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法入睡的你》作者:汪不深 文案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梁熙和想这个词真的是为他创造的。洛城,本来是他为自己寻觅的葬身之地,可谁知却与见了一个哈巴狗一样缠着自己要债的女生。 ——既然成了我的债主,那我就只能做你的家教,一对一辅导抵债吧。 林葵从来也没想过会“德智体美劳样样顶尖”的学霸梁熙有什么交集。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撞见他翻墙逃课,抽烟偷东西。 ——救命,这么恐怖的事为什么要让我这个小透明知道,我只是想混个高中文凭上个三本大学而已,为什么梁熙和总是抓着我让我学习! 文案二: 林葵第一次遇见梁熙和的时候,如沐春风,秋阳杲杲。 他对所有人都很温和,除了林葵。 再见时,他已经从学霸梁熙和变成了知名配音演员熙和,而林葵从学渣林葵变成了收银员林葵。 他还是对所有人都很温和,只不过这次讨厌的除了林葵之外,还多了一个林葵身边的跟屁虫,流量明星吴川洋。 十年的羁绊,八年的空白。 “林葵,我懒得讨好别人了,以后我只讨好你好吗。” 男主腹黑两面派×女主乡村小黑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熙和,林葵 ┃ 配角:吴川洋,姜燕瑟 ┃ 其它:失眠,配音,校园暴力 一句话简介:受伤小奶狗寻找抛弃他的旧主人。 立意:救赎是相互的,成长是互相的。 好久不见 001好久不见 晚上十点半,对于S市来说,是另一个繁华世界的开始。 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开在了某大楼的下面,里面有一个身穿红色制服的女生正在清点货架。 她小麦肤色,素面朝天,但面容清秀,干净利落。仔细看过去,她有一双平缓的撫形眉,杏眼柔和中透着几分坚定,鼻梁虽挺,但鼻头有些顿顿的,人看着有些娇憨。 她是林葵,一名普通的便利店收银员。 她将长发轻挽在脑后,额前有两缕原本挂在耳后的发丝不听话的跑到了面前,但林葵也顾不上收拾,正忙着清点货物,她第一天上班可不能出差错。 因为现在人不多,所以林葵将一旁电脑开着外放,准备收听她一直听的电台节目——《致无法入睡的你》。 林葵看一眼手表,十点四十。按照平常,节目应该要开始了,可现在播放的却是香港歌手陈奕迅的歌曲《好久不见》。 林葵虽有些疑惑,但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好友吴川洋,于是她将手机夹在脑袋与左肩之中接听, “剧本准备的怎么样?” “还行吧。” “要不要小爷后天过去给你撑撑场面?” “算了吧,你过来,我这活就黄了。” “喂,阿葵,你别不识好歹,小爷我现在也算个二线流量小生了。” 林葵被逗笑,“是吗?我没见过哪个流量小生还有空时不时往便利店跑的。” “嘿!你还说我,要不是我时不时在你跟前晃悠晃悠,你这死丫头都要把我忘了,咱俩的感情全靠我一人联络了,你一点儿都不上心。” 林葵听着他委屈巴巴的抱怨,知道再不哄哄,这电话是挂不了了,于是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让大明星您费心了。” “这还差不多,对了,你最近睡眠怎么样?” “能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喽。” “唉……真不知道什么药才能治好你的病,你也是,为什么非得接什么电台的剧本,我给你找的活都不去,忙忙碌碌的也挣不了多少钱。” 这时肩上的手机一滑,林葵慌忙去接,手一抖,记录用的水笔从手中滑落,滚到了门口处。 “小川,到你了。”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粗糙的男声。 “好的,导演,我马上过去……喂,阿葵,开拍了,我先挂了。” 林葵望向黑屏的手机轻笑一声,走向门口去捡水笔。正弯腰探手时,一块阴影却将水笔完全覆盖,她捡起笔抬头“欢迎光临”四字还未完全脱口,便愣住了。 那人打扮随意,上身条纹T恤,下面短裤拖鞋,好似与平常进来的客人没有什么不同,但那面孔却是林葵认识的。男生白皙的面容上带着疲惫,五官单看都不算太惊艳,但合在一起却异常合适,干净透彻,是让人一看就会有好感的类型。 虽然与记忆中的样子有些出入,双颊凹陷,瘦了好多,但那面孔确确实实是她刻骨铭心的人。 那个人,拥有最温暖的笑容,也长着一颗最悲伤的心。 林葵蹲在地上,仰视着他,这个场景何其相似,与他们二人初遇时一模一样。而那是2010年的夏末秋初,知了闭了嘴的时候。 - 洛城一中,高二分班摸底考试正在进行。 林葵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上。面对让她头疼的数学选择题,林葵开始消极对待,用扔2B铅笔的方式,来决定选择哪一个。 一不小心抛的有点高,2B铅笔便滚落了下来,落到了门口,林葵心虚的抬头看看监考老师,发现那梳着中分的男老师正在打瞌睡,于是立刻弯腰偷偷摸摸去捡。 可她刚刚在门口蹲下,眼前便一片阴影。一个人站正好站在了她身前,那人的脚边恰恰挨着她掉落的铅笔。 林葵抬头,是一个长相白净舒服的男生,看着文质彬彬,温暖亲和,与她班中那些爱恶作剧的讨厌男生完全不同,于是她冲他和善的笑笑。 男生也回她一个微笑,嘴角弯弯,笑起来像是春风拂面般沁人心脾。 林葵觉得他好似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过来的公子一样,有着不同寻常的书卷气,让人眼睛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但林葵还是马上回过神来,毕竟这是考试,于是伸手准备去把铅笔捡回来。 可就当她手指触向铅笔时,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那男生居然毫不留情的一脚将铅笔踢远,差点踢到林葵的手。 林葵吓得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抬头惊讶的看他,发现他还是面带笑容,只不过那笑容当中多了那么一丝狡黠,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嘲笑。但那狡黠一闪而过,剩下的还是明亮温暖的微笑,让林葵都要质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只是不小心踢都的,是自己太过小心眼,误会了他。 随后,男生不理会林葵,绕过了她走近监考老师,满带歉意的礼貌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声音很好听,如冬日暖阳,带着令人信服的磁性,与刚才故意踢走林葵铅笔的模样大相径庭。 林葵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径直走近自己的位置坐下,有种被耍的感觉,生气嘟囔一声,“这家伙,双重人格吧。” “那女生,对,说你呢,你蹲那干啥呢,不舒服去厕所,这儿不是茅坑。” 监考老师这一嗓子,让全班哄堂大笑,嘈杂的声音令林葵不禁皱眉,右手按住右耳耳廓,左手快速拾起铅笔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十年之前的事仍历历在目,而现在的林葵已经褪去蓝白校服。 身着红色马甲制服的她站在收银台前,脸上浮现淡淡地笑容,全班的躁动声仿佛还在昨天,耳蜗里面好像还回荡着那哄嚷嚷的笑声。 “你好,多少钱?” 熟悉的声音传来,和之前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一样,但比起之前却礼貌多了,像是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交谈时那样生疏,客气的像是从未见过林葵一样。 这让林葵好不容易鼓起的想要寒暄的勇气瞬间消散不见了,慌张地拿过桌上的物品结账,不过是一瓶水和一包烟,却几次都未能把条形码扫上。 “一共七十五,扫码还是现金?”终于结算成功,林葵尽量自然的微笑着递过,想像他一样,若无其事的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然后他将不多不少的钱放在收银台上,道了声谢,连头都没抬,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烟塞进口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林葵呆呆地看着他推门而去的身影,不知所措,良久才将他放在桌上的钱收回。 与他重逢的这过程太过迅速,来回不过三分钟,耳边陈奕迅的歌还未播完,还在唱着: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一别八年,梁熙和,好久不见。 - 与林葵合作的电台叫做丁力工作室,就在她所兼职的便利店对面的嘉利大厦上面,很近,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 原本剧本的交流通过微信就可以完成的,林葵也一向如此工作的,从未面见过甲方。但那边的领导好像很满意林葵的剧本,有意签一个长期的合同。 这让林葵很兴奋,也很珍惜这次的面试,把剧本又修改了七八遍。 这日,林葵好不容易画了个妆,头发是昨天刚剪的最近流行的“初恋头”,应该说是被忽悠剪的,本来她只想随便剪一个短发的,可经不住托尼的巧舌如簧,剪了贵了一半的“初恋头”,剪完才发现所谓“初恋头”不过是多了一些层次的短发。 她穿上一身宽松的米白色棉布裙,背着褐色的帆布包,往工作室赶去。 工作室在大厦的二十二层,林葵刚到,就有一个带着粉色镜框,穿着改良版洛丽塔裙的女生前来,看来是混二次元的姑娘。 “哦哈呦,我是沈春。”女生很热情的和林葵打招呼,眼睛笑起来像个月牙,像是从日本动漫走出来的萌妹子。 林葵回以微笑,尽量适应她的“频道”,回了一句所知不多的日语中的一句,“空你吉瓦。” 这下子,女生瞬间更加亢奋,圆圆的眼睛亮闪闪地道,“哇,欧内桑(小姐姐),你也是二次元圈的吗?” 林葵尴尬地笑笑,“不算是……我只会这一句,但是我很喜欢你们穿的衣服。” “大丈夫(没关系),我很喜欢小姐姐你,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以后你就叫我春酱吧。”女生冲林葵wink一下。 林葵温和笑笑,应道,“你好,春酱。我是林葵,是今天来谈剧本的事情的。” 春酱轻拍一下脑袋,嘴唇微翘,“对哦,我是来带葵酱你进去的,我们进去吧。”说着便引领着林葵向着里面走去。 林葵无奈地笑着摇了摇脑袋,要是她不提醒,这姑娘恐怕要拉她去漫展恶补一天一夜的二次元文化了。 两人在一门前停下,春酱突然回身一扫刚才甜美朝气,一脸严肃地靠近林葵道,“葵酱,春酱要郑重的提醒你,你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林葵不知为何春酱突然换了画风,周身散布诡异的气氛。 “这屋子里坐着我们工作室最难搞的两个人……”春酱一字一句交代着,“一个脾气最差最爱骂人,一点就着的炮仗领导,一个看着温润如玉的当红声优,但……玉石也是石头,很难搞的。” “本来这个炮仗是从来不敢惹这块玉石头的,但两个人最近因为一个收听极差的节目在冷战,所以,葵酱,你要小心点哦。” 林葵认真的点点头,随后,敲了敲门。 “进。”一个深沉中含着些微怒气的男声传来。 春酱后退一步,给林葵比划了一下加油的姿势,嘴上是“干巴爹(加油)”的口型。 林葵回以微笑,轻轻推门进入。 一进门,她便看见坐在沙发两端,谁也不理谁的两个男人。 一个穿着考究留着胡子,带着黑色镜框,翘着二郎腿,粗犷面容中还带着未消的愠色,这个想必就是爱酱口中的“炮仗”了。 而另一个,白衬衫配短裤,随意但不邋遢,是前天晚上刚刚见过的,爱酱口中温润如玉却极其难搞的梁熙和。 “你们好,我是今天剧本围读的作者,我叫林葵。”林葵率先打破僵局,从容不迫地介绍着自己。 面容粗犷的男人起身,收起情绪,礼貌的伸手,“你好,我是丁力工作室的创始人,丁力。” 介绍完自己之后,丁力又转身勉为其难的介绍熙和,“这个人是我们工作室的电台主播,配音演员熙和。熙和,过来打招呼。” 丁力见熙和还没有起身,催促他过来打招呼,但他却仍坐着不动,仿佛没听见一样。 林葵回握丁力之后,为了缓解尴尬,微笑对熙和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前天,他装作不认识样子还历历在目,既然这样,林葵自然会选择配合他。 熙和懒懒抬眼,一双细长的眼盯着林葵看,修长白皙的手扣在一旁黑色软皮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打着节奏,薄唇上扬出一个弧度,揶揄道,“初次见面?你明明认识我……” 他突然的拆台让林葵错愕,她望向熙和,摸不准他什么心思,他明明前天还佯装不识,为什么现在却又……难道?他说的认识,指的是前天? 于是林葵主动解释道,“对,瞧我这记性,我们前天确实在楼下的便利店里见过,昨天是我刚到那家便利店兼职的第一天,熙和正好过来买东西,见了一面。” “这样呀……”丁力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开玩笑缓和气氛道,“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惊心动魄的‘纠葛’呢!” 熙和起身,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光洁如新。只见他手指刮了刮自己高挺的鼻梁,道,“纠葛?确实有呢。” 一句话,让屋中剩余的两人愣住,目光积聚于他身上。 “该从什么时候算起呢?”他慢慢踱步于林葵跟前,原本温润的笑容已经消失,棕瞳闪着幽光,直勾勾盯着她,就像是在盯着等候多时的猎物,一字一句地道: “昨天?前天?哦不……大概,十年之前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张了,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 多多评论,告诉我有没有进步哦! 十年 002十年 林葵和熙和的初相识,是十年之前的高二分班摸底考试。 而第二次见面,则是在分班一周之后的早自习。 一群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正在热情的背诵着课本,林葵坐在教室后面靠窗的位置上,正在和周公谈笑风生。 “喂,林葵。”坐在她前边位置的戚真真敲了敲她的桌子,将她喊醒,“老班来了。” 林葵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眸,见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秦黎明女士穿着黑色套装走了进来,用黑板擦侧面在讲桌上敲了两下,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镜片,一丝不苟面无表情道:“今天,我们班从B市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林葵最好的朋友,也是高三二班的校花戚真真,侧身对林葵偷偷地吐槽班主任秦黎明,“又穿的跟参加葬礼一样。” 林葵轻拍她肩膀,低声提醒道:“秦老师只是喜欢黑色而已,你别这样说。” 戚真真饱满红润的唇瓣微微撅起,大眼睛微眯,看向林葵,带着几分撒娇的埋怨道,“阿葵,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假正经呀。” 林葵笑笑不言语,只是按照班主任的要求鼓掌欢迎新同学。 在众人的掌声之中,一个穿着一身白T白裤,衣服两侧有明显三道黑杠的男生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踏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 “大家好,我叫梁熙和,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 他的声音像是峡谷深处壁崖上滑落进幽深山泉之中的石块,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令人瞬间安静,全神贯注于他身上的魔力。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干净气质,他一番大方简洁的自我介绍更是俘获台下一众学生的心,当然,除了林葵以外。 “梁熙和,是哪个梁,哪个熙,哪个和呀?”班中有调皮大胆的男生喊道。 梁熙和笑了,在困顿的早自习间,他的笑容像是清凉爽朗又温润舒适的风,将大家的困意一扫而尽,那笑容让林葵也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男生向讲台中央走去,蓬松却不毛燥的栗棕色发随着轻轻耸起,他细长的眼半垂扫视讲桌,眼神最后落到粉笔盒上,从中抽出一根白色粉笔。 他皮肤白皙,手臂上透着青色的经络,像一块泛着青色棉絮的玉,在黑板上从容书写自己的名字——梁熙和,洋洋洒洒三个大字,俊秀之中带着劲道,一看便知是有书法功底的。 字如其人,干净飘逸。 戚真真回头与林葵窃窃私语,“这人长相不算太帅,中等偏上一点点,但胜在气质。” 林葵点头同意,梁熙和确实出众,无论是谈吐还是身段都不像是他们这个小乡镇出来的人。 尽管梁熙和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对谁都是温和有礼,但是自从分班考试那个小插曲之后,林葵总隐隐地觉得,自己还是要离这个人远远的好。但很快,她也不再纠结,反正争着与他做朋友的人肯定很多,不差她一个,她在这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林葵打了个哈欠想,她大概率和梁熙和这辈子之间最大的交集就是同班同学吧。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大错特错。 但这都是后话,而梁熙和却真的应了林葵的猜测,刚来班里没两天就成了全班乃至全学校最受欢迎的男生。 每天同班的,不同班的喊他打球的男生不计其数,给他偷偷塞零食饮料情书小纸条的女生也络绎不绝。学习成绩优异,所以也深受各科老师的喜欢,就是语文差了一点,但也仅仅是差了一点点而已。 梁熙和,仅用一周的时间,便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所有学生老师提到他,无一不称赞的。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赋予到他的身上,什么“高情商高智商”,“谦逊有礼,团结同学”,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整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温暖阳光,和睦良善,是可以照耀所有人的存在。 就连戚真真这个从来没有说过谁好的班花小公主,都成天在林葵耳朵边念叨, “梁熙和今天看见学校里的流浪猫,就自己买猫粮洒在草丛里,好善良……” “梁熙和这个人真是个衣架子,穿个校服都像是私人订制一样……” “梁熙和字写的好,球打得棒,最近还听说他钢琴弹得也很好,真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好了,打住。”林葵一手提着自己的水壶,一手提着戚真真的水壶,从热水间里出来,无奈制止她的话题,“真真,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戚真真扑闪着有浓密又纤长的睫毛,无辜地道,“我也没说很多吧。” “梁熙和,梁熙和,见着我就说梁熙和,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林葵摇头苦笑,“既然你这么欣赏他,为什么你不去跟他做朋友呢?” 戚真真上前挽住林葵的胳膊,嘟嘴道,“阿葵呀,你不懂,女生呀要矜持,这样才会被人爱的长久。” 林葵笑笑,“那你是在等他主动来找你?” 戚真真笑得甜美,害羞地将脑袋倚靠在林葵的肩上,与她并肩而行。 马上到宿舍了,林葵将戚真真的壶递给她,戚真真也自然地接过,撒娇道,“阿葵,谢谢你呀,只有你最疼我。” 林葵莞尔,开玩笑的教训道,“你父母才是最疼你的人,这话让你爸妈听了,要喊你白眼狼了。” 戚真真笑容有一丝不自然,松开握着她臂弯的手,“阿葵,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假正经的毛病。”说完不再理会林葵径直上了楼。 林葵没当回事,在她身后跟着上楼,却没及时回去宿舍,而是提前去帮占洗漱的位置,连着戚真真的一起。 林葵踏进洗漱间,便有人小声叫了一句,“戚真真仆人来占位置了。” 林葵听见了,但装作没听见,把自己水壶摆在一个空闲的位置上,回去叫真真来洗漱了。 周日下午,两周一次的假期到了,所有住校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洛城一中是寄宿制的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是住校的,当然也有例外,梁熙和就不住校。 住校生洗澡条件有限,时间有限,一周只有一次的洗澡时间,九月份的天气还不凉爽,所以教室里的气味不是很好,女生还好,但男生两周之后便都臭烘烘的了。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打包的衣服总是很多,都是回家洗衣服鞋子的。 但林葵却没什么行李,她的衣服都在学校抽时间洗完了,她放学之后,会像往常一样,直接去爸妈的煎饼摊帮忙。 小乡镇的生活节奏总是悠闲惬意,一步一熟人,五步一亲戚,有什么事情,出不了两天街道乡亲都会知道。 “阿葵,听说你们班转来一个学习特别好的男生?” “嗯,是有这么一个人。”林葵一路上不知道回答了向她打听梁熙和的问题,但每句话后面她都会捎带上一句,“叔/姨,空了来吃煎饼哦,多送你们两张。” “闺女,你这宣传的可以呀!”一个路人大妈投来赞许的眼神。 林葵笑笑,那是当然了,她可是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在街上吆喝“煎饼果汁(子),好次(吃)!”的。 煎饼摊上,林妈正卖力的揉着面团,林爸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走了出来,笑着对刚到的林葵说,“阿葵,去你张姨家拿点葱过来,今天生意好,卖的煎饼多了。” 林葵忙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张姨家离煎饼摊有点距离,在学校旁边的胡同里。但是因为便宜,所以林葵家的大葱都是在她家拿的。 “张姨,葱我先拿走了,账记得记一下哦。”林葵和张姨告别之后,抱着一捆葱匆忙回去了。 雨刚刚下过,学校后面的胡同里,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洼。 林葵瞅着地上小心避开水洼,突地,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声响。 林葵抬头,看见有一人从地上蹲起,那人身穿白色短袖,蓝色运动裤,和林葵装扮一样,是洛城一中的学生。林葵惊讶,现在是光明正大离校的时间,怎么还会有学生翻墙出来。 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人长相很是熟悉,白的发光的脸,细长眼高鼻梁,浑身的书卷气,不是梁熙和又能是谁? 只是……他薄唇上叼着的,白白长长的,难道是……烟? 林葵以为自己花了眼,再次看过去,有微微星火,确实是烟! 梁熙和,德智体美劳全门优等,家世教养谈吐无人能比,老师称赞,学生爱戴,整个洛城一中最骄傲的存在。现在居然翻学校的墙不说,还……还吸烟! 林葵吓到驻步,不敢再往前走,因为她好像吃到了一个大瓜,一个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给噎死的超级无敌大瓜! 林葵想,梁熙和平时塑造的人设绝不能在她这里崩塌,这后果她这个小人物是承担不起的,她现在必须马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林葵?” 林葵刚低下头准备转身,梁熙和好听的声音便传来,不似平常满是朝气的明亮,也少了往日的和善,那声“林葵”透着清冷的寒。 林葵下意识抬头,与他四目相视。 梁熙和神情自若,修长的指从口中取下燃着的烟,轻轻震了两下,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而此时的林葵却好似才是犯了事的人,一脸的尴尬和惊慌。 她甩着手中的大葱,连连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而后,慌忙转身,准备离开。 但刚走两步,林葵顿步,懊恼地锤了自己的脑袋:都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于是她深呼吸后转身,尽量自然地牵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梁熙和,如果我说,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你会相信吗?” 梁熙和将烟塞进口中吸了一口,唇边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让林葵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突然,他将手中烟松开,星火在脚底踩灭,之后向着林葵身处的位置走来,一步一步,直到林葵可以清楚的嗅到他身上的烟草味为止。 “你……你不用害怕的……”梁熙和的靠近让林葵不由得结巴。 “有意思。”梁熙和低头轻笑一声,左手食指在他自己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两下,“你凭什么认为我害怕了?” 梁熙和本就高,一米八的个子俯视只有一米六的林葵,那往常干净的面容中带着不屑,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愤怒。 林葵琢磨不透对面人的心思,她能做的只有再次保证,于是她诚恳的替梁熙和分析道:“你看啊,在大家心里,你无论人品还是学习都是顶尖,所以就算我将你抽烟的事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梁熙和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林葵会这样说,但很快恢复如常,甚至向她报以微笑,黑眸直直望着她,唇瓣轻启,字字清晰: “谢谢你的提醒,林葵同学。” 他的笑容让人恍惚,仿佛刚才翻墙的不是他,抽烟的也不是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林葵知道,她,已经被盯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一更?还是一天两更? 不如不见 晚上十点半,便利店内,温柔沉稳的男声响起: “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从成年人的生活里逃离出来了吧,现在,请安稳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闭上眼睛,如果你的身边没有人能伴你入眠,那么就让我的故事伴你入睡吧。” “欢迎大家收听‘丁力工作室’制作,熙和带来的——致无法入睡的你。” “在古代阿拉伯……” 吴川洋全副武装推开便利店的门,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很是无奈,“都听了五年了,你也听不腻。” 然后他自然地走到挨着墙壁的吧台前坐下,将口罩帽子摘下,露出他的面容。 他眉目明朗,好似夜幕中的寒月,有种清冷难亲近的氛围。但幸得天生眼角微微下垂,无辜感减弱了本身难以接近的距离感,可盐可甜,是一张足以让少女为之痴狂的面容。 “这个人念了五年的童话故事,都不烦的吗?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这么多的童话故事的!”吴川洋一边整理发型一边吐槽道。 林葵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从桌下拿出保温饭盒摆到吴川洋的面前,“药吃过了吗?” “额……忘了。”吴川洋心虚的瞟了一眼林葵。 林葵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严肃道,“吴川洋,你的药,是不能停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药不能停,药不能停,但我不是忙吗?”吴川洋找借口道,“都怪我那懒惰的助理小禾,她都没提醒我。我就说你来帮我吧,你不来,这也有你的责任。” 林葵才不信,“别四处推卸责任,我还不知道你呀,谁敢说你呀现在。腕还没成呢,脾气倒是不小,助理你都撵走几个了,经纪人你都气走几个了,人家哪里敢多说你一句。” “是他们人不好,要是你来,我绝对不生气也不闹,特别乖特别听你话的。”吴川洋说着竟抱着林葵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像只讨欢喜的小狗。 林葵毫不留情的推着他的脑袋,让他起开,转身掏出药给他塞嘴里,“不可能,你断了这个心思吧,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还有,下次再不吃药,你就别来见我了。” “那可不行,我不来见你,我就要哭死在外面了。”吴川洋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的剧本围读怎么样了?” 林葵听了直叹气,剧本围读吗,真是令人头大呀。 那天下午的剧本围读,是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又诡异气氛中进行的。 丁力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说是会议室,其实就是一间摆了一张大桌子的小屋,以便工作室讨论用。丁力的左手边是熙和,右手边是林葵,春酱挨着熙和坐着。 “好,现在听了‘声音恋人’这个企划案,你们是怎么想的?”丁力率先打破沉默主动发起提问。 春酱优雅地扇着公主扇,“我是没问题的,看你们。” 说完,又陷入沉默,林葵撇了一眼熙和,自从刚才他语出惊人之后,面容总是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为了缓解气氛,林葵再进一步说明道,“‘声音恋人’系列之前丁总也跟我沟通过,确实是现在比较流行的,让听众代入感更强的演绎方式,我们确实可以……” “录一些毫无营养的打擦边球的声音,你们这样不就是想快速吸粉,割韭菜吗?”林葵还没说完,就被熙和打断,“还有这文本,写的是什么?一塌糊涂,只会让人感觉低俗廉价!” 原本很淡定的春酱此刻惊讶地看着熙和,她自从进入工作室来,还没加过熙和跟谁说过重话,今日却对一个刚认识不过三个小时的姑娘说“低俗廉价”,有点过分了吧。 春酱眼神扫过林葵,她垂下脑袋,短发遮过她大半面容,但还是能看到那脸颊上的微红,果然有些难堪了吧。 林葵双手手指在腿上摸索,抬头看向熙和,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他棕瞳中冷漠地可怕,厌恶之情俞浓。 她轻扯嘴角苦笑,心中喃喃:果然是因为我。 再见,还是,不如不见。 这声“低俗廉价”让一忍再忍的丁力忍无可忍,拍桌起身,怒道,“低俗廉价?难道我们不想做一些精致的广播剧吗?如果工作室的人全都像你一样清高,那早就被饿死了。” 虽然春酱已经跟林葵打过招呼,但丁力突然的怒火还是让她吓了一跳,为了平息矛盾,林葵忙道:“对不起,都是我能力不够,我还是退出声音恋人……” “林葵,不关你的事,这家伙这样挑剔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不知道今天吃了什么嘴这么臭,他平时不这样的。”丁力安抚道。 林葵尴尬地笑了笑,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熙和,声音恋人没你想的那么……那么不堪,真的!”刚发了火的丁力见熙和无动于衷后,开始转换柔情路线,“最近M站声音恋人很火的,你就是扮演一个大众的虚拟情人而已,剧本也是一些情侣之间会做的安慰,哄睡,表白,最多吃错,情话而已,没有那些ghs的内容。” 丁力这样也是没办法了,他工作室出名的就只有熙和一个人了,其他cv都很惨淡的,工作室知名度也低,接不到什么好角色和好本子。僧多肉少,再加上近日一些稍稍红的cv都跳槽去了其他地方,更是雪上加霜了。 熙和看着林葵,却冷着一张脸对丁力道:“丁力,我当初进来,你答应我什么?” 丁力被问的心虚,音量马上小了,唯唯诺诺地道,“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角色由你选择。” 他刚说完便趴在桌上拉过熙和的胳膊,摇晃着用少年音卖萌撒娇道,“可人家这不是快干不下去了嘛,熙和~~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工作室关门吗~” 丁力突如其来的猛男撒娇让林葵吓得一哆嗦。 她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长着络腮胡,一身肌肉的男人用十几岁的少年音跟熙和撒娇,不禁让浑身鸡皮疙瘩地林葵心中感叹:声优果然都是怪物! 而一边的春酱却淡定的很,给了林葵一个wink,表示这都是小场面。 可熙和丝毫不为所动,用修长的手指决绝地掰开胳膊上丁力纠缠的手,道:“这个东西,我不参与。” 然后他起身推开转椅,不顾丁力的哀嚎挽留,离开了会议室。 丁力气急败坏地将桌上的抽纸砸向熙和关闭的门,“这个家伙,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难说话!撒娇都不管用。” 春酱偷笑一声,悄摸摸跟林葵说,“别误会,之前管用也是因为太过恶心,熙和实在受不了了才答应的。” 林葵若有所思地干笑道,“这样呀。” “喂,你俩偷摸说啥呢?”丁力发现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两人,烦躁地道。 春酱立即眨着眼睛,软萌回应道,“啊?没什么呀。哦,对了,丁哥,声音恋人我们还做吗?” 丁力冷哼一声,“做!当然做!我不信没有他我就过不去了!” - 声音恋人如期进行。 只不过现在坐在林葵面前跟他对词的人,居然是——吴川洋! “你怎么会在这!”林葵皱眉质问他。 吴川洋抬起原本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的手臂,食指敲打饱满双唇,笑得痞气,“来救济你呀!” “哈?”林葵一头雾水,“什么救济呀?” 这时丁力和春酱进来会议室,丁力一见到吴川洋坐在那,连忙笑容满面地将手中饮品送进他的手中,“欢迎,真的欢迎吴先生加入我们丁力工作室‘声音恋人’的制作。” 春酱看着丁力谄媚的献殷勤,不屑地撇撇嘴,来到林葵跟前,将手中饮品递给她一瓶,道:“咱们丁哥可是走了运了,新晋的流量小生竟然主动联系咱们工作室,说要合作呢。” “你看他那黑眼圈,快赶上你的了,乐得一晚上没睡着。” 林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我都用遮暇遮过了还是很明显吗?” 春酱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告诉她“你的遮暇该扔了,一点用也没有”。 中间休息,趁着丁力在跟春酱讨论剧情的时候,林葵逮着一直避免单独与她相处的吴川洋,偷偷拽着吴川洋卫衣帽子给拎了粗去。 “吴小川,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给我说清楚!”林葵叉腰凶道。 吴川洋身高虽然不足一米八但是也有一米七八了,被身高一米六二的林葵拽住卫衣帽子是很不舒服的,但是他却没有反抗,反而还有些怯怯地道,“我……我就是来工作的呀。” 可林葵扔不相信,拽着吴川洋宽大卫衣帽子的手不仅没有松反而又紧了几分,有“你再不说我就要灭口”的气势。 这时吴川洋的助理小禾来了,吴川洋见状连忙使眼色让她过来解释。 小禾立马过来为主子求情,“林葵姐,我们boss确实是来工作的,没有一点私心,全是公司的安排。” “是的是的,小禾说的一点都没错。”见有人帮忙,吴川洋硬气了一些,“快放开我吧,阿葵。” “有这么巧吗?”林葵狐疑地盯着吴川洋道。 吴川洋见她还是不信,于是用眼神威胁小禾,让她再次求情。 小禾怯懦地扶了一把鼻梁上的金丝镜框,“林葵姐,其实是boss主动去公司提议要弄一个微博一千万粉丝福利,说自己有个创意,非要搞‘声音恋人’,还点名要跟丁力工作室合作,所以我们才来的。”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吴川洋给卖了之后,一溜烟逃跑了。 气的冒烟的吴川洋准备去抓她教训却被林葵拦截,“怎么?你还要去灭口呀!” 吴川洋瞬间安静了下来,像一只小猫一样,抱着林葵的胳膊撒娇,“没有,人家只是想去称赞一下她的‘诚实’而已!” 林葵无奈推开他在自己胳膊上蹭来蹭去的脑袋,交待道,“我知道你是来帮我们度过难关的,你瞒着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答应要做‘声音恋人’就一定不能半途而废,要好好做下去,不要发大小姐脾气知道吗?” 吴川洋见这件事翻篇了,满口答应林葵,“放心,我业务很好的!” 可事实证明,林葵的担心是正确的。 几次录音下来,作为录音导演的丁力总是不满意,面目凝重地快把五官皱一块了。 “川洋,我们再来一次。”丁力收起平日里对待其他人的暴躁,对这个上天赐予的大佛百般耐心,细致的说戏道, “这个剧情呢,是男生再次重遇为了事业放弃爱情出国回来的前任,但是前任却跟别的男人暧昧。失而复得却又被抢塞狗粮的男生现在肯定是不止吃柠檬那么酸,所以这次我们吃醋的感情在浓厚一些,就像把一瓶千年老陈醋给干了一样!还要再加一些愤怒的感情进去!明白了吗?” “好的,没问题!”吴川洋拍着胸脯,充满自信地答应着。 林葵在旁面紧张的看着,为他捏了把汗。但又重新录了几次之后,丁力还是不满意。 “导演,我都按您说的做了,怎么着还是不行呀?”吴川洋没了耐心,抱怨道。 “我说了你不要耍酷,要吃醋,吃醋!吃醋中还要加一些求而不得的失落和愤怒!”丁力也不耐烦了,逐渐烦躁起来,“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脑袋……” “导……导演……”林葵连忙抓住即将要摔耳机的丁力,安抚道,“要不,您先休息一会,我跟他交流交流,帮他找找感觉。” 丁力这才强忍下怒火,将耳机扔在桌上出了录音棚,只留下林葵和吴川洋两人。 林葵看着玻璃里面一脸懊恼,因为顾及她而有气不敢撒的吴川洋,无奈地摇摇头。 她知道吴川洋尽力了,但是配音这项工作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担任的,就算他是个演员,两者之间也是有壁的。 演员可以通过对手演员所带来的表演去感受情感,而且他们是通过视觉去展示表演的,而声优只有声音,通过声音让听众感受情感,那就需要声优用比平常强烈多倍的情感去表演声音。而吴川洋现在是个刚入门,不,还没入门的菜鸟,没能一下子体会其中要领也是正常的。 “出来吧小川,我陪你演一遍。”林葵通过话筒传音给吴川洋。 断了的弦 晚上八点,熙和从楼下便利店里出来,薄唇中叼了一根烟。 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显得他的肌肤更加白皙,衬衫袖头挽起,露出一只棕色的腕表。表盘的玻璃边缘有轻微的划痕,但并不明显,可以看出这块腕表有些年头了。 星火接近唇边时,熙和伸手将烟头掐灭,手臂青筋微微凸起,随后将其扔进了旁边垃圾箱内,过去对面大厦了。 电梯门打开,春酱正扒拉着一大罐冰淇淋坐在大厅,看见熙和便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 熙和微笑着点头回应,刚走两步,身后春酱又开口: “熙和,你要去录音吗?” “嗯。” “可现在有人用着,葵酱在对本子呢。” “好。”虽然熙和嘴上答应了,但他前去录音棚的脚步却没有停止。 熙和腿本就长,常人的三步便是他的两步,很快他到了录音棚,没有敲门便直接推开了录音棚的门。 - “喂,阿葵你得看着我呀,得有眼神的交流。不然我的情绪上不来……” “对,就这样,来,你得挣扎呀,这样我的兽性才能激发出来呀……” 林葵身子紧紧靠在墙壁上,双手被吴川洋牢牢抓着,无奈按照他教的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 “吴小川,这样可以了吧。” 吴川洋戏瘾上来了,饶有兴致地握着林葵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之上,哀怨情绪立即拉满,道:“阿葵,当年你离开我去国外,有没有一点后悔?” 林葵看着吴川洋,他那微微下垂的眼尾微微泛红,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心中不经感叹,不愧是演员呀,演的好逼真呀。 可还没等她说出她的台词,录音棚的门突然被打开,便听得一声带着寒意的男声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林葵和吴川洋同时转身,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熙和。林葵吓得瞬间推开吴川洋,吴川洋被她突然推开,没留意脚边,一下撞在了桌角上,小腿被磕到。 林葵看着跌坐在沙发上,疼得龇牙咧嘴,拼命揉搓自己小腿的吴川洋,心中抱歉,蹲下身子帮忙查看,“对不起呀,小川,你没事吧。” 吴川洋摇摇头安慰林葵说自己没事,反又睁着自己那双大眼怒瞪熙和,没好气地道:“对戏本呀,还能干嘛?兄弟,你没长手呀,不会敲门吗? 熙和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林葵,白到失了血色的面容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温和,揶揄道:“对戏?第一次听说cv对戏是这样对的。” 林葵红了脸,像是被抓奸一样难为情,她起身解释,“熙和,小川他是演员并不是专业的声优,一时没能找到感觉,所以……” “不用跟我解释。” 熙和冷漠的话让林葵一愣,熙和明显的画分界限让林葵心脏瞬间被揪扯了一下,疼痛没有那么强烈却足以让她将口边的解释囫囵吞下。 吴川洋起身凑近林葵,好奇地问道:“这人谁呀?怎么那么拽。我应该没见过吧,可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 旁边音响里还在放着音乐,是周杰伦在低吟“断了的弦,再怎么接,音都不对……”林葵没有心思回答吴川洋的问题,只是看着熙和决绝离开的身影,懊恼非常。他们之间还没能好好坐下说说话,却又出现了这狗血般的误会。 ——熙和,是不是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 周末过得很快,尤其是住校生,更是得提前在周日下午归校。 林葵在煎饼摊帮忙到五点半,便往学校赶了。她没有和其他同学那样大巴小包的零食物品,就只简单的背了一个粉色的书包过来了。 那书包是林葵爸爸在小学六年级她作文获得县里一等奖的时候给她买的礼物,已经洗的发白,书包底部还有一些油渍洗不下来,那是她在煎饼摊帮忙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但是还好是在底部不怎么明显,她也很舍不得所以不曾换包背。 林葵刚进班级,坐在门口的三个女生便出门了,厌恶地道: “身上一股子油腻腻的味道,都不知道她回家都不洗澡吗?” “就是,班里空气都被污染了。” 林葵抬起手臂,嗅了嗅她的衣袖,确实有一些煎饼摊上的油烟味,但还好,不凑她很近是不会闻到的。 她淡淡笑了笑,没有太过纠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呲—— 一阵浓郁的香气瞬间包裹住了林葵,突然被喷了香水的林葵吓了一跳,咳嗽了起来。 “阿葵,别理她们,跟我在一起,你永远都是香香的。”戚真真显然看到了那一幕,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瓶香水来,对着林葵狂喷,“这是我妈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 林葵连忙阻住她,“好了好了,既然是洋货,那肯定很贵,真真,你别在我身上浪费了。” 戚真真这才罢休,收回香水瓶。而后她干脆转过身来与林葵面对面坐着,神秘兮兮地道:“阿葵,我听说了一个秘密。” 林葵一边将书本从书包里掏了出来,一边不在意地道:“什么秘密?” 戚真真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关注她们之后,用手捂着凑近林葵道:“我听说,梁熙和,他会吸烟。” 林葵手一抖,书本散在地上,抬眼看着戚真真眨巴的大眼睛,结巴道:“你……你,听谁说的呀!” “嘘——”戚真真让她声音小点,又继续小声道:“梁熙和不是咱们学校的红人嘛,我在学校贴吧上搜他的名字,有一个盖了还蛮多层楼的帖子上写的。” “帖子还说他喜欢在咱们学校门口便利店偷东西,说就是因为偷窃被发现,他才在上个学校被开除转到我们学校的。” 林葵此时心中忐忑不安,虽然她是绝对没有把梁熙和吸烟的事情告诉第二个人的,更不会上学校贴吧去发这样的帖子,但是如果这件事被梁熙和知道了,那她肯定是说不清楚了。毕竟那天只有她被梁熙和正面撞上了,任谁都会怀疑她的。 林葵现在只能是先把这个消息从自己身边断绝,于是她讪笑对戚真真道:“这种乱写的帖子你也信吗?蛮无聊的。” 戚真真撅着嘴巴,细细思索,“也是,梁熙和平时表现多好呀,谁都喜欢他,但也保不齐有一些嫉妒他的小人,在贴吧上乱写诋毁他。” 见戚真真不再相信,林葵松了口气,心中祈祷这件事可别传到梁熙和的耳朵里,她可惹不起这尊大佛。 但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越怕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 周一下午第四节是每周固定的班会时间。班主任秦黎明站在讲台上,她伸手扶了扶黑色镜框,面容严肃的扫视台下刚刚调整好的座位。 她眼神扫到林葵和梁熙和身上,脸上竟然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微笑,道:“林葵,梁熙和。之所以将你们两个位置调到一起呢,是老师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互相学习学习。” 林葵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现任同桌,梁熙和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平静地看向秦老师懂事点头,好似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档子事。 “梁熙和,你所有科目都很好,就是语文差点。” “林葵呢,你是语文次次都接近满分,其他科目却一塌糊涂,我都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选择理科呢?” 林葵讪笑,文综她也不咋地,选理科出路好像更多一些。 “算了,既然选了理科就好好学,你们两个正好互补了,以后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两人齐齐点头。 下了课,林葵想着她毕竟和梁熙和是同桌,之后更是避免不了说话,总是这样尴尴尬尬地不太好,于是拿起自己的水杯,主动对他道:“梁熙和,我去接水,顺便给你接点吧。” “你讨好人的方法就是给别人接水吗?”梁熙和一边收拾自己的课本,一边说道。 “啊?不,不是,我不是觉得顺便嘛,顺便。”林葵笑着解释。 这时,门口有男生在喊梁熙和去吃晚饭。 梁熙和明亮温和地应了一声,见男生离开,又凑近林葵,声音瞬间沉了下来,带着慵懒的冰冷,“你背后偷偷搞得事情,一杯水就想抵消吗?长舌妇是要被拔舌头的。” 毛骨悚然的寒意让林葵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叹息:原来,他知道贴吧的事了。 可是那玩意儿不是她弄的呀,怎么就让她背锅了呢,可恶。 戚真真从旁边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阿葵,梁熙和跟你说什么了,凑那么近。” - 昨天忙到十点林葵才从录音棚离开,便利店的工作已经调成白班,下午下班她就可以来工作室工作了。 大厦里上班的人很多,两部电梯是很抢手的,在林葵刚来的时候一部电梯已经上去了。另一部电梯也马上下来。 终于电梯在一层打开,人蜂拥而出,林葵躲在一边等人都下去。 好不容易等人下完,却又被后面的人抢了先,她的帆布包都被挤掉,里面装的东西洒落一地。林葵蹲在地上将所有东西拾起之后,起身抬头时突然发现熙和正站在人群的前面,电梯按键旁边。 他一身白色休闲运动服,好像他初次转学到林葵班里时的打扮。 林葵愣了半秒,才跨步准备进去,但熙和声音却响起,没有温度:“超重了,你等下一部吧。” 林葵望了望电梯间,人虽然多,但还是有她站的地方的,但是她没有再进去,而是收回了脚。 既然熙和不想跟她一起,何必去惹他讨厌。 林葵看着熙和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将两人隔绝,林葵想:他们两个之间,一开始就是被秦老师硬生生拽在一起的,或许,她本不该再出现打扰,相忘于江湖,才是礼貌吧。 但签了协议的工作还是要完成才好,为了赶上约定的时间,林葵选择了爬楼梯,二十二层的楼,她硬是五分钟爬了上来。 春酱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地替她擦汗,“葵酱,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林葵接过春酱手中纸巾,自己擦汗。她眼神看向对面坐着的熙和,安静淡然,好似没有注意到身边任何事情。 丁力坐在会议室的中间,播放了一遍昨天吴川洋的录音给大家听。林葵通过丁力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不太满意这录音。 果然,七分钟的录音刚刚结束,丁力便开口,“按照现在的效果,恐怕只有吴川洋的粉丝才会来收听,对我们工作室没有可持续发展的利好,起不到宣传单效果呀。” 林葵知道丁力说的没错,小川的声音比起专业的声优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不能吸引常听广播剧的听众的兴趣,只能是给小川粉丝的福利而已。 丁力叹了口气,开口道:“没办法了,不如我……” “上”字丁力还未说出口。熙和突然开口打断丁力的话,“我可以参与声音恋人系列。” 他的话惊地屋内其他三人纷纷注目,丁力更是喜地连忙道:“真的吗?那感情好呀!熙和就知道你最心疼我……” 说着丁力便又依偎在梁熙和身边,开始新一波的猛男撒娇。 “我有条件的。” “你说,什么条件?”丁力满口答应,目光灼灼看向他。 “我的节目不准砍掉。”熙和薄唇轻启,字字坚定,目光转向对面的林葵。 “致无法入睡的你,不准砍掉。” 不能说的秘密 梁熙和是个怪人。 至少在林葵的眼中,梁熙和是个怪人。 梁熙和拥有最温暖的笑容,会展示给除了林葵以外的所有人。林葵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才会如此罢。 林葵不止一次想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梁熙和却总是不买账。 这日中午放学,梁熙和正在收拾背包。林葵看着他沉稳有序的动作,满脸堆笑地刚要开口,却被前桌的男生抢了先。 “熙和,我真是倒霉,上节课打篮球不小心把指甲给弄劈叉了,好疼呀。” 梁熙和闻言,温和开口安慰,“没事,我有指甲剪,剪掉一些应该会好很多。” 于是他伸进抽屉里翻找指甲剪。 林葵眼神跟过去,发现他抽屉里有两套指甲剪。林葵惊讶,原本男生就很少常备指甲剪,可梁熙和居然备齐了整整两套。 不过她回忆自梁熙和转校过来之后,同学找他帮忙几乎没有不得到解决的,这两套指甲剪也就不足为怪了。 林葵想着想着,梁熙和已经离开了教室,回过神来到林葵赶紧也跟了出去。 学校外面的便利店,不,应该只能算是一间小卖部,地方不大,却是洛城一中学生的天堂。 小卖部里面摆满了各种小零食辣条,廉价玩具和漫画小说,一切中学生感兴趣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林葵拿着一本《阿衰》装模作样的在看着,眼神却是不是瞟响身后不远处的梁熙和。 又是一周周末,她没有立即跑去家里煎饼摊帮忙,而是跟着梁熙和进了这家小卖部,她并不是故意跟踪的,而是想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学校贴吧的内容并不是她发。 为什么她不在学校解释?那是因为顾忌学校人多眼杂,不好谈论这件事,而且梁熙和似乎一直在避着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所以林葵只好出来学校堵他。 林葵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梁熙和身边,生怕打草惊蛇。 终于,她和梁熙和差不多背靠背,只要林葵转身便能碰上,就不会再被梁熙和无视了。 林葵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转身,手指刚要触碰梁熙和后背时,突然发现梁熙和将一个不大的巴斯光年手表偷偷装进了裤兜里。 “这……这什么情况?贴吧上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林葵吓得捂住嘴巴,连忙转身,心中懊悔:我真是不该来,为什么总让我撞上这种事! 一旁梁熙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林葵尽收眼底,他抬眼看了看货架另一边的店主,店主正坐在门口收银台里玩手机。 梁熙和嘴角轻轻上翘,整理了一下左肩上的黑色背包准备离开。 可他刚走了两步,便发觉自己书包被拉扯住。梁熙和疑惑转身,这才发现身后一脸严肃表情瞪着自己的林葵。 “你干嘛?” 林葵看了一眼店主后,上前凑近梁熙和,准备开口时,发现他又后退了一步,于是硬着头皮地薅过他,迫使他弯腰与自己平视。 梁熙和没想到林葵这小小个儿,力气却这么大,竟被她拽的踉跄一步,脸差点撞上她的脸。 “你……你要干什么?”一向从容淡定的梁熙和此刻因为林葵突发的举动而结巴。 “巴斯光年……”林葵看了一眼梁熙和的裤兜,压低声音警告道,“我看见了。” 梁熙和一愣,白皙面容上的红瞬间褪去,覆上一层冰冷的寒,“看见又怎样?再写一篇贴发网上去声讨我吗?随便。” 说完,他手臂一挥将拉扯自己书包带的林葵的手打开,便要离开。 “喂,梁熙和,那帖子不是我写的!” 林葵急了,急忙跟了出去,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将巴斯光年手表的钱放到了桌子上。 - “梁熙和,我没有手机,电脑更是买不起,上不了网的……” “梁熙和,我打字都打不利索,发什么帖子呀……” “梁熙和,帖吧是什么东西?和锅贴是一个玩意吗?” 林葵气喘吁吁地跟在梁熙和的身后,终于看见他停顿了一下,于是喜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可她刚刚跟上,梁熙和就又开始大步向前,好似是故意吊着她玩一样。 “梁熙和,我腿短,你能不能慢点。” 山城小县里的坡确实累人,更何况她这一米六的小个子还跟在前面这个一米八大个子的男生后面走,就是跑都跟不上。 梁熙和没好气的怼道:“谁让你跟着的?你是跟踪狂吗?变态!” 林葵垂着脑袋,费力地紧跟着梁熙和屁股后面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今天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那帖子不是我发的,至于撞见你偷……” “那真的是个意外呀。”林葵强调道:“还有,我刚才没想威胁你,我只是想让你把东西还回去而已,毕竟那不是一种好的行为。” 梁熙和听到这儿,突然转身,紧跟在他身后的林葵没有刹住车,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梁熙和看着鼻头都被撞红的林葵,刚刚盛气凌人的气焰淡了几分,但还是怼道:“我,干什么都轮不到你管!你以后离我远点。” 林葵摸着自己疼痛的鼻子,又被梁熙和这一通吼,心中也很委屈,明明错的不在自己,还被这样对待,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好!”林葵双手叉腰,扬起脑袋,努力让自己的气场强大起来,“那你把钱还给我,我就再也不烦你了!” “什么钱?” “自然是我帮你垫付的,你口袋里的那个巴斯光年的钱。”林葵指了指梁熙和的裤兜,又撑开手掌放在他的面前,“一共十五块!” 梁熙和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又看了看伸在自己脸前的手,唇微微绷紧,但很快神色恢复之前的冷漠,“这钱我可没让你出。” 说完,他竟然转头跑……跑了。 林葵想过梁熙和会不给她,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他会逃跑,一时懵了,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人影。 - 丁力和春酱鬼鬼祟祟站在工作室的门口,看着不远处站着等电梯的林葵与熙和。 “丁哥,你上去过熙和的屋子吗?”春酱问道。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得到丁力肯定回答之后,春酱从玻璃门后出来,直奔那边的两人。 “喂,春酱,你去干嘛去?”丁力眼疾手快,立即拉住她。 “连你都没去过熙和的家,那葵酱怎么就要被带上去了。”春酱挣脱丁力的手,“她不会被熙和灭口吧,不行,我要去救她。” “你想多了,熙和这人见谁都笑容满面,怎么会跟女生动粗呢!” “你拉倒吧,我每次见他笑,都慎得慌,不行,葵酱不能跟他上去。” 丁力见拽不动春酱,又觉得他们声音越来越大,为了不被发现,他一把将春酱抱起,恳求道:“拜托,姑奶奶,你就别去掺和他俩的事了,不然我们工作室就没了!” 在丁力的阻拦下,春酱眼睁睁看着林葵跟着熙和进了电梯。 电梯间里,林葵站在熙和的身后。两人之间相隔一尺,这大概是他们再次重逢之后,最近的距离了吧。 林葵小心打量男人微微佝偻的背影,发现他瘦了好多,黑色衬衣显得更加宽了。 叮—— 电梯很快再次打开,毕竟只上了一层。林葵乖乖跟在熙和的身后出了电梯,出来环顾一圈,发现只有一个黑色的门,也就是说只有一户。 “这……一层都是你家吗?”林葵忍不住问道。 熙和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食指按在密码锁上,“准确的说是两层,下面也是我的。” 林葵呆了:下面?他说的是工作室吗?所以熙和是丁力的房东。 林葵又惊了,但很快她便恢复平静,毕竟熙和家很有钱,她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熙和家里是很“简陋”的工业风格,但是仔细观赏会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的处理。例如,墙壁看着像是是没有经过处理的水泥墙面,四面之中有一面全是落地窗,可以看到S市繁华的夜景;而类似毛坯墙的墙面上有几处很有艺术感的黑、白、红混合的涂鸦;家中陈设的艺术品和家具大多是黑色,但却又暗暗隐藏在四周的昏黄地灯或者清冷顶灯打亮,不至于太单调;所有灯具没有灯罩,只是原始的白炽灯状态,但灯光却是可以进行自由调解的状态。 全屋除了必要几根承重柱,几乎没有隔断。卧室只有一间,可以说只是找了个地方放了一张床而已,四周是用麻绳所制的帘子稀稀疏疏的围起,只能算是装饰而不能算是遮挡物。全屋只有浴室和录音室是用玻璃围起来的,马桶处是被刷了清漆的木头熙熙攘攘的围住,通过缝隙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到里面,整个屋子毫无隐私可言,视野触及之地都曝光给人看。 整体来说,这个房子是充满个性的,淡漠的,诡异的,与熙和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整个屋子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进来的人都要打个冷颤。 熙和走过客厅一排黑色沙发,来到后面的开放厨房里,打开黑色的双开门冰箱,询问林葵,“你喝什么?” “都可以,听你的。”林葵微笑着坐在厨房的吧台座椅上,语气轻松自然,好似中间他们似乎并没有分别八年。 熙和触碰到冰凉咖啡罐上的手指不由地停顿了,但很快恢复动作,“喝冰美式吧,提提神,可能会熬夜。” 他将一罐咖啡放在林葵跟前,自己打开一罐,边喝边走。林葵以为熙和要去录音,于是拿出剧本跟上。 可谁知,熙和转身从林葵手中抽过剧本,一屁股坐在了黑色皮质沙发上看了起来。林葵呆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剧本她可是改了好多遍,丁力已经通过的。 “好久不见,是最近刚回来的吗?” “哈?”林葵蒙圈。 熙和充满磁性的声音中带着冷漠,又道:“是最近才回来的吗?回来还走吗?” 他重复了一遍之后,林葵才反应过来,熙和是在按照剧本等她对戏。 可是女性向的音频一般只有男性声优出演,所以女主的台词并没有写,于是林葵按照剧情自由发挥道:“最近才回来,可能走也可能不走。” “所以刚才那个送你过来的男人是你的新相好吗?” “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把手放在腰上吗?你当真以为我还像大学的时候那样好骗吗?”熙和凑近坐在一旁不过一尺距离的林葵,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林葵吓了一跳,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对词,“额……我现在不需要向你解释那么多,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分手?我好像并没有承认过分手。”熙和似乎已经记住全部台词,连剧本都不看了,靠林葵更近,“八年前,不过是你单方面抛弃我了罢。” 林葵退无可退,缩在沙发角落,两人面容离得极近,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不是八年,女主是在三年前离开你去国外的……”林葵将脸扭向一边,纠正熙和台词的错误。 但熙和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越凑越近,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气,让人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现实,在林葵右耳边道:“所以你最好告诉你的那个备胎,我最讨厌插队这种没素质的人,让他麻溜的滚蛋!” 林葵像是被人踩着尾巴一样,蹭地起身,但还是被熙和拽回来,双手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熙和的面容越凑越近,唇即将触碰到林葵的唇。 林葵脑袋扭向右边,躲开他凑过来的唇,急道:“你不是说过没见过声优这样对戏的吗?” “怎么,跟吴川洋可以,跟我就不行了吗?”熙和声音厚重了几分,嘲弄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小川……”林葵正准备跟熙和解释,眼神却突然落在了他右手腕上,那黑色衬衣袖下,好似是块老旧的棕色腕表。 “熙和,这表?”林葵问道,凑近想去细看。 熙和却突然松开她,将挽起的衬衣衣袖放下,盖住了手腕,冷声道:“这表是之前生日丁力送我的。” 他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葵一时呆滞,还未等她说什么,熙和又道:“你走吧,我还有节目要直播。” 熙和下了逐客令,林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面色难看,但因刚刚两人之间尴尬地气氛,于是只好匆匆道别,落荒而逃。 当失魂落魄地林葵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她将手机上的耳机拔掉,将外放调到最大,躺在床上。 “请安稳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闭上眼睛,如果你的身边没有人能伴你入眠,那么就让我的故事伴你入睡吧……” 林葵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熙和那句“八年前,不过是你单方面抛弃我了罢。” 她侧身扯过旁边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子。 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开不了口 “梁熙和,橡皮两块。” “梁熙和,钢笔五块。” “梁熙和,悠悠球七块。” 林葵掏出包中的小本本,一笔一划的写上梁熙和欠她的“债务”。 大步流星的梁熙和忍无可忍,回身质问林葵,“你烦不烦?我要你给我付钱了吗?” 林葵眨巴着圆圆的杏眼,微笑道:“可是,买东西就是要付钱的呀!” “我那才不是买,我是……偷。” 梁熙和大声反驳,但说到“偷”字还是有所顾忌,声音渐弱。 林葵“噗嗤”笑出了声,但看到他铁青的脸,赶紧收回笑容,道:“好了,我回家了,梁熙和,你记得要还我钱哦。” “你不是住校生吗?”梁熙和疑惑的道。 “家里有些事情……之后都不用住了。”林葵垂下了眼眸,但很快抬眼,调皮笑道:“所以你的债务会越欠越多的。” “你!没见过你这么烦人的女生!”梁熙和气地浓密的眉毛纠结在一块。 林葵轻笑一声,转身,“放心,不收你利息!” 次日早读。 梁熙和踩着铃声入门,一进门,便吸引了门口第一排戚真真的目光。 她手托腮侧身追随梁熙和身影,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梁熙和来到自己座位上,还未坐下,便看到一旁将课本力气撑开放在桌上,脑袋躲在后面偷偷睡觉的林葵。他棕眸打量窗外打电话的秦老师,唇角上翘,计上心头。 只见梁熙和伸手将林葵遮脸的书本抽掉,又在她脸前用力敲了两下桌子。 收到惊吓的林葵条件反射地起身,睡意朦胧地她还没看清眼前情况就大声解释,“老……老师,我没睡!”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破了全班早读氛围,一秒寂静之后便是哄堂大笑。 林葵这才反应过来,怒视坐在她身边笑得开怀的梁熙和,“是你搞的鬼?” 梁熙和细长的眼睛笑得弯弯,修长的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好心”地道:“你脸上,口……口水。” “林葵,你在干什么!”秦老师惊心动魄的厉吼传来,“给我出来。” 林葵吓得一哆嗦,委委屈屈地将唇边口水擦干净,不情不愿地出去。 戚真真望向梁熙和,他的目光一直追随林葵,笑得鲜活。虽然她知道他一直喜欢笑,但是这次比之前好像多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戚真真说不清楚。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在班级门口罚站一早读的林葵,气冲冲地来到梁熙和跟前, “你为什么整我?” “我哪有?秦老师让我们互相帮助,我只不过是想帮你提提神而已,省的你每次上早读都睡觉!”梁熙和说的义正言辞,若没有之前的一连串事情,林葵差点就信了。 “你!梁熙和,你不要太过分!” 梁熙和将校服外套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凑近她,“你才是,不要太过分!” 然后他便被众人簇拥着去吃早餐了,剩下气呼呼地林葵留在原地。 戚真真坐到林葵前面的位置,问道,“阿葵?你和梁熙和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啊?”林葵在抽屉里拿出一个饭盒,干笑道,“没有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梁熙和这样对待其他同学,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事我不知道。”戚真真试探道。 “没有,没有。”林葵将手中饭盒打开,打哈哈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呀,来吃煎饼,你不是说你喜欢吃我家的煎饼吗?我最近走读,每天都可以给你带早餐的。 戚真真轻轻啃了一口煎饼果子,粉雕玉琢的面颊微微鼓动,桃花眼盯着林葵看,似无意似有意地道,“阿葵,你还记得当时那些乱写你的帖子吗?” 林葵整理课本的手一顿,面容的不自然一霎而逝,随即微笑看她,“记得,当时多亏了你,只有你站在我这边。” 戚真真垂眸再次咬了一口煎饼果子,朱唇轻轻上扬,“所以呀,阿葵,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可不要瞒着我哦。” “嗯。”林葵轻轻点头,温柔将她唇边残留的薄脆渣拿掉,“关于我的事,我不会瞒你的。” - 过了两日,林葵大姨妈来了,第一天,总是痛彻心扉的。 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早读都结束了。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第一节是英语课,昨天刚刚小测,课代表将多媒体投屏答案让同学们先对个答案,方便老师过来讲解。 投影仪打开,白色幕布上出现了画面,不是满屏的英文答案,却是一篇篇贴吧的截图,字体显眼,内容清晰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底下学生们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声音引得林葵抬头,她满眼疑惑地注目,只一眼,她便冻在原地。 现在明明只是秋天而已,林葵全身却好似浸没在零下的海水中一般,窒息感席卷全身,冷汗一层一层蔓上额头,让她暂时忘记了小腹的疼痛。 又……又来了吗? 梁熙和提着刚接满热水的玻璃杯迈进班级,便察觉到班里不寻常的气氛。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向着黑板中间望过去,白的刺眼的幕布上清晰明了的一个个贴吧截图循环播放着: “扒皮高二(3)班油腻女双木向日葵,圣母白莲花转世的□□。” “每次路过那女的身边都一股油烟味,呛得要命,这样也算是女生吗?【呕】【呕】。” “呵呵,女生不女生的不知道,只知道那女的就喜欢做仆人,跟他们班花后面转,没皮没脸的,看着就恶心!” “别这样说嘛,人家是好姐妹,【滑稽】【滑稽】” “神马好姐妹,□□葵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辣鸡!看到她就想吐!” …… 过了大概五分钟,戚真真一脸怒容地走上讲台,推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将循环播放的ppt关掉,然后道:“都该干嘛干嘛,要上课了,小心英语老师抽你们上来写单词!” 梁熙和目光注视着座位上的林葵,她面无表情的呆坐在那,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惊吓过度。 他刚刚踱步到自己位置坐下,林葵便将头埋进了课桌上的胳膊之中,而戚真真也跟着跨步而来,站在林葵跟前安慰: “阿葵,你别难过,不过是一些无聊的玩笑而已。” 玩笑而已? 原本正在翻找课本的梁熙和闻言手一顿,平日里的微笑也早已不见,一字一句道:“双方觉得好笑的才叫玩笑。” 戚真真一愣,随后附和道,“对,熙和说得对。阿葵,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情的!” 梁熙和抬眼看向戚真真,见她伸手摸了摸林葵的脑袋。 这时,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戚真真冲梁熙和笑了笑,然后从容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 “Good morning, teacher.” 结束问好,林葵还是没有抬起头来,梁熙和压低声音提醒道:“林葵,上课了。” 一动不动。 “咳咳,你……不会……在哭吧。” 仍旧不动。 埋在胳膊里的林葵其实并没有哭,只是单纯的姨妈痛到抬不起头而已。但只过了两秒,她便看见自己大腿上放,脑袋下面出现了一只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中夹着一张纸巾。 林葵忍不住轻笑一声,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看向梁熙和,虚弱地道:“我没哭,只是肚子太痛了。” 梁熙和一愣,待看到额头都是虚汗的林葵用口型说出“大姨妈”三字时,才恍然大悟,瞬间耳根通红。 林葵笑笑,又重新将头埋了下去,一只手停留在腹部,不时揉一揉。 这时,她腿上突然一热,睁眼一看原来是一装满热水的玻璃杯,那黑色金丝边的盖子林葵认得,是梁熙和的。 林葵抬头,只见梁熙和正在认真的记录笔记,晨光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熠熠生辉。 她唇角轻翘,心中喃喃:这人,懂得怪多。 - 丁力工作室里,五个人间诡异的气氛蔓延着。 吴川洋咬牙切齿地盯着梁熙和,像是一只愤怒的二哈,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咬他一口。而梁熙和却没有他这般情绪外露,只是淡淡翻看着手中的剧本。 林葵的手忍不住在桌下偷偷拽吴川洋的衣服,让他镇定一些。 吴川洋一拍桌子,往椅背重重靠去,转椅差点走远,旁边的助理小禾连忙往回拉他。 “我不同意,你们这是违约!”吴川洋双手抱臂,鼻孔看人,没好气地道,“要付违约金的知道吗?” 丁力摸摸自己的络腮胡,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吴大明星,你先别生气呀,生气容易长皱纹,您多条皱纹我可负责不了。” 吴川洋冷哼一声,“别油嘴滑舌的,我反正就三个字,‘不同意’!” “别生气嘛~~人家这不是和哥哥您商量滴嘛!”丁力再次爬上会议桌,扭动着健壮的身躯,用少年音撒娇道。 吴川洋被正面暴击,受到了惊吓,连忙抱住林葵手臂求庇护,求助的眼神中惊恐地写着:这货是什么物种! 见识过一次的林葵拍拍吴川洋的手,淡定地安抚他,“没事哈没事。” 这时,原本面无表情的熙和却突然将剧本摔到桌上,冷漠地看向吴川洋道:“那你想怎样?你现在根本就不够格!” “你说谁不够格呢!”吴川洋炸了,气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熙和吼道。那架势好像下一秒拳头就上脸了。 林葵和小禾立马拦住吴川洋,旁边丁力连忙解释道:“消消气消消气,熙和他不是这个意思!” “熙和是说,您现在的声音锻炼的还不是特别完美,《声音恋人》系列本身要求的声音就是比较严苛的,如果声音有一些不稳,或者情绪有一丢丢不到位,都会让听众感觉不舒服,没有代入感,就起不到我们要的营销效果。” 丁力气都没喘,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但吴川洋仍不甘心:“我的微博粉丝可是有小一千万呢!你们这个半吊子工作室又有多少粉呀!” 林葵拽吴川洋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道:“过分了,小川。” 熙和讥笑一声,“我们工作室穷,比不得贵公司的大手笔。” 吴川洋再憨,也听懂了熙和内涵他买粉,于是更是气的蹦哒,“嘿,我这暴脾气,熙和你别太嚣张!” 小禾赶紧抱住自家主子的腰,出来之前公司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 “好!那我们就不比粉丝,我们就现在来个投票。”吴川洋见到不了熙和跟前,便主提议道:“在场的你们几个,是投我还是投他?” 这屋中除了吴川洋与熙和就只剩下丁力,小禾和林葵。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主动举手。吴川洋又催促一遍,丁力和小禾才伸手决定,毫无意外,一个选熙和,一个选吴川洋。 林葵万万没想到,这矛头这么快就就指向了自己,她此时无比的希望春酱能够推门而入,但是事事总是与愿违。 她瞅瞅身旁的吴川洋,这个人正跟炸毛的二哈一样死死盯着自己。而桌子正对面的熙和虽然冷静许多,但是他细长的眼一样注视着林葵,棕眸之中的压迫一点也不比吴川洋的少。 “我……”林葵犹豫片刻,闭眼伸手颤颤巍巍指向对面。 熙和薄唇轻扬,看戏般看着吴川洋。 吴川洋气的跳脚,却又一句难听话说不出口,“阿葵,你……你……” 丁力深呼吸后,满脸堆笑充当和事佬,对吴川洋说道:“吴大明星呀,您先冷静一下,其实我已经跟贵公司商量好了,我们这次《声音恋人》要做就要做与众不同的!” “我们准备将二次元和三次元相结合,干票大的!” 吴川洋懵懵地,大大的眼睛中有着满满的疑惑,他不由地看向林葵。而林葵耸手表示她也不清楚。他狐疑地道:“什么意思?” 丁力向打了鸡血一般,激情澎湃演讲道:“意思就是,声音的部分熙和来负责,吴大明星呢就负责真人演绎,包括封面画报的拍摄和花絮小电影的拍摄,让二次元的声音走进现实,给听众一个真实的‘男友’。” “可是,这样不会破坏听众朋友们的想象吗?”林葵弱弱地提出疑惑,“很多听众都是通过声音来进行自我幻想,想象一个贴合自己审美的‘男友’的,这样不会适得其反吧。” 丁力轻咳一声,“不会的!我相信我们吴大明星的职业素养,一定会将自己的外形按照每期的角色内容调整到最贴合,最完美的状态的!” “再说这脸蛋,这身材,妥妥滴大众情人的模样,谁会提意见?”说着他示意小禾,“你会吗?” 小禾立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会不会,没有没有。” “你会吗?”他又示意林葵。 林葵怎么敢说会,也摇头。 而吴川洋被丁力这一波彩虹屁吹得晕头转向,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开心,满意地点头,“嗯!说的有道理,我觉得可行!放心,我回去去跟我的造型师去讨论形象设计!” 丁力立马“舔”道:“那就劳吴大明星费心了。” “害,别叫大明星了,怪不好意思的。”吴川洋摆摆手笑得开怀。 “那,我叫什么比较好?” “叫小川吧,阿葵一直这么叫我的。” “嗯……”丁力看了看熙和,犹犹豫豫地道,“好……好,小川。” 爱要怎么说出口 这日吴川洋前来丁力工作室探班,在大厅无所事事坐着找茬的时候,却见熙和身着白T恤牛仔裤,手中拿着两大袋从楼下买的肯德基出了电梯门。 “春酱,这些拿给大家分一下吧。” 熙和轻轻将东西放在桌上,白净的面容上眉眼都带着笑意,随后颀长纤细的身姿悠然离去。来去之间,仿若春风和煦,让人不自觉心生向往。 坐在一旁的吴川洋看的入神,平日听多了熙和的冷言冷语,此刻他笑颜展开与春酱和和气气说话的模样,到是——蛮可爱的。 吴川洋收起他的二郎腿,飘到春酱跟前,偷摸摸地道:“春酱,我问你个事呗。” “什么事?” 春酱按照一人一个汉堡、一份薯条、一杯可乐、一个鸡肉卷分成多份。 “熙和对你那么温柔,笑得那么好看,他,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吴川洋八卦道。 春酱放下手中汉堡,看了一眼扑闪着大眼睛的吴川洋,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了这长相,原来是个傻子。 “听实话吗?” “当然。”吴川洋跟在她身后。 春酱抱了两份给工作室里的两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实习小声优银染和柏符一人一份,转身对他道:“他对谁都温和有礼,对谁都笑,只是除了你。” 银染和柏符在一旁表示赞同。 “只是除了我?”吴川洋指了指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熙和他讨厌我?” 春酱一脸“你说呢”表情,拿着一份肯德基向着录音棚走去,不再理会他。 “喂,你等等,春酱。”吴川洋喊道,“不对呀,我来之前完全不认识熙和,他为什么讨厌我?” 这时,电梯门又“叮”地响了一声,林葵大包小包地走了进来。 吴川洋见林葵来了,便不再纠缠春酱,转身屁颠屁颠地找林葵去了。他接过林葵手中物品,还不忘跟林葵告状道:“阿葵~你给我评评理,我接这个工作之前都不认识熙和,更谈不上得罪他,他为什么见到我总跟吃了枪药一样呀!” 林葵尴尬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小川,我做了很多好吃的给大家,你帮我喊大家吃东西吧。” 一听有好吃的,吴川洋瞬间忘却了刚才的委屈,馋的舌头都露出半只,兴奋地凑近林葵,道:“真的吗?那有我喜欢的红烧排骨和土豆牛肉吗?” 林葵看他馋地直吞口水,好笑地点点头。 “太好了,阿葵赛高!”吴川洋高兴地直蹦哒,“我运气真好,幸好我今天过来探班,不然就要错失美味了。” 不一会,工作室里闻到香味的人自动聚集到了一起,大家盯着慢慢一桌子的好菜眼睛都直了。 “这些,这些都是阿葵你亲手做的?”丁力吃惊道。 春酱拍手笑得可爱,“葵酱你好棒呀,我们终于不用吃外卖了。” 一只手中还握着啃了一半汉堡的声优银染和柏符异两人相视一眼,面露难色,异口同声:“可……可是,刚才熙和大大刚送来肯德基……” 这时,众人陷入沉默。林葵看着大家为难地神色,道:“我是不是不该送饭过来,要不我撤了……” “不不不。”丁力连忙将身子挡在饭菜上面,护食道:“这饭做都做了,不能浪费呀。” “对对对。”春酱也跟着附和道,“漫漫长夜,说不定我们一会就又饿了,肯德基我们留着当宵夜,也是很香的嘛!” 于是乎众人达成共识,坐下开始狼吞虎咽,绝口不再提什么熙和呀,什么肯德基呀。 林葵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熙和的身影,于是忍不住问道:“熙和,今天没有来吗?” 春酱啃着一块排骨,细琢慢咽,回道:“熙和去楼上录音了。” “哦,这样呀。”林葵从桌边小包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双层饭盒,对大家说,“那我给他送上去吧。” 吴川洋见林葵单独准备了饭盒给梁熙和,瞬间炸毛,嘴上还叼着排骨的他,嘟囔着起身:“阿葵!捏回来,让熙和自己下来吃,不惯他这个臭毛病,还给他送上去。” 可还没等他走一步,就被丁力大掌镇压,将一块喷香的牛肉塞进他嘴里,“您消停会吧,吴大明星,有这么多好吃的呢!” - 林葵站在熙和家的黑色大门外,犹豫良久都没能按下门铃。 距离上次从梁熙和家落荒而逃,不过四十八小时,再次来到这里,她的心脏还是狂跳不止。 叮咚—— 林葵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可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来开门。她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静。她低头看了看她怀中的饭盒,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时,身后“啪嗒”一声,门开了。 林葵转身,看见了脖子上挂着黑色耳机的熙和,他白皙的面容上有些许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棕瞳之中是冷淡。 “我……” 还没等林葵表明来意,熙和便转身进了屋。 林葵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但见熙和没有言语,却也没有闭门,林葵心中思忖:我现在跟进去,应该也不至于被赶出来吧。 于是她想着想着,心下一横进了门。 熙和坐在录音棚里,专注地编辑今天录制好的音频,好似看不见玻璃那头站着的林葵。 林葵不敢打扰,于是抱着饭盒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熙和结束工作。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林葵都等的昏昏欲睡了,熙和才从录音棚出来。见他出来,林葵瞬间精神了,冲他微笑。 “你上来就是来傻笑的吗?”熙和毫不留情的毒舌道。 林葵这才想起自己怀中的饭盒,于是连忙打开摆放在熙和的面前,“我做了一些吃的,大家都在底下吃,你不在,我就送上来一些。” 可熙和听完之后也不动筷,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她看,看的林葵坐立难安。 于是林葵起身,告别道,“那,你先吃,我先下去了。” “八年,我等了八年,你就只有这些话对我说吗?” 身后熙和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了平日音频中的温暖柔和,冷漠之中掺杂着怒,让人生寒。 但是林葵却好似没听清他的质问,转身一双懵懂的眼眸望向熙和,“什么?” 她这样子,好像无所谓的表情,真真的惹怒了熙和,只见他拿着自己的做的饭盒一步步走来,细长眼中尽是冰凉,“林葵,你收买人心的招数跟以前一样老套。” 熙和浑身的书卷气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发怵的戾气,他单手拿着的饭盒慢慢倾斜翻转,满满的时蔬顷刻落入垃圾桶里: “可惜,我再蠢,也不会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 - 垃圾桶内,酥脆焦黄脆的杂粮煎饼被不留情面的扔在里面。 围在戚真真身边的女生一脸气愤填膺地道,“真真,你看,我们没说错吧,林葵那贱人又去勾引梁熙和了!” 戚真真目光定格在教室里某处,她姣好的面容也没有了往日自信的活力,越发冷酷了。 顺着戚真真的眼神可以看到,那是林葵身处的位置,她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而她超长的辫子上停留了一只手。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是梁熙和的手。 他不停把玩林葵乌黑发亮梳的整齐的辫子,脸上带着笑容,但那笑容却又不同往常,有些顽皮在里面。 戚真真轻咬下嘴唇,黑眸中是难以置信。突然,她推开那群七嘴八舌的女生,向卫生间跑去。 星期五下午第二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秦老师的语文课,她在讲台上面严肃地交代道: “又到了周末,大家注意,不要一下课就往网吧跑,我可是会去网吧转转的!被发现的后果你们都知道的!” 众人哀嚎,但都敢怒不敢言。 叮铃铃—— 下课铃刚发出,班里学生便向离弦的箭,咻地跑的老快,只有两分钟,班里人便快散完了。 梁熙和悠然收拾书包,瞟了一眼旁边的林葵,唇角轻翘,随后起身利落将书包单肩背在肩上,就要离开。 林葵见他离开,连忙提起自己的书包准备跟上,可谁知刚站起就被一种外力拉扯住,再次跌坐在椅子上。 梁熙和转身见林葵狼狈揉着头地模样,笑得弯下了腰。 林葵痛的皱眉,找了半天原因才发现,自己的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在了桌腿上。又见梁熙和笑得嚣张,恍然大悟道,“哦~梁熙和,原来是你!” 梁熙和一手握着背包肩带,一边倒着走,对林葵得瑟地道:“你慢慢解,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喂!梁熙和,你等一下!”林葵慌张地解绳子的结,却发现是个死结,她怎么也解不开。 等林葵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剪刀将绳子剪断,跑出教室外,却早已经找不到了梁熙和的身影。她叹息一声,将手中拿着的粉色双肩包背在肩头,向学校大门走去。 两周一次的假期,对于住宿制的学校的学生来说,是来之不易的,因此学校里面此时除了林葵之外,穿校服的学生就只有一月一次假期的高三学长学姐们了。 林葵家的煎饼摊里洛城一中的东门比较近,而东门位于学校的后操场附近,平时是不开的,但是由于放假人流量多,学校一般会在这时候开一节课的时间,所以林葵一般今天会从学校东门出去自家的煎饼摊帮忙。 后操场上,郁郁葱葱的白杨树将教学楼和住宿楼分割开来。有几个高个子男生正在篮球场上运球玩,第三节课的铃声响了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葵将插入随身听的耳机带上,低头走过,她不想打扰学长们打球,但她总隐隐感觉那几个男生的眼神或多或少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她的步伐不由地加快了。 嘭—— 林葵只觉得右肩上一阵疼痛,冲击力让她向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她吃痛一声,捂着被砸的右肩,转身疑惑看向那群男生。 “不好意思呀,学妹。我们没看见你,不小心的。” 一个身穿黑色背心蓝色校服裤的寸头男生双手插兜,痞里痞气地向周一走近了几步,带着抱歉的笑容向林葵道歉。 林葵揉了揉肩膀,微笑道:“没事。” 可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左肩上又挨了一下。 “哟,真对不起,又砸到你了!”那寸头男生双手撑开,表示无辜和震惊,“这球怎么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光往你身上跑呢!”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都跟着笑了起来。 林葵皱眉看着这几个高三的男生无聊的恶性趣味,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可谁知没有回应便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不知他们从哪里又弄来几个篮球,几个男生将林葵围在中间交替着砸来砸去。无论林葵往哪里躲,那些人都以她为中心扔球玩。 林葵本能地环保住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上挨了多少次砸,躲闪之间不小心跌倒在地。 “小马哥,你们这样砸来砸去地也太没意思了吧。” 突然,敞开的校门外进来几个穿着花花绿绿,千奇百怪的男男女女,应该并不是洛城一中的学生。 为首的女生穿着紧身渔网袜和超短裙,黑色公主切,烟熏妆加大红唇,有这不符合她年纪大成熟气息。 她口中嚼着口香糖走近寸头男生跟前,将胳膊挎在男生的脖子上,拉近自己,不屑地瞅着地上的林葵,道:“她就是高二三班的林葵?” 小马哥揽上她的腰肢,附和道:“对,小婷,这个就是那个满身油腻味的白莲花!” “油份太多就应该去油呀!” 恐惧让林葵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她知道,噩梦好像又开始了。 只见小婷挥了挥手,她身后跟着的男男女女便一人拿了一黑色塑料袋出来。待她一声令下,那些人便从中掏出一个一个被半包裹着的不明物体朝着林葵砸去。 那些半包裹的物体砸到林葵身上之后散开,里面的白色粉末全部撒在了她的身上,脸上,头上。空气中荡漾的也全都是令人窒息的面粉混合着石灰,甚至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难闻味道。 林葵几次站起,又因为粉末迷了眼而跌倒在地上,很快,她浑身上下都变成了雾蒙蒙的白色。 之后,又有人拿着一个个装满水的彩色小气球朝着林葵砸去,这些水球砸在身上非常疼痛,破损之后的水与残留在林葵身上的白色粉末融合在一起,黏糊糊地,很难清理。 跌坐在地上的林葵无力招架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只能伸手将自己的脸挡住。 林葵来不及质问,便被下了死罪,而执行惩罚的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她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他们,让他们对她如此恨之入骨。 又或许并不需要一个真相,这些十几岁的男男女女只不过需要宣泄青春的戾气而已,是非黑白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停!” 听到女生的指示,其他人住了手。 小婷慢悠悠走近林葵,俯身看着林葵满是面粉的脸,道:“以后做人真实点,别装逼了,知道了吗?这次教训你,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大家都看不惯你很久了!” 见林葵不言语,小婷有些恼怒,伸手将自己口中的口香糖取出,就要往林葵的辫子上抹。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葵急了,将她伸过来的手打掉,狠狠将她推到在地,站起便要逃跑。可这时口袋中装着的随身听滑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林葵回身,发现人群超自己汹涌而来,她知道这时她逃跑的机会,她跑步一向很快,只要她跑是有机会逃出去的,但是望着那地上已经有了裂痕的随身听,林葵迟疑了,她咬牙扑在地上将起捡起。 “你竟敢打我。” 林葵被抓住了,很快被按在地上。小婷得意地笑着蹲下,在林葵面前用食指和拇指拉扯着口香糖玩。 “别,我求你。”林葵红了双眼,“别碰我的头发。” 见林葵如此低声下气,小婷他们更是兴奋,“原来你在意的是你的头发呀。” “没想到你这个恐龙妹还这么在意发型呀!”小马哥嘲笑道。 在众人的笑声中,小婷将手中的口香糖狠狠按在林葵的辫子上。然后,其他人也跟着一个又一个地将自己口中的口香糖吐出粘了上去,没有嚼口香糖的也都为了好玩现嚼了一个粘上去。 林葵几番挣扎,却仍旧挣脱不开,眼泪盈眶却不落,再没了求饶的声音,只咬着下唇,祈祷这场侮辱可以快些结束。 “喂!你们干嘛呢!” “不好,教导主任来了。”小马哥惊呼一声。 跟着他一起的其他高三男生问道,“马林,你不是说教导主任今天不在学校吗?” “我他么怎么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赶紧跑吧,别被逮住了。” 语毕,不过一分钟,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年轻男女便四处逃窜出了学校。 远处,原本大步而来的教导主任见人都逃窜了,于是小跑着出门追。 而林葵怀里揣着随身听,跌跌撞撞起身,将遮住视线的面粉抹掉,拾起自己的背包也消失在了校园里面。 屋顶 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小县城里还保留着难得的青山绿水,溪水潺潺,很是清澈。 林葵将书包放在满是石子的河滩上,她将鞋子袜子剥掉,随意扔在地上,向着河水走去。 正值秋季,河水冰凉,只是脚尖触碰都觉得寒意十足。但是林葵却好像失去触感一样,面无表情地向河水深处淌去,一步一步,直到河水没过大腿。 “喂!这水的深浅只会让你重感冒而已,死不了人的!”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林葵十几年听到最好听的声音。她转身,果不其然是梁熙和,但她还是很惊讶。林葵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梁熙和,他明明不久前逃跑了。 没错,在林葵被人扔篮球撒面粉的时候,梁熙和就站在那里,那颗最高大的白杨树后面。 林葵用手捧水清洗身上,淡漠地嘲讽道:“说得好像你试过一样。” “嗯,我试过,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试了。” 梁熙和轻描淡写地话让林葵停止手中动作,回身看他,面上是难以置信。 “别这么看着我。重感冒一周后,我不是又活蹦乱跳地去报道了么。”梁熙和笑了,那笑容异常的明朗,好像他所说的与他无关。 所以,他才会在开学一周之后才进入高二三班的吗。 这时,只见梁熙和手指插在裤兜,踱步向河边走去,他笑容可掬,亲切地道,“沿着这条路再往下走去,还有一条更适合溺死的深潭,你要不要试试?” 林葵瞳孔放大,一丝寒意油然而生,说话结巴道:“我……我没想自杀,我只是想清洗一下衣服。 “你这样,能洗干净吗?” 梁熙和再次开口,林葵这才从无以言说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淡然地道:“能洗多少洗多少吧,我不想让我爸妈看见我这个样子。” 说完,林葵继续专注地洗身上的白色痕迹,但奈何那些混合成粘稠的固体,揉搓好几遍都不能下来。 咚—— 一块石头在林葵身边入睡,溅起水花的喷了她一脸,她扭头看向始作俑者,皱眉道,“你干嘛?” 梁熙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带着微笑,“走吧,我带你洗澡去。” “哈?你……你要带我干嘛?”林葵怕自己听错,再次确认道。 “带你洗澡呀!耳朵被砸聋了吗?”梁熙和从河滩上拿起林葵放在石头上的随身听,转身就走。 “喂,梁熙和,把随身听还给我。” 林葵急了,迅速从河水之中跨步出来,然后提起地上的鞋子书包,追赶梁熙和。 梁熙和比林葵高了二十公分,自然腿也比林葵长了许多,再加上林葵的裤子几乎湿透,身上水分很重,让她追赶的很吃力。 “喂,梁熙和,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 这个问题林葵问了一路,但梁熙和都没有回答过,也没有说其他的话。 林葵跟在梁熙和屁股后面,越走越奇怪,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路越走越偏,已经远离县城的中心,周围的住户也越来越稀少。 林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梁熙和走了这么远,心中不由生了恐惧,连带着看他的背影都心肝颤了起来,一时觉得好像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一时又看着像变态杀人犯。 于是她趁梁熙和不注意,用最快速度奔向他,伸手拽过他手中的随身听,转身就要逃窜。 可林葵刚跨出一步,背包带就被梁熙和大手捞过,一把将她控制在怀中。 “你别动。”梁熙和制止怀中挣扎不休的林葵,“你看,到了。” 林葵一听,这才冷静下来,顺着梁熙和指引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她黑眸便一眨不眨,直愣愣地,向失了魂魄一般。 见她不再动弹,梁熙和松开林葵,却发现自己身上粘上了很多白色痕迹,一脸嫌弃地抱怨,“你脏死了。” “这……这真的是你家?”林葵难以置信地指着不远处一排白桦后面的建筑问道。 那用石头堆砌的建筑隐匿于大片绿植之中,后面是重峦叠嶂的洛山。走近看,那石墙上一块块石头原来是在河里躺了几百年早已变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整座房子保留了乡间田园的特性又不失现代的时尚感。 林葵跟在梁熙和身后,像是一个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在进门时,她却突然止步不前,看着自己满身的面粉,生怕腌臜了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梁熙和察觉到林葵的担忧,转身回来拉着她的粉色背包肩带,带她进了院中。 院子里,种了两棵玉兰,但现在不是花期,只剩下深灰色的枝干。院中地面也如墙面一般,大面积采用鹅卵石,只不过石块较小,缝隙偏窄,比较平缓。在内外石墙之间,有一条狭长的池渠,池水引自山上清泉,将建筑与自然结合的淋漓尽致。 这房子林葵是知道的,是当地有名的“石头房子”,说是当地有名的建筑世家梁家建造的。虽然梁熙和也姓“梁”,但是林葵却从没有将梁熙和与“梁家”关联在一起。 因为梁家早已在四十年之前就不在洛城住了,全家都移民去了国外,这座“石头房子”是梁家独子梁骞铭十年之前荣归故里所留下的,之后几乎没有人住过。 而如今梁熙和既然能进来这座房子,肯定是与梁家关系匪浅的,但……这样的人中龙凤,又为何要偷窃? 林葵满腹疑虑,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子内,发现里面所有的墙壁,地面,门板,以及落地窗全部是由当地的竹节板搭建而成的。而竹节板不耐晒,不耐雨,按理说是不适合做装潢用的,但林葵想既然梁大师选择了它,必定是有他的道理。 屋内有许多石雕装饰,做工精致,设计独特,有些还带有微小的瑕疵,想来是各地淘来的古董收藏品。 最吸引林葵瞩目的当属屋中挂着的一副大概有两扇门大小的带有西式风格的工笔人物画,画用深咖色木制画框装裱,挂与屋侧藤木编制的餐桌之后。 画着的是两个穿着考究的,约三十岁半年纪的男人。一个带着眼镜,坐在长椅上;一个长发及肩,站在长椅后,手上还拿着一个相机。 两人五官端正,虽然长相没有相似之处,但是面上的笑容同样灿烂。 “浴室在二楼,这衣服我没穿过。” 林葵的视线从画面中抽离,转身看向梁熙和伸向自己的手,一条棕色的毛巾和一套灰色的运动服。 见林葵迟迟没有接过东西,梁熙和催促道:“愣着干嘛?你不是要洗澡?” “有剪刀吗?” 梁熙和一滞,随后看到她沾满口香糖的辫子,才明白她要干什么,于是转身去取了剪刀给她。 梁熙和见林葵握着自己的辫子下不去手,以为她舍不得这将近一米的辫子,于是用冰冷的语气说着安慰的话:“头发剪掉还会长的。” “嗯。”林葵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将辫子放在剪刀刀刃之间。 她发质很好,发量又多,剪的有些费力,且那些社会小青年们坏心的将口香糖粘着的老高,林葵看不见后面,更是无从下手。 “来,给我吧。” 梁熙和自然地从林葵手中接过剪刀,开始操作起来。林葵看不见梁熙和的动作,但是她却一动不动地乖乖任梁熙和摆弄她的头发。 林葵耳边响起修剪的声音,心中很平静一点不担心,但她能感受到梁熙和拨弄她头发的指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你别紧张。”林葵开口安慰。 “我,我紧张什么?剪坏了,丑的也不是我,该紧张的是你。” 林葵轻笑,心道这家伙真是嘴硬,但口中还是道:“好好好,是我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熙和终于放下了剪刀。林葵站在镜前,端详自己。 原本将近一米的辫子消失不见,只剩下勉强能盖住耳朵的短发。梁熙和剪的很好,还将层次剪了出来,林葵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清爽,比之前洋气多了。 “看够了吗?”梁熙和踱步而来,言语之中虽淡漠但难掩得意。 林葵原本是没报什么希望的,但效果喜人,她惊喜地道:“梁熙和,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你真是个天才!” 虽然“天才”两字梁熙和不是第一次听,但从林葵嘴中说出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第一次。让他一时有些局促,于是匆匆将毛巾和换洗衣服塞进林葵手中,交代一句“二楼右转是浴室,水龙头左转热水”后,回了自己卧室。 林葵按照梁熙和所说的,上了二楼,看见了那个浴室。那浴室好大,几乎是她家的三分之二的大小。浴室中还有一个纯白的大浴缸,正好面对落地窗,可以看见后院的绿植和远处的山景。 在这浴缸里躺一躺,泡一泡肯定很惬意。 但林葵哪里敢如此,只是感叹片刻便迅速将自己洗干净,片刻都不敢多待。 洗完之后,林葵将浴室全部冲洗了一便,不敢留下一丝自己的痕迹,连玻璃窗上的水痕都擦的一干二净后,才从里面出来。 林葵头上披着毛巾,手中拿着刚刚手洗干净的衣服鞋子,观望了半天才发现阳台的所在地,于是赤脚走向那边,想将湿衣服挂起。可不曾想那杆子过于高,她踮脚也够不着。 “笨蛋。” 梁熙和从她身后突然出现,吓了林葵一跳。 他已经将校服换下,身穿一身黑色的休闲服,站在墙壁旁,按下了一个按钮,那晾衣杆便自动下降,停到了林葵的脸前。 “好……好高级呀,梁熙和,你家真的好棒呀!嘿嘿。”林葵尴尬地笑着夸奖道。 梁熙和走近林葵,将手中的黑色拖鞋放在她脚边,道:“穿上。” “哦。”林葵听话地将脚伸进宽大的拖鞋中,又道,“梁熙和,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的电话,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梁熙和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给林葵,可她接过却不会用。因为那是一部触屏手机,林葵不知道从何下手。 梁熙和见状,从她手中重新拿过手机,道:“号码。” 林葵一字一顿地报了手机号给他,乖乖等他将号码拨通递给自己。 “爸,我今晚待在真真家,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帮你们出摊。”林葵双手捧着手机向家长报备道。 “嗯,对了。爸,今天我……” 林葵突然的停顿引起一旁的梁熙和瞩目,他蓦然抬头,看到林葵瞬间红了的眼眶,不知怎地,心中有些异样的不适感,像是小时候被窗台上的仙人掌扎到手指一样的感觉。 “今天我……也跟同学们相处的很愉快。” 林葵将话补充完整后快速挂断了通话,一抬头发现梁熙和正注视着自己。她挤出一抹微笑,将手机还给梁熙和,语气轻快地道,“今天我就睡沙发上吧,谢谢你了。” 梁熙和盯着林葵看了又看,揶揄道:“你说谎这么自然,看来说了很多次了吧!还有,我只答应带你来洗澡,什么时候说要收留你了?” “拜托拜托,梁熙和,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嘛。我穿你的衣服回去,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呀!”林葵双手合十请求道。 “林葵,你怎么这么厚脸皮。”梁熙和皱眉吐槽道。 “人活在世,脸皮不厚点,怎么活的下去。” 林葵笑笑,伸手按下墙壁上的按钮,湿衣服便随着晾衣杆,升上高处。 洛城落后闭塞,但星空繁多闪烁。 梁熙和家中的屋顶设计的很舒适,人可以倚靠躺在上面,用既安全又舒服的方式去欣赏满夜星空。 屋顶,是梁熙和来到这个临山县城除了学校外最长待的地方。因为待在这里,那披星戴月的黑夜会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梁熙和。”林葵的声音通过阁楼从屋顶的小门处传来,“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呀。” 梁熙和回头发现林葵端着餐盘小心的走了过来。餐盘上放着两盘菜,和两瓶可乐,看着都是他家冰箱里的。 “你倒是真不见外呀。”梁熙和将胳膊枕在脑后,嘲讽道。 林葵将餐盘在两人中间的小石板上放平稳,反击道,“梁熙和,你可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债主呢!吃你点东西,怎么了?” 梁熙和懒得反驳她,默不作声,只独自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看。 林葵戳戳他,“别闹情绪了,起来吃点东西,我抄的菜可是很香的。” 梁熙和仍然无动于衷,目不斜视。 林葵撇撇嘴,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故意吧唧嘴,“嗯~这蛋好好吃呀。”然后又挖了一勺炒青豆,在梁熙和鼻子跟前晃悠,“哇~这青豆颗颗香脆,配可乐真是绝配。” 正当林葵准备将勺中青豆塞进自己嘴巴时,手腕却突然被梁熙和捉住,强硬地换了方向,一颗不少地全部进了梁熙和的口中。 手上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林葵吓了一跳,勺子都不要了,连忙缩回了手,“喂,梁熙和,你不是不吃吗?” 梁熙和将口中遗留的勺子拿出,嚼着青豆,淡漠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吃了?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冰箱里的,凭什么不吃?” 林葵无语,自己又拿了另一只勺子,吃了起来。 “梁熙和,你家就你一个人住吗?”林葵刚才洗澡的时候看见浴室只有一只牙刷。 “嗯。” “那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家,不会害怕吗?” “不会。” “那你家离学校这么远,你每天得起多早才能不迟到呀。” “……” 被林葵的无聊问题问的心烦的梁熙和,为了让她闭嘴,于是道:“林葵,你一直向我提问,是不是该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才公平。” “嗯……好吧,你问。” “那个随身听比命还重要吗?” 梁熙和琥珀般的棕瞳直勾勾盯着林葵,从见她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拿着那随身听,上下学都带着,有时候下课也会带着,但这次被欺负,被踩在脚下,都不肯放手,梁熙和不明白,那破旧的随身听为什么那么重要。 林葵愣住,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随身听,破皮的手指摩挲着那磕坏的外壳,脸上带着柔和地笑容,“这是我爸给我买的,用他的补偿款。” 补偿款? 梁熙和听说过林葵的父亲是一个残疾人,也曾遇见过林葵家的煎饼摊,林父憨厚朴实的笑容,以及那缓缓前行的轮椅,发生了什么不用再说也大慨清楚了。 一时沉寂,林葵主动打破沉默,自己将一耳机塞进耳朵里,另一只递给梁熙和,道:“要听一下吗,虽然它已经很旧了,但是音效还是不错的。” 梁熙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黑色耳机,伤痕累累的破旧,音效不可能好,但是他还是塞进了自己耳朵。 果不其然,沙哑单薄,甚至时不时有异响。 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默默听着,默默望着星空,默默思考着,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林葵在这个屋顶待着。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答案,或许洛城真的改变了他吧,让他慢慢地,慢慢地,没有思想地,随心去做一些事情。 “林葵,你为什么留那么长的辫子?” 梁熙和随心提问,纯属好奇,她的辫子是梁熙和见过最长的辫子,很土气的长辫子,也不好打理,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剪掉。 “因为长发可以卖钱呀。” “卖钱?” “对,我想给我爸买个按摩垫,他长时间坐着,需要一个仪器放松一下。” “既然你这么缺钱,那你为什么还要替我付钱?” “因为……付过钱就不算偷东西,那帖子上写的就不是事实。” 梁熙和望着林葵的目光一滞,他从来没想过林葵会这么说。 “笨蛋。”梁熙和将脑袋摆正,目视上空,眼眸轻微晃动,似是不屑又似是不信,“你以为这样,就会阻住那些流言吗?” “我知道不会,我知道那些流言仍然会存在。”林葵一字一句认真地道,“但是,至少到时候,有人能站在你身边跟他们说一句……” “梁熙和没有,我看见了。 暗涌 晚上八点,丁力工作室。 除了梁熙和,大家都聚集在录音棚里,各个愁眉苦脸。 “声音恋人”系列才录了一期,便又进行不下去了。原因是楼上那位无故罢工,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别这么怂好吗!我上去喊他,不行我就找个开锁匠过来,怎么着我也把他弄下来。”春酱撸起袖子就要出门。 丁力坐在转椅上,愁的头发拔了一把又一把,有气无力地指着冲出去地春酱道:“把她给我拦住。” 银染和柏符俩孩子连忙架住春酱胳膊将她带了回来。 春酱挣扎无果,骂道:“熙和这家伙最近怎么回事?脾气见长呀,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叛逆过,怎么越来越欠揍了。” 林葵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拽着浅蓝色棉布裙的衣摆,慢慢走到丁力的面前,面上带着些许紧张但依然温和地笑容,道:“我去喊一喊他。” 语毕,她推开录音棚的门,向着电梯口走去。 丁力见林葵出门了,才从椅子上起身,躲在门口偷看。春酱、银染和柏符也蹭地跟上,一行人偷摸着看情况。 “喂,你们怎么只拦我,不拦葵酱呀!”春酱不解质问。 丁力望着林葵站在电梯前的身影,面上是琢磨不透的高深,语重心长地道:“药得对症,懂吗?” - 黑色大门前,林葵站着叹气。 来了三次了,被赶出来两次,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叮咚—— 无人反应。 于是林葵干脆直接上手,边拍门边呼喊他姓名。“梁熙和”三字不知喊了多少遍,门才开了缝。 “好吵。” 白皙修长的指扒开门,身着浅咖色毛衣和米白色长裤的男人出现在林葵眼前。即便他栗棕的发遮挡了一半棕瞳,但还是能看出他的不耐烦。 林葵见他面色微微发红,身姿稍稍不稳,于是问道:“你,喝酒了?” 熙和饮酒林葵见得不多,大概只两次,但他喝酒上脸,林葵是知道的。 熙和没有回答她,转身向屋内走去,摇摇晃晃,差点跌倒。林葵上前扶他,手却被甩开。 林葵跟着他走近厨房吧台,看着他握着一瓶淡黄色洋酒倒进锤纹玻璃杯里,然后一饮而尽。林葵强忍住劝阻的话,只道:“你现在还清醒吗?” 熙和嘴角扯动,面上愠恼,揶揄道:“怎么,丁力以为你上来,我便会下去录音吗?” “不是。”林葵盯着梁熙和看的认真,“我来只是想问你,你到底是要我留下……还是离开?只要你说,我便照做。” 来了这些日子了,林葵大概也看清楚他所有的反常皆因自己,自己的出现如果这么让他厌烦难堪,她会立刻离开的,没有犹豫的离开。 熙和忽而抬眼看她,棕瞳之中,阴晴不定。 他紧握着玻璃杯的手指骨节发白,他清楚,林葵在逼他,逼他做选择。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看似大度地把选择权让给别人,不强求不干涉,但却残忍无比。 见他良久不言,林葵低下头在自己黄色帆布包里翻找着什么,终于,她捏着一封信出来,推到熙和面前。 熙和低眸,是辞职信。 “既然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我离职,这封信给你,你直接给丁力。我从你家直接离开,希望我走之后,你会好好完成‘声音恋人’的录音,也希望你……好好的。” 语毕,林葵将帆布包挂在肩头,没有留恋地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啪—— 林葵刚走两步,便听见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林葵转身,发现熙和竟然将那玻璃杯生生捏碎。不仅如此,他那双大手还攥在破碎的玻璃残片上,手背上青筋凸起,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过于疼痛还是过于愤怒。 林葵吓了一跳,急忙奔向他身边,呵斥道:“梁熙和,你……你快撒手!” 可熙和就是不肯放手,他双眼泛红,看向林葵的双眸中萦绕着一层雾气,嘴唇死死绷着,倔强不发一言。 林葵拽着熙和的手臂,把他拖进厨房至水池边,掰开他紧握的手,掏出扎在手心的玻璃碎片。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鲜血随着水流红了满池。 林葵心疼埋怨道:“你又何必这样?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任性,什么都不肯说,只会伤害自己。” 许是冰凉的水让热血冷却,熙和变得淡漠,言语虽然木讷轻缓,却仍然隐藏不住那委屈,“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和以前一样,逼人做选择。” 林葵盯着他的唇,无言以对,冲洗片刻后,牵着熙和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处理伤口。 熙和默不作声,只是将手伸给林葵,看着她刚剪没多久的短发,感受她为自己消毒上药,听着她问自己是否疼痛,从言语到神色都让他心中安稳,那种安稳是摄入多少酒精都无法达到的,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到肺腑的暖意。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林葵真的回来了。 “好了。”林葵将纯白的纱布在他的右手背打结,“幸好你两只手都会用,不然,生活要很不方便了。” 熙和是左撇子,但是他右手也可以写字,只是会慢一些。之前大家都夸他聪明,可此刻他却有些嫌弃自己的聪明。 林葵的手离开熙和手时,手腕却被他捉住。林葵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 酒精作用下,熙和白皙的面容比往常红润地多,单薄而细长的眼中棕眸闪动,仔仔细细地注视着林葵,生怕她不专心似的,字字清晰地从口中吐出: “我要你留下来。” “好。”林葵没有片刻犹豫,表情淡然,好像是说吃一顿饭一样稀松平常。 “我要你,今晚留在这里。” 这时林葵眼眸闪烁惊讶,梁熙和的再次补充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要她今晚便留在他家。 但林葵只是片刻的讶异,她注视熙和双眸,知他未醉,清醒的很,既然如此,她又道:“好,我今晚留在这里。”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熙和,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直到你愿意回忆我; ——熙和,我可以待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厌倦我为止。 ——熙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都妥协,既然我舍不得你,那么我会先舍去我自己。 - 借宿一晚的林葵说到做到,留下一顿早餐之后,早早地离开了“石头房子”。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梁熙和照样每天对林葵恶作剧,不是骗她老师找,就是在她上课打瞌睡地时候偷偷举报她,行为举止像极了小学生。 这让林葵很是心烦,偷偷质问他,“梁熙和,你怎么对其他人都和蔼可亲,净找我麻烦?” 梁熙和吹了吹杯中热水,啜饮小口,不在意地道:“谁让你就长了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这些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熙和不再每天去便利店“顺手牵羊”了,这省了林葵一大笔钱。但不管林葵怎么变着法子暗示之前的欠款,梁熙和总是有法子混过去,就是不还,林葵无奈作罢。 只心里骂他是吝啬鬼葛朗台,守财奴阿巴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但梁熙和似乎并不满足只在学校捉弄林葵,进而转战林葵家的煎饼摊,几乎三餐都买煎饼吃,甚至走之前还要带走几份。而且他嘴甜的要命,一口一个阿姨叔叔地哄的林葵爸妈喜笑颜开。 “熙和,今天加几个蛋呀?”林爸亲切地道。 “三个。” “诶咦……三个不够,四个吧,叔免费送你一个!” “好嘞,谢谢叔叔。”梁熙和露出八颗白牙,笑得仿佛被培训过一样标准,“叔叔真大方,不像有些人,天天为了那十几块钱对别人穷追不舍地。” 林葵再笨也听懂了梁熙和内涵自己的话,自以为凶恶地撕咬下一口煎饼,怒瞪梁熙和,“嘿!那是十块的事吗?那是每天十块好不!” 一旁揉面的林妈用手戳了自家闺女的脑袋一下,教训道:“怎么跟人家熙和说话呢!你瞧瞧你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有点女孩儿样没!” 转而又对梁熙和笑道:“熙和,阿姨再给你加个香肠,你在学校里多管管林葵,别让她上课老睡觉。” 梁熙和手指摸摸鼻头,掩藏笑容,看向林葵,乖巧回应道:“好的,谢谢阿姨,我一定看好她。” 林葵皱眉看着得瑟的梁熙和,不满喊了声“妈”抱怨。 林妈却不以为然,仍教育林葵道:“阿葵,你多跟人家熙和学学,品学兼优,德才兼备,人家家长一点心都不用操。” ——德才兼备?品学兼优? ——你们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道这家伙用这一副好皮馕骗了多少人。 但她为了阻止自家母亲大人的唠叨,只能连连点头,“好了,妈,我知道了,我们该去上学了,快迟到了。” 随后,林葵拿起饭盒飞奔,梁熙和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踩点进入班级。 林葵将饭盒小心掏出放在自己抽屉里,然后拿出课本背诵。 “喂,林葵,你每天都给戚真真带早饭吗?” “嗯,她吃不惯食堂的饭。” 梁熙和撇撇嘴,“天天如此,你不嫌烦吗?” “朋友之间,就该如此呀。你的朋友也会为你做一些类似的事吧。” “朋友?”梁熙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失神。随后他哑然失笑,喃喃道,“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这样!尽费力做一些不讨好的事。” “什么?”学生早读的声音翁嚷嚷地,林葵一时没听到他说什么。 “我说你别打瞌睡,你妈可是让我好好看着你呢!”梁熙和伸出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林葵,警告道。 林葵气的噤声,但又无可奈何,随后认真开始背诵古诗。 下了早读,林葵给戚真真送去早餐。 戚真真打开饭盒,发现是还保持温热的炒米,里面还卧了一个鸡蛋。炒米粒粒分明,看得出火候掌握的功力和用心。玉米和青豆再加一些香肠粒包含其中,口感层次叠加,既好看又好吃。 但戚真真只是扒拉两下,并没有下嘴的意思。林葵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问道:“真真,你最近好像不开心,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林葵拿过戚真真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口炒米送到她面前,用粗犷地声音道:“我们真真小公主愁眉苦脸地样子可是要让好多人心碎了,别这样,吃一口嘛~” 戚真真红润饱满地唇瓣忍不住上扬,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葵的额头,然后小口吃下。 “阿葵……”戚真真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林葵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早读被梁熙和死死盯住,一秒都没能好好睡着。 “我想跟梁熙和做朋友。” “嗯,去呗。” “你能帮我搭线吗?” “我?”林葵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怎么帮你呀?” “我见你好像和他关系还不错,也许是因为你们俩同桌的关系,才会这么好吧。” “嗯,大概是吧。”林葵闭着眼睛,轻轻道。 “所以……你们以后上下学能带上我吗?” “嗯?”林葵勉强睁开眼睛,“你不是住校吗?” “我……我马上开始走读了,下周。”戚真真扣着手指甲,低头不去看林葵的眼睛,“我爸听说我吃不惯学校食堂,于是在学校外面给我租了一间房,请了一个阿姨给我做饭。” “哦,原来这样,我还想着你爸妈都在国外,没人照顾你呢!”林葵微笑道,“没问题,到时候我到你家楼下等你上学。” “嗯。”见林葵答应了,戚真真欣喜地点头,小口吃了一勺炒饭,她的笑容之中思索着什么。 - “石头房子”位于小县城僻静处,与学校之间的路程有些远,之前都有司机郭叔专门开车过来接送梁熙和。 早些时候是直接送到校门口的,可送了两天之后梁熙和便以影响不好为由让郭叔只送到街口再步行上学,之后又干脆拒绝接送。 刚开始的时候,郭叔是不同意的,但是与梁家通过电话之后便给梁熙和买了一辆黑色的单车上下学,而他自己会偷偷跟在梁熙和身后时刻关注着他。 像往常一样,梁熙和今日经过林葵家的煎饼摊。原本应该在林妈旁边忙前忙后的林葵却没了踪影,梁熙和奇怪,他单脚踩地,问道:“阿姨,林葵没来帮忙吗?” 林葵家的煎饼摊生意很好,外面排了长龙般的队伍。许是声音嘈杂没有听见,又或是忙于生意无暇顾及,林妈没有答话。 “阿葵去拿佐料了。” 当梁熙和从车上跨下时,一个不同于林妈饱经沧桑的声音,而是充满年轻朝气的声音在梁熙和身后响起。 梁熙和回身,一个身着白色泡泡袖裙子扎着两个低马尾的女生缓缓走过来,笑得甜甜的。 “这样呀,谢谢。”梁熙和礼貌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后,排到队伍的后面。 他的话只五个字,简短生疏的表达了谢意,没有什么不妥,但戚真真心中却好似白水煮菜,没滋没味的,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见他排在队尾,戚真真也跟着站到了他的身侧,她手指绕着衣摆布料,犹豫良久,才开口:“梁熙和,你,是不认识我吗?” 明明之前她跟梁熙和说过话的,况且认识戚真真的男生中,没有一个是她主动递话,还会把话撂地上的。 “怎么会,我当然认识你了。”梁熙和冲她微笑,是他一贯标准的亲切如暖阳的微笑。 “你是林葵的朋友,戚真真。” 暧昧 电梯连接着这栋大厦的各层,来自不同地区的人出来进入,从没有人留恋过这四平米不到的狭窄空间。 可林葵却希望眼前这跳动的红色数字可以涨的慢点,再慢点,要多慢有多慢才好。 她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行李包,里面装的是她随便拿的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口日常常用的锅。 熙和家没有锅,因为他从不下厨,大多时候楼下解决或者外卖。林葵便想着带一口锅过来,方便之后的三餐。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黑底红字的宽大T恤,原本紧张的小脸更是沮丧的不行,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间倒回十三小时之前,昨晚九点。 “我要你今晚就留下来。” 林葵望着熙和瘦削的面容,眼底毫无波澜,镇定地吐出一字,“好。” 她答应熙和的要求,答应他今晚就留在这里。 这下子,熙和反而惊讶了,他浓密的眉毛轻轻皱起,薄且长的眼皮抬起,将琥珀琉璃般的瞳仁完全暴露在外。 “你,真的答应?” “嗯。”林葵点点头,微笑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留下。” 熙和此刻眼底震惊散去,转而覆上一层不明的寒意,他高挺的鼻中冷哼一声,甩开林葵为自己上药的手,嘲讽道,“不知道你又有什么小心思!” 林葵手中一空,上药的棉棒不小心掉在地上,脏了地板。她不理会熙和的嘲讽,蹲下捡起棉棒,擦干净地板,然后又换了一根新的棉棒,拉过熙和的手腕继续处理。 她淡淡的开口,不是商量,只是告知,“我睡沙发就好。” 熙和一怔,看着她低眸认真为自己上药的模样,没有再言语,也没有再闹,任由林葵摆弄。 她的面容比上学的时候透亮了一些,也仅仅是透亮了一些的小麦色。她的发还是像高中时那么黑,又顺又亮,但长度比上次在便利店遇见她时短了很多,发轻轻柔柔地洒落在脸颊两侧,将双耳完全遮住。 ——是为了见他特意准备的吗? 熙和思索着,腿上的左手手指轻轻鼓动,忍住想去帮她撩起耳边发的冲动。 ——怎么可能,大概是为了面试新工作特意准备的吧。 熙和很快地打消念头,自嘲轻笑。 “好了。”林葵松开熙和的手腕起身去收拾厨房吧台的玻璃碎片。 熙和呆呆盯着自己空落落地手腕看了一会,只听身后人喊了两三声“熙和”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他用冷漠掩藏失落。 林葵不解这短短距离,熙和为什么反应这么迟缓,但还是柔和地道:“你家里有胶布吗?” 熙和起身,在玄关处取出透明胶带送到林葵跟前,“要胶布做什么?” 只见林葵利落地撕下一段,道:“把玻璃碎片粘起来,避免伤到别人。” 熙和将胶布递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一个个放在胶带上缠好,抢白她,“如果当年你把这些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你都能进北大了。” 说完后他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林葵撇撇嘴,不在意熙和的讽刺,继续细心的粘着玻璃碎片。 当最后碎片都处理好之后,熙和将一件衣服塞进林葵怀里,“洗澡去,浴室抽屉第二层有新的牙刷。” “啊?不,不用了吧。我昨天刚洗的澡。” “你忘了?住我家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洗澡不过夜。”熙和瞅着林葵冷漠地道:“还有,身上衣服换了,一股子汗臭味。” 林葵连忙凑近自己闻了又闻,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汗味罢了,但绝对算不上是汗臭。再说她没有拿换洗的衣服,此时她手中的黑色T恤可是熙和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穿。 于是林葵怯生生地恳求道:“我,我可不可以不换。” “不可以。你在害怕什么,你又不是没穿过。” 熙和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林葵。但他似乎察觉到了林葵的顾虑,又开口道:“这是新的T恤。” 这下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了。 林葵知道熙和是有些洁癖的,况且,自己刚刚才下定决心,无论眼前这个人要的是什么,她都会顺遂他的意愿。 想到这里,林葵不再犹豫,抱着熙和给的黑T恤,朝着浴室走去。 可这刚刚所树立的心里建设在看到浴室时又瞬间瓦解。 林葵一时忘了,熙和家的构造是除了承重柱外,任何多余的墙壁都没有的,所以浴室也是如此,四处是透明的玻璃,没有一丝的遮挡。 囧。。。。。。 梁熙和这家伙设计这房子的时候是不是就不打算让别人进来! 林葵心中突然明白,原来熙和让她留下来的意思,就是像高中时候一样,为了整她!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一个接着一个,一环接一环的恶!作!剧! 她回头看了眼熙和,发现他正悠闲的坐在不远处,背对着浴室的黑色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翻阅着一本书。 “真是个变……算了。”林葵咬牙忍下骂人的话。 既然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就没必要扭扭捏捏地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林葵利落打开花洒。但她并没有着急脱衣服,而是在等,等高温下,雾气可以凝结,然后布满四周透明的玻璃墙,为自己挂上一块简陋的“遮羞布”。 水温逐渐上升,终于那雾气蔓延而上,勉强遮住林葵的身影。 林葵慢慢退却身上的棉布裙,放在一旁脏衣篓里。 她的心脏跳的砰砰乱撞,抬眼看向外面那个始作俑者,那人却淡然自若地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那不知何名的书籍。 “林葵,这才刚刚开始,争气些,别自乱阵脚。”林葵一遍遍心中叮嘱自己。 水声沥沥,忽鸣忽息。 浴室外,黑皮沙发上,熙和双腿微微敞开倚靠在那,他手指所停歇的地方是书籍的扉页,良久不曾变化。 啪—— 浴室内林葵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痛的□□一声。 熙和棕瞳似乎晃动一下,低声骂了一句,“这个笨蛋。”然后他从桌上拿起一包烟和火机往旁边落地窗前走去。 窗外,是纷扰繁杂的车水马龙和烦躁刺眼的霓虹灯光,一切都那么让人心烦意乱。熙和伸手推开上层的一扇窗,抽出一支烟送进嘴中,唇瓣轻轻叼着凑近星火。 点燃后,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吐了一圈又一圈,他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当第四支烟头落进垃圾桶时,浴室的门也打开了。 熙和转身,林葵穿着他给的黑色T恤出来了,又大又宽,快要遮住她到膝盖。那醒目的两个红色的好似英文单词“La mienne.”配上林葵一脸尴尬地笑容,真的是傻到家了。 熙和没有理会林葵,只是自己径直往卧室大床走去,把林葵一人晾在客厅。 林葵瞅了瞅光秃秃的黑皮沙发,难道他连一床被子都不给吗? 她又瞅瞅麻神帘子遮挡下的卧室内的熙和,还是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无奈之下,林葵只好跟进卧室。 她站在麻绳做装饰的门帘外,探出一个包裹着白色毛巾的脑袋,讪笑道:“请问,有多余的被子和枕头吗?” “没有。” 冷漠又敷衍的回答。 “你难道只有一床被子吗,那我今晚盖什么?” 熙和抬眼,懒懒地指了指床上,“这个。” 林葵惊讶,他的意思不会是让自己跟他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吧? 还未等林葵反驳,熙和从抽屉里拿出一吹风机,塞进林葵怀中,临走还将她头上毛巾扯走,“赶紧吹干,我困了。” 林葵瞅瞅怀中吹风机又瞅瞅往浴室走的熙和,惊地咽下一大口口水:这人是要去洗?澡! 浴室温度冷却了片刻,玻璃墙上的雾气淡了许多。熙和不像林葵,直接将上身衣物褪去,露出洁□□瘦的身体,肌肉线条,体型轮廓清晰可见。 林葵吓得连忙转身,慌慌张张地插上吹风机。用吹风机声音压制流水的声音,仿佛这样她就能不去在意那个浴室淋浴的男人。 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噪声不知道响了多久,就在林葵的头发吹得都炸毛的时候,突地,吹风机被人从她手中夺走。 林葵收到惊吓回头,看向熙和。 只见他的肌肤在高温水流的浸泡下更加白皙,面颊和耳廓微微泛红呈现粉红色,嫩地和刚出生三个月的婴儿不相上下。 他身着一个看着就很舒服地灰蓝色长袖卫衣和黑色大裤衩,手指拨弄着自己湿漉漉地头发,红润的唇不经意地开合:“你那脏衣服我给你扔洗衣机里了。” “哦。。。嗯?什么!”林葵反应慢半拍,“你,你把我衣服洗了?” “对。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是在提问,但熙和却丝毫不在意林葵的回答,自顾自地吹头发去了。 林葵的衣服是棉质的,有些厚,不容易干,她原本想第二天还穿自己衣服出门的,但现在……唉,这几天阴雨连绵,要想明天穿是没戏了。 事已至此,林葵还能说什么? 她一个人沿着床边坐着生闷气,思考明天她该怎么办?自己住的地方比较远,回去去取再去上班显然是赶不上了。 她思考着,却没发现,整个屋子的灯光都在缓慢的昏暗下去。 等到只剩窗外灯火之后,林葵才突然察觉,还未等她发问,手臂上却被大力握住,那力量向着大床的中间拉扯着她,惊地林葵双眼大睁。 口欲呼喊时,她突觉脑下塞进一柔软枕头,身上轻轻覆盖上蚕丝被,一切安置好后,她手臂上的大手没有留恋的离开了。 就…… 就这? 林葵身子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再三等待之后,旁边人还是没有动作,她偷偷摸摸机械扭头,看向熙和的方向。 大床虽大,但林葵逐渐适应黑暗下的双眸还是窥视到了熙和的位置。 他一个人躺的远远的,侧身背对着林葵,好像在床的边边处。 “熙和,你……” “怎么?”一直安静的熙和打断林葵的话,冷冷地道,“还有精力说话,不如我们再做点其他事?” 这下子,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静的林葵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开始她还小心翼翼呼吸,到后来困意渐浓,她开始放松了下来。 均匀而微弱的鼾声传进熙和的耳里,背对着林葵的他一直睁着眼睛,他微微回探林葵,见她确实熟睡过去,口中轻声喃喃,“这个笨蛋,还是没变聪明,这么容易被骗。” “但幸好,睡眠变好了。” 林葵原本以为,这样莫名其妙共处一床已经是极其尴尬地事情了,但她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尴尬地再后面。 原本熙和的作息时间是下午起床,晚上上班,凌晨录制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九点他便早早起床,跟着林葵出了门。 或许是昨晚睡得早了的缘故吧,林葵不愿深想,本来她就不是一个思想复杂的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林葵的棉布裙果不其然没有干,她身上还是穿着昨天熙和给她的黑T恤。为了避免尴尬,所以她不打算去工作室,而是准备直接下电梯去兼职的便利店提前帮忙,好中午下班早点回去取换洗的衣物。 熙和家和工作室就是上下楼一层的距离,走步梯完全可以,但是他却跟着林葵进了电梯,林葵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两人又凑在了这狭小的四平空间。 与他们一起的,是早上上班的高峰人群,林葵娇小的身子一下子埋没进去,前后左右都是人墙。 在众人鄙视,埋怨,无语的眼光下,熙和淡定的在二十三层按下了二十二层的按钮。因为林葵是跟熙和一起进来的,听见唏嘘的声音,她的面容不自觉替他红了起来。 不过三秒,二十二层便到了。 因为熙和是先进入电梯的,林葵是后跟他进来的,于是林葵自然地率先走出电梯,给身后的熙和腾地方。 可电梯里着急的上班族以为他俩是一起的,所以还未等她上来就按下了关门键。 “喂,喂……我还没上去。”林葵着急呼喊。 但里面的人似乎是将刚才熙和不太道德的行为算到了林葵身上,没有一个人为她按键。 “阿葵!你……” 在林葵手指触碰到电梯按钮的时候,身后突然穿出震惊中带着一些怒意的声音传来。 林葵回头,这才发现工作室玻璃门外,丁力,春酱,银染和柏符,外加吴川洋都堵在门外,一个个表情探究玩味,除了一脸愤然的吴川洋,其他人脸上写满了暧昧。 “怎,怎么了?”林葵被看的有些心虚,“你们,在看什么?” “林葵,你怎么跟他一起从电梯里出来?”吴川洋率先走近林葵,一脸怒容地盯着她质问。 “我……” “这还用问?”还未等林葵编一个像样的理由,春酱就凑上来不屑地道:“都跟你说葵酱昨晚上楼去找熙和了,今天一起下来自然……” “嘿嘿,懂得都懂~”丁力突然上来,似乎是想把话题给结束,搂过吴川洋的脖颈准备将他强行拉走。 但丁力那句极具想象力的四个字,让众人炸了锅。 “别碰我。”吴川洋更是愤怒又嫌弃的推开丁力,四处寻找早已逃的无影无踪的助理,“小禾呢,你给老子出来,你大清早夺命连环call,说工作室有重要的工作商量,非得拉我来这里。就是让我看这?你是故意的吧!还嫌我最近不够烦,故意添堵呢是吧!” 一旁银染打量林葵不同往日的穿着,偷摸着拽了拽柏符说,“柏符,你看这衣服,眼熟吗?” 柏符呆呆愣愣地看着吴川洋追着助理小禾满场跑,突然被cue于是半低下脑袋,懵懵地道:“什么衣服?” “哦~你说那个英文单词的黑T恤呀!”呆萌的柏符一拍脑袋回想起来。 那时他们如坐针毡地坐在椅子上等候面试,当熙和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醒目的红色英文单词让他们一下忘记了紧张,在地下窃窃私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如今这件T恤正穿在林葵的身上。 “那不是英文,是法语。你忘了?咱们熙和大大可是在法国留过学的。” “那是什么意思?” “La mienne.我的。”银染得意洋洋地卖弄知识,“我当时就觉得很特别,所以特意搜了一下意思。” “我的?”柏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呢?” “你这个呆子,我不跟你讲了。”银染气得吐血,“死直男一个。” 见众人都误会了,林葵有些不知所措,“不,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但是她来来回回也只能重复这一句话。 可说大家误会,也不全是,她确实夜宿熙和家,不仅在他家洗了澡,还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就算全盘托出大概也不会有人信吧,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此时深处舆论中心却淡定自若,一言不发的熙和终于开口:“昨晚不是通知各位要开会的吗?走吧。” 开会? 林葵一头雾水,她并没有收到什么通知呀! 她偷偷询问春酱,“什么时候通知的呀?” 春酱斜眼看向梁熙和,似是有万般苦楚要吐槽,但最后只说了句,“凌晨一点。” ——这么晚? 林葵翻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并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发通知的人昨晚就在你身边躺着,还用手机通知你吗?” “哦~原来这样呀。”林葵恍然大悟。 突地她查找信息的手指一顿,懊恼捶头,随后跟在吃瓜吃到兴奋逃窜的春酱身后追赶,“不是,春酱,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了啦,人家都清楚乐。”春酱突然台湾腔。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听,人家真的不想听解释了啦!人家想听的已经听到乐,靴靴!” 冷雨夜 自从那天工作室的大混乱之后,林葵便没有再见到吴川洋,连一条微信都没有收到。对此,林葵表示清净了不少,很希望可以继续保持。 说起林葵与吴川洋的相识,还要从五年前的一碗两块钱的面说起。 那时候的林葵还在另一家便利店打工。晚上十点半,她照常打开电脑外放电台节目。伴随着童话故事,她开始清点货物。 轰隆隆—— 门外,电闪雷鸣。 林葵在第三声雷鸣之后才侧目,这时外面已经瓢泼大雨。 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哪位神仙在历劫呀?” 秋雨缠绵,一下就是好久。望着门外奔波的人,林葵心中悄悄为他们担忧。于是她将手中清单放在货架上,转身去收银台下取出一把伞。 那是一把便宜的黄格纹天堂伞,是林葵用了好久的。她将伞放在门口,并在外面黑板上换上新的字“着急回家的朋友可以使用它哦!” 然后林葵便回屋继续整理货物。 “欢迎光临” 便利店大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身着黑色连帽无袖夹克,和黑色宽松工装裤的男生。他带着帽子,额前刘海厚重看不清面容,但个子不矮,气质很好,感觉是个帅哥。 林葵回到收银台,看着男生一步一个湿答答的脚印走进货架之后,迅速地选了一桶泡面放在她面前。 林葵接过泡面为他结算,却摸了一手湿,这让林葵忍不住抬头看向男生。 他低着脑袋,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彻,担幸好他一身黑衣不会有走光的危险,但裸露在外的胳膊和没有帽檐遮挡的额前黑发无一不在滴落水珠,看样子是淋了很久的雨。 “四块五。” 男生闻言打开微信收付款伸到林葵跟前。 林葵麻利一扫,却有些犹豫地道,“不好意思,您好像余额不足了。” 男生虽始终没有抬头,但是他僵在空中的手却显得尤其尴尬。他查余额发现只剩四块钱,于是他开始翻找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口袋,最后却掏出了一团粘稠成浆糊一般的纸团。 尽管如此,男生却表现的毫无窘迫之感,他自然地抽过货架上最便宜的一块两块钱的三角包,递给林葵,“抱歉,面我不要了。” 结算完后,外面雨还是一直下,于是男生坐在便利店桌前,望着窗外,不知再想什么。 林葵原本想继续清点货物的,但她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这个有些奇怪的男生。他滴水的身体,颤抖的手,以及手中那刚刚结算的两元面包都格外让林葵在意。 终于,林葵忍不住起身去便利店的仓库,那里不仅是容纳各种货物的地方,还是她简陋的小家。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吴川洋望着窗外发呆,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吓了自己一跳,差点把唯一的口粮给丢掉。他双手抓紧,费力地啃了一口硬邦邦的面包,嚼了两口差点吐了出来。 他皱着脸看向手中的面包,左瞅右瞅,苦笑一声,“也是,两块钱这么一大块的面包添了多少防腐剂,能好吃才怪!”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继续啃着。 就在吴川洋牙齿都啃酸了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里面是窝着一个鸡蛋和几片香肠的面。 香气四溢。 吴川洋看了看面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面包,咽下一口口水,“不用了,我没钱付你。” “面五毛,鸡蛋五毛,香肠五毛,手工费五毛,一共两块!” 吴川洋此刻才抬起脑袋望向站在他身侧的林葵,他黏聚成一绺绺的刘海下,那双阴霾难掩闪烁的明眸散发着好奇,高挺的鼻梁下,冻的发紫的唇瓣轻启,“你怎么知道我还剩两块?” “猜的,快吃吧。” 林葵微笑将木筷摆在碗上,然后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之后,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雨小了很多。 林葵正清点收银账目时,眼前暗了一片。她抬眸,发现是吴川洋。 他局促地将微信收付款伸到林葵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一动不动地举着。 林葵唇角轻轻上扬,不着急扫,而是开口问他,“怎么回家?” 言语之间,轻松自然,好像与熟悉的朋友交谈一般。这下,对面男生愣住了,不发一言地看着林葵。 等不到他答话,林葵自觉自己好像越界了,于是赶紧扫了付款码,微笑道:“门外的伞还没有人用,雨还没停,您需要的话可以先拿去用。” 吴川洋终于开口,语气淡漠,“已经淋湿了,还在乎更湿一些吗?” 语毕,他转身朝店门走去。 林葵跟在身后出门,追上雨中前进的吴川洋,为他撑伞,“没错,衣服淋湿了,不会在乎更湿一些。” “但人如果感冒了还是会有人心疼的。” 吴川洋一怔,恍惚之间,只觉得打在身上的雨似乎没有了刚刚那样似针般冷冽了,而是变得温柔了许多。 吴川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女生明明特别普通,但是她的笑容却是他见过最动人的微笑,似微光般的存在,是永恒黑暗之中永远不会消失的微弱烛光,拥有坚韧恒久的力量。 好像只要她在,光明就在;只要她在,希望就在。 当时的林葵如果知道自己这一句安慰的话会让吴川洋缠上自己,还动不动拿出来恶心自己,什么“葵葵给川川做肉肉吃,不然川川饿饿会有人心疼疼”之类的话,她一定会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把鸡蛋和香肠自己吃了,给吴川洋一碗只放热水不放调料的小面。 这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个霸占自己夜宵,狼吞虎咽吃的偶像包袱全无的某人了。 林葵冷漠地盯着刚从自己手中抢过勺子“扫荡”的吴川洋,揶揄道:“你不是玩失踪吗?现在又闹哪出?” 吴川洋灌下一口汤,伸长了脖子顺着,带着哭腔控诉道:“你……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受了多少委屈!他,他们连饭都不让我好好吃。全是萝卜,白萝卜,红萝卜,萝卜干炒白菜,萝卜顿牛腩,萝卜炒萝卜……我都快吃成兔子了我!” 原来,吴川洋消失的一周内,去山上拍了个大电影,山区偏僻信号不好,这才没能联系林葵。 “阿葵,你以后的一日三餐都别放萝卜了哦,我都要吃吐了!” 林葵不解,“什么意思?一日三餐?你不用工作的吗?” “我已经跟公司说好了,拍完这个大电影我这个月就专注‘声音恋人’的工作,除了一些不可推的品牌见面会,我就能天天和你待在一起了,我们同吃同住哦,是不是很期待呢!”说着吴川洋抱住林葵的手臂蹭来蹭去。 林葵推开他的脑袋,“我才不期待,你这样做你公司居然会同意?” “我才不管,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最近被一个新人女演员缠的心烦,那人的公司非得抓着我和她炒CP,我都要吐了!正好我拍了这个大电影在山上躲了一周躲到那女的进组我才出来。” 说着吴川洋放开林葵胳膊反倒是一把搂过她的腰,任性地抱住不撒手,“阿葵,你从熙和那搬出来吧,我给你租个房子,我们俩住一起。” 林葵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但吴川洋好歹是硬汉小生的人设,即便下了荧屏,看着身材消瘦,但全是肌肉,几下也没能挣脱,只好不再挣扎。 她无奈地道:“你又开这种玩笑,我很忙的,小川,我没功夫陪你玩。” 吴川洋抬起脑袋看林葵,头上原本遮挡面目的鸭舌帽此刻也被蹭掉,露出他剃了的鬓角,和有些凌乱的发。 他眉头紧皱,认真地道:“我没有开玩笑,一年前我都说了要给你租房子,你却一直不同意。阿葵,为什么熙和可以,我不可以?” 林葵盯着吴川洋,他眉眼之中的不解和不甘让林葵一时语塞。 吴川洋确实在一年前他小火之后就提出要和林葵一起租房子住,但是当时顾及他的身份林葵一直没有同意。再频繁地提议被林葵否决之后,吴川洋到也没再提这件事。 但在林葵上次和熙和一起从电梯里出来之后,林葵知道吴川洋心中一直窝火。林葵知道她欠她最好的朋友一个解释,可她现在还是没办法向吴川洋说明她与熙和的关系,因为她现在也弄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林葵。” 突然之间,原本只有两个人的便利店多出了第三个声音,是充满磁性的,低沉淡薄的,又足以让人明了的声音。 闻声,吴川洋吓得松开了林葵,忙捡起地上的鸭舌帽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林葵侧目,发现熙和正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暖咖色卫衣,米色的裤子,手中握着一把正滴着水的长柄伞。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林葵看,不曾给吴川洋一个眼神。见林葵看向自己,他语气平缓但掷地有声地道,“已经很晚了,还不回家?” 林葵还未开口,吴川洋却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挡在她的面前,“家?回哪门子家?回你家呀?做梦吧你!阿葵刚答应我要跟我一起租房子住呢!你哪凉快搁哪待着吧。” 林葵拽住吴川洋的袖口,低声说了一句,“小川,你别闹。” 然后她从吴川洋身后出来,将身上的制服外套脱下,牵动唇角讪笑着对熙和道:“小芳还没到,我打电话问问她到哪里了。” 小芳也是便利店的员工,今天是她的晚班,但临时有些事耽搁了,于是让林葵代替她两个钟头。 一旁吴川洋见熙和三番五次的无视他,心中怒火中烧,上前揪住熙和的领口,怒道:“你听不懂吗?林葵不会跟你回去的,你给我滚!” 熙和没有还口,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行为不尊而动手。 吴川洋帽沿下那双黑眸戾气灼灼,演员日久练习表情管理,锻炼出来的眼神确实比普通人传递情绪更强烈些。但吴川洋身材虽比熙和结实,个头却比熙和矮上几公分,且熙和从林葵认识他起就宠辱不惊,脸上虽微笑居多,但论起漠视众人来,没几个人可以比得过。 愤怒对上冷漠,火与冰的争斗,一时之间外人竟分不出高低。 林葵急忙去拉住吴川洋的胳膊,低声劝道:“小川,你冷静点。你是公众人物,不能打架。” 此时的熙和已经没有刚进来的时候那种淡然无畏,不知是被人言语动作的不逊而生气还是什么,脸阴沉的可怕。 这时,吴川洋的助理小禾及时赶到,帮林葵拉扯开吴川洋,好说歹说,又搬出公司合同,违约条款才将吴川洋给哄走。 小芳也在五分钟之后赶到,表达了谢意之后,与林葵交接了工作。 终于,林葵跟在熙和身后回家。 她撑着那把有些份量的长柄伞,几次小跑着到熙和跟前打伞,都被他大步躲开。 两人就这么一个追一个躲地回到了二十三层。 黑色大门打开,熙和先进了屋,换上拖鞋,抽出玄关出的纸擦拭白球鞋上的泥点子。 林葵看着他淋湿的发,打湿的衣和弄脏的鞋,心中有些愧疚,轻轻试探似地道,“谢谢你来给我送伞。” 擦鞋的人扔专注地擦鞋,头一动不动。 “其实……其实我店里准备了雨伞,所以下次你不用给我送伞了。”林葵为了打破尴尬又找话主动聊。 这时,擦鞋的手终于停止了,熙和将举起的鞋子放低,转身走近林葵。林葵被突如其来的逼近吓得后退两步,但眼睛还是努力骨气勇气与梁熙和对视。 “是,是我不该下去找你……”熙和细长单薄的眼中有怒,更有嘲讽,“我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他误会了林葵的意思。 当然,换作别人看见搂抱在一起的男女都会误会。 林葵自知刚才话有歧义,于是想要解释,“不是的,小川是我的好朋友,他最近心情……” “朋友?”熙和冷笑一声,“又是朋友。林葵,你怎么那么多朋友?你在跟我炫耀你的好人缘吗?”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真的是我的好朋友而已!” “是吗?可以牵手拥抱的好朋友?是我小看你了,林葵。八年不见,你长了不少本事!” 熙和越走越近,“可你唯一一点没有变得就是,你那到处释放的,虚伪的善意会将你再次推向深渊!你的好朋友到最后都会将你置身险境!” “你在说什么?小川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不会吗?那么确定吗?”熙和棕瞳之中是深不见底的寒,“就像八年前那样确定?” 八年前。 八年前那段林葵一直想忘却,却怎么也忘不了的记忆重新席卷而来。 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她用心呵护的友情,她除父母之外最信赖的人,不仅背叛了她,还亲手设计深渊推她下去。 熙和的目光太过强势,让林葵忍不住去躲,垂落的眼神四处逃窜却还是被他毫不留情的控制,强迫她与其对视。 “林葵,别想着逃跑。今天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语毕,熙和留下僵在原地的林葵,褪去上身的湿衣,□□着上下起伏的胸膛,向着浴室走去。 哗—— 冰冷的水落在熙和白皙的面容之上,冰凉的寒意刺痛着肌肤,但他单手撑着玻璃墙壁的手臂却没有丝毫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仿佛有一团无法浇灭的烈火,烫的他暴躁非常,在便利店里他差点就忍不住动手了。 今晚的他坐在沙发上看见下雨时,明明心怀期待的握着伞下去,但林葵那一声声“小川”,一个个维护的动作,都像鞭子一样狠狠鞭挞他的心。 提醒他这些天的安稳不过是假象,林葵还是那个八年前一声不吭抛下他远走的人。 借口 听着浴室不间断的水声,林葵不安地坐在黑皮沙发上,手指无措地摩挲着光滑的皮面。 离开熙和身边这么多年,林葵不知道以前哄他的伎俩现在还管不管用。但无论管不管用,她都必须试一试,不然这家伙生气起来不哄哄的话,持续的时间可是很长的。 厨房的冰箱里,酒类饮品速食之类的已经消失了一大半,替代它们的是林葵闲时买的各种鲜果时蔬,吧台上各种材质造型的盘子霸占了高脚杯的位置。这个厨房已经一改旧貌,焕然一新了。 不知过了多久,熙和推开录音室透明的门出来了,他脖颈上挂着一条蓝色的毛巾,他的头发已经半干,红润也褪去只剩下冷调的白。 他刚刚将最新的一期“声音恋人”发布,此时的面容依旧淡漠,似乎再为刚才的事生闷气。只见他手指拨过麻绳门帘,进入卧室后,他的棕瞳便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有着一圈圈年轮的木桩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和一碗甜品。 熙和手指轻轻触碰牛奶,发现还带着余温。玻璃小碗里面是粉色的奶昔加白色芝士,上面摆着几片芒果和奇异果。 这是十年之前,在他的家,那栋“石头房子”之中,林葵第一次做给他吃的甜品。 熙和回眸看向正在浴室洗漱的林葵,朦胧的水雾之中,她正抬起手臂揉搓着头发。 ——这个笨蛋,区区一碗甜品就想翻篇? 熙和拿起旁边的小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口中,草莓的香甜之中带着一丝奇异果的酸,是他爱吃的口味。他的口味一向都很小学生。 洗完澡的林葵头顶着毛巾小心翼翼的靠近熙和的卧室。 她站在不远处,偷摸着望了一眼,发现熙和正躺在床上看书,而一旁她趁熙和进录音室时放在床头柜上的甜品和牛奶已经消失不见。 林葵一时弄不清楚甜品是被他倒垃圾桶了,还是吃了,于是想去厨房看一看。 “林葵。” 她好似没有听到,熙和又加重声音喊了一声,“林葵。” 林葵刚刚迈了一步的脚丫子闻声停滞在半空中,回头看向熙和,“嗯?你叫我?” “对呀,你怎么每次洗完澡都呆呆地,反应迟钝。”熙和皱眉将手中书合上,看向门外僵硬地林葵。 林葵挠挠下巴颏,冲他傻笑。 熙和无奈,微微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困了,过来睡觉。” 林葵原本以为熙和生气不会想跟她共处一室,于是早早将行李箱中的被子拿出来在沙发上铺好了,“我,我从出租屋带了一床被子过来,我今天睡……” “过来睡觉!”熙和语气加重了几分,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林葵不想惹他再生气,于是忐忑上床,刚想躺下,头上毛巾便落下。她这才想起,自己头发还没吹干。于是她起身准备去吹头发,可她才在椅子上坐定,桌上的吹风机便被熙和拿起。 熙和打开吹风机,手指穿过林葵柔软的发,发丝顺滑,和之前一样。 他极其自然地动作,好似从始至终这件事一直是他做一般,没有生疏更不会尴尬。这到让林葵不知所措,但见他不动声色,面目认真,林葵又不好拒绝,便由着他吹下去。 他们之间,隔了八年,有好多事,都不明了。 但这一刻,林葵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对方,不曾离开过那个小镇,不曾离开过那吵闹的课堂。 - 高二三班内,刚下了晚自习第二节课。 “林葵!” “嗯?”林葵被惊醒,吓得一哆嗦,“怎,怎么了?” 她落在胳膊上的脑袋瞬间直起,努力睁大眼睛强打精神。 “怎么了?我在这给你讲题,你居然给我睡大觉!” 梁熙和严厉的呵斥林葵,吓到了后排打闹的同学,纷纷瞩目,毕竟他们从未见过梁熙和对人大声言语过。 “你,你别生气嘛!我也很奇怪,我平时晚上都是很精神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想睡觉!”林葵想不通,自己平时总是白天困倦,晚上精神,为什么今天偏偏梁熙和讲题的时候眼皮重的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的声音很催眠?” “不不不,你别误会。”眼看着梁熙和面色不善,林葵强烈的求生欲立刻涌现,“其实,其实今天语文课,老班让你读课文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声音真的合适伴人入睡耶。” 林葵圆圆的杏眼真挚的看向梁熙和,一字一句地将刚刚听他讲题的感受如实脱出,“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吗?你的声音有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如果失眠的人能听到你的声音的话,一定会很快入睡的。” 梁熙和好似被她莫名其妙的言语触怒,起身离开,“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算了不讲了,我上厕所!” 林葵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撇撇嘴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那只考了三十分的数学卷子。 这次月考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除了语文之外,其他科目均不及格。 梁熙和声称林葵作为她同桌居然这么渣渣,让他很丢面子,所以开始下课便抓着林葵补习,上厕所的时间都不给她留。 戚真真看着梁熙和离去,来到林葵身边,将她的卷子抽走,看着上面梁熙和留下的密密麻麻的解析,字迹飘逸工整,解释明了易懂。 “阿葵,你们在说什么?熙和的脸都红了。”戚真真边看,边轻巧随意地问道。 “有吗?”林葵回想刚刚,好像梁熙和面颊确实有些泛红,于是有些窘迫地对戚真真笑道,“可能是我太笨了,被气着了吧。” 戚真真将卷子放下,那双望向林葵上扬的秋波之中带着寒意,饱满娇嫩地唇瓣不屑隐藏情绪,淡淡地道,“是吗?” 林葵察觉到她的情绪低沉,于是拉住她的手急切询问,“真真,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每次戚真真来姨妈或者生病的时候,她的情绪都不太好,林葵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 戚真真从林葵的手中将手抽出,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冲林葵笑笑,“没事,姨妈到访而已。”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接热水。”林葵立即起身去戚真真座位上拿起她的水杯出了教室。 戚真真望向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身影,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轻咬的唇瓣留下红印。 周末过去,周一清晨,天刚刚亮。 梁熙和骑车路过林葵家的煎饼摊所在的位置,原本本该出现的热闹场景却并没有出现,没有林妈没有林爸,也没有林葵。 梁熙和疑惑,拿出手机,发现已经六点半,没有理由还不出现。 “梁熙和。” 一声甜甜的呼唤,让梁熙和抬头,发现是戚真真。她穿着一套白色波点连衣裙,头发微卷用黑色蕾丝发带扎在脑后,像是一个从城堡里刚刚跑出来的小公主。 她步伐轻盈,翩翩几步来到梁熙和的身边,唇角轻扬,言语柔缓,“阿葵家里今天有些事,不能去学校了。” 梁熙和碎发下的眉头微微皱起,棕眸中闪过一抹担忧,“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戚真真眼眸半垂,望着自己那双黑色的玛丽珍鞋,手指摩挲衣摆,“阿葵没有跟我细讲,只让我帮她请假。” 见梁熙和不言语,陷入沉思,戚真真将手臂腕表伸向他的面前,微笑道,“上课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我们该走了。” 之后她又立即补充说道,“或许是阿葵贪睡,故意找了一个借口逃课罢了。你也知道的,她是个贪睡鬼。” 此时的梁熙和似乎并没有听进去眼前可人儿的话,双手握紧车把,大力一提一挥将车头调转,脚一登便要离去。 戚真真看他的架势,想也不想地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离开。 梁熙和察觉到手臂的阻碍,及时刹车,可戚真真还是被梁熙和前行的力道拉扯向前,不小心脚腕一歪,跌倒在地。 “戚真真你没事吧!” 戚真真望着仍旧安稳坐在车座上的梁熙和,低头将手覆在脚腕上,不言不语。 梁熙和从自行车上下来,伸手将戚真真扶起,“走,我送你学校。” 戚真真闻言,直直地盯住他,克制住欣喜,点头应允。 她如愿坐上了梁熙和自行车的后座,虽然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抓住硬邦邦地车座,但她的心却澎湃不息。 不过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一路上的瞩目却是不少,几乎所有身着蓝色校服的学生都会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那些或窃窃私语,或震惊大喊,或新奇,或艳羡,都被戚真真尽收眼底,她的唇角自坐上后座就未下来。她抬眼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人,多么希望时间就停止在此刻,但心中却还期盼着再进一步。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梁熙和将车子停稳,转身看向戚真真,目光真诚而饱含歉意地道,“刚刚真的对不起,害你受伤了,你没事吧。” “没事。”戚真真从车上下来,见他自责,连忙宽慰道,“你看,我现在好多了。” 她在梁熙和面前走了两步,又转了一圈,“马上上课了,我们进……” “那太好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我先走了。” 戚真真的邀请还没完全说出,梁熙和便调转车头。 这时的戚真真才意识到,梁熙和刚才的话并不是出于内疚,而是故意套话,断了她的后路。知晓这真相时,戚真真只觉众人的目光仿佛瞬间变得向针一般,刺痛难忍,她如珍珠般光鲜的面容变得阴沉。 “梁熙和,你,是喜欢林葵吗?” 校门口上学的学生络绎不绝,她的言语,让众人惊讶,一传十十传百,瞬间所有的瞩目集中在梁熙和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熙和淡定地将拉链拉至顶头,泛着银光的拉链扣在他的唇下晃荡着。 他冷漠的表情和毫不在意的态度令戚真真恼火,“你对她跟对其他人不一样你知道吗?你总是故意惹她生气,做一些幼稚的行为,可你对别人从来不会这样!” 梁熙和将藏在领口的耳机掏出放进耳廓,细长的眼眸看向戚真真,漫不经心地道,“所以呢?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戚真真震惊之余,不知所措。好事的众人开始聚集,看着她不断泛红的面容,各种试探声逐渐增大。 “才没有,怎么会。”戚真真强颜欢笑的拒绝。 此时梁熙和却不再回话,整理好耳机之后他便骑车扬长而去,留下越积越多的观众和紧紧抓住裙角的戚真真。 高速运转的车轮下,梁熙和的身子很快肿胀起来,像是充了气的气球,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耳机中滴声停止,传来一个带着些许谄媚的中年男声,“喂,熙和,你好呀,你打来……” “请告诉我高二三班的林葵家的地址在哪?谢谢。”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告诉我林葵家的地址。” 此时梁熙和言语之间已经顾不得礼节,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迫切,于是不再追问,安静了片刻后,将地址告知。 获知答案的梁熙和道谢之后挂断通话,只见他调转车头,推着车子,终是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停下,之后他将自行扔下,伸手利落地开门跨步而入。 “开车,兴林路。” “啊?” 驾驶位上的郭叔见梁熙和突然调转车头还来不及躲避,此时见他不是质问‘为什么跟踪他’而是指使他开车,心中一惊,原来这个孩子早就知道自己偷偷跟在身后了,才会这样淡定。 “开车呀!” 听见梁熙和加重的焦急声,郭叔这才回神,按照他说的地址驶去。 忽然之间 医院内,林葵握着一堆看不懂的单子蹲在长椅上,林妈识字不全,填医保单子这种事情就只能靠林葵来做了。 林父腿脚不便,来医院的次数虽然不少,但是因为心脏病发陷入昏迷而入院,是第一次。 林妈在照顾刚刚结束手术的林爸,林葵一个人在办理医保,等医生一个小时,排队一个小时,填单子半个小时,到最好一步,因为事发突然,社保卡拿错了拿成了林妈的,林葵又跑回家去取。来来回来,折腾来折腾去,林葵都已经累的站不住脚却还是没有将事情办好。 她心疼同样担惊受怕从昨晚就未进食的妈妈,于是强打起精神准备先去食堂买饭。 林葵在人群之中缓慢前进,周围嘈杂的声音却并不能进入她的耳道,因为蝉鸣声充斥她的整个耳蜗。她厌烦这种声音,双手捂住双耳,摇晃着脑袋,却还是不能将这虫鸣声散去。 “林葵。” 一声带着泛音的呼唤出现在林葵的脑中,声音熟悉的让林葵难以相信是他,但林葵还是驻步四处张望,终于,她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在医院大厅的中央,靠近她的不远处,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高个子男生正望向她。 是梁熙和,他大敞的校服外套向林葵奔来。 “梁熙和,你……你怎么会来?” 梁熙和见她一脸疲惫,红肿的双眼中满是震惊。梁熙和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林爸怎么样了?” “爸爸刚做了手术,还没有醒过来。”林葵想起来自己要去买饭,“妈妈在陪护,我去买饭。” 说着,她向外走去,可只迈了一步,便被拉住。 “我买了饭,在包里。”梁熙和将背后的黑色背包拿下,撑开拿出包子递给林葵。 林葵捧着包子,眼眶重新湿润了起来。从事发到现在,她强忍着情绪不敢在妈妈面前大哭,这漫长的几个小时,好像忍着忍着她便忘记了哭泣。她混沌而疲惫的灵魂因为梁熙和的到来重新回归了本体,她好像找到了哭泣的勇气。 成串的泪珠落下,忽然之间,拥挤而吵闹的人群此刻好像变为灰白,在林葵的世界里,彩色的只剩下了站在她对面的梁熙和。 林葵看见他上下起伏的胸膛,额前密集的汗珠,以及开合的双唇,好像是在说,“别担心,我在。” 在梁熙和的帮助下,林葵终于将住院手续等都办理妥善。 梁熙和看望了昏迷之中的林爸之后,和林葵退出病房。此刻已是黄昏,他们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一切都已回归正轨,他们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林葵低眸望着自己的手指,心中回荡了好几遍“梁熙和,你快回去上课吧,这里没事了。”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现在她身边只剩下梁熙和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林葵再三思忖,终于将话问出。 “我去了你家,你家邻居告诉我的” “你知道我家地址?”林葵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从未说过吧。” “我知道很多,这有什么奇怪。”梁熙和若无其事地道。 确实不奇怪,但林葵却有些局促地道,“我……我家很破吧。”比起梁熙和格调非常的家,林葵家那三十平米的房子,实在是难以启齿。 没有虚伪的客套,梁熙和如实道,“从外观上看,是不怎么样。” 林葵苦笑,果然如此,任谁看,那房子都不堪入目吧。 “但,房子嘛,没有人住不过就只是一个建筑物而已。”梁熙和淡淡地道,“你睡一会吧,如果有事,我叫你。” 林葵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他强制地按在他的肩头,圆圆的杏眼惊地大睁,忽而磕磕绊绊地拒绝道,“不,不用了,我睡不着的。” “但你看起来很累。”梁熙和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葵看,言语出奇地柔和。 林葵不禁躲闪他投来的目光,苦笑道:“我真的睡不着,我的耳朵里面住着一只讨人厌的蝉,一到晚上就吵个不停。” “你有耳鸣症?”梁熙和问道,“这样多久了?” 林葵抬眼思索,笑着回答,“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梁熙和心中涩涩,他起身将自己的背包放在林葵身侧,“躺下来,枕着这个。” 林葵有些不理解梁熙和的动作,但见他目光坚定,还是顺从地按照他说的枕在了他的背包上。 “从前,有个……” 林葵听他突然开始将童话故事,扑闪着大眼,不解地道,“你,干嘛?” “你不是说我的声音会催眠吗?”梁熙和重新坐在她的旁边,“我给你讲故事,你应该就能睡得着了吧。闭上眼,睡觉。” 在梁熙和的催促下,林葵闭上了双眼。他的声音轻柔地进入林葵的耳道里,像是一个能和她耳朵里生活了很久的蝉对话一样,被安抚的虫子的鸣声好似没有之前那么吵了。渐渐地,好似梁熙和驯服了那蝉,又或者是蝉也想听他讲故事,反正是不再吵闹了,林葵的呼吸均匀,渐渐进入了梦香。 梁熙和将身上的校服脱下,披在林葵的身上,望着眼前人熟睡的模样,他为她剪的发此时有零碎的几缕滑落,遮住了她的眼眸。 梁熙和不自觉伸手想替她拨开,当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的额时,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今天戚真真质问他的话“梁熙和,你对林葵和对其他人不一样你知道吗?”。 他的手一顿,忽然之间,急促的心跳让梁熙和惊地起身,走远几步才稍稍平息。他伸手覆上自己的面颊,这时才发现烫的可怕。 “梁熙和,你怎么净找我麻烦?” 林葵气的跳脚的话仿佛就在昨日,当时的梁熙和只以为自己因为讨厌才捉弄她,可现在……这手上的灼热仿佛在告诉梁熙和,并不是那回事。 - 秋天,是一个短暂而又敏感的季节。 清晨的阳光穿透雪白的窗帘进入大厦的二十三层,洒落在洁白如新的大床上。 熙和迷糊之中只觉得自己的鼻尖痒痒,手指轻轻扫了扫,又觉得脖颈处开始痒。他缓缓睁开眼,朦胧之中,只看见一团黑色依偎在自己的下巴。 他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林葵正被自己像抱枕头一样圈禁在怀中。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是林葵却丝毫不动,安静的待在他的怀中。只见她的手放在熙和的腰上,似乎怕对方不舒服,她只是轻轻搭在上面,给拥挤的怀抱腾出一些空间。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而且明显是熙和主动的。此时他只感觉自己的面容开始发烫,但却不敢轻易松开怀中人,怕会惊醒她。 犹豫着犹豫着,熙和渐渐不那么纠结,抱就抱了,都是成年人了,还怕谁占谁便宜! 想到这里,熙和稍稍松开一些,身体小心往下滑动,让自己可以看清楚林葵的面容为止。 林葵还是和之前一样,睡得很乖,若没有外力作用,一个姿势便会保持整晚。她身子很瘦脸上却肉嘟嘟的,熙和用怀抱测量了一下,确实,身上的肉都长脸上了。 他不由得轻笑,却在唇角刚刚仰起的时候,发现林葵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 “你笑什么?” “我……”熙和面上闪过些许惊慌,但在开口时却冷静下来,“我哪有笑,是你刚睡醒眼花了吧。” “快起来,你那十斤重的脑袋压得我胳膊都麻了。”他说着粗鲁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若无其事地起床,前往浴室洗漱,剩下被扔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鸟窝发型的林葵躺着发呆。 ——好家伙,先发制人是吧,简直把恶人先告状这招玩得溜溜的! 林葵忍不住就要拍手鼓掌大喊“佩服佩服”了。 这家伙,明明昨晚莫名其妙地将腿毫不留情的压在她的身上,之后又得寸进尺的将整个身子压上来,把她当做一个陪伴入睡的玩偶,现在反过来怪自己脑袋太重,把他手臂压麻了! “阿嚏” 浴室传来熙和打喷嚏的声音,连续打了三次,林葵知道,他的鼻炎又犯了。 每年秋天的时候,熙和都会犯一次鼻炎,或早或晚,但绝不缺席。 林葵起床,快速将早餐准备好后,瞅了一眼还在洗澡的熙和,心中暗暗吐槽他这一天洗两次澡的洁癖习惯。然后林葵随便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戴了一顶渔夫帽便出门了。 回来时,发现熙和焦躁地站在电梯口,未来得及擦干的黑发一缕一缕的,还有往下滴水的趋势。 “你去哪了?”没等林葵开口,熙和严肃地沉声道。 “我买药去了。”林葵抬手把塑料袋示意给熙和看,“你……这么着急去哪?” 熙和好似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冰冷,没有理会林葵,转身自顾自回屋了。 林葵也跟着进了屋,看到桌上的食物一口没动,又看了看熙和,发现他拿了一块毛巾挂在脖子上,径直向录音棚走去。林葵看出他生气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个别扭的“小孩”了,她叹了口气,端着一杯牛奶和一块三明治进去录音棚。 “熙和,把早饭吃了,一会还要吃药。” 可熙和带着耳机正在专注地剪音频,好似没有听到林葵的话,但林葵知道他听到了,只是生气了,不想理人罢了。他总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了就不说话,自个儿躲着生闷气。 林葵将早餐放在旁边的空桌上,伸手将熙和脑袋上的耳机摘掉,又重复一遍,“快把早餐吃了,一会还要吃药。” 可熙和只抬头看着林葵,不说话也不吃饭,他还有些潮湿的发粘在一块,显得有些幼稚,又有些滑稽。 林葵不由觉得好笑,伸手帮他将头发理开,轻柔地解释道,“我见你鼻炎犯了,看你还在洗澡,想着楼下一出门便有一家药店,大概五分钟我就会回来,所以没有打扰你直接去买药了。” “所以,可以不生气了嘛?” 熙和听着林葵的解释,棕眸似乎在思索什么,之后他似乎接受了林葵的解释,面容舒展开来,但他细长的眼睛还是注视着林葵,眼底之中,有些疲惫,是紧张之后突然松弛的情绪余韵。 他说,“以后,无论多短的离开,你都要告知我!” 林葵心中一惊,她不曾料想到熙和的不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而后,她不动声色地答应,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低头凑近他脸,柔声保证道:“好,梁同学,以后我尽量寸步不离,可好。” 下午,丁力工作室里。 吴川洋坐在大厅沙发上,面容有些忧虑,他时不时看向电梯口,却一直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丁力和春酱在一旁偷偷打量他,不知道这位爷又怎么了。 九点,电梯门开了。 吴川洋见林葵出来,冲出去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道:“阿葵,你来了。” 林葵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熙和,悄悄将手抽出,玩笑道:“你怎么一脸哭相,我每天都会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 熙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容冷漠,绕过他们,独自奔着会议室走去,今天有会议要开。 吴川洋一脸委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在说什么?”林葵哭笑不得,“我怎么会?” “那我以后会乖乖,尽量不吃熙和的醋,所以你一定要回我的消息,不要不理我。” 林葵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自己的手机被熙和以细菌太多不要带到卧室为由拿离了身边,早上又忙着做早餐,买药没来得及看手机,刚刚在电梯里才看见吴川洋很多消息和未接来电。 “昨天太晚了,就没看手机。”林葵解释道。 听她这样说,吴川洋才重展笑颜,拉着林葵欢欢喜喜地去会议室了。 会议室里,林葵挨着熙和坐下,吴川洋挨着林葵坐下。丁力开始会前讲话,开口便是一股子七十年代的老干部气息。什么恭喜我们工作室声音恋人系列第一系列圆满成功之类的话,说了又说,好不无聊。 之后,他又道,“这个,咱们这个系列这么成功,也有了新的投资。” “投资方也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建议,” “什么建议?”春酱道。 “建议我们加个三次元女主,和我们小川一起共同演绎声音恋人。”丁力边说,边小心地看众人脸色,“大家什么看法呀” “我同意。”熙和第一个表示没有异议。 这让林葵有些疑惑,如果说之前加吴川洋作为“声音恋人”的三次元男主,那是因为服务的对象是女性听众,但如果再加一个女主进来,那这个跟影视剧有什么区别?熙和难道不清楚这样做会引起听众的反感吗? 春酱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于是道,“这样会让女性听众反感的吧,不如让她演绎我这边的角色,如何?” 面对春酱的提议丁力却一脸的为难,眼神看向一旁纠缠林葵的吴川洋。 吴川洋此时却丝毫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只是缠着林葵问“中午吃什么?”,在助理小禾的提醒下,吴川洋才表态,“我无所谓。” 林葵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认真点。吴川洋才收敛了一些,似乎想故意和熙和对着干,于是慢悠悠地道,“加女主干什么?我一个人就hold住了,不需要女主的。” 可小禾却怯怯地举手,讪笑道,“加女主,我们这边是没有问题。” 小禾代表的是吴川洋的经纪公司,但显然小禾的突然反叛让吴川洋似乎很是震惊,气恼骂道:“你丫怎么回事,小爷我都说不要女主了,你随便表什么态呀!” 小禾被他吼地委委屈屈,低声嘟囔,“要不是您昨晚被拍到,我们也不用这么委曲求全了。” “你说什么?” 正当吴川洋气的起身质问时,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身穿黑白小香风套裙的女生走了进来,她将墨镜摘下,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容。高鼻梁樱桃唇,再加上一双透着精明的美目,妥妥的明星姿态。 不知是因为气场还是美貌,又或是什么,在场的众人明显惊到了。 女人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担当目光扫到吴川洋一侧时,上扬的唇角有一瞬的停滞,但很快挂上标准的微笑,道,“好久不见。” 见到来人,吴川洋很是生气,气冲冲地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道,“见你妹呀,戚珍妮,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戚珍妮将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轻柔拨开,微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再跟你打招呼。” 然后她侧身走向一旁惊讶到双唇微张的林葵身边,伸出手道,“林葵,好久不见。” 雨一直下 丁力接到加女主的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熙和,毕竟作为工作室名义上的主人,他有义务告诉工作室的大股东熙和。 他说不知道什么原因,吴川洋的经纪公司突然要求加个女主进来,而那个女生是出道挺长时间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女演员戚珍妮。 丁力原本以为熙和会坚决拒绝,但是他却破天荒的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挂了电话,坐在沙发是上的熙和望了望厨房洗碗的林葵,叮叮当当的声音中,他的思绪回到了昨天晚上。 那个雨夜,路灯昏黄。 熙和撑着把伞站在街道的一侧,雨水顺着伞面成串垂落,沙沙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蜗。许是站在外面时间渐长,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白了。他固定视线的棕瞳之中有两个人影,是对面便利店中的林葵和吴川洋。 绿灯灭了又亮,但熙和的脚步却始终没有迈。 他看见吴川洋在林葵面前大快朵颐,看见吴川洋耍赖要林葵擦嘴,看见吴川洋扯着林葵的手臂撒娇…… 他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两人的相处,让他嫉妒的发疯,但是熙和却没有勇气去质问,他怕某些东西被戳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已经十一点半,雨一直在下,这样的雨夜街上人很稀少,像熙和这样站着不动的人更是基本只他一个。风渐渐刮得凶狠起来,熙和抓着伞柄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这时,不知对面有什么吸引住了熙和的目光,他竟在绿灯开始闪烁的时候迈开了步子,急切地向对面奔去。 “相机拿来!” 熙和大掌撑在大开的车窗上,探头向正专心拍摄便利店中情景的男人说道,言语之中是绝对的命令。 那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但多年的职业病让他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要率先保护摄像机,所以他条件反射地将相机收回,没有给熙和抢的机会。 熙和还想要与其理论,但对方已经得到自己要的内容,迅速驱车离开,车轮在地上积水之中极速转动,溅起的水弄脏了梁熙和的鞋子和裤腿。 车子驶远,他转头回望。便利店内,吴川洋手臂揽过林葵的腰,霸道地在诉说着什么。 熙和张望雨夜下的每一辆停滞不前的车辆,打量每一个撑伞而过的可疑路人。只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于是他变得越发紧张。 他站在那里,伞面上的雨声好似消音了一般,耳朵里也听不到街道的喧闹,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身着蓝白校服的那天,他漠然的站在那颗松树后面,看着讥笑怒骂的一众社会青年,对着同样身着蓝白校服的林葵进行侮辱。 那时的熙和还能保持理智等到教导主任出现,借他人之手;而现在,他却一秒钟都等不了,于是他朝着便利店大步前行。 - 狭窄的会议室进来了一名美艳的不速之客,那人脸上挂着标准的,只露出八颗亮白烤瓷牙的微笑,道: “林葵,好久不见。” 生疏,从称呼开始就已经体现。 当林葵记忆中那个喜欢在校服衣服里面套娃娃领衬衣,梳着两个低马尾的女生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已经不叫戚真真了。 她改了个洋气的名字——戚珍妮,成为她之前一直憧憬的模样来到了林葵的面前。 她的棕发之中挑染了几缕金发,棕色的平眉,正红而饱满地双唇,妆容有几分韩星的味道。 未等林葵开口寒暄,挡在她面前的吴川洋青着张脸道:“戚珍妮,你又搞什么花样?” 戚珍妮没有因为吴川洋的无礼而感到气愤和难堪,一直保持着优雅淡然地微笑,她从白色的包包中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接通之后递给吴川洋,“让你老板亲自解释给你听吧。” 吴川洋盯着对面女人看了片刻,一脸冷漠地夺过了手机。 林葵在一旁看着,她现在才意识到,吴川洋昨晚吐槽一直纠缠他,硬要跟他组cp的女艺人就是戚真真,现在要强行与工作室合作的也是戚真真。 林葵默默注视吴川洋通话的表情,他眉头紧锁,看样子是不太乐观。 而此时戚珍妮似乎注意到了自从她进门之后从未起身的熙和,于是她歪着脑袋,面带笑容地踱步到熙和身边,似乎是想引起这个一直低头看手机中内容的男人的注意。但她打量片刻后,带着些许兴奋,惊讶地道:“梁熙和,原来你也在这里。” “嗯。”熙和扭头略略看了她一眼,轻轻从喉中发出有些敷衍的回答。 刚才还隐隐透着得意地戚珍妮,此刻面上略过一丝尴尬,生气自己为什么要表现的这么惊讶,这到显得对方才是众星捧月的明星,自己反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粉丝了。 她轻笑着为自己解围,又道,“之前看你们工作室简介的时候,看到一个叫‘熙和’的名字,还以为是个同名的陌生人,就算现在看见真人在这,也得努力辨认很久才能确认。” 说着,戚珍妮又打量林葵,“不过,既然阿葵在这,‘熙和’自然是‘梁熙和’无疑了。” 这一番话也没有引起熙和对话的兴趣,他只机械的牵动嘴角,示意他有在听,但却连一个“嗯”字都没再说出口。 丁力将一切看在眼里,在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和稀泥道,“戚小姐,您要不先坐。”然后又招呼银染去倒杯茶给她。 吴川洋将手机挂断之后,头顶上便一直顶着一片乌云,周围散发着黑压压的怒气。助理小禾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地将手机从他手里接过,然后送到挨着春酱坐下的戚珍妮手里。 小禾哆嗦地回到吴川洋身边坐下,闭上眼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她现在非常想找个理由先行离开,但是迫于上司的压力她只能留在这里“监视”着吴川洋的一举一动。 会议室的其他人自然也看出吴川洋的恼怒,一个个都选择安静如鸡。 但是作为坐在主坐的,工作室名义上的主人,丁力此时此刻却必须开口主持这僵硬地场面。 “那个……我……我先说两句呀。”丁力讪笑着开口,半天都没讲到重点。 “别废话了,赶紧安排角色吧。”吴川洋不耐烦地打断丁力的老干部讲话,紧锁的眉头,以及下垂的嘴角都在表明他是在强压他的怒火。 这样的表现更是让小禾目瞪口呆,坐立难安。她感觉这不是她认识的吴川洋,以前的吴川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对于一些不正当的业内举动,他总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自己受到损失,也不会被胁迫。 吴川洋不怕流言蜚语,不怕网络暴力,也不怕粉丝脱粉,但现在,他这是怎么了呢? 小禾想不通,但是又乐得如此,毕竟她真的不想给吴川洋处理烂摊子了。 丁力如释重负,乐呵呵地分配新一季度的“声音恋人”的角色脚本。 而此时的林葵却没有办法专心的工作,自从戚珍妮的出现,她的眼神就一直在这个越发精致的女人身上停留。 她的样貌变了一些,名字变了一些,对她的称呼也变了一些,但是她却无法割舍八年前的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回忆。 - 记忆如潮水,汹涌地席卷而来,带着林葵回到了那个吵吵嚷嚷的洛城一中。 初冬的风已经有些凌厉,划过林葵的面颊,有些许刺痛的感觉,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那身一周未换的校服。 林父病情刚刚稳定下来,林母便将林葵赶回了学校。 尽管林葵心中很是不情愿,但是为了让劳碌的母亲放心,她只有听话地回学校去。早读的时间帮林母出摊挣钱,白天上课,然后晚自习请假去医院替出摊的林母照顾父亲。 刚进校园,林葵便感受到了周围传来的好奇的目光和不明的私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几次不好的经历让她对这些试探产生了生理性的紧张,于是加紧了步伐。 穿过楼与楼之间的连廊,林葵便看见站在楼梯口正看向自己的戚真真。熟悉的好友出现让她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满心欢喜地奔向戚真真。 “真真。” 林葵唤她的名字,但戚真真的面容却没有半分的笑意,冷着脸转身就离开了。 林葵不解她的反应,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的步伐,“真真,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戚真真身边跟着的一个女生将林葵推开,质问道,“你明明知道真真喜欢梁熙和,你还偏要跟她抢!” 林葵眼神之中满是震惊,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一周之内发生了什么,让她重新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不仅如此,就连昔日的挚友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厌弃。 林葵失落地开口,“真真,我们能找个只有我们俩个人的地方去好好谈谈吗?” 林葵不希望她们两个的事情被别人指手画脚,她只想跟戚真真一起去解开误会。 戚真真一直半垂的眸,这时才稍稍抬起,看向林葵,言语决绝,“没什么好谈的,阿葵,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那么今后都不要再理会梁熙和,不要再跟他纠缠不清,好吗?” 原来她是误会了自己和梁熙和。 林葵松了口气,“真真,正如你所说的,梁熙和是一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仿佛是从最顶级的模板中刻出来的完美的人。他帮助我学习,去医院看望我爸,都是因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喜欢我呢?” “我……我没有说他喜欢你!” “是呀,既然他不喜欢我,那你又担心什么呢?”林葵拉住戚真真的手,真诚地道,“真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戚真真看向林葵的双眸,她的眼睛干净清澈,真挚而动人,看过的人大概不会有人会怀疑她的真心吧。 但是戚真真却觉得心中有火苗在窜长,莫名地恼火让她用力甩开林葵的手,道:“如果你当我是你的朋友,那么今后就不要接受梁熙和对于你实施的任何出于同情的好意。” “阿葵,我跟梁熙和,你只能选一个!” 林葵有些惧怕此时戚真真的目光,怒目而视,尖锐无比,看向自己眼神像是在看敌人。 林葵没想过她与戚真真竟然为了一个男生吵架,而且是如此严重的吵架。她曾经以为她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无坚不摧,她们可以一起上完高中,一起去一个城市念大学,一起结婚,一起生孩子,一起变老……但现在,因为梁熙和,这一切好像要成为泡影了。 教室里,梁熙和正在专心整理笔记。 突然他感觉身旁有了动静,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发现是林葵,他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 又见林葵双手环臂,脑袋埋进臂弯里,一动不动。梁熙和愣了两秒,然后悄然地将手下书写的笔记本推到林葵跟前,轻轻戳戳她的脑袋,毫无情绪波动地道:“落下这么多课程,还有脸睡觉呀!” 可林葵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会他,没有丝毫动作,仍旧瘫在那里。 “你如果再不抬头,我就把你随身听给扔进男厕所了。” 眼看那颗脑袋埋的更深,梁熙和双眼一咪,抓起林葵抽屉里的随身听,“蹭”地起身要走。 似乎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林葵终于抬头,双手急得抓住梁熙和校服衣角,气愤之中带着几分哀怨,“梁熙和,你能不能安生些。我已经很累了,你就别再拿我寻开心了,好吗!” 说着说着,许是情绪波动过大,林葵的双眸之中不由地涌上一层水雾,再眨眼便会掉落。 梁熙和有些惊讶,林葵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他将随身听放在桌上,从自己抽屉里抽出纸巾,递给林葵,言语之中有些局促,“这些天,还是睡不着觉吗?” 林葵看了看他手中的纸巾,没有接过,只是用自己的袖头擦拭眼角,“还好,谢谢关心。” 在对方试图进一步询问时,林葵简洁而快速地结束了对话,重新将脑袋埋进了臂弯之中。 梁熙和只当她是因为林父的事情情绪才如此,于是没有再吵她,就连老师上课察觉异常前来询问都帮她解释,下课也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整理笔记,路过吵闹的同学都被梁熙和一个眼神赶走。 林葵就这样与世无争地在教室之中睡了一上午。 圣诞结 十二月份,最让学生们期待的节日就是圣诞节了。 而流言却先于圣诞节到来,但这次瞄准的不是林葵,而是拥有完美人设的梁熙和。 “你们知道吗,梁熙和是个假的富二代!是一个极其装逼的人。” “你也在贴吧上看到了?我也是最近上网的时候在咱们学校贴吧上看到的。说是他之所以来咱们这儿上学,就是因为在B市的学校之间都传开了,说他装富二代!” “不会吧,梁熙和平时人挺好的呀,不像这种人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不知道他之前还偷东西,就在咱们学校外面的小卖铺里。他这种人就是内心阴暗,平时装的和蔼可亲的,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林葵故意冷落梁熙和的这些天里,关于梁熙和不堪入耳的传闻愈演愈烈,连下课去上个厕所都能听到。 这些突如其来的传闻都快要盖过梁熙和,林葵,戚真真三人之间三角恋的绯闻。 这日,因为林父还在住院,林妈为了生计晚上必须出摊,所以林葵请假去医院照顾林父。 在与学校一墙之隔的小巷里,林葵正无精打采地赶路。 啪—— 突然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被投掷出来,正好落在林葵前面不远的地方。 林葵被这双肩包吓了一跳,可还未等心情平复,又有一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从天而降,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梁熙和。 “梁熙和?你……你怎么又逃课!” 梁熙和拍了拍身上因为爬墙蹭上的灰土,白皙地面容上带着一丝一闪而过的得意,晃了晃手中的请假条,对林葵道:“我没有逃课,只是没有从寻常的门出来而已。” 林葵对梁熙和深入骨髓的中二病有些无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绕过他向前走去。 “喂,林葵。”梁熙和拽住林葵衣袖,有些不满地道,“你这几天为什么总无视我?” 梁熙和在林葵不在学校的日子里,将各科的笔记整理好放在她的抽屉里,却从没见她翻阅过;下课帮她打的水,也从没见她喝过;走廊碰见却好似不认识一样,一句招呼也不打;上下学也再也遇不见她,好似算准了时间避开一样。 见林葵不言语,梁熙和继续道:“是因为学校里关于我的流言吗?” “当然不是。”林葵快速而坚定地反驳。 “那就是因为那个荒唐的‘三角恋’喽。”梁熙和语气极其淡定,似乎并不是向她所求答案,而是在陈述事实。 林葵这才抬头看向他,道:“原来你知道!” 梁熙和怎么会不知道,自从那日他与戚真真在学校门口相互质问之后,校园内已经传遍了他们三个各种狗血版本的三角恋。他只是不想理会罢了,不曾想林葵却受了影响,要刻意疏远他。 “那些流言蜚语很无聊,不是吗?”梁熙和嘴角上扬,满不在乎地道,“我没想到现在的你还会在意这些!” ——现在的我? 林葵看向梁熙和的眼神之中有了一些警觉,“你什么意思?” 梁熙和轻笑一声,“一年前,你不就已经遭受过这些了吗?我以为你已经有免疫力了,不会在意这些了。” 林葵双眼大睁,原来梁熙和早已知晓一年前发生在她身上的噩梦,那时的她孤立无援,只有戚真真愿意站在她的一边。 每每想到那一段黑暗的时刻,林葵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双手紧握,希望可以稍稍平复心情,“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疏远你吗?” “我不明白。”梁熙和走近她,声音低沉。 “因为真真在一年前就选择站在我的身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林葵不怯懦地直视梁熙和棕瞳,一字一句道:“而我最好的朋友喜欢你。” “所以为了你们的友谊,我们之间要保持距离?”梁熙和被气笑了,质问道:“我和戚真真,你选择放弃我?” “我们还是不要再单独交流,不小心碰上也当作是陌生人吧。” 林葵垂着眸,没有看见梁熙和的双眼,那双棕眸之中好似有悲伤涌上,但只是一霎,便被愤怒覆盖,低吼道:“林葵,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放弃我?谁给你的权利!” 此刻,梁熙和往日的温和消失殆尽,他双眼像猫一样眯起,仿佛回到了那日林葵撞见他吸烟时那般,晦涩,冷漠,又凌厉的神色,看的人不由战栗。 他一瞬间好像披上了一身无形无色的盔甲,浑身散发的是强大的,黑暗的,难以靠近的气场。林葵不禁后退两步,她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但几欲张口都退却了,不知道是因为梁熙和的气场,还是因为她于心有愧。 等不到回应的梁熙和,周身的怒气未增反减,平静地道:“林葵,你知道吗?我五岁之后就没有对人有过期待了。” “我本以为,我会一直如此。” “可是,为了不让我做实‘小偷’的罪名,你死乞白赖地一直缠着我。” “你说,在其他人指责我的时候,有人可以站在我身边,证明我没有。” “那时我真的相信了,可是林葵,你知道你比那些人更可恶十倍百倍,我原本就待在黑暗之中,你凭什么要让我看见光!” 林葵的发已经及肩,此时向两侧滑落,她的双眸中满是震惊,她不是震惊于梁熙和汹涌的戾气,她只是没有料想到梁熙和这样的人,居然会对她有所期待。 原来,梁熙和真的有把她当做朋友! 林葵看着梁熙和盯着她慢慢的后退,将刚刚扔下的黑色双肩包捡起背在肩头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 原来他出来一趟,只是为了跟她说话。 林葵目光追随梁熙和的身影,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但还是没有追上前。她已经辜负了梁熙和,她不能再辜负她最好的朋友了。 次日。 早读结束,林葵才赶到学校。 进了班级之后,她才发现,她左手边坐着的人已经不是梁熙和了。 林葵目光找寻,发现他坐在了最后一排,和一群学习成绩垫底的男生坐在一起。 而这时,戚真真主动来到林葵身边,将她父母从国外带的巧克力放到林葵的桌上,双目含笑,望着林葵的同时,眼神却不时瞟向最后一排。 林葵接受了她示好的礼物,亦同之前每一次她道歉的时候一样,没有言语的歉意,大多都是一些写满英文的饮料或零食。 接下来的日子里,正如林葵所希望的那样,她和戚真真恢复了之前的亲密,而她和梁熙和也还原到了之前的陌生。 尘归尘土归土,学校里一切的流言蜚语,似乎在三人关系重置之后,全部消散。 戚真真似乎也不再执着于梁熙和,每天像之前一样活的张扬,情书络绎不绝;梁熙和还是众星捧月般地存在,身旁的追随者如影随形。 而林葵忙碌于学校和医院之中,之前梁熙和给补习的成果也无法避免长时间缺失的课程,学习成绩开始直线下滑。 圣诞节将至。 尽管学校明令禁止不准过洋节,但平安果还是在校园里偷偷摸摸地盛行。这玩意跟情书一个效果,收到的越多,说明人气约旺。 大家早早的开始准备,买最好看的贺卡,誊写着网上搜索的最中二的情话。 林葵没有加入这场流行,因为就算想写也不知道写给谁。 12月24日,平安夜的早读。 早读刚刚结束,铃声响起,林葵踩点进了班级。她像往常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的路程中,却响起了同学难以自制的惊叹声。 林葵惊讶地止步,却从众人的目光之中明白,这惊叹并不是因为她。她跟随表现最浮夸的男生的目光像身后望过去,这才发现,班主任秦黎明正站在讲台上。 站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个身穿浅蓝色牛角扣大衣的女生。 女生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的贝雷帽,背着一棕色皮质英伦风的双肩包,落落大方的站在讲台上,向台下的同学笑得柔和。 林葵只觉得这个女生的笑容很熟悉,气质也很熟悉,像谁呢? 这时,只见那女生目光落在最后一排时,不由地兴奋而小心地挥了挥手。 最后一排的男生因为她这一小小举动沦陷了,除了梁熙和。 班主任秦黎明开始介绍女生,说她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所学课程与国内不一样,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帮助她。 她白皙柔嫩的指捏住细长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字体工整娟秀。然后她大方自然,亲切和蔼地道,“大家好,我叫姜燕瑟,燕是二声哦。” “燕瑟,熙和,燕瑟熙和……”林葵在本上用手指空空划出那四点水,口中轻轻喃喃,“燕,熙二字同偏旁;和,瑟,是同韵呀。” 林葵望着黑板上的三个字,便知道她与梁熙和关系非比寻常。 姜燕瑟的出现,让林葵第一次知道古人口中“明眸善睐”的女子是什么样子。她毋庸置疑是个美人,但却不同于戚真真的张扬,她的美更加柔和,像细水长流的泉水。虽然是在国外长大的,身上却有一股书香世家的书卷气质。 林葵想,如果梁熙和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那与之相配的流苏只能是姜燕瑟吧。 顺理成章地,姜燕瑟坐到了最后一排还没有同桌的梁熙和身边。他们熟络的交谈,让众人意识到他们早就相识,这也让之前关于梁熙和的流言不攻自破。 从国外转学过来了一个漂亮女学生,用不了一节课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这个学校。慕名前来瞻仰的其他班级甚至其他年纪的学生络绎不绝,这势头竟比梁熙和刚来时更盛,高二(3)班门庭若市。 圣诞节当日,街上的商铺挂上了红红绿绿地彩带。 廉价的红色布块被缠绕在塑料假人的身上,装扮成滑稽丑陋地圣诞老人,被迫站在橱窗里招揽客户。 林葵踩着地上薄薄一层地雪,一步一脚印地往学校里赶去。 这两天林父所在的医院来了一名从首都过来了一位研究腿疾的名医,林父正好被选中做交流示范的病历,这让林葵一家欣喜不已,林葵的心里松快了不少。 刚刚踏入班级,她便看见梁熙和正在整理堆满课桌的贺卡,应该是昨晚等他下课,一些少女们偷偷放在桌上的。 林葵走到自己的位置,刚刚摘下书包,戚真真便过来了。 她面色不是很好,问林葵,“阿葵,那个姜燕瑟和我,谁好看?” 林葵呆愣在座位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之后还是如实道:“都好看,你们是不一样的好看。”然后将手中饭盒递给戚真真。 但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戚真真满意,她推开林葵手中饭盒,盒中炒饭散在桌子上。林葵看着她愤然离开,有些不解她为什么突然生气。 之后,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八卦之中,林葵才知道,姜燕瑟在昨晚平安夜中收货了超级多的平安果,甚至多过了戚真真。 “林葵,这个给你吃。” 正在林葵收拾桌子之时,姜燕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桌子旁边,巧笑嫣然地将一只洗好的苹果递给她。 林葵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面前的苹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昨天收到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所以分给大家吃,这个给你。”姜燕瑟将苹果放在她的桌上,然后抱着一堆苹果回到了座位上。 林葵张望周围,发现几乎所有人的桌上都摆放了一个洗好的苹果。她不由得惊讶,居……居然收到了这么多! 林葵盯着桌上的苹果,心中顾念戚真真,于是将它收好放在了抽屉里。 被迫一战成名的姜燕瑟成为了洛城一中新的校花,所到之处倍受瞩目。她与梁熙和基本形影不离,成为了大家口口相传的金童玉女。 而林葵依然奔波于学校和医院之间,疲惫不堪,无心挂念舆论的中心。 像往常一样,林葵护理完林父已经九点半了,她从医院出来回家,毕竟明天还要摆摊,而且还要上学。 小县城里的夜晚总是安静的早,店铺几乎都打烊了。 林葵走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上,冬天的风很凌厉,刮得人面容生疼,林葵裹紧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将面颊埋进白色的高领毛衣之中。 前面,昏黄的路灯下,投射出好多人影。林葵眯起眼睛打量,发现那些人有些眼熟,等她仔细看了两眼之后,前进的脚步突然顿住。 那些人之中,有令她毛骨悚然的小婷,和已经被学校开除的小马哥。 那些被他们按在地上凌辱的场面像一场回放的电影碎片一样在林葵的脑海里重现,她都身体不由得哆嗦,慌不择路地躲在电线杆的后面。 林葵暗中观察,发现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与她穿着同样蓝白色校服的女生。 身姿纤细,面目柔和,居然是……姜燕瑟。 林葵再三寻找,竟没有发现与姜燕瑟形影不离的梁熙和,她在这群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面容惊恐地像一只不知所措地小白兔。 林葵看见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所处的方向后退,而姜燕瑟面前的那些身着奇装异服的众人正在逼近她。 林葵知道有一处藏身的地方,但是她也知道,如果现在出去,必定会暴露自己,小婷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 “林葵,这个苹果给你吃。” 姜燕瑟亲切而温柔地声音回荡在林葵的耳边,她白皙温暖的微笑出现在林葵的脑海之中。 来不及再犹豫下去,林葵咬紧牙关,冲了出去,一边冲一边挥舞着自己的粉红背包,大喊大叫地驱散众人,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骂街的泼妇。 周围的人都被她的样子给震慑住了,连连后退,竟让出了一条路。 阴谋? 林葵将粉色背包狠狠砸向为首的小婷,然后以迅雷之势冲到姜燕瑟地身旁,牵起惊慌失措地她,向着远方奔去。 “跟我走!” 小婷被砸的跌倒在地,咿呀作痛,众人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吓得一个个呆愣在原地。 林葵用尽自己力气拽着姜燕瑟向前奔跑,不顾身后小婷地怒吼,那嚼碎银牙般的怒骂一字一句林葵都听得清清楚楚,心脏砰砰直跳。她已经暴露了自己,如果被抓住的话,后果她不能想象。 林葵抓着姜燕瑟的手,丝毫不松懈地飞奔着,脑子飞速转动着。她们这个县城不大,垃圾中转站大概只有两三个,而其中最大的一个现在就在前面不远处。 不知是冬夜寒冷还是恐惧作祟,来不及多做思考的林葵浑身颤抖地将一个盛满垃圾的大油桶撞到。 顷刻,里面的垃圾涌了出来。 那一地散发着恶臭的食物残渣,带着血迹的卫生棉,以及一些分辨不清的物体,都让姜燕瑟不住作呕。 “进去。”林葵喘着粗气对姜燕瑟道。 “什么!”姜燕瑟双手捂着口鼻,只露出了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葵。 “没时间了。不进去,我们逃脱不了的!” 但无论林葵怎么催促,姜燕瑟只是双眼含泪地瞅着林葵,脚一动也不动。林葵回头望向身后,那愈加厚重的脚步声告诉她不能再犹豫了。 于是她利落将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下,披在姜燕瑟地头上,将其包裹在里面,语气温和又坚定地道:“我们没有时间了,相信我,跟我进去好吗。” 姜燕瑟似乎被林葵坚定的气场镇住,轻轻点头,任由林葵抱着进了那个腌臜的大油桶中。 就在她们刚刚钻进那油桶之中时,那似恶魔般的声音便纷至沓来。林葵她们强忍着到喉咙处的呕吐感,屏住呼吸。 咚—— 林葵和姜燕瑟所藏身的大油桶不知是被人踹了一脚还是砸了一棍子,发出一声巨响,之后滚动了起来。 两人身子失去平衡,跌坐在油桶之中,而林葵率先反应过来,一手抱紧姜燕瑟,一手捂住她的嘴,阻住她呼之欲出的惊恐声。 似乎因难忍恶臭,外面的人并没有仔细检查油桶,于是只待了片刻,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油桶中的林葵敛声屏气,细细听着外面动静,待一丝声响都没有之后,她用手轻拍两下受惊的姜燕瑟后背安抚,之后稍稍探出脑袋,确认外面空无一人之后,才将姜燕瑟搀扶了出来。 刚出来的姜燕瑟,因为过度紧张,面色惨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林葵踉跄蹲下安慰她道,“深呼吸,没事了。” 在林葵一次一次地声音中,姜燕瑟跟着她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终于面色恢复正常。 见她情况好转,林葵才问道,“你怎么会招惹到那些人?梁熙和呢?” 姜燕瑟为人亲和,在加上相貌出众和家世殷实,人缘一向很好,连一直计较美貌比较的戚真真都开始和她做起了朋友,怎么会引起校外的不良青年的关注呢? 况且,她自转校以来,便和梁熙和形影不离,可今晚又如何独身一人在这小巷之中呢! “我……我不知道,我就站在那,他……他们就过来了。” “熙和,熙和在家里,我……我是出来见同学的,我们约了一起逛街。” 姜燕瑟颤抖地向她诉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送你回去。”林葵将她扶起,“你……你知道梁熙和的手机号码吗?” 姜燕瑟摇摇头,她一直随身携带手机,手机中存有梁熙和的号码,所以并没有刻意去记忆,但今天那些人却抢走了她的手机。 林葵沉默片刻,带她来到一家还营业的报刊亭,拨通了一串号码。 很快通话接通,好听的声音响起,“喂,你好,哪位?” “梁……梁熙和,燕瑟跟我在一起,她……她出了一些事情,手机丢掉了,所以……”林葵冻的哆嗦,嘴巴也不利落了。 “你们在哪?” 林葵张望四周,努力寻找一些标志性的建筑物,“就在我家附近的一个报刊亭这边,这里有……” “好,我知道了,你待着别动。” 没有听完她的描述,梁熙和便果断地挂断了通话,留下一串忙音。 林葵呆愣,这里除了离她家近一些,并没有什么好记忆的建筑物,只来过一次的梁熙和真的能找到吗? 但现在她们除了等待确实也不能做什么,所以只能相信梁熙和是个记忆天才了。 十五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报刊旁,梁熙和从中下来。他一身过膝的黑色羽绒服,衬得那白皙的面容更加白,像极了一个月夜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血族。 姜燕瑟见到他,瞬间红了眼眶,奔向他,扑进了他的怀中。 林葵看着两人,心中有些异样的不适,她想可能是因为尴尬吧。她不想打扰他们,于是转身想先行离开。 “林葵。”梁熙和松开姜燕瑟,上前一步喊住了她。 将近十点的冬夜,是空旷安静的,林葵不能装作听不见。于是她回身露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微笑,道:“她身上只是脏了一些,应该没受什么伤,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带她去看看吧。” 梁熙和看着她那极其僵硬的微笑,上下打量她,淡漠地道:“那你呢?” 林葵低头看看自己,她身上穿的白色毛衣失去校服的保护,变得肮脏不堪,恶臭难闻,比姜燕瑟更甚几倍,现在看来,好似爬进垃圾桶里的只有她一人。 她吸了吸冻的生疼的鼻子,自嘲道,“我没事,只是太脏了,有些丢脸,我得赶紧回家收拾一下了。” “林葵,今天谢谢你。”姜燕瑟道。 “没事,我先回去了,你们回家也小心点。” 语毕,林葵转身缓慢地向着回家的路走去,不是她故意走的慢,而是……刚刚那油桶滚动之时,掩埋在深处的玻璃片割破了她的脚腕的袜,现在校服裤下遮掩的,是涌动着热血的伤口。 她想,只要足够缓慢,就不会露馅吧。 终于,她身后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待车离开之后,林葵便在下个路口,打了个车去了医院。 在急诊室里,医生说她脚踝的伤口不用缝针,于是她拿了药粉匆忙离开。因为她不想撞见林母以及那些熟识的护士姐姐。 她独自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借着路边昏暗的路灯为自己上药。 清洗伤口的双氧水,浇在林葵的脚踝上,她竟有些感谢冬夜的寒风让冻的直哆嗦的她竟然感受不到有那么疼了。 她用蘸了碘伏的药水刚刚触碰到伤口时,周身的光却突然暗了下来,林葵看见一个细长的人影投射在她的脚边。 她抬头,是梁熙和。 “不是说没事吗?”他言语之中,冷漠非常。 林葵被他盯得心虚,干笑道,“我……我回到家才发现受伤了,所以……” 她撒着一眼就会被看穿的谎言,梁熙和懒得拆穿她,只是拿过旁边的双氧水蹲下,重新将她受伤的整只小腿冲洗擦拭。 “你脑子是摆设吗?只冲受伤的那一小块,有什么用,周围的脏也会感染伤口。” 林葵听着他的骂声,想继续微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看着梁熙和为她处理伤口的手,眼睛只觉得发烫。 她轻轻问:“你怎么会来这?” 梁熙和擦拭碘伏的手不经意地一顿,“燕瑟有些感冒,我来给她买药。” 林葵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这医院离他家挺远的,离他家近一些的药店也不是没有,不必要来这么远。但她转念又想,可能是因为梁熙和不怎么熟悉这里,不了解周围的建筑物,自然选择最出名最大的医院来,也不奇怪。 “其他地方呢?都检查过了吗?” 梁熙和将白色绷带缠绕在林葵的脚踝处,一边缠一边问。 “应该没有,其他地方,我……我没有感觉到疼。” 梁熙和眉头轻皱,林葵含糊不清的回答似乎并不能让他满意。他没有再多言语,直接撸起林葵另一只裤腿和两只袖子,自行检查。 “你……”林葵惊了,连忙起身躲开。 可她只退了两步,手腕就被梁熙和捉住。两人就这样在寒冷的冬夜里,僵持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眼神互相交错时,林葵可以看到梁熙和棕眸之中不容置喙的坚定,似乎在不确定她身上其它地方是否完好后,这件事不会翻篇。 寒风吹过,林葵冲梁熙和憨笑道:“太冷了,这风飕飕地,还是算了吧。” 梁熙和稍稍扫视林葵,没有犹豫地将自身穿的黑色羽绒服脱下,然后准备披在林葵身上。 林葵见状,说了一句“我太脏了”,然后连忙躲开,她知道梁熙和有洁癖,原本以为他会作罢。 可不曾想,梁熙和似乎没有听到似的,硬生生用衣服将林葵包裹住,然后拽着她像医院里面走去。 林葵本想拒绝,但奈何力气不及他,被他带进了医院,推进了厕所。 “从头到脚,好好检查一下。”梁熙和嘱咐道,“我在外面等你。” 林葵肉肉的脸颊,皱巴成一团,还想要逃。可还是被梁熙和大臂拦住去路,“怎么?要我喊护士帮你检查吗?” 说着,他便退出去,准备喊人。林葵见状,赶紧麻溜地钻进了女厕所,想要速战速决。 十分钟后,林葵出来了,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已经全部检查过了,除了脚踝处的伤,就只有一些不太严重的淤青,完全不需要擦药。 梁熙和点点头,将手中两包药塞到林葵怀中一包,道:“这药,自己回去喝了。” “不用了……” “是燕瑟让我给你的。” “哦。”林葵愣了半秒,微笑道,“那替我谢谢她。” 见她收了,梁熙和冷哼一声,率先向门口走去。林葵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错了两步,先后出了医院大门。 天已经很晚了,折腾了这么久,林葵竟然有些困了,脑子昏昏沉沉地向前走着。 梁熙和一言不发地走在林葵身前,两人好像只是恰巧顺路的陌生人。 北方的风总是霸道的,刮得人面颊生疼。 林葵望向身前只单薄地套了一件卫衣的梁熙和,这才记起刚刚她说冷,梁熙和便把羽绒外套给了她的事。 于是她连忙将衣服脱下,加快脚步到梁熙和身边,道:“梁熙和,你把外套穿上吧,外面太冷了。” 梁熙和驻步。 他转身看向林葵,棕眸之中有一丝犹疑。 “林葵,你知道今晚燕瑟要去见的人是谁吗?” 林葵摇摇头,不知道梁熙和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梁熙和直视她,月光下,面容清冷幽暗,道:“是戚真真,燕瑟和戚真真约好的,一起去你家的煎饼摊。” 执迷不悔 林葵与戚珍妮约在一家私人会所,是一家戚珍妮常去的美容SPA馆。 馆内装修是简洁的黑白灰三色为主的性冷淡风,墙面上挂着一些当红花旦小生身着华服的艺术照,以及一些金银两色相间的签名。 接待客人的前台小姐态度很好的将身穿棉布裙的林葵迎了进来。 这一路上碰见的服务者,连同清洁的阿姨都对林葵颔首微笑,这让她不由暗暗感叹,到底是全S市最顶级的,连最底层的侍者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大气。 林葵坐在一间单独的VIP会客厅,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都很精致。 她手握着一杯漂着柠檬片的温水,等着戚珍妮的到来,可她左等右等却也不见有人前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 在手中水变得完全冰凉的时候,戚珍妮裹着一身洁白地浴袍推门而入,脸上是刚刚涂满的精华液。 戚珍妮刚刚坐定,侍者便跟上来询问是否需要特质的饮品。之后林葵才知道这家美容院会根据VIP的个人体质和近期肤质订制专属的健康饮品。 戚珍妮摆摆手,示意与林葵一样就好。 待侍者恭敬退场之后,整间屋子便只剩下林葵和戚珍妮两人。 “说吧,有什么事?”戚珍妮省去寒暄,开门见山地道,“我不认为你是单纯跑来和我叙旧的。” “我和小川的照片,我希望你和你的公司可以删掉。” 戚珍妮挑眉,“吴川洋跟你说的吗?” “这重要吗?” 吴川洋那个倔蹄子才不会说,林葵是通过旁敲侧击从吴川洋助理小禾口中得出真相。 “确实也不重要。”戚珍妮冷笑一声,“可你凭什么认为现在的你有资格跟我谈这些?” “过往的十年,我一无所成。现在的我确实没有什么资本……”林葵环顾这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建筑的美容院后,转向戚珍妮。 戚珍妮高扬的下巴自进屋就没下来过,她漫不经心地整理自身白色浴袍,完全没有兴趣去倾听过去“挚友”的过往十年。 “可过去的我却拥有很多别人想窥探的东西,比如,你的过去。”林葵眼眸定格在对面阳光照耀下,那个像极了光洁无瑕釉瓶的美人,一字一句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生活在舆论中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舆论的力量。” 戚珍妮高昂地下巴终于收紧,一双媚眼此刻瞪的溜圆,“你威胁我?” 林葵可以看出戚珍妮脸上的怒慢慢汹涌,但是过往的十年,已经足够让她变得从容,“珍妮,我希望我们之前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但前提是,你不可以伤害小川,不可以伤害我身边任何一个人。” “呵呵……”戚珍妮此时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林葵,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那么正义,自以为看透一切,很聪明的样子。” “十年前,你还不是选择相信我?” 这句话,让林葵恍然,心脏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她知道戚珍妮所指,是十年前圣诞节后姜燕瑟被校外不良青年骚扰的事。 当时的她,在梁熙和明确表示事情与之前还叫戚真真的戚珍妮有关时,林葵却选择坚定不移的相信戚真真。这件事也间接导致了之后一场“狂欢”般的校园暴力。 而被暴力的对象,是梁熙和。 戚珍妮望着林葵煞白的面容,唇角轻轻上扬,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我不高尚……”林葵喃喃开口。 “什么?”戚真真没有听清。 林葵抬眸直视着戚珍妮,声音渐大,“我不高尚,所以才会卑劣的选择相信你;我不正义,所以才会犯下对熙和的罪过;我很愚蠢,所以才会因为你曾站在我这边而忽略所有的证据。” “与其说我是相信你,不如说我是相信情谊。我知道戚小姐时间宝贵,我不再叨扰,希望戚小姐铭记今天我们谈话的核心。” 林葵再次强调,“如果照片泄露,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戚珍妮笑容早已散去,面前的林葵浑身散发的戾气让她不寒而栗。林葵此时的眼神,她曾经在十年前见到过一次,这次再见,更甚从前。 可,曾是戚真真的时候,她输过一次,现在成为戚珍妮的她,不想再输! 林葵起身要走,路过戚珍妮时,对方原本紧攥浴袍的手拉住她的手腕。 “梁熙和没有告诉你吗?” 林葵听她提到梁熙和,不由地驻步,回望她。 戚珍妮双手环臂站起,想着林葵踱步而来,“梁熙和他呀,早已经跟我谈妥了。他没告诉你吗?他出了五十万。” - 二十三层。 黑色大门缓缓打开,林葵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回到了家。和她住进这个家之后的每一天一样,她变着法子料理食物,只为了熙和一日三餐能多进食一些。 偌大的屋子里,只亮着能稍稍辨明道路的几盏黄灯,还没有玻璃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灯亮。因为熙和不喜欢屋里每一处都充满光亮,所以才如此。 刚进家门时,林葵便看见熙和在玻璃录音棚中剪辑音频。 他身着宽大的墨绿真丝衬衣,白皙修长的指握着黑色耳机扣在脑袋上,清冷的面容专注严肃,棕瞳仔细对比着电脑屏幕上各条音轨,聚精会神地都没有发现林葵进来。 林葵将切好的橙子放在他的桌边,熙和这时才察觉,于是将耳机拨到后颈处,抬头望向林葵,道了一句“谢”后,又重新投入工作。 林葵回以微笑,退到熙和的身后。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小时候因为年少的尊严而选择放弃爱情,戚珍妮以为说出那些话,林葵会和之前一样陷入痛苦纠结,但她却不知道,再次重逢林葵早已选择放弃自己。 熙和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人的注视,于是放下手中工作,将身下转椅转向林葵的方向,细长的眼眸看向她,问:“怎么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 话一出口,不光熙和呆愣住,连林葵自己都很惊讶。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熙和的后背,她总感觉很孤单,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林葵见熙和轻轻皱起的眉头,似乎并不满意她的提议,于是她讪笑着道了句“没事,我随便说说。”便准备推门出去准备晚餐。 可熙和长腿向前用力,整个身子借着转椅滑向玻璃门,大手抓住林葵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腕,用力一拉,失去平衡的林葵便跌坐在了熙和的大腿之上。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突如其来,让人毫无准备。 林葵一脸懵地实实在在地坐在熙和的右腿上,她缓缓扭头,双眸对上熙和棕瞳时,才突然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她想逃离,却发觉手臂被熙和牢牢按住,动弹不得。她又不敢过度反抗,毕竟按道理讲,造成这尴尬情况的始作俑者是她。 “熙和。”林葵局促地唤他,目光躲闪,“我……我……” 半天,她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也不怪她,无论谁面对眼前这不过一公分距离的玉人儿,都会无措吧。 可熙和却淡定自若地盯着林葵看,握着林葵手臂的手不仅不收敛,反而将她拥得更近,两人面颊均可感知对方喷、薄的鼻息。 熙和可以清楚地看见林葵半垂的眸上,那因为紧张而不住颤抖地睫毛,他唇角不由得上扬。 人总是有一些恶性趣味,看见别人悲惨,便会缓解自身悲惨;看见别人恐惧,便会缓解自身恐惧;看见别人紧张,就会想让她更加紧张。 之后,他将脑袋靠在林葵的颈窝,一头蓬松微卷的棕发贴近林葵的下巴。 林葵不由一颤,紧接着一阵淡淡栀子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熙和经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和十年前在“石头房子”浴室里用过的味道一样。 “阿葵。”熙和懒懒地唤她。 林葵一怔,这是重逢以来,熙和第一次唤她“阿葵”。 不知怎地,她一直僵硬地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以更加柔软的方式去迎合熙和的整个身躯。她一直紧握成拳的手也慢慢松开,轻轻覆在梁熙和的后背,小心地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就这样静静地,两人互相拥抱了大约三分钟。 之后,熙和从她的颈窝抬起头,注视着林葵。她的眼睛亮亮地,唇角挂着温和地微笑,也同样在望着自己。 熙和眸光晦暗,喉结不觉一动。 林葵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便要起身。可谁知,熙和竟然将她身子强制跨坐在他的腿上,这姿势的亲密程度比刚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未等红晕浮现在林葵面颊,熙和便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不完全是霸道强势地,其中有顾忌和试探。 顾忌她会不会厌恶,试探她是否心意如旧。 可林葵却不能考虑那么多,她完全被这出乎意料的吻给定住,忘记拒绝或者回应。等她灵魂回窍,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吻的冲击力,带给她的是阵阵热浪和全身酥、麻。 这吻比林葵想象的要漫长,却在她以为会更深入的时候停止。 熙和松口了,在离开她面颊稍稍远一些的距离,林葵借着灯光看见了他红肿的唇,与平日的红不同,像是马上会滴血一般的程度。 她的脸更加烫了,好像是她做了这“坏事”一般。 可熙和棕眸微眯,没有了刚才那般急躁,用极其松弛地声音说,“阿葵,我们之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征求意见的。比如……” 拥抱,爱抚,或亲吻…… 不用他说完,林葵已经领会。她轻轻点头,学以致用地将脑袋放在熙和的肩头。熙和也再次抱紧了她,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 “熙和。” “嗯?” 她不想打破这温情,却还是开口问道,“曲医生,你最近有联系吗?” 熙和些许停顿后,道:“没怎么联系,怎么了?” “我想去找曲医生看看。”林葵埋在他肩头,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 “好,明天我陪你去。” 曲医生,曾是熙和的主治医生。 现在在S市开了一家医院,任院长一职。 十年前,心理咨询的人并不是很多。而十年后的今天,也许是时代的快速发展,网络信息的发达,这里随称不上门庭若市,倒也热闹。 熙和提前打了招呼,于是两人没有挂号便直接进了院长室。 他们刚一进来,曲医生便抬起了头,看到他们之后温和一笑,道了一句,“过了这么久,果然还是你俩”。 林葵回以微笑,与熙和一起坐在曲医生对面的椅子上。 眼前的男人,虽已过四十,却不显老成,大概是那张娃娃脸的功劳。 林葵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曲医生的场景,是她坐了一夜硬座之后的黄昏。满头大汗的林葵站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对面站着曲医生,他叹了口气,说,“熙和,是他见过最善于伪装的病人。” 这时林葵手上一阵温热覆盖,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望向手背上的大手,回眸看向熙和,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要紧张。 “很长时间没有过来了,药有好好吃吗?”曲医生问熙和。 “有。”熙和简单地结束对话,继而目光转向林葵,“阿葵说她最近睡眠不太好,她一贯不好的。” 他只交待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曲医生只好点点头,转向林葵说:“哦,这样呀。” 林葵有些尴尬地微笑,像医生简单地叙述了自己的状况。说自己患有耳鸣症很多年,现在情况好一些了,但是还会时不时失眠。 之后,曲医生又简单地问了她一些问题,开了一个药方给她。 见差不多完事,熙和便准备起身离开。 可他刚刚站起,手就被林葵抓住,然后听见她道:“曲医生,帮熙和也看一下。” 林葵不敢看熙和的反应,语速快了一倍,描述他最近的情况,例如:会时不时发呆,会早醒……说着说着她好似忘记了什么,于是从包中翻找出一个小本本,开始加速读了起来。 听着她的叙述,曲医生忍俊不禁,“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呀。” 林葵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偷瞄了一眼熙和,发现他正一脸惊讶地望向自己。林葵怕他生气离开,于是连忙安抚道:“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嘛。” 如果换成是丁力或者其他人,熙和一定拍屁股走人,但不知怎地,看见林葵傻傻冲自己笑,熙和就鬼使神差地坐回了沙发,十分配合地回答医生的提问。 为了让治疗更加的专注,林葵先从院长室出来了。她将门小心关上,重重地吐了口气。刚刚她都怕死了,真的怕熙和发火,怪她擅作主张骗他来医院,但幸好一切顺利。 她踱步向一台自动售卖机,扫码买了一瓶咖啡,想要平复一下刚才的紧张。之后她重新回到院长室门口,在长椅上坐下,她将易拉罐打开,饮下一口,这才感觉稍稍恢复。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熙和抑郁复发的呢? 林葵细想,大概……是半年前的直播中吧。 正如曲医生所说的,熙和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病人,他很擅长做一个人见人爱的正常人。 那时的林葵正在另一家便利店兼职,晚上十点半,像往常一样,她准时打开电台,收听着《致无法入睡的你》。 那天,林葵记得一开始都好好的,只是觉得熙和的声音有些哑哑的,温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涩。她原以为熙和可能是感冒了,或者是没有休息好。 但之后的几天,断断续续地,他的状态都是如此。有时会在不应该停顿的地方停顿,这对于声优来说是极其不专业的。这个节目持续了六年,六年来熙和从来没有过如此频繁地出错。 弹幕上,林葵看见好多不满的质疑者,大多都在猜测主播是失恋了还是生病了,但是避免不了还是有一些不理智的怒骂声。 但对于此,熙和都一律在节目最后简单的表达歉意,从不正面回答发生了什么。 日子长了,原本就不多的听众变得更为稀少。可熙和却好像并不在意,日复一日照常进行着节目,好似这节目并不是为了听众才存在的,而是为了他自己某种信仰存在的,所以才一天不落。 直到林葵与熙和再次相遇,这才证实了她的猜测。 熙和原本细长的眸中满是光芒,但现在眼角却肉眼可见的下垂,半睁半闭,看着极其疲累。 与他同床共枕这些时日,他总是会凌晨四点醒来,准时的向体内植入了一只闹铃。他会突然的流鼻血,身体会突然木僵,这些,他以为林葵不曾察觉。 可是这些怎会瞒过有心人?林葵的出现,原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精心策划。 屋内,曲医生开始采用催眠疗法,让他闭上眼睛,相信自己身处于一片绿地之中。 熙和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他还是推开了门,那里是十年前的洛城。而他,身穿蓝白校服。 “她离开了” “她是谁?” “她是……阿葵。” 倒带 2009年的九月份,一辆香槟色商务车驶进洛城,停在了洛城一中的门口。 早上九点,洛城一中正在举行新学期的摸底考试。可教导主任携两位老师却站在学校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到来。 商务车门缓缓打开,一个一身白衣的高瘦男孩从中走下。 殷切等待教导主任连忙迎了上去,看到熙和后,有片刻的惊艳,感觉这孩子长得白净漂亮,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很快他整理好情绪,亲切地关怀道:“舟车劳顿,熙和受苦了吧。” “还好,谢谢主任关心。”梁熙和唇角上扬,露出一排皓齿。 又见主任探他身后,梁熙和道,“我父亲工作繁忙,没有过来,以后就拜托主任多多关照了。” 教导主任闻言,眼神之中流露些许失望,但还是客气道,“那是自然地,梁家是洛城的骄傲,梁家的孩子也一定是人中龙凤。” 洛城,是梁熙和的祖籍。更确切的说,是冠于他名前“梁”姓的养父家的祖籍。梁熙和微笑着听对面人拍马屁,他名义上的姓氏到哪里都给予了他不少的优待。 “我的手机号知道吧,无论学习还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给我。” 教导主任握住梁熙和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拍拍,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梁熙和眉头不自然地轻皱一下,但转瞬即逝,他笑着将手抽出,自然地做出“请”地姿势,与教导主任有说有笑地进了洛城一中。 谁都不知道,这样明媚的孩子,刚来的第一天,便尝试溺死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潭水中。 按照计划,洛城将会是他葬身之地,可是他没能在入水前弄清楚水的深浅,被路过的乡里人救起。 重感冒的期间,梁熙和一直在谋划他新的死亡计划,却被爷爷派来“照顾”他的郭叔看的死死地。一周后,他不得已顺利到新学校报道。 不出所料,在这个土里土气的学校之中,梁熙和成为了最收欢迎的学生。学校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围在他的身边,但除了一个人以外。 那个女生,那个名叫林葵的女生,是梁熙和十七年来见过最土的女生。 第一次见她,是在分班考试的考场上。 她有一头长长的辫子,甚至长到了臀部。那天她笨拙滑稽地蹲在地上捡铅笔的样子,让梁熙和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捉弄一下,却没料想到之后会与她羁绊那么深。 她撞见他吸烟,偷窃,而他也不落人后,亲眼目睹她被人殴打,□□。 梁熙和原以为过往的十六年,他的心脏早已坚硬如铁,所以在那日即便看见林葵被众人欺辱,双眸中饱含泪水的求救,还是转身准备离开。 可他走了两步后,手指却不听话的拨通了电话号码。 很快,教导主任赶了过来,闹事的人群一哄而散。 而梁熙和跟在林葵身后,大概五米的距离。他告诉自己他并不是担心只是想好奇而已,好奇这个浑身腌臜,站都站不稳的女生没有选择举报而是逃跑,到底是要逃去哪里? 直到林葵来到了那一潭水时,熙和不由得蹙眉,是命运的选择吗?这个女生竟然选择了那个他曾经选择过的“葬身之地”。 看着她一步一步向水的深处走去,为了不让她重蹈覆辙,梁熙和开口“善意提醒”道:“喂!这水的深浅只会让你重感冒而已,死不了人的!” 但没想到林葵惊讶扭头,发现是他之后,眼底只剩淡漠,“说得好像你试过一样。” “我当然试过,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试了。”梁熙和手指插在裤兜,踱步向河边走去,他笑容可掬,亲切地为她推荐适合死亡的另一条潭水,“沿着这条路再往下走去,还有一条更适合溺死的深潭,你要不要试试?” 林葵显然被他的话吓到了,说话结巴,“我……我没想自杀,我只是想清洗一下衣服。” ——原来没想死呀,真是可惜了。 梁熙和与林葵是哪一天变得熟悉的? 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 可能是林葵一次次在小卖铺替他付钱,为他善后;也可能是在屋顶上,告诉他“流言不会消失,但是至少到时候我会站在你身边”的时候。 但无论是从哪一刻开始,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变得亲近起来。至少这是梁熙和所认为的事实。 梁熙和开始要求林葵向对待戚真真那样每天给他带饭;他也会每天踩着林葵上学的点上学;他还会时不时捉弄林葵,却在林葵真的生气之前停止。 不知何时,洛城好像不再只有黑白两色,似乎开始出现了其他色彩。梁熙和似乎遗忘了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悄无声息的抹去“梁熙和”存在这世界上的痕迹,又或者他开始无意识的,无限期的推迟这个计划。 但无论是哪种,梁熙和可以确定的是,他目前不想结束他肮脏的人生。他还需要用“梁熙和”这个□□去感受过往十七年间没有感受过的“光”,那是一种有着绝对吸引力的温暖。 梁熙和幻想过,凭借这“光”,这样平平淡淡下去,是有可能读完高中的,甚至还会上个大学,会恋爱会结婚……他可能真的会和其他普通人一样活着,生活着! 可,事与愿违。 那天梁熙和将林葵堵在放学的路上,逼问她,“我和戚真真,你选择放弃我?”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见她眼眶噙泪,却久久不肯回答,心便凉了一半。 或是恼羞成怒,亦或是惶恐不安,梁熙和第一次在人面前情绪失控。他怒吼着,带着看似对林葵的鄙夷不屑怒吼着,质问她“凭什么?” 面前的人似乎被吓到了,所以才没有给他答案,而梁熙和也没有再问下去。 至此,两人重回从前,未相识的模样。 梁熙和主动调离了位置,选择自己独坐于教室的最后一排。 可即便远离了林葵,但梁熙和不知何时起竟养成了观察林葵的习惯,包括她一一次上课迟到,包括她因为打瞌睡被老师罚站,包括她月考成绩又倒退两名…… 于是梁熙和开始主动屏蔽关于林葵的所有,可是当他偶然与林葵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他却控制不住那突然的心悸,就像那次在医院的长椅上,他望着她熟睡的面容时,怦然心动。 尽管“石头房子”里,所有设施布置妥善,但梁熙和却仍觉得空旷地紧。 他身着一身黑色休闲服,慵懒地倚在沙发背上,双腿打开,双手交叉置于中间。他原本就小的脸庞被立起的领子遮挡了一半。 他抬眸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那画中的两个男人笑容满面。 “嗤。”盯着画的梁熙和突然鄙夷的笑出声来。 而后他面容恢复冰冷,比外面的雪还要冰冷,而后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下号码,是法国的时区。 “Bonjour.” “燕瑟。” “熙和?”那边人声音激动了起来,“真的是你吗?熙和,你去了哪里?我好担心。梁叔叔也很担心……” “我在洛城。” “洛城?梁爷爷的老家吗?” “嗯。” “我……”对面人似乎有些犹豫,“我可以去找你吗?” “你一个人来。” “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燕瑟如约而至,独身前往那人地生疏的洛城。 她站在高二三班的讲台上,冲最后一排的梁熙和含蓄招手。只是那含蓄的眼眸却怎么也隐藏不了她因思念而显示的兴奋。 自熙和进入梁家之后,他们便朝夕相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更是喜好相近的知己。 若不是一年前那场变故,他们大概也不会分开这么久。 姜燕瑟一步步走向梁熙和,她身姿轻盈,可这短短的路程却走得缓慢而沉重。她仔细端详许久不见的梁熙和,却意外发现他好似变化了许多,具体哪里变了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状态和神态都好过从前。 她想,或许是这山清水秀的洛城让熙和慢慢变好了吧。 这样想着姜燕瑟心中对这洛城增添了一些好感,对洛城的生活也多了一些期待。毕竟她是熙和唯一主动告知去向的人呀! “熙和,你过得还好吗?” 梁熙和可以感受到几乎全班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他唇角上扬,柔和地道:“还好。” 梁熙和瞟了一眼林葵,只见她手中的笔轻轻敲着面颊,面容没有明显表情,只是同众人一样望向两人,一脸“又来了一个大人物啊”的表情。 果不其然,姜燕瑟的出现,成为了全班乃至全校关注的焦点。 她和梁熙和成双出入的地方受尽瞩目,只要她出现,其他人便失去光芒,戚真真自然也不例外。 但姜燕瑟身上拥有良好家世教导出来的和善与谦逊,丝毫没有娇生惯养的陋习,这让她迅速拥有了很多追随者,无论男女。 可令林葵意外的是,戚真真也逐渐成为了姜燕瑟的朋友。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朋友戚真真总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存在,总是领导者的角色,这次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林葵曾百思不得其解,可在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夜,那个她浑身恶臭的时候,梁熙和对着一瘸一拐的她,犹豫地道出,“带燕瑟出来的是戚真真”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葵如约来到洛城唯一一家西餐厅时,姜燕瑟已经到了。 这顿西餐是为了感谢林葵出手相救。 姜燕瑟率先注意到林葵,于是微笑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葵收起了环顾的神色,向燕瑟回以微笑,朝着她的方向过去。 洛城是一个旅游业为主的县城,为了迎合来这里观光旅行的国外游客,所以设立了这家西餐厅,这是林葵第一次进来,感觉确实是非同一般。 屋内靠窗的餐桌与餐桌之间用架子隔开,上面陈列了一些廉价的西洋摆件。因为这货架,林葵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姜燕瑟对面的梁熙和。 姜燕瑟通电话给林葵时,并没有告知梁熙和会过来,所以林葵有些惊讶,但也是一时而已,毕竟他们两人形影不离。 林葵在圆桌前坐下,不偏不倚,正正好在两人的中间。 “林葵,你想吃什么?”姜燕瑟问道。 “我……”林葵第一次吃西餐,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侍从递过来的菜单连忙推脱,微笑道,“我都可以。” 侍从有些愣住,旁边还未说一句的梁熙和却突然接过侍从手中菜单,略略翻过道:“头盘,熏鲑鱼;汤,牛尾汤;副菜,红烩鱼片;主菜,一份菲力牛排,七分熟……” 林葵注视着梁熙和轻轻翻动菜单的手指,他修长的指轻巧熟络地滑过那过塑的纸张,以及他脱口而出看似随意组合的菜品,都让林葵感觉与他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梁熙和点好一份菜品后,又转头问林葵,“有忌口吗?不吃什么?” 失神的林葵此刻连忙摇摇头。 “好,那就跟上一份一样,配菜换成花椰菜。” 梁熙和利落地点完之后将菜单递给姜燕瑟,很快姜燕瑟也点好餐食。 林葵看着两人驾轻就熟的姿势,双眸不觉半垂下。 “林葵,那天真是谢谢你了。”姜燕瑟率先打破沉默,温和道,“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葵抬眸,望着她黯然的面容,淡淡微笑道:“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葵,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呀?”姜燕瑟问道,“有喜欢的明星吗?” 梁熙和闻言,一直专注于手机的他也抬起了头,看向林葵。 见她思索片刻后有些害羞地道,“我不怎么看电视,没有喜欢的明星,倒是广播电台听的挺多的。” “广播电台?”姜燕瑟稍稍偏了脑袋,道:“我也听过一些,你为什么喜欢听这些呀?” “就是……比起虫鸣我更喜欢人声。” “虫鸣?”姜燕瑟思索片刻,“啊~林葵你家周围一定树很多,所有会有很多讨人厌的蝉鸣!” 林葵笑笑,不置可否。 交谈间,菜品已陆续上齐。 林葵面前,摆着一盘浇着酱汁的牛排,她没有立即动刀,而是小心观察其他两人动作。 似乎看出她的局促不安,梁熙和三两下将自己身前牛排切好,动作虽然迅速但却保持优雅。然后,他端起切好的牛排,准备替换林葵跟前的。 林葵正笨拙地与牛排中的一根牛筋作斗争,却突然感觉刀下牛肉正在移动,抬头对上梁熙和棕眸,愣了一秒之后,迅速拽紧自己的盘子。 “不用了,我自己来。” 梁熙和却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坚持要换,“还是我来吧,你那副刀叉不太顺手,用着不方便。” 他似乎再替林葵找台阶下,让林葵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林葵撇了一眼正注视着他俩动作的姜燕瑟,着了急,加大力气夺回自己盘子却一不小心将果汁打翻,那橙黄的汁液顷刻泼洒在了旁边姜燕瑟蓝色的衣裙上。 “对不起,对不起!”林葵抽出好多纸巾双手捧着递给姜燕瑟,连声道歉道。 姜燕瑟不愧出身富贵,教养非凡,仅仅是片刻慌乱与惊讶,便恢复从容,反过来安慰林葵道:“没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别责怪自己,我去处理一下。” 然后,她便在侍者的引导下,前去洗手间。 林葵想前去帮忙,又不知道对方是否介意她帮忙,在自己位置上踌躇不前,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为什么拒绝我?” 梁熙和清冷地声音传来,他的眸光在姜燕瑟离开之时变得晦暗,面容的温和消失殆尽。 林葵望着他,只觉得寒意慎人。 她暗暗思索,梁熙和这人,好似从一开始,就毫不避讳地将所有阴暗展现在她的面前。或许在对方心中,她这种人,压根都不值得费力伪装吧。 吻得太逼真 “我说,你为什么拒绝我给你切好的牛排?” 见林葵良久不语,梁熙和皱眉加重了语气重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别人帮我做事。” 梁熙和盯着林葵装作淡然地双眸,笃定道,“你撒谎。” “我为什么撒谎,这有什么好撒谎的。” 梁熙和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还是因为戚真真吗?” 林葵持刀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梁熙和,既然他想戳破这层窗户纸,那便没什么隐瞒的了。 “梁熙和……”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不住胆怯了。 梁熙和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主动开口,“怎么了?戚真真说什么了?你想问什么就问。” 他坦然地注视着林葵,一身正气,毫无畏惧。 林葵不在扭捏犹豫,深吸口气道: “姜燕瑟突然转学过来,是因为你打电话给她,让她过来的是吗?” “是。” “那姜燕瑟晚上出现在我家附近,也是因为你一直跟她说我家煎饼好吃,所以才会主动提起和真真出来吃煎饼的,是吗?” “是。” “那晚她俩出去,你是知道的,对吧?” “对。” 梁熙和对林葵的疑问全部正面回答,没有躲闪,这到让林葵倒是心中底气不足了。 “你……” “还是让我说吧。”梁熙和打断她,“戚真真跟你说,明明知道她喜欢我,可我还是让姜燕瑟转学过来,不仅抢了她的风头,还天天和姜燕瑟同出同行刺激她。而姜燕瑟又因为我一直提你家煎饼摊的煎饼好吃,所以才让戚真真带她出去,中途碰巧遇见了小马哥那帮人,小马哥那帮人知道姜燕瑟与我交好,于是故意招惹燕瑟。后来越来越过火,戚真真害怕了,所以自己先逃走了。” “简单总结就是,我故意让姜燕瑟过来给她戚真真找不痛快,故意设计她,陷害她的,是这样吗?” 林葵听着他一字一句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梁熙和居然会这么爽快的承认。又因为证实了戚真真的话而令林葵感到荒唐无比,她从没想过因为自己,会有人这般处心积虑。 “梁熙和,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我不知道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做!你居然利用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样还有人会做你的朋友吗?” “朋友?曾经可能有过吧。”梁熙和轻笑一声,看向林葵的棕眸之中带着晦暗,“现在,没有了。” 林葵不知为何,不太敢注视他看过来的眼神,低眸道了一句,“帮我谢谢燕瑟的招待,告诉她我有事先走了。” 语毕,她便要离开。 “林葵。”这时梁熙和突然喊住她,“你就只相信戚真真是吗?因为她是你所谓的朋友。” “不然呢,让我相信你这个心机深沉的人吗?” “心机深沉?”梁熙和哑然失笑,他摩挲着桌面上反光的手机,“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心机深沉。” 话音刚落,梁熙和起身一把拽住林葵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实实地吻住她的唇。而林葵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吓地睁大了双眸,却因荒唐一时失去反抗的能力,呆呆地任由梁熙和动作。 此时,前去清理裙上污渍的姜燕瑟缓缓而归,却正好撞上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她白皙圆润的手不由地遮住因眼前情况而收到冲击大张的娇嫩粉唇,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迟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更令人惊讶地还在后面。 只见梁熙和突然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只屏幕打开的手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姜燕瑟也顾不得体面,惊呼一声“熙和”,便朝着两人的方向大步过来。 这一声,让林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余光扫到梁熙和按下的手机拍照按钮,不由慌了神,急忙推开他,却还是晚了。 “你!”林葵手背按在唇上,面容是难以置信地愤怒。 此时姜燕瑟也赶了过来,望向两人不知所措。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淡然自若地确认了一眼照片之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优雅地用刀叉将一块蘸了酱的牛排送进口中。 “不是说要走吗?”梁熙和细细嚼着口中食物,眼眸都懒得抬,“你可以走了。” 梁熙和轻描淡写地言语之中,没有丝毫要解释刚才行为的意思,这让身处在这四周皆投来探视目光的林葵无比难堪。 ——要抢那手机吗? 林葵扪心自问她没有勇气向这把荒唐的“热闹”之中再添一把火,她只想要停止这场闹剧。 她环顾四周,眼神最后落在姜燕瑟身上。林葵想要解释,却看见对方复杂的神情,那极力掩盖的敌意和厌恶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葵不再试图挽回什么,垂头大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毕竟她早已适应了误解,冷眼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虽然林葵不会将那看似逼真的吻赋予过多的含义,但自从西餐厅那惊人的一吻之后,林葵每每见梁熙和,总是像看定时炸弹一样惊惧。下了课就往女厕所跑,生怕跟梁熙和有任何眼神交流。 说来奇怪,梁熙和虽然拍了那张“吻照”,可始终没用那张照片找过林葵麻烦,每天出入学校如常人一般,这让林葵更是担惊受怕,不知道他到底准备把那照片用在哪里,又或者要怎么用它。 也许是因为自己是“施压”的一方,坐在最后一排的梁熙和似乎没有林葵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想法,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连坐在他身旁的姜燕瑟都忍不住询问:“熙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梁熙和没有言语,只是自顾自在在白色演草纸上计算着公式。逐渐地,那些关于xy的方程式洋洋洒洒地填满了纸张,但尽管密密麻麻布满了纸张,他总能思路清晰地计算出答案。 班主任秦黎明走进了教室,一如往常,一身黑衣。 她合掌示意,等学生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时,她才缓缓开口:“为了丰富同学们的校园生活,咱们学校即将举办一场‘校园戏剧大赛’,然后选出一个最优秀剧本去参加省级的比赛,大家有兴趣的可以踊跃报名!” 秦黎明补充道:“不过,这次是强制性的要求,每个班级必须出一个,所以如果没有人报名的话,我就指定了。” 话音刚落,底下学生便窃窃私语起来。有些学生好奇戏剧大赛要怎么进行,是不是需要上台表演;而那些成绩考前的学生则是一俩哀怨,因为他们是最有可能被指定比赛的人,可快要期末考试了,他们才不想因为这比赛而耽误了学习。 “到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人要报名,我便自己指定喽。” 语毕,秦黎明笔直地离开了教室。 姜燕瑟手指绕着一缕乌黑的长发,思考片刻,忽而带着浅笑,侧身轻声问道:“熙和,不然我们参加吧。我写剧本,一起参演,如何?” 梁熙和执笔计算的手停下,他纤长的睫毛缓缓抬起,露出那双棕眸,望向前方那一束被扎起的黑发。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再说吧。” 林父心脏最近情况好转了很多,但腿上旧疾又发作了,可幸运的是,县医院最近突然来了一名骨科专家,是从S市下乡义诊的大医师,而林父也有幸得到了这个专家的医治,不日即将出院。但是因为这变故,原本就不富裕的林家债务变得更多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林葵不必每日晚上去医院照顾,开始上起了晚自习,补习之前落下的课程。 可今日晚自习过半,林葵便被班主任秦黎明喊了出去。 “林葵,咱们班准备让你去参加戏剧大赛。” 林葵原本以为自己被喊出来,是因为这次月考成绩退步的事,突然听到让她代表班级去参赛,不由一时愣住。 “啊?” 班主任秦黎明语重心长地道:“你的语文成绩一直名列我们班级第一二名,在全校也一直是前五名,所以剧本由你写,我很放心。” ——怎么就被莫名其妙的安排了呢? 林葵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自己语文成绩还不错,但这种参赛的事不是一向由班级前几名来做的吗? “我……” “这次比赛不仅有荣誉,还有奖金,如果获得省级比赛的名次会有五百到一千的奖金。虽然不多,但……有也总比没有好。” 林葵听了,自然明白秦老师话音的突然停顿是顾及她心情,给她体面。 “好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梁熙和也会参与的,你俩一起好好合作,老师相信你们一定能行。” ——什么?梁熙和也参与? “是他自己要参见的吗?”林葵追问道。 “不是,是我安排的。他形象好,成绩佳,声音素质也棒,你们俩一个写一个演,一定会擦出不一样的火花的!” 如果没有西餐厅里那件事发生,林葵一定会相信秦老师说的话,但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阴谋论起来。她想拒绝,但没办法拒绝,因为梁熙和的手中还有张威胁她的筹码。 次日元旦的前一天,中午临走前,梁熙和走到林葵桌前。 “明天,到我家写剧本。”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却没了往日的温暖明媚,是在向林葵下大通知而不是商议。 “不去。”林葵头也没抬,自顾自收拾书包。 “你若不来,后果自负。” 林葵惊讶于梁熙和如此□□裸地威胁,一双杏眼睁的溜圆,望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站在后门处的戚真真见梁熙和与姜燕瑟都先行离开,这才缓缓跟到林葵身后,自然而亲密地挽起林葵的胳膊,与她同行。 林葵感受到臂弯处的重量,不由一怔,这样的亲密自梁熙和的到来已经好久都没有出现了。这一刻林葵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暖意升腾,温暖了她这一段时间因疲惫而凉寒的心。 林葵想,她是需要这友情的吧,不然她的心会被冻坏的。 “阿葵。” “嗯?” 林葵微笑看她,将刚才梁熙和带来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你真的要去梁熙和家吗?” 林葵看着她明艳的双眸之中带着些许担忧,有些紧张道:“真真,难道你还是介意我和他……” “才没有呢。”戚真真快速否认,握着林葵臂弯的手不由紧了几分,“梁熙和这种心机鬼,我早就不喜欢了,我……我只是担心你。” 林葵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没事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次日午饭过后,林葵磨磨蹭蹭到了“石头房子”外。 院中铁门紧闭,林葵规矩地伸手触碰墙侧门铃。按了许久门铃,却也不见有人前来。 林葵上下打量那大铁门,心想:我且先去试试这门能不能推开,最好锁着,我就赶紧溜走,梁熙和问起来,也算是有个交代。 可事与愿违,她只轻轻一推,那门便自动弹开,好似在专门等她一般。 林葵无言,只能进去。 铁门之内,依旧是那考究的草木陈设,每每遇见,都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林葵只稍稍抬眼,便看见对面台阶上屋门大开,梁熙和身着一身单薄的休闲服,颀长身姿倚靠在门框一侧,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剧本 “不是不来吗?” 梁熙和冷眼看着林葵迈着沉重地步伐,登上这阶梯,“看来你是怕我把照片给发出去呀。” “你都说后果自负了……”林葵嘟嘟囔囔道,“谁知道你这个疯子会干什么?” “后果自负的意思是,如果完不成秦老师交待的任务,你觉得是我这个品学兼优人见人爱的优等生挨骂呢……”梁熙和望着林葵渐近的身子,上下打量道,“还是你挨骂呢?” “你……”无耻“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之时,林葵还是理智地将其吞下。 梁熙和轻笑一声,将一双拖鞋扔在林葵脚下,然后缓缓道:“好了,桌上笔记本开着呢,你先写着吧。” 说完便自顾自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刚刚被门铃声打扰耽搁的书籍。 林葵一进门,便感觉到一股拥抱她全身的暖意袭来,将她骑车赶来的寒意都驱赶而尽。怪不得梁熙和那家伙穿得那么薄,原来家里开了空调。 她小心地观察屋子,这宽敞硕大的屋子,光洁如新,想要保持如此干净肯定有人天天打扫,只靠梁熙和一人是不太可能的,再加上姜燕瑟也是吃力的。 话说到姜燕瑟,林葵左看右看也不见她身影,于是问道:“燕瑟呢?出去玩了吗?” 林葵想,毕竟是周末,出去和朋友玩耍也是有可能的。不料梁熙和头也不抬地道:“她不住这里。” ——不住这里?那住哪里? 林葵就要脱口而出这疑问,却又怕梁熙和觉得自己八卦,于是只“嗯”一声回答。 也是,无论人家住哪里又有什么区别,梁熙和与姜燕瑟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里轮的上她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于是林葵收起思绪,走到放置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前跪坐下来。她的身下是毛茸茸的地毯,坐在上面很柔软,也很温暖。 林葵很少用电脑,更是从来没有用过笔记本电脑,幸好这笔记本电脑是开着的,不然她还得红着脸去向梁熙和讨教,不知道这人到时候又会怎么嘲笑她呢。 电脑后侧放置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林葵例假正好来了,肚子正微微作痛。于是林葵偷偷看了一眼梁熙和,见他正旁若无人的阅读书籍,不好打扰,便直接拿过来喝了一口又将一旁杯盖拿起盖好,放进怀中暖着。 石头房子地处较偏僻,静谧安逸,冬日里更是少有鸟鸣。 林葵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勤奋而专注地查找资料。期间不免辛劳,眼酸涩时,她伸了个懒腰,目光往窗外探去,窗外草木荒凉,但阳光甚好。 那阳光透过白纱照进石头房子的客厅,洒落在梁熙和露出的一双玉足之上。 林葵不由顺着他的足尖往上看去,只见梁熙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侧身窝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手臂,膝盖处打弯,修长的腿微蜷,睡得安详而乖巧。他五官本就立体,此刻安静躺着便好似一尊打磨过的石膏像,不,更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石像。 林葵看的入了神,可在她端详其面容时,一眼望见了那紧皱的眉头,不经疑惑,不知他梦中出现了什么,眉头竟久久不能舒展。 看了良久,竟发现梁熙和纤长的睫毛开始打颤,好似有泪珠滚落,林葵吓了一跳,不知应该喊醒他还是如何。不由得林葵多想,她的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反应,她爬了几步过来,手覆在梁熙和后背,学着儿时妈妈安慰她的模样轻轻安抚梁熙和。 当林葵的手触到梁熙和身体时,林葵感觉到了那人身体的颤抖,她想这梦魇一定是非常恐怖,才会让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生像一个孩童一样蜷缩在一起,尽管他双眸紧闭,但溢出的眼泪还是把睫毛给打湿了。 不知安抚了多久,梁熙和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平静,可还没等林葵离开,他单薄的眼皮便睁开了。 他琥珀色的棕眸之中,还带着刚刚梦魇中惊恐的余韵,但当他看清楚眼前人是林葵时,却明显将所有的惊恐散去了。回到了现实之中的梁熙和送了口气,缓缓开口,“写好了吗?” “还没。”林葵收回了有些慌张的目光,轻轻后退回笔记本电脑前。 梁熙和落下玉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两步来到林葵跟前,附身望去,两人面与面之间相距不过寸长,“一个字没写?” 梁熙和伸手敲了下林葵额头,“这么长时间你都干什么了?” 那桌上敞开的黑皮本本上空空如也,比梁熙和的脸都白。 林葵不知是因为梁熙和指责的言语,还是因为自己面颊上可以感受到的微弱气息,此刻话说得磕磕绊绊,“就……就还没……想好呀。” 林葵囧着脸往边上挪了挪,梁熙和顺势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到林葵打开的电脑页面上,刚刚回暖的面色突然又冷了下去。 那页面上,是视频、图片、文字形式记录的全国各地关于校园霸凌的事件,有各种充满污言秽语的贴吧,有受害者被p的色情侮辱的照片,甚至有直接对受害者身体伤害的视频。 “你看这个做什么?”梁熙和沉声问道。 尽管梁熙和极力隐藏,但是林葵还是发现他那神色跟刚刚梦魇未醒时大致无二,是那种带着反感不适的犹疑。 “我要写校园暴力。” “你要写校园暴力?”梁熙和眉头紧皱。 “嗯。”林葵笃定点头,说出自己的想法,“戏剧来源于生活,只有真实才最动人,只有经历过才能感同身受。历史过往对于只有十八岁的我们来说可能太过厚重,而我们从出生开始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除了家就是学校,校园之中发生的事才是我们的生活。” “而这校园之中发生的众多事情,对于我来说……”林葵说着慢慢滑动鼠标盯着那网页上一个个血淋淋的事例,“这些最深刻。” 梁熙和望着林葵,之前在白杨树后目睹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但现在听她用温和轻缓的语气诉说这些,好似别人的经历一样。她面容坚毅,让梁熙和明白她势在必行。 “怎么了?”林葵自信心不足,虽然她是编剧,但是题材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你不喜欢?” 梁熙和左手摩挲着左腿外侧,缓缓道:“按照你想的做吧。” 他想,算了,如果是林葵想做的,无论什么他都愿意与之同行。 - 从曲医生那出来之后,林葵便保持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 对此,熙和有些疑惑,本来是带着林葵去治疗失眠自己顺带做心理辅导的,可怎么每次他心理辅导的时间比林葵的还要长? 但他却也不计较这些反而有些期待,因为每次治疗之后,林葵总是会带他去吃腻死人的甜品冰淇淋,看无聊的喜剧电影,或者去幼稚的游乐园。 虽然大多时候梁熙和都面无表情或者冷眼不屑,但是每当林葵又哄又笑地拉起他的手时,他的嘴角却总是忍不住上扬。 这些不过是普通情侣经常会做的事情,他却等了八年,难免还是有些恍惚地不真实感。 林葵头戴这可笑地晃来晃去的小黄鸭发箍,一脸悲壮地盯着那个抓了十次都没抓到的“巴斯光年”玩偶。 又一次失败之后,一个手拿花篮的老奶奶走到他俩身边,手里比划着什么,感觉是手语,熙和看不太懂。而原本正专注于抓娃娃的林葵被吸引了视线,看到老人之后竟然也流利的用手语与其交流着。 然后林葵付钱买下她篮子中的两只玫瑰,老人微微鞠躬离开了。熙和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对林葵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手语的?” 林葵一怔,然后将手中玫瑰塞进熙和的手中,说了一句“随便学着玩的”后,她又投下币准备再战一次。 可她刚投下币就被熙和挤到一边,“我真是佩服你的‘坚定不移’!” 林葵撇撇嘴回应他的反讽,很快注意力全部集中于他的这场“战局”。 只见熙和棕眸紧盯娃娃机内微笑着的“巴斯光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晃动两下红色的圆球,利落果断地按下了按钮。 林葵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那爪子,只见那爪子奇迹般地抓到了她抓了十把都没碰到的“巴斯光年”,然后缓缓升起。 这下子,林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将那爪子给吓到。而熙和倒是很淡定,只是默默注视着而已。 终于!巴斯光年成功进洞! 林葵兴奋地跳了起来,连忙蹲下去捡那玩偶。 “那,送给你。”林葵抓着那巴斯光年玩偶塞进熙和的怀中。 见熙和不解,林葵微笑道,“你高中的时候,不是挺喜欢巴斯光年的吗!” 熙和愣了片刻,手中柔软的玩偶似乎有了温度,他低头揉了揉那巴斯光年,唇角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熙和。” 听见林葵唤他,熙和抬眼看向她,“嗯?” 林葵有些犹豫地道:“我明天要去帮小川一天,他的助理请假了。” 梁熙和定定看着她,刚才的笑容好似没有过一样。 林葵原本以为他不会轻易答应,但是却听他道,“几点回来?”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林葵掩饰住高兴,“不会很晚,大概晚上九点半就会回来。” “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林葵刚想说不用麻烦了,又感觉这样说他好像不会开心,于是只微笑着点点头。 摄影棚里,声音恋人的宣传照正在拍摄。 已是深秋,戚珍妮身着清凉的薄荷绿抹胸连衣裙,双手环胸,注视着正在拍摄单人照的吴川洋,思索着什么。 因为她在候场,所以她的助理贴心地将大衣披在戚珍妮的肩膀之上。 但戚珍妮却冷眼拒绝,助理看到她的眼神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场还有邀请来拍摄花絮的媒体采访人员,于是将大衣又收了起来。 “声音恋人”的宣传照拍摄完之后,吴川洋和戚珍妮还要赶到另一个场地去领奖。由于两人最近有合作,所以主办方自然安排他俩一起出场,方便宣传。 林葵背着一个大包,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手上拿了一件大衣,吴川洋一下片场便给他披了上去。 “诶呀,这包谁让你背的,给我给我,怪沉的。”吴川洋一边抱怨一边就要拿过林葵身上的背包。 “别动,先喝点热水,等红毯结束了,再把我给你准备的便当吃了。”林葵打掉他伸过来的手,从包中掏出一个保温杯给他。 吴川洋撇撇嘴,听话地结果保温杯小心喝了一口。做艺人就是这样,有活动都不敢多吃一口饭,尤其是得穿礼服的时候。 两人上了商务车,却被司机告知,“川哥,我们要等戚小姐一起走。” “还等她?”吴川洋翻了个白眼,“不等,现在就走,否则我就不去领这个奖了。” 还未等林葵说话,司机师傅就开车了。林葵想吴川洋这小子平时一定干过这种不配合的事,不然这司机师傅怎么这么配合,都不带再多磨蹭商量的。 很快到了活动的地点,化妆师简单的给吴川洋补了妆之后,他便下了车,而林葵则从另一边车门下车,先去活动会场等待吴川洋。 下了车吴川洋刚跨了两步,便听见身后有女人喊住了她,声音焦急耳熟,是戚珍妮的助理。 林葵回头,只见戚珍妮从商务车上缓缓下来,优雅从容,与旁边急躁的助理完全不同。她身着一身银色高开叉的紧身连衣裙,踩着大约十公分的细高跟鞋,大步走向吴川洋,笑容明艳,倾倒众人。 因为是红毯的缓冲地带,摄像机还不是很多,但是自戚珍妮助理那一嗓子之后,便聚焦了很多镜头过来。 吴川洋碍于主办方的面子,自然不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不然就又给了这女人炒作的机会,于是驻步等戚珍妮过来,想既然她赶上了,那就安静地走完这红毯吧。 之后吴川洋见她跟了上来,迈步准备走,可没料想戚珍妮居然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一时之间,周围的镜头纷纷聚焦在这一对“金童玉女”的身上,而戚珍妮很满意聚集过来的各方镜头,红唇放肆地张扬着,看向吴川洋的眼神也是满目柔情。 吴川洋眼底闪过片刻惊讶,但很快恢复镇定,也同样微笑的回应摄像机,微微张开的双唇从牙缝中蹦出几字,“别搞事,你知道的,我不会配合你演戏的。” 戚珍妮用手自然地掩饰笑容,“是吗?” “你最好不配合。” 演员 刚下过一场小雨,场地里地面潮湿。 此时的林葵并没有看见红毯上发生地事情,她率先走进了颁奖典礼的后台。 去了解一会领奖的流程,这些事情林葵做起来还是可以应付的,毕竟在吴川洋不红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他的助理。 不一会吴川洋进入了会场,林葵立即来到了他的身边,注意到他的脸色不佳,林葵询问道:“小川,怎么了?” 吴川洋轻轻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没事。” 此时林葵望见随后过来的戚珍妮,她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林葵好像明白了什么。 之后的时间,林葵几乎寸步不离吴川洋的身边,为了避免摄影机拍到她,她便偷偷躲在椅子后面,虽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吴川洋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轮到吴川洋上台领奖了,最具潜力的男演员,而戚珍妮则是,最佳新人演员。 两个奖项本来是不需要在一起领奖的,但不知怎地安排到了一起,还被台上的主持人调侃了一番,说什么“金童玉女,站在一起就养眼”之类的话。 吴川洋虽然仍面带微笑,但是心里暗自吐槽,娱乐圈哪有长的丑的,谁站在一块都好看。 硬是没事找事的硬夸,很难不让人怀疑目的。 在观众的掌声和主持人的颁奖词中,吴川洋和戚珍妮一前一后登上颁奖台。 林葵站在台下,望着台上光鲜亮丽的两人,他俩在外形上确实如主持人说的那样般配,可实际上两人水火不容。因为距离,因为屏幕,大多数人也只能相信屏幕向观众展示出来的模样就是他们真实的模样。 领奖结束,两人向着下台的方向走去。 林葵看着吴川洋那个倒霉孩子大步流星地朝台下走来,没有一丝绅士觉悟,一点都不顾及身后踩着高跟鞋的戚珍妮。 她来回张望,发现原本应该站在那等候搀扶女艺人下台的礼仪小姐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戚珍妮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不知去处。 看到她的局促,林葵犹豫着将口罩带上,佝偻着腰跨上领奖台的阶梯。 “你干嘛去。” 吴川洋刚迈下一步,便看见越过他的手往上走到林葵。 许是声音嘈杂,林葵好似没有听见吴川洋的话,只一门心思地登上高台阶准备去扶戚珍妮。 戚珍妮望着林葵伸过来的手,面上犹疑片刻,但是尝试迈下一步台阶之后,还是将手放在了林葵的掌心。那阶梯间隔确实太高了,她的高跟鞋确实也太高了,裙子又紧,真的很容易滑倒。 林葵小心翼翼地扶着,生怕有什么差池。 吴川洋在台下等着林葵,虽然心中极其不耐烦,但是也理解女艺人在这种天气身着这样轻薄不变的礼服和高跟鞋的难处。 他正心中思索,祈祷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时,却突然听见观众一片惊呼。他连忙转身,发现戚珍妮从台阶上跌落,与她一起的还有林葵。 吴川洋眉头紧皱,不顾形象地健步冲了过去,想要接住林葵,但由于林葵抱着戚珍妮,如果要接住林葵就必须连同戚珍妮一起。 于是两人的重量全部落在了吴川洋的身上,三人没有意外的都摔倒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消失的工作人员不知从何地都冲了过来,包括一些手持摄像机的媒体。 刺眼的闪光灯下,林葵能感觉到有人在把自己拉开,好似是善意的帮助,但是当她从坠落的冲击里恢复理智之后,才明白那人迫不及待拉扯她的速度后真实用途,她甩开了拉开她的那只手,冲向了被人群包围的吴川洋。 努力挤开人群之后,她看到了企图站起的吴川洋,但是因为趴在他身上的戚珍妮,一时不能自己。 吴川洋的狼狈无助地神情让林葵倍感愤怒,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那一个个冲着吴川洋怼脸拍的镜头,在混乱之中握住了他的手。林葵将小川扶起,能感觉到他一瘸一拐的痛苦,此时的林葵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熙和说的没错,多余的善意,只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拉入深渊。 周围闪光灯像机关枪一般,拥挤的人群仿佛要把两人吞噬,可此时瘦小的林葵却好似那坚硬的盾,带着吴川洋冲破了包围。 吴川洋的助理小禾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安保冲了过来。林葵将小禾手中的大衣接过裹住吴川洋被弄脏的衣服将他交给了小禾。 待吴川洋被送上商务车之后,林葵才直奔后台。 后台休息室,戚珍妮身披白色羽绒服坐在椅子上,她的助理正半跪在地上为她的脚踝冰敷。 化妆镜映出她的半垂的侧脸,面容依旧精致却没了刚刚台上的光彩,呆愣愣地不知道再想什么。 “小姐,你不能进去。这是艺人休息室!” 门外传来嘈杂声,引起戚珍妮等人的瞩目。蹲在地上的助理正要起身查看情况时,那人已经闯了进来。 戚珍妮抬眸,化妆镜中映出了林葵的面容。她的胳膊被两人拉扯着,阴冷愤怒的神情与八年前如出一辙。 “放开她,你俩出去吧。”戚珍妮道。 “可……”她的助理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戚珍妮的眼神时不由地噤声了。两个人不情愿地出了门,却不敢走远,守着门怕出什么事情。 戚珍妮如玉葱般修长透白的手指紧了紧衣服,尽管屋里开着暖气,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却还是不能驱散刚刚透骨般的寒。 戚珍妮侧身望向林葵,道了一句“坐”示意她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林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通过化妆镜直直盯着戚珍妮看。对于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她始终没办法平常心对待,过去的八年,似乎也无法磨平之前的伤痛,她不想再提及,但是为了小川她不得不说。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戚珍妮问。 “不然呢?难道我是来关心你的吗?”林葵怒道,“用自己的生命健康去博眼球,真的值得吗?” 戚珍妮苦笑一声,一双媚眼转而变得冷漠,道,“健康有什么用?我只知道我摔下去的那一刻,全场所有的镜头都会朝向我,这就足够了。” “当然,还要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摔死吴川洋大概都不会来接住我的。” 林葵望着她唇角似有若无的挑衅,知她并无悔意,连演戏都不愿意,于是也不再多说其他,直奔主题,“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在网络上大肆报道和发酵,伤害到小川的文章我一篇都不想看到。” “呵。”戚珍妮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有这么大能耐去左右现场那么多媒体吗?” 林葵不假思索地道:“什么办法你自己去和你的公司商量,我只知道,如果明天事情发酵我也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八年前熙和留给我的东西,我会马上公布于众。用热点去击败热点。” 林葵的话令戚珍妮胆寒,戚珍妮知道林葵这个人虽然看着弱小,似乎谁都可以去揉捏一把,但是林葵她确确实实为朋友拼过命。 伤害她可以,伤害她身边的人,不行。 戚珍妮望着这个面容坚决,不畏险阻的女孩,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自己也曾是林葵努力保护过的人。 但现在,哦不,是八年前,她就已经站在了林葵的对立面了…… 覆水终难收。 - 元旦假期结束后,校园戏剧大赛开始了。 “多彩校园,” “闪亮青春。”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大家下午好。” 戚真真坐在第二排的观众席,看着前方姜燕瑟举着单反正聚精会神地拍摄舞台。很快到了高二三班的戏剧——《电话》,上台的只有林葵一人。 戚真真很不甘心,如果不是自己在彩排的时候歪伤脚腕,现在出现在摄影机里的人应该是她吧。 一周前,戚真真就知道林葵要执笔校园剧本大赛的剧本,于是她找到林葵说要参演。而林葵原本就需要找一个女主角,戚真真主动请缨林葵自然答应了。 但是,在排练的过程中,戚真真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例如受到校园暴力的女主角出身一定是因为高贵,多才多艺才受到嫉妒和伤害,所以要加上一段舞蹈表演来突出女主个性。 林葵虽然不太认同,但最终还是按照戚真真的想法完成了B版剧本。 而梁熙和自从知道戚真真出演女主之后,便不怎么出现在排练现场,毕竟他不过是声音出演。 终于在彩排的时候,三人才完整的排练了一遍,但是意外也发生了。 戚真真在舞蹈的过程中用力过猛,扭伤了脚腕,无法上台。她情绪崩溃,十分焦急,尽管林葵提出按照第一版剧本来,坐着也可以将戏剧完成,但是戚真真还是不断尝试舞蹈。 最终,因为脚腕肿胀过于严重,不得不去医院治疗。 作为《电话》的编剧,林葵无措地站在幕布后面,望着后台时间不断地消逝的钟表,失落万分。 ——果然,我还是一件事都做不好。 “发什么呆?” 突然,林葵感觉自己脑袋被人敲了一下。她抬头,发现是梁熙和。 “没事。”她叹了口气,转而带上微笑,“抱歉,这次戏剧大赛恐怕要泡汤了。” 梁熙和靠在墙上,看着对面又将脑袋垂下的林葵,她那还带着婴儿肥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沮丧和无措展露无遗。这样的林葵梁熙和没有见过,自相识以来,她好似没有什么物欲,对什么事都认真努力但不会有过多的野心,一直保持坦荡无畏的态度,好像不会对什么事物保持期待,所以自然也没有见过她失望的样子。 梁熙和道:“演员没有了又不是剧本没有了,可以换其他人来演呀。” “可是,今天下午就要开始了,找谁……”林葵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向梁熙和,“对哦,姜燕瑟!燕瑟总是来看我们排练的。” 林葵说着就准备跑去寻姜燕瑟过来,可她刚迈了两步就被梁熙和拉住。 “我说的是你呀!你个笨蛋。” 林葵呆呆地看着梁熙和无奈地眼神,“我?” “对啊,你呀!时间紧缺,你是编剧,也是现在唯一合适这个剧本的演员。”梁熙和盯着林葵慢慢告诉她,“因为没有人会比编剧更了解剧本要表达的东西。” 林葵低头看看手腕处传来的温热,又抬头看看梁熙和,他的棕眸之中是沉着与坚定,是一种相信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林葵躲闪的瞳仁恢复平静。 林葵想:梁熙和这人,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自信非常,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更不会说没边际的话,这个节目报幕也有他的名字,他犯不着因为安慰我而搭上他自己。 晚上的比赛如期进行。 舞台上,只有一束灯光照射在台上。没有复杂的布景,只有一张桌一把椅一电话。没有舞蹈,连大的肢体动作都没有,林葵只是坐着。 没错,林葵用回了第一版《电话》剧本。 她原本就只是想安静地讲故事而已,现在阴差阳错倒是如愿了。 难忘今宵 戏剧大赛顺利结束。 但是独幕剧《电话》没有获得前去市里比赛的资格。 班主任秦老师安慰林葵,并委婉地告诉了她校领导的想法,认为是一个好的戏剧,但是题材敏感,不太利于中学生身心健康发展。 “林葵,在文学方面你是有天赋的。” 很少笑容的秦老师微笑着对林葵说的这句话,成为十七岁林葵心中埋藏的一颗种子,一颗梦想的种子,也是之后漫长难熬,孤独无望的时光里鼓舞林葵的一句话。 虽然没有获得继续比赛的资格,但是林葵成为了校园里人尽皆知的名人,居然有人主动与她打了招呼。但是林葵并没有很开心,因为戚真真自从戏剧大赛结束之后便没有再和林葵说过一句话,林葵来找她也是爱理不理。 接近期末考试,林葵将重心放在考试复习上,没有时间天天去揣测戚真真道想法。林葵只当戚真真是因为没有出演成而恼怒,等过了这人人讨论的阶段再去和好会容易许多。 可还没过两天戚真真竟然转了班,还转到了一个文科班,这是林葵始料未及的。 林葵在周五下午放假前一节课堵在戚真真班级门口,好不容易拦住了她,还没等她开口,戚真真便道: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反正高考之后,我们也不会联系了。” 林葵愣住,她望着戚真真冷漠的神色,那双微微上挑的大眼之中似乎有些不屑。 林葵一直知道戚真真的梦想是做一个众星捧月的人,知道她之后会离开这个小县城奔赴自己不可触及的大城市,去追求星途闪耀的明星梦。而林葵只想考一所离戚真真近一些的大学,做一个陪伴她追求梦想的朋友,或者是在她需要时可以回头望一眼的朋友。 可是现在,戚真真却说,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有林葵,林葵只不过是她人生的过客。 林葵看着被众人簇拥离去的戚真真,说不清楚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有酸楚,也有伤心,但是她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空落落的心支撑不起她的思考。她想去挽回些什么,手向前伸了伸又放下。 最后也只化作两个字,算了。 梁熙和找到林葵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操场台阶上。 她脑袋埋在腿上,双耳塞着耳机,双臂环抱双腿,双手握着随身听,还是那个旧旧破破的,被胶带缠绕好几圈的随身听。 梁熙和不发言一,只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盘起长腿,双手后撑,扬起脑袋,望着远处即将要落下的夕阳,和鲜红夕阳之下那山的轮廓线。 两人的身后,黑色影子越拉越长。 终于林葵抬起了头,也察觉了身边的梁熙和。她摘下耳机,皱眉看了看始终不说话的梁熙和,不知道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您有事吗?” 梁熙和看了一眼林葵,还是没有说话,又开始欣赏日落。 林葵满头问号,无语起身,准备离开。可她刚起身,梁熙和也跟着起来,且跟在她的身后三步的距离。 忍无可忍的林葵转身质问道:“梁熙和,你有事说事行吗?” “我可以说话吗?” 林葵疑惑,“什么意思?” “你不是因为你的好朋友要避嫌的吗?”梁熙和双手插袋缓缓道,“你说‘遇见要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你忘了吗。” “我……”林葵无语,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眼前这个人什么时候遵守过,还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还有现在,不说话是不说话,可这一直跟着又是什么意思。 “戏剧大赛的时候不是已经在说话了吗?”林葵尽量耐心地反问。 “那不是为了完成秦老师给的任务吗?被迫的不算。” 被迫?林葵见识到了梁熙和的厚脸皮,“好……你爱说不说,我走了。” 梁熙和看林葵马上要离开,嘴角轻轻上扬,“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秦老师让我告诉你,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啊?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刚放学的时候,拿着你周考的作文卷。” “啊啊啊啊啊!梁熙和,你怎么现在才说!”林葵明显慌了,拔腿就往办公室跑去。 梁熙和站在余晖之下,望着她慌里慌张努力奔跑的模样,笑出了声,“这个笨蛋,说什么都信。” 深冬风寒,一阵烈风吹过,梁熙和不由将脸往黑色高领毛衣里缩了缩。他想:冬天虽然寒冷,但终将会过去的吧。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期末考之前,高二三班发生了两件大事,班花转班是一件,刚来的女神又转走是另一件。 姜燕瑟转走了,没有丝毫的预兆,只是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秦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而她在这的唯一朋友梁熙和却像没事人一样,好似姜燕瑟从来没有来过洛城。 期末考结束,成绩很快出来了。 林葵望着自己布满红叉叉的卷子垂头丧气,虽然已经习惯这结果,但是伤心还是难以避免。她也很无奈,感觉自己上课真的有在认真听讲,可是一到考试题还是做不对。 在放假的最后一天,为了让大家下学期一来就进人学习状态,班主任秦黎明决定先调换座位。 这次林葵虽然没有和梁熙和成为同桌,但是却成为了梁熙和的前桌 因为秦老师这次实行的是小组帮扶计划,所以隶属于同一小组的同学,要自动结对,取长补短,在下个学期开始实行双人作战,以两人的进步率去评优评先。 而又因为林葵除了语文成绩优异其他都很差,梁熙和却恰恰和林葵相反,于是他俩成为互助对象。在下个学期开始,并肩作战,荣辱与共。 “这笔记本给你,还有这套卷子一定要做完。” 林葵正在收拾自己的书本准备回家,冷不丁桌上便多了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套卷子。她抬头看向那东西的主人,梁熙和正站在桌边望着她,面色平静,仿佛是让她随便读一本小说一样简单。 梁熙和这家伙真当自己是老师了吗?寒假作业已经够多了,还额外布置这么多。 林葵道:“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呀。”梁熙和插兜,面容淡然地道,“你可以不做学校布置的作业,只做我布置的。” “我不做。”林葵将梁熙和的东西推远。 可谁知梁熙和一把拽过她的书包,将笔记本和卷子通通塞进去,“不做不行,你成绩上不去,可是会影响我的,必须做完!” “你!”林葵气结,但是又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熙和强硬地将东西塞进去。 假期生活开始,可是林葵每天却起早贪黑的比往常上学还勤奋。 林母都看不过去了,在厨房呼唤林葵,“阿葵,别写了,先过来吃个热饺子吧,刚出来的,可香了。” 林葵咬着笔,愁眉苦脸地道:“妈,你们先吃吧,我把这道题做完在吃。” 林葵一边绞尽脑汁解题,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梁熙和,这个人现在一定在吃着好吃的玩着好玩的,快乐的不亦乐乎了吧。这家伙给自己留下这些难题,成心不让自己过个好年,真是气人! 叮铃铃—— 家里的座机响了,将林葵的思绪拉回,林母正在厨房忙碌,而林父腿脚不便,林葵连忙出去接听。 “喂,你好。” “题做的怎么样?” 梁熙和? 他的声音林葵一听便听出了,皱眉道:“你说呢?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吗?” “自然不是……”梁熙和这话说得难掩笑意,“我是来帮你的。” “你什么意思呀。” 正当林葵一头雾水的时候,家门外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不燥不急。 林母唤林葵去开门,林葵应声答应,对听筒那头的梁熙和道了一声“等一下”便前去开门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中午的亲戚应该也不会这个时候过来,会是谁呢? 林葵疑惑地打开自家大门,却不见门外有人,探头出去张望时,突地蹦出有一高大白物,吓得林葵后退一步,差点惊呼出声。 她定睛细看,发现竟然是刚刚与她通话的梁熙和。 这……梁熙和从来不曾这般活泼打闹过,就算是恶作剧也都是他非常平静地进行,让自己非常抓狂,现在这样像小孩一样活泼的梁熙和竟让林葵一时没能相信眼前人就是他。 只见他身着一长款奶白色羽绒服,蓬松的棕发上顶着一些碎雪,毛茸茸的领子将他白皙的脸庞包裹其中,细长眼笑得弯弯似新月,双手张开作虎爪状吓唬人。但林葵此刻一脑门黑色问好,在她眼里眼前这人不是老虎而是捣乱的猫,笑成这样,没有一点威慑力。 “梁同学,你大年三十不在家待着,专门跑我家来吓我,您有事吗?” 梁熙和耸肩,微笑道,“我来帮你写作业呀,省的你在心里骂我。” 林葵愣住,心想:这人会通灵吗?怎么连我天天骂他都知道。 “阿葵,谁来了呀?”闻声而来的林看到梁熙和后,脸上笑开了花,“原来是梁同学呀,快请进。” 在林母的盛情邀请和眼神镇压下,林葵撅着嘴将梁熙和让进了屋里。 梁熙和本是第一次来林家,但是却表现的比林葵还要亲切和自然,帮林母摆盘端菜,扶林父入座,忙得不亦乐乎,好像他才是这家的儿子,而林葵作为林家真正的女儿,此刻却像来拜访的客人,早早入了席,拿着筷子准备开饭。 饭后,林母把两人赶去学习,不让碰水洗碗。执拗不过的林葵只好带着梁熙和回屋写作业。 半下午,林母端着洗好的特价水果走了进来,梁熙和笑着接过,吃的香甜。林葵看着他捧着苹果与林妈说话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梁家的孩子。梁熙和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能完美的融入进去,丝毫不突兀,天生惹人喜欢。 但是……真正快乐的孩子又怎么会在来洛城的第一天就选择溺死呢? “梁同学,阿姨中午做的饭还合胃口吗?” “很好吃呀,对了,阿姨,您叫我熙和就行了。” “好,熙和,我家阿葵笨,辛苦你教导了。” 梁熙和看向林葵不满的小眼神,嘴角上扬,替她说话,“阿葵不算笨,只是需要特别的点拨。” 阿葵? 林葵愣神,他竟跟着妈妈这样叫她。 “唉,今天过来阿姨家吃了这么多好吃的,才真正感受到马上要过年了,不然这大年三十都让我过的没滋没味了。” 林母听他这般说,问道:“怎么了?熙和家没有准备年货吗?” “年货倒是准备了……”梁熙和笑容渐浅,话音停顿片刻,“只是我父母亲人都在国外,一个人总感觉不算过年。” 林葵仔细看他,不知说什么安慰。而一旁林母听得满眼心疼,道:“是呀,过年就是得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不然这样吧。”林母突然提议道,“今年你就在我家过年吧。” “啊?”林葵惊讶。 可还未等林葵开口说话,梁熙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多双筷子的事,今年就在我们家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吧。”林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爽朗而坚定。 林葵没机会反驳,也不知道怎么反驳,而一旁的梁熙和欣然答应,他当然很满意这个决定。 之后,梁熙和完全融入了林家的气氛之中。他帮林母一起准备年夜饭时,不忘向林葵脸上甩水珠闹她;陪林父听戏下棋喝茶时,也不忘吐槽林葵校园糗事打趣她。 这一大家子,除了林葵,都很开心。 磕着瓜子打着扑克,终于到了春晚经典曲目《难忘今宵》。林父林母意犹未尽地将梁熙和送到门口,嘱咐他常来玩之后,推着林葵出来送客了。 林葵裹着一条厚厚的红围巾哆哆嗦嗦地出来了。外面还飘着雪,雪花落在林葵鼻尖,凉凉地,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进去吧,别送了。”梁熙和转身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回去。 林葵脑袋往红围巾里缩了缩,道:“太晚了,我等你上了车再走。” 他笑,“怎么,你担心我?” 林葵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只是点点头,道:“不然呢,都这么晚了,不应该担心吗?” “应该。” 雪夜下,尽管夜深,白茫茫的地面衬得夜不算昏暗,眼前梁熙和棕眸之中光亮更甚,那双星辰似的眸子看向林葵时,林葵只觉得寒风之下有莫名的微灼。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她觉得有些受不住,有些害臊,还有些压迫。 正当她不自在地闪避眼神时,一辆黑色轿车驶来,是梁家的车,林葵曾在“石头房子”那见过。于是她快速告别梁熙和,转身准备回家。 “阿葵……” 身后,梁熙和唤她,她不由得驻足回望。 “阿葵……”梁熙和言语停顿片刻,斟酌片刻后开口,“我今天过来你家,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林葵一怔,看着这个身穿白衣,与雪地相融的男孩,他干净白皙的脸上透着期盼,小心翼翼地让人生怜。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撒了慌:“没有,我很开心。” “是吗?”梁熙和棕眸亮晶晶地,微笑道:“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林葵不忍驳了他的欢喜,于是道:“都一起跨年了,当然是朋友了。” 流言 一整个寒假,梁熙和时不时地往林家跑。美其名曰“帮助同学,互相进步”。 但是,他来家里除了督促林葵学习,时不时讲解几道题之外,更多的是与林母林父交流互动,整天家里欢声笑语的,整的好像他们仨才是一家人。林葵不得不怀疑梁熙和是过来抢她爸妈的,但是她没有证据。 很快林家父母都不拿梁熙和当外人了,极亲切地喊他“熙和”,很自然的使唤他做事,还会在他回家时带很多热腾腾地包子饺子蔬菜瓜果回家,俨然将他当成了儿子养。 对此,林葵虽有怨言,但是申诉无效。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林葵背上书包踏着欢快的步子下楼,刚下楼她便愣住了,只见梁熙和推着自行车正笔直地站在楼下。 “梁同学,你是不是走错门了呀,今天开学哦。” 梁熙和踢开车撑,推着车走近她,“没错呀,顺路一起呗。” 林葵心中嘀咕,这梁熙和没事吧,他家哪里跟我家顺路了? 两人沿路步行结伴前往学校的路上有很多蓝白色的身影,林葵见他推车又不骑,于是催促他先去学校,但是梁熙和却说: “你坐后座,我就骑。” 林葵无奈,只得作罢。 刚开学,学校门口聚集了很多来送学生的家长,大门被堵,进度缓慢。在一众被堵门外的人之中,林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独自一人拿着大包小包的戚真真。 她行李很多,除了一大一小的小箱子外还有手提包,与之前在学校光鲜亮丽清爽可人的形象判若两人,此时的她被挤在人群之中无瑕顾及形象,显得有些狼狈。 “真真,你又住校了吗?”林葵见状,冲过人群来到戚真真的跟前,自然地接过那个笨重的大箱子,“我帮你。” 戚真真手中轻松了许多时,才发现旁边的林葵,她却没有领情手扶箱杆道了句“不用”。 林葵知道她还别扭着,但是却不在意这些,耐心劝道:“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不行的,在说之前都是我帮你搬的。” 戚真真见林葵态度真诚,一时有些动容,是呀,之前她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阿葵。” 身后,传来一声清澈的少年呼唤,戚真真回头,那人正是梁熙和。 这声称呼,令戚真真恍然震惊,她不知道短短二十天的假期,他们两人竟这样亲密了! 梁熙和推着车笔直挺拔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清朗俊逸的面容淡然无笑的望着戚真真。他没有再说话,但不怒自威的神色已然足够。 戚真真从林葵手中夺过箱杆,又看了一眼梁熙和,便独自向学校里走去了。 林葵本想缓和与戚真真的关系,但事与愿违,不由轻叹一声,又回忆刚才戚真真看向梁熙和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带着一些惧怕,还有些挑衅。林葵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又何故恶化至此。 ——难道,是因为我? ——不可能,真真怎么可能因为我惧怕梁熙和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林葵摇头甩走。 三月中旬,天气转暖,学生纷纷脱下厚重的袄。 体育课上,老师提议一起上体育课的一班和三班来一场篮球赛。男生们兴致浓厚,踊跃报名。最终由老师选拔了几名个子突出的男生参与比赛。剩余的男生女生有些自由活动,有些则自动充当观众站在一侧助威。 林葵一向受不了太过吵闹的环境,于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偷偷塞着耳机收听广播。今天正好是她喜欢的主播在播,她不由得听入迷了。 此时篮球场上,球打的水深火热,为了区分两对队员,三班的球员都将蓝白校服脱下,露出自己的衣服,在球场上飞奔的几个男生之中一个身影莫名吸引关注。 那人正是一身黑色卫衣的梁熙和。 一班球员强硬非常,主心骨乔南身形壮硕,擅长身体对抗,几次都撞的三班球员倒地,虽然不至于受伤,但是身体的疼痛避免不了,很快占据上风。 但梁熙和原本就引人瞩目,在学校更是有很多迷妹,所以尽管是两班相争的比赛,也有不少一班的女生为他加油呐喊。梁熙和的名字在球场上此起彼伏,惹得乔南心生怨怼。于是他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梁熙和身上。 梁熙和平时并不太喜欢运动,但因为身高优势,以及老师的选择和同学们的支持,才参加比赛的。他本想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但见乔南缠人的很,于是不得不拿起十分的精神,避免受伤。 只见他身姿轻快如影,灵活过人,带领三班频频上分,一时之间竟然扭转了三班的败局,引得众人呼喊称赞。 林葵的目光被尖叫呼喊声吸引去,手拖着腮望过去,见梁熙和他们正在击掌庆祝上半场的胜利,他的栗棕的发被汗水打湿,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梁熙和轻轻摸了一把面颊上的汗水,继续运球开始下半场的比赛了。 下半场,梁熙和超准的三分球鼓舞了三班球员的士气,班里其他球员也不再惧怕一班球员的强硬身体对抗,配合默契,上分率很高。 比赛时间将尽,双方比分咬的很死。很快,球又到了梁熙和的手中,站在他面前的是乔南。 这样紧张的关头,林葵都忍不住起身,想要看的更清楚。可这时,却发生了插曲。 不知道乔南在梁熙和面前说了什么,梁熙和运球的右手一把捏过篮球狠狠地朝乔南脸上砸了过去。一时之间,球场一片混乱,双方球员热血一激即发,体育老师都拦不住。 鸣哨声愈加激烈,林葵摘下耳机,向球场快步走去。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骑在乔南身上的梁熙和,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阴寒和逼人的怒意,与平日里温和阳光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身下慌乱的护着脑袋的乔南似乎也被他判若两人的状态吓到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反抗。 地上是已经断掉被踩碎的“巴斯光年”手表,巴斯光年微笑的面容变得狰狞而诡异。 只见梁熙和的出拳的姿势仿佛受过专业训练一样,一拳比一拳快,招招狠辣,很快乔南眼口鼻便浸出了鲜血,红肿地面目不能辨别。 “梁熙和。”林葵惊地大喊一声。 这一声,在旁人听来可能无法与周围嘈杂混乱的声音相抗衡,但是梁熙和却清楚地听到了。他好像突然惊醒了一样,瞬间收了手,身上的戾气消散了几分。 梁熙和深呼吸冷静,起身回头看向林葵,她的脸上表情复杂,其中是不可思议,是不能理解,是想问又不敢问。 ——吓到她了吧。 梁熙和心头一颤,无措地走近她几步,想要解释什么。 可他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艰难爬起的乔南,满口鲜血混沌不清地道:“神气什么?我哪里有说错,你……” “你”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梁熙和神色凝重转身看向他,紧紧盯着他的棕眸之中,是无法言说却又实际存在的压迫,像是野兽猎杀之前的无声警告,那强烈浓重的压迫迫使乔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扭打在一起的双方球员在老师的管制下恢复了理智,列队向教导主任办公室方向去。而冲突的两个主角,乔南被搀扶去了医务室,梁熙和则不顾老师的呼喊独自离开了操场。 之后的一天,林葵再未见到梁熙和。 操场上的事,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原本温润有礼,品学兼优的梁熙和当众大打出手。虽然原因可能只有当事两人知道,但是拦不住众人的猜测和议论。 但无论什么原因,大多数人都站梁熙和,有些时候根深蒂固的第一印象可以让人无条件的信服一个人。 而林葵却没办法如此,她与旁人不同,她看到过梁熙和另一面,那是梁熙和不曾展露在外的情绪,比往常更鲜活,也比往常更复杂,越了解越惊惧。 一整天林葵都心不在焉,每每回想起梁熙和看她的眼神,她都心悸,这种心悸不是心动,而是心慌不安,因为她可以感受到那双棕眸之中的情绪,是委屈,是害怕,是即将坠入深渊的求救信号。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林葵飞奔回家。 家里只有林父,坐在轮椅上看书,见林葵慌里慌张回来,问道:“怎么了?” 林葵简单回了一句后,来到电话跟前,她抬起话筒,手指按下几个按键,却在滴声开始之后按断了通信。 她想,或许今天的事就只是男生之间因为篮球赛比分产生的摩擦争执而已。现在打电话过去可能会显得太过夸张,况且明天到学校自然会遇到,到时候再问一下好了。 林葵这样想着,将话筒轻轻放下。 但是第二天,梁熙和并没有出现在校园之中。 班主任秦黎明对于昨天操场上的斗殴事件进行了教育批评,但对于梁熙和却只是一句带过,说是回家反省一周,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被停课了。 昨天的事理因停课,但是当事人是梁熙和时,大家还是吃了一惊。毕竟在这个小县城里,梁熙和是有充分实力考取全国排名第一二名的大学的,一般来说,学校是不太舍得处分好学生的。 课下,许久没有回来高二(3)班的戚真真出现在了班门口。 林葵趴在桌子上发呆,正好看到她,她好像恢复了之前的活力,明艳的笑着与周围同学叙旧,她时不时望向教室内,望向林葵身后那个空着的位置。林葵不知自己是否眼花,戚真真的脸上似乎洋溢着挑衅。 之后,上课铃响起,门外学生回到了教室,戚真真也离开了。 林葵无暇顾及戚真真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心慌慌的,却怎么也找不出心慌的原因。 之后的一周,学校里开始出现了一些流言,那些声音不大,却一个班一个班开始流传,直至蔓延全校。 这些流言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梁熙和的,有他的家世,有他的父母,有他之前学校的事情,还有很多林葵听不明白的东西。 再后来,学校宣传栏里出现了很多图文并茂的大头报,以极其简陋的P图和恶劣的文字攻击梁熙和,那些粗鄙恶俗的文字林葵曾在梁熙和家中的电脑里搜索时看到过,但现在放到梁熙和身上,她却连完整的一遍都读不下去。 于是她开始每天早早地跑去学校和学校外围的墙壁上清理这些大头报,徒手了两天后,发现那东西越粘越紧,她的指甲磨损严重,没有指甲的庇护,指尖很快起泡。 “别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看的。” 一天,正在清理墙壁的林葵被乔南撞见了,乔南脸上伤还未痊愈,不由分说地推了她一把,叫嚣威胁她。 林葵倔强地紧咬下唇,不闻不问地继续清理。 乔南见她居然敢忤逆自己,气急败坏地狠狠将她推到在地。林葵的手腕挫伤,疼得倒吸凉气。但她艰难爬起,忍着疼痛单手撕扯着。 “真是个疯子!”乔南咬牙切齿地准备上手继续教训林葵。 “喂,干什么呢!”教导主任的声音传来,乔南吓得一溜烟跑走了。 天下起了小雨,路过上学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最怕陷入舆论漩涡的林葵此刻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一样,豪不在意周围投来奇怪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她手掌上的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雨水顺着手臂流了下来,但她仍不罢休。 林葵一直期盼着周三的到来,那天是梁熙和停课结束返校的时间。她相信只要梁熙和出现,这些流言蜚语就会不攻自破。但在梁熙和回来这前,作为梁熙和的朋友,她有义务为他清理干净这些碍眼地东西。 离别 周三,下午第四节课。 高二三班内,学生们都埋头做着物理周测试卷。教室里安静静地,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林葵咬着笔尾,绞尽脑汁地想着解题方法,眼前这道题看着很眼熟,好像是梁熙和曾经教过她的。 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报告”。 众人抬头,是梁熙和。 骚乱开始嗡嗡作响,林葵望着门口那高挺的人儿,那人儿也在望着她,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反正两人都笑了,像是拨开迷雾一般,豁然开朗。 老师准了梁熙和进来,周围议论声纷纷,但林葵仿佛听不见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梁熙和进来,走向她的身后。 不知怎的,只要他出现了,就算一句话也不说,林葵也觉得心安了不少。 本就临近收卷,很快下课铃便响了。 林葵不想谈论梁熙和不在的日子里那些无聊的流言,只是转身将属于梁熙和的物理等科目卷子递给他,“你不在,这一周的卷子我先给你收着了。” 梁熙和修长的手接过卷子道了声“谢”,这声“谢”到让林葵愣了神,梁熙和好像还没有这样温柔的和她说过话。 “不谢。”林葵讪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掏出书本,然后放在梁熙和桌上,“我做了笔记,可能没有你做得那么细致,但也尽力做了。” 梁熙和看了看密密麻麻的笔记,那些知识点他早已牢记在心,但是他还是收下了,笑道:“不错,进步很大,看来没有我,阿葵你也会成为学霸呀!” 他又唤她“阿葵”,比起之前林葵习惯了很多,但是他调侃她“学霸”让林葵有些不好意思。 下午课程结束,是吃晚餐的时间,林葵起身准备去食堂,梁熙和却喊住她说要一起。 林葵愣神,梁熙和平时是不常去食堂吃饭的,大多是郭叔给他带饭,不知今日为什么突然要去食堂吃饭了。 “偶尔去感受一下学校食堂也挺好的。”梁熙和如是回答。 林葵不以为然,两人结伴前往食堂。 食堂人很多,每个窗口都排满了人,站了许久,林葵想让梁熙和先去占位置,但梁熙和拒绝了。 “不着急,慢慢来,我们还是一起吧。” 他的笑容如暖阳,悠悠然的语气让林葵也安定下来。其实从教室到食堂这一路上并不平静,周围总有异样的目光传来,林葵知道是因为最近关于梁熙和的流言,但是她却不想梁熙和知道,所以才想着早点吃完饭早点回去。 周围不友善地议论声让林葵如坐针毡,她偷偷打量梁熙和,发现但是梁熙和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即便议论声足够传入两人耳蜗,但他却仍不慌不忙,优雅地吃饭。 梁熙和能如此镇定,但林葵不行,她忍不住瞪着旁边议论声最大的人,见仍不见收敛后,便要起身理论。 “阿葵。”梁熙和唤她,“坐下吃饭。”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林葵听话坐下,拿起筷子,边吃边生气。 晚自习下课,梁熙和推着车子送林葵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直至林葵楼下,梁熙和才开口: “我周五要回去了。” “回哪?” “从哪来回哪去。”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还回来吗?” “可能不回来了。” 林葵一怔,原来他今天是来和她告别的。怪不得他今天这么温柔,原不过是离别前的施舍。 她心中突然愤懑非常,一股无名火熊熊燃气,吐出口的却不过两字:“保重。”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上了楼,趴在床上,将脑袋埋在被窝里。 林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原来的她不是很想梁熙和离自己远远的吗?现在如愿以偿了,又摆什么脸色给人看。 生着气睡觉,连梦里也不安稳,不知怎地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全是血,而她手上拿着一把刀,站在她前面的人看不清面容,但是感觉那人很伤心。 第二天的学校,梁熙和还在。 他比林葵还早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林葵一步步走到他的前面坐下。 ——这家伙,既然要走了,还来学校听那些难听话做什么,不嫌糟心吗? 林葵虽心里这样想但却一句话没理他。 整个上午,梁熙和就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哪里也不去,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连和林葵也没有。他好像在写着什么,安静而认真,不受外界的打扰。 放了学,梁熙和就跟在林葵身后,不远不近,默默无声。 林葵走到家门口,终于忍不住转身对梁熙和说道:“下午,就别去学校了。” 梁熙和一愣,转而对她微笑,“我没事。” 他只回了三个字“我没事”,脸上的笑容也很明朗,明朗到林葵没有及时察觉埋藏在笑容底下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下午第三节,全校大扫除。 洛城一中有固定时间全校大扫除的时间,除了高三,其他学生都要全员参与。扫地、拖地、擦桌、擦窗……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 林葵正在擦黑板,忽地听到了门外一阵惊呼。 班里同学纷纷放下手中活看热闹去了,林葵也跟了去。 她走到门口,发现门外已经站了两排人,这时楼上走廊传来一浑厚的男声,讥笑道:“脏东西,都要清洗干净了,不然,教导主任会训我们的!” 说完,众人哄笑。 这时林葵听清楚了那人声音,正是九班的乔南。她心下一沉,拼命挤出一条缝隙,从人群之中弹了出来。 眼前,是被泼了满身红油漆的梁熙和,他与周身四溅的红色融为一体,像是一幅抽象画。 “噢,抱歉,梁熙和。”楼上又传来乔南嬉笑,“谁他妈加了油漆呀,有点过分哦。” 顺头浇下的红油漆,是早有预谋的恶意举动。梁熙和纤长浓密的睫毛被那厚重的液体压得抬不起来,他伸手狼狈地抹开一个缝隙,得以视物。 梁熙和朦胧之间看见林葵惊地捂嘴,他看不清楚身前人的表情,但他猜想或许是厌恶吧,厌恶这样恶心的场面,这样恶心的……他。 终于回过神的林葵脱下外面的校服,慢慢挪动步子想要靠近梁熙和。可是她只要靠近一步,梁熙和就后退一步。 但林葵并没有停止步伐,而是加快了脚步走近梁熙和。当她手中校服即将盖到梁熙和身上时,却被梁熙和无情的打掉。 林葵无措地看着他,眼前人明明那么需要帮助,可是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时,天空突然洒落无数纸张,飘落各处,引得学生们纷纷拾起阅读。很快,骚动蔓延开了…… 骚动发生之时,梁熙和却突然呼喊着冲向林葵,将她推倒在地,在所有人的震惊下向她挥拳。却不知是红漆遮挡了视线的缘故,梁熙和的拳头全部落到了地上。 一下又一下,直到骨节全部溃烂渗血,才冲上去两个男生将梁熙和拉开,扔到了地上,可他却还是叫喊着冲向林葵,结果便是被压倒在地。 林葵瞳孔大张,明显收到了惊吓,她不知道梁熙和为什么突然发狂。 她跌坐在那儿,望着被压制在地上的梁熙和,他努力支撑起脑袋,挣扎着,嘶吼着,这是林葵从未见过的梁熙和最狼狈的模样。 乔南不知什么时候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伸张正义,却满口粗俗恶语,一脚踹向梁熙和右肩,将人狠狠撂倒在地,紧接着他拳头也轮上去,似是在报复当时受过的拳头,出手有过之无不及,叫嚷着:“不知道哪来狗杂、种,滚回你去找你基、佬爹,别脏了我们学校!” 梁熙和红了眼,满身的戾气却无处施展,那禁锢他的人似乎与乔南认识,看似是在拦架,但却暗暗地帮着乔南在混乱中踹向梁熙和。 渐渐地,听到动静的老师们从四处赶来,将看热闹的学生赶回班级。一个男老师扯开乔南,另一个男老师则从学生手里接过梁熙和,搀扶着他起身。 原本嘈杂拥挤的人群变得熙攘,林葵踉跄起身,不顾擦伤的手掌仍要走近梁熙和。 这时戚真真却拦住了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别过去,梁熙和已经疯了,会伤害你的。” 同一时刻,梁熙和也望着林葵,他的眸子中戾气消散,涌上的是不再隐藏的悲伤,他的唇瓣微微张合,却不出声,那唇形大概是: “对不起,别过来。” 不过三月底,春风依旧寒。 风吹落满院盛开的梨花,像是又下了一场雪,那纯□□致的花瓣飘落下来,被红油漆染了色,失去了自由和纯洁。沉沦,大概是梨花最终的归宿。 现实与梦境交融,林葵耳边虫鸣不断,她恍然发现,梦里那满身是血的人,原来是梁熙和。 - 2020年搜鱼年度盛典,晚上九点半。 一辆墨绿色SUV停在举办盛典的会场外,车里坐着一个男人,副驾驶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和一杯温热的奶茶。他缓缓落下车窗望向红毯方向,那里只有熙熙攘攘的几个工作人员,艺人们早已进入内场许久了。 熙和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了和林葵约定好的时间了。 于是他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一是觉得待在车里久了闷得慌,二是……那个傻子出来,应该能一眼找到吧。 这时,熙和的思绪突然被一阵骚乱声给打断,他抬头望向源头,发现一众记者簇拥着什么从会场玻璃门出来了。 场面拥挤混乱,不计其数的闪光灯恨不得把黑夜驱散。 突地,熙和眉头一蹙,不由上前两步,他定睛一看,那人群的中央竟然是林葵。 只见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带个口罩,任凭那“吃人”的镜头怼脸拍也不惧怕。林葵用大衣紧紧抱裹住某人,向着一辆黑色保姆车走去。她身量不过一米六二,但却目光坚定的牢牢护住怀中将近一米八的男人,不让任何人靠近。 尽管包裹严实,熙和还是知道,她护着的人就是吴川洋。 熙和呆呆地看着他们冲出包围,心中思绪难稳: 十年前,林葵也曾这样保护过一个人,只是那时候,林葵看着没这么坚定,而那个人……也没敢这么相信。 林葵没有跟着保姆车走,也没有看见一直站在那的熙和,只见她转身重新奔向了会场里面。 熙和垂眸,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甲边缘不知何时长了许多倒刺,他漠然地拔掉,不小心出了血,心脏骤疼,感叹了一声“不愧是十指连心”。 ——看来阿葵今天要失约了。 当墨绿色SUV驶离会场时,会场内部混乱不已。 因为戚珍妮摔落台下,以及吴川洋的受伤离场,都让盛典陷入中断。主持人以及主办单位处理还算及时,一边稳住会场内的状况,一边派人跟去医院了解情况。 林葵从戚珍妮的化妆室出来后,便打车前去医院,吴川洋已经就医,是轻微骨裂,原本是不需要住院的,但是因为医院外蹲守的记者太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在VIP病房住着。 林葵回吴川洋的住所取了一些生活用品给他送了过来,又因为吴川洋的经济公司派了男助理过来照顾,林葵便准备离开医院。临走前吴川洋哼哼唧唧磨蹭了半天,在林葵承诺会每天带营养餐过来看他后才得以脱身。 处理完所有事后,已经凌晨两点。 街上空空荡荡,虽路灯繁华,但车辆稀少。林葵缩着脖子等着滴滴到来,夜深人少不用排队,很快滴滴就来了。 “是尾号9626的乘客吗?” “是的。” 林葵连忙躲进了车里避寒。 “是去沐晨大厦吗?” “额……”林葵突然停顿。 ——现在回去会打扰到熙和休息吧,他睡觉一向很轻,醒了就很难再入睡了。 “去华林路钟华小区吧。” 林葵临时改了地址,回到了自己租期未到的出租屋。 开了门,她手指探向开关处,按下却不亮,来回试了两次才记起自己这月电费还没交。她叹了口气,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在玄关处找到了备用的蜡烛点上了。这个小区设备老化,经常停电,蜡烛是必备的。 屋子很小,大概二十五平,除了卫生间单独一间,客厅、厨房、卧室全在一个空间里。 林葵窝在小沙发上,思来想去还是发了条微信给梁熙和,告诉他今晚不回去了。 消息发完林葵便放下手机准备洗漱休息,可这时手机却突然传来消息提醒的声音。林葵怕是吴川洋又出了什么事,于是连忙拾起手机查看,可是没想到消息却是熙和发来的。 ——他居然秒回! 【位置发过来。】 林葵一怔:熙和他不会是准备来找我吧。 【我已经安全到家了,准备洗漱了,不用担心我,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下没有回复了,林葵松了口气,以为他不再执意过来,可谁知刚过了两分钟他竟开启了位置共享。 看来熙和真的准备过来了,林葵知道熙和说一不二的脾气,连忙又打字道: 【不用麻烦过来找我了,还是我打个滴滴回去吧。】 熙和还是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打语音过来,林葵只能接听。 “喂,熙和……” “你待着别动,我过去找你。” 手机那头,是毋庸置疑的口吻,林葵没办法反驳,只好点开了位置共享。之后熙和也没有将语音通话给关闭,林葵自然也不敢关。尽管熙和情绪没有过多起伏,但林葵还是察觉到他生气了。 内疚 语音通话的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但是对面却没有再传来一句话。 林葵也不敢去洗漱,就乖乖坐在沙发上,她感觉有些尴尬,于是小心翼翼地冲着手机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却也只得到对方一个“嗯”字作为回答。 “我到了,开门吧。” 终于,三十分钟后,熙和开口了,林葵连忙跃起去开门。 出租房楼道里的灯坏了,门一打开,却不觉得暗,看着熙和这张脸,林葵想,大概白到发光就是这样的吧。 熙和打量她身后的屋子,看到玄关处烛火摇曳的白蜡,表情不容乐观,质问她:“你怎么敢夜不归宿?” 林葵讪笑,“太晚了,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吗?” “你也知道太晚了。” “对不起,今天出了个意外……” 熙和没有打算继续听林葵解释,而是打断她道:“我穿哪双拖鞋?” 林葵这才意识到两人一直站在门口说话,于是赶紧找了双拖鞋出来。 熙和低头,那是双黑色大码的男士拖鞋。 ——这是为吴川洋准备的吗? 停顿两秒的熙和还是穿上了这双拖鞋。 二十平的小屋突然来了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显得有些拥挤,更有些局促,为了缓解气氛,林葵没话找话道:“你看,这点上蜡烛,是不是还挺浪漫的。” “我累了。” 熙和没有接话,只是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之后,便直奔林葵那一米二宽的小床。 他褪去外衣,自然地盖上林葵那床碎花被子闭上眼睛,四十四码的脚丫子晃荡在空气中也不在意。 林葵原地凌乱,这家伙,倒是一点也不认床。 早上起来,林葵歪着脑袋在准备早餐,一边切胡萝卜,一边心里吐槽:这家伙放着家里两米的大床不睡非跑来跟我挤这小破床,故意的吧! 昨夜两人在一米二的小床上挤了一夜,林葵差点掉下去时,被熙和大手一捞将她带进了怀里,脱口而出的惊呼也因为脸被突然按在胸腔处而戛然而止。 林葵慌张的小手扑腾两下,僵在空中,费力冒出脑袋,磕磕绊绊地道:“我……我家还有一床被子,要不我打个地铺吧……” 对方无应答,手臂却紧了紧。 林葵再次试探道:“这样你休息不……” “你一直说话,我才睡不好。”熙和打断她的话,并将她的手按下放在自己腰间,“快点睡。” 之后林葵便僵硬地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一夜,早起就发现落枕了。 家里地方小,放不下餐桌,客厅只有一张可折叠的小桌子。 两人份的早餐摆放在那儿,便占满了整张桌子,林葵喊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熙和过来吃饭。他走到跟前,看着矮矮的小桌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坐了下来,却怎么也摆弄不好自己那双大长腿,最后只好端庄地跪坐在那。 林葵看着他姿势如汉代女子般侧身跪坐,姿态莫名娇羞,强忍着笑意给他夹了一块鸡蛋卷放在他面前的小碗里。 “给,快吃吧。” 熙和看着林葵,知道林葵在笑话自己,但他也不闹,只是乖乖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鸡蛋卷。他今天心情不错,暂且不与她计较。 吃完饭,熙和将碗筷收到厨房准备洗,却看见灶台上正炖着的骨汤。他打开盖子,香气四溢,奶白色的猪骨汤里除了滋补的大骨头还有香糯的藕块和甜嫩的玉米。 ——这是给吴川洋的? 熙和放下盖子,虽然知道吴川洋住院林葵不可能不去看他,但是熙和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手中两三碗筷不知洗了多少遍,直到林葵从卫生间出来,熙和才恢复如常。 他一边擦干碗中水珠,一边不动声色地道:“我看这边行李还剩挺多的,正好我开车过来了,就都搬过去吧。” 林葵之前带到熙和家中不过两三件衣服,一套被子,以及少量的厨具,大部分的衣物行李还留在出租屋内。 熙和的提议是林葵始料未及的,一时没来得及回答,在熙和投过来目光之时,林葵才笑道:“这边租期还没到,我的行李都比较琐碎,用处也不是很大,不着急搬。” 听她这样回答,熙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道:“你中午要去医院看吴川洋?” “你怎么知道?”林葵疑惑,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熙和吴川洋受伤的事情。 熙和轻描淡写地道,“手机新闻上推送的。” 林葵这才点点头,“是的,他左脚骨裂了,我得去看看他。” “我送你过去。” 林葵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拒绝没用。十一点,林葵与熙和来到医院时,医院门口还蹲着不少记者,但是没有昨晚那么明显了,很多都是偷偷混进患者里面打听。 林葵他们避开那些人,走进了吴川洋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吴川洋正在看手机,面色凝重。他听见房门打开,抬头望去,见来者是林葵后笑容绽放,圆溜溜的小狗眼放着光,但很快笑容消失,因为熙和从林葵身后冒出了头。 “怎么还带他来。”吴川洋忍不住低声吐槽。 一旁照顾的小禾见林葵来了,便自觉出去在门口把风。 “好些了吗?”林葵站到吴川洋病床旁拧开保温桶,给他盛粥。 吴川洋见到了亲人,于是忍不住伸手拉住她诉苦道:“阿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疼。” 熙和面无表情地伸手挡在两人中间,把林葵往后拉。 病床上躺着的吴川洋够不到林葵后,气道:“喂,冰块脸,你虽然比我认识阿葵早一些,但是我可是认识阿葵足足五年呢,比你多了整整三年,你不要太嚣张哦!” 他的话令林葵惊讶,不由地看熙和脸色,但熙和却没什么表现,只是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再想什么。 见熙和陷入沉默,吴川洋得意地支愣起脑袋撒娇道:“阿葵,喂我。” “你是脚断了,又不是手断了,自己喝!” 可吴川洋扔不罢休,硬是要林葵喂。林葵被缠得没法,正欲挥拳教训时,却听熙和道:“我来喂你。” 在林葵震惊的目光之中,熙和自然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到吴川洋嘴边,声音温柔地像是对待幼儿园的幼崽一般,道:“乖,张嘴。” 吴川洋惊地下巴大掉,于是熙和直接粗鲁的将汤怼进他嘴里。 这措手不及的一口烫的要死的汤让吴川洋呛到口水眼泪直流,狼狈不堪的他口齿不清的抱怨道:“熙和,你tm干嘛!” “按照你的要求,喂食啊。”说着,熙和又舀了一勺准备送去。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在自己没有被烫死或呛死之前,吴川洋迅速夺回了熙和手中的汤,自己吹吹喝了起来。 在两人气氛还能维持下去之前,林葵迅速与熙和从医院出来,驱车前往工作室。 一路上,林葵感觉到车内气氛的压抑,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调节这糟糕的气氛。当时小川说他们认识五年的时候,林葵不知道为什么后背冒了冷汗,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情。她不想熙和胡思乱想,她决定解释一下。 “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正当林葵准备开口之前,熙和却先开了口。 他声音冷冷地,像是隐忍了很久才开口。 林葵一怔,她回忆昨日,九月二十七,她的生日,同时也是熙和的生日,这是八年前承诺给他的。原本林葵是记得的,但昨晚事情太多,便忘记了。 “我……” “你答应过我的,是不是都可以不算数。”熙和声音愈来愈激烈,“是不是时长真的可以比得过顺序,两年终是不如五年?” “对不起……” 林葵有些着急,但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熙和的质问声下透出的是无助愤懑,让林葵有些心疼。她确实失约了,她以为熙和忘了,可没想到他却记得这么清楚。 谈话之间,沐晨大厦到了。 熙和没有前往停车场而是就近停了车,“你先上去吧,我还有事。” 林葵想在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下了车。然后她目送熙和驱车离开才浑浑噩噩地进入了沐晨大厦。 二十二层,丁力工作室里,人烟稀少。 林葵刚从电梯出来,便听见前台连绵不断的电话铃声。见四下无人,林葵便小跑过去,拿起听筒,“喂,您好,丁力工作室。” 这时从录音室出来的春酱走近林葵,等林葵接听完电话后,问道:“怎么了?” 林葵缓缓放下听筒,眉头轻蹙,杏眼迷茫地看向春酱,“说是建筑设计的事?应该是打错了吧。” 春酱点点头,转身朝录音室走去,准备将剩下的录音完成。可她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道:“啊!我想起来了,可能这电话是找熙和的。” “找熙和的?什么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了。”春酱踱步向林葵,向她科普道,“你可能不太清楚,熙和他一开始并不是学习的配音,他曾在伦敦大学学习建筑。” 林葵苦笑,心中酸涩,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当年可是她亲自送走的人呀。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读了一年便退学了,挺可惜的吧。然后考上了BD配音系,再然后就和丁力一起成立了工作室。话说咱们工作室刚成立初期,资金短缺,根本都养活不了自己。火烧眉毛之际,熙和便主动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重新拾起之前的建筑设计,以低廉的价格接了好几个活,解了工作室的燃眉之急。” “咱们工作室从地下室搬到这沐晨大厦,也是多亏了熙和。二十二层和二十三层每年的租金可不便宜,那几年熙和一米八五的个子瘦的只剩把骨头了,看着真让人心疼。” 春酱这番话让林葵震惊,原本她只当梁熙和从事配音不过是闲暇生活的兴趣爱好,是日常消遣,从没想过熙和这些年并没有倚靠家里,他所有花费全部都是他夜以继日画图挣来的。 春酱歪头思考,继续道:“不过,这两年工作室也逐渐盈利,并不需要熙和再去接私活了,怎么又有电话打来?难道他又缺钱了?可是也不对呀,熙和这个人没什么物欲,也不搞什么投资,怎么会缺钱?” 林葵有些站不稳,冰凉的手扶住前台桌面,心乱如麻。 ——原来熙和给戚真真公司的五十万,竟然是这样的来的! 想来真是可笑,时隔八年,她鼓足勇气向熙和奔赴而来,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成为熙和的支撑,可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吸血的水蛭。她以为自己做的够多了,可熙和总是比她做的更多,多到她这辈子都还不起。 林葵惨白的面容吓到了春酱,她忙过去扶住林葵,关切道:“葵酱,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葵摇摇头,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没事,只是胃有点疼,可能是吸了凉气。” 春酱连忙搀扶着她到一旁接近落地窗的大原木桌旁坐下,又给她接了一杯水,嘱咐她道:“坐下歇歇,把这热水喝了。今天天气确实不好,看看这窗外,怎么这么黄呀,风还大!” 林葵跟着春酱视线望向窗外,不过刚刚下午三点,外面的太阳就晕成了一大片,糅进沙尘之中,又黄又灰,这样糟糕的天气在S市是极少见的。 林葵望着望着,觉得这天有些眼熟,有点像那天,熙和带着满身红油漆离开洛城一中的那天,也是这样糟糕的昏黄的下午。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 词不达意 以梁熙和的离开为代价,这场以“清肃校园”为名的狂欢结束了。 洛城一中好像一下子恢复了平静,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样。学生们还是穿着蓝白校服,一个个笑容纯真,与旁边的人打打闹闹,他们的记忆中仿佛从来不存在过梁熙和这个人一样。 而林葵,报了警。 她人生第一次站在警局里,望着来去的人,不知是紧张更多还是愤怒更多,紧紧攥着牛皮信封的手抖如筛。 率先注意到她的是一个面容和善,体型胖胖的警察,他带林葵去往一个单独的屋子,耐心听完林葵激动情绪下无法连贯成句的表达之后,陷入了短暂的失语状态。 林葵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满怀期盼地望着对面那个犹如救命稻草般存在的人。 “抱歉,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警察片刻停顿之后,“现在无法立案。” 夺眶而出的眼泪模糊了林葵的眼,喉咙处传来的疼痛让她无法歇斯底里地质问,只能哑着嗓子低声道:“为……什么?” 胖警官委婉的表达了证据不足,和校园暴力相关法律不够完善,很难处理。之后他还说了很堵相关案例,以及很多安慰的话,但是林葵都没办法再听进去了。 她打开信封,从中抽出来两张纸,一张是人像素描,是她戴着耳机扶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另一张是一封信,是梁熙和留给她的,信不长,不过五百字,字迹没有以往那般秀逸,有些潦草。 “阿葵, 抱歉呀,还是让你从别人口里知道了这些肮脏的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我只是,害怕了…… 算了,现在你已经全部知道了吧。虽然你已经全部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一些那些人不会告诉你的事,一些只有我知道的事。 我确实是被梁家收养的,我从记事起就已经待在福利院了。等我懂事了,便开始拼尽全力讨好别人,获得那来之不易的片刻笑容和关注。后来我到了梁家,我以为我终于有了家人,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事事讨好处处小心,但后来才发现梁家的生活原来比在福利院的时候更辛苦。 但我不怕辛苦,我只怕被抛弃。于是我拼命变成一个可以令爷爷骄傲的孙子,站在学校最瞩目的领奖台上,所有的光都打在我的身上时,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人生中最耀眼的光。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可恶,每当我以为马上可以得到那‘光’时,便迅速化为泡影。 阿葵,我以为我逃到洛城便逃脱了过去,可到头来却还是没有逃过命运。但是阿葵,我没有后悔来到洛城,尽管光照耀在我身上的时间是如此短暂。 阿葵,虽然我很多时候都在惹你生气,但还是希望未来的你记起我时可以笑一笑。 阿葵,我想了想,刚才的不作数了,你还是不要再想起我罢。 阿葵,这个U盘给你,我没有逃脱的,希望你可以。 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乘着期待出生的,自然也不会载着不舍离去,原本想安静的离开的,但是现在……没什么,也挺好。 希望阿葵你可以阳和启蛰,一生顺遂。 ——梁熙和” 信的内容有些混乱,很不符合熙和的作风,但奇怪的是林葵都看懂了。 ——熙和他,过的太辛苦了。 林葵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信纸,晕花了字。 一年前,她刚刚进入高中,本应该和同学们说说笑笑展开新的生活,却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校园暴力。那年冬天,她被顺头泼下一盆水,被造谣,被言语侮辱,她也曾徘徊在警局外,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今天她终于进来了,但是却被告知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林葵浑浑噩噩地出了警局,手里握着梁熙和给她的U盘和信。 回到家的林葵打开自己家不久前刚买的二手台式电脑,将U盘插在上面。 她的手指滑动鼠标越往下越是抖个不停,里面的内容令林葵后脊发凉,瞠目结舌。里面是她一年前被网暴的证据,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一年前唯一站在她这一边的戚真真。 这里面还有戚真真真实的家境,她的父母只是在首都打工的普通人,虽然这些林葵早就已经猜到。 林葵滑动着鼠标,看着戚真真造谣她,煽动他人校园霸凌自己的证据。她以手捂嘴,无声的哭泣,她从没想过伤害她和帮助她的竟是同一个人。 “阿葵。” 林父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出,将震惊到恍惚的林葵拉回现实。她稍稍稳住心绪,答应着前去林父房间。 林葵垂着红肿的眸,不敢看父亲,“怎么了,爸。” “我要去趟医院,你妈有事,你把我送过去吧。” 林葵有些不解,林父腿疾已经好了很多,每周定期去复健,而今天并不是复健的时间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去医院呢? 但是她现在顾不上想太多,刚刚得知的事情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于是她弱弱应了声,推着林父出了门。 县医院人不算太多,林葵绕到无障碍通道将林父推进了大门,安置好林父后,独自前往挂号台挂号。 整个过程林葵都懵懵地,但还是凭借之前多次的经验,身体服从惯性,虽然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还是办理妥帖。 之后,她拿着挂号码走近林父,在她身边等着叫号。林葵呆呆地看着医院来往的人,观察着他们或悲,或喜,或疑,或惧的神情,心中升起无尽的悲凉,生离死别都不由人。 这时,有医生推着病床冲向某处,上面躺着一个用衣物掩面的瘦长身影,约莫是个少年。 “十七号,林贵生。” 在一阵混乱之中,护士念到了林父的名字,于是林葵机械地起身,推着林父朝里面走去。 快进入长廊时,转弯处却突然冲出来三人,将林葵撞了个踉跄。三人之中留下了一个男人上前道歉并询问林葵是否受伤。 林葵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她抬头,发现跟前这男人比她高了将近三个头,大概有一米八八的样子,穿着考究,带着一幅金丝边镜框,文质彬彬的,年纪大约四十。 见林葵没事,那中年男人仓促示意微笑,然后追着前面两人离开了。 林葵追随着那男人的身影,回忆刚刚男人的样貌,突然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得在哪里。她目光转到另外两人的身上,慌慌张张地,心中不知为什么,好似和那两人共情了一般,也慌了起来。 ——这三人,估计与那受伤的少年是一起的。 林父嘱咐林葵在外面等候,林葵乖乖听话,在门诊的门外靠墙等着。她的心绪自遇见刚才那几个人之后便一直难以安稳,无法静心下来等林父。 她的目光注视着刚刚发生碰撞的转弯处,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这时,突然出现的身影,吸引了林葵全部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的身后推着他的正是刚刚向林葵道歉的中年男人,少年的头上缠绕着一圈绷带,尽管只露了半张侧脸,但林葵的心狠狠地下沉了一下。 “梁熙和!” 她断定,那一定是梁熙和。 林葵迈出两步,又想起林父还在诊断,于是立即冲进门诊处告诉林父,她有事出去一趟,办完事立马回来接他。 然后林葵便向门外跑去,她刚出了门,四处张望刚刚四人的身影,忽地发现一辆与众不同的白色SUV旁,那带着金丝边框的中年男人正往后备箱放着轮椅。车的后座上,车窗落了一半,一张白的发光的面容出现在林葵的眼眸中。 确实就是梁熙和。 “他受伤了,他怎么又受伤了。”林葵喃喃,向着白色SUV处走去。 这时车下的两人放置好轮椅之后也上了车,很快便向医院门口驶出。 林葵见状,焦急地奔向那车,但两条腿怎么会跑过四条腿,跟了一段路之后,林葵气喘吁吁地盯着远去的车辆。 那个方向,是“石头房子”的方向。 林葵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五,是梁熙和告诉她准备离开的日子。 “如果今天不见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林葵摸了摸自己外衣兜,幸好她今天陪林父来医院,备足了钱,于是她站在路边,想要拦一辆出租车。 可上天似乎是故意的,看她越着急,出租车越是没有。 好不容易,林葵终于到了“石头房子”。她看见院门大开,原本心急如焚地她竟不敢进去了。 她怕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或许,她怕那个骄傲张扬的梁熙和变得颓丧无力;她怕看见梁熙和悲伤的面容比她想像的更加悲伤;她更怕梁熙和已经离开了。 “你是?” 林葵刚跨进院中一步,院中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望过去,那阶梯之上,站着一个儒雅的,颀长正立的男人,是医院的那个人。 他仔细看了看林葵后,面容和善,笑容虽舒展开来,但还是难掩疲惫地道,“原来是你呀。” 林葵一时局促,不经允许,擅自闯进别人庭院,是失礼的行为,于是她连忙道歉并表明来意。 “你是熙和的同学?” “是,叔叔我叫林葵。” 男人上下打量一下她,唇角带上一抹笑,走下了台阶,走近林葵身边,“原来你就是林葵。” ——原来你就是?为什么他会这样说?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 但当男人走近她之后,林葵这才发现,原来她之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不是错觉,而是她真的见过。就在这个“石头房子”中,在客厅里,那幅高高挂起的画中,他就是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那个手拿摄像机笑得温和的人。 “您……” 男人望着林葵惊讶的面容,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笑道:“对,我就是那幅画中的人。” “我叫周楚寒,是熙和的叔叔。” 他没有因为林葵的身份或者年纪而有怠慢,一本正经的向林葵自我介绍,绅士而端正,亲切而自然。 林葵忽而知道梁熙和平日里那些妥帖的待人处事,一定是受这位周叔叔耳濡目染身教言传。 “你是来见熙和的吗?” “嗯?”林葵走神时,突然听见提问,连忙点头肯定,“嗯,周叔叔,熙和在屋里吗?” 周楚寒面上略带难色,“你来的不巧,熙和刚刚被送走。” 听他这样说,林葵先是怔住,心头又忽然涌上一股酸涩,她还是来晚了。 “熙和的健康出现了一些问题,洛城虽好,但是医疗条件还是与B市不可相与,所以我们便把熙和接回去了。”周楚寒向林葵解释道。 林葵点点头,周楚寒说的话她都理解,这样的处理都是为了熙和设身处地的着想,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难过的是,熙和原本将洛城视为他生命中最后一片净土,他原本来的时候干干净净的,像一块无棉温润的和田玉,走得时候却满身裂痕与污渍,她不知道是洛城负了他,还是自己负了他。 林葵忍不住哽咽,眼泪霎那间溢出眼眶,“周叔叔……熙和,熙和他被人欺负,我……我没办法……” 她语无论次,词不达意,断断续续地表述让周楚寒一直温和的面容变得凝重,他伸手轻轻拍拍林葵肩膀,“孩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林葵抬头,她看见周叔叔金丝镜框的后面,那一双黑眸之中除了一贯的沉稳还有探不见底的寒意。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林葵莫名相信眼前的男人,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证据 校长办公室里,林葵站在一旁接受对面三个人的质问。 “林葵。”教导主任冷着脸道,“我听说你去报警了!” “对。”林葵望着自己十指断裂的指甲缝中已经干掉的血迹漠声道。 “你!你倒是承认的快!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能出风头啊,你怎么敢……”教导主任气的话都说不利索,指着林葵鼻子骂。 换作平时,别说是校长办公室,连进班主任办公室林葵都发怵,但是现在她竟丝毫不惧,一字一句地道:“学校不管,我只能去找警察了。” “你……你还有理了你……” “林葵。”校长打断了教导主任的话,语重心长地道,“学校不是不管,只是这事远远比你想的复杂,牵扯众多,要顾全所有就需要时间,你明白吗?” “所有?”林葵觉得有些好笑,抬眸看向校长苦口婆心地模样,“你们的所有中有包括梁熙和吗?” 校长沉默。 林葵嘴唇颤抖着,“你们要顾全的,是学校的名声,是你们的前途,从来都不是受害者!你们需要时间处理的,是如何掩盖教育的失职和粉饰管理的失败,从来都不包括受害者!” “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除了包庇就是掩盖,有哪一件是为了梁熙和!”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用尽全力吼出,歇斯底里地,像一个疯子。当这些话都脱口而出时,她全身发软,仿佛被抽尽了全部力气,但却还是努力□□着,为了梁熙和,也为了一年前的自己。 林葵的班主任秦黎明也站在这里,她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也无法掩盖她此时的惊讶,她从来不知道平时在班里默默无闻的林葵此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黎明看出情绪激动的林葵此时身体的异常,上前一步将她拦在怀里,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葵感觉到了秦老师的力量,缓缓抬起双眸望向她,“秦老师……” 秦老师手掌轻握一下林葵臂膀,又对面前的校长和教导主任说道:“之前校园戏剧大赛,明明林葵的《电话》获得满堂喝彩,但是却以现在想来十分荒唐的理由‘题材过于敏感’不予上报。” 校长与教导主任相视无言。 “但,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个剧本,编出来的故事而已。”秦老师言语和缓继续道,“但今天真实的《电话》发生在我们学校,我们却还要睁着眼说一句‘过于敏感,不予上报’吗?仅仅是因为加害者是我们的学生,我们就不顾受害者学生吗?这样做有失偏颇,这让我作为老师接下来又如何教导我的学生呢?” “林葵说的没错,我们想要顾全很多东西,但是唯独忘了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受害者的权益,梁熙和他才是我们首要考虑的!” 林葵此时极力隐藏的泪才夺眶而出,只有在一个真正明白自己的人出现时,脆弱才会显露。 校长陷入沉思,能看出来他自从林葵歇斯底里地质问开始,就有在思考掩耳盗铃式的教育时不时真的该改变了。 ——咚咚咚。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校长办公室的凝重,门被推开,是身穿警服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人掏出证件,向众人表明身份: “你好,我们是洛城派出所的民警,是来调查一起校园暴力案件的。” 校长惊讶的目光从民警身上投到林葵身上,而林葵此时也是惊讶万分,她昨天去警局明明得到的是“无法立案”的回复呀。 ——是周叔叔,一定是他! 之后,民警考虑到涉事者均是未成年人,于是便在校长的帮助下,选择一个临时的办公场所,将涉及校园暴力的学生一一审问。 乔南平日在学校风风火火,不可一世的模样,此刻却如孩童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女民警的百般安慰下,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起初,他不承认自己动手打梁熙和,但当警方出事医院鉴定接过之后,才承认说是因为看见梁熙和先动手打林葵,所以为了伸张正义才动的手。 “那红油漆呢?”男性民警沉声呵斥,早就看不惯他哭哭啼啼地样子,“也是为了‘伸张正义’?” 乔南被吓得忘记了哭诉,“我……”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上周二的时候,你去立杰建材买了一桶五升的油漆,你一个高中生买油漆干嘛?” “学校为了应对检查,大扫除,所以我们老师让把教室的也墙处理一下。” “那又怎么会从二楼倒下,你不是在班里打扫吗?” “有学生将桶放在阳台上,不小心碰到,掉下的。” 乔南此刻回答不像刚刚那般语无伦次,理由充足,言语连贯,语气稍急,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两位民警相视一眼,将乔南带到另一件房间稍作休息,换戚真真进来。 她还是像平常一样在自己华丽服饰外随意披了一件校服外套,头颅高扬,不发平稳与刚刚乔南的表现南辕北辙,冷静淡定的像是出席一场盛情邀请她的会议活动一样。 “从三月十五起,洛城一中出现的关于梁熙和的贴报是你做的吗?” “那报纸贴了那么多,整面墙整面墙的贴,怎么可能是我?我才懒得做那种事。” “你与校外的唐晓婷认识,那你知道她在网上散布梁熙和的谣言吗?” “我是认识。”戚真真有些不耐烦,“但认识就表示我参于了这件事吗?” 之后,民警所有的提问,戚真真都只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些不轻不痒的话,没有丝毫有用的线索。 已接近放学,林葵站在校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林葵目光聚集之处,能看到被人拥簇着的戚真真,她满面笑容,与周围人交谈着什么,说到激动处更是以手掩面,兴奋不已。 林葵双手握拳,用力的似乎骨节都要折断,她已经得知了今天民警审问的结果,无论是乔南还是戚真真都毫无进展。而此时戚真真欢喜的模样让林葵感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扼住她的咽喉,无法呼吸。 “你,你干什么!” 刚出校门的戚真真便被林葵捉住了手腕,向着某一处地方走去。 林葵原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向前走着。戚真真气急,用力想要挣脱,再加上周围涌过来的学生,林葵一时无法将她带离。 “如果不想丢人的话,就跟我走!” 林葵目光灼灼,似乎有火焰要将眼前的人吞噬。 戚真真从未见过这样的林葵,林葵在她的印象中总是柔顺和善的,此刻吃人的目光竟一下子将她震慑,竟顺从她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可以了吧。”戚真真甩开林葵禁锢她手腕的手,“疼死了。” 林葵盯着她不断揉搓的手腕,抬眸道:“为什么还要说慌?”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熙和的事,是你做的吧。” “好笑。”戚真真眼中是片刻的慌张但很快被不屑代替,“打人的是乔南,网上发布消息的是唐晓婷,关我什么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戚真真娇嫩的脸庞之上,很快泛上五条红色指印,接近耳朵的面颊之处竟还划出了一条血痕。 戚真真难以置信地捂着火辣辣地左脸,“你……你敢打我?” 林葵逼近戚真真,虽然她身高不如戚真真,但此刻的气场却慎人,“这一巴掌我一年前就该给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 “一年前,你在学校论坛恶语中伤我,煽动其他人对我进行网络暴力还不够,还引导学校的人对我进行校园暴力。”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林葵一向敦厚的面容挂上一抹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是包不住火。想来真是可笑,当年我还以为当时在其他人欺负我的时候,你那一句‘够了,别打了’是为了我而发声的,于是对你心怀感激,发誓要一直对你好,可你却转身继续在论坛里嘲笑我傻,说那只不过是你怕耽误你练习发声的牢骚话。” 林葵望着她惊讶的面容,一字一句地道:“这些,我都有证据,要我交给警察吗?” 戚真真此刻明显慌了神,但却还是嘴硬道:“有证据又怎么样,你现在好好的,而我也未成年,警察只会对我口头教育一下,还不是会放了我!” “好。”林葵点点头,“警察会放了你,法律也会放过你。” 见林葵如是说,戚真真得意地笑道:“林葵,你永远也不可能战胜我!” “戚真真,你知道什么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林葵后退一步,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早上刚洗出来的,手上还有涩涩地触感,“这照片中的人你可认识?” 戚真真盯着面前的照片,那里面有她,还有一对身着朴素甚至有些脏乱的男女,她的瞳孔紧缩,面色煞白,伸手抢过那照片,撕了个粉碎。 “撕掉也没什么用,这样的照片我还留有十几二十张,我也存有电子版。”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葵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带到学校的国外巧克力不过是便利店十几块一盒的普通巧克力;我知道你身上的名牌衣服不过是网络上买的假货;我还知道你那引以为傲时刻挂在口边的在B市开公司的父母只是在B市工地打工的工人。” 戚真真脸上失去血色,身体发抖忍不住倒向身后的田地,林葵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但她还是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林葵见她无恙,松开她的手腕,继续说道:“你用的香水,你拿的手机,还有你住在外面的出租屋,都是你父母在外面搬砖混水泥一点一点挣来的,可是你却用这些血汗钱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别说了。”戚真真崩溃道,“你别说了。” 林葵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戚真真,心中有五味杂陈,“这你就受不了了吗?那发到网上去,你又该怎么办?” 戚真真闻言,惊恐万分地快速向林葵爬去,声泪俱下地道:“阿葵,别,你看在我们之前的情分,不要,不要发到网上去呀!” “那不发到网上。”林葵高屋建瓴的望着她。 戚真真听见后,刚松了口气,却又听林葵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发到网上,我会打印出来,像你一样贴到学校宣传栏里,贴到整个洛城一中的墙壁上,不,整个洛城的每一处地方。” “不不,不要,我知道错了林葵,我不该在网上中伤你和梁熙和,更不该煽动学校里的同学伤害你们。” 戚真真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将所有的恶行都承认。 林葵冷眼看着抱着她双腿求饶认错的戚真真,心中百感交集,其实在戚真真选择走读,她拿着饭菜去戚真真家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撞见了那对穿着邋遢的中年男女,当时她已经猜测到他们与戚真真的关系,但是她没有深究,她选择相信自己当时唯一的朋友戚真真。 之后当她看到戚真真送她吃的巧克力的包装纸与巧克力明显不匹配时,她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开心收下,那些东西在她这里都不重要,她都可以忽视,但是现在林葵才发现那时候不仅仅是戚真真在自欺欺人,连林葵自己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呢! 直到梁熙和将那U盘给她,替她戳破了这段脆弱友谊最后的遮羞布,她才不得不认清戚真真最真实的面目,认清她自己有多么愚蠢可笑。 “对不起阿葵,要怎么样,你才会放过我?”戚真真恳求道,“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照做。” 林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牙道:“我不需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对梁熙和道歉。” “好,我现在就去找梁熙和道歉。” “不,你不必找他道歉,我要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承认,是你恶意散播谣言,是你对不起梁熙和,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戚真真面露难色,抽泣道:“这……” “必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林葵再次强调道,“这个条件没办法商量。” “那……那你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我需要时间准备。” “两天,就两天,如果两天你还没有行动,我就把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 机场 熙和回到二十三层后,便看见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林葵,她的肚子前放了一个抱枕,抱得紧紧的。 他眉头紧皱,走近林葵,将她抱起,准备回屋。 可手刚刚捞起她时,林葵便醒了,迷糊着了解在谁怀中后,轻轻挣扎着要下来。 可熙和没有给她下来的机会,一双长臂将她禁锢的死死的,抱着进了卧室,然后轻轻放在床上。 “有床不睡,为什么睡沙发?” “没有,在沙发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林葵不好意思地笑笑。 熙和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又加了一句,“以后在床上等我就好。” 此话一出,他也意识到有些许歧义,目光看向林葵,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红透了的小脸。熙和见她不敢看他,唇角轻轻勾起,又迅速放下,道:“家里还有饭菜吗?” “有。” 林葵迅速爬起,前往厨房。林葵从晚餐的时候就开始等他了,给他做了爱吃的饭菜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 等饭菜热的空闲,熙和去浴室冲了个澡,大概五分钟便顶着个白毛巾出来了。这时他见饭菜也热好了于是直接过来餐桌坐下,没有吹头发,任由水珠顺着发丝低落。 林葵见他大快朵颐地样子,不禁问道:“晚餐没有吃饱吗?” “没顾得上吃。”他如实说。 ——没顾得上?他忙的连饭都吃不上,是因为我才会如此的。 林葵心脏揪了一下,目光落到他还在滴水的发丝。于是她起身绕过餐桌,来到熙和的身后,自然地拿过他脖子上围着的白毛巾,温柔地擦拭着他的发。 熙和夹菜的手一顿,不由地去感受他头发上的指,轻轻柔柔地,像是在抚摸小猫一样。一时间不知道是林葵在擦拭他的发,还是他在主动向林葵的指尖蹭。 他今天画图的时候心里面总是不安,几乎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在车上对阿葵发了脾气,这始终让他很在意。 “阿葵。”他捉住林葵的手,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嗯?” “你会讨厌我吗?” 林葵看着他因嘴中还未完全吞咽的饭菜而鼓掌的脸颊,感觉他一下子回去了高中时期,孩子气的很。于是她唇角不由上扬,温和地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熙和半垂着眸,慢慢嚼了两口,“因为我今天对你发脾气了。” 林葵轻笑一声,任由他抓住手继续擦拭他的湿发,道:“不会,我不会讨厌熙和你。因为你发脾气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答应你每个生日都一起过,而我却忘记了。” “那你会烦我吗?” “不会。” 熙和站起望向林葵,一双棕眸满是迫切,道:“就算我动不动情绪失控,说一些你不喜欢听的话,也不会吗?” 他如此认真的问,林葵也认真思索之后,看着他道:“熙和,没有人会保证永远不会讨厌或者厌烦某个人,我也一样。” 她的话一出,她便看见眼前人眼中闪烁的光黯淡了下来,但林葵仍不紧不慢地道:“但是熙和,从我认识你开始到这一刻为止,我都没有真正讨厌过你或者厌烦过你。” 熙和眸中重新染上光亮,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笑得很甜。他大手一捞,握住林葵的腰身拦进自己怀里,抱得紧紧的。 林葵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是幽幽的柏松香,她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可怕。尽管“同床共枕”快一月余,可林葵还是没办法对熙和这样突然行为“免疫”,但是每次又逃不脱。 “你是不是又害羞了?”熙和故意逗她。 “没有……就是感觉热的很。” 她的面颊贴在熙和光滑的肩头之上,熙和自然能感受到那逐渐上升的温度,于是忍不住偷笑,“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就……就是很热呀。”林葵心虚,声音逐渐变小。 “刚才话不是说的很溜嘛,像个老师一样一板一眼的,怎么现在结巴了。” 林葵觉得自己的不仅脸烫,连脖子和耳根都开始烫起来。她想离开他的怀抱,却发现不能如意,挣扎之间忍不住发出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类似于撒娇的哼唧声。 她柔软的发丝不断蹭着熙和的喉结,那喉结不自然上下涌动着,“哼唧”声不过几次后,熙和竟然主动松开了她,留下了一句“我去洗碗”便着急离开了。 林葵松了口气,但看着刚刚还兴趣盎然地捉弄她的熙和此时一言不发,低头收拾的认真模样只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但她这个人从不钻牛角尖,想不通也就不去细想了,于是转身准备去洗漱,可又听见熙和唤她。 “阿葵,明天我爸和周叔叔要回国了。”熙和转身看向林葵。 林葵一怔。 “你,可以帮我去接他们吗?我明天可能顾不上。” 林葵似刚回过神,连忙点头,微笑道:“好,我去接机。” 浦东机场,人潮汹涌。 林葵拿着亲自做的手牌,抻着脖子仔细关注每一个从出口出来的人,生怕错过。 她起了个大早,拿着水彩笔认认真真地手绘上熙和爸爸和周叔叔的名字,那架势跟幼儿园的小朋友有的一拼。 熙和与她说再见,她都没顾得上抬头看他。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当然有必要了。”林葵大声道,“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嘛。” 熙和无奈摇头。 林葵不停地在看时间和看人之间徘徊,终于,在一群出来的人之中好像找到了什么,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手牌,生怕对方看不见。 只见两个中年男人推着行李越走越近,梁骞铭明显注意到了接机的人中一个挥舞手牌极其激动的女孩,但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使,还以为她是来接机某个明星的疯狂追星女孩,于是有些不自在地抓住周楚寒的手腕,避开了林葵。 林葵眼见人像是没看见她一样,于是急了,忙喊道:“梁叔叔,周叔叔!” 这时,周楚寒听见声音这才重新回头,仔细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林葵。他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平静,拽着梁骞铭走向了林葵。 “阿葵,好久不见呀。” 林葵原本望见远远走来的梁骞铭严肃的神情很不安,但看见周楚寒脸上的微笑后心中莫名暖暖地,不再那么紧张。 “周叔叔,梁叔叔好久不见。”林葵上前两步,解释道:“熙和今天比较忙,所有我来接你们。” “累了吧,我们先去吃饭。”林葵主动接过两人手里的行李箱。 “我们还没有老到让一个小姑娘来提行李的地步。”梁骞铭从林葵手中夺过箱子,语气不善,然后大步超前走去。 林葵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样子被周楚寒看在眼里。 他眼睛笑得弯弯,撇撇嘴偷偷道:“别理他,他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葵点点头,微笑道:“周叔叔,我帮你拿。” “好,真乖。”周楚寒欣然将行李箱放手,只留下一个牛皮手提包。 三人一行,前往熙和早早订好的酒店。 行李放好之后,林葵带着周楚寒和梁骞铭在酒店的餐厅就餐。这家酒店原本美食就比较出名,慕名前来的客人很多,所以很难预约。 刚刚落座,梁骞铭便冷哼一声,“熙和这家伙到会省事,吃住一下就解决了。” 林葵听闻,刚想为熙和解释一下,一旁周楚寒却开口了,“好了,你这年过半百的人怎么跟个小孩一样,一天不挑孩子的错就过不下去了是吧。” 见周楚寒生气了,梁骞铭竟不再吭声,安静地切牛排。 周楚寒切牛排极其熟练,很快便将跟前那盘七分熟的牛排切好,自然地换给身边的梁骞铭,又重新切,边切边问林葵:“你跟熙和什么时候复合同居的呀?” 林葵好不容易觉得气氛转暖,刚刚入口一些柠檬水差点喷出来,连忙拿起桌上餐巾掩住,轻咳起来。 “喝口水都能呛到……” 梁骞铭刚想吐槽,便瞅见一旁周楚寒的眼神,生生将后面话给咽下。 “慢点喝,不着急,我也慢点问。” “我……” 林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跟熙和在高中时期并不是情侣关系,谈何复合。可周叔叔这么问也没错,严格意义上,破镜重圆可不是复合嘛!可同居……他们真的只是名义上的同居而已,可这要她怎么解释。 正在思索时,林葵只觉自己身旁的椅子被挪动,还未等她回过神,便听见周楚寒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呀,你不是没空来吗?” 林葵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身边人,那正伸手礼貌示意waiter的男人正是熙和。 周楚寒眼中含笑,眼波在林葵与熙和之间流转,戏谑道:“难不成怕我们刁难你这未过门的媳妇,特意赶来的?” ——未过门的媳妇? 林葵被空气呛到,又咳两声。 熙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面无表情地答:“我不担心你,我担心他” “他”所代指的正是梁熙和的父亲梁骞铭。 而梁骞铭正安静听戏,突然感觉场上三人眼神集中在自己身上,感觉很荒唐,刚刚明明是楚寒故意向林葵“发难”,怎么现在儿子这种眼神看自己。 但周楚寒没给他辩解的时间,继续道:“本来这次过来除了工作之外,便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于是想来给你当一阵子免费‘保姆’的。” “保姆?”熙和眼睛微眯,仿佛自己听错了一样,“我十岁开始就给你俩做菜做家务,到底谁照顾谁?” “咳咳。”周楚寒轻咳两声不接他的话,看向林葵笑呵呵地道,“现在看来,明显是不需要我们俩老头了。” 熙和的菜品很快也上了,里面有一道林葵很喜欢的菜,他切下一大半放入林葵盘中,“你们过来工作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梁骞铭强硬拒绝。 “诶~”周楚寒瞅了梁骞铭一眼,示意他说话不要这么绝对,温和道,“目前没什么需要的,就是需要阿葵帮我们带带路,导导航,做做导游之类的。” 熙和看了一眼林葵,又道:“你们到底是来旅游的还是来工作的?” “你看你,还没说两句呢,又护上了。”梁骞铭不满道。 林葵手连忙放在熙和的手上,道:“反正我不忙,难得两位叔叔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很乐意一起去看看风景。” 见林葵这样说,熙和也不再说什么。 用完餐,两人将两位长辈送回酒店房间后,回到了二十三层。 林葵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头发,熙和便从后背抱住了她,脑袋抵在她的脑袋上,也不嫌湿漉。 “阿葵,不用因为我而迁就他们,就算是我爸也不用。” 林葵手覆上熙和的小臂,温和地道:“我没有迁就,我真的很开心去陪他们,这样让我有种在为你分担一些事情的感觉。” 熙和轻吻了林葵的头顶,顺着耳廓到耳垂,一路向下,直至脖颈。 林葵感觉痒痒地,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让她的心也痒痒的。但熙和却只是在这样温存了几分钟之后深深洗了口气便松开了她,前往浴室了。 晚安 次日清晨,林葵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豆绿色运动服,背着一个大背包早早来到酒店大厅等着。 八点半,周楚寒和梁骞铭准时下来了。林葵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准备接过两人的行李,但这次两人都没有让她提。 外面,提前租好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三人上了车便往高铁站走。这次的目的地不是S市,而是与S市临近的余杭。 因为梁骞铭常年旅居国外,接下来以中国元素作为主要元素设计新的建筑物,为了寻找灵感,所以回来准备全国各地都转转,顺便旅游了。 “梁叔叔这里。”林葵双手撑着地图,招呼梁骞铭他们过来。 为了这次的行程,林葵可真的是做了很多的准备,熬夜到临晨三点标记余杭各个有关建筑的景点。要不是熙和强硬把她抱上床,她估计要通宵了。 梁骞铭撇了一眼前面人工建造的仿古建筑群,冷声道:“我不看这些东西。” 说着他转身就准备走,周楚寒正要缓解尴尬的气氛,林葵却拦在梁骞铭的身前,道:“我知道,梁叔叔。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穿过这条建筑群后面有一条小道,直通往一个比较老的村落,那里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保留了很多建国前的房屋建筑,是这边极具风土人情的特色建筑,我想你会喜欢,所以自作主张带你们来这边了。” 闻言,周楚寒笑道:“看来阿葵没少下功夫,我们时间很多,先去看看又无妨。” 梁骞铭看了一眼周楚寒再无话说,转身按照林葵指的方向走去。 林葵欣喜万分,对周楚寒报以微笑,感谢他为自己说话。 “诶,你别着急谢我。”周楚寒腾开一只握相机的手,来回摇摆,“如果你找的地方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么我到时候也帮不了你哦。” 穿过一条林荫小道,便是一座石桥。走过石桥,便看见那一座座徽派传统建筑,可以感觉出来不常有人过来,因为那建筑并没有过多的修复,还保留从前的模样,虽然残破但是真实。 石阶上布满青苔,光看上一眼就要滑倒了一般。 “喂,骞铭,别过去。” 周楚寒着急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梁骞铭不小心摔倒在地面上,手指被旁边锋利的石块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你看看又受伤了,走,去医院处理一下。”周楚寒一边嘟囔一边拉住梁骞铭的手腕就走。 “诶呀,楚寒你别大惊小怪,只不过划了道口子而已,到医院就愈合了。” 两人争执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见林葵从包里拿出一小瓶生理盐水外加一个防水的创可贴,小跑到两人跟前。 “梁叔叔,我帮你处理一下吧。”她小心翼翼地打断两人之间的争论,将手中物品展示给他们看。 “你……你连这些东西都带着!”周楚寒表示很惊讶。 梁骞铭也打量她身后的背包,这一路上每当他俩感觉肚子空空,或者想喝水,想休息之类的,林葵总会从包中拿出东西帮他们解决,有亲手做的香喷可口的饭团,有酸甜解渴的蜂蜜柚子茶,连屁垫和医疗包这些一天旅程不长用的东西都能随时掏出,着实是个百宝箱。 “怪不得你的包这么沉呢。”梁骞铭嘟囔道。 他曾在休息时,趁林葵前去问路的时候偷偷掂了掂她的包,发现得有二十斤,吓了一跳。瞬间打消了帮她稍稍背一会的念头,再者说林葵背了这么就都面不改色,想必身体是好过他的,自己何必去逞强,毕竟自己已经快花甲的人了,万一背着这么重的东西不小心受伤了,那便是更大的麻烦了。 林葵见两人没有拒绝,便大起胆子,将梁骞铭的手拉近自己,为他处理伤口。 梁骞铭见她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心底有些温暖,渐渐想起从前。这孩子谁会讨厌起来呢,和她相处过的人怎么会讨厌起来呢? “好了,梁叔叔。”林葵脸上漾起微笑,明朗似光。 梁骞铭见状却立即收回眼神,直直向远处走去。 林葵也不在意,收起生理盐水后,跟在他们身后。 接连逛了几处,已经傍晚,到了准备回S市的时间。但是梁骞铭却临时起意,准备在余杭住下,第二天直接去往下个市。 林葵一下愣住,她没有准备住宿的攻略。 梁骞铭撇了一眼林葵,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想去,可以先回去,我们自己去。” 林葵急忙解释,“不不,我陪你们去,你们常年在国外国内难免生疏,我在多多少少会方便一些。” 周楚寒也附和道:“是呀,阿葵今天用处可大了,她如果不在让我一个人陪你,怕不能处处安稳妥帖。” “怎么会是你一个人,我不是人吗?”梁骞铭不满地回应,但是也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只自顾自朝着早已等候在旁的商务车走去。 周楚寒撇撇嘴,对林葵轻声道:“这家伙只能算半个。” 林葵低眉浅笑,这两位叔叔恐怕要斗嘴一辈子了。 三人很快到达林葵紧急安排的酒店,两位叔叔都是极讲究的人,林葵这一路都在翻找攻略,来回对比之下才选定了现在的住所,万幸的是两位都没有表现出不满意的言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葵稍稍安心,吃过晚餐,在两位叔叔入住完毕之后,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得以清闲一阵。 嘟—— 林葵拨通熙和的手机号,不能回去自然要告知他一下。 “喂。” 手机很快接通,像是专门守着时间接听一样,“嘟”声不过两次。 “喂,熙和。”林葵躺在床上,双手握着手机,“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啊?现在都快九点了。”林葵听他忙到现在还未进食,不由担心,忘记了报备的事。 “外卖还没到,在等外卖。” “哦……”听到他点了外卖做晚餐,林葵不由得懊悔,“我这个脑子,早知道应该在早上准备食物的时候多备一些了,你微波炉一热就能吃,就不用吃外卖了。” 她话一出,听筒那头可以明显听出一声轻笑,“好了,我外卖马上到了,一会你们回来我下楼接你。” ——接我? 林葵这才想起这通电话的目的,于是连忙道:“对了熙和,梁叔叔说要直接去下一站,所以今天我们就在余杭住一晚了。” 对面片刻沉默后,“那我明天飞过去找你。” 那声音是坚决的陈述,不是商量,更不是询问。林葵急了,“不用,我们今天逛的很开心,梁叔叔兴致高涨,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前往下一个地点。” “真的吗?” “真的。”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我可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好吧。”再三确认后,熙和才松开,“我一会转账给你。” “不用。”林葵惊讶,“我有钱。” “你要是不收,我现在就坐飞机去找你。” 林葵知道熙和说到做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答应。 “叮咚——” 门铃声通过手机传来林葵这边,大概是外卖到了,“你外卖到了,你先吃饭我挂了。” “我转视频。” “别,你好好吃饭吧,你一会还要直播吧。”林葵急忙道。 “好吧,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见熙和难得这般好说话,林葵漾起笑容迅速说了告别的话,挂断了电话。 通信只要一方愿意便能斩断,但心与心的连接却不能像这样轻易的断开。 手机的那头,熙和还呆呆地握着早已没有声响的手机,他虽然顺着林葵的告别说了一些告别,却没想到林葵竟然没有一丝留恋,这么快速的挂断通信。 “这个女人……” 熙和摇摇头,起身前去开门,接过外卖小哥中的吃食。 他随意扒拉了两口便停下,不知道是不是林葵平时把自己口味养刁了,真是难吃。 只见熙和皱着眉头端着精致的纸盘,走进了厨房中岛台,将其垃圾分类。之后,他打开冰箱,上下打量,拿出一袋速食挂面,一颗小白菜,两颗鸡蛋,一根香肠。平时都是林葵掌厨,这些自然都是她准备的,熙和最多打打下手,洗洗碗筷。 他一向不擅长厨艺,更是不喜欢厨房油烟,但他今天却破例下厨为自己煮一碗面。 他不想她因为自己有一点的不开心。 熙和一边回忆平时林葵的动作顺序,比葫芦画瓢,终于出锅了,好歹是没把厨房给烧了,他自己很满意,端着碗坐在中岛台前吃起。 “不算太难吃。” 酒店里,林葵刚刚洗完澡,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点二十八分。 她连忙从包中拿出耳机插上,将手机打开电台,倚靠在床背上安静地等着。 十点三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林葵唇角上扬,缓缓从床背滑下,抱着被子侧身躺着。听着耳机里的声音,感觉好像离她很近,就像是亲口在她的耳边将童话故事一样。 林葵从小就如同这世上万千小女孩一样,喜欢蛋糕,喜欢洋娃娃,喜欢妈妈睡前的小故事,但是她却一样都很难拥有。她也曾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上过幼儿园,但是因为一次意外夺走了父亲的健康,也夺走了她上幼儿园的权利。 她被母亲带回家,独自一人睡在空无一人的屋子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在幼儿园睡觉前老师用轻柔的声音为大家念童话故事的时候。 虽然不只是念给她一个人的,但她小小的身体总会在这个时候被莫名的安全感所包裹。每当这个时刻,那些难缠吵闹的虫鸣就会消失在她耳边,她便会甜甜的睡去。 屋内,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床灯,林葵怀抱柔软的被子,脸颊贴在枕头上,呼吸均匀,虽然还没有入睡,但是她疲惫的身体也得到了安慰。 熙和的声音仍继续着: “……今天的故事结束了,合上书让我道一声晚安给你, 晚安,大家。” 一般到这个时候,广播节目就会结束,进入一段舒缓的音乐,林葵也摸出床头手机准备关掉,但是…… “还有……晚安,阿葵。” 林葵的双眸缓缓打开,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瞳仁亮的让人动容,是那么的湿润,那如露珠般晶莹剔透的水仿佛下一秒便会顺着眼眶滴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她不敢相信,熙和竟然知道自己在收听节目,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当听到熙和如此平静的说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她知道,或许自己早就暴露了,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早到还没重逢之前。 林葵原本以为是她在暗处看他,现在看来在暗处的,或许是熙和。 拥抱 这些天,林葵除了陪玩,逗乐,便是当电灯泡。 她看着两位叔叔在前面吵闹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两位岁数加在一起都超过百岁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暗暗感叹,这三天两位可真是没少造,熙和转过来的两万块竟然已经花了只剩三百了。 当初她还大言不惭的拒绝,看到熙和转账两万还觉得太多,现在看来真是不多,知父莫如子,还是熙和了解他俩的消费水平。 “阿葵。”周楚寒招手让她过来,“我们今天在这儿吃吧,我看这边蛮不错的,你梁叔叔也喜欢。” 林葵打量他手指的餐厅,那是一家建在景区中心位置,能俯瞰整个湖的餐厅。她不由地握住口袋瑟瑟发抖,但还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点头答应。 等两位满意离开,林葵才赶紧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活期余额,五千块,还好,应该能撑的住,只是剩下的旅程可怎么办。 餐厅人不多,服务员虽然都彬彬有礼,但眼神流连之间还忍不住露出又来仨“人傻钱多”的,林葵很是心虚。 林葵席间心情忐忑不已,很害怕两位叔叔心情一高,说要留下来住一晚,那自己兜里的钱可真要撑不住了,于是时不时委婉的暗示下一站更好,下一站更美,下一站更香。 梁骞铭何等人物,自然看出平时话不多的林葵此时话甚多背后的缘由,但他不如周楚寒那般委婉,直言道:“你是不是没钱了。” 林葵被问的一时语塞,不知所措,脸微微涨红,之后小声否认:“没……没有,还有钱。” 一旁周楚寒帮腔道:“熙和怎么回事,出来玩都不给家属零花钱的吗?” “不不不。”林葵见状一时紧张,没来得及细想,道,“他给我了,只是……” 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有一位侍者引着一位身穿卡其色风衣的高个男人过来。 “熙和!” 周楚寒正好面对来人,一眼便认出来的是熙和。林葵闻言也转身望去,发现那身着风衣,白皙瘦削的面容不是熙和还能是谁。 她很惊讶熙和此刻能来到这里,但片刻后她便想起进来餐厅之前两人微信聊天,熙和让她把位置发过来,那时她还以为熙和不过是想看看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到了这座城。 熙和自然地抽开林葵身边的座椅,在她身边坐下。见林葵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熙和在她耳边稍作解释,道:“那边的工作提前结束了,所以我就赶最近的航班过来了。” 熙和并未掩藏声音,对面梁骞铭自然也听到了,冷哼一声道:“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这么黏我们!” 林葵傻傻憨笑调节气氛,见熙和空手前来,转移话题道:“你的行李呢?” “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熙和似乎并不想要对梁骞铭的话反驳什么,反而有几分火上浇油的意味。 他这话一出,连周楚寒唇角的笑都忍不住僵硬。林葵很有眼色地喊服务员过来点菜,并对熙和笑道:“没事,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去超市买东西。”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熙和,但他却只是随意浏览一下后,照着林葵桌前摆着的餐食又来了一份,然后将菜单归回。 这顿饭交流甚少,林葵也不敢随便说话,气氛还不如熙和来之前的时候。 用完餐,林葵联系商务车过来接他们回住所。这次住的地方是当地有名的民宿,来体验的游客络绎不绝。 在民宿附近有一家超市,四人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先去超市购物,补充这些天消耗的物品。 两辆购物车,四人两组,各逛各的。 生活区内,林葵仔细地挑选着,而熙和推着车乖乖跟在她的身侧。 熙和对气味很敏感,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偏好木香。林葵仔细对比着货架上各种各样的物品,最终选了一瓶闻起来有淡淡乌木熏香的洗发水。 “这个怎么样?”林葵拿着试用装送到熙和的面前,示意他闻闻。 熙和凑近她的手,轻轻闻了闻,点点头,“可以。” 林葵笑笑,将试用装放好,拿了货架上包装严密的旅行套装放进购物车中。 洗漱的东西挑选完毕,两人正肩并肩准备离开时,林葵突然看见什么又匆匆退回去,从货架上拿了两个用透明软袋包裹的东西走向熙和,伸到他跟前自然地道:“灰色和蓝色,你喜欢哪款?” 熙和看过去,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白皙的耳垂微微泛红且有更甚的趋势,“灰色。” 他看似随意的扔下两个字,但转身的速度已经暴露他的慌张。 “诶……我还没问尺寸呢?”林葵看着熙和推着购物车先行离开,不由地一愣,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次性男士内裤,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害羞了。 ——算了,大了比小了好。 林葵轻笑一声,转身将蓝色的放到原处,然后小跑着去找熙和。她好奇地歪头观察熙和神色,见他假装淡定的模样,又可爱又好笑。 她也识趣,并不戳破,而是道:“我们东西买齐了,去看看叔叔他们吧。” 熙和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去寻梁骞铭与周楚寒。 从超市出来,四人步行前往民宿。 这家名宿是酒店式的管理,有严格的登记机制,林葵让两位叔叔先上去休息,自己带着熙和去找主人登记,准备再开一间屋子。 “抱歉。今天的房间都住满了,没有合适的空房了。”男主人一脸歉意地对他们道。 这家民宿确实出名,这种情况林葵也预料过,于是也没有太多为难,打开手机准备找附近的空房。 “不用空房,把我的身份证登记到319房就可以了。” ——319房?那不是我的房间吗? 林葵突然抬头,看向熙和,见他正将身份证递给男主人。 她欲伸手阻拦的动作因熙和的看过来的眼神而收回,就这样两人拎着超市买回的大包小包上了楼。 熙和先将两个长辈的东西送过去,然后才进了319。他一进门,见林葵蔫蔫地坐在大床上发呆,不由好笑,心想:这家伙,刚刚调戏我的勇气去哪了。 “走了一天了,不洗澡吗?” 林葵见他进来,从床上弹了起来,明明很紧张却佯装淡定地取出衣物走近卫生间,“洗呀,当然要洗的。” 熙和打量她僵硬的动作,忍不住道:“鞋子。” “什么?”林葵转身看向他。 “穿着运动鞋去洗吗?”熙和提示道。 “嗯?”林葵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双脚,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换拖鞋,懊恼地回去换鞋,然后迅速回到卫生间。 见卫生间“啪”地关上门,熙和无奈摇头,天天睡一起,这家伙害羞个什么劲! 当熙和洗漱完毕,穿着白色浴袍出来时,林葵已经躺在床上开始装睡了。 熙和看着她紧紧抓着被子的双手,以及不断颤动的眼皮感觉有些好笑。但是他没有立即拆穿她,而是掀起一侧的被子躺进去之后,凑近她。 熙和能感觉到在他靠近时,林葵不自觉的屏息,他手臂一伸将床头灯关闭,黑暗中,他的手臂并没有立即收回,而是顺势环住身下人。 林葵吓得身子一僵,虽然她对于同床共枕并不陌生,但是这样的身体接触还算少数。她终于忍不住将眼睛张开一条缝,黑暗之中,她的脖颈之下放着一条白晃晃的手臂。 ——他居然是裸着的! ——他,他,他,他想干嘛! 林葵脑子里面一片混乱,现在的情况不是她的脑袋可以理解的,她喊也不是,不喊着更不是;起开不是,躺着更不是。 正在她思来想去,纠结万分之时,熙和突然开口: “这些天很辛苦吧。” 林葵一怔,不知这剧情发展到现在是什么走向,但继续装睡是不行了,于是她回答:“还好,旅行哪有不累的。”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两位叔叔都挺好的。” 两句话后,林葵感觉身边的人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他才又道:“他们这次过来,是故意的。” “我知道。” 相处这些天了,林葵再傻也感觉出来了,梁叔叔和周叔叔并不是特意来考察旅行的,而是来考察她的。但是她理解他们,如果换作是自己,也不会放心的,毕竟八年前的事在他们心中是一根无法根除的刺。 “没关系的,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林葵宽慰他,“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 熙和抱她更紧,甚至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不要离开我,阿葵。” 林葵这才察觉,原来这些天不安紧张的不仅仅是自己,熙和也一样,或许比起她更甚。 怀中人身上的乌木香入鼻,令林葵莫名的心安,她伸手抚摸他蓬松的发,同样想要给予他一些安全感,嘴中喃喃:“我不会离开的,熙和。” 一夜无事发生,但又好似发生了什么,不知何时,两人相拥着入眠。 清晨后院鸟啼声响起时,沉睡的人才缓缓苏醒。这些天来,两人竟都觉得昨晚睡得最舒适自在。 梁骞铭和周楚寒又逛了两日便说要回法国,林葵不解,按照原先的行程还有两日才结束,于是挽留他们,说是已经规划好明后两天的旅程,不如继续完成之后再回法国也不迟。 梁骞铭冷冷扫了一眼林葵身边的熙和,道:“这两天已经招人嫌了,再过两天恐怕要被赶走了,自己主动走好过被人赶走。” 林葵自然听出他话中之话,有些尴尬,连忙从熙和背在身上的包中翻出一个小本本,道:“怎么会呀,梁叔叔,你看我真的已经做好攻略了。” 周楚寒微笑着推了推梁骞铭的胳膊,“你这老家伙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刚刚不是说想吃昨天的那家糕点,快让儿子带你去多买点,别到了法国没得吃了。” 梁骞铭仍傲娇的立在那,倒是熙和主动拉着他,破天荒地温和地道:“走吧,爸。” 这声“爸”让三人都惊了,这是梁骞铭和周楚寒回国以来,听到熙和喊地第一声“爸”。这下子,梁骞铭忘记了执拗,愣愣地被熙和拉着向不远处的糕点店走去。 林葵见状也准备跟着去,却被周楚寒喊住。 “阿葵。”周楚寒微笑道,“这些天跑前跑后的辛苦你了。” “没有,不辛苦。”林葵连忙摆手。 他透过金丝镜框的目光十分柔和,“阿葵,为人父母无论孩子长多大都无法不为他担心。因为我们的立场,对于熙和与你,我们没有办法不偏向他,所以你梁叔叔对你的态度不好,你能理解吗?” 林葵一怔,周叔叔还是和八年前一样,一如既往的真诚而温柔,她微笑道:“我理解。” 周楚寒点点头,轻轻拍拍她肩头,“阿葵,希望你和熙和,往后的时间里能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静止 机场。 林葵与梁熙和目送梁骞铭与周楚寒离开。 看着两人已经花白的发,不觉蹒跚的步伐,以及梁叔叔紧紧握着的熙和给买的糕点,林葵不禁湿润了眼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她现在是深有体会。 八年前如此,八年后亦是如此。 - 林葵第一次出远门,便是在八年前,目的地——B市。 这一次出去,充满了陌生感。林葵独自一人登上火车,战战兢兢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背包紧紧攥在怀中,虽然里面只有昨晚卖剩下的几张煎饼和三百块钱。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熙和转学一周之后,戚真真也转走了。 没有任何前兆,当林葵还傻傻的等着戚真真兑现自己的承诺的时候,她却悄悄地办理了转学手续,没有任何道歉的离开了洛城一中。 林葵站在戚真真曾租住过的出租房门外,给她开门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五十的阿姨。 “昨天白天就走了,那小姑娘父母过来给接走的,走的时候小姑娘看着很开心的样子,说是要和父母去大城市生活了。” 林葵朝屋里望了望,屋内干净整洁,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好像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她握拳的手不由紧了,原来戚真真说还没准备好,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她根本就没打算在全校师生面前道歉,而是早就在计划逃跑了。 房东阿姨还在叽喳地说些什么,但是林葵一句都听不进耳朵里,她脑袋空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出租屋。 ——我又一次愚蠢的放过了凶手,熙和,我是不是很笨。 ——对不起,熙和,我真的想保护你的,就像你保护我那样,可是我还是失败了。 ——熙和,我……有点想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风吹干眼角的泪时,林葵才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世外桃源,那个梁熙和曾居住过的地方——石头房子。 院落的大门被上了一把厚重的大锁,封闭严实的好像沉睡了百年的老宅。 但是在林葵的记忆中,梁熙和就站在里面,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满身的面粉,毫不留情地道:“你好脏呀!” 她还记得,他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说“不是说不来吗”的样子,是那么欠揍,却又那么鲜活。 她总是不清楚为什么梁熙和总是喜欢凶她,戏弄她,嘲笑她,但是现在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她只希望梁熙和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就算不那么温柔也好,可以凶她,闹她,笑她,只要他在就好。 周末晚上,林葵从兼职的地方回来,照顾林父洗漱。 她将林父的裤腿卷起,将那双常年无法走路而变得萎缩无力的双腿放进盛满热水的木桶之中。 “阿葵,打工很累吧。”林父心疼地抚过林葵鬓边垂下的碎发。 家里经济情况困难,只靠林妈支撑这高昂的医药费是很难满足的,于是林葵还是晚自习加上周六日去做洗碗工。店主顾念她家境实在困难,所以尽管是高中生但还是以高出一倍的工资雇佣了她。 “没事。”林葵按照医生演示过的手法替林父按摩,“我不累。” 林父望着短短一周便瘦了一圈的女儿,担忧道:“怎么会不累,学习已经够累了,还要去打工,每天睡都睡不够,吃也吃不好。而且我现在的医药费因为医院的公益项目,已经解决了一大部分了,说来,真的是要感谢周先生了。” 林葵按摩的手一顿,神色一滞,道:“爸,你说什么?” “我说,医药费够了,不要再去打工了。” “不,最后一句。” “真的要感谢周先生呀。” “周先生……”林葵眼眸直直望向林父,“周先生全名是什么?” 林父不知女儿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还是努力回忆道:“周先生全名……应该是叫周楚寒。” ——周楚寒?周叔叔。 “对,就叫周楚寒。”林父确定道,“他不久之前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专门为了向我这样患有难见腿疾的人提供经济帮助,而我正好入选了。” 林葵陷入沉思,一旁林父满脸喜悦地诉说,“想来我今年是特别幸运的,不仅得到了来自首都医院的首席外科专家做手术的机会,在需要康复治疗的时候又恰好碰见了周先生慷慨捐助,怎么会这么巧呀。” ——怎么会这么巧? 林葵的双手明明是泡在热水之中,却还是不由地颤抖。这世上有多少的幸运和巧合偏偏让她林家遇见了,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梁熙和出现的这一学期? 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真相呼之欲出。林葵不知道梁熙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是从首都专家的突然到来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早到自己被唐晓婷他们霸凌的时候,那时候的梁熙和就已经开始释放善意了吗? 追溯过往,林葵越发觉得自己蠢笨,原来自己苦苦挽留的友情不过是虚伪的假面,千疮百孔,不堪一击;而自己原本认为表里不一的人,才是对她始终如一的人。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幸运,那么她最大的幸运应该就是遇见了梁熙和。 ——这个疯子。 这个疯子明明身体状态那么差,却还要强撑着到学校陪她度过在洛城最后的时光;明明已经自顾不暇,却还记得她的难。 她的眼泪不由地坠落眼眶,迷糊之间,忽然听到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高声说着: “各位旅客列车已经到达上海站,请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走好下车准备……” 林葵缓缓睁开眼睛,手指摸了一下脸颊,湿润冰凉,又做梦了。 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只有一个背包。于是她背好背包,排队准备下车。同一车间几乎看不见和她同龄的人,有的话,也是结伴同行,像她这样独自一个的,除了她自己便没有了。 跟着拥挤的人潮,好不容易出了站,但是这诺大的B市,林葵竟看呆了。这里跟她的家乡一点也不一样,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人很多,车很多,所以很吵很吵。 林葵的双耳又开始嗡鸣了,蝉声越来越多,脑袋晕晕沉沉地,眼前晃动的人影让她失了方向。她强忍着恶心找到了一电话亭,硬币投了两次才投进去。 “喂,周叔叔……我到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便坠落下来,没有丝毫的保留,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 林葵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那拥挤熙攘的火车站,入眼的是纯白的蕾丝床纱,像是小时候听过的童话里面公主睡过的床上的那种床纱。 她久久无法回神,以为还在梦中,但忽而听到一个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声: “阿葵,你醒了?” ——是周叔叔的声音。 林葵瞬间回过了神,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B市,那个人如蝼蚁般渺小的城市。 “周叔叔,我怎么了?”林葵坐起,努力回忆,但记忆却只停留在接听电话的那一刻,剩下的一片空白。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电话亭,一群人围着你。”周楚寒面露忧色,“真是吓坏我们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林葵苍白的唇缓缓弯出一个弧度,“我没事,就是来之前感冒了,舟车劳顿,感冒加重了便发烧了。” “那你应该在家养好病再过来吗,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林葵只笑笑不说话,她怎么还能等下去,若不是为了攒路费,她一刻也等不了。 “周叔叔,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林葵忍不住问道,小心翼翼中藏不住的迫切。 “下午就可以,但你现在生病……” “没事的,真的,我真的可以。”林葵立即道,说着还要站起来,恨不得跳上一段。 周楚寒连忙将她按在床上,“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好好休息,下午三点我带你过去。” 见他答应了自己,林葵这才安心的重新躺下,闭上了双眼准备再休息一下,补充体力。她真的太累了,好不容易争取了父母的同意,赶在五一假期过来的。 下午三点半,B市某私立医院。 林葵跟在周楚寒的身后,进入了这家满眼葱郁青木的医院,不知道为什么,自她踏上B市开始,她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是惧怕陌生的环境,还是惧怕什么。 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他长相清秀,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医生哥哥好。”林葵主动打招呼道。 那人闻言,眼睛一亮,笑道:“我不是哥哥了,我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你得叫我叔叔了。” 林葵惊讶地看着他,他的模样真的不符合他的年纪,这时又望见他胸前的名牌,于是乖乖询问道:“曲医生,我现在可以去见熙和吗?” 称呼姓氏总不会出错,林葵现在十分迫切见到梁熙和。 而曲医生听到她的话,笑容渐收,对他们道:“熙和现在状态不太好,有些狂躁和暴力倾向,不建议现在会面。” “怎么会这样?”周楚寒金丝眼框都掩盖不住眼中担忧,“前两天不是还很稳定吗?” 曲医生看了一眼林葵,表情不是很自然,道:“周先生你也知道熙和的病情一直在反复,时好时坏,这也是躁郁症的症状。作为患者的家属更不能太心焦,要平常心对待才好。” 周楚寒点点头,说等梁熙和状态好一点再安排见面。 “曲医生,我可以看熙和一眼吗?”林葵有些着急,不禁扯住曲医生的白大褂,哀求道:“不见面,我就站在门口偷偷看他一眼,可以吗?” 她打了好多天的工,好不容易攒够了来这里的车票,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过来的,怎么能连一眼都看不到他就回去了呢?错过了这个五一,她又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见熙和? “可……”曲医生为难地看向周楚寒。 林葵也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于是转过身来求周楚寒,她双眼含泪,带着哭腔:“周叔叔,求你,我真的就偷偷看他一眼,就一眼……” 周楚寒似乎心软了,他知道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又怎么忍心拒绝她,于是他道:“等熙和睡着了,就让她站在熙和的病房外看他一眼吧。” 两人大概等到中午,曲医生才带他们过去。 林葵步伐轻轻,一路上遇到了一些其他身着病号服的人,他们有些看似都很正常,跟普通人一样,但有些眼眶泛着乌青,极其的疲惫,像是一周都没睡觉一样,林葵有些害怕了,她怕熙和也跟这些人一样。 很快,到了梁熙和的病房。 白色的门中间有一个透明的玻璃,可以望向里面,屋里的收拾的干净整洁,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一束花,那是朝着阳光盛开的向日葵,看着样子很新鲜,每天都换的样子。 靠近墙的一侧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身量高瘦的男生,棕色的发,白皙的肤,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是梁熙和。他正安静的睡着,如同平常一样,和其他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看见他的那一刻,林葵鼻头一酸,忍了这么多天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张张嘴,想要喊他的名字,却又突然记起刚刚的约定,于是硬生生地将“熙和”两字咽下。手指颤抖地捂住嘴巴,生怕哭声将熙和吵醒。 但不知是心与心因为地域距离的缩近而产生了连接,还是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安睡的梁熙和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向着门的方向望了过来。 没有丝毫的征兆,林葵来不及闪躲,四目突然对接,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阵雨 梁熙和看见了林葵。 林葵确定梁熙和看见了自己,她一下子慌了神,忘记了躲闪,直到有人拉开了她,她才意识到闯祸了。 她游走在外的意识被屋内狂躁的惊叫声拽回,曲医生率先冲了进去,费力按住发狂的梁熙和,接着是周楚寒,以及一些听到动静接二连三赶来的医生护士。 为了防止梁熙和伤害自己和他人,不得不给他穿上束缚衣。整个过程是粗暴的,冰冷的,让林葵无法接受的,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些医生护士才是最专业的,这些处理病人状况的手段是无奈而必须的,是他们经过上百成千的训练得出的。 看着地上痛苦喊叫挣扎的梁熙和,林葵才感受到梁熙和原来真的生病了,他真的是一名躁郁症患者。林葵极力克制自己,为了不让自己耽误现场的处理,她不得不退出到门后,将自己藏起来,不去看,不去听,但是又怎么能不在意…… 回梁家的路上,林葵一路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周楚寒发觉她的异常,轻声安慰她说:“熙和今天吓到你了吧,但是他之前不是这样的,他很少这样,今天可能是因为……”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越温柔,林葵的心越痛,终于忍不住的她泣不成声,“对不起,周叔叔,真的……真的对不起……” 她不停的道歉,断断续续地,哭的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样无助。 周楚寒将车停在路边,面对她认真问道:“阿葵,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我……”林葵抬起头看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什么都对不起,是因为她熙和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她一直吵着要见熙和,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尽管林葵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周楚寒也了解林葵心中所想,温和地道:“对不起熙和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你不要对我们感到抱歉,反而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不远千里的来看熙和。你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是我知道的现在唯一的朋友。所以不要觉得抱歉,因为负罪感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但是,爱,可以。” ——爱,可以? 周楚寒的声音如梁熙和一般有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让林葵短暂的忘记了悲伤。林葵双眼带着未干的湿气,懵懂的望向他,他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循环在林葵的脑中。 晚上七点,天气预报说有阵雨。 车窗外流淌着一条条不规则的雨痕,而车窗内很快起了一层雾气。尽管窗外被雾气阻拦,看不清,但是林葵还是看了一路窗外。 下雨天,路上自然少不了拥堵。 好不容易到了梁家,林葵向周楚寒道了“晚安”便回到了她临时的房间。房间里所有陈设都是她梦寐以求的模样,但是她现在无心欣赏。 给她安排的房间有自带的浴室,于是她先去洗了个澡,她不想弄脏床上的纯白的蕾丝,尽管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脏。 周楚寒是一个极其细心和贴心的人,为她准备了洗漱用品和睡衣,但是林葵却将东西放好,自己从包里拿出在家用的牙刷和虽然旧但是洗的干净的运动衣,那是她在家穿的睡衣。 洗澡完毕之后,她一边手洗衣服一边回忆今天与曲医生沟通的内容。虽然她通过互联网了解了一些关于躁郁症,抑郁症等一些心理疾病的内容,但是与曲医生沟通之后才发现她了解的远远不够,她需要学习和注意到东西实在太多了。 衣服洗完,林葵直接将她挂在浴室,她不想过多麻烦别人,所以尽量减少她在梁家存在的痕迹。出来的时候,她恍惚听到楼下有争吵的声音,不是很激烈,但是语气听得出来是生气了。 林葵呆愣愣听了一会,没有听清楚太多,只隐隐约约听道一个男声带着责备,道:“熙和现在不能受刺激,你还带她去!” ——原来是因为我。 林葵大致猜测到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应该就是梁熙和的父亲梁骞铭,“石头房子”客厅悬挂油画中的另一个男人。 不知为什么她迅速将运动服上的帽子戴好,遮挡着一些自己的面颊,后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重新放下,深呼吸之后缓缓推门而出。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走下,不重不轻,足以让楼下的人注意到她。 只见两人停止了争吵,同时回身看向林葵,林葵这才亲眼看到了画中另一位的真实长相。 他蓄着及肩长发,富有层次,古铜肌肤,轮廓硬朗。他面容清冷,没有画中那么明朗的笑容,或许是因为生气才如此严肃,但林葵却自那一眼开始便对他有了莫名的惧。 “梁叔叔。”林葵尽量不让恐惧从她的声音透露出来,“我是林葵,熙和的同学。” 梁骞铭没有理她,转身大步走到蓝色皮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但浑身散发的烦躁让林葵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楚寒打破了沉寂,道:“阿葵,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屋休息吧。” 林葵闻言并没有动身回屋,一双杏眼怯怯地,却仍鼓足勇气望向两人,紧攥衣服的手甚至还有些颤抖。 “梁叔叔,周叔叔……”她酝酿半天终于开口,“能不能不要让熙和做Mect治疗,接熙和回家照顾。” 林葵提到的Mect治疗,是今天曲医生告诉她的。mect中文名称是电休克疗法,是指经由点击脑部来诱发痉挛,以治疗精神疾患的疗法。可以用来治疗重度抑郁症、躁郁症和精神分裂症。通俗意义上,就是通过删除不好的回忆,让患者忘记痛苦,减轻自残自杀的倾向。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林葵会这样说。但随后周楚寒明白了林葵为什么会提出这个想法,毕竟今天是他同林葵一起去的,林葵与曲医生的谈话也是他在场的时候谈的。 “阿葵,我知道你的意思,mect治疗,虽然不能完全精准的删除痛苦的记忆,也可能会有记忆衰退和情感麻木的副作用,但是现在熙和状态不佳,药物治疗效果甚微,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周楚寒仔细向林葵剖析道:“况且现在熙和的状态反复无常,如果接到家里来不能给予专业的照顾,病情可能会更重,在加上由于事发突然我和你梁叔叔还有不可推卸的工作,无法无时无刻在家里看护熙和,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林葵单薄的身子站的笔直,对于周楚寒的考量,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表示否定。 此刻她双眸中的胆怯褪去,浮上的坚毅在涌动,她缓缓开口,却掷地有声:“我想休学一年在这里照顾他。” 她的话令在场的两个成年人为之震惊,梁骞铭更是毫不掩饰对于林葵“豪言壮语”的不屑,驳斥道:“你的学业怎么办,你的家人会同意你辍学来照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周楚寒也语重心长地道:“是呀,阿葵你的想法太幼稚了一些,你作为一个高中生,一个未成年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业,更何况照顾熙和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不需要因为内疚而放弃学业!” 等到两人都充分表达完之后,林葵才又开口,“梁叔叔,周叔叔,我并没有要放弃我的学业,我是说暂时休学一年,一年后我还是会回到学校学习的,这一点我向你们保证。” “还有,熙和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或者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熙和对于我来说,是我过去十六年唯一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熙和对于我父母来说,也不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春晚,一起跨年,一起度过了整个寒假,在我父母眼里,熙和是一个懂事有礼,像儿子一般亲近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在我来这里之前,我的爸妈就嘱咐我要代他们好好谢谢熙和。我们家都是认死理的人,受人之恩必须要报。”林葵眼中涌动着泪光,“可现在我连一句谢谢都没能亲口对熙和说出,我……我怎么向我爸妈交代?我怎么能安稳的学习?” 林葵的话,字字真诚,发自肺腑,周楚寒和梁骞铭一时竟无法反驳。 林家的父母他们虽然从未谋面,只是通过几通电话,他们谈吐朴实无华,却句句透着感激之情,因为疾病和生计他们没有办法亲自过来,所以送女儿过来。但为人父母,要让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儿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见陌生的人,怎么会不担心,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因为他们虽学识有限,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却刻进骨髓。 这样有担当的家庭,自然养出这样敢“豪言壮语”的女儿。 周楚寒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梁骞铭,知道他现在心中定是纷杂万分,于是他走近林葵,安慰她道:“阿葵,你说的我和你梁叔叔会认真考虑,因为这不是一件可以立即做决定的事,对吗?” 林葵拭泪点头。 周楚寒又道:“我们今晚会认真思考,明天给你答复,好吗?” “好。” 林葵答应着,慢慢上了楼梯,回了房。 她机械的躺上了那为她准备的柔软而宽大的床,她没有办法去感受床的舒适,她刚刚的言语用尽了她今天最后的力气,脑子仿佛宕机了一般,无法思考任何的事,她很快入睡了,睡梦中她又一次梦见了梁熙和。 他对她微笑,对她保持礼貌,对她向对所有人一样温和,但是林葵却害怕了。因为他不在缠闹,不再毒舌,不再对她招手,变得遥远而难以靠近。 林葵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她踏在棕红色的木地板上,将窗帘拉开,有清冷的光从玻璃窗穿透进来。 雨已停下,天刚蒙蒙亮,雾蒙蒙的葱郁树中有鸟鸣传来。林葵打开窗,去感受那微凉的风,那吸进肺里的,一日之中最新鲜的空气,似乎让她颤抖的心平复下来。 梁骞铭向往常一样八点从卧室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踱步向餐桌。 周楚寒跟在他身后一起过来,两人刚坐下,便见原本这时间应该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刘姨却在抹桌子,不由得疑惑。 “刘姨,今天早餐吃什么?”周楚寒问道。 刘姨停下手中活计,面上带着一丝窘迫不安,“我今天还跟往常一样过来,谁知道从老家来找熙和的那位同学却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她怕雇主家以为是自己懒惰,一五一十地解释着:“说是不能白在这边住着,说什么都不让我插手。” 言语间,林葵从厨房端着刚刚烙的煎饼出来了。 刘姨连忙前去帮忙端菜,很快将几个现炒的小菜和热腾腾的粥端了上桌。 还没等林葵落座,梁骞铭便将跟前的粥推到一旁,“刘姨,把我的咖啡和黄油面包端过来,我不习惯吃这些。” 周楚寒胳膊肘轻轻碰他,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刘姨正准备回厨房拿咖啡,却不料林葵开了口:“咖啡我早上请教了刘姨,怕早早端过来凉了便一直在壶里温着,三明治也正等着煎蛋,周叔叔也要和梁叔叔一起吃西式的早餐吗?” 林葵的周到是两人没想到的,周楚寒愣了一下连忙微笑道:“不用,我喜欢中餐。” 之后三人坐在宽大的餐桌上,安静地没有一句话。 周楚寒看了看梁骞铭又看了看林葵,这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开口。 “阿葵。”他放下手中白瓷勺子,“我和你梁叔叔商量过了,你可以先向学校请假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你可以去尝试一下如何照顾一个有心理疾病的患者,如果你感觉有任何的困难或者不适,我们可以立即停止。” 林葵认真的听周楚寒的建议,她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顾及双方家庭最妥帖的办法,她也需要用实际行动向他们证明,她所说的话并不是感性下的一时兴起。 这样已经很好了。 讨好 送走梁骞铭和周楚寒已经两周,但熙和总感觉他们仿佛没有离开,甚至离他越来越近了,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阿葵,你说这煎饼是先放面在放鸡蛋来着,还是先放鸡蛋再放面呀!” 林葵恭敬的双手端正手机拿着,指导梁骞铭烙煎饼,“梁叔,先放油,放油先……” 熙和无奈将耳机摘下,从录音室走了出来,冲林葵打了个响指,又直直手腕上的表,示意她要开始直播了,安静! 林葵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加快语速对梁骞铭道:“梁叔,熙和要录音了,说工作完给您打视频通话。” 听到这,熙和刚迈进录音室的脚僵住了,他什么时候说要打视频通话了? 他转身准备拒绝的时候,便看见林葵双手一摊,讪笑着,“我这样说也是情况紧急么,你看,梁叔这不麻溜的挂了吗?” 见熙和皱着眉头就要过来时,林葵迅速跑过去推着他进录音室,“快快快,时间快到了,别迟到了!” “林葵,你……等着!”熙和撂下一句狠话,便被林葵给关进了录音室。 林葵松了口气,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说不定他一忙一会就忘了呢。 叮咚—— 手机信息推送,林葵瞄了一眼: 【新晋四小花旦戚珍妮综艺谈及吴川洋,那一跤,让我收获了爱情】 【戚珍妮吴川洋官宣!】 一连串的娱乐新闻推送,让林葵表情冷若冬霜,看来戚珍妮还是出手了。 话说,自林葵忙于照顾回国的梁叔叔和周叔叔开始,便少有联系吴川洋,更是没有接收到吴川洋的电话轰炸。这件事细细想来很有异常,吴川洋不可能这么久都不联系林葵,但是奈何她□□无术,无暇顾及。 现在有时间了,可无论林葵怎么打电话,发语音,吴川洋那边却始终没有动静。于是林葵翻找着通讯录,想要从吴川洋身边的助理小禾获知他的动态。 正在她焦急的手指上下拨动着屏幕时,却突然察觉腰间有温热的感觉袭来,顺着腰肢到腹部,直到将她拦腰抱起,身子悬于空中半秒便到了熙和的怀中。 “看什么这么入迷,连我出来都不知道?” 林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脖颈,缓过神来又不希望他再为自己这些事操心,于是迅速地找了一个很烂的理由搪塞他,“没……没什么,明天便利店店长让我去店里一趟,说有些货单不太清楚。” 熙和的棕眸定定看向林葵良久,看的林葵心脏砰砰乱跳,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往卧室走。 林葵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把自己心虚的结巴归过于受惊了。可她心脏还未放松多久,便又提了起来。 只见熙和将她放在灰白的床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不起,在她的左耳边喃喃:“对于你刚刚擅自替我做主的事,我现在讨要些东西过来。” 他的气息像刚刚触底的羽毛,要落不落,若有若无地喷薄在林葵的脖颈上,痒痒地,让林葵忍不住想要躲闪,但是熙和却故意抓住她的双手,禁锢她的身体,一双细长的眼含着笑,特意看她羞红的脸和局促的眼神。 挣脱不开的林葵被他成心的举动气到,于是决心用“魔法打败魔法”,只见她猝不及防地像小鸡啄米一样将嘴唇对向正笑得不怀好意的熙和嘴唇。 “嘬!” 清脆的声音响起,熙和明显被她给吓到,愣愣地看向她。而计谋得逞的林葵忍着笑意,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挑衅他说:“来呀,谁怕谁?” 男人是激不得的。 但还在沾沾自喜的林葵显然不清楚这点。 当熙和将她整个人翻过来时,她唇角的笑容还没来的及消失,那迅捷的腾空让她一时忘记了挣扎,反应过来时,熙和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T恤。 身前突然的释放,让林葵慌了神,惊呼一声:“熙和。” 可熙和似乎没听见一般,大掌滑向她的身前,就要握住时,熙和的手却被林葵双手抓住,放在颈窝处,紧紧攥住不放。 “我……我错了。” 她的脑袋埋进被子,声音低低的向熙和求饶。 熙和看着她好似鸵鸟一样,那把脑袋埋进土坑的样子很是好笑,不用看她此刻的面颊肯定已经通红,但却还是不放过她,慢条斯理地道:“错哪了?” “我……不该擅自替你做主答应……” “还有呢?” ——还有? 这下子把林葵给问懵了,埋在被子里的小脸露了出来,百思不得其解,她不就做错了这一件事吗?哪里还有? 熙和看着她疑惑的神情,无奈轻叹口气,这家伙还是不开窍呀。 不过刚才是她第一次主动,尽管是挑衅,但也算是迈出了一步,别一吓又退回了解放前。 “算了,放过你了。”熙和低头在林葵的后颈处轻轻留下一吻,便松开了她,躺在一侧。 林葵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发现他仰躺在床上,轻闭双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眼眶放松,一脸倦容。 熙和他这些天除了录音和广播之外,还要画图,不知熬了几个大夜,一定很累。而林葵这些天因为要充当导游,疏忽了他很多,这让林葵有些内疚心疼。 于是林葵迅速整理胸衣后,来到熙和的身边,盘坐在床上,手指覆在他的面门之上,轻抚按压,手法专业似是学过一般。 熙和没有任何惊讶,很自然的接受了她触摸,慢慢将整个身体放松,去享受按摩。 “阿葵,你知道吗?”不知按了多久,那平躺的男人突然开口,“我其实一早就知道那个护士是你。” 熙和的言语让林葵一怔,手上动作戛然而止。她从来不知道当初她那么努力,每天精心准备的伪装,原来早就被他识破。 “可是我,不敢认你……”熙和仍旧闭着双眼诉说,“我怕,我的不堪被你看见;我怕,你不过是一时兴起;我最怕,戳破了梦就会醒。” 林葵忽觉指尖一热,低头才发现那是熙和眼角溢出的泪。 熙和缓缓睁开眼望向林葵,他轻蹙的眉头,以及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都带着回忆的伤,他慢慢抬手伸向林葵面颊,轻轻的抚摸,喃喃道:“阿葵,我以后只讨好你好不好。” ——阿葵,我以后只讨好你好不好。 这句话,八年前林葵就听过了。 那时,林葵刚到梁家不过两个月,而熙和被接回家照顾也不过两周。 熙和回到家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从来不出他的屋门,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甚至整个二楼只要有脚步声他就会狂躁怒喊,摔瓶子砸门。 但尽管如此,林葵仍然坚持不懈地去挑战他的“底线”,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从只能坐在楼梯口,到能迈上二楼,从离门口十步远到三步远,等到林葵终于能背靠在屋门陪他坐上一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月。 一天,梁叔叔和周叔叔出差外地,需要隔天才能回来。走之前嘱咐林葵,曲医生已经被请来附近的酒店居住,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曲医生。 林葵点点头送他们出门,回去时突然抬头望向二楼熙和的屋子,发现窗打开了一半,有风吹着白色纱帘舞动。 没有多想,她便回去准备熙和的早餐,今天是一杯豆浆,半个煎饼果子和一碟圣女果,约莫着时间她端着餐盘上了二楼,轻轻放在门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向往常一样在门缝里塞进一张昨晚写的明信片。 那上面写着林葵想要对他说的话,大多是今天的日常趣事,所见所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尽管她写了半个月都没有收到过回复,但是林葵还是坚持写着。 下午,林葵在院中浇花,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却变得逐渐阴沉闷热。 “看来要下雨了。” 院中“无尽夏”娇嫩,林葵怕夏季雨点凶猛,于是将大的遮阳伞推来专门遮住,然后将院中晒的床单收回屋里。 晚上八点,几个闷雷之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由于家中只剩她和熙和,林葵将门窗都关紧之后,便回屋去了。她冲了个澡,换上宽大的白色睡裙,头发吹了个半干之后出了浴室。 人刚刚坐进被窝,窗外划破长空的闪电将夜晚照亮如白昼,随后响起一声巨雷,似夸父开天辟地的怒吼,让人惊惧。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从门外传来,林葵一怔。 “熙和!”那是熙和的声音。 她一跃而起,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奔向熙和的屋子,心脏砰砰直跳,她想起来周叔叔曾说,熙和被发现时,躺在学校的后操场,一身□□,满身污泥,惊雷巨响,大雨磅礴。 所以他的房间玻璃都是加厚的,但是今天,那窗……大开着。 林葵懊悔不已,恨不得扇自己巴掌,她在意院中绣球,在意床单,却唯独忘了他,那个最需要她关注的人。 飞速奔向熙和屋门,林葵重重拍门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熙和”和那拍的红肿麻木的手都没能让门打开,里面的人似乎没了动静,安静的让林葵害怕。 突然,她想起姜燕瑟临走之前给她的那把钥匙,之前她一直不敢用,但现在……这似乎是她的救命稻草,满面泪痕的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一楼找那钥匙。 终于在美式橱柜第二层,她找到了那一串钥匙,于是她赶赴熙和屋前,颤抖着将钥匙插进门锁之中。 林葵推门而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路灯作为补给光,让人勉强示物。 大风将那轻飘的窗帘吹得乱舞,雨从窗外进来,打湿了近窗的一片木地板。林葵急匆匆进来将窗关好,发现了躲在床侧紧紧环抱自己的梁熙和。 他浑身抖如筛糠,长长的刘海遮挡着他的眼眸,但是林葵还是能感受到他棕眸之中的涣散和惊惧。 林葵小心走近熙和,在他面前蹲下,想要安慰却又不敢轻易地触碰。毕竟这是林葵来到B市第一次摘下伪装的口罩,与熙和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 尽管林葵百般小心,但是她伸出的手还没有触到熙和,整个人就被熙和狠狠推倒在地。 林葵吃痛,轻呼一声,便听见熙和的怒吼:“你别碰我!”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在洛城时刻保持微笑和绅士风度的梁熙和,不再是受众人追捧灿如骄阳的梁熙和,不再是缠着林葵不放的粘人精梁熙和。 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葵,面容煞白冷冽像是一棵只剩干枝,即将枯萎的白桦,没有丝毫生气。他的眼神带着汹涌的戾气,仿佛地上的林葵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又或是深恶痛绝的敌人, 好像他从来没有对林葵说过: “阿葵,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真难…… 一丝、不挂 许久没有打扫,屋里地板上布满了灰尘,再加上雨水,地上便更脏了。 林葵撑地慢慢起身,白色的裙摆上有一片片的脏污,但她此刻也顾不上这些。刚刚熙和那一下确实挺重的,她走向熙和的步伐也变得蹒跚起来。 “你别过来!”梁熙和失控大喊,身子紧贴墙壁,“别靠近我!” 但是梁熙和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林葵仍在走近他,一步一步,步伐虽不稳但是很坚定。她目光直直望向熙和,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抬手要阻拦,便迅速抢先拉过他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像是一只树懒。 林葵能感觉到熙和身体明显一僵,似乎是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一时间熙和忘记了反抗,高举的手臂也忘记了放下。 五秒之后,林葵开始上下轻抚熙和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柔地安慰:“不怕,不怕,我来了,我陪着你呢。” 梁熙和僵硬的身体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好似变得柔软,又或许是长时间躲在屋里身体机能下降没了抵抗的力气,不再狂躁不安,失去戒备的他慢慢将下巴抵在林葵的发上,那发丝柔软而清凉,带着淡淡的栀子香,让人难免不陷进这温柔中去。 他半垂着眸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走去哪?”林葵一边回答他,一边继续轻抚着。 “我会伤害你的,就像刚刚那样一样。” “你不会的。” “我会!”梁熙和斩钉截铁地道,“这些天你不都看见了吗?我会发疯,发狂,砸东西……” “熙和,不要再用这些表演骗人了。”林葵有些无奈,但仍柔声说,“曲医生说过你是双相情感障碍二型,属于轻狂躁,不会伤害别人的,我也不会离开的。” 曲医生曾对林葵说过,熙和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病人。 “你为什么不离开?”熙和声音沙哑着问,“我都这么脏了。” “你哪里脏了,你不脏。” “你明知故问,你不都知道了吗?还要我亲口再说一遍吗?你可真残忍!” “那是脏吗?”林葵不在意他的指责,在他的怀里一字一句道,“熙和,那不是脏,那是伤。” 梁熙和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审视地看向林葵,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可以有人完全不在意他的过去。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在福利院度过的日子,那个时候他还被称作“莱昂”。 从记事起,熙和就已经习惯“扮作乖巧”,当他知道怎样做会赢得大人们偏爱时,他便越发病态的去严格要求自己。没有人知道他那如骄阳般灿烂的笑容,是他在黑夜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的结果;所有人都以为他总是身穿白衣是因为他最喜欢白色,但那只不过是他在扮演大人们喜欢的纯洁模样。 在其他小孩子玩耍时,莱昂会主动帮助修女们清扫收拾,他渐渐成了福利院中最懂礼貌,最受欢迎的小孩,提起玛利亚福利院,便会想到叫莱昂的小孩,他受到了众多的关注,其中也包括一个经常来福利院教小孩子画画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莱昂很喜欢上他的美术课,觉得这个总是身穿亚麻布料的长发男人在一堆白人之中显得很神秘和特殊。于是莱昂每次都会早早来到活动室,帮忙打好清洗颜料的水放到男人常坐的位置。 莱昂是一个唯一坚持陪他画墙绘的孩子,常常一坐就是一上午,看他将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小孩画满围绕在圣母玛利亚的身边。 他们两个之间交流不多,甚至在熙和被领养的那天,莱昂才知道这个长头发的亚洲男人的名字——梁骞铭。 然后很快他被带进了一个装修考究的别墅,那里开满了白色的蔷薇,像是从花里长出的房子一般,让莱昂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很喜欢这里,甚至憧憬着之后在院子里和梁骞铭画画的场景。 但是一进屋门,他便感受到了与屋外不同寻常的气氛,梁骞铭待在客厅,而他由家里的女佣带着上楼,他习惯性地带着微笑,却也只收到对方机械僵硬的指引,面容严肃的仿佛从出生都不曾笑过一样,这让他刚松懈下来的防御重新备上。 深蓝色的大门拉开,一个约莫六十岁的苍老男人坐在正对面的书桌后。 他的身后是一扇窗,光从外照射进来,处于背光的人并不能看清楚模样。莱昂小心挪动步伐走近,刚刚进入屋,门就被关上,他小小身体忍不住哆嗦一下,即便他再善于伪装,那时的他也不过六岁。 再出来的时候,他便被冠以“梁”姓,他的名字也不再是“莱昂”,而是“熙和”,那个男人也就是他的爷爷说,“希望你成为向太阳一般炙热,端正的人,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 爷爷口中的父亲是他的养父,梁骞铭。 ——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难道爷爷不喜欢他的养父? 之后,他虽然终于拥有了一个家,但是却并不像他在福利院所想像的那样,他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去讨好别人。 熙和很快明白这个家里,爷爷才是掌握主权的人,就连他的养父梁骞铭都没办法插手他的教育问题。他按照爷爷的要求去了一所精英中学,在那里他要学习的课程很多,但是他还是很努力的完成,并且拿到全A,在这里他也认识了姜燕瑟,这个与他有口头婚约的女孩。 梁家和姜家世交,在梁骞铭那一代没有完成的联姻便延续到了梁熙和与姜燕瑟这一代。从“莱昂”变成“梁熙和”这个名字开始,便注定两人之间的交往不可能是普通朋友。 也许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两个人真的会走到最后,但是那件事发生了,尽管姜燕瑟百般挽回,但两个人已然注定不可能了。 当时的梁熙和不知道,精英学校收的不止是精英,还有人渣。 梁骞铭和周楚寒的关系被人揭发,当做秘闻在梁熙和的学校大肆宣扬,这些始作俑者是谁,无人知晓。事情没有被及时制止,而是越来越发酵,传到后来便成了“同性恋遗传,梁熙和也是喜欢男人的Guy。” 在之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梁熙和浑身□□躺在操场的泥水之中,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便是姜燕瑟。 那些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们殴打并猥亵了他,之后还拍了很多照片散布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学校论坛很快沦陷,一时之间,全校最骄傲的存在沦落为任人践踏的地底泥。原来那些梁熙和精心呵护的友谊瞬间消散不见,好像一夜之间他又被打回原籍,回到了孤儿院,他的身边没有人敢出现。 所有人都嫌他脏,跟他处于同一个空间呼吸都不能忍受,于是联合请愿,要求学校开除他这个败坏校风的同性恋。 梁家没有提出上诉,而是默默将他转回国内学校,他就这样灰溜溜地从医院被送回了国。 他不明白做错事情的不是他,为什么他要受到惩罚? 他想去找一个人问问,脏的人真的是他吗?他想到了他名义上的未婚妻,那个和他同吃同住同学的女孩,但是直到他回国之前,他都没能再见到她。 再后来,他来到了洛城,遇见了现在正抱着他的林葵。 遇见林葵纯属巧合,但又好像是命中注定,她是第一个笃定地告诉梁熙和“那不是脏,那是伤”的人,所以此刻梁熙和好想不顾一切地去靠近眼前的温柔,就算是陷阱也想要奋不顾身的跳下去。 “阿葵,我以后只讨好你好不好?” 林葵望着昏暗之中熙和那双闪着泪光的双眸,满是疲惫与渴求,这让林葵怎么忍心拒绝,况且她也不准备拒绝。于是她点点头,道了一句“好”。 得到肯定回复的梁熙和如释重负,脑袋直直的靠在林葵的肩头,身子软软地倾倒在她的身上。林葵抱着他顺势在地上坐下,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直到黎明的光照进这屋子中。 清晨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林葵率先醒来,她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但是又怕吵醒那个倒在她颈窝处睡得香甜的人,只好作罢。她暗暗庆幸幸好有身后的床做支撑,不然她一定撑不了整晚。 林葵低头打量梁熙和,来到梁家这么久,头一次能正大光明的看他。 在洛城的时候,梁熙和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是通透不可触碰的人上人。现在林葵才知道,原来梁熙和那琥珀般的棕眸与白到发光的肌肤是源自哪儿;原来梁熙和如和煦般的笑容里为什么总藏着疏离;原来梁熙和所有的温柔不过是运用熟练的保护色。 真正的梁熙和是个被遗弃的孤儿“莱昂”,是努力成为天才的孩子,是满身污垢的被欺凌者。他一直努力成为普通人,有普通的家世,普通的父母,和普通的朋友,但这些却总在他以为得到的时候突然失去。这些年他可能成为了别人口中骄傲的存在,但是真正的自己却在慢慢消失,就算是他自己也无法阻止。 现在,他找不到自己了。 大概是阳光刺眼,又或是噩梦困扰,梁熙和沉睡时眉头微微皱起,显得很难过。于是林葵稍稍侧身,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发丝,眉毛,面颊,不多会那沉睡中的人便醒了。 梁熙和抬头与她平视,她的唇角带着笑意,眼神之中是散不去的宠溺。之前林葵从来不会这般主动,保持距离的恨不得不认识他,可是现在却变得这样柔情。 见梁熙和醒来,林葵也没有停止手上动作,一边抚摸一边缓缓开口:“我小时候养了一条小白狗,是我在路边捡的。刚见到它的时候,它瘦瘦小小,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泥水里滚过千百次一样,根本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还以为就是一条小黑狗,所以我给它取名叫小黑。” 林葵似乎想起之前的乌龙,笑了,“刚开始我并没有想养它,只不过将我手中的煎饼分给它吃,于是它便追着我不放,我停下故意凶它,想让它离开,可是它却没有被吓走,只是蹲坐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半垂着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时不时还哀嚎几句。” 梁熙和静静听她诉说,只觉她手指的力度和温度都让人很舒服和安心,梦中漆黑如黑洞般的压迫感和无助感得到了缓解。 “我想,它样子小小的,大概也吃不了多少粮食,大不了每次我吃饭的时候给它两三口便能养活了,于是我便把它带回了家。” “可谁知道,后来它越长越大,竟然长到了我大腿那般高。”林葵手指从他脑袋上离开,兴奋比划着大小。 梁熙和察觉覆在脑袋上重力消失,心中有些失落,于是不经意间拉过林葵在空中比划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问:“然后呢?” “唉,那已经处出感情了,还能扔了吗?两三口喂不饱它,就拉紧裤腰带多给它吃点呗。不然它又要叫的跟虐待它一样凄惨了。” 梁熙和唇角弯弯,“所以你现在长的这么矮,是因为饭全被狗吃了?” “我很矮吗?”林葵不服气地反驳,“明明是你太高了好吗。” 林葵一米六二,在女生之中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算矮,倒是梁熙和不过十七岁却一米八三的个子,而且还有要增长的趋势,真怀疑他是不是要长到两米才算罢休。 言语之间,林葵突然看见熙和唇角出现的那已经消失很久的弧度,不由得一怔,他……笑了。 他闭着眼,似乎很享受林葵的手指在他发间游走的感觉,很放松地去感受。 “你知道吗?”林葵开口,“你这样很像小黑。” 梁熙和睁眼,棕眸之中是疑惑,“你是在说我像狗?” “不不不。”林葵连忙解释,“小黑也很喜欢我摸它脑袋,每次都过来蹭我手让摸它的头。” 梁熙和也懒得去计较,又问道:“之前去你家,并没有看见你家有养狗呀,它去哪了?” 林葵停顿两秒,道:“两年前它去天堂了,它生了病不愿意死在家里,于是偷偷跑了出去,找到它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梁熙和闻言转过脑袋闭眼沉默,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他在意,确实……他很像它。 突然,梁熙和觉得自己身上重了许多,睁眼发现林葵脑袋贴在他的胸膛身上,怀抱着他,没有任何羞涩的心理负担,像是抱一个玩具熊一样自如。 “小黑去世之后,我很伤心,之后也遇见过流浪狗,但它们大多叼走食物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后来我也问过自己,如果再遇见一只小黑,我大概也没有勇气再养了吧。” 林葵紧了紧臂弯,继续道:“所以熙和,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些,我知道你很难受,我只希望你状态不好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好吗?” 梁熙和静静听着她说,没有再说一句,但是他慌张无措的手好像突然找到了方向,慢慢抱紧了林葵,紧的似乎要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那一刻,似朽木逢春,有某种暗涌的温热融化他体内冰冻已久的寒,从心底开始慢慢回温,顺着手臂向指尖游走,直到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 这怀里的人,抱过便再也不想撒手了。 回到过去 下午四点半,便利店里,林葵正和小芳在清点货单。 这时门口停下一辆黑色的单车,车上下来一身穿白色运动服的人,踩着一双黑色运动鞋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欢迎光临”四字从林葵口中脱口而出,视线聚集,她便呆住了。 是熙和。 他正像她走来,好像高中时候模样,记忆刚刚重叠,身旁小芳手肘轻轻触碰她笑道:“男朋友来了。” 林葵回过神来,没听清小芳说什么,只是微微含笑冲她点头后,走向熙和。 “熙和,你怎么来了?” 熙和却没有回应她,越过她走向正笑着吃瓜的小芳,将手中的购物袋递给她,温和地道:“这个送给你。” 小芳晕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白的耀眼的熙和,不敢相信地接过购物袋,“送给我?” 那购物袋里是彩色的马卡龙和奶茶,以及一只每个女生看到都会说一声“哇,好可爱”的玩偶。小芳喜笑颜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林葵,眼神似乎是在询问:“这……我能收吗?” 熙和盯着小芳微微一笑,手指着林葵,道:“贿赂送到,人我能提前带走吗?” 离下班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小芳又吃人手短,当然没有丝毫怨言,满脸笑容地推着两人出门,“没问题,快走快走,不到十二点别回家哦!” 就这样,林葵就被小芳几块马卡龙给卖了。 她无奈将身上围裙摘下塞进门缝中小芳的手里,然后转身便看见了那辆黑色的单车。 林葵呆住,那车跟十年前熙和在洛城骑的一样,连刮痕和掉漆的位置都一样。 “你……” “没错,就是之前的那辆。”似乎知道林葵在想什么,没等她问出来,熙和就回答道。 “上车。”熙和拉起林葵的手将她带到单车边。 林葵小心侧身坐下,熙和便突然发力,车子猛地向前驶去,像第一次林葵坐他的车一样,因为突然的惊吓而抱紧他的腰,车前的人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笑容和之前的一样,灿烂之中带着几分调皮,恍然之间让人有种错觉,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似乎分别的不是八年,而是八天,又或仅仅八小时而已。 熙和越骑越快,之后甚至不顾四周来来往往人群的注视轻呼起来,冷风吹抚脸颊,虽然是初冬,但是并不觉得冷,也许是因为那炙热的心在狂烈的跳动吧。 林葵坐在车后,笑容柔和的注视着熙和,这是重逢之后,第一次见他毫无保留地将开心写在脸上,行动上,声音上,这一刻她也被感染,一排洁白的牙齿外露,跟着他轻呼着。 这一路上他俩收获了很多行人“关爱”的眼神后,终于在一家咖啡书店停下。 林葵下车,眼神看向玻璃窗内,“书店?你要买书吗?” “不买,看书。” 然后她的手就被握紧了,人跟着熙和走进了书店。 在B市的那些日子里,熙和好转之后,她最常去的就是书店。那时候熙和很黏她,几乎形影不离,自然她去书店必定是两人一起。 而那时候林葵总是流连在儿童区域,看那些童话故事,梁熙和笑她幼稚,多大了还看这些,林葵却总笑笑不反驳,只道一句,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这些。 “这里。” 熙和熟练将她带进书店的一个区域里,林葵定睛一看,那一排是慢慢地童话故事书,《安徒生故事》、《格林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 ——原来,他一直记得。 林葵抽起《爱丽丝梦游仙境》翻看着,这是一本绘本,里面有着精美的插画。 她喜欢看这些,从小就喜欢,但是没什么机会。之后来到B市,她知道大城市什么都很丰富,于是在傍晚的时候在各个书店流连,寻找各种童话,不同版本的她都能重新再看一遍,于是熙和就在一旁陪着,一直到要上晚自习的时候,两人才骑车回学校。 “阿葵……”熙和细长的手指摸向自己的口袋在掏什么,轻轻唤她。 “嗯?”林葵抬头回应。 滴滴滴—— 林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静音。于是慌忙掏出手机,将声音关掉时,发现来电显示是吴川洋的助理小禾。 一般情况下小禾都不会找林葵的,除非是发生了重要的事。于是林葵眼神示意熙和,然后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接通电话。 熙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刚才闪烁着光亮的眸子变得晦暗,低头看着书架上那本被林葵抽出来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他攥紧口袋的手指还是松开,伸手拿过那本书走向了收银台。 当他拿着书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林葵刚刚挂断电话,她一筹莫展,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熙和,我现在必须去一趟春风路,小川那边出了点事。” 熙和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手中的书递给林葵,然后站在路边为她打车。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熙和,你先回去吧。” 此时熙和看向远处的目光收回,看向林葵,声音轻缓却难掩落寞:“今天原本是你我的约会。” 林葵一愣,他是什么意思?因为是约会,所以他不能离开,所以他要跟着去? 不一会,一辆出租车在两人身边停下,林葵没有再坚持,与熙和一起上了车,一同去了春风路。 路程不近,大概半个小时,但车里一左一右的两人却迟迟没有任何交流。如果不是一起上车,可能司机师傅都要误认为两人是完全不熟的拼车人吧。 熙和懒懒倚在后座,左手包裹着右手置于双腿之中,脑袋侧着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他不开心的样子真的很明显。他一直是这样,不论在其他人面前如何伪装,但是在林葵面前总是喜怒形于色。 林葵清楚他生气了,于是小心挪动身子靠近熙和,一次动作很小,大概挪动三次才来到他身边,然后伸出小手拉过他的大手握在手心。 林葵偷偷瞄了他两眼,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她脑袋慢慢靠在他的肩头,贴他更近,手握的更紧。这时,熙和才转过头,低眸看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身体开始变得柔软不再僵硬,自然的去回应林葵的身体。 出租车驶上高架桥,在弯曲的道路上两人相互依偎着,两具躯体并做一具,或向左或向右,黏的紧。 林葵她从来都不擅长解释,但陪伴这件事,从八年前就开始了。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录音棚。 吴川洋的助理小禾很早就站在外面焦急地来回踱步,见林葵两人下了车往阶梯上来,愁眉不展的面容瞬间舒展,兴奋地向他们招手。 “林葵姐,这里。” 林葵加紧步伐,然后三人一行走进电视台录播室。 路上,小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林葵一一道来。 原来,戚珍妮的公司见《声音恋人》节目并没有带给戚珍妮预想的热度,反而遭到原节目粉丝的恶评和抵制。于是他们便又要拉着吴川洋炒CP,这次节目就是一场鸿门宴,吴川洋来了节目一定会提及之前领奖台上的“英雄救美”,如果不去,节目已经预告过了,“大众恋人情侣CP做客影视天地”,只会让不明真相的观众觉得小川不敬业。但是现在火烧眉毛了,吴川洋却失踪了。 “我们已经得到消息,如果这期节目川哥不来,就会有通稿说川哥耍大牌罢录导致节目不能进行。”小禾凑在林葵耳边说道,“而且,戚珍妮那边还有川哥的把柄,这节目必须录。” “把柄?”林葵不解,问道,“之前的照片不是已经了了吗?” 吴川洋和林葵在便利店被拍到的照片以参加《声音恋人》和五十万现金作为筹码已经抵消,难道她还要再用一次吗? “不是便利店的照片……”小禾看了一眼跟在林葵身侧的熙和,将林葵拽到一旁窃窃私语。 熙和插兜站立,丝毫不关心两个女人口中讨论的那个男人,瘦削的面容无任何表情波动,他冷眼看着电视台来来往往的人。 在这忙碌的人之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大概一米七五,中等身材的男人,尽管他带着一顶棒球帽,但是熙和还是认出了,那是三年前曾找他录节目的崔导演。 三年前,熙和刚刚从市广播电视台出来,正在筹备和丁力一起的工作室。那时崔导演找到他,说要录制一档关于配音演员的综艺节目,希望熙和可以参加,但是录制期间由于赛制的原因三个月不可以参与其他节目的录制和直播。所有人都在劝说熙和参加,包括他的合伙人丁力,因为他们的工作室非常需要打开知名度。 “熙和?” 崔导演睁大了他的小眼睛,有些意外的与熙和打招呼,“你怎么在这?找人?” 熙和回以微笑,“来录节目。” 崔导演摆摆手,笑道:“别开玩笑了,当初我三顾茅庐,还不惜请你前领导去动员你都没能请到你呢!” “抱歉。”熙和低头浅笑。 崔导演见他不否认,笑容逐渐消失,“你真的来录节目呀?” 见熙和点头,他又急道:“那你当时为什么死活都不肯参加节目录制?我还以为你恐惧镜头,不喜欢出镜呢!” “我确实不喜欢出镜。”熙和回道,“但最重要的是,当时我还在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崔导演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些狐疑地道:“那……现在是找到了?” 熙和侧目,望向不远处站着打电话的林葵,落日的余晖将他修长的身影拉的更长。 “找到了。” 依赖 熙和站在后台,他身上还穿着刚刚那一身白色运动服,棕发被化妆师稍稍抓了两下,喷了一些定型便结束了所有造型。 倒也不是时间紧迫才这么仓促处理,而是熙和自己拒绝了妆发,以及服装造型。原本化妆师还挺生气,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个难缠的艺人,但当她见了熙和后,便也同意了他的要求。 毕竟熙和皮肤白皙,几乎没有瑕疵,不需要遮暇,五官又立体更是不需要修容,至于发型,趁这家伙看台本的时候随便抓两下便足够了。毕竟,长了这样一张脸无论什么妆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出现在台上就可以了。 演播厅里巧笑倩兮的戚珍妮正与主持人愉快地交谈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史,提到小时候家里父母管教严,晚上八点就得回家;提到因为喜欢做菜,所以会给上学时期的好朋友带便当吃;还提到上学时有男生写情书给她,但因为太害怕了所以连看都没看便撕掉了…… 熙和站在后台看着她,心中称赞:作为演员,戚珍妮是合格的。就是不知道如果他上台之后,戚珍妮还能这样镇定自若的表演下去吗? 想到这里,熙和唇角不觉勾起,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期待”。 “当梦想照进现实,从二次元走向三次元,声音带给万千听众感动,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男人,让我们欢迎《声音恋人系列》最受欢迎的男主角,配音演员——熙和!” 在主持人高亢的介绍和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中,熙和不急不缓地走进演播厅。 他明显看见戚珍妮惊诧的目光,但还是很快恢复了自然,面带笑容与场内的观众一起鼓掌欢迎。 按照流程,熙和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在主任人的cue下也介绍和宣传了节目,然后主持人便把话题重新引向戚珍妮。 “珍妮知道熙和今天要过来吗?” “我不太清楚诶。”戚珍妮看向熙和微笑。 “所以……你是以为吴川洋要来?所以才答应来录节目的吗?”主持人故意问道。 “没……没有。”戚珍妮解释道,“他跟我说过他有事,所以来不了了。” “哦~”主持人拉长音,意味深长地道,“原来你们私底下已经沟通过了呀。” 底下观众也跟着起哄,戚珍妮有些害羞,不由地捂嘴笑。 “珍妮上次从台上摔下来,脚还好吗?” 终于步入正题,戚珍妮稍稍抬脚,扭动两下,“我受伤不严重,就扭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她不主动提及吴川洋,但是关于吴川洋的话题却不绝于耳。主持人道:“对,我记得当时吴川洋接住了你,他受伤蛮严重的,还住院了。” “是呀,如果不是他,住院的应该就是我了。”戚珍妮点点头,眼睛瞬间红了,有些哽咽道,“我……真的很感谢他,能毫不犹豫地接住了我。” 明明当时摔倒的有三个人,却只字不提林葵。 熙和双手交叉置于腿上,面容淡然。他并不想参于进她们的话题,只希望这个访谈尽快结束。如果不是林葵,他估计连半分钟都待不下去。 但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越不想做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熙和,你当时看到新闻的时候,是不是也吃了一惊?”主持人试图引导熙和。 在主持人的提问下,熙和抬起失神良久的眼眸,缓缓道:“对,还挺吃惊的。” “是吗?” “我当时离现场不远。”熙和道。 “哦?”主持人来了兴趣,“那你应该也很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吧。” “对。”熙和点点头,“我亲眼看着吴川洋被人架着离开了现场,伤的很严重。” 一旁面容严肃的戚珍妮将一头大波浪卷摆置一侧,想要隐藏住眼底的雀跃,她没想到梁熙和居然这么上道,似乎计划就要成功。 “我没想到盛典这么大的活动,在明知下雨的情况下,不安排工作人员进行积雨清扫,不安排工作人员进行适当搀扶,造成公共场合安全隐患。”熙和正色道,“当事故发生的时候,不仅没有配备医护人员前去照料,还让大批记者摄影围观拍摄,对伤者造成二次伤害……。” “额……”一旁的主持人逐渐意识到谈话风向的不对劲,开口想要打断,但是却没有来得及。 “最重要的是,居然没有一家媒体对主办方这样不专业的行为进行质疑报道,这是让我最惊讶的事。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如果只展示给观众想看到的,而不是观众该看到的,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熙和语气渐重,曾身为专业电台主播的他对语言节奏的把握运用的炉火纯青,让在场的观众,甚至是台上的主持人都被震慑,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现场一片寂静。 而熙和却没有让场子冷下来,他自然地接过了主持人的工作,把握现场节奏,顺势而为,成为掌控者。 他看向戚珍妮,面上笑容温柔但不温暖,琥珀般的棕瞳清冷之中带着几分威慑力,“你觉得呢?珍妮小姐。” 戚珍妮表情尴尬,她想以微笑来回答他尖锐的提问,但很明显这远远不够,熙和已经将摔倒事件从大众茶余饭后的娱乐事件,拔高到了公共场合安全隐患的社会事件,而作为公众人物的戚珍妮必须正面回答熙和的问题。 “对,我很赞同熙和说的。”她不太情愿地点点头,磕磕绊绊地回应,“媒体们确实应该把关注点更多的投放在……公共安全隐患,对,安全隐患上来。” 主持人见戚珍妮有些语无伦次,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主场,于是连忙进行圆场,“川洋救珍妮,这样见义勇为的行为是好事情,是值得我们大家关注的正能量的事情,但就像熙和刚才说的,公共场合安全隐患这样容易被我们忽视的大问题,也是需要我们媒体朋友们多多报道的,进行正面的引导的。” 主持人说这些上价值的言语间节奏减缓,甚至有些慌神,普通观众可能不能分辨,但是作为在电视台待过的熙和来讲,他知道,主持人右耳所佩戴的耳返之中一定有所指示。 果不其然,主持人在说完圆场的话之后没有再开展新的话题,面带笑容地说出结束语: “好,今天的节目到这里就进入尾声了,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声音恋人,多多关注珍妮和熙和接下来的作品,祝大家生活愉快,天天开心!” 节目录制比平时结束的快,工作人员喜忧参半,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的节目是专门为戚珍妮安排的,原本的意图就是在推一把“英雄救美”的热度,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实时弹幕被吴川洋家的粉丝屠的惨不然睹。 原本就很不满意戚珍妮捆绑炒作的吴川洋粉丝,一直苦于找不到好的理由去压制水军刷出的热搜话题。现在好了,熙和的一番话,让她们抓住了道德的制高点,可以更好的进行控评了,挽救被戚珍妮拉低的路人缘。 什么“拒绝过度娱乐化,一起关注公共场合安全隐患问题”,“搜鱼娱乐出来道歉,别装死”,“不磕CP不如一起关注社会问题”等等。 站在台下,一直用手机看直播弹幕的小禾高兴坏了。 她原本以为今天她“必死无疑”,就算看在林葵姐的面子熙和老师代替吴川洋上了直播节目也免不了老板的一顿骂,肯定会大发雷霆,“艺人都会看丢,要你有什么用!” 但是现在看来,她要把在手机上打的辞职信删一删了,不仅工作保住了,之后戚珍妮公司大概也不敢再大肆营销“英雄救美”的事了。 “熙和老师,累不累呀。”熙和刚刚下场,小禾立马跑过去递水,言语殷勤,“您表现的真是太棒了,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渡过这个难关了,看台上戚珍妮吃瘪的样子,真是太解恨了……” 熙和四处打量,发现只有小禾一人,他打断小禾的喋喋不休:“阿葵呢?” “哦,林葵姐去找小川哥了,她好像知道川哥躲在哪儿了。”小禾说着说着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了,“林葵姐真是我的救星,这五年来要是没有林葵姐,我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与小禾单独相处的十分钟左右,熙和不仅发现原来她是个语速异于常人的话唠,还知道很多他从来不知道的事,那些关于林葵和吴川洋的事。 原来在他们俩相识的五年之中,有两年林葵都是吴川洋的助理,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原来吴川洋脾气非常不好,心情不好时甚至连老板都会骂两句,但对于林葵从来没说过重话;原来林葵曾将自己的存款毫不犹豫全部借给吴川洋度过难过,而吴川洋也曾经因为林葵放弃过一个A级影视项目…… 原来,五年之中,吴川洋与林葵经历的并不比他与林葵之间的少,原来吴川洋与林葵之间比他想的有更深的牵绊。 熙和拒绝了小禾送他回工作室的提议,一个人在电视台旁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黑咖啡。 修长的手捏着小巧精致的银白色的勺在深棕的咖啡里晃动,均匀地,优雅地,似乎并不着急入口,他只呆呆地盯着那小小的漩涡看,那几乎是黑色的液体中心,那微微凹陷的中心,看久了好像黑洞一般,会把人吸进去。 突地,熙和感觉眼前有白影闪现。 他抬头,发现那人正是刚刚和他同台的戚珍妮。她一身白色法式裙,带着一个超大的黑色墨镜,将她的脸遮了一大半,只剩鲜红的唇裸露在外,格外分明。 “路过看见你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戚珍妮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熙和点点头,手中摇晃的勺并没有停止,平静地道:“现在打过了,可以走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难不成要喜欢你?” 熙和的眼眸之中没有丝毫情绪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戚珍妮,看的她冷嗖嗖的。但幸好她带着墨镜,对方并不能看到她的慌。 “算了,我也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戚珍妮身子稍稍凑前,但仍旧笔直骄傲的立着,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林葵跟了吴川洋五年吗?” 见对方无动于衷,只是低头摆弄面前咖啡,戚珍妮又继续道:“你知道林葵做吴川洋助理的那两年里,她一直与吴川洋生活在一起,吃住同行,形影不离……” 她故意停顿,看熙和反应。 熙和终于将勺从咖啡杯里拿出,白色的托盘上留下小片棕黄的咖啡印记,像是白色宣纸上的不小心甩下的墨点,看着很碍眼。 “你来这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熙和道。 似乎因为待久了,戚珍妮放松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伸手将耳边掉下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露出一串流苏造型的银色耳饰,缓缓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而已。” “阿葵她,人确实很好。对我好,对你好,对吴川洋也很好。”戚珍妮嗓音好似那老式播音机里传来一般,幽幽地,带着次拉地颗粒感,“在她身边的人,她总能照顾的很好。” “她很善良,有超越常人的共情能力,所以即便早就知道我真实的家世也不戳穿,替我隐瞒,把我当最好的朋友看待。她知恩图报,就算知道你的过去也不介意,只身一人去北京照顾你。她遇见吴川洋的时候,是吴川洋最困难的时候,不知是怜悯还是同情,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好无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互相陪伴了五年……” ——不知是怜悯还是同情,不知是怜悯…… 戚珍妮通过墨镜看向梁熙和,咖啡馆暖黄的灯光下,他白皙的面容人却冷若冰霜,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筋衬得他愈发不可亲近。 “依赖阿葵的人有很多,我曾经也是这样,现在……” “你也是吧,梁熙和。” 可惜没如果 林葵找到了吴川洋,在一家灯光昏暗的酒吧里。 舞池中央立着一个圆形的舞台,舞台上有一钢管舞男舞者妆容浓艳,随着悠扬的音乐,卖力的展示着结实而优美的身躯,或旋转,或挂立,或悬空,妖娆非常。 林葵太过平常的装扮在这里到显得怪异了起来,她接受着有意无意地注视穿过一群摇晃着身躯的男人,一眼看见了正坐在吧台边的吴川洋。他佝偻着背趴在透明的台面上,将一杯酒一口气灌进嘴里,像是生命末端的人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喝下救命的药一样,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濒临尽头的生命。 酒吧,这个作为公众人物本不应该这样光明正大出现的场合,吴川洋却出现在了这里。从他的装扮大概可以知道原因。 他身穿一身紧身的黑色连体衣,裤口边宽大盛开着,像一名跳拉丁的舞者。他梳了个大背头,发胶固定着,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仍然可以看出那明晃晃的发丝纹理,一缕一缕地,只有几根孤独地左右摇摆在额前。他似乎想要将身子做正些,于是胳膊肘抵在台面上用力支撑身子,却几次没有立起,只剩脖子费力的抻着,像极了一只负重的蜗牛。 吴川洋抬起面容时,林葵才看到他面上夸张的妆容。 金色的亮片眼影布满他的眼中,眼尾处晕染绿色的眼影,乍一看全是绿色,但光稍稍扫过仔细看过去却是蓝色的偏光,像极了一只讨厌的绿苍蝇。平日里的剑眉被遮暇掩盖住了,只留下两片如唐代女子流行的蛾翅眉,染成了浅黄金色。桑椹般黑红的唇角洇出些透明闪烁的液体,是他刚刚急匆匆灌下的酒。 任谁看都不会将这样的吴川洋,与银屏上的吴川洋联系在一起,就算是林葵,也不会。但是,这不是她初次见他这样装扮,在四年前她就见过他这样。 那时吴川洋跟她认识不过两个月。 那时候他几乎每天下午就泡在她工作的便利店里,但是两人又不常交流,连互相的姓名都不知晓。每次吴川洋都是要她做一碗面给他,然后吃完就点一杯奶茶坐在那发呆。 吴川洋高频率的出现让便利店的老板误会,害的林葵不得不真诚地解释自己真的没有公费谈恋爱,还认真地调监控给老板看。老板虽然奇怪为什么会有一个奇怪的人来店里做奇怪的事,但是人家毕竟是客人,虽然消费少,但是也消费了总不能赶人家走吧,于是也默许了吴川洋的存在。 但是突然有一天,吴川洋连续一周都没出现了。 一直在下午出现在店里的人不出现了,连店长都觉得奇怪,忍不住向林葵打听,但是林葵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晚上十一点半,因为暴雨客少,店长允许林葵提前关门。 今天干了一场大活,卸货理货都是她一个人。她拉卷帘门的手抖个不停,必须要紧牙关才能拉动。她好不容易拉到一半时,肩头突然被一手掌抓住,吓得林葵大叫一声,跳到一旁躲在一旁紧贴门。 那浑身被水湿透的男人因为林葵的突然闪躲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溅起的水泼了林葵一脚。 他仰面躺在地上呼哧着粗气,口中呻吟,站不起身来。惊吓过度地林葵没有去扶他,只是小心凑近两步,探头观察那人面容。 瓢泼大雨下,男人脸上似油彩涂抹的面容化成了黑水顺着流淌下来,只残存了一些不影响辨别面容的颜色。这时林葵才发现那狼狈的躺在雨里的人正是之前便利店的常客——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混沌的嗓音似乎在说着什么,林葵低下身子去听,便隐约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给我……做一碗面。” 林葵觉得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他持续怪异的举动让林葵不想理会,更不敢理会,于是她打算不理他将门关好直接离开。可她拉卷门的手还是停住了,她顿了顿走进了便利店,拿了一块面包扫码之后出来。只见她将包中的伞撑开蹲下放在地上,伞正好遮挡住男人的面庞,然后将面包放在他的肚子上。 “雨太大了,清醒了就撑着伞回家吧。”林葵只留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地上如烂泥般的男人。 因为她将伞留下了,所以她不得不淋雨去地铁站,她紧紧的环抱着被雨砸的瑟瑟发抖的身体。如果不是梅雨季这边仓库积水,她便是要再这里凑合一晚上了。 不过十步路,林葵浑身上下便湿透了,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张开模糊的眼睛,过了这个拐弯处,便是地铁口了。她想着回到家赶紧冲个热水澡,握在床上喝口热汤,吃块自己做的酸奶蛋糕,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事呀! 雨夜,天是雾蒙蒙的黑,路灯在雨雾之中变得涣散了起来,比平时都要大一圈。林葵走到拐角处,望着那狭窄的街道,虽然一眼望去没有人,但还是让人有些慎。 林葵又想到家里的酸奶蛋糕,吞了口口水,满怀着“望梅止渴”的心态,鼓励着自己冒雨前行。 她刚迈进那街道,迎面走来了一个打着伞的男人,她脚步顿了顿,还是继续前行。或许是雨太冷,风太大,林葵环抱自己的手又紧了紧。两人愈来愈近,林葵可以看见那男人的黑蓝色裤腿上都是泥点子,露在外面的手臂粗壮黝黑,像是干重活的人。 臂膀快要交接时,林葵对上了那人的视线,那人似乎笑了笑,林葵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没时间判断那笑容包含着什么,她只是加紧了步伐,心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你好,你知道博友路怎么走吗?” 那约莫四十的男人突然开口问路,一口南方口音,林葵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住。这条路林葵从来没听过,又或者是林葵没能听懂他说的准确名称,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于是林葵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本地人,不太清楚怎么走,不如你向其他人打听一下。” 心脏还未平复,她勉强微笑着说完之后,便准备离开。 可那人却突然上前一步靠近林葵,吓得林葵踉跄一下,只见那人咕咕哝哝地又开口,大概是说,“太晚了找不到人,可以带他过去吗”之类的话。 林葵连忙摆手拒绝,面上笑容僵硬,“不不,我真不知道再哪?不如您用手机地图导航一下吧。” 那男人似乎也听不懂林葵的普通话一样,对她的解决方法置若罔闻,仍旧缠着她,林葵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林葵向后一步,他就向前一步。无法交流的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这个下着瓢泼大雨的雨夜。 林葵心里又急又怕,于是干脆撒腿就跑,可那拦在前面的男人似乎看准了她要跑,于是提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放开我。”林葵急怒之中带着怯,有几分乞求的意味。 面对这样的雨夜,身量差异悬殊的对手,她怎么能够全身而退呢?她心中十分后悔没有在储藏室将就一晚,可是林葵深知世界上没有如果。 因为……如果有如果,她不会在开学考试的时候去捡那只滚落在门口的2B铅笔;如果有如果,她不会选择穿过学校胡同去张姨家拿葱;如果有如果,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替人付掉没付的账。 如果没有遇见梁熙和,她就不会有那么多念念不忘;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羁绊,她就不会背井离乡;如果没有离开洛城,她又会活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有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雨下得更凶,手臂上被抓的生疼,林葵不知道淌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惊吓之后泪腺自然地迸发。她很累了,她想要回洛城了,她想见爸爸还有妈妈了…… 啪—— 禁锢林葵的手被突然打掉,她得救了! 林葵勉强抬眼顺着那黑色袖子的往上看去,那歪歪斜斜的人正是刚刚躺在便利店外撒泼的人。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但却还是努力的挺着身子,踉跄着步子操着和同样的南方口音吼道:“前面直走左转,快滚呐!” 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被眼前这个打扮怪异的醉汉呵斥,也没有恼怒,只是看了醉汉一眼,还道了声“谢”悻悻离开。 林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手中却又多了一把伞。她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她刚刚为他撑过的伞。 “你……” 男人打了个嗝,“我……我来还伞。” 他脏兮兮的脸上还是没能掩盖住他精致的五官,直扫进眼尾的深而宽的眼皮微微下垂,带着微微上扬的笑意,他僵直的后退两步,朝她摆手告别,“走了。” 林葵觉得她不应该喊住他,这个行为怪异的陌生人,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开口了:“喂!” 男人立直停在原处,笑:“干嘛?” 林葵不喜欢他的笑容,总觉得带着得逞的意味,于是她不再看他,撑起伞向来的路走去,“去吃面呐,干嘛。” 林葵仍然清晰的记得男人当时欢快地从她的身后蹦跳到身前,带着醉意在大雨中摇晃的身姿,那样不顾一切的样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他冲林葵喊。 林葵湿漉漉地发沾在脸颊,她轻轻摇晃脑袋。 “那我告诉你啊!你要听好了……”他大展臂膀,仰天大喊,“我叫吴-川-洋!海纳百川的川,浩瀚海洋的洋!” “你记住了吗?” 林葵点点头。 “你们记住了吗?”他突然开始疯狂起来,走向车道,大喊着。 林葵连忙跑过去将他拽回来,但刚刚拽回来就又出了去,这样反复地,失智般的冲向川流的车道。 “你们记得了吗?我叫吴川洋!海纳百川的川,浩瀚海洋的洋……” 他一边又一遍的重复,林葵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拽回来。林葵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疯狂的人,尽管他喝醉了,但是他又好像没有喝醉一般,口齿清晰的向路上的行人、车辆介绍自己。 那样意气风发,拼尽全力的模样,是他植入林葵心中的第一个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可此刻,在这昏暗的酒吧之中。 吴川洋身着与那次相似的装扮,化着与那次相似的妆容,却没有了那撕心裂肺模样。他没了生气,像一摊烂泥一样的躺在吧台上灌着酒。 终于,吴川洋注意到了身边多出的人,他懒懒地抬眼看着林葵,嘴角带着不屑的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有梁熙和就够了吗,还在乎我做什么?” 林葵没有说话,只是把他即将灌进口中的威士忌抢走。 “别管我!”他话已经说的含糊不清,动作都不利落,想要从林葵手中将酒杯再次夺回来,可是抢几次都没能抢走。 他们不和谐的举动抢夺了观众对舞台中间舞姿妖娆的钢管舞者的关注,纷纷向他们瞩目。为了消除这样局促的局面,林葵只好将酒杯还给吴川洋,这下他才闭了嘴。 “吴川洋!” 林葵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没有丝毫的顾及。 吴川洋吞咽的喉结停顿,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神迷蒙地看了看林葵,又稍稍看了看周围。 “海纳百川的‘川’,浩瀚海洋的‘洋’……”林葵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认识的吴川洋是不用看眼色光明磊落的介绍自己的吴川洋,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弃的吴川洋!” 吴川洋垂下眸子,只能看到他眼窝沦陷的黑色,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光明磊落?”他嗤笑一声,哑着嗓子说,“我现在没资格了。” 怪天气 林葵回到二十二层时,已经凌晨三点多。 她手指轻轻握住大门的门把手,门便“吱”地一声开了。指纹是一次回家熙和拉着她的手录的,录的时候,熙和没有说什么只是很自然的拽过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很快便录好了。 屋里只剩下一排昏黄的地灯还亮着,灯光打在工业风的墙壁上有一种阴森的感觉,好像真处于某个烂尾的大楼里一样。林葵借着那微弱的光小心换了鞋子,她早早给熙和发了消息说会迟点回家,让他早些休息不用等她。 林葵怕动静太大,甚至将拖鞋拿在手里,只穿着一双袜子踩在冰凉的深灰哑光的大理石上,蹑手蹑脚地向走过长廊向客厅走去。 “回来了?” 熙和的声音突然从漆黑的客厅里传来,吓了林葵一哆嗦,手中的拖鞋掉落在地上,响声划破寂静的夜。 “嗯……回来了。”林葵一边回答,一边探目向客厅沙发,发现熙和安静的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双手交叉拢起置于张开的双腿之间,正侧目看向自己。 熙和见林葵手指伸向自己的右耳,似乎是在拢发,又或是在拨弄耳朵,之后手紧紧攥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是他没有去追问什么,他从回到家便静坐在这儿,大概也过了五个小时了,他也累了。于是熙和起身,没有再与林葵交谈,自顾自地朝卧室走去,掀起薄被躺了进去。 林葵稍稍舒了口气,只当他是因为自己太晚回家有些生气,心里打算今天太晚了,明天做他最喜欢的甜品讨好他,好好哄哄。这样想着,林葵便走向浴室简单洗漱一下便也回了卧室休息。 次日,或许是因为昨天和助理小禾“搬运”吴川洋回家累着了,林葵少见的起晚了,她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熙和的踪影。 林葵揉着乱蓬蓬的短发,塔拉着拖鞋出了卧室,一眼便看见坐在厨房中岛前的熙和。他面前放着一白色瓷盘,里面乘着一片考得酥脆的面包,抹上了两道绿莹莹的牛油果酱,三块撒着胡椒的煎三文鱼,和一些半切的圣女果。 见林葵过来,熙和放下饮下一半的牛奶,转身从身后保温台上端下一盘一模一样的白色瓷盘推到林葵跟前。 “我简单做了一些西餐,不知道你吃的惯吗?” 林葵木木地看着熙和,她记得他曾说过他讨厌厨房的油烟,也没有做饭的天赋,所以他从来不进厨房。之后两人住在一起时,也都是林葵下厨,熙和偶尔会帮厨,也从没下厨过,那时的他会洗着盘子对她笑道:“阿葵,做饭好难呀,以后你做饭我洗碗吧。” 林葵收回目光,接过他递过来的刀叉,看着熙和端正切盘的姿势,转念又想,八年了从不下厨的熙和学会做饭也不是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 于是她低眸拿过那抹着牛油果的面包,啃了一口细细嚼了又嚼,牛油果可能不太新鲜,她只觉得口中涩涩的。 白色瓷盘的纹路清清楚楚地倒影在黑色光滑的中岛台上,除了瓷盘,熙和白的反光的面容也清晰可见,没有什么表情,却隐隐透着冷。 早餐结束,从二十三层到二十二层。 今天是声音恋人的录音,剧本林葵在前一天已经修改完毕,只是丁力说有些地方需要再调整一下,于是林葵专门调整了便利店的工作时间,来到工作室等丁力来。 她坐在接客处大大的原木桌前,修改平板上其他即将发出去的剧本,她这些年除了替一些文学杂志或者网站写文章小说之外,也尝试着向一些影视公司投递一些剧本,可是大多都被打回来了,只有一个小本子被采用拍成了一则广告,每次林葵看视频时总要十分留意,每一条广告都不放过,生怕错过那条广告,但很可惜她至今都没看到那则广告。 “阿葵姐。” 正在专注于修改剧本的林葵被一声呼唤打断思路,她回头,发现是柏符。他正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带着憨厚地笑容看向林葵。 林葵微笑道:“怎么了?” “这是熙和大大点的咖啡。”说着他将手中捧着的咖啡举起,满脸期待地看着林葵。 林葵呆愣着,“所以……呢?”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给熙和大大呀。”柏符将咖啡放在林葵面前的桌上,双手食指对着碰来碰去。 林葵看着他一米八五壮硕的身姿很不想配的动作,忍俊不禁,“好,放这儿吧。” “谢谢阿葵姐。”见林葵答应了,柏符欢天喜地的蹦跳着离开了。 林葵摸着温热的咖啡纸杯,思索片刻后,起身往录音室走去。她敲敲禁闭的门,然后扭动门把手推开门,笑容满面地对冲正在听录音的熙和晃了晃手中咖啡杯,道:“熙和,歇会儿,喝杯咖啡。” 熙和听见声响,将耳机拨下,褪到脖颈处,侧头看了看门口来人,道:“柏符呢?” 得到没有预料到的反应,让林葵有些不知所措,“他……他去上厕所了,所以我……送进来。” “放桌上吧。”熙和说完又重新带上耳机。 林葵木然地站在门口,熙和很柔和的说出的话,但是不知怎地林葵只觉得冰凉凉地。一定是录音室冷气开的太大了,她抬头习惯性地去寻找空调,却发现没有开。 原来现在已经步入十一月,不是盛夏了。 林葵缓缓走近熙和,将咖啡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人又开口了,仍旧温柔和缓地,“以后录音的时候,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进来了。” 林葵僵直在原地,好久,她才轻轻道:“好的,我知道了。” 恰好此时,柏符和银染进来录音,两人和林葵亲切地打完招呼之后,嬉笑着走进了录音棚,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开始凝重的气氛。 “二三四稿,重录。” “啊?”柏符和银染刚刚将耳机佩戴好,便闻此噩耗,心中悲戚,但是有口难言,只能说一句“好”。一共就四稿,已经录了一天了,现在又重录三稿,那岂不是昨天全白做了。 “还有柏符……”熙和骨节分明的手指调整着音频键,轻描淡写地道:“咖啡如果送不进来,就不要买了。” 熙和明明声音中没有明显严厉责备,但柏符还是不自觉噤声,待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他悄咪咪地看向门口林葵,发现她转动门把的手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出去了。 录音还在准备中,柏符摘下耳机偷偷对银染抱怨,“为什么你之前每次用这招都管用,我怎么就不管用了。” 银染耸耸肩,道:“人品不行,运气不好,碰上小情侣吵架了呗。” “那你怎么从不踩雷呢?”柏符摸着自己染成黄色好似一颗猕猴桃的寸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 “东施效颦,自取其辱。”说着银染伸手敲了一下柏符脑袋,“别想了,你这本脑子是想不明白的,这是一种天赋。” 从录音室出来,林葵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胸口有一种闷闷地透不过气的感觉。她将会面大厅的窗户撑开,站在窗口感受微风,秋天的风,凉凉地拂过面颊,“呼~”林葵轻舒口气,好像好受一些了,但过了几秒,那感觉又从心底涌动上来了,涩涩地,热热地。 过了一会丁力还没有来,林葵却接到了小刘的电话,她说吴川洋一直不接电话,敲家里的门也不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葵挂了电话,将修订的文稿发了电子文件给丁力,又发微信给他另约了时间,然后便下了二十二层。 出租车上,林葵回忆和熙和重逢的这三个月,很短,也很长。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事,熙和的事,又或者不是他们两人的事,这些事情交错出现,没有空隙,仿佛是安排好的一样,就像西游记里唐僧取经一样,必须经历正好的九九八十一难才可以取到真经。 在她没有出现在熙和面前之前,她曾经想过会出现很多困难,但是当这些困难真正出现时,她竟然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她只想着去接受,然后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就好了,每当这个时候这些困难好像就不能称之为“困难”了。 但现在……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比任何时候都感觉到不安,比刚刚出现在熙和面前时还要紧张,她说不出来缘由,但是直觉告诉她,身体的生理反应告诉她,这次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林葵决定今晚要坐一桌好菜和熙和好好谈谈,更加真诚地,开诚布公地谈谈。 她思考着,出租车已经在某小区门口停下。那是一所门卫严谨的小区,不能接受租客,不是业主一般不能进去,所以有一些艺人都在这里购置房屋。 林葵走近一单元楼,电梯只有房卡才能按动,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银色的小卡片,将十五层按键暗亮。 很快,林葵到了目的地,一层两户,她打开了右边的屋门。虽然已经是半上午,但是屋中还是漆黑一片。林葵走进去,将窗帘拉开,瞬间光亮充满了整个房间。这才能看清楚房间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几乎纯白的屋,纯白的墙,纯白的沙发,纯白的窗帘,稍稍泛着黄的木地板,角落里放着一盆半米高的绿色仙人掌,那是屋里唯一有生气的物品。整个屋里空荡荡的,客厅没有电视机,厨房没有灶台,浴室没有浴盆,像一个临时住所,虽然吴川洋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艺人这一职业,原本就四处漂泊,待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林葵直奔顶头的屋子,转动着黑色的把手,推门而入。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她直接向窗帘走去,伸手拉开。声响并没有吵醒床上的人,而光亮做到了。 吴川洋还没睁眼,却已经感受到了刺眼的光亮,他皱眉伸手拉过卷在身上的纯白薄被,将脑袋深深埋进去,手臂圈住薄被,结实的手臂线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明显。 林葵从哑光纯白的衣柜里随便拿出一套灰蓝色牛仔套装扔到床上,道:“起床了,都几点了。” 可吴川洋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林葵见状,只得走近床边,拽着他身上的纯白薄被,“快起来呀!” 林葵用力扯着,但是薄被却纹丝不动,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去接一盆冷水时,却突然感觉手腕处受力,随后她整个人就被拽进了薄被里。突然的反转并没有令林葵惊讶,她躺在床上无奈的看着吴川洋,“玩够了吗?可以起床了把。” 吴川洋眨巴着大眼盯着身下的人,有些挫败地道:“你怎么都没有反应呢?” “难道你有反应吗?”林葵无语,“好了,快起来吧,小禾都要急哭了。” 林葵原本想拍拍吴川洋的臂膀,但是双手却突然被他控制住推到头上,然后便看见他的面庞越靠越近,在他高挺的鼻梁触碰到林葵面颊时,林葵侧头躲开。 吴川洋叹了口气,“阿葵,我还是不行呀。” “什么不行?” “下面那根。”吴川洋将中指伸到林葵面前,“还是不行” 林葵狠狠推开他,拾起枕头打道:“你是不是欠打呀!居然拿我做实验。” 太委屈 将吴川洋交给小禾的时候,林葵也将吴川洋家的房卡交给了她。 毕竟,林葵现在已经不是吴川洋的助理了,不太适合拿着他的房卡。回想之前做吴川洋助理的初衷,是林葵实在看不下去了,吴川洋这个人实在是太好骗了,被人骗钱还骗感情,还不长记性,于是在林葵出马帮他谈了一次合同之后,吴川洋便开始频繁的求助林葵,到后来干脆成了他的助理,直到吴川洋签约了新公司之后才停止。 林葵大包小包拎着菜回家的时候,发现熙和已经将晚饭做好了。 准备要做的东西没有了施展的机会了,于是她将东西一一在冰箱里放好,想着今天做不了明天做也是一样的。 林葵拉开椅子坐下,手臂轻轻放在深褐色石头桌面上,冰凉凉地,让人打了个寒颤。她的面前放着一盘意大利面,一些煸西兰花,笋片,和胡萝卜做点缀,熙和也是如此,不一样的是,熙和右手边是一杯红酒,而林葵右手边是一碗浓郁的南瓜汤。 ——原来,熙和他喜欢的是西餐吗? 林葵抬眸看向熙和,只见他抿了一口红酒,淡淡道:“吴川洋的事处理完了?” “对,你怎么……知道?”他这一问,林葵才想起来白天走得匆忙,忘记告诉熙和一声她的去向。 “习惯了。”熙和叉子卷着意大利面,“他每次有事你都第一时间过去,不是吗?” 林葵手中的汤匙停止舀动汤羹,望着熙和半垂的棕眸,思索:他今天一天是在别扭这个吗? “熙和,你今天很不对劲。”林葵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是因为小川吗?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他声音冷冷地打断,“说吴川洋只是你的朋友,你看不得你朋友难受,所以必须去帮助他。” “算了。”林葵还没来得及回答,熙和又道:“出租屋的东西我明天去帮你搬过来。” 这突然的话题转换,让林葵摸不着头脑,但看他好似不再执着那个问题,于是道:“不用特地麻烦了,那边的东西不重要。” “不重要?”熙和冷笑一声,将多半杯的红酒一饮而尽,看着林葵的双眸逐渐猩红,“是不重要,还是不想?林葵,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谁可怜就跟谁在一起?” 熙和低声的怒吼让林葵慌了,她没有想到熙和竟然如此想,于是着急想要解释,甚至将汤匙打翻,汤羹撒在衣服上也顾不得,“不是这样的,我就只跟你在一起了。” 不知是因为一天的委屈,还是太过着急,林葵声音哽咽,喉头酸酸地。这个时候,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只是笨笨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我就只跟你在一起了。”好像多强调一遍,对方就能多信她几分。 熙和干脆直接对着酒瓶饮下一口,似乎在隐忍着,牙关紧咬道:“那为什么不把你租的房子退掉?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帮你搬东西过来?为什么……到现在你带过来的衣服还放在行李箱里?” “我……” “你那晚躺在我怀里说你失眠想去看医生,就是借口骗我让我去看医生,你是不是准备好了,等我病好了你就要再次抛下我?” “我确实想你去看医生,因为你需要看医生,但是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有点失眠……”林葵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似有犹豫。 “我差点忘了,你最擅长撒谎。八年前把我骗进机场,转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熙和苦笑,似乎回想到之前,“林葵,你可真心狠,明知道我在找你,你却偷偷调查我的主治医生,八年都不肯来见我一面。” 林葵一愣,她没有想到熙和都知道了。 曲医生是吴川洋带她去看失眠的时候无意间碰见的,她一直挂念他的病情,自然忍不住问了熙和的情况,从而知道了熙和并没有按时接受治疗,一直都是想到就来,想不到就不来的状态。 但她从来没有,也没有本事偷偷调查他。 “林葵,我好想回到十年前,如果回到十年前我绝不会让你走进那个石头房子。” 林葵猛然抬头,撞上了他那双幽深的琥珀色眸子,那其中是散不去的忧伤,刺痛着林葵的心脏,收缩间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是后悔遇见我了吗? 林葵突然起身,手忙脚乱地将自己面前还未动的意大利面端起,“今天我们都累了,以后再说吧。” 说着她便准备离开,但手腕却被熙和握住,力道不大,却让林葵无法忽视。熙和注视着她,示意她坐下。林葵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咬着下唇坐下了。 熙和挑起几根意大利面卷了卷送到林葵面前,柔声道:“尝尝,我做的意大利面你还一口没尝。” 林葵眼圈早已红了,雾气萦绕的杏眼都不敢随便眨,怕一动那泪就落下。她看了看送到嘴边的面,又看了看温柔笑着的熙和,终是张开了口,慢慢地将面全部吃进嘴中,面很软但是她还是嚼的很费力,吞咽时也不能顺利,喉咙似乎有异物阻挡着,十分难受。 “好吃吗?” 耳蜗中虫鸣阵阵,林葵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在你离开的那些年里学会的。”熙和自己也吃了一口,“没想到吧,从不下厨的人也会自己动手做饭,所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你说呢?” 林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唇。 “阿葵,我们都已经长大了。”熙和继续道,“没有谁必须为谁的人生负责,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好好工作,好好吃饭,好好看医生。” 林葵望着熙和一张一合的唇瓣,紧攥的手心已经全湿。 “所以,你可以不必待在我的身边。” “阿葵,我们分手吧。” 读完最后一个字,林葵不知为什么,有如释重负地感觉,轻飘飘地,脚好像探不到地。 从2009到2019,十年中差了八年,没有破镜重圆,结局仍是分手。 头已经很晕了,但林葵还是当晚就打包了行李,离开了二十三层。离开时,熙和没有挽留,林葵也没有告别。最后一班公交没能赶得上,林葵拉着箱子下了地铁站,在自动售卖机里刷了一块面包,走进了还不算拥挤的地铁里。 车窗外,闪烁不歇的广告,各式各样的,但相同的是里面的人都笑得很开心,标准的露八颗牙的微笑。林葵在一空位坐下,啃着面包,心想:还好衣服就放在行李箱里,不需要收拾那么久;还好屋子还没有退,不然现在她就是无家可归了;还好现在出来了,不然被甩还泪流满面一定很狼狈。 地铁里大家都低头看着手机,忙碌地用绿色软件聊工作,聊生活,聊感情,没有人注意流眼泪的林葵。她很庆幸身处与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给了她肆无忌惮流泪的空间。面包就着眼泪下肚,咸咸的,她抹了一把眼泪,又想:自己当初不告而别,现在被甩,也算是扯平了。 然后她继续啃着硌牙的面包,越嚼越累,不觉心中来气,骂道:那意大利面一点也不好吃,比不上我的豆浆油条,连这硬邦邦的面包都比不上!梁熙和这个大笨蛋!饭都不会做,还要赶人走!想着想着她的眼泪便又流了下来。 之后,林葵就这样反复地在“算了”,“算个屁”之间来回跳跃,直到到站为止。林葵拖着行李箱和昏昏沉沉的身子回到了家,一进门箱子一扔倒头就躺进沙发上,闭着眼捞过一抱枕抱着泪流干了,便睡了。 哭,是一件极费体力的一件事。 林葵睁眼的时候,居然已经快中午。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最迟也不会超过九点。她费力的睁着肿成核桃的眼睛,查看着昨天没顾得上回复的信息。 第一条,小禾的。 【林葵姐,小川哥把你给我的房卡给撅折了,怎么办呀,今天不把小川哥带去公司,老板会杀了我的![流泪][流泪][流泪]】 第二条,小川的。 【阿葵,你怎么随便就把我房卡给别人了,人家生气了[小拳拳锤你胸口]】 第三条,小芳的。 【阿葵,昨天怎么没来换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店里有我不用担心,办完事回我电话一下哦。】 看到这里,林葵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刚才瞬间回复了清醒,想起来自己昨天是晚班,但因为昨天的事让她忘了个一干二净。于是连忙给小芳回了一个电话,满怀歉意地解释了一下,然后匆忙洗漱,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奔便利店去了。 马不停蹄地赶到便利店,小芳看着她那双红肿的双眼,也没问什么,只是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会受不少委屈,这个不行,换下一个也是常有的事,不要太放在心上。” 林葵知道小芳是在宽慰她,微笑道:“我知道了,小芳,你别担心我。快回家休息吧。” 换上工作服,步入正轨之后,林葵得空给小禾发了消息,确认她还在吴川洋家门口后,安抚她不要着急,五分钟后门一定会打开。 然后她便打电话给吴川洋,通了之后第二声便接通了。 “喂,阿葵。”手机里传来吴川洋慵懒的声音,看样子是刚醒没多久。 “小川,我要回老家了。” “哦……嗯?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回洛城了。”林葵耐心又说了一次。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信?”吴川洋嗤笑一声,“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除非梁熙和跟你一块回去。”说完,他又慌忙确认了一次,“他,他不会也跟你一起回吧。” “他不回。”林葵平静地道,“我们分手了。” “哦,我就知道……”吴川洋反射弧超长,“什么!你们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谁先提的分手呀?不会是那玩意先提的吧。不……不,先让我捋捋,你在哪?我去找你。”吴川洋的声音变得急促而紧张起来,似乎是一边穿衣服一边通话。 滴—— 对面房门打开的声音传到林葵的耳朵里,同时传来的还有小禾惊喜的声音: “小川哥,你真的开门了!” “你怎么还在门口呢!烦不烦呀你,起开点儿。” 两人争吵的声音忽远忽近,为了避免战火升级,林葵开口道:“小川,小川。你听我说,我已经定了两点的火车票。” “你说什么呢你!等着,我马上去找你。” “小川,你知道我的。”林葵尽量提高嗓音盖住吴川洋愤怒的声音,“我说到做到。” “阿葵,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吴川洋有些相信了,声音变得弱了下来,似恳求地道。 “我不走也行。”林葵开始套路道,“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说,别说一个了,十个我都答应你,一百个一千个都行,只要你别走。” 林葵唇角勾起,“不需要那么多,就一个,别在无理取闹了,配合公司把工作做好。” “好好好,不就是让我回公司吗?真是服了你们了,搞这么大阵仗。笑什么笑,还有你……”吴川洋的怒火迁怒到小禾,“别装无辜,别以为我不知道,又是你在通风报信!” 后悔 040后悔 从二十二层到二十三层,丁力用了二十分钟。 从林葵发信息告诉他不能常来工作室开始,丁力便发觉林葵与熙和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出于理智,一向惜命的他不敢随意八卦自己的“房东”加“债主”,于是拖到了现在。今天是熙和没来工作室的第五天,丁力想熙和这家伙估计连门都不曾出过吧。 磨磨蹭蹭地,丁力终于还是到了二十二层。他犹豫着按下门铃,响了三声,还是没开,他发挥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继续按着,辛好在他准备开口喊的时候门打开了。 突然地,门后的人像是被击倒一样,重重地倒向了丁力的怀里,差点把丁力给撞倒。 “我靠。”丁力吃力地捞起熙和软绵绵的身子,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之上,“你这……还不如银染那娃呢!不能喝酒就喝奶,作贱自己干什么!” 熙和笑得苦涩,“是呀,喝多少也没人看得见,没人心疼,没人在乎。” 这话一出,丁力就什么也明白了,敢情两人是闹分手了。于是他一边架着熙和往屋里走,一边试探道:“这次,还是她提的分手?” “我提的……是我。” “为什么?”丁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八年了,你好不容易找到她,为什么要分手?” 熙和没有回答,一把推开丁力,自顾自向着厨房中岛台走去。深灰的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一只剩少半瓶的红酒,没有优雅的高脚杯,只有一孤零零的瓶子放在那。熙和一把捞过酒瓶就往嘴里倒,丁力见状连忙去阻止他,但却还是没来得及,剩下那可怜的少半红酒一部分进了熙和嘴里,一部分洒在了熙和丹宁衬衫上,留下了不规则的深紫印记。 “你疯了?”丁力震惊地大喊,认识熙和这么多年,一向认为他是一个温和淡漠,对所有事都没有明显情绪变化的人。像这样极少喜悦,极少生气,极少失控的人,竟然会拿着红酒对瓶吹?这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啊。 熙和扬起头笑得像个小孩儿,伸手拍拍丁力满是胡渣的面颊,有些大舌头地道:“别,别害怕,没疯,你哥哥我没疯!”随后,他枕着胳膊瘫倒在中岛台上傻傻地笑着。 丁力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看他,目光顺着他直挺的手臂望向他握在手心的黑色物件,约两寸长的长方形物体,看着像个MP3? “这是什么?”丁力想慢慢地去开导他,不想直接生硬地去了解他人的感情,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 熙和稍稍抬头,顺着丁力手指的方向,发现他询问的是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时,瞬间有些紧张地攥紧手心,孩子气地嘟囔道:“这是我的,不能给你,不能……” 丁力哭笑不得,但是又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只得顺着他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好好,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不抢你的。” 熙和这才缓缓撑开手掌,将手中物展露在空气中,确实是一个老式的MP3。他小心地凑近,细细端详,仿佛手中的不是一个MP3,而是一件传世珍宝一样。 “其实……这也不是我的。”熙和机械呆滞地开口,像是给丁力解释,但却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心看,“这个原本可以是她的,可是我送了两次都没送出去。” “八年前一次,七天前一次。” 他食指按下开关键,然后将音量慢慢调大,渐渐地一个好听的男声传入这空旷的房间里: “阿葵,祝你圣诞快乐,元旦快乐,端午安康,生日快乐,所有节日都快乐。我不知道应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才好,但你之前说过,我的声音有助于入睡,既然你那么需要,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地送你——我的声音。这样,在没有我陪你的日子里,你也能安然入睡。” “阿葵,祝你一生好梦。从前有一个满是荆棘的城堡……” 男孩的声音如春雨洗过的太阳,不是滚烫的灼热,而是微微的暖,那种包裹着全身的温暖感觉,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 熙和犹记得录制这音频的时候,他声音轻微抖动的紧张感;犹记得搜集这童话故事时,满头大汗地骑车逛遍了整个B市的书店;犹记得他得知林葵离开的消息之后连夜赶回家,映入眼帘的是林葵空荡荡的卧室。 那个卧室收拾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丝林葵存在的痕迹。梁熙和寻遍了梁家每一处地方,包括花园,都没有找到林葵,仿佛林葵从不曾来过梁家,若不是他在抽屉里发现这个MP3,梁熙和都要怀疑林葵是不是都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这个MP3还像他离开时一样,不曾有人碰过,林葵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梁熙和问了家里的阿姨,问了梁骞铭,也问了周楚寒,问了所有能问的人,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就是,“林葵回洛城了。” 林葵回洛城了,没有告诉他,却告诉了所有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回洛城了。这样亲密相处了一年,到处成了连告别都吝啬言语的陌生人了? 梁熙和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梁家,甩开所有拦住他的人,一言不发地,没有灵魂的往前走着。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终点在何处,就这样如行尸走肉般的前行,好像这样一直走着,一直走着就能回到洛城,就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他还记得他站在梁骞铭面前说他不想出国。梁骞铭问他:“你真的要放弃?那可是拥有最好建筑专业的学校呀!”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之前,“小时候我每天都盼望妈妈带我去游乐园,但家里很穷,没有多余的钱供我娱乐。终于有一天,妈妈同意带我去游乐园了,我很开心,特别开心。可是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妈妈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一直吵着去游乐园,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如果那天我选择待在家里,是不是现在我就还会有妈妈;如果游乐园和妈妈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我选妈妈。” 来到福利院之前的事,梁熙和之前从来没有提过,现在提起,让梁骞铭沉默良久,之后道:“熙和,这不是你的错……” “现在……”梁熙和打断梁骞铭的安慰,“这样的事情再次摆在我的面前,我当然不能犯之前犯过的错误了!” “这不一样!阿葵她很大程度上不会离开。” “不,任何失去她的可能性我都要杜绝,因为我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最终梁骞铭同意了,梁熙和兴奋地和林葵诉说,两人一起开心的傻笑。可是后来爷爷来了,告诉他如果要和林葵在一起,就必须出国去念建筑系,因为他们是建筑世家,因为他是梁家的孩子。 没有人能对抗他的爷爷,包括他的养父梁骞铭,更别提那时只有十八岁的梁熙和了。于是为了相守,他选择了暂别。但是令梁熙和没想到的是,林葵直接选择了不告而别。 他以为是爷爷强迫的,但是所有人都告诉他,林葵那天面带笑容,与其他人一一告别。 争执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清晰无比。昏黄的二十三层里,两个男人,一立一倒。 熙和苦笑着看着对面的丁力,道:“我当时说‘绝对不可能’的时候无比的坚定,现在想来真是傻,我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却还是猜不透对方的想法,我以为她和我的想法一致,可最终也仅仅是我以为而已。” 丁力摩挲着空酒瓶瓶身,心中泛起酸涩的涟漪,替他面前的男人酸涩,问:“她当时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原因吗?”熙和歪着脑袋思索,“具体不清楚,可后来,我在她的账户上查到了一笔钱,五十万,我爷爷给的。” “因为钱她抛下了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找她这么多年?你不恨她?” “恨,怎么不恨!”熙和棕眸覆上戾气,但也只是一霎,“我原以为我是恨她的,可是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比起恨我更害怕她……再次消失。所以才会没有意识到的,卑微的去挽留,去讨好。” 丁力叹气,“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提分手?” “丁力你知道吗?”熙和费力地支起脑袋,哽咽道,“我费尽心机的靠近她,可她却从没想过和我一辈子,所以……” “所以你想在她抛弃你之前,先抛弃她?” “对呀,你说的对呀!我就是这么想的!”熙和认同地道,“可……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我后悔了丁力,你知道吗?我好难受……好难受……” 熙和开始不断重复,身子左右摇晃,似乎要倾倒之时,丁力箭步向前抱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丁力一边哄他一边拖着他往床的方向走。 酒劲上来,胃里翻江倒海,熙和看着就要呕吐。 “喂喂喂,别对着我,对……对那边,”丁力恳求地尽量将脑袋扯远,“大哥,拜托,千万别……” 呕—— “TM的!”丁力凄惨地嚎了一嗓子,“你丫到底醉没醉,吐的怪准的,哪儿都不吐就冲老子这三千块的联名衫上吐啊!” 好不容易将熙和哄睡,丁力□□着高大雄壮的上身,趴在地上像漫画里的女仆一般,捏着鼻子收拾熙和吐在地上的呕吐物。终于收拾完毕之后,他光着膀子疲惫地“大”字瘫倒在沙发上,划拉着手机时,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春酱,银染,还有柏符纷纷发来慰问的消息,试探他是否还“存活”完整,要不要他们上来替他收尸。丁力发了一个强壮的美女图,告诉他们“老子依然鼎立”。 退出群聊(4)后,丁力翻到了林葵发来的信息。一共两条,全部都是关于剧本调整的工作消息,没有一条是关心刚刚毁掉他三千块T恤的那男的好不好的。 不由地,丁力怒火蹭蹭地升起,打字的动作都凶狠了起来: 【不OK,重写。】 【好的。】 丁力看见这条秒回的不温不火地消息,更是生气,于是又打字: 【希望林葵小姐对工作可以保持热情和初心,不要像对人一样冷漠。】 这条消息发送之后,过了两分钟,才收到回复: 【好的,丁力先生。】 丁力看到这不痛不痒地回复后气的差点跳脚咆哮,但又考虑到怕吵熙和,只能小声嘟囔道:“叫我丁力先生,是在反讽我吗?”可之后无论丁力怎样“鸡蛋里挑骨头”,林葵的回复总是平静而得体,让丁力深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寡淡无趣,于是有气撒不出去的他只好仰天倚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终于,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地坐起,找到丁力工作室群聊(6),在里面发了一条消息: 【庆祝声音恋人收听破亿,于后天早上在轰趴馆玩乐两天一夜哦!!】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 【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不准请假!!!不参加的奶音伺候——】 发完之后,丁力满心欢喜地关了手机去洗自己的价值三千块的T恤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忙碌…… 体面 狭小的出租屋里,林葵身着驼色棉布睡衣盘坐乳白色短毛地毯上,她手里端着手机,蹙眉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有些奇怪。 【希望林葵小姐对工作可以保持热情和初心,不要像对人一样冷漠。】 早在丁力回复她信息的时候,林葵就已经察觉其语气不善,但是现在这条有些阴阳怪气的信息似乎让她明白了为什么丁力会莫名其妙地火气那么大。但毕竟丁力还是她的甲方,她只好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搪塞过去。 可直到看到群聊里丁力说要聚餐的消息时,她平静地心房还是不由得加快了跳动。林葵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和熙和分手不过五天,这聚餐看样子熙和会去,可两人都去的话,场面肯定避免不了尴尬。 【非常抱歉,我后天便利店……】 林葵还未将托辞打完,手机便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不许请假!!!不参加的奶-音-伺候——】 看见这条消息,林葵连忙将未发送的消息全部删除,换成了两个字“收到”发送到了群聊里。毕竟上次丁力当着众人的面对熙和用奶音撒娇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她每每想起都一身鸡皮疙瘩,这种生理反应是她不能忍受的。 还有……她确实有些好奇熙和最近过得怎么样?她,有些想他了。 “林葵,不就是分个手嘛,不要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林葵来到卫生间,将牙刷塞进口中,一边刷牙一边嘟囔道,“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样子!” 后天很快到了,轰趴如约而至。 通知虽说是两天一夜,但考虑到各自工作的原因,下午五点才开始集合。 林葵没有去丁力工作室集合,而是直接过去了轰趴馆。 轰趴馆地处郊外,是一栋专门用来营业的别墅。林葵刚到时,面对这别墅有些惊讶,因为无论从别墅外观还是院里的绿植布局都似曾相识,好像她在B市曾经住过一年的梁家别墅。 她站在铁门外,踌躇不前,好似双腿被灌了铅一样,重的抬不起来,迈不过去那不过十厘米高的门槛。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怕这过于相似的环境会勾起她的回忆,那些曾经如梦似幻般的欢笑与苦累。这八年里,她时长梦见那一年的生活,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是她想要回去却回不去的。 “林葵。” 林葵的肩头被轻拍一下,她回头望去,发现是春酱。她手提着一个黑色蕾丝包包,一身黑色洛丽塔服饰,连带着也将她平时粉色的镜框换下,挺翘的鼻梁上挂了一幅黑色掺金丝的镜框。她似乎在扮演某种角色,像是一个高傲的大小姐一样端着手看向自己,眼神迷离,唇角平整没有起伏地道:“怎么不进去?” 林葵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过了一会才微笑道:“刚来,准备进去的时候,你来了。” “哦。”春酱冷淡地回道。之后她也不再多问什么,越过林葵先进了铁门。 春酱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她一向是个二次元迷,cos角色时非常入戏,每天都会让他们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人设,但是她本人又是非常热情的,见了林葵大多是友好而亲昵的,今天这样的状态,让林葵有些懵。 林葵见春酱进去,又稍稍往院中望了望,下了决心迈了进去。 院中撑着两把咖色的遮阳伞,伞下是三张拼接在一起的白色桌子,上面撑着一块细长的碎花桌巾,桌上摆放了一些果盘和饮品。旁边不远处摆置着烧烤架和一些食材,羊肉串、牛肉粒、五花肉、鸡腿鸡翅、韭菜、香菜、生菜、金针菇、茄子、大蒜以及各类丸子等。 春酱选择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林葵却没有选择临近她的位置,而是选择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边边位置坐下。或许是春酱今天的装扮太过黑暗,气场太过强大,又或许是林葵故意想要安静地、不起眼地吃完这顿饭便告别,所以她今天并没有准备洗漱的东西。 陆陆续续地,大家都过来了。先是银染和柏符嬉笑打闹着进来,与林葵亲切的打了声招呼后,又看见一身黑衣的春酱,两人瞬间缄默噤声,一同走向与林葵相反的另一边坐下。这下子只剩两个位置,一个是林葵与春酱中间相隔的位置,另一个则是银染与春酱相隔的位置。 银染和柏符两个娃感受到场面的严肃和尴尬,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来庆祝的,气氛为什么这么凝重,但又奈何辈分小年纪轻,不敢擅自活跃气氛,苦了这两个喜爱热闹的年轻人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人未到声先到,丁力雄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只见他带着笑独身前来,手臂下还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活脱脱一个事业有为的企业家,根本不像是一个配音演员。 “哟,丁企业家怎么一个人来了?”春酱率先开口吐槽,画着黑色眼线的眼睛更显得细长魅惑,往他身后望了望,“熙和呢?不是说你坐他的车一起来吗?” 春酱这熟悉的犀利言语一出,场面瞬间和缓了不少,银染也活跃了起来,笑道:“是呀,熙和大大呢?就差他一个人了。” 丁力几步走向桌前,拿起一杯橙汁“咚咚”灌下,道:“熙和他去停车了,一会到。” “你怎么看着不像坐车过来的,像是跑来的?”春酱瞥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丁力抢白道。 “比跑来的还累呢,你不知道我们工作室今天来了一个大单,若不是我口若悬河,三寸不烂之舌都快磨没了,不然拿不下来!” 银染嘻嘻笑道:“原来是挣大钱了,我说咱们怎么舍得来这么好的地方庆祝。” “什么呀。”春酱白了一眼,“这别墅是熙和家的,再者丁大老板就算是挣了一个亿也不会这么大方的。” 丁力讪笑,“笑话,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 林葵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栋房子会和梁家在B市的房子那么像,原来是“师出同门”。她正发呆之时,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熙和身着一件杏色灯绒芯夹克,直筒西装裤衬的他原本就修长的腿更加笔直,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连平时走在时尚前段的银染都忍不住跟身边的柏符偷偷惊叹,“熙和大大平时不怎么打扮的时候,也就一般帅哥程度,今天感觉好耀眼哦。”柏符也暗自点头,认同地道:“是呀,是呀。” 林葵望向熙和的眼神随着他走近而收敛,低头思量:还好,他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这时只见熙和踩着一双鞋底走白线的黑色马丁靴径直走向林葵,银染突然恍然大悟,掩嘴惊呼“怪不得今天熙和大大打扮的超乎平常的帅呢!原来是吵架之后的欲擒故纵呀。”当然,后半句他还是没有胆量大声说出来,只是与柏符窃窃私语。 银染和柏符的起哄让林葵有些不自在,但现在不是公布分手的好时机,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熙和向她走来,毕竟现在唯一剩下的位置就只是她身边的位置了。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选择临近春酱的位置,但是又想就算自己选择了,结果应该也不会有所不同,大家还是会把她身边的位置空出来吧。 见人数已齐,丁力作为攒局者,首当其冲的做起了主持人的指责。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麦克风,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激情澎湃地道: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是为了庆祝声音恋人——《三次元男友》的播放量破五千万!大家鼓掌。” 银染柏符机械式捧场呐喊,林葵看着他们如此热情兴奋于是也含蓄地配合。 “感谢大家如雷般轰动的掌声,虽然,关于我们的评价好坏参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成功的尝试,让我们成功的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也有了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机会。” “别卖官司了,到底接什么工作了,快点告诉大家!”春酱催促道。众人也很关心。 “好好好。这也是我们今天迟到了一丢丢的原因,终于!我们工作室在我丁力的带领下……”丁力话锋一转,笑得谄媚,“当然也少不了各位大大废寝忘食的工作哈,在我们共同努力下,我们接下了一部国产顶级的电影动漫配音!” 柏符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真的吗?现在这样的配音要不是那些已经很有名的配音场独揽,要不就是请顶级流量明星做主角,怎么会轮到我们……这小透明。”他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大家不用怀疑真实性,你们老板我已经签了合同。”说着丁力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红色印章,还能有假不成。” 春酱一直环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伸手将丁力甩在桌上的合同翻开,从上往下仔细而迅速地阅读,确确实实是一部优质的电影动漫,所有主角人物也确确实实都是丁力工作室的人声音出演。 “怎么样?没疑问了把。”丁力得瑟地道。 银染和柏符齐刷刷看向春酱,林葵也投来了好奇的眼神,目光所及处,少不了瞟向身旁最近处的熙和。熙和他安静寡言的坐在那,手指扣着一杯冒着气泡的可乐,不过一周不见,他似乎又清瘦了一些。 “似乎哪里都说的通……”春酱上下浏览那合同,边思考边说道,“但又哪里都说不通。这么好的本子,怎么会轮到我们。” “哎呀,你们真的好烦呀。”见大家还是一脸狐疑,丁力忍不住奶音撒娇攻击,“人家都已经把合同摆到你们面前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呢!嘤嘤嘤。” “是不是要人家小拳拳锤你胸口……”丁力娇羞地奔向春酱,瞅了一眼,又转头奔向银染柏符,“是不是要人家小拳拳锤你胸口才相信人家呀。” “好好好,信你了,信你了。”春酱嫌恶地合住合同,霸气地开了一罐凉茶降火。 于是丁力停止了动作,满心欢喜地将合同怀抱在胸口,屁颠屁颠地装在了公文包中。一旁因为害怕而蜷缩在一起的银染柏符见得救了,纷纷向春酱投来感激的神情。而林葵走神的思绪被这突发的状况给打断,面对这虽然见识过但仍旧震惊的场面,一时哽住,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烧烤吧!一会边吃边玩!提前预告哦,今天的游戏可是经典又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哦!” 丁力眯起眼睛,手指暗戳戳地挨个指了指在场的每一个人,作“猛虎扑食”状,“‘嗷’——谁都别想跑!” 真心话大冒险 晚上七点,夜幕降临,星星零散的一个个蹦了出来,装点着夜空。 院中的六人,分成了三波。春酱与丁力事业组,正在为工作室下一个项目讨论的不可开交,俨然忘记今天聚餐的目的;林葵与熙和前任组,充分发挥了他们作为刚刚分手一周的尴尬气氛,各自喝着各自手边的饮料,不知道熙和怎么想的,反正林葵已经喝饮料已经喝饱了;而银染与柏符作为年纪最小的老幺组,两人一起在烧烤架前卖力烧烤,但是也是因为年纪小,一看就没什么下厨的经验,因为那个是“糖”,哪个是“盐”差点打架,林葵看在眼里,于是正巧有了逃离尴尬气氛的理由,也是真怕他们拿调料砸对方脑袋,连忙起身去烧烤摊帮忙。 银染和柏符见林葵来了,嘴上说着“怎么好意思让姐姐熏油烟呢”,手上倒是麻利地将调料放下,让开主厨的位置,开始给林葵打下手。 林葵虽然吃烧烤很少,做烧烤更少,但是厨艺这件事是想通的,烧烤对于她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所以她一出马,不到半个小时桌上的菜便摆满了。 “哇,感谢阿葵姐姐,不然光凭我们俩今天怕是吃不上这顿烧烤了。”银染深有自知之明的拍马屁道。 林葵微笑接受,温和地道:“大家开动吧。” 许是刚才喝饮料喝饱了,林葵只从临近自己的盘子中拿出一串鱼豆腐,然后吃了好久。她低头慢慢嚼着,安静地听着他人热闹的交谈,她总是这样的,一遇到热闹就变得沉默,一遇到沉默她又变得热闹。 鱼豆腐不是她经手的,所以有些咸了,于是她稍稍停下,拿起手边桃汁喝了两口。桃汁刚刚放下,继续埋头时,却发觉眼前晃过来一串生菜和金针菇,稳稳地放在了她的盘中。林葵抬头,那手是熙和的,只见他自然地放下之后又拿出一串蘑菇自顾自吃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林葵恍惚,一时不明白他的举动,一时又有些怪自己小心眼,或许他见她面前菜品寥寥无几所以才拿来而已,只是处于礼貌的绅士行为而已,没有指向性。 林葵刚想坦然接受,便听见对面银染柏符发出了“磕到了”的笑声,“不要再虐我们单身狗了,伤不起呀,真的伤不起。” 林葵有些不好意思,将刚刚夹起的生菜悄悄放下。 “好了,既然大家已经吃了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开始我们刺激的游戏环节吧。”丁力站起来cue流程道,“来,我们把中间的菜稍微撤一撤,留开位置让我们放瓶子。” ——原来是转瓶子呀。 林葵暗自松了口气,一般来说,转瓶子都是首尾抽中的人接受惩罚,而她和熙和临近,不可能抽中的。 但很快林葵就懵了,原来正在她庆幸时,大家都位置被重新洗牌,春酱和银染的插入,使得林葵与熙和坐在了对立面,大家很快坐成了一圈。 第一轮,由主持人丁力抽。 林葵心里祈祷,安慰自己没事反正还有三分之二的几率抽不到,她紧张地盯着绿色的啤酒瓶飞快的旋转,旋成一个圈,然后成风扇状,然后静止,最后是竟然是丁力自己。 春酱气的吐血,“你怎么自己转都能转到自己呀!” 丁力看着坐在对面春酱委委屈屈地扣手指,道:“我哪知道呀,这是概率问题,怨不得我呀。” 柏符在一旁乐呵呵地吃瓜,“那么两位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当然是大冒险呀!”春酱站起来,没等丁力说话就率先从大冒险的桶签中抽出一根,看了一眼之后,一甩向丁力招手,“来吧,跳华尔兹绕场一周。” “噢噢……嘿嘿。”柏符兴奋地拍手。银染个鬼灵精,连忙掏出手机搜索,“这个时候怎么能没有音乐呢,我来给大家放个音乐助兴呢!” 春酱一身黑色系洛丽塔服饰跳华尔兹还是像样子的,但是奈何丁力一身商务感十足的POLO衫,两人搭在一起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春酱满不在乎,也不扭捏,挺胸昂首将手轻轻放在丁力手上,心无杂念,一心只想完成任务,于是原本该男生作为主导的变成了春酱作为主导,带领丁力绕着院子随着悠扬的音乐一起翩翩起舞。 而显然没有跳过舞的丁力此时显得无比滑稽和扭捏,不知所措的任由春酱摆弄,但还是时不时被春酱斥责其踩脚,丁力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于是就更加滑稽和扭捏。 这诡异的舞步,加上一丝不苟的春酱和处处受牵制的丁力一起,开心了剩下的四个人,柏符银染笑得肆无忌惮,林葵掩嘴偷笑,熙和淡淡看着,似乎没笑,但细看笑意渐浓,这大概是他这一周最开心的时刻了。 五分钟后,随着华尔兹舞曲结束,惩罚也结束。春酱怀着复仇者的心态重回餐桌,不怀好意地扫视桌上没有受到惩罚的其余四人,警告道:“你们四个,都给我小心了。” 第二轮,由上一轮的受罚者春酱转瓶。 大家屏气凝神,好似这绿色的啤酒瓶是命运齿轮一般,紧张兮兮地紧盯着。这一局比上一局比上一局漫长,大家盯瓶的眼睛即将花了的时候才停止。 众望所归,酒瓶指向的收尾正是这餐桌上唯一的真情侣,林葵与熙和。 除了当事人,大家都暗自庆贺,春酱更是悠闲自得的将双臂撑在椅背上,慢悠悠地道:“你俩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林葵看了看熙和,发现他好像并不想发表意见,于是擅自做主道:“大冒险吧。” “呵,居然不是真心话,没意思。”春酱一边嘟囔,一边重新打乱竹签,伸向林葵与熙和中间,“那,你俩谁选。” 林葵又看了看梁熙和,仍就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无奈只得自己动手。心中祈祷就算是让我这五音不全的人连唱十首都好,千万别是什么……她有些不敢看手中结果,但还是怀着侥幸心理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定住,想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春酱见状,一把拿过她手中的签,读道:“想着对对方说过的谎话,面对面一拳的距离对视三分钟。” 虽然他俩分手了,但是在场的人却并不完全清楚,此言一出,全场欢呼,银染和柏符仿佛是气氛组的,更是不住高喊道:“对视!对视!对视……” 气氛炒的极热,林葵无措地瞟向熙和的眼神被春酱捕捉到,春酱双臂环胸,昂起脑袋神色高傲地道:“玩不起,就喝呀,不要浪费时间哦。” 这似乎提醒了林葵,于是林葵拿起桌上开了塞的啤酒往自己杯中到满了一杯,没有犹豫地喝了下去,虽然中间喝的有些困难,但还是连贯的喝了下来。 她从没有喝的这么猛过,加上刚才并没有吃多少菜,胃里一时有些刺激,虽然她忍了下来,但表情却没那么容易隐藏,手背覆在唇上擦拭唇角残留,打了个嗝,看向众人,皱着脸道:“喝……喝完了。” 气氛一下子down了下来,银染和柏符自然是不敢说话的,春酱瞅了瞅站立在那将酒杯倒立展示的林葵有些无语,但见熙和默不作声,只得开口:“一杯哪行,两人受罚,自然是两杯,如果不行还得大冒险。” 昨天丁力耐不住春酱的软磨硬泡,再加上自己确实也抑制不住愤愤不平的情绪,于是将熙和的事情全盘脱出,于是有了今天这一场有些突然的聚餐。他俩本是熙和的朋友,于情于理朋友受难自然是要帮一帮的,春酱原本也只是想牵个线,让两人关系缓和一下,但是现在看着林葵这举动,“不想有任何瓜葛”的表现,有些惹恼了春酱,自然她要下些狠手了。 但是这些林葵都不知道,她能看出来异样,但是却不清楚原来大家竟然是奔着为熙和“出气”的目的前来的。她觉得春酱说的有道理,于是垂下手来,准备将梁熙和面前的酒拿来喝下。 但,手还未碰到酒杯,酒杯已经落入了熙和手中,然后他一饮而尽,冷冷道了一句,“继续。” 这下众人都愣了,他们没成想熙和会喝下这杯酒,但也在意料之中。于是丁力出来打圆场,招呼林葵转瓶子。 林葵收起诧异的神情,她是真的以为熙和会冷眼旁观的,自己真的没有寄希望于他分担令一杯酒的。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就被用力转动起来。 酒瓶随着力道转动,林葵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再是自己了。随着力消瓶止,悲伤的结果再次袭来,墨菲定律永远戏弄人于无形。接过正是林葵与熙和。 “yes。”春酱夸张地伸出手臂庆祝,一点也不掩饰兴奋与激动。之后右臂轻轻倚在椅背上,仰着脑袋看向春酱,就差将“我看你怎么躲”这句话说出来了。 林葵轻咬嘴唇,盯着那指向自己的瓶口,心中叹气,这能怨谁,自己转出的结果,只能怨自己手太臭,脸太黑,运气太差了。她没有抬头,但是她知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自己,包括熙和。她将签桶拿起搅匀之后伸向熙和,注视着他目光没有闪躲,道:“刚才是我抽的,这次你来吧。” 这次你来吧。 这句话好像很公平,但却没有问他是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直接拿了大冒险的签筒递给他。 ——所以最后抽到的好与坏都不关她林葵的事,所以只是在推卸责任罢了。 熙和仰视着站着双手举起签桶的林葵,气势上本应该是低人一等的,但在林葵看来,不,甚至是在场的所有人看来都是无比压迫的,可能是他天生异于常人的瞳色,也可能是夜光渲染下的气氛,他浑身散发的强压让人难以承受。林葵有些坚持不住,正想自己抽了算了时,熙和却单手摸了一只签出来,握在手心,很快地大概五秒之后便扭转方向放置在桌子中央供所有人观看。 众人凑近观看,柏符甚至歪着脖子念道:“嘴对嘴同吃一根饼干或者面条之类的食物,要求所剩长度不超过五毫米?五毫米!” 他越念越兴奋,最后甚至再次强调了一下“五毫米”三次,以此来表达他的震惊。 众人的目光从签上转移到了林葵与熙和身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这次谁都不敢催促了,只是静观其变而已。 熙和也是如此,他想试探林葵的态度,他不想做这个决定,他想像林葵一样把责任退还给她,他要他自己做一个跟她一样狠心的人! 林葵看出了他的打算,也不想让场面这样僵化下去了,她盯着桌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斟满的酒杯,咬牙决定喝下这两杯。对,不是一杯而是两杯,既然这个决定是她做的她就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与她一起承担惩罚,这不合乎前任的情分。 考虑到上一把熙和的做法,这次他极有可能不允许林葵饮下他面前的酒,为了饮下熙和的酒,林葵就必须出其不意。于是她没有拿自己跟前的酒杯,而是拿起了熙和面前的酒杯。她要先饮下他的酒。 散了吧 可熙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拿起酒杯的同时从椅子上站起,迅捷地夺回了她送到嘴边的酒,猛地喝下,喝完之后又拿起她自己的酒杯灌下。霎那间,两玻璃杯的酒便全部喝下了。 但喝完这两杯酒,熙和似乎还是不满足,甚至拿起桌上只倒过一杯的酒瓶豪饮,丁力了解他不胜酒力,于是想要阻拦,但是却被熙和扒拉开,一下没站稳差点滚地上,好歹有个椅子拦着,没出洋相。 其余人,银染柏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瞎出头,春酱则一脸和铁不成钢的模样直摇头,而林葵僵在了原地,或许是忘记了阻拦,又或许是觉得自己没资格阻拦。 飞快地,一瓶啤酒便全部下肚。熙和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目光晦暗地看向林葵,似乎是喝醉了,迷离之中又几分冷冽,但转瞬即逝。他稍稍舔舐了唇边残存的酒迹,对着众人道:“够了,我累了,酒也没了,散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算了吧……” 这几个字,熙和呢喃着,不知道在跟别人说,还是对林葵说,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就这样慢悠悠地,甚至于踉跄地独自回了屋,抛下其余五个因他震惊不已的,不知所措的人。 聚餐被搞砸了,毋庸置疑的被搞砸了,但被谁搞砸的,众人不好推断,但又有自己的推断。 明面上是熙和搞砸的,不能喝硬喝,喝多了闹事,而此时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内疚。 银染和柏符默不作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心中以为是他们瞎起哄才搞砸的;春酱一向怼人成瘾的人也开始反思自己今天是否针对的太过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丁力更是懊悔不已,明明知道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十年故事,还自作聪明的攒局,真是不该。 而林葵呢?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林葵却始终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惹得这个祖宗发火了。对,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清二楚的熙和生气了。 终于,直到聚会寥寥散场,林葵都没能好意思提出自己要离开的想法,毕竟林葵到底还是觉得不妥,交给别人来处理这颗“定时炸弹”是一种不太仗义的行为,于是林葵选择留下。 可是留下的林葵是与春酱一个房间。 原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但是因为那不妙的“插曲”,让林葵觉得屋里闷闷的,于是她拿了手机出来晃荡,晃荡一会,又想起这边构造如果与B市梁家一模一样的话,那说明这栋别墅的三层也有一间通向屋顶的阁楼。于是林葵决定去找一找,解解闷。 大家因为餐桌上的突发状况,都兴致寥寥地回屋收拾的收拾,休息的休息,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林葵的动静。于是林葵也不避讳地,径直奔向三层,凭借着八年前的记忆成功的找到了那个阁楼,也成功地找到了通往屋顶的天窗。 那窗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屋顶了。 林葵小心翼翼地打开天窗,毫不顾及灰尘落下的地方,利落地上了屋顶,反正上了屋顶也是要躺上去看星星的,衣服脏是早晚的事情。 她席地而坐,又轻轻仰躺在屋顶瓦片之上,看着那满是星星的星空,感叹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不然不会有这漫天星空。于是拿起手机想要拍一些照片回去,刚刚拿起手机,便有一条消息提示,一则来自医院的消息,林葵停顿两秒,还是没有打开细看,手指滑动忽略,然后打开相机拍了一张星空照。 照片里的星星很生硬,缺乏那肉眼带给的感动,于是林葵索性收起手机,枕着手臂用肉眼将这璀璨的星河收入眼中。 她望着那片星,想着八年前的星,她与熙和一起并肩看过的星。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身下躺着的是草坪,而现在是屋顶;这时候是她一个人,而那时候是他们两个人。 那时熙和躺在她的右边,眯起眼睛,伸出食指和拇指做出似乎要摘下一颗星星的样子,淡淡地道:“我不准备去国外留学了。” “为什么?”林葵支起身子,有些惊讶,“你已经收到了offer,而且是建筑最好的专业,为什么不去?” 梁熙和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有些好笑,侧头看她,“我不去?你不开心吗?我们就不用分开了呀。” 林葵一愣,若不是夜晚做掩护,她泛红的脸必然是被人尽收眼底。她低头整理皱了的校服,糯糯软软地道:“开心也不开心。” 梁熙和坐直了身子,凑近她,可以看见她圆润的鼻头透着一层薄光,似故意,又似无意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林葵抬眸就对上了熙和泛着幽光的棕眸,有些羞怯,但还是将该说地说了,“因为我觉得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你的前途很重要,你应该珍惜这个offer。” 熙和轻笑,又凑近了她几分,逼得她只得微微后仰才能保持平衡,“你为什么认为国外的学校一定比国内的好呢?我相信学习这种事情,在人不在环境,就算在国内我也一定会成为闪闪发光的人,就好比天上的星星!” 虽然后来他们还是走散了,她送熙和出国之后,便被连夜送回了洛城。 熙和那指向漫天耀眼星河的手指,依旧留存在林葵的脑海中,她现如今仍然能回忆起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熙和他做到了,现在的他虽然没有继续从事建筑,但是却在配音的道路是上熠熠生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熙和他都不止是星星,而自己呢? 林葵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何时才能成为星星?” 滴滴滴—— 来电铃声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是吴川洋的助理小禾打来的电话。 “喂,小禾,小川怎么了?” 林葵知道只要小禾打电话找她,那必定是吴川洋那边出了棘手的事。 根据对方的陈述,林葵表情逐渐凝重,末了一直忍耐的情绪有所爆发,但仍然保持一定的理智,道:“不是说小川近期的活动要先让我过目一下,为什么到现在才通知我?” 不知小禾又说了什么,林葵只是仓促应付两声边挂断了电话。然后她手撑地从天窗口一跃而下,来不及扫掉身上沾染的灰尘,便匆匆下了楼。 她原本是想回屋和春酱告别一下,但是发现春酱正在浴室洗澡,顾不上应答她。于是林葵便想着到时候做在车上发条微信给大家好了,这样想着便下了楼。 她步伐匆匆,只顾着从手机上滴滴打车,而没有抬头看路,不了在转弯处撞上了一人。她吃痛轻呼一声,抬头望去,发现正撞在了熙和的怀里。她一时愣神,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就被熙和擒住按在墙壁上,来了个重重地壁咚。 “熙和……”她痛的忍不住唤他名字。但眼前的人似乎醉了,竟然直冲冲地强行吻上她的唇,不,不能算吻,而是撞上,强硬地用唇撞上她的唇。 林葵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撞的有点懵,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很快,熙和便不满足于只是唇与唇的碰撞,他身体代替双手抵住林葵不安分的身体,腾出双手捧着林葵的脸使其上扬,让他能更好的撬开她的唇。 他的棕眸迷蒙的睁开看了看林葵被他捏的变形的脸颊,又轻闭上去感受来自对方唇齿的温度,他承认他有些醉了,不然他也理解不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失控。 “嘶——” 熙和皱眉,舌尖有痛感传来,看来酒精并没有完全将他麻痹,让他感觉到林葵齿间的威力。是的,林葵咬了他。 但是,又如何呢?这点痛,一点也比不上他这一周的痛苦,更比不上他八年来的痛苦。 于是他愈发索取的狠了,没有空隙的,没有余地的索取着,那种近乎窒息的愉悦支配着他的行为,让他褪掉了平时的伪装,从谦谦君子变成了衣冠禽兽。 身材悬殊下,林葵自然没办法阻止这场疯狂的吻,她感觉自己即将无法呼吸,不知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还是心里的委屈,她眼角浸出了泪珠,一滴一滴连成串的坠落,将这干燥的吻也给打湿了。 似乎是尝出唇间味道的变化,熙和睁开了眼,看见了满是泪痕的林葵,不由得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欲火渐失,寒从心底漫开,延展于四肢。他只得松开了林葵环抱住自己,方得回温。 “梁熙和,你可不可以清醒一些。”林葵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珠,“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让我清醒一些?”熙和盯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哀怨,“是我不清醒吗?为什么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你的朋友吴川洋,而我!你的男朋友,你连个任务都不愿意做!你真的那么厌恶我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林葵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摆出一幅被抛弃的姿态,来这里声讨自己,“分手,是你提的。” “对,是我提的。”熙和揉着脑袋,似乎头很痛,眉头皱在了一起。 林葵有些担心他,他酒量一向不好,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起他脑袋查看。但是熙和躲开了她的触碰,呢喃道:“我以为在你抛弃我之前,先说分手我会比较好过,可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低沉,但却还是一清二楚地传到了林葵的耳朵里,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那不合时宜的铃声又传来了,这时林葵没有及时的接起,似乎没有听见一样,目光仍然看向熙和,似乎是在等他的解释。 可熙和看到了她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小禾。 熙和轻轻扯动唇角,满目荒唐,面容疲惫,只稍稍望了她一眼,转身落寞地下了楼梯。 原来慌里慌张的是因为吴川洋,原来难过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而已。 假装 天刚蒙蒙亮,雾气潮湿的盘山公路上,一辆黄色的大巴车正行驶着。 车里光线昏暗,位置尚未坐满,多数乘客正在酣睡,而林葵也是这辆车的乘客。 昨晚她匆忙乘坐高铁赶来H省时已经凌晨三点,要到达吴川洋拍摄的县城便只有乘坐大巴车过来。很快大巴下了公路,县城虽身处山区,山路崎岖,但幸好不算颠簸。 舟车劳顿,林葵身体已经很累了,但是她一路上却未合眼片刻。不是不想睡,而是想的事太糟心了。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临走前熙和那句“我以为在你抛弃我之前,先说分手我会比较好过”让她糟心呢,还是因为小川参加这个福利院综艺节目的拍摄让她比较糟心。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男人没一个省心的。 车突然停下,司机师傅喊到“石李县到了。” 石李县,是一个与洛城不过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地方。是一个被山环绕的县城,去年刚刚脱贫。这里留守儿童众多,有些孩子从出生开始都没有见过父母,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而有些,甚至在多年的等待中成为了孤儿,连年迈的爷爷奶奶都失去了,于是只能去福利院。 而吴川洋所拍摄的综艺《我在福利院做老师》就是在石李县的“希望福利院”拍摄的。 在司机师傅的吆喝声中,林葵背起黑色的双肩包下了车。刚下车,一阵寒气袭来,山中温度低,比不得S市,只穿了一件衬衣的林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于是卸下双肩包从中拿了一件宽大的黄色卫衣套在了她白色衬衫外面。 此时手机恰好响起,是小川助理小禾打来的。 “喂,小禾,我到石李县了,不用来接我,位置给我发一下吧。”林葵拒绝了小禾,随手拦了一辆蹦蹦。 蹦蹦上,林葵自然地用乡音与大爷熟络交流,扯东扯西很快就到了福利院。下了车,大爷挥手拒绝了林葵扫码的动作。但林葵不能因为大爷的热情友善而不付车费,毕竟出来开蹦蹦的都是为了赚钱,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于是她掏出兜里常备的零钱放在蹦蹦后座上,挥手与大爷告别。 福利院门口,小禾早已等着了。林葵并没有发现吴川洋的身影,有些奇怪,小川知道她来的话,不会不来接她的。 “川哥被秦总给扣下了,不让随便出来,你来我都没敢告诉川哥,怕他发疯。” “秦总也来了?” 秦总名叫秦中蕾,是小川公司的老板,这次她亲自过来,一定是对这个综艺抱有很大的期望。 小禾一边汇报情况,一边引着林葵朝屋里走。不过早上七点,福利院中鲜见有人走动。但穿过楼道一侧的小草坪上蹲着一个小男孩,目测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那小孩也看见了林葵他们,薅草的手顿了顿,霎那间笑容璀璨。那笑容似初生的朝阳,温和而有感染力,令林葵不自觉跟着笑,她伸手挥挥与小男孩打招呼。 小禾在林葵耳边轻声说道:“这个小孩子长的很可爱吧,四岁半了,但长得跟二岁左右的孩子一般大小,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豆子。见人就笑,我们刚来不过一天,剧组所有人都熟悉他了。” 林葵有些诧异,这与她想像中福利院生活的小孩不同,这样开朗阳光的小孩即便在正常的环境下生活都不一定会这般亲人,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小时候的熙和大概也同小豆子这般吧。幼小瘦弱的身躯装着一个通透的灵魂,对所有人都亲和友善,生怕被忽视,被遗忘。 很快,两人到了一间屋外,小禾敲了门后,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设施简陋,只有两张一米二的板床,一张大桌,三把椅子。 其中一把侧对门口的木椅上端坐一位双手环胸的女人,穿着考究,神色严肃,妆容淡雅精致,微卷长发扎在脑后呈低马尾状。 这个人就是小川的老板秦中蕾。林葵之前做小川助理的时候见过几面,但是也都不太熟络。 吴川洋叉腿坐在大桌上,佝偻着身子抱着脑袋,似乎很烦躁的样子。 “秦总,林葵姐来了。” 屋中两人闻言,抬头侧目,眼神皆落在林葵身上,欣喜中一个带着诧异,一个带着安心。 “你怎么来了?”吴川洋从桌上利落跳下,两三步到林葵身边,满脸担心道,“连夜赶过来的?” 林葵还未来得及回答吴川洋的问题,一旁的秦中蕾却开口了,“林葵来了,先坐吧。” 她未起身,只是用手引导旁边空着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林葵拍拍吴川洋手臂安慰后,起身过去椅子那坐下了。 小禾很有眼色,知道继续待在这里可能会引火上身,于是识趣地道:“秦总,我去提壶热水,给大家泡个茶暖暖身子。”然后便小心关好门出去了。 这下,屋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林葵,你真的要好好劝劝小川,他现在舆论风评不太好,而且……”秦中蕾说着看了一眼吴川洋,似有难言。 林葵点点头,“我知道小川现在是困难时期,需要一个正向的引导,所以公司才会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个综艺给他。” “对呀,还是你知道我们的苦心。”秦中蕾立即表示赞同,大倒苦水地道,“可这小子却一点也不配合,我们这么累死累活地是为了谁呀!” 吴川洋闻言冷笑,不留情面地道:“为了谁?不要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你们还不是为了公司的收益,什么时候管过我的死活!” “你!”秦中蕾气得起身,但仍保持风度,极力按耐嗓音,“对。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是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出了问题都会损害,但是你要记得你是一个成年人,要对你自己负责,对你签下的合约负责,对整个公司因为你日日夜夜不能休息的员工负责!” 林葵见两人愈加针锋相对,于是起身劝道:“我们知道大家都很着急,但是现在恶语相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我们现在要更加冷静才是。” 秦中蕾看了看林葵,沉声不言地坐回了椅子上。林葵也拉着吴川洋的胳膊往后走,两人一起坐在床边。 之后,林葵柔声对吴川洋道:“小川,秦总有一点说的很有道理,我们都需要为自己的承诺负责,有想法要说出来,而不是赌气不配合。” 吴川洋垂下脑袋沉思片刻后,手掌狠狠揉了揉蓬松的短发,皱眉解释:“我也不是不想配合,我想通过影视作品去证明自己,而不是综艺节目,而且这个综艺我总觉得怪怪的,我也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更别说是和这些比较特殊的小孩子相处了,所以我不想参加。” “你可以演戏呀,你是一个演员,你就当你是在演一部戏,把这些人都当作是对手演员就可以了。”秦中蕾说道。 吴川洋听了她的话,一时气地说不出话来,下垂的狗狗眼无语求助他身旁的林葵,眼神中好像是在说:你看吧,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根本没法子交流。 林葵拍拍他的手,面向秦中蕾,沉着地道:“秦总,这次我赞同小川。” “阿葵,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秦中蕾眉头紧皱,姣好的面容有些难以置信。 “我不是胡闹,而是这个综艺真的很危险。” “危险?” “对,很危险。真人秀综艺是最能暴露人性格特征的。你说让小川像演戏一样对待,有些不太现实,虽然可以通过后期的剪辑达到一定的效果,但是假装的就是假的,再好的伪装都会被戳破,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你的意思是不相信小川的人格魅力?” “不是相信他的人格魅力,他确实是一个直爽率真的人,平时除了脾气急躁了一些,待人很仗义,做事也很认真。”林葵一步步分析道,“但是秦总,和小川的合作的小孩子们,你有没有了解他们的性格,掌握他们的表现,他们难道也会按照您设定的剧本走吗?” 秦中蕾又道:“这些我们要考虑到了,所以挑选了一些性格好相处的小孩子和小川搭档,这儿有个小孩叫‘小豆子’他性格就蛮好的,很亲近人。” 林葵脑中浮现刚刚“小豆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涌起一阵酸涩,随即道:“秦总你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我们这个综艺是通过和小孩子相处而展示艺人的魅力,但是,综艺的娱乐性可以包容留守儿童以及孤童身上沉重的社会性吗?” “我们就是要通过综艺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贫困地区留守儿童现状和孤儿的现状,所以这个福利院才会答应我们的拍摄呀,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事。” 面对秦中蕾的解释,林葵有理有据地反驳道:“可我们这个综艺据我所知只有一周的拍摄时间,那一周之内能发生点什么事呢?很难不让人怀疑意图,认为是拉这些弱势群体赚取噱头,以达到给艺人立人设的目的,会引起观众反感的。” 秦中蕾闻言手指不由轻触下巴沉思,良久才缓缓道:“可是我们和福利院达成协议了,这样突然的撤走影响也不太好吧。” 林葵似乎早有对策,直言道“那我们有没有可能拉长拍摄周期,一周变为一年甚至更长。” “你在开玩笑吗?”秦中蕾哑然失笑,“一年?那小川还怎么去接别的工作,他是艺人,并不是真的要做一个老师,好吗?” “当然,一年之中并不是每天都在这边,而是以每周两天或三天的时间过来做志愿者。并且,不是以老师的身份,而是作为大众的眼睛。” 旧友 “不是以老师的身份,而是作为大众的眼睛?这又是什么意思?”秦中蕾一脸迷惑。 “秦总,这是我在路上的时候做的策划大纲。”林葵从她的黑色双肩包中掏出一个只有十英寸的笔记本电脑,利落打开页面之后交到秦中蕾的手中,“我私认为,作为凌驾于大众之上的明星老师身份去拍摄为期一周的快综艺虽然能吸引大量的关注,但是带给这个福利院的效益是短暂的,不可持续的,吸引来的关注很可能是猎奇的,不怀好意的。但是作为大众的眼睛,作为万千普通人身体的一部分去记录这一年以来福利院的生活,可能对于福利院是一个虽然缓慢但是正增长的效益。” 秦中蕾一边浏览电脑屏幕,一边开口:“你让我们花费比现在多十倍的投资去拍摄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人看的纪录片来帮助福利院增长效益,但是对于吴川洋个人的效益又有谁来保证?林葵,我说过了,我们是开娱乐公司的,不是慈善机构!” 说到后面,秦中蕾怒气渐增,语气不善。旁边的吴川洋皱着眉头强硬地拉过林葵的手就要离开,他不想林葵因为他受气。 林葵挣开了他的手,沉着冷静地道:“秦总,你往下仔细看看,纪录片是最后才完成的项目,在这之前是慢综艺的拍摄。每周一期到两期,每期三十分钟,由小川自己掌镜,以现在最流行的V-log的形式来记录儿童在福利院的生活,可以是一日三餐,可以是作业辅导,可以是课外活动,但是都要以福利院的儿童为主,而小川的角色随时在变化,可以是食堂打饭大爷,陪玩的小伙伴,新手作业辅导员,只要孩子们需要的,福利院有的职业,小川都可以去体验,成为拍摄的素材。” “这,真的有人看吗?”秦中蕾仍旧保持怀疑。 “这样的主题形式是前所未有的,而小川自身有较高的流量,会带来一部分的关注。我们投放的平台可以考虑B站,这个平台上的包容性更高,年轻群庞大,如果后期节目质量跟的上,一定会有可观的收视。” 秦中蕾将这大概十页的策划看完,发现虽然目前只有一个大纲,但是已经将三个月近十二个V-log主题都已经设定好了,例如:【“兄友弟恭”的作业辅导】、【食堂帕金森症竟有良药?】 【我在福利院作“鸡”】等等,标题都起的很有趣。 她不禁问道:“林葵,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面对秦中蕾的疑问,林葵还未反应,倒是吴川洋开口怼道:“你什么意思?不然是谁写的?” “哦哦,我不是这个意思。”秦中蕾连忙解释道,“只是这一晚上的时间你就能想到这么多点子,着实让人惊讶,林葵呀,真是辛苦你了。” 林葵笑笑,“还好。那秦总你的意思?” “我认为你说的还是可行的,但是……”秦中蕾短暂的停顿之后,“我们需要一个试验期。按照你的策划实行为期三个月的V-log拍摄,如果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我们随时停止,且小川必须要接受公司的安排去接一个常驻综艺节目的拍摄。怎么样?小川,你同意吗?” 秦中蕾说的常驻综艺,是一档特别火的室外综艺,秦中蕾一直希望吴川洋可以接,因为曝光量大且容易吸粉,所以收益可观。但是对于吴川洋来说,他一直以来都更倾向于去拍戏,用作品去证明自己,所以他一直不松口。这次秦中蕾抓住机会,如果林葵策划的v-log成功,那自然最好,如果失败,那还能接了那室外综艺,怎么说都不亏本。 林葵有些担心的看向吴川洋,她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怕自己的决定不是正确的,小川会很被动。 而吴川洋看出了林葵的顾虑,冲她笑笑,轻轻捏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看向秦中蕾艳丽而精明的双眸,唇角轻轻后扯,“好,我答应你。” 两天的拍摄结束,林葵随吴川洋乘车赶回S市。 商务车的中排,吴川洋座位调至后倾状态,闭目养神,似乎是睡着了。而林葵在他一侧座位上注视着窗外,黑乎乎地,看不清前路。 “小川。”她轻轻开口,目光依旧注视着窗。 “嗯?”吴川洋答应着,眼睛依旧闭着。 “万一v-log没有水花怎么办?” “那就接常驻综艺呗。”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接那综艺吗?” “那有什么办法,你说的,我要为我的承诺负责。” “所以……”林葵停顿两秒,“你为什么要答应,你可以不答应的,不拍摄v-log就没有这个附加条件了。” 窗外的黑色让原本透明的玻璃变成一面镜子,将吴川洋微小的动作一清二楚的展现在林葵的眼中,林葵看到他缓缓转过的脑袋,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眸此刻满是疲惫。林葵也转过头看他,开口道:“对不起,因为我你要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了。” “不是因为你。”吴川洋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不拍这个v-log我也要做不喜欢的事,既然都是不喜欢的事,我更相信你。” ——我更相信你。 林葵能看见吴川洋眼中闪烁的光,是真诚的,不加掩饰的。她一时晃神,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川洋对她总是无条件的信任,家里的门锁有她的指纹,手机面容解锁有她的脸,甚至连银行卡密码她都知道。 对于吴川洋,林葵总是觉得有一份责任在,好像她是他的家长一样,没有办法放任他不管。而现在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好了,不要再自责了傻瓜,事已至此,我们把v-log拍好不就得了吗!”吴川洋戳了戳发愣的林葵,鼓劲道。 林葵摸摸自己的脑门,点点头道了一句“好”。 吴川洋冲林葵挤出一抹微笑,然后又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作为当红的流量,他的行程安排还是蛮满的,只能抓紧在路上的时间补觉了。 林葵一向觉少,拿出手机翻看着。自从她上次从别墅跑出来之后,她便没时间细看手机,现在得空便打开朋友圈看了看。 银染和柏符的动态挺多的,恨不得一天三发,都是些吃了什么,自拍美照,或者是吐槽之类的。林葵挨个点了赞。 春酱的大多是一些cos照,动态停止在聚餐当天那身暗黑系洛丽塔装扮照,文案只有两个字“审判”。 林葵点赞的手默默退了出去,下滑。熙和与林葵一样,基本不发动态,朋友圈唯一的两条动态都是帮丁力工作室做宣传的。而丁力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工作室的商务宣传,其中偶尔穿插一些自己的大胡子“萌照”。 【演员招募: S级国漫电影《航线》宣传微电影《启航》需要男主演一名。 要求:阳光开朗,身高一米八左右,专业能力过关,且可以亲自拍摄水下戏份,吃苦耐劳,价格面议,接受剃发。 有意者联系姜小姐,联系电话/微信:189****2696】 林葵的手指停留在丁力转发的这条动态上,仔细阅读。发现这个国漫是丁力在聚餐中提到的,原来这部国漫电影还要拍摄真人的微电影呀。 林葵的目光不由得看向旁边酣睡的吴川洋,唇角轻轻上扬,手指麻利的点开添加朋友,将刚刚复制的电话号码粘贴了上去。 意外与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掉落。 与姜小姐约好的地方,莫奈的画展正在展览着,林葵坐在画展外的咖啡厅等她。 “不好意思,久等了。”一个文静端庄的女声从林葵的侧身传来。 林葵立即起身迎接,可她连那句客套的“没事没事,我也是刚到”都没说完,便愣在了原地。 世界竟然这般小,小到少年时的熟人在这短暂的三个月里一个接一个的重逢。 原来S级动漫电影的制片人姜小姐,竟然就是那个温婉典雅的校花姜燕瑟。她还是如同记忆中那样,皮肤白皙,巧笑嫣然,举止优雅,唯一变化的,大概是从之前的气质校花变成了职场佳人。 姜燕瑟也面露惊讶,但仍旧保持优雅,笑容可掬地唤了一声,“林葵?” “是。”林葵也面露微笑,“我是林葵。” 林葵此时才想起来,她们通过微信交流时,并未互通姓名,她只知道对方是制片人“姜小姐”,而姜燕瑟只知道她是吴川洋助理“小林”。 “看来,不报全名可以带来意外之喜呀,谁能想到这样也能遇见八年都没联系过的旧友呢。”姜燕瑟玩笑道。 林葵浅笑邀她入座,喊来服务员为她点餐。 林葵注视着肩披白色西装外套的姜燕瑟,她正优雅而专注的翻阅菜单,丝毫没有注意到林葵的关注。林葵的思绪走远,回忆从前,最后一次见姜燕瑟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八年前熙和的家里。 那时候,熙和刚刚从医院回家不过一周。 庭院外,林葵提着刚从市场买回来的菜看着停在门口的白色轿车踌躇不前。那辆车是姜燕瑟家的,现在她一定在屋里。 她们两个似乎达成了没有约定的默契,一个来陪伴梁熙和,另一个便会离开。但更多的时候,是林葵主动的避开。 姜燕瑟在听闻梁熙和来到B市时便飞回了国内,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梁熙和。当她知道林葵追来B市,还要辍学照顾梁熙和的时候,反对声音最大的便是她。林葵每每想起她与自己对峙时的场景还会发怵,不是因为她很凶,反而她很平静。 她只是很平静却又很坚定地对林葵说:“熙和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那时林葵心里感叹:终于,有人说出来了。 面对这个无法反驳的事实,林葵一直很心虚,周围的人从来没有埋怨过她,她自己也试图替自己开脱,“只要好好陪在熙和身边,那就有机会帮他走出来吧,那裂开的伤口还是会被治愈的吧,那我……是不是不算是那么坏的人啊。” 但现在,有人把窗户纸捅破了,林葵再也无法逃避,她就是罪魁祸首。林葵与姜燕瑟,每每遇见总是抬不起头的,总是绕道走的,总是满心愧疚的那个。正如现在这样,躲在墙壁后偷偷张望着,林葵在等姜燕瑟离开再进门。 “林葵。” 突如起来的呼唤,让林葵吓得一哆嗦,后背紧贴墙壁,生怕被发现。 “别躲了,白球鞋都露出来了。”姜燕瑟又喊道。 林葵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鞋子也露了半只在墙柱外面,看来是真的暴露了。 她懊恼不已,没了法子只好抱着购物袋从墙柱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我……我只是……” “不用找理由解释了,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的。”姜燕瑟看透了林葵,直接打断她。 林葵有些意外,但还是慢慢上前,将购物袋放在地上,静静等对方开口。 “我……明天要回法国了。” “什么!”林葵很是震惊,但是又回想姜燕瑟家本就已经定居法国,回去一趟也很正常,于是收回了震惊,又问道:“一路顺风,什么时候回来?” 姜燕瑟小巧而饱满的唇微微绷紧,似有难言,但最终还是开口,“我以后大概很少能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姜燕瑟低眸,清冷而倔强的面容似夏风里摇摆的荷,“我家里催我回去了,你知道的,我的处境,我不可能像你一样放弃学业。” 林葵一愣,确实,姜燕瑟出身书香世家,怎么可能允许家里的孩子随意放弃自己的前途。 “那熙和呢?”林葵试探道。 姜燕瑟与熙和绝对不只是好朋友而已,姜燕瑟喜欢熙和,林葵从第一次见她就知道。 “我不知道……”姜燕瑟眼中有泪,未落却悲戚,“熙和他,医生都说很难……” “他会好的。”林葵斩钉截铁的道。 姜燕瑟被她打断,有些震惊地看着她,这是自再次相遇之后,林葵第一次不再唯诺,果断而坚定,甚至带着一些尖锐锋芒的目光看向她。好似她能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一般,完全的相信熙和一定会恢复健康。 手表 “希望如此。”姜燕瑟看向她脚边购物袋中的新鲜蔬菜,问道:“还是跑那么远去菜市场买的吗?” 林葵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对,那边的菜新鲜一些。医生说要吃新鲜的果蔬好。” 姜燕瑟轻轻一笑,面上柔和了许多,“你真的很有毅力,很少人能坚持这么久,早上早起一个小时去菜市场买菜。” 林葵也笑了,“我大概身体里住了一个老年人的灵魂吧。” 姜燕瑟从黄色剑桥包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林葵,“这个给你。” 那是梁熙和房间的备用钥匙,除了姜燕瑟甚至连梁骞铭也没有,而这个钥匙曾经是梁熙和给姜燕瑟的,自梁熙和出事以来,除了姜燕瑟有钥匙可以打开那扇门之外,再没有人能进去梁熙和的房间。 所以林葵一直认为姜燕瑟对梁熙和来讲,很特别。所以,她其实不太希望姜燕瑟离开,毕竟对于梁熙和来说,身边多一个爱他的人,会对他病情的缓解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她却不能开口挽留,毕竟,这是一个人的未来呀,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呢! “真的给我吗?”林葵有些不敢接,“不如给梁叔叔吧。” 姜燕瑟却一把将钥匙塞进了林葵的手中,“这些天,你都很细致的照顾着熙和,希望你以后也要和现在一样,不离不弃。” 林葵盯着她快要决堤的眼泪,心中不知为何也涌上一阵酸涩,“我会的。” 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姜燕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林葵站在原地,看着车门决绝的关上,声音利落。车从林葵身边驶过,车窗落下,“林葵,永远记得你的承诺!” “我会的!” 之后,姜燕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至少,在林葵离开B市时,再没有见过那辆白色轿车。 这次偶然的重逢,始料未及,但是比起八年前尴尬的相处,此刻双方都从容了很多,林葵想,或许是因为大家都长大了吧。 红酒比餐饮先上了来,姜燕瑟端起红酒杯轻轻摇晃,说着所有重逢的人都会说的客套话:“你和熙和还好吧” “我们分手了。” 林葵这轻描淡写地回答,却令姜燕瑟震惊不已,刚触碰到唇边的红酒杯重重落下,“怎么会?” “怎么不会?”林葵被她的反应逗笑,“任何情侣都会分手呀。” “我不是说这个……”姜燕瑟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谁分手我都不认为你们会分手,你说的是之前吧,我说的是现在,你们不是又……” “是我们现在分手了,他提的。” “怎么会……”姜燕瑟还是再重复着不可能的话,但目光注视林葵神情,自然而沉稳,不像是假的。 西餐厅本就安静,此刻两人之间没了话,更是静的可怕,好像空气都不流动了一般。此时,服务员端着菜品笔直地走了过来,上了一些前菜之后,留下两字“慢用”之后便离开了,活血他也感受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林葵,你还记得我离开B市时吗?”姜燕瑟打破了沉默。 “记得。”林葵道。 “那时你问我为什么要走,我说,因为家里不希望我回去完成学业。”姜燕瑟将红酒杯再次端起,饮下大口,又道,“我撒谎了。” 林葵睫毛微微颤动,神情疑惑。 “也不算撒谎了……只是说了一半。”姜燕瑟莞尔,“我家里确实想让我回法国学习,但是这不是主要的原因,也不是我离开的决定性原因。要知道,如果我真的因为这个问题回法国,那当时的我绝对不会为了熙和两次回国。” 姜燕瑟这样说,林葵没有一点怀疑真实性。确实如此,她认识的姜燕瑟外表虽然柔弱温婉,但是处事果断,或许是生长在国外的原因,她是个性极强,且有主见的女生。 “所以,让我下定决心离开的……”姜燕瑟片刻停顿,“只有梁熙和。” 这是什么意思? 林葵不解,当时的熙和状态极其差,每天处于嗜睡和自闭的状态,根本不能与人正常的交流,又怎么会赶人走? 姜燕瑟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还记得我给你的钥匙吗?当时我是唯一一个能进入熙和房间的人。” 林葵点点头,她不会忘记,如果不是那把钥匙,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暴风雨夜,她不知道熙和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 “当时我还特别开心,因为当时熙和只允许我进入房间,我以为我是特别的。”姜燕瑟笑容苦涩,“但是那天,我离开的那天,我打开熙和的房间时,他还在睡觉。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睡得很沉,我走近了都没发现。我拿起床上的被子,想给他盖上时,发现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换作往常我是不会打扰他的,但是那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我就是想要看看那是什么。因为那东西我见过不止一次了。” “于是,我小心的从他的手里抽出了那东西。你猜那是什么?”姜燕瑟目光柔和的看向林葵,笑着问她。 林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看着她笑容中带着些许的调皮,有些无措地摇摇头。 “他抱着的,是一个幼稚的巴斯光年儿童手表。” “儿童手表?”林葵有些诧异。 那个巴斯光年手表,不是早在那打斗中被人踩烂了吗?她以为那手表早就消失了,可怎么会还在?不,她好像见过。 在第一次进入二十三层,与熙和对台本的时候,她晃见了熙和手腕上那只棕色表带绑着的表盘盘底好像是巴斯光年。那时她还以为是看错了,原来,那巴斯光年手表从来都没有丢。 姜燕瑟继续道:“那个手表的故事,我听说是你送给熙和的。” 林葵一怔,那算是她送的吗? 那时她怕熙和背上偷窃的名号,于是替熙和付了钱。虽然后面熙和曾说:“就当你提前送我生日礼物了。”可当时,林葵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看着他兴冲冲地拆开表盘在那画着巴斯光年的廉价塑料纸用圆珠笔写上“LK to XH”,满脸笑容地带在手上向她炫耀时,林葵只道是他故意嘲讽她。 原来,他一直是认真的。 “那时,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姜燕瑟回忆从前,未免有些伤感,“我终究还是输了。” 她后面的话,林葵再也听不进去了,她脑子很乱,满脑子都是熙和当年在黑夜中望着她的眼神,无助而绝望,那棕眸之中晦暗的如无尽深渊,不小心陷进去便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林葵拿起桌上红酒饮下半杯,那由过去种种引发的痛才稍稍压制,她抬眸看向对方惊讶又但又的目光,勉强道了一句:“抱歉,失态了。” 姜燕瑟表示理解,缓缓道:“林葵,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相信你们总会再次相遇。所以在梁伯伯那听见你们在一起的消息之后,我真的很为你们开心。” “这些年,我每每回想起之前和你们一起在洛城的日子,虽然有过很多荒唐的事,但是开心的时候也很多,我记得我们一起躲进垃圾桶,那大概是我最狼狈的时候!”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满身脏乱、恶臭难闻,一起疯狂的难忘夜晚。 滴滴—— 林葵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丁力。 “喂。” 姜燕瑟安静注视着林葵接电话,看她脸色愈加凝重,不由得也替她担心了起来。终于,看她挂断了电话,礼貌问道:“出什么事了?” “熙和他进医院了。” “什么?”姜燕瑟忙道,“走,我送你去医院。” 时间紧急,林葵也顾不得太多,拿起包包,与姜燕瑟一道离开了西餐厅。 地下车库里,两人小跑着到了一辆银色轿车边,姜燕瑟利落打开车门,将白色西装外套扔向后座,对林葵说了一句“坐好了”便一溜烟驶出了车库。 林葵一路上紧抓车顶扶手,面容紧张,她没想到姜燕瑟居然开车比吴川洋还猛,简直和她的长相南辕北辙,两个极端。 姜燕瑟看林葵满脸愁容,以为她担心梁熙和,于是安慰道:“放心,我十分钟就能到。”于是油门踩的更凶,连超好几辆车。 真如姜燕瑟所说,在十分钟后,轿车便停在了熙和所在的医院里。 “这边不好停车,我就不上去了,你替我向熙和问好。”姜燕瑟侧头对面色煞白的林葵道。 “哦,好。”林葵咽了口口水,答应着,手颤抖地解开安全带。 正当她准备开车门时,又听到姜燕瑟喊她,林葵转身。 “就像我一直相信你们会再次相遇一样。”姜燕瑟一字一句地道,“现在我也相信你们不会结束的。” 林葵一怔,这,算是祝福吗? 她微笑着道了声“谢谢”,然后下车向着医院里跑去了。 姜燕瑟双手握着方向盘,看着林葵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事,都可以像现在一样笑着讲出来。那些曾经以为放不下的人,都可以像现在一样好好地祝福对方。 可她这次,还是只讲了一半。 她希望下次遇见林葵的时候,她可以把另一半讲给林葵听,关于她第一次不告而别的原因。 分手后不要做朋友 医院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多人的地方,林葵小心避开他人,穿梭在人群里。等电梯的人很多了,为了节约时间,林葵放弃了等待,小跑着往六楼去。 等她气喘吁吁到了的时候,病房里已经站满了人。 银染和柏符无措地站在病床靠近窗户的一侧,看着还未醒来的梁熙和,这大概是他俩最安静的时刻。而病床的另一侧,丁力和春酱正在听医生的嘱咐,林葵见状,轻轻走了进来,跟着一起听。 “麻醉过一段时间就会醒来,不用太担心。之后一定要注意督促病人戒烟戒酒,注意休息和保暖,生活要有规律,不要熬夜。饮食上忌吃辛辣,刺激,油腻,生冷,不易消化的食物,要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为主,还要多运动。” 医生嘱咐玩之后便离开了。 丁力等人此时也注意到前来的林葵,解释道:“熙和他以前从来都不参加应酬的,但现在却总是跟着我去一些酒场,每次到那也不怎么说话,就只拿着酒瓶子灌,跟喝凉白开一样,然后就……” 说着丁力偷瞄林葵,观察她的反应。丁力这一番话,虽然添油加醋了一些,但是也差不太多,熙和最近真的很反常,天天主动找酒喝,因为什么?丁力自然很清楚。但是只有他清楚没用,他得让林葵也知道她自己造的“孽”。 “对呀,阿葵姐你得多关心关心熙和大大,大大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你不在你都不知道,他天天骂我们。”银染委屈地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呀,熙和大大什么时候天天骂我们了。”柏符手肘戳了戳银染实诚地道。 “你没看到熙和大大脸上都没笑容地吗?不恐怖吗?比骂我们还恐怖。”银染有理有据的道。 这话,柏符表示赞同。熙和原本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温和且面带笑容的,很少冷脸,但是最近脸上真的很阴沉,他们俩都不敢靠近,交流都是离着两米远。 林葵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一样,只是向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走去。 熙和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生的本来就白,此时更是没有一点血色,深深的唇纹让他显得更加脆弱,像是一易碎的白瓷。他的手臂露在外面,手上的青筋像是布满白瓷的冰裂纹。 ——医生说,要注意保暖。 任凭周遭多口舌,林葵心中只回荡着这句话,于是她轻握熙和的手臂塞进薄被中,又捻了捻被边。 春酱盯着一言不发的林葵,看着她此刻关心照顾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火,便上前拽着林葵的手腕,带她出了病房。银染和柏符被这状况惊到,愣了两秒才准备去拉架。但刚迈出两步,就被丁力拦住,“放心,你们春姐不会动手的。” 医院的走廊尽头,林葵与春酱站在那对峙。 春酱开门见山地道,“熙和现在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他,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和好?给个准信,别让我们担心!” 春酱从来没有想过林葵和熙和会不在一起,因为她确信的是,熙和他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放手的。 林葵半垂着眸,望着窗外枯黄的梧桐,缓缓开口:“现在,我不能承诺什么。” “什么意思?”春酱疑惑,“你是不爱熙和了?是吗?不爱就直接跟我说不爱。现在这样耗着有什么意思?” 林葵眼眸流转间覆上一层雾气,努力平稳情绪道:“就当是,不爱了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春酱不解,“什么叫做‘就当’,你是在意熙和先说的分手是吗?你知道的,他是太在意你了,所有才脑子一热。我知道你跟吴川洋是好朋友,但是好朋友也得有个界限不是?像熙和这样八年只等着你一个的,他怎么能容忍?你也替他想想……” “我知道。”林葵打断春酱,“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林葵从来都是呆呆软软的,此刻有些强势的打断,让春酱有些难以适应,但又见她小心转头抹眼泪,于心不忍,于是好言相劝道:“你真的能狠下心看熙和这么糟践自己吗?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林葵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红着的鼻头的样子显得更加娇憨,“这大概是分手的人都会经历的吧。我知道他很难受,分手是他提的,我能做的只有不打扰,不关心。所以,我以后也不会来了,分手后不做朋友才是对前任最大的善意吧,那就拜托作为朋友的你们好好照顾他了。” 春酱一怔,原来林葵已经做好了再也不见熙和的准备。春酱心底感受到了凉意,她从来没有发现林葵原来是一个理性到如此可怕的人,“恋爱脑”一词在她这里一点都看不见,分手就是分手,没有丝毫留恋。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流泪呢? “医生说了,熙和要注意保暖,注意饮食,注意……”林葵重复着刚刚医生嘱咐的话,一字不差。 “趁他没有醒来,我先走了。”林葵继续道,“我来的事,就不必告诉他了。谢谢你们,也辛苦你们了。” 她冲春酱微笑,笑容跟她刚来到工作室见到春酱时的微笑一样真诚。 看着林葵转身离开的背影,虽然春酱心里明白,林葵是被分手的那个,她选择不复合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春酱还是忍不住咬牙低声道了句,“渣女!” “林葵!”春酱喊她,可是林葵却没有停下脚步。 “林葵,我知道你还爱熙和的!” 林葵身影渐渐没进了人群中,没了踪影。春酱懊恼的跺脚,却也没立场去将林葵绑回来。她现在能做的,唯有先照顾病中的熙和了。 而没入人群中的林葵,走得匆忙而恍惚,甚至几次不小心撞到了来往的路人,她嘴上连声道歉,脑袋却空空,只知道自己要快点离开的好。她听到了春酱喊她,听到了她说“我知道你还爱熙和”,听到这她越发着急着离开,她怕她稍稍晚上一步,稍稍停下一步,便心软了,便想要回头了。 地铁里,正好是下班高峰,拥挤吵闹。 林葵如人潮里的一叶浮萍,随涌动的人潮晃进了车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她也不想细想自己到底要在哪一站下车,她像是出了故障的机器,没有表情,没有灵魂的把着扶手。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林葵都没有反应过来。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旁边的人忍不住提醒她,她才从兜里掏出来接听,“喂。” “阿葵,我接到一个超厉害的工作,一个国漫推广微电影的拍摄!!”吴川洋兴奋地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是吗,祝贺你呀。” “诶,你怎么听着有气无力的,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累?”对面人沉默片刻后道,“你在哪?” “我准备去便利店接晚班,现在还在地铁里。” “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没事的。你也不方便来。” “不可能,我吴川洋是你能拦得住的吗,你乖乖待在店里,我马上过来。” 林葵轻笑一声,随后鼻头有些酸酸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怕露馅,于是压低了嗓子道:“不说了,我快到站了。”之后,挂断了电话。 刚刚她被所有人明里暗里的教训,现在不过是一句“我马上过来”,就让她忍不住掉泪,这大概就是现在人所说的“被戳中灵魂”的时刻吧。 原本以为这样决绝的分手至少会很长时间不再见面的,但让林葵没想到的是,她在一周后的微电影拍摄集合的大巴上,居然还能遇上熙和。 微电影虽说是国漫的推广电影,但是却与国漫没有什么太多的重合,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电影。 吴川洋插着手不满地盯着熙和道:“怎么哪儿哪儿都能遇上你,真是晦气!” 自从吴川洋知道林葵与熙和分手之后,每每提到熙和总是少不了一顿骂,林葵都要迷糊了,到底是她跟熙和谈过呢,还是吴川洋跟熙和谈过。 熙和瞅了瞅坐在吴川洋身边的惊讶万分的林葵,一言不发地往最后一排走去。 “嘿,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吴川洋见他忽视了自己,嚷嚷道。 林葵连忙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按了下来,“你消停会儿,制片人和导演上来了。” “真是没礼貌。”吴川洋听见林葵这样说才安生坐了下来,但嘴上还是没少说一句。 姜燕瑟上了大巴车,给大家解释了拍摄安排。原来熙和作为配音导演和微电影制作组一起来到一个地方采风的。又因为与他们一起的编导高原反应特别严重,知道林葵曾经做过一些编导工作,于是让林葵临危受命顶替原来的编导,与熙和为代表的配音组一起,负责微电影语音方面的工作,包括电影片头的独白,将写好的文案与熙和采风的内容做创意结合。 吴川洋听到如此安排非常不满,于是准备站起来提意见,但是被林葵一掌按下。 林葵偷偷回头看向最后一排,清晨的光照耀在熙和清冷白皙的面容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遮挡了半边棕眸,让人看不清他的喜怒,那薄唇比起之前在医院中见到时红润了不少,想必身体已无大碍了。他整个人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不与旁人交流,或是倦了,又或是在思索什么,林葵不得而知。 收回目光的林葵,告诫自己,既然木已成舟,就顺其自然吧。 她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本来想构思一下关于独白的文案,可敲敲打打,删了又删,终是一字未留。 到达目的地,那是一座可以看见雪山的碉房。 剧组将这用石头垒砌的房屋包了下来,从外面看不见一根木头,窗户少而小,高有三至四层,因外型很像碉堡,故称碉房。楼房上层住人,底层圈牲口。 林葵跟着众人下了大巴,踏上这片原来繁华城市的高原,心中瞬间平顺了很多。她抬头望天,天空蓝的仿佛洗涤过一般,没有丝毫的瑕疵,成片的云像是随时可以掉下来包裹住人的棉花,视觉上的柔软温暖让身处高原的寒缓解了不少。她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这里真的很容易让人心情变好。 “嘿,针不戳。”吴川洋嬉笑着伸了个懒腰,“不枉我路上遭的罪。” 林葵笑道:“这算什么罪,明天你可是要下水里拍摄呢,这高原上的水可是很凉的,你要注意别感冒了。” “这感不感冒的,我也说了不算呀。”吴川洋冲她眨眼,“不过,我健壮的身躯一定会撑住的,绝不耽误拍摄。” 林葵点点头,打开身上的尼龙包,道:“别怕,我带了姜,明天给你熬姜汤祛寒。” 吴川洋见林葵撑开的包中真的带了一大坨姜,以及其他的食材,十分感动,星星眼望着林葵深情地撒娇道:“就知道,还是阿葵对我好~” 他踮起脚尖拽着林葵的衣角来回摇摆,扭来扭去的身子却不知被谁一撞,踉跄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谁呀!”吴川洋站起身恼火的看向身后,寻找着。 林葵也回头看去,却见熙和身背一个黑色长盒子,从两人之间面无表情的走过。吴川洋见状,便要上去辩论一二,但被林葵拦住。 熙和身后的丁力打圆场道:“不好意思,东西有点大了,没看见,抱歉哈。”然后也掠过两人,径直跟着去了。 淘汰 拍摄的顺利和谐,需要剧组所有人的团结协作。 所以制片人姜燕瑟组织了一场团建活动,召集了没有工作安排的众人聚集在碉房的院中一起玩游戏。 吴川洋原本挨着林葵坐着,但是因为他是微电影的主角,所以被拉到和导演以及制片人一起的中心位置。林葵安静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大家兴致盎然但又因为不熟而局促的样子微笑着。她并没有看到配音组的人过来,想想也是,这样的场合通常不是熙和喜欢的,更何况他现在不能饮酒。 木桌上摆满了碉房的主人亲手做的青稞酒,入乡随俗,大家也很乐意尝这新鲜。 说到分组的问题,姜燕瑟提议先按照剧组的工种来分组,再在工种当中在两两分组,之后根据游戏的形式再拆分自由组队。大家表示同意,但是林葵面露难色,她按说是配音组的,但是现在配音组的就来了她一个,没有伙伴的她此刻不知所措。 “我跟阿葵一组。”吴川洋似乎看出林葵的孤独,于是主动起身欢脱地过去找她。 很快小组分好,大家开始了游戏。 大家以两人拔河的体力游戏热热闹闹的开始,不至于一下子太猛,场子也热了起来。林葵因为吴川洋的存在,在体力游戏上不至于输的太惨,脸上不过被贴了三条纸而已。 很快,在大家逐渐感觉疲惫的时候,体力游戏变成了脑力游戏,惩罚也从贴纸条变成了喝酒,谁输了便喝一碗青稞酒。主人也说了度数低,碗也浅,所以大家看着没那么害怕。 吴川洋兴致勃勃地端起一碗,道:“今后的拍摄就拜托大家了。”然后率先饮下一碗,将碗倒放置于头顶。 众人拍手称赞其豪爽,林葵庆幸刚刚重新抽红绳分组时还是跟吴川洋这个“瓶空大师”,有他在就算游戏输了,也不用担心酒谁喝的问题了。 可游戏刚过一轮,吴川洋便因为明天的工作被导演喊走,一下子走了两个人,游戏暂时中断。导演原本是和姜燕瑟一组,现在姜燕瑟与林葵便都落了单。 林葵看看姜燕瑟,正准备开口说“要不咱俩一起”时,姜燕瑟看向碉房楼梯口突然开口道:“诶,走了两个,又来了两个,正好。” 众人目光跟随过去,发现丁力拽着熙和走了过来。丁力兴冲冲地道:“我俩现在加入不晚吧。” “不晚不晚。”姜燕瑟微笑起身,来到两人身边,“我和林葵没了搭档,你俩正好补上。”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林葵傻眼,她望向丁力旁边的熙和。熙和很明显不是自愿过来的,站在那格格不入,林葵有些慌,如果她和熙和一起的话,那岂不是很尴尬,于是她起身准备将丁力收入麾下。 “丁力先生,我们这个既然是破冰活动,自然是不能和熟悉的人组队了。”没想到姜燕瑟率先开了口,“我和熙和自幼相识,十几年的朋友了,再组合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俩?” 丁力笑得欢快,不时瞄一眼林葵,道:“我自然很乐意跟姜制片一起了。” 林葵的步伐僵住,这下子完蛋了。 姜燕瑟说她与熙和相识十几年,太熟悉,林葵总不能为了避免尴尬自爆八卦,说“我们两人之前是男女朋友”所以不能在一起组队吧。 “这,这,这,救命呀。”林葵不由心中呐喊。 很快,游戏重新开始。 林葵暗暗瞄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熙和,坐立难安。这家伙怎么能这样淡定,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下来,早一点下来,或者晚一点下来都好,偏偏小川走了他俩下来凑热闹了。 “你很不情愿和我组队?”熙和的声音幽幽地在林葵耳边响起。 ——这个家伙,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林葵被看透了内心,硬着头皮讪笑道:“没有呀,没有,你别想多了。” “眼色游戏”失败的惩罚,便是亘古不变的“真心话大冒险”,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是不会选择“真心话”了。 林葵组在熙和消极比赛下,没有悬念的落败了。可林葵有苦不能言,有气不能发,因为熙和做的非常的自然,让人找不到他消极比赛的证据,但林葵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熙和起身,林葵原以为他会从大冒险牌中抽,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从一摞真心话牌里抽出了一张。然后作为主持人的姜燕瑟将牌中问题读了出来:“说出近期你最后悔的一件事。” 题目一出,原本兴致勃勃的众人纷纷叹息,表达不满。这个问题真的是太好糊弄过去了,挺没意思的,本来大家都很期待这个帅气小哥哥抽到一些劲爆的问题,例如敢感情问题呢,这下子吃瓜的愿望算是落空了。 “喂,熙和,君子游戏哦,不要随便编哦。”逐渐熟悉起来的人开始打趣道。 林葵看向熙和,收起担心,毕竟这个问题确实很好答,随便说一个就行。于是她安心的拿起桌上的牛肉干啃了起来。 “我前些日子提了分手,这是我最后悔的事。” “咳咳咳……”林葵刚咽下的牛肉干不小心卡在咽喉气嗓之中,咳的脸都红了。坐在她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贴心的为她拍背顺气,小声道:“被吓着了?没必要这么激动,虽然我其实也有点震惊,来再喝点水。” 林葵心虚地接过水,她也想自己淡定一些,但是她是真的没想过熙和会说出这样的话,让她这个前任猝不及防,差点被牛肉干给谋害。 熙和低头看向林葵,此刻她心虚的连抬头都不敢,只是一口水接着一口水的喝。于是又开口道:“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不知道能不能抵消我犯下的错。” 吃瓜群众们没想到这么糊弄的问题居然能问出这么不糊弄的回答,甚至答题者竟然还想继续说下去。 “一会儿熙和不会要和前女友打电话复合吧,真厉害!”“不会吧,不会吧,那这次真是捡了个大瓜吃呀!”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林葵抱着水杯的双手僵硬不已,她不知道如果不加阻止的话,熙和还会说出什么来。但是她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阻止熙和。如果不阻止,他点破他们两人的关系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众人的起哄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熙和,他垂落的眸光始终落在林葵身上,最后,他拿起了桌上一碗青稞酒一饮而尽,结束了这场喧闹。 林葵望着他面前的空碗,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是震惊和担心,“这家伙明明不能喝酒的!” 但是熙和却任凭林葵眼神警告,像没看见一样继续参与游戏。这下子,由于走神,林葵被逮到了,游戏惩罚落到了她的头上。 “林葵,你输了!”大家笑道。 此刻,林葵还没意识到,眼睛还盯着熙和看,直到旁边的人提醒,她才反应了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起身,从大冒险中抽出一张,交给姜燕瑟。 “和自己的搭档一起,嘴对嘴不能让扑克牌落地坚持一分钟。” 终于劲爆的来了,大家纷纷盯着林葵与熙和欢呼雀跃,吹口哨的,鼓掌的,热舞的,好不热闹。有人甚至连扑克牌都贴心的用湿巾擦干净了,就准备看热闹了。 林葵心想,算了,不就是玩吗,总比喝酒的好。于是她主动拿起扑克牌面向熙和。 可谁知,熙和只是瞟了眼林葵递给自己的扑克牌,并没有接也没有起身,淡淡开口道:“人家是女孩子,不好吧。” ——好……好茶呀…… 林葵忍不住攥紧拳头,咬着后槽牙微笑道:“没关系的,来吧。”但熙和还是一动不动。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有女生星星眼感叹道:“哇,熙和真的好绅士呀。”或者说:“熙和还念着前任呢,真是好深情呀。” 林葵无语,且不说前任就是她,就算不是她,现在熙和这样把女生晾在一旁,这女生得多尴尬,还绅士,绅士个头呀! 众说纷纭时,只见熙和起身端起一碗青稞酒便又准备喝下,林葵急了,虽然这酒度数很低,但是他刚出院不久,怎么能经得起这样喝。于是她没有多想一把夺过熙和已经送入唇边的酒,抢先饮下。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林葵用手背擦拭唇角溢出的酒滴,如实解释道:“他胃不好,我替他喝。” 因为两人同为配音组,所以并没有人对林葵为何熟悉熙和胃病而有疑问,都当是因为是同事所以才清楚。大家只是又开始起哄,道:“哇,林葵黑骑士哦。” 林葵笑笑坐下,没有看到旁边熙和眼神之中的狡黠。 林葵旁边女生也偷偷八卦道:“你都知道熙和有胃病,应该关系挺好的,那你见过熙和的前任吗?这样让他念念不忘的应该顶级漂亮了吧。” “没有,就一般长相。”林葵如实道。 女生撇撇嘴,觉得林葵人不地道,“人要实诚一些,不能有太多嫉妒心。” ——嫉-妒? 林葵无奈的笑了,却也懒得解释,好在之后女生便不再追问下去。估计是对林葵有意见了吧。 游戏仍在继续,林葵组在熙和精湛的演技下,越输越多,林葵也只能越喝越多,最终喝到站不稳。 丁力看不下去,道:“喂,林葵,别喝了,你淘汰算了。” “熙和,你快把你的黑骑士送回屋去吧。”姜燕瑟冲熙和微笑道。旁边的丁力也向着他使眼色。 谁知喝嗨了的林葵歪歪扭扭地起身,道:“回去什么,不回去,我下把一定能赢!” 姜燕瑟和丁力目瞪口呆的看着林葵,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林葵喝醉的模样,平日里呆愣愣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了,胜负欲竟然这么大。 熙和也没见过她这样子,看见她甚至将脚踩在木桌上豪饮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告别了众人,将林葵强制性地从酒桌上带走了。 从院子到林葵居住的卧室本身不远,但是因为林葵这酒鬼真的是废了熙和老大劲才给扛回来的。 熙和将醉醺醺的林葵放到床上,替她把鞋子给脱下,被子盖好,便准备离开。 可谁知,他的领口却突然被林葵拽住,一扯,熙和的唇差点撞上林葵的唇。两人的面容相隔不过两指的距离,但面对如此近的距离,林葵也只是瞅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熙和看着她因为饮酒微红的面颊,那双杏眼在酒精的作用下迷蒙的看着自己,可她却又在强撑着尽量使自己凶有一些,但这样却显得像是一只发火的小奶狗,无论怎么凶都像是在撒娇。 “再不松手……”熙和喉结涌动,“你别后悔。” 失控 049失控 月色正浓,碉房屋内,一张极具藏族风情的炕上,熙和被林葵揪着领口。被迫单膝跪地,弯腰低头与其交流。 “再不松手,你别后悔。” 林葵醉意朦胧,似乎并没有听见熙和的警告,口齿不清地低声骂道:“你这个家伙,游戏故意输的对不对!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从上学的时候你就老给我下套,到现在还给我下套。”没有得到回答的林葵又戳着他的胸口,委屈地道:“还有,为什么明明是你提的分手,可所有人都觉得是我辜负了你,都……说我……” 熙和盯着她看,发觉她的眼眶红了,却仍在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不由得心疼了。情到深处时,熙和再也忍不住,凑近去吻她的唇,像是动物间安慰的方式,轻柔缓慢地,一点点的舔舐,一点点的深入。 可越吻越深,熙和下定决心的克制似乎在触碰到林葵唇瓣时就已经动摇,呼吸共存,喘息间他捧着林葵的脸道歉,“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是他对现在失控的局面道歉,更是…… 那时熙和在医院醒来后,便环顾四周,只为寻找一人身影。他知道丁力一定会通知林葵的,此时林葵不在病房,不是没有过来,就是来过走了。在看见聚集在他身侧的人目光中的闪躲时,他自不必问了。 但现在林葵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带给林葵来自外界的压力到底有多过分,这原本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却弄得人尽皆知。 “阿葵,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和好?” 林葵或是因为醉酒,或是因为这吻太醉人,又或是他琥珀棕瞳让人沦陷,林葵很想不顾所有的答应他。但林葵还是摇摇头,找回理智松开了他,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整张脸,道:“我累了,要睡了。” 刚刚满屋还满溢的情欲,现在已经消失不见,如同窗外的月亮一般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熙和起身,默默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子很久,眸中的光暗淡了下来,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终是离开了屋。 扣门的声音传来,林葵的脑袋从被子中冒出,眼角终是溢出了两行泪。 次日,不知几时,阳光刚透过窗户不久,林葵的房门传来敲门声。 林葵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睁眼时只觉得脑袋嘣嘣地疼,几次想起来都没能起来。她不知道是谁大清早的来敲门,但是处于礼貌,她还是勉强起身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居然是姜燕瑟。 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林葵一脸懵地看着她笑着走进屋,不知道她要干嘛,也没有阻止。直到姜燕瑟拿着林葵的洗漱包拉着她出门走去洗漱的水池时,才反应过来,问道:“这是干嘛呢!” “出门采风呀。” “啊?”林葵不解。 “啊什么啊,配音组要出门采风,你不是配音组的吗?” “我……我是。”林葵无法反驳,“可我也得去吗?我不懂这些呀。” “没关系,熙和他们懂就行了。”姜燕瑟向她眨眨眼,温柔地道,“快点去洗漱,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哦。” 无奈之下林葵只得按照姜燕瑟的要求快速的洗漱完毕,套上一件轻羽,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高原上昼夜温差极大,刚踏出门的林葵尽管头上带着一顶毛线帽,但还是将轻羽上的帽子又套在了头上,整个人恨不得全部缩进去,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 一辆银色的越野早已停在外面,林葵与姜燕瑟上了去。发现熙和与丁力已经坐了上去,熙和在驾驶位,丁力在后座。 姜燕瑟原本已经坐上后座,但前面熙和却突然开口:“燕瑟,你不是晕车吗,坐前面吧。” 林葵开副驾驶车门的手僵住,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往后座走。气氛一下子古怪了起来,姜燕瑟见状知道两人还是没有和好,于是下了车坐上了副驾。 林葵望着前方后视镜中熙和的面容,冷淡的比车外的空气还要冷。似乎昨晚喝醉的是他,他好想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林葵正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时,突然感觉自己的鼻腔很不舒服,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受凉了。 林葵将双手揣进兜中,人本来就瘦小,此刻缩在一起像是一个白色的团子。 丁力注意到了,将手中的暖宝宝递给林葵,“贴上吧。” 林葵瞅了瞅他的手心,礼貌地回绝道:“谢谢,我没事,你用吧。” “给你就拿着。”丁力硬塞进林葵兜里,“我们买多了,都剩了很多。” 林葵闻言不再推脱,道了声“谢”,将暖宝宝收好。瞬间一股暖意袭来,好了很多。 开了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长满荒草的地方,黄色的草在微风下晃动着身姿,不远处还夹着一条小河,清澈的好像是从天上来的水。 丁力在准备录音的设备,林葵凑近,道:“有什么是我能帮的吗?” 丁力头也不太的道:“没有。” 这一句话噎的林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丁力侧头看了看她局促的样子,叹了口气,“哎呀算了。” 丁力这句“算了”,无奈中带着烦躁,是对于林葵的妥协,她与熙和两人的事,自己就不跟着掺和了。于是丁力将一台枪式麦克风递给林葵,道:“把这个拿好了,贵着呢。” 林葵连忙小心接过,微笑着点点头。 这个枪式麦克风对于林葵来讲有点沉,但也是在承受的范围之内的。于是她双手牢牢握住,心中时刻谨记丁力所说的三字“贵着呢”。 丁力见她拿着这麦克风路都不会走了,不由得好笑,“你别紧张,过去那边,看到没,那条河的旁边站着就行。” 林葵点点头,转身去往河边处。 刚转身,熙和与燕瑟便入了画。只见熙和带着耳机,手上握着麦克风走在燕瑟的前头,脚迈上石块之后,回身伸手向燕瑟。燕瑟满眼笑意,将手送进他的手心,放心的走向他。阳光落在河水之上,熠熠生辉,两人周身如布满了钻石一般。 林葵一时晃了神,她很久之前就知道他们很般配。 “林葵!” 丁力的叫声让林葵回过了神,她转身将耳机摘下,问道:“怎么了?”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怎么不理人。” “对不起,我刚刚带着耳机没听见。” “啧。”丁力无语,“你带耳机有什么用呀,把耳机给我,我听你录。” “哦哦……”林葵连忙上前将耳机换给丁力。 终于,录制开始了。 林葵站在河边,录着风吹过草丛的声音,窸窸窣窣,轻柔地拂过。她举着麦克风,按照丁力的指示,或停或驱,或向左或向右。 而熙和与燕瑟,在录制水的声音,他俩穿着胶质的长靴,在浅浅的河水之中或踏步或静止,脸上神情专注,但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林葵想,他们小时候在法国的小河之中是不是也是这样开心。 哎呀,林葵懊恼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不由得甩了甩脑袋。丁力见了,训她,“干嘛呢干嘛呢,不能用了。” 林葵连忙静止不动。 “来,再往后一点。”丁力打手势。 林葵按照要求,后退一步。 “再一点点。” OK,她又退了一点点。 林葵刚站定,却见丁力手势还未放下,于是继续后退。 这一退,可是退出事来了,她不小心踩空,一脚踩进了河里。这还不算,她身姿不稳,一歪,人也进去了。 丁力看见情况不妙,刚想出言阻止,可还是晚了,连忙跑向林葵。只见林葵腰以下全部没入水中,手却举得高高的,整个人既狼狈又滑稽。 熙和与燕瑟见状也奔赴而来,到了的时候,林葵已经被丁力拉上了岸。 “你……你快看看,麦克风有没有事。”林葵哆嗦着将救下来的麦克风交到丁力的手上,催促他快些查看。 “没事没事。”丁力大致看了一眼,麦克风上只是被溅上来一些水珠,没有大问题,“倒是你,你还好吗?” 林葵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子,看着脸色很不好的熙和讪笑着道,“我……我也没事。” “真是个笨蛋。”熙和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 林葵见他生气了,不知所措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确实是个拖后腿的笨蛋,她不想耽误他们的工作,于是道:“要不你们继续录,我,我到下面坐个车回去换衣服。” “说什么傻话呢!”燕瑟扶着林葵,“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可是……” “你看……”燕瑟指着不远处已经发动的银色越野,“熙和已经在车上等你了。” 林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熙和已经坐了进去。 “我和丁力留下录音,你跟熙和回去。”说着燕瑟扶着林葵往车边走。 林葵上了车,一路上两人却一句话都没说。她知道熙和对待工作一向很认真,细致,今日,想必他很生气吧。 到了民宿,林葵刚下车,身后的银色越野便扬长而去,没有片刻的停留。 林葵回头望着那车走远,熙和他今天冷漠了许多。这些冷漠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是明确带着划清界限的冷漠。 她想:熙和他终是放弃她了吧。是好事吧?应该是好事的。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吗? 身上的羽绒服浸了水,重了许多,刚刚不小心被河里石块磕到的大腿现在也开始疼了,林葵步伐缓慢而沉重,向着屋内走去。 既然选择了路,就算路上只剩下自己,也得走下去才是。 妥协 回程的路上,熙和一句话都没说。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后座上的林葵,她低垂着眸,脸上写满了自责。她抱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好像极力的控制着,但是身体因冷而产生的生理自然反应,由不得自己。 熙和伸手摸向车前空调按钮,调大。 他仔细回想着昨晚,回想着分手时,回想着重逢那刻,以及之前种种,最开始时,他曾是怨恨林葵的,恨她既然不能永远相守,又何必从洛城追来B市;很她既然没想过陪他一辈子,又何苦忍受他的坏脾气;恨她既然是为了钱,当时又何须拒绝他。 但后来,再见到林葵的那一刻,她似乎还是之前的林葵,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的语气,她的一切的一切,似乎不曾变过。 即便两人之间有隔阂,但林葵出现的那一刻,垒了八年坚不可摧的城墙,也顷刻瓦解了。 那天熙和在便利店见到林葵的时候,他只感觉身体的极度思念催促他去拥抱面前的人,那是他渴望了八年的温柔臂弯,可是他还是强忍住了,只剩下极力掩饰下的不明显的颤抖。 再后来,林葵出现在了丁力工作室,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法从容面对。他一直等林葵向自己解释八年前的不告而别,却始终没有等到。 于是,他妥协了。 比起欠了八年的解释,他更思眷眼前的温柔。即便是片刻的分离,他都无法容忍,他要睁眼便能看见林葵,他要伸手便能触碰林葵,他要就这样一直,一直与林葵一起,只要与她一起就好。 但是之前未解开的心结终究是无法忽视的疙瘩。每每林葵与吴川洋见面,甚至提起吴川洋,熙和就忍不住烦躁,愈加强烈的不安让他无法控制的想要更多的拥有林葵。他知道这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但是他无法不去想。 分手,对于熙和来讲,是一次赌博,但显然他赌输了。 面对林葵立即划清界限的举动,熙和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人随意整理掉的垃圾,冷静,冷漠,冷血地被整理掉。他甚至认为林葵对于自己的感情像是可以开关的水龙头,可以精准的控制多与少,有或无。 这一段感情里,林葵好像一点都不痛苦,像是从来没有爱过一样理智的让人心寒。 于是熙和努力找寻她爱过的蛛丝马迹,所以故意让燕瑟坐副座,故意和燕瑟一组,故意有说有笑,他想她表现的在意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 住的地方到了,车子停下,林葵也下了车,只留下一句“谢谢”。这疏离的客气,让熙和说不出一句话来。 熙和想,或许他一直一来都是错的,他在林葵这里从来都不是特别的偏爱,他只不过是林葵泛泛之交中的一个,只不过是她圣光普照的其中一个而已。 接近傍晚,林葵算着时间,从屋里一瘸一拐地向厨房走去。 她特意和碉房主人借来高压锅,炖了鸡汤,加了很多的姜,因为小川今天有水下拍摄的任务,她答应给他炖汤。林葵拿起勺子尝了尝,味道还不错,胃里面暖烘烘的。 吴川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蹦跳着进来,闻见姜汤的味道,兴冲冲地掀起锅盖,“哇,居然还有鸡,阿葵,你真好。” 又见这锅里的内容绝不是一人食,看着够三四个人吃了,便问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林葵接过他手里锅盖,催促道:“你快去把头发吹干了,别感冒了,明天还要继续拍摄呢。” 吴川洋有些狐疑的看着她,却被她推出了厨房。两人推闹时,便见外面SUV车上下来一身着深灰色派克服的人走了下来。天黑,一时没看清,只能看出大概轮廓。那人长腿阔步,步伐稳当,走近才发现是熙和。 熙和自然也看见了两人,他拿着一黑色保温杯向两人走来。 林葵搭在小川胳膊上的手收了回来,见他要进来,便侧身让开。 姜汤的香气弥漫整个厨房,熙和自然也瞥见了蹲在火上的锅,明白是林葵做的,是为那个人做的。 “要喝一点吗?天气冷,去去寒。”林葵盛了一碗端到熙和的身边。 熙和将热水壶放下,大手覆在杯盖上转动,瞥了一眼林葵手中冒着热气的姜汤,冷声道了一句,“不必”。 那冷漠让林葵一愣,端着姜汤的手尴尬地收回,解释道:“今天大家去采风,下了水,我想着……” “燕瑟身子弱,给她送过去吧。” 她还没说完,熙和便打断她直接说到,眼中只是漠然。 林葵说的大家,包括了丁力和燕瑟,但是熙和的单独指出,还是让她心中有些酸涩。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好。”最终她还是应了一声,“我一会送上去。” 吴川洋见不得熙和将林葵当丫鬟使唤,火了,骂道:“梁熙和,你丫,有没有良心!你不喝就算了还让阿葵给别的女人端过去,你把她放哪?” 熙和没有理会吴川洋的愤怒,双眸始终落在林葵身上,看着她有些窘迫地拉了拉吴川洋,想要阻止他言语。 “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熙和淡漠地开口,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林小姐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那到底我是备胎呢?还是他是备胎?又或者,我俩都是备胎!” 林葵闻言,端着鸡汤的手攥紧,骨节泛白。她望着熙和的杏眼中满是震惊,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对他的感情竟然这般虚伪廉价! 她眼中不由得堆积了泪珠,想忍着却不能,却也不想当着他的面流泪,太狼狈了。于是她借口“汤太烫了”侧身躲开,偷偷拭去眼角泪珠。 厨房本就三人,她更是矛盾的中心,这样的躲避显得多此一举。吴川洋很少见林葵落泪,更是见不得林葵落泪,怒气激增,挥拳向熙和,熙和那唇角便瞬间浸出了血,像是开在雪地上的一朵红梅。 “你丫混蛋,你知道阿葵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她这几年就没怎么睡过几次安稳觉!你知道……” “够了!”林葵哽咽打断吴川洋,拉着他道:“小川,我们回去吧。” 动静闹得不小,招惹了剧组的一些人前来看热闹。林葵左耳嗡鸣不断,脑袋昏昏涨涨地,要不是一旁有吴川洋,估计她便要跌倒在这围过来的人群之中了。 她当然看到熙和受伤了,但她此刻却顾不上后面那个人了,她连自己都要顾不上了。她来不及想之后要怎么收场,人类嗅探八卦的灵敏度是无与伦比的,但是她懒得想了。她不知道她何时松开了小川,何时将小川关在门外,何时一头扎进被窝里。 屋外是不断敲门的小川,那敲门声愈加弱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很热,好像身处《西游记》中火焰山附近的沙漠一样,在没有边际的荒漠中前行,又渴又热。她仿佛有了特殊技能,能够倍速穿梭于回忆的影像之中,她很累,满头的大汗,但却仍不能停止地穿梭其中。 之后,林葵回到了八年前,她推开了盛开着满墙白蔷薇的深棕色大门,迈上旋转而上的阶梯。月光泛白,周围的银光不足以照亮窗内人的面庞。 林葵看到那个坐在地上环抱自己双腿的熙和,即便月光不足以看清,但林葵知道那就是他。 熙和的周身洒落了一地速写纸,有些画着建筑,有些画着人物,其中有林葵的画像。 林葵走近他蹲下,替他拾起周身零落的纸张,规整好放在他的身侧。抬手覆上他侧颈耳后的发,手心的温热让熙和抬起头来,看向林葵的双眸是空洞疲累的。 林葵眉心皱起,明明离开时,他还端坐在桌前面颊微红的画着画,笑着说自己这周的建筑作业超额完成了。 只不过晚回来一小时,便变成了一潭死水吗? 林葵毫不费力地揽过熙和,下巴抵在他头顶。 拥抱的力度不轻不重,只是刚刚好让熙和感知她在。当一个人陷入黑暗之中时,眼睛是盲的,只有触觉可以最直接的给予反馈,所以会寻找一面墙来倚靠,然后蹲下,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在每一个抑郁期和狂躁期的交接时,林葵就是那面支撑熙和的墙。 有人说梦境要比现实生活中时间快,外面一分钟,梦里可能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林葵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但是如果这场梦是一场月光宝盒之旅,那她即便不愿意,即便知道结果她还是不得不再去经历一次。 她站在那件书房之中,冰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书房,此刻她额头的汗瞬间消失,她感觉冷的哆嗦,但还是要站在如同冰窖一般的书房,面对那个白发苍苍,穿着考究的老人。 他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却不是帝王的威严,是一种自惭形愧的能力。即便他始终带着微笑,仍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走吧——” 那老人开口,声音像是从幽谷里穿出来一样,带着回音,一波一波地传到林葵的耳蜗里。林葵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地响,仿佛有千万只蝉鸣,震的人又燥又疼。 突地,她从睡梦中惊醒了。 林葵缓了缓,却不识眼前房间,一片洁白的屋顶,没有了浓郁藏族特色的装饰花纹。她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一头的冷汗,侧目才发现正嘀嗒着的点滴。 ——她在医院? 林葵虚弱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倚靠在床上,努力回想她是怎么来的医院,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醒了?” 姜燕瑟此时拿着热水壶走了进来,见林葵醒了,贴心地为她到了热水,“来喝点水先。” “我……” “你发烧了,熙和把你送过来的。” 林葵还没有问出口,燕瑟已经全盘拖出,“我忙完工作回屋的时候,看见熙和一直候在你的门口,不动也不说话。我大概听说了你们的事,于是要来了前台的房卡,想要替他看看你,然后就发现你怎么也叫不醒,一摸你脸,烧的都烫手。然后……” “然后,熙和就抱着你,开车带你来医院了。” “熙和他,在门口待了很久吗?” “我开会回去时,已经三点了。” 林葵不再说话,燕瑟看了看林葵反应,发觉她还是呆呆地,只当她因为生病。 “你安心养病,工作的事不要操心了,我准你三天假期。”燕瑟将盛了热水的被子塞进林葵的手中,“等身体好一些了,出去转转,来一次不容易,这么美的风景得好好看看。” ——是啊,这么好的风景,得好好看看,也要好好听一下。 第二天出院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熙和,尽管医生不建议再上山,但是林葵还是出门了。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不知不觉来到了之前跟熙和他们来采风的地方。 她裹紧了身上小川买来的厚厚的羊毛披肩,上面绣着当地极具民族特色的花纹。小川盯着她一上午,好不容易等他开工了,林葵才得空出来。 这时是旅行的淡季,并没有很多的游客,远处不过两三背包客。 她望着不过两天前看过的山水草木,却感觉仍旧陌生。 林葵漫步在草丛中,可以感受到泛黄的草微微的阻力,但是并不觉得累,只觉得现在这一刻很宁静,是心灵上的宁静,这里,仿佛真的有洗涤灵魂的魔力。 她闭上眼睛,决定用耳朵去聆听这里,她能听到风吹过草的声音,流水划过石块的声音,鸟兽啼鸣的声音……这里,与繁华都市的速度不同,所有都慢了下来,人也慢了下来,记忆也慢了下来。 突地,林葵感觉到本该踩在柔软草地的脚下出现了一块硬物。因为闭着眼行走,她并没有实实地踩上去,初觉硌脚时便回了脚。 她睁开眼,原本以为是个石块,却发现那颜色要比普通石块深得多,形状也比普通石块方正的多。 那,好像不是石块,好像是……MP3? -------------------- 作者有话要说: 平淡的文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 你给我听好 熙和指尖摩挲着黑色哑光头挂式耳机,双眸盯着电脑屏幕上已经重复播放了很多遍的音轨。 “我回来了。”丁力开了房间的门进来了。 这时熙和才动了动他的眼睛,轻轻答应了一声,证明他不是个一动不动的希腊雕塑。 丁力走近他,发现他的电脑屏幕界面与他离开之前并无二样。心中暗暗琢磨,“这家伙说自己有工作要完结,所以不跟去医院。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工作却没一点进度。看来,是想了一天人呀。” 但是丁力也没胆子点破,只是好似无意地提起,“林葵今天饭吃的不少,水喝的也很多,药也有好好吃,护士都夸奖她……” 熙和眯着眼看向丁力,冷漠地道:“我有问这些吗?” 丁力识趣噤声,小声吐槽了句“死鸭子嘴硬”,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屋内重新回归平静,熙和拖动鼠标却仍静不下心来剪辑,索性将电脑一关,双手交叉与脑后,仰头向天,低沉地嘶吼一声。 他懊恼,懊恼为什么那晚要说那些话,他明明不想伤害林葵的。 但是他也觉得委屈,林葵她为什么总在有意无意地拨动他的心弦,却又不想负责任! 心乱如麻。 熙和重重地后倒在床上,他松散慵懒地伸手摸向卫裤的口袋,似乎想要拿什么东西出来。 捞了两下,又拍了两下,空空如也。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慌了,“难道是掉那里了?” - 林葵挪开脚步,低头查看那个黑色方正的东西。 居然是一个老式的MP3。 林葵想,这大概是哪个游客落这里的,一会儿送去游客中心的好。 她仔细端详这个已经被时代淘汰很久的物件,虽然是老式的,但是外表却还是崭新的,像是没用过很久的样子,又或者主人很小心地使用。 ——这个年头还有人在用这个吗? 林葵忍不住好奇,嘴角轻轻勾起,这个MP3的主人,大概是个很特别的人。 看了一会,她准备好好收起,往游客中心走。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一侧的按钮。 “阿葵。” 突如其来的呼唤,令林葵怔住,驻足于大片的黄草之中。 “祝你圣诞快乐,元旦快乐,端午安康,生日快乐,所有节日都快乐……” 这是……熙和的声音? 那温暖的声音,带着羞涩的笑意从这旧式的mp3中传出,飘扬在空气里,这是八年前的熙和。 “我不知道应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才好,但你之前说过,我的声音有助于入睡,既然你那么需要,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地送你,我的声音。这样,在没有我陪你的日子里,你也能安然入睡。” “阿葵,祝你一生好梦。从前有一个满是荆棘的城堡……” ——这是……《安徒生童话》? 林葵不由得双眸大睁,像是圆溜溜的黑紫冰葡萄。那关于八年前的记忆像是被洗涤过一般,重新变得清晰,在脑海中重现。 坐在单车后面的女孩,用小心翼翼的双手抓紧前座男孩干净的运动服,而那男孩正意气风发的蹬着单车,微风吹拂他额前的发,那一双琥珀的眸子映着日光,闪耀非常。 每天下学,熙和都陪林葵来看书,见她时长徘徊在儿童读物柜前,不由得凑过去,发现她捧着的书竟是《安徒生童话》,还笑着打趣她像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她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原来,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林葵望着手心的黑色mp3,这录音他留了八年,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东西,该还给我了吧。” 一冷漠低沉的男声传来,林葵抬眸,熙和还穿着之前的黑色派克服,迎着阳光站在草丛之中向她摊开手掌,离她不过两米,那眸光中的疏远,不言而喻。 “这不是给我的礼物吗?”林葵知道不应该再说这句,但还是说了出来,甚至是带着微笑地开口。 阳光刺眼,笑容更刺眼,熙和眉头微蹙,他有些看不懂林葵了,“你不是连我都不要了,还要这东西做什么?” 林葵身形微动,背光下,她的面容比之前显得难看一些,但自觉自己说了好笑的话,于是带上了一抹微笑,道:“是呀,分手了还讨要礼物,实属不要脸了些。” 她迈着步子向熙和走来,不过二米,三步的样子,她却走得特别困难,好像她身处的不是草丛,而是沼泽,双腿似有重物牵扯。 林葵握着mp3的手伸向熙和的手心,口中轻飘虚无地吐出一句:“我有点累了……想回……” 终是未能说完整句,眸前一黑,倒了下去。 - 剧组里,朋克造型的吴川洋刚刚结束一个腾空翻越的打斗动作。周围的工作人员小跑前来帮他解开身上的威亚。 他揉捏着右眼,不知是不是因为熬了一个大夜的缘故,他的右眼皮不住的跳。 助理小禾拿着羽绒服为他披上,又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他,“川哥,你喝点热水暖暖。” 吴川洋摆摆手拒绝,然后揉着眼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在稻城的拍摄杀青了,按道理大家应该收拾东西转场了,但是一个副导演跑了过来,跟吴川洋说,“吴老师,您今天的戏已经结束了,先回去休息吧。” 吴川洋原本订了吃的准备庆祝杀青的,但见大家仍旧在忙活,有些疑惑,“咱们今天不是杀青了吗?” 副导演挠挠头,讪笑道:“原本是准备杀青的,这不,还需要再补几个镜头嘛。” 补拍是很常见的事,吴川洋点头表示理解,又道:“那没事,我等你们,我们一块吃个饭。” “这……”副导演吞吞吐吐地,回头看了看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不远处石滩上的保姆车。 吴川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总觉得这辆车有些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名字。 “来,开拍了。”旁白的导演对着对讲机喊到。 这时,那辆黑色保姆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身材中等的壮硕男人,跟在后面下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迷彩朋克服装的女人,将凹凸有致的身材显露出来,长发束起,英姿飒爽地走了下来。 那人正是戚珍妮。 吴川洋瞬间明白了什么,将羽绒服从肩上褪下,不管不顾地扔在地上,冷着脸就要过去。 小禾和副导演连忙拦住吴川洋,但奈何拦不住。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戚珍妮抬眼便看见吴川洋气势冲冲地到了她的面前,质问她。 她一边缠绕手臂上的绷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吴川洋,“拍戏呀,难不成旅游呀!” “我的剧本上,并没有女主角,唯一的女性角色出场便死掉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演的是这个!” 戚珍妮笑了,眼角飞扬,轻启朱唇,“当然不是。” “你丫又在耍什么鬼把戏!”吴川洋早已没了耐心,伸手用力攥住戚珍妮的手臂。 “喂,你放尊重点。”旁边与戚珍妮同行的男人此刻退了一把吴川洋警告道,“我们手上可是有你的东西,如果不想……” “好呀,你爆呀!”没等那男人说完,吴川洋怒目圆睁,“谁不爆谁是孙子!” 那男人似乎没想到吴川洋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破脸,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小禾也急忙赶到吴川洋的身边,几次劝阻他,但还是没能成功。 吴川洋凑近仔细看着戚珍妮那种精致的面容,一字一句地道:“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只是一张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就算给你吸再多的血,垃圾永远是垃圾,变不成星星。”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并不能让戚珍妮色变,但吴川洋的话却实实在在地打到了她的心里。他说的是实话,实话最扎人心。 “川哥,川哥。”旁边捧着手机的小禾慌张地凑到两人边上说,“林葵姐,出事了。” “阿葵?”吴川洋终于松开了戚珍妮,转身看向小禾,“她怎么了?” 吴川洋原本以为跳了一晚上的右眼皮,是因为眼前这个晦气的人,但见小禾急促慌乱的神情,他的心脏不由狂跳不止。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林葵姐,又进医院了。” 吴川洋赶到医院的时候,林葵已经从重症监护室送入了普通病房。 他红着眼抓着熙和的领口,不顾众人的阻拦,将他拖进楼道里。此刻的熙和神情恍惚,任由双方人员拉扯。 “我TM不打他,都特么给老子放手!” 丁力,燕瑟被吴川洋突然的爆发给吓到,见他确实没有动手的举动才松手不再阻拦。但是两人仍保持警觉,虽然身处医院,但还是不希望病床上多躺上两个人。 “梁熙和,你给我听好,老子tm就想问问你,你丫成天矫情什么!摆脸色上瘾是吧。” “还有你们。”吴川洋指着丁力,燕瑟,数落道,“一个个的知道什么就再那打抱不平的,怎么滴,一个个就只有你们苦了,错就全赖我们家阿葵了是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丁力试图解释。 “不是什么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上次在医院的事,一个个甩脸色甩的一绝。”吴川洋甩开丁力,“是不是欺负我们阿葵娘家没人!” 三人的争吵,熙和完全没有听进去,失神地站在其中,像是事不关己。良久,才冒出来一句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清楚的让其他人听见。 他没头没尾的话,让吴川洋恼火:“什么‘什么时候到事’?” 熙和找回焦点,目光注视吴川洋,定定地看着他,“林葵右耳失聪,是什么时候到事?” “你还好意思问?”吴川洋像是被点着的炮仗,怒道:“和她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是你!” 是啊。 他跟她同床共枕了三个月,却不曾发现她一直佩戴助听器。 现在回想,过去种种,全是异常。 她反应一直呆呆地,听人讲话总是时刻注视着对方双唇;那天她还用手语为失语的老人指路,她说她学着玩的。 如果他能够在当时多追问一句就不至于现在才发现,就不至于现在才知道她生病了。 听神经瘤,手术的话,虽然概率很低,但是也有致死的可能;不手术的话,她的左耳可能也会失聪。 所以,她学会了唇语,学会了手语,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却不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选择分手。 习惯一个人 林葵醒了。 她睁眼的时候,阳光正好,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想抬手去触碰那光,却发觉手被禁锢着,侧目查看时发现那禁锢她手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那手的主人,躺在床旁睡着了,正是熙和。 林葵不想打扰他睡觉,于是不再乱动,只是静静地待着。她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目光便落在床头,发现自己肉色的助听器安静地放在了那。 ——还是被发现了。 瞒了这么久的秘密被发现的瞬间,林葵却没有惊慌,反而很平静,甚至有些轻松。 手上的力度一松一紧,及时察觉到的林葵将视线探过去。熙和逐渐苏醒过来,望着自己的面容上带着怯怯地神色。那模样不知为何令林葵想起了孤儿院的小豆子,那小家伙也是如此,和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满面笑容,但那笑容里总是先抱着得不到的心态,所以总是胆怯地,失落的。 熙和见林葵醒了,手握的更紧了。 “不用握这么紧。”林葵轻笑道,“我这个样子,还怕跑了不成。” “怎么不怕?你一向最擅长逃跑。”看着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熙和有些恨,恨她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 林葵勾动唇角,没有血色的脸上笑容淡淡地,像是捎带着回应他的指责。 熙和目光定定的看向林葵,似乎有埋怨,也有心疼,但更多的是恐惧,是害怕。 “不过现在我有点不怕了。”像是在赌气一般,熙和口是心非地说道。 林葵不解其意,只是默默望着他那笃定地棕眸。 “一个疯子,一个聋子,倒也相配,不是吗?”熙和眼中带着挑衅,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葵一怔,她猜到熙和已经得知她右耳失聪的事情,但是没想过他会这样提起。 “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还要推开我?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你还想瞒我多久?”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两个问题,林葵只回答了一个。 她温和地笑着,似乎没有过任何病痛,正常的和普通人一样。但熙和清楚,林葵她最擅长假装,假装没事,假装一切安好,假装从来不曾发生。这是她逃避的方式,但这次他不能再让她这样逃走。 燕瑟曾告诉熙和,与林葵重逢的那一天,林葵曾问过她现在是否有另一半,她回答“没有”。现在想来,林葵大概误会了什么,或者偷偷计划了什么。 熙和注视着眼前这个半垂着眸的人,他想他现在大概知道了那个偷偷计划的是什么了,或许,这个女人又要擅自把自己送出去了。 想到这些,熙和握林葵的手更紧了几分,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化作一律烟轻飘飘地溜走了。他心中暗暗言明,之前种种他全部不再计较,只要眼前的人能够平安健康的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在熙和的安排下,林葵转院到国内耳科最好的医院,等待手术。 她身着病号服,看着一旁削苹果的吴川洋,无奈地道:“小川你回去拍戏吧,你待在这里又不能帮我做手术。” “我不拍了。”吴川洋轻描淡写地回复她。 “什么?”林葵震惊,“不是还有回棚里拍的戏吗?怎么突然又不拍了。” 熙和闻言,正盛汤的他也抬头看了看吴川洋,然后继续手中动作。 “没什么,就是不想拍了。” 林葵皱眉端详他,小川是一个有脾气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小川绝对不会放弃一个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拍摄机会。他当时得知被录用时有多欣喜,林葵历历在目。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川洋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林葵,不耐烦地道:“你就别问了,我就是不想拍了,违约金我已经准备好了。” 林葵将苹果放在一旁的杯口之上,严肃地道:“小川,这是违约金的事吗?你不会不知道作为一个艺人声誉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吴川洋皱眉站起,后退两步,双手手掌向上摊开,无奈地道,“但比起这些我更讨厌跟那个女人一起合作。” ——那个女人? “戚珍妮?”林葵试探问道。见吴川洋不置可否,林葵知道是她了,但又不免疑惑,“这不应该呀……” 林葵从头到尾地开始梳理,从知道微电影这个项目的时候开始,从始至终这都是一部以吴川洋角色为主的剧本,不可能有女性主角,而戚珍妮也绝对不可能出演打酱油的配角。 ——难道是“阴阳合同”? 林葵摸起床头手机,刚要拨通制片人的电话,手机就被一只大手从手中抽走。 林葵看向那手的主人,只见熙和淡然的将手机放进自己的兜里,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林葵嘴边。 见林葵并不张嘴,一脸懵地不解地看向自己,熙和道:“把粥喝完,这件事我去处理。” 他在下达命令,但语气却极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柔情。 ——制片人是燕瑟,或许他去会更合适吧。 林葵这样想,缓缓张口,吞下熙和送来的粥。软软糯糯,温度正好,虽清淡,却鲜美,原本没什么胃口的林葵,也很容易吃下很多。 饭后,林葵按照熙和的嘱咐小憩,她刚刚平躺下来,熙和便帮她捻好了被角。 这些天待在医院里,熙和照看她很周到,也很严格,几乎寸步不离,似乎是怕她逃走。 但是他多虑了。 对于熙和的话,林葵总是言听必从。或许是因为生病了,人变得比较脆弱,容易依赖人,或许是因为没了隐瞒的秘密,人变得轻松,容易放下戒备。 但无论是什么,林葵都不想再去逃了,因为逃跑是需要力气的,可她太累了。 被发现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做手术是计划之中的。原本她就打算等忙完小川的事就来接受手术的,可是没想到没撑到。原本想一个人来的,这下子可好,闹得轰轰烈烈,所有人都知道了。 下午,春酱和工作室的孩子们都来了。 银染和柏符一进门就一人拽着林葵一只手,哭哭啼啼地,被春酱嫌晦气,一人脑瓜子上来了一掌,两人麻溜地噤声了。 林葵看着俩傻孩子忍俊不禁。 春酱说,“熙和怕你一个人在医院害怕,喊我们过来陪你。” 林葵点点头,熙和临走前就嘱咐她说晚上就会回来。自S市到稻城,路程遥远,林葵自然说不必这么着急,慢慢回来就好,可熙和还是说晚上一定回来。 “手术什么时候?”春酱在病床旁坐下询问道。 “两天后。” 春酱点点头,唇瓣瘪了瘪,似乎有话想说。林葵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于是主动开口,“这个手术已经很成熟了,不用担心我。” “你还安慰我。”春酱嗔怪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瞒住我们。” 林葵笑笑,不说话。 她为什么要隐瞒?大概是习惯了吧。她曾试过身处深渊时找人帮助,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但是却没有人能帮她拉住。于是她早早地明白了,只有自己才能拉住自己,只有自己才是自己世界的救世主。 习惯一个人久了,就忘记了怎么求助。 - 稻城。 外景拍摄的机器正在休息,大家都无所事事地站在外面。 一帐篷里,导演和制片,以及微电影的主创都聚集在一块。 燕瑟头疼地看着眼前美艳的戚珍妮,她从来不知道这位艺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拍摄场地的。 她原本正准备去看望林葵的,但是这边的工作人员说吴川洋罢演了,她过来了解情况才知道出了这一档子事。 “钱导,您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燕瑟尽量维持自己的涵养,压低嗓音说道。 钱明眼神闪躲,含糊地道:“姜制片,这个,这个事吧,你听我讲……” 燕瑟见他吞吞吐吐地,知道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于是转头直接与戚珍妮的公司老板说道:“李总,我记得之前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双方合作的意向,现在这样,我有些搞不懂了。” 戚珍妮的老板李钦坤曾亲自来找姜燕瑟谈过,希望可以在这部微电影中加入一位女主角,由戚珍妮来出演,并表示可以追加双倍的投资。但是这一提议被燕瑟给委婉拒绝了。 李钦坤从助理手中拿过一白色羽绒服,披在戚珍妮的肩上后,才微笑的道:“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此路不通,换条路也是能走到目的地的。” 燕瑟对这次的国漫项目非常看重,剧本也非常喜欢。她不想,也不能将这国漫项目在自己手上搞砸。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她硕士毕业之后第一次从事制片工作,这更是她姜家和梁家共同的投资项目。 ——梁家? 这件事,姜家过手的只有她自己,可她已经明确拒绝过,那能一锤定音的,便只有梁家了。 ——难道真的是梁家? 燕瑟面色凝重的看向一旁若无其事喝着保温桶里燕窝粥的戚珍妮,她和戚珍妮的交集只有那短短几月,但那短短几月便让她尝尽了她从来没尝过的苦头,对于这个女人她自然是不喜欢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让戚珍妮出现在自己的电影里面。 “李总,从我出任制片一职以来,这部微电影就是我全权负责的。很抱歉,我的剧本里面并没有女主角,所以请你们离开我的片场。”燕瑟两次强调“我的”,温柔但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是吗?”李钦坤嗤笑一声,“可是我们也是制片方决定的。” 燕瑟不苟言笑地道,“李总不如明说好了。” “好。”李钦坤撇撇嘴答应道:“梁仲铭先生已经跟我们达成约定,既然姜小姐对此有疑义,不如直接电话梁仲骞先生。” 梁仲铭,梁老爷子的堂弟过继到他名下的儿子,是熙和养父梁骞铭的弟弟,两人相差十五岁,近年来负责梁家对外投资的项目。但对于影视投资这块,梁家从来都是只投资不参与运营,怎么又与李钦坤有了联系? 燕瑟面色凝重,如果李钦坤说的是真的,涉及姜梁两家的关系,那这件事就棘手了。 帐篷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细闻有工作人员说道:“里面在商量事情。” 但那来人似乎并没有回避的意思,答了一句“好的”,不顾旁人阻拦步伐仍旧迈近帐篷。 燕瑟皱眉回身张望冲突的发生,只见一身材高瘦的男人进了帐篷,他穿着一军绿色派克服,衣帽那一圈鹊黑的毛领随着他的步伐耸动,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 “熙和!”燕瑟惊讶,她没想过在这个关头熙和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林葵还在医院。 熙和向燕瑟点头示意,没有理会一旁惊讶起身的戚珍妮,然后径直走近李钦坤,不急不缓地伸手,有礼貌地道:“你好,李总,我是电影的配音导演,熙和。” 李钦坤犹豫着回握他的手,对于熙和他是熟悉的,毕竟之前戚珍妮与丁力工作室合作过,但是他有些不明白,熙和为什么会在这个情况下冒出来。 见李钦坤有些不耐烦,熙和于是开门见山地道:“对于刚才李总提及的与梁家的约定,据我所知,只是口头的约定,并没有实质签约,我说的没错吧。” 李钦坤一怔,上下打量熙和,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除了梁仲铭和自己便鲜少有人知晓。但是他还是道:“这个……因为梁总一些私人原因,不过不必担心,合同已经发出去了,只等梁总签字,合约的事大概不出三天就会解决。” “不必了。”熙和不重不轻地道,“我现在就是来传达一下梁家的意思,合约的事,就当没提过。” ——就当没提过?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熙和。 “你什么意思?”李钦坤面上不爽,但还没有发作。 “对于合约取消这件事,如果你有疑义的话,你可以电话梁仲铭。” 以彼之言还施彼身,熙和的言语让李钦坤像吃了苍蝇一般,脸色极其难看,嗤之以鼻地道:“梁家你说了算?你算什么东……” 戚珍妮当然知道熙和与梁家的关系,于是起身想要阻止李钦坤更为过分的话,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燕瑟看向熙和,对于熙和与梁家,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人。这些年“梁熙和”变成了“熙和”,梁姓,对于他而言早就变成了曾经。 但是对于梁家,熙和始终是第一继承人。这点就算他离开梁家,也从来都不曾变过。熙和自从经历那件事后,便从不肯主动联系梁家,但现在却主动提及,是燕瑟始料未及的,但细细想来,所有蛛丝马迹都不过是关于林葵而已。 戚珍妮拽着李钦坤往后拉时,却听见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李钦坤烦躁地甩开她的手,接通电话后,眼中的怒在听到对方声音之后渐渐消散,他缓缓抬眸看向熙和,紧锁的眉头下是迷蒙似雾的眼,对于眼前人,他看不透。 看穿 成都机场,吴川洋与熙和他们分别,直接飞往横店继续拍摄。 临走前,吴川洋向熙和道谢,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客气的对待熙和。 “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要谢谢你。”吴川洋双手插兜,不自然地道谢后又紧急加上一句,“不过,阿葵的事另说。” 说完,他便随助理进站了。 燕瑟看了看一旁沉默望着吴川洋背影的熙和,他一双细长的棕眸半遮半露,满脸的疲惫不加掩饰。 从上海到成都再到稻城,大概是一刻都不曾歇息。现在又着急赶回去,更是谁说都不肯休息。 飞机上,燕瑟侧望一旁闭目养神的熙和,犹豫问道:“你今天……这样突然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怕梁爷爷知道吗?” 熙和没有睁眼,只是微微开合双唇,“知道就知道吧。” “可是你……” “我正好有事需要问他。”未等燕瑟说完,熙和又开口道。 燕瑟点头,虽然她不知道熙和的用意,但是她知道熙和总是做一步考虑五步的人。只要他确定的事,便没有人可以动摇,自然,林葵除外。有且只有林葵可以打乱他的计划。 两人抵达S市的时候已经深夜,燕瑟提前叫来的两辆轿车停在机场外。燕瑟告别熙和坐上了一辆,准备第二天再去看望林葵。 而熙和则坐上了另一辆直奔医院,他答应林葵今天一定回来,那就一定要去。 病房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灯。 林葵倚靠在床上望着窗外黑夜中星星点点的光亮,她没有睡觉,因为她知道熙和要来,虽然夜已深,但是她知道他言出必行。 门锁转动,大门打开。 熙和走了进来,只不过刚刚的军绿色派克服换成了深蓝色尼龙夹克。一方面S市比不得稻城冷,另一方面,两天的奔波难免有异味粘身,他怕身上的味道熏到林葵。 “怎么还没有睡?”熙和走近她,在她的床边坐下。 林葵微笑道:“这些天睡太多了,晚上就很难睡着了。” 她没有说实话,熙和知道,但是他没有戳穿,只是起身扶她躺下。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讲故事听。” “我是小孩子吗?”林葵哑然失笑,熙和这个哄睡的方法竟然延续到现在。 “不要嫌幼稚,有用就好。”熙和不顾她的嘲笑,将她按在被窝里,不准她睁眼。 林葵无奈只好乖乖闭眼。 熙和轻缓而带有颗粒感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不同于配音时极富情感的抑扬顿挫,而是如清泉细流般潺潺地,平缓地诉说着;又像是片片轻柔地羽毛悄悄落在你的身体之上,不打扰地,不露痕迹地,将你全部的肌肤包裹,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林葵不知何时进入梦乡,她只觉得睡得很安稳,再睁眼时已是天明。 阳光洒落整间病房,却不见熙和的踪迹。床头柜的保温杯里有正冒着热气的白水,想必是刚乘上没多久的。 林葵拿起喝了一口,S市虽是海岸城市,空气湿度高,但是早上一杯温热的白水润喉,还是令整个喉道和肠胃都舒适了不少。 她刚刚放下保温杯,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随后进来一人。 林葵侧目,发现进来的是姜燕瑟。 她身着一身黑底碎花的长裙,外披一件米白色厚针织衫,浅栗色的长卷发侧梳成一麻花辫,手中捧着一保温桶,轻巧地走了进来。 “你来了。”林葵微笑着打招呼。 燕瑟也回以微笑,“正好遇见熙和,他忙着去办理后天手术的事情,所以我来替他监督你吃饭。” 林葵听着她的玩笑话,笑笑,“你今天打扮得我都认不出你了。” “怎么了?很违和吗?” “不,很适合。”林葵解释,“只是之前见你,都是一幅女强人的装扮。” “这不是来医院吗?”燕瑟翘起自己的脚,“特意换了平底鞋过来。” 燕瑟帮林葵支起病床上的小桌子,将带来的早餐摆好,“后天就要手术了,咱们吃清淡一点,等身体好了,我请你吃山珍海味。” “谢谢。” 林葵接过燕瑟给乘的白粥,手搅动勺,看着碗中那一粒粒白米熬到几乎融为一体,像腊月洛城一中铺满雪的草地,那隐匿其中三三两两的青黄葡萄干,好似是雪地里若隐若现的荒草。 林葵舀了一口送入口中,软糯白粥之中有丝丝酸酸甜甜的滋味。 “燕瑟,还记得第一次在洛城一中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熙和来自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燕瑟好奇。 “因为你们俩的气质是相同的,周身总是带着淡淡书卷气。而且……”林葵又舀了一口白粥,“你们俩的名字第一个字同偏旁,第二个字同韵。” 燕瑟一怔,原来她这么早就知道他们名字的关联。她点头赞同,“对,我们俩的名字,是姜梁两家早就定好的,在我没有出生之前就定好的。” 林葵唇角笑容淡淡,默声不言,只是往口中送粥。 “但是我长到七岁时,‘梁熙和’这个名字还没有人用。”燕瑟再次开口,“所以这两个名字只是姜梁两家延续交集的美好愿望,并不是为了我们两个特意起的。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人叫这两个名字的。” 燕瑟说的是事实,姜梁两家羁绊深远,早在建国前那个动荡的年代,就是互相扶持的世交。两家近年来更是有不少的商业来往,是不可分割,更是分割不清的关系。 她的话令林葵陷入沉思,片刻后,又开口,“这也是某种程度的命中注定吧。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他叫了这个名字。” 梁伯伯作为梁爷爷唯一亲生的儿子,未能生育孩子,本来是后继无人,所以过继梁仲铭为次子。但却阴差阳错收养了熙和这个与燕瑟年岁相当的孩子,更是得到了梁家的认可,唯有他,也只有他称的起“梁熙和”这个名字。 “燕瑟,我没有别的意思……”林葵终于还是说出来心中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就像你九年前出国时嘱咐我的一样,现在我想把熙和托付给你。” 燕瑟虽然一直有感觉林葵再将她和熙和往一块凑,但是当她直接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惊了,“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托付不托付,现如今的医学,你这手术几乎没有危险。” “我知道。”林葵郑重地看向燕瑟,“但是几乎没有,不等于完全没有,不是吗?” “你不要胡思乱想……” “况且,就算手术成功,我之后最好的结果就是一辈子佩戴助听器生活。”林葵苦笑,“我……我不知道之后能不能照顾熙和,更不想之后变成他来照顾我。” 燕瑟看向极力隐藏泪水的林葵,她知道林葵在与熙和的感情之中,一直一来就是极其不自信的一方。林葵认为自己的存在对于熙和来讲是拖累,是不幸,是他人生中的低谷。 “林葵,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要一个你不要的人?”燕瑟厉声问道,这是她迈进病房之后,第一次如此严肃。 “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站在原地等他梁熙和八年!”燕瑟不给林葵机会解释“我姜燕瑟在你眼中就这么没人要吗?” “对不起……”林葵明显慌了神,身体前倾道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但是我确实是因为你喜欢熙和才这样说的。” ——我喜欢熙和? 原来,这么多年了,还是明显到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燕瑟不由得走神,但也只是片刻。之后立马恢复神态,道:“人都是需要往前看的,我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他现在在国外一家投行工作。所以,你不要妄想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林葵惊讶,“之前问你,你还……” “之前,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没必要,我俩还没熟要告诉你私人感情的程度。”燕瑟微扬起下颌,娇而不纵地道,“但现在,你打主意打到我这儿了,我自然不干了。” 林葵一怔,随后再次向她表示歉意,“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 “所以你安心手术,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熙和这难搞的家伙,后半辈子除了你,没人会要他的。不想他孤独终老的话,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林葵低眸笑笑,手中只是扒拉着白粥,没有再进食。 燕瑟看着她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凑近对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林葵抬头。 “我之前突然从洛城一中转学离开,你不好奇什么原因吗?” “当时是有些疑问,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和熙和都不像是待在我们这长久的人,所以也不是很意外。” “你这个人,怎么理性地这么可怕呀。”燕瑟忍不住吐槽。 林葵笑笑,“我也不知道,从小我就这样,还有人总说我‘假正经’。” “确实。”燕瑟倒也没有过于纠结,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对于熙和在咖啡厅强吻你的那件事很生气,于是跑去质问他。” 虽然时隔快十年,但是林葵听到她旧事重提,还是忍不住脸臊的慌。 燕瑟很有趣地看着她脸颊的绯红,继续讲下去。 当时正是梁熙和流言缠身的阶段,各种造谣和污蔑充斥着他的周身。体育课上,姜燕瑟发现梁熙和并没有在操场训练,以为他是因为流言心情不好,于是去寻找他,却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教学楼后墙的池塘边看手机。 池塘里满是枯黄的荷叶,荷叶下是堆积的淤泥,看不清楚池底到底有多深。 她没有和梁熙和打招呼,走近看过去,一眼便晃见了昨天那令人震惊的强吻照片。姜燕瑟站在梁熙和身后好久,熙和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独自望着手机发呆。 “熙和,你在干什么?”她第一次发火,伸手去夺梁熙和的手机。 梁熙和没来得及躲避,但本能的意识让他去护手机,两人争夺时,手机不小心落入水中,很快没了踪迹。 “你不知道学校里都是怎么说你的吗?你还有心情坐在这看这些。”姜燕瑟率先质问他。 梁熙和望了望池中消失的手机,虽面色凝重,但是也没有责怪她,冷声开口,“我有什么办法,我能一个个把他们的嘴缝上吗?” “熙和,你怎么变成这样?以前的你可是人人向往的存在,你来洛城短短的时间,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梁熙和冷笑,什么“人人向往”,早就是破碎不堪了。 “是因为林葵吗?”姜燕瑟看不得他这样得过且过,满不在乎地样子,“昨天你莫名其妙地……举动”燕瑟还是没能将“强吻”说出口,“是从那时候起你就疯了吧,还是说,你早就疯了。” “熙和,我不想提过去,因为那是关于你不想回忆的过去,但是你现在已经变得我都认不得了,你跟我说林葵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帮她调查和处理欺负她的人,但你还记得你那些所谓的所谓的朋友把你关进厕所里……” 之后的话,燕瑟难以启齿,“那些事,实在是太脏了!” 熙和抬头,一双棕眸望向燕瑟,“脏?是我脏吗?” 燕瑟心脏陡然一动,自知失言,“不,熙和,我不是这个意思。” 坦诚 姜燕瑟一字一句讲述从前,林葵听得认真,但面上始终没有过多神情。 直到她听到熙和那句“是我脏吗”,才不由得皱眉,心脏不可自控地揪疼。 关于那件事,十年前她以最不堪地形式得知了所有,在浏览那些锥心的文字和照片的时候,她不敢多停留一秒。当她到坐了一天一夜地火车到B市的时候,周叔叔只以最短的话,阐述了他的病因,“精神无法承受身心的伤害,引起精神分裂,而后又发现双相情感障碍症。” 可这并没有包含很多情感的阐述,却让林葵不可控制地浑身颤抖不已,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疼。那时候她才理解了为什么熙和会在来洛城第一天的时候就选择自杀。 绝路对他来说才是生路。 “我选择离开,是因为看到了真相。”燕瑟微笑看向林葵继续说道,“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熙和他确实喜欢上了你。” 林葵收回思绪,看向燕瑟,对于“喜欢”两字,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敢确信,她不知道熙和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燕瑟又道:“当时的我总是抱怨,不理解为什么熙和总是不能对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交心,却对一个认识不过数月的你特别不一样。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或许熙和曾经尝试过让我走进他的心里,但是却总被我有意无意的言行而伤害,最后筑起高墙。” “林葵。”燕瑟将手覆在林葵的手上,“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熙和不主动讨好的人。” 林葵不太懂她话中的含义。 燕瑟笑着解释道:“熙和从小就是一个很有‘偶像包袱’的人,他总是刻意地去讨好身边的人,但是唯有你,他丝毫不加掩饰,没有伪装,喜怒哀乐全凭心情。” “这,就是喜欢吗?”林葵懵懂地问道。 燕瑟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二十七岁,还比自己大一岁的女人,此刻却向自己问出一个高中生一般才会问的问题,却也不觉得是假单纯。毕竟对于熙和与林葵这两个情感小白来讲,这算是正常的表现。 “对于其他人来讲,可能不算是,但是对于熙和来讲,那一定是喜欢。”燕瑟耐心地向她解释道,“他这个人一直一来过得够累了,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要伪装的话,他估计活不长。” 林葵听着她半开玩笑地讲出这些话,微笑道:“燕瑟,谢谢你对我讲这些。” 谈话间,门动了,熙和走了进来。 看见桌上没怎么动的早餐,不由得皱眉,“怎么饭不见下呢?” 燕瑟撇撇嘴,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道:“我长得没你凶恶,她不怕我,监督这个事,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林葵与熙和闻言都笑了。 熙和坐下,手指碰了碰碗壁,还温热,于是拿起勺子转动几下,舀了一勺送到林葵嘴边。 林葵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旁地燕瑟,忙表示自己来就好。 “让你自己来的话,恐怕要当午饭吃了。”熙和坚持不给。 林葵更加不好意思。 燕瑟见状,有眼色地说还有工作处理,于是立即离开了病房。 “你们聊了什么?”熙和夹了一些萝卜放在白粥上。 “没什么,就是回忆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熙和点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将粥送进林葵唇边,“后天手术,会害怕吗?” 林葵一边嚼一边摇头,“不会。” ——又不讲实话。 但熙和没有拆穿她,“你的手术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医生也说位置长得很好,不触及血管与神经。为你主刀的也是国内甚至是国外顶尖的医生,所以不用担心。” “我知道。”林葵点点头。 从稻城回来之后,熙和总是向小孩子一样对待她,吃饭必须亲自喂,睡觉必须亲自哄,一天十次问有没有不舒服,话唠地像是一个步入更年期的妈妈。 林葵知道这些话,他看似在说给她听,实际是在说给自己听,于是伸手握住熙和的手,“我会好好出来见你的。” 熙和点点头,这是必然的。 手术当天,手术室外聚集了很多人。 丁力春酱陪在熙和身侧,吴川洋也从片场与燕瑟一起赶了过来。 虽然人多,但是却寂静的可怕,甚至可以听见手表走针的声音。 熙和倚靠在墙边,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臂上带着的手表,那是一只棕色表带的手表,表带已经有了时间的痕迹,那是当时他避开林葵目光的手表。 他当时快速离开沙发,林葵没能看见手表表盘的样子,那黑色表盘上烙印的是一个巴斯光年,还有……LK to XH 的字样。这是之前在篮球场上被踩碎的那只儿童手表留下的表盘,他把它原封不动地复刻在了现在这只手表之上。 那是林葵为他付钱的第一个东西,他只当那是林葵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滴滴滴…… 熙和的手机铃声响起,熙和没有看直接拒绝了接听。 之后,有一个身穿黑色正装的男人过来,直接走向熙和,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熙和只说了一句话,便不再言语:“这些天不方便,等我有时间再约你们吧。” 黑色正装的男人一脸为难,但是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遗憾离开了。 手术室外再次陷入寂静。 又过了两个小时,手术室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熙和起身相迎,在得知一切顺利的消息之后,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他紧攥的手终于松开,满是汗水,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两下,便满眼焦急地向着刚刚被推出来的林葵走去。麻药还没过,人还未醒,但熙和却还是看了又看,望了又望。 旁边人劝他先去休息一下,他也不肯,让他去吃点东西,他却说“阿葵也没吃东西”。 最后重症监护室外只剩下熙和与吴川洋。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个站着,那个就坐着。 林葵苏醒在一个小时后,为了保持病房内不受过多细菌的侵扰,所以只有熙和一人进去看望她。熙和握着林葵的手,急切地说道:“你不要说话,只用眼睛回答我。” 林葵眨了一下眼。 “你现在痛吗?” 林葵不动。意思是不痛。 熙和面上终于有了笑容,“不痛就好,不痛就好。” 林葵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样子,不由得艰难勾起嘴角。 “再睡会,再睡会。”熙和一只手握着林葵的手,另一只手腾出在她的身上轻缓的拍着,像是哄婴儿一般。 林葵眨了一下眼,便闭起来,她能听见熙和悠悠地讲述着的,那之前每晚都要听着入睡的故事。 一月之后。 林葵出了院,直接被熙和带回了二十三层。 林葵说想回出租屋拿点日常用的东西,熙和却说“你给我列个单子,我到时候帮你去取”;林葵说想出门买瓶醋,熙和便立马放下手中的工作,和她一起下去说是“顺便散散步”;林葵说春酱喊她出门逛街,收拾完准备出门时,一回头发现熙和跟在身后,说“我帮你们提包”…… 林葵之前也没觉得熙和这么粘人呀,现在完全没有个人空间,整个把她当做一个未成年儿童一样,什么事都必须他经手才行。 春酱嗦了口奶茶,翻着白眼悄咪咪地对林葵吐槽,“熙和是我见过最能逛街的男生,我都累了,他还能逛。” 林葵讪笑地看向走在她们前面,手背后提了一兜购物袋的熙和,在一众女装前面走走停停,之后拽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对导购员道:“这个有S码吗?她穿。”然后对着林葵她们招手。 春酱立即收起无语地表情,拽着林葵向他走来,“来了来了,女朋友来了。”然后将林葵推向前。 林葵无奈,像个傀儡一样被导购员带到试衣间去。 看着林葵远去的身影,春酱指着熙和手中大包小包地衣服首饰问,“暴发户,你今天准备买破产吗?” 熙和耸耸肩,“不用担心,这点还是买的起的。” “你搁这儿跟我炫富呢!”春酱皱眉。 “不。”熙和望见林葵换好出来,于是边走边说,“我是在秀恩爱。” “你……”春酱被他气到跺脚,小脸气鼓鼓地道,“虐杀单身狗,没人性!”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出来逛街,但现在她确定了,之后她再也不会约这个没人性家伙的媳妇出来逛街了! 晚上回到家,林葵将晚饭摆好桌,喊正在剪辑音频的熙和出来吃饭。 她盛汤给他,问:“你跟春酱说什么了吗?怎么感觉她走的时候气呼呼地。” 熙和撇撇嘴,“没说什么,你知道的,一些事实总是比较伤人的。” 林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送进口中的汤细细品着,又开口道:“小川的老板,希望我负责小川纪录片的文案剧本的编辑,所以这周我需要去那边一趟。”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眸观察熙和的表情,却见他神情自若,一口一口地夹着西兰花吃着。 “好,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去。” 熙和这样说着,林葵很是惊讶,一起去倒不是她惊讶的地方,只是熙和这次这么爽快地答应让她很惊讶。 但她回想这次手术之后,关于小川,熙和似乎不像之前那般排斥,就算小川过来看望她,跟她说话时间长了也没有一个人生闷气,虽然两个人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却也不像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了。 林葵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之前熙和帮小川解决“阴阳剧本”的事?但也不应该是熙和突然态度转变的缘由吧。 熙和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林葵,一字一句地道:“阿葵,从今天开始,我们有什么说什么,好不好。” 林葵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不过她又很快地同意,之前他们确实因为很多不说或者不能说而错过了很多。 如果确定对方就是要一生相伴的人,那么就是两个身体完全独立,但是命运与共的共同体,那么就没有什么不能告诉的了。 见林葵点头,熙和又开口:“在你麻药还未过的时候,吴川洋在病房外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 林葵闻言心中一动,小川将所有都说了? “包括我不知道的关于你的那五年。”熙和定睛看着林葵,“还包括,你一直替他守护的那个秘密。” 通透 林葵与熙和到达福利院的时候,吴川洋正在给小孩子们上课。 林葵看着他有鼻子有眼地讲音乐,像极了老师的模样,不由地对熙和笑着说:“刚开始的时候,小川还很排斥呢,你看现在蛮乐在其中的!” 楼道里,林葵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是那个长不高的“小豆子”。 小豆子也见到了林葵和熙和,熙和是他没见过的生人,虽然有些胆怯,但是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来到林葵的跟前,先是瞅了瞅熙和,又奶声奶气地问林葵,“姨姨好久都没来了,小草都开花了。” “叫什么姨姨,叫姐姐。”赶来的吴川洋开玩笑教训小豆子道。 小豆子皱着小脸躲到林葵的身后。 林葵倒是毫不在意他的称呼,毕竟年龄确实摆在那了,叫“姨姨”也不过分。于是摸摸小豆子脑袋,微笑地解释道:“姨姨生了个小病,现在好了,能带我们去看看那小草吗?” 小豆子点点头,引着两人去后院看那株和林葵一起种下的小草。 后院里那株所有人都认为活不了的花,在小豆子的坚持下种下的那株花,此时却冒出了新芽,有一小巧稚嫩地花骨朵掩映其中。其实种下那株花草时,林葵也觉得活不了,现在看到这复生的小花,不由得惊叹,生命的力量是多么的神奇,这小花的绽放一定预示着什么好消息。 比如她手术的成功,又比如她与熙和逐渐恢复的关系,又或者还有什么她不曾察觉的好消息在后面等着他们了吧。 这些天林葵跟着吴川洋一起拍摄,熙和则在山间采风,准备为纪录片设计一些音效。午饭时,林葵开玩笑让小川给熙和工资,不能白用。吴川洋摆摆手,表示这是熙和自发行为,不再报销的范畴内。 两人玩笑间,熙和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离席避开他人去接听,吴川洋偷偷问林葵,“他鬼鬼祟祟地,不会是外面有人了吧,你可得看严点,这家伙皮相还算抢手的……” 林葵斜着眼敲打他脑袋,“别胡说八道了,你快吃你的面吧。” “我说真的呢,你别不听,到时候有你哭呢……”吴川洋仍絮絮叨叨地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吴大明星就别为我这小事操心了,快想想看你明天带孩子们出去玩都弄些什么活动吧。” 两人正说着话,熙和便回到饭桌前,他面前是只不过吃了两口的面。 “我下午要回去一趟。”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葵放下了筷子,“出什么事了吗?” 熙和看向林葵,他说过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什么,于是他缓缓开口,“爷爷马上回国,让我去见他一面。” ——爷爷? 梁家爷爷,梁骞铭的爸爸。 林葵一怔,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她还是忍不住满身的寒意。但她很快恢复神情,微笑地道:“好,不用担心我,这边这么多人呢。我和小川很快也会回去的。” 熙和点点头,又转向旁边干饭的小川,淡漠地嘱咐道:“阿葵她手术没多久,山里潮气重,下雨天尽量别让她出门了。” 吴川洋吸溜了口面条,眯着眼睛不满地道:“我-知-道。” 熙和没再多说什么,修长地手指拿起桌上的茶叶蛋剥壳,细细地剥到只剩一底然后递给林葵。林葵自然地接过,没有道谢,只是报以微笑。 下午,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林葵撑伞将熙和送出了门外,目送他走远后才回到了屋内。 晚上,林葵照样到隔壁屋里照看年岁比较小的孩子们喝牛奶。来这里的这些天,孩子们都很喜欢粘着她,所以除了工作之外,她一直充当孩子们的生活老师,陪玩陪睡。 这三四个年岁比较小的孩子之中最让她操心的就是长得最小的小豆子了,林葵发现他眼中挑食,几乎不吃肉,牛奶也很不喜欢喝。但是小孩子如果营养跟不上的话就不长个,况且小豆子个头已经落后同龄人很多了,更是不得不督促他多吃多睡。 “小豆子。”林葵拿着热牛奶做到小豆子的床边,轻轻唤他,却发现他并不理人。 睡他旁边的比小豆子大了一圈的小厘偷偷冲林葵张嘴做口型,手上还做手势,示意小豆子在哭。 林葵诧异,这是她第一次见小豆子哭,之前这孩子总是面带笑容,仿佛没有任何烦心事,开朗地不像是福利院的孩子。今天这样,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林葵将手中的牛奶放下,没有强制将小豆子身体掰向自己,只是伸手轻轻地拍着他小小的身体,轻柔地为他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一个满是荆棘的城堡……” 她一边回忆之前熙和给她将的那些故事,努力学习他的强调,用和缓地,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声音复述那些故事。 林葵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不过四岁的小孩,但是她想这些专门写给他们的童话故事可能会给予这小孩子一些安慰。无论他为什么难过,林葵只想他可以不那么难过。 故事将至一半,旁边小厘已经进入梦乡,有轻微的鼾声响起。而林葵也感受到那个她手掌轻轻拍着的小孩子因为抽泣而颤抖的小身子也逐渐趋于平静。 正当林葵以为小豆子也睡着了,准备收回手时,床上那一具小小身体却突然缓缓翻动,糊了一脸泪水的小脸面向林葵,他翕动着那红红的鼻头,泪眼婆娑地怯怯开口:“阿葵姨姨,今晚你可以陪我睡吗?” 林葵望着小豆子怯懦又期待的眼神,让她有片刻的恍惚,眼前不由得浮动之前熙和蹲在地上环抱自己,对她说“阿葵,以后我只讨好你好不好?” 每每见到小豆子,总是不由得想到熙和,他们两个明明没有一处长得相像,却又处处相像。 林葵伸手触碰小豆子的额头,又碰碰自己的额头,这孩子有些发热。 “去姨姨屋,姨姨给你拿药吃。” 林葵一边轻声说,一边拿起旁边珊瑚绒毯包裹着小豆子,一把抱起他蹑手蹑脚地带到了自己屋中。 小豆子被抱得跟个小粽子一样端坐在林葵的床上,林葵为他吹凉勺中的儿童退烧药然后喂他喝下。此时的小豆子虽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但是面上又重新带上了笑容。 “你笑什么?”林葵忍俊不禁,“药不苦吗?” 小豆子摇动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道:“不苦。” “不苦难道是甜的吗?”林葵逗他,“那要不要再喝一包呀。” “啊~还是不要了。”小豆子想要摆摆手,却发觉自己手被困住动不了,眼睛弯弯,害羞地笑了笑。 “鬼灵精。”林葵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好了,我们睡吧。” 林葵为小豆子捻好被角,然后自己也躺下,正摸着手机给小川发消息说“小豆子有点发烧明天就留在福利院不去郊游”时,身边的小家伙就爬了过来,小手捞过林葵的胳膊,怯生生地道:“姨姨,我可以抱着你胳膊睡吗?” 林葵看着身下这个小可怜,心想:你这小家伙抱都抱了,还问什么。 “不可以。”林葵道。 小豆子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嘴角一撇撇,虽不舍得但还是撒手了,自己还往外面挪了挪,眼看着就又要掉下泪来。 林葵忍着笑,一把捞过小豆子,“但可以搂着。” 小豆子闻言,又快乐了。 次日,林葵搂着小豆子一觉睡到天亮。 小川和福利院的老师工作人员一起组织孩子们出门郊游了,只剩下小豆子和林葵留在福利院中。 林葵醒的早,低头看了看埋在她怀中的小豆子,还在熟睡。 这孩子昨晚睡得很安稳,比她这个大人还安稳,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像是一个玩偶一样。 林葵怕吵醒他,于是不敢大动作,仍然保持着怀抱的姿势,任由他趴在自己的颈窝。 林葵侧目望着窗帘缝隙处,有阳光透了进来,是一个郊游的好天气。她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人,只可惜这娃不能去。 思考着她伸手轻轻触碰小豆子的额头,想要看看他退烧没有。 这手一探,摸回来一手热汗。 林葵慌了,怎么没有退烧,反而更烫了呢。 “小豆子。”她连忙尝试唤醒他,却怎么叫也没有回应。 林葵小心起身,轻柔地摇动小豆子,但见他小小面容红的异常,额上是一层密汗,没有反应。 此时院中无人,林葵打开手机搜索附近医院,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处诊所,离福利院大概两公里。 林葵随便套了个外套,将小豆子包裹严实之后便出了门,谁知走半路晴天变成了雨天只不过两分钟,便下起了雨。这小县城平时出租车很少,这一时间更是打不到车,林葵没了办法只得一路小跑向着诊所赶去。 刚给小豆子打上点滴,吴川洋便呼哧呼哧跑来了。 看见她发丝上还未干的水珠,忍不住骂道:“林葵,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不知道你自己淋不得雨吗?” 林葵将食指抵在唇上“嘘”声警告小川,又看了一眼怀中的小豆子,手轻轻拍着哄他睡觉。 吴川洋无奈,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毛巾和一份热汤。“我来抱着,你去把汤喝了。”说着他用毛巾替林葵擦干头发。 林葵轻声拒绝,“小豆子睡觉轻,换人容易醒,还是我抱着吧。” 拗不过她的吴川洋,只好拿起热汤一口一口喂给林葵,“院里没人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谁知道这天说变就变。”林葵委屈。 吴川洋无奈叹气,“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这下子,熙和那家伙回来又该找我事了。” 林葵调皮眨眼,“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吴川洋无奈,熙和这家伙,是他连对视都心虚避开的人,更别说在他面前说谎了,如果不是十分的理直气壮,这件事他怕是不能瞒过去。 怀中的小豆子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小手却抓住林葵的手腕不放。林葵低眸看向他,那孩子的嘴角一撇一撇地,仿佛梦中正在发生痛苦的事情。林葵不知道如何平复他小小眉头间明显地难过,只能一下有一下地轻拍他,这些安慰是她现在唯一能给的。 关于小豆子,她曾听说过一些。 三岁不到的小豆子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在了福利院的门口,他就那么不哭不闹地站在那里两个小时,因为妈妈曾经说过“很快来接你”。 但这她口中的“很快”,却是一年都未见。 小豆子生活在福利院的这一年里,会主动帮大人们忙,尽管性格内向,但总是找机会去问来这里的陌生人,是否去过“S市”,那里好不好。他流畅的表达和提问,总是让人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看着明明才两岁的孩童真实年纪也不过四岁。 林葵想,他梦中经历的最难过的事情,大概就是再次回到之前与母亲分离的时候吧,这一次他不再懵懂,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分离的结果,但是却仍无法理解这分离。 这孩子总是很乖的笑着,昨晚的泪,或许是因为生病了才有流露的机会。但是他明明处于最没有人会责备他流泪的年纪,为什么这么小就懂得克制悲伤,是天性如此,还是早早明白即便“哭”妈妈也不会回来的道理。 不论是什么,林葵总是心疼他这么小却这么通透。 于心有愧 熙和赶回B市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出了飞机场,一个身穿深灰色中山装,约莫五十岁的男人撑着伞,站在一辆银灰色轿车前头等他。 “郭叔” 熙和离家的这六年里,郭叔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次相见更是难掩喜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覆上熙和的膀背簇拥着他道,“走吧,老爷子在家等着你呢。” 十几分钟的车程后,熙和重新回到了那座和林葵一起度过一年半的房子,那个他曾经最想回到的那座房子。 院中的绣球已经没了踪迹,深棕色的大门上,曾经盛开的白色蔷薇现已只剩下枯黄的藤蔓。 熙和推开门,跨了进去。屋中陈设依旧,看样子是刚刚打扫过的,一尘不染,光洁如新。但是熙和还是能闻见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陌生气息,那是许久未住人的房子特有的气息。 “老爷子在书房。”郭叔的声音在熙和身后响起。 熙和轻轻点点头,向着二楼的书房走去。三声敲门声后,熙和推开了那沉重的门。 光亮随着门进入屋内,让屋中不再那么昏暗,可以看见正前面那一面满是书籍的书柜。靠近窗的地方放着一个藤条躺椅,上面坐着一个老人,满头的银发,是昏暗房间唯一的亮色。他的腿上盖着一棕红色的薄毯,正在阅读一本厚厚的书,高挺圆润的鼻上挂着一副快要垂落的眼镜,听见开门的动静之后他才将书合上,压在薄毯之上。 “来了。” 他混浊的眼眸之中难得闪动着光亮,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试图撑在藤椅扶手上起身,却难以抵挡衰老迟钝的身躯,只得换成正坐。 熙和踏步向前,面容从容而淡漠,“梁先生。” 一句“梁先生”浇灭了梁玦眸中的光亮,他全身唯一生动的地方,霎那间如死水一般。 记忆拉回六年之前,熙和拿着奖杯跪在他面前,请求回国的那天,那天也是小雨。 梁玦悲愤填膺,负手背对跪在身后的熙和,声音低沉难掩怒火,“回国可以,族谱除名!” 梁骞铭惊诧,“爸。” “你闭嘴!”梁玦怒斥,“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梁骞铭落寞垂眸,确实,他虽然冠以“梁”姓,却在多年之前已经算是个外人了,若不是凭借熙和养父的身份,他连梁家的门都踏不进。 他没有立场,也不想掺和这些事,但是熙和是他的儿子,是他带进梁家的,熙和这些年为了匹配梁家继承人的身份所付出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他很心疼,更是后悔,如果不是他,熙和也不会这么辛苦吧。可现在却要放弃所以,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熙和跪在地上,尽管已经跪了一天,不知道是因为已经跪僵了还是什么,他的身体却还是笔直挺立,不动不摇。 “‘梁’姓去除,经济冻结。”梁玦昂首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厚云之下不见光明,“你怎么从这个家进来的,就应当怎么出去!” 熙和半垂的眸不曾闪动,干裂的唇轻动,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谢谢梁先生多年栽培,熙和永生难忘。” 永生难忘? 这孩子在怪他吗。 语毕,熙和三个响头,震的梁玦心脏砰动绞痛。 这一别,便是六年。 梁玦望着熙和,他这个曾经的孙子,此时站在他的面前,个头又长了些,却仍不见胖,面容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硬朗,轮廓越发清晰,成了男子汉的模样。只是那神态还如离开之前,冷的让人发寒。 “我记得你刚进梁家的时候,是一个极其爱笑的孩子,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梁玦道。 熙和缓缓开口,“梁先生错了,不是我变了,而是我本性如此,现在只不过回归本性了而已。” 梁玦盯着他看,熙和过去是个极其听话的孩子,从不会反驳他,更不会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他曾经以为熙和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来弥补骞铭带给他的痛苦,但是…… 梁玦不想再陷入痛苦的回忆,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你放弃梁姓了?怎么还要靠梁家招摇撞骗。” 果然,梁仲铭那家伙又添油加醋的告状了。 熙和抿嘴,没有反驳,“对不起,梁先生。这件事是我的错。”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双方陷入沉默。 良久,熙和再次开口:“梁先生,吴川洋是正儿八经通过面试进的剧组,而戚珍妮没有进行面试,便不清不楚地进组了,她公司老板李钦坤说是投资方的意思,可燕瑟没有同意,那也就是梁家的意思。进组之后,她肆意篡改剧本,这样的行为传出去是不是有损梁家的声誉?” “那你的意思,我还要谢谢你不成了?” “谢谢我倒是担不起,只是提醒梁先生,家里出了脏东西一定要清理干净才行,就像你当初清理我一样。” 梁玦眉间如沟壑般深刻的“川”字纹,显得阴郁苍老,已然不见八年前那般威严,只剩下年老的无奈与无措,他良久缓缓开口:“当初,是你自己要走,我从来都是挽留的。” ——挽留?用“家族除名”的方式吗? 熙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梁玦似乎读懂他的内心,“熙和你要知道,你若要回来,我总是答应的。” “算了,梁先生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梁先生不允许,我们终究做不成一家人。” 梁玦眉头紧锁,他还在怪自己吗? 熙和又开口:“之后我会注意,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梁先生执意要戚珍妮进组,我也不会有什么疑义,毕竟这次是您的决定。我知道您一会六点的飞机,我就不打扰了,您慢走。” 见熙和要走,梁玦有些慌了,他唤他过来并不是来追责的,只是找个理由见见他罢了。人老了,之前的恩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只不过……只不过,想他了罢。 “熙和。”梁玦忍不住唤他。 熙和驻步,停顿两秒,转身问道:“梁先生还有什么事?” 梁玦顿了顿,一时无措,苍老的面上竟出现了孩童般的羞涩,“熙和,你还记得吗,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这是他极力思索之后的话题,但熙和却仍漠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梁玦又张了张口,却无声出来,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怕说错,最后只道了一句:“罢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熙和可以离开了。 熙和看着他失望无力的动作,欲走之前,又开口问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问梁先生……” 梁玦抬头,松弛的眼皮此刻来了精神,眸中又重新燃气了光亮,“你说!” 熙和注视着面前满是期待的老人,沉声问道:“阿葵的父亲,几时去世的?” - 飞机上,吴川洋看着身边还在和小豆子视频通话的林葵,无奈的戳戳她,小声说道:“快要起飞了。” 林葵这才微笑地抬手和小豆子告别:“姨姨的飞机要起飞了,不能通话了,小豆子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过一周就来看你们哦。” 等小豆子挂断通话之后,林葵才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收了起来。 吴川洋斜着眼睛吐槽她,“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多了个儿子呢,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林葵笑笑,“有吗?” “还‘有’吗?”吴川洋激动地侧身对着她,“你这两天陪吃陪睡,几乎寸步不离小豆子身边,惹得其他小朋友都吃醋大哭,你不知道吗?整个小豆子亲妈的状态。” “你别夸张。”林葵手指敲了敲吴川洋的脑袋,“小豆子这几天不是生病了吗,我多照看照看他不对吗?” “对对对。”吴川洋敷衍道,“最好你见到熙和也这么理直气壮。” “你小声嘟囔什么呢?” 吴川洋手指作“拉链”状,示意自己马上闭嘴。 林葵看着手机里小豆子不知何时拿自己手机拍的照片,笑得温柔,“说真的,得抽个时间带小豆子来S市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嗯?”吴川洋将眼罩拉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小豆子这孩子不长个,还特别容易生病,那边的医生建议来大城市做检查,我想带他过来S市做检查。” “可以呀,等寒假的时候,那个时候工作基本结束了,我们带他去。”吴川洋道。 “嗯。” 飞机窗外,云雾缭绕,很快便越到了云层之上。时间过得很快,一觉醒来,便回到了S市。 吴川洋带上口罩,包裹严实,走进了VIP通道。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迷妹涌了进来,疯狂地拍摄的怼脸拍摄。 吴川洋的助理小禾推着行李,而林葵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了保镖的职责,伸手一边护着小川,一边拦着挤上前的女孩们。 此时,有人认出了林葵就是当时跌下台之后被吴川洋奋不顾身接住的女人,一时之间醋意大发,又见她几次阻拦自己靠近自己的偶像,于是破口大骂:“绿茶婊,你离我们哥哥远点。” 林葵有些懵,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绿茶婊。 这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声讨: “白莲花,不要装柔弱靠近我们哥哥了。” “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他,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 …… ——什么情况?他们离开S市这些天,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还未等林葵反应过来,甚至有些过激的女孩上来拉扯林葵。 吴川洋本来就有些生气,见状更是火了,“别动手,好好说话,听到没!” 他虽然语气严肃,但是言行还是克制的,但是那女孩竟然大哭了起来,“呜呜呜,我这么爱你,你居然为了这么个女人骂我,你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好钱,从多远的地方过来看你的吗!” 其他的女孩闻言更生气,声讨一波接着一波,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助理小禾连忙挤进来打圆场,“小川路途遥远,只是太累了,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天气冷,小川给大家买了奶茶暖暖身子,就在机场外面的那家一点点,大家去领吧。” 但此举动并没有打动她们,反而愈加过分,又有几名女孩对林葵出言不逊,甚至动手。场面乱成一锅粥,闪光灯闪烁不止。 林葵的口罩被拽了下来,她慌乱地护住自己的面容,但以一敌多,还是弄得狼狈不堪。吴川洋想要去护住她,却自身难保,他伸手掏出手机拨通公司电话却被人趁乱打掉。 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林葵的左耳,脑子嗡嗡地,一阵眩晕袭来,正在她支撑不住时,突然感觉腰间被有一只有力的大掌扶住,然后整个人就被带进了怀里。 林葵抬头望去,那白皙的下颌的主人,正是熙和。 只见熙和从人群之中捞出一个正在用手机直播的人。 那人正激动的播报着现在的状况,口中正声称“吴川洋和其素人女友现身机场”时,手腕就被一股力量强硬地拉拽过来,迫使他对准其面容,铿锵有力地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老婆。” 道歉 “她是我老婆。” 林葵惊诧,熙和他在说什么。 他最不喜欢出镜,可现在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直播镜头里说这些。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些人认出了这为“豪言壮语”的人正是那个曾经救自己偶像于水火之中的配音演员熙和,不由得惊讶万分,看着这突如其来闯入其中,宣示主权的男人一时不知所措。 被煽动情绪而出言攻击林葵的大部分粉丝开始逐渐找回理性,犹豫着要不要道歉之时,但见熙和撂下这句话后便抱着林葵离开了现场。 没有人敢拦他,失去矛头的人悻悻然地关闭了直播。 林葵回头看着还淹没在人群之中的吴川洋,有些着急地问道:“我们走了,小川怎么办?” 熙和拥着她没有回头,白皙的脸上泛着青,冷声道:“他公司的人马上会过来。” 林葵看出熙和生气了,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带着离开了机场。 车上,林葵偷偷看向正一脸严肃驾驶汽车的熙和,从上车到现在这家伙一句话都不说,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葵掏出手机,翻找出小豆子卖萌的照片,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放到他的脸前,“你看看,小豆子是不是很可爱!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好玩了。” 熙和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为什么?他这么萌,你怎么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娃。” 熙和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侧脸可以看到他咬紧牙关地动作,是强忍着的怒气在激增,“我是不是说过你不能淋雨。” ——原来还是为这事儿! 林葵讪笑,怂怂地道:“我也没想淋雨呀,那不是事发突然吗!” “我离开之前是不是说过,这几天天气不好,容易下雨,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 “可是我出门的时候也没下雨呀,天……天他突然下雨了嘛,况且小豆子生病了,我能看着不管吗?”林葵心虚地解释。 熙和扭头看向她,语重心长地道:“你可以打电话让别人过来送他去医院,你明知道自己刚做完手术不久……” “哎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林葵打断熙和,举手发誓道,“我下次一定一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熙和闷声不语。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林葵靠在他的胳膊上,“不生气哦,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但是当林葵看见前面逐渐陌生的路线,有些懵,“这个,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吧。” “是去医院的方向。” “哈?去医院做什么?” “做检查。” 拗不过熙和的林葵,被抓去做了全身检查之后才回到了二十三层。 林葵嘟嘟囔囔地进门换鞋,“都说了没事没事,非得花钱做检查,还全身检查……” 话音未落,她突地腾空被拎起,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 熙和微微仰头望着惊魂未定地林葵问,“一个人嘟囔什么呢?” 林葵双手扶在熙和的肩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 熙和站直了身子,两人之间的高度几乎持平,刚刚举起的动作不小心将他宽松的牛仔外套蹭到臂膀处他也不理会,任由身上牛仔外套从身上滑下,里面只剩一件白T。然后他双手撑在林葵左右两侧,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消失。林葵不由得后退,但后退总有尽头,最后只得双手撑在身后。 林葵可以感觉到熙和栗色的发在自己脖颈骚动,痒痒地,让她忍不住缩起脖子。接下来她又发觉自己身上灰色卫衣的拉链被拉动了。她低头看去,被吓了一跳。 熙和竟然将拉链的拉头衔在嘴中,缓缓向下拉动。他动作虽然轻缓,但是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却让林葵不由僵直了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衣外套就这样被他褪下,林葵身上只剩下一件紧身的黑色挖背背心。 熙和再次起身凑近她的面容,林葵羞得不太敢看他,熙和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迫使她直视自己双眸。林葵看到他眼眸之中的狡黠,知道他有些故意地这样对她,于是找借口想要摆脱这样窘困地局面,“我刚做完手术,身体……” “检查结果挺好的,医生嘱咐,可以适当多做些运动。”熙和打断她,气息喷薄在林葵脖颈皮肤之上,“你要谨遵医嘱。” 林葵自然懂他什么意思,脸羞得通红。熙和又越靠越近,不断向她的安全距离入侵,使林葵差点从柜子上掉下来,不由得惊呼一声,抱紧他的脖子。 熙和轻笑一声,顺势捞过她的大腿,向上一耸,托起她整个身子向着里屋走去。 床上,林葵不安地看着探身过来的熙和,眼珠子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又找了个理由,“我……我舟车劳顿,而且刚才医院回来,得先洗澡才行。” 熙和上衣脱掉,赤裸上身,爬近林葵,贴近她道:“我不嫌弃。” 林葵看着他将皮带抽出,慌了神,口不择言地说:“我嫌弃你!” 熙和突然间愣住了,回过神时,面上骤然霜降,他半垂着眸退了回去,从床上缓缓坐起,拾起地上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卧室,进了浴室。 林葵看着渐渐起了雾气的浴室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懊悔不已,狠狠拍了自己的嘴,“林葵呀林葵,你都说什么呢。” - 浴室花洒之下,熙和立在那。 他就那么微微佝偻着后背站在那,任由喷薄的热水垂直浇灌在他的身躯之上,银白的水珠飞溅,雾气萦绕包裹住他寒凉的肌肤。 “我在在意什么? ——阿葵并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吗?” 熙和紧闭双眸,面上是流淌着的水,他双唇微张,一口一口呼吸着,显得有些费力,覆在玻璃墙上的手掌也不由得紧握成拳。 此时,门却突然动了。 熙和朝门处看去,发现林葵居然进来了。 他细长眼眸微微扩张,随后转身将挂在浴缸之上的白色澡巾扯了下来,迅捷地围在了自己的腰间。尽管他处理迅速且平静,但是他面颊上泛起的微红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对……对不起。”林葵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遮住自己的眼睛道歉。 熙和伸手将水龙头按下,手撑在浴缸边缘处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葵。 林葵宽松的阔腿牛仔裤的裤脚此时已经被地上的水浸湿,有明显向上渲染的水痕。灰色的地板上泛着两人的倒影,一站一立。 没有听见回应的林葵从手指缝露出一只眼来,见熙和身上多了一间白色浴巾时才将手完全放下。她局促地看着对面打量她的男人,刚刚进门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在真实情况出现时,霎那间瓦解。 “你进来,就是准备傻站着一晚上吗?”熙和终于开口,此时他面上的红已经褪去,只剩石膏般结实的白。 林葵深吸口气,缓慢吐出,可以看见她挖背背心下起伏的胸膛。 她抬手覆上自己肚脐的裤腰处,手指开始解纽扣,她一边动作,一边注视着熙和。她能看见熙和眉头渐渐皱起,但没有说话。 那宽松的裤在失去唯一的禁锢之后,垂落在地。一双细长的腿从裤腿中逐一迈出,小巧的脚直接踏在满是水渍的冰凉地板之上。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前方坐在浴缸上的男人走去。 在两人之间只有一拳距离的时候林葵停下。 她缓缓屈身,双手覆在熙和裸露的,刚刚被水打湿的肩上。她几乎与他高度持平,就像熙和刚才在玄关处对她做过的一样,她依葫芦画瓢的开始。 但是她却还是没有熙和那般坦然,面对熙和,尤其是这样赤裸上身的熙和她心脏狂跳不止。于是她轻闭双眼凑近去吻熙和的唇,唇与唇触碰之后,她感觉到一滴水珠滴在了她的面颊之上,她不由得轻轻颤动一下。 ——那应当是熙和发丝的水滴罢。 她正这样想着,身子却突然被揽过,未能睁开双眸,她便与熙和一起跌落于盛满热水的浴盆之中。 当身体被水包裹住时,林葵来不及惊呼,因为她的唇已经被熙和唇堵住。受到惊吓地林葵将手覆在熙和的胸膛之上,想要坐起身,可是扑腾两下还是没能起来。最终还是在熙和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林葵急促地喘息着,她浑身已经湿透,黑色的背心受重力下沉。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熙和。 这个男人的胸膛,手臂,面容上的水珠一滴一滴顺着留下,他伸手往后顺了一把栗色发丝,成大背头状,因为热气的原因他的双唇越发红润,唇角带着笑,似乎承认了他的恶作剧。 林葵原本是生气的,但是看见他却又没法子生气,于是手抓住浴缸边缘准备出去。 可是熙和哪里肯放过自动送上门的她,握着她的手腕一拉,她整个人便再次跌落在熙和的身上。 “你……” 未等林葵控诉,熙和便捞过她的双腿置于自己的身躯两侧,一拽拉近,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林葵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那洒在左脸处几粒微小的痣,像是白嫩的糯米团子上零落的几粒黑芝麻;可以看见他唇瓣上晶亮的水珠,喘息间便滴落在他轮廓清晰的锁骨之上;还可以看见他睫毛微颤的双眸,眼眶里那琥珀色的玻璃眸子啊…… 情浓的快要溢出,看人一眼,就要了人命。 林葵不由地吞了口口水,她低眸避开熙和的注视,却看见浴缸里不断溢出的水面之上漂浮着的白色物体。 ——这,这不是熙和腰上围的浴巾吗? 这时,林葵才意识到她身体直接接触的不是澡巾,而是熙和的……她羞得想逃,却被熙和禁锢住。 “怎么现在才开始害臊……”熙和轻佻地抬眉,“刚才的勇气哪去了?” “我……” 没等林葵解释,熙和便化被动为主动,将林葵的唇含在口中。熙和修长的指尖穿插在林葵的发丝之中,贴在她腰上的手自然也没有闲着,摸进了荡漾的水中。 唇齿交融见,不知是水太热,还是情太浓,林葵只觉得浑身滚烫。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激烈而汹涌的吻,林葵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任凭熙和左右。不知过了多久,当熙和终于放过林葵时,她只剩下覆在熙和胸膛之上喘息的力气。 熙和手摸着林葵后颈轻轻滑动,唇凑在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笑道:“水凉了,我抱你去床上。” 林葵没有力气应答,只由着他将自己从水中捞出,她环住熙和的脖颈,脑袋抵在他的肩头,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次八百米测试一般,腿软无力。 我要你 人在水中,变得滑而重,但是熙和似乎不受影响,只是将她的双臂环在自己的脖颈处,一手环腰一手抱腿,向上用力,一下子便将她从水中分离出来。 林葵身上带的水从熙和的腿上流淌下来,落在地板上。两人浑身湿漉漉地,熙和顾不上自己,只是用柜中未用的浴巾罩在林葵身上,将她抱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恢复过来一些体力的林葵双手抓过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紧张的看着只围了浴巾在屋里走来走去找东西的熙和。刚刚他们虽然有了肌肤之亲,但是却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林葵只当熙和是觉得浴缸里不太舒服,但是等来等去之后,却只见他拿着吹风机过来,准备为她吹头发。 看着林葵由紧张变得茫然,熙和有意逗她,于是一边凑近她一边道:“怎么,刚才没尽兴?” 林葵闻言,低头搅动身上浴巾,有些害羞又有些尴尬地道:“哪有。” 熙和轻轻拨弄她湿透的发,用手指为她梳理发丝,言语柔和地道:“等我们结婚了,就不会轻易的放过你了。” ——结婚? 这是熙和第一次提及结婚,林葵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对于结婚这件事情,她几乎没有想象过。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而是因为之前的经历,让她觉得这些都不太重要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不想和我结婚吗?”得不到回应的熙和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焦急的坐到林葵的身前,他眉头微蹙,抬起的眼眸显得委屈。 林葵被他表情可爱到了,轻抚他半干的发,安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结婚证只是一张纸而已,有可以,没有也行。” 熙和看着林葵,眼眸眨了又眨,然后微微抬起下颌,眯眼道:“阿葵,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话很像‘渣男’啊。” “嗯?” “你简直就是个渣女呀,林葵!”熙和将吹风机扔到了床上,气鼓鼓地道,“你自己吹吧,我不管你了。” 林葵看着熙和撂挑子不干的炸毛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见他真的一言不发地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灰蓝色的棉T套上,然后不理人地钻到被窝里面假装睡觉,林葵才意识到熙和真的生气了。 无奈间,林葵拾起床上的吹风机自己将头发吹干,然后处理完浴室之后换了件舒适的睡裙爬到了床上。 见熙和仍旧背对着她假寐,林葵也不拆穿,只是将自己这边的床灯关闭,然后摸进被窝,一点一点的向熙和靠近。 林葵伸手从背后环保住熙和,见熙和还是一动不动,然后缓缓开口道:“看来你真的睡着了。那我说的话你自然也不会听到了。” “熙和,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当然这中间我们还是分开了很久,但我想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但再见面的时候我不确定你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也不确定你是不是还要我。” “但幸好,我们再次重逢的时候,你是单身,而且你还要我……”熙和能感觉到背后的人明显的停顿,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结婚这件事情我没有太仔细的想过,因为那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在想象能有一天再次见到你,‘见到你’这件事是我能够想象的最大的奢望了,而‘和你结婚’这件事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想。” “今天你提到结婚,所以我刚才仔细想了想……”熙和睁开了眼睛,耳朵悄悄向林葵的方向转动,之后听见她说,“结婚这件事在我这里是不重要的。” “但既然结婚是你想的,我当然是愿意的。” 熙和听到答案,也顾不得假寐,转过身握住林葵的双肩道:“这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哦。” 林葵眼中仍亮晶晶的,看着熙和激动的神情有些好笑,但还是强忍笑意逗他,“我刚才有说什么吗?你不是睡着了吗?估计是你做梦吧。” “你!”熙和不满地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我不管,你刚才就是答应我了,你得说话算话,你得对我负责,我现在……只有你了。” ——只有我了。 被熙和环抱着脑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林葵眼眸微动。 从认识熙和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围绕了很多人,在外人看来他从不缺朋友。林葵也不知道十年之前为什么会被熙和盯上,更不知道他们两个居然能够发展到现在这样,相互拥抱着对方,会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相互呕气,相互讨好。 林葵在他怀里深嗅一口,满鼻都是木质香气,她手覆在熙和的背上上下顺着,嘴角轻轻上扬,“我爱你,熙和。” “我也爱你,阿葵。” - 一所高档小区里,进来了一位穿着大红棉夹克,脚踩黑色老北京布鞋的中年妇女。 一旁值班的安保人员似乎也见怪不怪,并没有前去阻拦。那中年妇女微笑着上前主动打招呼,并从侧肩背的挎包里掏出两个水果,放在了安保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不顾安保推辞连忙走进了电梯。 她粗糙又粗壮的手指捏着房卡放在电梯的感应处,“滴”地一声响,她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眼角处瞬间沟壑纵生,朴素的面容之下还是难掩她五官的精致,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尽管她每周都要来一次,但每次听到这一声“滴”还是忍不住觉得新奇和开心。 房门打开,一片黑暗。 中年女人伸手熟练的找到玄关处的开关,灯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鞋柜外横七竖八的鞋子,以及客厅散落一沙发的各式衣服。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面上却不是厌烦而是宠溺,顺手将鞋子收纳进鞋柜,一众脏衣分类之后,扔进洗衣机里。最后将带来的食物摆放在餐桌之上之后,才来到一卧室前推门进去。 “真真。”她轻柔地唤了一声,但是无人应答。 于是她走到了窗帘处,拉开了一小半的窗帘,动作轻缓小心,尽量避免光照突然射入,而是缓缓洒在整个屋中。 但是这样的温柔却也没被床上的人领情。 “干嘛呀!”披头散发的女人嫉妒不耐烦的将脸转向背向阳光的地方,“我不是说了别叫我吗?” “可是已经快中午了。”中年女人好声好气地劝道,“一天三顿,早饭不吃,中午饭不能也省了呀。” “哎呀,别唠叨了。”突然床上趴着的女人坐起,将一头糊在脸上的长发撸到后脑,才显示出她真实的面貌,此刻哪里还看得出是频频登上娱乐热搜的女明星戚珍妮呀。 只见戚珍妮烦躁地将被子撩到一边,晕晕乎乎地起身进了卫生间。快速的洗漱之后,戚珍妮坐在餐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吃了很久碗里的食物也不见减少。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她起身去客厅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李钦坤。 戚珍妮又等手机响了三声,坐在沙发上才接通,语气冷漠地道:“喂。” “什么!” 突然提高的分贝让一旁正在擦照片框的戚母不由得一震,温和的眼神变得担心起来,视线从照片上三个人转向了戚珍妮。 只见戚珍妮伸手迅速捞起身旁的iPad。她手指快速滑动,面色愈加凝重,“他妈的,居然一个镜头都不留。” “啪”地一下,她将手中iPad狠狠摔在地上。 戚母很想询问,但是她知道女儿的性格,也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于是将嘴边的话全部吞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iPad拾起来,看了又看,只得出屏幕已经碎了,其他坏没坏的也看不出来。 “坏了,扔掉吧。” “啊?”戚母不舍得,尽管她不知道怎么开机,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但却不知这样的动作又招惹到正怒火中烧的人。 “我说让你扔掉它。”戚珍妮起身快速走到戚母身边,一把夺过iPad扔进了垃圾桶里。 “修一下说不定还能用呀。”戚母有些可惜,说着蹲下去从垃圾桶里将iPad捡了回来。 戚珍妮望着小心擦拭iPad屏幕的母亲,望着她土里土气地衣服,望着她脸上不加遮拦的皱纹,一瞬间爆发,再次夺过iPad摔到地上,喊道: “我求求你别这样了,好吗!为什么我给了你们这么多钱,却还是去不了你们一身的穷酸气!” 戚母面对女儿愤怒的质问,无措的站在那,半晌才吐出几字,“真真,妈妈错了。” 戚珍妮苦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期望得到什么回答,眼前的这个妈,这个自己运气不好投生的母体,这快三十年了自己还不能认清么,就算再过三十年也不过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自己这些年寝食难安,拼命想隐藏的,想摆脱的东西,只要面对眼前的这个妈,一切华丽的包装都会被撕碎,都会被打回原形。她会一直提醒自己: 你不过就是从乡下来打工的女儿。 戚珍妮越想越愤,越想越悲,抛下手足无措的戚母,转身捞过玄关处的大衣和帽子夺门而出。 防不胜防 吴川洋v-log的播放量未到预期,讨论度也没有什么水花,于是公司决定暂停志愿服务活动。 林葵赶到公司的时候,吴川洋正和秦中蕾对峙,秦中蕾不解地道:“你之前不是很不想去吗?现在不让你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吴川洋之前因为不善于和孩子们相处,面对这样的志愿活动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现在不同的是,他已经与福利院的孩子们相处出了感情,并乐在其中,这样突然的结束他怕孩子们接受不了,他自己也很不舍得。 “让我去的是你,不让我去的还是你……”吴川洋昂着脑袋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好摆弄了。” “你……”秦中蕾气结。 在两个人即将吵起来的时候,林葵及时提出了建议,“秦总,记录片还在制作之中,不如等纪录片播出之后我们再说。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减少一个月去福利院的次数,一月八次变成一月五次如何?” 秦中蕾明白吴川洋这个人的性格,思索片刻之后也只好妥协,同意等纪录片播出再说。 林葵出了公司,却在楼下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她身穿一身棕色大衣,带着一顶黑色水桶帽,遮的严严实实的,但是林葵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就是戚珍妮。 戚珍妮站在大厅,似乎是在等谁,林葵走了过去,在距她还有两米的距离时,戚珍妮也注意到了林葵。 “机场的事,是你做的吗?”林葵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戚珍妮没有因为她的直接而惊慌,唇角勾起,似嘲弄,似不屑,“你不都知道答案了,还问,有意思吗?” 林葵一向温和,但此时神色间因为对方的理直气壮而变得凌厉。 “怎么?把我的戏份全删了,还不解气吗?”戚珍妮冷笑,“你是不是很想说我卑鄙,无耻呀。我告诉你林葵,比起你的恶毒,我做的这些算什么呀?我手中有的是让吴川洋身败名裂的东西,可我现在还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而你呢?” 戚珍妮微仰起头,帽檐之下是她藏在阴影之中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林葵,一字一句地道:“八年了,你居然还能和逼死你亲爸的人的孙子在一起甜甜蜜蜜,你还有人性吗?” “畜牲都不如吧。” 她看着对面人面容上从意外震惊到伤心自愧那一系列微妙的变化,心中却不曾比刚刚高兴几分。于是戚珍妮准备往电梯里走,反正原本她就不是来找林葵的,在这里碰见纯属偶然。 “你说的对,我爸的事情我有愧。” 林葵的突然开口,令戚珍妮顿步,再次看向林葵时,发现她的眼睛之中变得平静。 “但如果你真的了解那件事情的话,你就应该知道,熙和他完全不知情。”林葵淡然地道,“我没有办法把对于我爸的愧恨归结到熙和身上,因为那不公平。所以真真……” 戚珍妮恍然,“真真”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小川他一路走来不容易,虽然嘴巴坏,但是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放过他。” 林葵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后,一直在观察戚珍妮的神情,但奈何她带着的帽子,无法看清。林葵的手中虽然有戚珍妮当年霸凌的一些证据,但年代久远,而且她并不想弄得两败俱伤,如果对方能收手的话自然再好不过了。 林葵还在等戚珍妮回复,但对方良久后抬头只看了一眼便转身从另一侧门离开了。 林葵有些懵,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阿葵”。 是熙和的声音,林葵转身,看见熙和正快步走向自己。 “她说了什么”还未站定,熙和望着戚珍妮离开的背影开口问道。 “没什么。”林葵微笑看他,手覆上他的臂弯,“我饿了,我们去吃拉面吧,听说以前我们常吃的那家在S市这边也开了个店。” 冒着热气的面端上了桌,林葵抽出一双筷子放在熙和的碗上,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双开始搅拌,挑了一筷子后送进了嘴中,满足地咀嚼着。 “味道没变,好吃。”林葵笑着看向熙和,却发现他只是随意地挑动着,并没有往嘴里送,于是问道,“你怎么不吃呀?” “嗯?”熙和抬眼,看到林葵疑惑的眼神,回应道,“好吃。” “好吃什么呀,你都没吃呢。” 面对林葵的质疑,熙和连忙将面送进口中,未等咀嚼便道,“真的好吃。” 难得看见他慌里慌张,林葵忍俊不禁,又吃了两口后,林葵犹豫道:“熙和,又见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福利院的小豆子,你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熙和搅动着碗中的面,冷冷地道,“那个粘你粘的紧的小孩儿。怎么了?” “对,就是他。”林葵点点头,“上次他不是生病吗?然后带他去县医院检查,拍了个片子,医生说他脑袋里有个不明肿块,需要到大医院看看。所以我想过两天把他接过来在这边的医院看看。” 熙和将筷子放在碗上,专注的看着她,发现她嘴角粘上了汤汁,于是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拭,“好,我帮你预约医院。” 得到同意的林葵很兴奋,起身在熙和脸颊上亲了一口,“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熙和愣神,他侧目观察周围目光,有几个偷偷讨论地声音响起,他的耳朵慢慢变红,但嘴角却不经意上扬。 ——这家伙,越发大胆了。 距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间,寒意萧瑟,熙和刚拿到手不过十几分钟的热朱古力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不过他也毫不在意,毕竟他的注意力也不再棚中录音的春酱和银染身上。他的手指摩挲着桌上的按钮,眼神却停留在手机之上。 自从他上次看见戚珍妮与林葵一起之后,熙和总是惴惴不安。 他的睡眠质量开始变得不好,会做噩梦。每每惊醒时,他总要捞过林葵抱好久才能回过神来。林葵自然也有所察觉,迷蒙着眼眸回身抱他,轻抚他后背,只当他是又想起了从前。 昨晚也是如此,熙和蠕动着凑近林葵,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一言不发,感受她身体的温度,直到自己的身体回暖,才能意识到林葵真的在她的身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不是已经约定好彼此之间不可以有秘密吗? 这样想着,熙和摘掉耳机,拿起桌上的手机,扔下正在激情配音中的春酱和银染,离开了录音棚。 可正当他解锁手机之后,屏幕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姜燕瑟。 “喂。” “熙和,我们微电影的讨论度非常不错。”手机那头燕瑟的声音显得非常的兴奋,“你看过了吗?” “嗯。”因为心中有牵挂,熙和回应难免有些敷衍。 “什么呀。”燕瑟有些不满,“你到底看了没呀,不会因为是吴川洋演的你就不看吧。喂,熙和,不兴你这样的啊,这好歹也是梁……” 话说一半,燕瑟突然噤声,似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言了。但幸好她还算机敏,连忙改口道,“这好歹也是你参与配音的电影,你也该关心一下呀。” 熙和没有在意她的失言,还是两声“嗯嗯”作为回应。 “唉,算了,跟你说正事了。”燕瑟放弃这个话题,“动漫配音到哪一步了,初步定的寒假档,不知道赶得上吗?” “马上收尾,只剩几个补录,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这样呀,要不是今晚得去参加家宴,不然我还真想过去看看成片。” ——家宴?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熙和心下一沉,不安地情绪瞬间袭来,“你说……你今晚要去干什么?” “去……去参加家宴呀。” “你不是说你家里人正在筹备你哥的婚礼,无暇回国,所以才派你回来盯这部动漫电影的吗?”熙和的声音变得冷冽,气息开始不稳,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害怕,试探地问道:“那个人……那个人还在国内?” - 年末,各个平台都会举办盛典,会邀请当年知名度鼎盛的演员歌手去参加,吴川洋虽不是顶流,但也小有名气,自然也被邀请了过去。 后台化妆室里,小禾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不好了……” 身着一身墨绿西装,正在做发型的吴川洋撇了一眼小禾,嫌弃地道:“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吓人!”尽管如此说,但他还是将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了小禾。 小禾接过道了声“谢”,喝下一口之后,连忙接着说道:“我刚刚看见戚珍妮穿了一身墨绿长裙过来了。” 吴川洋整理自己迷彩衬衣的手不由得顿住,但随即释然,“害,我当什么呢,这女明星的衣服颜色千奇百怪的,撞了也很正常。” “不正常!”小禾抓头反驳,“川哥,你不知道,她裙子一圈蕾丝也是迷彩的元素!” “什么!”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撞颜色还说得过去,但现在连小细节都撞,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居心了。 “我这身是为了贴合微电影做宣传的,她又是为什么呢?”吴川洋急了,“她不会又要碰瓷儿吧。” “不行,绝对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小禾已经预感到热搜新闻上会是什么事情了,到时候不止粉丝要炸了,老板也会把她给炸了的。 她翻找手机正要找服装造型师换衣服,但转念一想,既然这造型能撞的这么巧妙,那么这造型师肯定是不能找了,于是她拨通了林葵的手机号码。 小禾撇了周围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捂着手机走出了休息室,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开始讲话。 “喂,阿葵姐,你能帮我去公司取套衣服吗?”小禾压低了嗓音,“具体的原因等我之后再给你解释,麻烦你了。” “我和川哥现在信任的只有你了。” 下午四点,送完衣服的林葵从地铁站出来,才顾得上看看四周的风景。 刚才事情紧急,林葵都没注意到街上那浓浓的年味,那一个个的红色中国结已经挂满了街头的路灯,商铺上也有小灯笼摇曳在寒风之中。 林葵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埋进羊绒围巾里,尽管寒意萧瑟,但是看见那一片片红还是让心里暖烘烘的。 她不由得想起在洛城时与熙和度过的那一个春节,那个春节是她度过的最难忘的春节了,那时初见熙和不过半年,那时父母也还健在。 “林葵小姐。” 林葵步入大厦大厅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喊住了她。 她初初看去只觉得眼熟,当那人走近时,她才想起这约莫五十岁的瘦高男人正是在洛城时常常开车接送熙和的郭叔。 郭叔笑道:“不知道林葵小姐还记得我吗?” 林葵连忙回应道:“记得记得。您是之前一直陪在熙和身边的郭叔。我刚刚出门办了个事情,等我很久了吗,要上去喝杯茶吗?” 郭叔摆摆手,含笑道:“也没有很久,喝茶就不必了,只是受家里人委托,请林葵小姐过去叙叙旧。” 你为什么哭了呢 出租车上,熙和几乎打了快三十通电话给林葵,却始终没有打通。他刚刚赶回家里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到了楼下又听安保人员说林葵跟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走了。 他的心一下慌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郭叔,那个时常陪在梁玦身边的人,那个……八年前送走林葵的人。 冬夜总是来得特别的早,不过五点半,天已经接近全黑。 熙和望着窗外昏暗的天,棕眸此刻也染成了墨色,深不见底。让人分不清楚之中流淌的是恨,还是悔,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今天找不回林葵,恐怕之后他的天便如这冬夜一般漫长而漆黑了。 梁家的房产熙和大多知道,于是很快他便找到了地址。 只是那别墅群不允许出租车进入,然后熙和不得不下了车独自朝着地方奔去。 他原本就不怎么喜爱运动,所有运动之中最讨厌的就是跑步,但此刻他却不再顾忌飞奔之后汗流浃背的狼狈,跌跌撞撞地向着他曾明誓再也不踏进一步的府邸。 急躁的铃声响了又响,终于招来了人前来开门。 “熙和?”郭叔望着眼前这个白皙面容上泛着潮红,口中喘着粗气的男人眼前一亮,惊喜不已,“你怎么过来了。” “你爷爷知道你来,一定很高……”他话音未落,就被熙和大手拨开。 郭叔在他身后跟着,只见熙和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阶梯。推开大门之后,一言不发地只是到处寻找着什么,一无所获之后,转身双手握住常叔的双臂,双目紧逼,问道:“梁玦呢?” “你这孩子,怎么喊你爷爷呢。” “我问你梁玦呢!” 他面容骇人的很,一双细长的凤眼之中,琥珀棕眸似乎是着了火一般。 “在……在书房。” 得到答案之后的熙和扔下惊魂未定的郭叔,向着二楼跑去,他身上皮衣的金属链头因为双臂的摩擦发出轻微却急促的声响。 “匡”地一声,书房门被粗鲁地打开。 这声音让坐在轮椅上翻看着什么东西的梁玦惊地抬头张望,这一抬头便喜不自禁,又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熙和?” 熙和大步走来,胸膛上下起伏着,面容好似腊月结成的冰柱一般冰冷而坚硬,“林葵呢?” 梁玦望向眼前这个他曾经的孙子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时,眉眼间的喜瞬间散去,“我说你怎么会过来,原来还是因为她。” “我问你林葵呢?”熙和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颤抖不已,“你把她弄哪儿了?” 他越走越近,这时郭叔从身后赶来,扯住熙和把他往后拉,解释道:“林葵小姐她没事,她只是……” “放开他!”梁玦低沉而愤怒的声音从单薄的双唇中发出,他苍老而下垂的面容轻微地颤抖,“他还要动手不成!” 但郭叔却还是没有放开熙和,因为他能够感受到他怀中的人此刻情绪的强烈波动,这样的情态是他十年前见过的。 “熙和?” 双方对峙之时,从书房门口传来了一声轻柔而惊讶的女声。像融化冰冻的雪山般,那声音一出来,熙和周身骇人的攻击性霎那间散却,他紧绷的身躯瞬间便有了温度。 熙和急切地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奔向林葵,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唯恐此刻是幻觉的恐慌,让他丝毫没有顾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紧紧地将林葵拥抱在怀中。 被禁锢在怀中的林葵一头雾水,她只不过是上了一趟洗手间,熙和怎么就过来了,她只不过是喊了熙和一声名字,他怎么就哭了。 “熙和,你怎么了?”她的手轻轻覆在熙和背上,上下拍着为他顺气。 大悲大喜之后,熙和只觉得身上发软,覆在林葵发上的脑袋晕晕沉沉地,他强忍情绪,轻轻吐出两字“没事”,然后也不理会其他,牵着林葵的手便要往门外走。 林葵一脸懵地任由他牵着离开了梁府。 于是偌大的书房之中只剩下一站一立的两人,以及不知什么时候洒落一地的照片。梁玦低头看着他腿上剩余的照片,那其中那棕色卷毛的小人正在冲着他微笑,那笑容是那么的天真无邪。 郭叔走近他身边蹲下,为他拾起那一张张的小人,准备放在他腿上的相册里时,那相册却已经合上了,只听到一声混浊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 “长大了,就走远了,都走远了……” 下班的时间到了,地铁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一长串一长串的广告穿梭在玻璃窗外,那为数不多的空白投射出熙和与林葵站立的身影。 熙和一言不发,刚才的对峙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虚脱地倚靠在地铁的车厢上,但是拉着林葵的手却是牢固的像焊在上面的铁手铐一般。 回到家,熙和抱着她依偎在沙发上。 “阿葵,你要离开我吗?” “什么?” “林叔叔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真的吗?可是你会很难受吧,和我在一起你会……” “不会,因为我知道,你当时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熙和抱紧了她,声音不稳,似有哭腔,“阿葵,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怎么会。”林葵回抱他身,“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嗯。”熙和轻轻嗅她发尾,她的味道似乎有安神的作用,“我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梦见你不见了,梦见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林葵轻抚他的面容。 ——我怎么会舍得。 - 红毯在冷冽的寒风中进行着,身着华服的艺人一个两个地走了进来。 吴川洋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五位,穿着一身黑色绸缎中国风西装,白色衣襟处有一只仙鹤苏绣;黑发特意加长束起,鬓边留有丝丝碎发,风一吹,倒是有几分放浪形骸的贵公子味道,一扫之前的刚硬型男形象,带给人别一番的风味。 主持人将吴川洋请入中间,夸奖一番后,问道:“大家都知道川洋在最近上映的微电影里扮演的是一个身手矫健、刚硬强壮,很有赛博朋克感觉的人物,受到广泛的好评。但今天红毯造型却是翩翩公子的形象,是有什么深意吗?” 作为一个成熟的艺人,吴川洋自然不会说“因为不想和某人撞造型”之类的话。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此刻露在镜头之前,将一只写有“琉璃”二字的折扇打开优雅地扇动,开口道:“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可,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在大年初一上映的国漫电影《琉璃》,谢谢。” “哦~我们即将上映的电影是国风动漫电影,所以川洋才穿这么优雅,格局打开了。”主持人立刻心领神会,“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大年初一上映的国漫电影《琉璃》!” 红毯之后还有主办方举办的宴席,红毯邀请的明星基本上都要参加。吴川洋最是讨厌这样的应酬,但是奈何他的咖位还不到可以随意拒绝应酬的地步。 即便如此,他还是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自己,不会刻意的去寒暄,有人来也不会抵触,就只是很自然地待着而已。 与他同坐一桌的戚珍妮却恰恰相反,与哪些老总制片打成一片,不亦乐乎。 “李总,这杯我敬你。”戚珍妮将手中半杯香槟一饮而尽,“您投拍的电影我都很喜欢,个个热搜第一,话题焦点呀!” ——热搜第一,话题焦点? 吴川洋加了一片洋芋放进口中,心中吐槽:烂片自然骂的人多呀。 “吴制片,我真的很佩服您,娱乐圈初心不改,保持赤子之心的人只有您了。也敬您一杯。” ——赤子之心? 吴川洋夹了一根酸豆角,酸的他快要倒牙了。 说的还算实话,翻拍之王,什么经典翻拍什么,情怀搞得一套一套地,感动自己,害苦观众。 “还有您,张导,您是我见过的最能制造人物冲突的导演,人物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忘都忘不了。” ——那是真忘都忘不了。 吴川洋那口可乐差点喷了出来,手撕鬼子,裤裆藏雷,这一部部深入人心的神剧真是是太深入人心了。 簇拥在戚珍妮身边的人听着她的吹捧都笑得合不拢嘴,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发际线后移到脑后的中年男人,端起桌上的白酒先是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又将其倒入戚珍妮还剩半杯红酒的杯中。 “哎呀,真不好意思,喝多了,没看清。我拿错酒瓶了。”男人一边道歉一边举起自己的杯子,与戚珍妮碰杯道,“来,珍妮我敬你,下一部电影我真的还蛮想和你合作的。” 戚珍妮看着杯中粉色的液体,已经泛红的面容此刻犹豫不决。 一旁吃瓜的吴川洋此时拿起自己的空杯倒了一杯香槟递到戚珍妮跟前,“这杯新的,我没用过。” 此时热闹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戚珍妮犹豫片刻拨开那支手拿香槟的手,将那杯满满地粉色液体一饮而尽。 “女中豪杰呀,珍妮。”周围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其中那中年男人三角眼斜看吴川洋,道:“小川呀,你这个男人还不如人家珍妮呢。” 戚珍妮的不领情,并没有激怒吴川洋,他耸耸肩,将那杯香槟饮下,“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害,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吴川洋这样想着,也懒得看他们互相吹捧的场景,还是自己识趣地腾地吧。于是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离开了这个酒局。 次日晚上七点半。 吴川洋从剧组庆功会出来,准备去丁力工作室和林葵一起去机场接小豆子。 晚风瑟瑟,他裹紧自己的羽绒服,向着门口那辆黑色SUV走去。这时身后酒店的旋转门处出来了一群人,一个女生被三四个男人簇拥着出来了。 如果不细看,可能以为是好友聚会,但是那缓慢行进的动静还是惹得吴川洋停下脚步望了过去。女生包裹严实,带着一顶黑色渔夫帽,看不见长相,但从迟缓僵硬的身姿去看,多半是喝多了。她摇晃着手,似乎在拒绝着什么,但是那露出的唇角却带着笑意,周围的男人却一边说笑着,一边扯着她的胳膊向另一辆白色轿车走去。 一群人走近了,吴川洋才看清其中一个男人是昨晚红毯后宴会上嘲讽过他的一个导演。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车上的小禾下来,提醒吴川洋道:“川哥,别多管闲事,我们走吧。” 退后 吴川洋推开小禾的手,慢慢向着那群人走去。 “喂,小川哥,你别冲动。”小禾着急的扯着吴川洋的胳膊,并招呼车上的司机下来,“你是公众人物,让郭哥去。” 郭哥有眼色的下了车,抢先在吴川洋前呵斥住那一群迫不及待想要将人塞进车里的男人。 “你们干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呀?” “姑娘你愿意上车吗?” 未等女生开口,其中一个男人便走上前来,态度嚣张,“关你什么事呀,我们大家伙都是认识的,喝多了不得送人家女生回家吗?” 说的过程之中,其余的男人还在不停的将女生往车里塞,司机郭哥准备上前去阻拦之时,更又来了个男人推搡了他一把。 “姑娘你愿意上车吗?”吴川洋不顾小禾的阻拦,挡到郭哥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动手动脚的男人。 那男人似乎被吴川洋的气势吓到,一时之间不敢再动手,但还是结巴地道:“我……我们都是熟人……” “问你了吗!”吴川洋呵斥道,“你是姑娘吗?” 他下巴颏微仰,眼眸半垂,面容之间是慢慢的厌恶与烦躁,周身逐渐汹涌地戾气让男人噤声。另一边那中年秃头导演却是一眼认出了吴川洋,轻笑一声上前,“哟,这不是咱们的新晋顶流吗?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嘛。” 吴川洋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胖手。秃头导演看了看自己悬在空中的手,道:“小川呀,今天这事闹大了谁也不好看是不!” 吴川洋丝毫不惧,回道:“张导,我可没想闹。我也不是什么顶流,就是一个普通演员,还没您名气大呢,拍的电影个个上热搜。” “当然,是被夸上热搜的还是被骂上热搜的,都不重要……”吴川洋与郭哥相视一笑,“能一直在热搜上挂着也是本事不是!” “你……”张导气结,伸手指着吴川洋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有这张脸你能红?” 吴川洋唇角上扬,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打掉,“我好歹还有张脸,可你呢?脸都没有。” 张导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招呼身后的人便要揍吴川洋。虽然吴川洋刚刚拍过一个动作片,身手还算矫健,但毕竟是以二对四,真打起来还是占下风的。 说时迟那时快,两方正要大动干戈之时,从身后冲出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喊:“退后,都别动,我都录着呢!” 原来小禾眼见拉不住吴川洋,于是灵机一动,一直在车后偷偷录像,见真要打起来的时候连忙冲了出来。 她像拿着□□一般,紧张地上前给张导他们挨个一个大特写,嘴上不知是因为天冷冻的结巴还是被场面吓得结巴,虽断断续续,但还是完整的将话说了出来:“不……不想上热……热搜的话,就快滚!” 她这“滚”字一出,倒是让吴川洋吃了一惊,这家伙居然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呢! 吴川洋冲着小禾赞许且自豪地点点头,一幅“我家崽出息了”的表情。 那张导一群人,似乎被小禾这阵势给唬住了,也顾不上旁边歪歪扭扭的女生,自顾自上了白色轿车,一溜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可以呀,禾儿。”吴川洋兴奋地拍了一把小禾的肩头,“没想到你这么机灵呀。回头把这视频给发布了,让网上那帮人也帮着骂骂,别平时没事光骂我了!” 小禾颤抖着将手收回,看了看手机,抬眼无辜的望着吴川洋,怯生生地道:“我……我忘记点开始了。” “哦,没事……什么!” 原本兴奋地畅想之后网友看过视频之后,见他如此英勇纷纷转粉呢,这下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吴川洋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小禾的脑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川哥……”小禾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女生,请示道,“现在怎么办呀。” 吴川洋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办呀,这大晚上的,先把人弄车上,等醒了送回去。” “哦。”小禾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啊!” 小禾的尖叫声让向黑色SUV走去的吴川洋搔了骚耳廓,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 他转身看向小禾,只见她一脸的震惊,结巴道:“她她是……” “谁呀?” “戚珍妮。” - 丁力工作室里,林葵挂断了与吴川洋的通话后,转身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端进了录音棚。 录音棚里,熙和正在调试设备,见她进来冲她笑笑,问道:“不是说要去接小豆子吗?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林葵将热水放在桌上,“小川突然有事去不了了,我马上就出发。” “你一个人去?”熙和闻言放下手中事情,起身道,“我陪你去。” 林葵见他如此反应,笑道:“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陪呀。” “我陪你去吧。”熙和握着她的手。 “真不需要。”林葵道,“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咳咳。”玻璃那边的春酱刷存在感中,她的声音传出,“喂,你们俩,够了哈,卿卿我我干什么呢,我还活着呢!” 林葵笑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轻轻拍拍熙和的手背,“你好好工作,我很快回来。” 与熙和告别之后,林葵打了个车往机场走去。 她知道熙和自从她见过梁玦之后,一直很害怕和她分开,几乎每分每秒都要待在一起,不能待在一起时,便要确认她身边有熟悉的人陪着。 春酱也问过她是否会觉得熙和太粘人,没有自己的空间,会觉得窒息。林葵只是笑着摇摇头,别人或许不理解,但是她自己清楚,熙和这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行为背后隐藏的伤痛也有她的原因。她又如何会嫌弃他? 出租车到达了机场,思绪也逐渐收回。 林葵下了车,正准备往机场走时,却遇见了熟人。 郭叔推着梁玦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一愣,还没感叹这么巧,两人便朝她的方向过来,这让她不得不去打声招呼。 “梁先生,你们这是?”林葵大方得体地问道。 “我们今晚的飞机,回法国。”郭叔代替回答,“你这是,来接人?” “嗯。”林葵点点头,“接一个小朋友。” “那你快去吧,我们马上也要登机了。” “好。梁先生保重,郭叔再见啊。”简短的告别之后,林葵转身准备走。 可她刚走两步,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片刻犹豫之后,转身看向那个一直注视着她背影的老人。 “梁先生,熙和他……需要时间。” 梁玦混浊的双眸一动,布满青筋的双手不由得攥紧,单薄的唇抖动着勾勒出一抹浅显的笑,向着林葵轻轻点了点头。虽未说一言,但林葵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深重的谢意。 他没有与林葵告别,在郭叔的推动之下,向着机场走去。 梁玦于林葵而言,是复杂的。他是熙和的爷爷,也是八年前……逼走她的人。 当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林葵被连夜被送回洛城。 她坐在空荡的SUV里,陪着她一起离开的郭叔也只送了一半路程,便将她留给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司机。 天渐渐暗了下来,但是她也不敢入睡,手中攥着的那封信都被手汗给浸湿。这封信原本是她想留给熙和的,但就这最后的告别梁家也没能允许。 林葵不知道当熙和回到家之后找不到她会不会生气难过,但是为了熙和的身体健康,就算恨自己林葵也认了。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看见一个健康的熙和,离开这里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尽管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是抬眼望去,那后视镜中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姑娘,别伤心了,你还年轻。”司机张师傅安慰她,“况且,梁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时候,林葵还不懂司机张师傅安慰她的那句“不会亏待”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的天和窗外的天一样暗。 回到家之后,林母见到林葵非常惊讶,“阿葵,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葵笑笑,解释说因为马上要高考了,户口还在这边要在这边参加高考,所以需要适应一下。林母还想多问几句,林葵便推脱“累了”之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推着轮椅出来的林父,看着林葵扣上自己的房门,眉头一紧,之前女儿回来总会带一些B市的特产,而这次却只有行李,他总觉得有些反常,但又说不出哪里反常。 一次在饭桌上,她努力很平静的诉说自己离开梁家的事,她原本以为爸妈会很惊讶,但是却反应淡淡,只是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之后,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让原本很担心的林葵舒了口气。 “熙和的身体还好吧?”林父不经意地问道。 林葵夹鸡蛋的手一顿,含糊说了一句“还好”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两人早已没了联系方式。 这一个月里,按照梁家的要求,她不能和熙和手机通话,但可以每周写一封信给他。林葵自然懂得那信是为了什么,为了稳住熙和,让他能够顺利完成学业。林葵也不会在信中透露什么,毕竟每一封信都会被拆开检查的。 林葵回到了洛城一中上课,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走着熟悉的上学路,闻着熟悉的桂花香。 一切好像没变,但一切好像又都变了。班主任秦黎明老师不久之前考上了公务员,离开洛城一中,接手他们班级的是一个大学刚刚毕业不久的男老师,郑老师。人长得斯斯文文地,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一天正在上自习的她被郑老师喊了出去,急得满头大汗地道:“林葵同学,你要冷静一些,你的父亲现在在医院里。” 林葵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但是看见坐在医院走廊里低声哭泣的母亲之后,她才有了意识,她将母亲揽在怀里。 “手术要10万,你爸他……他非不用卡上的钱。” “为什么?”林葵急了,“卡拿过来,我去缴费。” “因为……那是梁家的钱。” 林葵向前迈动的步子顿在了那,瞬间她想起了司机张师傅说的那句“不会亏待”原来指的是这个。 “没事,我们先用。”林葵抹了一把眼泪,回身安慰母亲,“等我以后一定会还上。” 林母直摇头,哽咽地道:“你爸他说就算他死,也不会用梁家的钱。” “为什么?” “为什么!”林母双眼之中突然迸发出戾气,指着林葵的鼻子,道:“你还有脸问为什么?现在外面人都是怎么说我们的,说我们为了攀高枝,死气白咧把你送上海,最后还不是被退了货。” 林葵只感觉双臂发麻,无力地倚靠在座椅上。原来爸妈当时的不惊讶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因为早就通过别人嘴里知道。原来她的那些拙劣的借口早就已经被识破,不提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因为太在意。 “妈,之后我在跟你解释,我们先去缴费。”林葵强打精神起身。 林葵依偎在父亲的窗前劝道,“爸,我们进手术室吧,好吗?” “爸,事情真的不是那样的……”林葵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知道……我的女儿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您就进去做手术吧,好吗?” “正因为你没有做过那些事,我们林家没有做过那些事,我才更不能用他梁家的钱。”林父有些激动,“我不能让我女儿在梁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葵一怔,眼中打转的泪珠滴在了林父的手背上。 林父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替女儿拭去脸颊的泪痕,苍白地唇艰难地开合:“阿葵,带你妈离开洛城……” 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垂落了下来,林葵伸手去抓,却没有抓住。 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混乱,医生护士忙作一团,母亲趴在父亲的身上面目悲痛,一张嘴大大张开着,却始终听不到哭声。 嗡嗡地,嗡嗡地,林葵的耳道里终于有了声响,却始终是嗡鸣的声音……那是蝉鸣的声音。 无条件 黑色SUV车里,刚刚清醒的戚珍妮揉着太阳穴,她手中握着一瓶水,倚靠在车坐上歪着脑袋,良久才抬眼看了看四周,一片陌生,不像是她平时坐的保姆车。 “醒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戚珍妮这才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吴川洋,瞬间精神了,“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会在这?”吴川洋苦笑不得,“大姐,这是我的车好吗?”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戚珍妮警惕地道,“你们……有什么企图?”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小禾翻了个白眼,回身道:“戚大姐,你刚才差点被拐卖了,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戚珍妮透过后视镜看了两眼,那挣扎过后凌乱的发,花掉的口红,以及身上残留的呕吐物,她只觉得一阵头疼,醉酒之前的回忆逐渐找了回来。自己刚刚明明在和吴导他们吃饭,大家喝的都很开心,吴导还答应她下一部戏的女主角一定给她。她很开心,一一给他们敬酒,然后,然后…… 这一切,都被他看到了? “说个条件吧。” “什么?” 戚珍妮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转向吴川洋,淡淡地道:“是要回那50万呢?还是视频?” 吴川洋看着她笑了,身子松垮地倚在座位上,继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细长的烟叼在嘴中,星火明灭,烟云在指尖缠绕。戚珍妮皱眉看着他,不是因为讨厌烟味,而是有些诧异,她从未见过吴川洋吸烟,更不解他为何会在自己面前吸烟。 “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吴川洋衔着烟道。 “对呀!”戚珍妮突然情绪失控,喊道,“你他妈就是多管闲事。谁让你拦他们的?谁求你拦了吗?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呀!很想说我没底线呀?” “我们这行业,从来都是红了的人才有资格谈底线……” 她的声音由高亢转为低微,吴川洋瞥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想红?” 戚珍妮低垂的面容之上红唇勾起一抹苦笑,侧面抬眼戏谑地道:“不想红谁做艺人呀?你不想红吗?” “确实,都想红。”吴川洋自认问了一句废话。 一抹强光从吴川洋面容上平滑的划过,他掐灭烟头丢进脚边篓中。他侧身越过戚珍妮身体时能感觉到对方瞬间屏住的呼吸,但他手指利落打开车门后并未做过多停留,只留下一句,“下去吧,你的人到了。” 昏暗之中,吴川洋可以看见对面那个女人莹莹泪光之中的倔强和怀疑,似是打消她的疑虑才又开口补充道:“现在才是最平衡的局面不是吗?我有你的,你有我的。” 他抬手摇晃自己手中的手机,“至于那五十万,三天内打到我经纪人账户里。” 戚珍妮点点头,留下一个“好”字下了车,刚下车,身后的人声音响起:“李导的电影正在招女三。” 一直听说李导要筹备一部民国时期的电影,里面有蛮多女性角色,就是一直未能有人牵线。戚珍妮闻言回头看向车中人,不知其何意。 “青山饭店,海选。” 吴川洋语毕,车门缓缓合上,只留戚珍妮懵懂地站在原地。 小禾从副驾驶探头出来,看向吴川洋,道:“川哥,她真会相信吗?” “放心吧,她这种人不敢赌的。”吴川洋掏出手机。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海选的事?这种人值得可怜吗?”小禾撅嘴不满道。 吴川洋低头一边拨通林葵的手机号,一边回复道:“这算什么帮忙,选不选的上在她自己,更在李导。” “滴”声三次后,那头接通了。“喂,阿葵,顺利接到小豆子了吗?” “接是接到了,只是……” 镜头回到二十三层。 林葵牵着小豆子输入了指纹,第一次见指纹锁的小豆子一脸的震惊和新奇。 “小豆子,一会你要乖乖和熙和叔叔打招呼哦,车上排练好的才艺还记得吧。”林葵提前嘱咐小豆子,因为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小豆子见到熙和总是怯生生的,两个人没有那么熟悉。 小豆子乖巧地点点头,微笑着自信地比划了一遍才艺。 林葵竖起大拇指称赞他,然后两个人进了屋。小豆子圆滚滚的小脑袋从林葵的身后探了出来,葡萄一般圆溜溜地眼睛睁的大大,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好大呀,好像比整个福利院都大! 可这里也好黑呀,地板是黑的,墙是黑的,椅子也是黑的! 咦?那黑乎乎一片的椅子上坐着的白到发光的人是谁呀? 诶?他看我了,好可怕,是鬼吗? 小豆子对上熙和眼神的瞬间,小小的人瞬间抖了一下,藏到林葵米白色羽绒服后面任林葵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熙和,小豆子知道你也住这里,说一定要来看看你,你看多懂事!” “小豆子,才艺,才艺!”林葵伸手往身后捞小豆子,却怎么也捞不到。 熙和抬眼看着玄关处两个手忙脚乱地人有些好笑,合上手中书本放到茶几上,起身过来。 林葵蹲下在小豆子耳边窃窃私语,“豆子,我跟你说,这房子是这叔叔的,你得好好表现,不然咱俩就被扫地出门了。” 小豆子小嘴一撇,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林葵见终于哄好了,于是起身正准备报幕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熙和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后了,她讪笑让开道,给小豆子腾空间。 小豆子才艺刚刚结束便一下子又抱住林葵的腿躲了起来。 “好!”林葵拍手称赞,捧场道:“熙和,孩子老远过来,都知道来看你,还专门准备了节目,你说这……这咱们作为东道主是不是得招待一下小客人呀!” 熙和身子倚在玄关处,打量着眼前这一大一小,道:“家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林葵一听有戏,立马道:“不担心,我已经下单了一张折叠床,今天沙发上凑合一下,明天就送过来了。” ——这家伙,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熙和双眼微眯看向林葵,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林葵手机却突然响了,她拿起接听,“喂,小川,小豆子接是接到了,只是……” “吉老师又回去了,说是福利院那么突然有事,所以现在就只有小豆子在我这里。” “梁熙和这家伙怎么这么冷血……” 林葵连忙捂住手机,看了一眼熙和,像门口走了几步,“什么?你要来接小豆子呀,算了算了,我还是找个宾馆带小豆子去住吧。” “不不,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在网上定一家,你来回不方便。” 挂断电话之后,林葵替他将小书包背好,然后牵着他的手,起身对熙和道:“那我把床退了,这两天我就和小豆子出去住了。” 熙和伸手拉住小豆子书包,两人悬殊的身高,几乎要将小豆子给带离地面。 “这么晚了,就在这睡吧。” “真的呀。”林葵欣喜。 “省的某人说我冷血。” ——原来他还是听到了。 林葵在他身后忍不住做鬼脸,又低下头与小豆子开心击掌,“小豆子,我们今天就住这了。嘻嘻。” 小豆子也终于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黑溜溜道葡萄眼亮晶晶地,奶声奶气地道:“谢谢熙和叔叔。” 熙和转身离开的步子一顿,道:“小屁孩,别着急谢,你今天一个人睡沙发。” 小豆子一听,瞬间嘴角向下,可怜巴巴地拽着林葵的衣角,叫着:“阿葵~” 林葵连忙揉着他的脑袋,给他顺毛,哄道:“没事没事,豆子不怕不怕,姨姨陪你睡沙发。” 次日。 熙和揉着后颈从黑色的沙发上爬起来时,便看见林葵已经在准备早餐。 而小豆子则乖巧地站在一个椅子上替她洗菜,两个人时不时相视一笑,这样的场景都使这个几乎没有暖色的家里增加了温度。 “你醒了?”林葵听见动静后,转身跟熙和打招呼。 “嗯。”熙和一边揉着一边走向他们。 小豆子见状一骨碌从椅子上下来,端着一杯蜂蜜水颤颤悠悠地给熙和送了过来,“阿葵说早上一杯蜂蜜水对肠胃好。” 熙和看着小豆子稚气的脸上,仍带着几分怯,又拉不下脸来哄他,就只接过玻璃杯,淡淡道了一句“谢谢”。 小豆子小手往身上扒拉了两下,舔舔唇瓣,难以掩饰的开心写在脸上,屁颠屁颠地回厨房去找林葵了。 熙和含上一口蜂蜜水,甜甜的,不由得唇角上扬。 ——这个家里,好像有个娃,也不错! 吃过早餐之后,熙和开车带林葵和小豆子去医院做检查。 虽然小豆子在同龄孩子里已经是十分懂事又淡定的娃,但是毕竟还是个才四岁的孩子,对于医院有天生的畏惧,一路上躲在林葵的怀里不发一言。 林葵也察觉到他的不安与害怕,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安抚,剩下跑腿的事就只能全权交给熙和来做。 检查结果得等到明天才能出来,林葵想着小豆子来一趟不容易,于是想带小豆子去游乐园动物园观光一下。 游乐园里,小豆子好像很喜欢坐旋转木马,林葵陪着坐了一遍又一遍,熙和都陪着坐了一遍还是不够,于是他又自己上去坐了。 林葵与熙和在栏杆外边等着,看着旋转木马上开心地不得了的小豆子,两人也不自觉笑得很慈祥。 “阿葵,我们结婚吧。” 耳边突然响起的话让林葵不由自主地转身,回头的瞬间才发现熙和已经圈她入怀。抬眼便是他的下巴,这让林葵不由得后退一步,才意识到后边又是栏杆,退无可退。 熙和迁就她的身高,双腿稍稍分开,低眸迫使她直视自己,再次说道:“阿葵,我们领证吧。” 林葵能感觉到旁边投过来的目光,脸有点泛红,“好……什么时候?” 既然已经决定这辈子就是他了,既然他一直这么想,那就领证吧。 “今天。” “今天?” “对呀,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领证,不是吗。” “好吧。”虽然有些草率,但林葵还是答应了,“但是,今天时间来不及吧,还要回去拿证件。” “不担心,证件都在车里,等小豆子下来,我们就去领。” “车里?”林葵惊讶。 ——这家伙,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你……什么时候拿的?” 熙和笑笑,冬日的阳光之下,他像快要融化的雪雕,“今天早上你刷碗的时候。”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什么不舒服的观感,大家可以告诉我哦,想要听到一些建议。 忐忑 “什么?你们领证了?” 国漫庆功宴上,小豆子和吴川洋三句两句的交流之中,好不意外的将昨天跟两人一起去民政局的事情说了出来。吴川洋大惊失色,像一只二哈一样在包房里来回蹦哒。 “对呀,阿葵和熙和叔叔领证了。”小豆子一边将薯条塞进嘴里,一边淡定的说道。 “小豆子都知道,而作为娘家人的我都不知道!”吴川洋痛心抓狂,“你怎么能这样,阿葵!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临时起意,事发突然。”林葵双手上下摆着,安抚他情绪。 “对呀,阿葵,你就这么被骗回家了?我们可是不答应的。你可别想蹭今天的宴请就把事给糊弄过去呀,不摆个十席我们可是不会干的!” “就是,就是,阿葵姐,我们等着喝喜酒呢!” 春酱银染两人不依不挠,丁力啜着小酒笑得荡漾,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一桌子人只有“泄密”的小豆子一个人在专注地干正事——吃饭,小短胳膊费力地捞着巨大转盘上的各色美味。筷子不太会用,勺子又捞不到,懊恼不已地他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林葵,可林葵此时已经被围攻地应接不暇,只扶额叹息哪里还顾得上他。 熙和瞟了一眼这可怜巴巴地小娃娃,破天荒地主动动筷给他布菜。之后才开口控制局面:“领证是临时起意,但结婚绝对不是事发突然。” 他一张嘴,银染柏符自然不敢再起哄,春酱和小川也想听听事态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出去敬酒回来的姜燕瑟见气氛不妙,来回询问周边的人发生了什么,听到他俩“领证”的消息之后也是惊成了“O”型嘴。 “宴请自然不会少了,但是需要我们从洛城回来之后再举行。” “你们要回洛城?”燕瑟目光之中流露出担忧。 回洛城这件事,林葵也是第一次听熙和说,她不由地望向熙和的方向,却看见他满目温柔地看向自己,道:“婚礼怎么能少了家里人呢?我想回去拜访林葵的父亲和母亲,亲自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原来连父母都不知道呀。”春酱隐隐地吐槽,“那我们也不追究了。” “还没征求咱妈同意,你们就领证,林葵反了你了!”吴川洋撸起袖子佯装凶恶。 小豆子见状放下食物从椅子上蹦下来,瞪着葡萄眼挡在林葵的身前,撅起小嘴道:“不准凶阿葵。” “呀,你这个小屁孩,崩豆大点的个子脾气还不小!”吴川洋大手揉搓小豆子小脸。 林葵笑着将吴川洋的手打掉,将小豆子抱在怀里轻抚他被蹂躏的小脸,“明天我们回洛城,你这几天要好好照顾小豆子。” 吴川洋还想伸手过来,却被小豆子龇起的牙给吓了回去。 “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呀。”林葵又道:“记得带小豆子去复查。” “好好好。我知道了。” - 坐上回洛城的火车,林葵脑袋枕在熙和的肩头,静静地回想着。 离开洛城已经七八年了,不知道那里变化大吗?妈妈说想要回到爸爸在的地方,所以在两年前重回洛城定居了,也不知道她每次在电话里说的一切都好,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好。 “你在想什么?”熙和低头轻声问她。 “我在想我妈会不会让你站在雪地里不让你进去。”林葵开玩笑吓他,“会不会把你拿来的东西都给扔出去。” “又或者上来揪着我的头发打我一顿是吗。”熙和也笑着加入自我恐吓之中。 “那到不会。”林葵为妈妈平反,“我妈现在很优雅的。最多冷脸,骂几句?”说着说着林葵逐渐心虚。 熙和握着林葵的手,“别担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争取妈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 踏进故土,才真切的感受到近乡情怯的滋味。 洛城变化很大,大到林葵都需要用导航才能找到那家开在小学旁边的小超市。 林葵打头阵,熙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跟在身后。一进门就看见林母坐在收银台前带着老花镜在织毛衣。 “妈。” 林葵的一声呼唤下,林母抬起了头,眼中似有惊喜,但见到林葵身后紧跟的熙和时便转瞬即逝。她低下头拔下一根细长的毛衣竿在鬓边搔痒,若无其事地仿佛没看见进门的两人一般,又另起一行继续手中动作。 熙和从林葵身后出来,与林葵并肩而立,笑容如和煦一般,道:“阿姨,我和林葵回来了。” “妈,我们中午回家吃还是出去吃?”似乎怕妈妈给熙和难堪,林葵紧接着加了一句。 林母半垂的眸瞟了一眼林葵,手中动作仍然不歇,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没钱请你们出去吃。” 熙和原本还想说“当然是我请”却被林葵跟拦下,只听她连连应答:“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回家?” 林母终于放下手中毛衣,从柜台里拿了把钥匙和一张A4纸走了出来,却见两人仍呆愣愣站在屋里不动只盯着她看,冷着脸无奈道:“还不出来?是要在里面过夜吗?” 林葵这才反应过来,拽着熙和出了超市门。 熙和帮着林母将卷门拉了下来,林母又将“家中有事歇业半天”的纸张贴在了门上,三人才往家中走去。 到了家中,林葵瞄见熙和红到滴血的耳朵以及坐立难安的姿态,不由得轻笑问他:“你之前来我家的时候跟个主人一样,现在怎么这么怂了。” 熙和先是观察了一下厨房里的林母,才小心回答,“这能一样吗?现在是见家长!”说完便局促地向厨房走去,笑着说要帮忙打下手,洗个菜什么的。 可他手还没摸着菜呢,就被林母赶了出来,摸着头尴尬地朝林葵笑笑。 林葵想起熙和初次来家里的场景,和现在比真是判若两人。林葵打开客厅电视,忍俊不禁地对熙和讲,“你看会电视吧,我过去。” 厨房里,林母已经很快速地烧好了一道菜。林葵看着她摆在台面上的菜,大概也明白她要烧什么菜,于是也不吭声地动手洗菜切菜。 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林母回头,看到是林葵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厨房油烟大,门半掩着,菜下锅的声音加上客厅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形成一个声音的屏障。 “兜兜转转,还是认定他了?” 林母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林葵听到。正在切菜的林葵手一顿,明确而郑重地回答道:“嗯。” 林母的叹息声还是被林葵听到了,林葵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林母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林葵都未曾再回来过,林母也没有要求她回来,都是林母坐车去她所在的城市看她。其中原因,母女俩虽未说一言,但心里都懂。 “妈……” “吃过饭,带他去看看你爸吧。”林母打断林葵道。 林葵一怔,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趁着转身洗菜地功夫抹了一把泪,而后答应道:“好。” 饭桌上,熙和紧张地只夹自己面前的西红柿鸡蛋,却总是夹不住,林葵连忙离桌去厨房给他拿勺子盛。 林母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将桌上摆着的七道菜各个夹了一大筷到熙和的碗中,熙和的碗中瞬间变成了一座小山。 “喜欢西红柿鸡蛋,也不能光吃它,要营养均衡。” 熙和连连点头说好。 林葵回来,看见熙和碗里平底起山,林母却还在不停地往里面加菜,不由得阻止道:“妈,妈,可以了,吃了再夹,别浪费了。” 林母看了看林葵,又看了看熙和,收回了手说了一句“哦”。 “不浪费,我吃的了,阿姨,我胃口可好了!”熙和连忙捞回林母夹了一半的菜,“我平时都吃三碗饭呢,这点都不算什么。” 林葵无语,这家伙什么时候吃三碗饭了,平日里吃一碗都难。 “我就记得熙和之前挺能吃的,才做了这么多菜。”林母回忆道。 熙和憨笑点头,直往嘴里扒拉饭吃。 林母这么一说,林葵也想了起来,之前熙和来她家过春节的时候确实每顿饭都吃的特别多,还和她抢饭吃,害的她顿顿都吃不饱。 林母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说了一句:“能吃是福。” 下午祭拜回来时,天空飘雪,落在沥青路上,像撒了一地的粗海盐。 路上的水洼已结冰,天色逐渐昏暗,一不小心就会中招。林葵小心而专注地走着,却听身后熙和惊呼一声。林葵连忙回头,发现他修长的双腿大叉开,为了保持平衡而不得不单膝跪地。熙和尝试起身,但奈何个子高重心不稳,滑来滑去地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好一动不动等林葵来救,场面好不滑稽。 林葵忍不住笑出声,向他走来。 “你还笑!”熙和鼻头红红地控诉道,“都怪你一个人走那么快,都不牵我,要不然我怎么会摔倒。” 林葵此时已经走到熙和身边,却故意不伸手拉他,“都摔了一跤了,还这么凶,看来是没摔疼,不需要我牵了。” 熙和悬在空中的手捞了两次都没捞到人,于是皱着眉头不情愿地求道:“老婆,拉我一下嘛。” 林葵轻笑一声,握住他无处安放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可熙和却在刚刚站稳之时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面颊不放。 “腻……泥赶什么!”林葵被迫成为金鱼嘴,双手握住熙和的手腕想要摆脱禁锢,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一点法子都没有。 “刚才不是挺豪横的吗?” “你不是刚刚还答应我爸不欺负我的吗!” “行,孩子大了在外面要面子。”熙和闻言松开了林葵脸上的手,但是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揽着她往家里走,边走边在她耳边道:“回家欺负你。” 两人打闹之间回到了家,抬头却见林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 林葵条件反射一般从熙和怀里跳了出来,不知道地还以为熙和是什么洪水猛兽呢,躲得老远。 林母打量两人尴尬地神色,道:“我看天黑了你俩还没回来,所以出来看看。” 熙和摸摸脑袋笑笑,“外面挺冷的,我们回去吧。” 林葵也附和着准备进去,可林母却一把拉过林葵的胳膊,对她道:“家里棉被不够,你去张姨家里借一床回来。” 林葵疑惑,家里柜子中明明还有几床,正准备问时,林母又开口,“家里那几床太旧了,咱家这气温不比S市暖和,你快去张姨家借一床回来。” “好,我们这就去。”林葵还没反应,熙和就先应了下来。 可谁知林母却揽过熙和的胳膊往屋里拽,嘴上还说道:“外面太冷了,让阿葵一个人去就行了。” 说话间,两人便进了屋,只留林葵一人在屋外吹冷风。 林葵无语,“嘿,好家伙,才回来多久我成外人了!” 每一个明天 刚出胡同,林葵便碰见小时候的邻居陈伯,自然地打起了招呼。 “陈伯,出去买菜呀。” “哟,阿葵,回来看你妈了?” 林葵笑着点点头,正准备告别时,陈伯又展开了话题,“听你妈说你在外面挺厉害呀,都成知名编剧了。” “哪有呀。”林葵摆摆手,不知为何陈伯这样说。 “怎么没有,你妈前两天打麻将的时候还说了的。”陈伯怕林葵不信还掏出手机给林葵展示,“这是我们社区活动的时候,你妈拿着你的照片过来跟我们说的,你看看。” 视频里很明显是个相亲角,里面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拿着自己家孩子的照片过来替孩子相亲的。林母也在其中,她手中不像其他人只拿一张照片,而是拿了两本一大一小的笔记本过来,给大家展示讲解道:“我闺女从小学开始语文成绩就特别好,作文比赛次次第一,你看看这奖状证件家里都摆不下了。” 林葵轻笑,这些东西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妈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还记得洛城一中那个有名的秦老师吧,就是那个调到大城市里的那个老师,她一直夸赞我家闺女有写作的天赋,你可说说,真让她给说准了嘿,这不刚刚给一个大导演写了个剧本,过两天就要上映了。大家到时候一定去看呀!” 林葵看着镜头里夸张宣传的妈妈,有些害羞,也有些惊讶。她只不过在之前的通话中提过一嘴自己正在写一个的网络大电影,她都没说是谁拍,也没说在哪个平台播,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视频中,还有几个大爷大妈向林母展示自家儿子,谁知都被林母委婉拒绝了。 一个大爷看不过眼了,“嘿,你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你家闺女真有你说道这么好吗,夸的天花乱坠的!” 这下子,给林母说急眼了,“对呀,我家闺女就是样样都好,模样好,能力棒,会挣钱,看见没我那小超市儿,就是我闺女给我开的,让我解闷用的!别太眼红我。” 林葵一怔,从前的妈妈几乎没有再外人面前夸赞过自己,更是从来都不会跟人起冲突,大声说话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她从没想象过有一天妈妈会为了她和别人吵架。如果今天不是视频为证,她绝不会相信这些话是从妈妈口里说出口的。 林葵告别陈伯,来到张姨家借棉被,拉家常之间,张姨多次夸奖林葵,夸的林葵脸都红了。张姨不仅夸还能将林葵写过的文章以及影视名都大差不差地说出来,甚至能将里面的内容说出一二,这让林葵惊讶不已。 招架不住的林葵找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张姨家,一路上,她想:妈到底说了多少遍,大家居然记得都要比我自己更清楚了。 林葵回到家时,发现门没合,于是推门进去。 客厅内并未发现两人身影,于是她将棉被放在沙发上往卧室里走去。她未刻意噤声,但却也未有什么声音传出。走近林母卧室边,听见里面交谈的声音时,临时起意站在门外偷听。 “所以,你们再见不过半年?” “嗯。” “之前也没联系过?” “没有。” “没再和别人谈过了?” “没有,只有阿葵。” 短暂的沉默后,林母道:“结婚证收好,今晚我和我闺女睡,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熙和的声音听着有些惶恐。 林葵听见两人起身的声音,以为两人谈话结束了,正准备敲门进去,却又听熙和来了一句:“阿姨,您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怎么,你想反悔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过我回来这一趟您待我这么好。” “我不是待你好,我是心疼我闺女。这么多年来,她过的太辛苦了,我是她亲妈又怎么舍得再为难她。阿葵她爸要知道了,会怨我的。” 门外,林葵眼泪不止。她一直以为林母是怨她的,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痛、愧、悔,林母都知道。现如今,她带熙和回家,她心中的忐忑林母也都知道。 门内,谈话仍在继续。熙和上前一步,他宽大的手掌压在毛绒绒的浅蓝色海毛毛衣上,那里是心口的位置,唇角轻轻向上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郑重开口道:“阿姨,谢谢您,阿葵我会好好守护的。” 林母望着他闪着光亮的眼睛,笑了,“还叫阿姨吗?” “谢谢您,妈。” - 回来的飞机上,林葵与熙和身边坐着一家三口。 那妈妈正在一旁整理包包,而爸爸则抱着孩子睡着了。他怀里的小姑娘看着和小豆子一般大,两三岁的样子,乖乖的坐在爸爸的身上不哭不闹抱着奶瓶自己喝着。 熙和侧目盯着他们看了好久,然后缓缓将头枕在林葵的肩头。 正在看书的林葵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后微微低头轻声询问,“怎么了,昨天没睡好吗?” “嗯。你昨天不在,我没睡好。”他轻缓的道。 熙和明明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正常而自然,但林葵却莫名觉得像小孩子一样。她浅笑望着熙和越过栗棕色发丝而高挺的鼻梁,手指不由得覆上轻轻点了两下。 “怎么了?” “不是说困了吗,为什么总是偷看别人。” 林葵早就发现熙和自上了飞机之后就一直盯着人一家三口看,尤其是那个绑着苹果头的粉嫩小娃娃。 “没什么。”熙和盯着自己来回扣动地手指,犹豫地道:“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林葵侧目追问。 熙和抬眸注视着林葵,琥珀色的眸子迎着窗外的夕阳,越发透亮,“我们什么时候会有个孩子。” 林葵一怔,或许是觉得眼前那双眸子太过灼热让人难以招架,她不由自主地收回了神色看向了手中的书,“我们才刚结婚,孩子不着急。” “好吧。”熙和脑袋凑近她的颈窝,闭上了眼睛,微笑道:“既然阿葵害羞了,那我们就过两天再说这事。” 没过多久,林葵的耳边传来熙和均匀的呼吸声,她将手中良久未翻页的书放在腿上,目光看向窗外,层层云雾之中是血红绚烂的晚霞。 夜晚即将到来,昏暗的窗不再透明,开始投射出那一家三口和睦美满的影子。林葵嘴角轻轻上翘,但眼底情绪不明,不知是什么,却像是忧愁的形状。 ——黎明,终将到达的吧,对吧。 飞机到站时,已是凌晨。 舟车劳顿,两人回到二十三层时,熙和拉住正要去洗漱的林葵将她抱回卧室补了个回笼觉。 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林葵简单地煮了两碗面放在黑色中岛台上,又转身去倒了两杯果汁端了过来。 熙和肩上挂着白毛巾从浴室走了出来,一边查看手机信息一边擦着头发走了过来。刚洗完澡的他面颊透着粉色,有点自然卷的发半湿着,整个人有种刚打完球后少年气。 林葵将筷子递给他,熙和微笑道谢,两人都放下手机开始用餐。 “小川说小豆子的情况不太乐观。”林葵搅拌着碗中面条皱眉说道,“医生说因为脑部有一颗肿瘤压迫神经所以导致他长不高的。” 熙和嗦了一口面,慢慢嚼着,“良性还是恶性?” “颅咽管瘤。”林葵解释道,“是位于鞍区的生长缓慢的中枢神经系统良性肿瘤。” 熙和点点头,“所以是可以手术拿掉的对吗?” “嗯,但还有两天就年三十了,手术估计也到年后了,等福利院那边吉老师过来再说。就是……”林葵犹豫着道,“小豆子想来我们这边住。” “怎么?吴川洋虐待他了?” 林葵笑了,“那有,小川待他好的不得了。给他专门买了儿童床、儿童书桌,就差把游乐园搬家里了。” “那他怎么还吵着来我们这边住?” “他……他不是想你了嘛!” “想我?”熙和抬眼,“你确定是想我?” 之前小豆子过来住了两天,林葵到哪他跟到哪,生怕和熙和有独处的机会,见到熙和像是见到鬼一样的害怕,此刻林葵说是想熙和,这可真是个笑话。 “哎呀,孩子就是想过来住两天吗?怎么了嘛。”被戳穿之后林葵将他面前的碗拽到了自己身边,不让他吃了。 熙和尝试将碗重新拽回来,无奈林葵握地紧紧的,于是只得妥协,“行吧,但先说好,小豆子过来了,得他自己睡,不能天天晚上他一撒娇你就过去陪他睡。” 见熙和同意了,林葵恭敬地将碗推到他的面前,“好的,我知道了。” 熙和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吐槽,“希望这次是真的说到做到。” 林葵扒拉着手机准备和小川发微信告诉他明天去接小豆子,一时没听清,于是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熙和骨节分明的手掌摩挲着玻璃杯壁,突然心血来潮想要逗逗林葵,“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不如我们自己生一个。” 说着,熙和起身双手撑在中岛台面上,黑色的陶瓷映出他的倒影,身穿白T的他探身向林葵处,棕瞳此时覆上一层难以言明的情绪,直直地盯着林葵。 他的声音悠扬轻缓之中带着磁性的吸引力,不像是从喉咙中传出,更像是从宇宙间的某个黑洞之中传出,带着让人共同坠入的魔力,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不好?” 无处躲藏的林葵看着眼前几乎气息想接的面容,那半垂半弯的眉目,那高挺翕动的鼻,以及微微张开的唇,都在向她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林葵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可当唇与唇相触时,理性却突然从沉沦中找回。 “我……我去洗碗。” 林葵刷的一下起身,落空的熙和被吓了一跳。他食指指尖摸着自己温热的唇,看着林葵僵硬的背影,遗憾地轻声道:“引诱失败了呢。” 预感 二零二零年的冬天,寒冷又漫长。 林葵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转播的新闻,看着全国各地增长的病例面容沉重。已经二月底,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可以好转。 此时,她身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葵拿出手机,发现是吴川洋打来的视频通话。 刚接通,吴川洋便哀嚎起来,“阿葵,我好无聊呀!” 林葵里面将手机拿远,等他咆哮结束之中又重新拿回来。“你还无聊呀,每天都直播,有那么多人陪你聊天,今天还直播吗?” “当然直播呀。”视频中吴川洋理了理自己的鸟窝头,努力找回自己的形象,“不直播我都要犯病了。” “这两天我看又有娱乐新闻爆你和戚珍妮,没关系吗?” “害,能有啥事,每月一次,比你姨妈来的都准。”吴川洋不在意的吐槽道。 “吴川洋!你给我好好说话啊。”林葵手指着视频中的吴川洋警告道。 吴川洋立即怂怂地做了个鬼脸,转移话题道:“小豆子呢,让我看看小豆子呗,这个小白眼狼,给他买了那么都好东西都喂不熟,非得找你!” 林葵伸手将镜头调转,对准不远处正在忙活的一大一小的两人。 “他们……在干嘛?垒墙?” 通过后置摄像机,吴川洋目瞪口呆地看着专心致志干活的两个人,难以置信地问道,“被疫情逼疯了?” 林葵忍俊不禁,将镜头调回对准自己,“熙和说‘小孩子也得有自己的空间’,所以就在淘宝上买了阻断墙……” “他哪里是给小孩子创造空间呀。”林葵还未解释完,吴川洋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道,“他是想给自己创造空间吧。” “什么意思呀你。” “小豆子在你们那待了有一个多月了吧,耽误你们干不少事吧。”吴川洋凑近镜头,小声说道,“熙和这家伙,坏的很,没安好心思,我给你说啊……” “阿葵。” 林葵正准备凑近听吴川洋说话,却突然被熙和的喊声吸引,于是应道:“怎么了?” 手机里的吴川洋还试图拉回林葵注意,但却只能看到林葵的下巴颏,最后只听见林葵说了一句“有空再聊”便被无情挂断了。 林葵迅速从抽屉中找出创可贴,小跑着给熙和送了过去。“哎呀,你看你,非得自己研究这玩意,又受伤了吧。”林葵担心地拽过熙和的手给他贴创可贴。 “没事,不痛。”熙和微笑地看着林葵,“不过,我饿了。” “好,我给你俩做饭去,你们想吃什么呢?”林葵俯身询问正帮熙和找小零件的小豆子。 小豆子忙活着都没空抬头,只奶声奶气地回答道:“阿葵做的我都喜欢吃。” 林葵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回去厨房做饭了。 见林葵离开了,熙和蹲下问道:“小豆子,你怎么不喊阿葵姨姨?总喊名字?这样不礼貌啊。” 小豆子不在意地道:“你不也是总喊‘阿葵’吗?为什么我不能喊?” 熙和语重心长地道:“因为我们年纪都比你大,是你的长辈,所以你直接喊长辈名字是不礼貌的行为。” “可是阿葵说‘我和她是好朋友’,朋友和朋友之间不应该喊名字吗?” 看着小豆子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熙和语塞,一时无法反驳,阿葵这家伙,都教了些什么。 “行,可以。”熙和咬牙切齿地微笑,然后起身便喊道:“老婆,我要吃面,西红柿鸡蛋面。” 小豆子听见“老婆”二字立刻抬头,皱着眉头,撅起小嘴道:“熙和叔叔,你怎么不叫阿葵‘阿葵’了?” 熙和无辜地面容之中带着一丝丝地挑衅,“因为我们俩是夫妻不是朋友,我当然得喊‘老婆’了。” 小豆子将手中的螺丝一扔,起身哭着向林葵跑去,“阿葵,熙和叔叔欺负我……” - 晚上,吴川洋独自在准备直播。因为疫情的缘故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所以也尝试直播,这是他开始直播的第四天。 【川哥,这是今天直播准备的小游戏和粉丝问题,我们还准备了粉丝直播连线,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 助理小禾将列好的文档发了过来,让他先熟悉一下流程。 吴川洋抓起手机回复她道:“好,我看看,还有呀,等会直播的时候不要买水军给我刷屏啊,我都看不见我影迷给我留的言了,最重要的是一会连线的时候别给我找什么群演冒充啊,我好不容易能见见活人,听见没?” 小禾发过来一个“汗颜”的表情包。 吴川洋不满她含糊的回答,又视频通话杀过去。 “喂,川哥。” “我刚才说的听见没,我要真实的粉丝跟我互动,你们可别装粉丝跟我连线啊。” “可……可是秦总说以防万一……”小禾为难。 “能出什么事呀,你们别太紧张了。”吴川洋不以为意地道,“反正我话撂这了,你们要连线的话,我连一个挂一个,到时候场面不好看的话,别怪我没提前说啊。” 小禾他们当然知道吴川洋的脾气,无奈只能妥协,“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把我给你买的灯光打开,最最重要的是稍微收拾收拾自己再出镜,别像前两天那样后脑勺都开花了就开直播了。” 经她提醒,吴川洋想起自己前天没照镜子就开直播,然后直播时弹幕上的各种猜测,什么“不会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来直播了吧”、“给小鸡做一个家”、“时尚先锋缔造者”等等一系列的调侃,以及刷屏的“哈哈哈”。 吴川洋讪笑道:“这……这综艺效果不就出来了吗?” “可别。”小禾阻止道,“秦总看了要吐血的好吗?您就让秦总多活两年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吴川洋挑眉道,“我今天弄个湿法怎么样?挺潮流吧。” “哎哟,我的祖宗,您就正常洗个头吹干就行了,不要自由发挥了好吧。”小禾无奈。 在小禾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吴川洋终于放弃了自己做造型的念头,并表示自己直播之前一定会照镜子的,这才顺利挂断了通话。 晚上八点,吴川洋道直播顺利开始。 粉丝们一个个涌进了直播间,吴川洋元气满满地跟大家打招呼。前十分钟都是拉家常聊天,然后开始进行小游戏,也进行了吃播环节,一切进行的非常有条理,比前几天都熟练的多,吴川洋骄傲不已。 “好,我们现在开始今天的重头戏,那就是连线了。”吴川洋兴奋地开始操作,“看看是哪个小可爱被我抓到了呢!” “喂,你好,听得到吗?”吴川洋亲切的打招呼道。 那边先是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非常激动地喊道,“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有什么问题想我的吗?” “哇,真的是我诶!小川,小川,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喜欢你已经五年了,从你演那个《青青子衿》开始,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哦?是吗,那确实很早了,谢谢你的喜欢,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吴川洋笑容满面,他没想到这么古远的剧都有人记得,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三,戏份很少。 “我,我可以叫你‘老公’吗?”粉丝声音好似从指缝里传出,言语之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害羞。 “啊,这……”吴川洋片刻停顿,“你男朋友听到会吃错的。” “我没有男朋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吴川洋笑了,“啊?大家答应吗?” 弹幕开始刷屏“不答应”、“几颗花生米呀”“不会喝去小孩那桌”之类的话。 两人笑过之后,吴川洋又道:“我非常开心大家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得到短暂心灵的慰籍和力量,但我更希望大家能够多爱自己一些,多珍惜爱护自己身边的人,与我而言你们也是我的力量,是支持我在演艺生涯前行的动力。非常感谢大家的喜爱,在未来我一定不负大家所望做一个努力的演员,以好的作品回报大家。” 混在弹幕里的小禾被吴川洋的一番话震惊到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相信自家艺人能说出这样条理清晰又深刻真挚的话来。于是连忙发了微信给吴川洋: 【川哥,厉害呀,瞒着我们偷偷上补习班了?】 吴川洋回了一个“得意”的表情。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自己已经非常游刃有余了。 “好,我们来连下一个粉丝。” 吴川洋一看,这个人的ID是“川哥的小尾巴”,心里瞬间暖洋洋的,像是看见自己女儿一样,声音不由得柔软了很多,“喂,你好。” “川哥,你现在是单身吗?”这位粉丝没有像刚才那位那样兴奋和喜悦,淡定地直切主题问道。 这问题问得吴川洋猝不及防,但他反应极快的回复道:“当然,我还是个单身狗。” “你骗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粉丝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控诉道,“你一直在骗我们,你这个大骗子……”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小禾发来了的微信,让吴川洋将连线中断。但吴川洋却视而不见,仍准备听她说完。 “你和戚珍妮的绯闻我们还不相信,像个傻子一样替你反黑控评,替你辩驳。而你呢,你是那什么对待我们的?”手机那头粉丝言语之中带着哭腔,“你居然真的和戚珍妮谈起恋爱来了。” 此言一出,像是一颗炸弹,点燃了直播间的气氛,屏幕上突然开始疯狂的刷弹幕,有很多人骂这个女生是“披皮黑”,是个假粉丝,故意来捣乱的,让吴川洋不要理会她;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路人不断发着“求科普”想要吃上新鲜的“瓜”。 “你误会了。”吴川洋试图解释,“我和戚珍妮没有任何的关系,有也只是拍过一部戏的同事关系而已,清者自清。” “呸!什么清之自清,吴川洋你做的坏事大家都知道了,你等着报应吧,视频……” 女生还未说完,就被强行挂断,大家一头雾水,弹幕上纷纷留言“发生了什么?求瓜。”“为什么挂断,是不是玩不起?”“视频谁能私我,重酬【狗头】”等一系列字眼。直播间里已经不受控制,无论小禾等工作人员和一些粉丝如何控评也无法阻止这些言语的一波又一波的上涌。 吴川洋也懵了,他没有挂断通话,他也不知道那头为什么突然被挂断了。 此时他放在桌边的另一部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秦中蕾的来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事情令吴川洋头昏脑热,他竟直接在屏幕前面接通了手机。 “小川,把直播关了,出事了。” 失眠 凌晨三点,戚珍妮家。 戚珍妮一只腿耷拉在床的边缘,脚趾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无法入睡的她每晚只能依赖褪黑素,而现在已经发展到用安眠药才能入睡的程度了。 可她今天不想吃药了。 她起身,丝绸质地的睡裙从她的腰间滑落,遮挡住她修长的双腿,向客厅走去。她将一头长发撸到脑后,似乎这样才能呼吸顺畅写。客厅的冰箱被打开,冷色的白光打到她的脸上,苍白瘆人,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戚珍妮从中掏出一瓶冰水,打开瓶盖豪饮,也不管那水顺着唇角流向胸口,很快一饮而尽。 “哈。”像是终于活过来一样,她粗重的喘了口气。 刚才那仅有的一分困倦也消失殆尽,戚珍妮踱步到客厅,然后跪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之上,打开放在茶几上的镜子,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面容。似乎感觉缺了些什么,于是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口红,轻柔又仔细地均匀涂抹在唇上。 然后她闭上眼睛,回想白天里看过的网课,殷红的唇轻轻张合,念念有词,好似是昆曲,又好似是平调,在昏暗又寂寥的夜晚显得诡秘,难琢磨。 桌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吸引了戚珍妮的注意,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一般情况下戚珍妮是不接陌生号码的,但现在她却是一直在等陌生号码的出现。 “喂,你好”她抓起手机问道。 “戚珍妮你TM事儿做的真够绝的呀!”对方声音激烈而愤怒,即使没有开免提,在寂静的夜当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白瞎我们当初帮你了!” 戚珍妮被骂原本一头雾水,仔细听了听,才发现这声音很像吴川洋身边助理的声音。于是开口道,“是吴川洋的助理是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你们拿着小川在酒吧里的视频来威胁我们的,现在不仅发到网上还造谣我们,我真后悔当初没拦着川哥,就该让你被那群人带走!”小禾气得口不择言道,“戚珍妮,网友说你演技差,我看你演技好得很呀,当初你声泪俱下的模样我们还以为你改过自新了,没想到你一点没变,居然还变本加厉在疫情这个节骨眼上搞事,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小禾像连环枪一样炮轰着她,言语令人难堪。戚珍妮忽而情绪失控,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令手机对面的小禾噤声。 继而她又对着手机大喊道:“对呀,我就是这样的人呀,就是这样恶毒,自私自利的人呀,你们不都知道吗!还在对我期待什么!” “啪”地一声,手机被她用力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整个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戚珍妮将埋在膝盖间的头抬起,白色圆形茶几上立着的镜子出她的面容,泪痕阑干,红唇晕渲。她伸手轻擦唇线之外,却越染越多,心情逐渐暴躁,动作愈加粗鲁,索性用手背囫囵乱擦,自暴自弃。 又哭了半晌,眼睛肿似核桃时,戚珍妮才爬向前方拾起手机,直接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之上,用满屏的裂痕查看微博。 热搜榜一,是她的名字“戚珍妮”,与之并排的是“同妻”二字。 屏幕传出的幽幽光亮下,可以看到她放大的瞳孔,那赫然醒目的红色“爆”字令她心脏狂跳不止。 戚珍妮跪坐在地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不断翻看着评论转发愈加多的微博。原来有人自称是戚珍妮的朋友将吴川洋去GUY吧表演的视频发布到了网上,并且还在豆瓣上写下了一个替她控诉的一个爆料帖。 帖子当中说吴川洋为了隐瞒自己真实的性取向,所以利用对他有好感的戚珍妮,私下答应交往炒作恋爱绯闻,只是为了树立一个直男人设。但又舍不得大量的女友粉因此多次不承认恋情,也不让戚珍妮承认恋情。更可恶的是为了虐粉还自导自演了摔下颁奖台的事件,却将此事推给戚珍妮,令戚珍妮遭遇大量粉丝网爆,以至于现在换上了抑郁症有自杀的倾向。 戚珍妮往下滑动,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张她之前生病去医院打点滴的照片,但下面配的是“洗胃”的诊断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那段三十多秒的视频,其它的戚珍妮一点都不知情。她没有过多的思考幕后主谋到底是谁就拨通了手机,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喂。”通话接通,戚珍妮按下了免提开门见山道,“热搜,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一个低哑的男声有些得意地说道,“我说了吧,让你等等,你的时代马上就到了。” “李钦坤,我问你话呢,热搜到底是怎么回事!”戚珍妮加重语气喊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一直在上网课,李导的女三我有把握的。” “有把握?”手机那头一阵轻蔑的笑声,“人家今天棚里开机了,有你的事吗?” 听到消息戚珍妮目光暗淡了下来,但面容仍旧倔强,“那我可以从小角色做起,总有一天……” “还从小角色做起。”李钦坤打断她的话,反问道,“你想让我等你多少年?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捧你出来是让你赚钱的,不是培养一个艺术家的,懂吗?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还想做梦,醒醒吧你!” 戚珍妮咬着下唇,忍不住问道:“那吴川洋呢?因为我要红,所以他必须死是吗?” 对方沉默不语。 “我跟吴川洋根本没有谈过恋爱,我也根本没有因为他自杀过,总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穿的,纸是包不住火的。等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办?你想过我吗?” 李钦坤听她情绪激动,于是安抚道:“你不用担心,你去翻翻评论,吴川洋已经臭了,他之前得罪的人太多,有好多人恨不得再踩他一脚了,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他已经翻不了身了!” 他的安慰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戚珍妮的泪水决堤,她艰难地扯动嘴角苦笑道:“李钦坤,是不是哪天我阻碍到你利益的时候,你也会毫不留情的把我也踩在脚下做垫背?” “你想什么呢?你是我的艺人,我怎么会?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给我演好受害者这个角色,演好了,你就成了!” 李钦坤已经没有耐心去过多的解释,搪塞了两句便挂断了通话。 戚珍妮看着微博热一上的名字,突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登上热一,居然是这样的方式。 她不断翻看着评论,很多网友都在为她加油鼓气,同情称赞她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悲凉,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网友的温柔,却是踩在别人尸体之上的温柔。 - 凌晨四点,林葵被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 她翻身准备坐起之时,腰间却突然被熙和环住,只听他迷糊地道,“你今天答应我跟我睡的,不许你去找小豆子。” 林葵手覆在他的手之上,解释道:“我不是去找小豆子,只是手机一直在响,我看看是谁?” 听她这样说,熙和才松开了林葵,揉了揉眼睛也坐了起来,陪她一起接电话。 林葵拿起手机才发现是秦中蕾打来的,她瞬间睡意全无,立马意识到可能是小川出了什么事。于是她在床上坐直接听了电话,“喂,秦总。” “阿葵,小川的视频曝光了。” 短短一句话,让林葵心脏漏了一拍,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还没等她反应,对方又开口,“戚珍妮方造谣小川骗她做同妻立人设,现在网上都炸锅了。” 事情越发严重,林葵皱眉道:“秦总你有戚珍妮的电话吗?我找她聊聊。” “没用的,我们找过她了,她根本就不承认这件事是她做的。”秦中蕾焦急地否定林葵的想法,又补充道,“我们现在时间宝贵,要避免事件发酵,所以我们之前做的努力该派上用场了。” “我不太明白秦总您的意思?” “现在小豆子在你家吧,你让小豆子拍个视频……” “您的意思是让小豆子拍视频给小川树立好的形象?”林葵立马理解了秦中蕾的意思,神色为难地看向一旁睡眼惺忪的熙和。 深夜静谧,熙和紧贴林葵身侧自然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作为一个旁观者明白秦中蕾的提议是“关心则乱”的下下策,于是他示意林葵开免提。 “秦总,我是熙和。”熙和首先摆明自己的身份,“我一直在阿葵身边,所以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想提几点。” 对面极其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你说。” 熙和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但仍慢条斯理地道:“网友想知道的一个是吴川洋到底是不是guy,另一个是吴川洋有没有骗戚珍妮做同妻,第一个是私人问题,第二个是假的,好好回答这两个问题,舆论的导向才能有扭转的可能。只想用事件去掩盖事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林葵也在一旁附和道,“对。秦总,小川去酒吧表演的视频是因为生活所迫,也只是去表演,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而戚珍妮说的事更是无稽之谈……” “你们不要在这儿给我解释这么多,我相信,网友会相信吗?”秦中蕾打断林葵的话,强势地道,“我就问你一句话,让不让小豆子拍视频?” 林葵沉默良久,开口,“秦总,不是拍不拍的问题,而是拍了根本没用……” 还没说完,对方便把通话给挂了。 林葵看了看熙和,无奈地垂下了手,然后撩起被子起身。 “你去哪?”熙和连忙问。 “我去客厅翻翻评论,你快睡吧,昨天录音挺晚的。” 林葵披上一件长款灰色厚针织外套,伸手帮他把灯光关掉,便推开卧室门向客厅走去。可刚准备关门时,门便受到了阻力,只见熙和的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 “你怎么也出来了。”虽然小豆子的房间高墙也垒起,但林葵还是小声地说道。 熙和顶着凌乱蓬松的发,冲林葵笑笑,身子也从门后探出,只见他披着一床被子走了出来,“我陪你一起呀。” 林葵还想拒绝,但熙和却已经将她也卷进被子里面,拥着她往客厅走去。无奈之下林葵放弃劝阻,和熙和一起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打开电脑查看着。 周围昏黄地地灯缓缓亮起,黑皮沙发前,两人躲在一床棉被里,熙和脑袋倚在林葵的颈窝,像是一只猫咪一样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 “累了就睡会儿。”林葵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空出左手轻轻抚摸熙和面颊。 熙和蹭蹭她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完 早上八点半,小豆子从自己的小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子睡眼朦胧地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客厅。看到林葵坐在客厅地毯上,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周身还围着一圈棉被,于是小豆子撒丫子向着她跑去。可还未近身,就被一臂膀圈住,一把捞住带离了客厅。 小豆子一双小脚悬空扑腾了两下,也发觉那臂膀的力气之大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于是乖乖挂在上面任由其带到厨房里。 “不要吵。”熙和单手将小豆子放在为他专门买的宝宝椅上,一手拿着番茄酱,一手食指覆在唇上轻声安抚道,“阿葵昨天工作到很晚,我们不要吵她,让她睡一会。” 小豆子望了望林葵安详的睡颜,学着熙和的模样,也竖起自己小小的食指放在唇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熙和满意地笑笑,正准备回身在刚做好的三明治上淋上番茄酱时,却发现小豆子赤着脚,于是放下手中的活,去小豆子的卧室拿起那双毛茸茸地小鞋子给他穿上。 “下次出来要记得穿鞋,不然会着凉的。”熙和一边穿一边教导道。 良久没有得到小豆子的回应,于是熙和又抬头问道:“知道了吗?” 谁知小豆子将小脑袋凑到他面前,食指仍然放在唇上,冲他“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阿葵在睡觉。反应过来的熙和有些好笑,手指轻点他的额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将一份小小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放在他的桌前。 小豆子安静地吃着,时不时回身看看林葵醒了没有,那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模样让坐在对面的熙和很是无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豆子眼神太过灼热,林葵逐渐清醒过来。她从身上的棉被中抽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便听到小豆子的声音响起:“阿葵,你醒了?” 小豆子立马将食物放在小盘子中,扭动着身体想要下椅子。可椅子坐了没几次,成功下去的经验还没有,于是只能皱着小脸求助面前的熙和,“熙和叔叔~” 熙和看着他皱巴巴粘着面包屑的小脸被他打败,无奈放下三明治,起身抱他下去。 小豆子脚丫子刚粘地,瞬间就“撒手没”。 只见他一溜烟扑向林葵的怀里,撒娇道:“阿葵,你怎么睡在这里呀?是熙和叔叔不让你去房间睡吗?没关系,今晚和我一起睡吧,我的小猪佩奇被被给你啊。” ——嘿,这小家伙怎么小小年纪“茶”味这么重呢! 熙和坐不住了,板着脸插嘴道:“阿葵,过来吃早餐。” “好。”林葵应了一声,揉了揉小豆子都脑袋,然后起身抱着他来到餐桌旁。 简单的吃过早餐,林葵带着小豆子去洗漱。出来之时,发现熙和在翻看手机,面容平静,于是问了一嘴:“贴文热度上去了吗?” “没有,被冲了。”熙和道。 “什么?”林葵眉头紧皱,她昨晚往豆瓣微博等社交平台都发了澄清帖和分析帖,且评论转发还不错,怎么现在又都沉了。 林葵拿出小豆子喜欢的蜡笔和画册,安顿好他之后来到熙和身边坐下。 熙和将手机递给她,又打开平板电脑,道:“你看,秦中蕾还是找福利院院长拍了视频,但是这个视频并没有起到正面的影响,反而被人拿来大做文章,抨击力度最大的点就是说吴川洋‘利用留守儿童卖惨洗白’,这下子引起了公愤。” 林葵盯着视频里的吉老师与几个面孔熟悉的孩子,听着他们有些局促但很诚恳的请求广大网友给小川机会时,眼眶不由得湿润。评论里面甚至有人迁怒于吉老师身上的,说摆拍作秀的也有,看到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评论,林葵除了愤怒更是心疼,心疼吉老师他们莫名其妙地牵扯进这件事里。 “之前的U盘我还有一份,现在要不要用?”熙和目光转向林葵征求她的意见。 林葵一怔,她犹豫了,难道真的到用U盘的地步了吗? 她自然知道熙和说的U盘是指八年前的戚珍妮校园暴力的证据,这件事涉及到她,但她并不是因为自己而犹豫,而是如果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不还是用事件去掩盖事件吗。说到底,小川的舆论风暴还是没有解决,只是将戚珍妮拉下水,或许还会向福利院视频一样引发网友的反叛心理,最后两败俱伤而已。 决定性的证据还没有找到,戚珍妮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事情就这样发酵了两天。 吴川洋所有社交账号下都有超过百万的谩骂,脱粉回踩的大有人在,与年前因国漫先导微电影爆红后人人夸赞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现在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避之、取关之、内涵之。 林葵怕吴川洋想不开,于是一日三次视频通话,弄得吴川洋都烦了。 “阿葵,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准时呀,你比我的闹钟都要准时。”吴川洋理了理自己大鸡窝头打了个哈欠道。 阿葵毫不在意地指挥他调转摄像头,想要看看他家有没有放什么危险物品。吴川洋忍不住吐槽道:“阿葵,你这样你家那位醋坛子不会打翻吗?” “不用担心,他在我旁边一块看着你呢。”林葵将镜头对准旁边熙和。 “我靠,你们夫妻俩好变态呀,一起监视我!” “好好说话。”林葵拳头警告,“孩子还在旁边呢。” 吴川洋撇撇嘴,无奈道:“我真没事!现在疫情大家都出不了家门,讨厌我的人没有机会来谋害我。” “我是怕别人谋害你吗?我是怕你这个玻璃心自己把自己弄碎了。” “哎呦,林葵你别看不起我,我现在心理素质比你都强,我大不了把网线给拔了,不看不就得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这么多年林葵还能不了解嘛,吴川洋就是个“嘴上强者”。 林葵又啰嗦了两句,然后就被吴川洋给挂了。“这家伙,长本事了,居然敢挂我电话!” “好了,他是个成年人了,你也别看的太紧了。”熙和随后又指指桌上画画的小豆子,“你还是管管眼前这个未成年吧。” 林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小豆子不知何时从纸上作画延伸到面部作画,整个一个七彩斑斓地小花猫状。 “喂,小豆子!你干嘛呢?”林葵从沙发上跳起,拎着小豆子进了卫生间。 另一边,吴川洋挂断林葵的视频通话,紧接着又接到了秦中蕾的电话。 “喂。”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吴川洋冷笑,“我能怎么办?” “你有证据证明自己吗?” “我证明?那些事情我都没有做过,却要让我证明?” “你不用跟我发脾气,去GUY吧的是你,视频中的人是你,你让我们怎么公关?公司的损失你不需要承担责任吗?” “好,我会承担,解约吧。”吴川洋冷漠地道,“别让我一颗老鼠屎坏了你们一锅粥!” “吴川洋,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们都是为了谁呀?” 沉默良久,吴川洋语气平静地道:“我没有置气,我认真的,这段时间我也很累,或许我不适合做艺人,我想休息休息。” 语毕,他挂断了电话,页面自动回到了微博。 吴川洋眸光黯然地盯着那一条条言语恶毒的评论和恶意P图的照片,他手指触碰自己长到遮眼的发,一下一下地扯动着。 一宿没合眼地他终于退出页面,打开备忘录,将里面早就写下的话复制到了微博,然后发出,然后关机,然后脑袋枕着沙发,闭上眼嘴角轻扬。 ——结束了吧,结束这世界就清净了。 - 吴川洋的退圈声明发出后两个小时,戚珍妮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反复看着他写下的文字。全篇共五百多字,对于一篇微博来讲很长,但对于他入行的六年来讲又很短。 他说,“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天生有与常人不同的取向。” 他说,“我的确去过guy吧表演,也的确有且只有一个前任,这是我唯一的情感经历。” 他说,“我拍摄的福利院系列的v-log,起初并不是自愿,可后来是那些孩子治愈了我,让我有勇气去走向真正演员的道路。” “我写这么多,不是为了卖惨,只是想给一直支持我的人一个交代。很抱歉这几天让你们因为我而承受这些无端的怒骂,现在我想通过我自己来告诉你们,我吴川洋做过哪些,没做过哪些。” “我入行的时候想过自己会默默无闻,也想过自己会大红大火,但没想过会被万人唾弃。现如今的局面,我不怪任何人,但我想感谢一直支持我的人。” “阿葵,谢谢你。” “我的粉丝,谢谢你们。”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自己澄清,很抱歉在非常时期占用公共资源,今后的吴川洋应该不会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了。希望疫情早日结束,希望大家一切都好。” 戚珍妮视线落在他最后的落款之上,不知眼泪何时落下,但手背之上确实感受到了一丝温热。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她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前所未有的热度,网友的怜爱与垂青,甚至于各种综艺邀约。 她的心口处传来的酸涩的疼痛,让她不由得覆手而上,眼泪越积越多,最后不受控制地决堤。为什么会心疼?她在为谁心疼?为了吴川洋吗?简直可笑。 吴川洋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价值,这个人已经退圈了,自己现在居然心疼他。“良心”这种东西她不是在八年前已经抛弃了吗?为什么还会恐慌,还会内疚? 戚珍妮埋头抱紧自己,呜咽声从双膝里闷闷地传出,一声比一声大。 此时攥在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过了很久仍然不歇。 戚珍妮抬头,缓缓提起手机垂眸查看,是她妈妈。 戚母不怎么会上网,对于女儿这个特大新闻也无法及时知晓,接通之后只是挂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叮嘱她这段时间一定不要出门做好防护。 听着母亲的啰嗦,戚珍妮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淡淡开口,“不出门工作怎么挣钱呀。” “真真,你缺钱吗?缺多少妈打给你。” “我不缺,我只是觉得因为疫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戚珍妮忽然问道,“妈,如果我一直红不了怎么办呀?” “红不了就红不了嘛,回家来,我的闺女我养。” 戚珍妮笑了,“你养?你能养我多久嘛!” “真真,你不用担心,我都算过了,你之前给我的钱加上我这些年攒的钱,只要你花钱不大手大脚的,够你花个三十年了。” 戚珍妮一怔,原来她给的钱都被存了起来,原来一直都有人为她留后路。她眼眶又不禁湿润,故意逗她妈道,“那三十年之后呢?” “三十年后?真真呀,你二十岁的时候不会红,不代表你二十五岁的时候不会红;你二十五岁的时候不会红,不代表你三十岁的时候不会红;你三十岁的时候不会红,不代表你一辈子都不会红。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一直没有红,三十年后你怎么着也能找个安稳点的工作吧,三十年这么长,担心那么早做什么?” 戚珍妮从未如此认真地听母亲说这样的话。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在变,提前规划好的行程不可能每一步都能按部就班,顺其自然也不一定就是自甘堕落。 是呀,三十年这么长,她担心那么早做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完,不是完结哦。 偿还 林葵报了警,在多次打不通吴川洋电话的时候。 警方破门而入的时候,那臂腕涌出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浴缸,幸而抢救及时,让他捡回了一条命来。 林葵作为监护人被允许陪同其住院,她看着吴川洋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以及紧闭的双眸,拳头攥的紧紧的。又一次,又一次因为她的“圣母心”让她差点失去朋友。 她急促地呼吸也无法平复那翻涌而上的悔恨,浑身颤栗地她起身离开病房,然后拨通了熙和的电话。 “喂,熙和。”林葵尽力平静地道,“发布吧。” “真的发布吗?” 面对熙和的再次询问,这一次,林葵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发布”。 挂断通话的林葵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背靠墙壁的身子忍不住渐渐滑落了下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泪水浸湿了面上的口罩。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葵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熙和打来的电话。 “喂,熙和。”林葵擦了擦眼泪。 “我们迟了一步。” “什么意思?” “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发布了。” 林葵惊讶起身,除了他们之外,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发布当时校园暴力事件的内容呢? 熙和又解释道:“戚珍妮在中午十二点时发布微博,承认所有的内容都是她经纪公司编造的。半个小时之后,她校园暴力的事件以正常事件发酵时间的十倍飞速增长,现在已经是热搜第一位。” “戚珍妮为什么要这样做?” “目前不清楚,但是她已经接受搜鱼娱乐的独家专访,会在今晚八点对此事件进行回应和说明。” 这突如其来的重磅炸弹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没有人知道戚珍妮到底想要干什么。 “现在校园暴力的爆料内容已经和我们这边的重叠,我们这边只剩下她声称自杀未遂的诊断单可以证明是15年生病旧照,不足以引起大的舆论。不如现在我们先压下小川进医院的舆情,至于戚珍妮那边,我们先按兵不动。”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林葵轻轻应了一声“好”。 熙和那边说完正事之后言语变得温柔,“阿葵,你还好吧。” 林葵不能听到他这般温柔的询问,强忍情绪,回了一声“嗯”。 “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一定好好的。” “我会的,你和小豆子也好好的。” - 微博发出之后,戚珍妮电话微信没有一刻停息过。 她一律都不接,拿出另一部手机自己联系搜鱼娱乐,确定了晚上八点的直播连线采访。得知消息的李钦坤疯了一般用各种人的手机号联系戚珍妮,但是都得不到回应,盛怒之下他发布了戚珍妮高中期间霸凌同学的一些旧帖,并用各种方式将帖子推上各个社交平台的榜单上。 “戚珍妮,捧红一个人不容易,搞臭一个人不难!”李钦坤咬牙切齿地道,“想要下地狱是吧,好啊,成全你!” 戚珍妮是在两年之前签入李钦坤公司旗下,两年之内所有的炒作全部经由他之手,他手中关于戚珍妮的黑料只多不少,所以他从未考虑过戚珍妮会背叛自己。 一时间,戚珍妮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席卷全网,反应过来的众多网友开始调转矛头狙击戚珍妮,关于吴川洋的新闻已经在榜单上消失不见了。 戚珍妮看着以自己的名字为首,关联的各种热搜苦笑一声,她从未想过自己最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红了。 此时搜鱼直播连麦邀请发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情绪点了接受按钮。 直播中,她将之前与李钦坤的通话录音放了出来,为吴川洋洗刷了利用她立直男人设的罪名,并且澄清了自己自杀未遂打点滴的照片是15年生病的旧照。 直播间人数瞬间增至百万,甚至还在快速增长之中。 记者问道:“网上流传的校园霸凌一事是否属实?” 戚珍妮沉默,眼睛半垂,随即动作极小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直视镜头,回答道:“属实。” 她的回答令现场记者都震惊不已,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坦诚利落的承认,一时间忘记继续提问。 而戚珍妮却继续说道:“高中的时候因为胆怯和虚荣心对两位同学做出了伤害,我在这里正事的向两位同学道歉。”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向后推了推以便全身可以完全进入镜头之内。然后她严肃郑重地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正在观看直播的林葵与吴川洋面容凝重的看着手机之中的戚珍妮。 “我还要向因为我以及我的经纪公司而遭受网络暴力的吴川洋先生说一声‘对不起’。”戚珍妮又深深鞠了一躬。 “我还要向广大网友说一声‘对不起’,更要向疫情之下努力的每一位公民说一声‘对不起’。” 真切诚恳的三鞠躬后,戚珍妮再次回到座位上,正事地宣布,“在此,我戚珍妮深知我所造成的社会不良影响,我愿意无限期推出娱乐圈。” 直播伴随着戚珍妮的退圈声明结束。 林葵收起手机,看向一言不发的吴川洋。他刚刚苏醒没有多久,面色依然惨白虚弱。 “你在想什么?”林葵问道。 “她是知道我割腕的事吗?” “应该不知道,你出事的时间和她发微博的时间相近,又因为疫情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林葵解释道。 “那……那她为什么……”吴川洋蹙眉,他想的头有些痛。 林葵握住他放在脑袋上的手,轻声唤他的名字,“小川,小川……” “你听我讲,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林葵安抚道,“你要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没错不需要思考那么多东西。” 可无论她怎么说,吴川洋仍然无法自控自己的情绪,手部动作开始变得激烈,林葵几乎不能制止他敲打脑袋。此时医生护士闻讯而来,为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将他稳定了下来。 医生委婉地告诉林葵,吴川洋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需要心理医生的介入。 林葵一惊,她才突然意识到,自相识之时小川就已经是需要长期服用治疗抑郁药的人。这半年多来因为自己的事情从而忽略了他的情况,他确实是一个成年人,但同样也是生病的成年人。 林葵为他捻被角,望着他暂时安睡的模样,喃喃一句,“对不起,小川。” - 一周后,林葵与吴川洋出院。 十四天的居家隔离地点没有选择吴川洋家,而是选在了二十二层,因为某个小人想她想的肝肠寸断,好吧,也包括某个大人。 小豆子牵着熙和的手乖乖站在玻璃门外,盯着只能看不能摸的林葵瘪瘪嘴,眼泪即将汹涌而出,“阿葵,你什么时候出来呀?” 林葵蹲下,微笑道:“两周之后我就会出来,很快的。” “两周?”小豆子吸吸鼻涕,掰着指头道,“两周是多少天呀?” “十四天。”林葵也撑开自己的手指,做示范道,“数完两只手,在数四个指头就到了。” 小豆子跟着她的动作模仿,专心致志奶声奶气地数数,“一、二、三……” 林葵起身,隔着玻璃门望向不过一米远的熙和,他面容淡然,没有小豆子那般将思念的情绪外露,只是将目光固定在林葵的身上久久不移。 “我已经将录音室和杂物间空了出来,每间各放了一张床和电暖器,冰箱里有水果蔬菜和速冻的食物。” 熙和细心交代道。 林葵笑着点点头。 明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但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主动提出离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一旁吴川洋看不下去,双手猛然拍在玻璃门上,装作一只野兽一般低吼道,“你们俩个有完没完呀。” 林葵被吓的一惊,又见他手掌很拍玻璃门,焦急地把他扒拉开,训道,“吴川洋,你爪子不想要了是吧!” 此时吴川洋受伤的那只手腕还贴着类似药膏贴一般的布,帮助他手腕恢复。吴川洋见她生气了,也识趣,只是做了个鬼脸便躲到一旁翻看熙和准备的零食物件。 林葵拿他没有办法,对熙和他们摆摆手,道:“你们快上去,你们站这里冷。” 门外是没有空调的地方,所以小豆子和熙和都穿的特别厚就是为了多看林葵几眼。考虑到小豆子已经被冻出了鼻涕,于是熙和答应她上楼。 临走之前,他对林葵道:“曲医生我已经联系过了,到时候视频问诊就可以了。” 林葵点点头,对他摆摆手。 小豆子也不舍地对她摆摆手,还加了两个飞吻,道:“阿葵,这个是我给你的,这个是熙和叔叔托我给你的。” 林葵忍俊不禁,也以飞吻回应两人,至此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向楼梯间走去。 晚上她回到杂物间改造的临时卧房,布置的十分温馨和舒适,还将她写作用的平板电脑也带了下来。 里面贴上了小豆子为她画的画,还有用拼音写的贺卡。看着他歪歪曲曲稚嫩的字体,心中暖洋洋的。 大手拉小手 十四天的隔离期内,熙和每天都要带着小豆子下来逛上几回。 吴川洋每每看到他们大手拉小手过来时,都要在里面吐槽道:“哟,梁大爷又带着孙子下来遛弯了。” 熙和毫不在意,但小豆子反应贼大,冲过来用自认为最凶恶的表情盯着吴川洋道:“要你管!”那模样十足一只刚满月的萨姆耶犬,没有任何威慑力,萌的吐血。 “嘿!”吴川洋隔着玻璃做鬼脸给他,故意招惹他道:“怎么着,打不着,嘿嘿,打不着。” 林葵看着两人,又看看熙和,无奈耸肩。但也暗暗庆幸当初没有去小川家隔离,而是选择在二十一层,小豆子天然有一种治愈的力量,任何人和他待在一起都会暂时忘却忧愁烦恼。 在小豆子和吴川洋的逗贫逗乐中,十四天很快过去。 因为不放心吴川洋一个人,所以林葵将他带回了二十三层。熙和看着吴川洋犹如在自家一样悠哉自然地模样,无语地眯着眼看向林葵。 林葵被他盯得发麻,讪笑提议,“要不,我和他回他家住?” 熙和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了句“他和小豆子睡一块”然后回卧室去了。 林葵趁着小豆子和吴川洋打闹,识趣地跟进了卧室。她一进去便看见熙和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看书,阳光透过白色褶皱纱帘洒在熙和的面容之上,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但林葵知道熙和一定是气炸了。 她游荡到熙和的身边,扶着沙发缓缓蹲下,眼睛由下至上窥探熙和表情,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之后,她又伸手捏住熙和的裤子一角,轻声唤了一声,“熙和。” 熙和终于舍得看她一眼,看着她可怜兮兮地表情,压制自己内心的不悦道:“干嘛?” “不要生气嘛~”林葵努力模仿小豆子撒娇的状态,来回轻扯他的衣服。 熙和静静看着她,却发现这家伙就只有扯衣服这招后,恨铁不成钢地轻叹口气,然后伸手示意她起身。 林葵呆呆地起身,不知其何意时,就被熙和猛地拉进怀里,跌坐在他的大腿之上。林葵差点惊呼出声,双手覆在熙和的肩头,惊讶地看着他仍旧波动不大的面容,捕捉到他棕眸之中闪过的一抹狡黠。 她不由得看了一下卧室门,庆幸这个原本镂空的卧室墙早就被熙和砌的严严实实了。 “哄人要有正确的方式。”没等林葵开口,熙和先道。 “什么?” 林葵还未反应过来,便察觉覆在她腰间的手开始揉捏,但很快就不满足于局限此地,然后大掌顺势而上,令她不由得颤栗。 “你……”她面上瞬间浮现红晕,羞地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两人额面相帖,鼻尖可触,眼眸迷离间,熙和轻啄其唇,轻柔地道,“阿葵,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方法。” 随即,熙和的手掌控住林葵的后脑,轻啄变成含吞,屋内香艳四溢。 屋外还有吴川洋和小豆子,林葵怎能专心,她尝试用手推动熙和的胸膛,但这拥抱却牢不可破,越推拒收的越紧。她只能时刻关注着房门,生怕有人推门而入。 似乎察觉到怀中人的不专心,熙和轻轻咬了一口作为惩罚。疼痛令林葵皱眉,不满地拍着熙和的臂膀,可她才拍了一下就被熙和捉住按下。 当熙和舍得结束这个绵长的吻时,林葵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熙和看着她红肿的唇,轻笑着用手指替她擦拭唇边口水。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道:“阿葵,我们生个孩子吧。” “什么!现在吗?”林葵吓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看着她惊恐的表情,熙和故意抱着她起身往床边走。 “熙和,你听我说,你……”林葵语无伦次地道,“求求你冷静点!” “怎么?你不想和我生孩子吗?” 林葵无语,“不是,生孩子是重点吗,现在诶!” “生孩子是重点,三角形是最稳定的解构,家的组成不就是爸爸妈妈和孩子吗?”熙和看着林葵认真地道,“而且我查过了现在有无痛针,生孩子会好很多,所以现在可以不生,但以后……我们可不可以生一个孩子?” 他眼中的迫切和真诚林葵看的一清二楚,他想要一个家,一个像普通人一样完整的,稳定的家。那灼热的光让林葵无法直视,眸光闪烁,沉默不言。 此时,敲门声响起。既不合时宜,又合时宜。 “阿葵,我们饿了,中午吃什么呀?” 听见吴川洋的声音,林葵慌忙推开熙和,整理着装下床,走了出去。 身下突然空了,熙和深吸口气,拳头懊恼地锤了一下床,一跃而下,也走出了卧室。 刚出门,他便对上了抱着小豆子玩的吴川洋,冷声道:“我老婆不是你保姆,饿了就自己做。” 然后便不理会一脸莫名其妙的两人走进了卫生间。 “这家伙又吃错什么药了?”吴川洋挑眉一脸不解地看向小豆子吐槽。 小豆子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脑袋,一幅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道:“没事,习惯就好。” - 三月中旬,S市解除疫情封城。 林葵与熙和立即安排小豆子进行颅咽管瘤手术,三月底手术进行,福利院的吉老师也赶来S市陪同手术。在吴川洋的强烈要求之下,这次手术的费用由他承担。 小豆子手术非常成功,术后三周便出院了。出院之后,吴川洋订了酒店邀请大家一同为小豆子庆贺。 林葵熙和带着小豆子与吉老师率先来到酒店与吴川洋汇合,一进包厢却发现他订了个十二人的桌。林葵问道:“怎么订了个这么大的桌子,不就我们吗?” 吴川洋一见小豆子便宠溺的抱在怀里,道:“哪能呢?丁力他们我也叫上了,人多热闹呀。” 林葵无奈地看着两人如胶似漆地模样,吐槽道:“这么喜欢,干脆认作干儿子好了。” 此言一出,正合吴川洋意,欣喜地道:“我当然没意见呀,小豆子,你愿意做我儿子吗?” “我才不要呢。”小豆子傲娇地一扭头,撅嘴看向林葵撒娇伸手求抱,“我要阿葵。” “嘿,你个小家伙,居然嫌弃我。”吴川洋扯着身子故意不让他去林葵怀中。 林葵原本想伸手接过小豆子,却被吉老师提前接过。吉老师是一个朴素老实的读书人,小豆子在他怀中变得乖巧了许多。吉老师推推笔尖的黑色镜框,有些腼腆地道:“小豆子年纪小不懂事,大家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的。”林葵微笑道。 “大家别站着了,都入座吧。”吴川洋招呼他们入席。 入座后吴川洋的手机一直在响,林葵问他怎么不接,他都说是不认识的号码,林葵也没在意。 不一会,丁力春酱以及银染柏符赶了过来,他们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送给小豆子,小豆子也礼貌道谢。 过了一会吴川洋的助理小禾也来了,小禾见到吴川洋一脸的欲言又止的模样,吴川洋亲自替她拉开椅子,她坐下之时,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今天喊你来就是吃饭的,不该说的别说。” 大家都在忙着聊天倒酒或者果汁,没有人注意到两个人的交谈。小禾讪笑地接过吴川洋递过来的芒果汁,确实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人已到齐,服务员撤掉了两个椅子,让拥挤的空间变得松散一些。 “来来来,我们共同举杯庆祝我们小豆子出院,之后都健健康康的。”吴川洋率先起身号召大家举杯庆贺。 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连小豆子都站在椅子上努力伸着小胳膊与每个人碰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同程度的笑容。 “第二杯,我们要庆祝疫情终于结束了,希望我们国家繁荣昌盛。”吴川洋再次举杯。 大家纷纷附和,“繁荣昌盛。” “第三杯……”吴川洋突然卡壳。 春酱打趣道,“我们的气氛小王子准备第三杯祝什么呀?” 见吴川洋词穷,林葵打圆场道,“第三杯就祝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和不在场的所有家人朋友一辈子都吃好、睡好。” 一番话,惹得大家都笑了。 菜品逐渐满桌,吉老师待大家都动筷之后才小心为小豆子加菜。安顿好孩子之后,他才端起高脚杯起身,感激地道:“我谢谢大家这些日子对于小豆子的关爱。” 然后转身对林葵和熙和举杯,“感谢林葵小姐和熙和先生在疫情期间对于小豆子都照顾和包容,小豆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葵与熙和起身回敬吉老师,表示小豆子非常可爱懂事,并没有费很多事。 然后吉老师又敬吴川洋道:“我也非常感谢小吴老师,无论是对于小豆子的慷慨资助还是对于福利院的帮助,我都非常感谢和感动。” 吴川洋连忙起身,摆摆手,愧疚道:“不用感谢我,我还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的事情连累你们挨骂。” “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您和您的公司压根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这偏僻小镇里的福利院,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捐助,您可是帮我们大忙了。” 自从吴川洋的事件澄清之后,来自全国的各方人士以及吴川洋的粉丝纷纷捐款捐物,福利院重新正重新翻修,很多设施也逐步补齐。 吉老师拉着小豆子起身,退两步离饭桌稍远一些,然后深深地一鞠躬。 林葵他们连忙去扶,吉老师起身感激地道:“林葵小姐,要不是您坚持带小豆子来大城市做检查,我们也不知道小豆子脑袋里会长瘤子,你说要不这得多耽误孩子呀。” 林葵安慰道:“您已经做的很好了,福利院那么多小朋友全靠您支持照顾着,所以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吉老师抬起镜框,轻轻拭泪,又道:“你们都是小豆子的恩人,他会记你们一辈子的。这几个月多谢大家的照顾,我和小豆子不好在继续叨扰大家,我已经买好了回乡的火车票,明天就待小豆子回去,今天就借小吴老师的佳肴与大家道别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小豆子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但这突如其来的告别还是让林葵和吴川洋难以接受。 熙和看向林葵惊讶之中伤感的神色,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吴川洋更是直接挽留,道:“这太突然了,不如在多住两天,到时候我送你们回去。” 吉老师摆摆手再次婉拒。而站在他身侧的小豆子在一旁小鼻子一抽一抽地抹眼泪,葡萄般的大眼睛偷偷瞟着林葵,让人看了怪心疼的。 熙和都不忍再看,林葵隔离的时候,小豆子闹得还挺凶的,可这个时候却将情绪隐藏地比大人还要深。 不知道吉老师这几天是怎样给他做工作的,但这么小的孩子能在短短几周之内学会克制和隐忍,不由得让人心酸。 敏感 林葵将吉老师和小豆子的火车票换成了高铁,毕竟刚做过手术没多久,她希望孩子能少受一点苦。 送别的那天,吴川洋和小禾也到场了,他手上多了一个行李箱。原本林葵以为行李箱是吴川洋给小豆子准备的小礼物零食之类的,直到他说: “吉老师,我也跟你回去。” 林葵一惊,同样惊讶的还有小禾。她推拽着吴川洋的臂弯,道:“川哥,你不是答应秦总说一会就回公司的吗?” “哎呀,我不这样说,你们能放我过来吗。”吴川洋掰着小禾的手,“你快放开我。” 林葵这才知道,原来那天的夺命连环call是秦总打来的。 这些天秦中蕾一直在劝说吴川洋重新开工,并且承诺之后不再强迫他接任何他不想接的工作,只要回来,他说什么是什么。但吴川洋却无心演艺圈,于是在小禾和秦中蕾双重压迫之下,只能假装答应才得以脱身。 林葵顾不上理会纠扯的两人,低头和小豆子告别。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微笑道:“小豆子,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请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会一直想念你。” 小豆子眼眶红红,带着哭腔道:“我也会永远想念你。”然后他脑袋一歪,看向林葵身后的熙和,奶声奶气地道:“我也会想你的,坏家伙。” 熙和并没有因为他无礼的称呼而生气,反而心中暖洋洋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道:“儿童房给你留着,放假了欢迎来玩。” “再见。” “再见。” 进站的时候,小豆子脑袋一直看向后面,整个人被吉老师拖着进站的。 “快放手我要迟到了。”吴川洋还在跟小禾battle中。 小禾拉扯着吴川洋,向林葵求助道:“林葵姐,你快劝劝川哥呀!” 林葵皱眉将两人拉车开,一手握一个,然后问吴川洋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吴川洋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林葵看着他眸光中的坚定,答了一句“好”,然后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 突然没有了禁锢的吴川洋拔腿就跑,只留身后震惊喊叫的小禾捶胸顿足,成功进站之后才对林葵他们摆摆手。 “林葵姐,你怎么能放川哥就这样走了呢?他的事业怎么办嘛!”小禾向林葵发牢骚道。 林葵看着吴川洋追上吉老师后,一把抱过小豆子那兴奋的模样,微笑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希望,我又怎么忍心阻止他。” - 二十三层里,熙和正在录音,休息间隙透过玻璃望向客厅正在看新闻的林葵。 她双脚踩在沙发上,被包裹于身上长款白色海马毛毛衣裙里,双手环抱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毛绒绒的,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她下颌置于双膝之上,面容毫无波澜,眼睛盯着电视里播放的关于国外疫情的新闻。 这些天,家里少了小豆子和吴川洋的打闹声,变得冷清了很多,林葵很克制自己不要太频繁与小川他们通话,但不通话心情又很down。 熙和将这些看在眼里,白皙的手将深黑磨砂质感的耳机摘下,离开了录音棚。 他没有刻意放缓步伐,但因林葵在家里不怎么佩戴助听器,所以那方林葵一直没有丝毫察觉到他的靠近。 “喝点水吧。”熙和将手中半杯冒着热气的水从林葵的身后递到她的面前。 林葵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缩了一缩,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熙和看着她的反应忍俊不禁,转而来到她的身边将水杯放进她的手里,然后靠着她坐下。 熙和伸手从她柔软的毛衣裙里拉过她纤细的脚腕,然后轻轻扯下,放平她的双腿以便自己的脑袋枕。海马毛有些扎人,熙和皮肤天生敏感,不一会脖颈处便泛了红。 林葵已经发觉他的异样,于是道:“熙和,你先起来。” 但熙和却好似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仍旧躺在她的腿上没有起来,闭着眼睛表情安逸,如果不是那脖子上的一片红,不会有人觉得他对毛过敏。 看着他耍赖的模样,林葵伸手垫在他脖颈与海马毛接触的地方,又哄道:“我先去换件衣服,不然你会难受的。” 听林葵这样说,熙和才起身,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脖颈,皱眉嫌弃地道:“痒死了,阿葵。以后不准穿这样的衣服了。” 林葵无语,起身回卧室,在衣柜里翻找处一三件套雾霾蓝家居服。 她将海毛毛衣裙褪下,刚刚套上背心时,却听得卧室门被打开。她一惊,慌乱地抓起床上外套披在了身上遮挡,转身之时便看见熙和站在门口看着她笑。 一看熙和,林葵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又羞又急,低眸不敢看他,“我……我换衣服呢!” “你换嘛,又不是没看过。”熙和轻笑道。 “你先出去。”林葵瞪他。 可熙和不但没有出去,反而又走近了两步,伸手捞过她的腰肢一扯,两人便贴在了一起。 林葵赤脚站在地上,因为突然失去平衡而不小心踩在了熙和的脚上,她惊讶抬头,仰视面前这个男人,发现他的唇几乎要贴上自己的额面。 熙和稍稍低头,可以让林葵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眼睛微眯,虽然被额前的刘海遮盖住一部分,却仍可以感受到像深海之中的鱼饵一般,无论鱼儿藏的有多深,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勾引。 鱼儿上钩的瞬间,熙和伸手将她身上披着的外套拽下,防备已卸,城池可攻。 覆在腰上的手已经越过障碍向上延伸,熙和脑袋深埋进林葵的颈窝,唇与唇,鼻与鼻,胸与胸,紧贴交错,纠缠厮磨,守备崩溃,城池沦陷。 林葵踩在地上的脚在外力的作用下腾空,双腿由垂直站立变得弯曲,挂在熙和的身体两侧,随后两人相拥双双倒下。熙和手指卷着林葵的发丝,以唇轻碰她的眉头,眼角,鼻尖,无尽温柔地触碰让林葵身体也变得无限柔软,心被填的满满地,没有任何空隙,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阿葵……”熙和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这次我想直接进。”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是却可能是他们毫无防守的一次。 陷入温柔之中的林葵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等他就要得手时,却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直接进”是什么意思。 瞬间理智被找回,林葵推拒他的胸膛,道:“熙和,不行。”她手指指向床头柜,示意他拿安全、套。 但熙和神色由温柔变得掘强,轻咬下唇,似乎不准备听从林葵的话,伸手抓住林葵的双手禁锢与头顶之上,仍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动作。 “熙和,不……”林葵还在继续拒绝,但却被熙和用嘴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熙和手中动作因为急促而变得有些粗暴,林葵感觉他这次是要动真格了,慌不择路的林葵便咬了熙和的唇,熙和吃痛地松开。 林葵眼中已有水雾,抓住这片刻的时机,摇头求他:“熙和,不要。”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熙和即委屈又愤怒,“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为什么不愿意……难道只是不愿意和我生吗?” 他最后一句吐出,眼底是无尽的哀伤和落寞。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林葵,等她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觉得就要捂热林葵的心时,却总是被残忍的泼上一盆冷水。 “不是的……”林葵望着他难过的脸庞,伸手想要安慰抚摸,却探了个空。只见熙和猛然起身,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服走出了卧室,然后浴室的水声响起。 躺在床上的林葵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眼眸微眨,不断凝结的泪珠溢出,顺着她的面容而下。她闭上眼眸,侧身抓住被子的手回拢捞进怀中,脑袋埋进被中寻找慰籍。 晚上睡觉时,熙和迟迟没有回房。林葵等了很久,终于掀起被子走出了卧室。 客厅灯光已暗,空无一人。林葵四处转移视线,终于在“儿童房”找到了端倪。门缝地下溢出光来。 ——原来熙和待在了儿童房呀。 林葵踌躇片刻,还是没能迈出步子,她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解释,那就暂且先不解释吧。 这样想着,她又转身带上了门,回了卧室。 儿童房内,熙和倚着门蹲坐在地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啪嗒”开门声响起,熙和竖直了耳朵听,似乎有脚步声响起,他居然跟着紧张了起来,又等了几分钟,又一声“吧嗒”。 “好你个林葵,不来哄我是吧,那我就不回去!”熙和气得咬牙,在儿童房独自放狠话。 之后他一米八五的个子蜷缩在儿童床上,盖着小豆子之前盖的小被子,气呼呼地盯着手机屏幕,可快半小时了也不见一条信息传来。 “林葵,你真有种!”熙和咬牙切齿地将手机扣在床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不行,这次是她不对,我一定要沉得住气。” 次日清晨,侧卧而睡的林葵因为昨晚睡得晚早上九点半才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睡前还空空如也的另一边床此刻却多了一个人。熙和正面对着她睡得安稳,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乖的像是一个假娃娃。 林葵伸手触碰他的鼻梁,嘴角不由上扬。 正准备收回手时,熙和却突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她。林葵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看着熙和目不转睛的注视,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打破尴尬。 “我……我还以为你睡小豆子房间了。”林葵努力寻找话题道。 可熙和却没有理会林葵,自顾自掀起被子起身走出了卧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葵知道他并没有消气。她叹了口气,也出去厨房准备早餐。 饭桌上,熙和打了两个喷嚏。林葵看着他擦鼻涕的动作,才想起小豆子房间那张小床和小被子,估计他晚上是着凉了。 于是她起身去找了两颗感冒胶囊过来,和一杯水一起放熙和跟前,“熙和,吃过饭把药吃了。” 熙和也不答应更不反驳,只是将药吃下,然后便去录音棚工作。 林葵看着玻璃内熙和的身影,心想:他这是打算冷战了? 下午五点半,熙和还在录音棚工作,期间林葵进去送水果都没有能和他说成一句话。她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昨天看新闻看到国外疫情不断增加的数据时想打电话问候梁骞铭和周楚寒来着,但昨天因那事一耽搁给忘了,现在正好那边是早上,于是便打电话过去。 熙和在玻璃棚里看着林葵在外面侃侃而谈,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但是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喂,哥,我俩的过了吧。”手机里柏符得意洋洋地问道,这一次的录制可是他录了十遍以来最满意的一次。 “过了。”熙和盯着外面面无表情地道。 “阿萨啊!”柏符快乐地呼喊。 “再把后五集给录了,今晚给我。” “好。”柏符一口答应下来之后才发觉不对劲,凄惨地道。“不是吧,哥,不是说明天才给你……” 未等柏符说完,熙和就挂断了电话,摘掉了耳机出了录音棚。 但刚打开门,却见林葵一溜烟跑向了门口,开门出去了。 熙和没来得及叫住她,便听见沙发上林葵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以为是吴川洋打来的,于是走近拾起手机,当他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之后,瞳孔不由得放大了。 道歉 来电显示上赫然的四个大字,让熙和攥紧了手机。 “梁玦先生” 熙和从来不知道,林葵居然还存有梁玦的手机号,这也说明他们之间已经不止一次的进行联系了。 他面容阴冷地骇人,半垂的眸中迸发出冰冷的寒意,毫不犹豫地接通了,“喂。” 对面似乎没想到,接听的是他,沉默不言。 而熙和却咬紧了后槽牙,极力隐忍情绪道:“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来招惹林葵,也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会回去继承你的衣钵,梁老先生不甘心的话,不如再去福利院物色一个孩子来养会比较快。” “熙和,你说什么呢!”不曾想对面传来的不是梁玦的声音,而是梁玦身边多年的司机郭叔的声音,他有些生气地道,“辛好是我,你这话要是让你爷爷听见得多伤心呀!” 熙和冷笑一声,“我已经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你这个孩子,还在恨你爷爷是吗?过去是你爷爷做错了,但是上次让林小姐过来的事他绝对没有恶意,是你误会他了。” 如果没有林父那件事,熙和可能还会相信,但是现在……不可能。 郭叔又道:“你爷爷让林小姐过来,只是想问问她,她是只要你一个,还是想要一个正常人的人生。” “什么意思?”熙和睫毛微颤,虽然还没有听到下面的话,但他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郭叔叹了口气,缓缓讲述当日之事。 那日林葵被郭叔接进梁家,梁玦邀她入书房,花茶点心摆在她的面前。 书房光线不是特别充足,整个压抑的感觉让林葵仿佛回到了八年之前,虽然她表面正毫无波澜,但内心早已慌乱,不知这突然的邀请到底意味着什么。 郭叔来到梁玦的身边,推动他的轮椅向林葵靠近,林葵不由得正襟危坐。两人一左一右,保持着两米的距离,而郭叔就站在梁玦的身后,随时听从安排。 只听梁玦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和从前一样的严肃,但能听出来他在尽量收敛疏离,“好久不见了,过得怎么样?” 林葵稍稍抬眸却仍不敢直视梁玦的双眸,只是定定地望着桌上的书本,回答道:“还好。” 她的回答极其简短。梁玦望了望她双膝之上攥紧衣角的手,又主动开口道:“熙和让你操了不少心吧。” “还好。”仍是这两字。 作为长辈的梁玦却也不恼,手掌相叠,“我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林葵闻言,惊讶抬头,这是她进入书房之后第一次正眼看眼前这个人。她难以相信梁玦居然会向她道歉,八年前他所带给自己的绝对压迫感还历历在目。 “八年前,对于你父亲的事,熙和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我做的,对于你的父亲,我很抱歉。”头发全白的梁玦微微颔首,下垂的嘴角严谨郑重地道。 林葵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父亲,双手不由得攥紧。 “我知道要你原谅我很难,所以我也就不说希望你原谅我的话了。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了解我真诚的歉意,真的对不起你,还有你的父亲和母亲。” 林葵睫毛微颤,拼命忍住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的眼泪,对于父亲她确实不会原谅他,但这声抱歉在天上的父亲已经等了八年了。 她稍稍低头,手指轻拭眼角的泪珠,极力收拾好心情后抬头直视梁玦:“您的道歉我会转达给我的父母,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林葵起身微微鞠躬准备离开。 “林小姐稍等。”此时一直沉默的郭叔开了口。 林葵回身,看向郭叔。郭叔微笑道:“在耽误林小姐片刻,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跟林小姐商量一下。” 林葵一怔,自己需要参与的讨论,自然是关于熙和的。 只见郭叔去后面的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份牛皮纸资料袋,然后交到林葵的手上。林葵看了两人一眼,又将视线落在资料袋上,然后缓缓打开。 那里面是熙和的病历单,从他十四岁的一直到现在,甚至还包括他在法国福利院生活的时候。熙和的病情,林葵一直以为自己很清楚,但是现在细细看来,情况好像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复杂的多。 “熙和因为初中时受到的伤害而患有精神分裂症。”郭叔再次开口道,“精神分裂症治愈之后又出现抑郁倾向,但后来发现是躁郁症。” “为了熙和梁老先生寻找了国内外很多优秀的心理医生却始终未能彻底治愈,多为医生表明他的躁郁症可能是遗传。在一次抑郁期发作时,熙和辍学一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死活要转学回老家洛城。于是梁老先生让我陪同他来到洛城,来到洛城之后熙和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很多。之后的事情,林小姐也都清楚了。” 林葵将资料放回袋中置于桌子之上,平静地道:“你们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郭叔要开口时,梁玦却突然说道:“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和熙和在一起不能生孩子的话,你还会选择他吗?” 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是不建议生育的,听到这里的熙和才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每次提及孩子,阿葵从不正面回答。原来不是阿葵不想生,而是因为他而不能生。 似乎是察觉到手机这边熙和低落的情绪,郭叔又开口安抚道:“熙和,你真的很幸运,林小姐她的回答是‘我的人生可以没有孩子,但不可以没有熙和’,她认为有你的人生,才是她林葵的人生。” 熙和眸光微动,他自然知道林葵的选择,不然也不会和他领证结婚。熙和知道,林葵她从来认为结婚证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但她察觉到了自己强烈的不安,并认为如果这张纸可以给自己安全感的话,她愿意这样做。 “林小姐是爱你的,你爷爷也是爱你的。”郭叔又道,“只不过方式可能没有找对。他让林小姐过来,只是想让林小姐能得知事情的所有真相,然后判断出自己能承受的最坏结果。他知道你这个孩子认准了的人就不会放手,所以他怕林小姐以后会后悔,怕你受伤,他是心疼你呀!” 心疼他,所以以他养父的名义,把他接近梁家教养? 心疼他,所以压下所有丑闻,把他关进精神病院? 心疼他,所以威胁逼走他最爱的人,抹掉她所有存在的痕迹? 这样的心疼,他要不起。 熙和没有回复一句,挂断了通话,将梁玦的号码拉黑删除。 客厅里,电视机正在播放武汉解封的新闻,他看着人人振奋的笑容,突然意识到,在全国按下暂停键的这几个月里,他好像过的太幸福了些,所以才会忘记自己过去的不堪,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躁郁症患者,才会痴心妄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林葵抱着包装精致的小蛋糕进来,看见正呆呆站在那里看电视的熙和还没有任何反应,又想起他昨天的恶作剧,于是心血来潮也准备捉弄一下他。 林葵拆开小蛋糕,在侧边轻轻刮了一小块奶油,然后端着小蛋糕一起蹑手蹑脚地熙和身后走去。 她从他身后探出身子,坏笑地伸出粘了奶油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鼻尖之上,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但熙和却没有林葵想象中吓一跳,反而非常平静地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转移到她的脸上,眸光晦暗,不发一言。 熙和出乎意料的反应,却让林葵瞬间慌了神。他泛红的眼眶之中萦绕着的哀丝,是林葵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眼神,是熙和抑郁期发作的眼神,虽然这样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自从林葵出现在熙和的视野之中,他便一直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他的双唇轻微的张合,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眉眼间欲诉不能的痛苦虽然微弱但还是被林葵捕捉到。 只见林葵迅速将手中蛋糕放下,伸手揽过他的腰,紧紧拥抱着他,覆在他背上的手上下抚摸为他顺气,嘴上安慰道:“没事,没事,说不出来,就先不说。” 林葵就这样抱着熙和站在客厅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温度足以温暖熙和,久到熙和僵硬的四肢可以缓缓回抱住她,久到他终于开口说话: “阿葵,对不起。” 林葵一怔,她不知道为什么熙和突然会这样说,只以为熙和是因为自己抑郁期发作而感到内疚才如此。林葵从熙和的怀中扬起脑袋看向他,伸手抚摸他的面颊,轻柔地微笑道:“没关系,我们一起吃块蛋糕,好吗?” 然后林葵试图从熙和怀中出来去切蛋糕,可熙和仍抱住她不松手,林葵回身望着他固执而无辜地神情,无奈任由他环抱着靠近蛋糕所放的茶几。 两人坐在地摊上,前面林葵一边切一边解释这蛋糕是她特意托小芳给买的,而后面熙和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脑袋倚靠在林葵的肩头,像一只考拉一样紧贴不放,又好似能源耗尽的机器人在充电一样,时不时还用额蹭蹭她。 林葵切好后,拿着一小块转身递给熙和,可熙和仍趴在她肩上赖着不起来。 林葵轻叹一口气,道:“现在这么粘人,昨天晚上分房的志气去哪里了?” “对不起。” 林葵看着他眼眸时瞄时躲,像犯了错误的小狗一样来回轻蹭她的肩背,无奈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道:“好了,不想吃我们一会吃。” “我们去睡一会。”林葵将蛋糕放下,用哄小豆子一般的语气,牵起他的手向卧室走去。 卧室床上,林葵抱着熙和,手指摩挲着他蓬松的发。熙和确实累了,昨晚生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在狭小拥挤的儿童床上睡着,半夜又被冻醒了,无奈之下偷偷溜回林葵房间,才得以好好睡上四个小时。 鼻息处满是林葵的味道,熙和安心的闭上眼,不去想任何事情的进入睡眠。 往后余生,他或许注定不会有孩子,但不可以没有林葵。 约定 某日,熙和与林葵正依偎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 画面中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奔跑在草地上,林葵不由抬眸看了看熙和,但见他淡然地盯着屏幕欣赏着,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些天,熙和不再谈及孩子的事。 虽然林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熙和不再提及,但是她还是决定与熙和好好谈谈。毕竟他们早就约定过,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什么,虽然这些话可能难以开口。 于是她将正在播放电影的电视按下暂停键,抬头看向一旁正看向自己的熙和。他面容之上带着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阿葵突然将电影暂停。 林葵正身平视熙和,道:“熙和,我想跟你谈谈。” “好。”熙和答。 “之前,梁先生找我过去,除了跟我道歉之外,他还对我说了你的事,是关于你的病情的事。”林葵一边说,一边观察熙和的表情,但他表情平静无波,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 “我知道。” ——熙和果然早就知道。 这下,林葵惊讶了,但她不纠结于此,反正从高中时,熙和就知道很多她以为他不知道的事。 于是林葵又开口,“既然你知道了,那么我就简单的说一下我为什么不想要孩子。精神疾病有遗传的风险,我害怕……” “我知道。”熙和伸手拉住有些语无伦次的林葵的手,“阿葵,我知道。” 林葵抬眼看向他,他似乎不太想提及这件事。但是林葵短暂平复心情之后,准备再次开口,她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两人心中的疙瘩。 “熙和,你听我说……”林葵微笑着轻柔地道,“这一段时间我去见了很多人,曲医生,妇产科医生,律师先生,他们对我的提问作了解答,得到的结果是……” “我们可以有一个孩子。” 熙和棕眸之中好似闪过一抹光亮,但也只是霎那间。他抿了下唇,抬眼看向林葵,道:“阿葵,之前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 林葵一怔,以为是自己没有解释清楚,于是又开口道:“熙和,我的意思是,律师说法律规定我们也可以有小孩,医生也说心理疾病的遗传问题很难界定,就算遗传,也可能一辈子不会发作,所以我们可以有一个孩子。” 可熙和还是轻轻摇头,那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唇角勾勒地弧度让人看着心疼,“阿葵,孩子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他在逃避。 林葵注视着熙和,他此刻的反应林葵清楚的知道,他是在逃避。原本以为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开心,但现在看来他不仅没有开心,还诱发了他强烈的不安。 林葵将熙和轻轻拉过来,下巴置于他的肩头,安抚道:“好,以后再说。” 往后余生,她或许不会有孩子,但不可以没有熙和。 五一小长假,林葵按照之前约定,将小豆子接到了S市。 小家伙看到依旧保持原状的儿童房,葡萄眼亮晶晶地扑向自己的小床。熙和立在门口,笑道:“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 小豆子抱着新买的毛绒玩具屁颠屁颠地奔向阿葵,在她怀里撒娇个不停,惹得熙和言语发酸:“喂,你这家伙,没听见我的话吗?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这个房间给拆了!” 面对熙和的威胁,小豆子看了看林葵,林葵眼神示意他去哄哄眼前这个一米八五的“小朋友”,小豆子乖乖从她怀里出来,来到熙和身边,抱着他的腿,奶声奶气地晃道:“不要拆嘛~熙和~” “哦?不拆的话你准备拿什么报答我?”熙和故意逗他。 小豆子皱巴着小脸,视死如归地道:“我保证以后多吃青菜和肉肉。” “还有呢?” “还有……多喝牛奶。” 熙和挑眉:“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哦,说话不算话地话,我就把你房间给拆了!” 小豆子不喜欢吃饭,从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如此,为了让他好好吃饭营养能跟的上,福利院老师们不知道想了多少方法。 林葵看着他俩斗嘴的模样轻轻摇头,然后往厨房走去,趁着这劲头多准备点好吃的给小豆子补补。 这几天的时间里,熙和陪伴小豆子的时间甚至要比林葵长,因为林葵之前的剧本突然被一家公司看中,于是忙着签合同的事。于是熙和便请了假专心陪伴小豆子复查,玩耍,学习,讲故事。 “这些天辛苦你了。”林葵一边给小豆子加菜,一边对熙和说。 “感谢,可不能光嘴上说说。”熙和撇撇嘴道。 “那我这不是做了很多好吃的给你嘛。”林葵指指这一桌子的菜。 熙和盯着林葵,手指捏着筷子不动,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什么啊,我不知道。”林葵装傻。 “好。”熙和轻笑一声,脚上开始不安分地在桌下动作。 林葵瞬间红了脸,但奈何小豆子还在身边,不知道如何制止,只能稍稍躲开,但对方还是穷追不舍。 “阿葵,你生病了吗?”小豆子摸摸她的脸,关心道,“你的脸好红呀。” 林葵尴尬地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然后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只见熙和悠闲地夹了一片冬瓜放进嘴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林葵却是坐立不安,只好起身装作去拿东西逃离了餐桌。 熙和看她仓皇而逃的模样,嘴角隐匿的笑容逐渐明朗,把牛奶倒进杯中推到小豆子的面前,说:“之前约定好的,我回来之前牛奶要喝完哦。” 说完,也不理会小豆子绝望地小表情自顾自也离开了餐桌。 熙和卧室找了一圈,却是在卫生间找到了林葵,她正在洗手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熙和从身后环抱住了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林葵一跳。 “你干嘛?” 熙和贴着她的脑袋,慵懒地道:“没干嘛,只是想你了。” 林葵盯着镜中熙和白皙的面容疑惑道,“我们天天见呀。” 熙和轻蹙眉头,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将她紧紧收在怀中,“这一周我都没碰过你了。” 闻言,林葵有些惊慌地回头张望餐桌放方向,见小豆子还老老实实地吃着饭,才安心了一些。忽而又想起熙和刚刚在餐桌上的过火行为,不由得有些恼,言语轻细但严厉地道:“刚刚当着孩子的面你……那样,是对的吗?” 熙和见她生气了,也不反驳,脑袋低低地埋进她的颈窝,只露出一双棕眸小心地听她教训。 “又这个表情。”林葵无奈,每次说了他就摆出这幅无辜的表情,让人没办法再继续和他讲道理。 不过这些天熙和照顾小豆子确实蛮辛苦的,于是林葵不忍心再说重话,于是妥协,“好了,等周日送走小豆子之后好吗?” 见林葵答应了自己,熙和并没有放开她,只是轻笑着在她后颈处蹭来蹭去,时不时印下几抹唇痕。只是这得逞后的放肆,在逐渐发展的更为过火之前,被林葵阻拦住。她好不容易转身与熙和面对面,将手指捂住熙和的唇,强调道:“是周日,不是现在。” “好吧。”熙和松开了林葵,耸了耸肩,准备离开。 林葵终于松了口气,也准备出去,失去防备的她却被熙和偷袭,在脸颊上重重亲上了一口。见熙和笑容灿烂的仿佛十年前那个恶作剧的高中生一般,林葵轻轻摇了摇头笑了。 周日很快到了。 小豆子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收拾自己的小行李箱。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人儿如此难过的模样,林葵也差点要掉眼泪了。虽然知道这不是第一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短暂的分别也让人心情很低落的。 熙和将林葵的难过看在眼里,伸手抱了抱她,然后拾起给小豆子买的玩偶蹲下帮他塞进行李箱,对小豆子说,“小豆子,小孩子总是要去上学的对吗?” 小豆子看着熙和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熙和温柔地冲他笑笑,“所以呀,小豆子你只是回学校上学了,等到放假我们就会接你回来。” 小豆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似懂非懂地道:“所以,我到暑假的时候还会回来的是吗?” 熙和点点头,承诺道:“对,以后的长假期,你都会回来这里的。” “长假期是什么?” “长假期就包括,寒假、暑假,也包括这次的五一劳动节,十月一日国庆节,端午节等等都属于长假期。” “每年都有很多长假期是吗?” “是的。” 小豆子瞬间眼睛亮亮地,肉眼看着开心了不少。 “所以小豆子要答应我好好学习,这次回到学校就问问老师每年的法定假期都有哪些,好吗?” “好,我会好好学习,好好吃饭。那你一定要准时来接我哦。” 林葵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人彼此之间互相约定的模样,熙和此时像极了送孩子上学的爸爸。她一时晃神,如果有孩子的话,熙和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的。 高铁站,将小豆子送到老师手里后,林葵看着他小小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熙和抱着她,突然开口,“阿葵,我们领养小豆子吧。” 林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她转头望向熙和,午后金黄的阳光洒在他的面容之上,熠熠生辉。 “我们领养小豆子吧。”熙和同样注视着她再次说。 林葵一怔,“为什么……突然想……” “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了。” ——想了很久?是知道梁玦见过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吗? “我并不只是因为我们不能生育,小豆子需要父母,而你也需要他。” 林葵明白熙和的意思,他们确实对小豆子有深厚的感情,领养小豆子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领养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熙和握着她被风吹得有点凉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棕眸折射的阳光充满了希望,柔声道:“我会努力稳定病情,好好生活,等我们满了三十岁,我们就去领养小豆子好不好?” 意外 八月末。 熙和从曲医生那里出来,走向一辆黑色吉普车,边走边打电话。通话的那头,是刚刚到机场的姜燕瑟。 “你这次真的准备好了吗?” “嗯,为了这次我已经准备了三个月,要不是阿葵工作忙,我恐怕五月份就办了。” “这样说来,我还蛮幸运的,正好赶上了。” 熙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温和地道:“谢谢你帮我选的东西,到时候欢迎你来。” 挂了电话,熙和侧头望向副驾驶上包装精致的白色礼袋,后视镜中映出他的笑容,虽是夏末,却有春的和煦。 随后车子启动,赶回家里,因为是暑假,所以小豆子也在家。 刚回到家,小豆子就哭着扑到他的怀里,哭的都抽抽了,指着自己的电话手表说,“阿葵,阿葵她……她不见了。” 熙和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将他一把抱起拍着背顺气,耐心地道:“豆子你先深呼吸,来,吸气……吐气……” 小豆子在他的安抚之下,终于能将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原来,在熙和出去的这一个小时里,他玩累了,于是便给林葵打电话,可刚接通没多久,那边就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一群陌生人的声音一直再喊“林葵”的名字,还说什么“救护车”之类的话,因为他的电话手表没有视频功能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又得不到回应,他就很害怕,不一会电话就挂断了,于是他又拨回去可无人接听,于是他就一直哭,直到熙和回来为止。 熙和大概能从小豆子断断续续的言语之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尽管他已心乱如麻,但是小豆子还在身边,他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豆子,没事,可能是手表出故障了,我现在带你去找阿葵,所以我们不哭了好吗?”他尽量温柔而平稳地对小豆子说。 小豆子似乎因为怀里的温暖而有了安全感,于是不再哭泣,乖乖地点点头。然后熙和抱着他到楼下打车。 出租车上,熙和联系了林葵身边的工作人员,得知医院的地址便赶了过去。 虽然他一直在安抚小豆子,但他抱着小豆子的手却抖得不行。有些事能安慰别人,却无法安慰自己,若不是小豆子,他的心慌意乱早就一泻无余。三十分钟的车程,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漫长的经历。 当熙和终于赶到医院,牵着小豆子的手打开病房的门时,却发现了一名不速之客正待在里面。 戚珍妮手足无措地看着满头大汗地熙和,踌躇着想要解释什么。但熙和却也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略过她,往病床前走去。 那床上躺着的正是林葵,她正安静地闭着眼,手臂上是刚扎进去不久的点滴。见她无大碍,熙和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他伸手轻轻摸摸林葵的面颊,看了一会后,转身轻柔地叮嘱小豆子,“阿葵睡着了,所以我们不要吵她,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她一会会,如果她醒了就到门外喊我好吗?” 小豆子乖巧地点点头,在林葵的床前趴着,就这样按照与熙和约定好的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林葵看。 如此,熙和才起身。 他走到戚珍妮的身边,声音冷冽地沉声道:“麻烦出来一下。”然后率先开了门出去。 走廊上,戚珍妮扣门出来后,熙和便转身看向她,眼中那不言而喻的压迫感,让戚珍妮不由地后退一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熙和开门见山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珍妮顶着压力迫使自己站定,开口解释道:“我知道我出现在这很不合时宜,但是,我真的只是在面试的时候恰巧遇上林葵的。” 熙和眉头轻蹙,琥珀棕瞳里写满了怀疑,“面试?阿葵今天面试的仅仅只是个女三,你不是从来看不上配角的吗?” 闻言,戚珍妮自嘲地笑了,半垂地眸中满是落寞,“那能有什么办法?这是我现在能接触到的最好的角色了。” 自从戚珍妮通过直播的形式揭露了李钦坤的阴谋之后,她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不仅需要支巨额的赔偿金,而且遭到了行业内无形地封杀,没有公司敢签约她,更没有戏找她,她就这样沉寂了半年。 之后她改回了自己的本命“戚真真”从跑龙套开始,重新出发,一点一点的,终于获得了一个面试的机会,她欣喜万分,非常努力地准备了很久。 但是当她来到面试的地点,看见制作人姜燕瑟和剧本编剧林葵坐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好不容易拼起来的梦,又碎了。 “6号请开始你的表演。”导演的声音提醒她开始。 但她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声地漩涡当中,无论怎样深呼吸都觉得窒息,额头地密汗一层层冒气,脑海中不断有声音怂恿她“快逃吧”。衣袖几乎要被她自己抓破,终于不堪地深深鞠了一躬,道了一句“对不起”后,便后退一步,回到了等候者的位置上。 “来都来了,不试一下就放弃吗?” 林葵的声音响起,戚真真低垂地眸重新抬起,望向她。 “我们的面试是公开选拔,全程录影,每一位参与者都会有个人直拍供观众欣赏,虽然不会以观众投票的形式选拔,但会受到观众的舆论的影响。”似乎知道戚珍妮在担心什么,林葵又道。 戚真真当然知道林葵是在告诉她这次的选拔公开公正,但其实她从没有怀疑过林葵的公正,她只是突然失去了自信。又或者说她失去了华丽的包装之后,内心的自卑早已暴露了出来,然后正好在这里面对坐在评委席的林葵的时候自卑到达了顶点。 见戚真真还是没有能够上前,导演只好喊下一位上前表演。 每一位面试演员的表演时间都只有三分钟左右,但戚真真却觉得无比的漫长。 终于,她这一场的演员都面试结束了,大家都准备离场的时候。林葵的声音又响起了,“刚刚有几位演员因为紧张没能完成自己的表演,如果还想要完成自己的三分钟表演的话,现在可以举手示意我们。” 戚真真一怔,她没想过居然还能有机会。她望向评委席的方向,姜燕瑟皱眉在林葵耳边低语了什么,林葵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笑,那笑容有一些勉强,似乎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的戚真真没有时间细想,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要抓住吗?自己已经是谷底了,难道还怕坠落吗?如果这次放弃,下一次又在哪里? 所有的反问句都再告诉她要抓住,不能再犹豫,于是重燃希望的她这一次坚定地将手举起,示意众人。 已经准备散场的人又被重新召回,林葵扶着姜燕瑟起身的动作停止,又重新坐回来评委席,一切准备就绪。 戚真真上前两步,尝试回忆之前的训练,却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但奇怪地是她却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只凭借情绪,徐徐图之地表演着,忘记了他人,忘记了场合,更是忘记了自我。 三分钟后,所有人都退场,结果会在一天之后以微信的方式通知大家。 “谢谢你。” 待人群散去,戚真真来到了林葵的身边,将犹豫很久的话说出。 不知是天气太过炎热,还是怎地,林葵额角鬓边浮现一层密汗,整个人看着有些虚弱,但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道:“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做到的。” 语毕,林葵便准备离开。 “我们……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吗?”问出这句话前,戚真真便知道答案,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必了吧。” 这是林葵第一次如此果断的拒绝一个人所释放的善意。 虽然林葵能够感受到戚真真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也是她将决定性的证据公布于众才挽救了小川跌到谷底的声誉。但是,林葵忘不了那日在鲜血满布的浴缸里将小川捞出时那浑身颤栗的感觉,忘不了小川在医院那三个月的暴瘦如柴的模样。 “抱歉,小川还在等我。” 这一句话,道明了原因。 戚真真不再说什么,怅然若失地看着她。当年亲手‘扔掉’的朋友,现在又何故伤怀。 正当她自顾自伤悲时,眼前走了两步的人却昏倒在地,沉重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收回。惊讶万分地她跪在地上,将林葵脑袋抱在怀中,口中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 周围的人听到声响纷纷聚集起来,戚真真大喊众人不要聚集给病人空间呼吸,并嘱咐大家喊制片人过来。 原本一直待在林葵身边的姜燕瑟此时从人群里出来,准备和戚真真一起将林葵搀扶起来,戚真真却一把将林葵公主抱起,询问姜燕瑟车在哪里。 姜燕瑟惊讶地看着戚真真轻松地抱起林葵,然后引导着戚真真像不远处的车跑去。 - 医院内,办理完入院手续的姜燕瑟看到对峙在病房外的熙和与戚真真,慌忙加紧了步伐赶了过来,生怕熙和动手。 一番解释之后,姜燕瑟将东西交于熙和,教训道:“就是这样啦,我跟你说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老婆怀孕了还让她四十度的天出来工作!” “什么!”熙和与戚真真异口同声地道。 “什么‘什么’?”燕瑟疑惑,戚真真反应大是正常的,可熙和怎么也这么大的反应,“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但见他放大的瞳孔,燕瑟明白他绝对是不知道的,一脸鄙夷地看着熙和,“你怎么当老公的?你老婆都怀孕两个月了!” 和你 熙和坐在林葵的病床旁,黄昏的太阳洒在他清冷的面容之上,但那光都不能让他显得温暖一些,似乎周身有着天然的屏障让一切接触他的事物都冷却下来。 熙和轻微凸起的眉骨之间是难易掩盖地忧愁,他实在想不通他真的有每天好好采取避孕措施,为什么还会出现意外呢? ——怎么会这样? 这句话,林葵醒来之前他已经反复问了自己无数次。 似乎是感觉到旁边人太过专注地注视,林葵逐渐醒了过来。她本来也无大碍,就是怀孕初期容易疲累,最近忙着电影选角的是累着了,又加上今天天气实在是炎热,于是有些中暑才会晕倒。 一睁眼便看见喜欢的人,嘴角还没来得及得到大脑的指示就已经上扬,轻柔地唤了一句:“熙和……” 熙和见她醒了,于是起身扶她坐起,将桌上准备好的鸡汤打开,给她盛了一碗。 林葵见他吹了又吹,然后将勺子送到自己嘴边,却一句话都不讲,以为他生气了,于是解释道:“今天原本一直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头有些晕晕地……” 听着她笨拙地辩解,熙和将手上碗勺放下,然后默默看着她。 林葵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地,感觉熙和棕眸之中闪烁地竟然是……害怕? “阿葵……”熙和不安地垂眸,犹豫开口,“对不起。” 林葵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整懵了。 “我……我每次都特别注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阿葵,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熙和细长的眼睁地大大的,言语之间都是恐慌和无措。 说完,他又垂着眸不敢看林葵,好像是犯了错的小豆子一般。 对于熙和满是歉意地言语,林葵有些惊讶,她从不知道原来“怀孕”这件事竟然会给熙和造成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我以为你会高兴呢!”林葵轻缓地讲,一天没怎么好好吃饭的她有些虚弱,“所以一直忍着没跟你讲,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是惊吓。” 熙和突地抬头,“你早就知道了?” 问出这话,熙和就觉得自己白痴了,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女生再不敏感,例假都推迟两个月了能不知道嘛! 林葵轻轻点头,证实了熙和的猜想。 熙和眸子一动,试探地道:“你不怨我?” 林葵一怔,果然这傻子又在埋怨自己了。 林葵摇摇头,科普道:“避孕套这种东西呀,也不是百分百避孕的,所以,你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这样吗?”熙和微微扬起脑袋,思考着喃喃,“是每天做太多次了吗?” 他好似无意识地自言自语,让林葵红了耳根,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闻言,熙和连忙端起鸡汤喂她,已经放了一会,鸡汤正好能喝。 “好喝吗?会腻吗?” “还好。” 喝了一碗之后,林葵又来了两碗,还吃了不少饭。熙和看着她吃的很香的模样感叹:不亏是两个人,真的比之前能吃了好几倍,看来要好好努力赚钱了。 “孩子……你不想要吗?” 熙和的思绪被拉回,“当然不是,只是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林葵便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他怕他的病会遗传给他们的孩子,所以那么想要一个完整家庭的他从那之后绝口不提孩子的事。 想到这里林葵有些心疼和内疚,她这些天完全沉浸在孩子到来的喜悦,却丝毫想到熙和他那么强烈的心理负担。 她对熙和招招手,熙和听话地坐在她的床边,靠她很近。 林葵伸手环抱住他,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之上,轻柔地道:“熙和,医生说孩子不一定会被遗传到,就算遗传到,也不一定会被诱发。在你已经特别注意的情况下,他选择我们成为父母,一定也是做足了准备,我们要对他有信心。未来很长,我们一起面对,一起顺其自然地迎接他,好吗?” 林葵身体的温度穿透了熙和冰冷的屏障,让他感觉暖暖地,自从得知“怀孕”的消息以来那紧绷的肌肉此时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熙和回抱着林葵,道了一句“好”。 因为林葵有滑胎地迹象,所以在医院住了一周。 这期间,熙和严格控制林葵工作的时间,并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表,什么时间该吃饭,什么时间该放松,什么时间该按摩都写的清清楚楚。像极了高中教导主任,抓违纪抓的很恐怖。连带着小豆子一起,也变成了冰冷地小扑克脸。 “小豆子,你最近怎么都不笑笑,小小年纪不要学着熙和装深沉。” 小豆子小嘴一撅,将林葵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抽走,强迫她休息,“到点了,你该睡觉了。” 林葵哭笑不得,“我睡了,你干什么,你就看着我睡吗?” 小豆子看了看林葵,没有说话,只是自己乖乖一人涂着画册。林葵看着他安静的侧脸,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不开心。 小孩子的不开心很难掩藏的,自从林葵住院之后,小豆子就没怎么笑过了。 “怀孕”的事,林葵他们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专门对小豆子说,但是小豆子还是知道了。他从来不是无忧无虑的娃,自然比其他小孩子早慧,不用大人专门解释也明白“怀孕”的结果就是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另一个小孩子到来。 林葵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小豆子谈谈,于是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把窗户纸捅破吧。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想,明明自己这个孕妇才是最应该被照顾和安慰的,怎么自己反而还要哄完大的哄小的呢! “小豆子,我睡不着。”林葵模仿平日里小豆子的语气道。 小豆子仍然再画画,严肃地道:“闭上小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可是我闭上了也睡不着。” 小豆子叹气,将画笔放下,来到林葵床前。做过手术的他,效果初见成效,人已经比病床高了快一个头了。只见他将林葵的放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道:“那你想听故事吗?” 林葵摇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跟你聊聊天。” “好吧。”小豆子妥协,爬上椅子乖乖坐好,看到林葵伸出被外的手时,用自己的小手抓住重新塞进被中。 “说吧,你想聊什么?” 林葵见他一幅小大人地模样,忍俊不禁,强忍笑意的她道:“小豆子,你知道什么是怀孕吗?” “当然知道,就是阿葵肚里有小宝宝了。” “那你觉得好还是不好?” 小豆子没有立即回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林葵看向他失落的模样,不由得心疼,孩子终归是孩子,更何况小豆子与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样,需要更多的安全感去包裹。 于是林葵伸手握住小豆子的小手,“小豆子,姨姨可以跟你保证就算有小宝宝,小豆子在姨姨的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姨姨对你的爱不会减少一分一毫。” “我知道的。”小豆子仍然低垂着眸,小声地道,“可我还是不喜欢小宝宝。” 他的话,林葵并没有感觉意外,毕竟孩子还小,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事,她不会强迫小豆子去接受的。 “没关系,有些人也不是初次见面就会喜欢上的,更何况你们还没有见过面,等我们八个月后见到小宝宝,你再考虑要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八个月后我也不会喜欢他,阿葵,你可不可以不要小宝宝!” 没有想到林葵的循序善诱不仅没有起到好的导向作用,反而令小豆子情绪激动了起来,葡萄圆眼眼看着就要掉下泪来。林葵也不知道一向很懂事的小豆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排斥小宝宝。 “阿葵,自从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之后,每天都会吐,还会晕倒,也吃不下好吃的,我不喜欢这样……”小豆子哽咽说道,“小宝宝让你这么难受,我不喜欢他!” 此时林葵才恍然大悟,原来小豆子并不是怕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抢夺宠爱,而是怕她会因为小宝宝而身体不适,原来小豆子是在担心自己。 林葵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伸手抚摸小豆子柔顺的发,这娃真没白疼! “小豆子,姨姨确实会因为小宝宝这些日子会辛苦一些,但这都是暂时的,大概再过一个月就会好很多。”林葵耐心地解释道,“而且小宝宝也不是故意的,他还很小很小,就像你学校里面一些很小的孩子一样比较顽皮,所以身为大哥哥的你,可不可以稍微包容一下他,我们一起教育他让他不要这么顽皮,你愿意吗?”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摸摸林葵的肚子,凑近她的肚皮郑重其事地开口:“你不要再折腾阿葵了哟,小孩子。” 不知什么时候,熙和回来了。 他正倚在门框处,环抱着手臂笑吟吟地看着屋里这个崩豆大的小人儿喊林葵肚子里的宝宝小孩子。 林葵温柔的视线从小豆子身上缓缓移到熙和身上,笑意渐浓。此时正直傍晚,夕阳西下,一屋四人,相互凝视。 余生所有漫漫长夜,我都希望和你们一起度过,我愿意念一辈子的童话致无法入睡的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和你 赏最美的风景 看最长的电影 听动人的旋律 是因为你——《和你》 余佳运 番外 番外——人生的旋转木马 二零二一年,九月十五,宜嫁娶。 草坪上以向日葵作为装饰的道路尽头,身穿黑色西装的熙和正在等待他的新娘。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徐徐吹来的微风抚动着他额前微卷的栗色发,白皙的面容带着紧张而兴奋的微笑,那双琥珀棕眸迫切地望着对面,等待着那身披白纱的人儿出现,他已经迫不及待向她奔去,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林葵挽着母亲的手站在那,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虽说已经与熙和领证一多年了,但现在强烈的仪式感之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手心的汗都要将蕾丝手套打湿。 林母似乎感受到了林葵的紧张,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紧张,一切都很好。” 林葵轻轻点头,微笑看向母亲。 “瓜子,一会儿你一定乖乖的,乖乖的话,哥哥就奖励你最喜欢的拨浪鼓给你。” 不远处小豆子正温柔地拿着拨浪鼓逗着婴儿车里宝宝。 林葵笑着看着他们,小豆子这个娃还说讨厌宝宝,哪知最疼宝宝的就是他,喂奶换尿布他这个刚满六岁的娃比大人都熟练。 虽然还没有办理领养手续,但小豆子几乎一有时间就会来这边和林葵他们一起生活,他们打算等明年小豆子上小学的时候正式地领养他。 林母侧目看着那边温馨的两个小家伙,缓缓开口:“一直想问你,那里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选中小豆子?” ——为什么偏偏是他? 身穿西装的小豆子的模样映入林葵的眼眸,那眸光渐渐变得柔软,“大概是每次看到他我总会想到熙和,想到熙和那时候在福利院里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妈,我太贪心了,贪心到想参与熙和的每一个时期。” ——如果那时候我在,他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经历? 林母一怔,随即微笑看向女儿,幸好,没有阻拦情深的他们在一起。 此时陪伴了整场的演奏家手指再次覆上黑白键盘,悠扬的钢琴声响起,一曲《人生的旋转木马》让在场的宾客凝神注目于缓缓进场的林葵身上。 她身着随身而下的绸缎婚纱,阳光洒在裙摆上,那流动的光泽感让人沉醉。头纱遮挡着她的面容,但那若隐若现地笑容却再怎么遮也遮不住。她在母亲的陪伴下向前走着,手持一束捧花,浅蓝色的满天星簇拥着洁白的绣球,那是希望,更代表着无论分开多久,都会重聚在一起。 清脆的钢琴声变为悠扬的提琴,熙和踩着沉稳的步伐向林葵走去,一步一步地向他的妻子走去。 林母将林葵的手交于熙和手中,眼中难以抑制地泪花即将涌出,哽咽道:“熙和,我替阿葵的父亲把阿葵交给你了。” 熙和郑重地向其承诺,“妈,我一定会照顾好阿葵的。” 林葵见不得母亲流泪,自己红了眼眶,却仍伸手轻轻替母亲拭泪。母亲微笑得嘱咐他们然后下了台,坐在席中观礼。 熙和挽着林葵,两人向着神父走去。 两人身后,小豆子推着一辆由花藤装饰的婴儿车出来。花藤编织的镂空婴儿车里,是躺在鲜花里刚出生三个多月的“瓜子”。 都说女儿像爸爸,圆润的小姑娘随了熙和白皙的皮肤,粉粉糯糯的可爱地紧,正躺在花瓣里兴奋地四脚朝天蹬着腿,白纱裙里的尿不湿都被人看个精光也毫不在意,倒是小豆子时不时伸手替她整理,一脸无奈地嘱咐妹妹文静一些。 “别人婚礼都撒花,这倒好直接送两娃。”丁力吐槽。 旁边吴川洋一听不乐意了,泪流满面地回怼道:“那怎么了,儿女双全!你就羡慕嫉妒吧。” 而另一边从进场开始就一直举着手机的姜燕瑟,正敬业地跟远在法国的梁玦直播着婚礼的每一个环节。 梁玦看着如此热闹的婚礼,也不由得被感染,心里高兴,但碍于面子不能表露。又见梁骞铭坐在主位和台上的周楚寒一起对新人进行祝福,心中不是滋味。如果当初他可以不那么骄傲,现在坐在主位观礼的怎么会轮到梁骞铭那个臭小子! 当看见熙和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他不由得心酸,那是他好久都没见过的笑容。 如果,唉…… 看见视频里梁玦偷偷抹眼泪,燕瑟立即将镜头对准小豆子他们,安慰道:“爷爷,没事的,孩子不记仇,我们抓住机会拉拢小的哈。” 梁玦觉得有道理,于是挥手招来郭叔,吩咐他将之前买好的几箱幼儿衣服和玩具都邮回国。自从知道林葵怀孕之后,他便一直在准备,男娃娃女娃娃的都准备着,但一直没有邮回去,但现在他不想再赌气下去了。 ——人老了,没几天活头了,还要什么面子呀。 周楚寒作为证婚人充当了神父的角色,他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儒雅而面带微笑地宣讲着誓词。 当熙和找到他当证婚人时,他十分的意外。 他与熙和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在这之前因为梁骞铭他勉强算是熙和的长辈,但也是因为梁骞铭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些不能言说的隔阂。 “是阿葵的意思。”熙和道。 周楚寒点点头,微笑道:“我当然是乐意的。” 临走前,熙和又说,“周叔叔,当证婚人也是我的想法,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和我爸的照顾和包容。” 周楚寒一怔,他从未想过熙和会这样说,心中不由一热,他原本并不是特别感性的人,但现在听到熙和的话却感觉鼻头一酸,或许人老了,眼眶真的会变浅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熙和牵起阿葵的手,庄严起誓:“弗洛伊德说人类最基本的本能有两类,一类是求生,一类是死亡,而‘性、欲和攻击’都是人的本能,那么阿葵,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誓言没有通常的浪漫,直白的让人不知所措,在场的人都为之惊讶。但林葵却面对熙和一丝不苟的模样忍俊不禁,微笑地回应他: “我愿意。” 而后,林葵反握过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熙和,当痛苦到达极致的时候,请尝试抛弃所有,包括朋友,爱人,甚至是父母。从今往后不再讨好任何人,只爱你自己!你能答应我吗?” 熙和一怔,这是婚礼的誓言吗?怎么阿葵比他还不按套路出牌? 可还没等他回答,林葵又上前一步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微笑地注视着他道:“别害怕,这次我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只爱自己就好!” ——从今往后不再讨好任何人,只爱你自己! ——只爱我自己! 周身的向日葵簇拥着他们俩,积极向上地面向太阳。一时间倒是分不清是太阳给予了温暖给向日葵,还是向日葵的热情给足了太阳安全感。 熙和笑了,秋阳杲杲,握紧了林葵的手,“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再讨好任何人,只爱我自己……和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 这篇文到这就完结了,还记得最初它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中的片段,听到女生说“你到底是要我留下还是离开,只要你说我便照做。”男生便倔强地将手中玻璃杯捏碎,然后说:“我要你今晚就留下来。” 我也没想过这短短的梦会发展成二十九万的文,这两年期间我断断续续地写着,一直忍着要发文的冲动,因为怕没人看之后深受打击而断更很久。尽管想过会断更,但是没有想过会弃坑,所以索性一口气写完再更的好,这样大家看着也舒服一些。于是在还剩下五章左右的时候我开始发文了。 虽然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水花,(当然,我还是非常感谢给我留言的两位读者以及八个收藏这篇文的读者,我看到留言的时候很是兴奋。)但是我还是蛮开心可以顺利完结的。《致无法入睡的你》从一开始我就是想这样淡淡地描绘故事的,阿葵与熙和在我这里就像是两只在黄昏下晒着太阳的小懒猫,相互依靠着,互相舔舐皮毛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好了,说的有点多。最后,还是希望大家今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一天,就算有不开心,也希望在说了晚安之后就会停止。 ——期待下一次见面的汪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