这才是常态。 他们之间,本就无话可说。 盛向礼望着精致瓷杯里的黑咖啡,仿佛看见里头那个模糊的倒影正讽刺地冲他笑。 “向礼哥,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林听先开了口,“我知道这一餐饭抵不掉那些,如果之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还人情,我会还的。” 盛向礼笑了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不用。”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切牛排的动作也矜贵到了极点。 驻唱歌手已经唱到不知道第几曲,民谣已经远去,此时正唱着一首温柔却伤感的法语情歌。 林听侧耳听了会儿,说:“向礼哥,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喜欢上我的,但我想,我和你以为的模样一定相差很大。” 盛向礼没说话。 “或者,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男人抬眸,或许是林听的揣测越过了他的某道线,嗓音微微冷下去:“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你只是习惯了掌控我,”林听缓慢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或者说,你习惯了掌控身边的一切。你只是想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既定的计划去走。向礼哥,你从小就很优秀,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得清楚明白,听林阿姨说,从来没有一件事情是脱离你的控制的,你总能把任何事都掌握在自己能处理的范围内。” “但人是不一样的,别人的想法和情绪、感情,你永远都控制不了的。” 林听浅浅吸了口气,看着他道:“向礼哥,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会随着你的控制乖乖听话的玩偶。我对你撒谎也好、现在说这些话也好,都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 她顿了顿,声线轻缓:“如果你只是‘向礼哥’,我想我们本来可以相处得很愉快。” 在盛向礼喜欢上她之前,他们之间不亲密也不疏远,她见到他会毫无负担地叫声“向礼哥”,他也会点点头以作回应,不会再多关心她什么。 擦肩而过的寒暄,再普通不过的邻里关系。 林听说完,盛向礼未置一词。 男人的餐桌礼仪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 她便也不再说话。 晚餐在沉默中结束。 林听擦拭嘴角时,盛向礼才终于开口:“差别在哪。” 林听:“嗯?” 他往后靠,清俊的侧脸一面映着吊灯暖黄的光,一面映着窗外霓虹的街景,问她:“我和池故,差别在哪。” 盛向礼的自负一如既往。 他始终不觉得在林听面前,他会比池故差多少。 在他看来,差别只是林听喜欢谁。 至于为什么,他从未去想过。 “……很多,”林听望向窗外,半敛的眸里含着思索,温柔又平静,“最大不同,或许就在你拉着我去办公室那次吧。” 盛向礼望着她。 “我已经在说疼了,你并不在意,”林听看过来,和他对视,“但他会在乎,即便我什么都不说。” 盛向礼仍然不语,他的骄傲注定让他不会成为一个会为自己辩解的人。 更何况无从辩解。 辩解也无用。 良久,他道:“是么。” 林听:“嗯。” 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开。 离开时驻唱歌手已经不再唱了。 林听耳边回响起女歌手之前唱的那首法语情歌。 …… J\'ai su qu\'on allait s\'aimer 我能感觉到爱情降临在我们之间 Malgré la guerre 尽管战火纷飞 …… 她想,她和盛向礼指尖也算是战火纷飞吧。只是这场硝烟并不激烈。 而他们之间自始至终也从未降临过爱情。 - 盛向礼下班的时间耽搁了许久,一餐饭话少,但吃得很慢,加上餐厅离住处委实有些远,林听路上不紧不慢的,到家时时间挺晚了。 她一路上隔半分钟就看一眼手机,就想看看那位“没诚意”有没有憋不住,来表达表达诚意什么的。 然而没有。 小姑娘气不过,给他备注又改掉了。 这回就一个字:鳖。 就憋吧。 就你能憋。 林听刷了卡进小区,今天倒是没有被盯着的感觉了。 走到院门口,她脚步一停。 小院内,池故倚在家门边,指间夹着根烟。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许久前的某一天夜晚,林枝送她回家,她同样看见池故倚在门口抽烟。 林听恍惚了一下。 池故的面庞半隐在暗处,但林听知道他正看着她。 她打开院门,不徐不疾地走进去。 就像两个月前那样,林听迎着他的视线,停在门前。钥匙抓在手里,停在半空,却没有插进锁孔里。 冷硬与尴尬仍弥漫在两人之间。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沉默了会儿,忽然出声问道:“你在等我吗?” 男人眸半眯,面容被袅袅烟雾半掩,冷声:“抽烟。” 一如两个月前那个夜晚的回答。 但是这回稍有不同。 林听点了点头,坚持给他递台阶:“哦,你在抽着烟等我。” “……” 片刻,池故弹掉烟灰,俯身望着她的眼:“是。所以——” 小姑娘眼尾扬起来一点。 眼中眸中希冀闪了闪。 大眼瞪小眼半晌,他直起身,抿抿唇,掏出手机,哒哒哒打出一条不知道哪儿来的土味情话摆到她面前:【别生气了,小猪佩奇,我配你。】 林听看着这句话:“……” 好一会儿,她也抿抿唇,软声轻哼:“对,池故是猪。” 池故:“……” 看着男人被噎住的表情,林听顿时心情好了。 她又轻哼一声,钥匙插进锁孔里,拧开门。余光里,池故将烟头碾灭了。 他忽然叫她:“林听。” 林听动作一缓,转头看过去,却不料下一秒后颈被扣住往前带了带,眼前骤然一暗—— 所有的感官里,只剩下唇上的温软触感。 眼前的一切像一部被人按了暂停键的电影。 “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远去,只剩下一片空白。空白并没有持续多久,白光褪去,视野中是冷厉如锋的眉眼,与男人微垂下来的长睫。 瞳仁黑如夜色,而后慢慢阖上了。 犹如受到蛊惑,林听也闭上了眼。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敏锐。 她的助听器一直没有时间去重新弄,过了两天音量不平衡的日子,这个时候左胸腔里心脏发出的强有力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像在左耳里敲击的重金属鼓点,甚至要盖过右耳的音量。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住池故的衣角。 这个吻其实没有持续多久,仅仅停留在双唇相贴。 可他汹涌而来的感情,只是藉由着交错的呼吸,就流窜到她的四肢百骸,浸骨润血,如同从海底深处席卷而上的风暴。 带着一抹弥留的尼古丁的气息。 分开时,睁开的眼不知该望向何处,呆若木鸡。 她缓缓地,咬了咬下唇 ,像是在确认刚刚发生的事情。身体机能这时才复苏,血液一瞬间蹿至头顶,冲得她面红耳赤,人都像喝醉了一样晕。 更要命的是,池故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 他低眼看着她,哑着声又叫她的名字:“林听。” “拜托你件事儿,成吗。” 林听甚至不太能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我们旧情复燃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夜是否有人要庆祝? 这章发红包,见者有份,可以给猪咕咕一点排面了 第53章 53 直到进屋, 林听脑子都是晕的。 有点像喝醉酒,眼前好多个小人在放烟花, 噼里啪啦,炸出来的烟火就绕着她脑袋转。 然后池大米过来蹭她的腿,娇娇嗲嗲地“喵”了声。 小姑娘幡然惊醒,锈掉的脑子慢吞吞地想:哦, 对啊, 我也没喝醉过。 那怎么这么晕乎呢,像踩在云端一样不真实。 池故跟在她身后进门,门关上的声音险些又把她吓一跳。 林听转身, 鞋也没换, 就站在玄关这儿看着池故解开阿瑞斯的狗绳。阿瑞斯仿佛能嗅出气氛的不同寻常,非常自觉地到宠物房门口趴着, 一副“我不打扰你们”的模样。 池大米没讨到爱抚,恹恹地走了, 去宠物房门口找它狗哥哥。 池故起身,就见红着耳朵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那双清澈的眼里倒映着玄关灯的亮光,像在黑眸中升起的两轮明月, 他的身影则立在月色之下。 他视线下滑, 落在她唇上,轻飘飘又移开。 “池故。”林听拦着他的去路,两人挤在狭窄的玄关口,客厅的灯没开,只剩下头顶玄关灯照亮这一方逼仄角落。 池故将钥匙放在玄关柜上, “嗯?” “你……”林听舔了舔下唇,小声问,“你还生气吗?” 他垂眸扫下来:“嗯。” “可我的气还没消。”她说。 男人往后倚,这里没有烟灰缸,他只好把指尖的烟头也先放在玄关柜上,对她的话进行了评价:“这么霸道。” 林听恼:“不可以吗?” 池故:“可以。” 他一顿,道:“但有前提。” 林听:“?” “刚刚的回复呢。” “……” “自己气着,就不允许我气,”池故停顿一下,低道,“小同学,这是女朋友的待遇。” 林听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来自宣城三中前不知道第几任校霸的威胁。 但是这个威胁不可怕,至少根本吓不到她。 就是有点……让人心跳加速。 林听盯着他的手看了会儿,轻轻吐了口气,伸手过去,勾住他的食指。 池故食指动了动,而后缓缓地往里,扣住她纤细的指节。 “那我可以要吗,”小姑娘嗓音轻轻的,像春日的柳絮,“女朋友的待遇。” 池故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笑了声,说:“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林听抬头看着他。 这一眼对视被光线氤氲,短短的几秒,却像天长地久。 池故剩下的四根手指,缓慢地爬上她的指节,钻进掌心,再挤入指缝。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强硬,又满是难言的温柔。 他紧紧扣住她的手,低头吻下来。 窸窣声响动,狭窄光下,两道身影再一次贴合。 池故倚着门,不敢碰到她背上的伤,轻掐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男人指尖触上敏感的腰部,林听忍不住颤栗,身子一软,趴在他胸膛,长睫颤动两下,阖上,承受他浓烈又炽热的感情。 那把火从心底一直烧到唇上,灼烧着理智。 林听随着他的节奏张开唇,任由男人的气息入侵,呼吸交错缠绵,她整个人又踩上了云端似的,飘忽不定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搭着他的手臂,以此寻求依靠与重心。 其实他们彼此都不擅长。 但这份亲昵早已随着漫长的思念,成为扎入骨髓里的根,相逢的那一刻便滋生出本能的渴求。 分开时林听喘着气,大脑有点供氧不足,额头抵着池故的胸膛慢慢找回自我。 男人胸膛起伏,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如他压在冷漠外表下滔天的波澜。 他们半拥着,安静却不平静地各自冷静。 林听听着彼此久久未能平静的心跳声,喉间一哽,忽然挣开他的手。 她抱住他的腰,收紧的双臂不容许任何罅隙,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这么冲撞出来,打湿他的衣服。 池故一愣,开口嗓音仍低哑:“怎么了。” “池故,池故……”她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叫着他的名字,哭泣的声音闷而隐忍,“我想你。” “我好想你。” “我每天都想回宣城,我想回来找我爸妈、找枝枝、找思禾……找你。” “池故,我好想你……” 林听想说的话很多。 从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满得要溢出来。 这段时间她也确实和他说过许多,却始终少了一句。 少了一句,似乎怎么说、说得再多都难以言表的想念。 她太想太想他了。 就像他不擅表达,她也羞于启齿,总错过说这句话的时机。 池故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 他低头吻她,吻她潸然的眼、濡湿的长睫,再亲吻她的唇角。 彼此都尝到这份咸涩。 像风暴过后的微风,只剩下温柔与安抚。 林听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得更凶。 - 晚上十一点。 林听坐在饭桌前,眼鼻通红地吃着蔬菜沙拉,不时还抽噎一下。 哭过之后气息还没恢复正常。 池故笑了声。 林听抬着双红眼睛瞪他,鼻音很重:“你笑我。” “嗯。”他大方承认。 “……”林听忿忿地戳起半颗圣女果。 “大晚上吃宵夜,不怕长胖么。”显然,问话的人忘了这沙拉还是他做的。 “那我饿嘛,”小姑娘瓮声瓮气地低头,“我从来没这么饿过。” 还是哭饿的。 这太丢人了。 池故轻轻又笑一声,椅在桌边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我去拿点东西。” “噢。” 林听慢腾腾地吃着沙拉,两分钟后,池故回来了。 闻到花香,她进食的动作一停,转头看过去。 他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花束不大,只有几朵的小花束,清香淡雅。 林听有些愣。 好几秒才问:“给……我的?” “嗯,”他垂眸,下颌线条绷了绷,“彭寒说,追姑娘得不时准备点小惊喜。” “本来打算昨天去接你的时候送的。” 然而昨天…… 林听想起早上在车内闻到的花香,似乎明白为什么他昨天心情会那么不好了。 还真的有惊喜,却没等到她。 “现在还要么,”他低着嗓,“女朋友。” 林听:“要。” 她答得有点急,说完后看见男人眼底漫起一层笑意,羞窘地抬手捏了下耳垂。 “但是为什么是白玫瑰啊?”林听这下沙拉也不吃了,宝贝似的捧着花束,“追人不都送红玫瑰吗。” 池故顿了顿,只说:“适合你。” 这怎么个适合法? 他又绷着下颌不肯多说,林听只好拿手机出来查,从花语入手。 划开手机就是微信界面,她正要返回桌面,一根手指突然伸过来,摁住她的屏幕,往上拖了拖。 置顶的半张头像这下全露出来,以及那个非常不一般的备注:鳖。 林听:“……” 池故收回手指,眯了下眼,轻哂:“是我么。” “……不是你是谁。”小姑娘有点怂。 他笑一声,淡声道:“你男朋友是王八,你是什么。” “……” 林听绷着小脸飞快地点开备注,思考一秒,当着他面儿给他备注改成了emoji表情里的猪头。 池故挑眉,也拿出手机。 林听起身去看,发现他居然从来没给她备注过。 “为什么我没备注?”她往下扫了一眼,杜恒和彭寒都正儿八经地备注了名字,只有她是没备注过的“LT”。 池故没答,只点开她的个人信息修改备注:奇。 林听:“?” 她疑惑了一瞬,想起来在门口的时候他手机打出来的那句土味情话:小猪佩奇,我配你。 这风格跟池故太不搭了,林听便问他:“你这句土味情话从哪儿来的?”不像你的作风。 池故:“彭寒。” 一个人名,说明所有。 池故今天上班时的低气压强烈到难以忽视,医院上下也就彭寒敢来摸老虎屁股:“小师弟,把你吓唬人的气势收一收。” 池故瞥他一眼,还是那张冷脸。 “咋了啊,跟师兄我说说,如果是感情问题,那我肯定能帮你,”彭寒说得信誓旦旦,还记得前两天跟他说的追人小技巧,于是又问,“不会是你准备的小惊喜人家不喜欢吧?” 提到这个,池故面色更冷了。 片刻,他懒得解释,直接应了:“嗯。” “那你哄啊!”彭寒恨铁不成钢。 池故终于正眼看他:“怎么哄。” “……” 彭寒边掏手机边说:“哄人当然要说情话,我就不指望你自己了,来,师兄我这儿多的是情话,我给你分享一个,贼可爱的,小姑娘肯定喜欢。” …… 林听喷了。 她忍住笑,扯着池故衣角咕哝说:“那还不如你自己呢。” 远不如他那句“旧情复燃”,来得有杀伤力。 想着,林听哼哼唧唧地继续评价:“他就是个狗头军师。” 池故收起手机,手非常自然地包裹住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看着她可爱的小表情,勾了勾唇。 “还吃么?”他朝海还剩着小半碗的沙拉抬抬下巴。 “吃,”林听转回去,结果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你放开我呀。” 池故不吭声,反而收紧了点力道。 她又说:“你这样我没法吃。” 池故压低声:“再牵会儿。” 林听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噢。” 有点幼稚。 她想。 明明是第二次在一起了,却还像第一次谈恋爱似的。 比第一次谈还傻。 池故的一会儿过了很久。 睡前,他敲开她的房门道晚安,说完后静了两秒,俯身。 一瞬迟疑,唇微抬,落在她额角。 林听浑身发热,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他:“……不接吻吗?” “接了——”池故看一眼从她睡衣领口延伸出来的漂亮锁骨,视线淡淡撇开,“怕出事。” 小姑娘愣了愣,反应过来,红着脸把门关上了。 但今晚上显然不能安然入眠。 早已经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但林听趴在床上,怎么都不困,甚至精神还有些亢奋。 她看向躺在床头的白玫瑰花束,摸过手机,搜索:白玫瑰花语。 点进搜索结果。 【白玫瑰花语:单纯的爱,也寓意着你是对方的初恋。】 初恋。 这是个十分美好的词。 年少时我们懵懂相恋,街角的牵手既是放肆也是克制,它如深秋的枫叶火红热烈,被风卷落时又静谧无声。 等到不知第几个来年,开成一朵青涩而大胆的花。 一如初恋。 作者有话要说:咋回事捏,上章好像一个不小心就捅了土拨鼠窝 昨天有朋友去搜了,那我也说一下好了!上一章那首法语歌叫《Pardon mon amour》,安利一下=3= 第54章 54 当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林听自己也不知道了,醒来时除了睡姿导致身体不适, 还有非常强烈的睡眠不足感。 她迷迷瞪瞪爬起来去洗漱,再晃回房间时三人小群里被喻思禾的消息刷屏了。 金喻良缘:【@LT,牛!!快出来——】 金喻良缘:【有情况有情况,你跟池子是不是有情况?】 金喻良缘:【我服了, 我知道池子闷骚, 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骚。】 林枝:【?】 林枝:【大早上的,思禾姐你在干嘛?】 金喻良缘:【指路你池哥的微信头像。】 没多久林枝就回来了。 她难得发了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只发表了一句感言:【Fine。】 林听一头雾水:【啊?】 池故的头像没有什么变化啊? 林枝:【你点开大图好好看看呢。】 林听闻言点开置顶人的头像, 这才发现原本头像上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有事说事”四个字变成了两个字:家养。 她一愣, 再退出来,池故的头像和她昨晚给他改的新备注连在一起看…… 这真是。 太那个了。 林听捂脸, 一侧目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血色都漫到了耳根。 池故不是个外露的人,他昵称、个签和朋友圈等等, 全都没有动静,唯独改了头像上毫不起眼的一行字。 明明很低调,却又让人感觉那么张扬。 林听想了想, 把自己的微信名也改了:养殖大户。 她的微信名改得神不知鬼不觉, 孰料被林枝逮了个正着。 林枝:【@养殖大户,你俩是小学生谈恋爱吗?】 金喻良缘:【???】 金喻良缘:【干什么,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来杀吗?】 林听也:【?】 林听:【我才刚改……你怎么就发现了?】 林枝截了张图发过来,林听一看,有点伤心:【枝枝你居然一直没给我备注吗……】 林枝:【……】 林枝:【。】 微信上, 小群的消息源源不断,林听换好衣服边出门边回,刚出房间就险些撞上一堵肉墙。 池故扶住她的肩,顺手取下她挂在一边肩上的背包:“早。” 喻思禾当即不再是林听的第一关注人:“早。” 池故抬手碰了碰她的耳垂。 这个地方很敏感,林听瑟缩一下,无辜地朝他眨眼。 “不用助听器没关系吗?”他问。 “啊,这个啊……”林听摸了摸左耳,“等有空再弄吧,影响是有……但是没事,我习惯习惯就好了。” 弄坏的那个助听器价值不菲,江和良和容茜在物质上就没亏待她过。 但是坏了就坏了,没办法。林听这次不想惊动他们,反正左耳也不是完全听不见,等有空的时候自己再去配就行了。 “我今天值夜,”换鞋时池故说,“让彭寒去接你?” 林听噎了一下:“我哪有那么娇贵……你忙就行,我自己回来。” 说完她一顿,有了一个小小的想法。 但她没说。 今天的早餐还是三明治,但林听发现这几天的三明治都是不重样的,今天的牛奶也是燕麦牛奶,不过糖分很少。 林听抱着早餐上车,给池故报的是另一个地址。 “今天不排练?”他问。 她边拆三明治边说:“《双子星》剧组那边今天有我的替身戏份。” 池故蹙了蹙眉:“主角是江有梨的那个么。” 他去临城给她“配送礼物”的那个晚上,林听跟他说过江有梨的事情,听他语气沉下来,她想起什么,忙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江有梨……其实她也没那么不好,薛丞闹事那天还是她送我回来的。” 薛丞的事也算是她和池故闹矛盾的一个导.火索。 不过这根导.火索点燃之后的结局不太一样。没把两人炸得两败俱伤。 反而炸一块儿去了。 提到了薛丞,他们之间还没解决的一点小问题就必然略不过去。 快到拍摄场地时,池故把车停在路边,侧了侧身,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说:“女朋友,再商量件事儿,成吗。” 这个称呼挠得林听耳朵有点痒:“什么呀?” “以后再有什么事,就算你自己扛住了,也不要瞒着我,”他说,“‘早说晚说都一样’——对我来说不一样。” 池故顿了顿,看着她:“完全不一样。” 林听怔了一下,点头:“嗯。” 他又敲敲方向盘,望着前方,语气略显生硬:“……盛向礼呢。” 前天还风轻云淡说着“那你去吧”的人,现在表情和口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林听有点想笑,忍住了:“我昨天约他,是为了跟他说清楚的。” “……那,”男人长指停下敲击,落回方向盘上,“说清楚了么。” 林听“嗯”了声。 “咔哒”一声,池故解开安全带。 林听疑惑地眨了眨眼:“嗯?你要下车吗?” “不是,”他说,“系着不方便。” 林听一句“什么不方便”还没问出口,男人偏头吻了过来。 盛夏清晨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敞亮地照进来,不远处还有人经过,狭小的车厢既隐秘又公共,顿时有一番别样的刺激。 林听撑在座椅上的手紧张地握起,却没躲开他的亲吻。 这个吻不如昨晚上的激烈,带着些许摸索,他们慢慢地学着掌握这份亲昵的接触。 分开时,池故咬了口她的下唇才退开。 小姑娘的气息被他撩拨得起伏不定,就听他说:“早安吻。” “都早安多久了,”林听小声嘀咕,舔了舔唇,耐不住,伸手过去戳了下他的手腕,“那是每天都有吗?” “……”池故喉结动了下,“看情况。” “怎么还带看情况的……” 看着池故的车渐渐驶离视线,林听才转身往里走。 大学正是放假的时候,她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江有梨撑着把遮阳伞站在校门口。经纪人和助理竟然都不在她身边。 等她走近了,江有梨往旁边走了一步,拦在她面前。 林听在心里点了下头:哦,在等我。 “你有事吗?”林听好脾气地开口。 江有梨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下巴一抬,问她:“刚刚那个,你男朋友?” “……你看见了?” “不然呢,”江有梨轻哼,“今早上太阳这么大,你是感受不到吗?” 林听当然感受到了。 被人这么直白地指出来,小姑娘面皮薄,禁不住红了下脸。但在江有梨面前她从来不会展露弱势:“你杵在这儿等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江有梨唇瓣动了动,神色间隐隐带着焦躁和犹豫,视线飘了两下,最终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里走。 林听跟在她身后。 今天江有梨要拍的是两个人的戏份,一人分饰姐妹两角。 江有梨到了之后被化妆师拉去化妆。 林听正脸不入镜,可化可不化,就是换上练功服后背上的淤青露出来一片,化妆师边遮边替她疼。 遮完伤,唐导把她叫过去给她说戏。 “就是这个地方,向星在这一块儿跳舞,范围不要超过这边正对着的道具。具体的舞蹈动作赵老师一会儿会告诉你。镜头的话从这个角度拍过去,你尽量多的展示侧面和背影,放心大胆地跳,有问题我会喊卡……” 林听仔细听着,记住几个注意事项。 赵其华也来了。 她作为这部片子特邀的舞蹈指导,负责电影中的所有舞蹈动作编排。电影到后期有一场舞剧演出的剧情,这部分也需要专业人士,群演依旧是从宣芭借人。 林听的业务能力不必多说,赵其华只简单指导了一下,她就领悟了,优美流畅的动作挑不出一丝错来。 等待拍摄时赵其华跟她聊起别的事:“舞蹈节独舞的事情我听念媛说了,遇到困难了?” “有点。”林听说。 “明天吧,明天你没有拍摄对吧?我过去舞蹈中心一趟,和念媛一块儿看看你的舞蹈,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 林听有些惊喜:“谢谢赵老师。” 赵其华笑笑。 两人正聊着,有人风风火火地拎着大袋小袋进了形体室,吆喝说:“早餐我买好啦。” 女孩儿嗓门清脆,几分耳熟。 林听一顿,转过头,和女孩儿看过来的视线相撞——她愣了下,对方的表情倒是有些裂开。 不是冤家不聚头。 “小曲辛苦了,我的是哪份?”场记组的一位姑娘最先迎上去,翻了翻袋子问。 曲迎盯着林听,场记姑娘又叫了她两声,她倏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找:“我看看啊……这个。” “行,谢谢啦。” 陆陆续续有人围过去认领早餐,曲迎忙得没空再看林听。 林听不动声色地问赵其华:“赵老师,那个小姑娘是新人吗?看上去年纪好小。” 赵其华看了曲迎一眼:“哦,她啊。这小丫头叫曲迎,是挺小的,还在念大学呢,编导专业的。听说平时就跟着老师经常参加一些项目,这会儿不是暑假么,她一位老师联系唐导,让她过来实习见见世面的。” 林听点点头,“噢”了声。 曲迎在剧组内人缘很不错,光是在等待开拍的这段时间林听就见她四处蹿,边帮忙做事边跟工作人员聊得不分你我。 倒是没往这边凑过。 只是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还是能让人感觉出她有多在意林听。 林听被她的视线凌迟,坐在一边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摸出手机在三人小群里发了一句:【我在电影拍摄现场遇见曲迎了。】 后头跟了个闷闷不乐的猫咪表情包。 喻思禾和林枝都没回她。 过了两分钟,手机一震。 有反应的不是三人小群,而是头像挂着“家养”二字,备注是emoji猪头表情的某池姓男子。 emoji猪头:【[图片]】 emoji猪头:【?】 林听点开那张图片,套娃似的又有一张别人截给池故的聊天界面图片。虽然点不开,但她也能辨认出来这小截图里截的是她刚刚在小群里说的话。 那张猫猫表情包太好辨认了。 而发图的这个人,赫然是她妹,林枝。 她妹发完截图,跟了句:【哥,管管。】 林听:“……” 就三人的小群,居然都有内鬼。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写作内鬼,读作助攻。 - 今天外出有事,夹缝中码字,晚了抱歉!!今天先一更吧,明天双更! 在外面不方便看营养液,我明天更新的时候再感谢=3=先谢谢大噶爱的灌溉啦!!!!!! 第55章 55 林听心情复杂地看着池故发来的新消息:【不开心?】 她动了动手指头:【也还好。】 emoji猪头:【说实话。】 林听:“……” 养殖大户:【不是很开心……】 委屈巴巴猫猫头.jpg 林听就见过曲迎一面, 但后者给她留下的印象着实不怎么样。 刁蛮无理又任性,后来从喻思禾那里听说她对池故的死缠烂打, 她对这小丫头就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林听也有自己的小情绪和小脾气,对她来说曲迎就是情敌,没有哪个姑娘被情敌骑脸后还能对对方和颜悦色的。曲迎别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招惹曲迎, 这是她最后的教养和温柔了。 池故知道曲迎的一点情况, 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两人会在拍摄现场遇到了。 emoji猪头:【什么时候拍摄完,跟我说一声,我让彭寒去接你。】 他这句话没法和上文产生因果联系, 林听疑惑:【不用了呀……你为什么这么想让他来接我?】 emoji猪头:【曲迎认识彭寒。】 养殖大户:【嗯……】 emoji猪头:【彭寒知道我们的关系。】 养殖大户:【嗯……所以呢?】 林听越看越迷糊。 好一会儿。 emoji猪头:【给你当靠山。】 池故没提曲迎的是是非非, 只这一句话就安抚了林听的情绪。 小姑娘宝贝似的捧着手机,唐导终于在那边喊开拍, 她只得飞快回复一句:【我已经有一个靠山了,不需要第二个。】 这场戏拍摄的是双胞胎姐妹在舞蹈室里谈论未来的方向。 姐姐叫向晨, 妹妹叫向星,这一幕先要拍一个远景,向星练舞, 而向晨跳累了, 坐在前方看她。 林听站在唐导指定的位置,随着一声“Action”,音乐响起,她随着音乐立起足尖。 此时上午日头正好,这个位置绝佳, 光从窗外打下来,将女孩儿笼罩在一片朦胧光影中,只能看见修长的四肢舒展轻舞,从远处看过去,面容看不真切,但画面是和谐的,恬静而圣洁。 现场寂静无声,有不少人是不敢发出声响,一是怕干扰拍摄,二是这样如梦似幻的画面一时让人难以回神。 也有人是芭蕾爱好者,早在知道剧组邀请了林听来当替身时便激动过一次,这会儿直接拉着身边的人小声而兴奋地卖安利:“小曲,你不知道吧?林听啊,她在舞蹈界特别有名,黎尔特芭蕾舞团知不知道?两年前她才二十一岁,就差点当上黎尔特芭蕾舞团的舞蹈首席!” 黎尔特芭蕾舞团的知名度响彻国际,典型的就算不认识,多少也听过其名号。 而近两年黎芭为大众所知的一件事,就是《舞刻光阴》这个节目,不仅有国内优秀舞者,也邀请了几位国外优秀舞者前来参加,当中就有黎芭的舞蹈演员受邀。 不同舞种、不同国度的舞蹈文化碰撞,在当时掀起了不小的热度。 “差点是什么意思?”曲迎问,口吻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嗤之以鼻,“那不就是没当上?”当上了现在怎么会在这。 “唉,这说起来还挺可惜的,她后来腿受伤了嘛,养了两年,这不现在才复出,”那人压低声说,“业界一直有传言说是她被人害的,但说来说去也没人出来抖个真相什么的,到现在都是个谜。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有内情,时间太巧了,而且听说黎芭那边挺回避这件事的——真的可惜,不然林听就是黎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了,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中国首席。” 可惜。 这是两年间业界谈论起林听时,最常挂在她身上的词。 在这个万事万物都更替很快的时代,林听离开的两年足够发生很多变化。 两年间,业界提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就像舞坛里的昙花,一朝而现,盛放之时即是衰败之时。而她无声无息静养的两年,有许许多多优秀的新苗冒出头,正恣意生长。 这是件挺无奈的事情。 曲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顿,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那人感慨完,发现曲迎表情不太对:“小曲?怎么了?” 曲迎深呼吸一口,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笑了笑道:“没事,我就想到小岚姐你说的,也觉得挺可惜的。” “是吧?唉……不过现在宣芭好像在排新的原创舞剧,业界还没听到什么讨论林听复出的消息,估计等舞剧公演得炸一波了。” 曲迎僵硬地扯扯嘴角,看着镜头下的林听,神色有些阴郁。 而另一边,林听一次过镜。 唐导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拍摄,一个是剧本中关于校园的部分正好可以在大学里拍,另一个就是这件形体室的窗户设计非常合适,投照进来的光线既能烘托气氛,也能将替身这部分巧妙地处理过去。 林听跳舞的部分结束后,就是江有梨的戏份了。 她一人分饰两角,拍摄时采取的是先拍一个角色,再拍另一个角色,如果有同框镜头,这就是后期的工作了。 但唐导没放林听离开。 “林听,你先和有梨面对面坐着,对,就这样,待会儿我们镜头从你后面往前打,拍有梨的正脸,你坐着就行,不用太拘谨,随意一点,就当是平时跳完舞后休息,然后台词你记一下……”接下来的镜头是姐妹俩坐在舞蹈室的地上聊起今后的打算。 唐导说得简单,但对两个女孩儿是个不小的挑战。 两人面对面对视,好在林听不用露脸,视线移开不看江有梨也行。江有梨面色不大自然,她闭了闭眼,在唐导一声“Action”令下,再睁眼时已经敛去脸上的不自然。 向晨和向星虽是双胞胎,性格却千差万别,向晨心高志远,人也大胆,向往更自由广阔的天地,这也是她爱上天文学的一个原因,宇宙实在太宽广了,能够装下她的一切幻想。妹妹向星则腼腆内向,但也很固执,认定了芭蕾这条路就铁了心要走到底,别的选择一概不看。 林听当初看剧本时看到这里,唏嘘了一下。 隐约有被内涵到。 也有一种,这仿佛真的在写她和江有梨的感觉。 江有梨抱着曲起的一只腿,下巴搭在上面,道:“我昨天听妈说……你要考舞蹈学院?” 林听视线抬了抬,唐导站在场外面朝她,手放在嘴巴前张了张,示意她念台词。 她念台词不是真的要演戏,而是方便江有梨接下一句,等后期的时候就会把她念台词这段剪掉,拼上江有梨一会儿再饰演向星的画面。 林听照着台词说:“嗯。你呢?不考吗?” “我……”江有梨往后仰,双手撑在形体室的木地板上,抬头望向窗外,“我就不了吧,我想试试考南大的天文系。” 林听:“为什么?我们从小一起学舞的,你不喜欢芭蕾吗?” 江有梨却沉默了。 片刻,她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星星,我从来就没喜欢过跳舞。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也只是为了陪你,我喜欢天文,喜欢星空和宇宙,现在我们长大了,是时候分开追求各自的理想、过各自的人生了,你不能……” 她抿了抿唇,看过来,似是有些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总依赖我。” 光迎面打下,江有梨的神色有些哀伤和无奈,被光照亮的眼中倾倒出的是对理想的无限向往和热忱。 林听一愣。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江有梨的工作环境和她的工作状态。 稍微地,又有点颠覆她的认知。 唐导:“好!卡!” 唐导没急着让拍下一条,而是在监视器里反复看了两遍刚刚拍摄的内容,觉得可以了,才安排继续拍下一条。 林听换了个地儿坐,这回的背影是姐姐向晨。 向晨和向星从小就像一对连体婴,做什么事都没分开过,向星由于内向的性子,总是依赖着双胞胎姐姐,不知不觉就养成了离开姐姐难以独立的性格。 姐妹俩的这场谈话不是很愉快。 没有争吵,但向星觉得向晨是要抛下自己,她理智上明白道理,情感上难以接受,有正是十几岁的青春期,有时候姐妹俩闹矛盾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这一段剧情其实是作为回忆插入在向星离世后,向晨替她完成芭蕾梦想的过程中。 这段拍完,林听暂时得以休息,唐导和副导演商量着下一场戏,顺便调整打光和收音。 林听刚坐下,江有梨的助理拿着瓶水过来:“林小姐,来,辛苦了,渴了吧?我们有梨给的。” 姿态略显讨好,但说得话一股施舍的味道。 林听微微地皱了皱眉,没接,看向江有梨。 江有梨正在跟唐导说话,神色认真,看上去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她授意的,以她的性子,这会儿怎么着都会往这边看一眼,然后又像什么没发生一样高傲地转过头。 林听顿了一秒,心里不由惊叹,该说敌人最了解敌人吗,她居然对江有梨的行为能揣测得这么自然了。 “谢谢,”林听收回视线,礼貌拒绝,从包里拿出水瓶,“我自己带了,不好意思。” 助理:“……” 助理讪讪一笑,捧着水又回去了。 江有梨和唐导说完话,一扭头就正好看见助理从林听身边走开的一幕。 她淡淡蹙眉。 林听喝了两口水,想看看池故怎么回她消息的,手往包里探了两下,却没摸到手机。 她疑惑地“嗯?”了声,拉开包翻了翻,本来随手放在最外面的手机这才从没扎好的遮阳伞底下露出来。 奇怪了,她的包放在这儿动都没动过,怎么手机自己往里滚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3=老时间0点 - 感谢未稚x5、?^O^x2、炸酱面酸菜鱼x6 、ruiiny、姑娘、TUANSON.x60、颜九卿x2、我是一条咸鱼、水元 、略略略x4的营养液 第56章 56 林听皱了皱眉, 犹如某种小虫子爬过后颈的感觉让她不舒服极了。 她张望四周,所有人各司其职, 没有谁不对劲。最后,她把目光放在叫住江有梨说话的曲迎身上。 无凭无据,乱怀疑人也不好。 于是她看了几眼收回视线。 那头江有梨也挺烦的。 这个叫曲迎的小丫头来了有好几天了,性格确实开朗, 也不怕生, 对谁都能蹭过去迅速热络起来,塞她过来的还是位教授,圈子里有那么点话语权, 剧组里也就唐导能管管她。而她一个没毕业的小实习生, 在剧组里又能帮上什么忙?这几天无非就跑跑腿打打下手,有什么重要的活儿还真不敢交给她。 这样的性格在剧组里其实挺吃香, 嘴甜又爱帮忙。 只不过功利心也挺强就是了。 江有梨真不喜欢她。 可能是气场不和吧,她不喜欢跟这种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相处。 与其跟曲迎说话, 她倒更愿意和林听待一块儿。虽然都不舒服,但人面对选择时总会选对自己更有利的。 “有什么事?”江有梨拿出表面的客套,边问边越过她往休息处走。 “有梨姐, 我是想问问替身的事……” “替身?那你应该去找林听啊。”江有梨语气友善, 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就一个:关我屁事。 曲迎到底真没真领悟就不知道了:“唔,唐导说还是得问问你。我在写一篇小论文,就是关于演员替身这一块儿的,我过后再去问林听……姐。” 她最后的一个尊称词转得生硬又别扭。 “哦,”江有梨回到座位上, 顺口问了助理一句,“你刚刚给林听送水了?” 助理有点尴尬,小声说:“是吴姐说的,说林听虽然不是咱们圈子的,但在舞蹈界也是个咖,来给你当替身怎么着也得处好了,扩宽人际关系对你没坏处,就让我以你的名义去给她送瓶水。” “她没要?” “没,她说她自己带了。” 江有梨点点头,像是随口一说:“她那边要处什么人际关系我来就行,吴姐下次让你干什么你就把我推出去。” 助理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声,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 江有梨没听清,但大致也猜得出来,面色冷了冷:“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嘴上带把门,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被抓包,助理难堪了一下,含糊应声。 江有梨这才转向曲迎:“要问什么?赶紧问吧,马上要继续拍摄了。” 曲迎离助理站得近,蓦地回神:“哦哦,是这样的……” 她边说着自己的问题边在心底赞同刚刚听到的话,可不是么。 曲迎曾经偷偷托池故的舍友帮忙打听过池故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后来那位舍友告诉她:“我帮你问过了,但不保证他说的是实话啊。他说,喜欢跳芭蕾的小姑娘。” 曲迎当时两眼一抹黑。 别说芭蕾了,她的舞蹈水平还停留在幼儿园毫无章法的手舞足蹈。 她当时不愿相信,觉得池故不会喜欢那种——反正只要他给的答案不像自己,她都不信。 可现在看来,他的答案根本就不是泛指,心里早就有个明确的人。 曲迎不甘心地咬牙。 可不是么,就是个臭跳舞的。 - 林听收回视线,按亮手机屏幕。 锁屏上弹窗显示的微信消息多得要装不下了。手机有指纹锁也有开屏密码,所以她也不是很慌,解开锁屏,微信界面弹出来。 池故给她回了两条消息:【嗯。】 第二条:【那我在这等你靠。】 情绪的阴转晴往往只需要喜欢的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林听在拍摄现场待了一天。 第二次再上场她学乖了,将手机交给赵其华代为保管,包也放在赵其华看得见的地方。 这么做的时候她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转头就见曲迎猛地转回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 拍摄结束已是傍晚。 林听换完衣服出来,江有梨的经纪人吴姐站在车边,见了她招手道:“林听。” 林听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吴姐。” 她往车里看,江有梨戴着墨镜原本靠在座椅里假寐,听见声音,后仰的脑袋直起望过来。 “你一个人来的吧?回去是不是挺不方便的,”吴姐和善道,“今天我们有梨给你添麻烦了,要么送你一程吧?” 林听扫向驾驶座的助理。 小助理显然也在观察这边,和她视线一撞,林听先发制人地笑了笑。 助理脸色有点僵硬地把头转过去了。 “不用了,不太顺路,”林听婉拒,“江小姐今天才是累了一天,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就可以了。” 这时唐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吴,你们还没走啊?” 吴姐:“马上了。” “那麻烦你件事儿,”唐导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你们回酒店要路过金岭小区吧?小曲要去那边,我寻思着正好,你们要是方便的话载她一程行吗。” 曲迎朝吴姐乖巧地一笑。 车子正好能坐五个人。 但林听本来就没打算蹭车,何况还有个曲迎,她更不想坐这辆车。 吴姐大方点头:“行,小事。” 她再次转向林听:“真的不用我们送送你吗?” 林听正要说不用,手机铃声横插进来,打断她还未出口的话。 铃声响了两下就停了,接着就是属于微信消息的疯狂震动,她边回答:“不用了……” 边划开手机。 大怪梨:【上车。】 大怪梨:【上车。】 大怪梨:【上车!】 林听:“……” 林听还没闭上的嘴非常生硬地转了个折:“……抱歉,可能还是要麻烦你们一下了。” 说完,霎时间能感受到曲迎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 这是一种旁人感受不到的,情敌间的怨气。 吴姐不是很在意,手搭在车门上道:“行,那上车吧。” 江有梨靠着窗,林听先钻进后座,坐中间,很快曲迎也上车,两人挨着。 吴姐和唐导打完招呼,坐进副驾驶。 车子缓缓发动。 林听和曲迎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的,和江有梨……似乎也没有。 后座一排三个人顿时沉默得有那么点尴尬。 吴姐当了这么些年经纪人,就靠这张嘴吃饭的,在副驾驶扯话题,但毕竟对她而言林听和曲迎都是外人,也不熟,能聊的有限,倒是曲迎发挥自己一贯的嘴甜自来熟,倾身扶着驾驶座椅背和吴姐聊得有来有往。 林听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给江有梨发了消息。 养殖大户:【?】 大怪梨:【谢了。】 养殖大户:【……谢什么?】 大怪梨:【我受不了那个小丫头,谢你给我当隔离带。】 林听无语。 养殖大户:【说得好像我就受得了似的[抓狂]】 江有梨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回道:【你好好的受不了她什么?】 养殖大户:【她是我……情敌。】 林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居然跟江有梨认真科普了一下和曲迎的前怨。 她一心追求着简明扼要,连自己跟池故住一起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抖出去了都没发现。 大怪梨:【……】 大怪梨:【???】 江有梨的打字速度明显变快了:【那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林听脑子转得没她快,只能看着她的消息一条又一条地炮轰过来。 大怪梨:【你不是正牌女友么?正牌女友你怕个屁?】 大怪梨:【还你受不了她,她知道你正牌女友身份么?知道的话膈应的是她才对吧。】 大怪梨:【这种时候不就该当她面秀?】 大怪梨最后发表一句评价:【我真挺服你的。】 说完似乎还嫌嘲讽程度不够,她发了个系统自带的,能把人嘲炸的微笑表情。 然而比起受到嘲讽,林听只觉一瞬间醍醐灌顶。 她光在意曲迎给她留下的消极事件,差点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她,林听,现在是有个名正言顺身份的人了! 面对情敌时,她这个“女朋友”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靠山。 林听身心舒畅,腰板都挺直了点,由衷地感谢江有梨:【谢了。】 大怪梨:【……这点东西都让人教,我真想知道你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 林听脑中闪过少年时的浮光片影,温吞地回道:【我男朋友护着我呀。】 江有梨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气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语至极:【我没让你对我秀,好吗?】 她发完,想到什么,打字变得慢条斯理了些:【还有,原来你跟你那个男朋友,还没在一起就同居了?】 林听看着这条消息,傻了。 她迅速开始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跟江有梨透露过这件事。 就在这时,曲迎突然叫了声:“小心!” 车子一个猛刹车,车轮摩擦在地面的刺耳声响打断了她的记忆回溯,她和江有梨都随着这下猛刹狠狠往前撞了撞。 江有梨皱起眉:“怎么回事?” 助理指了指前方,也是一脸惊魂未定:“这……” 还没看清,曲迎已经先一步打开了车门奔过去。 等她弯腰再站起,几人才看清是怎么回事儿——路中间躺了只猫,看上去撞得不轻。 助理忙道:“不是我撞的啊。” 曲迎抱起猫的位置离车头还有一段距离,显然不是他们的车撞的,吴姐皱眉轻斥:“没说你,慌什么。” 助理讪讪闭上嘴。 曲迎此时也抱着猫敲开副驾驶车窗,满脸不忍:“吴姐,这只猫好可怜,我看它还有救,可不可以载我一程去宠物医院啊?我想救救它。” 吴姐很头疼。 但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好点头:“上车吧。” 曲迎抱着猫坐回后座。 车上除了曲迎和林听就没有第三个宣城本地人了,吴姐只好问后排的两个姑娘:“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林听一看车窗外的这条路和周边的建筑,心沉下去一截。 她刚说:“有的。” 曲迎在旁边迫不及待地接道:“有!有一家叫做零六的宠物医院,特别好,离这里不远,我指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出卖林听 梨子:带坏林听 #可真是亲姐妹# 第57章 57 在曲迎的指路下, 车子很快开到零六宠物医院。 曲迎道了谢开门下车,正要关车门, 林听伸手撑住。 吴姐:“林听?你也在这下车吗?” 林听没有多说,“嗯”了声:“吴姐,今天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小事。” 林听合上车门, 也不管曲迎对她投来的幽幽目光, 径自过了马路往医院里走。 身后很快有小跑声跟上来。 前台,门神阿瑞斯趴在地上,看见进来的人立马坐起, 摇起尾巴。 “呀, 我们阿瑞斯。”曲迎抢着先开口,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对这里多熟似的, 大步超过林听,上前去摸阿瑞斯, 语气甜腻亲昵得不行。 尴尬的是,小门神不是很买账。 她手摸了一下,阿瑞斯脑袋一歪, 并不在意她, 而是往林听的方向 林听也不说话,只是稍稍蹲下,阿瑞斯就主动蹭到她面前端正地坐着,一副训练有素等摸的模样。 小姑娘心情很好,摸着它的脑袋夸了一句:“乖。” 曲迎脸色扭曲了一下。 好在她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 咬咬牙决定不跟林听争这个,抱着受伤的小猫咨询前台,不忘强调:“我和你们池院长认识,他现在有空吗?我想找他看看这猫。” 前台电话刚拿起来,从楼梯口拐出一抹颀长的身影。 曲迎眼睛立刻亮了:“池故哥!” 孰料池故就瞥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她身边的人面前,问两手空空的林听:“猫呢?” 说话时,男人嗓音压低了一点,声线仍是冷的,却很明显能让人感受到语气里温度的变化。 林听指指曲迎怀里:“那儿。” 池故这才转身看向曲迎……怀里的猫。 曲迎脸色持续扭曲。 她怀里抱着这么大一只猫,池故刚刚迎面走过来,怎么可能没看见? 结果呢,他特意去问林听!听上去还像是早就从林听那里听说了有只猫被撞的事情。 女孩儿越想,气血越上涌。 她臭着一张脸,抱着猫跟池故去了诊疗室。 哦,还有个林听。 池故麻利地给猫检查被撞伤的地方,小猫躺在体检台上,身上血迹斑斑,或许是身上太疼,它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路,到现在叫声变得微弱了些。 听着让人揪心。 林听照顾池大米的次数越来越多后,经常会搜索一些宠物相关的信息补补课。 据说猫是一种忍耐力极强的动物,会这么叫、这么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不舒服,那说明是痛苦到了极点。 池故眉头越皱越深,林听想起上回那只也因为车祸没能救回来的柯基犬,有些担忧。 兽医也是医生。 病患没能救回来,哪个医生会好受呢? 可惜另一位女孩儿并不能像她一样有所共情。 曲迎不安又着急,她想,池故这么厉害,肯定救得回来,于是一心急切地想当着林听的面彰显自己的不同:“池故哥,它怎么样啊?伤到哪儿了?它身上这么多血,我都不敢乱碰……对了,老八最近挺好的,但我觉得它可能是想你了,每回我一跟奶奶说起你,它就冲我叫,好像在说让我快点带你回家似的——” “没完了吗,”池故忽然抬头打断她,冷道,“我现在没空听你闲话家常。” 曲迎僵住,半张的嘴慢慢地闭上。 手紧紧地攥着裤腿边。 林听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曲迎以为这话是在嘲讽她,面如菜色地刚想说话,就听见池故应了声:“嗯。” 他一顿,又道:“我杯子在办公室,钥匙在口袋,你自己掏。” 这下不仅是曲迎,林听都愣了一下。 她“哦”了声,绕到体检桌后面,往池故白大褂口袋里一伸手,就摸到了一串钥匙:“哪一把?” “你看看,”池故手上动作没听,“上面贴了标签。” “噢。” 曲迎看着两人自然的互动,深深地呼吸两口,涌上来的气血愈发压不住了。 林听推开诊疗室的门,走了没几步,身后再次响起门开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没理,径自去往池故办公室。 曲迎居然也跟过来。 林听找到钥匙打开门,余光瞥见曲迎没跟进来,就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脱下包,顺手放到池故的办公椅上,仿佛这是她家。 曲迎面如菜色,咬进后牙关看着她这一系列自然至极的举动。 桌上就一个水杯,里头空了,林听拿到饮水机前给他装满水,合上盖子时动作缓了缓,犹豫一秒,举着杯子抬头——喝了两口水。 如果生气有声音,那曲迎头顶可能会发出爆炸的轰鸣声。 她像吃了一大袋子苍蝇,快气疯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林听平静的外表下,心脏也狂跳个不停。 这是池故的杯子,他的日常用品。 这种与接吻不同,在第三种常用物品上的亲昵,让害羞的情绪满得快溢出来。 林听不动声色地调整一下呼吸和表情,合上盖子就打算走。 结果在门口被曲迎拦住。 林听锁上办公室门,捧着池故的水杯问她:“有什么事吗?” “你跟池故哥什么关系?”女孩儿张口就问。 这个问题她上次上门时就问过了,对于住在那儿的林听震惊不已,这回再问,已是一种执拗地想确认什么的口吻。 林听不答反问:“你还看不出来吗?” 曲迎沉着脸,死死盯着她。 得到意料之中却令人难以接受的答案,她气得头脑发蒙:“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喜欢的人!” 她想起池故那个“喜欢跳芭蕾的小姑娘”的答案,越想越心惊——她问这个问题,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所以那个时候池故心里就有人了吗? 这不可能! 对了,那之前林听不是挺有名的舞蹈演员吗,池故应该只是单相思。 然而曲迎发现,这个想法更让她难受。 她也是单相思。 可看看她到现在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她喜欢的人甚至正眼都不肯施舍她。 而她喜欢的人心有所属,还两情相悦在一起了,这怎么不叫人抓狂? 林听反而很平静:“你确定想知道吗?” 曲迎不甘示弱:“我认识池故哥五年了,你知道五年什么概念吗?我远比你在他身边出现得早,我喜欢他五年,追着他跑了五年,我了解他的一切。” “一切吗?”林听问。 “当然。” “噢,”林听波澜不惊地说,“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馅儿的粽子吗?” 曲迎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轻蔑地道:“当然,他喜欢板栗肉的。我奶奶每年都包给他吃,哦对,你是不是不知道他跟我的关系?我奶奶是他的班主任。” 林听心说这个信息差有点大,她早就知道了。 她“哦”一声,又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板栗肉的粽子吗?” 曲迎直觉这个答案不会让她多愉快,但人有时候就是想争那一口气:“……为什么?” 她的语气已经开始僵硬。 林听眨眨眼,说:“他高中的时候,不喜欢吃粽子的。” 曲迎脸色开始变化。 林听放缓语调,软声:“但是我喜欢。” 至于喜欢什么馅儿的,她没有说。 答案不言而喻。 女孩儿声线轻软,不含一丁点儿硝烟味儿,仍是让人感觉到不容置疑的强硬。 里头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比如两人认识甚至是相恋的时间、池故的喜好……以及拉扯许多年的羁绊。 曲迎只觉得她之前洋洋得意说出来的“五年”,变成了个响亮的巴掌,迎面扇到自己脸上。 不疼,但会令人无比难堪。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林听抿了抿唇,忽然问她:“你今天是不是动了我的手机?” 曲迎神色僵了一秒,厚着脸皮不管不顾道:“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 “……” 曲迎梗着脖子没答。 她就是想看看,林听手机里有没有池故的踪迹,想看看她和池故到底什么关系。 她也确实看见了。 林听的手机有密码锁打不开,她按亮屏幕的时候正好看见锁屏上弹出来两条微信新消息。 尽管那个备注没有一丝“池故”这个名字的痕迹,但那两句话的语气,曲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池故。 林听缓缓地深呼吸一口,算是说了唯一一句听上去不太悦耳的话:“韦老师人很好,但你真的令人讨厌。” 她说完,目不斜视地从曲迎身边擦肩而过,下了楼。 - 池故不在诊疗室了,她晃到手术室门口,从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他和彭寒,以及上回见过的助手在里面围着手术台,应该是在给小猫做手术。 她捧着水杯,在走廊的排椅坐下。 过了很久,手术室门打开。 池故走在最前面,怀里稳稳当当地抱着猫,小猫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伤口也都缝合完毕,就是还在麻醉状态里,不省猫事,如果不是胸口起伏显示它还在呼吸,林听都怀疑是不是没救过来。 他问:“等很久了?” “好久,”林听看了眼怀里的杯子,小声说,“我水都喝完了。” 池故扫向她抱在怀里,自己的杯子,眸光微微一暗。 彭寒跟在后头出来,满脸的看不下去:“哎哎,别在这儿杀狗,先把小家伙送回病房行吗,池院长?” 池故瞥他一眼:“废话真多。” 彭寒:“……”你他妈的。 林听跟屁虫似的,看他抱着猫去了病房,将软趴趴的小猫放进笼子里,然后给它挂上点滴。 男人身形高大,眉眼冷酷凌厉,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林听想,她喜欢的少年,其实一直都很温柔。 池故挂好点滴,关上笼子,林听问他:“手术费算谁的?” “谁捡的、谁送来的算谁的。”池故说。 那就是曲迎。 猫是她捡的,也是她要送来的。 “可是她走了,”她在病房门口没坐多久,就看见有个身影匆匆从楼梯间奔下来,朝着前台的方向头也不回,“我把她气走了。” 小姑娘眨巴一下眼,很无辜:“怎么办?” 池故挑眉,对于一向的软绵绵的小女朋友把人气走这件事有一丝意外:“你怎么气的?” 林听把拍摄片场手机事件到办公室门口的正面对峙给他复述了一遍。 说完,她执着地又问:“怎么办,没人付钱了。” 池故笑了声,说:“你气走的,你说怎么办。” 林听说:“你管她要。” “怎么要?” “微信。” “我没她微信。” “那就加。” 两人边说边走出病房,池故关上病房的门,淡声反问:“你确定?” 林听哼哼唧唧地小声改口:“……你加一个试试。” “不敢,”池故说,“怕把女朋友也给气走了。” “……” 他扫一眼她还抱在臂弯里的水杯:“我杯子里水,好喝么。” 林听一愣,轰然脸红。 然后她发现,自己怎么就被逼墙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池故低了低头,催她回答。 “……都是水,能有什么不一样。”林听红着脸说。 “是吗。” 池故懒懒扶在墙上的手指点了点,淡淡说:“小同学,你气走付钱的人,还白喝我们医院的水,是不是不太应该。” 林听:“哪有你这样的?” “怎么。” “我气走的是我情敌,白喝你们医院的水……喝你的水,也能叫白喝吗?” 池故顿了下,点头:“确实。” 林听皱皱鼻子。 “但是——”他还有但是。 头顶的灯光被男人俯下来的身影彻底遮挡。 林听颤动的睫毛垂下之前,听见他说:“我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一更! - 感谢炸酱面酸菜鱼x2、段嘉许沈倦蒋丞的Yx3、我是一条咸鱼x2、去冰三分甜x35的营养液 第58章 58 拿着病历单来找池故签字的助手小李, 看见这一幕后飞速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下。 虽然不太看清,他一晃眼就看到池故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背影, 但墙角应该有两个人吧?应该吧。 没多久,池院长和池院长的对象又一次在没有领导的微信群里成为万众焦点。 【是谁上回大言不惭地说那是院长妹妹的!是谁!】 【我傻了,这是院长会干出来的事?是那个冷血无情铁面无私的池院长?】 【不是,你们说这么多, 院长他对象长什么样啊?我怎么就没看见。】 【好看, 真的,而且那气质,绝了, 我感觉我在她面前就是个肮脏污秽的人。】 【???这么夸张?】 …… 林听在这儿待到晚饭后才回家。 池故本来是昨天值夜的, 但是昨天林听去见盛向礼,他在医院待得心烦意乱, 索性和彭寒换了个班,提前回家了。 林听还没忘记小猫的手术费, 池故没再逗她:“让彭寒去问她要。” 救治费用不低,林听出于好奇:“她要是拿不出怎么办?” “拿不出另说,”池故道, “医院也不是做慈善的。” “那小猫呢?治好后交给她养吗?”曲迎一个即将大三的学生, 宿舍里肯定养不了。 “嗯。她不养再另外找领养。” 零六每年都会接收许多流浪猫狗,大部分治好后都由救助者领养回家了,剩下的小部分,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救助者没法养它们, 只能暂时收容在医院,另寻领养者。 池故不放心,走的时候还是让彭寒送她,这些就是彭寒在路上闲得无聊跟她说的。 彭寒:“你还没去过三楼吧?” 林听:“三楼是不是寄养宠物的?” “不完全是。以前咱们救治的一部分猫狗也住在三楼,”彭寒说,“基本是救回来后还是落了残疾的,这类残疾宠物很少有人愿意领养,照顾起来太麻烦了,老池就养着它们。” 他说到这想起什么:“对了,你见过他给大米洗澡吗?” “见过。” “怎么样?” 林听回忆了一下,说:“惨不忍睹。”至少在她搭把手之前,池故很狼狈。 彭寒并不意外,摇摇头手:“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大米以前被虐待过。” 林听一愣:“虐待?” “是啊。你知道的,总有些,嗯……心术不正的人吧,”红灯跳转成绿灯,彭寒驾驶着车辆跟随前方长龙缓慢行驶,“老池偶然发现的,和一些志愿者救出来一大批猫啊狗啊,他们当时找上门的时候那变态就正好在虐待大米,把大米淹在通电的水箱里,但凡他们再晚去一步,那人就要打开电源了。” “那个人除了抓流浪猫狗,有些也是从别家偷的,大米就是被偷过去的,后来实在等不到主人来认领,老池就领养了。你不知道刚领养回来的那段时间,大米的应激反应多厉害,别说碰水了,连正常饮水都成问题。老池那会儿住宿没法把它带宿舍里养,好像寄养在一个阿姨家吧,他只要有空就过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大米没有那么怕水。但是洗澡没办法,必须全身打湿,这个阴影没那么快消除。” 林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大米是只挪威森林猫,这种品种猫每根毛都写着“我很贵”,一般很少会有品种猫流浪,知道大米是领养时她心里就有些惊讶,不曾想这其中还有内情。 彭寒口中的“一个阿姨家”,应该就是说的万琪了。 林听又想起一件事:“那‘大米’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吗?”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么朴实无华的名字不该是池故取的,如果说是万琪——那就说得通了。 结果彭寒说:“是啊。” 林听:“……” “唉,也怪我,”彭寒主动领罪,“我问他有没有想好给猫取什么名字的时候,我俩正好在食堂排队打饭,打菜阿姨哐一下给他舀了一勺饭,他就给我来句‘大米’。” “……” 行吧。 是池故的作风没错了。 林听回家喂完大米,去三楼自主晚训。背上的疼痛没有头两天那么剧烈了,就是独舞有些地板动作是需要躺在地上的,这个对她来说稍微有点煎熬,只能忍忍。 她今天对大米格外怜爱,洗完澡喷了药,难得不介意大米的猫毛,大方地让它进来跟自己同床共枕。 第二天没有拍摄任务,今天是舞剧的正常排练。 林听出门时池故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 池故把东西递给她:“你的快递?” 林听迷茫:“我最近没买东西。” 她低头一看,这个盒子上连个快递单都没有,倒是透明胶带缠得里三层外三层,挺严实。 池故说:“我刚回来的时候保安给我的,说昨天有人把这个给他,让他转交给林听。” “谁啊?” 林听搬来的时候是做过登记的,过了这么久,保安都知道她跟池故住在一起。 林听的这个问题池故也问了保安,保安闻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是个小姑娘,长什么样就不知道了,又是帽子又是墨镜的,还戴副口罩,我都以为她是贼。” 可疑的小姑娘和可疑的包裹,保安其实挺犹豫的,所以昨天林听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把东西给她,万一是哪个结了怨的寄送什么威胁包裹呢?虽然来送东西的可疑姑娘说话挺有礼貌,听着不像是不轨分子。 等到今早上见池故回来,他才觉得交给池故放心一些。 听池故转述的形容,林听只能想到一个人。 如果是江有梨的话……大费周章给她个包裹干什么? 林听揣着满腹纳闷把包裹拆开,里头竟然是一个助听器,和她坏掉的那个一样。 她看着躺在盒子里的助听器,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助听器打开。 助听器这个东西不是随便买就能随便戴的,它需要验配师根据患者的听力障碍程度和听力需求,调试到最佳的效果。 林听犹豫地戴上这个助听器。 “怎么样?”池故问。 “……没问题。”听力效果居然也跟她上一个一样。 池故:“谁送的,有头绪么?” 林听半信半疑地:“有……一点点吧,保安说的那个扮相很像江有梨。” 池故扬眉,没发表意见,但林听总觉得他似乎松了口气。 林听抬手固定助听器,眨巴了一下眼,清脆问:“不然你以为是谁?” “没谁。”下颌线条微微绷起。 “真的吗?” 池故顿了顿,扣着她的后脑勺把人往外带:“走了,送你。” 林听弯起眼笑:“你难道在想是盛向礼送的吗?” 男人短促地皱了下眉:“没有。” 这语气一听就不像没有。 林听去勾他的手:“如果是他送的我就退回去。” 两秒后,小姑娘纤细的手指被包裹住:“嗯。” - 林听的答案很快就得到解惑。 在她去问江有梨之前,双胞胎兄弟俩先打来了电话。 江致嗓门敞亮:“姐!我跟江深过两天去找你了啊!” 填完志愿后江和良和容茜就不管他俩了,兄弟俩四处玩儿,每回刷新朋友圈都能看见江致对旅程的实时播报,特别有意思。 上个周两人去州城玩儿,发了张从州城塔俯瞰下去的城市夜景,照片是江深拍的,构图堪称一绝。 就是江致发朋友圈说的话配不上这张图:【我服了,绕塔的这个灯要不要这么光彩绚丽,这拍的什么,给我加一圈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滤镜是吗?】 江深在底下的评论:【把图还我。】 林听乐得不行。 她都以为这俩忘了之前说要来宣城的话呢。 “什么时候来啊?”林听发现她现在对于家里人发没发现她和池故住在一起没有那么草木皆兵了,反正连江有梨都知道了,还有个知道她和池故关系的盛向礼,这种心态有点像破罐破摔。 江致:“具体的还没想好,我们这会儿在丽城呢,再多玩儿两天吧。”他说完想起什么:“对了姐,你助听器出问题了?” 林听顿了顿,事情赘述起来太麻烦,她干脆道:“没,怎么了?” “那奇怪了……有梨姐突然问我们俩要当初给你配助听器的那个验配师是谁,让我们别告诉爸妈,”江致在那边挠了挠头,“说是她有一个朋友家里的亲戚出了事,伤到耳朵了,想配一副助听器。” 江深在一边漫不经心搭腔:“我们都以为她那个朋友是你。” 她是不是江有梨的朋友,林听不知道,但她知道这助听器包裹出自江有梨的手笔没跑了。 林听正要挂电话,又挺江致在那边叹息:“唉,我前两天给爸妈聊视频的时候林姨也在,好像说向礼哥要从宣城调走了……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还能不能见他一面。” “调走?” “是啊,他本来就是暂时调去宣城的嘛,”江致说,“听说要调回帝都的医院去了。” 盛向礼原本就是在帝都的一家医院工作,当时变调到宣城这里,主要是宣城这边有一个医疗项目,其实在林听来宣城的时候他就该回帝都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走。 或许现在那个答案浮出水面了。 林听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的感情本就是这样,得不到回应是常态。 就像她回应不了盛向礼自负霸道的“喜欢”,盛向礼也回应不了她希望的平等与尊重。 从此天各一方,是唯一保全双方的体面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打算双更的,谁知道着凉了,早上起来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就一更吧,周六万字更新所以明天也一更,谢谢大噶支持,哐哐磕头 - 感谢颜九卿x10、水元x3的营养液 第59章 59 和弟弟又聊了几句, 林听挂了电话。 赵其华难得来一趟,跟了一上午的排练。排练结束后, 林听跟着她和张念媛去了第三排练室。 林听初步给这支独舞命名为《野鸽》,概念如其名。 这支舞并非完全采用古典芭蕾的风格与技法,更多的偏向于现代芭蕾。 野鸽生于泥泞自然,历经风吹雨打却仍坚韧。 她的舞姿一如既往, 轻盈而优雅, 圣洁得不可侵犯。明明是野鸽,却有凤凰之姿。 乐声落下的那一刻,野鸽展翅, 朝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女孩儿抬眼遥望, 眼中是无限的希冀与坚定。 无论是舞蹈的编排、技巧还是表现力,都让人折服。 张念媛感叹:“这支舞还没有全部完成吧?” 林听:“还没有。” “半成品就有这样的效果, 真的很厉害。”张念媛欣慰道。 赵其华也点头,问她:“要说不足, 可能就是还没完成了。你具体是觉得哪里不太满意?” 林听把落下来的碎发往上捋:“说不上来……这个概念是我一直想做的,但是真正编排出来,在某些地方似乎偏离了我想要的风格。” 赵其华抓住了“风格”两个字:“你觉得‘风格’是什么?” 风格是个很抽象的东西, 即便是同样的舞蹈动作, 不同的舞者展现出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越是有名的舞者,个人风格就越是强烈。 林听低眉沉吟,就听赵其华继续道:“外界对你的评价你应该了解一些吧?” 林听点头:“知道。” 从林听在业内名声大噪开始,“圣洁”、“神圣”、“不食人间烟火”等这类将人捧若无暇圣女的词句就没离开过她。 林听从不觉得自己的舞蹈有外界拔得那么高,但人处在一个环境中, 想要完全不受干扰是很难的。 本身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放得很高。加上外界评价的浸染,久而久之,她抬手、跳跃、落地的每一个细节,都力求达到所谓的“无暇”。 包括瑶姬这个角色,一如她一直以来给业内留下的印象:温婉、纯真、神圣。 “你可能进入了一个误区,” 赵其华说,“你的个人风格确实强烈,这是好事,有个性的舞者才会被人记住。但有一点,‘个人风格’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你奔着大众给你的定义去做,而是你排开一切干扰影响后,自己真正释放出来的东西。” 林听谦逊听着,若有所思。 赵其华顿了顿,道:“并且我认为,‘风格’,不是用来定义,而是用来打破的。” 林听一愣。 赵其华双手环胸,手指在臂膀上点了点,脑中灵光一闪,转头问张念媛:“《瑶姬》的公演定在什么时候?” “九月一日,”张念媛说,“在国家大剧院。” “莱纳瓦舞蹈节,是在九月二十八,”赵其华喃喃道,忽然笑起来,对林听说,“有没有兴趣,一个月内彻底颠覆形象?” “颠覆”。 这个词像一声惊雷,将林听脑中混沌不清的迷雾一下劈开,霎时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外界加诸于她的那些形容,她并非讨厌,只是这些逐渐成了一张网,牢牢地把她套在里面。 正如赵其华说的“打破”,她想要的是一场完全颠覆大众对她认知的表演,她想突破的是被框架套住的自己。 这种感觉似乎从未有过,像一把火从心底烧上来,烧得人斗志昂扬。 女孩儿眸光明亮,对即将做出的改变万分期待:“当然有。” - 吃完午饭后,林听抽空给江有梨打了个电话。 江有梨还在吃饭,电话接通的时候能听间她放下筷子的声音。 她们好像还是第一次打电话。 意识到这点的林听不太自然地“喂”了声。 巧了,江有梨的声音也听着不大自然:“什么事?” 林听斟酌了一下,心想怎么着才能不戳破这位大小姐那点小骄傲。 最后她说:“我听江致说,你有个朋友的亲戚听力出问题,要配助听器啊?” “……” 江有梨硬邦邦地道:“是啊。” 林听“哦”一声:“那我把给我配助听器的那位验配师推荐给你?” “……用不着。” “行吧,”林听好脾气地说,“不过你那个朋友的亲戚拿到助听器,应该会很感谢你。” “……” 半晌,电话那头的姑娘轻轻哼一声,说:“不需要,随手而已。” 说完挂了电话。 - 《瑶姬》将在九月一日登上国家大剧院,意味着排练快到最后的阶段了。 大禹一角换演员后,进度明显变快了。 而林听的那支独舞,将全部推翻重编,无论是概念还是动作。 距离舞蹈节还有一个半月,在舞剧排练、电影拍摄之外她要重新编排舞蹈,时间上无疑十分吃紧,况且,这是件很冒险的事情。 所谓颠覆,就是将熟悉的一切打破,朝着相反的、出人意料的方向重组。 林听重新定下舞名叫《刺玫》。 刺玫,即玫瑰花。 这是她想到池故送她的那束白玫瑰时冒出来的念头。 只是这次不再是白玫瑰,她所追求的是风情婀娜到极致的红玫瑰,开在山间肆意盛放的野刺玫。 这对林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本身就不是外放的性子,但这支舞的概念注定要她学着——妖娆。 是真的颠覆。 这就导致她在家晚训编排的时候都得提防着池故。 毕竟在男朋友面前卖弄妖娆这种事……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她本身也不擅长,还得摸索学着怎么去做,这个过程必定是十分滑稽的。 就更不能让池故看见了。 于是两人晚上都在家的时候,只要池故去三楼健身,她就绝不会去练舞,要么就是她先占用三楼,一旦池故上来健身了,她就停下不再跳。 三番两次,池故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天林听先征用三楼,练了一会儿,池故拎着瓶水上来了。 从镜子里看见男朋友的身影,她立马停了下来。 池故挑了挑眉。 “不跳了?”他问。 “不跳了,”林听做贼心虚似的,“你不是要健身吗?我不在这儿干扰你了。” 池故:“以前不也没少干扰。” 林听:“……” 确实。 之前林听的晚训和池故的健身就是同时进行也没什么,她跳她的,他练他的,三楼偌大的空间,还容不下两个人吗? 林听支吾:“那不是以前吗……现在是现在。” 池故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站在门口侧身:“行。” 林听抱着自己的小音响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原本侧着身的男人身子一横,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听顿觉不太妙。 池故问她:“这是第几次了?” 林听:“什么?” “‘不干扰我’,这是这几天以来第几次了。” 林听:“……” “有事瞒着我?” 林听迟疑一下,半遮半掩地说实话:“也没什么……就是我舞蹈节准备的那个舞蹈要重新排,风格上可能,嗯……我不太擅长。” 池故没动:“怕出丑,所以避着我?” 面皮薄的小姑娘在喜欢的人面前难免好面子:“对啊,不可以吗?” 她微微恼道。 “是什么样的?”池故没打算放过她,“跟我之前看到的,差很多么。” 林听编《野鸽》的时候从来没避过他,这支舞大致如何,他是见过的。 “……当然差很多。”林听嘟囔,不然我躲着你干什么。 池故回想起刚进来时看见她匆匆收回手脚前的动作,眸眯了眯。 “差别多大,”他说,“我看看。” 林听一惊,险些没咬到舌头:“不行!” “为什么。” “还没编好呢,”她忙说,“我才刚开始编,你看也看不了什么。” “那这几天,总编了一点了吧,”池故气定神闲,“几个动作也行,我看看。” “……” 看着小姑娘逐渐漫起血色的耳垂,池故低声,放缓了语调问她:“小同学,你到底在编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听恼:“……你才见不得人呢。” “行,我见不得人,”他顺着应得毫无负担,“那我这个见不得人的,有这个殊荣见识一下小舞蹈家的编舞么。” 林听被他的咄咄逼人搞得说不上来话:“你怎么……怎么……” 池故抬手搭在她腰际,微微掐住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沉冷的声线带着诱哄的味道:“看看。” 小姑娘顿时就不知道“意志力”是什么东西了。 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把编舞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遍。 末了,她企图坚守底线:“所以你懂吧,我还在学怎么……那什么一点,现在做出来还不好看,特别丑,所以才不想让你看的。” 风情妖娆、婀娜多姿、张扬明艳……这当中无论哪个词按在林听身上,似乎都充满了违和感。 尤其当她顶着这张鲜红欲滴的脸和闪烁清澈的眼睛说出这些话,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就连张念媛听到她这个想法的时候也错愕又忧心:“这难度可不小,没关系吗?” 但林听执意。 倒是赵其华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很颠覆。大胆尝试自己未曾尝试过的,我很期待。” “确定吗?或许会不适合你,”张念媛比较保守,“舞蹈节举办三天,第一天和第三天是单人赛,中间一天是团体赛,如果进了决赛,中间那一天才需要把曲目和舞蹈名报上去,你还有舞剧要排,剧组那边也经常需要你过去,重新排舞的时间太有限了。如果继续完成《野鸽》,时间上就绰绰有余。” “时间真想挤,总会有的,”林听看着软和,可一旦认定了某一件事,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性子,“而且合不合适……不该是我去合适舞蹈,而是舞蹈来合适我。” 她很少会说这么狂的话。 张念媛有点被震住,赵其华则笑得不慌不忙:“多好啊,年轻人就该有这种冲劲。” ——话是这么说。 但是林听当着池故的面儿,可不敢冲。 池故听完安静了片刻,忽然说:“你自己练,能行吗。” 林听眨巴眨巴眼,没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不行?” “你自己练,确定自己练出来的——”他喉结攒动一下,“够妖娆吗。” “应该……可以吧?”林听迟疑了那么一下,“那我也只能自己练啊,这是独舞。” “可以找别人帮帮你。” “……怎么帮?” “帮你找感觉。” 林听心脏跳了一下,隐约有一种让人羞臊的预感:“怎么……找啊。” “比如,”池故松开勾着她腰的手,倚在门边,垂眼看着她,“先试试勾引我。” 作者有话要说:帮忙找感觉 × 欺负女朋友 √ - 谢谢大噶的关心!俺没事了! 明天万字更新=3= 第60章 60 林听给他一句话搞得脊背一酥:“勾、勾引?” 池故低声:“嗯。” 她顿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这未免太刺激了点。 林听小声挣扎:“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 “哪有这么找感觉的……” 池故神色未变, 突然说:“我记得你政治成绩很好。” 林听高二进的文科重点班,与其说政治这一科的成绩好, 不如说她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弱势科目。 林听迷糊了,不懂他怎么突然扯到高中成绩:“嗯……” “没记错的话,政治是不是有个知识点,”池故道, “关于实践的。” 曾经算个小学霸的林听几乎一秒就想起来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池故颔首, 顿了顿说:“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 被下套了。 林听哪儿敢说“不觉得”。 池故看着她憋着气抬眼幽怨瞪过来的模样,眸光暗了暗:“你不实践一下,怎么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林听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这件事羞耻度太高, 以至于她头脑异常清醒, 坚守住了底线,没有在精神上败给池故的“诱骗”。但这男人堵在门口, 大有一副“你不做出点什么来就别想走”的架势。 这个时候他好像想起自己曾经是个校霸了。 堵人,多熟练的业务啊。 两人僵持了有一分多钟。 池故作为索取方, 不徐不疾,他一张冷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只是倚在门框上, 手里拎着水瓶百无聊赖地晃。 灯光给锋利的眉眼渡上一层淡淡的懒色。 林听抱紧怀里的小音响, 眼帘垂下去,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她往前半步,抬起一只手——池故太高,搭他的肩有点怪。 于是半空中停顿半秒, 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小臂上。 指尖贴着男人的肌肤缓缓往下滑,抚过他手背蜿蜒清晰的血管,流连着又往上,带着模棱两可的亲昵,最终搭在手腕上。 指腹下,是凸出的腕骨。 这一套动作,做得缓慢至极。 带着初春嫩芽破土般的瘙痒。 池故晃水瓶的动作在她的手落在小臂上时便停了。 眸光半垂,看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卷翘长睫因难为情而轻轻颤动,偏还要努力装得镇定,雪白的天鹅颈漫上一层绯红,如这夏日晚暮时天际的瑰色云彩。 一时间,说不清是撩拨还是折磨。 抑或二者皆有。 只是这样一套简单的互动,对着池故,林听一颗心脏都快爆炸了。 她深呼吸两口,在感受到指腹下男人手腕动了动的同时,抬起头,轻声缓慢地吐字:“这位先生,借过。” 说完,林听的羞耻感彻底爆炸升天。 还没等池故反应,她已经飞快收回手捂住脸低下头,细如蚊声的嗓音听上去像在努力收住害羞的尖叫,又很是恼羞成怒:“可以了吧!” 没人应声。 林听也没脸抬头看,她现在只想回房间好好冷静冷静:“你……怎么还不让开。” 片刻,一只大手揽过她的腰肢,男人手掌滚烫,贴在她腰上犹如焰火灼烧。 池故低下头——预料中的吻并没有接踵而至,他只是将额头搭在她肩上。 呼出的鼻息浅浅喷洒在她的锁骨。 像全身过电,林听感觉自己双膝不自觉地发软。 “没了?”他低声问。 林听羞恼,口吻略显恶劣:“没了!” 他发出似是而非的一声鼻音。 “还不够吗?”小姑娘有点炸毛。 “不是不够,”他说,“只是——” 他扶在她腰际的手收拢了力道,头微偏,鼻尖抵在她颈侧,嗓音哑:“小同学,你这是在勾引,还是在撒娇?” 林听一张脸全红了。 她不满反驳:“我哪有撒娇?” “有。” “……没有!” “好,没有。” 男人改口的速度让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林听感知危险的直觉刚刚拉响警报,果不其然就听他说:“那再撒个娇我看看。” 林听:“……” 林听:“。” 她懂了,男人的本质就是得寸进尺。 小姑娘这回说什么也咬紧了牙绝不松口,池故居然也没像刚刚那样套路她,她坚定地表达了拒绝之后,他就放她走了。 这轻而易举的自由让林听疑神疑鬼:“我走了哦?” 池故:“要是不想走,就在这继续练。”他笑了声,“我不介意。” 林听挺介意的。 生怕他再来个反悔,她落荒而逃。 听见二楼房门换上的声音,池故按了按眉心,认命地吐出一口气,也下楼回房。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啦的水声。 - 林听的气到第二天都没消。 严格来说不是生气,只是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就臊得浑身发热,太难为情了。 她二十多年的薄面皮人生,在池故这里自我突破的次数最多。 池故到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她一块儿下楼的时候还嫌事儿不够大:“今晚上还练吗。” 经昨夜一役,林听警觉:“练什么?” 池故一顿,平静道:“我是想问你练不练舞——如果你想练点别的,也可以。” 练点别的。 还能练什么别的。 林听不说话了,绷着小脸上车。 池故把阿瑞斯流放到后座,上车后十分自然地倾身过来,替小姑娘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都不系,”他今天话格外多,不知道是不是在欺负女朋友的过程中找到了非凡的快乐,像打开了某种开关,“是在撒娇让我帮忙吗。” 林听绷不住了:“没有!” 回应她的是男人很轻的一声笑。 刚到舞蹈中心,林听忽然接到江深的电话。 江深说话没有江致那么炸,一向直奔主题:“姐,我们到宣城了。” 兄弟俩在丽城多玩了两天,本来打算直接飞过来了,结果江致一看地图,哎中途还能去个哪哪哪顺路玩儿一下,于是又耽搁了两天。 兄弟俩第一次来宣城,林听不放心,但她这边走不开,江深知道她忙:“不用管我们,我们跟着导航先去酒店休息,晚点四处逛逛,等你忙完再说。” 江致在那边企图抢手机:“该到我了吧?” “到你个屁。” 说罢挂了电话。 还是这么吵吵闹闹。 林听看着挂断电话,有点哭笑不得。 池故手臂搭在车窗上,难得见她脸上出现类似于“宠溺”的表情,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温柔。 他眯了下眼:“怎么了。” 林听收起手机,撑着遮阳伞往驾驶座车窗边走近了点说:“我弟弟来宣城了。” 双胞胎弟弟的事情池故听她说过一点:“江深和江致?” “你记得啊?” “嗯。” “已经到了?”他问。 “到了,刚下飞机,但我没空去接,他们说跟着导航先去酒店休息,”林听想了想,“我今天下午排练完了得去找他们。明天周六,下午休息半天,我得想想明天带他们去哪儿玩。” 林听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觉得该跟池故通一声气,没想池故听完接着道:“我去接他们。” 林听愣了下。 “行吗。”他身子半倚在车窗边,迎着晨光眸微眯了眯。 他口吻淡淡,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实际上是一声试探。 林听始终没忘记江和良和容茜对他的不喜欢。 但这件事只在她和父母三个人之间心知肚明,七年间,江有梨也好、江深江致也好,都不知道有“池故”这么个人存在。 也就前几日林听前脚被江有梨目睹和池故的“恋爱现场”,后脚因为曲迎她一个脑抽又在江有梨面前自首。 抛开盛向礼,江有梨是江家人里目前唯一知道她和池故关系的人。而江有梨不知道的是,父母并不喜欢池故。 江和良和容茜的态度,池故知道,林听从来没瞒着他这点,只是她没告诉过池故,他们曾经说过什么。 她想,那些就没必要告诉池故了,反正池故也没和她父母接触过,没必要再多生事端。池故有多好,她知道,以后也会让江和良和容茜知道。 他们接受,那再好不过。 他们不接受,那也撼动不了她的决定。 林听安静的时间不过五秒,这五秒却显得那样长。 池故垂了垂眸,想说算了。 他没有要逼她的意思。 “好啊。” 他一顿。 抬眼。 林听斜了斜遮阳伞,伞面挡住直射进他眼里不知收敛的刺目晨光。 她轻快地拜托他:“那就麻烦你啦。” 男人的本质就是得寸进尺。 出乎意料地得了一寸,池故就会忍不住想再进一尺。 他沉默片刻,看着她,问:“那,身份呢。” 你的弟弟,你的家人。 我能够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听清瘦纤细的身影藏在遮阳伞撑开的伞荫里,她眨眨眼,头歪了歪,好像他在说什么荒谬的话。 小姑娘脸上化开清甜的笑意,像在伞荫下的升起了另一个小小的太阳。 是只属于池故的小太阳。 她说:“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池故握着方向盘的手,手指动了动。 “你还想要什么身份呀?”林听一副他在说胡话的语气,“别的我也给不了你。” 池故压下涌上喉头的情绪,调整了两秒才开口:“怎么不能给。” 林听登时又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挖坑,以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预感。 男人往后靠,离开她贴心的伞荫,半边面庞回到光下,瞳眸一深一浅,像极了在森林深处的树荫下休憩的,某种慵懒的野兽。 他忽然笑了声。 “你要是乐意,今天去民政局一趟也不是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咕:我提个意见,民政局能不能自己搬来? 听:? 馋女朋友的身子这么能叫馋呢!那叫耍流氓(bushi - 这是一更!剩下的可能分为两更也可能两更合一,如果下午六点还没有更新那就说明是双更合一的肥章了,大噶阔以晚上再来=3= 第61章 61 能去就怪了。 池故毫无负担地欺负完女朋友, 在女朋友红着耳朵可怜幽怨还带点忿然的目光下掉转车头离开。 林听通知了弟弟们,池故将车停在三号出口外面, 下车后视线环顾一圈,在熙攘的三号门旁边看见两个少年。 靠墙站着的穿着黑T白裤,另一个坐在行李箱上,和站着的少年衣着颜色正相反, 白T黑裤。 两个少年模样相同, 在人群中相当惹眼。要说最大的不同,就是坐在行李箱上那个头发染了一头栗色的发,头发留长了, 在脑后扎成个小揪, 但是看上去竟也清爽。 池故看了眼林听之前发来的消息,收了手机, 抬脚走过去。 两个少年低头打着游戏,周围人群往来, 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近,边打游戏边聊天。 “江致你他妈能不能好好打,骚不死你?”江深皱眉骂了一句, “我真脑抽了才跟你打排位。” “我哪儿没好好打了, 刚刚逆风翻盘五杀帅不帅吧你就说。奶好你的就完事了,话这么多,下把我辅助行吧?”江致半点不恼,吊儿郎当地说完,就开始聊起别的, “哎你说,姐说来接我们的是向礼哥吗?” 池故刚走到能听清两人声音的范围,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步子一顿,没出声。 江深冷笑:“你觉得姐给我们形容的那个样子,跟向礼哥像吗?” “我觉得挺像的啊,高,帅,”江致说,“还臭脸。” 池故:“……” 江深:“……你觉得向礼哥对人那叫臭脸?” 江致:“唉反正冷冰冰的。” 江深一时竟无法反驳。 过了两秒,江深说:“你忘了姐还说了一句吗,‘像个收保护费的’。” 江致顿了下:“好吧,那确实不是向礼哥——推塔了推塔了。” 一局游戏结束,江深活动一下脖子,一抬头正撞上一双毫无情绪望着这边的眸子。 男人很高,神色冷然,手里勾着车钥匙,淡声开口:“江深?” 江深在这样的注视下莫名站直了点,点点头,男人便偏头又问:“江致?” 江致也默默地收了手机,从行李箱上站起:“啊。” 男人“嗯”了声,淡淡一句:“走吧。” 转身便走。 兄弟俩对视一眼,拖过自己行李箱跟上。 手机上,两人同时互发了一条消息,难得统一到一条线上。 江深:【真的很像收保护费的。】 江致:【真的很像收保护费的。】 很像收保护费的池故打开后备箱,朝两人伸手:“行李箱给我。” 两个少年听话地把箱子推过去,池故挨个拎起放进后备箱,便听江致问:“哥,我们怎么称呼你?” 后备箱“嘭”一声合上,池故手收回来时一顿:“你姐没跟你们说?” “没。” 池故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欺负过头了,小姑娘恼怒起来把他的名分给剥夺就算了,愣是连姓名都没给留。 “池故,”他报上名字,别的也没多说,“随你们称呼。” “行,池故哥,”江致适应能力极强,手机调出地图递过去,“我们酒店在这儿,就麻烦你了。” 池故扫了一眼,记下酒店名称:“你们谁坐副驾。” 一般的待客之礼,都是让客人坐后座。 两个少年正奇怪,一开后座车门,里头端端正正坐着一只德国黑背,占据了一个人的座位。 德国黑背威风凛凛,面向凶狠,正望着他们。 江深:“……” 江致:“……” 这他妈更像收保护费的了。 最后是身为哥哥的江深坐副驾。 两人从见到池故就好奇他和林听的关系——他们姐姐的那个性子,居然会有这样的朋友? 这太不对劲儿了。 池故来机场这一趟,早就耽搁正常上班的时间,彭寒打电话过来问,他只简单回了句:“临时有事,晚点过去。” 等他挂了电话,后座的江致才大胆提问:“池故哥,方便问问你是干什么的吗?” 打听关系,先从职业入手。 “兽医。” 江致看一眼身边已经趴下睡觉的黑背,“那这狗,是你养的?” “嗯。” “叫什么啊?” “阿瑞斯。” “战神啊,这么牛逼,”少年说话有着这个年龄段的朝气,“够酷。” 江深面无表情听着,只觉得这个双胞胎弟弟是个傻的。 问话都能越问越偏。 就在他想的这段时间,江致已经凭着一己之力将话题越带越偏,他再想拉回来都难,于是直到目的地都没能问出点东西来。 江深拿行李的时候想,也不能说一点没问出来。 至少他们知道了,池故不是个收保护费的。 池故一直送他们进了酒店房间,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说:“记得跟你们姐报一声平安。” 江深总算找到机会说话:“池故哥,你不跟她说吗?” 池故看他一眼,道:“不了。” 这话听着似乎不太熟。 少年想。 谁知男人下一句便是:“她生我气呢。” - 林听并不知道自己小小的恶作剧被池故一句话就给瓦解了。 今天舞剧排第三幕最后一点收尾,排练量有些大,她只能抽空问问江深和江致的情况,两个少年在酒店补了一觉,中午出去吃了个饭,顺便就在外面逛开了。 容茜也知道两个儿子来宣城了,中午给林听打电话时说:“听听,不用管他们,都长这么大了,让他们自己管自己,你忙你的事就行。” 林听应声。 “对了,你知道你向礼哥哥要调去帝都的事情了吗?”容茜忽然问。 林听:“知道。” “我本来还以为……算了,”容茜叹息一声,把撮合的话收了回去,“他明天晚上就走了,怎么说也照顾你挺久的,要是抽得出空,请他吃餐饭送送别什么的,费用妈来出。” “不用,”林听答道,“我自己请就行。” 容茜的唠叨还是那几句,林听耐心听她念叨完,才挂了电话。 这饭林听肯定是会请的,就算盛向礼不要她还人情,她毕竟也欠了他,只要有机会还,她尽量会还。 但这餐饭肯定不能她和盛向礼单独吃。 下午,《瑶姬》第三幕也终于编排完毕。 舞剧将在九月一日登上国家大剧院首次公演,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仍然不能松懈,之后的每天都要将《瑶姬》从头至尾地完整排练几遍,纠错和巩固。空余的时间大部分人也不能闲着,要准备九月下旬的莱纳瓦舞蹈节。 林听和弟弟约好了一起吃饭,排练结束得比较晚,她匆匆去更衣室换衣服,转角差点儿迎面和路惜茜撞上。 她和路惜茜平时不在一个排练室,自从上回一起去医院看过虞箐后就没再有交流。 现在迎面撞上,出于表面客套,两人打了声招呼便礼貌分开。 林听推开更衣室的门,就听见半截从角落里传来谈论声:“……所以啊,我觉得茜茜说得挺有道理的,团里那几位老师,尤其是咱们团长,肯定是有意捧林听,不然我觉得《瑶姬》就该虞箐姐来演。” “嗐,没办法啊,就不说林听腿伤之前怎么样吧,人家可是差点当上黎芭首席的,回国不得是块儿香饽饽啊?张老师捧她也没办法,”接腔的人语气有些酸,“谁叫咱们没那么优秀,人林听可还是被黎芭邀请进去的,这要是我们,黎芭可能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 林听一直知道舞团里有人嚼舌根。 这种事情到哪儿都是没法避免的,在黎芭的时候这种情况更甚,有拿国籍搞歧视的、有明里暗里嘲讽她听力障碍的……偏偏她法语后来学得不错,他们以为她听不懂的,她都听得懂。 也一样挺过来了。 任何的嘲笑也好嫉妒也好,林听都努力让这些不像高中时的那些冷言冷语一样影响到她。 这是她热爱的舞蹈事业,她不会退让。 多说无益,舞台之上,永远是实力说话。 林听合上门,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那她也……”另一个姑娘还想说什么,被旁边人拍了一下,这才看见进门的林听,收了声。 林听换完衣服,两人还没走。 她拉开门,顿了顿,回头看向她们。 两个姑娘正交头接耳悄声说话,见林听望过来,齐齐噤声。 林听冲她们笑笑:“明天见。” 两个姑娘愣了两秒,才慌乱尴尬地回:“……明天见。” 林听很快把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从情绪中排解掉,卸下一天的排练重担,她边往外走边联系江深,这才突然想起还没订好餐厅。 她暗骂自己糊涂,有点头疼,正急忙要去订,江深回她说:【不用了姐,姐夫已经订好地方了。】 林听:“?” 姐夫? 姐夫??? 还没来得及发消息问清情况,江深又说:【你结束了吗?我们在舞蹈中心门口等你了。】 江深:【和姐夫一起。】 林听头疼刚消,这又晕起来了。 她加快脚步下楼,舞蹈中心门口,池故站在车边等她,男人颀长身姿立在暮色里,像旧年代的一张胶片。 车后座窗子打开,一颗栗色脑袋钻出来,少年伸胳膊出来跟她打招呼:“姐!” 林听不晕了,她心如死灰。 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弟,投敌投这么快。 阿瑞斯已经先送回家了,车后座两个人,给林听留下的只有副驾驶。 池故打开车门,头偏了偏,示意她上车。 林听幽幽看他一眼,憋着气上了车。 池故订的是一家宣城本地的特色酒楼,叫“望月”。 望月楼也算宣城的景点之一了,外形上古建筑的设计愣是营造出了一种古老悠远的历史沉积感——即便它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建筑;除开外形,一座酒楼,让人叫绝的便是它的菜肴,望月楼打着“宣城特色”的旗帜,十多年来便一直如初。 不如说望月楼本身就成了宣城的一大特色。 对于江深和江致这种初来乍到旅客,望月楼是必然要来的。 林听本身也是做的这个打算,所以她发现自己忘了订餐厅的时候才着急——望月楼规模办得大,但相应的食客也多,晚了谁知道还等不等得到座。 池故白天订都晚了,没能订到包厢。 但订到的位置也算不错,一间廊阁,头上是砖瓦檐,空调的风从里头吹出来,凉意被稀释,混着温度稍降的晚风,倒也不是很热。 暮色落下,皎洁圆月从远处的雾阁云窗间缓缓浮上来。 池故问过江深和江致的口味,点的菜基本是符合两个少年口味的,也没忘了照顾为了舞蹈事业必须得约束自己的女朋友。 林听很惆怅,她只是忙碌了一天没能关心两个弟弟,弟弟们居然就被池故收入麾下了。 “姐夫,你打游戏么?不打农药了,我们吃鸡,”网瘾少年江致兴致勃勃,“晚上带我和江深三排啊。” 林听心说你好姐夫不仅打,人家以前还打架呢。 “嗯,”池故剥了只白灼虾,沾上一点望月楼特制的酱汁,放进林听碗里,“你们在宣城待多久?” 林听盯着这只虾看了好一会儿,等到第二只虾放进她碗里,她才慢吞吞地一根筷子戳一只,把两只无辜的虾悄悄地当做泄愤对象戳起来。 池故看她一眼,好笑地勾了勾唇。 “不确定,”江深说,“三四天吧。” 江致突然想起什么,对江深说:“哦对,妈不是说明天向礼哥要走么,让姐请他吃饭来着,”少年脑后栗色的小揪一甩,脸转过来,“姐,我俩有份吗?” 池故剥第三只虾的动作不易察觉地变缓。 林听:“……” 弟弟的嘴,闯祸的鬼。 她努力忽视身边男人淡淡的低气压:“有啊,等我回去问问你们有梨姐有没有空,有的话再叫上她。” 江深意外地抬眸:“……你和有梨姐关系这么好了吗?” 江致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林听愣了愣,短暂的茫然过后才反应过来:是啊,她现在和江有梨关系这么好了吗? 其实她自己没有太大的感觉,尽管隐约觉得和江有梨的关系似乎哪里变了,但很多东西一向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听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她和江有梨之间的事情发生得太琐碎了,也正因为琐碎,变化才成了不知不觉。 “就那样吧。”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一句。 一餐饭在“姑爷”与“小舅子”的聊天中愉快结束。 饭后,池故领着两个少年在周边的文化小吃街又逛了逛,看了一场露天相声,才将兄弟俩送回酒店。 回到家,林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面对的就是自从饭桌上提到“请盛向礼吃饭”后,缥缈低气压就没消散过的池故。 玄关这个地方,狭小,逼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一些事情酝酿发生或引爆的温床。 比如两人在一起的那天,就是在玄关接的吻。 林听再一次把池故拦在玄关。 小姑娘下巴一抬,先开口了:“我的待遇呢。” 池故抬手,打开客厅的灯,明知故问:“什么待遇。” “你自己说的,”林听现在在他面前耍小脾气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偏要跟他杠,手一伸,“啪”一下又把客厅的灯关上,“我气着,就不允许你气,这是女朋友的待遇。” 奈何玄关灯的开关和客厅灯的开关是在一起的,她拍得太豪迈,话还没说完,头顶的玄关灯也灭了。 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林听吓一跳,想把玄关灯重新打开,手腕就被人压了下来。 顺理成章地,男人修长的五指往下,分开她的指缝,扣进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 林听却领悟了他的意思。 “你这人很坏。”她说。 “嗯?” “趁着我不备,把我弟弟变成你弟弟。”她指控。 “……” “他们可没叫我‘哥’,” 池故似笑非笑地,“弟控吗你。” “才不是!” 池故笑了声。 他捏着她的指骨,笑完安静一秒,忽然说:“他们很喜欢你。” 林听咕哝:“你总不会连这个醋都吃吧……” 池故沉默下来。 片刻,他说:“我只是觉得‘太好了’。” 林听抬眸。 客厅窗帘没合,外头的月光和路灯光一块儿照进来,在地板与桌椅上投下晃动的树影。 借着屋外的光,林听看见他晦暗不清的眸。 似是觉得这光会暴露自己的情绪,他的眸闪了闪,脸微微一偏,避开旁边弥漫过来的光雾。 “你离开这里,回到的也是个……充满爱的家,”他嗓音低低的,音色一贯的冷,很轻,轻得如同窗外的月色一样柔和,“太好了。” 心口的弦像被风吹动了一下。 林听忽地踮脚,吻在他喉结。 他没有回吻,只是松开手,将她抱进怀里。 光影在屋子里织成一张张明亮的窗。 他们在窗桎梏不到的地方听着夜色的静谧。 许久。 林听感觉自己都快趴在他怀里睡着了,是最后一点不舒适让她没有向困倦低头:“池故。” “嗯?” “热,我有点出汗……” “……” 池故没撒手。 林听动了动,又说:“明天和盛向礼吃饭不是我一个人,你别醋。” 说起这个,池故轻嗤。 “你今天是怎么跟你弟弟说我的。”他淡道,俨然有开始兴师问罪的意思。 “……” 林听心虚。 只虚了一秒,她理直气壮起来:“我哪里有说错吗?” 池故顿了顿,说:“算你没有。” 林听小动物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 她警惕地盯着池故。 “那我现在收一收保护费,”七年前那个咬牙切齿说不收的少年,时隔多年,开始理所应当地征收起保护费来了,“你打算交多少。” “……我还能选吗?” “看情况,”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扣在她后脑勺上,“今天不能。先收最低档的。” 他说完,吻落下来。 气息错落,温存绵长。 这是一个格外温柔的吻。 - 池故还记得兑现自己的承诺——带小舅子打游戏。 林听对他打游戏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那会儿手机游戏不像现在发展得迅猛,池故没事拿着手机打的游戏都是无聊的周抛游戏,完全是打发时间。 那时候他玩游戏她从来不看,没对他整天劝学就不错了。 过去这么多年,科技也在飞速进步。 池故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长腿懒散地曲起或伸直,林听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凑在他旁边好奇地看。 见小姑娘好奇,他干脆把耳机拔了。 枪声和江致飞扬的声音一起外放出来:“等着啊,我狙掉这颗头,江深你叫我一声‘哥’,赌不赌!” 江深:“我叫个屁。” 接着,林听艰难地从屏幕上分辨出一行字:【雅人深使用SCAR-L突击步.枪击倒了这游戏好难】 雅人深应该是江深,她用游戏白痴的迟缓大脑分析,但是这个S什么的枪,该怎么念?这画面也花花绿绿的,她都没看清人在哪,怎么江深就打到人了? 林听好晕。 这行字跳出来后,江深嗤笑一声,嘲笑弟弟:“等你狙,黄花菜都凉了。” 江致:“操,别看不起人啊!” 兄弟俩还在打嘴炮,林听就听见紧密的一阵枪响,然后池故的屏幕上连着跳出好几行字: 【家养使用AKM突击步.枪击倒了别杀我队友】 【家养使用AKM突击步.枪命中头部击倒了啊别杀我】 【家养使用AKM突击步.枪命中头部淘汰了Grow】 虽然林听游戏白痴,但看了这么一会儿,也知道跳出来这么多什么击倒和淘汰的,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她男朋友很厉害。 江致:“姐夫牛逼!” 江深:“建议你多学学。” 兄弟俩边吵边舔包去了,池故关了麦,把手机往林听的方向递了递:“试试么。” 林听确实挺想试试的,不过她也有自觉,想到平时江深和江致打游戏时互喷菜鸡的场景,试探的手收了回来:“还是不了,我不会。” “我教你。”池故说。 来自厉害男朋友的“我教你”三个字,毫无疑问成了游戏白痴林听的底气。 她迟疑一下,放下抱枕,滑下沙发,和他一块儿坐在了地上。 池故把手机给她。 林听拿过手机就开始头晕眼花,池故在旁边教她:“按住这里,上下左右拖动可以移动,看见人就点这个子弹图标开枪。” 林听按他说的操作了一下,手忙脚乱的。 游戏里枪声也乱七八糟地响。 江深和江致舔包舔到一半听见异动,视角一转过来,就看见池故的游戏角色喝醉了似的前后左右地乱晃,晃两下放两枪,就像秧歌初学者扭了两下还要停下来给自己鼓鼓掌一样。 江深:“……” 江致:“……” 这画面着实让人看不懂。 江致出声:“姐夫你这是……在庆祝刚灭了一队?” 他姐夫没理他,还在扭。 江致:“喂喂?姐夫?池故哥?” 兄弟俩围着秧歌小人转了两圈,就见池故的游戏角色不扭了。 静止不动了。 江深:“卡了?” 江致:“不懂啊?” 两人正纳闷,就见队伍里池故的游戏昵称旁边小麦克风闪了闪。 接着响起的是他们姐姐小心翼翼还带着惊奇的声音:“这样就开语音了吗?” 池故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似的:“嗯,谁名字旁边话筒在闪就是谁在说话。” 兄弟俩再一次沉默。 几秒后,两人齐齐关了语音。 江致没忍住憋出一句:“我靠。” 江深也一脸有被秀到的一言难尽。 他俩突然不动不说话,居然也没影响到那边的现场教学。 “哦……那我现在要去干什么?”他们姐姐天真懵懂的询问。 “干什么都行,”他们姐夫毫无底线的回答,“让江深江致给你点物资。” 兄弟俩:“……” 他们姐姐还是有良心的:“这样可以吗?给我了他们不就没了吗,好像很容易死的吧?” 可惜他们姐夫没有:“没事,物资很多,他们找得快,再找就行。” 他们姐姐被没良心的姐夫瞬间带跑:“啊……那好吧。” 兄弟俩:“???” 姐姐?你就这样听他的? 林听并不知道这段对话给对面的两位网瘾少年造成了怎样的冲击,反正她什么也不懂,而池故是个游戏大神,那他说的肯定就是对的:“阿深,阿致,可以给我点……物资?是这个吧?可以吗?” 作为爱护姐姐的好弟弟,怎么会不可以。 两人操纵着游戏角色围过去,哗啦啦给林听扔了一地东西。 江致发出肾虚的声音:“我一滴都没了,全在这了。” 江深:“姐,捡吧。” 地上的东西林听也看得云里雾里 ,但池故在旁边说:“都捡。阿深,三级包扔一下。” 江深:“……” 扔,有什么不能扔的。 就在他脱掉三级包,换上池故教林听脱下来的一级包时,远处两声枪响。 池故的屏幕上弹出两句: 【你的队友雅人深被TUT使用Kar98K狙.击枪击倒了】 【你的队友雅人致被TUT使用Kar98K狙.击枪击倒了】 “……” 可能这就是献祭。 被献祭后的兄弟俩,听着耳机里传出他们姐姐慌乱的声音:“我要去救他们吗?” 他们姐夫:“不用,你躲好就行。” 兄弟俩:“……” 真行。 作者有话要说:江深&江致:人生好难 - 之前有朋友问什么时候完结,我寻思着也快了,就跟大噶说一声吧,预计月底完结,也就是不到两周的时间啦,所以……大噶可以不用养肥的,真的真的,好不好,看我qwq的眼神 第62章 62 林听到最后也没怎么玩明白这个游戏。 反正男朋友在旁边指挥, 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加上江深和江致一致达成的“保护姐姐”的默契, 她的游戏体验居然意外地还行。 甚至结束时还有点意犹未尽:“你们什么时候再玩啊?” 池故退出游戏,两人并肩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小姑娘打游戏时注意力全投入进去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整个人正软趴趴地倚着自己男朋友, 双腿曲起, 手机还回来后两手没地儿放,干脆搭在膝盖上。 她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你想玩的时候, ”池故说, “随时可以。” 林听高兴地应了声。 池故看了眼时间:“挺晚了,去洗澡睡觉。” “噢。” 第二天周六, 只排练半天。 舞蹈服装从定下演员后就开始做,到现在终于完工。一大早张念媛就招呼着人去帮忙把衣服都搬来排练室分发。 之后每天都要穿着服装排练了。 瑶姬的故事在古老的神话背景下, 虽然为了舞蹈动作,服装上的许多设计要从简,但乍一看还是没那么简单。 这就导致衣服或许会吃动作, 也有可能某个动作会被衣服阻碍, 穿服装排练就是为了在剩下的时间里让大家习惯,以及根据穿上服装后的效果对舞蹈动作进行调整改动。 有部分人参加过前几次神话系列舞剧,在服装与动作的配合上有经验,另一部分是没有的。 林听饰演的瑶姬作为主角,服装就更复杂了, 一共三套,每一幕一套。 第一套风格明丽活泼,是第一幕瑶姬生前的着装,将外层脱去,里头是一条白色的长衫,瑶姬病时的着装。 第二套是最为素雅的,配色上比较单一,但颜色选得好,衣服上暗金色的纹路在光下熠熠生辉,设计得很巧妙。这一套是瑶姬重生化灵的一幕要穿的,比第一套看上去淡雅了许多,也多了一丝仙气。 第三套最精致。 这一套是最后一幕,瑶姬成为巫山神女后的服装,配色并不浓艳,仍以淡雅清丽为主,中衣是浅竹青色,衣襟上沿用第二套的暗金纹路与金边,披上白纱外衣后中衣颜色就更淡了,倒是衬出了外衣上的纹路,层峦的云层一般,铺在衣摆与袖口。 林听的这几套衣服,是最要小心不能弄脏和弄坏的。 排练室每天都打扫得很干净,地板一尘不染,所以就算穿着衣服做地板动作也没关系,张念媛也不允许他们穿着衣服出去吃饭或做其它的事,至于上厕所,那就在排练开始之前解决,一旦穿上衣服开始排练,活动范围就限定在排练室之内。 而跳舞出汗不可避免,所以张念媛会定期将服装统一再收回送去干洗店清洗,以保证服装的整洁和大家不会长时间地穿着脏衣服。 所以真正要注意的就是不能弄坏。 这点张念媛远比他们想得多,舞蹈服装用的布料就是比较结实的,毕竟《瑶姬》之后还有各地巡演,演员也不止这一代。就像赵其华还是宣芭团长时编排制作的一部舞剧《诗人》,下半年都要准备找第三代演员来排演了。 舞剧演员多,发衣服都发了很久。 服装分发下去后还得试。 等服装该确认的确认、有问题该报备的报备完,一上午的时间基本上就过去了。 张念媛也不允许大家把服装带走,大家在更衣室其实都有自己的柜子,每个柜子一把锁,换下的服装就套好防尘袋挂在衣柜里。 忙碌的上午过去,中午江深和江致找地儿自己浪去了,林听就周六下午半天的假,饭后和兄弟俩碰头,带着他们去宣城比较有名的几个地方转。 傍晚,林听带着弟弟去订好的餐厅。 江有梨有拍摄任务,没法赶过来。 盛向礼是拖着行李箱来的。 晚上八点半,宣城飞帝都。 时隔几日,自从话说开,林听现在再见到盛向礼,发现自己心情很平静了。 抗拒残留着淡淡的影子,但恐惧、退缩……这类怯懦的情绪,已经不会再牵动她的心神了。 男人儒雅清冷如旧。 林听和他之间的暗流涌动,从来无人知晓。 对她而言这餐饯行饭饯的是往后很长的岁月,但对于江深和江致来说只是短暂的分别。 “还好向礼哥你没急着走,不然我俩今天都见不着你了,”江致勾着江深的肩,“可惜我俩大学都不在帝都,不然还能经常去找你,可惜了。” 盛向礼:“怎么没报帝都的学校,分数线不是够么?” “也没什么原因,就有更想去的呗,”江致说,“不过到时候放假什么的,我们去帝玩也一样。” 盛向礼对两个少年还会笑笑:“别来找我就行,忙。” “向礼哥你这话说的,太伤人了。” 江深现在觉得这都是小场面了:“总比昨晚上好。” 江致想想:“……那倒也是。” 盛向礼:“昨晚上?” 江深看了一眼或许并不知道昨晚上是怎么把狗杀了又杀的姐姐,随口道:“没什么,打游戏的一点事。” 兄弟俩爱打游戏,盛向礼也是知道的,注意到江深看过去的那一眼,没再多问什么。 这餐饭全程几乎是江深江致在和盛向礼说话,林听没怎么参与。她本就寡言,兄弟俩便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结了账,四人走出餐厅,林听手机震了震。 emoji猪头:【抬头。】 她抬头,池故的车停在马路对面,驾驶座车窗开着,他放下手机侧眸看过来。 江致眼尖:“姐夫怎么来了?” 他说着,朝对面抬手挥了挥。 池故坐在车里抬了抬手以作回应。 目光往旁边一滑,和盛向礼打了个照面。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 “姐夫?”盛向礼清冷的嗓音低低重复了一遍。 江致没听见,江深顿了顿,看向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嗯”了声:“姐的男朋友。” “你们关系很好?” “挺好的,”江深说,“他和我姐也处得挺好的。” 盛向礼侧头看过来。 江深说:“向礼哥,祝你一路平安。” 盛向礼敛了眸,街对面的霓虹光打过来,在他眼底留下一片虚影,模糊掉情绪,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嗯,谢谢。” 从宣城到帝都路途远,盛向礼的车像来时一样办了托运,现在只能拦一辆出租车去机场。 林听忽然想起他捡的那只猫。 “向礼哥,”男人上车前,她出声叫住他,“那只猫呢?” 出租车后座车门打开,盛向礼正要上车,闻言动作停顿下来。 他扶着车门,转头深深地看着她,片刻后说:“办了宠物托运,带去帝都。” 林听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她点点头:“知道了。” 出租车驶离视线。 一路上街景不断倒退。 出租车内味道不太好闻,司机是个烟民,载他前或许停在某处抽了根烟,车内挥之不去的一股烟味。被风一吹,嵌进皮质座椅里,再挥发出的三手烟味道又闷又臭,像长久没洗过的抹布。 盛向礼往后靠,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而后他睁开眼,垂眸看着自己食指内侧新鲜的一道抓痕。 他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车、猫,以及自己。 带不走的,都留下了。 房子、病人。 和林听。 吃饭时没有人发现他手上的这道伤痕。 这是今下午,将猫装进猫箱送去办宠物托运时,小家伙挠的。 小家伙像极了林听,软软的一只,雪白可爱。 可似乎永远喂不熟。 越长大,越抗拒他的靠近。 永远。 不会爱他。 - 机场人来人往,盛向礼拖着行李箱,即将进安检口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那头是女孩儿佯装冷静的声音:“向礼哥,你走了吗?” 他走出队列:“没有。” “等我一下,就一下,我在路上了,”江有梨说,“马上就到机场。” 隐约的着急从稳不住的尾音里泄露出来。 “你来干什么?”盛向礼问。 江有梨轻松地道:“你不是要去帝都了吗 ,我去送送你。” “不用了。” 江有梨只当这是句客气,让司机开快点。 “今天你们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拍摄,刚刚才结束,不然就也去给你饯行了,”她说,“虽然我觉得好像送行也没什么必要,说不定我下回拍摄就要去帝都了……” “是没有必要。” 江有梨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怔了一下。 “拍摄应该挺累的,也很忙,没必要来送我,”盛向礼说,“你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江有梨莫名松了口气,笑道:“没有啊,我跟吴姐报备过了,没事的,拍摄也不是很累。” 她又说了些剧组里的趣事,有的没的。 盛向礼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才道:“有梨,你应该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他口吻淡淡的,没有疑问的意思。 江有梨张了张口。 “向礼哥,你在说什么啊。”她笑。 “不说么,”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那就这么算了吧。” 就这么算了。 这像是一记重锤,猛地砸在江有梨心口。 她握紧手机,张口却哑然。 江有梨确实有话要对盛向礼说。 这句话从她很早、很早的时候,就一直卡在嘴边。 后来咽进喉咙里。 再后来,吞入腹中。 埋得太深的东西,再想要挖出来,很难很难。 她沉默了很久,直到司机把车停下对她说:“美女,到了,线下还是线上付款?” 她才骤然回神。 电话还没挂,盛向礼也始终没有说话,从听筒中传来机场里字正腔圆的广播音。 江有梨的手搭在车门上,迟迟没开。 她扭头,车窗外就是机场入口,涌入的乘客熙攘,或有条不紊,或步履匆匆。 她已经到机场了。 盛向礼就在里面。 司机的催促和呼唤变得很远。 江有梨紧紧地抓着手机,艰难地、哑涩地开口:“向礼哥,我……” “嗯。”盛向礼给了回应。 她墨镜下的眼用力地眨了眨,眼眶沾上一点湿意。 大胆而高傲的女孩儿,此时却像个彷徨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说:“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就像迈出去的第一步,江有梨手不自觉抠紧了车门,想说的话太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重复地说:“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从我情窦初开时。 从你未曾知晓时。 天边一道蜿蜒的紫光一闪而过。 接着,一声惊雷骤然炸响。 夏日的雷阵雨,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惊雷过后,雨声落下之前。 盛向礼说:“谢谢。” 而后,水声倾盆。 雨幕就这么在江有梨面前倏然砸下。 作者有话要说:梨子的cp另有其人,我只能这么说 今天兴致不错,我打算双个更,你们觉得呢? 第63章 63 目送盛向礼离开后, 江深江致今天四处跑了一天,少年的精力永远花不完似的, 还想去泡吧。 这个计划止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夏夜雷雨。 池故把他们送到酒吧,酒吧在街对面,车刚停下的时候天边划过一道闪电。 江致开门的动作停了一下:“这不会,要下雨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雷。 “你们不快点过去, 雨马上就下了, ”池故说,“小心落汤。” 江致闻言赶紧开门下车。 很不幸,江致前脚落地, 江深后脚下车, 两人还没过马路,稀里哗啦的雨声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从高空砸下, 瞬间落地。 顿时把两个少年浇了个透心凉。 很惨,但林听没憋住笑出了声。 池故也难得失笑, 他别过头低低笑了两声,按了下车喇叭,偏头, 示意他们上车。 两只落汤鸡灰溜溜地又爬上车。 “还泡吗。”池故问。 “……还是回去泡澡吧。”江深说。 江致沉重点头。 车里原本开了空调, 两人身上湿透,吹冷风着凉就不好了,池故便把空调关了。 车窗外大雨磅礴,像一层浓厚的雾挡在眼前,街边霓虹灯光氤氲, 天际紫电闪烁,雷声响在头顶。 雨势汹汹。 林听坐在副驾驶,看着池故行进的方向:“这好像……不是去酒店的路吧?” 不仅不是去酒店路,这个方向去的地方她还很熟悉。 熟悉到每晚都会在那个目的地睡。 “酒店离这里太远,”池故说,“先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别感冒。” 空调关了,但车里冷气没那么快散,吹在身上还是凉的,更别说后座的两个少年。 后头两人也听出来是要去哪儿了,江致兴致勃勃:“姐夫,去你家啊?” “嗯。”准确来说也是你姐家。 雷阵雨持续不长,到家时雨势减小,雷声闷闷的飘去很远的地方。 四人冒着小雨快步进门。 早就被送回家的阿瑞斯迎上来,两个少年对它很熟了,江致弯腰换鞋的时候才看见一只白猫十分警惕地匍匐在客厅茶几下面。 江致惊讶出声:“姐夫,你家还养了猫啊?” 少年嗓音清澈而陌生,白猫又往后退了两步。 江致不由稍稍收敛嗓门:“它这么怕生?” “对陌生人比较戒备,”池故也没多解释,“进来吧,浴室在二楼,先去洗澡,我去找两套衣服给你们。” 少年们应了声,还没发现他们姐姐换上的女式拖鞋跟他们姐夫是同款。 池故往楼上走,池大米跟着他飞快地往上蹿。 江致露出失望的神色。 “大米性格就是这样,以前遇到过一点不好的事情,对人比较防备,”虽然林听没感受过池大米的防备,“待会儿你逗逗它,跟它玩会儿就好了。” 江致没察觉任何不对地“哦”了声。 江深听出来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姐两眼。 然后他就看着她姐带着他俩上楼,将他俩领到浴室门口:“你们先洗着,湿衣服换下来扔这个筐里,我一会儿拿烘衣机给你们烘烘。别洗冷水澡啊,开关往左打是热水,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在架子上,可能味道对你们来说有点香了,忍一忍吧。毛巾什么的……你们池故哥应该会跟衣服一块儿拿给你们。” 林听边说边在心里想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没注意到弟弟们看她的眼神逐渐变了。 江致有点听傻了。 江深看着他姐毫无所觉的表情,往浴室里看了几眼,换衣间的置物架上没什么东西,就是挂着几根姑娘用的头绳。他往后撤半步,扭头看向旁边的房间——房间门口铺着块门垫,清新的小雏菊图案。 林听说完想了想,该说的都说了:“唔,就这些。快去洗吧。” 江致酝酿着说:“姐,你……对这里很熟啊?” 林听眨眨眼:“啊。” 江深则指着小雏菊门垫的房间说:“姐,那个房间,是你的?” 林听点点头:“是啊。” 两人沉默。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印象里那个内敛的姐姐——不仅有了个酷似收保护费的男朋友,居然还干出了无声无息跟男友同居的事情来。 隐约有被震撼到。 片刻,江深开口:“姐。” 林听:“嗯?” “你们家,”他顿了顿,“就一个浴室吗?我不跟江致一块儿洗。” 江致:“江深你找打呢,说得我多乐意似的?” 江深没理他。 “你们家”三个字带来一种奇特的感受,从心底电流一样窜上来,林听不由舔了舔下唇。 “有两个,还有一个在你们池故哥那儿。” 池故很快拿着两套衣服和两条新毛巾出来,江致一个箭步上前,抢先征得同意,占领池故的浴室。 江深拿着干净衣服和毛巾也进了浴室,过了会儿,听见里头水声响了,林听拧开换衣间的门,打算去拿弟弟仍在衣筐里的湿衣服。 还没伸进去,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 池故看一眼筐里男孩子的衣服,道:“我来吧。” 林听眨巴一下眼,看着他笑:“这是我亲弟弟,就碰碰衣服你也吃醋啊?” 男人不置可否,只说:“你去歇着。” 林听没拒绝,甜滋滋地看他干活,顺便使唤:“阿致的你也记得拿去烘。” “嗯。” 林听左右没什么事,池大米戒心重,本来跟着池故进房间了,刚刚江致一进去,它闪电之势蹿出来往楼下跑,估计是去宠物房躲着了。 她干脆下楼洗了些水果,给弟弟们洗完澡吃。 屋外雷声停了,雨也停了。 夏季的雷阵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林听在洗完最后一个苹果时接到了江有梨的电话。 她在看见来电人的时候惊奇了一下:她和江有梨的通话次数有限,一次是她感谢助听器,一次是问江有梨今天来不来给盛向礼饯行,两次都是她主动的。 这次破天荒,江有梨竟然主动打电话? 林听接起来,首先就被那头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惊得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听见女孩儿断断续续的声音,她才慢慢适应着将手机贴回来,皱着眉:“江有梨?” 那头重金属音乐声不减,隐约可闻挨在话筒边的呼吸声。 林听放下水果盘,心沉了沉,又叫了声:“江有梨?是你吗?” 好几秒后,她才听见一声:“是我……” 女孩儿嗓音沙哑,染着醉态的尾音带着一丝哽咽。 林听一怔:“你喝酒了?在酒吧?” 那边没回。 重金属音乐终于放完一曲,林听这才听清,女孩儿的呼吸声并不平稳,轻轻颤抖,是极力压着哭声的气音。 “你在哪儿?”林听拧紧眉,语调沉下去,严肃道,“就你一个人吗?” 电话那头,回应她的是江有梨吸鼻子的声音。 然后是醉醺醺的一句:“不用……你管。” “那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林听抿抿唇,说。 她已经走出厨房,池故从楼上下来,见小姑娘神色不对,皱了皱眉。 江有梨又不说话了。 背景音里响起另一首音乐,良久,她再开口时带出压抑到极致呜咽:“我不知道……林听,我好讨厌你……我想有人陪我说说话……” 林听深呼吸:“地址,告诉我。” - 出门时远处又响起雷声。 池故开车,林听抿唇坐在副驾驶,车子朝着雷声的方向开去。 他们在一家酒吧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江有梨。 幸亏这家酒吧氛围没有那么乌烟瘴气,她即便喝醉了趴倒在吧台上也没有人去“捡尸”。 江有梨身上被雨淋湿,脸上都是泪,林听去拉她的时候,她醒过来,半眯着潮湿通红的眼,看了林听好一会儿,忽然说:“我今天,跟向礼哥告白了。” 林听一怔,却又感觉意料之中。 在路上她想过很多种江有梨买醉的原因,奈何她说不上多了解她,在有限的认知里,能让江有梨失态到这种地步的,大概只有盛向礼。 然而伤心至此,结局显然易见。 林听一直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先起来,”她扯着她的胳膊,“要哭回去再哭,你也不能再喝了。” 那边池故跟前来询问的酒保解释清楚情况,过来帮忙扶起江有梨。 江有梨根本辨不清人,也懒得管谁扶着她,她现在唯一认得出来的只有林听:“林听,你说是为什么呢?向礼哥喜欢你,不喜欢我……要说青梅竹马,我跟他才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为什么到我这儿也成了青梅敌不过空降啊? “小的时候……算了,我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他都长大了……”江有梨哭得瓮声瓮气,吸了吸鼻子,毫无女明星形象自觉地抬手抹了下鼻子,“那我喜欢上他的时候也十三岁了啊,青春期,不小了吧?” 她口齿不清地边说边要抬手去抓自己胸前的两团肉——被林听赶紧制止。 开玩笑,池故还在场呢。 池故一张脸性冷淡似的,根本没在意。 林听的制止这并不妨碍江有梨的自信:“嗯,不小。” 她一甩脑袋,耷拉着双焦距不清的眼努力在林听脸上找一个视线落脚点:“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吗?” 林听配合这个醉鬼:“不知道。” “那天,他大学毕业,我装病请假去看他……嘘——”江有梨说到这,忽然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盯着她,“你不许告诉爸妈这件事,不然我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林听噎了下,点点头:“噢。” 女孩儿并不相信她,但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继续说:“然后啊,他是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你知道、那天天气有多好吗?” 出了酒吧,雨后的风带着潮气,微凉。 江有梨衣服是湿的,被这风一吹,好像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神情怔怔的,忽然又落下泪来。 她说:“那天天气多好,你知道吗?” 林听当然不知道。 但江有梨深深记得。 那是个无与伦比的大晴天。 盛夏,日头高悬,阳光夺目,礼堂里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光穿透玻璃顶直直投下来,正照在演讲台上。 江有梨艰难地挤出围聚在礼堂后方的家长人群,踮着脚往台上看。 盛向礼一身黑色学士服,身形修长,在万众掌声中走上台。 走进那片光里。 少年气尚存,成熟气质初显,骄傲而挺拔。 那般意气风发。 少女沦陷,只这一眼。 即便之后等待她的是十年自尝冷暖的暗恋。 闷声撞得头破血流,依然说不出一个“悔”字。 池故将她塞进后座,林听撑着座椅,问她:“那你感受过,他在感情里的意气风发吗?” 江有梨的脑子又混沌起来,迷茫地看着她:“什么?” 林听看着她无言片刻,说:“没什么。” 江有梨完全不知道盛向礼的另一面。 林听完全可以告诉她,在感情中,盛向礼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些冰面下深藏的控制欲与偏执,那些会让人喘不过气的高高在上。 盛向礼是个自负的人,江有梨也是个骄傲的人——哪怕在暗恋中她是卑微的。他们两个就算能在一起,也只是一时。 棱角相撞,要么磨挫圆润,要么两败俱伤。 林听既不想看见江有梨妥协低头的模样,也不想看见她遍体鳞伤的模样。那些都不再是她了。 她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仇恨。 所以她按下不表。 林听想,正如池故在她心里仍如少年。 江有梨心里的盛向礼,或许也是少女情窦初开时,眼中所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是她藏在心底的,一份纯粹的美好。 是豆蔻年华里最无暇的情书。 她又何必去撕毁。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真的一滴都没了……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差点就想鸽了,嘤 但!怎么硕,俺还是来了!这是昨天的二更! 所以今天的更新稍微晚一点!下午六点前=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Ya、想流浪的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UANSON.、一苇渡江、去冰三分甜 10瓶;炸酱面酸菜鱼 9瓶;我是一条咸鱼、101920 1瓶; 第64章 64 江有梨喝醉了不会发酒疯, 她说完盛向礼的事情后就垂着头,小老头似的缩在车窗边发呆。 路上林听联系了她的经纪人, 两人把她送回酒店,经纪人和助理在酒店门口等着,见她歪歪扭扭地下车,忙不迭上前来扶。 吴姐黑着脸, 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听不知道江有梨出门时跟吴姐是怎么说的, 便道:“不太清楚……我是接到电话才去接她的。” 不是他们带江有梨出去喝酒,吴姐脸色好转一点:“谢谢你们送有梨回来。” 江有梨整个人几乎倒在吴姐身上,酒精作用下, 这会儿已经半梦半醒快睡着了。林听回了句客气, 见吴姐和助理扶着她进电梯,才和池故离开。 回去的路上雨又下了起来。 两人离家仓促, 两个少年洗完澡出来没见人。 到家后林听也没多说,只说出去办点事。 而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 兄弟俩居然把池大米给逗出来了。 一人拿着根逗猫棒,把池大米耍得团团转。 外头大雨滂沱,不好走, 林听心疼池故今天一直在当司机, 便也没提送弟弟们回酒店的事。 这一心疼,就心疼出事儿来了。 长夜漫漫,两个少年是闲不住的,四个人,不得找点乐子? 江致兴致勃勃:“我们打游戏?” 江深吐槽:“你整天除了打游戏就不能干点别的。” “这不是无聊吗, 那你说干点什么。” “打牌吧。” 林听自认拖后腿:“我不会……” “……” 沉默几秒。 江深挑了个折中选择:“电影?” 江致:“我觉得可以。” “好啊,”林听也没意见,“看什么呢?” 这时池故看了眼外头的风雨大作,说:“看点应景的吧。” 能应这种景的就两种。 要么恐怖片,要么灾难片。 林听知道自己的胆量有几斤几两,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三位男士都顺了她的意。 但林听发现她松懈得太早了。 池故点击播放之前,她刚回完手机上的消息,抬头扫到电影名字和,反应了两秒,忽然一震:“这是……什么电影?” 她没看错的话,这个电影名字里有两个非常惊悚的字。 池故:“《僵尸世界大战》。” 林听有点窒息,还有点想当场晕厥。 小姑娘小脸绷着,表情略显僵硬,还偏一副想表现出自己很平静的模样。 江深和江致为了一包坚果在旁边势要争个你死我活,池故看她片刻,笑了声,垂首低声问:“怕?” “……这个,不恐怖的吧?”林听避而不谈。 “谁知道,”池故说,“我也没看过。” “……” 对林听来说,僵尸片依然是恐怖片,说它是灾难片,也只是在恐怖的基础上加上“灾难”二字。 恐怖灾难片。 为了更有气氛一点,江致提议关灯。 林听挣扎:“太暗了吧?对眼睛不太好。” 江致当然听他姐的,但他姐夫忽然说:“关吧,电影院里不也关灯么。” 江致一想这有道理啊,“啪”一下把灯关了。 林听呼吸一滞。 身边男人发出一声气音的笑。 小姑娘恼羞成怒,打算离他远点,身子刚动,就被池故察觉了:“要去哪儿?” 林听气哼哼地嘟囔:“看不见你的地方。” “确定吗,”屏幕光幽幽打过来,男人靠在沙发里,冷淡的嗓音微懒,“不是怕吗?” 林听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面,脸色有点僵。 江深和江致坐在池故那边,她再往旁边躲,那就离大部队越来越远了。 池故又问她:“不怕了?” 他音量压得很低,他们和两个少年也隔了一点距离,两个少年专注地看着电影,不怎么关注这边的动静——也或者达成了发现也不关注的默契。 电影中丧尸爆发,面目狰狞丑陋的丧尸潮水般涌入镜头,音效和画面都让人头皮发麻,林听有点受不了,可怜巴巴地瘪了瘪嘴,一点一点蹭到他身边。 “都怪你。”她委屈地小声控诉。 池故欺负完女朋友,毫无悔改之意地“嗯”了声,抬起手:“牵吗。” 林听看了两秒,抱住他的整只胳膊。 小姑娘身段柔软,像只树袋熊一样抱过来。她今天穿的是上次单独去见盛向礼时穿的白裙,夏□□物本就单薄,裙子还是吊带式的,胸口、手臂的肌肤与他的胳膊亲密无间地相贴。 池故顿了顿。 林听却没想那么多,她现在情绪被电影操控得紧张兮兮,僵尸一出来就下意识抱得更紧一点。 池故闭了闭眼。 这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整部电影在跌宕起伏中结束,江致重新打开灯时,林听的神经还有些绷着。 外头雨小了,但时间不早,池故也懒得开车,干脆让兄弟俩在这住一晚。两个少年当然没意见。 林听这会儿还沉浸在电影的氛围里,思绪有些钝,没多想:“可以啊。” 直到分配房间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套房子里有三间房,但一楼的宠物房显然不是能住人的,二楼两间房,一间池故的,一间林听的。江深和江致两个男孩子,就算是亲弟弟,那也不能跟姐姐睡一间屋。 他们只能睡池故的房间。 问题接着就来了,少年们成年了,十八岁的年纪,个子很高,长手长脚的,再加一个大高个儿池故,床说它压力很大。 这事儿其实也好解决,池故房间里也有沙发,他可以在沙发里勉强睡一晚,再不济打个地铺,那都不是事儿。 但池故直接把这两个会让自己睡不舒服的方案给排除了。 安顿好两个少年,他打开柜子又翻了个枕芯和枕套出来套上,敲开了林听的房门。 林听看见他臂弯下夹着的枕头,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来意。 小姑娘默然。 池大米根本不跟她客气,它亲爹的房间被两个还不太熟的“陌生人”占了,它只好跑到林听门口徘徊,徘徊了老半天,终于等到门开,白团子咻一下就冲了进去。 阿瑞斯守规矩,坐在池故腿边,跟它爹一块儿等林听的首肯。 林听想说点什么:“你……” “阿瑞斯说——”池故没给她机会说任何表达拒绝的话,男人瞥了一眼自己脚边的黑背,淡声说,“它想跟你睡。” 林听:“……” 林听对大米和阿瑞斯都是格外宽容的,她侧身:“那阿瑞斯进来吧。” 言外之意就是:你就别进了。 阿瑞斯没动。 在这个家里,它唯二最听的就是林听的话,但现在纹丝不动。 甚至还偏头咬住池故的裤腿——瞅着是想把池故带进房间。 林听再次沉默。 她慢慢抬眸,去看那个被咬裤腿也没动的人。 男人还是那个好整以暇夹着枕头的姿势,说:“阿瑞斯睡觉有个坏毛病。” 林听隐约能猜到结局:“……什么坏毛病?” “要我陪着。”池故说。 “……” 林听抓在门把上的手紧了又紧,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气,红着耳垂把门打开了点,也不说话,满脸倔强。 池故带着他的狗就这么登堂入室。 池大米已经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呼呼大睡。 林听先上了床,坐在床上调闹钟,池故站在门边,手指搭在开关上:“关灯了?” 并不特别的三个字,她听着只觉得耳朵越来越热,囫囵地应了声。 “啪。” 灯光熄灭,一室黑暗中,只有林听还没放下的手机亮着一点光。 映照出她一颗比小龙虾还熟的红脸蛋。 池故喉结滚了滚,压下翻滚的欲念。 手机屏幕的光也灭了。 窗帘只拉开三指宽的缝儿,今夜没有月色,雨声淅淅沥沥,路灯的光被稀释后穿过窗帘缝照进来,微弱又模糊。 池故的身影从那缕微弱的光前走过。 停在床边。 林听紧张得心脏都要爆炸。 她坐在床上,身体僵直得像块木头。 身边塌陷下去,黑暗里,男人的嗓音听上去格外喑哑:“傻坐着干什么。” 林听动了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答什么:“没……”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被池故拽着胳膊拉进怀里。 终于躺下。 林听心跳很快,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怕什么,”他说,“我又不会做什么。”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趴在他怀里许久,才嘴硬声儿却软地回了句:“我没怕。” 池故明明带了个枕头来,但现在根本没用,两人相拥躺着,他枕着她的枕头,而他的胳膊成了她的枕头。 小姑娘的枕头上带着一股清香,是她平时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柠檬味儿的。 他手扣在她后脑勺上,揉了两把:“那就睡觉。” 说话时,男人胸腔的震动就贴在她耳边。 伴着窗外的淅沥雨声,有一种旧胶片般的性.感。 林听有些热。 她觉得池故也很热。 他说睡觉,可她迟迟没有困意。 她知道池故也没有。 安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都停了。 万籁俱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林听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男人贴在她后脑勺的手指也动了动。 “我是不会做什么,”他倏地开口,“但就做一件事,成吗。” 尽管看不清,林听还是抬头企图找他的眼睛:“……什么事?” “接个吻,”男人沙哑道,“就这一件。” 这个吻和以往所有的吻都不太一样。 格外缱.绻,格外旖.旎,也格外具有侵.略性。 像一只雨后的蝶,翅膀上沾着水珠,停驻在某朵馥郁的花上。 翕动间,水珠缓慢滑落,落在花瓣上,而后一点一点地洇进花心。 林听感觉她就是那颗水珠,逐渐被他蚕食掉。 呼吸、思绪都不再属于自己,心甘情愿地奉送于他。 这个危险的吻结束时,他的手停在她睡衣下,掌控着她盈盈一握的腰。 林听舌头发麻,思绪也发麻,靠在他胸膛大口地喘.息。 感受到他的变化,她臊.热得身后迅速出了层薄汗。 池故手掌发烫,离开她腰.腹的肌肤,替她扯好衣摆,起身:“睡吧。” 嗓却更哑了。 林听不是傻子,猜到他要去干什么,抓着夏凉被点了点头。 点完发现太黑他看不见,出声应道:“嗯。” 他翻身下床,林听咬了咬唇,凭着感觉伸手去抓他——抓住了他的指尖。 她将夏凉被往上拽,声音闷进里面,细细的:“那你,快点回来啊。” 池故反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下。 “还想睡就先别跟我说话了。” “……” 林听顶着张谁都看不见的红脸蛋飞快地抽.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嘘—————— - 感谢在2020-04-20 03:45:56~2020-04-20 18: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ngbei&7 10瓶;水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65 第二天, 林听醒来的时候被池故从后面拦腰抱着,是个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的姿势。 睁眼就这么让人脸红心跳, 小姑娘一下就清醒了。 她关掉闹铃,身后的人也转醒,手臂收了收,把她往自己怀里拢。 “早。”男人刚醒来的声音又低又哑, 懒洋洋的。 一个轻吻落在她颈后。 大早上的, 他没再有别的举动,林听先起床去洗漱。 昨晚上阿瑞斯和池大米一狗一猫占据床尾的位置,要不是她床够大, 池大米还好, 阿瑞斯指不定会被它爹长腿一伸给踹下去。 正刷牙,池故也起床了, 倚在浴室门边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问:“生日打算怎么过?” 快到林听的生日了。 生日而已, 没什么特别的,林听就没提过。倒是最近喻思禾来问过她,她自己也没什么想法, 只说到时候再看看。 无非就是跟家人和朋友吃个饭聚一聚而已。 现在池故问起, 她吐掉泡沫,漱干净口,也只道:“还没想好。” “礼物呢?” “礼物……也随便吧,”林听挤出洗面奶,“送不送都无所谓的。” 别人的无所谓或许还要猜猜哑谜, 但林听的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 池故应了声,没说什么 。 江深和江致也起得早,打算回酒店。 四人一起出门。 断断续续下了一夜雨,今天天气也不怎么好,乌云厚重,随时要压下来一般,路面积水东一滩西一滩,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汽。 不知道兄弟俩是不是听见了池故和林听在浴室门口的对话,路上两人也说起她的生日。 江致最后脑袋一拍:“我们要不等姐你过完生日再走吧?” 江深没意见:“还有有梨姐。” 林听愣了下。 对了,她和江有梨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有梨姐应该不跟姐一块儿过吧?”江致谨言慎行,“她现在在拍戏,说不定在剧组里过?要不你去陪有梨姐过,我陪姐过。” 江深:“我问问有梨姐吧。” 林听翻出日历看了看备忘录安排,生日当天她有拍摄任务。 “我觉得你们可以不用分开了,”她边看边说,“生日那天我跟你们有梨姐都在剧组。” 两个少年没听懂,林听只好跟他们解释了一遍舞蹈替身的事情。 江致听完恍然大悟:“我就说呢,你们关系突然变这么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并不完全因为这个。 但林听没反驳。 他们决定好了她生日过完再走,想到这段时间住酒店的费用,林听有点肉疼:“还有一个星期,你们住的那个酒店不便宜吧?” 两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就是出门四处奔波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生活水平下降,每转战一个新城市,住宿上必然择其最优。 虽然不差钱,但从小没过惯这种肆意挥霍日子的林听,免不了去算这笔开销。 “还好,”江致说,“我俩资金充足,姐你不用担心。” 江深也说:“宣城是最后一站了,等你过完生日,我们就直接回家了。” 林听:“唔。” 这时司机池某插话:“要是不放心,让他们来家里住也行。” 江致受宠若惊、惊喜万分:“可以吗?” 林听心一跳:“那房间的分配……” “昨天晚上那样,”池故顿了顿,“行吗。” 林听抓着安全带,脸红了又红,最后清咳一下:“也……不是不行。” 于是送两个少年回酒店就变成了送他们回去拿行李退房。 这件事主要交给池故,他先送林听去了舞蹈中心。 今天开始带装排练,林听换完衣服,手机的震动声一下接一下,一副要震塌衣柜板子的架势。 她拿起来一看,几乎都是江有梨的消息。 前十几条都是无意义的刷屏,两个字:【出来。】 刷了十几条,可能才冷静下来,隔了两分钟,说:【吴姐说昨天你送我回来的,真的?】 大怪梨:【是我,打电话,叫你去酒吧接我的?】 大怪梨:【你确定是我?】 大怪梨:【你确定你接到的是我?】 大怪梨:【……算了我在说什么。】 林听翻完,回她:【是鬼。】 大怪梨:【……】 大怪梨:【我怎么会叫你去接我?这不可能!】 养殖大户:【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大怪梨:【。】 大怪梨:【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养殖大户:【比如呢?】 大怪梨:【奇怪的话。】 养殖大户:【那挺多的。】 大怪梨:【……】 林听看了看自己的回复,怎么越来越像池故说话的口吻了…… 池言池语的。 排练要开始了,林听没再呛她:【也没什么,就说了些向礼哥的事情。我没录像也没录音,没有把柄,你不用担心。】 对面没回,一下子成了哑巴。 好半晌。 大怪梨:【我没说你抓我把柄。】 大怪梨:【谢了。】 林听看了两秒,回她:【不客气。】 - 池故带着两个少年去酒店取行李,又将他们送回家,给了一串备用钥匙才离开。 到医院已经上午十点多。 今天的预约都集中在下午,上午人少,接诊了一只仓鼠之后,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来者穿着衬衫西裤,一丝不苟的精英打扮。 他边往里走边环顾医院的环境,带着考量的目光。 池故领着他走到办公室门前,冷声:“何先生,看够了么?” 这位何先生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笑了笑:“不好意思。” 进了办公室,男人才伸出手:“那就再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池院长你好,我是希亚集团的——并购经理,何锐。” 希亚集团,是国内一家大型宠物医疗集团,全国各地都有其连锁宠物医院。 希亚在宠物美容方面做得不错,医疗方面只能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团队中当然不乏优秀的医生,但整体口碑还是一般,一年过去,倒闭的连锁医院也不止一家两家。 在这种情况下,希依然能做大做强,背后的资本和营销也提供了强力的支撑。 池故面色未变,淡道:“何先生有什么事。” 何锐道:“我这次来,是代表公司想和池先生谈一谈关于——收购零六宠物医院的事情。” 男人笑容得体,带着一丝胜券在握。 池故一顿,抬了抬下巴,毫不留情:“那么请回吧。” 他眼中写着不耐烦,就差直接来一句:滚。 何锐笑容僵了一下,来之前就听说零六的创始人兼院长池故是块硬骨头,没想到这么硬,连一句客套周旋都不说,直接下逐客令。 何锐迅速调整好心态,道:“池先生,希亚目前在宣城的连锁医院一天天做大,老实说,我们承认零六在这样的环境下仍能保持如日中天的发展,是件很厉害的事情。但未来半年内呢?您是否推算过未来半年甚至一年后的业绩走向?” 男人说到这儿,拿出谈判的威压道:“零六有着优质的医疗资源和团队,但单枪匹马是不是容易人仰马翻呢?希亚的收购并非是要将零六解体,您可以继续担任这里的院长、接诊宠物,不同的就是,您会得到希亚集团的帮助和支撑,成为希亚集团连锁的一环。一环扣一环,这样的安全保障,难道不比您单打独斗要高得多么。”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等着池故的反应。 半晌,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才抬眼:“说完了?” 何锐:“……” 何锐:“所以,您的意思呢?我代表希亚此次前来,是诚心实意的。” “谈收购还说诚心实意,你觉得我很好骗,以为这是合作么?”池故说着,往后靠,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嘲讽,“等我失去了管理权,在你们的介入下增添无意义的诊断检查、提高收费,而后败坏口碑、客人减少,来的人越少,为了业绩好看,收费再进一步提高……一环扣一环,恶性循环,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险难道不比我单打独斗高得多么。” “我还是那句话,请回。” 碰壁是常事,何锐并不恼。 除非着壁能一直这么硬。 男人笑笑,起身:“今天打扰了。希望池院长能好好考虑考虑,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择日再联系。” 何锐离开了。 留下的名片和择日再联系,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威胁”。 池故扫一眼他过来的名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办公椅转向窗户,他盯着窗外缓缓飘动的云看了片刻他拿过手机拨通一个快吃灰的电话。 - 带装排练刚开始,因为服装的一时不适应有一点小小的问题,但衣服再怎么复杂,也是为芭蕾做的设计,大家排了几天适应后,效果顿时就出来了。 江深和江致搬过来后暂时住进池故的房间,某池姓男子就有了光明正大挤进她房间的借口。 连“阿瑞斯想跟你睡”这样骗傻子的借口都不扯了,每天洗完澡进她房间的脚步娴熟又自然。 每天睡前被他摁着欺负已经成了林听的睡前日常。 接吻已然不够。 林听被他提溜到身上坐着,甚至已经不满足单方面的欺压,开始诱骗着她做出一些“反击”的举动。 林听感受着他指尖在身上点燃的火,整个人却软得像滩水。 她不熟练地吻他的下颌线条、下巴,再往下是紧绷凸起的喉结。 之前做这些的都是池故。 “听听,”他低声叫她,她的唇贴在他喉结上,说话时的震颤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震成酥软的碎片,“你可以咬我。” 池故亲她雪白的天鹅颈时就时常会动用牙齿。 他最喜欢用一只手温柔地钳着她的下颌,拇指卡在下颌骨某处一抬,让她侧过脸,而后在她耳垂与颌骨、颈侧交接的地方留下淡红色的咬痕。 像一朵开在幽暗中妖艳欲滴的玫瑰。 林听撑起身子看他,一双眼泛着湿漉漉的雾气,在他的作恶下显得格外可怜。 “我不会……” 池故喉结滚了滚,搭在她颈后的手往前,拇指按住她的下颌骨往上抬:“我教你。” 他倾身过来,吻落在他时常光顾的隐秘花园。 耳垂下的那片肌肤传来细细的刺痛,林听半眯着眼,知道他又在那儿种下玫瑰了。 “池故……”她轻喘着气,“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可你最近好像很忙,”林听不知道怎么说,池故其实一直挺忙的,她也是,但他最近压着的情绪连江深和江致都感觉到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他忽然重重咬她。 林听一惊,发出一声呼痛。 “一点小事,”他咬完,又轻柔地吻那处,“处理完再告诉你。” 在他的吻下,被咬的耳下花园又痛又痒,林听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哦”了声,抱着他:“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池故搂紧她的腰:“好。” 在这之前,她的生日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辣剩下内容不多了,写起来也有点卡,更新时间比较乱不好意思,明天开始还是尽量中午十二点更,然后凭感觉加更吧(。 今天就一更=3= - 感谢在2020-04-20 18:51:37~2020-04-21 15: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姑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九卿 5瓶;炸酱面酸菜鱼、4Xxxx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66 生日这天, 林听一大早先是收获了男朋友非常欺负人的生日祝福,然后打开手机就快被消息淹没。 万琪问她下午几点回家, 林枝也问的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比万琪多了一句:【要是去过二人世界就别回来了。】 林听今天的行程安排的可谓满满当当。白天她上午要去舞蹈中心跟一下排练,下午有电影的替身工作,拍摄顺利的话很早就能结束。 先是回家吃饭, 晚上还和喻思禾他们约了第二场。 这一早上她手机就没离开过手, 回复四路八方的祝福消息,江深和江致好特意早起给她说了句生日快乐。中途林听接到容茜的电话。 容茜当然是盼望着女儿能回家过生日的,但林听实在抽不出空回去, 她失望过后也只能接受现实, 打电话送上祝福,然后问了问江深和江致怎么样。 林听一一回答, 也顺便说了说自己的近况,让她放心。 她说着说着, 就听见对面的女人哭起来。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沉默下来后才听清那边小心掩饰的抽鼻子声。 林听不确定地叫她:“妈?你哭了?” 容茜平复了一下,哽咽道:“妈就是觉得自责……二十多年前的今天你出生, 还没在妈身边待多久, 就……” 随着那场车祸中江有梨亲生父母的去世,二十四年前两家孩子对调的真相也无从寻找。 刻意掉包还是无意抱错,只有死去的那对夫妻才知晓了。 但是后来一岁多的林听在车祸中活下来,也是那对夫妻拼死保护下的结果。 至于他们的保护,是出于对林听这个掉包过来的孩子的愧疚, 还是不知抱错、对自己孩子的爱,这也无从知晓。 林听选择相信后者。 相信未知的善。 安抚好容茜,林听挂了电话,不由想起江有梨。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江有梨的生日。 林听从来没有和江有梨一块儿过过生日,回到江家时已经过了生日的日期,后来还没等到生日,她就去了法国。 回来养伤的那两年,两次生日江有梨都不在家。 说是在外面拍戏,回不来。 江和良和容茜对此深信不疑,林听曾经听说她回不来还会松口气。但现在经过这么多事再回想,她对江有梨的话产生了怀疑。 究竟是回不来,还是不愿回? 上午的排练和往常一样,舞团里知道她生日的人少,张念媛是其一,其二是单怡松。 单怡松趁着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凑过来跟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谢谢。”林听今早上光是回复消息都快回复得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客气,我今早上听张老师无意间说起才知道,都没来得及给你备礼物。”单怡松道。 林听笑笑:“没关系的。” “说起来挺巧,”单怡松对着镜子盘头发,想起什么,打趣道,“你和江有梨居然是同一天生日?一大早她生日热搜就挂在微博上了。话题小女王真的很厉害。” 江有梨生日的话题确实上了热搜,但里头什么评论都有,难听的特别难听,林听看了几眼就退出来了。 无非旧事重提,嘲她假货、土麻雀之类的。 江有梨要说黑料,还真没什么黑料,但对她的评论腥风血雨,有一部分是看热闹和仇富心理,抓着她不是江家千金这一点嘲笑,另一部分就是不满她时常上热搜,当然其中也不乏对家暗中挑架。 这事儿也属实无奈,江有梨现在是她公司的当红小花之一,公司为了捧人无所不用其极。没有刻意给她立人设走黑红路子,只是买买热搜已经是很温和的做法了。 林听含糊道:“唔,是很巧。” 单怡松:“你今天下午还要去剧组吧?不知道会不会跟江有梨有点共同话题。” “说不定呢?”林听也开玩笑道。 下午,林听去剧组拍摄。 自从那天送江有梨回酒店后,这还是两人第一回 见面。 谁也没对对方说一句生日快乐。 林听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也不确定自己开这个口有没有必要。 她其实想问问江有梨今天打算怎么过生日,她在宣城又没有朋友,总不能又跑去酒吧买醉吧? 江有梨似乎也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后林听先开了口:“江深和江致说晚点想来探班,方便吗?” 江有梨愣了两秒,才答:“可以。” 然后又沉默下来。 化妆师在给江有梨整理乱掉的头发,她手里拿着手机,林听扫了一眼,看见她是在翻微博评论。 就是不知道看的是好的还是坏的。 林听想起早上看见的那些恶言恶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唐导拿着喇叭在那边喊:“好了!咱们继续拍摄!” 江有梨这才把手机交给吴姐。 林听听见吴姐道:“跟你说了少看微博,刚刚是不是又在看?” 江有梨说:“我就看看粉丝给我的留言。” 吴姐肃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啊,让你关私信你非不关,粉丝那么多,你看得过来吗?而且有多少不好的私信你自己不清楚?今天生日,少给自己少不痛快。” 江有梨仍是道:“我就看看。” “行了,以后能不看就别看。” 拍摄继续。 今天需要林听替身的镜头已经拍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看江有梨拍摄,思考片刻,她想自己是为了等江深和江致来吧。 大学还没开学,曲迎还在剧组跟着实习。 上回林听呛她之后就没再见过她,后来据池故所说,让彭寒去问她要了手术费,她倒是给了,但是猫没要,小猫现在快痊愈了,每天能吃能喝,胖了好大一圈,还养在零六,发布了领养信息,正在等一个有缘人把它领回家。 林听和她没有交流。 曲迎偶尔会顺势看她几眼,没有了之前的气焰。或许还没死心,但肯定上回被伤得不轻。 拍摄快结束时曲迎被工作人员叫过去,神神秘秘的,林听看了两眼,没在意。 把曲迎过去的是之前跟她谈论过林听的场记小姐姐。 岚姐拉着曲迎进了化妆间。更衣室和化妆间在一块儿,但是分成了两部分,更衣室在内化妆间在外。 化妆间里有一个两层蛋糕,看上去是生日蛋糕,做得非常漂亮,插在上面的巧克力牌上写着:大梨子生日快乐! 大梨子是这段时间剧组大伙儿跟江有梨说笑时对她的昵称。 蛋糕放在一个推车上面,上面插了蜡烛,还没点。 “小曲,交给你个任务,”岚姐边说边把蜡烛点上,“外头拍摄快结束了,你在这儿看着蛋糕,待会儿我给你打手势,你就把蛋糕推出去,可以吧?” 不是什么难事,曲迎点头:“行,交给我吧岚姐。” “好,那我先出去了,你把蛋糕先藏一藏,免得大梨看见,惊喜暴露就没意思了。” “我知道。” 岚姐收起火机,检查了一下蛋糕,想起什么,边小声呢喃边往外走:“今天还是林听生日……我一会儿也给她说句生日快乐好了。” 岚姐是自言自语,但曲迎听见了。 林听今天也生日?她想着,拿出手机搜索“林听”。 虽然词条里信息不多,但上头也写了生日,确实是今天。 曲迎的本来也没多好的心情这下更不好了,合上手机哼了声。 她看一眼剧组给江有梨准备惊喜蛋糕,心想云泥之别就是云泥之别,你舞蹈跳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给别人当陪衬。 - 拍摄快结束,江有梨在拍摄最后一点内容,这回是确定用不着林听了,她便起身去换衣服。 途中碰上场记组的岚姐,意外收获了一句生日快乐。 林听道了谢,走近化妆间。 刚进去就闻到浓浓的奶油香,然后便同曲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曲迎搬了张椅子坐在蛋糕边上,见她进来,抬着下巴,神色间带着讽刺。 林听根本不想管她又抽什么风,往里头的隔间走。 曲迎却叫住她:“听说你今天生日啊?” 林听步子顿了顿,睨她一眼。 女孩儿不屑地笑:“剧组全体上下可是给有梨姐准备了特别大的惊喜,喏,就这个。可惜了,有人跟有梨姐同一天生日,一会儿也只能当个陪衬。就像来拍摄也是给别人当替身一样。” 林听觉得这小丫头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她转向她,心平气和地问她:“说完了吗?” 曲迎嘲讽神色未变。 “还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林听现在很懂得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软和道,“晚点池故还要来接我去庆生。” 果不其然,小丫头脸上小人得志的笑容渐渐消失。 林听不再理她,转身进了隔间。 曲迎抿着唇,越想越气,忿忿地蹬了一脚腿边的推车,起身出了化妆间。 她没注意到,推车往旁边滑了滑磕在墙上,蛋糕碰在上面,奶油糊了一墙。 蜡烛火光不安分地跟着晃了几下,蹭上窗帘角。 - 最后的拍摄出了点问题,江有梨还在磨,曲迎愤恨地喝了两口水,才觉得舒坦一些。 岚姐刚刚抽了个空跟她说蛋糕的事情,这会儿回到工作岗位上,没注意到她出来了,曲迎便也不着急回去,想到那个讨人厌的林听还在里面,她就不想跟她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 最先让人骚动起来的是不知何时在空气中弥漫开的焦味。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闻到了,什么东西焦了吗……” 窃窃私语还没两句,有人突然大喊:“着火了!” 三个字打断了正在进行的所有工作。 火从化妆间烧出来的,就在大伙儿反应的时候,链接设备的线也被点燃,现场顿时混乱起来。 “怎么回事儿?” “快!大家快出去!” “灭火器呢?快拿灭火器来!” 拍摄现场棉布制品多,火舌顿时席卷,根本来不及反应。 手忙脚乱,一片狼藉。 浓烟在室内翻滚。 唐导手里拿着喇叭,着急喊道:“所有人都出去!打火警电话!快!” 人群匆匆逃离火场,聚集在外心有余悸,有人吸了烟,弯下腰不停咳嗽。 唐导打了119,拧眉喊道:“各组确认一下,都出来了没有?!” 大伙儿左右环顾,交头接耳,都对短短几分钟内的变故感到惊魂未定。 剧组全体基本都跑出来了。 江有梨的视线也在不停地搜索,越找,越心神不宁。 助理在旁边叫她:“有梨姐,你快坐下休息休息吧?” 唐导又喊:“都出来了吧?!” 江有梨望向燃烧的拍摄现场,猛地抓住助理的手臂:“你看见林听了吗?” “林听?”助理被她这一抓抓疼了,随口答,“她不是在后面吗?” “她不在。” 江有梨脸色发白,转身疾步走到唐导身边,拿过他的喇叭喊:“林听!你们看见林听了吗?” 人群中脑袋攒动,闻言都在看周围的人。 没有。 林听不在人群中。 这时,曲迎才如梦初醒般,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脸上血色尽失。 她颤着声,思绪很乱,不安地开口:“她……在更衣室里。好、好像……没跑出来……” 江有梨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将喇叭往唐导怀里一塞,转身就要往火场里跑,助理赶紧拉住她:“有梨姐,你要干什么?!” “林听还在里面!”江有梨挣扎,一贯的骄傲冷静全消失了,着急得声音有些走样。 吴姐也过来拉她,厉声喝道:“你看看这火,别瞎闹!疯了吗,还要不要命?!” 火还在烧。 “可是林听还在里面……”江有梨急得眼眶红了,用力甩开两人,脑子乱成一团麻,脱口而出,“我妹妹还在里面!” 吴姐和助双双愣住。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容他们去深思当中的意思,因为江有梨说完,扭头又想往里冲。 吴姐尖叫:“有梨!回来!” 这次抓住江有梨的不是吴姐和助理。 一抹高大的身影几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把人用力拽了回来。 江有梨抬起浸着薄泪的眼看过去,男人冷戾的眉眼压着阴沉的情绪:“你说谁在里面?” 两个少年也挤出人群跑过来:“有梨姐!” 江有梨反应过来这是谁,一把反抓住池故的胳膊,焦急道:“林听还在里面!怎么办……” 池故还没来得及说话,脚边的阿瑞斯突然冲着火场叫了两声。 他手上力道一时不察,狗绳从手掌间滑出去,一抹黑黄相间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昨天一定没人猜到我会在听听生日搞事情 晚上二更~ 第67章 67 池故疾声:“阿瑞斯!” 阿瑞斯一步没停, 冲进了火场。 “你在这待着,”池故扭头, “阿深阿致,照顾人。” “好。” “姐夫你呢?” 池故没说话,转头去追阿瑞斯。 - 今天这场戏是在剧组自己搭的影棚里拍的,更衣室隔间做得有些小, 隐约听见曲迎发脾气离开的声音, 林听撇了撇嘴。 等她闻到焦味儿的时候,外头火已经烧了大半个化妆间。 一开始她没多想。 直到隐约听见唐导的喇叭声音传进来,似乎在叫大家出去。 再傻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两下拉上裙子拉链儿, 打开隔间门, 霎时被浓度骤升的呛鼻烟味冲得喉间发痒。 更衣室的大门关着,缕缕烟雾从门缝儿漏进来。 她咳嗽两声, 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的一瞬间热浪迎面扑来, 满目火光。 林听顿时脸色发白,慌忙捂住口鼻,视线仓促地寻找往外走的路——就在这时, 门口的帘子也被火星捕捉, 只一秒,火舌“蹭”地飞快往上爬。 她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火就要烧进来,往后也没了退路,林听咬咬牙, 步子迈出去。 火焰将周围空气灼烧扭曲,热浪扑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滚滚浓烟卷着这股热潮,烫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空气里弥漫着布料、电线、器材等等东西燃烧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林听只能找没有火的地方下脚,再抬头,隔着层层火光和烟雾,她根本辨不清影棚出口的方向。 烟太浓了。 林听隐隐地感到头晕目眩,一种意识一点点被缓慢抽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她用尽力气喊了句:“还有人吗——” 被烟呛过的咽喉干涩又虚软。 这时她听见了一声犬吠。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林听甩了甩脑袋,压下喉咙里痒意,叫了声:“阿瑞斯?” 又是一声犬吠回应她。 声音近了。 然后是池故的声音:“林听!” 林听咳了两下,抬眼,先看见的是阿瑞斯跃过火苗跑过来的身影,而后她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听见池故有力的心跳声,小姑娘被烟熏红的眼这下直接不争气地往外冒泪。 “先出去。”现在并不是温存的时候,池故拥着她往外走。 林听感觉到他揽在自己肩头的手在颤。尽管很克制。 阿瑞斯又叫一声,扭头往外带路。 它年纪大了,叫声变得很浑厚,不知是不是林听的错觉,阿瑞斯跑起来看上去有些吃力。 但它还是在跑,跃过火舌,带着他们避开层层火光,跑向天光乍泄的地方。 在即将越过天光一线时,旁边的架子晃了两下,轰然倒塌—— 林听眼瞳猛地缩紧,几乎是尖叫出声:“阿瑞斯!” 肩上力道一紧,池故将她推出去:“先出去。” 林听酿跄着被他推出门外,热浪一瞬间被外头的新鲜空气驱散,她忽然重回人间,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似的,手脚都发软,脑子里还装着火焰燃烧的声音,被浓烟抽走的意识没能彻底回笼,眼前一花,人就往下栽。 “姐!”江深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她。 江致也大步跑过来:“怎么样,还好吗?” 两个少年搀着她,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残存的清醒却还记得身后:“池故和阿瑞斯……” 仅隔几米的门内,阿瑞斯被压在夹架子下,架子上火苗攒动,池故咬着牙,感觉自己去搬动架子的手颤得更厉害了,再难隐忍。 他能看见阿瑞斯在挣扎,也能听见阿瑞斯悲鸣的声音。 这是阿瑞斯早不知第几次置身火场。 但池故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母亲第一次面对烈焰时,有没有害怕,也不知道她最后投身烈火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他也不知道,八年前阿瑞斯奋不顾身去救母亲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那一天它负伤时,是不是也发出了同样的悲鸣。 架子倒下来就散了,在火场里被高温烘灼,仿佛能把人手心烫掉一层皮。 池故扒开散乱的部件,身后火烧得更旺了,他紧咬着牙根,不顾手心的疼,将倒在地上急喘气的阿瑞斯抱起来。 - 林听被江深和江致抚到花坛边坐着,江有梨什么也没说,递了瓶水过来,林听接过喝了几口,靠着弟弟阖眼缓了缓,才觉得好一些。 她急急转头看向影棚,池故终于抱着阿瑞斯从火场里出来。 他神情紧绷,大步走过来。 林听急忙起身,只往他怀里看了一眼心就揪起来了。 阿瑞斯的毛发大片大片地被烧焦了,卷曲起来,它张着嘴急急地喘气,舌头软趴趴地耷拉在外面,看上去意识不太清醒。 “阿瑞斯怎么样?”她想伸手摸一摸,但又不知道手放哪儿合适。 刚退潮的眼泪再一次往上涌。 池故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明明很狼狈,神色却很镇定——如果林听不了解他的话。 他一双眸雾霭沉沉,林听很熟悉他这个眼神。他现在一定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只是习惯了压着自己的情绪。 “不太好,”他哑声说,“我得带它回医院。” 林听立马道:“我也去。” “你不去,”池故说,“你跟江深江致先回家休息。” 她抬手抓着他小臂,坚持:“我没事了,我跟你去医院。” 池故深深看她一眼,低声:“……好。” 他们说话时消防车也到了,人群让开一条道,让车子开进来。 消防员们迅速下车,各司其职。 “里头还有人吗?”一位消防员向唐导询问。 “没有了。” 林听眼尖地发现和唐导说话的是许久未见的纪淮梁。 纪淮梁也看见他们了,面露讶然。 也有消防员发现了池故和他怀里的阿瑞斯,但现在救火是当务之急,池故也急着带阿瑞斯回医院救治,只能匆匆打过照面。 江有梨没跟来,江致留下陪她,江深则跟着林听和池故一道赶回医院。 这一趟坐副驾驶的变成了江深,林听坐在后座陪阿瑞斯。 阿瑞斯意识似乎更模糊了,喘气声没有刚刚那么急,但是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林听摸着它卷曲干枯的毛发,心里只能干着急,不时汇报阿瑞斯的症状给池故。 除此之外她没多问,池故肯定比她更心急,也比她更了解阿瑞斯的情况,就没必要给他增加多余的负担了。 偏偏现在下班高峰期,路况并不像来时那么畅通无阻。 林听坐在驾驶座斜后方,视线一偏便能看见每次车流滞缓时池故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林听看着躺在她腿边的阿瑞斯,悄悄地红了眼眶。 她翻开阿瑞斯脖子上的狗牌,背面刻着的手写字依旧闪闪发亮:祝愿我们的小战神健康平安——宣城消防支队全体。 小战神今天救了她。 林听摸着它的脑袋,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阿瑞斯,我们的小战神。 一定要平安、健康。 - 彭寒今天值夜,目前没什么事儿,他上三楼寄养处转了一圈,逗逗狗玩玩猫还溜溜鸟什么,玩儿够了才优哉游哉地下楼。 正倚在前台闲聊天,他余光瞥见池故的车急急停在医院门口。 他心想这位爷不是才走没多久么,就见他下了车,模样简直让人大跌眼镜——这是去挖煤了还是怎么着?身上脏成这样? 彭寒愕然上前,池故也从后座抱出阿瑞斯,大步流星往这边走。跟在他身后的林听更是模样狼狈。 两个人走在一块儿,活像一对难民。 彭寒立刻注意到了阿瑞斯情况不对:“这是怎么了?” “火灾,被坠落物砸到,”池故言简意赅,大步往手术室走,“来帮我。” “好,”彭寒转向前台,“叫小李来手术室。” 前台忙不迭应下,拿起电话。 林听和江深跟上去。 有彭寒和小李帮忙,池故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些,将阿瑞斯抱进手术室,他折回门口,把办公室的钥匙给林听:“累了先去休息,别硬撑。” 林听接过来,摇摇头:“我不累。” 池故看向江深。 江深道:“我会照顾好姐的。” 他点点头,合上手术室的门。 江深扶着林听在排椅坐下:“姐,你渴吗,我去倒杯水给你。” 她之前那瓶水落在车上没拿。 林听点了点头。 背后靠着墙,林听这才感到疲惫一阵又一阵地往上涌。 这个生日,过得实在惊心动魄。 现在已经过了和万琪说好的回家时间,万琪迟迟不见人,打了电话过来询问。 林听迟疑一下,只说剧组拍摄还没结束。 万琪问:“大概还要多久啊?再不回来菜都要凉了。” 林听看了眼手术室,心里也没底:“还不知道呢……” 万女士对她何其了解,分秒钟就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你老实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 林听一个“没”字刚出口,万琪又道:“别骗我啊。” “……”她到嘴边的话一个大拐弯,咽了回去,乖乖地把火灾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万琪听完就来气了:“林听啊林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事都要瞒?!” “我怕你们担心……” “你这个坏毛病真是从小养到大!”万琪气道,“你知不知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作为你爹妈,到时候一无所知,还要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会让我们多担心、多伤心?” 林听知道自己的这个坏毛病,小事一直在努力改,但是遇上这种大事,一时半会还是改不掉。 她唇瓣翕动两下,轻声应:“我知道了,妈……我下次一定告诉你。” “你最好是!”万琪狠狠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又跳脚了,“呸呸呸,什么下次,不许再有下次!” 万琪问起阿瑞斯的情况,林听也不清楚,只能把目前知道的都告诉她。 许久,万女士的担心才缓解一些,母女俩结束通话。 等她打完电话,江深才走近,把水递给她:“姐,喝水。” “谢谢。”林听接过来喝了小半杯,发现少年一直站着,“怎么老站着,坐吧,今天你和阿致也辛苦了。” 江深眉头微蹙,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听放下水杯:“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姐,”江深在她身边坐下,“我刚刚去接水的时候……听到一点事。关于姐夫和医院的。” 林听一愣,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什么事?” 江深皱眉道:“零六好像要被收购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半夜好! - 感谢在2020-04-21 16:00:44~2020-04-23 02: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ngbei&7 10瓶;4Xxxx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68 林听愣了两秒, 问他:“你听谁说的?” “去接水的时候听前台和一位医生聊天,”江深说, “说最近零六的舆论风向出了点问题,怀疑是不是跟收购有关系。” 零六宠物医院目前只在宣城开了这一家,但名气早就不止在宣城闻名了,口碑经由网络不断传播发酵, 许多主人会不远万里带着自家宠物来零六求医, 大部分专求池故。 “收购方是谁?”林听问。 江深摇头:“不知道,没听他们提到。”他靠近的时候前台和那位医生就换了话题,他只来得听到最后的这点信息。 林听发了片刻的呆。 所以池故最近看上去很忙很累, 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她看一眼大门紧闭的手术室, 拿出手机在各个网络平台上搜索了一下零六的相关风评。 正如江深听到的那样,舆论风向出了点问题。 官网上的评论还看不明显, 毕竟是零六自己的地盘,但另一个社区论坛上就没这么温和了。 宠物相关的话题里, 零六本就是讨论度极高的一家宠物医院,好评从来都以压倒性的趋势盖过微不足道的恶评,但现在好评失去了一骑绝尘的优势。 所有帖子里楼层盖得最高的是一个叫“伤心的主人”发的。 他在帖子里语气激动地说自己的狗被车撞了之后带去零六治疗, 狗明显有救活的可能, 结果倒好,不知道狗狗在手术室里经历了什么,再出来气已经断了,医生说没能救回来,他觉得不太对, 就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然后医生直接让他滚! 这个楼主一开始只说了这些,一开始底下是维护零六并且质疑他的: 【车祸没救回来很正常吧……你说有明显救活的可能就有吗?你又不是医生。】 【图呢?证据呢?锤呢?】 【不可能吧,我家二胖从捡回来就一直去零六体检、治病什么的,这家医院很好的。】 【对不起我歪个楼,盲猜这个医生姓池哈哈哈哈哈。】 …… 接着这位楼主就贴出了所谓的证据:检查单、缴费单、狗被撞时和死亡后的照片等等。 说怪也怪,在他一点点贴出这些所谓证据的途中,舆论风向渐渐就变了。开始有人出来说自己以前在零六的一些不太愉快的体验,尽管回帖的人没有贴什么证据,就像是被这个话题引出回忆,但架不住说的人多了,原本一边倒的天平就渐渐地开始平衡。 褒贬不一,双方争论不休。 一路吵下来,许多与这件事无关的人都开始站队。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而自己作为一个“消费者”,更容易与同为消费者的楼主产生同理心,难免下意识产生偏向。 何况现在市面上黑心、乱收费的宠物医院不少,许多人在黑心宠物医院吃过亏,即便后来找去零六,对零六各方各面评价都很高,但在这种节奏带领下也不禁产生动摇:零六是不是其实也和以前我遇到的黑心宠物医院一样?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太好,所以我没发现内幕? 舆论风暴就是这么一点点刮起来的。 林听一路仔细看下来,发现发帖人就开始回复了一些质疑,把所谓的“证据”放完之后表达了自己愤怒和伤心,之后大家吵起来,他就基本不出现了。 这个人,林听有点印象。 车祸、没救回来、还胡搅蛮缠……不就是上次那只柯基犬的主人吗?彭寒还发朋友圈吐槽过。 这件事情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结合江深说的收购,很难不让人多想——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如果背后有人操控舆论,舆论影响下,零六的口碑下滑,必然会引起业绩下跌,各方面都受限,这种时候收购方乘虚而入,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林听了解池故,他一定不会允许零六被收购,他这段时间的忙碌或许就是在和收购方周旋。 到底是谁要收购零六? 林听百思不得其解,周围没人可以问,池故和彭寒还在手术室里,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阿瑞斯,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到这件事上来,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闪现出一张脸和一个人名——池景丞。 池景丞做的是医疗相关,要收购一家宠物医院似乎并不奇怪。 但是……不至于吧?虎毒不食子,何况池景丞现在不是要哄着池故回去继承家业么,再做这种事,就不怕跟池故的矛盾越来越大吗。 林听也很矛盾,她又觉得这不是没可能。 池景丞对待池故也并没有自己的姿态放多低,他更多的是以命令者的姿态出现在池故面前,上回他似乎说过一个词—— 手段。 他当时还说:“现在看在父子情分上,阿池,我的手段还算温和。你还有机会和时间继续考虑,但我的耐心不多了。” 如果是为了逼迫池故,那就说得过去了。 毁掉零六,是为了让池故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后,便只能向他服软。 江深看着她姐愈发沉重的神色,皱眉:“姐?” 林听回神:“嗯?” “你累了么?累了去休息一下吧,姐夫刚刚不是给了你一串钥匙,是休息室的么?” “他办公室的,”林听说,“我不累。” “不要硬扛。”江深说。 林听笑笑,点了点头。 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江致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们影棚的火已经灭了,没有人员伤亡。 林听这才想起江有梨:“江……你有梨姐呢?” “有梨姐啊,还在这儿呢,剧组的人都还在,现在消防员正在调查起火原因,”江致往身边正在接受询问的江有梨看了一眼,忽然说,“对了姐,有梨姐托我问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江有梨说了一半的话顿时卡住,伸手就去抢江致的手机:“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让你问了?” 江致早有预料,身子一闪躲开:“别这样有梨姐,我听见你的心里话了。” 江有梨耳朵不知是气红的还是别的什么:“……听个屁!” 女明星爆粗。 “嘘——有梨姐你说话注意着点儿,”江致边说边笑,“好歹女明星,别让人当黑料爆出去了。” 江有梨气急败坏,一个声音把她拉回去:“江小姐。”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飞快整理好状态,刚刚的张牙舞爪一瞬间收起,恢复成冷静高傲的模样:“不好意思。” 女孩儿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快,纪淮梁沉默了一秒,才继续问:“火灾发生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比如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现场有没有火源接触到什么易燃物?” 江有梨回想道:“异样没发现……但是我们注意到的时候,火是从化妆间的方向往外烧的。” 这时有人在远处喊:“阿梁!来!” 纪淮梁应了声,对江有梨道:“谢谢配合,好好休息。” 江有梨:“谢谢。” 穿着消防服的男人跑向已经成一片废墟的影棚,江有梨收回视线,那边江致打完电话也回来了:“有梨姐,晚上有空吗?还是说你要回酒店休息?” 影棚被烧,拍摄中止,尽管大伙儿逃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器材出来,剧组损失仍然惨重。唐导身心俱疲,揉着太阳穴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电影的事再议。 这再议,恐怕得议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对江有梨来说是个小假期。 如果吴姐这期间不给她接别的通告的话。 “你先说有什么事。”江有梨环胸道。 江致晃晃手机,笑:“没什么,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姐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有的话让我带你一块儿回去吃个饭。” 江有梨一愣:“回去?回哪儿?” “她养父母那儿。” 江有梨一顿。 她知道,林听的养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没有当年那场车祸,本应该是的。 她扯了扯嘴角:“我去干什么,非亲非故的。” 江致早有预料:“这有什么,我跟阿深不也非亲非故的,照样去。” 江有梨没说话。 江致掂了掂手机,笑了笑,道:“有梨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和阿深好歹叫你一声姐也叫了这么多年。” 在林听回江家前,“姐”这个称呼,原本是叫江有梨的。 江有梨第一次听到他们叫自己“有梨姐”的时候,愣了好半晌。 亲疏立现,像是在提醒她:你不属于江家。 “……我知道,我跟阿深对你的称呼变化有些伤人,”江致笑容微敛,轻叹,“也不扯什么当时年纪小了,就是我们的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少年望着她,说:“姐,我们一直都把你当成家人,你们都是我和江深的姐姐,亲姐,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你不必……一直拒绝我们。” 江有梨怔住。 少年目光澄澈,真诚明亮。林听的眼睛像极了容茜,而他和江深是林听的胞弟,眼睛又像极了林听。 小的时候江有梨就觉得自己和江和良、容茜都长得不像,她甚至对容茜说过:“妈妈,你的眼睛真好看,梨梨也想有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 那个时候容茜笑容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或许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对血缘关系抱有怀疑了。 后来江深和江致出生,随着他们长大,江有梨也懂得越来越多的事,她这一双和谁都不像的眼睛,观察到更多她和父母、和两个弟弟的不同之处。 某天无意间,她发现父母在找人——在找另一个,和容茜眼眸相似的女孩儿。 江有梨望着江致的眼睛,仿佛看见了林听,又看见了容茜。 她撇开脑袋,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应了声:“嗯。”顿了顿,又囫囵地道,“至于吃饭……随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瓜太多,猹都吃累了,赶紧回来码个字 就先更一更吧,明天双更好不好TuT - 感谢在2020-04-23 02:16:52~2020-04-23 16: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炸酱面酸菜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69 不知等了多久, 手术室的门总算开了。 阿瑞斯已经清醒了,是自己跟在池故脚边走出来的, 步子有点跛,被烧焦的毛都剃掉了,露出被烫伤的皮肤,已经处理干净上过药, 腹部可能是伤得比较严重, 用绷带缠了一圈。跛的主要是左前肢——曾经受过伤的那只腿,现在有点骨折,已经固定好了。呼吸也不再是急喘气。 它一瘸一拐地缓慢走出来, 直往林听跟前凑。因为只有三只腿能活动, 它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跌倒。 像是为了确认林听的安危,嗅了她好一会儿。 林听看向池故, 男人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眼底翻涌的海浪平静下来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蹲下身小心地抚摸阿瑞斯,生怕碰到它的伤口。 彭寒看了他们几眼,带着小李先走了。 林听抬头看向池故。 池故也蹲下来, 拍了拍阿瑞斯的脑袋, 才说:“没有大碍了,架子把它的腿压骨折了,但不算太严重,会自愈的,身上主要是烧伤和烫伤比较多, 万幸都不致命。”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眼帘垂了垂。 “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林听一颗心又吊起来。 池故“嗯”了声,说:“阿瑞斯从消防队退休也是因为年龄和状态已经不适合再上火场。它的心血管老化,心脏并不好,搜救犬的工作也让它患上了哮喘,所以平时我不会让它有太剧烈的运动。” 但今天阿瑞斯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剧烈的奔跑和火场里的浓烟,对他本就的老化的躯体是一种不小的折磨。 池故没有说的是,阿瑞斯刚送来的时候情况其实远比想象的危急。 它主要的危险不在于皮外伤,而是发作的心脏病和哮喘。 阿瑞斯刚从危险中脱离,站了没多久就累了,趴在地上,身上毛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格外虚弱,没了平时威风凛凛的模样。 林听摸着它,咬了咬唇:“那这次受伤……会影响到以后吗?” “会,”池故说,“任何一次对身体的透支,都会影响到健康和寿命。” 不然搜救犬也不会比普通的狗早衰。 池故垂着眸,沉默片刻后说:“它曾经和我妈一起执行过很多次任务,所以退休时消防队才会让我领养它。狗牌背后的祝愿,是它后来的训导员亲手写的,而‘阿瑞斯’这个名字……” 他安静了一秒,低声道:“是我妈给它取的。” 明湾是阿瑞斯的第一任训导员,她亲手将它从未睁眼的小奶狗养成威风八面的搜救犬。 原本,她可以陪着阿瑞斯到老的。 阿瑞斯还有些虚弱,他们在医院又休息了会儿才离开。 今天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都很累,喻思禾早就从林枝那里听说火灾的事情,发了许多消息过来关心,而原先约好的生日活动只能取消。 他们还在小区门口接到了徘徊的江致和江有梨。 “姐——姐夫——”江致扑过来,喊冤似的,“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觉得保安都要报警抓我俩了。” 江有梨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看天看地看树枝,就是不看林听,别扭得不行。 “我不是把门牌号都告诉你了吗?怎么不进去?”林听问,“你们在门口这么晃悠,当然惹人怀疑了。” 江致:“我也想进啊。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江深无语:“你还会不好意思?” “啧,你把你哥想成什么样了?” “你再说一遍谁是哥?” 兄弟俩的争吵大多时候都围绕着“谁年长”这个幼稚的话题展开。 天已经黑了,万琪做的一大桌子菜早就凉透,等他们到家又热了一遍。 林家不大不小,比起江家的别墅当然是小的,这么多人围着桌子坐下,饭厅顿时显得满满当当。 江深和江致——主要是江致,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比江深会说话,一句又一句把万琪哄得花枝乱颤。 江有梨就没有那么自然了,不知道江深江致是有意还是无意,给她留的是林听身边的位置。她浑身僵硬,菜都不怎么夹。 还是万琪注意到了,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拍戏应该很累吧?多吃点儿。” 万琪之前对于江有梨的态度多少有些微妙,主要是替女儿抱不平,但林听今天打电话来说要带江有梨回来吃饭的时候,顺带说了不少这个女孩儿的事情。 女儿都不在意那么多了,她是个洒脱的人,当然也能放下芥蒂。 小姑娘人不坏,说到底是命运弄人。 江有梨表面摆得冷静自如,实际上拘谨得到现在话都没说过两句。 她看着碗里的排骨,受宠若惊:“……谢谢。” 万琪笑笑,转头看着自己亲女儿的林枝又不爽了,敲敲她的碗:“吃饭别玩手机。” 林枝:“那吃饭还不能敲碗呢,外婆说的,小心以后去要饭。” 万琪:“无所谓,反正敲的是你的碗不是我的,你以后要饭也是你自己的事儿。” “……有您这样的吗,”林枝无语了一下,把手机屏幕举起来给林听看,“我看这个呢,某人上了新闻自己还不知道吧?” 江致就坐在她旁边,少年最爱凑热闹,顿时伸长脖子:“什么新闻,我看看。” 林枝:“这么费劲你就不能站起来看?” 江致挑眉,吊儿郎当地说:“我这不是怕站起来太高,把光线挡了么。” 林枝本就是嘴皮子厉害还不给人留情面的人,俩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就斗起嘴来,林听没管他们,看向手机屏幕。 《双子星》剧组发生这么大的事,在周边蹲守的娱记很快就报道出去了。 和剧组火灾一同登上热搜甚至还压过火灾热搜的是另一个话题:#江有梨妹妹#。 点进去最热的微博是一个视频,林听犹豫一下,点开。 视频是蹲在近处拍的,里面记录下了江有梨企图跑回火场但被经纪人吴姐和助理拉回来的一幕。 江有梨说的话也被捕捉进去。 ——“可是林听还在里面……我妹妹还在里面!” “砰”地一声。 一桌视线齐齐看过去,江有梨把手里的碗磕在桌子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爬到耳根,她匆匆吐掉嘴巴里的骨头,伸手一把从林枝手里夺过手机,退出视频和微博。 饭桌上鸦雀无声。 “……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有梨冷静了一下,把手机递回给林枝,起身,“我吃饱了,各位慢吃。” 如果她不是红着耳朵说话,这架势都有几分“愤而离席”的味道。 林枝拿回手机,万琪又说起她来:“你看,都让你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 林枝撇撇嘴,朝林听扬扬下巴,完全一副“我错了但坚决不改”的表情:“那谁让她要把视频点开,我就给她看看文字的。” 林听这时也起身:“我也吃饱了。” 林舜华:“这就饱了?才吃这么点儿。” “嗯。” 视频被江有梨急忙忙关掉,但那句话林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形容不上来那一瞬间的感觉。意外是肯定的,又有些像如释重负,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豁然开朗。 屋子就这么大,江有梨离席后在客厅坐着,她似乎还没从尴尬中缓解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阿瑞斯。 阿瑞斯还需要休息,在医院的时候池故喂过它了,进屋后它就一直在沙发上睡觉,池故时不时过去看看他的状况。 见林听过来,江有梨收回抚摸阿瑞斯的手,佯装若无其事地盯着电视机看。 林听想了想说:“我要回房间找个东西,你能来帮帮我吗?” 傻子都听得出来找东西只是个借口。 江有梨抿了抿唇,勉为其难地颔首。 林听合上房门,打开阳台门通风。 江有梨走过来。 “要说什么?直说吧。”她说。 女孩儿一如既往地姿态高傲,仿佛刚刚的仓惶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林听回来住得少,房间阳台被万女士征用来晒被子和床单之类的大件,林听摸了摸随风飘动的床单,已经干了。 林听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揪着床单想了半天,干脆直接问:“江有梨,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江有梨没说话。 她走到林听旁边,翻身靠在栏杆上,晚间风温柔地吹来。 良久,她说:“很讨厌。” 林听松了松手,“哦”一声。 过了一会儿,林听也说:“我也很讨厌你。但那都是以前了。” 江有梨搭在胳膊上的手指动了动,道:“一样。” 十六岁的年纪,在两个不同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儿,看待世间的万物都是不成熟的、狭隘的。 江有梨猜到自己身世的时间比容茜和江和良以为的更早,从意识到自己和他们的不同开始,她变得很在意,越在意,她就越容易注意到更多不同。 也更容易注意到旁人的评价。 她知道不少人都对容茜和江和良说过:“不是我多嘴……但你们有没有觉得有梨长得有些……” 江有梨也知道,父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她去做过亲子鉴定。 他们跟她说的是体检。 后来家里的气氛凝重了很长一段时间,江有梨依然知道,他们是拿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了——很显然,之后他们开始寻找真正的江家千金。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父母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尽管他们藏得很好,但她当时对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已经很敏感。后来他们的眼神又变了,多了几分怜爱。 江有梨过后再回忆起来,那些怜爱或许是查到了她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再然后,某一天,他们把她叫去书房,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 十多年前两家孩子的错位、她的亲生父母、他们的亲生女儿……那一天至今回忆起,江有梨仍记得自己满心只剩下麻木。她本该有更激烈的反应的,比如悲伤、愤怒、不甘、震惊等等等等。 可她没有。 或许有,但那些浓烈的情绪一股脑缠在一起,在日积月累的风吹雨打之后,震得人只剩下麻木。 那天的天气也很好。 像她知道自己喜欢上盛向礼那天一样好。 容茜含着泪不忍地说:“梨梨,你放心,爸妈不会不要你,你还是我们的女儿,和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就有一个妹妹了。” 妹妹。 江有梨当时木着脸想,哪门子的妹妹? 哪门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父母不会不要她。 可她真的能和他们成为一家人吗? 没多久,他们带回了林听。 那个傍晚,江有梨放学回到家,站在二楼,看着林听在父母喜不自胜地带领下进了屋。 纤瘦的少女像一只彷徨的小兽,误入他人的地盘,浑身写满了拘谨,小心翼翼地打量这间偌大而华美的房子。然后她看向了二楼,看见了江有梨。 少女站在楼下彷徨无措,与这个家时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契合无度。 那一瞬间,江有梨才终于过感受到心脏被挖空似的疼痛。 才终于回到了现实,终于真切感受到:我是多余的。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 它们本该属于楼下的那个少女。 江有梨不甘,又不能不甘。这十六年的人生,是她“偷”来的。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是个卑鄙无耻的掠夺者,在这个家多待一刻都是凌迟。父母看似不变的关爱、弟弟们变化的称呼,如一根赶牛鞭,抽打在她快要窒息的心口,像是在催促着她快点离开。 一夕之间,她失去了一切。 她漂浮在宽广海面上,连根浮木都找不到,只能靠着稀薄的体力支撑着自己不要下沉。 她的所有挣扎都无人知晓。 江有梨知道自己藏匿的本事很厉害,就连对盛向礼的感情她都能藏得好好的,谁也没发现过。 她仍然高傲得像只光鲜亮丽的孔雀,向幸灾乐祸的围观者展示自己漂亮的翎羽,用生来高贵的视线睥睨他们。 无坚不摧,一如既往。 直到某天,她无意间听见家里的两位家政嫂聊天—— “不是我说,你觉不觉得那个江有梨看着越来越让人头讨厌了?” “我懂,真不知道还在傲什么,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吧,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份有多尴尬。” “唉,以后她就懂了,假货说到底就是假货,你看先生和太太给亲闺女治耳朵都花了多少钱,不还打算专门送去法国学跳舞吗?这自家的金凤凰养起来就是不一样。” 江有梨对那位说“假货”的家政嫂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父母不在家时,总是她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她做的费南雪很好吃,江有梨很喜欢,经常缠着她给自己做。 但是这天之后,江有梨再也没碰过一口她做的东西。 也是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不让别人看笑话而努力展示的漂亮翎羽,本身就是个笑话。 因为就连这身羽毛都是假的。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江有梨回房间后哭了很久。 她从没哭过,即便林听回到江家那一天,她也是红了红眼,然后把眼泪压了回去。 她从来没为这件事哭过,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够坚强。 其实早就快垮了,只是那根稻草一直没落下来而已。 哭过之后,江有梨开始发呆。 好像忽然心如明镜。 她想,既然这些都不属于她,那她就不要了。 鲜花、掌声、万众包围……这些是她还能争取的。 她只想要一些能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她告诉容茜:“我想去学表演。” 而后考入电影学院,在校期间就签约了公司,开始学业和拍摄两头跑。 她努力打磨演技、提升自己,争取一个又一个的拍摄机会,着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同江和良和容茜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鲜花、掌声、万众包围……这些她终于都得到了。 是靠她自己得来的、真真切切属于她的。 可这些依然填补不了江有梨心里的怅然若失。 只要回家,看见一家人的和乐融融,她就觉得自己是不真实的,像一团飘在这个家里的有实体的空气。 讨厌林听吗? 讨厌,怎么会不讨厌。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讨厌。 她只是一朵无处可去的飘萍,只是因为再也回不到亲生父母身边,才被施舍留在江家苟延残喘。 人的感情是个不可控的、很复杂的东西。 就像她对盛向礼的心动不可控,即便独立了,她也做不到真的跟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江家一刀两断,这是她欠江家的。 同样,她也做不到对林听不管不顾。 江有梨对林听抱着太多的情绪,太复杂了。 讨厌、不甘、同情、愧疚……无论哪一种,都无法单拎出来说,它们早已经纠结缠绕在一起,一团乱麻。 而她的骄傲让她在面对林听时无法低下头说出一言半语。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反正林听应该也很讨厌自己,她们俩相看两厌的,就没必要凑一块儿了,江家是林听的,那她就不回去碍她的眼。 其实她也不是讨厌林听。 她只是讨厌这场无妄之灾。 讨厌那个已经寻不到的真相导致的她和林听人生的错位。 喊出“妹妹”这个词的时候,江有梨自己也震愕了。 她想了很久,从喊出这个词想到现在。 好像突然放下了什么,想通了什么。 林听回到家就先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小姑娘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半干,晚风温柔地推开她鬓边的发帘。 今天天气很好,这里地理位置偏郊区,抬头能看见零散星光,似点缀也似启明。 远处蝉鸣骤停。 她们之间似乎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并肩无言地吹了一会儿晚风,林听想到什么,忽然转头说:“我们同一天出生的,为什么你是姐姐我是妹妹?” 江有梨:“……” 江有梨:“你出生证上写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林听回想道:“晚上七点。” 江有梨嗤笑一声:“我是早上九点。” “……” 林听想了想,也挺好。 她现在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了。 安静几秒,江有梨叫她一声:“林听。” “嗯?” 女孩儿眼睛没看她,抿了抿唇,低声说:“生日快乐。” 林听眨眨眼,笑起来:“生日快乐。” 姐妹啊……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现在,江有梨这个角色算是彻底明朗啦! 我真的很喜欢她,创作之初就很喜欢。 说实话前期每次写她我都是忍着心疼在写,因为大家对她的态度我看在眼里,但大家肯定没错,“真假千金”这个关系,天生带着一股火.药味,难免让人先入为主,何况前期对江有梨的种种描述,都是站在听听的视角,让人不太愉快是正常的。 毕竟我在幕后,清楚地知道江有梨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她和听听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有怎样的转变,但这些我不能一下子写出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个过程谁都能急,唯独我不能。 我第一章 说,这是一个成长与和解的故事,成长的不只是林听与池故,和解的也不仅是林听与池故。这两个词还可以放在文中很多人、很多关系上,具体的就留给大家慢慢去体会啦!!! - 然后明天!还是万字更新!完结前最后一次万字更啦,先写过大噶的资瓷! 第70章 70 剧组火灾的事情曝光后容茜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彼时一屋子人正在切蛋糕。 与这边的和乐融融不同, 电话那头的容茜心急如焚:“我看到新闻上说火灾,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事?” 容茜的电话是打给林听的, 而江有梨那边接到的是江和良的电话。 夫妻俩大概都没想到两个女儿真在一块儿。 林听和江有梨对视一眼,江有梨把江和良的电话给挂了,然后坐到林听身边来,对着手机叫了声:“妈。” 容茜不知是不是被这声呼唤惊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有梨?你跟听听在一块儿啊?” “嗯。” “你们俩还好吗?有没有事?” “没事。” “听听呢?怎么不说话?” 林听这才开口:“妈, 我没事。” 容茜长长地舒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心疼道,“今天是你们俩生日,怎么就出这样的事了呢……怎么会起火呢?” 江有梨道:“不知道, 原因消防队那边还没告诉我们。” 容茜心安了没两秒又担起来:“你们真的没事吧?我们明天过去宣城一趟。” “不用了妈, ”林听说,“太麻烦了, 我们真的没事,毫发无损。” 江致也在旁边道:“哎呀妈, 你就放心吧,有我和阿深在呢,你和爸再过来, 这成了什么, 全家旅游?” 容茜又气又笑:“臭小子,你就这张嘴厉害。” 容茜又问他们是在哪儿,林听没有隐瞒自己在养父母家,女人听完后让她把电话给了万琪。 两家人寒暄了几句。 而网络上对于“江有梨妹妹”和“林听”的讨论热火朝天,不多时便连同火灾的消息一同被压了下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吃完蛋糕后大家的疲态就显现出来了,尤其池故,还给阿瑞斯做了场急救,林听比别人更轻易看出他的疲惫。 休息片刻,一行人离开。 江有梨叫了助理来接她,他们在小区门口分开。 到家后两个少年先回房洗澡休息了,林听捧着一堆礼物回房间拆。 池故去洗澡,阿瑞斯和池大米现在每天晚上都在林听房间跟他们俩一块儿睡,今天阿瑞斯状态不佳,池故是抱着他上楼送回房间的,回房后它就回到窝里蜷着继续睡觉了。 池大米绕着林听放在地上的礼物转悠一圈嗅了嗅,像只巡视领地的小狮子,嗅完后不怎么感兴趣,扭头去陪阿瑞斯了。 林听坐在地毯上开始拆礼物。礼物本来没有这么多的,是进小区的时候保安大叔忽然又掏出一堆塞进车里,全是喻思禾他们送来的。晚上原定的聚餐取消,礼物总不能少。 拆到一半池故回来了。 男人就穿着一条运动裤,上半身什么也没穿,毛巾随意地搭在头上,水珠顺着半湿的发落下,滴在锁骨上,再循着明刻的骨骼慢慢滑落。 长期健身的身材非常健康,但又不是过分的肌肉感,腰身精瘦,有着蓄势待发的紧绷线条。 林听拆礼物的动作一下就不知该怎么往下进行了:“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池故捞起床尾的T恤套上:“忘拿了。” 衣摆遮住纹路精致的腹肌,林听竟然一瞬间有一点失望,意识到这点她忍不住脸颊发热。 池故穿好衣服边擦头发边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眼已经安稳睡去的阿瑞斯,视线落到她腿边拆了一部分出来的礼物上。 林舜华和万琪的礼物是最直接的,两个红包,还正儿八经拿礼物盒装了起来,林听拆开看到的时候无奈又好笑。其余的什么都有,江深和江致一个送了对定制耳环,一个送了条限量款的连衣裙,喻思禾他们就送得接地气多了。 男人沐浴之后身上的味道十分清甜——他这段时间一直用的她的沐浴露,林听一开始闻到他身上的果香味儿还笑得不行,但池故半点不自然也没有,反倒压着她欺负了会儿。 当时林听就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用着同样的沐浴露,他身上满是她的味道,肌肤相亲的时候好似真的融为一体,再难分清彼此。 林听现在习惯了这股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比起旖旎,更多了些温存的亲昵。 他坐过来,林听就不拆礼物了。 池故挑眉:“怎么不拆了?” “有事问你,”林听转向他,难得正色,“零六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池故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知道了?” 林听“嗯”一声:“今天无意间知道的。” 池故也没问她是怎么无意见知道的,只说:“不是大事。” “收购也不是大事吗?” 他放下毛巾,“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小姑娘秀眉微蹙,忧心忡忡。 池故笑了声,拨了拨她的手指:“担心?” “废话,”她没好气,“能不担心吗?” “收购方是谁啊?”林听又问,她顿了顿,迟疑地道,“会不会是……他啊?” 她也不知道该直接称呼“池景丞”还是说“你爸”,只好用这么个代称。 她觉得池故应该能懂。 池故确实知道她在说谁,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是他。” 一开始来找他说收购的确实是希亚的人,但实际上希亚收购零六,背后给出资本支持的是池景丞。 他做医疗器械方面,除了各大医院,和希亚集团一直有合作,可以说希亚集团的大部分医疗设备都来自于他的景晨生物医疗。 池故没想到池景丞会在背后玩这一手。 那天何锐一走,他就给池景丞打了电话,男人在那边坦荡地承认了:“是我。” 池故问他:“有意思么,池总?” 池景丞冷道:“我说了,我的耐心不多了。不用总跟我闹别扭,你不是小孩子了。”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别扭?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是我可图的?”池故下意识往口袋里摸烟盒,却摸了个空——他戒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不觉烟盒都不带在身上了,只得作罢,“图你的财产?” 池景丞沉默了一下,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以前就当爸对不起你,但财产你放心,当然会有你的一份。你跟着我到公司来,多学多看,等你学会怎么管理公司了,我自然会把管理权给你。” 池故算是懂了。 在池景丞眼里,“钱”就是万能的。 池故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无非是没有得到关于钱财的承诺。而他也笃定,景晨这么大个公司,比零六这么一个小小的宠物医院有价值得多,没人能拒绝这么大一块香饽饽。 跟一个狂妄自大的中年男人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他已经有了一套自己认知,别人所做的任何事、所说的任何话到他那儿都必须遵循他的逻辑认知,你说你的意思和他的逻辑认知不一样,那也绝不会是他错,而是你有问题。 池故没什么耐心,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笑了声:“池景丞,你有这么多钱,与其拿来收购零六,不如拿去好好治治脑子。”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在池景丞气急败坏打来之前把他号码也拉黑了。 之后何锐又来谈了一次,被脾气臭到没边的池院长再一次冷着脸请走。没过两天,希亚就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 希亚旗下在宣城开的宠物医院和宠物店开始做各种各样积极的宣传推广、吸引客流,当然,这属于正常的营销手段,没明捧也没暗踩谁。零六开业之初也做过宣传,不宣传谁知道?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的就像林听看到的那个帖子那样,从零六的口碑入手打击。既然是医院,让人最快动摇的当然就是医疗事故。 正所谓三人成虎。 林听很疑惑:“可是……零六的口碑都跌了,他们还收购来干什么?不亏吗?” “不会亏,”池故说,“希亚的医院现在宣传做得好,虽然实际医疗效果一般,但如果零六的口碑一直下滑,滑到远远低于他们,这个时候希亚收购走,对宠物家庭来说就是喜事一桩。” 矮子里面拔将军,鹤立鸡群也是因为鸡太矮了。 只要希亚的口碑不崩盘,零六越来越低迷,希亚的收购就变成了一种拯救,只看得见结果的普罗大众就会觉得:太好了,不靠谱的终于被靠谱的接手了。 林听越听越忧心。 池景丞和希亚都有着资底雄厚的背景,池故能撑住吗? 池故看着她忧郁的小脸,扯下毛巾随手扔到床上:“不相信我?” 林听说:“不是,我就是担心。” “不会有事的,口碑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毁掉的。”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我不会把零六交给别人的。” 池故对零六似乎有着某种执着,林听不太懂:“池故,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医院叫‘零六’?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勾了勾她的手指,抬眸看她两秒,忽然扣着她的后颈吻上来。 声音吞进交叠的唇齿间:“或许有吧。” 林听推他的肩:“我礼物还没拆完……” “明天再拆。” 池故又吻上来,她长睫颤了两下,承受地阖上,手指插.入他的半湿的发间,沾了一手潮.意。男人身上的果香味儿弥漫过来。 她今天在父母家洗的澡,身上不是平时熟悉的味道,有些陌生,池故埋在她颈间,似乎不太满意。 林听的双唇解放出来,喘了两下,被他托着背压.倒在地毯上,她指腹摸着他濡湿的发,头顶的灯光晃得视线迷蒙不清。 她抓着一丝理智问:“你都……没有送我礼物。” 池故:“不是说没有也无所谓吗。” 小姑娘忽然眯着眼“唔”了声,缩了下腿:“那别人都送了……” 池故不说话,只是亲吻她的左耳。 意识沉沉浮浮间,他忽然直起身,抬起她的腿。 林听惊了一下,撑起上半身,湿漉漉的眼有些无措紧张地看着他:“池故?” 她穿着一条牛仔热裤,包裹着臀部和腿根,露出一双雪白笔直的腿,因为常年跳舞,小腿的肌肉曲线非常好看。 池故吻了吻她的小腿,而后捏着她的脚踝,戴上一根红绳。 林听只觉得脚踝一凉——红绳上有一枚小小的装饰物,她定睛一瞧,发现是枚戒指。 他戴完,偏头在戒指上吻了吻,而后拉起她。 “礼物。”他说。 林听曲起腿,转了转红绳,把戒指拨到视线里,小声说:“第一次见把戒指戴脚上的。” 但是很漂亮。 浓郁的红衬得她肤色更白。 戒指内侧似乎有一行花纹,林听看不清,想把红绳取下来看,被池故摁住手腕:“保平安的,别随便取。” “保平安的人家中间都别平安扣什么的,”林听说,“你怎么把戒指别上去了。” 池故把戒指转开以免硌到她的外踝骨:“想到就别了。” 林听想到池大米名字的由来,心想确实很有池故的做事风格。 说不定医院的“零六”这个名字也是这么来的,他恰好看到个什么或者想到个什么关于“六”这个数字的东西,就随手征用了。 她又看了两眼红绳上的戒指,“这是不是对戒?” “嗯。” “那你的呢?也在脚上?” 池故微顿,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根红绳,晃了晃。 林听一把夺过来。 她扯过他的胳膊比了比,发现的大小合适,当即便给他戴到手腕上。 然后学着他刚刚的做法,小姑娘柔软的双唇贴上另一枚别在他手腕间的戒指。 “那你也不能随便取下来,”她抬眼,眸微弯,“保平安的。” 池故垂眸看着她。 “嗯,”他的手落下去,指尖抚在她脚踝的戒指上,两枚戒指在光下反射出璀璨星芒,“不取。” 作者有话要说:先一更!晚上0点前再更个6k字肥章! 第71章 71 第二天江深和江致就回临城了。 林听向张念媛请了半天假, 和池故一起送他们。 他们走之前,林听思忖片刻, 道:“我和池故的事情,先别告诉爸妈。”她想等这阵子忙完了,亲自跟他们说。 江致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姐,我俩要是要告诉爸妈, 早就告诉了。” 江深也说:“我们只是觉得你不一定想立刻被爸妈知道。” 两个少年在某些方面有着出乎意料的细腻。 送走弟弟们, 林听接到江有梨的电话,从她那里听说了火灾起因。 起因并不复杂,就是蛋糕上的蜡烛点燃了化妆间的窗帘, 火势一路蔓延, 直到把整个影棚都给烧了。而蜡烛之所以会点燃窗帘,这就是曲迎的责任了。 林听想起昨天她进化妆间的时候, 确实看见了一个蛋糕,做得很精致, 上面插着蜡烛,而曲迎就坐在蛋糕旁边。 她当时在更衣室隔间听见的动静,应该就是造成火灾的一个重要原因。 林听还不想把人想得那么坏:“她也不是故意的吧?” “这倒不是, ”江有梨说, “昨天消防队那边只是查出来蜡烛点燃窗帘的,蛋糕这个事,是曲迎自己找唐导坦白的,这小丫头好像吓坏了吧,听说昨天哭得快抽过去。” 曲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蹬的那一下腿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整个影棚基本毁完, 设备也毁了大半,当天下午的拍摄也白拍了。再搭一个一样的棚、买设备回来,这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江有梨说:“她该庆幸没出现人员伤亡,不然赔钱都算不了什么了。” 唐导满腔怒火,但毕竟对方是个小姑娘,他给她留了最后一丝脸面,没有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双方私下商量着解决。 这钱曲迎是肯定要赔的。 但是赔不赔得起、谁来帮她赔,就不关林听什么事了,这也算给任性娇惯的小姑娘一个惨痛的教训。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池故的事情。 池故对收购的事情很有把握,但林听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每天闲着没事就在网上刷刷零六的舆论风向,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悄悄注册了账号,不时去各个帖子里替零六说两句话。 这是江有梨教她的,装路人。 还挺好用。 风向没持续多久就迎来了转变。 零六宠物医院作为被诟病的一方,始终没出来说过什么话,就造成阴谋论的雪球越滚越大,这段时间医院的好些个预约都取消了。 转变是希亚宠物医院自己造成的。 比起帖子里各路人马对零六“黑幕”的捕风捉影和含糊其辞,希亚被爆出的事件是真正的受害者带着清晰明了的证据走入大众视野。 这位受害者是个小姑娘,她的猫因不慎坠楼造成后腿骨折,送去了就近的希亚连锁宠物医院治疗,她去的时候是晚上,医生人还挺好,说猫留在医院治疗,让她先回家休息,第二天再来领。她便先回家了。 然而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医生说猫跑了。 受害者当即觉得不可能——她家猫腿骨折本来就不太能动弹,就是跑,那也很容易就能抓住,怎么好端端的跑了?难道你们医院的笼子都不关好的吗? 但是医生的解释还真就是笼子门没关好。 他说前一晚给猫上了药、固定好腿骨之后就把它放进笼子里了,让助手时不时去看看,谁知道笼子门没关严实,助手也没发现,等到他第二天再去医院的时候,助手说他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猫就没了,找了几乎一夜都没找到。 姑娘一开始当然不能接受,但医院方认错态度良好,医生和助手都积极地跟她协商赔偿,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她本就不是很会闹事的性格,又容易心软,尽管失去猫的打击很大,但她也和医院方达成和解、拿了赔偿,跟别说之后这位医生还帮助她一起找猫,奈何找了好几天都了无音信。 直到某天她去菜市买菜的时候看见角落里居然有卖狗和猫的,并且声称是肉狗和肉猫,专杀来吃的。 然而她准确无误地在装着猫的笼子里看见了自己那只跑丢了的猫。 她的猫并不特别,就是很普通的狸花猫,但有个很好辨认的地方,就是耳朵在靠近耳根的部位缺了一块,是当初当流浪猫的时候跟别的猫的打架被咬出来的缺口。 更别说她过去叫名字的时候,小猫明显是认出她来了,一个劲儿地扒笼子想出来找她。 姑娘当时就觉得这一笼子的猫猫狗狗都有问题,她甚至在里头发现了品种猫和品种狗。 品种层次不一的“肉狗”和“肉猫”,怎么想都蹊跷。 她悄悄地开了录音,然后向这个狗贩子买下了自己那只猫,也不知道是不是狗贩子看出什么来看了,对她很警惕,连价格都是显而易见地坐地起价。 姑娘还是把猫买回来了,拿到猫之后她就抓着狗贩子,问他猫狗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当时没想太多,她相信自己的猫是跑丢的,但其它的猫猫狗狗很可能有偷来的。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一再逼问下,狗贩子说出了实情:这些猫狗得来的渠道什么都有,有捡的流浪猫流浪狗、有偷的、也有极个别家里不想养了直接卖给他的…… 还有一种,就是从希亚宠物医院收购来的。 姑娘一听,登时心头火起,问他哪些是从宠物医院买的,他指了指笼子里的几只猫和狗,最后又指了指她怀里的狸花猫。 狗贩子说:“我经常从他们家买这种土猫……反正要么是受伤的要么是生病的,便宜……” 姑娘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她明摆着被希亚宠物医院给骗了! 于是她愤怒地找上门,让希亚宠物医院给她个说法。 当然,院方要跟她私了,并且愿意再次赔偿她。 估计院方先前没翻过车,这件事他们无论如何都希望宁事息人。 姑娘想到那两笼子的猫猫狗狗,再一想他们不知道通过这种方式偷偷卖了多少猫,根本忍不下去。于是她发了微博,也在各个社区论坛发了帖子,曝光这件事。 这可比零六的那件所谓的医疗事故严重得多,一时间掀起热议无数。 毕竟希亚集团规模不小,不少地方都有他们家的宠物店和宠物医院,消费者也远比零六的覆盖范围广。 紧跟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出来曝光,有的人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他们的宠物也曾经因为生病或是受伤送去治疗,结果要么是没救回来,要么就是说跑丢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个例,而那些说没救回来的——不仅可以避免赔偿,医院还白赚一笔医疗费。 这家医院也不傻,很有针对性,并不是每一只送来的猫都会转手卖掉,他们专挑狸花猫,这些狸花猫从前基本都是流浪猫,遍地都是,本身就不值钱,赔也不用赔多少,转手卖给狗贩子的时候就赚一个中间的差价。 他们对主人也会挑,给猫体检、做检查的时候会跟这些主人聊天,短暂接触后发现是个好欺负的,加上猫不值钱,那多半就会下手。 林听都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种方式反转。 希亚集团翻车的连锁医院还正好就是宣城这家新开不到三个月的。 她看到这条曝光的时候立马就转给了池故。 池故轻飘飘地回复她说:【我知道。】 养殖大户:【?】 emoji猪头:【她的猫后来是找我治的。】 那姑娘的猫骨折还没好就被转手卖出去,接着就在脏乱差的环境里和许多来路不明的猫一起被关在笼子里养着,救出来的时候简直没个猫样,腿瘸、耳螨、跳蚤等等问题,还染上了皮肤病。 她当时在网上当然也看到零六的风评,但周围养了宠物的朋友都说零六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差,比希亚好多了,推荐她来。 池故就是在给她的猫治病的时候听她说了这件事。 当时这姑娘还在和希亚院方拉扯不清,池故也没多说什么,就在彭寒来找他拿东西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提起网上那个针对零六的曝光帖,提起旧事闲聊似的“吐槽”了两句。 被那个姑娘听了过去。 于是姑娘想到了:这么恶劣的行径,我一定要曝光他们! 顺带因为自己也“无意间”知道的医疗事故真相而对零六感到同情,发帖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了一股“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使命感,告诉大家零六有多无辜,而她的猫在零六医生的治疗下恢复得有多好! 林听听完来龙去脉,人都傻了。 希亚确实是自己作死,而姑娘找到零六也是巧合,池故看似好像没做什么,但见缝插针就正正好插得那么合适。 她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池故……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emoji猪头:【?】 养殖大户:【你好心机。】 emoji猪头:【……】 许久之后,猪头先生发过来一句灵魂质问:【所以之前我在你眼里,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养殖大户:【倒也不是……】 养殖大户:【就,耿直,你懂吧?】 池故:“……” 池故不是很想懂。 他看了小姑娘发来的这句消息好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笑了声,回道:【那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 误不误解的林听不知道,但希亚的这件事之后,零六的舆论危机解除了。 希亚的连锁性就导致只要旗下一家出了问题,大家一定会搞“连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开在各地的连锁医院既然挂着希亚的招牌,那就注定荣辱与共。何况宣城的这家希亚宠物医院并非那个医生和助手的个人行为,后头有院方兜着。 这就不得不让别地的有宠家庭对当地的希亚宠物医院也产生怀疑。 林听看着,莫名有一种“这集我看过”的熟悉感。 当初零六被怀疑的时候走向也跟这个差不多,区别只是一个假一个真。 口碑危机解除后,林听问起池故收购的事情。 池故哂笑一声,淡道:“希亚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再跟我谈收购也不迟。” 至少希亚的私卖宠物事件曝光之后,那边再也没来人找他说过什么收购不收购的屁话。 “那池景丞呢?”林听问他。 池故切菜的动作停了停,没答,反问她:“你知道池景丞为什么事到如今才知道来找我么?” “因为愧疚?”林听随口瞎说,池景丞对他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愧疚。 池故说:“只不过是找不到人接他的手罢了。” 景晨生物医疗是池景丞一手创业做起来的,随着自己一天天老去,他怎么可能不焦虑公司以后的发展。 办成家族企业,核心永远掌握在自家人手里才叫人安心——尽管这个自家人是跟自己没什么感情的亲儿子。 林听疑惑:“可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池故却说:“如果他那个儿子还能指望,又怎么会找上我。” “是发生什么了?” “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池故说,“去年犯了事,进去了。” 林听哑然。 池故说完,安静了很久,忽然道:“所以我很庆幸。” 林听问他:“庆幸什么?” 他说:“遇到了你。” 林听一愣。 池故垂眸切着菜,没再说话。 庆幸遇到了你。 在悬崖边拉住我,拽着一只脚已经悬空的我重回人间。 - 零六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之后,林听意外接到了韦玉珍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就听韦玉珍在那边道:“过来,好好道歉。” 林听愣了下,就听见听筒里一阵窸窣响动,手机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了,女孩儿的声音嘟嘟囔囔,听着很沮丧,还带着点儿不情不愿:“……林听姐你好,我是曲迎。” 林听:“……” 说实话,突然听曲迎这么规规矩矩地说话,太奇怪了。 她也只好回一句:“你好。” 那边不说话了。 韦玉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与往日温和不同的严厉:“快点,道歉都还要我教吗?” 深深的呼吸声之后,曲迎终于开口:“火灾的事情,对不起。因为我的一时意气用事和疏忽,差点害你出事,对不起。” 她的道歉真心实意是有,但很少,更多的还是拉不下脸和不情愿,口吻僵硬。 林听也没说没关系,只道:“不会每次都有人替你的任性骄纵和粗心大意买单的。” 曲迎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兜里能有几个子儿?数额巨大的赔偿费还不是她家里人替她掏的钱。为这个事儿,她父母震怒,听说带着她来剧组道歉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回去后就被禁足在家反省,哪儿都不许去,直到开学。 这些都是江有梨跟她说的。 曲迎大抵是不服气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又是好一阵沉默。 直到手机回到韦玉珍手上。 韦玉珍也是恨铁不成钢,又气又痛心,长长叹息一声,对林听说:“都怪我们没好好教她,我也再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前些天跟阿池聊天正好说到这个事,我都不知道当时情况居然那么危险,还好你没出事——改天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赔罪。” “韦老师,这就不用了,哪儿有让您赔罪的道理。”林听道。 韦玉珍笑笑,须臾沉寂后说:“你和阿池,在这方面还真是像。” 林听没听懂:“什么?” 韦玉珍温声道:“没什么,要是之后还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韦玉珍回想起刚刚免提里林听对曲迎说的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这两个人真的很像。 都不会轻易对别人说“没关系”。 - 八月下旬,《瑶姬》的排练到收尾阶段。 《双子星》剧组那边正在重新搭景和调试新设备,没这么快复工。 《瑶姬》舞剧组要提前一周前往帝都,这一周里要在国家大剧院反复彩排,习惯舞台。公演当天的音乐由交响乐团现场演奏,这一周时间里他们也要和交响乐团磨合。 要和池故分开一周,其实算不了多久,七年都分开过。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人一块儿住了这么久,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江深和江致走后,池故每晚还是跑来她房间睡觉,要么就哄骗着她去他房间,总之他们就没再分开睡过。 现在他们的状态与其说是“合租”,不如说是“同居”。 黏糊糊了这么长时间,突然要分开一周,林听还有点不舍得。 离开前夜变得格外漫长 林听觉得自己像一尾鱼,池故就像海底的波涛暗涌,时而推着她往前,又时而反阻不许她前进。她的鱼尾和鱼鳍在海里变得一无是处,甚至有时连鳃都无力翕动。 如同一只即将溺死在海里的鱼。 除了最后一步,林听这尾鱼已经被他放在烤架上翻来覆去煎炸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都觉得自己快焦了,可他好像还是嫌火候不够。 托他的福,林听第二天差点迟到。 小姑娘气得锤他,男人半道歉半哄,把人摁进车里系上安全带,送她到机场和舞剧组会合。 这次前往帝都的人里不仅仅只有《瑶姬》舞剧组的人,单怡松和路惜茜也在随行中,还有一个意外的人——虞箐。单怡松和路惜茜主要是自发作为虞箐的“陪护”来的。 虞箐积极配合治疗,盛向礼走后,她的主治医师就换了人。她这病重视得早,抑郁症状还不重,最主要的是调节心理上对体重和饮食的畸形追求,现在基本痊愈,前两天刚出院。 林听很惊喜:“虞箐姐,恭喜你出院。” 虞箐身体养好后气色也变好了,笑道:“谢谢。” 路上林听和她聊起今后的安排,虞箐说:“我已经答应张老师了,今后会留在宣芭。” 只是今后她的工作不再是台前,而是幕后。 女人温柔的脸庞上是释然的笑意,林听为她高兴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怅然。 她也想过自己退役后的出路,其实像她和虞箐这样有名气的舞者,舞蹈演员一职退役后的选择非常多,不愁饭吃,真正说起来也不算彻底告别舞台,只是不适合再参与这样的大型芭蕾舞剧了,如果是一些个人表演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林听只是觉得茫然,面前的分岔路口太多,而身后是恋恋难舍的光鲜大舞台,难免会让人不知道该往哪儿迈步、该怎么走出第一步。 虞箐当时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陷入执拗,迷失了自我。 “你现在还年轻,舞蹈演员的生涯还有许多年,可以先不用想这些。先尽情地享受每一场舞剧、每一次登台,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也不迟,”虞箐对她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我觉得你不会像我一样钻牛角尖的。” “你要记住,你远比你自己想的要优秀得多,”她的笑澄澈得不见一丝阴霾,“这是我在住院期间,慢慢学会的对自己的鼓励。” 林听心想也是。 她的舞台还有许多许多次,现在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而是尽情享受的时候。 何况,一些知名舞者其实并没有这么早退役,三十五、四十岁仍在跳的舞者也有许多。 可以的话,林听想一直跳下去,到自己跳不动为止。 飞机落地,一行人住进赞助商早就帮他们订好的酒店。 房间的分配上各自自由组队,两个人一间,林听和单怡松一起住,路惜茜则跟虞箐一间。 房间都在订在同一层,分配好后大家在走廊解散,各回各屋。他们到的时候是中午,午饭过后张念媛念及他们奔波一路带着行李也累,给了他们半天的休息时间好好整顿,晚饭后要开会,详细说明之后一周的安排。 林听进屋后先回复了池故的消息,报平安。 emoji猪头:【一周后见。】 池故早就买好了公演的票。 九月一日那天是周日,不止池故,林舜华夫妻俩、林枝、喻思禾还有杜恒他们都抽空会来帝都看,纪淮梁那天有假,但能不能来还不一定,不过林听也送了张票给他。 连江深和江致都要来凑热闹。 林听问过江和良和容茜,容茜是肯定要来的,江和良忙公司的事,也是未定。 至于江有梨……这人也不说来不来,非常高贵冷艳:【哦。】 林听当时给她回:【。】 大怪梨:【?】 养殖大户:【“已阅”的意思。】 大怪梨:【……】 林听光顾着跟家养emoji猪头聊天,那边单怡松撑着行李箱,无奈地叫她:“姑奶奶,你不是要整理行李吗?” “知道啦。”林听笑眼弯弯地收起手机。 “啧,这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有吗?”林听边回应她的揶揄边打开行李箱,“我觉得没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愣住了。 单怡松背对着她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突然没听到下文,奇怪地扭过头:“怎么了?” 林听木着脸抬头:“衣服——” 她的脸色不太对,单怡松皱了皱眉,起身走过来:“衣服怎么了?” 在看见林听行李箱里的舞蹈服时,她步子一刹,也愣了。 林听深吸一口气,吐出后两字:“——脏了。” 行李箱里,装着舞蹈服的防尘袋拉开,里头原本干净整洁的舞蹈服,现在像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搞事了,嘿嘿嘿,我好快乐!!!!!!!你们快乐吗!!!! 第72章 72 两个人对着这件脏衣服双双傻了。 单怡松先反应过来:“另外两套呢?都拿出看看。” 她在说的时候林听也把衣服都拿出来了, 弄脏的这套是最后一幕的华服,前两套则完好无损。 林听把华服拆开, 外面的白纱是最脏的,上面颜料早已经干涸,有一些洇进了下层的中衣里,在素雅干净的布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这下难办了。 离正式演出不剩几天了, 现在衣服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单怡松看向林听,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自己肯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颜料很明显是泼上去的,而且应该很匆忙,刚泼上去就塞回防尘袋了, 防尘袋内部也沾了一些颜料。 告诉张念媛是必须的, 但单怡松想得多一些:“先别声张,我单独叫张老师过来。” 林听也听出她这么做的含义:“好。” 最最重要的一套衣服从林听行李箱里拿出来是脏的, 在不了解实情的人看来这个责任必然在林听身上。即将公演的节骨眼上,这件事扰乱大家的情绪不说, 还容易导致林听被嚼舌根。 单怡松给张念媛发了消息,张念媛很快就来了。 林听把已经把弄脏的华服铺在床上,张念媛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 神色立马凝重下去。 她详细地询问林听来龙去脉, 但聆听哪儿知道什么来龙去脉,在这之前她对这套衣服最后的印象还是干净的。 出发之前,张念媛将所有的衣服送去干洗店清洗过一遍,回来后是她亲手将衣服装进防尘袋,然后再发放给他们的。 她更不可能做这种事。 张念媛到底经验丰富, 面色虽阴沉,但不慌张,比起去想是谁干的,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把脏衣服给处理干净。 颜料已经干透,并不好洗,张念媛还是让林听把衣服装起来,她带去干洗店加急洗一洗试试,等衣服拿回来看效果如何再决定下一步的处理方案。 于是头几天林听只好先穿着头两套彩排。 注意到的人很少,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多想,顶多觉得是不是衣服太麻烦了所以先不穿。 倒是某天吃饭的时候路惜茜问起来了:“瑶姬的衣服好像有三套吧?这几天怎么就见你只穿了前两套啊?” 林听现在和她的交情可以说比水还淡,她突然问起衣服,林听视线不经意多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低下头继续吃东西:“那件衣服算重头戏,张老师说这几天可以先别穿,最后两天彩排的时候再说。” “哦,这样,”路惜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口吻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古怪,说,“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下就连单怡松也看她一眼。 路惜茜握着叉子的手似乎有点不安地动了一下。 “没有啊,什么问题都没有,”林听轻松地说完,顿了顿,“就是穿起来有点‘麻烦’。” 最后两个字放缓语调,像是试探。 路惜茜扯了扯嘴角,埋头吃饭,没再多问。 演出开始前两天,干洗店把衣服送过来了。 店家送来时很为难:“我们已尽力去洗了,但最多也只能洗到这个程度……” 这也怪不了人家。 看着送回来的这套衣服,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中衣上的颜料印子相对好洗,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就是外纱上打翻的调色盘是个不小的难题,洗掉了一部分,颜色比刚送去时淡了很多,但外纱是白色的,上了舞台灯光一打,异样全都给你暴露得明明白白。 半晌,张念媛道:“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到时候上台不要这层外纱了,直接穿着中衣,但这个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首次在国家大剧院的公演,舞台效果无论因为什么打折扣她都不想看见,“第二个办法,就是剩下这两天继续补救。” 单怡松摸着衣服上的渍印问:“怎么补救?” 张念媛按着太阳穴:“只能在现有的痕迹上做文章了。” 林听一直没说话,拧眉在一旁看着白纱上的颜料印许久,听见张念媛的话,眉头微微松动,开口道:“用别的颜色盖过去呢?” 两人转头看她。 林听拿起白纱,摸了摸上面云层般的暗金纹路,说:“这下面本来就有金色的云层图案,这些颜料在中间这块区域,或许可以用金墨在这一块画山水花鸟之类的图案,把底下的颜色块盖掉。金墨在灯光底下照出来也会很好看。” 单怡松眼睛一亮:“这个听着不错!” 张念媛也点了点头,觉得她的方法可行。 离公演就剩最后两天,张念媛把衣服叠起收好,道:“这件事交给我,最后两天了,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按照我最先说的那个方案来。” 说完火急火燎地走了。 走廊外,张念媛遇上外出散步回来的虞箐和路惜茜。 见她神色严肃,步履有些匆忙,虞箐不由问:“张老师,怎么了?” 张念媛:“没什么,一点小事。你们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待她风风火火地离开,虞箐不解地收回视线,路惜茜却看向林听和单怡松的房间,说:“刚刚张老师好像是从林听她们房间出来的吧?” 虞箐担忧地皱起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路惜茜视线飘了一下,“我看张老师拿着什么东西……那个不是装衣服的防尘袋吗?” 虞箐讶然:“难道是衣服出问题了?这种时候?”距离演出只剩两天了。 路惜茜含糊地说:“不知道啊……” 虞箐很担心,想去问问,被路惜茜拉住了:“哎呀虞箐姐,你就别去了。你以后要留在舞团的,张老师这回不就是让你来学着管理舞团的一些事情吗,既然这样她都没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那就说明这确实是件小事。如果是大事,肯定要把你叫过去开会的。” “但愿没事吧,”虞箐一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又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对了,我昨天看见你行李箱里那件白衣服怎么沾了颜料?” 路惜茜一惊,愣了两秒才答:“是吗?我都没发现……” “怎么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自己衣服脏了Tiempo viejo都没发现,”虞箐无奈道,“就在衣摆上,你待会儿回去好好看看,能洗就洗了,不然可惜了一件白衣服。” “啊……嗯,我回去看看再说……” - 公演前一天是最后一次大彩排,衣服还没有回来。 林听问起,张念媛说她找了认识的一位国画家帮忙。琴棋书画舞都是艺术行业,张念媛从事舞蹈这么多年,认识一些老艺术家并不稀奇。 张念媛说:“再等等吧,最迟今晚上应该就能拿到了。” 最后一次大彩排,几乎可以当做是正式演出了,从头发到服装都按照正式演出的来,只是今天还不用带妆。 没有外纱,今天第三幕林听只能穿着中衣上场。 台上的演出照常进行,台下,虞箐站在张念媛身边,看见林听出场时蹙了蹙眉。 不止她,副团长也发现了不对,嘀咕道:“林听这衣服……外面那件呢?” 张念媛面色如常:“我让她先别穿的,白色容易脏,今天晚上总不能临时洗衣服。” 虞箐联想起前两天在走廊碰见张念媛的场景,却并不这么觉得。 她没多问,等到大彩排结束后,她才单独去找了张念媛:“张老师,我想问你件事儿。” 张念媛温和道:“什么?” “林听的衣服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张念媛一顿,没隐瞒她:“是,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走廊看您神色凝重,还抱着装衣服的防尘袋,我跟茜茜就猜了一下。” “衣服被泼了颜料,”张念媛想起这事就头疼,叹了声气说,“不过现在快处理好了,今晚上应该能拿到干净的衣服。” 虞箐一愣:“颜料?” “嗯。现在还不清楚是谁做的,等忙完公演回去再追究。” 虞箐应了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 大彩排在上午,除了林听的衣服,其它没有任何问题。下午张念媛没再安排他们排练,但为了防止意外,还是不允许大家外出,让大家在酒店好好休息。 林听原本打算去接人的计划被迫取消。 池故今天就来了。 不能过去接人,林听只能饱含怨念地躺在床上给他发消息:【你到了吗?】 emoji猪头:【刚到。】 养殖大户:【我不能出去了,给你发了消息你收到了吗?】 emoji猪头:【收到了。】 林听翻了个身,问他:【你酒店订好了的吧?在哪家啊?】 池故发过来一张照片,赫然是这家酒店大门口。 林听“咦”了声,坐起身,打电话过去:“你不是刚到吗?怎么会订这家酒店?” “是刚到,”池故说,“刚到酒店门口。” 池故在前台登记领了房卡,往电梯走:“你房间是多少号?” 林听看了眼单怡松,小声说:“你别来啦,我不是一个人住的呀。” 池故:“那你来找我?” 林听眨眨眼:“啊?” “1205,”池故嗓音含笑,“没出酒店,应该不算外出。” 林听挂了电话就翻身下床。 单怡松狐疑地看过来:“干嘛去这是?” “我去一趟十二楼,我男朋友来了,”林听边穿鞋边说,“很快就回来。” “……”单怡松突然被塞一口狗粮,无言几秒,“行,去吧。” 林听一路小跑到电梯口,她住在九层,电梯正好往上升到六楼了,她赶忙按往上的键。 电梯缓缓上升,“叮”的一声,在九楼停下。 门打开,林听正要往里进,和一双熟悉的黑眸撞了个正着。 她愣了下,那双眼里浮起一层笑意,而后她被拉了进去。 池故将她拉到身边,十指紧扣。 电梯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那人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品出什么来了,往角落里挪了挪。 到十二楼,池故牵着她出了电梯。 门刚合上,林听就被男人掐着腰带进怀里,分隔几天的想念化作吻落下来。 念着念着,等她终于被他放开的时候发现两人都滚到床上了。 分开时池故亲了亲她的鼻尖,翻身,顺便把小姑娘拎到自己身上坐着。 池故指尖顺着她的小腿下去,碰了碰她脚边的红绳:“明天演出的时候是不是要把这个摘了?” 林听点头:“这个算特殊情况,可以摘吧?” “问我做什么,”池故好笑,就这么顺势捏着她的脚踝玩儿,“衣服怎么样了?” 林听跟他说了舞蹈服被泼颜料的事情,提到这个,她神色低落了一些:“还没拿到。张老师说最迟今晚上。” “紧张吗?” 林听摇摇头,顿了顿,又点头。 池故扬眉:“这是什么意思?” “不紧张,”林听不是第一次登台,也不是第一次主演舞剧,尽管时隔两年,还是没什么好紧张的,“但是你看着我,我就紧张。” “为什么?” 林听缩回被他捏了好半天的脚,趴到他胸膛上不说话了。 池故低笑一声。 片刻,林听趴在他身上都快睡着了,突然听他说了句:“紧张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了。” “那不一样啊,那是在家里练习的时候……” “我不是说这个。” 林听掀起眼皮:“嗯?” 池故将她鬓边的发勾到耳后,眼帘垂了垂,又抬起,说:“没什么。今下午不是没有排练么,困了就睡会吧,晚点我叫你。” 林听迷糊地应了声,没一会儿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池故五指慢慢顺着她的发,低了低头,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七年里,他也并非没见过她。 隔着冰冷的机器,看着她在舞台上光芒渐盛,振臂展翅。 近到触手可及,又远到相隔弱水。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咫尺相拥才是当下,才应珍惜。 - 林听在池故房间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醒来担心张念媛查房,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池故靠在房门口看着她笑了声:“怎么像个高中生一样。” 林听皱皱鼻子,轻哼一声。 这一晚舞蹈服还是没能拿回来。 第二天,九月一日,终于迎来《瑶姬》的首次公演。 演出时间定在晚上七点,上午舞剧组全体开了个会,而后全体前往国家大剧院,进行最后一遍舞台定点。 定点完毕,大家开始化妆准备。 林听拿着第一套衣服去换,将脚踝上的红绳小心地解了下来。 光线投照下来,戒指内侧的花纹闪了闪。 她拿近了仔细看,发现那凹陷下去的不是花纹,而是刻的一个法语单词:Lumière。 Lumière。 光。 林听愣了愣。 她不确定这是戒指自带的,还是池故让人刻上去的。 他的戒指上也有吗? 林听想着,将这根别着戒指的红绳珍重地收进包里。 换好衣服出来,她被化妆师拉过去化妆。 后台的化妆师们游走于舞蹈演员之间,一个个像陀螺,忙得脚不沾地。 等化完妆,化妆师给她弄发型的时候看了眼她的左耳,问:“助听器可以先摘下来一下吗?会不会有影响?待会发饰和耳饰可能会碰到。” 林听:“啊,取一下的话可以。” 她说着把助听器暂时取下来,放在化妆桌上。 这边头发刚梳顺,那边不久前接到电话匆匆出去的张念媛也带着补救成功的白色外纱回来了。 “林听!来。”张念媛把她叫过去,将衣服给她,脸色终于阴转晴。 不仅是她们,帮忙的单怡松和虞箐都松了口气。 反倒是旁边有个姑娘小声呼痛:“嘶——茜茜你轻点儿。” 林听转头看过去,路惜茜正在给一个姑娘扎头发,刚刚应该是扯到那姑娘的头发了,她回过神匆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 林听收回视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这回衣服专门有人看守,她将白纱和华服中衣挂在一起,这才返回座位上让化妆师继续给她弄头发。 然而她视线往桌面一扫,顿了顿,觉得哪儿不太对。 又多看了几眼,她才反应过来——放在桌面上的助听器不见了! 林听下意识摸了下左耳,化妆师见她神色不对,关心道:“怎么了?” “请问我放在这儿的助听器呢?”林听忙问。 化妆师愣了下:“刚刚……在这儿的啊。” 林听去跟张念媛说话的时候觉得助听器戴来摘去的有点麻烦,自从薛丞那件事后,她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助听器的日子,没有那么草木皆兵了,于是起身过去的时候就没戴上。 而舞剧组人多,不可能一人配备一个化妆师,大伙儿都忙不开,所以这边林听暂时离开,化妆师就利用这点时间去给别的演员搭了把手。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空荡,助听器都会被人盯上。 林听深吸一口气,拿她助听器的这个人跟给她衣服泼颜料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化妆师给她弄头发的动作放缓了些:“要不要……先去找找?” 她听说过林听,知道她是个有听力障碍的舞蹈演员,心想要是没有这个助听器,她上台肯定要受影响。 林听冷静道:“不用,化完我再去找。” 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与其耽搁时间去找东西,不如先把妆发全部弄完。找不到的话她就这么上场也不是不行——伴奏由交响乐团现场演奏,她只是左耳听力不好,并不是两个耳朵全聋了,无非是耳朵接收的音量不一致,不至于听不到音乐。 所以拿走她助听器的这个人应该不太了解她,又或者见她解决了舞蹈服的事情心有不甘,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妨碍她,只好趁乱拿走她的助听器,以为这样就能再次给她添麻烦。 林听想想也觉得怪可笑的。 化妆师听她这么说,只好加快手里的动作,好让她有剩下足够的时间去找东西。 妆发全部完成之后,林听离开化妆席,转身就见路惜茜匆匆收回视线。 林听一顿,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望着她。 她视线闪避着就是不再看这边。 路惜茜今天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很清爽的夏日打扮,林听视线往下滑,她裤子口袋一边放着手机,露出一角,另一边……没有太明显鼓起痕迹,但隐约也看得出塞着什么东西。 林听能感觉到她打量的时候路惜茜似乎紧张了点,面上却摆着若无其事。 有的时候,林听真的不愿把身边的人往最坏处想。 但,这些时候通常也由不得你不想。 因为人就是有劣根性。 就是会做出恶意的举动。 林听一直等到她终于闲下来,才上前。 路惜茜略显不自然:“怎么了吗?”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林听说。 路惜茜嘴角往下沉了沉,抿唇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林听转身就走。 两人出了化妆间。 国家大剧院光是化妆间就有90个,他们站在走廊上,这会儿大家都集中在化妆间里,走廊上少有人来往,进出的基本都是几个化妆间来回跑帮忙的,要么就是去上厕所的。 路惜茜手指无意识在摸了摸裤子口袋,说:“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得回去帮忙。” 林听将她的小动作纳入眼底,心又往下沉了沉。 她没有证据,不好直接说,于是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路惜茜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愣了愣。 还没等她回答,林听又道:“是因为瑶姬选角,虞箐姐没当选,所以你替她抱不平,觉得我不配吗?” 路惜茜身形一僵。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两秒后松开,神色彻底冷下去,抬眸:“是。” 顿了顿,她又说:“但并不全是。” 女孩儿别开脸:“虞箐姐无论是在宣芭的资历还是气质、舞技上都无可挑剔,如果不是你突然空降,这个角色毫无疑问是她的。” 林听入团后被安排进主演梯队里,和路惜茜同级。 路惜茜当初知道的时候心理平衡理一下,她想,你看,就算被业界吹成多天才、多优秀,两年没跳舞,水平不还是保持不住。 她们的起点是相同的。 但没多久,《瑶姬》开始选角。 林听就算离开舞台两年,回来后仍然成了舞团里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好像虞箐都成了给林听让路的人。 ——那更何况她、以及和她水平相当的人。 路惜茜开始不平衡了。 或者说,自从知道林听在瑶姬一角的候选人里,还是被写《瑶姬》剧本的赵其华亲自指定的候选人开始,她心里那点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人对于比自己优秀的人要么敬佩、要么嫉妒。 路惜茜对虞箐敬佩,因为她入团时虞箐就已经是舞团的天花板,自然让人心服口服;但林听,一个她从未接触过、但被业界抬得很高的空降兵,压过了天花板虞箐的风头,于是对她来说林听只能成为一个潜在的威胁,让人嫉妒。 路惜茜心里很清楚,她对虞箐的百般维护里,有多少藏着自己的嫉妒私心。 她也不懂虞箐怎么就能不计较呢? 林听并不清楚她弯弯绕绕的心路历程,但直觉也能感受出来一点她的嫉妒——最开始,路惜茜还没对她冷脸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微妙地有些阴阳怪气。 她当时只当路惜茜说话不怎么过脑、情商低。 “所以舞蹈服上的颜料,是你干的?”林听问她。 路惜茜咬咬牙,手攥住了裤腿:“是。” 林听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朝女孩儿伸手:“那我的助听器呢?” 路惜茜抿唇不语。 “还给我。”林听柔软的嗓音强硬起来。k 路惜茜:“我没拿你……” “我说,”林听拔高了点儿音量,气也跟着涌上来了,“还给我。” “……” 僵持片刻。 林听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路惜茜,你知不知道如果衣服没补救回来,你糟蹋的不是我,是整个舞剧组这将近三个月以来的心血。” 路惜茜一震,唇瓣动了动。 半晌,女孩儿肩膀塌下去,面色有些难堪,视线垂望在别处,没看林听,手指却探进左边裤兜,犹豫而缓慢地摸出一个东西。 赫然是林听的助听器。 林听一把拿过来,转身回了化妆间,没再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可能是一更? 剩下的一更要在凌晨去了,大噶晚安 第73章 73 林听把助听器戴上, 很久都没能把气压下去。 这让她想起了两年前导致她腿伤的那场“意外”,也是他人嫉妒心的结果。 有嫉妒心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做出实际的嫉妒行为。 所以她才格外生气。 如果再来一次两年前那样的“意外”,或许她的舞蹈生涯就要永远葬送了。 这件事还没结束,林听肯定要告诉张念媛的,但不是现在。 就像张念媛说的, 事有轻重缓急, 当务之急是演好舞剧,而非追责。 手机上消息很多,都是亲朋好友告诉她到了, 以及各种各样的鼓励。林听一一回复, 最后才点开置顶的消息栏。 池故这人什么也没说,就发了个座位号。 然后问:【能看到么。】 林听气结:【我又没有千里眼。】 顺带发了个锤人的猫咪表情包。 emoji猪头:【行。】 emoji猪头:【那我看你。】 林听心里头最后飘着的一片乌云也瞬间驱散了。 她看了这两条消息一会儿, 大拇指动了动,给他回:【你看好了啊。】 - 开演前五十分钟, 观众开始入场。 林舜华夫妻和林枝的票也是池故买的,四个人座位挨在一起,喻思禾和杜恒买票买得晚, 差点就买不到了, 座位不跟他们的在一块儿,位置也说不上好。 离开演还有半个个小时,两人到了跑来跟池故聊天。 “阿梁到哪儿了?”喻思禾中途想起纪淮梁,问杜恒。 杜恒看了眼手机:“还在路上呢,堵车了。” “……这也太要命了。” 纪淮梁赶在开演的前五分钟终于入场。 他的票是林听送的, 跟池故、杜恒都不是一个批次,因此座位也不跟他们挨在一块儿。 找到对应的排号,他往里走时差点踩到一只脚,低低道了声歉:“抱歉。” 男人面容清俊,气质儒雅,带着天生的贵气,脚往后让了让,嗓音也是清冷质感:“没事。” 纪淮梁继续往里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坐下不久,有两个人风尘仆仆地从另一边走进来,在他身边的空位入坐。 坐下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孩儿戴着墨镜口罩,刚坐下,和她一道的年轻男人就开口了:“有梨……我还是不懂你好好的带我来干什么?” “请你来感受一下高雅艺术,”女孩儿边说边摘下口罩和墨镜,嗓音轻飘飘的,里含着隐隐的冷意,“省得你就知道把臭跳舞的挂在嘴边。怎么样,国家大剧院——总配得上你了吧?” 男人没再说话。 纪淮梁转头,看见一张明艳张扬的脸。 感受到他的视线,江有梨瞥眼看过来,愣了下。 纪淮梁礼貌地打招呼:“江小姐。” 江有梨认出他是那天的消防员,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好颔了颔首,露出职业微笑:“你好。” 然而纪淮梁打完招呼就没有再多找她闲聊,江有梨也没有过问他的姓名。 于他们而言只是萍水相逢。 - 晚上七点,宣城芭蕾舞团神话系列原创舞剧《瑶姬》,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首次公演。 鸦雀无声的歌剧院里,率先响起的是交响乐团悠悠奏响的音乐。 而后灯光亮起,随着渐渐响起的轻快笛音,三位长裙飘飘的姑娘跳着整齐一致的舞步登场,她们的服装各有不同,但看得出是三姐妹。 这是炎帝四个女儿中的其中三位。 而后她们往后望,笛音停顿几秒,再响起来时,一个着藕粉长裙的女孩儿舞步轻快却不乏温柔地从幕后登场——这便是炎帝的四个女儿中最受宠的瑶姬。 第一幕的瑶姬天真无邪、善良开朗。 然而就在及笄当天,大病汹涌而至,很快夺走了她的元气。她日渐憔悴。 群演与炎帝上场。 林听暂退幕后,化妆师就等在旁边,几个人配合,一个帮她飞快地修改妆容,两个人拿掉她发上的所有发饰,林听也没闲着,迅速脱掉外衫,不消片刻,她整个人模样大变。 音乐变化,又该到她上场了。 瑶姬病弱,炎帝前来看望她。 颜色明丽的藕粉外衫褪去,生病的瑶姬唇色苍白,发上漂亮饰品尽数摘去,只着一件白色裳裙,神色也变得凄楚哀伤。 这一段,林听和饰演炎帝的奚哲有一个托举之后的地面动作。 这个动作他们配合过很多次。 奚哲双臂很有力,将她稳稳地托起。 林听绷紧身子,伸臂抬腿。 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跳。 像是为了呼应她的这下异动,奚哲在做往下跪之前的一个舞步时,脚忽然滑了一下。 ——舞台上出现不可预测的失误是很正常的事情。 几乎是一瞬间,林听和奚哲同时做出反应。 奚哲迅速稳住脚步,同时手上一松,林听随着他的动作调整姿势落地。奚哲顺势跪下,面容悲痛地缓缓闭上双眼,林听则半倒在他身侧,抓着他宽大的衣袖悲伤抬头。 在观众看来,这一幕便是炎帝承受不住女儿病重的打击,踉跄失力,而因病虚弱的瑶姬想安慰他,却也忍不住内心的酸楚,只能泪眼涟涟地看着父亲。 后台的张念媛捏一把汗的同时,又对他们的临场发挥欣慰而满意地点点头。 遗憾于托举的高难度动作没能展示,但两人迅速的反应,同样凸显出强大的专业能力,也将角色之间的感情烘托到极致。 舞剧没有台词,剧情也好感情也好,全靠肢体与神色来表达。 瑶姬去世后,炎帝痛心至极,趁这点时间林听在幕后又一次迅速换装,动作很麻利。 灯光暗下去,林听上台,空灵悠扬的乐曲声中,第二幕在瑶姬重生化灵中结束。 第二幕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 林听这次换衣服不用那么着急了,她换上最后一套华服,化妆师也来重新给她固定发型发饰。 有人注意到这套衣服外衫的不同,惊讶道:“衣服是改过了吗?” 林听顺着她的话说:“嗯,临时改的。” “难怪,前几天都没见你穿这件,”那姑娘竖了个大拇指,“改得也太好看了。” 休息十五分钟后,第三幕开演。 大禹治水遭阻拦,便去巫山求神女瑶姬帮忙。 这一回林听的出场不再是第一幕的轻快活泼、也不再是第二幕的婉约清灵,广袖长裙,舞步更柔更稳,举手抬足间温柔与大气尽显,灯光照下来,白色外衫上的山鸟风月与云层相叠,闪着暗金色的夺目流光。 林听早已将舞步熟记于心,甚至不需要多想。 时隔两年,她再度登台,耳边是交织的乐音,头顶是聚目的灯光,看不清的台下,她知道座无虚席,也知道有不少业界举足轻重的老艺术家在观看。 每一次跳跃、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表情……林听都将它们刻入本能。 在台上,她就是瑶姬。 这是一场澎湃而又静谧的盛大欢迎。 欢迎她的回归,欢迎她两年的不停歇与不放弃。 最后落幕时,台下掌声雷动,长久不衰。 林听调整着呼吸,和舞剧组的演员们一同谢幕。 掌声响了多久,谢幕就谢了多久。 《瑶姬》的首次公演,虽波折不断,最终仍在万众掌声中完美落幕。 - 演出结束后,演员们回后台换衣服,张念媛当然有很多想说的,表扬与批评都有,但今晚体恤大家辛苦这么长时间,没再多留他们开会,也不再限制外出自由活动。 林听换下衣服收好,托单怡松帮忙带一套回酒店,剩下两套自己塞进包里背着,匆匆离开后台。 演出是演出完了,林听还是觉得自己好忙。 又是弟弟们的电话、又是容茜和江和良的电话,再加上林舜华和万琪,她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几个耳朵。 林舜华和万琪大概也能想到她演出之后有多少人找,打电话来跟她说先回酒店了,等回家再好好给她庆祝庆祝。 江有梨倒是简洁,就给她发了条信息:【看完了,不错。走了。】 国家大剧院两个门,南门通常不开放,北门出去便是长安街,林听从北门出去,四处环顾寻找容茜和江和良的身影。 父母没找着,她先看到了池故。 池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男人颀长身影立在夜色中,面庞被路灯光打得冷淡又温柔。 他抬手,朝她扬了扬手机。 林听低头,他打过来一个电话。 就这么近的距离还要特地打个电话。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接了起来。 池故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就说了三个字:“过来吗。” 林听眼眶莫名发热。不是难过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暖到让人神经全面松懈的柔软波流。 池故说完,挂了电话。 她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一向面皮薄的小姑娘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了,林听抱着他的脖子,所有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依恋又依赖。 她问他:“你看到了吗?” 池故说:“看到了。” 她小孩子似的抱着他摇摇晃晃,追问道:“好看吗?” “好看,”他轻声笑,没有阻止她幼稚的举动,“我们听听——很棒。” 林听双眼笑如月牙儿,抱他抱得更紧。 一时得意忘形,很容易让人忽略一些事。 林听还想说什么,身后女人狐疑的声音传过来:“听听?” 林听一愣,松开手转身,江和良和容茜站在三米外,他们看向她身边的男人,愣了片刻,容茜皱起眉:“你是……池故?” 她身边,江和良的脸色也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应该在凌晨更的,结果我写了一半睡着了(。 这个算昨天的二更,今天0点前还有肥章 第74章 74 气氛像一根绷紧欲断的琴弦。 江深和江致在边上面面相觑。 池故只顿了顿, 停顿在林听腰间的手顺势往上,把她肩上的背包拎过来, 而后泰然自若地叫人:“叔叔,阿姨。” “你们……你们怎么……”容茜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他。 江和良沉声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当初林听要回宣城,夫妻俩叮嘱最紧的就是:不要去找池故。 容茜当时说:“那样一个小混混, 跟着他能有什么未来?听听, 他配不上你,懂吗?” 可林听觉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父母能这么笃定池故不会改变呢?为什么就觉得他一辈子会是个小混混呢? 江和良却说:“你觉得他当时那个样子, 还能救回来吗?听听,你当时才十几岁, 对爱情没有什么概念,是, 池故他保护你,这点我们也很感谢他,但就因为这个, 你就觉得自己喜欢他了吗?除此之外, 你看看他平时都干些什么,打架、上课睡觉、去网吧……成绩还那么差,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是个小混混是什么?” 林听想说不是的。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们的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片面了,根本不考虑人会改变。池故才不是小混混, 他特别好。 林听总觉得父母有事情在隐瞒自己。 他们当年就对她说池故多么多么不好,说到现在,她没有一次是不为池故说话的。但是没用。 说得多了,父母便会急眼。 江和良的这个问题,池故没有立刻回答。 林听回过神来,迎着两人不太好看的脸色,说:“他是我男朋友。” 顿了顿,添上一句:“现任。” 容茜闭了闭眼,按着太阳穴,显然气极了压着没发作:“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们什么?” “记得。”林听说。 “所以这就是你的‘记得’?” 江和良和容茜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连这个时候,容茜也尽量让自己的口吻不要太重:“听听,你这是在骗爸爸妈妈啊。” 林听看了一眼池故,他眸半垂,眼中情绪看不分明。 她收回视线,并不辩驳“欺骗”这一点,轻声说:“爸,妈,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江和良则是把目光对准了池故。 池故抬起眼。 江和良收回视线,沉声开口:“听听,过来。” 林听没动。 江和良皱眉:“所以你现在拒绝跟爸妈沟通是吗?” 林听抿唇不语。 她甚至想问:过去了,是不是又想带我走? 这时池故拍了拍她的背。 他声音低低:“去吧。” 林听抬头看他。 “你也很久没见他们了,陪他们聊聊天也好,”池故解开手腕上的红绳,塞进她手里,离开时捏了捏她的指尖,“我先回酒店,记得来还给我。” 戒指凉凉的触感抵在掌心。 林听握紧手里的红绳,忐忑不安的心神忽然就定下来。 她点点头:“嗯。” 池故一顿,手掌托着她后脑勺揉了揉,对江和良和容茜道:“叔叔阿姨,失陪。” 夫妻俩将他和女儿亲昵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中神色更复杂。 林听目送他走远,才转头走向父母。 - 江和良夫妻带着江深江致住在另一家酒店。 一路上夫妻俩没说一句话,林听落在他们后面,跟江深江致并排。 江致凑过来用气音问她:“姐,怎么回事?” 江深的问题就比较有实际意义:“需要我们帮忙么?” 林听想了想,摇摇头,用手机给江致发消息,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下来龙去脉。 江致看愣了:【这……居然还有这种往事?】 “悄悄话说完了吗?”容茜站在房间门口,“阿深阿致,你们先回房间。” 这意思就跟“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差不多意思。 兄弟俩慢吞吞地进了房间。 林听跟江和良和容茜进了隔壁房间。 进屋后沉默片刻,夫妻俩或许在想怎么切入,林听也在等他们先开口。 许久,她先出声了:“池故现在变了很多。” 一个人的变化,从外表也是能看出来的,江和良不置可否,问她:“他现在在干什么?” “兽医,”林听说,“开了家宠物医院,叫零六。” 江和良一时不语。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容茜问。 “一开始。” 容茜拧起眉头:“一开始是什么意思?” “刚到宣城,”林听坦然地迎着他们的视线,“刚到宣城,我就跟他见面了。” 合租的事情她权衡了一下,还是没说。 现在说出来无疑是拱火。 “所以你想尽办法要去宣城,就为了找他?”容茜气笑了。 林听说:“并不全是,但大部分是。” 容茜深深呼吸,她坦诚的话反而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默几秒,容茜道:“你就为了他,这样来骗爸妈?” “如果我不先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会放我回宣城吗?” “什么叫‘回’?”这个字眼明显刺激到了容茜,“你的家在临城!不是宣城!……听听,十六年啊,爸妈失去了你十六年,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们才把你接回家,这七年来爸爸妈妈恨不得替你摘星星捉月亮,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 女人说着眼眶泛起红意:“到最后在你心里,爸爸妈妈算什么?” 林听也没想到这一个字的威力这么大,她说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一时哑然:“我……妈,不是的——” 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你们对我好,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在家里的日子我确实高兴,但是……”她哽了哽,“但是我觉得高兴的事情里,就有去宣城找池故这一件。” “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就这样对他念念不忘七年!”容茜红着眼,语气重了些,“你知道我们刚找到你的时候,看到你的样子我们有多心痛吗?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天天就跟那样的混混待在一起,他一个人那样也就罢了,他周边的那圈朋友呢?又好到哪里去?” 林听皱了皱眉,没忍住,不服气地反驳道:“当时是当时,现在他们也变了,变得很好,都很上进、有稳定的工作,人也很好。妈,人是会变的,你和爸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以前是什么样,以后就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一向乖巧的女儿学会了顶嘴,容茜又惊又气,语气也急了起来,“是,我和你爸不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但就我们当时看到的,他那是要变好的样子吗?我们只看到你如果继续跟他相处下去什么都得不到!他什么也给不了你、配不上你、还很有可能带你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惯!如果不是为了你,你爸当初也不会——” “阿茜!” 江和良突然出声打断,容茜猛地一停,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但已经晚了。 林听看向江和良:“爸?” 江和良视线闪避了一下,神色难看地捏了捏眉心。 容茜也忽然不说话了。 林听看看江和良,又看看容茜,问:“以前说起池故的时候我就有感觉,你们是不是一直有事情瞒着我?” 安静片刻。 江和良冷声说:“我找过池故。” “……什么时候?” “带你离开宣城之前。” 林听愣住。 “为什么您会……”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七年前和池故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他们的不欢而散。 那个时候池故的所有举动都很反常,说的话太重,不仅对自己重,也对她重。 她当时也因为要离开心情很差,便觉得他的执拗和冰冷也只是因为不想她走,说出来的那些话不过是少年心性的气话。 她脑子里拉扯出当年的回忆,有些艰难地问:“爸,你找他……是不是说过什么?” “是。”江和良承认道。 林听看着他,固执地继续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江和良沉寂须臾,道:“只是以一个父亲的立场,说了些当时应该说的话。” 具体的,江和良没有说,或许是一个成年男人去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约谈这种事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变得有些羞于启齿,让自己身为大人的面子不太挂得住,他沉默下去。 但林听再回想起池故当时说的话,也能大致猜到。 ——“林听,可以不走么?” ——“林听,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混,觉得我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亲生父母……呵,也是。” ——“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也不会去追你的。” 一字一句,冰冷又决绝。 林听彼时不懂。 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说这么伤人的话,因为她并没有说过自己不会再回来。而他当时有手机,也有手机号码,就算她走了,他们也完全可以继续联系,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自己推得远远的? 所以她才生气、伤心,是实实在在被他绝情的话刺伤了。 以至于后来她跟喻思禾联系上了,都没有问过喻思禾池故的联系方式。 她想,是你先不要我的,你先推开我的。 我想把我的心留在你那儿,可是你不要。 为什么? 现在林听明白了。 她原以为父母说的那些过分的话语只在她面前说过,只是为了让她对池故死心才说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江和良竟然去找过池故——池故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了来自她父亲的恶语。 她的少年,是那么孤傲冷寂的一个人。 他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可他不善言辞,在被她的至亲踩碎自尊之后,也仍然红着眼眶,低哑的嗓近乎哀求:“可以不走么?” 林听愈回想,愈发在房间里待不下去了。 她呼出一口气,酸涩忽而涌上鼻腔,冲得人眼前都模糊了。 “爸,妈,”她口吻平缓地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对他有成见,这个成见或许光靠我解释没用,但我还是想说,他很好很好,比你们想的要好一万倍。” 她往下咽了咽哽意,轻声说:“好到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不管分开多远、多久,我都会去找他。” “……我爱他。” “爱”这个字在当今愈发虚无的社交关系中变得缥缈,人人都能轻易地说出口,如鸿毛随波,轻风吹拂,湮灭进无数调笑声中。 可对林听来说,它的份量却如山如海,一旦落地,便不可撼动。 她缓慢地,拿出全部真诚,说:“我不求你们一夜之间放下对他的成见,但可不可以多听听我说的话、多看看现在的他,以及——尊重我的选择?” 江和良和容茜没有给她回答。 他们是很好,但也有着和盛向礼微妙相似的,身为上位者的高傲。 低头这对他们来说,同样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林听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出声阻拦。 她一出门就看见站在墙边的江深和江致。两个少年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墙角。 林听合上门,江深说:“姐,我们送你。” 两个少年叫了个网约车,陪她回酒店。 林听坐在后座,靠着窗,格外沉默。 她感觉胸腔里堆积着很多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压抑又汹涌的感觉,特别、特别想立刻见到池故。 迫切到心脏都快被撑破。 池故摘下来给她的红绳攥了一路,她想起什么,摊开掌心,看见了他的戒指内侧同样雕刻了一行法语。 街边路灯光照进来,一盏接一盏地掠过,灯影闪烁间,她看清了那行法语。 情绪在刹那间似乎冲到头顶。 江致一扭头就见她一手攥着拳,脸埋在里面,像是在哭。 少年一下就慌了阵脚:“姐,你还好吗?” 副驾驶的江深转过头来。 林听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把情绪压下去:“没事。”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告别两个少年,她几乎是奔跑进酒店,按下电梯,直奔十二楼。 林听在1205房门前停下。 她按响门铃,在门开的一瞬间,她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用力扑进池故怀里。 池故猝不及防,往后撤了小步,顺势搂住她的腰往房间里带,合上房门:“怎么了?” 林听没有回答,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往日羞涩的小姑娘此时大胆又主动,池故却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只觉得不对劲,他拉开她,一愣,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低声问:“听话,告诉我怎么了。” 小姑娘脸上的妆还没卸,路上就哭了一回,妆都花了。 她只是抿着唇摇头,固执地盯着他,眼眶红红的。 池故掐了一下她的脸,哄:“先把妆卸了。” 眼妆糊在眼睛上的感觉不太舒服,林听哑着嗓“嗯”了声。 她的包池故一并带上来了,林听从里头翻出卸妆液,去浴室把妆卸了,顺便把一天下来身上堆积的汗渍洗掉。 但是池故房间里没有她的衣服。 林听洗完要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瞬间也想起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干了件多大胆的事情,顿时感觉自己有点缺氧。 憋着张红脸在浴室踌躇许久,倒是池故先来敲她的门:“洗好了么。” “洗好了!”林听慌张地答,咬了咬唇,刚想说跟他说衣服的事。 池故:“门打开一点,手伸出来。” 林听:“啊?” “不然你要穿着脏衣服出来,”他顿了顿,“还是光.着身子出来?” 林听脸爆红。 她打开一条缝儿,伸手,男人将自己的干净衣服递给她。 他给了一件白T和一条裤子,林听不矮,但骨架小,又瘦,这一套衣服穿在她身上跟玩儿似的。尤其裤子还是运动裤,她裤腰都快提到胸.部了,裤脚也往上卷了好几卷。 舒适是舒适多了,滑稽也是真的滑稽。 林池故坐在床边,看见她顿了顿,才道:“过来。” 她走过去,被他抓着手腕拽到双腿.间的空隙里,而后他的手扶在她后腰.窝。 这个地方略敏.感,林听颤了一下,双手无所适从地想要找个依靠,最终搭在他肩膀上。 “发生什么了?”池故抬头看着她。 林听垂眸与他的眸相望,眸光闪了闪,摇摇头。 “不能告诉我?”他猜测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不想。” “为什么?” 那些将心脏挤压得酸胀不已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又一次被勾上来。 像沸腾的熔浆,在胸口愈滚愈烈。 林听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在眼底逐渐浮起微红泪意时低头吻他。 一滴泪垂落,渗入两人相合的唇瓣间。 又苦又涩。 池故不再问,任由她吻,很快掌握主动权,扣着她的腰,摄咬她的唇.舌,温柔而霸道。 林听的眼泪越落越多。 她推了推他,问:“你的手绳呢?” 池故伸手从床头捞过来,被她中途夺走。 林听抓起他的手,像第一次那样给他戴上这根红绳,摸着中间的那枚戒指。 小姑娘垂着眼,长睫濡湿,哭过的眼着一层水雾,却又格外清透。 她看着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法语,柔软却哑涩的嗓音发着与中文截然不同的音,多了份缱绻。 池故不懂法语,却听懂了她说的这一句。 男人眸色微暗。 她说完这句法语,长睫颤了颤,大胆又轻声地说:“我想要你。” 池故扶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嗓音喑哑下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绯色早已漫上小姑娘羞涩的耳尖。 可她的视线不躲不闪,明亮而执拗。 酒店在每个房间的床头抽屉里都准备了安全措施。 “池故,”她叫他的名字,“我要你。” 池故坚守的自持力,在她面前一瞬间溃败不成军。 床头灯光暗下去,光线暧.昧又旖.旎。 灯罩上是镂空的蝴蝶花纹,投出的暖色光蝶在女孩儿雪白的蝴蝶骨上停驻。 池故俯下身,拨开她的发,汗顺着利落的下颌骨滴落在她背.上,他垂首,亲吻她骨骼上的蝴蝶。 他的手覆上她抓着床单的手,几分强硬地将五指挤入她的指缝,牢牢扣住。 林听趴在枕头上,乌发散乱,欲.海沉浮间转头,再一次看见他红绳上的戒指,和戒指内侧的刻字。 Chasseur de lumière。 追光者。 作者有话要说:还想多写一点的,但是气氛停在这刚刚好 - 感谢在2020-04-27 00:00:14~2020-04-27 23: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形 9瓶;4Xxxx_、我是一条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75 翌日上午, 舞团启程回宣城。 林听起床从没这么艰难过。 池故知道她一早要走,克制了一下——这当然是他自己说的。实际上林听完全没感觉到他有哪里克制了。 小姑娘气得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咬他。 池故任她咬, 末了才把她昨天跳舞时摘下来的红绳替她系回脚踝上。 林听幽怨地盯着他。 男人放下她的腿,手伸向她的腰。 林听警觉:“你干嘛?” 她挪着身子往旁边躲了躲,这一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疼得她五官纠结起来。 “腰不疼?”池故挑眉。 “还好……”她每天舞蹈训练强度那么大, 身体早就习惯了, 腰是有那么一点酸,但影响不大,就是另一个地方…… 林听羞于启齿, 抓着枕头, 把脸埋进去,含糊不清的声音闷在枕头里:“那儿……好疼。” “哪儿?”池故一只胳膊撑在她身边, 问。 “……”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他一顿,“怎么帮你揉。” 他就是故意的。 林听简直想把自己闷死。 “不要你揉,你走开。”小姑娘羞愤地蹬腿踢他, 结果扯到某个地方, 疼得腿都在打颤。 池故皱眉,按住她不安分的双腿:“别乱动了。” 林听委屈地抬眼。 池故俯身亲她的眉骨:“再休息会。” 林听也没想到会这么疼,昨晚上做的时候明明还……挺舒服的。 她又躺了好一会儿,挣扎着起床冲了个热水澡,才感觉好些。 回到宣城后, 所有人要先到舞蹈中心开会。 开会之前,林听想去找张念媛说衣服的事情,敲开办公室的门,虞箐也在里面。 两个人表情都算不上愉悦。 见林听进来,张念媛招招手:“林听,你来得正好,我们在说你那件舞蹈服。” “张老师,”林听走进去,“我也是来找你说这件事的。” 张念媛颔首,道:“你先说说看你有什么发现。” 林听把昨天和路惜茜在后台的对峙说了一遍,道:“路惜茜亲口承认,衣服上的颜料是她泼的。” 她昨天找路惜茜的时候穿着舞蹈服,身上没有可以放手机的地方,因而手机一直不在身上。她自己也一时没想起来这茬,所以可惜没能录下音当证据。 但是没录音也没关系,如果路惜茜否认,她也有另外的应对方案。 张念媛和虞箐对视一眼,虞箐眼神黯淡下去,苦笑了一声,低喃:“怎么会这样呢……” 林听不解。 张念媛道:“虞箐刚刚跟我说,舞蹈服被泼颜料,很可能是路惜茜做的。” “虞箐姐怎么会知道?” 虞箐叹息道:“前天大彩排的时候我听张老师说了舞蹈服被泼颜料的事情,然后我就想起茜……路惜茜有一件衣服上沾了颜料,她自己好像没发现,我之前提醒她的时候她的反应有些紧张,回房间后就马上拿那件衣服去洗了,但是没洗掉。” 大彩排那天晚上,虞箐走时多问了张念媛一句泼在衣服上的颜料是什么颜色的。 张念媛说:“什么颜色都有,红色和黑色最多。” 而路惜茜衣摆处沾的颜料,有红有黑。 即便如此,虞箐觉得就因为一件衣服怀疑一个人实在说不过去,她也并不觉得路惜茜是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但疑窦一旦产生,就有点不受控制。 回去后虞箐佯装不经意地问起:“茜茜,你上次那件白衣服怎么样了?我看你洗了,颜料洗掉了吗?怎么没看见你晒。” 路惜茜像是没想到她还记得白衣服这事儿,突然提起,她激灵了一下,愣了两秒笑笑说:“衣服啊……洗不干净,我就扔了。” 当时虞箐看着她的反应,心头五味杂陈。 静默一会儿,她才接道:“挺好的一件衣服,可惜了。” “嗯……是啊。对了虞箐姐,你今天跟我说的那个……”路惜茜似乎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含糊应了一声后很快将话题转开。 虞箐的怀疑却再也转不开了。 于是等公演圆满落幕,她回到宣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念媛说了这件事。 她同样没有证据,因此并非直接下结论,只是把自己的猜想和发现告诉张念媛。 林听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虞箐类似于蛛丝马迹的猜想并不能说服张念媛,要说的话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怀疑对象,但找来的林听却是直接给出言之凿凿的答案,和虞箐提供的怀疑对象是同一个人。 张念媛作为宣芭的团长,是舞团的决策负责人,任何决定都要谨慎,哪怕面前的两个人在她看来是不可能做出诬陷之举的人:“但是你们都拿不出证据,所以对你们的说法,我仍然持怀疑态度。” 这在林听的意料之中:“张老师,我确实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印证我们的说法。” 她看向虞箐,略带歉疚地继续道:“就是可能需要虞箐姐牺牲一下……” 虞箐温声:“没关系,你说。” 林听只说了四个字:“兵不厌诈。” - 张念媛很快把路惜茜叫来了办公室。 路惜茜开门的时候看见林听和虞箐,脸色变了变,合上门走进来:“张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张念媛面色沉沉,平静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叫你来。” “我……”路惜茜心头一慌,看了眼林听,咬牙说,“我不知道……” “舞蹈服上的颜料是不是你泼的?” 路惜茜在看见林听往张念媛办公室走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是去找张念媛告发自己。 她一开始是着急的,但想起昨天在后台两人说话时的场景,她很确定林听没拿手机,当然就不会留下证据,所以林听问是不是她干的,她才敢说是。 这么一想,路惜茜便安心了一些,想着如果张念媛问起,她只要否认就行了。 反倒是林听,拿不出证据,当然就成了诬陷。 于是张念媛这么问,她压下心头的慌乱,佯装不知:“颜料……?什么颜料?” 张念媛看着她,不语。 路惜茜作茫然状:“张老师……我不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哪件舞蹈服被泼颜料了吗?您怎么会觉得是我?”她说着有点着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余光瞥见林听要开口,路惜茜忙抢在她前面道:“是不是有谁跟您说了什么?您一定不要相信那种乱打小报告的人,无凭无据给人泼脏水……舞蹈服有多重要大家都知道,我怎么可能还会去干这种事情!” 路惜茜的反应比林听想的要大。 她把计划中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张念媛听她说完,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无凭无据?” 路惜茜一愣。 张念媛又说:“虞箐已经给我听了录音,你还想狡辩吗?” 路惜茜的矛头一直是对准林听的,而虞箐温柔好糊弄,绝对不会怀疑她。 现在这个名字冷不丁从张念媛口中说出来,她彻底呆住了:“虞箐……姐?” 她震惊地看向虞箐,后者用一种不忍的眼神看着她,说:“昨天我有事找你,在化妆间没看到人,有人跟我说你和林听出去了,我就想出去找你们的。但是走到门口……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虞箐的语气听上去十分难过:“茜茜,我一直觉得你有潜力,也把你当妹妹看待,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呢?” 路惜茜愈听,表情愈发稳不住。 让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是张念媛的一句:“惜茜,你就这么希望公演失败?” 路惜茜这下慌了:“张老师,不是的,我没想破坏公演,我就是……就是……” 她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因为无论怎么说,她的阴暗面都已经摆在了张念媛面前,而她的行为也正如林听和张念媛所说,会《瑶姬》公演出现极大的问题。 而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已经给了张念媛和虞箐一个确切的答案,连证据都可以省了。 虞箐看她的眼神变成了真正的失望:“原来真的是你。” 一句话,截断了路惜茜的支吾,她怔然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被诈了。 想起自己从进门到刚才都说了什么,女孩儿脸上血色尽失。 张念媛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惜茜,我对你很失望。” 路惜茜唇瓣翕动,再没能说出一句狡辩。 - 公演刚结束,宣城芭蕾舞团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虞箐退役,第二件是林听晋升为宣芭的新首席,第三件,就是主要演员之一的路惜茜退团。 这三件事,在公演结束的第二天同时宣布。 宣芭内部风言风语一时四起,而宣芭之外,“白天鹅”的回归在业界也成了一个不小的新闻。 宣芭的新舞剧《瑶姬》无疑又一次震动芭蕾舞坛,文体业内的各个专业人士都给出极高的评价。 巡演从十月开始。 九月剩下的这一个月,《瑶姬》的排练放松,更多的时间则是留给大家准备月底的舞蹈节。 回到宣城后,林听接下来两天挺忙的,先是请喻思禾他们吃了餐饭,连同生日和祝贺她演出成功一块儿请了;隔天便又回家跟林舜华夫妻和林枝吃饭。 万琪是第一次亲眼观赏女儿的演出,一向坚强飒爽的女人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看着你现在这么好,妈真的很为你高兴。” 林舜华好笑地揽了揽妻子的肩:“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听听过得多凄惨呢。” 林枝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您可别哭了,哭起来真的不好看。” 万琪夺过纸巾,瞪她一眼,边擤鼻涕边说:“我怎么就生了个长着嘴巴的女儿。” “高兴吧?”林枝说。 “能把你塞去你爸肚子里我更高兴。” 林舜华莫名挨了一枪:“……” 林听在一边乐,又抽了张纸巾给万琪擦眼角的泪,软声说:“我也要谢谢你和爸爸,当初支持我学跳舞。” 林家在当时说不上大富大贵,也说不上家徒四壁,就是很普通的家庭。 一个普通的家庭要养两个女儿,压力不可能没有。 即便如此,从小到大林听和林枝想学什么,他们都没有阻拦过,也没有让两个女儿来负担经济问题。 林听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万琪眼泪又哗哗地流。 林舜华边笑边哄妻子,这下好么,万琪不哭了,开始冲他发脾气。 林枝对就快年过半百的这对中年夫妻很无语,懒得理他们,偏过头问林听:“你跟容阿姨他们还在冷战?” 自从在帝都坦白和父母坦白了和池故的关系,到现在林听和他们都没联系过。 倒也不是故意不联系,林听走的时候给他们发了消息,说自己回宣城了,容茜回了个“一路平安”,他们就再没说过话。 林听点头。 林枝嗤了声:“江深江致不是见过池故哥么,他们在那边也不帮你说话?” 林听像是受了什么启发:“我没问过……” 林听当然想知道父母的态度有没有转变,但现在情形搞得这么尴尬,她摸不准向他们提起池故是好是坏。 这个时候弟弟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 江深和江致九月九号才开学,临近开学的最后一段时间,兄弟俩乖乖地待在家里陪父母。 这正好方便了林听旁敲侧击。 问得多了,江深索性直接拆穿她的小心思:【姐,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想问爸妈对姐夫的态度。】 林听:“……” 养殖大户:【是。】 她想了想,添上一句:【好弟弟。】 喻思禾平时有什么事找林枝总是“好妹妹”“好妹妹”地叫,林听看得多听得多了,潜移默化学到了一点。 江深从没领教过他姐撒娇的本领,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这能算撒娇的话。 不管了,就当是吧。 江深:【有我和江致,放心。】 这话如果是江致说出来,林听还得犹豫一下,但现在是江深说出来,她放心了。 实际上江深和江致已经被江和良和容茜约谈过了。 那天晚上两个少年在房门外,将里头的父母和林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都挺惊讶父母口中的池故竟然那么不堪,跟他们见到的简直就不像一个人。 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他们接触过池故,尽管时间不长,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既然父母拉不下脸,那总得有人当媒介。 回到临城后容茜就把他俩叫了过去,问他们:“你们去宣城玩的时候,你们姐带你们见过那个池故没有?” 江深:“见过。” 江致:“那几天我们住他家。” 容茜皱眉:“你们没钱了?酒店不住去一个陌生人家里住?” 江致来的时候抓了一把圣女果,边说边往嘴巴里扔了一个:“不算陌生人吧,那是我姐男朋友啊,我们关系挺好的。” 江深的回答就震惊得多:“本来打算玩两天就回来的,正好快到姐生日,我们就想给她过了生日再回来。姐心疼我们住酒店的开销,池故哥就让我们住他那儿。” 这个因果逻辑容茜也说不出什么,沉默了会儿,口吻中的严厉没有方才也咬得那么狠了:“你们没给别人添麻烦吧?” 这话乍一听好像偏向池故,实际上是很明确地把他和自家人分割开来,字里行间流窜着极强的排外性。 “怎么会呢,我俩多听话啊,您还不放心?”江致嬉皮笑脸,挑了个很不一般地角度继续展开话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容茜的话语主导权夺了过来,“哎说到这个,您肯定不知道吧,池故哥家里养了一只猫一只狗呢,那狗是搜救犬,叫阿瑞斯,特别帅,就上回有梨姐那个剧组不是火灾来着,姐困在里头了,还是阿瑞斯带着池故哥冲进去把姐救出来的。” 容茜愣了愣。 她知道两个女儿遭遇火灾的事情,但问起来的时候林听并没有把过程说得这么详细,只说她一开始困在里面,后来逃出来了。 现在听江致说的起和女儿表述的完全不一样,她心头复杂的同时,又莫名感到一些酸楚。 “搜救犬?那不是消防员才养的狗么,”容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你们姐说他现在是兽医。” “是兽医,”江深答,“阿瑞斯是退休搜救犬,池故哥的妈妈是消防员,八年前牺牲了。所以阿瑞斯退休后就交给他养。” 容茜是第一次听说池故家里的情况,微微怔愣。 八年前……那池故失去母亲的时候,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江深只说了这么多,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容茜还想多问,面子上又抹不开,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江致看出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但他和江深一样,对池故的家庭情况只知道这么多,想了想只好继续宠物的话题:“池故哥那只猫也不得了,是只白猫,叫大米,可通人性了,就是怕生……听姐说,是以前被人虐待过,多亏了池故哥带着一些志愿者去解救,救出来一堆猫啊狗啊的。” 江致一通哇哇,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池故就一个形象:美强惨,还善良。 活脱脱一个天使般的男人。 容茜听得一愣一愣。 得亏江深存着点心眼,在旁边偶尔插两句嘴,及时给江致快跑飞起来的火车修正轨道。 容茜竟然也没打断他们。 等兄弟俩觉得差不多,见好就收的时候,她缄默片刻,问他们的却是:“你们在林叔叔家给你们姐过生日那天……池故也在?” 江致“啊”了声:“在啊,池故哥是林叔叔他们家常客了。” “常客?”容茜皱眉,狐疑,“他们知道池故以前……”后面的话她吞了回去。 江深说:“知道吧,感觉池故哥和林叔叔万阿姨很熟悉。” “他们对池故是什么态度?” “看着像把他当干儿子,”江致摸着下巴说,“反正损起来不留情面,但看得出很喜欢他。” 容茜不说话了。 她心里头的酸楚泛滥更厉害。 林听说自己是“回”宣城。 这一个“回”字,脱口而出那么自然和理所应当。 亲生父母不如养父母。 这是让容茜和江和良最受伤的。 她不懂,为什么她和江和良百般对她好、只要她想要的,只要他们有的,全都可以给她,可她还是和他们不亲,她的“爸”、“妈”,总是带着一丝疏离与隔阂。在女儿心里,“家”这个符号始终在宣城,而非临城,而非他们身边。 他们跟林舜华和万琪比,到底差在了哪里? 容茜真的不懂。 可是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也正因为明白,心里才更难受。 看着母亲渐渐泛红聚雾的眼眶,江致站直了点,收敛起吊儿郎当的嬉笑:“妈,怎么了?” 容茜缓慢地摇了摇头,抬手擦拭眼角。 “妈,”江深看着她,递了个台阶过去,“我跟江致在宣城玩的时候还有一些照片,之前没给你看,现在你要看看么?” 他们出去旅游的这段时间,在每个地方都拍了照片,回来后挑挑拣拣,洗了一册子出来,但这些洗出来的照片里宣城的很少,容茜还奇怪过,被他们随口搪塞了过去。 之所以少,是因为也有一部分照片里有池故,还有池故和林听的同框。 既然要帮他们姐姐保密,那肯定不能让容茜和江和良看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容茜从儿子的话里读出了些许潜藏的意思。 她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往台阶试探地迈了一小步:“让我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我凌晨想更,但不一定能清醒地写完 所以大家还是睡觉吧!! - 感谢在2020-04-27 23:48:51~2020-04-29 00: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1019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76 《瑶姬》的排练放松之后, 林听终于有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来排《刺玫》。 这就导致了一件事——练习。 此练习非彼练习,不是动作上的, 而是“体态”上的。 林听以为池故已经忘了这一茬,谁知道某天她在三楼练完舞蹈准备去休息,被池故又一次堵在舞蹈房门口。 转身看见他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拉响了警报,但光拉响没用, 逃不掉。 池故十分娴熟地倚在门边, 长腿懒洋洋伸着,把她的去路堵住。 “不用我陪练?”他垂眸看她,问得很自然, 脸上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没有就怪了。 林听才不信他没有。 “我今天练完了, ”她推他,“不用陪练。” 池故纹丝不动:“我觉得你需要。” 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听被他半哄半骗地承认自己需要陪练。 等到被池故摁在舞蹈室的镜子上, 林听后背贴上一股凉意,她的理智才万般艰辛地回笼。 奈何为时已晚。 男人拨过她的下巴, 林听被迫转头,从另一侧镜子里看见她和池故相贴的身影。 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所有情动。 但是不得不说,林听现在被他半压着摆出的这个姿势, 从侧面看上去, 线条非常……妖媚。 看得她自己心尖都是一颤。 池故也侧眸瞥了一眼,眸光晦暗,拇指顺势抬起她的下巴,吻下去:“比上次有进步。” 林听最后被他进步到了床上去。 舞蹈节一天天临近,林听最近和容茜终于慢慢重新说上话了。 她从江深和江致那里了解到他们是怎么帮忙的, 但在容茜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容茜和江和良对池故的态度仍不得而知,他们不提池故,她也就不主动提起。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很难用言语形容,他们不再对她过度地忧心,在她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后他们不会再忧心忡忡地继续担心这担心那、然后半软半硬地单方面施加自己的关心,像是会去在乎她表达出来的想法和意见了,偶尔还会跟她开一两句玩笑——虽然十分生疏不熟练,那些玩笑中也有几条并不好笑,看上去非常笨拙。 但林听看了片刻,还是笑了出来。 似乎平淡的生活也仍在越变越好。 最近希亚集团还在处理私卖宠物的事情,公司发了声明,将那名医生和助理开除了,但这完全不能平息众怒,因为真正有问题的是院方,院方包庇,你光开两个人有什么用? 群情激奋下,越来越多关于希亚连锁医院的“黑料”被扒出来、曝光出来,现在希亚的信任正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自顾不暇,就算后头有池景丞的撑腰,也没那个心思再来收购零六了。 在这种情况下,池故找了一次池景丞。 这是林听后来才听他说的。 池故和池景丞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可聊的,一个是从未尽过责任的父亲,一个是早就把自己当孤儿的儿子,能聊出什么来呢。 池故耐着性子主动找他,无非就是认真地最后一次申明自己的态度:你的财产我没兴趣,也不会要,你的公司是死是活也跟我没关系,当初的抚养费我已经全部还给你,父子关系从此两清。 池景丞似乎死心,也似乎没有死心,但没再来找过池故。 至于背后还会不会再做点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听问池故:“你不怕他再对零六下手吗?” “怕什么,”池故说,“随他作。” 池故说这话时语调平平,神色微懒。 带着十几岁时的张扬肆意。 没过几天,家里来了几位消防员,纪淮梁也在当中。 他们是来看望阿瑞斯的。 上次阿瑞斯被池故从火场抱出来,前往火灾现场的消防员都注意到了,后来消防支队打电话来问过池故阿瑞斯的情况,这次才终于批下来派发几人过来看看。 阿瑞斯后来的训导员也来了。 池故定期会和这位训导员联系,明湾牺牲后,他和阿瑞斯搭档这么多年,也算一手带大阿瑞斯。 自从那次火灾后,阿瑞斯的骨折没有痊愈,需要减少活动,池故便没有再带它去医院,留它在家里静养,阿瑞斯或许也知道自己身体机能正在逐天老化,自己也乖乖地不乱动,通常在一楼宠物房一趴就是大半天。 池故在客厅和他们聊天,阿瑞斯和来访的消防员们玩了会儿,被池故勒令会宠物房休息。 林听瞅着怪可怜的,干脆去宠物房陪它。 池大米趴在宠物房的猫爬架上,见她进来伸了个懒腰,翻出肚皮。她伸手揉了两把。 外头的动静她没怎么听,倒是池故放在一边记录阿瑞斯骨折恢复情况的本子,想起来房租的事情了。 当初合同签的是一年,房租是半年一付,现在算算快半年了。 她好像一直没问过池故房子的事情,如果以后结婚,总不能还继续租房吧——她和池故的积蓄付个首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那不如买套房子自己住呢。 林听最近想这个事情想得越来越多,越想越蠢蠢欲动,就是还没跟池故提起过。 她看了眼客厅,拿出手机联系了彭寒。 彭寒一听她的来意,字里行间透露着犹豫:【这个么……反正合同签了一年,你要是提前搬走也要付违约金,后半年的房租先不急吧,你先住着。】 林听以为他是因为现在熟悉了才这么好说话:【其实下半年我想买房……但是这边肯定还要住一段时间的,新房装修什么的还得等很久,所以我在想这边的租房合同再续一年。】 彭寒被她的话震到:【买房?】 养殖大户:【对呀。】 彭寒:【老池说的?】 养殖大户:【没,我目前的打算,还没跟他说。】 彭寒:【这……】 彭寒好像很为难,“这”了半晌也没有后文,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又闪。 给林听闪得一头雾水。 她开始有点不安,主动消息询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彭寒又迟疑了很久,才数:【是有……那么点问题。】 养殖大户:【什么问题?】 彭寒又开始正在输入反复横跳。 跳了老半天,他下定决心似的:【这事儿吧,我做不了主。】 林听茫然了:【啊?】 彭寒:【你要买房这事儿,最好先跟老池说一下,至于这边租房的事情……我也真做不了主,你也得问他。】 怎么都要问池故? 林听反复看了好几遍彭寒最后发的消息,意识到了什么,像雾里看花,隐隐看到一点轮廓,想再看仔细点却又看不清。 于是她企图从彭寒这里打听多一些:【为什么啊?】 彭寒:【就这么说吧。】 彭寒:【我严格来说只是个二房东。】 彭寒:【三楼你应该一直有在用吧?一个房东,为一个只住一年的陌生小姑娘这么劳财费力地改造自己家,这得什么圣人才干得出来的事儿啊。】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林听还没明白过来,那真是傻到没边儿了。 她愣愣的,没再回复。 如果池故真的是…… 可当初喻思禾并没告诉过她这件事。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喻思禾也好林枝也好,包括杜恒、纪淮梁他们……乃至包括林舜华和万琪,他们在知道她和池故“合租”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甚至都不多问。 林听当时只当他们是尊重隐私。 现在想起来,他们的反应简直就像是——被封口似的。 一旦涉及到这个话题,就全部避而不谈。 比如林枝第一次送她回来的时候,那天晚上池故在门口抽烟,当时她还没说过自己在跟池故合租,可无论她在车上迷迷糊糊报地址的时候,还是林枝看见门口的池故时,小丫头既不惊讶也不好奇,还十分自然地跟池故打了个招呼。 林听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起那晚,才觉得处处都透着奇怪。 还有带阿瑞斯遛弯时遇到的那位养金毛的老大爷。 那位老大爷听说她和池故合租的时候,表现确实很惊讶,但他的惊讶在于:“小池这是缺钱了么……” 林听当时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现在懂了。 房东把房子租出去要收钱,她住在这儿要付房租。 而在老大爷眼里,她和池故合租,收钱的是池故。 一楼的宠物房、三楼的舞蹈室。 正如彭寒所说,为了两个只是暂租自己房子的房客大刀阔斧地改造房子,费钱费力,能这么干的房东简直就是圣人再世。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圣人。 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点头改,是因为这房东不是别人,是池故自己。 我改我自己房子,那不是随随便便吗。 林听深吸一口气,决定再好好确认一下。 她发了个消息给在客厅的纪淮梁。 就在一个屋檐下,纪淮梁大概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找他,还通过这种方式,回了一个问号。 林听郑重其事:【我问你件事,你实话告诉我,并且不要跟池故说。】 纪淮梁比较谨慎:【你先问。】 林听也不跟他讨价还价了:【你知道这房子是池故的吗?】 纪淮梁沉默了。 林听抬头,半开的门往客厅望,直勾勾地盯着纪淮梁。 本来想偏头找池故说话的纪淮梁:“……” 男人迟疑了会儿,不多时,林听手机上收到回复:【知道。】 林听立马追问:【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思禾也知道?】 纪淮梁:【……知道。】 结合纪淮梁的反应,林听算是清楚池故联合他身边的人和她身边的人,给她唱了场什么大戏。 林听有点麻木。 她的麻木一直持续到送消防员们离开。 池故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皱了皱眉,想去捉她的手,被小姑娘木着脸躲开。 池故:“……” 很显然,小姑娘是在跟他闹别扭。 纪淮梁扫了眼两人的小动作,凝眉思索片刻,上车前趁着池故跟他们队长说话,低声问林听:“除了房子,老池是不是也没跟你说过零六的事。” 林听一愣:“零六?” “嗯,‘零六’这个名字的由来。” 林听心跳莫名加快。 那边池故和消防支队大队长说完话,池故看过来,纪淮梁没再继续说,朝林听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手机,上了车。 车子驶远,进屋前林听的手机震了震。 是纪淮梁发来的消息,将刚刚没能说完的话补全了:【你还记不记得你还在三中的时候,有哪一场考试的座位号是六号?】 林听脚步一顿。 久远的记忆一时之间需要稍稍挖掘才能想起来。 手机又是一震。 纪淮梁:【我记得后来有一次考试,老池的座位号是六,在第一考场。】 纪淮梁:【后来考完试我们去找他,看见他把桌角的座位号标签撕下来了,看了很久,我们说什么他都没理。】 纪淮梁:【当然,这都是我猜的。】 撕桌角座位号这种事情,多余且没必要,池故也从来不干这种事。 那一次见他把座位号撕下来不说,还拿在手里看了很久。反常得不行。 而他们都知道,池故的反常,永远离不开林听。 无论她在或不在,都无一例外。 林听望着纪淮梁接连发来的消息,微微出神。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是她在宣城三中的最后一场考试。 那之后没多久,江和良和容茜找来,她离开。 当时她在第一考场,座位号是六号。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下章给大家捋清楚合租这个事情,0点前更! 第77章 77 林听心想难怪。 她之前觉得“零六”兴许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可从池故嘴巴里问不出来——问不出来才是真的有问题。他这个人,什么都埋着藏着, 如果没人去挖,他永远都不会说。就连对你好都不会说。 她猜想过“零六”的很多种可能,她的生日、他的生日、大米的、阿瑞斯的……甚至悄咪咪打探过明湾的生日,还想过是不是她离开的日期。 没有一个对得上的。 谁知道根本不是日期, 甚至都不是什么重大事件的衍生。 只是一个很普通, 普通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小事件。 就像深秋时节落下的一片叶。 林听收起手机,进门后池故站在沙发边,敲了敲沙发靠背:“谈谈?” 还挺有自觉。 林听刚走近, 就被他拽了过去。 她挣了挣, 没挣脱开。 池故桎梏丝毫不松,抓着她两只手腕:“在不高兴什么?” 林听决定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池故眉头动了动, 眼中闪过一丝了悟,比林听预料的坦然得多:“是有。” 林听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小姑娘这个眼神带着点埋怨和不高兴, 还有些可怜巴巴。 池故低笑出声,往后靠,拉着她也往前了一点:“刚刚彭寒跟我说, 你想买房?” 林听幽幽地:“你们小道消息一直都传这么快的哦?” 池故谦虚道:“还好。” 林听:“……” “是啊, 我就是想买房,”小姑娘绷着脸,“不行吗?” “当然可以。” 林听轻哼。 “房子买了还得装修,”池故道,“没那么快搬走吧?这里续租多久, 一年?两年?” 男人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她想搬走随时可以搬,住不住这儿都无所谓,他绝不拦着。 林听气结,转着手腕要挣开他:“才不,我不租了,我去住别的地方。” 池故怕她疼,松开一点力道,但还是没放手,眯了眯眼说:“行,但你签这里签了一年,到明年五月份之前都得住这儿,不然属于违约。” 说得像签了卖身契似的。 “谁规定人一定要在这儿,我不退租,但不住这儿还不行吗。”林听嘴硬道。 “也行,先把后半年的租金付一下。” “……” 小姑娘不挣扎了,看着他,嘴巴渐渐瘪下去。 她很委屈:“明明就是你骗我在先……为什么还欺负我。” 池故放松力道,揉着她因为挣扎有些红了的肌肤:“那你呢。” 林听恹恹的:“……我怎么了?” “就算房子不是我的,你不也住进来了吗,”他说,“这叫什么,自投罗网?” 林听垂下眼,不吭声了。 他们互相都没有深究过合租这件事。 其实问题一直都存在。 分别七年,隔阂七年。 重逢时他们的关系处于冰点。 池故知道要跟自己合租的是她,还是让她住进来了。 林听知道合租的另一位租客是他,还是搬进来了。 他们都知道即将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是谁。 这件事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谁先开口,安静良久,林听问他:“那你先说,既然房子是你的,为什么要找人合租?” 池故不答反问:“你也先告诉我,为什么喻思禾跟你说我在找人合租,你还是搬进来了?” 林听沉默一下,抬眼:“思禾是不是把我要找房子的事情告诉了你?” 她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是,”池故说,“她告诉我你要回来,托她帮忙看看这边的房子,你要租房。” 林听恍惚了一下。 回到宣城最重要的是有个地方住,住的地方还得满足她平时练舞的需求,自然不可能回林舜华和万琪那儿。但租房不是个拍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所以她托喻思禾先在宣城帮她找找合适的房子。 没多久,喻思禾发了一组照片和几个视频过来,跟她说,这套房子特别合适,三层独栋小洋房,房东人很好,愿意把三楼给她改成舞蹈室。 唯独有一点比较尴尬。 喻思禾说:“就是……这套房子是合租房,两间房,两个人住,房东已经租出去了一间。” 林听听到这个的时候有些抗拒,刚想说算了,便又听喻思禾道:“以及……租了一间房的那个人,是池故。” 她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脑子有点懵是真的。 喻思禾问她:“怎么样,要租吗?房东我也认识,你想租的话我去问问他。本来之前就想跟你说的,但毕竟是池故……不过我给你看了这么多房子,不得不说这套房我觉得最贴合你的要求。” 林听心跳跳得很快,几乎没再犹豫:“要,我要租这套。” 于是喻思禾替她联系了房东,最后将彭寒介绍给她认识。 林听和彭寒协商过后,达成一致,把房子租了下来。 彭寒说:“你放心,三楼原本就给那位租客改成了健身房,你要求的这个舞蹈室工程不大,加几面镜子就行了。房间的话……该有的家具也都有,你到时候拎包入住不是问题。当然,有什么不喜欢的家具想要替换掉的,你到时候也可以跟我说。” 之后回到宣城,住进这套房子,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林听当时只觉得这个房东人真的很好,特别好。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了,天降馅饼怎能不让人防备。 但人是喻思禾介绍的,连池故那样的人都租这间房子——那应该没问题。 彼时林听万万没想到,自己确实是上当受骗了,骗她的人好巧不巧还就是池故。 他的一句回答,让林听终于彻悟。 租房从一开始就是池故联合身边人给她下的套。 一场骗局。 “所以……你就为了让我住进来,让彭寒和喻思禾替你撒谎?”林听轻声问。 池故低应:“嗯。” “你还让纪淮梁、杜恒、我爸我妈他们都帮你瞒着我?” “嗯。” 一个谎要用千万个谎去圆。 池故将这里当成了巢穴,他在巢穴边铺满鲜花与青草,诱骗一无所知的猎物踏进来。 但他并非为了捕食,他只是想和这只分别多年的猎物见一面,不想吓跑她。 只是见了一面,就想见第二面,想一直一直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需要继续伪装自己的巢穴,让小猎物进来后也能看见鲜花与青草。 谎越滚越多,鲜花与青草也渐渐铺满巢穴。 池故起初,真的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 分别时他的话说得绝情,他知道他一定伤到她了,所以并不奢望她能心平气和地和自己住在一起。 但是那天她敲开他的房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池故心底的欲望裂成一方贪得无厌的无底洞。 见一面根本不够。 这短短的一面和寥寥几眼,怎么可能填补得了这七年来空洞而泛滥的想念。 而她也始终没有说要搬走,她在这里安然地住了下来,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逐渐留下了她生活的痕迹。 池故掌心顺着手腕往下,握住她的手。 “那么你呢,”他低眸望着她,眼中化开如映照在窗帘上融暖的柔光,“明知道要跟我一起住,为什么还要搬进来?” 林听问他:“你觉得呢?” 他顿了顿,难得坦诚:“我想听你说。” 林听眨了眨眼,心里头的气早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柔软。 她说:“池故,我是为你而来的。” 当喻思禾说合租的人是池故时,她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她就是为了他才租这间房的,她就是知道了住在这儿的人是他,才来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来找他。 林听想,七年前池故说的话那样决绝,他一定不太想看见自己。 可她想见他,就算没有这个合租,等她在宣城稳定下来,她也一定会去找他。哪怕只是见一面都好。 ——但,见一面怎么够。 野兽以为自己装点的漂亮巢穴终于诱骗小猎物在这里安家。 可实际上小猎物一开始就是奔他而来,哪怕没有鲜花和青草的装饰,她也一样会来。 池故吻下来的时候,林听也踮脚迎上去。 他们从未如此难舍难分过。 林听被池故抱上沙发,他似乎格外喜欢她坐在他身上的姿势,他会托着她的背,禁锢着她的腰,将她掌控。 林听努力地拔回一丝理智,退开一点,调整了一下呼吸:“那我的房租呢,你骗我的人,还骗我的钱……” 池故捏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我吻了下:“没动过,一会儿还给你。” 她双眸迷蒙一下,轻喘两口气,想起另一个疑问:“我还听纪淮梁说了……‘零六’的含义。” 池故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眸中沉霭深邃的情.欲让林听忍不住心尖发颤。 林听手勾在他脖子上,揪着他一缕发无意识地揉,说:“你是不是考试的时候,坐过第一考场的第六个座位?” “嗯,”池故拂开她耳边的发,长指擦过她发烫的柔软耳垂,哑声说,“那是你曾经坐过的位置。” 在林听走之前,最后一次考试,坐在第一考场的零六座位。 她走后的某天,某场考试,池故也坐在了那里。 当时他不再是问题少年,而是成了许多人看来改头换面后的优秀学生。 但他自己对此一直没什么实感。 直到那一次坐在那个位置,他写完试卷时抬头,看见窗外一棵树上的叶子已经泛黄,一片枯叶挣开枝丫,往地面坠落。 又一个盛夏过去,又一个深秋来临。 这是林听曾坐过的位置。 窗外或许,也是林听曾见过的风景。 林听离开后的一年,池故久违地感受到她存在的痕迹,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他在零六号座位所见的风景,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交错的时间里,它藏进了一片落叶中。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来说,这场合租就是两个人各自的小心思相撞的结果,都对对方有所预谋的接近 下章完结啦,明天中午或下午更 - 感谢在2020-04-29 18:22:06~2020-04-30 01: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a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能听见吗(正文完) 78 九月中下旬, 停工了将近一个月的《双子星》剧组再次开工。 火灾让整个剧组元气大伤,唐导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又要稳住投资方,又要买设备和重新搭景,这些当然有专门负责的人,但每一环都不能少了他。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唐导, 林听都觉得他憔悴了许多。 林听又回到了舞蹈中心、剧组和家里三点一线跑的日子。 月底, 莱纳瓦舞蹈节如约而至。 九月二十八是个晴朗的周六,莱纳瓦舞蹈节在宣城第一剧院举行,举办时间一共为三天, 单人赛分为初赛和决赛, 团体赛包含双人赛,直接为决赛。 这三天里, 第一天是单人赛初赛,第二天是团体赛, 第三天为单人赛决赛。 参加舞蹈节的舞者来自五湖四海,从白皮肤到黑皮肤都有,有个人参赛的, 也有像宣芭这样一个舞团一起来的。 林听自然就遇到了老熟人。 她刚换完衣服——初赛对于服装和妆容的要求并不高, 就像高中时的命题作文,重点考察基本功,划定了曲目和舞蹈片段范围,统一穿练功服、盘头发,妆容不可太浓艳。 走出更衣室正在化妆间盘头发, 身后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 “Ting!” 林听在法国时用的英文名是Liz,但与她相熟一些的人都会叫她Ting,他们说叫她的本名亲切一些。 林听转头,入眼是一队白皮肤舞者,当中不少熟面孔。 叫她的人是当初在舞团里关系很好的姑娘,也是同住的室友,叫Ada。林听到法国后法语的突飞猛进离不开她的帮助。回国后两人也保持着联系,时常聊聊天,《瑶姬》的成功连她都知道了,上次还打了个跨国电话来祝贺林听。 Ada上来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并且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学习到的简单中文:“Ting!好久不见!Tu me manques beaucoup!” 她的中文口音很别扭,艰难地说了四个字后就放弃了,飞快用法语表达思念。 林听笑:“Moi aussi.”我也是。 另外一些熟面孔也慢慢围过来。 在黎尔特芭蕾舞团的时候,风言风语虽多,但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友善的,只是不友善的那小部分人的恶意远远压过了普遍的善良。 来的人里当然也不乏那小部分人的面孔。 林听只大致扫了几眼,就被Ada拉到了一边。 Ada知道当初她腿伤的内幕。 “Ting!有一个好消息!”Ada脸上兴奋难掩,“你还记得Dora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听右腿动了动,点头。 Dora,她怎么会忘。 当初她腿受伤,Dora就是始作俑者。她在她的舞蹈鞋上做文章,途中舞鞋断裂,导致林听的脚严重崴伤,人也狠狠摔在舞台上。 Ada说,Dora在来中国的前两天出了车祸,该说巧还是不巧,她受伤最严重的就是双腿。 搞不好,以后都要依赖轮椅或拐杖了。 Ada是个性子很直爽的姑娘,当初为林听的事情十分愤怒,向舞团上层反应过——当然,如果成功了,Dora也不至于直到这次来中国的前两天还在舞团里安然无恙。 一个舞者因车祸失去双腿,今后算是彻底与舞台无缘,这其实是一件十分惋惜的事情。 但如果这个主角是Dora,Ada想不幸灾乐祸都难。 Ada说:“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她又开始说起蹩脚的中文,“布洗不报,洗候未到?” “……”林听失笑,纠正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Ada:“哦哦。”而后非常好学地重复了一遍。 林听心里当然也一样痛快。 当时在别人的地盘,反抗无果,她也做不出像Dora那样阴损的事情,所以才回国寻找另外的出路,用实力说话。 人生的意外在两年后的今天替她还了牙。 现世报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真就是让人不信都不行。 舞蹈节的开幕式办得声势浩大,来了不少艺术类媒体进行跟拍报道。 好心情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到发挥水平,何况初赛对林听来说本就毫无难度,第一天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 她挑的舞蹈片段是芭蕾舞剧《胡桃夹子》中糖梅仙子之舞。 初赛当场出分,但排名要等第二天上午完成,下午两点在官网公布决赛名单以及通知选手,选手要在下午六点前将决赛的原创舞蹈的舞蹈名和曲子递交上去。 结束后池故来接她。 林听离开时是傍晚,阿瑞斯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池故今天破例带它出门放风,但是没让它下车。 林听刚走出来就看见池故站在车边等她。 Ada跟她一块儿出来的,看见马路对面站着的东方男人,一声“Oh là là”感叹出口。 她在林听耳边说:“Ting,快看!天哪,他是我来中国这两天见过的最特别的男人!” 林听问她:“特别什么?” Ada大力赞美:“特别帅!” 林听承认自己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池故往这边走过来。 Ada:“Ting!他走过来了!” 林听扭头,男人在她身前停下,动作自然地拎过她肩上的包:“走了。” 林听:“噢。” 她转头向Ada打招呼,金发白皮肤的女孩儿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两秒后激动道:“Ting,这是你男朋友?” 林听笑着点了点头。 Ada说的是法语,池故当然听不懂,但看得出这个外国姑娘跟自家小姑娘认识,关系似乎还不错,出于礼貌,他颔首用英文问了声好。 Ada简直沉醉,对林听又说:“天哪,Ting,你男朋友好有荷尔蒙!” 林听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只是单纯地赞美,仗着池故听不懂,说话都大胆了:“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挥别,上了车池故才问:“她刚刚在说我?” 林听扣安全带的动作迟疑一秒:“……你听得懂?” “不懂。” 林听松了口气。 “但是看得出来。” Ada根本不懂得掩饰,也并不避讳对他好奇的打量,边看还边对林听说话,傻子才看不出在说自己。 知道他听不懂,林听便也脸都不红了:“嗯,我跟她说你是我男朋友。” 池故挑眉:“应该不止这个?” 林听:“对,她还夸你,说你好看。” “她说……”池故笑了声,“那你呢。” “我……”林听顺势道,“我也觉得你好看。” “只是外表?”池故说,“不看内涵么。” 林听只好继续宠着他:“内涵……当然也很有内涵。” “是吗。” “嗯嗯。” 前方红绿灯,车子停下。 池故侧了侧身,一手懒洋洋地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她一眼,冷不丁问:“哪方面的内涵?” 林听一懵,眨巴了下眼,迟疑接道:“哪方面……全部?” “全部,”池故点点头,轻声一笑,“行。” 林听一头雾水地懵在座位上,等到红灯数字从两位数跳转成一位数最后归零转绿,她的脑子里的车流仿佛也一瞬间通顺。 小姑娘的脸唰地红透。 “都多少次了,怎么还脸红,”驾驶座上某有内涵的男人还抽空瞥她一眼,勾着唇心情很好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我有内涵了。” 林听捂脸:“……你别说了。” “好,不说。”他笑。 不说,就转为实际做。 池故美其名曰:感受内涵。 林听简直不能再直视“内涵”这个词。 就像她很熟悉他会怎么折腾自己,池故也对她的敏感点排查得非常清楚。 这场内涵交流更像是单方面的欺负。 林听眼眶都被他欺负红了,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嗓音绵软,气息不太稳:“你耍流氓……” 男人在她耳边几分克制地轻喘了一声,温柔的吻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哑着声问:“……让耍吗。” 林听瘪瘪嘴,把脸埋进他颈窝。 半晌,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落日渐沉。 - 第二天下午两点,林听打开舞蹈节的官网查看单人赛成人女子组的决赛名单,并不意外看见了自己。单怡松和Ada也进了决赛。 她排在第二,和第一名的差距仅0.02分。单怡松排名第五,Ada排名第七。 第一名是来自英国的一位舞者。 接着她收到主办方的电话和邮件,主要是防止参赛选手们消息不灵通,主办方以各种方式来提醒进入决赛的选手们及时报备原创舞蹈的信息。 林听将舞蹈信息递交上去,傍晚张念媛带队的团体赛也传出好消息,宣芭在团体赛中分数最高,荣获金奖。 双人赛参赛小队有五个队伍,两个队伍获得了前十的好名次。 这天晚上池故没再欺负她。 只是在看林听试穿《刺玫》的舞蹈服后,将人抵在镜子前。他站在她身后,在她的蝴蝶骨留下一个克制又放肆的痕印。 舞蹈节的第三天,是单人赛决赛。 前两天也有观众前来观看,第三天,林听接到了容茜的电话。 容茜和江和良来宣城了。 他们事先没有通知,林听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愣,然后起身要去接他们。 她刚动,就被化妆师给摁回了座位上。 这位化妆师是奚哲给她介绍的,叫怀啾。林听有印象,似乎是某家豪门千金,不过家里出了点变故什么的,当时还有媒体报道过。 奚哲当初参加《舞刻光阴》的时候有一期就是制片方特邀她来化妆,那一期光是舞蹈妆容就上了个热搜,一时仿妆无数。 女人长着张温柔的脸,说话语气也柔和,但林听听着就是莫名地感到凉飕飕的,不敢乱动弹:“别动,待会儿妆花了我不帮你补的啊。” 容茜听到这边的说话声,忙道:“不用,你好好准备,我和你爸又不是小孩子了,找个座位还能找不到吗?就是跟你说一声,等你比赛结束我们再一起吃顿饭。” 这个“我们”具体包含哪些人,林听没有多问,只说:“好。” 容茜挂了电话,江和良问:“听听那边怎么样?” “在化妆呢,先别打扰她了。你看看票,座位在哪儿?” 容茜边说边低头和江和良一起看手里的票,抬头便看见从另一边入口走进来的修长身影。 脚步一停。 池故也看见他们了。 他顿了两秒,泰然镇定地打招呼:“叔叔,阿姨。” 江和良当初是当面跟他谈的,毫无疑问和容茜相比更拉不下脸,面色有些冷硬不自然。 容茜稍微好一些,她被两个儿子忽悠了那么长时间,对池故的成见放下许多,但毕竟曾经也对他没有过什么好脸色,这会儿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池故的内心已经很平静。 和林听重逢以来,他想过很多。 池故眼帘垂下一秒,便又抬起,道:“听听在后台化妆,可能没时间出来接你们,我带你们进去吧。” 夫妻俩沉默片刻。 容茜保持着良好的礼仪颔首:“那就麻烦了。” 三人往歌剧厅走。 走了一段路,话头在容茜嘴边盘旋许久,她开口道:“当年……” 然而说出这两个字后,她又不知该怎么往下。 倒是池故把话接了过来:“叔叔阿姨,当年的事,我还要感谢你们。” 不仅容茜,江和良也愣了一下。 江和良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故停下,转身面向他们,走廊的灯光给路过的人身上披上一层温柔的色彩。 他缓声说:“现在想起来,我那个时候确实不思上进,身上问题很多。谢谢你们带林听回家,给她更优越的生活,也让我下定决心变成更优秀的人。”他顿了顿,“我想,现在的我应该有底气说出当年没能说的那句话。” 池故看着他们,一贯沉冷的嗓音垫着郑重:“叔叔,阿姨,还请你们让林听留在我身边。” 江和良沉默片刻,问他:“多久?” 池故说:“到老,到死。” 江和良面无表情看着他,突然意味不明地扯着嘴角笑了声:“我看你也没变,狂妄自大,跟当年没什么不一样。” 池故神色未变:“或许吧。”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那是你们的事,”池故淡道,“我不会再放手了。” 江和良深深地凝视他。 池故不躲也不让。 半晌。 “我刚刚跟听听打了个电话,等她比赛结束,我们要跟她出去吃饭。” 容茜出声道,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嘴,“你闲着的话,可以一起来。” 江和良皱了皱眉,暗藏不满地看向妻子。 容茜却只等着池故的反应。 女人的视线比起江和良,稍显温和。 池故和她对视几秒,点了点头:“好。” - 后台的林听并不知道父母和池故的意外碰头。 怀啾给她化完妆,靠在化妆桌边欣赏了几眼,“啪”地一声合上高光:“好了。”林听身后,给她捣鼓头发的助手艾茉也完成了发型。 两人退开一点,让她照镜子。 林听第一眼晃了下,再定睛便有些愣:“这……是我?” 怀啾挑眉,指腹抹了下她鬓角的碎发:“当然是你,总不能是我吧。” 林听化过最重的舞台妆也是属于清雅类型的。 但这次不同,镜子里的女孩儿眼线勾着柔媚的线条,眼影选用的也是偏酒红的色调,点缀眼尾与眼睑,眼下画上去的一朵小小的红玫瑰宛如泪痣,衬得一双本来通透清纯的眼含了秋水般多情。 唇色是色调很正的正红,叠了层淡淡的金闪,双唇水润娇艳,诱人采撷。 一头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编成羽妆,右耳的鬓发勾至耳后,用一个叶子形状的金色发卡固定住。 林听看得有些愣。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脸有一天还能有这么艳丽的模样。 艳丽,却不媚俗。 妆容到底也只是点缀,她本身的五官是温和清秀的,妆容搭配下,一种明艳与清纯相互拉扯又相互融合的感觉十分微妙,反而更抓人眼球。 怀啾许久没化过这么满意的“作品”,让林听摆了几个动作,拍照留念。 林听边摆边想,这模样一定不能让池故看见。 这个极有内涵的男人,会疯。 但是她不想也没用。 成人女子组决赛开始,上场顺序抽号决定,她抽到的是最后一位。 到幕后准备前,池故给她打了个电话:“紧张吗。” 他似乎习惯了总在她上台前问这么一句,林听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抬手摸了摸左耳的助听器。 “不紧张,”她小声嘟哝,“就是好吃亏啊,居然抽到最后一个。” 池故笑了一声,又报了自己的座位号,然后说:“这次能看到我么。” “看不到。”林听轻哼。 “好,”他低声说,“那还是我看你。” 林听心口一软,手停在助听器上,忽然有一个非常冒险、也非常大胆的念头。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她的手也动了。 左耳的助听器被取下来。 霎时间,听力的天平倾倒,音量坠至右边。 她说:“我也会找一找你的。” 她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的助听器,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助听器好好地收回包里。 这一次她没有摘掉池故送她的那根红绳。 红绳系在脚踝,与红色的足尖鞋融为一体。 谁也没有发现,这位听力有障碍的芭蕾舞演员将自己的助听器摘了下来。 她平静如常地同友人交谈说笑,就像与她们并无不同。 舞曲一首接一首,舞台上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终于轮到她。 她上台,行礼。 女孩儿穿着一身深红旗袍,勾勒出纤细身形,红色的舞鞋、红调的妆容与乌黑如瀑的发。 如一枝凛然又明艳的玫瑰。 灯光暗下去之前,林听试图找到台下的池故。 时间太短了,她还没能看清,灯光便暗了下去。 随即,乐声随花鸟水声响起,像穿透山林间的一阵风。 一束灯光打下来,抱膝坐地的山野刺玫缓缓伸展开枝臂。 这枝野刺玫不知从何而来,或许是一阵风,也或许是一场雨,将种子带到这里,她长在野蛮草丛中,迎着日光,安静地生长。 音乐逐渐变得急促激昂,刺玫即将□□之际,一场猛烈的山雨突如其来。 暴雨打湿了山林,震落一地绿叶,是给予土地的厚爱,也是对娇弱植物的摧残。即将开花的野刺玫在山雨中几近折枝。 终于,音乐渐缓。 暴雨过后,日光从山间一线的天际攀升。 风吹来,娇弱的刺玫仍无力打颤,花苞摇摇欲坠。 她似乎真的要坠落,虚弱的模样令人心揪。 ——然而没有。 音乐中重新响起花鸟水声。 摇摇欲坠的野刺玫,缓缓地绽开。 她肆意抖落花瓣上的雨露,不顾即将折断的枝丫,张扬盛放,妖艳而明媚,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她长臂伸展,抬着下巴,像是在蔑视方才过镜的暴雨。 台下久久沉寂。 而后从某一处,响起伶仃的掌声。 两秒后,掌声响彻大厅。 池故停下带头的掌声,目光越过前排的无数人影,定定地望向台上的女孩儿。 她的左耳露出来,他看见那只耳朵上什么都没戴。 林听在掌声中优雅行礼。 她最后上台前,去找了怀啾,让她帮她改一改发型,露出左边的耳朵。 怀啾给她整理头发时发现她之前戴在耳朵上的助听器没了,碰了碰她的耳朵:“你这里的东西呢?” 从左耳传进来的声音略小,林听垂眸笑了笑,说:“放在另一个人那里了。” 现在,她在明亮灯光下,被经久不息的掌声包围。 林听抬头,视线眺过台下熙攘的人影,忽然一定,找到了她的少年。 台上台下,他们遥遥望着对方。 越过人群,也跨过七年的时光。 池故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林听也抬手,做了个方才刺玫盛放时的手部动作。 这一刻,她不再需要助听器。 她残缺的听力已经寄放在池故那里。 就在他抬眸的那一瞬,就在七年前初见他的那一眼——林听早已听见万物复苏的声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