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诱惑》作者:真真酱 文案: 年少无知的一次飙车,铸成大错。有一个少年的生命,从此定格在十七岁。 十年后,当他们重逢在酒席上,逝去的故人已成为彼此的禁忌。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一次诡异的车祸,揭开血腥杀戮的序幕…… “死者的身边都有一幅油画。” “这是十年前唯一的合照,现在七个人,有三个是已经不在人世的。下一个,会是谁?” “思慕,认命吧,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他”,回来了。 第1章 饭局 江奕然也没有想到,十年后第一次见到程思慕,会是在这样的一个饭局上。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只有在别人过来的时候,才低头抿一口杯中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 他真不像是程家的人。这是江奕然观察老同学十五分钟所得出的结论。 江奕然是个画家,随时随地观察,几乎成了他的职业习惯。而此刻,他觉得程思慕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饭局还在继续。 其实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战祺那小子,想借个地办一次画展,可他家老爷子死活不同意给他开方便之门。无奈,只得求到程风文化头上。 听说这程风的老总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油盐不进。 等会儿,程……这不会是…… 正琢磨着,就听见战祺嚷嚷着,“阿慕,程总!你行行好,看在我俩好歹是一个院子里厮杀大的份上,把那展厅借给老哥一段时日吧。” 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回,江奕然再审视程思慕的时候,眼里就带上了不同的色彩。 原来这位,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他正要移开视线,却见程思慕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江奕然愣了一下,随即展开和煦的笑容,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 “好久不见。” 程思慕也笑了。 他的笑和江奕然不一样,如果说江奕然是一抹清风,那么程思慕则是能将风冻成冰刃的存在。 旁人只需瞅着他那张脸,便敬而远之。 这样的人会笑吗? 江奕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是那一愣神的功夫,就听那人开了口。 跟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 也半点不饶人。 “你?可以,一日租金一千万。”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借。 战祺当即脸色一变,可到底没有当场发难。反而是温言劝说着,“阿慕,还在记恨着那时的事呢?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岂料,程思慕听到这句话,反应比他还大。 他重重地撂下手中杯子,红酒倾洒下来,顺着手背滑落桌布。他浑不在意。 “战祺,举头三尺有神明。当年,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这下,战祺也彻底火了,他猛地站起来, “姓程的!老子有求于你,你真他妈当自己是爷了?!什么问心无愧?什么狗屁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子不怕!” 这桌的其他人,显然都是一副吓傻了的样子,想劝又不敢劝。 江奕然捏了捏眉心,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这份上了。但作为圈中有名的老好人,又与这二人颇有渊源,他不得不站起来劝说:“阿祺,阿……慕,发小之间,哪里有解不开的心结?继续吃吧,菜都凉了。” “……”可是这两个人,竟是谁也不搭理他。 无奈,他只好隔着三两个座位拍了战祺的胳膊一下。 战少爷虽然浑,可是江大画家的面子还是给的。 到底是梗着脖子坐下来。 江奕然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看到程思慕瞥过来的一眼。 那一眼,寒冷彻骨,明明是暮春已过,他却仿佛身临数九寒冬。 可是那只是一瞬间,很快,程思慕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坐在那里,清清冷冷。 江奕然知道,隔阂一旦出现,就没有了再愈合的可能。 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第2章 往事亦梦 十年前。 “总算放假了,这破学校太磨人了。都怪我爸,非说什么军事化管理先进,这下可好,老子都四个多月碰不到方向盘了,手都生了!” “行了,这还没出校门呢,别嚷嚷。”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少年,略有些不适地皱皱眉,瞥了一眼左边。 方才说话的人立刻就噤声了,似乎有些怵他。过了很久,他身边的另一个少年才弱弱地开口,“那我们……寒假有什么安排?” 谁都知道,赵昱是战祺的小弟,他的意思就代表着战祺的意思。 “战少若是不嫌弃的话,小的倒知道一个好去处,保管刺激。” “什么去处?” “乌石山,黄泉道。” 先说这乌石山,本身就是未开发的蛮荒之地,以乱石著称,人烟罕至。“黄泉道”更是山上一段著名的盘山公路,因其弯道多且大,且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每年的车祸率位居京市榜首,才被如此称呼。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道传奇。 战祺一听到这个说法,果然很感兴趣。他平生所好,除了女人,就是飙车。 明明只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却迫不及待要涉足成人的世界。 “去不去?去不去?” 几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程思慕,你去吗?” “不去。”少年又皱了皱秀气的眉,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闪了闪。 “别扫兴嘛。” “就是……”战祺嘀咕着,显然对自己的提议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附和有些不满。 “去吧,难得脱笼了,放松一下。” 江奕然看程思慕还是不语,以为他在担心安全问题,便把头凑近程思慕的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吧,有我呢。” 程思慕的耳朵像被烫到一样动了动,他略有些惊诧地转过头,正撞进江奕然带笑的眼眸里。 几个人到底是约定好了三日后早上八点一起启程。 “我们有七个人,车却有四辆,意味着有一个人要单着。” “单着就单着呗,更自由。”战祺撇撇嘴,浑不在意地说道。 “谁单着,你吗?” “我要跟周媛媛!” 这句话一喊出来,有三个人的表情变了。 战祺一看没有人接他的话,就转头对着周媛媛,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周媛媛,你愿意坐我的副驾驶吗?” 在飙车的行当里,有人,尤其是美女,坐在自己的副驾驶,那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战祺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单。 他刚才这么说,只不过是建立在家族所带来的自信的基础上,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要捧着他。 哪知道这个程思慕,一再地找自己的麻烦。 “周媛媛,你愿意坐我的副驾驶吗?” “我……”周媛媛双手搅在一起,看看战祺,又看看站在一旁如同隐形人一般的赵昱,最终小声说道:“我愿意。” 既然都分配好了,就各自上了装备准备上车。 山风呼啸而过,打在峭壁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天阴沉沉的,时不时有几片厚云飘过。 “要下雨了。” “我们速战速决,没事的。” “可是视线不好……” “你哪那么多废话?”战祺骂骂咧咧的,率先领着周媛媛钻进了位列第二的车子。 “怕不怕?” 程思慕抬头看看天,“我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奕然,我们放弃吧。” “没事,有哥在。关键时候哥会护着你的。”江奕然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回道。 他们的车子排在第三,算是个比较安全的位置。后面紧跟着的是孙耀虎和郁茗。 别看孙耀虎名字起得霸气,其实人胆小得很。他大抵会在后面慢慢开,所以一点都不用担心他的车子会咬上自己的屁股。 可是,让江奕然也没有想到的是,打头的竟然是赵昱。 这并不符合战祺的风格。 车子发动得很快,不到一分钟,四辆高配跑车就相继奔跑了起来。 赵昱由于是第一次领队,缺少经验,最初的时候比较谨慎,时速始终维持在120左右。 战祺在后面不断地按喇叭催促他。 他心一慌,油门踩到底,车子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战祺这才满意了,他紧随其后,渐渐如鱼得水起来。 他甚至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要去拉周媛媛的手,“媛媛,爽不爽?!” 周媛媛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 战祺见状,神色瞬间变得阴沉,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专注地看着前方。 天边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四周更阴沉了。几个人的心,就跟着这天气,变得烦闷而燥热起来。 前面就是这段公路最大的一个弯道,被人称为,致命弯道。 战祺几乎是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他狂按喇叭,逼赵昱加速。 稍微有点常识的都应该知道,在盘山公路上行驶,遇到弯道必须减速,否则很有可能由于惯性撞到山体或被甩下山崖。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下雨天。 赵昱很害怕,可他更怕战祺。 身后夺命似的喇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于是他开始加速。 160km/h。 180km/jh。 200km/h。 220km/h!!! “哇哦!”战祺情不自禁吹了一声口哨,欢呼起来。 耳边的风在高速的作用下早已变成了凛冽的刀锋,刮得人脸颊生疼,然而战祺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舞步。 他是一个疯子。 在疯子的字典里,没有收敛两个字。 260km/h。 前面的赵昱浑身都在冒汗,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通过对讲机向战祺喊着:“战、战少,不要再……” 可惜,他颤抖的声音,很快就消逝在打着漩儿的寒风当中。 赵昱在慢慢减速,而战祺却在加速。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啊————” 战祺的眼睁得比铜铃还大,脸色苍白得近乎鬼魅,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滚落。 他整个人趴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白色的雷克萨斯已经面目全非,而前面,赵昱的车却不知踪迹! 雨下大了,啪啪打在车前窗上,模糊了视线。 第3章 陵园相遇 “啊!!!”程思慕猛然睁开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 良久,抬手按了按左胸的地方,能感受到那里砰砰直跳。 怎么会,一回来就做那个梦?他有些不安。 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自己回来,可不就是……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少爷,您该起了。” “我知道了,程伯。”程思慕撑起身子斜靠在床上,用手摸向一旁的床头柜,去寻找放在那里的药瓶。 然后旋开瓶盖,倒出几片,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地往嘴里倒去。 他明白,今天的状态,大概是不适合工作了。 “喂,Sue,今天的会议取消。” …… 长京,西山陵园。 程思慕穿着一身定制的白西装,右手一束白菊捧在胸前,笔挺地站在一座汉白玉墓跟前。 墓碑上的少年笑得灿烂,穿着白衬衫,胸前还系着一根天蓝色的领带。 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 赵昱。 程思慕俯下身去,轻轻用左手摩挲着照片下方用汉隶书写的字体,叹息一声。 “你不会怪我,这么晚才来看你吧?” “当年的事……” “阿慕?” 程思慕手一顿,他直起身,“是你啊。” “怎么?这么多年没见,跟我生份了?”江奕然眉眼带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程思慕。那表情,仿佛是瞧见了自家不听话的弟弟。 程思慕也笑了,只是依旧没达到眼底。 “你也来看阿昱?” “是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发小加同学,难得回来一趟,不过来就太不够意思了。” 两人并肩站在墓前。 程思慕侧头看他,江奕然还跟以前一样,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就连现在独自站着,嘴角都是上扬的。 第一次见面的人,很容易沉溺于他的微笑当中。 只有他程思慕知道,这不过就是一张保护自己的面具。 撕下那张微笑的表皮,江奕然骨子里和自己一样,自私,冷漠。 又或者说,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独有的特征。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正当江奕然要想些什么再开口的时候,程思慕却突然说话了,“你看。” 他手指的地方,是墓的东北角,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丢弃着一束枯萎的百合花。 江奕然奇道,“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看过阿昱?看样子,至少得有半个月了。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把花丢弃在那里?” “那是香水百合,意为‘伟大纯洁的爱’,送花的只能是一个女人。” “你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那么一点隐晦的不屑。 她怎么配? “阿慕,你怎么看?当年的事,还有他们的这段关系。” “不过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罢了。”程思慕对这件事不欲多说。 两人下山的时候,刚好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几天有些奇怪,似乎要把这一年所有的雨都提前下完。 马上就要年关了,西山的枫树也已经重新长出了嫩芽,在这萧索的陵园里,倒是平添了几分生气。 天阴沉沉的,和那天下午,如出一辙。 程思慕最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即将会发生什么大事。然而事实上,他患有轻度神经衰弱症,已经“疑神疑鬼”很久了。 譬如现在,他觉得有人跟踪自己,可是回头,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排枫树。 江奕然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说“怎么了?” 不料,程思慕竟用力甩开他的手,自己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江奕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一时之间也有些吓到。他不知所措,只好站在一旁,等人自己缓过来。 好在过了没多久,程思慕就渐渐平复了呼吸,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淡然,“见笑了,我们走吧。” 江奕然满腹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但他又不是多嘴的人,见程思慕已走在前头,便放下心思举步跟上。 第4章 画展 战祺的画展到底还是办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路子,人家把原本办车展的展厅挪给他办了画展。 这可以称得上是史上最豪华级别了。 这天,长京市所有房地产开发的商人都赶着来捧场,虽然他们当中,有不少是不懂艺术的大老粗,但中央国土资源部部长公子的面子,谁敢落? 更何况,待会还会有一场拍卖会。这些画作,虽然自己摆着无用,但买来送人还是很有格调的。 程思慕也收到一张请柬。 他闭上眼睛都知道,战祺纯粹是为了炫耀。 看,没有你,这画展还是能办起来的。 从小就这样,没有一点新意。 他本来不想去的,但是想想江奕然,最后还是动身了。 他想,他有必要提醒这个愣子,离那伙人远一点,免得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程思慕很意外,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为某人操碎了心的模样? 一直以来的老好人不是他江奕然吗? 到了会展中心,不出意外看到人满为患的场景。 程思慕随手把请柬扔给外面登记的人员,就信步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战祺这小子,虽然和他家老爷子一样喜欢附庸风雅,但真有几分眼光。 单看一进门的这几副画,虽然作画者不怎么有名气,但都称得上是有潜力的作品。 程思慕一看就知道了。 尤其是这个叫顾飞飞的作品,极具后现代主义的色彩。他画的是行人等红绿灯过马路的情景,十分寻常,出了这扇门随处可见。 可他明明将街道、斑马线、红绿灯都描画得十分清楚,偏偏故意模糊了那几个路人的身形。 一虚一实,冲突十分明显。 程思慕猜想,他可能要以这样的手法突出城市的快节奏生活。 他就盯着这几个身影,想要再看出点什么。突然画中好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要下雨了。” “我们速战速决,没事的。” “可是视线不好……” “砰!!!” “啊――” “怎么了?” 一句问话,将程思慕拉回现实中来。他回过身,是江奕然站在那里。 他今天穿了一套定制的白西装,整个人显得更加英挺和谦和,但程思慕却无端生出了一种他不适合穿这身的感觉。 “你怎么了?阿慕。”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奕然,你看出来了吗?这副画有古怪。” “古怪?”江奕然看了一眼左下角的落款,“顾飞飞,这是我师兄的作品,你说它怎么了?” “……”程思慕看着身边笑意盎然的江奕然,突然就生出一种无力感,“没什么,带我去欣赏一下你江大画家的高作。”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在你国家一级鉴赏师的眼里,我这水平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两人互相说些客套话,绕过屏风,向展厅深处走去。 一黑一白,相当刺眼。 战祺就站在不远处,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融在人群中。这才冷冷地勾起唇角,转过身去与人交谈。 他举办这次画展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在没有必要再多分出精力来关注这些不相干的人或事。 叫上程思慕只是顺便。 如果不是江奕然坚持,他理都不想理。 他有种预感,程思慕这个人,会打乱他的计划。 第5章 突如其来的车祸 战祺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 当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见马路上一片拥挤,声音十分嘈杂。 出车祸了。 有人边过马路边打电话,被疾驰而过的一辆黑色高尔夫碾压而过,并拖行数米。 倒在血泊中,早已不成人样了。 有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当场呕吐了起来。 战祺跑过去,扒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手中的手机立刻掉在了地上。 虽然那人浑身血污,皮肉翻卷,甚至还有残肢丢在一旁,可是,他还是从他的穿着和血泊中的苹果机,认出了那个人是自己的发小兼死党,刚刚跟自己通电话的孙耀虎。 程思慕和江奕然也跟了出来,他们同样认出了,那是十年未见的老同学。 他们昨天也通过电话,说要约出来一起吃个饭。 可是没想到…… 江奕然一个忍不住,弯腰大吐特吐起来。跟他站在一起的程思慕赶紧扶住他的肩膀,支撑住他的身体,“没事吧?” 他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像是曾经看见过类似的场景。 可转念一想,可不是嘛? 莫非江奕然是对那件事还有阴影?毕竟,这是他们第二次,看见好朋友死在自己跟前,以这样直观的、惨烈的形式。 程思慕想,江奕然是个画家,一定对这些更加敏感吧?这也难怪他的反应这么大。 让他感到担忧和奇怪的,反倒是他自己。 自己面对这样的场景,竟然能无动于衷。 程思慕啊程思慕,十年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打拼,把你的血也变冷了不成? 远处有两种不同的笛声相互交织,一种代表生命,一种预示着死亡。 救护车上下来医生,站在一旁,等待警察取证,他们好把尸体拉走。 “死者孙耀虎,男,二十八岁,孙氏建材的董事长。与那边画展的举办人战祺是发小关系,事发时正与其通话。” “队长……”有个小警员蹲下来,在正在低头查看尸体的高大男人身边说些什么。 男人脸色一变,他站了起身,“谁是战祺?” “老子就是!”战祺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他眼眶红红,显然狠掉过眼泪。 也是,最好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就是再混的人,也该有些动容。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凭什么?你凭什么带走老子?!我兄弟死了,你应该好好查找真凶,抓老子干什么?” “种种证据表明,这就是一场意外,没有什么真凶。” “怎么没有?那个肇事者!” “在场的所有目击者都看到了,是死者不遵守交通规则才导致惨剧的发生。所以,这场事故的主要责任人,是死者本人。” “那你们抓老子干嘛?”战祺还是没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别紧张,我们只是请你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刚才那小警员大概是初出茅庐,可没有队长这么好脾气,他早就看不惯战祺这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他插嘴道:“我们发现你的画有问题。” “画?什么画?” 说话间,又有两个警察从会展中心走出来,他们的手里扛着一幅画,正是程思慕一进门看的那幅,落款顾飞飞的后现代风格的油画。 可是它现在已经变了。 马路还是那条马路,行人还是那些行人,却多了一辆正在疾驰的黑色轿车,和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从男人的穿着,脚边的公文包,和躺在头边的手机,很容易让人认出,那就是孙耀虎。 程思慕忍不住后退一步,这……这画怎么会…… 他不受控制地回头,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江奕然。 江奕然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脸色依旧惨白,他同样回看着程思慕,隐晦地对他摇了摇头。 程思慕的心定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时冷静的模样。冷静地看着战祺被带上警车,冷静地看着救护车把尸体拉走,扬长而去。 不管怎么样,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不是吗?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但随即,又不是很高兴地垂了下来。 第6章 诡异的油画 “孙耀虎是你发小?” “是。” “你们这几年走得很近?” “是……诶我说警官,有走得不近的发小吗?你到底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好,那我们就来说说,油画的事。” “什么油画?” “你摆在展厅入口处的那幅,它原本就是长这样的吗?”警察把那幅油画摆在桌上,让战祺辨认。 战祺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便满不在乎地说:“不知道。” “你再仔细想想……” “警官,我那展厅里少说挂了上万幅画,难道我要每一幅都认识不成?” “那照你说的,你和孙耀虎很熟,他下了定金的画你会没看过?” “……” “说话!”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战元帅的孙子,战部长的儿子。” “知道就好。”战祺放松了下来,重新瘫在了椅背上。 “可是,在有人来接你之前,你就是一接受我讯问的普通人。” “……”战祺看了一眼男人的胸牌,“陈峤是吧?我记住你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认不认识这幅油画?” “认识。” “它原来什么样子?” “除了黑色轿车和躺在血泊里的男人,什么都没变。” “那它为什么会多出这两样东西?是不是加了什么特殊颜料?” “这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作者啊!” “那你认识作者吗?” “……” “认识吗?!” “认识,他是江奕然的师兄。” “江奕然是谁?” “拜托!警官你都不关心艺术界的新闻吗?当红画家你不认识?” “他是你什么人?” “发小。” “也是发小?” “对……我说警官,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一直揪着这幅画不放有意思吗?” “你展厅的监控告诉我,在这幅画变成这样的时候,孙耀虎刚好出了车祸。你说,我该不该揪着它不放?” “只是巧合罢了,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 “恶作剧?如果真的是恶作剧,那我也要控告他扰乱治安罪。” “那你去控告啊!跟我这瞎逼逼什么?” “战先生,我想,你有必要认清楚一个现实,这里是警局,不是你们军区大院。你知不知道,以你刚才的行为,我有权把你羁押。” “那你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战祺干脆把两只手都摆放到桌面上,等着警察过来为他扣上手铐。 “……”警官很气愤,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接到了上面的通知,不准动这位战公子。 所以,此刻纵然想生吞活剥了他,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好好地坐下来将剩下的流程走完。 陈峤心知从这位嘴里是撬不出什么来了,所以接下来就只是捡一些不重要的问题问。 倒没有避重就轻的意思,只是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刺儿头的身上,还不如直接下手查。 陈峤在笔记本上圈出了两个人名,江奕然,顾飞飞。 这两个人都和这幅油画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查,一定要查。 至于孙耀虎在长京的家,也要去。 陈峤用食指点点桌面,叹了一口气。他有预感,这场车祸背后的真相,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只是个开始。”他又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神秘人的来信。 他想告诉自己一些什么呢? 第7章 郁茗 局里很快就下达命令,让他就按一般的交通事故处理。 可他私心里,还是不希望就这么算了。 尤其是战祺走出警局,最后回望自己的那一眼,更让自己下定决心彻查到底。 中骏蓝湾的一栋三层小洋楼面前。 “头儿,这就是孙耀虎的家啊?果然是有钱人,这资产不过一百亿,怕是住不起这样的豪宅吧?” “一百亿?!你开玩笑吧?” “开玩笑?你知道这中骏蓝湾的房价是多少吗?一平16.5万,像这样的独栋小洋楼,少说就要8000万了。” “……”最初说话的那个小警察乖乖地把嘴闭上了。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我们凡夫俗子不懂。 这时,又有一个人说话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男主人死了,怎么说也该有点动静才对,这……静悄悄的是几个意思啊?” “对啊,最起码外面放个花圈什么的,你说对吧?老大。” 陈峤却并不理会几个手下在身后插科打诨,他直接上前按了按门铃,就退后一步等候主人开门。 可奇怪的是,门铃响了有四五分钟,一直没有人开,里面也无人应答。 “老大,会不会是没人?” “再等等。”陈峤锲而不舍不断按着门铃。 铃声如舒缓的钢琴声不断倾泄而出,引得左邻右舍纷纷探出门来一看究竟。 终于,在第十三分钟的时候,门开了。 “您好,请问是孙夫人吗?” 出来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子,她穿着白色丝质纱裙,披散着头发,好像刚刚睡醒从楼上下来。 她的面色很不好,几乎可以用惨无人色来形容。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彻夜哭过。 面对这样的女人,纵然是心硬如陈峤,也难免会有不忍之心。他不禁放轻了声音,“您好,冒昧打扰,是想询问一些关于您丈夫的事情。” “……”女人愣住了,她默默地观察面前这些穿着制服的警察,半晌,才咬着下唇说道:“进来吧。” 我见犹怜! 这是在场所有男性生物在心里同时闪过的一句话。 …… 女人在桌子上放了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摆了五个杯子。 “自便。你们过来,是想知道些什么?”她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 陈峤近距离打量她,才发现这个女人的状态,比他们在门口看到的更加不好。 那模样……倒像是受到了长期的折磨。 “孙夫人……您多久没睡觉?”他不禁问。 女人愣了一下,“叫我郁茗就好。不好意思,我精神不好,您知道……” 陈峤了解地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孙老板出事之前,有什么异样?您有注意到吗?” “异样?”郁茗歪着头想了一下,“他那段时间公司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夜里也睡不着。对了,他还经常一个人躲在阳台打电话。” “打电话?打给谁?” “不知道。他打电话从来不让我在旁边听。对了,警察先生,我丈夫不是意外死亡吗?你们这是……” “……”陈峤不经意地低头,恰好看见郁茗绞在一起的双手,他有些讶异,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但他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依旧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对这个可怜的女人说:“是意外事故。” 在场唯一的女警官不忍心,就说,“你放宽心,我们只是例行问一问,所有的都有这个程序的。” 郁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似乎也不是很在乎这些,在陈峤提出要上楼看看的时候,也只是略一思索就同意了。 第8章 死者的卧室 陈峤带他们先上了三楼,夫妻两的卧室和书房都在那里。此外还有二楼跟地下室,一个专做客房,一个用来堆放杂物。 三楼走廊的视线异常昏暗,据郁茗说,这几天吊灯有点问题,经常开不了,因为丈夫去世,所以她也没心思找人来修,只好就这样放着。 陈峤理解地点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们是先去的卧室,一打开门,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陈峤挑眉,“印度的白檀?孙夫人好品位,现在还点这种香。” “哦,”郁茗愣了一阵,略有些不自在地说,“不,是我丈夫……他就喜欢这些稀罕玩意儿。那段时间睡不着,正好用来安神。” “嗯。对了孙夫人,这幅画……”陈峤指着墙上,那里赫然是和那幅油画同种风格的画,署名正是顾飞飞。 “孙老板很喜欢这位顾……大师的画?” “也不是。主要是老孙的一个发小跟这位画家很熟,所以免不了要卖他面子。” “那位发小,是战祺还是江奕然?” “……”郁茗交叠放在腹间的双手猛然缩紧,又放松,神色也有些仓皇,她轻声道:“江奕然。” “那战祺呢?” “我跟他不熟!”郁茗脱口而出,“不,我的意思是说,战少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很少与我们联系了。您知道,他是长京太子党圈子里的,而我和耀虎不过是二流世家出来的。其实在高中的时候,他也就已经……” “可是您的丈夫在出事前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显示是与这位战大少。甚至在出事那一刻,他就在通话中。” “……” “您懂我的意思吗?” “这……这……我……我不知道……”女人连连后退,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惨败,连嘴唇也不断颤抖着,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事实上,这不过是非常普通的例行询问而已。 这女人的反应不正常! 陈峤摇摇头,“孙夫人,看您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打扰了,我们下次再造访。” 说完,就转身出了卧室门,并下了台阶。 “老大,我们还有……” 可是陈峤装作没听见,一路穿过大厅走到门外,身后跟着几个一头雾水的警员。 “队长,你为什么突然走了啊?我们还有很多没问呢。” “够了。” “什么?” “我说足够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每次听到‘电话’的时候,情绪都会表现得很激动,手上也有些小动作。这说明两点,一是她很清楚她丈夫那些电话是打给谁,但她不能说;二是她的精神状态确实不佳,或许还有一些心理疾病,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讯问,不仅问不出什么,还有可能会出事。” “那老大,我们应该怎么办?” “猴子,你说。” “从那个女人的反应来看,已经充分显示了她跟战祺不仅很熟,而且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不然她不会如此拙劣地想要保护他。所以这栋别墅,这个女人,是调查孙耀虎死因的真正突破口,必须要严密监视。其他的,老大,我们有必要去会会顾飞飞。” “猴子说得对。立新,你留下来和几个兄弟严密监控这里,不得有一丝疏漏。其他人跟我回局里,申请展开对战祺的全面调查。” 第9章 老旧学生照 江奕然很紧张。 自从那天在车祸现场看到那幅血淋淋的画之后,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警察来找他,梦见孙耀虎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他。 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十三岁和十八岁的这两年,其他日子,都还算安宁。 可是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这些事情,都不关他的事,为什么要来梦里找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如果说他确实有做错了什么,那大概就是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这些年,战祺不止一次通过他联系顾飞飞画那些画,起初是为了谋财,后来才渐渐变了味。 孙耀虎死后,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这真的不是杀人灭口吗? 尤其是那幅油画的出现,不正恰好说明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这几天的风平浪静,让他又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是时候该出去散心了。 他突然想到程思慕。 那个天生对谁的态度都淡到极致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以他对他的了解,他这样做,不是听从谁的安排不得已逢场作戏,那就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不过,说自己除了画笔以外一无所有,那还真是不过分。 这些年,连江家本部的人都认为他江奕然不过是曾经暂住过他们家的陌生人而已。 呵。 想到这里,江奕然嘴角勾起一小段淡淡的弧度,跟他平日里温暖的气质极为不符。就连平光镜片后面的眼睛,也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所以,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不得不说,江奕然这次还真是错怪程思慕了。 他图的什么呀? 他图的就是江奕然这个人。 从高中时候就开始图。图了十年,还没有一点实质进展。 这大概是程思慕长这么大,最让他感到挫败的一件事。 不过说到程思慕,他在干什么呢? 他在警局。 不过不同于战祺是被请去的,他是主动踏进这个门的。 除了来见见最近这位因为“不畏强权”而火遍整个京城军政圈子的刑警队队长陈峤,还来探听一些事情。 “陈队长,我听说,肇事司机在不久后也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是的。程总,您是怎么知道的?” 也不怪陈峤疑惑,在没破案之前,这些信息都是保密的。再说,他们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怎么程思慕比他还快? 但是一想到他的身份,他马上就释然了。 妈的,老子最讨厌跟这些二代打交道了。 程思慕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桌面道:“这么说,我发小孙耀虎的死,确实不是意外?” “什么?您也是死者发小?” “怎么?你们连这都没有查到吗?”程思慕不悦地皱眉,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 陈峤拿起来看。 这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是七个少年,在校门口站成一排,面对镜头笑得灿烂。 “我们几个,高中是一个班,一直在一起玩。只不过高二没读完,我出国了。” 他没说的是,当年他是因为抑郁症出国的。 陈峤闻言在照片上仔细辨认。出乎意料的是,照片上的人,他认识五个。 战祺、孙耀虎、郁茗,这三个人竟是一个班! 可是他查到的学籍档案上,并不显示这样! 很显然,有人在刻意隐瞒这段关系,阻碍他的调查。 陈峤感激地看了坐在对面的人一眼,紧接着,他的手指滑到最左边的一个长相端正,但是显然不是很有自信的少年身上,“这是谁?” 程思慕顿了一下才说,“赵昱。” “他现在跟你们还有联系吗?” “……他死了。” “死了?”陈峤着实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他也停了一下,才又说道:“不好意思。方便把死因告诉我吗?” “寒假开车进山看姥爷,出了事故。”他想了想,又补充,“就在拍摄这张照片几天后。” “这……恕我直言,他那时候满十八岁了吗?” “没满。” 陈峤还要再说什么,程思慕不耐烦了,他收起照片,“警官,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吗?” “……哦,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最后,程思慕还是带着他想要的离开了警局。走的时候,他留下了那张照片。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张照片,竟会在日后成为他们的死亡合影。 第10章 神秘的交易 而此刻办公室里,陈峤还在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如果程思慕说的,拿的都是真的,那他是不是可以推断,在孙耀虎死前的一段日子,一直和战祺保持联系,是因为公司出了状况,想找战祺帮忙? 这其中,可能涉及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交易。 所以郁茗这个女人才会含含糊糊遮遮掩掩。 她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得不隐瞒。 一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丈夫死后的名声,就是为了另一个当事人,战祺。 那么,到底是什么交易呢? 陈峤有些头痛,油画,交易……交易,油画…… 等等! 他眼睛一亮。 “猴子!” “老大,什么事?” “顾飞飞的下落查到了吗?” “没有,老大。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踪影都找不到,就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是吗?那江奕然有什么异常?” “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窗帘还拉着,所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嗯。” “老大……”猴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什么话就说吧。” “您执意要调查下去的事上面已经知道了,正在向局长施压,尤其是战家……” “战老爷子刚正不阿,不屑于做这种事。若是战部长,那完全不足为虑啊,反正他上面还有人压着,翻不出天来。” “可是……” “行了,你也别说了。他们会有所动作,不就是证明心中有鬼吗?这案,我还真就要查下去了。” 而此时,战家的书房却在进行着一场奇怪的谈话。 “那批画,都销出去了吗?” “您放心,它们都已经有了买主,有的下了定金,有的直接拿走了。虽然画展出了一些小意外,但总体来说,办得还算完美。” 面对这父亲的战祺,没有了外面那副吊儿郎当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变得低眉顺眼。可是,他垂下的眼眸,是为了掩盖怎样凶狠的眸光,那就不得而知了。 “嗯。孙耀虎这个人,连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好意思提要求,死了就死吧。至于他老婆……你想好怎么处置了?” 战祺不屑地撇嘴,“不过是个硬贴上来的女人,必要的时候这个一下就行了。”他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战铮满意地点点头,面前的儿子越来越跟自己像了,好好培养,将来自己退下以后,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大了,自己决定就好了,不要捅出篓子就行。”说罢了,他挥一挥手,示意战祺可以出去了。 战祺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书房。但是,一到了外面,他立刻就又换了一副面孔。 “少爷,老爷子八十大寿就要到了。他让您回去,您看……” “知道了知道了,别老拿这些事来烦我。”他脚步匆匆地下楼,似乎急着要去办什么事。 但是没走两步,他又停下来了,“你说老爷子大寿,都邀请谁?” “基本上京城的世家都有邀请,还有一位大人物,据说是接近中心的人,老爷子也对他很是恭敬。” 战祺对那个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他想关心的,“这么说,程思慕也会去。” “是的,程少爷是跟着程家老大来的。”管家并不是很明白,自家孙少爷怎么突然对程家二少感兴趣,但他还是很尽职尽责地为他解答疑惑。 战祺得知了想要的答案,露出兴味的笑容,说了声“谢了”,就噌噌噌下楼,不久后就消失在管家的视线中。 第11章 一次警告 战祺的时间很紧迫,他今日有约,要和人去放松放松。 如今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当然,他口中的放松,一不是去夜总会,二不是去桑拿房,而是去飙车俱乐部。 飙车,要说他对这项运动,还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地热爱。虽然,自从那件事之后,家里人就严令禁止他碰都不能碰。可是架不住他有一般人打掩护,选的地点有隐蔽,就这么偷偷去了几次,竟然没被发现。 渐渐地,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到的时候,一群人已经等在那里了。比赛还有十五分钟开始,车手们都下去准备了。 战祺把外套甩给身边的人,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下场了。 今天他心情不错,决定亲自出马。 明黄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地停在四道上等候他的主人。那是他最喜欢的一辆车,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性能,外观,都是最好的,还因为,他曾在这辆车上,和他最心爱的女人,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当然,这里说的夜晚就是字面意思,不含有任何引申意。 准确来讲,就是兜兜风,游车河之类的,虽然她还没答应自己的表白,但是在战祺看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虽然这段关系,在目前还见不得人。不过很快,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所有人跟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其实他们,十年前就该在一起了,可惜发生了后来那件事。 战祺觉得,他那么长情,就连自己都快被感动了。这些年,他虽然时常有在外面去找人,或者因为经营人脉的需要,逢场作戏一下,可是心里,始终就住着这么一个人。 他已经进了驾驶室,连钥匙都插好了,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让车像火箭一样窜出去。 这样的动作,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做了无数次。所以他一点都不紧张,反而有种雀跃,因为他很快就会体验到那种肆意飞翔的感觉。 “战少!加油!战少!加油!”世家子们,虽然做不到安静如鸡地观赛,但给对方选手基本的尊重还是做得到的。 还不至于像一些街头比赛一样,开始前还要互相狠损一番。 可绕是如此,现场的气氛,也十分剑拔弩张。 终于,随着一声代表号令枪响,四辆顶级超跑就像逃命似地争先恐后地窜了出去。 战祺一路领先。 他一向不知道收敛是什么,此刻便把锋芒毕露发挥到极致。 周围是源源不断的呐喊助威声,他听了格外舒畅,不由得空出一只手到外面去给台上的人打个招呼。 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有人说,在时速六十的情况下把手伸出窗外,摸到风的触感就像抚摸D罩杯一样。 战祺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此刻,他分明感受到了传说中的终极,Z罩杯。 都快把他的手压断了。 他赶紧缩进来,换成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劲风刮得太刺激,他忍不住哼起歌来。 前面很快到了赛道的第一个弯道,战祺随意一瞥,发现第三赛道那辆黑白相间的迈巴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边超过,此时正遥遥领先。 战祺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眼看就到要拐弯的时候了,可是他不减反提,大力一踩油门,兰博基尼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就是一个漂亮的甩尾,通过弯道,瞬间出现在迈巴赫的跟前,再度超越了他! “战少!厉害!” 战祺得意地一笑,转头跟第三赛道的车手,露出挑衅的眼神。 可是谁知,后面车手也冲他诡异地一笑。 没等战祺品味出那微笑的含义时,变故发生了。 刹车失灵。 第12章 失控 怎么回事? 战祺在认清这个事实的瞬间脸色立刻就苍白了,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出发前明明就检查过没有一丝问题!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发疯似的猛踩刹车,可是车速非但没有降下来反而越来越快了。 时速表的指针正在飞速地转动。 战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焦灼的心情,如果赛车不能逼停,就有可能在下一个弯道的时候直接冲出赛道。 严重的车毁人亡,比较轻微的也是少不了重伤以上。 战祺不想死,他更不想下半辈子都在病床上度过。 所以,他一定要想个办法让这辆车停下来。 他在刚才一瞬间的反应就是拉手刹,可是在车速160以上的情况下,根本就是个笑话,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因为拉得太急致使后轮被锁死,整个车尾瞬间被甩了出去!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一幕,当时是直道,那一下,直接让他的车横向被甩出赛道,并撞到一棵树上。 兰博基尼形状优美的车尾直接面目全非。 索性人在前面并无大碍,只是惊魂未定。 但是战祺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没有那棵粗壮的树,直接翻车都有可能。如果敞篷车四脚朝天,那他不得脑浆迸裂! 他被他脑海中勾勒出的场景惊得是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战少!战少你没事吧?” 战祺哪能没事啊,他被朋友们一左一右搀扶下来的时候,腿还在抖呢。喝了两口水之后好多了,只是脸色依旧白得跟鬼似的,身上也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有一个看他这个样子,很为他抱不平,一路上就一直嚷嚷,“妈的!是哪个混蛋要害我们战少?!别让老子揪出来!否则剥皮去骨都不为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家赛车俱乐部在行里都是出名的,老板他也熟。他们家的赛车稍微有点瑕疵都不可能用作比赛用,更别说刹车失灵这样的大问题! 再说了,自己下场前,因为不放心还都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可是它偏偏就出现了! 是谁在搞鬼? 或者说,谁能绕过重重把关,策划这场天衣无缝的“谋杀”? 是的,战祺把它定义为谋杀。 因为如果不是那棵大树,如果自己不够警醒,那么,此刻的他,就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凶手”的目的是什么?要自己的命,还是仅仅是警告? 战祺越想,面色就越阴沉。 一起跟到休息室的少爷们,眼见他这个模样,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时候出声,会不小心触到这位太子爷的逆鳞。 好在战祺也无意为难他们,直接挥了挥手就把他们打发出去了。 他对这件事实在是心有余悸,此时一刻都不想多待,在人走后,很快就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等到走出俱乐部的时候,他还觉得心跳的频率都快赶上转速表上的指针了。 “少爷,您是回去,还是直接去老宅?” “直接去吧,省得麻烦。” 战祺实在是不想再回家面对父亲的怒火,因为他知道,今天既然出了这事,那么势必父亲那边已经知道了。 与其回去被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倒不如直接去老宅躲躲。 老爷子虽然更加恐怖,但他手毕竟没有那么长。 可是,当他打开车门正要钻进去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因为他看见了,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13章 相遇 “程思慕。” 原本走在前面的人,闻言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露出一张隐藏在围巾里的面容。 “果然是你。”战祺跨步上前,一把抓住程思慕的胳膊,“真是稀罕啊,程总也会出没这种地方。您不是一向都看不上我们这种没文化没教养的运动吗?怎么?想通了知道其中的乐趣了?” “干你何事?”程思慕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眉头紧锁,似乎很不喜欢站在门口与他说话。 战祺心想,你越是讨厌我,我就偏要往你跟前凑! 他冷哼一声,“程总这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你什么意思?”程思慕从他的话里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不由得感到莫名其妙。 “意思就是……”战祺把他拉到跟前,凑到他耳旁说,“是你做的吧?” “什么?” “别装蒜了,程大总裁。在我的车上动手脚,想让我车毁人亡的人,敢说不是你?” “……” “试问,这个世界上,既恨不得我死,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除了你程思慕,还能有哪位?” “……” “怎么?看到我好好的出来,你很失望?” “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装得还挺像。我告诉你,程思慕,咱俩没完!”说完,战祺也不再多做纠缠,直接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潇洒转身,上了车。 程思慕目送那辆黑色的宾利绝尘而去,依旧没反应过来。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确实不是偶然,而是接到一个电话,说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可能了解当年的一些内情,所以索性过来走一趟。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在门口刚好碰到战祺。 看样子,他刚刚在里面应该是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有人要害他? 程思慕摇摇头,战祺这个人恣意妄为惯了,得罪过的人不知凡几,指不定是哪一个气不过想要给他点教训。 这样也好,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不小心捅破了天去。 这时候的程思慕,虽然讨厌战祺的为人,但在心里还是将他当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多少是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两人的真正决裂,是在不久后,战老爷子的寿宴。 那天发生了一件事,几乎轰动了大半个长京,也将这群人,彻底推入泥潭。 …… 赛车俱乐部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长衫马褂,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 程思慕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还以为误入了茶室。 “程总来了。” “我是。您是周老板?”程思慕有些意外,老板竟然能预料到自己的突然造访,并且专程坐在这里等自己。 难道,就是他让自己过来的? “我想请问一下,您……” “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一群青涩的小伙子,如今一个个,都成了社会精英。” “什么意思?”程思慕脸色变了,因为他听出了老板话里的讽刺。尤其是“社会精英”四个字,更是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哦,没什么。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十年前的车祸吗?” 第14章 突然倒下的遗照 “怎么?不是你……”他本来想问不是给我写信,说这里有真相,现在又装什么蒜。可是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在佛案上,看到了赵昱的遗像。 “你到底是谁?” 男人叹了一口气,“十年前,我和我女儿,都对不起赵昱,如今,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你的女儿?” “周媛媛。” 程思慕了然,当红明星周媛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长京的大街小巷上,还都高挂着她的广告牌。 那是一个以性感的御姐形象出道的女人,据传与某官三代不明不白,也正因为有幕后金主的保驾护航,她在娱乐圈才能混得如此顺风顺水。 而到了程思慕这,他永远都记得十年前,她登上战祺的车的时候,赵昱那瞬间死寂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 她确实对不起赵昱。 “周媛媛是你的女儿?” “是的。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那陵园里的百合,是谁放的?” “什么百合?” “赵昱的墓前,香水百合。那不是周媛媛最喜欢的花吗?” “这……我不知道。原来她去过……她已经去过了啊……” “怎么了?她不应该去吗?”程思慕的声音有些冷。 “不,不是不该,而是去得晚了。” “什么意思?” “媛媛这几年虽然没有回来,但遇到事还是会给我写信。她说她经常梦到赵昱,浑身是血的就从山下爬山来找她,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不坐她的车。她就说啊,她现在宁愿当初是和赵昱一起去死,总好过如今,生不如死。” “是吗?是嗑药嗑得欲仙欲死吧?前几天的'夜店淫乱门',现在还在头条上挂着。” “那不是她!她是被人害的!我女儿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会!” 男人的突然发狂,让程思慕猝不及防。他被推倒在门板上。 等他站稳身子,面前已经是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只有桌案上的黑白遗像静静地摆在那里。里面的少年笑得灿烂,目光澄澈。 程思慕走过去,点燃了三支香,“阿昱,你想告诉我些什么?当时……不是意外,对吗?” “阿慕。” “……你怎么在这里?” 门口的江奕然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可绕是如此,程思慕依然觉得刺眼。 “有人给我发邮件,说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几天不见,江奕然看上去糟糕透了。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微微长出胡茬,整个人也瘦得不成样子,除了衣着还算整洁外竟没有一处地方昭示着他过得很好。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哦,没事。”他浑不在意地说,“连续通宵画一幅画。” “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江奕然虽然尽力将话说得平稳,但程思慕还是注意到了他隐藏在大衣袖子中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也有人给我发邮件,让我来这里见老板,我没想到……” “见完了?” “……我还什么都没问,他人就不见了。” “别问了,快走,别待在这里。”江奕然左右看看,神色仓皇,似乎是害怕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咬住他的脖颈。 “为什么?”程思慕有些疑惑,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吧嗒”一声,他受惊般地转过头去,就见赵昱的遗像就在刚刚竟然整个扑倒下来,覆在了桌案上。 可能是风太大了,他想。 可是,是什么样子风,才能让遗像往前扑,而不是往后栽倒呢? 程思慕走过去,将遗像扶起来,重新立在桌子上,又拿布给它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此情此景,程思慕见了不会多想,可是江奕然就不一样了,连日来的噩梦已将他折磨得草木皆兵,此刻见到相框因不明原因倒下来,哪里还能待得住,赶紧上去拽着程思慕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出那扇门。 在他们的身后,满地黄花落叶不知何故纷纷扬起衣袂,在低空中打着旋儿。 第15章 女人的困境 再说陈峤这边,“孙耀虎案”一点进展也没有。 肇事司机死亡,顾飞飞失踪,就连他公司这边,也查不出一点有问题的样子。就好像所有漏洞,都已经被人为补上了。 而自己因为一意孤行要查个水落石出,也面临着即将被迫“带薪休假”的下场。 他其实心中有一个怀疑对象,那就是战祺。可是人家是太子爷,不说现在没有证据动不了他,就是有了证据,也未必能动。 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他做不到,任何一个还留存正义之心的人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能怎么办呢? 案子已经陷入了死局。 局长给自己最后期限,如果十日后再没有什么进展,那就要按一般车祸结案了。 十日后,正是战老爷子的寿宴。 长京市但凡有头有脸的,都在为此做准备。哪怕是不够资格参加那天的晚宴,必备的寿礼却是少不得的。 郁茗也不例外。 虽然丈夫已经不在了,可是还有公司要支撑。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儿,她也要继续寻找靠山。 是的,她怀孕了,就在得知孙耀虎死讯之后,她知道了这个事实。 可是,她有些忧郁,因为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那天晚上…… 一想起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她就止不住地颤抖,不止是身体,更多的是心。 丈夫为了他的公司能够顺利度过难关,亲手把自己交给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恰好就是她喜欢了十年的人。 那场性事,她做得既痛苦,又满足。 然而,当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一切又抖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丈夫的公司,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了。 不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攥紧盖在身上的被子。 遗产……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否则,自己将一无所有。别说是公司的所有权,股份,就是孙耀虎名下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通通没有自己的份! 想到这里,郁茗不禁恨透了那个男人。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是他为了报复自己一直心有所属,在死后还要再摆她一道,留下这个不定什么时候爆炸的定时炸弹。 可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不想输得一塌糊涂,那就只能打起精神,如履薄冰地另谋出路。 茫茫人海中,谁又是能够拯救她的人呢? 郁茗叹了一口气,她下床将藏在柜子里的一幅画取了出来。 这是目前她能够拿得出手的唯一像样的东西。 战老爷子戎马出身,老了却偏偏喜欢附庸风雅,就爱收集一些名家的字画或者玉石翡翠这一类的小玩意儿。 郁茗不懂别的,可她却是知道这幅画是确确实实的价值连城。 华国著名油画大家吴中的晚年封笔之作,市面上拍出4028万的价格,可谓是轰动一时。 更重要的是,战老爷子曾经花重金去搜寻这幅画,都是遍求不得。 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份“厚礼”献上去,不说艳惊四座吧,至少让人刮目相看是免不了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样贵重的礼物,该怎么突破重重险阻顺利到达战老爷子的跟前? 要知道,自己目前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弱质女子,要让人趁机截胡或者偷梁换柱,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江奕然。 可是他会帮自己吗? 想必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上次为了保护那个男人坑他一道的事了,他就算是再老好人,应该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吧? 第16章 突然到访 江奕然不傻,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聪明,知道怎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所以,在郁茗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到他的时候,他稍做犹豫就同意了。 彼时的他,正在完成一幅即将收尾的画,当他勾上最后一笔,郁茗的加密邮件正好传来。 他给她回复了一个“好”字,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要回孙耀虎从战祺那买的所有署名顾飞飞的画。 郁茗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照办了,因为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是,如果她知道,这些画都是孙耀虎花了天价才到手的,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么江奕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不仅仅是因为出现在战祺画展的那幅会改变的油画,更多的是因为顾飞飞的失踪。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飞飞在此时突然失踪,有可能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因为他接触了太多的机密,知道了太多的东西。 那么江奕然自己呢?他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替他们卖命,替他们,掩藏秘密。 因此,没有什么比画在自己手上更能让他们安心的了。 他一直,自己从十几年前,选择踏进这个圈子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脱身的机会了,只能和他们永远绑在一起。 长京的圈子很乱,可是再乱再肮脏,也总有一片净土。江奕然本以为,他心中的这片净土,会一直扎根在国外。哪成想,他竟然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又回到泥潭当中。 天知道,自己在饭局上见到程思慕的时候,是怎样地恍如隔世? 也有一丝释然。 十年未见,他依旧是没有一点要“同流合污”的意思,不过好在,他有程家护着,倒也受不了什么伤害。 从始至终,做炮灰的,可不就是如自己这类没有靠山如浮萍一般的人吗? “然少,程二少拜访。” “知道了,江叔。我一会就出去。” 看吧,然少,连个排行都不给自己加。 圈子里的少爷们都是家里行几就是几少爷,比如程思慕的程二少,战祺的战大少。 而自己在江家行三,照理应该被人唤作“三少”,可是就因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又是十多岁才被接回来,所以索性那些人就叫自己“然少”。 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自己地位的“与众不同”。 江奕然下楼的时候,程思慕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他。 他今天穿着一件纯白的休闲衬衫,可能是在室内有些热了,还半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上面的腕表。 虽然很普通,但依然被他打扮出了王子的感觉。 江奕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家妹妹经常挂在嘴边念叨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阿慕。” 程思慕转过身来,又是四目相对,只不过这次只对上了一秒,就各自转移开视线。 “那次回去后,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怎么还特地跑一趟?” “我来……”他本来想说,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可是话到了嘴边了,就变成,“我来请你帮我鉴定一幅画。” 第17章 试探 “是什么画?” 程思慕拿过放在一旁的布包,缓缓将布打开,露出画的一角。 这又是一幅后现代主义风格的画,似乎还是梵派的。 那上面画着一片蓝天,一处山野,山野上花团锦簇,遍地红花。 浓墨重彩的,似乎要将作者的不满悉数发泄出来。 是的,这幅画虽然给看官描绘了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其实笔锋转折之处,无不透露着阴郁绝望的情绪。 比如山茶花,开到极致,一朵朵大得惊人,颜色也鲜艳得惊人。然而,极致的背后是不久后的衰败。 盛极必衰,意有所指。 可见,作画人的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是怎样的担忧? 那他,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 “一个客户拿过来的。怎么?有问题?” “这是我画的。” “什么?” 程思慕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得到的一幅油画竟然是江奕然的作品,他有些惊喜。 要知道,江奕然现在的画,市面上也卖到三百万以上的高价。更重要的是,程思慕抱着某种不可说的心思内心是十分渴望得到一幅江奕然亲手为他画的画的。 现在虽然不是为他,但也没差了。 程思慕把画收起来,“既然是你的,那也不用鉴定了。” 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完全没有要把画还给江奕然的意思。 江奕然哑然失笑,“这幅画是我在家练笔之作,上不了台面。你若是喜欢,我可以为你再画一幅。” “当真?”程思慕表面还是那么一副淡然的模样,其实心里的小人早就乐得直打滚。 江奕然这个观察高手哪会看不出来,他心中好笑,觉得这样的程思慕才勉强有些人气。 “当然是真的,都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难道还会诓你不成?” “……” 不知道是不是江奕然的错觉,他觉得程思慕的眸子好像瞬间寂灭了光彩,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就连周围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度。 可是没等江奕然询问,程思慕就转变了话题,“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想问你对十年前的事了解多少,以及,你师兄的画是怎么回事?” “……”江奕然猝不及防,脸色变得煞白,他的左手,无意识抠着沙发的扶手。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这次回国的目的,'万事通'江少,总不会不知道吧?” “为什么要查……” “什么?” “为什么要回国?” “我为什么要回国?这里是我……” “阿慕,你听我说,这里的水太深,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出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程思慕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突然觉得十分陌生。 以江奕然见人都说三分话的性格,他会这样劝告你,不是他彻底失去理智了,就是已经对你掏心掏肺了。 程思慕觉得后者占的比重较大些。 “为什么?你果然知道些什么。还是你……有参与进这件事?” “没有。”江奕然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放下抓着程思慕肩膀的手,坐直身子。 “我只能告诉你,咱们的这些同学,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如果要活得自在些,就离他们远点。” “那你呢?” “我?你看不出来吗?我已经无法抽身了。” 第18章 亲自下厨 程思慕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硬,不会再为任何一人塌陷。 可是当他看着江奕然一脸认真地对自己说出这句话,他突然觉得很想把他抱在怀里。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了。 当江奕然的鼻尖充斥着面前这人的气味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被人紧紧搂着,吸了吸鼻子,颇为傻气地眨眨眼睛。 “阿慕?” “嗯。” “阿慕?” “奕然,答应我,以后不要自己扛着。” “……” 时隔多年,江奕然还会记着今天这一幕,那个人用温暖的双手紧紧环抱住他,说出来的话如同一缕阳光,照亮他的心尖。 这是他成长这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在乎。 “好。” “……” 程思慕的失态来得快去得也快,这阵子“真情流露”过后,他马上就正襟危坐了,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只是,也不再继续刚才那个敏感的话题了。两人就像真正的老朋友一样,坐在沙发上话起了家常。 江奕然虽然是个画家,忙起来的时候能把自己关在画室好几天,可他毕竟是江家的人,该有的素养也一样没落下。 跟程思慕聊起近些年华国的政策倾向和经济形势,竟说得头头是道,让程专家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江奕然就免不得让程思慕留下来吃饭。 程思慕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出去吃焗蜗牛或西冷牛排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食物。毕竟艺术家不就喜欢这些东西吗?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江奕然亲自下厨。 程思慕坐在沙发上,难得没形象地斜靠在扶手上看着半开放厨房里那一抹忙碌的身影。 觉得今天这一趟来得实在是值了。 不仅两人的关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还看到了江奕然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来,某“情场老手”的话还是不错的,主动迈出这一步,没有缓和不了的关系。 江奕然好像正在处理鱼,看他戴着袖套一手提着鱼尾,一手拿着挂鱼鳞的刀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搞笑。 分明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啊,江奕然到底是怎么用本该拿画笔的手拿起了做菜的刀,还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 想到他十五岁以后就脱离了江家,独自一人在这二层小洋楼里生活,一切又都有了答案。 “奕然。” “怎么了?”江奕然抽空回他,“很快就好了!” “……”程思慕张张嘴,想跟他说差不多得了,又不需要满汉全席。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竟生出了他和江奕然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其实,他跟江奕然在高中时的关系,也跟现在一样不冷不热的,至少他没来过这里,没吃过他亲手准备的饭菜。 起初,江奕然跟现在这个一样,又不太一样,他也是对谁都温温和和的,笑起来很好看,整个人也有气质,显得斯文有礼,班上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年段有大半女生,甚至暗地里封他为“白马王子”。 而程思慕呢,也渐渐地被这样的他所吸引。可惜那时候他比现在还冷三分,江奕然倒是有心接近,碰了几次壁,后来也不去热脸贴他冷屁股了。 这让程思慕偷偷失落了很久,直到那天,他又贴在自己耳旁说,“别怕,有我。” 程思慕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 当然现在,程思慕早就知道了江奕然对待谁都一个样,没有哪个是特别的,只是他还会下意识靠近这样的他。 第19章 藏在鱼肚里的纸条 “啊!!!” “奕然?怎么了?” 程思慕吃了一惊,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自己就走神这么一会儿,就有状况发生?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走向厨房,带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 江奕然只是不小心被刀割破了食指,此时指尖正汩汩冒着鲜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程思慕不假思索地抓过他的手指放进口里吮吸。 江奕然愣住了,讷讷地说:“没多大事,走神了一下。” 程思慕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也能走神? “走,出去吃。” “没必要,我食材都准备好也洗好了,不用坏掉多可惜。出去吧,很快就好了。” “好,江大画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思慕帮人包扎好之后就出去了,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开始时刻注意着厨房那边的动静。 不过,由于江奕然是背对着他,所以,他到底没有看到他把那张沾满腥味的纸拿出来看一眼,然后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那张纸上其实只写了一句话,是用毛笔写的,很秀气的簪花小楷,“我知道你的秘密。” 江奕然就失态了。 自从回国以来,或者说是开始做那件事之后,江奕然就时刻提心吊胆,生怕东窗事发。 而最近发生的种种,更令他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直到刚才鱼肚中那张纸条的出现,他才终于确定了 ,原来这段时间,他始终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那个人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未来会做什么,然后适时地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手上沾满的血腥。 其实早在那幅油画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了。 那么现在呢?他会怎么做? 把秘密公诸于众?或者将他们一个个玩弄于鼓掌,最后再出手杀掉? 孙耀虎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江奕然就这样心不在焉地把饭菜都做完了,他端出来的时候,见过了大风大浪的程思慕都不由得震惊了一下。 八菜一汤,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卖相很好,堪比一些五星级大酒店。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在一盘素炒三鲜边上,竟还用萝卜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玫瑰,上面还残留着水珠,简直能以假乱真。 “……”程思慕愣了好久之后才说到,“就两个人,你做这么多一会吃不完怎么办?” “想着阿慕是贵客,不能怠慢了,不知不觉就做多了。” “……辛苦了。” 程思慕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素来是被人精心伺候的程二少竟主动盛了两碗饭,还拉着人坐下。 “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刚才累到了?”程思慕可没忘面前这个人是大病初愈,站那么久,刚才还流血了,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江奕然却是笑了,“大男人哪有这么娇弱?不过昨天没睡好倒是真的,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嗯。”程思慕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那赶紧吃,吃完赶紧休息。” “……”江奕然却是没有什么食欲,他看着低头喝汤的程思慕,在犹豫要不要把刚才那件事跟他说。 可是嘴巴开开合合,到底是选择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这顿饭,期间,竟没有再交流一句。 第20章 “我知道你的秘密” 送走程思慕后,江奕然疯了一般地返回卧室,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就往外走,连桌子都顾不上收拾。 “少爷!然少!您要去哪?” 回答他的,只不过是从身边刮过的一阵旋风。 江奕然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发抖,几乎要从上面脱落。他费尽了毕生力气才勉强稳住车子让他不走斜线。 他心跳如鼓,脑中昏然,如果不是意志力撑着,他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早就断了。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是最后一票,干完就收手。” “奕然你就帮我一次帮我一次!战祺那个混蛋事到临头根本不管我!哥只有你了!求求你!” …… “啊!!!” 回忆戛然而止。 江奕然也把车停在路边,整个人瘫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孙耀虎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 他原本也以为这是战家的手笔,可现在看来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因为战家或许会监视,但绝不会去威胁一个对他们还有用的人。 现在,他只需要再确认一件事,就可以完全确定了。 他抬起冷汗涔涔的头,中骏蓝湾的别墅群已经印入眼帘。 孙家,后门。 “你怎么来了?”郁茗一脸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黑色长款大衣,头戴鸭舌帽的青年。 青年把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脸,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足以让对面的人辨认出他的身份。 “快进来!”郁茗探出头去左右看看外面的光景,然后突然一把拉住江奕然的胳膊,把人扯进院子里,才轻轻地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她紧咬下唇,又问了一次。 “耀虎的遗物在哪里?”江奕然开门见山地问。 “你说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带我去,我要确认一件事,一件事关我们生死存亡的事。快去!” 他死死掐着郁茗的肩膀,鸭舌帽下的眼神十分凶恶,好像要吃人一般。 郁茗完全被他吓傻了,愣愣地转身就往主楼走去。 孙耀虎出事那时身上的东西真的不多,除了手机和钱包那时候被警察拿去,就只剩下一包烟,打火机,还有一支钢笔。 “只有这些?没有了?” “没、没有……”郁茗对这个在面对自己时有些阴沉的男人有着本能的畏惧。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江奕然这个人私底下并不像外面表现的那么温和和阳光。 也许是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吧,她甚至觉得江奕然可能有双重人格,否则怎么会在不同场合判若两人。 她怕他,可是她不能退缩,因为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未来,还捏在他的手中。 “江、江哥,你要找什么?” “……”江奕然冷漠地看她一眼,就蹲下来,在这几个几乎可以一目了然的小东西里翻找起来。 他首先打开的是烟盒,里面只有三支烟,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江奕然把外包装都拆了铺平,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有……怎么会没有?” “什、什么没有?”郁茗觉得他要心脏病了。 江奕然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继续低头一个个将烟拆开,烟草弄得整张床都是,他一无所觉。 怎么会没有…… 江奕然像被人突然抽了筋骨似的靠着床沿坐下来,突然,他余光一瞥,看到那支静静躺在手边的黑色钢笔,顿时像看到了什么希望,旋开笔帽,又旋开笔身,往里面一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笔身里有一小截白色纸团紧紧贴在壁上,并没有特意掩饰,大概就是存心要给人发现的。 可是,如果不是灵光一现,谁又能想到东西藏在一支笔里呢? 正如给江奕然的纸团,是藏在鱼肚里。 江奕然倒出纸团,慢慢展开,看了一眼,就松开了手指。 白纸缓缓飘落地上,郁茗低头,猝不及防就看清了那用小楷写的七个字:“我知道你的秘密。” 第21章 曝光 第二天,出事了。 先是燕都早报刊登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几乎立刻就打破了长京市清晨一贯的宁静。 说是某地产公司爆出了巨大丑闻,其通过非法手段竞标而来的一个工程,因被举报长期使用不合格钢筋而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结果,竟在人工电梯旁边一侧的土墙上发现了一具被封存在里面的男性尸体! 除此之外,调查人员们又陆陆续续查出了不少问题,例如拖欠工人工资,私自组建队伍强拆,违规施工等等问题。 总而言之,性质非常恶劣,恶劣到足以让人对这个老板恨不得剥皮去骨。 一个小时后,又有知名报刊证实了消息的准确性,并爆出涉事的地产公司就是近日来已经风雨飘摇的孙氏地产! 而那具尸体的手腕上有一颗硕大的黑痣,和前段时间离奇失踪的工人何某特征一致。 这样的消息一经披露,虽然还不足以撼动整个地产业,却在市井小民的生活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孙氏地产,曾经连续三年被评为长京市最良心企业,谁能想到内里却是如此的肮脏不堪。 尤其是当老百姓们都居住在孙氏名下的楼盘中,这种厌恶就更加由内而发了。 那些还没有入住但已经付了首付的人们几乎是立刻奔向售楼部,要求全额赔偿。 郁茗这个代董事长在一夜未眠的情况下,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她还没有从昨晚的恐惧中走出来,又被迫卷入了另一场漩涡当中。 孙耀虎一死了之,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有那么一个时刻,她几乎也想随他死去。 可是事实是,她只能焦头烂额地枯坐在老板椅上,听售楼部的员工在不断地汇报前面的情况。她于是知道了,孙氏地产,这回是完了。 业主们还在前面闹事,法院的传票就来了。 孙氏这些年做的烂事远不止曝光出来的这么点,而很多黑暗交易,郁茗自己也知情,甚至参与。 孙耀虎是死人,警察已经不能对他做什么了。那么自己呢?真要放弃大好的青春年华去坐牢吗? 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有一个人能帮自己,对,那个人…… 郁茗想到这里,眼里迸发出充满希望的光芒,她几乎是扑过去拿起电话,颤颤巍巍地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电话那头响起那个懒洋洋的,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但听在郁茗耳里,却是最好听的天籁。 “阿……等等!你先别挂!出事了!你看新闻了吗?……只有你能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 “……”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郁茗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死灰死灰的,一点都不像个活人了。 “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不管我……”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地坐倒在地上。 “当初这个工程走审批的是你,孙氏完了……你以为你就完全拖得了干系吗?如果我逃不过,你也别想……”可是还没等她说完最后这句话,那边已经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郁茗拿下话筒,用另一只手捂着,坐在地上吃吃地笑着。 女人的报复心是极重的,她一旦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任何曾经的情爱,都是阻挡不了她的脚步的。 第22章 雨夜 当天夜里,她就收拾好所有她掌握的东西,装在一个信封里,放进包里就准备下楼出门。 天边打起了旱雷,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原本伸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 冬天打雷,是不吉祥的征兆,这预示着有人做了不厚道的事,即将接受天谴。因此,在这个罕见的雷雨夜,郁茗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仿佛她一旦踏出这个房门,那便会是万劫不复。 要不,等雨小一点再走吧,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开车也不安全。 她又回到床边,重新枯坐等待,绕是如此,她的手也始终捏紧放在膝上的红色小包,像是担心有人突然将它抢走一般。 轰隆!!! 突然又炸开了一个雷,与之相随的是大颗大颗的雨滴,它们打在树叶上,拍在窗棂上,发出一阵阵令人烦躁的声响。 郁茗干脆站起来,开始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白檀浓郁的香气不断窜进她的鼻尖,非但没让她平静下来,反而令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钻进了一只虫子,啃噬得她的头像是有千钧重。 很多影像纷至沓来。 那蚀骨销魂的一夜,孙耀虎的葬礼,以及十年前……那场车祸…… 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下雨的时候。 冬天,本来就是多雨的季节。 为什么…… 她抬头,恰巧就看到了对面墙上,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孙耀虎的相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照片里的男人,正阴狠地盯着她看。不出一秒,她的后背就泛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毛汗。 “啊!!!”郁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捏着包连连后退几步,直接又坐回了床上。 偌大的房间里依然寂静得可怕,更显得外面的雨打窗台,雷声轰鸣,是多么地令人心慌。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看一眼对面墙上,黑白相片还是那张黑白相片,什么也没有变,照片里的男人依旧是那样一无是处,除了一双眼睛,还算漂亮。 她仿佛透过了这张照片,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连老鼠都怕的无能男人。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自己必须要出去! 过了今晚,就一切都结束了…… 郁茗突然就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抓着小包赤足飞奔到房门跟前。 手握着门把手,她整个人好像就突然镇定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旋转把手,双眼紧盯着它,仿佛手中握着的是整个世界。 门开的那一瞬间,她终于大松一口气,今晚过后,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当她正在沉思的时候,一片黑影正笼罩下来。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比铜铃还大,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和惊惶的神情…… “啊!!!——” 房门重新关上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只有窗外的雨还在继续,淅沥淅沥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别墅回响,透着一丝不详的意味。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下一下地,沉闷叩击木板的声音。 那是男人下楼梯的声音。 第23章 凶手的示威 郁茗死了,被人脱光了衣服摆放在床上。 房间里的窗户都锁得好好的,窗帘拉着,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也没有可以通向走廊或者别的房间的密道。 很明显,这是一桩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头,你为什么认为死者是被谋杀的?她的身上并没有明显清晰的外伤,而且神色安详,并不像是……” “那么你认为她是自杀?”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众所周知,孙氏最近摊上了大麻烦,前法人孙耀虎已经死了,郁茗作为代董事长虽然还没有继承她的全部产业,可是也要负极大的责任,一个弄不好就可能坐牢。她一个女人,心理压力太大……而且头,咱上次来看她的时候,您不是就发现她精神不好吗?可能是有抑郁症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死者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爬到床上躺好,然后自杀?” “这……也不是不可能……”猴子没有什么底气地说。 “说不定是她想传递给我们什么讯息。” “一个女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愿意让别人在她死后,还欣赏她的裸体?” 陈峤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就不再看还准备再辩驳的属下,走上前去捡起落在地上的被子轻轻给她盖上。 “老大!你这是破坏现场!” 陈峤转过头,别有深意地说,“现场早就被破坏了。” “……” “好了,猴子,你带几个人收集证据。” 而他自己则坐在床边,抓起郁茗垂落在一旁的,已经冰冷却还带着几分柔软的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蜷缩在她手心的细长的纸条。 他把它小心地抽出来,展开。 那一手漂亮的小楷瞬间映入眼帘,“我知道你的秘密”。 这大概就是证明郁茗是他杀最有力的证据。 “老大,这是什么?” “这是凶手给我们的示威。如果没有这张纸条,这起案件最后就会以自杀案结案。就像孙耀虎案一样,如果没有肇事司机的突然死亡和那幅疑点重重的画,那最后也只会是一场普通的意外交通事故。” “老大,你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是凶手故意留给我们的?” “是。可以这么说,他一直就像耍猴一样,逗着我们玩。” “那老大,杀害孙氏夫妇的,其实是一个凶手。” “不,两个。你忘了,杀害孙耀虎的凶手,已经死了。” “这……老大……”猴子被他搞糊涂了,一会是,一会又不是的,那到底是还不是啊? 陈峤看着自己手下这个愣头青,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解释,“凶手不是同一个,但幕后之人一定是同一个。现在,只要确定孙耀虎身上也有这么一个纸条,基本上就能确定这是一起连环雇凶杀人案了。” “可是,老大,孙耀虎的遗物我们当时都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纸条啊。” “一定有什么是我们遗漏的地方。小米,你在这房里找找孙耀虎的其他遗物。” “是,老大。” “老大,你确定?孙耀虎的东西当初除了烟、打火机和钢笔,有价值的我们都带回局里了。你不会就是叫小米找这些东西吧?” “是啊,怎么?”陈峤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第24章 密室里的线索 “……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猴子被他诡异的办案手法弄得没了脾气。 不一会儿,小米就从床头柜里翻出了这几样东西,把它们摆放在床上。 陈峤一个个拿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很快久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烟盒很明显就是有人拆开了再重组回去的。带回局里,提取一下指纹。” “是。”小米用带着手套的手夹起烟盒放进一个油纸袋里,交给一旁的助手。 陈峤带着一丝希望继续看烟盒意外的钢笔,可是当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纸条的踪迹,不得不承认,纸条已经先一步被人取走了。 那么,带走纸条的是谁? 凶手? 不,不可能。凶手巴不得让他把这两起案件联系起来,不然也就不会在郁茗的手心也留下这么一个纸条。 可是,除了凶手之外,还有谁会如此关注此案? 失踪已久的顾飞飞?! 想到这里,陈峤连忙转头去看墙上的那幅画。 这么一看,他惊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如此明显的变化,他进屋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 墙上那幅属于顾飞飞的作品也变了,它变成一个侧躺的女人的胴体。 没错,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背景是一片血红。 又是会变的油画,又是另外一个死亡现场。 凶手到底是在跟他们玩什么游戏? “老大,这、这……”房间里的其他警员也都懵住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看到以血红为背景的油画,甚至,那幅画着孙耀虎死状的画还在他们警局好好待着。 可是,再一次直面这样的画,他们还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下,就算是原先不赞成将两起案件合并的警员,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关联。 而这时,陈峤却缓缓朝那幅画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幅挂在墙上的画给他说不出的违和感,因为它不是紧贴着墙壁的,而是凸出来一点,被两个骨钉支撑住的。 画和墙的缝隙应该还可以容纳一些别的东西。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走过去摘下那幅画。 可是露出来的东西,让众人再次吃了一惊。 那是孙耀虎的遗照。 “老大,这凶手什么尿性?!” 把遗照藏在油画的后面,这是让他们夫妻以另外一种形式“永远在一起”啊! 胡思乱想了一会,猴子就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来因为刚下过雨而温度低下的卧室变得更加阴寒了。 这凶手,到底是与孙氏夫妇有多大的仇,不仅肆意“糟践”他们的尸体,还要让他们在阴间继续“相看两厌”。 “油画是凶手挂的,遗照却是郁茗挂的,凶手应该是来不及取下来,随便钉上的。” “可是老大,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幅油画也是在这个位置。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缝隙,更没有遗照。” “这个就没有必要探究了。猴子,你记着,有时候查案不需要太追根究底,费时,也容易钻进牛角尖。” “……是,老大。” 第25章 昏倒 江奕然是在画室得知郁茗死亡的消息的。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两个面生的警察。 江奕然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他们。 他们说:“江先生不用怕,我们只是来带你回局里例行询问。” 可是江奕然怕啊,他怎么能不怕呢? 他几乎是抖着手盖下画布,强自镇定的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您的管家引我们来的。” “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换一下衣服,马上跟你们走。” 江奕然推着两人往门口走去,一刻也不想让他们多待。 这个画室秘密太多,让他们再多待一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画室换衣服?警察们再度交换了一下眼神,心想艺术家就是不一样,比他们会玩多了。 他们走后,江奕然马上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颈后,过了一会,又不断地捶打他的头。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郁茗会死? 就在她向自己求助,他也找了她之后,毫无预兆地死了。 而且,死得是那么的屈辱。 一丝不挂……还有那幅画……凶手是把它彻底认为是一种艺术品了吗? 他觉得杀人是艺术?那么孙耀虎呢?他的死法有什么讲究? 对了!那个封在墙里的工人!当初他的老母亲到长京来索要赔偿金,孙耀虎就是指使别人把她撞死。 据说那天那个老人生生被拖行了三十多米,才气绝身亡。 整个人都已经不能看了,全是残肢、积血和脑浆。 想到这里,江奕然如堕冰窖。 很显然,凶手对他们做过什么,都了如指掌,并一定要让他们以意有所指的方式死去。 那么自己呢?轮到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死法呢? “啊!!!” 江奕然猝不及防感到头部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抱着头整个人栽倒在地。 痛…… 他咬紧下唇努力克制着不让呻吟溢出来,可是疼……实在是太疼了…… 他整个人都受不了在地上不断打滚,碰翻了不少颜料和画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可是由于画室的门隔音效果太好了,这些声音竟没有传到外面。 江奕然只好独自承受,他心想,忍过这一阵就好了,实在受不了了他就把手腕塞进嘴巴里咬,用其他疼痛来掩盖脑袋里的刺痛。将手腕咬得鲜血淋漓、皮肉翻卷也都顾不上了。 就在他终于要绝望的时候,余光一瞥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他死寂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他费力地挪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平时两秒钟就能到达的距离,在今天竟然变得这么遥不可及。 就在他终于到达桌角撑起身子够到手机之后,他又倒了下来,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那串他几乎烂熟于心的号码。 当程思慕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阿慕……救我……” 随后,就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程思慕正在看项目,莫名接到江奕然打来的电话,对方只说了几个字,可这足以让他心慌。 他赶紧撇下众人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喂?奕然?你在吗?奕然你怎么?奕然!”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扩大,他顾不上别人,甚至来不及和助理交代一句,就直接钻进他的车,过了几秒,扬长而去,只留下十几个分不清状况的考察组成员。 而与此同时,画室门口等候的警察也觉得不对。 这换衣服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洗个澡都绰绰有余。 莫非江大少爷真的在里头洗澡? “江先生?江先生你在吗?” “我听说这个门隔音效果特别好。他不一定听到,直接撞吧。”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就不约而同地用肩膀撞向那扇紧闭的门,十分钟后,还真让他们撞开了。 可是屋内的场景却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到处都是被撞翻的画架、颜料,可以说是一片狼藉,而江奕然则背对着他们侧躺着,显然已经不省人事。 他的手边还放着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江先生!江先生你怎么了?” 其中一个警察奔过去扶起江奕然让他躺在他的腿上,伸手就掐他的人中。另一个则站在一边拨打120。 电话那头的程思慕并没有挂断电话,他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骚动,在等红灯的空挡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副驾驶的手机,“你们是谁?江奕然怎么了?” “您是谁?”拿起电话的警察谨慎地先问了这么一句,再自报家门。 “程思慕。” 警察顿时了然,显然太清楚程家二少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不敢怠慢,“程先生,是这样的,我是长京龙江分局的警员陈大伟,奉命来请江先生到局里问话,可是江先生突然昏倒……” “你说什么?!” “……”陈大伟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在这声喝问中消弭于无形,他下意识地说:“我们拨打了120……” “听我说,陈先生是吧?你们有没有开警车?” “……有。” “立刻送他去最近的仁风医院,我马上到!” 程思慕很庆幸,自己闲来无事投资了这家医院,更庆幸他离江奕然的公寓很近。 大概五分钟就能到。 五分钟的路程,对堵车都能堵好几个小时的长京市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第26章 江奕然怎么会有这种病? 程思慕赶到医院的时候,江奕然正在里头急救。 没有人知道他独处的那二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发疾病。 一切就是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两个小警员绝对不会想到,他们只是执行了一个最普通的任务,最后竟出乎意料地出动了程、江两家的人。 这是程思慕回国后第一次见到江家的人,当然不是正主,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虾米。 对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找医生问了几句话之后又匆匆离去,似乎在这里多待一会都是折磨。 那是江家太太的助理,程思慕认得他。 也难怪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这就不得不说到江家目前的当家人江时人了。按辈分,程思慕要叫他世伯。 这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风流成性,不知道在外面弄出多少个私生子私生女。 江奕然不也是其中之一? 他十几岁的时候才回江家,生母亡故孑然一身。 就像一只迷途的小羊羔不小心落入狼窝中,被欺负得奄奄一息,却无处申冤。 因为彼时,家里的大权都掌控在正牌太太的手中,而他的生身父亲,却只负责在外面风流快活,哪怕是接了他回来,也从未管过一天。 从少年起,江奕然就开始在众多野狼中周旋,为了生存,他强迫自己变成他最不喜欢的模样,去讨好任何人。为了不招人嫉恨,他远离商政,选择了最无害的艺术道路,甚至在十八岁成年的时候,背井离乡,去一个对他来说步步陷阱和杀机的地方发展。 而他受的这些苦,从小生活在蜜罐里的程思慕是没有办法体会到的,可是他却神奇地感同身受。 比如刚才那助理神情漠然地看了一眼急救室的大门,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去,如果不是理智和修养绊住他的脚步,他几乎就要冲上前去把人一拳揍翻在地。 他放在心尖上十年的人,凭什么让人这么糟践? “程少,江少的情况比较复杂。”医生迟疑地看了周围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因为从医二十年,他太明白有时候一纸诊断就会毁掉青年的一生。 程思慕看到他的这副表情,就觉得不妙,他领他来到走廊的拐角处,却不想果真听到了一个让他的脸色瞬间惨白的消息。 “你说什么?” “江少这种情况,不排除是突发性精神障碍。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等进一步检查之后才能知道。” “……” “程少?程少?您,还好吧?” “……”程思慕恍惚了一阵,右手无意识握拳,青筋尽显,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镇定,“你继续说。” “谁都不知道江少昏迷前见到了什么,也许是他过去一些不好的回忆,也许是他对未来的不美好的设想。或许是多种影像在他的大脑中发生冲突,总之他的精神状况十分不稳定。” “……你直接说后果吧。他有病,并且是精神病,对吗?”程思慕一旦做好心理建设,他就会很冷静,一直到冷酷的地步。 “呃……也可以这么说。现在初期只会表现出头痛、头晕之类的症状,中期则会出现严重幻觉、妄想,甚至整个性格都会为之改变,如果不抓紧治疗,不排除出现两个人格甚至更多的可能性。” “人格,分裂?”程思慕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冷凝,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的,准确的说,是解离性多重人格障碍。为什么说是多重,因为谁也不确定……” “行了,你不要说了。这些话不要跟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包括江家的人和外面那两个警察。” “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医生是个聪明人,甚至不用程思慕来教他接下来的步骤。 程思慕很放心,但同时,他又有些不安,而这不安,在看到江奕然被推出来的时候,全都化为了最真切的担忧。 第27章 噩梦 江奕然当然没醒,他的脸色很苍白,大半个脸笼罩在氧气罩里,看起来是难得的孱弱。 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心都紧紧皱成一个“川”字型,放在一旁的手无意识地蜷缩着,好像这样就能保护什么。 程思慕看得心疼极了。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什、什么?”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 都说程家二少不轻易发脾气,一旦发脾气那便是“伏尸百万”。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过此刻在场的医生护士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那份恐惧。 过了良久,才有个实习医生战战兢兢地说,“病人在抢救过程中突然抽搐不止,我们、我们不得已给他实施电、电……” 电什么不用再说出来了,程思慕已经完全明白了。他难以想象,如果江奕然有一天也和那些精神病患者一样,天天接受电击,在仪器的桎梏下痛苦挣扎,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只要想一下,都会疼得撕心裂肺。 …… 江奕然做了一个遥远而黑暗的梦境。 梦里他回到了十三岁之前居住的小屋,那里只有狭小的十几平方,四季而不见光明,一张床、一张桌子、三把椅子,这就构成了这个空间的所有家具。 这是长京城郊又脏又乱的贫民窟,历来做贼的都不屑于光顾这里。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居住着母亲,和少年时候的自己。 “奕然,妈妈今天漂亮吗?” 母亲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坐在满是油光的椅子上,对着唯一的镜子,将她的嘴也涂成了大红色。一边涂,一边抽空问儿子。 “妈,你别费劲了,爸爸今天不会来了。” 十三岁的小江奕然和现在的大不相同,满脸是不耐烦和阴郁的神色。 这是自己吗?那时候的自己。 现在的江奕然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旁观着屋内发生的这一切。 女人听到这句话果然生气了,她猛地站起来甩了少年一个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就你这个样子,你爸怎么会把你接回去!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 而少年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女人的推搡打骂。他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眼里均是倔强的神色。 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断地从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屋中传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也终于打累了,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瘫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儿子,“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是太爱你了!儿子……儿子……你原谅妈妈……”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怎么不去死?江时人你怎么不去死?!我的一生都让你毁了!你去死啊!” “啊!妈……妈……” 江奕然猛然睁大眼睛,女人用双手紧紧地扼住少年的脖颈,双目圆睁,面色狰狞。 少年徒劳地用手掰着那如铁钳一般的手,嘴巴张着,眼睛翻白,已经快呼吸不上来了。 “妈……妈……我……我不是……” “江时人!你去死!” “啊!!!——” 梦境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贵宾病房的仪器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 “醒了!醒了!江少醒了!” 第28章 醒来 “病人脑波很不稳定,快注射镇定剂!” “不行!现在不能注射!让他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不下来!” “他在抽搐,快按住他的手脚!别让他伤到自己!” …… 程思慕就站在离病床五步远的地方,听医生在为要不要注射镇定剂这样的问题而争论不休。 他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替他躺在病床上,更没办法替他痛苦,只能徒劳地站在那里。 江奕然似有所感,他半睁着眼睛,眼神飘飘忽忽地落在程思慕的身上。 他其实看不大清楚,可是就是感受到有这个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关切地看着自己,奇迹般地,就停止了抽搐。 “程少。” “人怎么样了?” “江少太虚弱,又昏睡过去了。不过情况稳定不少了。” “嗯。”程思慕挥退了医生,自己在病床边坐下来。 江奕然还是带着氧气罩,笼罩着大半张脸,他的脸色惨白,都快和被单融为一体了。 你梦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江奕然,你究竟守着什么秘密? 其实,从江奕然无意识时蹦出的只言片语,他可以猜出那个梦一定跟他小时候的生活有关。 关于江奕然的过去,他知道得不多,只是从别人的叙述中了解到一点内情。 他十三岁之前是跟着母亲过的,而十三岁以后虽然回了本家,但是日子似乎更不好过了。 程思慕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次家族宴会上。骨瘦如柴的少年静静地站在楼梯口,神情漠然地看着大厅里各色穿得光鲜亮丽的上层人士端着红酒不断穿梭游走于同类中,交流感情。 而他只能孤零零的,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程思慕当时觉得他很可怜,正要过去与他搭话,问他为什么不过来一起玩,却被伯母拉住了。 他还记得当时,伯母用一种高高在上又充满厌恶的语气说道:“别去,那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上不了台面,程思慕一直记着这句话。 恐怕连当时的江奕然都是这么认为吧?所以才会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委屈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 程思慕叹气,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江奕然是当年那个浑身是刺满口尖牙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没有棱角的“老好人”。 就在他心疼得想亲亲他的时候,江奕然醒了。 程思慕愣了一瞬,忙探身去按床边的急救铃。 医生很快就进来了,又是一通检查之后正式宣布江奕然这次是真的醒了。 江奕然很虚弱,不过并不妨碍他保持清醒以及想起之前的事。 他半睁着眼睛,眼神温和地看着程思慕,苍白的嘴唇在氧气罩下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程思慕凑近了听,才听清他是在唤“阿慕”。 程思慕一时也对他没了脾气,只能握住他放在一旁的手,用眼神安抚,心想某人说的又对了,人刚醒来的时候对第一眼看到的人有超乎寻常的依赖。 这时候不要离开他,应该能让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好在江奕然是个好安抚的人,他看程思慕握上了他的手,应该是没有离开病房的意思,就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29章 病房问话(一) 江奕然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能自己半坐起来吃东西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病,就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晕倒而已。他绝口不提那天的事,而医生事后又查了一下他的脑电波,竟然显示一切正常。所以当初他晕倒的原因竟然成了一桩悬案。 当然,对于他可能患有解离症这事来说,主治医生不说,程思慕更不会说,就这么隐瞒了下来。 程思慕不知道江奕然本人对这个事情清不清楚,但他明白,此时显然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其实他也能隐隐察觉到,江奕然对于那天的突然传讯是很排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程思慕愿意帮他一把。 于是,在那两个警察又来病房要询问一些事情的时候,程思慕一向给挡了,用的借口不是他受了刺激精神不稳定,就是他刚醒身体虚弱正在昏睡。 一次两次倒也还好,久了人家起疑心啊。 毕竟警察可不是好糊弄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 程思慕这尊大佛挡在这里,就注定了他们无法踏进病房一步。 那是谁?程家二公子。 长京程家,是有名的纪检世家,出了一个声名赫赫的检察长。放眼全国,那都是不能惹的存在。 小警员自认没有那个勇气与他对着干,于是他们回警局,搬了队长陈峤出来。 陈峤听到汇报的时候一脸莫名。 又是程思慕? 每次只要他们警局想传唤江奕然,这位少爷就会出来挡在前面。如果不是陈峤很清楚他是友非敌,估计就要真的觉得他或者江奕然与这两起凶杀案有关系了。 不过……他眸色一冷,可不就是有关系嘛? 死得这两个都是他们的同学。 尤其是江奕然,那就更可疑了,他是顾飞飞的师弟,顾飞飞本人还是他介绍给战祺的。 可是比起这些推测,陈峤其实更相信证据。 可是他查出来的那些东西,无一例外都倾向于江奕然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可是如果他与这一切都没有关联,那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避免讯问?真的是因为害怕吗? 他昏迷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陈峤,是时候亲自会一会这位天才画家了。 陈峤见到江奕然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块画板在病床上作画。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让苍白的人更是仿佛要消失一般。 陈峤突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反而是江奕然先看到了他。 “陈警官?” “大画家果然敬业,生病还不忘工作。” “闲着无聊罢了。”江奕然随手把画板扣在一旁的椅子上,“陈警官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间小小的病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陈峤心想,你这个装傻我给满分。 虽然不断腹诽,但他面上依旧不显,笑得温和无害,活像一只老狐狸。 他在病床边上坐下来,“江少金贵得很,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江奕然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陈警官说笑了,不好意思,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对两位警官多有怠慢,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30章 病房问话(二) “不麻烦不麻烦。那江大画家现在可以说了吧?那天你一个人在画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奕然显然对陈峤的单刀直入整得懵逼了一瞬,过了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头痛,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你知道,做画家的要耗费很多心神,有时候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大概是神经衰落引起的。” “哦……这样啊。那是要多休息。可是大画家不觉得,你头痛的时间点太巧了吗?” “……”江奕然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警察这么难缠和讨厌,但他不能将厌恶的情绪表现出来,只能尽量温和地说:“陈警官的意思是,江某故意装的,以逃避讯问。我有什么动机要这么做呢?” “您别误会,我可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好奇。” “陈警官,郁茗死了,我也很意外。”他身子放松,整个人往后靠在枕头上,眉目低垂,不用刻意扮演,都能让人感觉到他周身的伤心和不安。 这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平和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这样的人,会是大奸大恶之人吗? “你别伤心……”陈峤正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就听见他用一种极低的嗓音接着说,“我、阿慕、耀虎和郁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大院出生,这次回国,本想着要好好聚一下,谁想到会接连发生这样的事。” “除了你们四个,还有其他人吗?” “什么?” “我是说,还有谁和你们一起长大?听说,当年你们的八人小团体,在整所高中都是很出名的存在。” “……看来,陈警官的确做过不少功课。”江奕然叹了一口气,“我们八个人,当年确实是一直在一起。” “你看看,是这八个吗?”陈峤掏出程思慕给他的那张老照片。 江奕然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是。” “那么,”陈峤的手指在照片上游走,“这是谁?” “赵昱。” “那么这个呢?” “周媛媛。他们当初,是一对情侣。” “男的出车祸死了,对吗?” “是的。当时媛媛很伤心,也出了国。” “所以她是自己出了国,而不是被人送出去的?” “没有人送媛媛出国,是她自己要出去的。当时这事闹得很大,周叔叔现在还伤心着。陈警官如果不信,可以去……” “城郊的赛车俱乐部。” “看来陈警官确实是有备而来。那么,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所以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血,车祸。” “什么?” “……”江奕然暗道遭了,谁能想到这个警察会如此出其不意重复之前的问题。自己没有防备竟然中招了,还在还是有挽救的可能。 陈峤还在咄咄逼人,“什么车祸?” 江奕然马上调整表情,做出一副很恍惚的样子回忆道,“我看到了车祸,耀虎躺在地上,好多血。” 第31章 病房问话(三) “所以你就吓得晕倒了?” “……”不得不说,陈峤的有些话确实不怎么给人留情面,绕是江奕然涵养再好,脸色也变了几变。 “当然不是。”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晕倒,大概是最近身体实在是太不好了。” “……” 陈峤一看他这个油盐不进的态度,就知道今天注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这个江大少爷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接触起来才知道,这哪里是好说话,分明是一位“太极”高手,满口谎话却偏偏装作很真诚的样子。 如果今天换个其他的什么人过来,真有可能被他骗过去了。 果然这些深宅大院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偏偏,江奕然看他不说话,还特地眨眨眼,很无辜地来了一句,“陈警官,你到底要问什么?” “……”陈峤咳了一声,终于进入正题,“我们从特殊影像破解出,郁茗死亡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个黑衣人出入孙家后门,那个人的背影很像你。请问,你这么晚去见郁茗做什么?” 说完,陈峤拿出一堆照片。 江奕然笑了,“陈警官,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因为这个人的身高、体型都和我一样,所以他就是我?” “……” “陈警官,你不太适合当个警察。” 说完这句话,他就双眼一眯,看向门的方向,程思慕提着大袋小袋站在那里。 江奕然笑得更开心了。 能不可乐吗?这么具有生活气息的程总可不多见。 “阿慕,你来啦?” 程思慕看到江奕然,本来也挺开心的,可是一看坐在他旁边的陈峤,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 “陈警官,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程总不要紧张,我只是来看看江少。” “看完了就请回吧。医生说奕然还需要多休息。”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陈峤比谁都明白对程思慕要顺着,不能激怒他的道理,所以也不多做停留,直接站起来就往门的方向走。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默数到三的时候,果然听到程思慕低低的声音传来,“友情提示,战老爷子的寿宴,有你想要的东西。” 陈峤停顿了一下,点了头,然后就旋开把手走了出去。 “阿慕。”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这是什么?”江奕然低头,自然而然就看到了程思慕手中的纸包。 “路过杏芳斋,顺便进去买了粥和紫薯包,趁热吃吧。”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紫薯包?” “……”程思慕心想,你以前难得就这么点喜好,我哪能不放在心上。 程思慕就这么坐着一勺一勺地喂着江奕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软糯爽口的粥滑入喉咙,十分舒服,却也灼烧了他的心,江奕然有那么一秒甚至觉得,自己即便立刻死了,应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甚至想出院都没有问题,可是私心里,他就想软弱一回,放纵一回。 第32章 打赌 所以他任由程思慕喂他了。 他不清楚自己对到底程思慕是什么样的感觉,像依赖又单纯像是好友。 可是好友会这么暧昧吗? 更深层的,他不敢想,因为他始终记着,自己和程思慕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搅和在一起。 那么程思慕呢?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照顾自己,维护自己? 江奕然突然不敢想了。 “阿慕。” “奕然。”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郁茗的死,”程思慕斟酌地开口,尽量避免不刺激到他,“你已经预见到了,对吗?” 毕竟,郁茗死前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就是江奕然。 江奕然为什么要晚上潜入孙家?他要与郁茗说些什么? 而且那天好巧不巧,就是自己去江家拜访之后。 而那次晚餐之前,江奕然有过一次失态,自己当时以为他是睡眠不足太累了,他自己也这样解释。 可是,不对……太不对了…… 他当时明明脸色煞白,手都在抖,怎么看都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聪明的程思慕马上把两个点串联起来了。 那么就是江奕然在做菜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让他很害怕的东西,而这个东西跟郁茗或者孙家有关,所以他才会在自己走后匆匆驾车前往中骏蓝湾去寻求真相。 不得不说,程思慕还真连蒙带猜发掘出了大部分的真相,接下来就看江奕然愿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 江奕然的脸色白了一瞬,仿佛回忆起了糟糕的过去,他轻声道:“阿慕,你不觉得很蹊跷吗?耀虎死了,他做过的所有腌臜事,很快就人尽皆知了,其中甚至包括那个民工的事,当初藏得这么隐秘,结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公布出来。” “……” “你知道,我们这个圈子的人,要想掩盖什么事,普通人就是掘地三尺恐怕也挖不出来。那个陈峤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看他查了这么久,查出什么了吗?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可是他,却知道我们所有人的秘密。” “他?” “是的,他。阿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应该再瞒你了。”江奕然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其实,我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我。” “……” “这种感觉,自从我回国之后,就已经有了。” “……”程思慕悚然一惊,他突然想起,归国后的第二天,在西山陵园,那个突如其来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么说,当时是真的有人在身后跟踪,只不过,不知道他的目标是江奕然,还是他自己? 突然,他灵光一闪,抓住一个关键点,“所有?” “是的,所有人。” “奕然,你太敏感了,你不能因为耀虎一个人你就……” “那还有郁茗呢?!我听说她的死相可并不怎么光彩。这又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就赌战老爷子的寿宴前,长京会不会爆出关于郁茗的什么新闻。” “这……” 第33章 二次警告 “到时候就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是不是,要我们都身败名裂。” “……”程思慕很想说,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们是夫妻,凶手也有可能是孙氏的仇敌。 可是江奕然似乎魔怔了,程思慕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于是也就应下了这个赌。 江奕然确实是魔怔了,因为他也收到了纸条。虽然他不知道纸条是死亡之后再放上去的,还是一直都存在只是他们没有发现。 可是,收到纸条的人,是不是都要死? 与两场“意外”擦身而过的江奕然,不得不多想,既然凶手有本事制造一次车祸、一次自杀,来掩盖自己谋杀的事实,那么下一次呢?又会是怎样的“意外”带走自己的生命? 出于这样的担忧,他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的。 就连程思慕连续叫他几次他都没有听到。 这样的异常自然引起程思慕的担忧,他本想问问江奕然是因为什么频频失态,可是随后又想到了今天清晨医生的话,不由得也忧虑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度过了两个小时,直到江奕然突然想起来,“阿慕你公司的事都处理好了?” 程思慕的脸色僵硬了一瞬,“留给手下人处理就是了,我本就不用事事躬亲。” “也对。你是老总,如果什么事都让你做,那还要员工做什么。不过,阿慕,你为什么会想回国发展,据我所知,程风文化……” 程思慕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打断道:“奕然,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江奕然想说明天你不用来了,我也该出院了,可是对上程思慕平静无波的眼睛,还是应了一声,“好”。 接下来的几天看似都风平浪静,可是江奕然和程思慕都知道,那不过是“他”躲在暗处,准备在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再送他们一份“大礼”。 果然,就在战老爷子寿宴的前两天,网络又开始疯传一组照片,赫然就是已故孙家夫人郁茗和一浑身打马赛克的陌生男人上床时的画面,各种姿势的都有,有的甚至可以明显看出SM的痕迹。 这组照片一出,自然又是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毕竟有些网民闲着无聊,就指着这些所谓“权贵”的一些绯闻过活。而这时候又有些想起前不久孙氏地产老板也是在尸骨未寒的时候爆出一系列丑闻,一夕之间将他苦苦经营几年的“大慈善家”的身份击得粉碎。 立刻就有人破口大骂,“当真是什么样的锅配什么盖,这对夫妇丈夫违法乱纪无恶不作,妻子私生活糜烂。天生一对,也不过如此。” “就是,老公极品老婆也极品,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随后又有人爆出原来那个男人最开始不是孙夫人的姘头,而是孙老板为了自家公司能中标主动把孙夫人送到那人床上的。孙夫人最开始的时候不情愿,可是一到酒店才发现原来那人竟是自己上学时候暗恋的高富帅,瞬间就没有了委屈,反而主动宽衣解带和那人上了床。 一夜云雨之后双方都尝到了甜头,后来甚至不用孙老板安排两人就自己出来开房。孙夫人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当真是什么都干,得知心上人违法乱纪的事被人查出来之后便想让自己的老公当替罪羊,她协助心上人转移证据,更是丧心病狂地买凶杀人想来个死无对证。 这个大爆料一出来,吃瓜群众当即表示,“好大一出戏啊!” “果然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编剧都不敢这么编。” “求放过!我们还是宝宝!有钱人的世界我们真的不懂!”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起初,并没有人觉得这是真的,因为里面讲的实在是匪夷所思,并且涉及了长京两个有名的世家。虽然是已经没落的二流家族,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 这个楼主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真相说出来,也不怕遭人报复。 可是渐渐地,就有人发现其中的不对了。一来这篇帖子里面的几个细节和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完全吻合,二来郁孙两家在事件爆出来之后非但没有澄清,反而迫不及待地与二人划清界限,这反而证实了事件的真实性。 于是,聪明的网友们又开始致力于找出照片中的另一个主人公,那个高富帅。 但是奇怪的是,无论技术帝如何破解,那照片上的马赛克就是去不掉。人家只能从帖子里的字里行间推测出他是某高官的儿子,自己也身居要职。 能与孙氏的工程扯上关系,这个人大概是国土系统里的。 但是,这个系统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一个个筛选谈何容易? 而就在解密陷入死局的时候,又有人指出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帖子里不经意提到高富帅是郁茗的同学,虽然没说是哪个阶段的同学,但是这无形当中也将搜索范围缩小了很多。 网友们又开始斗志昂扬了,甚至比警察和检察官还有激情。 而愈演愈烈的态势自然让某些人按捺不住了。于是关于这个事件的一切讯息只在网上呆了不到一天,就了无踪迹了。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照片消失不到一个小时,人们马上又在某个小报的官网上见到它们。过不了多久,就又悉数被删了。但是随后,又有另一个小报的官网上有刊登了这些照片。 这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些小报当真如此“不畏权贵”吗?恐怕不是。 很显然,这次的事件和上一次的一样,都有一个幕后推手。而现在这个推手就跟玩游戏一样,耍得事件的当事人团团转,并且估计还很欣赏他们为这件事焦灼不安的样子。 还真让江奕然给猜对了,程思慕在办公室里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34章 怀疑的种子 同时,他又有些寒心,当年的同学,到底是一个个都踏上了不归路。 身为前十几年的发小,他哪里能认不出照片上的另一个主人公就是已经与他反目成仇的战祺。 战祺怎么会跟郁茗扯上关系?难道真如帖子中所说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在自己出国的这几年里,那些人的私生活,比他想象的要乱很多。 战祺,战祺…… 你究竟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做的龌龊事不会少,但只要没触到底线,家里人一般都会帮着摆平。 等到摆不平的时候,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程思慕其实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但他始终不愿相信,战祺会如此胆大包天。 他想到两日后的寿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届时他要和父母大哥一起赴宴,肯定是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往跟前凑。 可是,在国外待了十年之久的他,真的能适应吗? 不适应也得适应。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江奕然呢?他也会参加的吧。 说起来,自从他出院之后,两人还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他有种预感,这次的寿宴,一定会非常精彩,甚至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程思慕想了想,拨通一个电话,“Sue,让Tony进来一下。” Tony是他的男助理,更是他的得力干将,平时有什么明面上不方便查的东西,都会交代给他。 “老板,您找我?” “帮我找人鉴定一下这两幅画是不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 Tony顺着自家老板的目光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两幅油画,一幅署名顾飞飞,另一幅署名江奕然。 “老板,这不是……” 江奕然为他画的。 程思慕一直很珍惜,轻易不拿出来。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拿出来了却是要叫他拿去鉴定。 莫非,老板对江公子的感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深? “这画,有什么问题吗?”他谨慎地问。 “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可是……” “Tony,你逾距了。” “是。”Tony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踩到了老板的底线,顿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就默默去取走那两幅油画,躬身退下了。 Tony走后,程思慕才敢放松下来,任由整个人摔进老板椅里。 不是他多疑,只是油画现在是至关重要的一条线索,不能断,一定要有一个环节把它们连起来。 可是现实是,描述死亡现场的油画已经出现了两幅,作画者顾飞飞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或者说,他就像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警方去他毕业的学校竟也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只查到他为人很孤僻,几乎不去上课,整天就只待在他自己的画室里。别说同专业的,就是同班同学和导师也未必记得起他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他戴着又大又圆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刘海很长,遮住眼睛。 并且他一毕业就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他家乡吧,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去从小收留他的福利院吧,一把大火又早已将那里烧了个干净。 总而言之,那个人真心是个迷。 他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太少太少了,让人无从下手。 而程思慕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了一幅顾飞飞在学校时的习作,无意中和江奕然的一对比,竟觉得两者的画风有说不出来的神似。 当然,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又师承同一个导师,画风一脉相承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程思慕就是觉得,说不出来的怪。而有时候,怀疑一旦产生,他就会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因此他终于决定要探究个明白了。如果最后证实真的跟江奕然没有关系,那自己也好松一口气了。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程思慕真的不想跟江奕然站在敌对的立场上。 那他会受不了……真的会受不了。 十年了,他喜欢一个人十年了。想来,老天爷不至于待他那么残忍。 当然,网上事件的持续发酵,惴惴不安的不仅仅是程思慕,还有长京战家。 显然,身为战祺的亲身父亲,他当然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压在女人身上浑身光裸脸部打满马赛克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儿子。 战铮十分生气,差点把笔记本电脑砸儿子头上。 “这就是你所说的处理?!” “父亲……父亲……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照片我明明都删得一干二净一张都没有留下!我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出现的……这一定是有人在针对战家!” “这还用你说!我问的是,你做事情为什么不能干净一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我战铮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什、什么事情?” “郁茗的死,不是你让人干的吗?” “我没有啊!鬼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呢。” “什么?不是你?!”战铮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是我啊?父亲,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干的啊?” “我?笑话!”战铮会亲自动手,除非他不仅不想要国土资源部部长这个位置,还不想要这条命。 “那……是谁动的手?” 父子两个都不说话了,一时之间书房沉寂下来,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 “爸……你说会不会是……”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轻得不能再轻,如果不是此时书房真的一丝声响也无,战铮还不一定会听到。 他大怒,“住嘴!十年前我能保下你,现在依然能!” “父……父亲……”战祺二十几年来,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想必这次真的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战祺一时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喏喏称是。他明白,此刻他能依靠的,也只能是面前这个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了。 如果让祖父知晓此事,他非但不会帮自己,反而可能亲自将自己扭送到司法机关。 幸亏的是,祖父在十年前,已经淡出政坛了。 第35章 究竟是谁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瞒住祖父,这种不用战铮点明,战祺也会有此觉悟,他还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那种地步。 可是,真的能瞒得住吗? 两日后就是寿宴了,届时社会各界名流都会前往赴宴贺寿。哪怕老爷子再不理世事,到时候谁在他跟前多嘴一句,不就东窗事发了吗? 不不不,他们不一定会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 可是万一呢?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战祺左手握拳,面露阴狠。 “爸爸,那究竟是谁?他没把我的脸完全暴露出来,说明还有所顾忌,要么是孙氏的死敌,但是惧怕战家,要么……就是本家的人。”不得不说,人在面临绝境,还是有一些急智的。 战铮也深以为然,“不错,你查查孙氏的关系网,还有,将这些年与他们交易的账本尽早销毁。” “您放心,这个我知道。” “哼,你知道?你知道就不会平白送人那么多把柄!” “父亲,我……”战祺惭愧地低下了头,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眼底的青影十分明显。 这么难得憔悴的儿子让早就心如磐石的战铮也忍不住心疼了一下,他放柔了声音,“你别多想,战家还不是这么点臭虫就能打倒的。过两天你爷爷的寿宴上好好表现,下去吧。” “是。” 战祺出门了却没有下楼,而是径直去了他的卧室。 其实他刚才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自从孙耀虎出车祸死了之后,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些可怕的画面,它们纷纷跟十年前的盘山公路有关。 他看到自己驾驶的雷克萨斯将前面的车撞下山崖,而赵昱惊恐绝望的喊叫就会如期在自己的耳旁响起。 这真是一辈子都不愿回想的噩梦啊,可是它偏偏在这一阵子不由自主地一帧帧在自己的眼前闪现,挥之不去。 而最让战祺坚信是“赵昱”在作怪的是,那天在赛车俱乐部,他也看到了那突然倒下的遗照。 江奕然和程思慕在院子里吓得屁滚尿流,自己在院子外面不是也吓得险些路都不会走了。 在那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驱车返回一探究竟,如果那天他没有想回来看看程思慕到底是来干什么,那么他也就不会探知到这么可怕的真相。 搞得自己现在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说,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但是,这说到底也不过是怪力乱神罢了,如果他真的全盘对父亲托出的话,父亲不仅不会帮自己,反而会认为自己疯了。 那么到底要怎么办?战祺无法无天二十年,第一次体会到怕的滋味。 他慢慢上床,掀开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蜷缩在里面,可是还是抵挡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 …… 程思慕鉴定的那两幅画下午就出结果了,不是出于同一个认之手,这让他大松一口气,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他是更希望江奕然是置身事外的,还是希望他卷入局中。 战老爷子的寿宴就在两日后的晚上,届时如果闹将起来,那该如何收场? 江奕然作为享誉国内外的知名新锐画家,应该会以个人名义受到邀请,如果撞到江家人…… 唉,这真是一笔数不清的烂账啊。 “程总?程总?” 程思慕回过神来,不禁暗自唾弃自己安逸太久了警惕性都下降了,竟然连董事会都能走神。 他点了点头,示意汇报议题的主管继续说。 “程总,这是关于全面接盘龙江明珠的项目建议书,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龙江明珠?这不是孙氏的烂尾楼吗?程总!政府这是要坑我们啊!程总,我们怎么办?” “是啊,程总,出了这种事,以后还有哪个业主敢住,房子卖不出去盖有何用?更何况,我们是主营文化产业的,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才对。” “……”程思慕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陈江明珠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政府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总要想办法推出去。 可是普通民营企业,政府捧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强人所难? 也就苦了程思慕这样跟政府沾亲带故的企业家。 谁让程家是政府手中的刀呢?必要的时候“为君分忧”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更何况,程思慕还是孙氏地产已故老总孙耀虎的同学。有这样一层身份在,接盘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冤大头是当定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烂牌在他手里变成好牌。 他沉吟了一刻,开口:“既然红头文件都下来了,那就先接过来。” “程总!” “程总!” “方总监,你有什么意见?” “我认为程总说得没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龙江明珠死过人,又闹出这么大的事,用来做住宅小区显然是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那地方风水不错,是龙气积聚之地,用来做阴宅应当不错。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在场的其他几个主管都懵了,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跳出思维定式提出这种想法,他们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真的可行吗? 程思慕倒是觉得很满意,他也考察过,龙江明珠这个地方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并且地势复杂,本来就不适合开发成住宅小区,也不知道孙耀虎当初是发的什么疯。 “程总,您认为呢?” “拟个方案给我。散会。” 说完,程思慕就站起身走出会议室,只留下一堆主管面面相觑。 “那个,怎么个意思?程总不听其他议题了?” “谁知道呢?上头的意图你别揣测。” “那我们……” “走吧走吧。” “……”留到最后的金牌助理Sue小姐,忍不住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 自家老板现在是有了“杨贵妃”,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别以为她坐在后面就没看到老板刚才收到了一条约他去吃饭的短信,还是来自私人电话的。 第36章 “他” 程思慕确实是急着去赴约。 江奕然约他在市郊最大的湖畔餐厅见面。 他到的时候,江奕然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放空看着窗外的波光粼粼。 他穿着黑色立领长款风衣,将他的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整个人都平添了一种忧郁的气质。 大概这就是艺术家吧,程思慕心想。 他走过去,抽出江奕然含在嘴里的烟,用两指掐着按在桌上,“你刚出院,少抽一点。” 江奕然不甚在意地笑笑,“你来了?” “找我什么事?” 程思慕现在在江奕然面前放松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端着了。他拉开椅子坐在这,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沉静似水的双目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江奕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咳了一声撇过头去,“听说你准备接盘龙江明珠?” “……”程思慕有些讶异,下午刚在讨论,江奕然这就知道了? 难道政府那边事先有消息漏出去了不成? 他可不认为是自己的公司有人告诉了江奕然,一个是红头文件也是下午刚下达到集团,另一个是他相信江奕然,不会和自家公司有什么交集。 “是。” “阿慕,听我的,让别人去接盘,我们不要轻易淌这趟浑水。” “为什么?” “那是块不祥之地。” “……”下午方总监刚说这是龙脉,怎么到了江奕然这就变成不祥之地了呢? 是了,对活人来说不详,对死人岂不就是绝佳的选择?而江奕然还不知道自家公司的打算。 “你不用担心,那块地我自有用处。” “不是!阿慕你听我说!那块地靠近哪里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你是说?” 乌石山,黄泉道。 赵昱出事的地方。 他怎么忘了呢? 怪不得上次去考察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十年前他们曾相约在那里飙车。 是他藏在记忆深处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回想起来的地方。 “那件事,过去了。” “阿慕,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认为它过去了吗?” “……” “如果你认为,就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战祺,也不会在回国的第二天就匆匆赶去西陵。你这次回来,根本就是为了查清十年前的真相吧?” “……”程思慕面上依旧一片平静,可是他交握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而它也确实没有过去,准确地说,'他'如影随形。” “他”,这是程思慕第一次明确地从江奕然口中听到这个象征。他是谁,不言而喻。 “从车祸到油画,再到遗照,'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恫吓我们。十年前的事情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耀虎夫妇已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下一个,会是谁?” “奕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而我回国,那是因为我父亲希望我在国内发展。” “阿慕,你还是没有把我当自己人。”江奕然露出一丝苦笑。 他本就脸色极为苍白,再如此落寞,看着真叫人心疼。至少程思慕承受不住了。 他握住江奕然同样放在桌上的手,“阿然,你……” 他叫的是阿然,不是奕然。 江奕然想,他果然是在乎自己的吧。 “阿慕,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怎么了?”他不由得问。 江奕然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这是陈峤一直在找的东西。” 程思慕接过一看,手一抖,险些让它飘飞到地上。 “我知道你的秘密。” 纸条上只有这么几个字,可在程思慕看来,它们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因为那是赵昱的字,一手漂亮的小楷。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害怕了吧?这张纸条在耀虎出事的时候,是放在他西装口袋里的,而据我所知,郁茗死的时候,手里也捏着一个那样的纸条。这就是,我敢跟你打这个赌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纸条的存在。 “为什么?呵呵……”江奕然扶额苦笑,“因为我也收到了。” “什么?!”程思慕双手紧紧抓着桌沿,险些站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奕然精神状况不好,竟是因为长久受到这样的威胁。 如果他能再细心点,再多关心他一点,或许就能早点发现这个事。 都怪自己一直以来只顾着自己的事,而忽略了江奕然。如果今天他不主动跟自己说,那自己岂不是要等到…… 程思慕啊程思慕,你如此不上心,还敢大言不惭说爱了他十年。 他松开桌沿,转而又抓住江奕然的手,“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快走,回去收拾东西,马上就搬来跟我住。你那个公寓既没有警报也没有安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奕然:“……” 这个走向不太对。 他主动提起这个是想要劝程思慕放弃那块地自行出局,可是程思慕这个关注点好像有点迷。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程思慕拉到门口了。 “阿慕,我不是女人,自己能保护自己。我只是担心你……” “扯淡!你看孙耀虎!还敢说这种话吗?阿然,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没有在跟你开玩笑。阿慕,他的目标如果是我,早就动手了。你不用这么紧张。大概在'他'眼里,我还不到死的时候吧。倒是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那块地?” “阿然,这不是放弃不放弃的问题。政府明文指定程风接盘,我能怎么办?跟它作对吗?” “这是可以运作的,过两天就是战老爷子的寿宴……” “如果能运作早就运作了。战老爷子连他亲孙子的面子都不给,会特地照顾我这个外姓小辈吗?再说,我和战祺闹成这个样子,还能指望从他家得到好处吗?” “我在老爷子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如果你愿意……” “奕然,算了,顺其自然吧。倒是你,今晚必须跟我回去。” 第37章 突然发病 “……” 程思慕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江奕然知道自己今晚是无论如何争不过他的。 他甚至想,自己把一切和盘托出是不是起了反效果,反而更加坚定了程思慕要查清一切的决心。 程思慕却是不管这么多,他看江奕然没话说了,就一路拉着他走上拱桥,不顾路人异样的眼神。 “开车来的?” “嗯。” “放着。坐我车回去。” 程思慕甚至都没有回江奕然的公寓一趟,就直接把自己拉到自己的住处。 那是一座独栋小别墅,安保设施很完善,门口甚至还站着两排八个保镖。 此时天色已晚,四周一片静谧,程思慕干脆把车开进院子里。 “到了。” 程思慕边把车停稳边对江奕然说,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江奕然回应他。他不由得觉得奇怪,遂扭头看去。看到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 江奕然半阖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满头是汗唇色发白,不知道已经维持这种状况多久了。 他赶紧替他解开安全带,然后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奕然?奕然?” 江奕然好像是失去了意识,他眼神涣散,落不到实处,对他的拍打也完全没有了反应。 程思慕慌忙下车,走到另一处打开车门,企图把江奕然扶出来。 可是当他架着江奕然的手把他的上半身从车厢里弄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倒进了他怀里,差点把他撞到在地上。 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再低头观察江奕然的脸的时候,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一咬牙,把自由的另一只手伸过他的臂弯,把他整个人横抱起来。 江奕然185的身高体重少说有160,程思慕抱着还是有些吃力,有好几次都险些脱手。 好不容易进到了客厅,程思慕用钥匙开了灯,就把江奕然放到了沙发上,拿毯子给他盖在身上。 然后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十分钟之内过来。” “……” “我不管你正在做什么,总之我现在及时,超出一秒钟你还没过来那就不用干了。” 电话那头,“不是吧老大!我取个车都得十分钟,你让我怎么给你……”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谁病了?你的心上人?” “……” “真的啊?你把人弄家里了?你牛啊老大!诶我就说……” 程思慕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正想去浴室给江奕然烧些水擦擦脸,却见人已经醒了,正皱着眉头扶着坐垫准备坐起来。 他忙过去扶着他起来,给他的背后塞了几个软枕让他靠在沙发扶手上。 “感觉怎么样?” 江奕然揉着眉心一副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我怎么了?这里是?” “你晕倒在我车里。这里是我家。” “晕倒?” “是,奕然,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就是突然一阵头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思慕听了江奕然的话,心中猛然沉重起来,他没想到江奕然的病,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疗的程度,只是他本人,似乎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别多想,你就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程思慕倒了一杯水过来,慢慢地喂江奕然喝下。 “我叫了家庭医生,他大概再过五分钟会过来。让他好好给你检查一下。” “嗯。”江奕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我……我是怎么进来的?” “嗯?”程思慕手一顿,没想到他是问这个,顿时起了揶揄的心思,“你说呢?” “你……” “看着挺瘦的,分量真不轻。如果再多走几步,我的两只手估计要废了。” “……”虽然他隐隐有些猜测,但是真听程思慕说出来,江奕然还是羞得无地自容,眼神游离,就连耳朵都悄悄红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样的反应逗乐了程思慕,连同他心中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 “好了,都是大老爷们,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以后再让你抱回来。” “……” 这句话,别说江奕然不知道怎么接,就是程思慕说了之后,也隐隐有些后悔。 太暧昧了,就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他暗骂自己太过不小心了,这样的话都能秃噜出来,也不知道江奕然会怎么想。 “咳……休息好了吗?我扶你上楼。” “啊?” “你总不能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吧?”程思慕试图转移话题。 好在江奕然也没多在意刚才的意外,他任由程思慕帮他把风衣脱下来减轻他身子的负担,再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他现在身子还是有点虚,必须依靠程思慕才勉强能走。 程思慕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扶着他的腰,慢慢地把他往楼梯口带。 江奕然头晕得很,几乎是走一步就天旋地转的那一种,可是他凭借意志力没让自己倒下来,顺着程思慕的指引,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等终于进了房间,人也差不多要虚脱了。 程思慕赶紧把他扶到床上躺下,还亲自给他脱了鞋,把他的腿搬上去。 想他程二少何时这么伺候过人,不过感觉还不错。 把人在床上安顿好,程思慕就打算去浴室打盆水回来给他擦脸,却发现他扶江奕然进的是他自己的房间。 算了算了,凑合一晚吧。 所以某医生匆匆忙忙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奕然四仰八叉地躺在程二少的床上睡得一塌糊涂,而床的正经主人程思慕本人反而窝在旁边的沙发里闭目养神。 “程总!不是吧!这么宝贝你的心头肉?” “小声一点。给他看看。” “得得得,小的遵命。”顾骄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熟练地给江奕然挂上点滴,然后坐在床边给他检查。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怎么会恶化成这样?” “什么样?” “他现在记忆断片越来越严重了,以后也可能会比较频繁地出现头痛,幻觉甚至休克这样的情况。如果可以,建议入院治疗一段时间。” “不行!” 第38章 无孔不入 “你在顾忌什么?有你程总一句话,谁敢这么对你的心头肉?放心吧,我们的团队放到国际上,那都是顶尖的。”顾骄阳以为他还在对上次的医院“电击”事件心有余悸。 “我不是担心这个。但我也不认为,住院就能医治好他。” “可是……” “行了,再开些药吧。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跟他说,让他自己拿主意。” “看来,我们江大画家也未必完全被蒙在鼓里。” “什么意思?” 顾骄阳用两指从江奕然的裤子口袋里夹出一个白色小药瓶。 “氯丙嗪,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 “阿慕,真的不能再拖了。” “顾骄阳,我比你清楚,再拖下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江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如果阿然的病让他们知道,他的这辈子都毁了!” “可难道就任由情况这么继续恶劣下去?程思慕,你的情感已经战胜了理智。” “顾骄阳,我请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让你教我怎么做。你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我不介意请你出去。” “你……好!程思慕……” “嗯……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程思慕连忙在他的手臂上轻拍两下,好歹把人安抚住了,不然这时候醒过来,场面那是相当好看。 “……”顾骄阳见鬼似地瞪大眼睛紧盯着温柔似水的程大总裁,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得,我算是服了你了。”他认命地重新坐在一边配起药来。 “一天两次,你看着他点。你知道的,所有治疗精神病的药物,超过了一定的剂量,都会产生极大的副作用。” “我会的,放这吧。” “……” 看顾骄阳只看着他不说话,程思慕有些奇怪地提醒,“你可以回去了。” “……靠!卸磨杀驴啊!我算看清你了!” 顾大医生十分愤恨地提起药箱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房间里有恢复了平静。程思慕看看手表,虽然多折腾了这么一下,但现在也才晚上九点多。 于是,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上的消息,不料,却意外接收到一份不明地区发来的邮件。 他把手按在鼠标上半天没有点下去,就怕是什么病毒,最后,还是看到了江奕然沉睡的脸,这才让他下定决心打开这份邮件。 他本以为不过就是链接之类无聊的东西,却不想看到了一段视频。 点开看了几秒,险些让他把腿上的笔记本扔出去。 那是今晚自己和江奕然站在湖畔餐厅门口争执的影像,看角度,似乎是拱桥入口那边的监控。 江奕然说的没有错,有人躲在暗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欣赏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他掌握他们的一切行踪,时间安排,甚至于今晚吃什么菜。 这就像有一双眼睛,它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而你却捕捉不到它。 程思慕觉得他的衬衣已经被汗完全浸湿了,他窝在沙发里愣了一会,才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到窗户边,拉上所有的窗帘,并确保不留一丝缝隙之后,这才背靠窗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江奕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只是窗帘都没拉开,显得整间卧室有些昏暗。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臂有些酸麻,低头一看,原来是程思慕趴倒在自己身边睡觉,不小心压到了自己的手臂,而自己的左手背上还埋着点滴的针头。 “阿慕,醒醒。” “嗯?”程思慕有些迷糊地抬起头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里是?” “我的房间。” “……”江奕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程思慕竟然愿意委屈自己而把床让给他,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医院的日日夜夜。 “抱歉,霸占了你的床。”他不用程思慕的搀扶自己就坐了起来。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只是好像又忘记了不少事情。 “没事,我正好也要处理一些东西。”他不敢跟江奕然说起视频的事,怕又会刺激到他。 昨天的那个意外,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他的这栋小别墅,他引以为傲的防入侵系统,其实并不是那么固若磐石。 到底是谁呢? 纵横商场十年的程二少,第一次生出了无力的感觉。 “阿慕,你在想什么?我睡着的那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程思慕站起来,拿过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你再休息一会,我出去一下,公司有点事。” “等一下阿慕,我跟你一起去吧。” “嗯?你还是在家挂水吧,一会让顾骄阳再过来给你看看。” “……” 接受到江奕然疑惑的眼神,程思慕解释,“顾骄阳是我的私人医生。昨晚你睡着的时候他来过一趟。” 江奕然点点头,“阿慕,你是不是要去处理龙江明珠的事?” “嗯。” “我跟你一起去。”他固执道。 “这……好吧。等顾骄阳过来确定你没事,再走吧。”程思慕想,让他跟自己在一起也好,不然江奕然一个人在这个别墅里,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当初郁茗不也死在那样的一栋别墅里,警方断定为密室杀人案,却始终连凶手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没过多久,顾骄阳那家伙就人未到,声先到,“我说二少啊,你还真宝贝你这个心上人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 “啊……呃……你醒着啊……”顾骄阳进到卧室,一看到坐在床上的江奕然,突然间消声了。 江奕然脸色有点奇怪,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程思慕。而程思慕也罕见地愣住了,他在心里不知道骂了这个损友多少遍,口没遮拦惯了,这下捅大篓子了吧? “阿慕?” “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玩笑都开。别放在心上。” “对对对,我是开玩笑的!你看吧,程少难得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我们私底下都这么说。调侃,调侃懂吗?哈哈……” “……”蠢货,越描越黑。 第39章 打太极 “嗯,我懂。”江奕然微笑点头,并不以为意,显然也只是把他的话当成玩笑。 程思慕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对着顾骄阳说:“过来吧。” 顾骄阳也看出他心情不佳,便点了点头走过去拿仪器给江奕然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了,就是睡眠严重不足,不过昨晚倒是睡得不错。江少,你以前经常失眠吧?” “嗯,已经有差不多十年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各种不想看见的画面。” “那你能描述一下那些画面吗?” “嗯……”江奕然歪头想了一会,“记不清了。” “OK,那你可能是压力太大,潜意识在发出警告。要学会适当减压。” “我知道了,顾医生。” 顾骄阳:“……”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一向冷情冷心的程二少为什么会对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江画家情有独钟了。 这模样,这性情,分明就是个小太阳。 程思慕这家伙是冷太久了,希望有人来温暖他。 只是……顾骄阳有些担忧,面前这个笑得温柔的人,他的暖,真的是由内而外的吗? 江奕然最终还是跟程思慕出去了。但此时春寒料峭,程思慕念及江奕然昨晚病了一场,现在难免虚弱,硬是给他换上了棉质风衣,又围上了一条围巾,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他出门。 江奕然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制止他固执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当做瓷娃娃这般对待,他心中不仅没有一丝恼怒,反而觉得高兴。 又想起刚才的话,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很快被他压下了。 程思慕今天要去的是国土资源部领一些材料,本来他是可以叫助理去的,但是部长战铮亲自相邀,不得已他只能走这么一趟。 他倒是没想到带江奕然去有什么不便,只是觉得让他去听听也无妨。 江奕然有能力,长袖善舞,不然也不会孑然一人存活到现在,还能不依赖江家建立自己的人脉。 只是他的出生依然是个硬伤,所有跟他打交道的人表面上是认可他的能力,其实内心还是认为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如果有机会多带他出去走走也好,让那些人看到自己对江奕然的态度,也好借机给他打上程家的烙印,某些人再想做什么,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他是这么想,可是江奕然却不知道。当他看到那个写着“国土资源部”的牌子的时候,脸色一度不是很好看,人也有些走神。 程思慕看在眼里,也只以为他是身子还没好,不禁低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我们走吧。” “嗯。”程思慕有些疑惑,但他也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看了江奕然一眼,最后确认没有异样,便主动拉起他的手跟着秘书进了办公室对面的会客室。 正要坐下,却见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吊儿郎当的战祺。 “姓程的?!”战祺的声音都变调了,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思慕冷声道:“战部长让我来的。” 并不欲与他多言。不料,就是他这样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如同猎豹一般的战祺。 “程思慕,我到底哪得罪你了?每次看见我都这般不阴不阳的!” “战少,这说的哪里话?”程思慕踱步走到战祺跟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我是来找你父亲的,不欲与你吵架。还请战少,也不要多生是非。” “你说谁……” “战祺!” 几个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去,却见战部长一手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是气急,只不知,他将方才的一场争锋看去了多少。 他脸色本是极为难看的,但考虑到有外人,还是和缓了不少,只是却不怎么理自己的儿子,“世侄啊,多年不见,世侄出落得越加丰神俊朗了,颇有你爷爷当年的风范!哈哈哈!” 程思慕听到他这句话,倒是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他们几个在大院里的过往,一时目露怀念,“世伯却是一直没变,还是那般风度翩翩,气质卓然。” “哈哈哈!贤侄说笑了。世伯老了,未来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面前三个年轻人身上转了转,最后停留在一个方向,“这位想必就是江世侄?” “战部长。”江奕然略低了一下头,算是问好,敛去眼里的厉芒。 战铮亦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进来吧。” 在快到门口的时候,江奕然突然道:“我就不进去了。” 程思慕最开始有点不放心,但想到有些事确实不适合让江奕然听到,便点点头,嘱咐他待在会客室哪都别去之后,就跟着战铮进去了。 其实战铮今天找程思慕来除了说土地的事,还是一个更隐晦的目的,那就是找同盟。 上面已经开始注意到他近些年的动作了,而派出的调查员正是年前刚当上反贪局副局长的程家大少程思钦。 这位程家大少自小得程老爷子亲自教导,在性格方面自是刚正不阿,油盐不进,不好下手。 而程二少虽然有些方面与程老爷子一脉相承,但毕竟刚成年就去了外国,后来又在商场上浸淫十年,性格比较圆滑,心理防线也比较薄弱,好攻克。 商人重利,这是战铮能够几十年来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所奉行的法则。 “贤侄啊,这是孙氏近几年的土地承包清单,你看一看。” “……” “看出什么没有?” “战伯伯,您想说什么?” “贤侄不愧是贤侄,伯伯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了。那我就直说了,孙氏地产只是个人企业,他如何吃得下这么多块高评估的地?甚至是地王?显然这背后有人在帮他。” “……” “思慕啊,你相信你战伯伯吗?” “……”程思慕暗想,战铮这是急了,估计再过段时间就会露出马脚,但他表面并不露声色,甚至微微笑道:“战伯伯是思慕儿时的偶像,就连我爷爷当时提起您,也是赞不绝口。” 第40章 江奕然不见了 这话不假,战家以戎马起家,战老爷子当年也算是开国元勋之一,曾单枪匹马直捣黄龙。战家三兄弟也都是从军队退下来,各自分散在不同部门继续为国效力。就连战祺,高中毕业后都被扔在军队历练过一段时间。 照理说,这样的世家理应受到人们由衷的尊敬,可惜,权力迷人眼,三兄弟退下来之后,因为家族的原因,都是直接去油水颇多的部门当一把手、二把手。 享受过权力、金钱带来的快感,再罢手,就难了。 程思慕的话,显然让战铮联想起了往事,他面色柔和了些许,“阿慕啊,你不在官场,不明白,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啊。” 说完,他再拿出一份文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战伯父,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程思慕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调查令?” “是的。有人举报我,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将几块地的标底透露给孙氏,才导致他们的中标。” “那战伯伯您有做吗?” “我若是做了,会开诚布公与你讲这件事吗?” “既然如此,且让他调查就是了。您这是?” “思慕,你有所不知啊,上头派下来的调查组长正是你大哥啊。” “大哥?那我还确实不知。既然是大哥,那您就更加不用着急了,相信以大哥的秉公执法,定会还伯父一个清白。” “……”战铮心想这个臭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听不懂,他如果是装的,那就是跟自己这打太极呢,看来也是个人物。 想到这里,他故作愁苦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据我所知,现在很多证据都对我不利,我不知道是谁要害我,但我担心你大哥,一时被奸人蒙蔽……” “哦?有这种事?” “正是。思慕,伯伯不要你做什么,只希望你在你大哥面前提一句,让他可千万要调查清楚啊。”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等小事。战伯伯您放心好了,今天晚上我就回老宅,抽时间跟大哥说这件事,必不会让,战伯伯蒙受冤屈。” “那就好!那就好!阿慕,你真是伯伯的及时雨啊。”战铮说着,从旁边的抽屉取出一个盒子,递到程思慕手上,他相信程思慕看过之后就会明白的。 程思慕确实明白,因为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前段时间因拍出三十亿的价格而轰动一时的“八箭八心”。 “这是伯父无意间得到的小玩意儿,还望贤侄莫要嫌弃。” “……”程思慕在心中冷哼,三十亿的东西,还这么轻描淡写,如此财大气粗,却在这边大呼自己没有揩油水,怎么看怎么讽刺。 他不禁感慨,国土系统果然名不虚传,想必他们父子二人这几年赚的钱都够自己几个身家了。 毒瘤!当真是毒瘤! 可是上面有人要保他们,也就是说不管怎么调查,都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 至于战铮所说的证据,那不是诬陷,而是货真价实的。 虽然证据的来源有些可疑,他们也始终找不出检举人。 想必正是如此,才更让所有人慌神吧。 就连程思慕也不敢保证,这个人是友非敌。 程思慕的手指在口袋里动了动,“战伯伯,这么贵重的礼物,思慕可不敢收。” “哈哈哈!思慕啊,跟你伯父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战伯伯这……” “收下吧,算是伯父给你的赔罪礼,我知道,战祺那个不争气的,多次给你添麻烦了。” “这……”程思慕装作为难的样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他就顺手把它放在一边,两人又说了一些土地交接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到饭点了。 而程思慕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把江奕然忘了个彻底,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赶紧寻了个借口婉拒了战铮一起吃饭的邀请,快步走出来,却惊讶地发现会客室并无江奕然的身影。 “思慕,怎么了?” “奕然不见了。” “许是去哪走走了,他那么大人了,不会丢的。”战铮完全无法理解程思慕为什么会对一个同龄男人这么着急,毕竟江奕然一不是小孩二不是女人,程思慕这种紧张的态度有些可笑。 可是程思慕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一来江奕然昨天才刚发过病,万一他走到哪个角落晕在那里无人发现怎么办?二来他不会不跟自己打招呼就擅自离开,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但愿不是后者,他想。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毕竟,从出门之后,他就隐隐感觉不对了。似乎他进了战铮办公室之后,就真的一次也没有想起江奕然。 这正常吗?不正常。 再联想起那若有若无的,似檀香但又不像的香气,他心中就有了底。 这又是一个局,趁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掳走江奕然。 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他阴沉着脸站在走廊上打电话。路过的人都面露惊恐,悄悄地贴墙而过,以免被怒气波及到。 “您好,您所拨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思慕啊,你怎么了?” 程思慕挥开他的手,大步朝电梯走去,最后,那价值三十亿的“小玩意儿”也没带走。 战铮在他身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江奕然真的出事了吗? 当然没有。 从踏进这栋大楼起,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他自然要多一点警觉。 毕竟他清楚现在收到那张纸条的只有他一个活人,也就是说,自己极有可能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周边的所有细节。 之前说过,画家最重要的技能是观察,所以,当那个引路的秘书出现的时候,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个人很有问题。 因为他会偷偷打量自己,这不是个有素养的秘书会做的事情。所以,当他递给自己水的时候,他留了心眼,假装喝下去,再伺机吐出来。 然后假装昏迷,在那个秘书过来扛自己的时候,突然睁眼,一个手肘击在他的后颈,反让他昏迷过去,然后把他拖到一个角落藏在垃圾箱里,伪装成他已经带着自己离开的假象。 第41章 顾飞飞,是谁 但是他不敢出去,因为他知道,一旦出去,自己恐怕面临的就是和孙耀虎一样的命运了。 所以他还在政府大楼里。 他要等待,等待夜幕降临,更要等待到他们没有耐性之时,突围出去。 至于手机,早已在极速的奔跑中,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 江奕然没有想到,他的这次遇险,竟会让他无意间接触到了十年前的真相,以至于今后的他,就靠着这个秘密一次次地化险为夷,以至于扭转败局。 当然,此时的他,尚如丧家之犬一般,躲在一个鲜少人出没的安全通道里,等待他的机会。 这时已经是大中午了,工作人员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他们三五一群聚集在电梯门口,或谈论公事,或讨论着八卦。 一时之间走廊犹如菜市场般嘈杂,有些声音就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安全通道,江奕然的耳朵里。 “诶,你有没有觉得战少最近精神很不好?黑眼圈也很重?” “嗤!他不一直都这样吗?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哪能啊!你没发现他以前来我们这总是颐指气使的,最近都不爱搭理人。还没说两句话就打哈欠!” “不仅如此啊!有时候还神神叨叨的!” “怎么说?”最先说话的那个人来了兴致,其他人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纷纷围了上来。 “有一次,我看到战少在部长的办公室里拿着一张照片,在不断念叨什么,'我错了,别来找我'之类的,你们说,他是不是中邪了啊?” “真的假的啊?!”门外传来一阵抽气声。 而门里的江奕然则恍然,原来战祺也已经知道了“赵昱”的存在,并且和自己一样,被折磨得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他的胸中不由得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要来找他?最该死的不是他战祺吗?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拖下水? 就算现在的他们都不无辜了。 可是十年前,真正的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战祺。 外面的吵闹还在继续,可是江奕然已经完全听不清他们的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就像一个炸弹,随时都要裂开,可是他现在不能睡去,不然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蹲在地上,努力克制不让自己满地打滚,伸手进裤兜里想要掏出里面的东西。可是因为痉挛,半天都没碰到,过了很久,才从里面夹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旋开瓶盖,将里面的药片悉数倒在手心,也不管有几片,就直接一股脑地倒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虚空某处,竟是从未见过的凌厉。 他慢慢地扶住楼梯站起来,拍了拍风衣上沾上的灰尘,随手将空了的药瓶扔到角落里。 “来吧,我不怕你。”他自语道,伸手把原本梳得齐整的刘海放下来,遮住光洁的额头,再从口袋里取出一副硕大的黑框眼睛戴上,最后,将风衣反穿,有棉的那一层在外面,搭配里面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有些木讷但又老实可靠的政府工作人员,放在人群堆里保证找不出来。 江奕然出了安全通道,路过一个门虚掩着的无人的办公室,拿了几份材料抱在怀里。 这样子就更像了啊…… 他原打算直接走楼梯,从边门出政府大楼,可是却余光一瞥,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是战祺。 他不是走了吗? 大中午的,他急匆匆地来这里却并不下楼,是要去见谁? 心念急转下,江奕然跟上了他。 他看着他进了走廊深处的一间办公室,如果他没记错,那该是早就被贴了封条的。 他在那里做什么? 江奕然走上去,看到房门虚掩着,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父亲,程思慕怎么说?” “他不肯上我们的船。” “你确定吗?父亲。” “哼,他还妄想在我面前耍把戏呢!可到底是太嫩了,一个江奕然失踪就轻易让他露出马脚。” “那我们要怎么办?” “既然如此,那他和江奕然必须死。” “可是……”战祺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忍的原因,说出来的话带了些颤音。 “程思慕太精明,江奕然太危险,他们都必须死。” “可是江奕然这些年都很听话,他……” “那是因为他没有觉醒!” “什……什么、觉醒?” “他是个精神病,多重人格,这些年跟我们打交道的一直就是其中一个人格而已。” “什么?那个人格……叫什么名字?” 门外的江奕然也攥紧了手。 “顾飞飞。” 轰!就像有炸弹一样同时在门内门外的两个人的头脑里炸开,将他们炸得七荤八素。 江奕然禁不住后退一步,身子重重地摇晃了几下,几乎要控制不住跪倒在地。 “知道警察为什么遍寻不到顾飞飞的踪迹吗?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真正的顾飞飞,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地下室里了。” “……” “可是他的主人格似乎完全被蒙在鼓里。” “父亲,”战祺突然灵光一现,“你是担心他如果有一天突然记忆互通了,会告发我们?毕竟主人格江奕然,是个正人君子。” “是的,就像十年前,他听到了你打算在乌石山除掉赵昱的计划,如果不是后来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他早就应该死了。” “父亲……那怎么说,孙耀虎也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祺儿,为了保住你,我唯一的儿子,爸爸什么做不出来?” “……”战祺后退一步,像见鬼似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确认自己看到的父亲,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 他是魔鬼……魔鬼…… 而与此同时,门外的江奕然早已大受打击,他用手扶住额头,摇摇晃晃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不想发出声响。 “谁?谁在那里?!” 江奕然悚然一惊,脑子也清醒了一点,他赶紧躲进旁边另一个虚掩的办公室。 恰在此时,传来一声猫叫。 “父亲……兴许是保安养的猫……” 第42章 失忆? 且说江奕然跌跌撞撞地下楼,拐进一个小巷子里,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终于倒在一个死胡同里。 但因为地方太偏僻,躺了一下午之后才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 又由于身上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颇费了一番周折。 好在程思慕神通广大,最终是被他找到了。 他光速赶到医院,阻拦了医生要为他做全身检查的意图,把人转到仁风医院。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过是出去一趟,怎么会又弄成这样?” “他已经对奕然下手了。” “他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骄阳,我有种预感,明天战老爷子的寿宴,一定会再发生什么。我不想参加,你能替我跟我爸妈说吗?” “什么?!战老爷子在老宅举办的宴会你都不去啊,就不怕别人说你程二少没有教养,出几年国野了心吗?”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奕然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撇下他去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寿宴。” “莫名其妙?!大情圣,我可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那么任性,你家奕然知道吗?” “……” 江奕然这次昏迷的时间有点长,直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不出意外,又回到了医院,还是原来的病房。 他躺在床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花一分钟的时间思考自己怎么了,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奕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慕……?我又昏倒了?” “是,你……你还记得我们白天做了什么吗?” “去、国土部找战部长,你进去了,我在会客室等你。” “然后呢?” “然后?” “对,然后呢?”程思慕平静地俯视着他,口中却有些咄咄逼人。 江奕然闭着眼睛想了想,“秘书递给我一杯水……我喝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思慕听了他的回答,心却始终没有沉下去。他很清楚,江奕然的其中一个副人格出现过,可是他现在的记忆却是在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出现了断层。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人格之间的记忆非但不互通,还会出于保护机制的作用,选择性遗忘一些对自己有威胁的记忆。 那么,江奕然在政府大楼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已经不得而知了。 “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东西,阿慕,我是不是病了?” 此时的江奕然脸色苍白,睫毛轻颤,因为虚弱,他的声音显得沙哑而无助。 看到这样的他,程思慕哪舍得再逼问下去,他叹了一口气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好好休息。” “你别再装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顾骄阳走了进来。 “骄阳,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就看不到这样一出大戏了。江大画家装的一手好可怜。思慕,你忘了吗?我们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瓶氯丙嗪,他若真的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常备这种药?” “氯丙嗪?这不是抗衰落的吗?你知道的,我经常睡不了觉。……阿慕,这药有什么问题?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装!你再装!氯丙嗪分明是……” “顾骄阳!” “程思慕,事到如今你还真以为你的心尖肉是一朵纯洁无垢的白莲花啊!人家私底下做的龌龊事可比你我多多了!程思慕,别忘了你回国的目的。” 或许是被程思慕竟然不参加战老爷子的寿宴一事刺激到,顾骄阳这回没有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严肃和狠厉。 “……我没忘。但是你也没资格干涉我。” “我……好!但愿你不会后悔!”顾骄阳说完就直接摔门而出了。 程思慕想,我当然不会后悔。 江奕然是自己十年来的执念,哪怕他已堕入地狱,自己也有把握把他拉上来。 所以他们之间,从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他在等他,等他终有一日能心甘情愿地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顾骄阳走后,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程思慕和江奕然,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直到,床上的江奕然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干干地开口,“明天的晚宴,你去参加吗?” “……不去。”过了一会,程思慕才感觉他的语气似乎太硬了,才又放软了语调加了一句,“我在这陪你。” “可是,阿慕,你不能不去。” “……” “这是你归国后的第一个宴会,而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寿宴,你不去,很失礼,连带着程伯伯、程爷爷也会被人戳脊梁骨。阿慕,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承受这样的压力。” “我不放心你。” “我不会再出事了。”江奕然像是说给程思慕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在这一刻,他仿佛突然读懂了程思慕眼中苦苦抑制的深情,也下决心要回应他。 只是,像自己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明天吗? 程思慕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不过他决定只陪父母出席,露一下脸就马上赶回医院,并且他还逼江奕然同意自己在他病房门口留几个保镖,并且装上监控。 江奕然笑着应下了,心里却对程思慕这番将自己当小女生保护的行为感到十分无奈。不过他倒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毕竟程思慕都是为了他好。 人都是这样,一旦对什么事上心了,总会注意到很多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 现在,江奕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这个老同学兼发小很有可能暗恋自己。他就会注意到,程思慕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显得话多,平时都是一副黑面神的样子,让人敬而远之。 并且,他一个总裁,竟然会亲自服侍自己脱鞋上床,并大方地把床让给自己,他则在沙发上对付一宿…… 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可惜江奕然从小的生活环境,注定了他对所谓的爱情,总保留七分质疑的态度。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尝试迈出这一步了。 第43章 战老爷子的寿宴 战家的晚宴在老宅举行。 这是一栋半山别墅,独门独院,方圆三十里,再无人烟。 也不知道战老爷子当初是出于什么考量,竟将别墅选在这个地方,莫非是想彻底隐居不问世事不成? 用战祺的话来说就是,“如果不是被迫,谁会来这个鬼地方?” 是啊…… 程思慕下了车,站在院子外面仰望这栋别墅,觉得它就像传说中吸血鬼的古堡,神秘、充满诱惑,又令人感到害怕。 他们来得有些晚,大部分客人已经进去了。程思慕和父母站在门口等着自家大哥去停好车和他们一道进去。 程氏父母看起来很登对,站在那里一派和谐,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他们的儿子程思慕更是玉树临风,气质卓然。这样的组合一出现,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无数目光。 所以,在他们进去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应付了好几波前来寒暄问好的人了。 尤其这是程思慕十年后的第一次露面,自然引得那些贵妇人娇小姐们不断地前来打探。 程思慕正烦不胜烦,全程冷着一张脸,惹得程夫人一直偷偷地给他使眼色。就在他快炸的时候,程大哥的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大哥。” “停好了,我们进去吧。”程思钦顺手拍拍程思慕的肩膀,越过他们率先走了进去。 这个程大少长相与程思慕有七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作为年纪最轻的部级干部,他在性格方面当然会显得老成一点,不然不足以服众。 所以久而久之,他眉间的沟壑就越来越深,也只有在程思慕这个唯一的亲弟弟面前能有个笑模样。 他们进去当然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 偌大的客厅里三三两两地站着相互谈笑的贵人们,他们手上都端着一杯高脚杯,或安静等待重头戏,或交换着彼此的讯息。 而白色的旋转楼梯上整整齐齐站着两排的人,吹奏着所谓有品味的欧洲乐曲。头顶的水晶吊灯也是明晃晃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切,都与门外的萧索诡异截然不同,就像是突然踏进了另一个鲜花盛开的世界。 但是程思慕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小慕,一会你战爷爷下来了,和你爸爸去跟他问个好。” “好。”程思慕正无聊着,听到程夫人这么说就心不在焉地应了。 他心中挂念江奕然,出来这么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药,好好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这座别墅起,他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还要出什么事。 他正想着,一会见过了战爷爷呈上了寿礼之后就找机会脱身吧。他实在是受够了那群虚伪的人,一个个地都过来打探自己有没有婚配,在听说自己在国外做生意之后,纷纷假意夸赞,可眼里的算计却怎么也掩不住。 他正心烦间,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很欠扁的声音,“哟,这不是小思慕吗?回国了怎么也不来叔叔家坐坐?” 竟然是江时人! “江叔叔。” “这孩子,看到了婶婶怎么不打招呼?” “……”程思慕不仅无视她的话,心里的怒气还越来越翻腾。 江奕然少年的悲剧是由两个女人造成的,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另一个就是面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妇人。 他一想到关于阿然的那些过往,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又怎么可能会对她有好脸色。 他只请江时人走到角落对他说了一句话,“江叔叔,奕然病了,希望您抽空去看看他。” “什么?奕然……回国了?” “……”程思慕突然不想说什么了。一个连儿子回国都不知道的人,就更别指望他知道儿子曾两次生病住院了,怪不得会被这样一个女人玩弄在鼓掌里。 “思慕,你别走。你说,奕然怎么了?” 程思慕不得已停下脚步,“您的夫人没跟您汇报吗?她可是,已经派助理来看过了呢。” “……” 剩下的,不用他多说。他想,如果江时人还有些智商,应该马上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重头戏开始了。 战老爷子在战家小辈的簇拥下,拄着拐杖,缓缓地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他已经七十岁了,头发花白,脸上布满褶皱,唯独那双眼睛却是露着洞察一切的精光,让人不禁想起,他也曾是戎马半生的将军。 “多年不见,老爷子看起来风采依旧。” “老爷子这几年从来没有办过寿宴,你说这次突然大张旗鼓,为的是什么?” “不肖子孙吧。战家老三父子二人这十年的小动作可真不少,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 程思慕一直站在不远处冷漠着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他抬眼望去,战祺今天人模狗样的,穿着一身定制的白西服,领口打着个深蓝色的领结,倒还真像个小王子。 当然,要忽略他邪性的眼神和腐烂的心。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参加我父亲的寿宴,请今夜玩得尽兴。” “这开场白,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老三开口吧?没看老大还在那呢。” 可是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至少大家面上都是一副十分给面子的样子,纷纷上前去道贺,并送出各自家族精心准备的礼物。 战老爷子笑得一派慈和,似乎对这般的众星拱月非常满意,而他身后的战家众人也都是喜气洋洋的,不断对着前来道贺的人寒暄道谢。 只有程思慕发现,战祺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又悄悄上楼了。 他正想跟上去看看他想做什么,却被人按住肩膀。 “祝战叔叔福寿延年。”程家主带着两个儿子上前问好,随手把寿礼递给一旁候着的仆人。 “好!好!你父亲近来还好吧?他的老风湿怎么样了?” “家父身体还算康健,就是总念着您。他说,老兄弟都有十几年没聚了。” “唉,我又何尝不想相聚?只是人老咯,骨头也懒了。” 第44章 不合时宜的寿礼 “战叔叔,您就是再过二十年,也能赛过我们一干小辈。” “哈哈哈!”战老爷子抚须大笑,显然被程家主的话给取悦了,他话锋一转,“不说这些了。思钦、思慕,都来了?” “是。” “思慕,过来。”战老爷子招手,程思慕听话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爷爷您好,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一转眼,我们思慕都长成大人模样了。爷爷还记得上一次见到你,是十七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你就架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哪里像我们战祺……战祺呢?” “爸,许是嫌这里无聊,到哪去玩了吧?我派人去找找。” “哼!不必了!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稳重,哪里比得上我们思慕?” “战爷爷,您过奖了。”其实程思慕心里急得很,偏偏战老爷子一直拉着他不让走,问了不少话,反倒把其他前来祝寿的人晾到了一边。 他始终找不到机会脱身。 正好就在此时,有人托下人拿来了一份寿礼。本来战老爷子也是像之前那样看一眼,就让人拿到一边。 可是下人竟然说,送礼者请求他当场打开给宾客品鉴。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战老爷子的寿宴上撒野? 众人带着疑惑纷纷朝某个方向看去,发现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 他中等身材,大约一七五左右,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理着平头,大概放在人群堆里都找不出来,只一双眼睛锐利无比,仿佛能看透人心。 此时的他,正高举酒杯,对着战老爷子遥遥相贺。 “这是谁?面生得很啊。” 今夜能进得了这个别墅的人,哪个不是长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奇怪的是,在场的宾客,竟几乎没有人在任何圈子里见过这个奇怪的人。 只战老爷子瞧见他,却是面色大变。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人打开这份贺礼。 究竟是什么呢?众人翘首以盼。 那是一幅油画,跟送礼的人一样平平无奇,激不起别人的任何一点兴趣,唯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这幅画在不久前的国际拍卖会上,曾拍出4028万的价格,虽然不算太出彩,但是用来送礼绰绰有余了。 最重要的是,那是享誉国内外的油画大师吴中的晚年封笔之作,当然也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幅作品,是战老爷子多方搜寻查探而不得的“白月光”! 如今,却被人以寿礼的形式送到他手上,怎不令人激动? 可是,看着送礼人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他又犹豫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如果江奕然在现场,那么他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不是郁茗精心为战老爷子准备的寿礼吗? 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扭转命运,人却已经没了,连带着那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这是,吴光大师的作品,《微光》?”终于有懂行的人认出来了。 那画上没有别的,只有几条看似泾渭分明又相互交缠的线条。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七种光明,也是,七种罪孽。 红色代表暴怒,橙色代表贪婪,黄色代表色欲,绿色代表怠惰,青色代表暴食,蓝色代表伤悲,紫色代表傲慢。 这是作画者在晚年反思自己的一生而形成的感悟,世间万物,都逃不过这七宗罪,它们就像一束光,吸引着人们朝深渊走去。 在这么一个应该感到高兴的场合,送这么一幅画,怎么看都有找茬的嫌疑。 周围得知这幅画真谛的宾客,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起来,就连战家的几个儿子都是一副随时要轰人出去的样子。 可是当事人战老爷子,非但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哈哈大笑过后,笑纳了这份礼物。 这倒让人看不懂了。 程思慕也不懂这剧情走向,就让自家老哥拉到一边科普那中年男人的来头。 原来竟是国安局的一把手,陈连升。 这陈家在长京的世家圈子里,不可谓不特殊。一来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并没有多少知名度,不够层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二来,这是真正的国家机器,可以毫不夸张着说,他们手里握着全国大小官员几乎全部的阴私,因为他们拥有全国最大最全的情报网络,几乎就是只要是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长京很多世家对他们恨之入骨,但又不敢轻易得罪。 “原来那位就是陈家目前的当家人。” “是的,不过他以前从不出现在长京的任何一个宴会,连爷爷的邀请都能推了,怎么就对战家另眼相看呢?” “或许是这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吧。哥,他是一个人来的。” “嗯,也没有人会跟他一起来。” “什么意思?” “这个人早年父母过世,他又无妻无子,说是陈家,其实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怎么会?” “谁知道呢?兴许是觉得这行太危险,不想连累妻儿吧。” “错了。”程家主在一旁冷冷地插嘴,“此人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听说是有过一个儿子,不过十年前因为意外死了。” “……”程思慕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不是他多想,只是十年,这个时间点太过敏感。 可是,还不等他理出什么头绪,异变又发生了。 二楼传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是战祺! 怎么了?宾客们面面相觑,均从对方脸上看出一片茫然。而主人们则同时从心里浮现出不安,尤其是战铮,他几乎是立刻就撒腿往楼上跑,其他人愣了愣,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一群人一窝蜂地往旋转楼梯方向涌,倒把今天的主角战老爷子遗忘在身后。 程家几人自然也在其中。 程思慕心中暗叹,看来今天是无法按时回医院了,这个晚上,状况太多了,让他心力交瘁。 几十个宾客跟着战铮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左边的房间跟前,几个在最前面的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顿时惊得走不了路了,有几个胆小的也都发出阵阵尖叫,险些瘫软在地。 第45章 又一个死者 只见战祺衣衫凌乱,甚至扣子都没扣上,露出一大片胸膛,此时的他,蜷缩在一个角落,双手抱头,口中发出阵阵尖叫,脸上的表情是惊恐而绝望的。 对,绝望。 因为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不着寸缕的女人。 那个女人她死了。 她的胸前肩上布满了红色斑点,还有很明显的啃咬痕迹,显然死的时候正在做那种事。 “周媛媛!这不是周媛媛吗?!”终于有人认出来了。 当红女星周媛媛,她怎么秘密回长京了?还以这样羞耻的姿势死在战家老宅。 她和战祺…… 上层人士的关注点永远和普通人不同,他们心念一转,马上就脑补出了一版最接近事情真相的年度潜规则大戏,一时之间,很多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都停留在战祺身上。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同一个念头,战祺毁了。 他不仅被这么多人捉奸在床,还让人死在他的床上,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进局子,战家也保不了他。 要说没人看见偷偷处理了还好,可偏偏有这么多见证人,还都是长京一流二流世家的子弟。 战铮的心也完全冷了下来,他觉得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恨不得直接消失不见。他赤红着双目转过身去,厉声吩咐下人把宾客都请下去,自己则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门关起来。可惜他还来不及实施,就听到一声厉喝,“孽障!!!” 众人回首,这才发现战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颤颤巍巍地走到房间跟前。他拄着拐杖在门口站定,“来人!将这个孽障给我捆起来!” “老爷子不要着急。这捆人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警察吧。” 战老爷子佝偻的身子一顿,缓缓转过身去,却见十几个身穿制服的人训练有素地从楼梯口跑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把枪。 “你们是什么人?如何擅闯民宅?!”老爷子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龙江分局二支队队长陈峤。这里是不是发生命案?” “没有!” “战部长,对警察撒谎,你想好会是什么后果了吗?进去!”陈峤往后使了一个眼色,就有几个手下迅速控制住了现场,其他几个疏散人群。 陈峤进入房间的时候,看了程思慕一眼。 程思慕的手藏在身后,手指不住地颤抖。程大哥看出了他得异常,以为他是见不得老同学接二连三死在自己眼前,便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安慰。 岂料,程思慕突然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冲出去跪在栏杆前面不停地呕吐着。 这可把程父程母和程思钦吓坏了,赶紧过去低声问他怎么了。 程思钦蹲下来,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部。程夫人甚至小声地哭了起来,就连平时最严肃的程家主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都以为他是吓坏了,可是只有程思慕知道,自己是恶心的。 不是恶心那种画面,而是恶心里面的那两个人。 周媛媛的死是咎由自取,如果没有亲眼所见,程思慕不会相信人能这么没有下限。 这让他想起了刚才的那副画,色欲、贪婪,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两种颜色,唯有如此,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 陈峤最后还是跨进了那个房间,而其他人都被赶了下去,这其中包括战家人。但,程思慕却被获准留了下来。 然而他刚刚大吐了一场,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就扶着栏杆歇了一会,然后才走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战祺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蜷缩在墙角,嘴里还自言自语地不知道说什么。 程思慕想凑近了听清楚一点,却听陈峤说道,“别乱走。他在说,'别杀我,对不起'。” “他受了刺激。” “是,刺激还不小。” 陈峤示意他往床上看那具尸体。程思慕看了一眼,很快也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周媛媛半眯着眼睛,眼神迷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由于极度的快感而导致的猝死,可是偏偏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与战祺如出一辙的惊恐。 “死于心梗。” “重要的是原因,而不是结论,对吗?” “程总很聪明,你看看这个。” 程思慕顺着陈峤的手看到了洁白的床单上两个凌乱的血字。 这血,显然并不属于周媛媛,也不属于战祺,现场除了这里也看不到其他血迹。 “赵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不是赵日,是赵昱。” “赵昱?!”陈峤不自觉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却不想引得一旁的战祺尖叫连连。 “看来你的猜测没错。好吧,我们姑且假设她看到了赵昱,可是,赵昱不是死了吗?” “陈队长,你还不明白吗?有人打着赵昱的旗号要向我们复仇。他、我、奕然,我们都身处在危险之中。” “……” “也只剩下我们三个了。陈队长,你还记得那张照片吗?七个人,四个已经不在人世了。” 陈峤的脑海里此刻正如走马灯般地闪过一帧帧血腥的画面,从孙耀虎的车祸,到郁茗的“自杀”,再到如今周媛媛的暴毙,明明都是他杀,最后却找不出证据,只能认定为意外死亡。 从警十二年,陈峤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他只能徒劳地开口安慰,“你放心,我们会加派警力……” 话音未落,却被一阵急促而悦耳的铃声打断。 “阿慕你快回来!江奕然出事了!” 程思慕顿时脸色大变,来不及打招呼就转身往外飞奔。 陈峤心知不好,也担心出事,遂派了两个警员跟在他的身后,自己则留在这里继续主持大局。 战祺的情况看上去稳定了一些了,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双手戴着镣铐,目光呆滞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儿,所有疑似证物的东西都收集了。” “有没有看到纸条和油画?” “什、什么纸条?” “你特么的!没找到纸条收集什么证据?接着找!” 这时,从旁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头儿……是不是这个?” 第46章 接近真相 陈峤闻言转过头去,看到小助理用镊子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他从上面看到了熟悉的正楷,“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就突然松了一口气,看来程思慕的推断完全正确,这是有人在向他们几个复仇。 但是他细想起来,马上又发现了程思慕话中的前后矛盾之处。那天在警局里,他说赵昱是因为进山看老人而出的车祸,既然是意外,又何来复仇之说? 所以陈峤断定,程思慕在说谎。他一方面希望自己查下去,另一方面又不肯告诉自己全部的实情。他在试图掩盖什么,或者说,他在包庇什么人? 赵昱的死,与这六个人有关。 可是六个人,是怎么挤一辆车将一个赵昱撞下山崖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车祸是其中一个人制造的,而其余五人,均是旁观者。 所以,真正的肇事者,是谁?战祺还是江奕然? 这两个人都很可疑。 江奕然,江家的私生子,从小在畸形的环境里成长。自己和他打过两次交道,知道他是属于“外热内冷”型的,表面上看着温和好接近,其实对外界事物都抱有很强烈的戒心。这样的人,最容易走极端。 而战祺就更不用说了,纨绔子弟一个,在家人的纵容下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至于陈峤为什么没考虑过程思慕,那是因为他太镇定了,明明身在局中,却活得像个局外人。 唯一能让他乱了阵脚的只有江奕然。 这两人……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很多亲密的举止,都已经超出了老同学的范畴,可是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他又说不出。 恍惚中,有一个什么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但是他抓不住。 陈峤想,大概是他的功夫学不到家吧。 “头儿,都完事了。现在什么指示?” “留下两个人看着,剩下的,把尸体和证物带走。人,也带走。” “是!” 警员们都依照指示收拾停当后跟着陈峤下了楼。 陈峤本想直接将战祺带到警局接着讯问,却不想在下到客厅的时候受到了阻挠。 “陈队长,你要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 “你说呢?战部长。战祺涉嫌杀人,我依法将他带回局里接受讯问,有何不对?” “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的儿子涉嫌杀人?你的搜查令呢?逮捕令呢?没有的话我告你擅闯民宅!” “战部长,不要妨碍公务,这些程序之后都可以补的,倒是你,你如果今天不让我带着战祺走出这个门,知道会触犯刑法哪几条吗?” “……” “需不需要我背给你听?” “你!”战部长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是以严肃高冷的形象示人,何尝见过这等无奈?一时之间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战铮。” “爸?” “让他们走。” “可是祺儿……” “我说让他们走!” “爸!祺儿可是您的亲生孙子啊!” “我还是国家的人!”战老爷子将拐杖重重地在地上点两下,面皮气得一抽一抽的。 “你们两个平日里做的那些龌龊事,以为能瞒得过谁?别以为我不问,就是不知道,也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那么多人看到了,无可挽回了。你以为你是谁?战铮,你以为你是谁?” “……”父亲的一声声质问,让战铮明白,他的儿子这回是真的完了,他也完了。 没有战家的庇护,他们什么都不是。 陈峤最终畅通无阻地将战祺带离了战家老宅,经过战老爷子的时候,从刚才起就浑浑噩噩的战祺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般地突然惊醒了,他嘶吼着:“爷爷!救我!爷爷!救我!” 可是他的爷爷始终背对着他,佝偻的身影就像一座大山,没有一丝颤抖。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要下雨了。 在阴云的笼罩下,古老的战家老宅忽隐忽现,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在黑暗中,等待猎物的到来。 陈峤他们趁着雨未下之前连夜下了山,在路过一段盘山公路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猴子,之前让你问程总一些细节,他有没有说当年赵昱出事的地点?” “老大你忘啦?我都跟你汇报过,是在乌石山,赵昱的外祖住在那,至于具体地段,程总说他记不清了。” “那好,明天去趟乌石山。” …… 江奕然是被人注射了药物导致突然昏迷浑身抽搐,程思慕到的时候,抢救已经结束了,人也被推回病房,还要再观察四十八小时。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二十四小时看着监控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程思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发雷霆过了,承受这怒火的人都排成一列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思慕,思慕!你先别激动!这也不能怪他们。” “你来说。”程思慕这时也冷静下来了,他坐到了椅子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盯着其中一个人。 那个人接收到他的目光,承受住巨大的压力开口:“我们原本盯着监控,一切正常,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变得浑浑噩噩的了,虽然眼睛睁着,可是已经没有意识了。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十分钟,等我们醒来,江少爷就……” “阿慕,这可能是催眠,仁风医院混进了奸细,看到这个白大褂没有?”顾骄阳用手指着监控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他推针的手法非常专业,一点都不像是业余的,而且,”他又将监控倒回到一分钟前,“这种药剂只有本医院的医生才能拿到手。” “他有没有可能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得到这种药?” “除非那个幕后黑手已经到了只手通天的地步,否则没有可能。” “这到底是什么药?” “也是治疗精神分裂的,不过它一旦超过一定剂量就会加重病情,严重的可能导致死亡。” “加重?死亡?”程思慕马上就要站起来,却被顾骄阳按住肩膀又重新坐下了。 第47章 紧绷 “还有……阿慕,我想我误会江奕然了,他确实不知道那药的效用,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把那当做治疗神经衰落的药。”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也可能被催眠了,当初在国外治疗他的那个医生有问题。” “什么?你是怎么查到的?” “今天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他胃里有残留氯丙嗪,我们把它取出来研究,分析出了其中一种不属于这个药物的物质。” “什么物质?” “大概是一种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物质,剂量很小,但是如果长期不间断地服用的话,很有可能最后因为大脑涌入大量幻觉而产生头痛、休克等症状,严重的可能死去。” “……”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服药过量。警察最后只会得出这个结论,而不会认为这是一场谋杀。” “……”程思慕沉默地坐在长椅上好半天,最后一拳重重地打在椅面上。 “阿慕!好在现在发现得早。” 是啊,好在现在发现得早,否则,自己岂不是要体会失去的滋味了? 为什么?到底是谁?要这么步步紧逼。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们? 只要再晚一步……程思慕想起再晚一步的话,他或许就只能见到里面的人冰冷的尸体了,他就觉得一阵阵后怕,恨不得现在即刻冲进去紧紧握着那人的手再也不放开…… “可是,阿慕,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为什么要打草惊蛇?按照原计划进行让江奕然慢慢死去,不就行了?除非……” “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是说……” “他必须尽快完成他的复仇,好折磨他真正要报复的人。” “……战大公子?” “是的,但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要死。” “包括你吗?” “包括我。” “……丧心病狂!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关你们什么事?为什么要赶尽杀绝,而不去报复他最该报复的?” “因为他享受那种一寸一寸,击碎别人心理防线的快感。” “他?阿慕,你是不是有怀疑对象了?” “……”程思慕想起晚宴上那个存在感极低的男人,以及那幅充满着不详气息的油画,觉得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没有,这个'他',是奕然跟我说的,他一定知道什么……” 程思慕低声说完这句话,就起身打算去病房里守在江奕然,却不料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让他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怎么了?思慕?”顾骄阳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 程思慕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搭在顾骄阳的手臂上,顿时疼得说不出话来,额上冷汗也直冒。 “怎么了?是不是胃疼?” “……”程思慕勉强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起自己在宴会上几乎什么都没吃,又喝了些酒,就算这样也在看到周媛媛尸体的时候吐了个干净。后来又听到江奕然病危的消息,又急得火急火燎地,连夜借了一辆车就开下山了。 如此折腾,胃不疼才怪了呢。 顾骄阳看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是真的疼,赶紧要把他掺到另一个病房去挂水。不料,程思慕用尽浑身力气挤出两个字,“进……去……” “这……好吧。”顾骄阳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扶着他的腰,把他弄进江奕然的病房里安置在沙发上。 “回头我让人给你弄一张床,你这个必须马上挂水,而且,”顾骄阳看着程思慕眼底的青影,“阿慕,你该休息了。别等会人醒了,你自己却倒下了。” “……好,我心里有谱。”程思慕看着病床上江奕然那张苍白虚弱的脸,突然很想过去,摸摸它。 可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作罢了。 江奕然此时处于沉沉的昏迷当中,一动也不动,他的口鼻处还扣着硕大的氧气罩,如果不是那上面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雾,他可能以为他死了。 事实上,江奕然现在的状况比死亡好不了多少,只是没人知道。 他正陷在可怖的梦魇当中。 “时人,你看我美吗?我特地为你打扮的。”身穿大红旗袍的女子坐在镜子面前,一下一下地描摹着她细长的眉。 “时人,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时人,你什么时候娶我?” “时人,你……你怎么不说话?”女人终于转过头来了,记忆中的男人还是这般英俊温柔的模样,让她不自觉就腻死在他如水的眼波中。 可是眼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带笑的桃花眼忽然没有一点笑意了。 那种眼神……那种眼神……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女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布满了泪水。 她颤抖着手,抚上男人的脸颊,用越发痴迷的眼神看着他。男人一动不动地任她抚摸,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妈,您又发疯了。” “妈,我不是江时人。” “你不是时人……” “你不是时人!你是谁?!” “我是奕然,妈,我是奕然。” “奕然……你是奕然……” 突然,整个空间渐渐扭曲了起来,女人的脸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场景也突然转换,从逼仄的小屋到…… 学校操场,这是他们高中的操场看台上。 “战……战少……这不好吧……” “哼,你要是害怕就躲在后面去,我自己来!” “可是战少,赵昱他跟了您这么久,一直没有什么大错,您……” “他被周媛媛看上就是他最大的错!” “战……战少……” “少废话,放寒假的时候,你提议去乌石山飙车,然后我亲自解决他。你放心,我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这……这……自己的梦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这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那它是谁的……它是谁的?! “滴————” “Shit!怎么回事?”顾骄阳奔到床前,死死盯着旁边的仪器,脸色一瞬间惨白。 第48章 有惊无险 “怎么了?”程思慕听着这刺耳的叫声,自然也感觉到不对。他慌忙要起身,却被腹中尖锐的刺痛激得又坐回了沙发上。 “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江奕然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浑身抽搐起来,放在右边的心电监护仪也不再是有规律的“滴滴”声,而是刺耳的、连成长片的“尖叫”。 “奕然……奕然……”程思慕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他一下子扑过去握着他冰凉的手,在他耳边不断地呼唤他。 怎么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奕然已经完全停止了抽搐,头也偏过去了,脸上的氧气罩甚至滑落下来。而心电监测仪上面的线的弧度也越来越小,直至…… “奕然?奕然?医生!!!” 房门突然开了,涌入大量医生护士,他们将程思慕扶起来弄到一边,才开始有条不紊地给他急救。 “瞳孔放大。” “高压90,低压60。” “准备电击!” 程思慕被顾骄阳硬拖着出了门,看着门里的“白大褂”神色严峻地忙忙碌碌。 其中之一站在病床左侧,两手各拿着一只起搏器,他按压一下,江奕然就从病床上弹起来,再重重落下,手脚还会轻微抽搐。 “怎么回事?不是脱离危险了吗?” “不知道,大概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有可能是想起了……你知道的……” “不用说了。” 奕然,我该帮助你想起来吗? 既然那些记忆如此黑暗令人痛苦,那么你记起来之后,会恨我吗? 可是,我又无法忘却,当初在爷爷面前对他发的誓。 “阿慕,别犹豫了,你早就知道,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就在于江奕然,不是吗?只要他记起了一切,就能……” “一切等他醒来再说。” “……这倒是,他不醒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顾骄阳是如释重负了,可是程思慕的脸却比方才更白了,如果不是靠着墙勉强支撑住身体,恐怕他早就滑落在地了。 对于江奕然的抢救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期间,程思慕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里面。 “程少,”医生摘下口罩,“江少爷的病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疗的地步,根据具体情况,团队建议采取催眠疗法,您看?” “很好!这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程思慕沉默了一会,“拟出个方案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竟眼一闭,身子就直直地倒下去。 “阿慕!”顾骄阳及时接住他,低头查看他的脸色,竟发现他脸色煞白,牙关紧咬,额上一层层冷汗发出来,竟是生生疼晕过去了。 他到底是有多痛?自己刚才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顾骄阳叹气,这两个人啊,一个太过好强,一个太会压抑,最后结果都会是伤了自己。 顾骄阳刚把他抱进病房安置好,江奕然的主治医生就跟过来了。 “那个女人有找你问江奕然的病情?” “是的。” “你怎么说?” “都按照程少之前的吩咐,说江少只是平时作画太过劳累,患有严重的神经衰落症。可是江夫人、江夫人她……” “她怎么了?” “她、她问江少什么时候去死。” “该死的、是她。” “……”顾骄阳像突然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见鬼四的瞪着床上的人,“你、你、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一般胃疼疼晕了,体质一般的人没有个三两小时醒不来,就是平时体质好的,也要至少一个小时,程思慕竟然不到十五分钟就醒了,这说明他心里有事。 “感觉怎么样?”顾骄阳把他慢慢地扶起来给他身后塞了几个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一点。 程思慕的脸色依旧煞白,就连嘴唇都是一片惨淡,整个人也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你、要不要再睡会?”顾骄阳现在一片茫然,等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程思慕现在这么痛,就是睡也睡不着吧,还不如说点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我没想到她……”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压下奕然得病的事了吧?如果,那个女人知道了,她一定会使计把奕然弄进精神病院关一辈子,然后再把这件事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他的这辈子,就全毁了。” “那江时人呢?他不管?”从小生存在美满家庭里的顾骄阳,是永远都不会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江时人那样不负责任的父亲的存在。 江奕然自回国来,住院的次数不会少,他一次也没来看过。 “他?他连奕然回国都不知道,又怎会知他病了?” “这、这也太混蛋了吧?!” 就算江奕然不是正妻所生,但总归是它的骨血,他这样不管不问…… “那个男人……他声称很爱奕然的母亲,却直到她死了才去寻她。他也说他爱奕然,却放任他的正妻毒打他,把他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的手臂上都是伤痕。” 今天晚上,也许是发生了太多的事,让程思慕迫切地想要释放自己,也或许是他始终太痛了,真的需要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所以他的话出乎意料的多。 虽然,他很虚弱。 而与他只有两米之隔的地方,江奕然带着氧气罩依旧在沉沉地睡着,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正有规律地发出“滴滴”的声音。 程思慕听了心下稍安。 在这个晚上,顾骄阳听到了很多关于江奕然小时候在江家的细节,他终于知道了,江奕然为什么会患上这种要命的病,以及他这种诡异性格从何而来。 是的,诡异。 比如江奕然明明在前一刻笑得如沐春风,下一刻没人的时候,就会突然耷拉下嘴角,释放冷气。 这种情况,还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也因此,自己才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戒备。 现在看来,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第49章 乌石山 乌石山。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道?果然名不虚传啊。” “小心点开车,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好好!”猴子心不在焉地应着,他一边开车,一边四处张望,想说时速40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才对。 “确定是这里?” “对,老大,要不我再给程总打电话确认一下?” “不用了,停车,下来看看。” “好。” 猴子听话慢慢地把车停在靠近山壁那一边。 陈峤带头下了车,他走在山壁前面低头拿着一个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查看。 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分散在各个角落进行取证。 “我说老大,你确定赵昱是被撞下去的吗?就算是真的,这都十年过去了,我们能发现什么啊?” “能。石壁、水泥是最坚实的记录者,无论被大雨冲刷几次,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啊?”猴子目瞪口呆,显然没有听说过这番理论。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继续低头查找起来。 乌石山真不愧是长京市十大危险景区之一,就他们停车下来这么一会儿,上面就不断有碎石掉落下来,有好几次都差点砸中他们。 “那帮熊孩子,真是的,怎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作死呢!” “哼!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大叫,“老大!我发现了!” “什么?”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只见猴子拿着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长条状的铁块。 “老大,你看这像不像是汽车碎片?” “那就是汽车碎片。我想,当时的情形一定是这样的,后车速度高于前车,前车躲避不及,被后车撞下山崖,而后车由于轮胎打滑的惯性,车尾甩到山壁。你们看,”陈峤蹲下来,也从悬崖的顶端发现了几块不一样的汽车碎片,“这一定是赵昱当年驾驶的车,而山壁上的碎片,则是属于肇事者的。拿回去化验,看它们的品牌,型号分别是什么。” “老大不愧是老大,就是厉害。那我们还要下去吗?”看看赵昱埋尸的地方。 “奇怪,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露,警局甚至没有档案,就好像根本没有立过案一样。事后赵家也没闹,反而是销声匿迹了。” “你说什么?”陈峤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猴子。 看得猴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我、我说,一点风声也没露。” “不是,下一句。” “警局没有档案?” “再下一句。” “根本没有立案!老大你是说,有人特意抹消这场车祸,甚至抹消这个人!那会是谁,这么只手遮天?” “不可能是江奕然。” “是的,他只是个私生子。那么只可能是……战祺?!” “那老大,程思慕呢?他也有这个能力。” “他?”陈峤与其说是相信这个人,倒不如说是相信程家。 “他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老大,你教过我们,断案不能靠主观的,要讲证据。” “是,那我们现在就下去找证据吧。” “老大!” 那警员还想再讲什么,却被猴子一把搂住肩膀,“走走走,我们下去。” 几人就转身上车准备离开盘山公路去往山崖底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车子发动后,有一双阴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乌石山虽然有路通到崖底,却是完全未开化的那种土路,一步一颠簸,车轮时不时会硌到尖锐的石头,让坐在车里的人时不时地觉得车子马上要翻下去。 而且这山路越往下就越九曲十八弯,就是经验丰富的众警员,下了车的时候都一个个的腿抖得不行,互相搀扶着跑到一边大吐特吐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的办事效率就不能保证了,只好坐在原地修整。 “老大,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不大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明明没有风,却凉飕飕的,而且这里的土竟然是红色的,不觉得很诡异吗?” “诡异就对了。你知道,这几十年来,这里死过多少人吗?也许你现在坐着的地方,就有一具残骸。” “……”猴子的表情顿时像便秘了一样,他瞪了说话的人一样,随即低头去看自己的座位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不料,这不找还好,一找,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是什么?!” 尸骨!真的是尸骨! 一具,不,好几具!它们散落在草丛的各个角落,是残缺不全的,从数量上看,绝对不止属于一个人。 “老大这……” “就跟你说了,乌石山底是著名的'修罗场',这些骸骨,都是从上面的黄泉道掉下来的可怜虫。说不定,这里面还有赵昱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多啊?” “很正常,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摔成肉泥,也会成为野兽的盘中餐。能留着全尸等待家人认领的,几乎没有。很多死者家属都是充满希望而来,满怀失望而去。” “那当初,赵昱的家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很绝望。” “是啊,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在这样强烈的刺激下,心灵早就扭曲了。” “啊?你说什么?老大?” “没什么,快找吧。天黑之前,但愿我们能有所收获。” “好。” 警员们马上就重整旗鼓,分头行动起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大家中午都没有吃饭,只在车上啃了几口面包,还都吐光了,现在胃里空空如也,还要对着这些索然无味的白骨,心情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但是,良好的职业操守还是让他们强打着精神弯腰低头一寸寸地查找可能证明赵昱身份的东西。 “猴子,你注意一下这附近有没有行车记录仪之类的东西。” “香蕉,你找找有没有钱包身份证之类的随身物件。” “是!” “啊?老大,十年前的行车记录仪,又摔成这样,早就不能用了吧?” “废什么话!让你找就找!我自有用处。” “……好好好,我这就找。” 第50章 山雨欲来 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终于赶在了日落之前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那是一把长命锁,上面刻着“赵昱”两个字。 “我记得这种材质的长命锁,是某一年国庆中央发放的纪念品,赵家这样的二流世家应该没资格有才对。” “哎哟!厉害哦,猴子,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材质。” “嘿嘿……”猴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只是在我爷爷的私藏里无意中看到一本纪念册。” “爷爷辈的?这看来是个有年头的东西啊。头儿,这种长命锁应该是中央奖励对国家有贡献的世家用的吧?确实是轮不到赵家。” “……”陈峤沉吟了一会,说道:“猴子,你现在还能不能找出这本纪念册?” “唔,这不好说。毕竟好几年没见着它了,也不知让我妈塞到哪个角落去了。这样吧,头,我回老家一趟,找找,找到了挂你电话。” “好。”陈峤想,或许真正的凶手就要浮出水面了。只是,找到了他之后呢?仅凭自己,真的能将他绳之以法吗? 不要说没有直接的证据,就是有,自己怎么能跟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相斗? 他想到程思慕,这个人,或许能帮到自己吧? 可是他会愿意吗?为此赌上自己整个家族。 不,他会愿意的,因为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陈峤终于反应过来,程思慕看向江奕然的眼神,那分明是炙热的爱恋。 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 他从来没有想过,程思慕是单方面的暗恋,因为在他看来,像程思慕那样的“极品”,勾勾手指头就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吧? 江奕然…… 对!江奕然!他还会遇到危险! 糟糕!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猴子!香蕉!把东西收好!我们回去!” “老大,怎么这么急啊?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呢,让大家休息一下再走吧。” “他还会出手,今晚我要去医院亲自看着江奕然。” “老大,没用的,上次我们在战家老宅外面蹲了一晚上,不还是让人死了吗?” “……”是啊,自己率队在那边蹲守了大半天,不还是听见惨叫声才知道出事了吗?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蛛丝马迹,也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这又是一桩密室杀人案,在场的只有战祺一个人。 这样看来,凶手只能是他,但他却又是最不可能的人选。 这是悖论,亦是一条死胡同。 至少目前,陈峤是走不出去了。 或者说,幸存的三人早就已经被困住了,唯有死亡才得以解脱。 几个人最终还是坐上了车子决定返程,在他们不知道的身后,那双眼睛如影随形。 出去的山路依旧是那么不好开,坑坑洼洼,再加上杂草丛生,很容易一不留神就陷进深坑里。所以驾驶员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前方以及四周,就怕到时候车子报废了还得在这诡异的地方过夜。 而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渐渐黑了起来,一片片乌云飘过来笼罩住车顶,妨碍人的视线,也让人心中产生不详的预感。 “Shit!快下雨了!老大,真该听你的,早点下山。这什么鬼天气?!” “别分神,继续开。”陈峤也和他们一样,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总感觉,再不离开,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他一直在心中计算时间和路程,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来到大路上。 可是计算的结果让他心中一沉。 还要一个小时,整整一个小时。 可是天已经将近完全黑了。 没有人比陈峤这个十几年的老警察更知道,夜晚在山里开车的危险性了。他不想冒险,可是眼下,往前开还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却是死路一条。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猴子,加速!” “啊?老大,为什么?” “少废话,加速!” “可是这里的地势……加速很危险啊老大!” “加速!!!” 轰隆一声,陈峤已经分不清那是打雷的声音还是汽车撞击的声音,他的头出于惯性,重重地撞击在车窗上。 玻璃碎片飞溅,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依旧黑沉的天空。 …… 江奕然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终于醒了。 他还说不了话,只是隔着氧气罩,慢慢地对程思慕做着口型。 “我回来了。”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去鬼门关闯了好几趟。 “嗯。”程思慕紧握着他的手,反复摩挲,半晌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回来就好。 还活着,就好。 房门打开,又是一波医生涌进来。这一次,程思慕很自觉地退到一边,只是,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黏在江奕然的脸上。 江奕然也是,他半睁着眼睛,依旧是那么温柔地注视着程思慕,在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扬起。 只是,他到底精力不济,没过多久,就又昏睡过去了。 程思慕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 他的胃疼,经过一天一夜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了。至少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一抽一抽地疼,而是有些胀。虽然还不是很舒服,但也还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 可如今江奕然转危为安,他心情一放松,胃疼竟有了卷土重来的态势,他赶紧从裤兜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里面的药,看也不看就干咽下去。 恰好让进来的顾骄阳看到了这一幕,他恨铁不成钢地躲过药瓶,再递了一杯水给他。 “你啊你啊,我一会不见,就可劲地折腾自己。你不心疼,可还有人会心疼呢。” “你……”程思慕听出顾骄阳的意有所指,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往后一看,不想竟看到程思钦站在门口。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如果不过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们出了这么大的事?” “没有多大的事。大哥,你是不是听阿阳胡说了些什么?你知道的,他这个人,最会危言耸听。大哥,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第51章 再起事端 “解决?如果你所谓的解决,就是拿自己做饵,引出幕后黑手的话,那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程家不会拿任何子弟的性命冒险。” “大哥,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的话就不会在这里了。跟我回去!” “大哥,为什么?”程思慕不明白自己的大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对自己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直到,程思钦拿出一个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程思慕才恍然大悟。 那是一堆照片,大约有几十张。它们现在如雪花一般,飘的病房到处都是,有几张落到沙发上。 程思慕捡了几张起来,发现这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和江奕然两人的景象。 有在自家门口自己公主抱他的,有在病房自己握着他的手的,甚至还有自己趁他睡着偷亲他的…… 又是“他”! 那一刻,自己无比肯定,他终于要对自己出手了,先从曝光他的“秘密”开始。 “大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那我呢?爸妈呢?爷爷呢?你都不在乎了吗?不要忘了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你真的明白,一旦这种事爆出来的后果吗?阿慕,爷爷已经为你退让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大哥,你真的觉得我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吗?十年前,是爷爷退让,还是我退让,你最清楚,不是吗?” “你!你说什么?!”程思钦后退一步,用手扶住了门框。 “你们逼走了我一次,还想再逼走我第二次吗?” “你……你……你是不是程家的人?”程思钦半晌,终于艰涩地吐出这句话。 程思慕却笑了,“世人敬程家,总说它公正、无私,是政坛典范,却不知它的另一面……” “你住嘴!” “啪”的一声,程思慕捂住脸偏过头去。 “怎么?被我戳中痛脚了吗?” “你不是我弟弟,你是谁?!” 这时,顾骄阳也已经发现不对了。程思慕不是这么喜怒形于色的人,他会这样和程大哥吵架,只能证明是有人控制了他。 那么是谁? 顾骄阳茫然四顾。 “嗯?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程思慕的突然清醒并询问,让其他两人心中的不详预感更甚。 恰在此时,一阵风从外面涌进来,吹得窗户啪啪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内的三个人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不是在门外,不是在走廊,竟是从窗户外飘进来的! “要下雨了。” “我们速战速决,没事的。” “可是视线不好……” “你哪那么多废话!” 这…… 程思钦和顾骄阳还好,可是程思慕的脸却在顷刻间变得煞白无比! 这是赵昱! 是赵昱和战祺的对话。在十年前,在进行那场致命比赛之前! 赵昱他,果然回来了。 “阿慕,怎么了?是谁在说话?” “赵昱……” “什么?!” “哥,赵昱来了,我们都要死。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我们,都要死。” “……” “所以,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我不希望更多的人卷进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只是……”一阵悠扬的音乐打断了他的说话。 都这个时间了,谁会打他的工作电话? 程思慕接了起来,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比方才更糟糕了。 “陈峤出车祸了。三车追尾,七名警员死了三个,剩下的四个昏迷不醒。” “……” “怎么会?” “他们今天去了哪里?” “乌石山。” “那陈队长……?” “听说伤得很重,有一片玻璃扎进肺里,可能……”程思慕说不下去了,连警察都敢下手的“他”,确实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真真切切的鬼,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对病房内的三人来说,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在的关键是陈峤的生死。 如果陈峤死了,那么就代表他们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一个人能与“他”抗衡。程思慕就要做好一切重来的打算。 如果陈峤活了,那说不定就峰回路转了。 因为从案发到现在,只死了他们七个人当中的三人,现在死亡名单上终于加进了外人,这意味着什么? 陈峤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凶手,狗急跳墙了。 程思慕将自己的这番猜测说出来,其他二人深表赞同。程思钦更是即刻出去打电话,要求将包括陈峤在内的四名伤者转到仁风医院来,并倾半个警局的警力日夜保护,且下死令让医生全力抢救,确保不能再死人了。 经过一晚上这么多事,程思慕觉得自己的胃痛又有卷土重来的态势,他跌坐在沙发上,把顾骄阳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事,你出去看我哥安排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可是你……”顾骄阳担心地看了他几眼,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程思慕终于可以放松了,他整个人摊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那一阵高过一阵的疼痛。 “还好你没事。奕然,还好你还在我身边。还好他的目标,从你换成了我。”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们各自以为自己是下一个死者,殊不知,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却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光芒。 江奕然那张被氧气罩笼罩大半的脸,不知何时,早已流下两道透明的痕迹。 …… 天亮,有人为之生,有人为之死,因为它代表希望。但这个黎明,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又一个黑暗的到来。 昨夜紧急送来的四名警员又因为伤重不治牺牲了两名。 他们的家属、同事聚集在医院门口,脸上均是一片茫然加奔溃。他们不明白,只是好好地去搜集证据,怎么就能躺着回来呢? 最令他们不能接受的是,据勘察现场的民警反馈,这确实是一起三车追尾事故,并没有第四辆车的存在。 也就是说,当时开在最后的警车突然发了疯似的突然撞上行驶在前面的警车,从而引发连锁反应。 这怎么可能呢? 第52章 猴子死了 警察撞了警察,这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完成由英雄到杀人凶手的转变,这让那些民警和家属怎么接受得了? 现在,第三辆车的司机正在抢救室还没有出来。也许只有等他醒过来了,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局长,要不您先回去?我们……” “不了。”头发半白的老人挥了挥手,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从走廊的深处传来。 “猴子啊!!!我的儿!!儿啊……” 一个老妇人在别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摔倒了好几次。 几个民警见状连忙几步上前去帮着搀扶,可是却被老妇人一把挥开。 她脱力似地往前跑了几步,直接重重地跪在地上。 “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你不是说只是去看看,晚上回来吃饭吗?你回来啊!你倒是回来啊!” “阿姨,您不要激动,张正他,是因公殉职,我们……” “你走开!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儿子?!” “阿姨,事故我们还在调查……” “去你妈的调查!我们都听说了,凶手就是你们警察!你们害死了我弟弟,总得给个说法吧?就这么轻飘飘地两句话就想把我们打发了!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听说当时跟我弟在一个车上的还有一个警察,人呢?” “那是我们二中队的队长,现在也还在抢救当中。” “我管你什么队长!为什么死得不是他,而是我弟弟?” “这位同志,你说话注意点!” “怎么?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烈士家属吗?” “你!” “行了!对不起,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请宽限几天。” “你就是局长吧?”流里流气的男人上下看了看中年男人一下,“很好,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们等着,两天后,我们要看到回复。” “那是一定。” ……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故意找茬的家属,局长颓然坐在走廊边上的长椅上,“这个陈峤!早就跟他说不要淌这趟浑水!这下好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要老子给他擦屁股……等他醒来,就停他的职吧。” “局长!陈队没做错事情吧!他只是去探查案件的真相,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这样不由分说就停他的职,如何堵住悠悠众口?!这让民众会怎么说怎么想?说我们警察局都是废物!连死了这么多人,却连个真凶都找不出来?还是说警察局长与黑暗势力狼狈为奸,妄图掩盖事情真相?” “蔡志宏,我发现你有当记者的潜质,要不,你也跟陈峤一起停职,去改个行?” “局长!” “警察局长好大的威风,想让谁停职就让谁停职。” “你是谁?”局长眯着眼看着逆光中的那个男人,正要发难,却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俯身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话,他瞬间站直了身子,脸上换了一副表情。 “原来是二少。二少也在这里?” “怎么?蔡局长不知道是谁将人转到这所医院的吗?” “……”蔡局长想起昨晚的那个电话,对方只说自己是最高检的人,并没有明说幕后之人是谁。他以为是陈峤触犯到了哪位大佬的利益,对方要把他们集中在一个医院好控制。 怎么?现在是他会错意了? 不管怎么样,程家的人都是大佛,得好好供着,不得有任何差错。 只是……蔡志宏敏感地发现这个程家二公子似乎对他不是很友好,他不由得猜测,是不是来给陈峤撑腰来的? 早知道陈峤还有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他当初就用不着这么畏首畏尾的了。 唉,老虎打斗,遭殃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小羊羔。 想到这里,他抹抹额上的汗,重新堆起笑容对程思慕问道:“二少,不知您此次过来,是还有什么吩咐?” “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程总。” “……是,程总。” “情况怎么样?”程思慕随意在长椅上坐下来,看了一眼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昨儿个,两个没撑住,去了。还有一个已经被推进ICU了,现在就剩陈峤了。他也……有点严重,玻璃扎进肺里,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的点,否则能当场毙命。” 程思慕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低头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严重?” 蔡志宏没听清,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程思慕没理他,他掐灭了坐下时刚点上的烟,站了起来,“有什么事给我哥的秘书打电话,他的电话你知道吧?” 蔡志宏回想起昨天接到的那个电话,以及电话那头传来的冷峻的声音,吞了吞口水,“知……知道……” “那就好。如果陈峤有什么问题,你蔡局长这个位子,恐怕也坐到头了。” “……是、是、是,我一定保护好他,您放心……” 程思慕冷淡地点了一下头,便走了,他家奕然还在病房里等他呢。 说起来,虽然前前后后加派了十几个保镖,可是没亲自守着,他就是放心不下。 顾骄阳都嘲笑他这是把人当儿子护着呢。 程思慕回到病房的时候,江奕然刚醒过来没多久,正半躺在床上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的程思钦说着话。 程思慕站在门口,见程思钦虽面容冷硬,但也不见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好奇。 江奕然这是在跟他谈什么,能把他拖住这么久都不扭头离去。要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对待“无关紧要”甚至厌恶的人,可向来连五分钟的耐心都不给。 今天竟然这么给人面子。 他因为这段时间频频发生怪事而拉着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和笑意。 “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阿慕你小时候。” “哦?”程思慕拿眼镜斜睨他哥。 程思钦冷硬的脸略有些不正常,“是在说你小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整个一小霸王。” “我现在就不是吗?”程思慕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睛一直戒备地盯着他哥,就怕他突然发难。 第53章 别杀我 好好的一个病房,一瞬间就充满了火药味。 过了好久,竟是程思钦先败下阵来,“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事了,爸妈和爷爷那边,也替你们挡着。”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程思钦走后,程思慕立刻就问,“你跟我哥说了什么?他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我跟他保证,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程思慕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听到这句话。他的心里逐渐升起一个怪异的感觉。 是他想的那样吗? “阿然你……什么意思?” “我们在一起吧阿慕。十年前……那件事,我想起来了。” “……” “对不起,忘了这么多年。顾医生说得没错,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我的病情,那是因为我潜意识觉得这些记忆都是黑暗的,没有阳光的。” “……” “阿慕,这是你的秘密。只要我们先一步把它公布,他就伤害不到你。所有死者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只要你公开了,他就没有什么武器能伤害到你了。” “……”如果是别人在场,很有可能就以为江奕然这又是神志不清了在说胡话。因为他说得颠三倒四,旁人绝对不知所云。 可是程思慕却知道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秘密。” 如果说油画是将结果血淋淋地呈现给人看,那么这每个案发现场都有的纸条,则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程思慕现在可以肯定了,他们每个人临死之前,一定经历过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他们害怕秘密暴露,害怕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人前,于是凶手杀了他们,并且偏偏要在他们死后让他们身败名裂,让他们连灵魂都不得安宁。 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 “奕然……那……你的秘密,是什么?”这句话,程思慕几乎问不出口。 他本以为两人的秘密应该共享,这样两个人就都不用死了,谁知道江奕然听到了之后,却是脸色大变,眼神躲闪。 “这个……我不能说。” “江奕然!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现在是生死关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程思慕终于再次失了风度,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的脸上戳出一个洞。 江奕然上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还是在十年前,他也是这样把战祺从车里拽出来,恶狠狠地瞪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来乌石山?为什么要把赵昱撞下去? 江奕然不能直视他的目光,“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因为我明白一旦说了,你就不会再喜欢这么肮脏的我了。 原谅我的私心。 “阿慕,你相信我吗?”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让我怎么相信你?”程思慕记得,这是江奕然第二次问自己这句话,可是这次,他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我……不能说。但是,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会知道的。你们不是,一直想要催眠我吗?” “你……”他知道……没有人跟他说,他怎么会知道的? “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我自有我的渠道。”江奕然垂下眼眸,有些自嘲地想,你以为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阿慕,你不知道呢,我也是个收集秘密的高手。 程思慕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床上,把手覆在江奕然的手上,与他十指交缠,“奕然,你这是要跟我确定关系了吗?” “嗯,我总不能委屈你。”难为江奕然在此刻还能笑得如沐春风,不带一点阴霾。 于是程思慕掏出手机,对着两人交缠的大手咔擦几声拍下了照片,等待合适的时机发到网上去,或者群发给各大媒体的邮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玩就玩大的。 想到这里,程思慕心里不由得涌出一阵快意,你不是很欣赏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吗?那我不惧你,不惧人言,不惧法律的制裁,你还能从何处击垮我? 而就在程江二人互通心意之时,拘留所的战祺却并不是那么好过。 抓走他的人没来得及提审他也没来得及给他定罪就出了车祸躺在医院生死不知。 本来如此大好的时机,战铮是可以活动一下把他弄出来的,可是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先是他过审的几个大项目被爆出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再来,竟然有人举报他多次收受土地开发商的的贿赂,数额较大,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也足以引起注意,他现在已经被最高检派人控制起来了,日日接受审问。 调查组的组长不出意外正是三十六岁的程思钦。 而在此危亡时刻,战家真正的顶梁柱战老爷子却是躲在老宅里足不出户,一副与世隔绝不问世事的样子,看来是要彻底放弃这对儿孙了。 长京的圈子都炸开锅了,纷纷说这老爷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这招弃卒保帅用得好。只是,在午夜梦回,会不会对他的骨肉存有一丝不忍和愧疚之情,这就不得而知了。 昏暗的单人间里,战祺像个老鼠一样蜷缩在脏兮兮的墙角,他将头紧紧埋在膝盖里,尽力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个团,好似在躲避着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不要……不要过来……我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饶了你,谁来饶了我?”清澈的少年嗓音在这十几平米的小地方响起,带着回音,平添了几分空洞和阴森。 “谁?!谁在那里?!谁在说话?”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有……没有……”战祺把头埋得更深了,他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 “没有吗?阿祺,你不是因为爱我才杀了阿昱吗?怎么不承认了?难道你对我说的,都是假的吗?”这回,少年音竟然换成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还伴随着娇媚的笑,这曾经是战祺最喜欢的笑声,可如今,他只觉得从脚心到头顶慢慢泛起了鸡皮疙瘩。 第54章 绝望 “媛媛……媛媛……对不起媛媛……”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哪怕战祺如何将自己一缩再缩,那鬼魅般的脚步声也始终如影随形,渐渐靠近。 质问还在继续,有时男声,有时女声,到了后面,他甚至还听到了孙耀虎和郁茗的声音。 来了……他们都来了…… 他们都想要自己死…… “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只能反反复复说着这两句话,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整个拘留所的人竟像都死绝了一样,没有人过来查看。 “滴答,滴答。”这是水的声音。 可是自己这间屋子怎么会有水滴落,除非那是血,除非,还有别人。 战祺已经被他自己的想象折磨得快精神失常了,他不敢抬头,害怕他一抬头的话,就会看到可怖的场景。 可是现实由不得他不抬头,因为他觉察到那如扣在心上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自己,已经在自己的面前停下了。 自己面前……自己面前有“东西”! 这个认知让他陷入了更加深刻的绝望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几平米的小空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安静得只能听见战祺的呼吸声。 走了……走了吧…… 战祺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又躲过了一劫。他带着诡异的微笑,慢慢地抬起头来,可是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的时候,他的瞳孔陡然放大,笑容凝固了。 外面又开始打起雷了,看来这个年初是彻底安宁不了了。一道闪电摄下来,光亮透过天窗照在墙角那人青白一片的面孔上,他大睁着眼睛,比任何时候都像鬼魅。 拘留所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和往常一样。 黑暗中,有一只垂下来的手,缓缓按下录音笔关闭的按钮。 …… “什么?战祺死了?!” “是,死了,并且死不瞑目。初步判定,死亡原因跟周媛媛一模一样。” “心梗?” “对,如果他没有家族遗传史,那就是,这又是一桩密室杀人案。” “拘留所的人呢?让嫌疑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死去,他们难辞其咎。”程思慕压低嗓音,站起身跟着Tom走到病房外面。 “说来也怪,事情发生的时候,拘留所没有一个人,他们全都睡到外面去了。” “什么意思?” “催眠。” “又是催眠?” “是的,这种诡异的催眠手法我们已经接触过不止一次了,不得不防。老大你上次不也中过招吗?据那天晚上值班的警员说,他们忽然什么都不知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院子里打起了地铺。”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程思慕肯定觉得他这是在瞎扯淡,可是现在他知道高水平的催眠完全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甚至操控人去杀人,自杀都有可能。 这么说,幕后之人身边还有一个高级催眠师在协助他。 那个人,会是谁呢? 其实程思慕脑海里已经有两个人选了,一个是在国外给江奕然治疗的医师,另一个就是,顾骄阳。 那个外国人有问题自是不用说,程思慕早已经查清了他的所有履历并派人把他控制起来,也问过他了,她说只是一个神秘人要他这么做的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他都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要怎么作案? 所以最可能的人选,只有顾骄阳…… 不,不会的,他们十年的朋友,从自己被放逐出国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在自己最绝望的那段时期,不间断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呢? 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就是。因为他恰好在那段灰色时期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陪伴十年,甚至跟随自己回国。 而一切诡异事件的开端,就是在自己回国后。 而且,被他一直忽略的一个事是,他的那次中招,也只有顾骄阳和自己的大哥在身边,还有那重新回放的,关于十年前的对话…… 程思慕越想越头疼欲裂,他觉得真相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是就在这时…… “阿慕,你怎么在这里?我们约好了,今天就对江奕然进行催眠,现在时间到了。” “……”程思慕背对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阿慕,你怎么了?他是谁?” “我助理,来跟我说公司的事。阿阳,今天的计划可能要取消了,奕然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好,还是等过几天再说。” “可是催眠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相反,它是一种治疗。” “顾骄阳,奕然不能受刺激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现在催眠他就是逼他剥开血淋淋对我心,强迫他接受那么多不堪的记忆,还说对身体不是一种伤害!顾骄阳,奕然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那么这次听我的。再缓缓,至少得等到陈峤醒来之后。” 他也没说江奕然已经恢复一部分记忆了。现在六个人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了。 如果他们两个之间有一个必须先死,那么他希望是他。可巧,江奕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是谁?赵昱的亲人?” “你觉得我是谁。” “父亲?哥哥?母亲?” 不是江奕然疯了,连男女都分不清,而是视频里的那个“人”,大概是使用了什么高科技变声器,把声音变得亦男亦女的。 “你想复仇。你的最后一个目标是我,对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语言诱导对我有用吗?小家伙,你很聪明,比那个自作聪明的程思慕厉害多了。” “……”江奕然活到二十七岁,第一次碰到叫自己小家伙的人,这让他不禁泛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你们任何人的秘密。被我知道秘密的,都得死。”这句话说完,电脑里就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十分刺耳,视频也随着那声响变成了雪花,不久之后全屏就黑掉了。 第55章 死人如何作画 就在屏幕黑掉不久之后,程思慕推门走了进来。江奕然因为神经高度紧绷,听到这声响之后还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见是程思慕这次放松下来。 “你回来了?陈警官怎么样了?” 程思慕对他说的是,自己要去ICU看陈峤,故此江奕然有此一问。 “情况基本稳定了,转到普通病房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陈警官这是无妄之灾,说到底,是我们连累了他。阿慕,等我出院了,我们去那些出事的警官家里看看吧,听说有一个叫猴子的,阿慕你是不是跟他接触过?” “嗯,我怎么也没想到,人就这样死了。这几天看多了生离死别,奕然,我突然发现,我没办法想象世界再也没有你,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那就不要想象,我会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程思慕把头抬起来,发现江奕然两眼放空,盯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才发现这台电脑,赶紧单手拿着把他放到江奕然够不到的地方。 “不是说了,电脑有辐射,少玩一点。” “知道了。”江奕然虽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以为然,看得程思慕又生气又心疼。 他只道江奕然在关心外面的事态发展,却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他已经和整个事件的终极策划者见过面了。 虽然对方带着一个可怖的面具,并身处一个黑屋子。 不出他们所料,在战祺死后的那个下午,有关他们父子两人贪污受贿以及利用职务之便为一些不法土地开发商大开方便之门的犯罪事实就有理有据地通过媒体呈现在人们眼前。 他们的犯罪手法很罕见,竟然是利用画展来大型敛财。具体操作是这样的,战祺借口老爷子喜欢油画频频在长京各大繁华地段办一些画展,展出很多新晋画家的作品,并将那些作品炒到高价,暗示那些地产开发商前来购买。据警方调查得知,不久前死去的黑心地产商孙耀虎,就从战祺父子手里买下过不下百幅的油画作品。 好个“别出心裁”,好个处心积虑啊! 好在苍天饶过谁,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有关战氏父子的一切过往,又将重新调查,受理这些的,正是铁面无私的程思钦。 可以这么说,战祺的死亡,带来的是战家的灭顶之灾。 说灭顶之灾,其实不大恰当,因为覆灭的是战铮这一房,战家还有一个不动如山的老爷子,以及其他两房。 “大哥,这是我从一个老警员手里得到的仅存一份关于十年前车祸的档案,希望可以帮上忙。” “难怪警局没有档案,原来是被藏起来了。那位老警员是谁?” “人家不愿引火烧身,大哥你就不要追究了。”他可不敢讲这份档案是江奕然给他的,不然岂不又惹得大哥对他更加怀疑。 真是很奇怪,明明江奕然身上有诸多可疑之处,可是他就是坚定地认为这些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程思慕摇摇头,继续打开公文袋,一次次地往外掏东西。 “这是战祺记录油画交易的账本,里面除了那些惊人的数额,出现最多的就是这个'顾飞飞',他似乎是他们的长期合作者。可是这个人失踪已久,怎么也找不到。” “顾飞飞死了,六年前FG大学毕业就死在地下室了,因为没有亲人在世,平时人缘也不好,竟然好几年都没人发现。前段时间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是一具骸骨了。” “那……”程思慕突然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心直窜头顶,“死人,是如何作画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直以来,都是有人冒顾飞飞的名来画这些'地狱油画'。我记得,你的江奕然也是FG大学的高材生吧,还是顾飞飞同专业的学弟。” “你怀疑奕然?!不可能!我鉴定过,奕然的画和顾飞飞的画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一手。” “你真的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吗?你真的相信他是无辜的吗?他如果真的无辜,第一个死去的就是他。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吧?思慕,永远不要把江奕然当成无害的小白兔,你想想,那样的一个身世,那样的一个成长环境,他一个小孩,是依靠什么长到这么大的?他的手腕硬着呢!” “阿慕。大哥,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程思慕恍惚转头,就看见江奕然穿着病号服站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 他突然一阵心虚,不知道自己方才与大哥的对话他听到多少。他快步走上去,扶住他的胳膊,“怎么出来了?” “睡醒了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了。” “那我们进去吧。”说完就扶着江奕然径自走了,也不管程思钦一瞬间阴沉的脸色。 江奕然虽然觉得有些不太礼貌,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只是回过头来歉意地朝程思钦笑了笑。 程思钦的脸顿时更加阴沉了。 再说程思慕一路上不由分说地把江奕然扶进病房,把他安置重新在病房上。 “以后别再一个人出来了,至少要叫两个保镖跟着。” “我没事儿,倒是你,我看刚才大哥的脸色不是很好,你们……吵架了?” “……奕然,我们刚才的话,你其实听到了对吗?大哥他……” “我知道,大哥一直对我有些成见。这也难怪,毕竟,我这样的身份,始终配不上你。” “……”程思慕又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场宴会,自己的长辈拉住自己,不让自己过去跟江奕然打招呼,他们用最轻蔑的语调说着,“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程思慕始终记得,江奕然望着自己这边的那个眼神,那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蕴藏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他听见了。 十几年前的他跟刚才一样,听见了关于他的对话,可是现实让他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第56章 反常 想到这里,程思慕非但没有怪罪他刚才的隐瞒,反而更加心疼他了。 他为他感到心酸,为他感到不甘。 他安慰他,“我程思慕也是个普通人,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如果,我大哥曾经对你说过什么,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慕,大哥没有对我说什么,相反,他还让我好好跟你过。” “……是吗?” “嗯,其实大哥早就不反对我们的事了,他说你爷爷和爸妈那边他会暂时挡着,等到我有资格踏进你家的那一天。” “他真的这么说?” “其实你大哥很爱你。我那天跟他说了最近发生的事,他就跟我说了这么一番话。大概在生死面前,我们这样的感情也算不得什么吧。” “……”程思慕看着反而安慰自己的江奕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他们现在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角落,也许是胡同深处,也许是某个废弃的仓库。与这些相比,他们不容于世的感情确实不算什么。 当一个人没有弱点的时候,他也就相当于筑起了铜墙铁壁。 “谢谢你,奕然。”这个人永远是这么温柔,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 这一幕,伴随自己走过十年的岁月。 赵昱常说,他们这群人中,耀虎胆小怕事,战祺嚣张不可一世,自己也不好惹,可最让人看不透的,偏偏是性格最软的江奕然。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笑容地底下藏着什么。 “没事,我们不是情侣吗?” “……” 这句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连江奕然都有些吃惊。江奕然想,程思慕会不会怪自己唐突?毕竟他们一直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他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程思慕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惊了一下,但随即心里就涌起淡淡的感动,耳尖难得红了一下,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过了很久,他才试探着问,“你认为……我们是情侣?” “不是吗?”江奕然反问,“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程思慕真的想说我以为你只是要帮我躲开“他”的攻击才配合我的。 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自己十年暗恋能够得到结果。 “奕然,你……真的想好了?”程思慕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然地屈起,眼睛却很认真地看着他。 “……”江奕然给出的答案是慢慢地俯下身去,在他的嘴角上印上一吻。 当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却被程思慕猛然按住头,对准他的嘴唇狠狠地咬下去,像是要把十年来的缺失和思念补回来。 恍惚间,程思慕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肢体交缠的雨夜。那时候还有几天就放寒假了,大家说要聚一聚,结果就都喝醉了。 也不知道是谁走错了谁的帐篷,总之程思慕醒来的时候,发现眼镜被打碎在手边,自己和江奕然上半身都没穿衣服抱在一起。他动一动,身下就流出白色的浓稠液体,还伴随着撕裂般地疼痛。 程思慕当时完全慌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算再老成,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罢了。他不敢想象,如果让别人尤其是战祺看到了这一幕,会怎么造成怎样毁天灭地的后果? 他也不敢承受江奕然的目光。毕竟江奕然只把他当兄弟,而自己却一直对他存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他害怕他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他说,“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哪怕,承受的那方明明是自己。 于是,他选择了趁江奕然和其他人还没醒的时候,收拾干净了现场,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睡觉。 等江奕然醒来的时候,程思慕隐约带了点期待。可是上天注定让他失望,江奕然对昨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一点印象。 他还是那么温柔,看自己脸色苍白会很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哪不舒服,看自己眼神躲闪,也很体贴地不再过问,只是在今后的一整天都很照顾自己。 这样好的他,让他怎么忍心苛责? 怪不得有人说江奕然是完美情人,他的温柔可以很轻易一个没有感情经验的人沉迷其中,可是深入之后却发现,他其实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奕然……江奕然……我……”爱你。 “我知道。”江奕然反客为主扣住程思慕的脑袋细细地亲吻着,也不知道大病未愈的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唔……唔……够了,奕然……”程思慕还存有几分理智,他接着亲吻的空档错眼去瞧那边的窗户,窗帘没拉,外面的光亮照射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不由得空出一只手挡了一下,同时心里涌上浓浓的不安。 “奕然……好了……”他用手推着江奕然,想要直起身子,结束这场意乱情迷。可是江奕然貌似意犹未尽,此刻的他,就好比一头野兽,好不容易吃到手的食物,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他顺势抱着程思慕往反方向倒在床上,变换了体位。头一低,继续咬在那片嘴唇上。 “一会……就一会……” “奕然,不要了……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 “……” “真的!窗户外!窗户外有一双眼睛!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可是……我们继续。”如果程思慕这个时候把眼珠子转过来,就有可能看见江奕然的眼圈整个都发红了,眼睛里带着不同于往常的偏执和疯狂。 他的另一个人格出来了。 “奕然……嘶……”耳垂被咬了。 “专心点。”江奕然把人的头摆正,一边亲吻着,一边用四肢去压制他的四肢,并腾出一只手摸向他的腰间,竟是要解他的皮带! 程思慕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忙挣脱出一只手覆在江奕然不断往下的手上,“奕然!” 抬头,却发现他的神情是多么的扭曲,心知不好,赶紧要按下急救铃。 第57章 局 可是江奕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再度禁锢住他的双手。 “奕然!奕然!松手!” “我不松!松开手你就走了……” “我不走,我答应你不走,你先松手好吗?” “……”江奕然的回应是依旧不松手,并把头埋在程思慕的肩膀。过了一会,程思慕觉得脖子像被什么打湿了一样。 “奕然?” “妈妈,不要杀我……妈妈……” “奕然!奕然!你快清醒一点!奕然!” 顾骄阳推开昏睡的江奕然,“阿慕你没事吧?” “你给他注射了什么?!”程思慕赶紧爬起来拍拍江奕然的脸,“奕然?奕然?” “镇定剂而已,阿慕你也太紧张了。我还能害他不成?” 程思慕皱了皱眉头,有点怀疑 刚才那管真的只是单纯的镇定剂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信不过我?”顾骄阳的表情有些怪异。 “我没有信不过你,只是最近有些草木皆兵了。”程思慕叹了一口气,“快来帮我。” 两人于是合力把昏迷的江奕然在床上摆正,给他盖了被子。程思慕下意识掏出一支烟来就要点上,但随即又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便把烟随手放在桌上,转身走到窗边。 他的感觉没有错,在这栋楼对面的某处,确实可能存在着一台望远镜。有人在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极有可能是在他们的平层,六层。 那么是在哪一栋楼呢?东南方向,亦或是正对面? 可是这件事不能交给顾骄阳,他已经不信任他了。 程思慕想了想,觉得还是交给Tom比较保险,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 “阿慕,你也看到了,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催眠势在必行。” “你给我点时间再考虑考虑。” “好吧。”顾骄阳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江奕然,目光沉沉,“你可别心软,能不能抓出'他'就看这了。” 顾骄阳走后,程思慕回到床边,握着江奕然的手,“阿然,你究竟有多少秘密?你究竟忘了多少事?” 为什么战祺死了复仇还没结束?为什么“他”非要赶尽杀绝? 是不是因为他害怕?害怕他的秘密曝光于天下? 那张“我知道你的秘密”的纸条,不过是虚张声势,混淆视听。真实是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老大,出事时陈峤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已经取过来了。” “我知道了,送回公司吧,晚上我过去一趟。” “是。” 程思慕掐断通话,取下耳机,去了趟洗手间。 而此时,门外有一双眼睛正看着里面的一切。 …… 晚上十一点,程风办公室。程思慕坐在老板椅上,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里面正在放着江奕然病房的监控。 “老大,如果您实在不放心,为什么不亲自在医院守着?” “我在的话,他就不会出手。”行车记录仪他在之前就已经听过一遍了,抓出的关键词只有一个,“长命锁”。 这三个字,被程思慕拿出来写在本子上,并用大红色的笔标注出来。 从他们的谈话中,他知道猴子的爷爷有一本专门收录这种纪念品的册子,里面可能会有发放到哪个家族的标注。 现在问题是上哪找册子? 猴子说,不知道被他妈弄到哪去了。那自己能怎么办?去他家找吗? 可是他们家人的态度,那天程思慕也看到了,贸贸然进去恐怕会被赶出来的吧? 程思慕十分头痛,正想靠着椅背休息一下,却突然看到原本一片安静的视频里突然有了动静。他眸光一厉,坐直身子,双手不自觉地交叉握紧。 有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推着小车进来了,他缓缓走近江奕然睡着的病床,将小车停稳,从上面拿起一管药剂和一根针管,经过消毒等一系列程序后,他将针管缓缓推进药剂中。 “老大,可以叫他们行动了吗?” “不,再等等。”程思慕只要一坐回这个办公室,立刻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断指点江山的程总。 “是。” 白大褂单手拿着还在往上冒着药水的针缓缓接近江奕然,就在他抬起江奕然放在床边的左手,即将将针扎进他的手臂的时候,江奕然突然睁开眼睛。 白大褂似乎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放开他的手,并后退一步,随即又马上反应过来,要给他强行注射。 可是这回却被江奕然抓住了手腕,“你是谁?” 白大褂不语,他的面色狰狞了一瞬,眼睛发出凶光,随即挣脱起来。 岂料江奕然手劲大得很,白大褂挣脱了半天都挣不开,他于是用另一只手去拿针管。 江奕然也没闲着,他半撑着起身,将白大褂掼到床上,用吊着吊瓶的手去夺针管,结果血液逆流,管子瞬间变得通红,看着程思慕瞳孔紧缩,几乎忍不住要站起身夺门而出。 “放手!”白大褂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你是谁?” “杀你的人。”白大褂还没有停止挣扎,江奕然觉得他的目光就像一条毒蛇,让他的后背凉飕飕的。 他低头静默了一瞬,索性用埋着针头的那只手抓紧白大褂,用另一只手扯下线,随后紧紧握住他握着针管的那是手,用力一捏,针管终于掉到被单上。 与此同时,病房的灯亮了。 “不许动!警察!”一队穿着制服的人破门而入,很快就制住了白大褂,他们把他双手反剪到背后,戴上了手铐,其中一人上前揭下他的口罩。 不是顾骄阳。 监控外的程思慕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可随即,他的心沉下去了,因为江奕然惊呼一声。 “你……骆医生?” 是他?江家的御用医师?他怎么也扯进来了,看来,这里面的水,果然深得很啊。 那个“他”到底是布了一张怎样的大网?是不是各大世家里都有他安插的人手,那么警局呢?警局是不是也有? 程思慕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后背冒冷汗。能耐大到通天的人,真的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第58章 回家 那边事了后,程思慕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行车记录仪的影像,均没看出什么不对,看起来后车好像是突然撞上了前车。 乌石山这个地方当真是邪门得很,江奕然那天劝自己不要染指那块地皮,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好在战铮倒台,这个项目也暂时停了。 说起战铮,战家现在估计乱得很。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程思慕叹了一口气,看来几日后的追思会少不得要请战老爷子出山主持大局了。 追思啊……程思慕想,战祺这种人,有什么值得追思呢? 可是,当他把这个当成笑话跟江奕然提起的时候,江奕然却说,“别忘了还有账本,只要有那个东西在,就没有人觉得可笑。” “可是账本不是……”程思慕记得他已经将油画交易的账本交给了大哥,而且那账本还是眼前这人给他的。 “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不过不是唯一。” “不是唯一?” “对,原本的账本就有两个。一本记录交易总数额,也就是我给你的那本。可真正致命的,却是另外一本。” “……”程思慕屏住呼吸,他隐隐能察觉出江奕然接下来要讲的是什么,那是连他都不能承受的真相。 “那本账本上,详细记录了与战家父子进行油画交易的全部家族,这其中不仅包涵地产商,更有政界军界的一些人。只要账本还握在战铮手中,那些人就得唯他马首是瞻。” “那你说……战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吗?” “应当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任由战铮和战祺胡来多年。” “……”他猜得没错,果然那位,才是最恐怖的存在。如果谁与“他”有一争之力,那么必是战老爷子无疑。 坊间传言战老爷子不理世事多年,已经完全隐退了,可是从小在程家长大的程思慕,却没有他们那么天真。 如果他真的激流勇退,那么战家早就在当年就被其他人瓜分干净了,如何还能在十几年后屹立不倒? 程思慕之所以敢得出这个结论,那是因为谁都可以看出的一个事实——战家后继无人。 这不得不说是战家的悲哀,老爷子的悲哀。 显然,江奕然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他轻声说:“恐怕,这次追思会,不会平静了。” 程思慕握紧他的手,“他人怎样,都不关我们的事。奕然,那天你跟着我,不要离开。” “恐怕不行。”江奕然低下头,“那天我要跟江家的人一起进场。” “那我与你一起。” “思慕……你没必要如此的。” 程思慕竟要为了自己放弃以程家人的身份入场,这份情,恐怕终此一生,自己都没办法偿还了。 四月四日,那天下着小雨。不过是午后,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直叫人心里透不过气。 江奕然那天早早换了身黑色西装,胸前带着一朵白花,来到江家等待和众人一起出发去西山陵园。 这是江三少十年来,第一次踏进这座大宅。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各种不堪回首的回忆就纷至沓来。 十三岁的时候,他被接回江家,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又瘦又小又有些阴郁的小子,在那么多光鲜亮丽的人面前显得可怜又可悲,几乎不敢抬起头来。 这样的自己,自然不讨父亲和继母的欢心。继母常对自己说,做人要知足,自己是江时人所有私生子中唯一被江家承认,入了族谱的,所以要感恩。 自己一开始确实也是这么想,所以在继母第一次将自己关进地下室,第一次拿针扎进自己身体的时候,他都咬牙忍了没说。 兄弟姐妹欺侮自己,他也是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与他们计较。可是渐渐地,他们变本加厉,还带着其他人过来肆意围攻殴打自己。 所有人都在这院子里围观嗤笑,只除了一个人,那个名叫程思慕的少年。 那个人是程家的次子,含着金钥匙出生,尚不知人间险恶,仍保留着一份善良的天性。他冲上来喝止了那伙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畜生,并打了踢得最凶的人两巴掌。 接着,他蹲下来扶起了自己,看自己浑身是血,似乎吓到了,扭头大叫着请医生。 多么美好的回忆啊,转眼,都过了十多年了。 “然少?”管家大概是看江奕然在院子里发呆了许久,不耐烦地出声提醒他该进去了。 江奕然身子微颤了一下,这才醒过神来,抬脚走上台阶。 门开的时候,大概是听到动静,客厅里的人都转过头来望着同一个方向。 “哟!这不是我们的三少吗?舍得回来了?”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大姐。” 没有人回应,江奕然也不在意,寻了一个角落就要坐下来,他身体还没好,又接连几天耗费心神没有好好养病,此时心力有些透支。 “没有规矩,长辈叫你坐了吗?” “对不起。” 倒是江时人似乎有些不忍,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那个奕然啊,你要坐就坐吧。休息一下我们也要走了。” “呵呵,江三少好大的架子,让我们一大波人等他一个。现在还像个大爷一样,是不是还要人给你端茶送水啊?”又是最开始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江奕欢!非要在这个日子找不痛快是不是?!奕然啊,你别放在心上,你二哥就是这个脾气你是……” “我知道。” “……”放在以前,江时人被打断了说话,必定是要发脾气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发作。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家和万事兴。” 听到这句话的江奕然心里冷哼一声,但表面还是一派恭敬,“我休息够了,父亲。我们可以走了吗?” “什么时候走,岂是你能做决定的?”江夫人就是看不惯这个继子,总是一派虚伪的样子,让自己恨不得把他的笑容撕烂。 “咳咳,”江时人的表情越发不正常,他忽略了妻子的脸色,“那就走吧。” 第59章 诡异的送别 于是,一屋子的人便互相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就相继走了出去。江家二少最先,他经过江奕然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江奕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理他。江二少看他那样更觉窝火,倒是江大少看不过去了,大喊一声,“江奕欢!” “哥!” “走了。”说完便不顾他的不情愿,直接抓了他的胳膊就拖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看江奕然,正好江奕然抬头。 于是两人的视线便在空气中交汇,江奕然悚然一惊,忙调整状态给了他大哥一个清浅的微笑。 江大少摇摇头,将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驱散出去。 江家家主也同夫人带着第三代紧随其后,江奕然在他们都出了门关之后才迈开了步子。 “然少,你这是何苦呢?” “江叔,你不明白,这么些年,我受够了。” 在江奕然要跨出这道门之前,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两句话,他自嘲地笑笑。 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西山陵园。 车队到达山上的时候,小雨终于演变成了瓢泼大雨,天上响雷阵阵,显然不太好让人好过。 江家人一人打着一把伞沉默地走着台阶,谁也没有交谈。 因为战祺死得不光彩,战家又正在风口浪尖上,所以丧事没有大办,也没有在家里举办追悼会,就匆匆把人下葬了。 这追思会,也就移到了山上。 他们上到山顶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来全了。身为死者家属的战家站在右边,一个个脸色绝对说不上好。 战老爷子果然亲自过来主持大局,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便由其他人搬来一把椅子伺候着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大佛,让人不敢直视。 战铮也来了,由四个检察院的人押着,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吧。他眼睛红肿,显然哭得不轻。可是没有人同情他。在场的人,有的只是幸灾乐祸和鄙夷的情绪,少数或许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忐忑不安。 而其他的战家人则安安静静地站在战老爷子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江奕然看了几眼便觉索然无味,遂把目光转向那块新起的大理石碑。 那碑上的字,大概是战老爷子亲手所描,“长孙战氏讳祺之墓”,大气凛然,朱红色的漆让江奕然觉得它随时都会化作血泪滴落下来。而那巴掌大的黑白照片就这么静静地嵌在正中。 毫无生气,意味着这个人是真真切切地不在人世了。 可江奕然还有种不真实感,那人肆意大笑张狂飙车的模样仿佛还在昨日。 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怎么就死了呢?在场的大多数人,大概也是这么在心中问着自己。 他们都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尤其是战祺曾经的朋友们。 他们跟着各自的长辈来参加战祺的追悼会之前,一连几日都是脑袋全蒙的状态,不敢轻易消化这个事实。 在他们心中,战祺一直是长京太子党之首,连他都死了,以后谁来带领他们? 不过,这也从侧面折射出,长京的天,要变了。 而此刻,离得不远的程思慕想的则是,你与他的居所隔得不远,夜里可曾害怕? 是啊,所有人都忘了,这里也曾埋葬着一个赵氏子。 他未满十八,风华正茂,却只能永远长眠于这冰冷地底。如今还要与仇人比邻而居。 何其可悲?有谁真正为他想过?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透着冷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黑白照片。他俯身,放下手中的白色菊花,随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接下来,以家族为单位,人们按照次序纷纷将用作悼念的花束摆放在墓碑前面。不出片刻,空白的地上已经堆满了洁白的花束。在这其中,一束粉红色的香水百合,就格外惹眼。 “这是谁?!”战老爷子以拐杖拄地,大声厉喝,可是没有人回答。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从对方眼中看出愕然。并没有人带来这束香水百合,那么它是怎么到了战祺的墓前。 知道内情的人,如程思慕,如江奕然,也在那一瞬间,彻底白了脸。 香水百合,周媛媛。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赵昱墓边草丛中被丢弃的那束香水百合。 这是巧合吗? 显然不是。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今日前来祭奠的人有一个必是“他”派来的。或者,“他”就在其中! 一时之间,在场人心惶惶,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甚至有人毫不避讳地说了战家做的种种缺德事,并直言战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报应。 这直接惹恼了战老爷子,他猛地站起来,“我看谁再说!!!” 战家后生们赶紧上前去搀扶他,并为他顺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复下来。 可是现场到底是乱了。虽然议论声小了,可是骚动还在。 几个公职人员一看这种情况,只好上前维持秩序。可就在这个时候,墓碑竟也发生异象! 那行大字的油漆竟然陆陆续续开始脱落,并且是成液体状缓缓流下,竟真的像血泪! 原来那不是错觉!江奕然心中骇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程思慕扶住。 “没事,静观其变。”程思慕只在他耳边说了这两个词,竟然奇异般地安抚住了他。 江奕然点点头,不再惊惶,也有精力观察周围人的表情了。 此时,不单单只是战家人,就是他身后的江家人也都是一个表情,脸色差到了极致,显然是没料到这般诡异的事情竟然会被自己撞上,尤其是江二少,扶住自家大哥的胳膊险些跌坐到地上去。江夫人也是摇摇欲坠的,和丈夫两人相携而立才不至于失态。 江奕然心中有些快意,这些道貌岸然的畜生,何时这么的仓皇过?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江奕然想,想必,“他”也一直默默在人群中肆意欣赏这些所谓上层人士的丑态吧。 第60章 香水百合 “还好吗?” “嗯。” “'他'就在这里。”程思慕左右看看,“你说,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毕竟,六个人,现在已经就剩下他们两个了。程思慕悲哀地想,如果能就这么死在一起,也不错。父母和哥哥他已经顾不上了,望着越来越黑的天,他突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或许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在这座长京最大的陵园里。 多好,不是吗? 就在他的脑海被各种各样悲观的思想占据的时候,耳边传来江奕然的嘶吼声。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程思慕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催眠,又是该死的催眠。 如果今天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大概也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吧? “他”在诱导他自杀。 “他”在诱导所有人自杀! 他想让他们全军覆没,想让长京动荡! 不好! “奕然!奕然!手机给我!” 江奕然会意,掏出手机点开播放软件播放了一首歌。这时候,所有人已经都眼神涣散,肢体僵硬呆立在原地,就连四个公职人员也不能幸免。 “是那束百合花?” “是。” “所以,到底是谁放的?” 江奕然没有回答他,他正专心致志地将歌调到高潮部分。渐渐的,已经有人恢复了神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程思慕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天,雨是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打在黑伞在,也打在很多人的心上,突然…… “站住!” 江奕然应声转身,却发现战铮不知道什么时候借机脱离了控制,往后山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个人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就朝那个方向追去。战铮面色狰狞地回头,瞧见情势不妙,就纵身一跃跳过了一个山坡。 “孽障!孽障!快把他绑回来!” 谁也没有想到,战铮竟然会趁这个机会妄图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是他儿子的追思会啊! 程思慕从没想过,人性能恶到这种地步。显然,战老爷子此刻也估计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五十几年顺风顺水的生活,让他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此刻,他只想逃。 万幸,在奔跑的途中他绊到了一块石头,瞬间往前扑倒在地不动弹了。 检察院的人跑上去把人翻过来,却惊异地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鲜血,已经看不清面容了。红色的液体被雨水冲刷而下,混入泥土中,染红了周围的草根。 一人将手放在他鼻下,片刻后抽出,摇了摇头。 他死了。尖锐的石头扎进了他的太阳穴。 战铮死了,死在儿子的墓前,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这场追思会,到底是这样惨淡结局。参加的人都被迅速上山的警方控制起来了。他们还要保护现场,还要一一盘查。 万幸,警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陈峤醒了。 程思慕站在人群外,看别人安抚战家遗属。战老爷子在得知儿子确认死亡的那一刻就骤然晕厥过去了。如今醒过来,正瘫在椅子上由二儿子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胸口。 反倒是江奕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走了上去。 “战爷爷,节哀。” “你是江家,奕然吧?” “是。” “许久不见你了。”老爷子还倒不过气来,战家老大只好代替他招呼,只听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招待不周了。你也看到了,这儿,乱得很。唉,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弄到这个地步。只怕是老天爷……” “老大。”老爷子这会子也缓过气来了。 “你伯父的话,别当真。小然啊,你今天能来,爷爷谢谢你。” “战祺他……老同学了,总归要来送一场。” “好,好,好。小祺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分。可惜,他不懂得珍惜。你去吧。”战老爷子勉强挥了挥手,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江奕然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凝视老者,最后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战祺的墓前,对着那照片中那肆意张扬的笑脸,深深地鞠了三次躬。 死者为大。 无论何种恩怨,都应该随着死亡而消逝。 只是,战祺,你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在十年前,你做了手脚害死赵昱的时候。 还有战伯伯。 会有今天这般下场,不过“因果”二字而已。 程思慕不知道何时已走到他的身边,同样弯下腰鞠了三次躬。 “十年前,我们几个也是这样,并排站在赵昱的墓前。” “……” “我知道,奕然,其实赵昱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死了,最伤心的是你。” “……” “只是你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 “……” “奕然,以后不要再……” “不,还有一个人。” “你说什么?”程思慕惊讶地转过头去。 江奕然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共打一把黑伞并肩下山,将所有的纷杂抛到身后。而此刻,粗壮的树后面,一片纱巾露了出来。 这就是轰动一时的“西山陵园”事件,由于长京世家圈子差点被一锅端,从而最终还是引起了当局的注意。当局当天下达指令,命长京市公安局全权负责此事,定要彻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与长京整个政治圈子做对。 龙江分局二分队队长陈峤临危受命,在还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接下了整个案子。 任命书下来的时候,程思慕正好在边上。 “看来他们是认可你的能力了。” “临危受命,成,功劳是别人的,败,罪过是我自己的。”陈峤的鼻子里插着氧管,半躺在床上,呼哧半天,才终于挤出这句话。 虽然声音很小,还断断续续的,可是耳尖的程思慕还是听清了。他宽慰他道:“有我在,你就放心大胆地查。” “只怕,这次的角色,连你都无法撼动。”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想必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已经看过一次猴子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了吧?” 第61章 真相呼之欲出 “嗯。”程思慕点点头。 “纪念册确有其事,并且已经找到了,只是,少了一页。” “少了一页?” “对,少了那关键一页。我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们从那上面还是看到了拥有长命锁的其他家族。” “你是说?” “战家。对方是可以与战家比肩的家族,换句话说,这长命锁很有可能只颁发给当年的四大家族。” “四大家族?!” “对,程总知道吗?” “我听我爷爷讲过。所谓四大家族是只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四大元帅传承下来的家族。战家是其一,其他三家分别是,周,陈,钱。周家在几十年前就急流勇退,现在很少看到他们活动的身影。陈家现在还掌握安全系统,是国家的屏障。钱家掌管财政这一块,是国家的钱袋子。你是说,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三家之一的成员?” “我只是这样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那你觉得,这三家,最可能的是哪家?” “程总心中已有决断了,不是吗?” “陈家,周家。” “说说理由。” “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只是,”程思慕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喜欢屈起食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扣几下,“陈家的当家人,陈连升,不知道陈队长那天在老爷子的寿宴上有没有注意到他。” “陈连升?”陈峤眯起眼睛使劲回忆,却发现自己丝毫找不出那个人的回忆。不过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他倒是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陈连升,陈家现任家主,目前任职国家安全局局长。55岁,孑然一人,无妻无儿无女,为人低调,几乎找不到存在感。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职责所在,如果太高调了有人诟病,也不利于工作的展开。 不过…… 细想起来,陈峤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如果要为非作歹,简直不要太容易好吗?并且造成的破坏力绝对是巨大的。 首先,他掌管国家安全的领域,那么就必然掌握这各种旁人无法了解的隐私,这就和那张“我知道你的秘密”的纸条对上了。其次,他必然掌握着国家不为人知的黑暗力量,如果他操纵那些人为他做什么,那简直是手到擒来,又对上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程思慕,有些颤抖地开口,“程总早就知道了?” 程思慕却是很淡定,“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很可疑而已。而且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从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就好像……他看到的人不是他一样。 换句话说吧,就算真的是他,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一切都是白搭。 “虽然没有证据,但也算是个方向,我们手里握有这么多证物,还怕治不了他的罪吗?” “……”程思慕心想,也许你还真治不了。这个陈峤,厉害是厉害,可是总归是太天真了,不适合跟有身份的罪犯打交道。 程思慕不得不点破他的美梦,“你知道为什么所有证物都是他特意留给我们发现的吗?因为他根本有恃无恐,他不怕暴露自己。” “!!!”陈峤在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被人兜头泼下来一盆冷水,所有的激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你、你是说?” “陈家人动不得,这是建国以来的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因为陈家代表安全,动了会引起国民对国家的不信任,从而引起动乱。” “那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陈峤艰涩地吐出这句话,“这么大颗的毒瘤,我就不信政府能坐视不理。” “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可是除非是那种危害整个国家安全的重罪。” “那你的意思是,只是死了几个人算不得重罪咯?” “你小声一点。”程思慕皱了皱眉头,“事在人为,如果他的行为让那位感到了威胁,自然就会动他了。” “现在,我们该说说周家了。” “周家?这又关周家什么事?” “周家,是周媛媛的本家。” “周媛媛?对了!我昏迷这段时间,周媛媛的尸体怎么处理?战祺,战祺已经,唉……如果他活着,现在也不用又陷入了死胡同,那帮人!我一不在他们就……” “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对方的手法太高明。我查到一点东西,你看看。” 陈峤接过那几张纸,粗略地看了几眼,他就扣上了,“周媛媛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心理学,主攻催眠方向?” “是,因为是选修,一般认为是学着玩的,不过皮毛,所以理所当然就被忽略了。事实上,那只是个幌子,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放弃过这项功课。” “那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周媛媛做的?她……她……”她没死? 这句话,陈峤好不容易才没有脱口而出,因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死人能复活? 可是,程思慕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别忘了,顾飞飞,也是个死人。” “……”高啊,确实高明,“他”利用两个“死人”来替他做事,一旦真相大白了,他就可以推到死人身上,让人们只以为是厉鬼作怪,而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他会抹去他存在过多人一切痕迹。 陈峤将上述话对程思慕说了,程思慕说,“不,是三个死人。” “……” “顾飞飞,周媛媛,还有……赵昱。” “……”确实是这个理,无法反驳。 陈峤现在已经完全收起了最初对程思慕的那几分轻视与审视,取而代之的是完完全全的敬佩。佩服程思慕缜密的思维和冷静的态度。 “所以现在主要有两件事,一是查查陈连升与赵昱的关系,二是确认周媛媛到底有没有死。” “好,我马上让人去办。”陈峤现在已经对程思慕言听计从,就差叫他老大了。 有时候陈峤甚至认为程思慕比自己更适合当刑警,因为他足够冷静。 第62章 绝望梦境 离了陈峤的病房,程思慕就接到了顾骄阳的电话,他说,江奕然找到他,约他今天下午进行催眠。 江奕然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不跟他商量一下?! 程思慕一瞬间慌得手机几乎都握不住了,再也没有之前的冷静自持,他颤抖着声音问,“在……在哪?” “……” 问清楚地址后,他马不停蹄地开车赶去了。可就算是他一路闯了几个红灯,被交警举着喇叭呼唤了几次,赶到的时候,催眠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他只来得及看到江奕然半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眉头紧皱,脸上布满了冷汗,他的两只手正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不好,非常不好。 程思慕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仿佛被人揪成了一团,他几乎是踉跄地闯进去推开围在床边的几个白大褂,“停下!停下!我叫你们停下来!” 他的手不断地挥动,可是那些人不动如山。顾骄阳见状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肩膀,“思慕!你冷静一点!思慕!快好了!快结束了!江奕然没事!他没事!他只是反应大些……你不要激动……他比你想象中的坚强……”最后那几句话,他越说越觉得没底气,只好闭口不言了,只是双手还紧紧地禁锢着程思慕,不让他过去。 “你懂什么?顾骄阳,你根本不懂。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大哥?还是爷爷?” “没有人让我这么做……不,我什么都没做。思慕你听我说,真的是他自己想通了主动来找我说的,不然我能这么干吗?” “我知道,你,你们一直都巴不得他的精神彻底崩溃,变成傻子最好,这样就没有人能曝光你们见不得人的秘密。杀不了他……所以换成了这个办法是吗?” “程思慕!”门口传来一声暴喝,程思慕恍惚回头,却是程思钦大步走来,二话不说又打了几个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了你的口不择言;这一巴掌,是为了你目无尊长。程思慕,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这小子,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还记得你的爷爷吗?” “……”程思慕撇开头,并不说话。 “程思慕!看着我!说话!” “说什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程思钦,你最好给我祈祷奕然没事,否则我……” “否则什么?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程家?程思慕,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姓什么了?你以为你捧在手心的江奕然就干净吗?剥开他的心不知道要比我们脏多少?他手里的鲜血你看见了吗?他……” 就在这时候,一阵悦耳的铃声从床头传来,催眠结束了。 程思慕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挣脱了顾骄阳的手,奔到床边跪下来,双手捧着江奕然的脸,不断地替他擦着冷汗,“奕然……奕然……你醒醒……奕然……他怎么不醒?!” “有、有可能是……” “奕然!” 江奕然突然浑身痉挛起来,程思慕不得不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奕然……奕然……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顾骄阳很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慌了神,“镇定剂!快点!” “奕然……奕然……”程思慕抱住江奕然的头,不断地亲他的眼睛,“奕然,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妈妈……对不起……妈……妈……” …… 江奕然打了镇定之后到底是慢慢平静了下来,最后在程思慕的怀里沉沉睡去。 “给我看看。” “那个阿慕你……看了可得有心理准备啊……”顾骄阳犹犹豫豫地把手中的纸递给他。 不料程思慕却不接,“你说。” “这……好吧。你还记得他那个妈吗?是被他误杀的。”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在程思慕的心上,“你说什么?!” “事、事情是这样的。”或许是程思慕的眼神太可怕,顾骄阳更结巴了。 “江奕然的妈妈有精神病史,这你知道吧?她经常把自己的儿子错认成江时人……也就是江家家主,从而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什么过激的举动?” “打他,捏他,甚至想要掐死他。” “……”程思慕听到这里,心更痛了,他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他记得江奕然刚到江家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青紫,就连脖子上也有两块淤青。程思慕那时候只以为是江夫人做的,却没有想过,那竟是出自他亲生母亲之手。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如果清醒着,恐怕比谁都痛苦。那段日子……这个女人就一边虐待他,一边道歉。” “……所以?”程思慕不敢想象,十三岁之前的江奕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他,早一点保护他。 “在最后一次,她几乎把江奕然掐死,江奕然在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本能反抗。你也知道,十多岁的少年在生死关头爆发起来,力气怎么也比一个病弱的女人大。他把她推倒在地上,结果女人倒地的时候,头重重地撞到桌角,就这样死了。” “……” “之后他也晕过去,直到江时人的到来。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后来的事情呢?” “江时人的儿子怎能有污点,所以他动了江家的势力把这件事抹得一干二净。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了。可是后面不断有人找上他,先是战家,后是……面具人,都拿这件事威胁他。” “面具人?” “对,就是你们说的'他'。他已经多次和江奕然联系过了。” “那他有说……他们是通过何种形式进行联系的吗?” “似乎是通过电脑植入病毒会看到视频影像,这种联系上单方面的。” “也就是说,我们找不到他?” “可以这么说。阿慕……这就是我们给江奕然催眠的全部收获。” 第63章 竟然傻了 “我知道了。”程思慕依旧看着沉睡中的江奕然,连头都没抬,语气平淡得顾骄阳以为他只是在和自己讨论今天的天气。 殊不知此时程思慕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恨不得顾骄阳这个碍眼的赶紧走,他好抱着他的奕然亲亲他,告诉他不要怕,以后一切有他。 江奕然自从催眠成功之后,就一直没醒来过,前几日还会不时发出些呓语,最近竟是连呓语都没有了。就安安静静地躺着,如果没有清浅的呼吸,程思慕几乎要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顾骄阳对此的解释是,精神损耗太过,刺激太大。程思慕闻言冷冷道,“你们既然知道会刺激到他,为何还要同意给他催眠?” 不出意外,又被程思钦赏了一个大耳刮子。自那之后,长京所有人都知道,叱咤商场的程二少有一逆鳞,触之必死。那个逆鳞不巧正是江三少。 这可是跌破了一众人等的眼镜。 这两位是怎么扯到一起的?为何之前一点风声也不露? 他们真是那种关系吗?不少人在心中暗自思量。鄙夷者有之,敬佩者有之,事不关己者有之,但更多的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的人。 可这都过了几日了,也没见人做出些什么。顶多就是嘲讽嘲讽,抹黑抹黑。聪明人都明白,他们都跟自己有着同样的顾忌。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不光政局动荡,就连单纯的世家圈子里也不得安宁。 开春就死了这么多人,到底是不祥之兆。更别说那些人都是家里多多少少带点背景的。 别的不说,就单拉战祺出来吧。祖父是开国元勋,父亲是一部之首,就这样还都这么轻易地死在了看守所里,据说死相极惨。 战家这样的参天大树,不也是说倒就倒了吗? 一切的一切,不正说明了大佬之间的博弈,小虾米掺和不得吗? 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但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所想要的。平生第一次,他感到了急躁。江奕然必须死,因为他知道太多了。他也必须身败名裂,因为之前的死者都是这样的。 可是如今,无论哪一条,他都做不到。 这两个人一点都不怕自己曝光他们的秘密。 那还真是棘手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你不干脆点去死?为什么死的是…… 仁风医院,六楼。 江奕然昏睡第五天,就在程思慕跟往常一样,给他擦了身子之后上床准备搂着他睡觉,就惊喜地看到江奕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他惊喜得几乎叫出来,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发疯似地去按急救铃。等到医生赶过来一通检查之后,江奕然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起初大家都没有感觉到不对,犹自欢喜。程思慕更是喜出望外,坐在床边哪儿也不去,不停地问他哪里难受,头晕不晕,以及渴不渴。 江奕然半睁着眼睛,迟钝地将眼珠子转到身边聒噪的人的方向,还眨了眨。 他现在身体太虚弱了,想来也不太理解程思慕到底在跟他说什么。 程思慕看出他此刻大概说不了话,便安抚地捏捏他的虎口哄他睡觉。江奕然看了他一眼,果然闭上了眼睛,不出片刻就睡着了。 可是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出大事了。 江奕然不认人了,别人怎么叫他也没反应,只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某处。 程思慕嘶吼着让医生滚过来,可是检查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江奕然,傻了。 江家三少,傻了。 不是人格分裂,不是单纯的精神病,他傻了。 这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顾骄阳更是如此。 “怎么可能?!不!这不会!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被刺激一下就傻了呢?!” “怎么不可能?!你来试试啊!那些记忆,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承受?!”程思慕站起来与他嘶吼,什么程家二少的风度,全部都被他抛到脑后。他只知道他放在心尖上十年不敢碰的人被人生生折磨傻了。 他承认他是迁怒。可是那又怎样呢?他动了江奕然,就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思慕对不起我……” “说对不起有用吗?”程思慕重新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江奕然的上半身,把他安置在怀里,仔细不碰到他打点滴的那只手,“奕然?奕然?还认得我吗?” “……”江奕然没有半点反应。 程思慕长叹一声,暗道就这样吧,不禁将他抱得更紧。 对于江奕然的突然痴傻,江家人反应不一。江家大少二少是不可思议之后各自松了一口气,江时人则是一脸痛心,接连来了几日,见他确实不认人,渐渐地也就不来了。反正左右不过是个私生子,自己外面一抓一大把。而江夫人则是依旧派她那个助理过来打探虚实,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渐渐地也不管了。 程思慕看在眼里心中寒心,但也没怎么管。毕竟他们什么嘴脸,长京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没必要计较。 他让陈峤调查的那两件事,也已经有了一点眉目。 周媛媛果然没死,躺在停尸房的那具尸体是仿真塑胶人体,足能以假乱真。 那么陵园对我百合花自然就是她放的,几次催眠也是她做的。 眼下只等她自己现行,走进圈套。 至于陈连升和赵昱的关系……关键点其实还是在那把长命锁上。只要证实那把长命锁确实是当局颁给陈家的,就能证明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因为那么重要的东西,只可能给子侄。 “你说,赵昱的祖父,也在乌石山里颐养天年?” “是,你们要去找他?” “对。” “恐怕找不到了。赵昱的祖父在年前过世了。” “……这可真是,遗憾了。” “不过,当年的事,我多少听长辈提起过,赵昱确实不是赵家亲生。”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陈连升的亲生儿子。 “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疯狂?陈连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现在还抓不住你的把柄? 第64章 黑衣女人 “队长,事情有进展了。” “怎么样?” “我们在西山陵园蹲守,结果发现了一个浑身裹着黑纱的女人前去祭拜赵昱,她手上捧着香水百合。” “那个女人是谁?你们控制住了没有?” “已经控制住了,女人是周媛媛,不过左半边脸毁容了,我们一时还没有认出来。” “……” 果然是死而复生的周媛媛。 “看着她,别让她再死了。我要亲自审她。” “是。” 手下人走了,陈峤才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扒着头发面露苦恼。不知道是为什么,离真相越近,他的内心就越不安。 太顺利了,对方似乎在准备放什么大招。 他把这个担忧对程思慕说了。程思慕毫不在意地说,“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翻不起风浪。我已经说服老爷子出手对付他,我们不用管。” 现在在他眼中,估计什么都不及江奕然重要了吧,包括他自己的命。 “程……老爷子?” “嗯。” “……”陈峤惊悚了,如果这位老检察长出手的话,什么样的毒瘤拔不出来? 老爷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铁榔头”,逮谁砸谁,一点都不留情,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不是这样,陈峤也不会从少年起就一直崇拜他。 只是现在他老了,似乎也没有以前的那股冲劲了,反而有些畏首畏尾的。 不知道程思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说服他。听说前段时间,他们不是闹得很僵吗?因为程思慕间接出柜的事。 “你……你是怎么……” “这你不用管。”程思慕想,我是怎么说服他的,这要怎么说?讲我用我自己的命,用程家的秘密来换? 程思慕,你终于还是成了这样的人。 就在前几天,他又做起了噩梦,梦中,有一个人对他说,“我们都是一丘之貉。” 程思慕,我们都是一丘之貉。 奕然,你看,我从来不是阳光,而只配和你一起待在地狱里。 可是江奕然现在不会回应他,他很乖地坐在床上,眼睛随着程思慕而转动,一只手还紧紧拉着他的手,仿佛害怕他丢下他跑掉。 他现在排斥任何人,就对程思慕十分依赖。 程思慕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等这边事情了了,我陪你出国,再也不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绿树藤萝,一把摇椅,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我们去治病,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江奕然给他的回应就是双手也紧紧地抱住程思慕,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妈……妈……” 程思慕:“……” 这是把他认成他妈了?怪不得这么依赖。突然好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等江奕然好了,再放给他看。 妥妥的黑历史。 程思慕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想着。 顾骄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他干咳了一声打破平静,“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国外的团队联系好了没有?” “好了,我办事你放心。等这边事情一结束,马上就可以飞过去。他们已经制定了好几套方案,我也查了,像江三少这样因过度催眠而导致精神崩溃的,国外也有几例,虽然罕见,但并非不可治愈。” “嗯。” “所以你不用着急。我还看见一个例子,他说有个患者睡一觉自己就正常了。” “嗯。” “嗯什么嗯!你倒是给我一点别的反应啊!”顾骄阳觉得他快被闪瞎眼了,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就算了,周围那若隐若现的粉红泡泡是怎么回事? 江三少可是傻了啊!两人的恩爱还能秀得不矫揉不造作。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程思慕已经知道顾骄阳只是他哥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对他也不再有抵触的心理,也感激他不留余力地帮助自己。 “……”顾骄阳的脸色好了一点,他自顾自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周媛媛,你两老同学,说不定能劝说她当证人,指控陈连升。” “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不知道,我感觉,一定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什么?” “……”程思慕依旧和江奕然脸贴脸,只是闭目思索。 顾骄阳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也不禁坐直了身体。 “糟糕!俱乐部!周媛媛的父亲!” “那个赛车俱乐部?!” “快打电话给陈峤!让他马上带人赶去城郊的赛车俱乐部!” “好!” 这边陈峤接到电话,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亲自带人赶往了赛车俱乐部,可果不其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院子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折损的枝叶,大厅里也被席卷一空,只剩下赵昱的黑白遗照依旧摆放在桌子正中。 “Shit!又来晚了一步!” “队长,你说这老头是自己逃了还是被他抓了?” “……希望不是后者。” 这么关键的人物竟然在眼皮底下被他们给忽视了彻底,陈峤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事到如今,只能希望程老爷子给点力了。 程老爷子确实没闲着,时隔十年,他终于又和战老爷子坐在了一起。 两个老头子相对无言,都觉得对方老了很多。事实也正是如此,尤其是战老爷子,接连死了孙子和儿子,连办两场丧事,已经几近强弩之末,最近走路都要人搀扶,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精神抖擞。 “你想保全战家吗?” “怎么保全?” “战铮这一支倒了,你还有老大和老二,别跟我说他们不成器。你看看你认为成器的这两个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唉,你说得对。我是该把那东西交出去,可是,没有这个东西,他们就会将战家生吞活剥了。你说,我是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 “交,你还能颐养天年,不交,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你应该相信国家。” “老程啊老程,你就是来给你孙子当说客的吧。” 第65章 结束 程老爷子避而不答,只是说道:“你国外还有一个孙子吧?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应该比战祺少两岁?” “你……” 两人多年的老朋友,程老爷子比别人更知道如何抓住战老爷子的死穴,果然,过了很久,战老爷子颓然倒在沙发上,“我交。” 当夜,一份保存完好的账本冲破重重阻碍,由程老爷子亲自护送送呈到最高领导人的桌上。 由此引发了一场政坛大动荡,多人落马,各个部门迅速换上了新鲜血液。 而这些落马的高官中,有不少是陈连升的党羽,或者受过他恩惠的人。所以,这么一下,等于直接跟陈连升宣战。 他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出手了。 在当天晚上,陈峤接到指令,派人再次团团围住战家老宅。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天上不出意外又飘起了小雨,不时有响雷落下来。 几十个人蹲在草丛里,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在黑暗中犹如中世纪古堡的战家老宅。 突然,陈峤眼前一亮,他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对讲机,“注意。” 西北方向突然出现一个身穿黑衣黑裤步履矫健的人,他的脸上蒙着黑巾,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各分队听令,慢慢围过去。” “是!” 可是男子竟像完全没发现周围异响似的,从容地进了院子,进了主厅,上了三楼。对于太过顺利的路途竟也完全没有觉得奇怪,不是太过自信,就是他知道有埋伏。 “队长,怎么办?” “静观其变。”陈峤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之后,则蹲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这时候,三楼的阳台上正进行着一场谈话。 “你还是来了。” “你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放过我吧。我承认,十年前做了一桩错事,可是如今,我已落了个子孙俱亡的下场,还不能够抵偿吗?” “那十年前,我儿子尸骨无存的下场就是活该吗?”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中而来。 “对不起……对不起……”头发发白的老人依旧背对着他,在他的面前,就是阳台的栏杆。 黑衣人只要上前一步,就能将老人推下去。事实上,他的手也正放在老人的背上。 “对不起……那你就来偿命吧!” “陈连升。” “谁?你是谁?” “到底是谁?!”阳台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黑衣人惊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他猛地转了过去,面对着大门,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陈连升,你看那是谁?” “儿子……儿子……” 缓缓走来的那个穿白T恤牛仔裤的少年,不是赵昱是谁? 十七岁的赵昱,洋溢着青春。只是在阳光下面,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阴郁和自卑。 “爸,收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儿子……你怎么?不……你死了……你死了……爸为你报仇了……儿子你也很开心是吗?你等一下……等爸送这个老乌龟下去就来陪你……” “……” “十年了,你在那边寂寞吗?” “爸,我不寂寞,只是想你了。” “……”黑衣人怔住了,他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儿子,高兴坏了,可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不敢相认,也不敢堂而皇之地约他出来,怕有人对他不利。每天只能乔装打扮去看上学的地方,偷偷地看一眼。 看他被以战祺为首的“太子爷”们呼来喝去,他几度想冲上去,告诉他们,自家儿子也有不输于他们的身份。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们陈家世世代代都是国家身后的人,身份都是不能对外泄露的。 所以他只能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被人欺负。 战祺,孙耀虎,他记住了他们。 他本以为他们父子这辈子都没有相认的时候,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像他,那么警觉,那么聪明。 有一天他跟踪他走进小巷子里,他停下来,转过身问自己,“你是谁?”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装束,简单到极致,却又是年轻人的标配。 他对他说,寒假来找他。 可是他还没有等到他出现,就先等来了他的死讯。 赵昱,他的儿子,人生还没有来得及大放光彩,就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死在了阴气森森的山底。 甚至,死无全尸。 他还记得,自己带了人事后下到那里收集他的遗体,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儿子,都是爸爸的错,如果爸爸早一点认回你……” “不,爸,不怪你……是我。当初我们都太轻狂了,谁也不肯服输,才导致了当时的局面。爸收手吧。他们没有直接证据,判不了你的罪,可是长京,不能再死人了。” “不!他们都是恶人!他们都该死!!!” “是,他们都该死。” “儿子……儿子!你去哪?!儿子!回来!”黑衣人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儿子的衣角,却只能碰到一片虚无。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精神终于崩溃了,跪地痛哭,双手捶地。 “陈连升,你被逮捕了,请跟我们走一趟。”没有回应,陈峤叹了一口气,直接命人上前提起那软瘫在地上的人,下了楼。 而阳台里的战老爷子,不过又是一个仿真人偶罢了。真正的战老爷子,也早已因滥用公权罪和包庇罪被看守了起来,等候最后的裁决。 果然,这个世界上,恶人终会得到报应的。所谓以暴制暴,不过就是图个心安罢了。 程思慕捧着一束白菊站在赵昱的墓前,默默地凝视那张黑白相片,良久,叹了一口气,弯腰把花整齐地摆放在地上。 “你可以好好睡了,你父亲替你把仇都报完了。而我,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看你了。” 两日后,长京国际机场。 “前往D国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长京航空公司HU760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前往4号登机口准备登机。” 程思慕拉着江奕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自己生长的土地,毅然决然地踏上另一段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