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自怜 作者:十念君 简介:拼命把学生托举上岸的山区支教老师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人们围观着,议论着,小声抽泣着。 各路媒体闻风赶来,在镁光灯闪烁中,承诺会为英雄家属提供物质补偿。 谁也不会想到这具湿漉漉的尸体,他从小生于富贵窝,活在名利场,他不缺钱,他想被爱。 短短三十余年人生,自甘堕落二十年。陈茯活得太倦了,冰冷的湖水接纳了他,他蜷缩在黑暗中随波起伏,不愿醒来。 妈妈温柔的声音穿透湖水:“小宝小宝,我的小宝呀,小宝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爱。” “……妈妈,我没有。” ———————————————————————————————————————————————————— 自攻自受文 脑洞很多,挑个不那么Huang暴的来写 感情线大概是从亲情(?)到爱情的转变 写文时速超级慢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谨,陈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毫无保留的爱,只给自己 立意:自立自强,自尊自爱 第1章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正赶上下班高峰。李谨穿着拖鞋,下楼丢垃圾。 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各自挂着疲惫,没有谁会注意谁神色不对。李谨与他们擦身而过,仍然忍不住低下头,防止对视。 他把垃圾袋扔进绿色垃圾桶里,站在原地发呆。过了会儿,他叹口气,转身去街对面的商店买日用品。 这已经是他溺水后转醒的第五天了。 醒来后,他身处陌生的房间,然后,又发现自己换了身体。 面对镜子里那张年轻陌生的脸,他先是恐惧,再是震惊,震惊过后全是茫然。 简直匪夷所思,这是什么怪力乱神的现象? 起初以为是做梦,直到后来日升月落,随着时间流逝,他才慢慢开始接受眼前的情况,接受他成为了“李谨”。 欢腾的手机铃声又响了,是李谨的老板打来的。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通知:“以后不用来上班了,我打算重新招人。” 时间和经历已经把他的棱角磨得很平滑了,李谨抱歉地说:“好的,我知道了老板,缺了这么多天班,实在对不起。” “旷班罚款从这个月工资扣,剩下的稍后转你。” “行,谢谢老板。”李谨真心诚意地道谢。手机里寥寥无几的存款让他心慌,现在每一笔额外收入都是惊喜。 他穿过街去对面吃了碗面条,然后从商店买了换洗的衣物和个人用品。 提着两兜东西往回走的时候,暮色已经发沉,凉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响。 这里是江城,他极其熟悉,又极其讨厌的地方。当初狼狈地逃走时,一定不会想到,他的灵魂竟在死后又飘回了故地。 世事真的是很讽刺啊,他缩了缩露出衣领的脖子。入秋了,江城的秋季总是很漫长,印象里他总是迎着萧瑟的秋风一个人走。 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而且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十七八岁那年——陈浩景还活着,徐嘉瑶正慢慢与他撕破脸——糟糕透了。他皱着眉,开始盘算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 等等—— 李谨猛然想起,如果只是回到了当初,那他是不是也能在这个时候看到十七八岁时候的自己? 十七八岁的自己,十七八岁的陈茯。 真有意思。 李谨忽地笑出了声,他当然要站在旁观者角度,看看记忆中那个可怜虫是不是真那么狼狈。 或者,把他拐到自己手里,也不是不行。 李谨打着算盘,愉悦地走进楼道,老旧居民楼昏暗的灯光把一切都映得模糊。他现在无父无母,没有学历,是这座城市的底层,但是他有一个自由的身份。 睡前他查询了去高中学校的路线,发现距离这里大概七八千米,于是决定明天去瞧瞧。 次日中午,天气阴沉,江城一中放学铃声一响,十二点零几分,大批学生鱼贯而出。 李谨靠着树干,离得远远地等。 最常见的蓝黑底校服,后背空白处印着校名。熟悉的环境充斥眼球,让李谨泛起生理性恶心。 他低头点了根烟,才含进嘴里,就被不远处的门卫呵斥道:“哎!学校附近不许抽烟!” 他拿掉碾灭了,不好意思地冲门卫抱歉一笑。 人流量越来越大,放眼望去全是车辆,叽叽喳喳,呼朋引伴,欢声笑语与鸣笛声混成一团,好热闹。 大概十五分钟后,来往渐稀,李谨才抬起头,等候那道身影走进视野。 十二点二十二分,陈茯终于出来了。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因为独来独往,总是阴沉地低着头,眼角耷拉着,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确实不好惹,打架是他高中生活的主题,他算是个在校小混混。 李谨看他从远走近,然后擦肩而过,直到人都走远了,他才消化掉那种怪异的感觉,从后面跟了上去。 陈茯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因为陈浩景要求他午饭在家吃,但是司机被徐嘉瑶借故调走了。他不会打小报告,所以就步行,抄近路,把五公里的路程压缩到半小时之内,只不过中间要翻两堵墙。 深棕色书包里有把折叠刀,有根收缩棍,就藏在后面那层布料里,李谨出神地回想着。 冷不丁地,前面几步远的人突然停下来。陈茯转身用阴鸷的目光盯着他,右手已经悄然往后摸。 李谨连忙往后退了步,露出无害的笑容:“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咱们交个朋友行吗?” “神经病。” 陈茯瞥他一眼,转过去身,助跑两步飞身一跃,直接攀住墙头翻了过去。 首次交涉无功而返,李谨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他仍旧在学校门口等着。 陈茯出来后一眼瞥见他,手插在兜里脚步不停,侧头对他冷嗤道:“滚。” 李谨不以为意,装作没眼力见的样子,边走边跟他搭话。 一般都是他东扯西拉地说,陈茯皱着眉置若未闻。 他清楚陈茯的底线在哪里,也了解他爱听什么话,但是陈茯太难接近了,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轻易捂不热。在彻底惹毛他之前,李谨从来都是见好就收,不敢过分打扰。 费心经营了大概有十来天,李谨打算暂时放弃增进关系的想法。 他倒是想这样死缠烂打地跟小孩磨着玩,可惜没那个财力。 房东不断打电话,向他死命催交房租,手里的钱减去一个月房租后,面条都吃不了两碗了。 他先在网上搜索招聘信息。排除工厂和短时工后,基本没有他目前能做的工作,于是只能出来看一看。 花费两天时间在附近走了个遍,他把从墙上看到的招聘广告挨个打出去询问,终于在周末的一个傍晚时,找到份连锁甜品店的收银员工作。经理约有意向者第二天面试。 面对这份事关温饱的工作,李谨十分重视,他在面试中态度诚恳,成功从两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排班表上他和一个女生互为搭档,工作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晚上十点半,上午可自由支配。 解决了工作问题,李谨继续去学校门口蹲陈茯。 依旧是十二点二十二分,陈茯单肩挎着背包,形单影只地走来。 “呦,挂彩啦?”李谨靠在树干上笑得幸灾乐祸。 陈茯横他一眼,无动于衷。 “下回打架多顾着点脸,你看那嘴角都肿了。多好看的唇形啊,都糟蹋了。”李谨越看,越觉得酸涩,有种珍宝送出去被人贱卖的遗憾,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有病吧?”陈茯皱着眉回头看他,眼神像是在看无聊的蠢货。 “唉,做个朋友嘛,别太小气啊,我都跟你多少天了。” “滚开。”语气已经不那么凶狠,更像是句随口而出的口头禅。 李谨预感这次有门,于是笑着慢慢凑近了,自然而然地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陈茯没有立刻踹开他。 被胳膊圈住的人浑身僵硬,李谨装作没有察觉,侧过脸十分熟稔地问:“你中午回家要花多长时间啊?” 陈茯沉默了有两分钟,在李谨的持之以恒的眼神追询中,终于纡尊降贵地回答了:“半小时。” “啊,那来回就要一个小时,你们高中下午一点半上课,时间好匆忙啊,中午不回家不行吗?” 答案肯定是不行。 果然,陈茯皱着眉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李谨怜悯地看着他的侧脸。 陈浩景把慈父做派做得天衣无缝,他就做着父子情深的美梦,听话得像条狗,陈浩景让中午回家吃营养餐,他就回,就算徐嘉瑶故意为难,步行他也要回。丝毫不知道背地里徐嘉瑶已经把他当笑话跟他那个爸爸说过好几回了。 “我们是朋友吧?是朋友连中午饭都不能一块吃,算个什么朋友啊?”李谨义正言辞,用真挚的神情弥补了话语逻辑的漏洞。 甚至得寸进尺把陈茯训了一通:“你是怕我占你的便宜吗?我有工作,年龄比你大,心智比你成熟,做朋友怎么也不会让你吃亏吧?你是怎么想我的?专门欺负高中生的混混?”他冷笑,“你不会真这样想吧?做朋友要坦诚行吗?这样吧,我请你吃饭,然后你请我,咱们互相请,谁也不占谁便宜,这样你放心了吗?” 陈茯拧着眉神色怔忡,仿佛没反应过来。 李谨趁他懵圈之际,放低姿态,说着好话进一步攻破小孩不甚坚固的心房:“我就想跟你单纯交个好朋友,没别的。我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怪孤单的,就看你特别有眼缘。你要觉得也行的话,咱俩就好好处,真心处,怎么样?” 估计他还没理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大通“真诚明示”,李谨也没紧赶着逼他,状若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说:“你回去想一想也行,明天我还过来等你,到时候咱俩一块去吃饭,好吧?” 说完,李谨就放开他,走了。 这小子看着脾气臭硬难以接近,其实特别单纯没脑子,要不然都已经十七八岁的人了,也不会被陈浩景那个演技漏洞百出的男人骗得团团转,被徐嘉瑶明里暗里压着欺负。 李谨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年月,尽管早过去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骂娘。操,一对狗男女! 交朋友需要物质支撑,恰巧李谨缺金钱缺得实在,只能厚着脸皮向同事临时借点。好在小姑娘好说话,八百块钱说转就转了。 他晚上下班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了,两腿站得发酸,他随便冲了个澡,就躺到床上。 夜里,他罕见地又梦到了妈妈。 妈妈躺在病床上,虚弱地说着话,殷切地,不舍地,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一直在消耗枯萎的生命。 他崩溃地跪在床边,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他语不成句,哽咽着求她多休息、不要再说了。 妈妈温柔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她那么伤心,李谨抱住她的头,流着眼泪拼命点头,说:我知道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照顾好陈茯的。 陈茯…… 陈茯…… 陈茯?! 他猛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手机在床头旁边充电,打开一看,凌晨四点半。 摸了摸湿润的眼角,他叹口气,起身去倒杯水喝。 -------------------- 行文节奏方面有问题的话欢迎指正~ 第2章 看见冷着张脸径直走过来的陈茯时,李谨笑得咧开嘴,歪着头看起来十分开怀。 “有毛病?”陈茯眯起眼瞥他。 “没,没,”李谨仍旧抑制不住地笑,凑近了问:“你跟家长说了吗?怎么说的?” 他真挺好奇的,脑子里想象不出来自己青春期时主动开口提要求的场景。 陈茯脸往后仰,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好吧,李谨见好就收。他低头在手机屏幕划拉两下,问:“你想吃什么?”然后又赶忙补充:“苑西园吃不起。牛肉面吧,前面那家面馆你还没进去过吧?” “走,吃面去。”李谨把手机放进兜里,一胳膊圈住了少年。 “你现在多高了?一米八?”他上下将陈茯的身高扫视一遍,“大概再长个三厘米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练点肌肉出来,穿衣服好看。” “离我远点。”陈茯垂着眼角,闷声说。 小屁孩挺能装,李谨在心里笑了笑,装作没听见。 在生活和工作正式踏入正轨后,李谨其实是没有多少时间能空出来陪小孩玩。他希望陈茯能懂事点,主动走过来,不要太磨耗他的时间和精力,但这注定只是他美好的愿望。 怎么说呢,李谨想起自己那糟糕的青春期,自卑自负,自我放逐,一边渴望认同,一边竖起锐刺,活得拧巴死了。 那真是一团乱麻,他自己到现在还都没把自己的青春期整明白呢。李谨叹着气拿胳膊盖住脸。 连续约了几顿午饭后,趁小孩态度没那么僵硬了,李谨觉得关系能再进一步,于是就邀请他去自己的出租房玩。 那简陋的一间屋子要什么没什么,李谨盘算着忍痛购入台游戏机,那种双人对战模式的,他从小就挺想玩个痛快。 谁知陈茯在沉默半晌后,说:“不去。” 在李谨略带疑惑的目光里,他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嘴角,然后站起身,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沓钱扔在桌面上,沉声说:“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啊这,李谨看了看那摞钱,又抬头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有点难以置信。 这小子,我哪里得罪他了?没吧……我之前有这么喜怒无常吗? 有点不懂自己了。 操,搞人心态的死小孩。 李谨把钱装进自己兜里,扫码结账后,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公交去上班。 排班在上午的同事这几天临时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店里人手不够,李谨主动提出他可以加班,这样的话他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 他用陈茯给的钱买了辆小电动车,还了同事的账,剩下的几千拿来买游戏机。 晾完这两天,还得去哄。小孩肯定会记仇,肯定会。虽然不知道自己错那儿了,但是他自己的臭脾气自己清楚。 一想到沉着张脸只管吐冷刺儿的陈茯,李谨头皮发麻。 周六周日连接两天的客流量都很大,李谨站在收银台后面忙活一整天,晚饭都是拿店内被替换下来的不新鲜的面包顶得饿。 深夜十一点三十多,他才完成对清今日流水账目的任务。关好店门,同事说她想去酒吧喝一杯,正好明天休息,喝完酒后回去直接睡到明天中午。 李谨看了眼手机,“这么晚了啊,不安全吧?” “这是我每周日的习惯,只不过今天晚了一点,没事的,你想去吗?” 李谨好累,但是这个女孩看着没有一丝疲态,精气神儿很足,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女孩话里的邀请之意。毕竟大半夜的,他确实有点担心。 “行,我打个车,地址在哪儿?” 女孩倾过来身,头发落在手机屏幕上,她轻拨到耳后,认真地输入地址。输好了,她点了确定,抬起头弯着眼睛笑:“谢谢你啦。” 李谨点点头。过了会儿,突然说:“我好穷的,靠不住,别把我美化了,笙笙,你值得很好很好的。” 女孩一愣,清澈水润的眸子晃动着碎光,良久,她抿紧唇,闷闷地“嗯”了声。 李谨粲然一笑,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车到了,走吧,小姑娘。” 酒吧内灯光闪耀,今晚有驻唱歌手表演,格外热闹。李谨一进门就看见个熟人,他哼笑一声,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装作没看见。 他在人群中护住女孩往吧台走,女孩向调酒师要了一杯招牌鸡尾酒,插上吸管慢慢喝,今晚她兴致不高,没有看向舞台,视线四处游荡。 过了会儿,她轻轻抵了下李谨的胳膊,说:“你背后有个男生一直在盯着你,是认识的吗?” “先不管,”李谨头都没抬,但是声音带上了笑意,“喝完了我送你出去打车,回头再找他。” “哦,”女孩点点头,垂下眼继续咬吸管。 一杯酒喝完后,女孩没有续杯,跳下高脚凳后努力扬起笑脸,两颊微红道:“我好了,谢谢你。” “那就走吧,”李谨在心底叹了口气,想揉揉她的头发,又怕造成误解,只好说:“没事的笙笙,真的没事。” 女孩强忍泪意点点头,埋头往外走。李谨在她右后方一路跟着,等她坐上了出租车走远了,才转回身。一转身,视线正对上站在酒吧门口的陈茯。 “你也喝够了?”李谨走过去,把他额前的头发往上拨拉,露出深潭似的黑眸。弯着腰对他笑:“心情好了点没?” 陈茯打开他的手,转身进了酒吧。 李谨呲牙咧嘴甩了甩胳膊,忙跟了上去。 刚才进来时匆匆一瞥没在意,这回走到面前了,李谨才发现还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周时霖。 李谨心情复杂地看着半躺在沙发座里的二世祖,像吃了苍蝇一样在他挑衅的目光里介绍自己:“你好,李谨。” 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最能装逼,特别是还真有点资本的。周时霖这个人李谨不想多评论,只能说是个惯会祸害人的玩意。当初自己也真是没人玩了,才没拒绝觍着脸凑上来的周时霖。 “你,跟小茯——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陈茯冷眼瞥他,语气不善。 李谨舒服了,弯起嘴角冲周时霖笑,眼神也有点挑衅的样子。 “怎么个意思?”周时霖挑起眉,气得冷笑,“嘿,合着有人陪了,不需要我了呗?陈茯,你真他妈冷心冷肺啊,咱俩这样你冲我说这话?” 陈茯皱起眉,感觉有点像后悔了。李谨才不给他回转的机会,转头对周时霖说:“还挺有眼色的哈,那就……请周少先走一步?真不好意思,咱们改日再聚哈。” 周时霖狠狠瞪着他,李谨无所谓地与他对视。一个小屁孩,也就能在同龄人之间翻出点风浪、造出点声势,正经成年人谁还能怕一小孩的眼神攻势? 等祸害人的玩意愤愤离去后,李谨开始告状:“他一肚子坏水,不怀好意,趁早离他远点。” 陈茯轻嗤,晃动杯中的淡蓝色液体,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幽晦不明。他像是在呓语:“都一样。” 李谨看不得他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把杯子从他手中夺走,说:“别玩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周一,又打算逃课啊?” 陈茯任他从自己手中拿走酒杯,垂着头沉默,半晌后,在酒吧充斥耳膜的喧嚣中,抬头望向他,开口说:“去你那里。” 哪里都行,小祖宗你可开心点吧。李谨揉了揉他的耳垂让他醒醒酒,问:“那明天真不去学校了?” “……不去了。”陈茯闭上眼。 好吧,李谨把他外套拉链拉到最顶头,“外面风大,衣服穿好。” 回到出租屋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李谨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随便冲个澡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他给陈茯找了干净的睡衣,递出去,却一直没人接。 李谨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刚想询问怎么了,沉默的少年侧过来脸,平静地问:“做.爱吗?” 什么?李谨疑惑地皱起眉,他说什么? “我跟你回来,我让你操。” 李谨呆在原地,然后腾地站起来,手中的睡衣掉在地上。 他抱住脑袋,走来走去,心想:不能骂他,不能骂他,让我想想,想想——操,他怎么会误解成这样?! ——等下,我突然冒出来,说要做朋友,天天等他放学,夸他好看,约他吃饭,还想带他回到住处,被拒绝一下就消失不见。 ……操,这也太像渣男泡姑娘的路数了。 李谨脑子里嗡嗡响,他又把自己代入,想象假如当初有人像他一样做,十七八岁的自己会怎么做? ——啧,还代入个屁,现在的陈茯不就是十七八岁的自己吗? 自己会怎么做他刚才已经展现出来了,他的青春期就是这么没脑子,这温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将他骗个底朝天。 李谨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好思绪后转身对陈茯说:“你大概理解错了。我就是单纯地跟你做朋友,没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把我当哥哥就行,反正我确实比你大几岁。” 他叹了口气,缓缓蹲下来,仰视着少年发怔的眼眸,说:“永远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别人不值。 还有,我不一样。” -------------------- 第3章 这几天陈浩景出国谈生意,陈茯一直没回去。不回就不回吧,但他连学校也不去了,整天窝在李谨的懒人沙发里打游戏。 甜品店的工资不够用,李谨在网上找了份翻译工作,给人家做零碎的英文翻译,杂七杂八什么内容都接。 好多年没碰了,英语底子只能说勉强够用,他抱着台二手破电脑苦思冥想时,耳边不停地回想着游戏音响。 李谨回头好几次,劝小祖宗去上学的话都到嘴边了,又都一个字一个字给咽下去。 上次带他回来的那晚,陈茯明显是喝多了,情绪本来就有外泄的倾向。看见他耐心地哄人家小姑娘,可能一下子受到刺激,就有点发疯了。 越是缺少关注,越想独占关注。 醒来之后就很尴尬,幸好李谨装失忆装得娴熟,巧妙地化解了僵硬的气氛,顺便两人还重归旧好,继续做起了朋友。 终于,游戏厮杀的声音消停了。接着李谨后肩头挨了一脚,他转过去脸,见陈茯垂着眼,惜字如金地吐出俩字:“饿了。” 快十二点了,今天晚上八点前要交稿,李谨看了眼屏幕上四分之一都没完成的内容量,双手抱着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吃什么?”他微微笑着,还不敢流露出低气压。心想这个时候的陈茯敏感得要死,本来都整天一副死人脸了,再感染点他的负面情绪,可不利于身心健康。 “随便。” “我们出去吃吧,吃烤鱼,吃完我直接去上班,你骑电瓶车回来——哦对,你不会骑,那我先送你回来。”李谨把电脑关了机,一边琢磨给人家道歉的说辞,一边去阳台收衣服。 “衣服干了,呃……有点皱,这件衬衫好像不能手洗,我给忘了,你凑合穿吧。”他把陈茯的衣服递给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晚上我买个熨斗回来。” 陈茯不发一言,把睡衣脱了,穿上皱得没版型的白衬衫,低头一颗颗扣纽扣。 电瓶车停在楼下,李谨把门锁好了,愉悦地甩着钥匙下楼。陈茯在他身后,突然说:“我下午回家。” “陈浩景要回来了?”李谨眼睛往斜后方一瞥,轻笑。 “嗯。” “我说,你能不能……”他顿下来,兀自挑了挑眉梢,到底没把话说开:“你能不能少把陈浩景当回事儿,都快成年了,有点脑子吧弟弟。” 然而这话还是重了,最起码有点逾越。李谨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话音落地后,后面的人突然静默了。气氛僵硬片刻后,陈茯冷嗤:“你有病吧?” 最后饭也没吃。陈茯出了楼道,看也不看那辆电瓶车,径直朝路边走。李谨就眼睁睁看着他拦了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啧,什么臭脾气。 李谨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上楼。走就走吧,省了顿饭钱,手头的翻译工作也能再拯救拯救,嘿,可划算坏了。 知道小祖宗气到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消不了气,李谨就没去招惹他,谁知道这一分开就两个多月没见着面。 李谨倒是去他校门口蹲了几回,没等到人,后来抓住他同班同学一问,才知道陈茯已经好长时间没去上课了。 好小子,旷课这么狠,他这高考还考不考了? 李谨打给他,手机铃声一直响,就是没人接。于是他挑了个时间往他家里打电话,是佣工阿姨接的,说小少爷不在家。 大白天的不在学校不在家,李谨拿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他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抵达月盘山。刚下车就听见山间回荡着一阵阵引擎的轰鸣声。 这座山头让一个开发商承包下来,修了条环山赛车道,一群有钱有闲的浪荡公子哥天天过来炫车泡妞,顺便满足一下酒足饭饱后的胜负欲。 里面大大小小聚了不少富二代。不止他,有很多没成年的,都是无证驾驶飙车,年龄越小玩得越疯,像故意作死一样。 他是由周时霖引着入圈的,最晚来,但是玩得最凶,再加上性格不合群,所以也和那些人玩不到一块去。 山道入口处有安排的保安拦着,要登记身份。李谨跟他磨了好久,说自己有急事来找人,电话打不通,只能上去找。 再三确认过身份后,李谨才被放行。他沿着山路往上走,二十多分钟后到达他们停车的地方。 陈茯的车总是孤零零地停在一边,车是常规的保时捷Taycan Turbo,银白色,在一众花里胡哨的顶级豪车中显得平平无奇。 这车陈浩景送的,单从这一点来看,李谨都有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在彻底撕破脸之前,会深信他那个爸爸是爱他的。 真是邪了门了,哪个爸爸会把跑车当礼物送给自己未成年的小孩?更别说还默认他无证驾驶的行为。 说好听点是送礼物不走心,难听一点那就是放任小孩违法犯罪走向危险。 依着他对自己的了解,陈茯这么多天不去学校,八成是想引起陈浩景的注意。但是可省省吧,陈浩景那个老王八巴不得他沉迷声色犬马,养个听话的废儿子对他来说才算事事如意。 李谨吹着山间的谷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陈茯趴在方向盘上,闭着眼,听见响动以为是哪个硬凑过来的女人,头也没抬,冷硬道:“滚出去。” “那不行,你得跟我一起下去。” 李谨看他猛地坐直身,双眼微睁,发愣似地看着自己。 李谨笑了,“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你这飙车夜店都没耽误吧?才十七八岁啊祖宗,你还要命不要了?” 他本来想说都是十七八岁,人家三点一线全力备战高考,你可倒好,违法乱纪玩得溜。但是他没说,不敢比啊,一比这小少爷的玻璃心不得碎成渣渣吗。况且他此时苛责的,还是他切实过过的生活。 陈茯皱着眉,但是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其他车辆都陆续准备上赛道了,陈茯的这辆没有一点动静。有人走过来,敲敲驾驶座那边的车窗,问怎么了。 李谨降下一点车窗,托着脸对那人笑道:“你们玩吧,陈茯不参与了。” “什么情况?”周时霖朝这边走过来。 “陈茯好像要退出。”站在车窗外的男人迟疑地回答。 “你怎么回事阿茯?怎么——”周时霖扒着车窗探头往车里瞧,突然就噤了声。沉默片刻后,他哼笑一声:“我说怎么了呢,这不是之前酒吧遇见的那谁嘛,叫什么来着……嘶,记不清了。我说兄弟,你他妈的是闲得蛋疼吧?哪哪都能凑上来,这脸蛋身材没一样,你说你缠个什么劲儿啊。趁早跟你说哈,爷们儿看你不顺眼,少在我们脸面前头蹦哒。不然花点钱,有的是办法治你。” 李谨低头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行啊,不在你眼前蹦哒,这就走了。”他用眼神示意陈茯:“上后面坐去,我开车。” 陈茯刚动了一下,周时霖突然从窗缝里伸手攥住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阿茯,你在别人面前落我面子?是真想跟我断了关系?” 陈茯犹豫了。 李谨能理解他的犹豫,真的,其实没必要逼他,但是他今天心情不爽,一点也不想退让。 “那就绝交吧。” 陈茯闻言蓦然一怔,眼底闪过不知所措的神色。他静静地看着李谨,略显迷茫。 李谨叹了声气重复道:“我说,以后不准跟他往来。” “嘿呦,你让陈茯跟我绝交?不是,我就想问兄弟你谁啊你?你?让陈茯跟我绝交?可真逗!”周时霖嗤笑,他不甘示弱地威胁道:“阿茯,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明白表示:兄弟我看不惯这个人!我俩玩了有两三年吧,你心里但凡想着我一点,今天就让这人赶紧滚蛋!” 陈茯还是静静地看着李谨。 李谨被盯久了,有点受不了,心想你看我也没用啊,两边都把话说死了,不止我一个,我现在找不了补了啊。 他等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你舍不得他是吗?那我走了,再晚就没有公交车了。”李谨真诚地解释道,然后打开副驾驶的门从车里出来。 他想了想,弯下腰对车里的人说:“那就再见吧,以后我不会缠着你做朋友了。” 说完这句话,他直起身往下山的路走。 没走出去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阵下车关门的声响。接着,周时霖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要跟我绝交?!” 李谨没有回头,听见侧后方跟上来的脚步,他悄悄弯起嘴角。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山路上走着。 小兔崽子沉默地低着头,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这能怎么办呢,他刚才才失去唯一的朋友。 李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安慰的话语充满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别难过了,周时霖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肚子坏水,净把你往歪路上带,早远离他早好。你要信我啊,我怎么会害你呢,对不对?” 还有一点李谨没说,就是周时霖喜欢玩漂亮男孩。至于陈茯,怎么说呢,他一点都不自恋,但是可以毫不心虚地说他有一张长相精致的脸。 周时霖心里要没有龌蹉的想法,他就把姓倒过来写。 “今晚去你那里。”陈茯沮丧地开口。 唔,行啊,今晚啥也不干,就专门抚慰你那受伤的心灵。李谨懒洋洋地迈着步伐,已经在心底琢磨好了话术。 -------------------- 第4章 陈茯手里有一大笔资产。只是目前还没到他手上,确切地说,都在遗产公证处那里。 李谨之前不愿意面对这份来自妈妈的遗产,像鹌鹑一样把自己埋进沙子里,逃避继承。所以当陈浩景提出要借这笔资金临时周转一下时,他几乎像卸下重担般,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看清了陈浩景的真实面目,他震惊,无措,一度陷入抑郁情绪的漩涡,但是从来没有惋惜过失去了财产。 他不肯接受妈妈的遗产,他把妈妈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极度的自责在无数个深夜里持续发酵,他总是反复设想,为什么自己不听话,为什么要闹脾气半夜离家出走,如果他出门就被砸死就好了,妈妈就不用半夜出门寻找,就可以避免那场如降天罚的车祸。 年仅十岁的小陈茯扒着门,门内的妈妈躺在ICU里,他看见头部包满纱布的妈妈对他笑了,但也或许只是他泪眼朦胧里的错觉。以至于之后很多年他都在神经质地反问自己:妈妈是笑了吧?有笑吗?她真的笑了吗? 好像笑了就代表妈妈不怨他,他就不用再继续自责下去。 李谨后来想了想,觉得自己青春期那么听陈浩景的话,大概也是从妈妈的死中,体会到了不听话带来的巨大伤痛。 可惜听错了对象,啧。 李谨捏着陈茯的下巴,看他左脸上的巴掌印,挑着眉看了半天,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陈茯跨腿坐上电瓶车后座,垂着眼问:“吃什么?” “唉,今天起晚了,菜市场没剩什么新鲜菜,就从摊上拎了两斤小肋排,给你炖了番茄排骨汤。”李谨在缓慢移动的车流中见缝插针,借着体积小的便利把轿车都甩到身后。“今天温度降了十来度,你校服外套里就穿一件半袖啊?” “不冷。” “明天下雨就冷了,晚上回去加件薄绒衫,好吗?” “嗯。” “哎,前面那家卤猪蹄味道不错。”李谨把车停了,两脚撑地,侧过身对后面的陈茯说:“下车买两只去。” 卤味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正是饭点,老板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陈茯站在队伍的末尾,手插在兜里,出神地盯着地面,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李谨伏趴在电动车前头,静静注视着他孤寂的身影,看他随着队伍往前移,沉默,充满耐心,看他终于排到老板面前,微抬下巴面无表情地说了两句话。两只炖得软烂的猪蹄被捞进袋子里,他接过来,扫码付了钱,然后转身用视线寻找李谨。 李谨对他笑了笑,于是就看见神情淡漠的少年也把嘴角牵动,霎那间一股奇异的情绪涌上心头,李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晚上睡我那里吧。”等陈茯走近了,他抬手摸摸那道泛青的巴掌痕,心里还是不舒服。“跟陈浩景说,你要搬出来住。” 这回陈茯沉默了很长时间,但最终还是低低“嗯”了声。 李谨很快就开始在网上搜索新的出租房源。首先空间一定要比现在的大,环境也要安静点,距离江城一中也不能太远。 约看了五六处房源后,经过几番比较,他选出最满意的把合同订了下来。趁休息日把行李收拾好,一天之内就把家搬了。 陈茯是陈家的司机送过来的,傍晚车停在楼下,他从后备箱里提出行李袋,拉出行李箱,没让司机上楼,自己一手拎一个就进了电梯。 李谨边擦着头发边给他开了门,他刚洗完澡,两室一厅打扫得干干净净,饭也做好温在锅里。“把行李放下,我等会儿再整理,你先吃饭吧。” 他把湿毛巾搭在晾干架上,转身去端菜,一盘芹菜炒肉,一盘青椒鸡块,还有菠菜汤。都是陈茯比较喜欢的。 李谨给他盛米饭,说:“心情不好哦,饭要半碗还是一碗?” “半碗。没有不好。” 李谨笑笑,没有揭穿。估计是为搬出来这事和陈浩景有点摩擦,听话听习惯了,蓦然让他违抗一下下,心里肯定会忐忑会懊恼。 李谨表示他懂。 “我们是什么关系?”陈茯突然问。 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呃,李谨抬眼笑看他,“一个妈的亲兄弟行不行?” 陈茯脸冷了,“滚。” 不能提妈妈,又嘴快说错话了。 李谨默默低头扒饭。 两人面对面沉默用餐,一时间只有筷子和碗勺的碰撞声。过了大概有十多分钟,陈茯用勺子碾着碗底的菠菜叶,问:“你想谈恋爱吗?” 李谨懵逼抬头:“谁?我?”他茫然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要跟我谈恋爱?” 陈茯抿着唇,良久的沉默后,轻轻“嗯”了声。 啊……这…… 李谨头皮发麻。 和自己谈恋爱,真他妈的刺激,……这谈得下去吗? 还有,陈茯这小子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就因为点廉价的陪伴和照顾?不是,这也太随便了,他缺爱真缺到这个地步了吗? 周遭寂静得有点久,陈茯眉间皱起,些许不耐:“不行吗?” “啊,行,行!”李谨生无可恋,脑子里一会想着自己深柜竟然深到自己都没发觉过,一会儿又想这不得一痿几十年吗? ……期间还隐隐夹杂着点挑战伦理的背德感。 虽然心里明白小孩只是没安全感,想在两人之间寻求一份稳固的关系,不一定就是喜欢。但是,总而言之,心情复杂。 在确定“关系”后的第三天,李谨遇到了头疼的事。 不是陈茯,小孩乖得很。 是他爸,陈浩景。 李谨对他爸抱有的感情不能更复杂了。怎么说呢,病态依赖的十几年里,陈浩景把他训成听话的小狗,而后又决绝地给予他残忍的打击。恨是少不了的,后悔是肯定的,被抛弃被利用的难过也是真的,可能太多强烈的感情同一时间互相冲击,反而把憎恨磨淡了,只剩下自我放逐的沉沦,沉沦过后便是挣扎着逃离。 ——总之就是表现得十分没用。 他真不想再看见陈浩景,所以也没怎么设想两人再次相遇后的场面。当陈浩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还挺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出现任何负面情绪。 陈浩景这时候四十二岁,外表端正儒雅,说话没有架子。他拿了份甜点站在收银台前,十分有礼貌地询问:“李先生,可以耽误你半小时时间吗?” 李谨看了眼他端盘里的小蛋糕,输入金额,说:“顾客您好,总共是二十六块八,请您付款。” 陈浩景付了钱。他把店里的同事招呼过来帮忙顶替一下岗位,然后脱了工作服,对陈浩景说:“走吧,出去说。” 谈话的内容核心是陈茯,李谨早就预感有这么一遭,陈茯在自己的“怂恿”下三番两次表现出独立的人格,这肯定会让陈浩景和徐嘉瑶产生危机意识。 类似于谈判的谈话开始,陈浩景就直接开门见山:“我孩子,也就是小茯,他最近好像跟你走得挺近的,是吧?” 李谨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李先生,”陈浩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带满笑意道:“我没有任何看不起或者威胁你的意思,主要是我这孩子在性格心理方面有点问题,我们不反对他交朋友,但是按照他目前的心理状况和所处的时间段,不太适合和社会人员频繁接触。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对吗?” “哦,你让我不要和他玩了。”李谨了然地点头,“你管得可真宽哪。” 陈浩景笑容不变,和缓道:“为人父母,难免要为子女操心,见谅。我不知道李先生作为早已步入社会的青年人,为什么会和一个高中孩子打上交道,也不知道李先生每天辛苦工作的同时,为什么会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讨好一个脾气古怪的陌生人。我对你的目的没有任何兴趣,李先生,我只在乎我的孩子会不会从中受到任何伤害。” 李谨没有礼貌地笑出声来,他摇摇头:“你多虑了。” “我当然希望是多虑了,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永远不会觉得保护孩子太过谨慎是件多余的事情。我想这种心情等你成为父亲后自然会理解,所以我今天冒昧地请求你,麻烦和我的孩子保持距离,真诚感谢。” “恐怕不行,陈茯挺缠我的。”李谨语气轻快地说,“他好乖,你把他教育得很好。他想跟我谈恋爱,我同意了,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陈浩景明显一愣,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僵化,慢慢剥裂,最后露出阴沉的脸色。“不好意思,我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请你不要信口雌黄。” 李谨轻轻“哦”了声,不以为意道:“你真了解啊?去打个电话问问嘛,他那么乖,不会说谎的。” 陈浩景狠狠瞪他一眼,抓起手机大步走出咖啡店。 李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悠悠地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才起身回去上班。 晚上十点半准时下班,他骑着电动车去江城一中接人。升入高三后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四十,时间差不多正好,有时下班晚了陈茯就会站在校门口等他。 他到的时候,大批学生正涌出来,过了一会儿陈茯才出现。这时汽车鸣笛声响了两下,不远处隐在黑夜里的车闪起提示灯。 他和陈茯同时看过去。李谨看清车型后,就知道今晚接不到人了。陈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对他说:“我爸打了电话……我回家两天。” “回家啊,”李谨意味不明地笑,“回呗,毕竟是家嘛。” 陈茯皱起眉:“我会回来找你的。” 李谨静静看着他,忽而轻叹了声气,“成,我等着。” “不能分手。”陈茯几乎用阴冷的眼神警示他。 李谨笑了,无可奈何似的,捞着他的后脑勺仰脸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嗯,不分。” -------------------- 第5章 生活里突然少个人,感觉做什么都是空落落的。原本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现在空闲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有点无所适从。 李谨习惯了凡事先过问一下陈茯,现在逮不到人回应了,突然就跟失去主心骨一样没了干活的动力。 可怕,这才相处几天?他这容易依赖人的毛病真的半点没改。 对于陈浩景“棒打鸳鸯”这件事,李谨根本没放在心上。陈浩景或许对他这个儿子曾经也是有感情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 但是这点感情在得知妻子完全防备着自己,早早把手里的资产安排妥当后,他对这个家庭就只剩下忍辱负重。 陈浩景厌恶他、看不起他,同时也不得不讨好他。他不敢跟陈茯产生激烈的争执,只能通过忽冷忽热的态度来打击压制小孩的精神心理,从而达到控制的目的。 如果陈茯能坚定想法,不主动妥协,陈浩景根本奈何不了他。 可惜这种盲目的自信很快就被攻破。 陈茯回家后的第四天晚上,他给李谨打了电话,一开口就是:“我们分手吧。” 他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差点让李谨失笑,毕竟这场恋爱谈得就跟小孩子过家家随手指认爸爸妈妈似的,没半点实在感。 但是李谨不开心,小孩说分手,就是不想再跟他联系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陈茯也没有挂电话,长久的沉默在通话两头持续蔓延。 过了半天,李谨冷笑一声,话里带刺道:“你是真没长脑子吧?陈浩景是个什么东西,他把你当儿子了吗?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还拥有父爱吧?别傻了,你可清醒点吧。” “李谨!”电话那头陈茯低沉道:“闭嘴。” “嘿,跟我就敢发脾气啦?你跟徐嘉瑶发过脾气吗?她没少甩你巴掌吧?脸上那巴掌印陈浩景有没有问过一句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啊,为了家庭和谐舍身喂虎,懂事懂得一个二个都在背后笑你傻逼,这独一份了吧陈茯?” “我说闭嘴!李谨,与你无关。” 李谨气得发笑,舌头舔过下唇,点着头说:“嗯对,与我无关,也确实跟我没啥关系。那你要分就分吧,我也不上赶着了,明天抽空把你行李带走,以后千万千万别跟我联系,别让我瞧不起你哈宝贝。” 他说完,果断掐断通话,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准备出去工作。 往前走两步,正好与储物柜另一边的同事对上眼。 女生往后吓一跳,抱着奶油桶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有故意听你打电话。” “嗯,知道了。”李谨往后捋了把刘海, 因为气还没消,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顺手接过女生怀里十斤重的奶油,径直往后厨走。 等他从后厨出来,路过用餐区时,听见店里两个姑娘凑一起小声嘀咕:“谨哥竟然也会凶人,真的好魔幻,我一直都觉得他脾气超好,老好人的那种,他会凶人,真的难以想象你知道嘛!” 老好人,啧,李谨嗤之以鼻。 他烦死人际交往了,从小到大一直都不喜欢。 与他人联系最频繁的时候,应该是他在山区支教的那几年,纵然不得不恪守教师职业准则与学生和家长进行一定的语言行为交流,他也是学校里最冷漠的老师。 可能是死过一回,他心胸一下子豁达不少,能够心平气和地跟人交往了,也能像模像样地装个体面人,陈茯的存在又大大提高他的忍受度,所以造就这么副温柔人设的假象。 可惜脾气再好也收买不了小兔崽子的心,李谨恨得牙痒痒。 他理解陈茯的选择,没有人能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陈茯在选择时只注重关系的稳定性,他缺安全感缺得可怜。相比于随时会散伙的恋爱关系,他选择永恒存在的血脉联系再正常不过。 但是理解归理解,没有人会因为背叛者的苦衷而不计前嫌。他太惯着陈茯了,跟错主人的小狗一定要受罚。 十一月份路边的梧桐树黄满了叶子,凉风吹过簌簌地往下落,江城的秋意浓厚得化不开,已经渐渐有了入冬的苗头。 李谨已经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独居生活。每天按时上下班,闲暇时偶尔会挣点外快,他消费欲不强,房租是最大的开销,七七八八大概每月能存下三千块钱。 有时候看着存款的数额还挺满足,有时候又想这些钱连件陈茯的衬衫都买不到,存这点鸡零狗碎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江城秋冬季节雨水多,但是由于纬度原因,不怎么下雪。随着日子推移,秋雨越来越寒,终于在一个冷空气降临的夜晚,江城下起了细碎的盐粒子。 李谨骑着电动车缓慢地行驶,盐粒子细密地落在身上,不会疼,触感却十分鲜明,耳畔是铺天盖地的沙沙声。 十二月十九,是他的生日。店里为每一位员工都准备了生日蛋糕。李谨的生日蛋糕是在店里切开的,他被迫戴上滑稽的生日帽,同事围在他身边欢快地鼓掌唱歌,店内的气氛甚至能达到温馨的程度。 他装模作样地许了愿,吹灭蜡烛,切开第一刀蛋糕。大家分到蛋糕后,端着纸碟快快乐乐地回到自己岗位。李谨尝了口甜腻腻的奶油,放下叉子,也回到收银台旁。 今晚的天气不好,没有多少人出来逛街,店内的客流量相对来说也没那么多。送走一对情侣后,过了好半天才迎来下一位顾客。 站在门口的店员弯腰说“欢迎光临”,结果下一秒惊喜道:“哎,小帅哥又来玩了呀?” 李谨眼皮一跳,没抬头,划拉着屏幕查看今日收银账单。 “诶,谨哥!”同事热情地招呼,“小朋友来找你了喔。” 李谨缓缓看过去,神情没多大触动,淡漠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陈茯穿着单薄的外套,外面可能下雨了,他白色的衣物上有湿痕。今天周三,这时候跑出来,估计又翘晚自习了,也可能今天都没去学校。 李谨漫不经心地划拉着屏幕,突然手指顿了下,想起来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他和陈茯,原本就是同一灵魂的不同阶段。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站在门口的少年突然动了,他想转身离开,但是不知为什么,结果又转回来身,慢慢走到货架前,挑了个水果蛋糕。很小,四寸的,只够一个人食。 他把小蛋糕放在李谨面前,拿出手机结账。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沉默的少年一言不发地走了。那位迎宾的热情同事凑过来丧气道:“你们怎么了啊?发生矛盾了吗?我今天化了好看的妆,还想跟帅气弟弟合个照呢。” “别八卦,”李谨头也不抬,“回你的岗位去。” “嘁,小气鬼。”女生嘟着嘴走了。 第二天的傍晚,陈茯又出现在店里。这个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店里非常忙碌,李谨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在排队结账时,一抬眼才发现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 “顾客您好,总共是三十八块六,请您付款。” 陈茯付了钱,提着小盒子沉默地离去。 他穿着校服,今天应该是待在学校里,出了店门离开的方向也是朝学校去的路,那估计是趁晚饭时间过来的。 □□公里的距离,可真够闲的。 接下来的每一天,陈茯都会来店里一趟。有时是晚上六点左右,有时是晚上十点多,每次都拎份小甜点,沉默地结完账,然后沉默地离开。 元旦那天客流量爆满,从上午开始就大批迎送顾客。李谨两点半准时来接班时,同事捶着腰苦笑道:“你要做好准备,今天的三倍工资可不好拿。” 李谨点点头,检查过收银设备后,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陈茯几乎和他前后脚进来,今天他拿了份提拉米苏,付好款后没有离开,而是在用餐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 从下午四五点开始,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货架前一度堵得水泄不通。李谨忙中出乱,不小心多收了顾客一百块钱,他道歉并提出补偿,顾客不依不饶,非要向经理投诉。 队伍前面的堵着吵闹,后面不断有人出声埋怨,经理把这位顾客单独请出来交涉,这才使排队的顾客重新流动。 李谨压制内心的烦躁,拿起扫码器继续工作。 晚上八点半,吃完晚饭的同事过来顶替李谨的岗位。店里订了员工餐,三菜一汤的盒饭,他拿了份到后面休息室去吃。 过了一会儿,同事走进来,说:“盒饭订多了,她们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送给小朋友吃。” 李谨把汤汁倒进米饭,拿筷子不停地搅拌。 “随便”,他说。 同事闻言转身出去了。李谨靠在墙上,两眼放空直直望着门缝,过了会儿,他把搅成糊状的米饭倒掉,冲杯咖啡喝完后,出去继续干活。 之前他带陈茯过来玩过几次。他工作,陈茯就在用餐区写作业。店里的几个女生都喜欢逗他,逗急了,他就会用些许烦躁又略带委屈的眼神望向李谨。李谨这时一般会转移视线,装作忙着工作的样子不去理会。 他从休息室出来后,能清晰地感受到有束目光落在他身上,这道视线强烈得让他浑身不安生,从两点多上班开始就一直如影随形。 李谨往后抓了把刘海,缓缓吐出长息。 -------------------- 第6章 后厨把今晚最后一批甜点做出来后,今天的工作就算接近尾声。 十点十五分的时候,经理过来通知大家加班一小时。尽管会有额外的夜宵和打车补贴,大家在连续忙碌八九个小时后,面对这一要求仍然叫苦不迭。 只是没想到由于客流量爆满,店里的甜点很快就兜售一空,连平时最难卖的甜甜圈也没剩下。 把卫生打扫干净,明天的食材原料清点好后,经理在微信里给每人都发了红包,最后又在工作群里发了个红包抢着玩。 李谨最后点开的,抢到三十六块五毛八,是群里的运气王。 他握着手机淡淡笑了下,一转眼,目光正对上角落里沉沉望着他的陈茯。 有点疲惫,胸部有种供氧不足的窒息感,他撑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想:教育小孩好麻烦啊,还要继续吗? 之前几年的支教经验就已经证明,他不适合教育这项伟大事业,充其量只能算个教书工具人。而前段时间在和陈茯的交往中,也再次论证了此点。 在一开始他就犯了错误,他没把陈茯当成独立的个体。他太了解陈茯的经历,也太了解陈茯的内心,看他就像看透明的生物体,于是潜意识觉得他只不过是自己的附属品,能够由自己完全拿捏。 这种思想错得离谱。 他能主宰自己,不代表他能主宰曾经的自己。过去就是既定事实,时空处于永恒运动中。 很简单的逻辑,偏偏他没搞懂。所以觉得受到背叛,感到气愤,因为陈茯的做法脱离了他的掌控。但是这种掌控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现在想是想通了,但是进一步的问题又摆在面前。 他能忍受陈茯一边依赖着自己,一边讨好陈浩景吗?答案肯定是不能。他真没那么大度。 陈浩景已经让他恶心到了一定程度,只要想到陈茯还做着父子情深的美梦,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气愤是建立在恨铁不成钢的基础上。 但是真要说完全放着小孩不管,也不太现实,不然凭着这股恶心劲儿,他早离开江城了。 店里的同事一个两个结伴离开了,负责迎宾的女生在走之前拍拍李谨的肩膀,嘻嘻笑道:“哎呀,这么晚了,回家的路上谨哥可得把小朋友看牢点。” 李谨笑了笑,说:“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嗯嗯好的,明天见吧!”女生斜挎着小背包,蹦蹦哒哒地走了。 李谨起身的同时,陈茯也终于从角落里站起来。李谨把椅子推到桌面底下,陈茯照做。最后是关灯上锁,陈茯就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出店门。 李谨跨坐在电瓶车上,转过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陈茯。 深夜风很冷,像刀子割肉。李谨扒拉两下自己额前的头发丝,呼出一阵白气。 “过来,我送你回去。” 陈茯明显愣了下,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才慢慢抬脚,一声不吭地坐到后面。 电瓶车沉默地往前行驶,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陈茯突然开口:“我现在住星越酒店。” “哦”,李谨冷淡地应了声。片刻后,意识到态度有点差,他又迟疑地问:“怎么住酒店了?” “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不是,我是问怎么从家里出来了?” 陈茯沉默片刻,说:“和我爸吵架了,想冷静一下。” “哦,所以来找我了。” 李谨说这句话时明显是调笑的语气,但陈茯敏感过头,他反应慌张地辩解:“不是我不是!没有把你当备胎,我、我不会死缠烂打,……我就是来看一看。” “行行,我知道了。”李谨笑起来,过了会儿,他说:“你想吃也没事,主要是别谈恋爱了,就当哥哥弟弟处吧。我对同性真没啥兴趣,估计你也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先不管这些,行吗?” 陈茯在沉默很久后,低低回答了“嗯。” “哦对了,”李谨状若不以为意道:“之前我在财经网站看到了你爸的简介,然后又顺便看了下你的家庭信息,会冒犯到你吗?其实我本身是没有恶意的。” “没事。”陈茯额头抵在他后背上,轻轻地说。 李谨蒙混过关后,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一件事,于是试探地问:“我看你很缺朋友接近你的时候,你那时是觉得我心怀不轨吗?” “有一点。” “啊,这样你还愿意跟我走啊?” “……你那时很烦。” 李谨恍然大悟,“原来把你惹烦了就能想干嘛就干嘛啊。” “不是,”陈茯额头磕着他的脊背,闷声道:“我觉得你……很熟悉,想亲近。” 李谨终于想明白自己那直白又老土的搭讪方式是怎么勾搭上人的,吸引力这种极端抽象的东西可真有意思。 顺理成章的,陈茯从酒店搬回了他的出租房。 之前留在这里的衣物,陈茯没有带走,但是李谨也没去收拾,他离开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除了表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太脏了,”李谨摸了下床头,皱着眉看指腹上沾染的灰尘,“我把被单被罩洗洗,你今晚跟我睡吧。” “嗯。” “去洗澡,洗完澡你先睡,我轻点收拾。等会儿我把粥焖上,面包放餐桌上,你明早起来吃点东西再去学校。” “好。” “哎对了——”他叫住陈茯的脚步,待陈茯转过来身,对上他那双略带茫然的黑眸后,李谨又住了口。他本想问这次他打算住几天,什么时候回家,但是转念一想这样问似乎有点破坏气氛,就改口说:“明天要降温,多穿点。” 他和陈浩景吵了架,说实话李谨不怎么信。吵架这个词用在陈茯身上本身就很违和,他跟谁都吵不起来,能到吵架的地步前他早就动手了。当然,也有默默忍受责骂的可能。 他其实挺想问问遗产的事,但是又觉得有点逾越,怎么说呢,还是关系不到位。早知道就不把话说死,继续跟他谈恋爱,恋爱关系最起码还能提一嘴对方资产问题。 妈妈在遗嘱中把继承年龄设定在他二十二岁,顺利的话就是他大学毕业那年。但是陈茯前段时间刚过十八岁生日,已经成年了,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陈浩景想跟他签个什么合同,在法律上是能生效的。 之前他在大学毕业前和陈浩景没产生什么冲突,陈浩景只需要维持表象,不用出什么损招。但是现在陈茯表现得“不听话”了,有要脱离掌控的趋势,很难说陈浩景会不会提前下手。 李谨低着头沉思,妈妈的资产是陈茯的,重来一次,他不可能再让陈茯拱手送出去。 农历腊月十八,江城一中开始放寒假。陈茯的假期生活乏善可陈,除了吃饭睡觉,要么打游戏,要么写作业。 李谨嫌他整天窝在沙发里不动弹,撵他去店里打临时工。正好年底顾客多,店里人手不够,跟经理说一声,办好健康证,第二天就直接上岗了。 跟玩似的打了两天工,就快到年三十了。 李谨原本打算拿这年假日的七天高薪,但是陈茯不回家,过年要跟他在一起。 他好长时间都没认真过过年了,囤年货囤得极不熟练,跑了四五次超市才勉强弄出来点年味。 鸡肉鱼肉猪肉牛肉都买了一点,称了五斤年糕,打了两斤虾滑,零食和水果也都装上了。他和陈茯都不吃炒货,但是为了气氛也称了些瓜子花生等坚果。 路过小摊时,李谨停下来买对联窗花,摊主拿着小烟花筒向他推销:“哎,来看看这个,这个很好玩的,家里有孩子拿回去放,又安全又好看。” “江城不是禁烟花爆竹吗?万一被抓了怎么办?”李谨调笑。 “哎呀,管不过来的,这小玩意没那么严格,放在地上就往外涌火星子,跟喷泉似的,还没一人高。” “不要这个。”李谨笑着拒绝了,“那种细细的仙女棒有吗?拿盒那个吧。” 摊主放下烟花去翻仙女棒,不甘心地问:“只要一盒啊?” “一盒够小孩玩了。” 摊主从纸箱里扒出来一盒,揪下个方便袋,把李谨挑好的对联和窗花一起装了进去。“一共五十八,算你五十五好了,下回再来哈。” 李谨接过来,心想下回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他把袋子顺手递给车座后面的陈茯,陈茯左右手都拎满东西,没法拿,李谨直接塞进他卫衣帽兜里。 “会掉。”陈茯提醒他。 “没事,我开得稳,你低着头别乱动就行。”李谨握着车把,小心避开路障。 “你一直把我当小孩?” “啊……”李谨被问到了,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索性反问道:“小孩不好吗?小孩有人疼啊,你觉得我是不疼你还是怎么了?” 这回答是在狡言强辩,但也是实情,他保证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疼陈茯,可惜小崽子现在还没认清事实。 除夕夜下起细雪,很衬年景。红灯笼在风雪中轻晃,晾在外面的腊肉覆上层薄晶。 李谨忙活一下午,做了八道菜,吃完饭后已经晚上八九点了。他惦记着给陈茯拍照,剩菜也没收拾,催着陈茯出门。 陈茯慢吞吞地换鞋,兜里装着那盒仙女棒,不是很想出门的样子。 “快点,我找了拍照教程,一定给你拍出新年氛围感大片。” “……哦。” 李谨灌着冷风走了老远,终于找到满意的地点,他让陈茯拿着点燃的仙女棒,举着手机各种找角度。 “哎你笑一笑嘛,嘴角弧度扬起来。” 陈茯听话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你继续保持酷哥人设吧,眼往右下方垂点,再垂一点,脸再朝我扭过来点——哎对了,别动。” 手里火星四溅的仙女棒燃尽了,陈茯愣了愣,没保持住姿势,抬眼看向李谨,“要再点一根吗?” “你过来。” 陈茯手里捏着根烧得泛黑的铁丝走过来,白皙的脸上鼻头泛红,一副浓墨眉眼。 李谨半天没说话,他稍显局促,抿了抿嘴,刚想抬头开口,一双温软的唇就压了过来。 李谨在吻他。不只陈茯茫然,李谨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刚才从手机的镜头里,他看见朦胧的雪,昏黄的灯,也看见少年冷峻的侧脸与孤影。 最重要是那抬眼的一瞬,火花寂灭后唯有眸光流露,在视线交汇中,他听见自己难以抑制的心动。 -------------------- 第7章 “怎么突然亲我?” “不能亲吗?” “不是,你不是说不谈恋爱吗?” “亲都亲了,别啰嗦。” 陈茯停住脚步不动了。 李谨手插进兜里冻得哈白气,听见身后没动静了就转头回望,缩着脖子认命道:“那你要觉得被占便宜了,你再亲我一嘴巴,扯回来,行不行?” 陈茯黑沉沉的眼眸望着他:“为什么不想跟我谈恋爱?” “唉,小祖宗,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李谨叹了声气,“你得先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谈这个恋爱,谈恋爱真那么有意思吗?我也不是说你年纪小不懂事啥的,主要是你还在读高中,没见过广阔自由的世界,现在拿块破石头当个宝不觉得有什么,以后想起来自己都要笑自己傻逼,真的。虽然这些话是老生常谈,但等年纪越大越觉得还是老俗话有道理,信我。” “我不觉得你是块破石头。”陈茯默默道。 “嗐,就那么一比喻。你看我没钱没房也没份体面工作,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骑辆小电瓶车还总担心会不会晃散架,也就趁年轻骗骗没心眼的小姑娘,等年纪一大狗都嫌。我条件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得很,把激情耗我身上真不划算,找个年轻漂亮又懂情调的谈起来才有意思。” 陈茯冷冷横他一眼,紧紧抿着唇越过他往前走。 李谨站在人行道中间烦躁地扒拉头发,稀里糊涂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他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受。 进了门,他扶着柜子换鞋,看见陈茯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游戏音是刀剑激烈的碰撞声,哐当刺啦厮杀得异常凶狠。 李谨把他扔在柜子上的围巾抖开叠好搭在衣架上,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过了会儿,他拿着红包走出来,盘腿在陈茯面前坐下。 他坐得矮,要仰着脸才能用视线交流,“哎,不生气了,好不好?” 陈茯继续打游戏,神色岿然不动,但是食指摸到音量键把游戏音降到最低,激烈的厮杀声瞬间消失殆尽。 李谨在心底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他这是被人哄上瘾了,想多听好话是吧。行,那就多说几句。 “我攒了小几万块钱,你不是正月初十开学吗?剩下这几天假期要不要出去玩?这个季节朝北朝南都有好玩的地方,你想往哪儿去?” “不去,你留着攒老婆本吧。”陈茯狠狠摁了下屏幕。 李谨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想给你花,不想留给别人。” 陈茯目光终于离开了屏幕,他皱着眉看向李谨,抬脚在他肩头蹬了下,“你有病吧!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一边暧昧一边拒绝,李谨你真行啊。” “那能搞到你吗?”李谨握住他的脚踝,歪着头认真地问。 陈茯仰着身挣了挣,没从他手里挣出,有点要发火的意思了:“耍我很好玩吗?有本事你真搞啊。” 李谨眼神幽暗,挺直上半身跪在他腿间,贴得极近,与他鼻息相闻。“好”。 陈茯一时呆愣愣的。李谨垂眼看着他微张的嘴,离得那么近,湿润,鲜嫩,想尝。 他轻轻吻住了。吻得越来越深,纠缠不清,两人呼吸声渐粗。 太深入了,陈茯逐渐喘不过来气,憋得满面通红。 李谨揉捏着他的耳垂,缓慢退出来,与他额头相抵,轻喘着笑道:“接吻也能换气啊,笨小孩。” 陈茯抬眸与他对视,咫尺之间情'欲一触即发,陈茯下巴微抬凶狠地咬上他的嘴唇。 “操,小狗啊……”李谨轻喃,忍不住压着他的后颈继续加深这个吻。 没做到最后,陈茯看着挺遗憾的。李谨心想先不说准备工具一个没有,就凭你这不管不顾的莽劲儿,想要舒坦,实战前至少也得培训个三五回。 陈茯困倦地睡过去了,李谨把没来得及送出的红包压在他枕头底下,蹲在床边,出神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对不起妈妈,小宝暂时不想走你希望的路,让我先陪他玩两年吧。 除夕过后,两人窝在出租屋里哪儿也没去。李谨整日在厨房专心研究他的菜品,力求厨艺更上一层楼,而陈茯忙着写作业。 放假前布置的作业开学要检查,没完成的会点名批评。本来陈茯逃学旷课都是常态,根本不会在意检查作业这一项,但是李谨说他要去给陈茯开家长会。 江城一中的老传统,每学期都有两次家长会,一次开学第一天,一次期中考试后。陈茯不知道李谨是怎么知道的,他没来得及拒绝,李谨就把这件事定下了。 “反正我不去也没人会去,同学的位置上都有家长坐着,就你位置上空荡荡的,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总归心里有点不得劲,对不对?” 陈茯沉默不语。 “嘿,被我说中了吧。”李谨往他嘴里塞颗水灵灵的草莓,“没事,随便你老师批评,我不怕丢人。” 到开学那天,陈茯提前向经理请了假,领着陈茯早早就进入学校。 到了高三教学楼下,李谨就遇见好几个面熟的同学。说是面熟,其实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依稀有一点点印象,能认出这些人他见过。 有两个同学的视线一直在他和陈茯的身上来回打转,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两位女同学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回应:“哥、哥哥好!”说完就像兔子似的受惊逃走了。 “哎呀,跑这么快,是被你吓跑的吧陈茯?” 陈茯无言以对,用手肘抵了抵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肩膀上的李谨,“太重了,累。” “娇气。”李谨评价道。斜着的身体一点也没动弹。 八点半班会准时开始,李谨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班主任抱着厚厚一沓评价表走上讲台。 班主任姓杨,是个脾气好,也很耐心负责的老师。李谨看到他视线扫视全班,落到自己身上时,明显一顿,而后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班会的开始先大致说明一下本班级在上学期的总体表现,然后着重表扬了几位成绩突出的同学。接着上学期期末各位同学的成绩单被投影在屏幕上。 李谨大致还记得陈茯在什么位置,中等偏下,偶尔吊车尾的样子。 “家长们都知道,我们学校的升学率在江城是首屈一指,各位家长满怀希望把孩子送进来,我们老师自然要尽最大努力把孩子送出去。当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成功获取成果,从古至今没有一个教育家敢说他手底下都是注定会成功的学生。老师只是希望孩子们在人格发育健全、观念得到引导的前提下,能最大程度获得世俗标准下的成功,其中最直接的就是高考成绩。接下来我作为班主任,将会下发对每位同学的个人评价。家长们,请记住!这些评价不是为了让你们比较,也不是让你们有责骂孩子的理由,这只是我作为观察者,给每一位孩子校园生活的记录,是为了各位家长们能更完整地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 一份份评价表发下来,每位家长都拿到了对自己孩子的专属评价。李谨第一次看这玩意,他之前从没让家里人来开过家长会,但是班主任每学期都没将他漏下。 正反两张纸,上面印着陈茯上学期大大小小十来场考试的成绩排名折线图。有升有降,总体没什么大变化。折线图下面有备注:【该生潜力较大,预估能超一本线。】 神了,他当年确实是压一本线过的。 翻过页,背面是陈茯的学期考勤表。迟到二十六次,早退八次,请假0天,旷课三十五天。评价:【该生自主意识较强,家长应加以合理引导。】 考勤表下面是学校表彰或批评处分。无非是打架斗殴、迟到早退这些事,班主任给的评价是:【该生是个好孩子,望家长耐心引导。】 最后一页是整体评价,写了满满十行,前八行都是各种夸奖的话,沙子里面淘黄金似地夸,没优点也要组织词汇别具一格地夸。 最后是语重心长的一句话:【我始终相信孩子是父母的写照,性格来源于家庭的滋养。不要难过,好孩子,这份没有父母接收的评价会代替你封入尘埃,而你,你将青云直上,扶摇万里去找寻自己的天空。】 李谨转头去看趴在走廊栏杆上的陈茯,冬日的阳光洒在他校服上,整个人浸着暖黄调。他不知道自己也被夸了好孩子,如果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再迟到旷课。没有人比他更在乎正面评价。 开完班会,班主任越过层层围在身边的家长,主动走到李谨面前,“你好,是陈茯的家长吗?等下能否占用你一点时间,我想与你谈谈陈茯的情况。” 还没等李谨点头回应,杨老师就被缠上来问孩子情况的家长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一片热闹。 他坐在陈茯的位置上等了四十分钟。快到十二点时,班主任才一一把家长们送出教室,整理下衣服,他来到李谨面前。 “你好,我姓杨,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杨老师好,我是陈茯的表哥。”李谨忙站起来与他握了手。 “我早上看见你俩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你们哥俩关系很好啊!” “确实还行,他比较听我话。老师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说。”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杨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这样的,发下去的评价表你应该看到了,陈茯这孩子我本身是很看好的,但是你们家的教育理念,确实一言难尽。不瞒你说,我私下里找过他爸爸,但是谈话效果不太理想,甚至还产生了一些口角。作为老师,我是很难过的,我不愿看到自己的学生自毁前程,我想拉一把,但是也时常会有种无力感。今早看见你们俩的时候,我内心肯定是欣喜的,所以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多花点精力在陈茯身上?我教了二十多年的书,能保证他真是个好孩子,只是需要一点关心和引导。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也算他运气好,合该命里有贵人相助。” “杨老师,您不必这样。”李谨充满歉意地笑笑,“他现在跟我住一起,肯定是要受管教的,我帮助他天经地义。是您太负责任了,陈茯能成为您的学生是他的幸运,非常感谢您老师!” “没有没有,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义务而已,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嗯,我知道了老师,我会管教好他的。”李谨跟着杨老师走出教室,正巧碰上陈茯转过来身,面带犹疑地看他们一同出来。 “陈茯,过来。”李谨叫他。 陈茯闻言走了过去,神情略显茫然。 “给老师鞠个躬,说谢谢老师。” “哎不用不用,别让孩子难堪。”杨老师连忙摆手阻止,“自己的老师,说什么谢谢,再说我真没做什么。” 陈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听话。”李谨把声音放得很温柔。 陈茯看着他的笑容,定了定神,弯腰向班主任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哎,好好!”杨老师连忙扶住他,“快起来,乖孩子。” “嗯,乖孩子。”李谨含着笑重复道,视线与陈茯交汇在一起时,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小宝,你真是个乖孩子。” -------------------- 第8章 陈茯开学之后就过上早六晚十的校园生活。本来历届高三都是额外要加一节晚自习的,但是不知怎么被举报了,有家长说学校的课程表严重摧残孩子的身心健康,于是最后一节晚自习被迫取消。 这样的话陈茯每天九点五十下了晚自习后就打车去店里找李谨,等他一起下班回去。 天气渐渐回暖,晚上骑车子也不那么冻脸冻耳朵了。李谨在脑海里把明天的穿搭过一遍,突然听到车座后面陈茯说:“我没钱了。” “嗯?”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身上的钱花完了,明天没钱吃饭了。” “没事,我转给你。”他想了想,说:“生活费按周给,一周五百,可以吗?” 陈茯扶着他的腰,点头:“嗯。”过了会儿,又问:“你一个月多少工资?” “工资啊,甜品店一个月五千五左右,再接点别的什么活,能赚一千到三千不等。” 陈茯轻声说:“好少。” 李谨笑了,揶揄道:“那确实没法供你过少爷生活。” 沉默了会儿,陈茯继续问:“要是我爸以后真不管我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李谨一听他“我爸我爸”亲热地喊,就觉得心里刺啦啦的不得劲。他没好气地说:“我管你,以后让我养着你,行不行啊大少爷?” “嗯。” 李谨没绷住气笑了,点着头没什么震慑力地威胁道:“你最好有点眼力见儿,下回再碰见陈浩景,得给我喊他叔叔。” 陈茯不吭声了。 啧,死小孩,一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 大概按时按量写作业刷题,不迟到不旷课的学习态度起了作用,陈茯第一次模拟考试进步显著,成功跻身班级中上游水平。 “是运气好。”陈茯抱着他说。“下回就不行了。” “下回可不能不行啊,下回二模就是期中考了,考完有家长会,你不能让我丢人吧崽?” 陈茯从他怀里抬起头,脸颊绯红,眸子里水漾漾的,“你说不怕丢人。” 李谨低头咬了下他的嘴唇,神色复杂道:“那不是想着破罐子破摔嘛,哪想到你们班主任那么上心。” “哦。”陈茯调整了姿势,仰着脸说:“再做一次,做完我去刷卷子。” 李谨什么都没说,握着他的腰再次挤了进去。 三月中旬的一个工作日,陈浩景再次出现在甜品店。 这次他没有端着平易近人的姿态,嘴角微微下沉,镜片后面的双眼隐忍着不快。他屈两指敲了敲收银台,倨傲地吩咐李谨:“出来,我们谈谈。” 李谨表面漫不经心地说“稍等”,内心真想一拳打烂他那副人模狗样的表情。 大概磨蹭了有半小时,李谨终于抬手招呼同事过来帮忙顶岗,到后面休息室换下工作服。 等他出来时,陈浩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频繁地抬腕看手表,射过来的目光也带上不满。 李谨上来就先发制人:“什么事?有话就说吧,我等贫民还要赚钱养家糊口,可跟您陈总耗不起时间。” 陈浩景明显隐忍着怒气,长舒一口气,沉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钱?工作?接触上层社会的渠道?陈茯一个高中生,他给不了你什么。今天我们开诚布公,只要别太离谱,我尽量满足你。” “你真有意思,陈总,一上来就给别人扣帽子啊。我凭什么就非得图点东西?就不能是活佛附身、善心大发?开口闭口都是钱财,太俗了吧。” 陈浩景忍不住低头哼哼冷笑,“我真看不懂你了李谨,一个油嘴滑舌的小青年,没钱没势的,我真不知道你在耍什么猴戏。” “那我可太看得懂您了陈总。”李谨微笑道,“当然,为了成年人的体面,这些肚子里的阴暗都不好说。但是你再提什么父爱如山巴拉巴拉的,我可真要吐了。” 陈浩景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重重捶了下桌面,斥道:“没教养的东西!怪不得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像你这样的人,迟早是社会的毒瘤!” “嘿,这你可刺不到我。”李谨老神在在,毫不在意道:“说实话,我老早就巴不得自己是孤儿。” “你!我最后再说一遍!”陈浩景稳住呼吸,尽量心平气和道:“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你让陈茯回家,以后别再来往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们不是什么敌对关系,不必把气氛弄那么僵。” “嗤。”李谨站起身,不准备跟他聊了,没意思。“你再去找一找陈茯,他不是挺听你话吗?他那么大一个人,想回家我又拦不住,别整天费些没用的心思在我身上。走吧陈总,不送!” “李谨!”陈浩景猛地起身,“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吗?” 李谨这回倒认认真真地看他一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你要想弄我确实有的是途径,但是我劝你别做,太傻逼了,真的。陈总作为本地的著名企业家,可沾不得什么负面新闻,股票跌一跌,那才是腥风血雨。” 晚上陈茯过来等他下班时,李谨跟他说:“陈浩景下午过来了,我看他气得够呛。” 陈茯顿了下,趴在收银台上点点头:“他这两天到学校找我,让我回家,我没答应。” “所以之前吵架他是把你赶出来了吗?”他们吵架的原因李谨一直没有问,凭他对陈茯和陈浩景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出个二三。无非是陈浩景想加强控制,但是在自己这儿被惯出点性子的陈茯一时无法忍受,所以起了摩擦。 “也不算赶吧,他说要是我一个人在外能生活三个月不向他求助,他以后就不管我那么严了。” 李谨心里醋溜溜地想,你不向他求助,你来找我,花光我的钱后,再得意洋洋地回去找他兑现承诺,然后过上自由和谐的家庭生活,你可真聪明啊小宝。 陈茯静静与他对视,忽地垂眼笑了下,像是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我没想回去,至少高考之前不想再见他。” “哦。”李谨内心算是得了一点抚慰。 日子进入五月,气温骤攀,江城地处偏南,春末夏初闷热难耐。 李谨在二手市场淘了两台电风扇,一台放在床边,一台放在陈茯写作业的桌头。 进入冲刺阶段,陈茯每晚都要学到凌晨两点多,李谨有时陪他,有时耐不住困意就先睡。 他之前没那么努力过,看到陈茯这种不要命的学法,总觉得害怕。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会劝他:没人非让你考好学校,咱适当努力努力就行了,没必要把身体熬垮吧。” 电风扇的叶子嗡嗡嗡地转,热风把陈茯身上的白衬衫吹鼓起来。他抹了把额角汗湿的黑发,摇头说:“我不觉得有压力,随便学学而已。” 好吧,随便学学。李谨看他握着笔飞快地推导数学题,视线专注在草稿纸上,心想陈茯在他手里真的有了变化。 他之前这个时候在干嘛?好像在泡酒吧,打游戏,偶尔飙飙车,也会一言不合跟陌生人打架。心里觉得陈浩景不会不管他,但是又太渴望得到额外的关注,所以疯起来什么都不在乎,过得完全是二世祖的混日子。 陈浩景把他养废了,他把陈茯扶正了,嘿嘿,这辈子没白活。 六月一日儿童节,附近的幼儿园提前订购三百份杯装蛋糕过节用,谁知道当天却临时通知取消订单。店里的员工傻了眼。 经理沟通后按规定退了百分之三十的费用,转过身苦笑着说:“那今天大家就努努力,把这些小蛋糕打折推销出去吧。” 今天是工作日,店里客流量一般,小蛋糕打五折也没卖出去多少。临到晚上,还剩下一百来份,经理宣布店内员工价购买可以打两折,于是原价十九块九的节日小蛋糕现在四块钱就可以买到。 内部消耗掉一部分后,还剩五十多份,李谨把这六十多份全买了下来。 “这么多怎么吃啊?还是你有这么多朋友?”同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送小孩的同学。”李谨打开手机,低头联系陈茯的班主任,问他今天是儿童节,能不能给班里的孩子免费送些小蛋糕。 杨老师很快就回复过来:【你真是太客气了啦!不过孩子们都长大了,不用过儿童节,就别破费啦!】 【今天店里促销有活动,不会很破费,如果方便的话我等会儿就直接送过去吧。】 【哎呀!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啦,孩子们现在在上晚自习,我等下通知他们。真是麻烦你啦。】 李谨回复完客套话,收起手机。跟经理说过后,今天提前两小时下班。他把小蛋糕一杯杯包装到盒子里,借用店里的运送箱搬到租来的车上。 杨老师早就等在了校门口,他站在灯光明亮处,看到有车停到面前,立马热情地迎上来,欢喜地说:“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了。英语老师还在给孩子们讲卷子,马上就要打下课铃了,要不你先帮我把东西运上去吧。” 李谨笑着点头说好。 一共四个大箱子,并不重,他和杨老师一人搬两个。走到教学楼的台阶上,正好下课铃响起,很多同学出来透气,楼道里上上下下挤满不少人。 伴随着好奇的目光,他登上三楼。杨老师走进教室,把怀里的两大箱蛋糕放在讲台上,又赶紧来接李谨怀里的箱子。 班级里被这一动静惊起好奇劲儿,纷纷抬头看过来。 李谨站在门口,看到陈茯拿着笔,茫然地看着他,似乎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同学们,今天是儿童节,班里一位同学的哥哥为大家送来节日小蛋糕,祝福你们像孩童一般永远无忧无虑,让我们鼓掌谢谢他!” 班里一阵“哇哦”声起,热烈地响起掌声。 陈茯在班里热闹地分发蛋糕的时候追出来,站在无人的走廊口疑惑地问他:“好好的送什么蛋糕?” “店里促销卖不完了,送过来给你们小孩吃。” “花了多少钱?” “才两百多,吝啬鬼。”李谨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大钱都给你攒着呢,没花。” 陈茯抿唇淡淡笑了下,胳膊紧挨着他没有吭声。 不一会儿上课铃声又响了,陈茯靠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也不怕热,轻声说:“想跟你回家。” 李谨胳膊肘把他往外抵,无情道:“回个屁,上你的晚自习去,我在这儿等你。” 最后一节晚自习没有老师坐堂,由学生自主安排。班里每个人都在埋头做题,只有偶尔纸页翻过去的哗啦声,大多时间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李谨站在教室外面看窗边陈茯的身影,他微弓着背,一只手支着额头,另只手唰唰地演算步骤,移动的笔尖仿佛带着沙沙声。 李谨莫名有种感觉,他那么努力地学,好像只是为了享受向上走的体验。 -------------------- 第9章 虽然甜品店这份工作做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李谨在闲时偶尔也会盘算着换份别的工作。 具体做什么他还没有眉目,在大学生满地跑的时代,他一个初中毕业生已经注定会被很多机会拒之门外,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其实不是很多了。 今年的夏季尤其热,天上太阳像个火球似的,日复一日东升西落,暑气怎么也消不了。 出租房里没有装空调,两台风扇不停地吹,吹到脸上都是热风,没有一丝凉气。 陈茯高考结束后白天就在店里待着,打打游戏,看些杂书,李谨给他点份店里新出的冰淇淋,就能免费坐在用餐区蹭一整天的凉。 暑假店里不缺员工,搞夏季新品宣传的时候经理曾表示可以请他来帮忙发下传单。结果在烈日街头暴晒三个钟头后,陈茯胳膊都晒脱了皮。 回来李谨看到他晒伤的皮肤,皱着眉心疼得受不了,赶忙去药店买了一堆补水、修复、治晒伤的药膏。 工资一百块,药膏花费两百六,还平白受了罪,至此李谨再也不让他出来打零时工了。 六月二十三号,各省都陆陆续续开放了查询成绩的通道。陈茯正常发挥,考了个比较理想的分数,看排名大概能进一所中等211高校。 成绩出来后就要到处收集资料,报学校选专业,这些李谨帮不上什么忙。他之前报了一所离家近的普通大学,英语专业,说不上喜不喜欢,陈浩景让他学,他就学了。 至于为什么让他选这个专业,李谨想估计是为送他出国做打算。 “我想学医,”陈茯突然转过头问他,“可以吗?” 李谨皱起眉,意料之外,原来他心底还有个白衣天使梦么? “我想当胸外科医生。”他垂下眼补充道。 李谨忽地在心底叹起气。胸外科。他没有从妈妈的车祸中走出来,大概监护室外指示牌上“胸外科”三个字在那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烙印在他心上。 “学医周期很长的,几年几年又几年,我要是供不起怎么办?”李谨开着玩笑,试图驱散这股突如其来的阴霾。 陈茯想了想,说:“我妈给我留了很多资产。”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陈茯说完后就立刻补充:“不是徐嘉瑶,是我亲妈,我妈叫林芝岫,不知道你了解过没。” “不太了解,我只知道徐嘉瑶是小三上位,怪不要脸的。” 陈茯震惊地看着他坦然自若的神情,结结巴巴道:“徐、徐嘉瑶……徐阿姨……”他顿了顿,莫名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局促感。“……我爸挺喜欢她的。” “对啊,捞女碰上王八犊子,一个图财,一个图乖,登对着呢。” 陈茯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李谨哼笑一声,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葡萄放到他面前。无籽葡萄剥好皮冻得结结实实,像一颗颗冰团子,盛满了瓷碗。 “热死人了,赶紧吃,吃完继续选你的学校,最好离江城远远的。” 他拿张硬纸板朝自己脸上扇风,拿起车钥匙要出去买菜。换鞋时,坐在客厅里的陈茯转过来头问他:“外面太阳好大,你要出去做什么?” 李谨随口答道:“厨房里没生抽了,你不是要吃白切鸡吗?水果也快没了,再买点新鲜的绿叶菜。” 陈茯沉默了会儿,问:“要是我选个离江城远的城市,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李谨乐了,弯着腰边提鞋边说:“你说呢小祖宗,我可就盼着你早点考完早点带我走呢,江城这破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之后填报志愿的事李谨没有问,陈浩景倒是在截止日期前一晚打来了电话。陈茯握着持续震动的手机,来电铃声不停地催促着。他看了看李谨,说:“是我爸”。李谨拖着地没搭理他。他不安地坐了会儿,最终还是拿着手机出了门。 后来李谨通过窗户往下看,看到他听着电话在楼下走来走去,一段路往复折返十来遍,挂断电话后,还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陈茯回来时,脸上的惆怅遮都遮不住,缓缓带上门后,说:“我爸要跟我断绝关系。” 李谨闻言心里一阵爽快,乐得往嘴里连塞两颗葡萄。暗爽过后放下碗后,看他这副怏怏不乐的神情,只好装作样子安慰道:“断就断吧,夫妻能离婚,兄弟能反目,再亲密的关系也有断开的一天。人活在世上都这样,免不了的。” 陈茯仰着头靠在柜子上,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啧,还真难过到心里去了。李谨看了他半天,起身走过去,同样一声不吭地把他打横抱起来,重心不稳地一路抱到床上。 “不想做。”陈茯仰躺在床上,拿胳膊挡着眼,闷闷道。 李谨压在他上方,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亲,轻声说:“嗯,不做,就睡个午觉。” 两人谁都没睡着。两点的闹钟一响,李谨就要出门去上班。他刚起身,就被拽住了衣服。陈茯攥着他的衣角,问:“那我们呢?我们的关系也会断的是吗?” 李谨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说:“你总是在向我讨要安全感,但是——好吧,”他无可奈何地咽下锋利的话语,“我们不会断的宝贝,相信我,我肯定不会离开你。” 陈茯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流入鬓发。李谨没有笑他,也没有安慰他,默默与他对视了有五分钟,才移开视线看了眼床头的闹钟,说:“两点十分了,今天还跟我去上班吗?” “……去。”陈茯喑哑着嗓音说。 过了大概有一个月时间,录取结果才下来。陈茯填的医学院校地处北方,离江城有一千五百多公里,开车得要十几个小时。 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那天,李谨请店里的同事去吃饭,在饭桌上向经理表示了辞职的想法。 平时相处比较好的几位同事发出惊诧的声音,其中最感性的女生还哭了出来,问他为什么好好的要辞职。 李谨笑着说不放心小孩出远门,几个同事就七嘴八舌地打趣起来,笑谈间,饭桌上很快就摆脱了别离的伤感气息。 办好离职手续后,李谨又特意带上陈茯办了场谢师宴。坐席间杨老师喝得微醺时,说了很多话,大半都是对陈茯的表扬和鼓励。李谨笑着看向被夸得不知所措的陈茯,看他诚惶诚恐地接下班主任的倒酒,又是一脸郑重其事的点头。 陈茯已经长到一米八二了,弯着腰接酒的时候,乖得像班级里最听话的好学生。 李谨撑着下巴,很满意自己的教育成果,心想自己的教学生涯好歹不是一事无成。 宴席散尽后,李谨送别老师们又转回来找陈茯。陈茯喝了两小杯白酒,已经醉得差不多了,眼下正乖乖趴在椅背上,垂着头一声不吭。 李谨揉揉他的头,笑了声“小醉鬼”。陈茯立马回应道:“没醉,头有点晕而已。” 他的酒量李谨还能不清楚么,一杯就晕乎了,两杯站起来天旋地转,虽然还能清晰地说出话来,但是已经控制不住说话内容了。 “可得了吧你,没醉你倒是走一个看看呐。赶紧起来,我背着你出去,人家饭店要关门了。” “没醉,不用背。”陈茯坚持道,然后扶着椅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李谨眼疾手快地上去抱住他,没让他一头栽倒。笑着说:“别逞强了小祖宗,我还不知道你吗。之前泡酒吧喝的荔枝味鸡尾酒,酒精浓度比啤的还低,也好意思装泡吧达人,也就这个头和刷卡的动作能唬唬人了。” 陈茯倔强地把他往外推,身体止不住地晃,皱着眉不服气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就是你啊,是你在没遇到我的情况下,未来十多年后的你自己。” 醉鬼陈茯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给了自己一个回答:“因为李谨爱我。” 李谨笑起来,轻轻把他拥抱在自己怀里,点头说:“嗯,因为我爱你。” 他们共享十七年的记忆和经历,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他们之前的亲情与生俱来,爱情第一纯粹,所有存在的感情都真挚无比。陈茯总是在惶恐不安中追求最稳固的联系,他求仁得仁,很是幸运。 李谨用自己的不幸铸就这份幸运,他愿意。 -------------------- 目前第九章 ,近三万字,有十三个收藏,很是惊喜。 我在这篇文的评论区看到的大多都是熟悉的id,真的很感谢,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文,也谢谢你们留下评论。我写文真的很慢很慢,除了时速慢之外,还有我很懒。我大多数时间是没有表达欲的,一般写到第三章 激情退却后,就只剩下痛苦的填坑过程。我的文笔不怎么样,脑洞也不太行,水平就在这里,所以没什么人看也不会觉得太失落。正因为如此,连载期间的评论显得尤其宝贵,真的很谢谢你们。 (打这段话不是为了要评论,我看文也不喜欢留评追连载,推己由人,所以这才是我非常感谢连载期间给我留评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10章 学校要求大一新生九月初三报道。 李谨早早把出租房里的东西收拾出来,该打包的打包,该扔的扔,大件家具带不走,就拖到旧货市场上去卖。 卖东西没挣两个钱,反倒赔了不少。他不小心把陈茯的衬衫混到要卖的衣服堆里,恰好碰上个识货的大妈,一眼相中后,挑出来就付了款。 李谨瞧着不对劲,表示想看眼标签。大妈一看他有反悔的苗头,装作没听见转头就走了。 摆摊第一天,痛失一万三,李谨心梗得吃不下饭。 陈茯完全不在意,大少爷还没吃过金钱的苦头。李谨蹲在跳骚市场上卖东西时,他就一个人出去转悠。 幼年去过的游乐场,小学暑假待过的少年宫,还有市图书馆,中心公园,连带着熟悉的酒吧,坐公交从门口路过时也看了一眼。 他一边逛,一边拍照发给李谨。李谨坐在石墩上低头看,心想挺好,有留恋说明心理阴影不大,有些事稀里糊涂一点也没啥。 临走的前天,下了蒙蒙细雨,陈茯说要去墓园看妈妈。李谨就买了束花,陪他转了两趟公交车,兜兜转转,绕了大半个城区。 墓园在郊外,位置偏僻,他们踩着泥泞的土地抵达墓碑前时,已经临近黄昏。 陈茯看起来很拘束,攥着他的袖子也不丢手,目光怯怯的,嗫喏着嘴唇不说话。 “说吧,”李谨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握紧了,偏头笑道:“妈妈不会怪你的。” 陈茯与他对视一会儿,转过脸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踟蹰片刻后,对着那双温柔的笑眼说:“妈妈……我要离开了。你……你不要孤单,我们每年都过来看你。” 嘴真笨啊。李谨默默在心里吐槽。 隔着朦胧雨雾和十多年茫茫岁月,他脑海中对妈妈残留的印象再次被照片加深。 他一手握着雨伞,一手牵着陈茯,无声地对照片上的女人说:【小宝过得不开心,妈妈,我要带他走了。】 【他害怕我丢掉他,可是我和你都清楚,处于被动地位的只会是我。他会长大,会遇见很多人,而我只能围绕在他身边,等他回头,等他看我一眼。这很不公平对不对?或许哪天他就像离开江城一样离开我了,他自有他的归宿,而我放眼人间,哪里也不是去路。】 【我不是卖惨哈妈妈,这样挺好的,真的。是你把我召回来的吧?你也觉得我活得一团糟,所以要找个人真心来爱小宝。可我太久没爱过人,好像把感情搞混了,唉,对不起啊妈妈。】 李谨颇为歉意地笑了笑,深深地与她对视。 一片静默中,风声更显呜咽了。 碑前的小雏菊被雨雾浸湿了花瓣,水珠沿着叶子滑落。他仰起脸呼了口气,转头对陈茯说:“我们走吧。” 陈茯抬眼看他,低低“嗯”了声,回头恋恋不舍地看向墓碑,说:“再见,妈妈。” 【再见,妈妈。】 第二天,他们在黎明时赶到火车站,要乘坐六点多的火车。 火车站外零零落落几处早点摊,来往没什么行人。陈茯拎着糯米饭团,还在犯困,整个人都处于游离中。 “现在几点?” 李谨腾出手看了眼手机,“五点十分。” “有点早,应该晚半个小时出门。” “没事,等上了火车再睡,要坐十三个小时。”李谨把他手里的行李箱拎过来,说:“把东西吃了,等会儿上车不方便。” 陈茯窸窸窣窣地打开塑料袋,先递到李谨嘴边,等他咬了一口后,自己才慢慢吃起来。 旁边一起候车的妇女看见了,笑着搭话道:“你们兄弟俩关系真好,我那俩孩子就不行,天天吵,闹腾得没个安宁。” 李谨回她一笑,也没有说话。反倒陈茯不客气地纠正:“我们不是兄弟。”冷言冷语把女人搞得一脸尴尬。 李谨用膝盖顶他一下,轻轻责怪道:“没礼貌。” 女人尴尬地笑着,拎起行李往前走了。 “你真行啊陈茯,你是不是还想当众出柜啊?”见旁边没人了,李谨才无语地开口。 “有什么问题,这种事需要特意隐瞒吗?”陈茯皱着眉,不太高兴道:“是你遮遮掩掩的不像个男人。” 李谨一时被他气笑了,“行,是我不坦诚,那等你入了学,该不会你要跟你同学朋友都坦白你交了个男朋友吧?” 陈茯烦了,“我没那么神经病。” “那你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抓住这件事讨论?很重要吗?” “唉别吵别吵,收收你那破脾气。”李谨一看他沉脸就头疼,自己先把语气放松了说:“我就是说,性向这事是个隐私,最好不要往外抖。抖出来免不了要受异样眼光,还可能被人排挤,没必要对不对?别人要问起来,敷衍过去就好了啊。说出来就逞个痛快,又落不到什么好,你说是吧?” “随便你。”陈茯冷着脸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李谨抚脸,让自己放平心态。小孩难管,不要急,慢慢来。 等陈茯从卫生间出来,正好开始检票。陈茯洗了脸,额前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站在后面的小姑娘见状默默递出一包纸巾,他视若无睹,单等着李谨给他拿纸擦。 李谨一边客气地向姑娘婉拒,一边费劲地空出手给他找面巾纸。他内心抓狂,这低到可怕的情商,这走到哪让人尴尬到哪的能力,还有救吗? 上了车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后,李谨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跟他商量:“我给你报个班,你去学学基本的人情世故怎么处,行吗?” 陈茯下意识又要皱眉,不过似乎忍住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成年了,要懂点礼貌啊弟弟。”李谨叹气,颇为无奈道:“要学会经营关系啊,不然会吃亏的。” 陈茯沉默了很长时间,抿抿嘴,说:“知道了。” 他说“知道”的时候,看着很乖,于是李谨又升起盲目的自信,心想叛逆期的小孩都这样,顺着毛摸也不是很难管嘛。 火车咣咣当当走了一整天,从天色破晓到暮色渐晚,蜿蜒北上。 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一出车站,安州的晚风就迎面吹来,干燥微凉,吹散了浑身的闷热。 这是完全崭新的地方,不涉及任何过往,他跟着陈茯的选择来到这里,何尝不意外着他正逐渐走进以陈茯为核心的生活圈。 李谨心里不是滋味,侧过脸看向青涩的少年,阴阳怪气道:“要读大学了,会遇见很多朋友呢,开心吗?” 陈茯被风吹乱了额发,露出俊俏的眉眼,他略显茫然地看过来,仿佛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迟疑道:“还行……不过我有你就够了。” “啊别别,你别听我瞎开玩笑,交朋友很重要,你最好给我长点出息,别太不合群。” 陈茯闻言执着地重复道:“可是我只想要你啊。” 李谨看着他,路灯下少年的眼眸坦坦荡荡,映着昏黄柔光。 他静默许久,最后轻笑了声,像是在跟自己说:“那就这样吧。” -------------------- 第11章 陈茯不愿意住宿舍,李谨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区内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因为挨着大学城,房租高得离谱,这边一安定下来,李谨就要火急火燎地出去找工作。 学校周边的工作岗位几乎被兼职的学生包圆了,他在招聘网站上翻了半天,结果也不如人意。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工资太低,或者对学历有明确要求。 最后还是下楼取快递时,看到快递驿站在招人。每月工资四千五,不包住宿,早八晚九,中间不休息包两餐。 李谨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四千五还不够抵房租,但是好歹离得近,先当个过渡工作一段时间也挺好。 他跟快递站老板说了后,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眼,问了身体状况和现住地址,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当场就让他入职了。 陈茯开学前几天要参加各种讲座培训,紧接着就是长达二十天的新生军训。两人各忙各的,九点后一个下班,一个下晚自习,有时候碰巧了还能乘同一趟电梯上楼。 “军训有意思吗?”李谨下班前刚来回搬了两件大货送上门,电梯进不去,只能徒步爬楼梯扛到十三楼。他今天累得有点乏力,洗完澡出来就瘫在床上不想动。 陈茯坐在写字桌前埋头不知道写什么,听见他问话也没抬头,说:“还行。” “你平常晚自习会做什么?” “排练节目,或者在教室看书。” “嗯?”李谨撑起身,骨头缝里一阵酸软。“你排练什么节目?” 陈茯转过头说:“开始是舞台剧,演了两天我退出了,他们就让我再准备别的。现在排练的钢琴曲,给舞蹈伴奏。” “哦,新生晚会活动是吧?”李谨又重新躺下来,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那需要自备演出服吗?” “不用,社团会提供。” “哦行。”李谨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不演舞台剧了?弹钢琴多没意思。” 陈茯转过去身,不太高兴道:“选的是白雪公主题材,她们让我演王子。” “主角啊,这得对你抱有多大期望,你就撂挑子不干了?”李谨笑得玩味。 “你没看过这个童话故事吗?”陈茯一下子扭回头,皱着眉瞪视他:“我要在台上亲吻公主。” 李谨倒没往这方面想,嗤嗤笑了笑,故作恍然道:“你在为我守身如玉啊?很有男德操守嘛。” “滚。”陈茯冷声道。 李谨偏偏爬起来凑上去,在他耳边低声问:“不亲别人,那给我操吗?” “嗯,不过要先写完名片。” 李谨移开视线,终于看清他埋头写的是什么玩意了。一张张掌心大小的纸片,上面写着陈茯的名字,学院,专业以及班级,下几行是短短的自我介绍。 “这么多张,是辅导员要求准备的?” “嗯,要交换。” 好幼稚啊,李谨忍不住笑了。这辅导员估计是刚毕业的小姑娘,还怀有各种充满童趣的想法。手写自我介绍的名片,初中老师都羞于布置这个任务了。 “先做一次,做完你再接着写。”李谨把手伸进他的衬衣底下,在腰臀处揉捏。 陈茯温顺地放下笔,搂着他的脖子仰脸吻了上去。 爽过后陈茯浑身没了劲,李谨把他捞起来去洗澡,说:“防晒霜每天都要记得涂,隔两三个小时补一下,晚上军训回来洗完脸后要敷芦荟胶,知道吗?” “知道。” “知道的话,为什么我给你买的防晒霜一瓶都没用完?” 陈茯顿了下,摸摸鼻子解释道:“在外面涂……会被笑话。” “好吧。”李谨拿起花洒往他身上淋水,退而求其次:“那就出门前涂下,晒黑一点也无所谓。” 可能天生白皙,二十天军训后陈茯也没怎么晒黑,登台演出时,也不化妆,女生们叽叽喳喳让他“原生态”上场。 那天李谨休息,跟着他混进了后台。黑色的钢琴暂放在角落里,卡纳尔幻影系列,找个合适的渠道两三万就能拿下。他随手弹了几个音,音质一般,就默默把手收回来了。 “哥,你跟陈茯的手势好像啊!”一个女生叫起来。 李谨对她笑笑,“弹曲子不都这个手势吗?” “不是啊,陈茯弹的时候喜欢把小拇指翘成半圆,我们都笑他少女心兰花指,你跟他简直一模一样哎,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吗?” 李谨笑着没有否认,“差不多吧。” “啊,所以你们关系是不是很好呀?”女生眸光闪烁,眼睛亮得像星星。 李谨点点头,“还行。” “那……”女生看着他,突然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背贴了贴泛红的脸颊。顿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足勇气:“你能帮我把东西转交给陈茯吗?” 李谨看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瞬间心下了然。哦,这位是情敌。 他没有接,说:“这种东西我不好转交,你自己给他吧。” 女生一下子羞红了脸,颇为尴尬道:“他……他不收。” “不收的话,就算我逼着让他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李谨不紧不慢道。 或许是他的语气很温和,听起来像邻家大哥哥,女生没有夺路而逃,而是嘟着嘴辩解道:“他不收,我就总觉得不甘心,我第一次喜欢人,不想这么有头没尾的。这封信能到他手上,我就满足了,不管他看不看,我都能跟自己说该结束了,不然就太难看了,我得对得起我爸妈的教诲。” 李谨沉默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把信接了过来。他刚收下,陈茯就走过来,跟他说:“设备调试好了,十分钟后晚会开始。” 女生抿着嘴笑,偷偷看他一眼,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李谨上下打量他几眼,哼了声,“长得挺人模狗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茯:“?” 当晚,陈茯在床上□□得死去活来,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住了,浑身湿透,拼命把李谨往外推,喑哑着嗓子拒绝道:“今晚就到这里,我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可能是越想越生气,擦着头发责问李谨:“你今晚怎么回事?” 李谨笑起来,去捞床头的衣服,把那封信掏出来递给他。 陈茯完全摸不着头脑,拿到信,拆开信封一看开头,立马气炸了,不可置信道:“你神经病吧?!因为这个欺负我,我有什么错?!” 李谨忙起来抱着他哄,“没错没错,我没欺负,就是今晚气氛太好,想起来你在舞台上坐着,灯光那么一打,特别贵气,看着就让人想蹂'躏,所以下手重了点。是我变态,不关你的事。” 陈茯皱起眉头,十分不理解:“所以我在上面弹琴,你就在下面意'淫?你是真变态啊李谨。” 李谨笑得前俯后仰,“嗯嗯”点头,“是,是我变态,对不起宝贝,我改,我肯定改哈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陈茯不管他,兀自挣开了怀抱,躺侧着身蒙上被子。 李谨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把信拾起来,说:“情书我扔了哈?” 床上没动静,李谨就擅作主张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然后轻轻放到垃圾桶里。 在菜鸟驿站工作了两个多月,钱包余额只减不增,李谨日渐焦虑。 他盘点了附近的商机,觉得在大学城附近的步行街做餐饮不错,只不过他启动资金不够,没法加盟租店面。 如果是餐车的话,出售的商品就比较局限。他趁休息的时候出去做了调查,相比之下凉卤、烧烤炸串和饮品甜点这类买卖获利较大。 考虑到自身条件,烧烤先排除。他有轻微洁癖,烧烤那个油烟,实在忍不了。凉卤还行,他厨艺有很大长进,再买个调味配方,不至于卖不出去。 他让陈茯做决定,陈茯想了半天,说:“榨果汁吧,健康。” “不是专门做给你吃啊祖宗,第一考虑是赚钱。”李谨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选择了饮品,好上手,成本相对来说也较低。 他花了三万多把装备都置全了,然后开始研究菜单。市场上饮品其实差不多已经饱和了,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奶茶店。他投巧就投巧在学校附近客流量多,只要定位准确,收益不会太难看。 在一个周五的晚上,他终于开张了。摊位在比较热闹的地段,租金不高,算是让他捡了漏。 他在家做饮品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但是出来摆摊不是只需要埋头苦干。他得不停地招呼客人,同时记着点单的顺序,然后手上的动作也不能停。 人多的时候,都围着他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这个不要珍珠,那个多放冰块,一会儿闲聊打断他,问这个是什么成分,那个是什么味道。要不是他天生记性好,头几天适应不过来肯定得崩溃。 所幸没有瞎忙活,开张第一天,四五个小时他赚了三百多净利润。算完钱,收摊也收得神清气爽。 -------------------- 我把黄字部分都删了,求放过吧呜呜呜 第12章 李谨平时只在晚上出摊,周末两天可能会早一点到达摊位,反正就抓大放小,尽量把利润与投入时间比控制在合理区间。 白天他一开始打算用来送外卖,干了十来天不适应,就没再坚持下去。后来只能重拾老本行,做点杂七杂八的零碎翻译。 翻译这行已经饱和了,他其实不愿意花费老大精力去挣这点小钱,时薪换算下来太低了,还不如去餐馆洗盘子。 主要是陈茯好黏人,他上课时还好,下课回来见不着人,心里就不乐意,冷着张脸独自一个人生闷气。说话时一冲一冲的,要不然就不搭理。 李谨这时候就特别费解,难道他以前也这么烦人吗?这副德行可别是他惯出来的。 后来主动妥协了,默默留在家里,跟等待皇上临幸的后妃似的等他下课回来,李谨逐渐咂摸出味儿了,嘿,陈茯身上的臭脾气还真是他惯的。 这不行,这肯定要改。 李谨不把他当老佛爷一样伺候了,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的活都得分着干,晚上出去摆摊偶尔也让他跟着打下手。 原以为人家大少爷肯定不乐意,少不了得一段时间鸡飞狗跳的适应期。然而他在饭桌上提出来后,陈茯一句异议都没有,吃完饭,顺势就把当晚的锅碗瓢盆洗了,连厨余垃圾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谨准备的一大堆腹稿白费了。 十二月底陈茯就考完试了,一下子结束了紧张的备考状态,他下午回来就躺在床上连睡四个多小时。 醒来之后外面天完全黑了,屋里灯亮着,李谨正背对着他敲键盘。 “今晚不出摊吗?”他声音还带着睡意,有点沙哑。 李谨回过头,笑着说:“外面下了大雪,你看。” 陈茯发懵似的转头去看,窗户外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在灯光的照映中大片地往下落。 “没见过吧?”李谨看他愣住了,得意地笑道:“南方可没这样的景象。” 陈茯缓慢回过神,问:“下多长时间了?” “六点多一点就开始的,现在——我看下手机——哦,八点四十七,那大概下了两个半小时差不多。” “外面还能摆摊吗?我跟你去出摊吧。” 李谨都没好意思戳穿他,说:“出摊就算了吧,外面雪下了有一公分厚,下楼看看雪景还凑合,你去不去?” 陈茯点点头:“去。” 好嘛,李谨暂停了手头的活,保存文档,关上电脑。找了条大红围巾缠两圈系在陈茯脖子上。 “好看,真喜庆。”李谨松开手,兀自点点头。 围巾是服装店开业随机送的,颜色没得选。陈茯低头看了眼,沉默很久。 他们下了楼,刚出电梯,一阵强劲的冷风就灌进来,原本还暖乎乎的手掌心一下子透冰凉。 “嚯,喝了一肚子冷空气。”李谨缩了缩脖子,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处。 陈茯站在门口,转头问他:“能出去吗?” 李谨想着准备好了的生姜和葱白,点点头,“行,出去看看呗。” 于是陈茯抬脚迈了出去,鞋印烙在雪地里,留下一串痕迹。 李谨打开相机,调好参数对准雪地里的背影。雪下得紧,风一吹如鹅羽乱飞,朦胧夜色中那挺拔的背影显得悲凉。 他咔嚓拍了张,低头查看时,才发现拍废了,照片中陈茯正在转身,身影模糊得不成形。 他“啧”了声,也没删,收回手机后,冲转回来身的陈茯喊:“太冷了,我就不出去了,你去超市买点食材,回来我们煮火锅。” 陈茯与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视线都飞雪被扰乱了。小孩闻言愣了下,片刻后不轻不重地“哦”一声,转身走了。 李谨莫名就觉得他可能不开心了,站在原地纠结半天,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风雪中,对着那背影喊道:“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陈茯停下来等他,等走近了,陈茯伸出手,跟他说:“牵手。” “啊,这多不好意思。”李谨自顾自说着,把手搭了上去,两只手牵在了一起,落在大腿旁。“现在九点了,超市关门前半小时有好多商品打折,多买点吧,正好冰箱空了。” “嗯。”陈茯应着。忽然,他开口提要求:“不要总买三文鱼。” “怎么,吃腻了啊?” “有点,而且很贵。” 李谨眉梢上挑,惊奇道:“稀奇,大少爷现在也操心起柴米油盐的事了。” 陈茯微微蹙眉,有点要发脾气的前兆,“我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还好吧,没觉得辛苦,这不是在养我的小老公嘛。”李谨眼睛弯起来,笑得眸光晶润。 陈茯突然顿住脚,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脸红了呢。”李谨笑着捏他的脸颊,凑近在他嘴上亲了口,“小老公好嫩啊,等以后长大了,会不会嫌弃人家年老色衰呢?” 陈茯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嘴,“你神经病吧李谨。” 李谨哈哈大笑起来,嘴里陡然呛进了雪花片,凉飕飕的。他捂住嘴还在笑,说:“真不喜欢听啊?那我以后可不喊了哈。但是我老套,我粗俗,我喜欢人喊我老公,你在床上多叫给我听就行。” “滚!” “哎别生气啊。”李谨扯住他的手,笑着说:“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嘛,我反思,我闭嘴。” 陈茯转过头来,似乎有点难过,“我跟你认真说话,你总打岔。” 李谨与他对视一会儿,收起玩笑的神色也认真了些:“那确实是我不对,这点我记住了,以后改。还有我真没觉得辛苦,三文鱼也就百十来块一盒,我负担得起。你要真觉得吃起来不开心,那就不买了,我们换别的,行吗?” 陈茯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闷声“嗯”了声。走出去好一段路,他突然开口道:“李谨,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李谨摸不着头脑,“知道啊。” “我有时候脾气不好,会说很伤人的话,你如果感到不舒服,可以跟我说,我会控制自己的,别对我失望。” “怎么可能,”李谨哑然失笑,“我怎么会对你失望啊。” 陈茯低着头,下巴都藏在围巾里。“……我只是怕。” “唉,行吧,多愁善感的青春期。”李谨表示理解。 身上沾满了积雪,外面天气冷,雪没化成水,进超市前拍打拍打就掉得差不多了。他们买了蔬菜和两盒里脊肉,鲜奶也拿了些。 原路返回到家后,李谨赶紧把姜汤熬上了。时间太晚也没煮火锅,喝完姜汤后陈茯去煮了面条。 他不怎么爱吃面,但是又只会煮面,最近学会了在面汤里卧荷包蛋,煮起面条来就愈发勤快。 李谨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陈茯说:“明天元旦你是出去玩还是跟我去出摊?” 陈茯摆好筷子,头也没抬:“跟你一起。” “好,明天我把材料备好再叫你起床。” 第二天雪停了,下了大半夜,早晨起来外面窗沿上都积了一层厚雪。楼下物业和小区居民都在忙着铲雪,边铲边玩闹嬉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李谨提着早餐回来的路上,被人误砸了雪球。小青年嗷嗷叫着解释:“哥!哥!对不起,哥!我没长眼,实在对不起!” 话刚说完,一个结实的雪球从侧边砸向青年,一下子在他帽头上炸开了花。 “嗷!”男生往后一跳,气急败坏道:“谁偷袭我?!” 一个短发女生搓着雪球得意道:“我是给谨哥报仇!” 李谨笑着对他们说:“没事,你们玩吧,小心别冻坏手,我先上去了。” “哎行!哥你让陈茯也下来玩呗。” 李谨提了提早餐袋子示意道:“他还睡着呢,今天是玩不成了。下回我让他给你们送雪花酥。” “好耶!谢谢谨哥!” 李谨乘电梯上楼了,进门后发现陈茯醒了,正在厨房里磨豆浆。 他听见动静转过来头,说:“我透过玻璃窗在下面看到你了。” “嗯,几个小孩在下面玩,聊了两句。”李谨把纸袋里的煎包和大饼拿出来加热,放进电饭煲里复温一下。 豆浆磨好了,陈茯端着豆浆机倒了两碗,说:“你跟谁都聊得来。” “怎么,羡慕嫉妒啊?”李谨促狭地笑,“社交能力又不是天生的,你也学呗,学校不都有各种各样的社团吗,挑两个玩玩,认识的人多了就会了。” 陈茯没有说话,慢腾腾地撕着大饼吃。 下午天放晴,太阳出来了,积雪渐渐化成水,空气里湿冷湿冷的。 今天节日热闹,出来玩的人多,小吃街从四五点开始就挤得密不透风,随便一个摊位前都围满了顾客。 李谨的操作已经很熟练了,有条不紊地出餐,同时应付七八个人也不显得手忙脚乱。 一位卖花的姑娘挤到前面,拿出一束百合冲他笑:“我能拿我的花换杯热奶茶吗?” 李谨咔嚓一声把奶茶封口,笑着问:“想喝哪种?” “都行!我想要那位小帅哥帮我做,可以嘛?” 李谨转脸看了眼正在倒小料的陈茯,微一挑眉,“行啊,那就让小帅哥给你做。” 陈茯被点名时露出茫然的神色,李谨给他让出一点位置,揶揄道:“愣什么,给你一个从女孩子手里收花的机会。” 他不知所措地接了那束百合花,看了眼女孩子明媚的笑容,低头问:“喝什么?经典珍珠奶茶行吗?” “好啊!” “帅哥你椰莓彩乐会做吗?给我俩也做一下嘛。”旁边的女生相互嬉闹着笑。 李谨擦干净手,把纸巾扔进篓里,笑着说:“他都会,你们随便点。”然后又转脸跟陈茯调侃:“今晚换我来给你打下手,怎么样?” 陈茯磕着勺子上黏糊的黑珍珠,嘴角紧抿,有点不高兴的意思,但没有说什么。 他动作不是很快,一些饮品在做之前还要回忆下配方。尽管有点烦躁了,奶茶递出去时他还是会弯腰礼貌地说:“您的奶茶,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这晚上他做了一百多杯奶茶,被小姑娘拍了好多张照片,忙到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送走最后一位顾客,他终于把脾气发出来了:“不要故意把我往外推,我不喜欢!” 李谨收拾着东西准备收摊,闻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拿起搁置在旁边的花束,说:“可是这百合开得很好啊,我很喜欢,还很香呢,你闻闻。” 他把花凑到陈茯鼻子底下。 陈茯皱着眉没有躲,“那你说什么从女孩子手里收花。” “场面话嘛,场面话,哄一哄人家小姑娘,做生意开个小玩笑,乐呵乐呵嘛。” 陈茯抿了抿嘴,坚持道:“我不喜欢这样。” 李谨无奈地笑了,抬手揉揉他的额发,说:“嗯,我知道了。” -------------------- 第13章 他们这个年是在安州过的,北方的年味总会漫长热烈一些,腊八过后就有了过年的气氛。 李谨没事就在家研究各种各样的甜品,白天做几盘出来,晚上和奶茶一起卖,有时候卖不完就回来送给邻居小孩吃。 过年家家备年货,糖果点心都少不了,有的邻居会专门过来买,问他能不能多做点。 李谨于是就放弃了翻译这份兼职,购入原料开始大量生产糖果和小饼干。 做出来好几种品类,主打的是松子糖和牛扎糖。为了在厨房腾出空间,他把不必要的物品都搬到客厅里去,房间里整日弥漫着香甜味。 小零嘴的售卖范围仅限于小区内,他做这个只是兴趣,没有扩大生产的精力,也没有打算长久做这项生意。 现在一个月的收入大概在一万出头,好的时候能到一万五六,除去房租和日常花销,每月还能存下一点点钱。知足常乐,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了。 腊月二十八,房东过来送春联和腊肉,李谨给她装两大袋糖果和曲奇饼作回礼,房东见推辞不下,硬是给陈茯塞了个红包。 “过年嘛,给小孩子讨喜头啦,他和我家女儿差不多大,我们家那个娇气滴呦,哪有你弟弟这么懂事。” 李谨但笑不语,心想我们家这个也只是没娇气到外人面前去而已。 升到大二后,陈茯加入了校篮球队,平时没课会去打打球。 李谨虽然疑惑为什么校队会吸收毫无经验的队员,但好歹是种社交活动,他提供了两套运动服和一双球鞋以表支持。 之后的某天陈茯突然说他有场比赛要上场。 李谨差点惊掉了下巴,“你上场?!”他扫视一眼陈茯的身板,不是很敢相信地问:“你是……什么位置?” “SG替补。” “哦……”李谨点点头,有点明白了。“所以你不一定能摸到球是吧?” “嗯,队长说一般情况下用不到我。” “那这样的话,还需要我去喊加油吗?” 陈茯从习题册里抬头看他一眼,“随便,你如果有空可以去看看,是我们学校和隔壁师范大学之间的联谊赛,就在我们学校新校区举行。” “这么近那肯定得去捧个场啊。” 比赛那天艳阳高照,虽然到十月份了,温度也没凉爽下去,秋燥倒是有了存在感。 李谨去得早,场外还没来几个人,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没过一会儿,陈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身上的阳光挡个一干二净。“我带你去找位置。” “不用,我坐这儿也能看见你。”李谨仰起脸笑了下,“你快准备去吧。” 陈茯还欲再言,却蓦然被人喊到了名字。他转头看向走过来的男生,抿抿嘴叫了声“队长。” “你是看见谁了?会也不开就跑出来。”男生无奈地看着他。 李谨看着男生的眼神,突然觉得有意思了。他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李谨,陈茯的表哥。幸会。” 男生这才把视线转到他身上,轻笑一声,握上了手,“——方言舟。你好。” 李谨打量他的同时,知道他也在打量着自己。两人视线交汇,顿时明白双方都不是好惹的主。 陈茯情商低,嗅不出无声的硝烟味,还在状况之外地固执道:“这里有点晒,去棚子那边坐吧。” 李谨把包拎上,笑着跟方言舟说:“失陪了方队长,我们先去找个位置。” 比赛两点钟开始,双方队员都上了场。师大那边来得女生多,还专门整了个拉拉队,队员一出现就又喊又跳,热闹得不得了。 反观医科大这边,男生们自顾自地说话开玩笑,女生们零星几句“加油”,对比之下显得冷清不少。 李谨对篮球没多大兴趣,足球还可以看看,篮球赛的规则他几乎一窍不通,只能看出谁投中了几个球。 方言舟打的大概是中锋位置,目测身高有一米八八左右。个子高,肌肉线条也很明显,长得又是一张英俊的脸,他每次进球后都能在观众席引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陈茯不上场,李谨就看得没意思,半个多小时下来愈发无聊,也不好意思把手机拿出来。 中场休息时,队员们各自回到阵营,或坐或站,仰脸大口喝水,流着汗喘气,等体力恢复。 方言舟来到陈茯面前,笑问:“我今天状态怎么样?” 陈茯捏着矿泉水瓶,点点头:“还好。” “就只是还好啊?”方言舟露出无奈似的笑,“我们队一大半的分可都是我进的。” “嗯,我看到了。” 方言舟终于满意了一些,他伸手把陈茯那瓶水拿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说:“水资源很珍贵,不要浪费。” 陈茯皱起眉,冷着声道:“不好意思队长,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用过的东西。” “好啦好啦,小气鬼,下回不碰你的了。”方言舟弯起嘴角笑笑,仰脸又喝了口水。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望向凉棚下的李谨,两人目光交汇时,他眼中的笑意逐渐化为志在必得的敌意。 李谨不以为意地笑笑,打开保温杯细啜了一小口水。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陈茯的背影,怎么说呢,他不喜欢这种被觊觎的感觉,却丝毫不担心陈茯会移心别恋。 陈茯虽然情商不高,但他敏感,能够分辨出别人面具下的真实长相。就算陈茯要离开他,也不会去喜欢这么一个颇有心机的人。 后半场比分持续拉大,师大那边溃不成军,已经没有了逆风翻盘的希望。最后一小节,方言舟让场上其他四位主力下去歇息,换替补队员上来打。 陈茯上场时显得有点局促,回过头持续看向李谨所在的方向。 李谨前面的两个女生相互抱在一起,激动得嗷嗷直叫:“陈茯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他好帅啊我的天!要命了要命了!” 李谨心里想:你们先别慌,他那球技烂得一批,到时候有够尴尬的。 一小节十二分钟,陈茯就在场上传了十二分钟的球,没有尝试过远投。他传给队员,队友投进去了,双方女生们齐齐大喊“陈茯!陈茯!”,热闹得仿佛陈茯才是投中球的那个人似的。 李谨在尴尬中似乎悟到了校篮球队为什么会招陈茯了,合着就是充门面吸引小姑娘们注意呗。可怜小孩没有运动神经还坚持去练球,人家压根都不稀罕他的成绩。 比赛结束了,这场医科大胜出。两个学校离得近,校队之间经常一块玩,都是老熟人,输赢看得也不是那么重。两队人站一起合个影,相互拍拍肩膀还是好兄弟。 陈茯拍完照,迎着午后的阳光越过层层人群来找李谨。他额头都汗湿了,脸颊泛红,整个人都有点兴奋,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这是李谨从未在自己身上见到过的,独属于眼前的陈茯。 在某一瞬间,他终于深刻认识到,他和陈茯不是时间轴上的过去和未来,而是平行世界的不同个体。 “控球控得很棒。”他选择性装瞎。 陈茯低头笑笑,把他的包拎到自己肩上,说:“饿了,晚上吃什么?” “晚上你们球队不聚餐吗?” “拒绝了,要跟你一起。” 李谨“嘶”了声,受不住似的笑道:“你好肉麻啊小宝。” 陈茯完全不觉得,掏出保温杯喝了两口水,说:“是你有毛病。” “你没有毛病,没有毛病你当众亲我一口啊。” 陈茯丝毫没去纠结他话里的逻辑,听到挑衅,当场作势真要来亲。 李谨吓了一跳,反应迅速地抵住他的胸口,神色复杂道:“你是真不怕啊小祖宗。” -------------------- 第14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李谨在淋成落汤鸡后,看着人家员工在店里仍然不慌不忙地工作,内心升起一阵酸溜溜的嫉妒。 回到家,他洗完澡出来坐到写字桌前,掏出本子盘算自己手里的资金。算来算去,怎么也凑不够开店租金和设备,他把笔一撂直叹气。 陈茯下课回来,看他怏怏不乐,随口问怎么了。 李谨胳膊一伸把他捞进怀里,沮丧道:“挣钱好难啊小宝。” “……”陈茯愣了下,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出门工作是想打发时间。” 李谨闻听气得差点厥过去,“打发时间?!小祖宗!我俩生活费是免费发放的吗?!” 陈茯垂着眼把他眉间的褶皱摁平,说:“哦。” “你是不是觉得妈妈的资产在你名下,就没觉得自己落魄了啊大少爷。”李谨叹气,拨开他的手,说:“可事实上你目前没有支配权,而且以后也不一定能顺利接手,陈浩景盯得紧着呢——哎对了,我想问下最近他是不是联系过你?” 陈茯神情一顿,不说话了。 “嘁,还做着父子情深的美梦呐?”李谨见他这反应不免嗤笑道:“在疑惑我怎么知道的吧?我可没监视你。妈妈在遗嘱中是不是说要到你二十二周岁继承权才能生效?再过俩月就到你生日了,我就不信陈浩景能按耐得住。” “受政策影响,他公司资金链断裂,背上了很多负债……” “哦,所以打亲情牌,问你借钱,说公司重新运转后很快就会把钱还给你,作为父亲绝不会惦记自己孩子的资产?”李谨无语,一样的话术他上辈子早听过,而且好死不死还真信了,“你都没去想他一个江城首富,在全国也能排进前二十的资本家,什么政策那么大威力,能影响到全国性企业集团的根基?” 陈茯似乎陷在他细知详情的惊讶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我不知道,我觉得如果妈妈活着,应该会借给他。” “妈妈活着也要被你气死了。”李谨哼了声,白他一眼。“车祸纯属意外,但是为什么她会把遗嘱早早立下?为什么要单独分出来留给你?她在遗嘱中可没提过陈浩景半个字。” “……我爸没必要骗我。” 李谨冷嗤,阴阳怪气道:“那谁知道呢,反正又不是我的钱,我可没资格说话。就算骗了又怎么样,反正人大少爷有我这个冤种养着,那当然是喊爸爸最重要。” 陈茯不高兴他这种语气,像堵话似的亲上他的嘴,不许他再说。 李谨象征性地挣扎两下,没躲开,也懒得再为这事吵吵,就顺势把吻加深了。 亲到最后陈茯呼吸不过来,自己先分开了。他脸颊红润润的,沉默很久,低声说:“别生气,我不借了。” 李谨看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就牙痒痒,想骂,但是又不能随便发脾气,深呼吸过后才勉强心平气和道:“你最好也别私下跟他见面,我不乐意。” 陈茯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口,半天才低低“哦”了声。 资产不资产的,其实对李谨来说也并没那么重要,暴富是挺好,穷下去也能活,他就是不想让陈浩景如愿。 当初签下那份转让书后,他觉得自己帮上了忙,得到了陈浩景的肯定,那就有底气让爸爸多爱自己一些。结果等他忐忑地要求回家住的时候,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陈浩景扯破虚伪的面具,冷漠地说:“我不觉得你有家,你妈生下你是个错误,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种陡然被抛弃、被嫌恶的创伤有多大他现在不愿回忆,之后浑浑噩噩自我放逐的那几年光阴他也懒得回想。陈浩景欠他一个完整的解释,他不要了,只求这辈子别再跟他打上交道。 临近陈茯生日的时候,李谨有预感逃不过陈浩景的纠缠。果不其然,在一个阴雨天的傍晚,他出摊时手机铃声响了,转头看去的时候看到陈茯正握着他的手机沉默不语。 “是陈浩景的号码?”他问。 陈茯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抿了抿嘴,点头。 “过来接手。”他放下杯子,把一次性手套摘了。 李谨拿过手机,走到安静处接通电话。 “喂,陈总,你可真有意思,跟个八爪鱼似的缠着不放,害不害臊啊你。” 那边沉默了好久,说:“我们见一面吧。” “别了,我见你就犯恶心,有事就现在说吧。” “你真的很没有教养,小茯现在不听话,都是受你教唆,我真替他担心。” “呦!”李谨舔了舔后牙槽,乐得够呛,“都这时候了,咱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行吧。我就跟你说吧,陈茯手里的资产,你一分也别惦记,做人太缺德会遭天谴的。” 陈浩景冷哼一声,“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接近陈茯不就是为了他妈留的资产吗?四五年了,你也是够处心积虑的。” “比不上你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这些年够忍辱负重哈。哎对了我就想问问,陈茯是不是你亲儿子啊,哪有老爹这么狠的?他够听话了吧,让干嘛就干嘛,你家就缺那一口粮食啊,非想着把人骗个精光后再赶出去,多大仇多大恨呐。” “你闭嘴!” “啧,”李谨摇摇头,“恼羞成怒,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说完,他自己也是一愣。 陈浩景冷笑道:“都说到这儿了,那就转述给陈茯,告诉他,他就是他妈未婚先孕带进门的野种,从还没出生起,我就巴不得他死掉。一个野种,呵!也想有家?” 李谨完全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陈浩景接着说:“他遇到有所图谋的你,也算运气不好。希望你得偿所愿吧李先生,祝你带着他的钱下地狱,再见。” 通话挂断了,李谨还没回过来神。他惶然转身看向远处忙着做热饮的陈茯,那道高高瘦瘦的背影充满安逸,让他不知着落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陈浩景不是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好像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妈妈是带着丰厚的家产嫁给他一个籍籍无名小职员的,李谨以为妈妈是为爱下嫁,现在看来可能在婚前做过某种协议。 怪不得陈浩景和徐嘉瑶结婚那么久,也没见生下一儿半女,那是不是可以说妈妈嫁给他的其中一个缘由,就是他没有生育能力? 这些都是李谨设想的,其中真假也不便深究,单是叫了那么多年的爸爸不是爸爸就够让他吃惊的了。他叹了声气,心想平时恨不得压着陈茯让他跟陈浩景一刀两断,现在真要彻底了断了,他突然又觉得有点残忍,小孩听完估计要抑郁好一阵子。 当晚在李谨魂不守舍地思考要不要告诉陈茯这个消息时,陈茯窝在他怀里突然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李谨低下头,亲了亲他湿软的唇,说:“是有件小事。”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陈浩景不是你爸?” “我爸不是我爸?”陈茯愕然,“我爸是谁?” “呃……是我?乖儿子哈哈哈哈哈……” 陈茯皱起眉,“滚。” “哎说真的,”李谨碰碰他,收起玩笑神色:“陈浩景真不是你爸,他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妈妈在认识他之前就怀上你了。” 陈茯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真假。过了好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哦。” “不难过吧?”李谨试探着问。 “还行,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我。” “我还怕你失魂落魄来着,准备了好多话安慰你,你心也挺大啊。” 陈茯认真想了想:“以前可能会,现在不会了。” “是不是特高兴能遇上我?”李谨得意地笑,捏捏他柔软的耳垂,“没有我你就是个没人爱的破小孩。” 陈茯看着他,良久后忽地展颜笑了下,“嗯,高兴。” -------------------- 第15章 生日一过,很快就有律师来联系陈茯,说明了相关继承内容。 电话里沟通不清楚,李谨带陈茯回了江城。面谈过后没有异议,遗嘱即日起生效。把房产、股份、珠宝折现,连带着两个亿的存折,陈茯一下子捡回大少爷身份。 “好富哦。”李谨上辈子没见过妈妈留给他的这些东西,现在扒拉着陈茯的,羡慕得想流泪。 “八套房子,咱们随便卖一套,给我在学校附近租家门店吧。” “嗯,可以买下来。”陈茯财大气粗地说。 “没必要没必要,咱们不一定在安州定居,等以后稳定下来再说。” 李谨拿起一条玻璃种的满绿玉镯,迎着日光慢慢回忆,他印象中依稀记得妈妈是戴过这个的。那时她穿着白色长裙,裙摆被风吹起来,扑在他脸上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柔。 “我妈的手镯,你喜欢吗?喜欢可以留下。” “圈口不行啊,而且这不是妈妈留给你未来媳妇的吗?”李谨把镯子放下,盖上首饰盒。 陈茯想了下,“她好像是这样说的——你怎么知道?” 李谨笑了,“玉镯没几个男人戴,留给你自然是为了以后给儿媳妇,可惜你喜欢男人,注定白费心了。” “不是,你是女人我也喜欢。”陈茯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呦,这么会撩啊。”李谨轻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喜欢对你好的人而已。” “没有。” 李谨笑着说:“还没有呢,别耍赖皮,咱俩能走到这一步,全靠我死皮赖脸往上贴。” “你说得不对。”陈茯看样子有点不耐烦了,急得语速变快:“我也贴了,只有你!” 李谨见他要动气了,连忙安抚:“哎对对,你说过见到我很熟悉想亲近,我错了,咱不讨论这个了。” 临走时他们去妈妈的墓前又待了会儿,没说什么话,站累了就走了。 回到安州后快到年底,学生都放假了,学校旁边比较冷清,有几家服装店正在清仓甩卖,门口挂着店铺转让的牌子。 李谨转悠两三天,在综合考察之后,决定把门面租在一家水果店旁边。就在陈茯学校西门那条街上,人流量也还可以。 因为原先是服装店,里面的水电设施并不完善,在开业之前需要重新装修一番。合同上定好正月初七店铺正式交接,在此之前李谨可以先找装修工进去看看布局,提前进行规划。 为了出行方便,他们买了辆车。李谨没有驾照,就让陈茯开着车,两个人没事就跑装修市场选材料。 “地板要这种白色带暗纹的,看着干净,也不会很滑。墙面呢?贴墙纸还是瓷砖?” 陈茯视线来回打转,明显有些眼花缭乱了,看半天也不知道要哪种。 “那就和墙地一体吧。”李谨最终拍板,“干净就行,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格。” 陈茯点点头,没有异议。 “店内面积比较小,不要那种圆桌方桌,就放两张靠墙吧台长桌就行了,然后角落位置再放两个双人沙发座,你觉得呢?” “好。” 李谨摸着下巴又思考片刻,继续道:“料理台的话,我打算弄简单点,空间要留出来。咱们那小厨房我受够了,转个身都得注意别碰倒酱油醋瓶。” 陈茯提议道:“我们可以换个大房子。” “再说吧,搬家太麻烦,碰不到合适的就等你实习后再就近换。” 前期准备得充分,后面动起工来就方便很多,原本预设的半个月工期,提前五天就结束了。 开业那天正逢大批学生回学校报道,李谨为了做宣传,全场饮品半价,额外赠送一支鲜花。 他大概按三百杯量准备的原材料,三百杯他一个人做下来是能到累瘫的地步。不知道入校第一天学生们都很兴奋还是怎么的,店里顾客格外多,他忙得晕头转向也抵不住门外排成一条长队。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多种原料告罄,李谨从料理台前离开,窝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陈茯站在在门口分发了八个多小时的花,中间因为货不够,还打了通电话回购一批。他揽着品种不一的鲜花挨着李谨坐下来,问:“要歇业吗?” “歇。”李谨累得不想说话,两条腿交叠着,伸得老长,有气无力地吩咐:“去给我倒杯水喝。” 陈茯闻言把怀里的花放下,去料理台给他倒水。 这时又进来一批人,陈茯马上回应:“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了,可以明天再来。” “熟人也不能通融吗?”方言舟笑盈盈地问。 “队长?”陈茯惊讶。 同来的一个队友打趣道:“听说买杯六块钱的奶茶就让校草亲手送枝花,我们来凑凑热闹。” 陈茯哦了声,先把李谨的温水送过去,然后才转身跟他们说:“开业活动而已——你们想喝什么?” 方言舟视线在菜单上扫了一遍,说:“青柠葡萄吧。” “葡萄果肉没了。”陈茯翻找一下,把空空的罐子给他看,说:“我随便做吧,你们先找个位置坐下。” “免费的嘛?” 陈茯点头,“嗯。” “谢喽!” 方言舟看了眼半躺在沙发座里的李谨,跟他打招呼:“表哥开业兴隆。” 李谨微笑着回应,“你们好,日后常来,想喝什么直接让陈茯做就好了。” “谢谢表哥!”几个男生一起喊。 方言舟从桌上挑出一支娇嫩的红玫瑰,转头问陈茯:“这支花可以送我吗?” “不好意思,那是留给我的。”李谨半道截胡。 陈茯捣青柠的时候抬眼看过来,顿了下,也说:“那是李谨的。” 方言舟挑眉,笑着点点头,放了回去。“真遗憾,名花有主了呢。” “还有那么多,再挑别的吧,总不好夺人所爱吧。”李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方言舟久久与他对视,半晌后,意味深长地说:“那当然还是希望表哥能让让我嘛。” 李谨垂下眼皮,轻笑,“你可真有意思。” 他们在店里喝完饮品,又玩闹着聊了会儿天,天快黑下来时才打着招呼离开。临走前问陈茯要不要跟他们去操场打球,陈茯拒绝了,一个男生佯装遗憾道:“你不去,我们要少一半女生观众耶,没有漂亮小学妹看,兄弟们打球都兴致不高嘞。” 陈茯可能不适应这样的玩笑,皱皱眉没有说话。 店里空调开着,暖气足,李谨打了个盹醒来,陈茯已经把料理台和地面清理干净了,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不见一点垃圾。 “在玩什么?”他睡眼惺忪地枕到陈茯的肩膀上,看到了屏幕:“哦,还是这个游戏。” 陈茯偏头在他嘴上亲了下。因为分神,游戏人物被对面瞬间击杀,死得惨烈。 “死了。”李谨没心没肺地咯咯笑。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外面还不少人在逛街。温度降了些,比白天冷,安州的西北风存在感很强,迎面扑过来跟刀子割脸似的。 李谨这一天筋疲力尽了,洗完澡倒在床上,喃喃道:“明天要休息,小宝负责养家。” “嗯,休息吧。明天我带饭回来。” 李谨闭着眼安静一会儿,突然受不了似的笑起来。陈茯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李谨翻过来身面对他,有点尴尬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好娇吗?” 陈茯一脸迷茫,“哪有?” “像是在跟你撒娇啊,今晚这个状态我感觉有点鬼上身了。” “还好吧。”陈茯迟疑道,“这样很好。” 李谨笑着注视他认真又坦率的目光,静静对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欺身压到他上方,低头狠狠吻住那张极具诱惑力的薄唇。 他好像无意识地开始依赖陈茯了,真要命。 -------------------- 第16章 李谨一直没留意过陈茯的学习情况,在他的认知里,小孩能保持身心健康就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再去苛求学业事业。 大四快结束的时候他们要实习,李谨担忧地问:“边实习边备考很辛苦吧,你能不能受得了啊?” 陈茯扭头看着他,“我应该能保研。” “哦。”李谨有点尴尬,闭上嘴没再说话。 拥有财富自由后,生存危机解除,李谨失去拼搏的那个劲儿了。开的店生意入不敷出,每天倒贴钱工作,这下子真成了打发时间。 其实店里客流量还行,不乏有小女生来凑热闹。李谨这时候还挺大方,看她们视线往陈茯身上瞟,也不拈酸吃醋,遇到无关痛痒的小请求也会配合。 陈茯脾气越来越好,之前的那点戾气半点不见踪影。最近手打柠檬茶很火,来店里的顾客偶尔会问起,李谨就随便从网上查了配方,把这款饮品加入了菜单。柠檬茶不难做,就是累胳膊,陈茯可能见他捶得费劲,一言不发地把这份活接过去了。 李谨捏了块冰块在嘴里含着,靠在料理台旁看他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上下用力。艳羡片刻后,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陷入沉默。 他转过去,搜索附近的健身房,并在刺激下做出冲动性消费,迅速在线上办了张VIP年卡。 后来陈茯实习入岗后,就不常来店里了,李谨一个人守着店无聊得要死。忍受半个月后,做不下去了,雇了俩姑娘来帮忙,他甩手不问了。 医院离住的地方有点远,陈茯上班起得早,中午也不回来,李谨猛然间留出大片独处时间,有点无所适从,迷茫了好一阵子才找到方向。 “小宝,你的钱给我做慈善吧。” 陈茯抬头,轻轻“哦”了声。 李谨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见他神情自若,不禁笑眯了眼:“……真舍得啊?” “嗯,我们用不到很多钱。” “那确实是,而且我俩生不出小孩,不用为下一辈操心。”李谨愈发觉得自己这想法合情合理。“把花不完的钱拿来做慈善,是不是很有意义?” “嗯。”陈茯附和,接着又问:“是捐给公益组织吗?” “啊不不,我打算自己来。”李谨上辈子在山区支教过几年,当时也有相关公益组织向偏远地区的学校提供帮助,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帮助不太能落到实处。 学生们人手好几个文具盒、新书包,教学楼经历过不少次装修。资源重复,造成浪费,形形色色的名著书籍堆得哪里都是,学生们其实缺的是市场上新出的教辅资料。 “我打算……嗯,自己挑选需要资助的小孩,这个工作量其实挺大的,资助不是发钱,虽然我们有钱,但是被人当冤大头占便宜也太憋屈了对不对,所以得自己仔细确认。除了学生,你以后在医院工作的话,可能也会遇到交不起医药费的贫困患者,像那种因为一二十来万手术费就被家人放弃的孩子,很可怜啊,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帮一把。反正做慈善嘛,具体形式可以不拘一格,主要是能帮到人就行。” 陈茯想了想,说:“可以设立个人慈善基金会,找人帮忙打理。” “哎不是,这样图省事我还不如直接捐给慈善组织呢。”李谨叹了口气,“我们说有钱其实也没多少,要真跟人家大老板比阔气,不够几年霍霍的。我们没本事扩大覆盖面,就具体到人,多进行有效接触,把钱花到刀刃上,你觉得怎么样?” 陈茯似懂非懂地点头,“好。” 之后一段时间,李谨先从安州当地的福利院挑选被资助人。 真正到挑选的时候,他当场没了主意。院长向他介绍懂事听话爱学习的孩子,他视线落在那些第一批被“筛选”出去的小孩中间,心想就算不懂事不听话不爱学习也是个孩子啊,他们留在福利院本来就是一次次被舍弃的结果,现在他以施救者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做出筛选行为,很难讲是行善还是作恶。 他一时圣母心泛滥,冲动地跟院长说:“我可以为全院的孩子提供资助,包括小学到大学所有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不过可能对孩子有点要求,毕竟钱不能白花嘛。” 院长喜出望外,然而听到“要求”时,感谢的同时隐隐夹杂点警惕:“当然当然,李先生慷慨热心,我们肯定不能辜负,不过可以具体说说是哪方面的要求吗?” “具体也没什么,就是品性得够得上正常人,别走歪路子。成绩可以不及格,中考还五五分流呢,老老实实读个职高也挺好,主要就是这心理得健康,品性得端正,我可不想供养个社会瘤子出来,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郑院长笑呵呵地点头,“我懂我懂,是这个理!李先生您放心吧,我这院里的都是好孩子,没一个本性坏的,我肯定多引导、多教育,绝不能给你造成困扰,交给我吧!” 李谨也笑起来,“那行,那以后就麻烦院长您多上心了。” “哎呀哪里话!是我该替孩子们谢谢您呦,遇到贵人,连带着我也享上福气,往后能少操好多心,真是非常感谢!” 回到住处,陈茯听到他包圆了一整个福利院,感到不可思议:“你今天早上不是说挑两个吗?” “我挑不来,没法挑,按照品学兼优的标准,你之前那副样子我压根看都不看,直接排除了,可你现在多正直多懂事一小孩啊,抹杀这种机会太残酷了,我受不起。” “我二十三了,不是小孩,你只不过大我六岁而已。”陈茯固执地纠正他的称呼。 那可未必,李谨心想,六岁只是跟这具身体的年龄差罢了。 “那个福利院有多少小孩?” “五六十个吧好像,有些精神心理方面有问题,有些身体健康方面有问题,我既然答应了都资助,那医疗资源得尽快都跟上。” 陈茯对养五六十个小孩没概念,费解地问:“我们的钱够用吗?” “哎呦大少爷,你以为是按你的生活质量为标准呢?”李谨逗趣似地笑,“加上治疗费用,一千万绰绰有余了,也就差不多半套房的钱。” “好便宜。”陈茯轻声感叹。 李谨捏他的脸颊,恨不得咬牙切齿:“我是没让你受着生活的苦,哼哼,好便宜?也就现在手里有钱了才不把钱当钱。” 陈茯任他捏着,只是问:“我可以去福利院吗?” “成啊,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瞧瞧,里面小孩可有意思了。” 十月初的时候,陈茯决定动身去瞧瞧福利院的孩子,他带着好奇,还有些忐忑,追着李谨问:明天他们是在等着我们过去吗?要不要带些零食玩具?” 李谨揉着他的后颈,无奈似地笑:“明天路过超市再说。你也太焦虑了,喜欢小孩子啊?” 陈茯顿了下,“不是,没和小孩打过交道,有点恐惧。” “那今晚做点别的,让你打消恐惧。”李谨笑着把他的衬衣往上推,露出精瘦的腰腹。陈茯单手解着纽扣,仰起脖颈索吻,过了半晌像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征求意见:“明天可以带我朋友去吗?” 李谨摁着他的肩头苦笑不得,“行!破坏气氛你算一把好手。” 陈茯的社交圈子不大,他说要带朋友,李谨大概也能猜到是哪几个。车子停在校门口,陈茯站在车边等。没过一会儿方言舟出来了,熟稔地抱了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问:“半个月没见,想哥们儿不想?” 陈茯说不来热情话,打开车门让他进去,说:“你坐后面。” 李谨坐在副驾驶上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问:“就你一个人?” “是啊,本来要约陈茯打球的,他说今天要去福利院,反正没事,我就跟着一起来了。今天又得麻烦表哥照应,真不好意思。” 李谨无所谓,“我可能有事得忙,到时你随意。” 方言舟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你表哥。”他跟李谨寒暄结束,转头又问陈茯:“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车技还蛮好的嘛。” 李谨轻笑一声,“人家还没成年就沿盘山路跑赛车了,车技能不好吗?” 陈茯脸上浮现一丝羞愧的神色,面对调侃,牢牢地把着方向盘没有说话。 “真的假的?够厉害啊哈哈。” 陈茯抿了抿嘴,推脱道:“之前不懂事。” 李谨捧着脸发笑,“其实挺懂事了,随便一提溜就能揪回来,不算叛逆,性格也不恶劣,没烂在污泥潭里。” 陈茯闻言转头与他对视一眼,随即笑了下:“嗯,谢谢你。” 三人一趟把车开进福利院,老院长带领一群小孩在等着。他们一下车,大大小小的孩子凑过来围着,又蹦又跳着喊:“欢迎哥哥叔叔来玩!谢谢你们来看我们!” 场景热闹得不像话,李谨状似无奈地笑:“下回也喊我哥哥哈,喊错我就不让另一个哥哥发零食了。” “哥哥!哥哥!哥哥!”小朋友们竭力呼喊,仰起一张张洋溢着兴奋的小脸。 李谨陪着小孩们逗乐一小会儿,就跟着院长去后面会客室商谈事情去了。大致的合同内容双方早已过目,院长没话说,今天找他只是商议那个眼盲的孩子。 “这孩子有人来看了,对方挺满意的,有意愿要收养,不过孩子太高兴一下子说漏嘴了,说有哥哥会出钱把他眼睛治好。这对夫妇目前的意思呢,就是先把收养手续往后推,等孩子眼睛治好了,再办。” “哦,我明白,就是人家想省点钱嘛。”李谨摸着下巴说,“没事,我来支付,正好趁这段时间再考察考察对方。小孩不是包袱,不能说对方点点头表示满意,我们就火急火燎地上赶着送走,对不对?”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这里是孩子的避风港,我们要秉承良心,对每一位孩子负责,真是多谢你了李先生。” “你太客气了院长。”李谨笑起来,“跟我打交道不必那么复杂,以后这种小事可以不用特地跟我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郑院长连连摇头,“正是因为你信任我,我才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呐!李先生心善,我老头子也怕私权大了忍不住糟蹋好心人的好意啊。” 李谨忍不住乐了,“行吧,那院长你看着来吧。” 两人交谈结束,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李谨心里惦记着陈茯,怕他一个人待着陌生地方不知所措,后来又想到还有个方言舟陪着他,现在估计正聊得欢着呢。 他从后面走到前院里,看见陈茯坐在台阶上,正给怀里五六岁的小姑娘扎头发。 李谨啧啧称奇,靠着柱子看了半天,眼瞅着他抓了放,放了抓,一把头发让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死活扎不起来。 那小姑娘也怪懂事,不吭不响,就是老爱转头看陈茯,她脸一扭,扎不齐整的头发就更歪散了。 他正乐得拿手机打算把这副滑稽的场面拍下来,方言舟走过来,挨着他轻声问:“你跟陈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李谨好心情没了,把手机收回兜里,漫不经心道:“问这个干什么,想撬墙角啊弟弟?” 方言舟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陈茯,白色卫衣,浅咖休闲裤,干净的穿搭把他身上的锋利冲淡不少。 “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了,你们昨晚搞得很激烈啊。”方言舟转过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李谨哼笑一声,抬眼瞧着屋檐上逗留的灰雀,慢悠悠道:“是挺激烈的,小宝缠得紧嘛,没办法。” “他好操吗?”方言舟仿佛在虚心请教,满脸真诚。 李谨瞥一眼他笑得玩味的样子,低头微笑:“嗯,好操。” 方言舟眼里闪着光:“表哥你……” 没等话音落地,李谨出其不意,猛地一拳把他捶倒地。看着蜷在地上捂脸的方言舟,他甩了甩磕疼的指骨,漠然道:“谁是你表哥,野杂种。” 这边动静那么大,把小朋友们都吸引过来了,陈茯也把怀里的小姑娘一推,站了起来。 方言舟抹了把开裂的嘴角,沾去血丝,站起来抖了抖衣服,还是那副玩味的神情:“朋友间开个荤腔而已,表哥受不了就直说嘛,何必闹这么难看。” “那可真对不住,我哪知道你喜欢这个,以后表哥给你整个实在的,又不是请不起专业人士,想□□就直说嘛,对不对?” 方言舟舔了舔嘴角,笑道:“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吧,我好歹是小茯的朋友。” “这会儿装什么纯呐——哦,你不会以为陈茯会为你跟我置气吧?”李谨将视线移到陈茯身上,后者正处于状况之外,茫茫然发着懵。他瞥了眼,转过头来嗤笑道:“我刚认识他时就能逼他跟朋友绝交,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谨缓缓往后退了两步,说:“以后少来招惹他,我没亲没故的,很能豁得出去。说话做事前多掂量着点,小弟弟。” 话落,他拽着陈茯的胳膊转身离开了。 两人上车后,陈茯一直没有说话,发动引擎把车开出福利院大门。直到离开有十公里的路程后,他才轻声问:“怎么了?” 李谨揉着泛红的指骨节,说:“你招的烂桃花呗。” “怎么会,队长喜欢我?”陈茯感到诧异。 “以后离他远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陈茯握着方向盘,忽地开口:“你为什么说自己没亲没故?” “下狠话啊祖宗。”李谨一脸糟心地看着他,“收收你那玻璃心,我没说不把你当亲人。” “是爱人。”陈茯纠正。 “啊对,是爱人。”李谨有气无力地改口。 -------------------- 第17章 陈茯保研到一所国内顶级的医学院校,如愿进入胸外科。 本科毕业后他们离开待了五年的安州,转而投入大城市的怀抱。李谨在医院旁边买了套房子,室内面积一百五十平,有大阳台,还送个停车位,敲定后当天就全款拿下。 拿到钥匙后,李谨就紧赶着装修,自己先构思个大概格局,再找装修公司商量具体细节。他盯得紧,钱款也充裕,紧赶慢赶在立秋那天搬进了新房。 这应该算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李谨布置得很用心,三室两厅,他把其中一个客厅装上栏杆给狗狗当活动空间。 李谨养了条阿拉斯加,是从当地流浪狗救助中心领养的。李谨看它尾巴断了,前腿也跛了一条,缩在角落里怯生生怪可怜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把它塞进车里带回了家。 不知道是被人虐待的时候打坏脑袋了,还是生来就是个傻的,李谨耐着性子训练一星期,都没教会让它怎么递前爪。 “是不是它那条腿就是向人递爪的时候被打断的?”陈茯蹲下来提醒李谨。 连狗都喜欢长得好看的,陈茯一过来,它那张毛茸茸的脑袋就直往他小腿上蹭。 李谨揪着狗耳朵,啧啧道:“小可怜,治不好了,以后瘸着腿不知道能不能讨到老婆呢。” “它好像做过绝育了。”陈茯说。 狗狗低低呜咽一声,趴在地上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悲伤又无辜。 李谨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笑完了,揉揉它的大脑袋,安慰道:“不难过不难过,哥哥今晚给你煮大鸡腿。” 陈茯上班的时候,李谨就带着狗狗到处兜风。他驾照考下来了,又买了辆几万块的代步车,陈茯值24小时班的时候,他偶尔会带着狗去安州看望福利院的小孩子们。 两地相距五百多公里,时间上虽然仓促了点,但抵不住他无聊,就想去为他的事业操操心。 挨近年关的时候,郑院长带了俩小孩过来给他拜早年,说今年的新衣服有相关机构资助了,要把他先前资助的新衣钱退回去。 那李谨当然是不会收,不仅不收还给福利院的小孩每个人都包了红包,扎成厚厚一摞让院长帮忙带回去。 一起来的俩小孩没出过远门,李谨看他们对大都市很感兴趣的模样,就提出留他们在这里过年,等年后他去安州时再把这俩孩子带回去。 陈茯下了中班回到家,发现客厅里多出两个小孩,得到解释后就默默坐下来陪客人。三个人板正地排排坐,严肃的模样跟劳改犯看晚间新闻一样。 李谨端着水果盘忍不住发笑:“要不各回各房间吧,房间里都有电脑,也别跟受刑似的坐着了,饭点我再叫你们出来。” 两小孩闻言哧溜从沙发上滑下来,一溜烟跑到客房里关上了门。 李谨挨着陈茯坐下来,说:“晚上出去吃吧,人一多就懒得做,商贸城新开了家高档海鲜自助,尝一尝?” “嗯,我先去遛遛大锤。” “我跟你一起。”李谨把水果盘送到客房里,出来后换双鞋,两人出了门。 外面温度接近零下,阳光很充足,但是不暖和。下午街道上没什么人,大锤低头边嗅边往前走。陈茯一手拉着牵引绳,一手跟李谨十指相扣。 穿梭在大都市的人生形形色色,同性恋实在算不上什么,他们几乎算得上半公开,从来不避讳,有人好奇问起来,就说是情侣。 李谨想起来之前他担心过陈茯可能会离他而去——当然,陈茯也没少担心他会在某一天突然放手,总之那些惶惶不安的心思在现在看来可爱又好笑,身陷在情爱里,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陈茯见他兀自笑起来,歪着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爱上你挺值得的。” “哦,”陈茯默然垂眸,半晌过后回复道:“我也是。” -------------------- 嘿嘿完结了,感谢大家陪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