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狗的求生之路》作者:沐容二狗 文案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姜别,舔狗一条。楼清尘,挂逼一枚。 魔修横行。姜别为了活命,抱着此大腿舔得勤勤恳恳。 楼清尘有懒癌?舔! 楼清尘脾气臭?舔! 楼清尘是断袖?舔! 楼清尘要搞他?啊? 不行不行,这个真的不能舔。 楼清尘表示:说好的“你我本无缘,全程靠我舔”呢? 楼清尘:我希望你的心是我的。 姜别:我心肝脾肺肾都是你的。 ————————————————————— 小剧场 将狗腿贯彻到底的姜别在守楼清尘房门的第一天就成功的……睡着了。 楼清尘看着在晚风中缩紧脖子的姜别叹了口气,抄起姜别的膝弯将其抱到床上。 第二天一早姜别看着枕边的师尊一脸懵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楼清尘迎面就是一句挖苦:“守个门能守到为师床上,你可真有本事。” ————————————————————— 温馨提醒: ①假狗腿真心机臭不要脸攻x假正经真闷骚尖酸刻薄受,1v1,攻受别站错了 ②非主流穿越文,非升级流修真文。沙雕向剧情流,想写群像。HE带刀 ③隔日更,保证一周三到四更。有事的话会提前请假,不会再突然咕咕了。喜欢的话欢迎点个收藏留个评论,给您比个大西瓜 第1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① 神行岩依山而建,景色秀丽,就修真界而言,门内弟子的生活习性均可以奉为圭臬,每天早上的状况大概就是…… “姜别!你他妈又偷吃东西!”蒋岩抄起菜刀从后厨追出来。 姜别怀里抱满吃的撒腿开溜,感觉跑的够远了,还不忘空出一只手拿下嘴里叼着的鸡腿回头道,“蒋大厨,你都筑基了,该辟谷了,学学师尊他老人家喝露水,别吃我们这些凡人的东西,浪费粮食!” ……好吧,曾经是圭臬。 姜别作为一朵蠢得出类拔萃的奇葩,成功的达成了修行十多年还停留在练气五阶的成就。所谓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姜别就像是修真界的一股泥石流,给神行岩抹了一个巨大的污点。 蒋岩眉头一皱,菜刀顺着手臂的力道甩出去,擦着姜别的裤裆而过,“嘭”的一下钉在姜别面前的墙上。 “你个老小子!”姜别吓了一跳,回身道,“我不就偷吃你一只鸡吗,你还要把我的切下来?” “没切下来吗?”蒋岩惋惜的拔下菜刀,“那是我不知分寸。” “对对对,一天别傻了吧唧的,做事拿捏点分寸……”姜别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老小子说谁短呢!” 蒋岩用菜刀挑起姜别的后脖领子,目露凶光,“老子月月攒下的好东西都让你给偷吃了,你蒋爷爷我今天就要切了你泡人鞭酒,让神行岩弟子也开开荤。” 姜别吓得缩紧脖子,手脚并用的向蒋岩身后狂挥乱舞:“师尊你快管管蒋师兄!蒋师兄入魔了!他要切了我血祭!” “胡扯!”蒋岩瞪了姜别一眼,“小哈巴狗少拿师尊压我,师尊连地都懒得下,才懒得来这。” “蒋岩。”师尊的声音。 蒋岩:“……” “说了你不信。”姜别嘀咕一声,耗子似的从蒋岩的菜刀底下溜出来,极其狗腿的凑到楼清尘身边,谄媚道:“师尊,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可是有事吩咐?” 楼清尘面不改色:“伺候为师如厕。” “师尊我……” 楼清尘不作声瞥了姜别一眼,姜别立马接道:“非常开心能为您服务,您能如此信任我简直就是我的荣幸。” 然而姜别的内心疯狂吐槽:大佬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就算自己不嫌弃,他楼清尘一大老爷们能懒到恨不得让人扶着**上厕所也是很可以了。得亏自己是个男的,不然姜别都要误会楼清尘想潜规则。 姜别恭恭敬敬地把他那懒到近乎得了重度老年痴呆的师尊送回到床上。虽然全程脸上笑嘻嘻,心里早就骂娘了。他算哪门子是泥石流,神行岩外表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实际上一个个都黑的掉渣了! 尤其是楼清尘。身为神行岩的掌门,自然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和超凡脱俗的气质,研黛画眉,碾冰成肤,衣袂飘飘,恍若谪仙,一眼看去像玉雕出来的,不愧为修真界的代表。 然而这个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背地里一身臭毛病,矫情自恋还毒舌,最大的缺点就是懒。懒得出奇就是出奇的懒,到吃喝拉撒都懒得动的地步。 据晏师兄说,当年楼清尘听说修仙辟谷后就不用再吃饭,因此一口气直接修到了元婴期大圆满,一度被修真界捧为天才。 辟谷后楼清尘就真的不再进食,跟小仙女似的偶尔喝点露水,美名其曰为吸收天地精华。此类种种,懒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姜别刚入门时为了抱大腿,绞尽脑汁的想要爬到侍坐弟子的位子。当时他都做好与上任侍坐弟子晏师兄竭力抗争的准备了,谁知晏师兄知道姜别想当侍坐弟子后,感动的差点跪下谢他,立刻把这个看起来近水楼台的位子让给他了。 当时姜别还心存疑惑,现在,他只盼着快再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来顶替他吧!真难为晏师兄一边管理门内事物一边还能忍受楼清尘这么多年。 说起晏师兄,今天怎么…… “蒋大厨,晏师兄呢?”姜别向罚跪在门口的蒋岩问道。 蒋岩正可怜巴巴地跪在院里头顶个水缸挨罚,楼清尘说蒋岩犯了耽误他解手的门规。 尽管姜别不清楚神行岩是不是真的无聊到把解手写在门规上,但楼清尘肯定是懒得记。神行岩的门规向来靠掌门临时瞎扯,楼清尘抽起风来想弄谁就弄谁。 蒋岩显然也在不平,听姜别问起愣了一下:“晏师兄?三会日要到了,晏师兄下山去抓小师叔了。” . 此时山下的卢家村,全村的人都聚集在山上的坟堆前,紧紧盯着一个道士做法事。 卢家村位于山脚,日照稀少,谷物贫瘠,半大不小的村子里,人们几乎都以上山狩猎为生。 可好死不死的传出,山上的坟包最近闹鬼,经常能在半夜三更听见鬼哭狼嚎。虽然没波及到人命,但全村人都指着那山吃饭。思虑再三,村子里的人最终决定请个道士来做场法事。 请来的道士留了一把山羊胡,瘦得细脚伶仃。披件黄色道袍,手持穿上黄符的桃木剑,念念有词地踩着七星步。 两旁的道童一边举着蜡烛一边撒纸钱,忽明忽暗的烛火把道童的脸照得扑朔迷离。守在周围的村民不错眼珠地盯着山羊胡。一阵谷风吹过,撒落的纸钱在地上打几个圈飘走了,吹得人们心里一阵发寒。 “咔嚓。”仿佛为了应景似的,一只干枯的手从土里伸出来,指甲长的打弯。 众人吓得一窝蜂的后撤,霎时间就留了山羊胡一个人在前面。 山羊胡咽口吐沫,举着桃木剑的姿势变了形,两腿打颤,声音发抖道:“我是幽幽谷弟子,你、你可别胡来啊……” 话没说完,干枯的手连带着整个干尸就起来了,徐徐地开始动身。 “啊——”山羊胡吓得屁滚尿流,丢下桃木剑连滚带爬地跑了。他不过是想趁机忽悠点钱,没想到碰着个货真价实的老腊肉。 众人见山羊胡跑了,“哇”的一声也全都散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那具干尸动了动,一把紫檀木柄拂尘飞出来插在地上,紧接着崔景言扛着干尸从坟里爬出来:“垃圾,就这两把刷子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崔景言摆好干尸,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干尸嘴里,然后对干尸上下其手。不一会,那干尸的七窍里竟流出了黑色的血,有些渗人。 崔景言利落掰开干尸的嘴,从中取出一滩棉絮状的东西,嫌恶地塞进腰间的丝绢口袋里。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崔景言把干尸埋回坟里,刚打算离开便听见有求救声传来。 谁管他。崔景言全当没听见,这时候能在山里的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 “有人吗?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不对,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 崔景言循声寻找,真见着有一个女子坐在地上哭,腿卡在石缝里。看样子是刚才逃跑时慌乱间卡住的。 那女子听觉有人,回头望去。 这一望可了不得,太好看了,这女子长得简直太好看了。 一双含情目,两弯新月眉。肌肤如冰似雪,唇若口含丹砂。眉间纵排两颗朱砂痣,上一课略大,如红豆一般,下一颗略小,似米粒模样。温柔不减,平添娇俏。 这姑娘长相太对崔景言胃口,也顾不得什么牛鬼蛇神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崔景言礼貌性地不去直视姑娘的目光,理了理衣衫,掸了点香粉,上前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姑娘可需在下帮忙?” 崔景言作为一个斯文败类,言谈举止中有一种世家子弟的风流。可无奈崔景言生得细眉长目不够周正,笑起来像只毛绒绒的大狐狸,风流中总带着一股子无法掩盖的下流。不过就是这种眼带桃花不撩能死风格,总能忽悠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围着他乱转。 果然那姑娘也没能逃脱崔景言的魔掌,脸一红,头一低,嗫嚅道:“小女子家住卢家村,刚刚不小心把腿卡在石缝里弄伤了,动也动不得,这还要下山,不知怎个才能回去。还劳仙师行行好,帮帮小女子吧。” 崔景言就等着这句话呢,微微颔首,颇具风度道:“姑娘如不嫌弃,在下愿意送姑娘一程。” 崔景言将那姑娘扶上马车。一路上,崔景言充分展示了一个衣冠禽兽该有的修养,端庄持重的同时不忘了五句一撩。撩又撩得恰到好处,深沉而不唐突,不至于让人家姑娘感觉太尴尬,也能让姑娘明白这种“我就是想泡你”这种猥琐的想法,马车里荡漾着一股心猿意马的气息。 不过撩归撩,崔景言还是对那姑娘留了戒心。 眼看着马车要出了卢家村,崔景言不由得起疑,假装随意地试探道:“敢问姑娘住哪户人家?” 那姑娘歪头一笑,眉间明晃晃的朱砂痣让崔景言有些失神。 “仙师可听过戴云山,神行岩。” 神行岩!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桃花!崔景言惊觉不妙,打算转身跳车逃跑,手臂却突然被一根蛇一样的东西紧紧缠住——是根鞭子,鞭子的另一端在那姑娘手上。 那姑娘拽紧鞭子,直接把崔景言拖下车,三下五除二将其捆成一个结结实实的球。 “绕骨柔。”崔景言没有还手的意思,看着那根鞭子道:“可否请教姑娘名讳?” “在下神行岩首席弟子晏子萧。”一阵男声从那姑娘嗓子里传来:“师叔可是忘了我了?” 男的?男的!崔景言打量一遍晏子萧,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你是……阿晏?” 随着晏子萧的确认,崔景言瞬间回想起了曾经被晏子萧支配的恐惧。 当年崔景言在一堆孩子里看中了晏子萧,死皮赖脸地从楼清尘那要来。虽然崔景言不好娈童,但架不住晏子萧长得好看,只瞧着便喜欢。况且当时魔修余孽未消,跟在崔景言身边未尝不好。作为广大女性之友的崔景言毅然决然的肩负起这个沉重的任务——把晏子萧当宝贝似的养着,同桌而食,同塌而卧,给别人多看一眼都舍不得。 就在某天早晨,崔景言睡梦中无意碰到晏子萧双|腿|间支起来那比自己还大的玩意时,立刻崩溃。当即把熟睡的晏子萧拎起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然后心如死灰,飘然离去,再也没回来。 太丢人了!崔景言恨不得找棵老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想他纵横风月场数十年,竟然分不清男女,栽在这小兔崽子身上,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事实证明,有。 几十年后,这个叫晏子萧的小兔崽子打扮打扮到他面前再晃荡一圈,他依然上钩。论一个人是怎么在同一棵树上吊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您的阅读 如有批评欢迎评论区提出 喜欢的话希望评论收藏 您的支持就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第2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② 山路崎岖陡峭,一位姑娘拖着重物往山顶走去。姑娘看起来极其消瘦,风一吹,宽大的布衣在身上晃荡着。 重物动了动,久违的油腔滑调在姑娘身后响起:“心肝,你放开我,我跟你保证我肯定不跑,你别累坏了身子。” 晏子萧脚步没停,弯起眉眼回头笑了一下,脸上毫无倦意:“谢谢师叔关心,师叔刚刚处理卢家村的事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安心休息片刻。我是体修,带师叔你一个丹修不妨事。”言外之意就是,老实点吧,你打不过我。 本以为当初捡了个小白兔,谁成想养大了是条大尾巴狼。崔景言看着自家小美人一晃长得自己都认不出了,鼻子一酸,假装随口问道:“我记得你额间从前只有一颗红痣,现在怎么变成了两颗,画的?” “哦,原来多了一颗痣师叔就不认识我了?”晏子萧摸了摸眉心,“前几年练功时不小心落了疤。” 崔景言默然,这疤留的未免也太恰巧了。眉心藏红是难得一见的好面相,眉心是肉身与魂魄相连之处,只有打破空虚见神明的飞升者眉心才会出现朱砂红。晏子萧天生眉心一颗朱砂痣恰是精元上胎,可如今偏偏多了那一点疤破了阴阳平衡,魂魄反倒变得比常人还脆弱。 良久,崔景言才开口:“这些年清尘他……对你好吗?” “很好啊。”晏子萧笑了一下,“师尊非常看重我,神行岩大小事务一并交给我管理。” “……”傻孩子,他只是单纯懒得管。“我看他待你也不好,我临走给他留了那么多宝贝一个都没给你分?就让你一天拿着小破鞭子招摇撞骗,等我回去拆了他的小金库补偿你。” “劳师叔费心了,不过这鞭子是我自己选的。”晏子萧紧了紧鞭子,“s|m也是种艺术。” 晏子萧在说啥?崔景言虽然听不懂,但拈花惹草充当家常便饭的他凭经验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哪个混蛋往晏子萧脑袋里灌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 给晏子萧灌输黄色废料的罪魁祸首姜别此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天凉了,山上的桂树盘算着开花,大概快入秋了吧。 姜别给楼清尘加了一床被子,撺掇蒋岩一起去门口接晏子萧。 在姜别的印象里,晏子萧是神行岩脾气最好的弟子。处理着神行岩好几箩筐的大小破事,也没人见他发过火,更不会仗势欺人。和老一辈相处的来,在小辈里依旧十分受欢迎。温柔,美丽,并且强大。 晏子萧每次下山回来都会给小辈们带点好玩意,狗腿如姜别一定要先抢个便宜。 大约过了一刻钟,晏子萧出现在山门口。 姜别和蒋岩迎上去:“师兄,你回来啦!” 晏子萧笑着戳了下两人的额头:“就你们两个聪明,次次在山门口迎我,总想着能比别人先挑几样好的。” 说着递给两人两袋马蹄糕:“人人都一样的东西也用不上惦记,这次回来的急,只顺路买了些点心,你们无趣的时候就留着打打牙祭吧。我一会要带师叔向师尊复命,晚饭还要麻烦你们。” 姜别把两包点心都接过来,摆着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师兄你辛苦了,正好多多休息。” 反正晚饭是蒋岩做,又麻烦不到他。 晏子萧点一下头往楼清尘房间走去。 然后姜别就看见温柔美丽并且强大的晏师兄把捆成球的崔景言一路拖进了屋…… 喂!晏师兄!你人设崩了啊!说好的美丽善良呢?那是小师叔对吧?你这样以下犯上不要紧吗? “蒋大厨,蒋大厨。”姜别戳了戳身边的蒋岩:“那是小师叔吧,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不想找不痛快的话就别去。”蒋岩抢过姜别手里的点心道:“你入门的晚不知道,小师叔走的那天,晏师兄一直在山门等着小师叔。等了三天三夜,只等到师尊淡淡的一句‘走了’。晏师兄当时脸上没什么情绪,不过再怎样心里终归也不好受吧。而且这小师叔离了神行岩近四十年了,这次回来怕也住不了多久。所以啊,你不用忙着讨好小师叔了,还是少掺合的好。” “等了三天三夜?”姜别问道。 “对,三天三夜。”蒋岩又确认了一遍:“三天不吃不喝不睡的等着,要不是师尊来告诉他,估计他恨不得一直等下去。” 姜别不自觉皱了下眉,楼清尘怎么可能会让晏子萧等了三天? 楼清尘这个人懒到骨头里,喜欢一劳永逸。要么压根不管,要么一开始就会阻止晏子萧,等三天再插手不像楼清尘的风格。 况且楼清尘很照顾晏子萧,不会放任他在山门口不吃不喝的等那么久。当年崔景言走时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姜别想再问问,转头看见蒋岩正沉迷于吃马蹄糕,地包天都兜不住他漏出来的点心渣子。姜别立即意识到自己打听错人了,这种傻子才不可能想那么多…… 算了,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吗?好好活着就行。他能活到现在还没死就算命大了,谁叫姜别在现世的时候就是一个脸黑手非的人。 姜别的运气极差,他是穿越而来的人,而且穿越的十分憋屈。 在现世姜别原本还有一份能混口饭吃的工作,仗着自己家里条件相对殷实把升职的机会让给了家里老母重病的朋友。 谁知他这朋友升了职转头就去进谗言,把姜别那点有的没的破事全抖落出去。 没过几天姜别的职位被一撸到底,连带着女朋友都跟别人跑了。刹那间姜别感觉自己身陷泥沼头顶却冒着圣洁的绿光。 大概是因为姜别能厚着脸皮啃老吧,对降职减薪倒没什么气愤。事情已经发生,也懒得再去找那个朋友理论,更放不下|身段去巴结那个撤他职位的领导,唯一有点郁闷的就是自己眼瞎看错了人,还一次看错了俩。 像模像样的到酒吧灌了三瓶啤酒,又去公园吹吹晚风装个文艺青年,走到半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一脑袋栽人家老太太轮椅前顿时不省人事。 路过的人纷纷惊叹:现在的小年轻太目中无人了,连老太太的瓷都敢碰。 等姜别再回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穿越了。 本来嘛,作为一个21世纪走在科技前段的高端生物,姜别对于突然穿越这个设定还是能接受的。 而且穿越的基本都是主角,万一他穿越后能过上打怪升级开后宫,左拥桥本环奈右抱奥黛丽赫本走上人生巅峰的幸福生活岂不美哉? 可是!现实永远不会像体重那么丰满。 姜别穿越到一个菜鸡身上不说,还穿越到正被别人送去做炉鼎的路上。 他一大好直男好不好!让他被爆|菊爆到死还不如一刀给他个痛快。不管以前这副身子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子,他姜别一定是不能忍。 姜别环视了一圈,发现正有一行人拦住了送炉鼎的队伍,为首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闭着眼一脸风轻云淡,全凭身边一个眉心带红的女人出面交谈。 直觉告诉姜别轮椅上的那个人和送炉鼎的人一定不是一伙的,横竖都是死,姜别索性赌一把。而且轮椅上的那个人长的那么好看那么正派,一看就不是坏人。 紧接着姜别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蹿到轮椅边紧紧抱住那人大腿,连哭带嚎的求带走,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到了保命的时刻,还有什么身段放不下的,拼了老命使劲装可怜。 没想到那个人真的应允,把姜别从送炉鼎的队伍里硬生生的抢走了。从此姜别就入了神行岩的门,而那个轮椅上的人就是楼清尘。 进了神行岩之后,姜别才发现自己进了贼窝了! 神行岩里师尊不是师尊,徒弟不是徒弟,穷得叮当响还终日无所事事,上下全靠晏子萧一个人打理。与别的门派没有什么交集,若无重大事宜活动也甚少出面。 姜别本来在这一世都做好重活的打算了:疯狂抱大腿,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少管。 毕竟在现世让人坑一把最多也就降个职,在这万一玩脱了可就直接见阎王了。姜别也不是圣人,被人骗过就再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利益也就会渐渐重过良心。 可是神行岩太过闲散了,时间一久竟感觉有些安适与纯朴,是一种神行岩特有的悠然和自信,歪打正着的竟应了神行岩门前的那副联: 清游始觉心无累,静处谁知世有机。 姜别泡着雀舌望向楼清尘的房间,他的小心思在神行岩除了骗吃骗喝不大用得上。 . 楼清尘房间内,晏子萧给崔景言松了绑后慢慢退了出去。 “给你,你让我查的。”崔景言将腰间的丝绢袋子扔到床上,“被你猜对了,卢家村最近的闹鬼的确是空穴来风,坟里的尸体大部分都让人动过手脚。” 楼清尘躺在床上掀下眼皮瞟了眼袋子动都没动:“我料事如神,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 “……你可轻点吹吧,要不是你说我不去你就把阿晏卖进窑子里,我才不管你这破事,还弄我一身尸臭。”崔景言一屁股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拿出纸扇极其造作地“哗”一下打开,扇了几下,“还有你这小子太不讲情谊了,是不是你让阿晏去抓我的?我好歹也是你师弟,给留个面子成不?” “我看你被抓的挺乐意的,连手都没舍得还。”楼清尘翻了个身坐起来,“子萧这几年心里不好受,打你一顿撒撒气他能好点。他心里舒服你也不亏,毕竟他也不知道当年的事。” 崔景言摇扇子的手慢慢停了,眼神有点黯淡:“要是知道了我就更对不起他。你千万别告诉他,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也离了神行岩几十年了,不差他多恨我点。” “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懒得管你们的烂摊子。”楼清尘终于肯抬贵手动一动那丝绢带子了,“都查到什么了?” 楼清尘换了话题崔景言眼神也跟着亮起来,扇子“咔”的一收道:“有人在炼尸,而且是大规模的炼尸。我在卢家庄坟地的尸体里发现这种东西是一种蛊虫生下虫卵留下的痕迹。这种虫炼出的尸体可以从任何地面起尸,刀枪不入。我已经猜出来是谁做的了,你想不想知道?” 楼清尘往床上一靠随口道:“北冥宫的那群老王八。” “靠!”崔景言凑到楼清尘身边:“你怎么知道的,我挖了卢家村所有坟包才发现的。” 一听说崔景言挖了所有坟包,楼清尘嫌弃地抽紧了鼻子:“北冥宫一直不安分,刚刚门口那孩子你瞧见没?就是我从北冥宫劫回来的。” “见了,叫……”崔景言想了一下,“姜别是吧,你怎么带回来这么个倒霉玩意?我看那孩子双眼下垂有泪,生离死别之相,估计没什么好命,搞不好还克你。” “好就有鬼了,他是北冥宫的炉鼎。”楼清尘叹了口气,捏一捏眉心,“他体内真气流转不对,天生就是块修魔的料,北冥宫留他绝对没安什么好心眼,放在我身边能安心点。” 楼清尘望着桌子上的铜钱出神,铜钱的卦象告诉他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楼清尘刚继任时,北冥宫就已经对神行岩野心勃勃,四十年来的居心叵测不知酝酿出怎样的风暴,再等下去估计神行岩也不能独善其身。三会日,便是一举定生死的时候。 崔景言笑了:“呦呵,弄这一堆破事三会日北冥宫还好意思来吗?” “怎么不好意思?”楼清尘瓮声瓮气地说,“不仅好意思,这次的集会还是夏老头子自己提出的呢。” 此时,在门外的姜别端着刚泡好的茶,将屋内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第3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③ “师尊,茶泡好了。”姜别敲门进屋,恭恭敬敬地将为两人倒好茶后,退后一步道:“师尊,弟子想恳求您允许弟子不参加三会日集会。” 楼清尘抬眼看着姜别,不作声。 换做往常姜别早就点头哈腰地服软了,可今天姜别就像只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地不想去,一言不发地和楼清尘杠上了。 姜别不用多说,楼清尘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崽子刚才在门口偷听他又不是不知道。 姜别一旦被北冥宫要回去,八成就是要被当成炉鼎,就算活着怕也是逃不了修魔的结局。 修真者大多根据资质不同会被分成不同派别,只有北冥宫是一个例外。坐下弟子不受限制,主修各种巫术,如降头、赶尸、养鬼等,因为这些东西阴邪诡异,极易入魔,多被名门正派所不齿。 但不齿归不齿,千百年内魔修现世不断自有原因。修前期魔者比修真者轻松许多,相比起修真的禁欲,修魔的纵欲嗜血其实更受人追捧,只是碍于世道不好挑明罢了。 如果姜别选择修魔,应该马上就可以大展一番拳脚,不至于在神行岩默默无闻十多年。 对于姜别不想去集会这点楼清尘心里十分欣慰,这小子怂是怂了点,却比大多数人禁得住诱惑。 只有姜别自己知道,谁都别蒙他。就他这点本事,那种误入歧途感化敌人的戏码不会演绎在他身上。这次北冥宫做东,要是看见他还不把他搞得死死的,保不齐刚进北冥宫就让人喂虫子了。他就想好好活着,活着。 两个人就这么各自打着小九九互相僵持。 就在楼清尘要开口应允时,受不住安静的崔景言开口了:“小姜别啊,你别光杵着啊,跟你师尊求求情,别看你师尊长得挺正经,其实心里面没个正形。” 楼清尘眉毛一抽,惊觉大事不妙。 崔景言二郎腿一翘,大有中年妇女扯老婆舌之势:“我跟你讲,你师尊求学那会,就把话本夹在佛经里上课看。” 姜别觉得眼前一黑,师叔我承认我对师尊的八卦很感兴趣,但求求你现在别说了,我怕师尊把我灭口。 楼清尘嘴角一抽,崔景言像没看见似的接着说:“还有,他趁老头子不在的时候领着所有门内的弟子吃喝赌,得亏那会年轻嫖不了。不过他也是厉害,师尊回来把我们好一顿罚,就他啥事没有,看不出来吧,这人从小就会装。” 楼清尘平时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好像后槽牙疼一样的拖着长音。听崔景言说完竟精神的坐了起来,小母鸡似反驳道:“什么叫装?我本来就一身正气。” “啧,你这人怎么还急上了。”崔景言转身责怪楼清尘:“我这是说你接地气,宠徒弟。” 姜别要是屎,崔景言就是那根搅屎棍。楼清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崔景言是在报复自己让晏子萧抓他回来的事。看着这个臭混混刚来就开始扒自己黑历史,死要面子的楼清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门口沉声道:“你俩都给我滚。” 姜别欲哭无泪,他从头到尾连嘴都没张怎么就拐着弯的得罪了楼清尘。 姜别奉命滚回房间,躺在床上松了口气。按楼清尘的脾气没否认就是答应,好歹是不用去送死了。心里安稳,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姜别翻个身突然碰到一片细腻柔软。捏一捏,手感还挺好。 “腾”的一下姜别马上起身。 神行岩别说女人了,连条母狗都没有,他姜别哪来的床伴? 姜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纱幔环绕的大床上,床上还睡着两个赤|裸的女人。 什么情况? 那两个女人似乎感受到姜别醒了,嘤咛一声,全身上下扭了好几下千娇百媚地趴到姜别肩上:“天君,您是不是又要折腾奴家了?” 别别别,姐姐啊,我还什么也没做呢。 姜别把两个女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赤着脚直奔桌上的铜镜。还不待站稳,一股中二之气扑面而来。 额上繁琐复杂的面纹,风骚的眼尾红,夸张的紫色口红,杀马特一样的银色挑染,要不是这幅壳子的下垂眼太过明显,姜别真就要怀疑他换了个壳子。 没换壳子,这又显然不是神行岩。姜别逼迫自己的瓜子仁脑袋飞速旋转,肯定不是有人闲的蛋疼把他从神行岩抬到这特意让他享受美女环绕,也不能是睡一觉就人生开挂变成神魔混血了……难不成? 姜别斟酌着问道:“我问你们,现在是什么年份” 床上两个女人疑惑地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修真历2333年。” 五百年后。姜别踉跄一下,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另类穿越?他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姜别坐在凳子上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继续问那两个女人:“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两个女人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但不敢违抗命令,下床跪在地上,头深深地磕下去:“大人乃六界之首,神魔天君。” 什么鬼?中二病晚期吧?姜别看了看自己额上稀奇古怪的面纹,一点一点捋顺信息。听名字他现在应该是个魔修。 脑壳痛,不出楼清尘所料,原宿主在五百年后真成了个中二病爆表的大魔修。 那他现在该做什么?第一次穿越他除了伺候楼清尘就没干别的,难不成老天有眼,第二次穿越让他享受一下被别人伺候的快感了? “天君,不好了!各大门派前来围攻了!”姜别还没将美好的前景幻想完,门外的侍从就跌跌撞撞跑来敲门。 围攻?姜别同那个侍从了解到,原来是原宿主作恶多端引起各大门派前来讨伐围攻。 点是真够背的,刚刚双|飞没体会到,群殴倒是让他赶个正着。 不管原宿主招惹谁了,姜别是管不了也打不过。穿好衣服姜别就打算从后门跑路,刚到后山姜别就傻眼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战旗林立,众门咸集,义愤填膺,声称讨伐魔修。为首门派姜别很熟悉,是神行岩。 楼清尘没有懒洋洋的坐在轮椅上,难得的束起冠,把门派服穿得整整齐齐站在人群前。半垂着眼睫叫人看不清神情,倒是露出细窄的双眼皮。和着轮廓分明的脸,满是冷清。 姜别在这个世界抱的最结实的大腿就是楼清尘了,在这么大阵仗面前楼清尘无疑成了姜别内心的依靠,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师尊……” “腌臜东西!闭上你的嘴!”打断姜别说话的是蒋岩,满脸怒气,下一刻就挥着刀冲向姜别:“你杀我师兄,灭我门派,如今又要伤我师尊!” “不可能!”姜别吼道,挥手挡住蒋岩的刀,一股强大的灵力外泄,将蒋岩打出几十米远,劈出一条千丈深的沟壑横在姜别与众人之间。 姜别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自己刚刚挥过的手,又看了看一边吐血一边勉强爬起来的蒋岩。他没想到这幅壳子会有这么强的灵力,他更没想打伤蒋岩。 蒋岩刚刚的话一遍遍在姜别脑子里回响。蒋岩说他杀了师兄,谁?晏子萧吗? 姜别环视一圈,十几个门派几千修士中都没有晏子萧的身影。要换做平时,前来和姜别出面交谈的一定是晏子萧不是蒋岩。 姜别还在震惊中,一根蛇一样的东西悄悄缠到姜别的脖子上——是绕骨柔,鞭子的另一端在崔景言手上,而崔景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姜别身后。 崔景言臂上用力拉紧鞭子,空气从姜别的大脑种迅速耗尽,姜别忙用手去扯。手刚刚碰到绕骨柔,这具身体的求生欲自动爆发,姜别清楚地看见自身散发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掉绕骨柔。 楼清尘微微抬眼,掏出几张黄符洒了满天,凭空画了几道符文落到黄纸上,等黄纸落到地上,整座山瞬间被光芒笼照。 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整座山上布下阵。姜别不是符修也知道这需要多高的修为,他那个一天懒洋洋的师尊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各门派见状立刻发动剑阵,数千把剑从天而降,姜别想要运转灵力却发现好像身体一汪枯竭的泉。 姜别本就不适应这具身体,楼清尘的阵法将姜别的压制得死死的。任凭千把剑活生生的穿透姜别的身体。 出奇的,姜别没有立刻死,毁天灭地的痛感撕裂着姜别每一寸神经。布满额头的面纹变烫变深,像树根一样深扎入姜别的头骨,痛得姜别双眼发白,甚至感觉到灵魂沿着面纹从从身体中一丝一缕的抽离。 楼清尘握着一柄古朴的剑走近,慢慢划开姜别的喉咙。 由于血液的流失,姜别痛感渐渐变得失灵,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但是他终于看清了楼清尘的表情,冷漠而且疏离。如果说平时楼清尘对姜别的表情假正经中带着点懒散,那现在楼清尘的表情简直是可怕,不是极度狰狞和愤怒,而是无关紧要,仿佛割开的只是一堆毫无生命的腐肉。 姜别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也没么不好,至少不用为怎么活着再去操心,这两次穿越都是太过混乱和劳累。 然而天不遂人愿,等到姜别在次睁开眼时,窗外零星几颗星星洒落在天上,姜别又回到了自己在神行岩的那个破烂小屋里。 到底怎么回事?刚刚是个梦? 姜别开始重新端正这个壳子的身份,发现有太多被忽视的问题。 按照修真界的需求,被选中炉鼎的人一定是略有天资而身份低下的人,才能被各家修士看中。可这个壳子的资质真的是太弱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被选成炉鼎的?而且刚刚的处境,原宿主的面纹是什么东西?五百年后神行岩会被灭门?晏子萧和他会是什么结局?姜别实在不能把它当做一场梦来欺骗自己。 还有一点,让姜别的良心再次不安。他以为他穿越到这个炉鼎身上是因为这个炉鼎的寿命已经终结,可刚刚的场景明显不是,而且人家过得还挺好,他是不是擅自的抢了别人的身体和人生? 作者有话说: 楼清尘:“听说你对为师的八卦感兴趣?” 姜别:“没有,师尊您道骨仙风没那些幺蛾子事。” 楼清尘:“为师今天破例给你讲讲,换作平常可没这好事。”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 不是这个八卦! 第4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④ 姜别满是水的脑子要被这些问题搅炸了,望着窗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操蛋的人生。 睡是睡不着了,姜别提了一盏纸灯出门闲逛。 月凉如水,秋风打着卷一溜烟的拂过窗棂。姜别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书室。 他还是放不下那些问题。三会日在即,这个梦到底预示他什么?那个面纹给姜别的感觉告诉姜别这件事绝不只是简单的入魔。 书室门口挂着一个久经风霜的牌子,依稀还能辨别出上面写着“赌书泼茶”四个字,字体清秀却下笔遒劲,不知道是哪位先人写的。 走进书室,一股书墨味扑面而来。 书室是神行岩最大的地方。神行岩大概是把所有钱都用来置办书籍了,柜子一个挨一个拥挤着,里面的书被紧紧巴巴的塞在一起。放眼望去,让姜别切实的领略一次什么叫做浩如烟海。 不过说来也怪,面对成灾的书,姜别像是被什么不可抗力吸引一样,着魔般的从角落里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不起眼的书。 那本书破旧而古朴,封面上没有写字,粗糙的纹路透出历史的气息。 姜别小心翼翼地翻开脆弱的纸张,里面只写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你妈啊!姜别怒摔。 搞得神秘兮兮还以为你发现新大陆了呢!结果你就给我一个算命瞎子才会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姜别看着这堆破烂竹子,气得直摔书。自己的记忆一定被删除了,他这么脑残的穿越就没个亲爹一样的系统来指引一下自己吗?他一定是忘了,他有一个会卖萌的可爱系统,还有一个需要攒积分刷好感的任务,完成之后他就可以滚回现世厚着脸皮啃老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个屁啊! 最后还不是把书乖乖捡起来一本一本仔细找和面纹有关的东西。 “姜别?”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抚在姜别因看书看得酸胀的额头上,“怎么躺地上了?仔细着凉。” 姜别晃晃头,迫使自己清醒。来人是晏子萧。 晏子萧卸了妆,男生女相的眉目看起来更加温和,眉心上的两颗痣红得好像会滴血。 “是晏师兄啊。”姜别爬起来,“我睡不着,出来逛逛,师兄你是来?” “我本是想去提醒你今天早些伺候师尊梳洗,莫误了参加集会的时辰。结果发现你不在,怕你出事便来寻你。没事就好。”晏子解下|身上的鼠毛锦披到姜别身上,嘱托道,“以后出门穿得厚实些,凌晨时霜多露重,染了风寒可是要遭罪的。逛的差不多了就回去吧,别让师尊担心。” 晏子萧从头到尾没戳穿姜别劣质的谎言,嘱托完就打算离开。 要是晏子萧质问他一下,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些。面对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姜别心就不自觉的疼。刚刚梦里蒋岩的话一字一句的又敲进他耳朵里。 ——你杀我师兄灭我门派 “师兄。”姜别忽然伸手拉住晏子萧的衣袖,颤巍巍地递出一张纸,纸上是他凭着印象画出来的面纹,“这个,是什么?” 姜别心里清楚这面纹一旦拿出来难保不威胁到自己,原宿主五百年后的死和这东西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姜别想自己查找线索,以便自后有方法保自己一命。 但他更清楚晏子萧会死,而且会先于他,三会日在即,没有多少时间再让他拖沓。自从姜别上山晏子萧对他不可不谓是照顾有加,除非是白眼狼,不然换做任何一个长心的人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晏子萧去死。 果然,晏子萧见到面纹神色掠过一丝惊讶:“你从哪知道这东西的?” “我……”姜别顺嘴胡诹,“十多年前在被送去北冥宫时见过这个东西。当时太害怕了没有在意,听说北冥宫在炼尸的消息,就又想起这个了。这个东西很危险吗?” 晏子萧看了姜别片刻:“现在倒是谈不上很危险。这符纹是四十年前现世的魔修为汲取天地煞气所绘。因为天地煞气阴毒至极,即便是化魔期的魔修也未必受得住,所以包括魔修在内也将其列为禁术。就目前所知,除了四十年前的那位魔修,还不曾见过有其余修士能使用此符。” 天地煞气?魔修? 姜别暗自疏理穿越前后发生过的事。也就是说,按照原来的世界,这副壳子的主人因为体质奇特被送到北冥宫后不仅没成为炉鼎,还混得风生水起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修。北冥宫与神行岩不合,所以原宿主才会杀了晏子萧灭了神行岩。 “师兄,如果你信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姜别试着劝道,“明天不要去集会。北冥宫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涉及魔修的符文,这次集会多半没安好心,咱们不要去了好不好?”他不修魔,晏子萧不接触北冥宫,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晏子萧却摇摇头:“神行岩不得不去。不然,神行岩比四十年前还要落魄。” 姜别见晏子萧不答应不禁着急道:“师兄!你别管那些了,我担心如果你去……” “天机不可泄露。”晏子萧打断姜别,抬头看向窗外,“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又岂是你我一己之力可以蔽之的。” 姜别愕然,一时答不上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电闪雷鸣,好像姜别再多说一句话惊雷随时会劈开房顶冲进屋内。 晏子萧顶着雨离开了。 姜别抓紧披在身上的鼠毛锦,恨不得抓出几个窟窿。晏子萧的意思姜别明白,无论是十多年前抓炉鼎也好,还是如今炼尸也罢,北冥宫从未停手。这件事绝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不弄清楚北冥宫的想法,他们将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面对危险神行岩没有一个人会逼姜别,但除了姜别神行岩的人一个都不会逃。 难道他真的要让晏子萧去替他承受原本属于自己的宿命吗?姜别望着大雨出神,一直等到雨停了,才迤迤然的回到房间。 房间内楼清尘还在捂着大被睡觉。 姜别整理好心绪,拍着楼清尘轻声细语哄道:“师尊,该起了。” 楼清尘皱一下眉,把被子捂在脑袋上:“滚出去!” 明明都醒了还赖在床上,当自己三岁大的小孩吗? 姜别心里吐槽,脸上笑得依旧春风和煦:“再不起集会就要迟了。” “那就不去了!”楼清尘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哼唧道:“去听那帮蠢货喋喋不休还不如多睡一会。” “……” “师尊,恕弟子无礼。”姜别掀起楼清尘的被子,直接把楼清尘从床上拽到铜镜前。 楼清尘十分不开心,又懒得发脾气。眼睛都没睁开,一边磕着头一边念叨:“一盏茶,再睡一盏茶的时间。” 就楼清尘这副德行,现在就算姜别给他扎个双马尾他都懒得理。 楼清尘的发质很好,自然下垂,乌亮厚实。握在手里才发现顺的像缎子一样,应该能买个好价钱。 再看楼清尘的脸,不得不承认,即使看了十多年还是一样好看,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由于刚刚睡醒眼尾还带着略微的红。要是在现代估计不是明星也是模特了吧。 楼清尘睡眼惺忪,正揉着眼睛打哈欠。感觉到姜别的目光,一抬手在姜别额头上弹了一下:“少耽于你师尊的美貌,快梳,别浪费我好不容易早起的时间。” 好吧,像楼清尘这脾气估计不到一天就能被人喷的不像样,要不只凭他这张脸也不会让神行岩穷成这样。 姜别给楼清尘束好冠,楼清尘和昨晚一样分明的轮廓再次映入姜别眼中。 蒋岩用刀砍向他的场景,晏子萧为他披上鼠毛锦的场景,还有楼清尘割破他喉咙的场景渐渐重叠,额头上似乎还保留着晏子萧抚摸的温度。姜别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咬咬牙对楼清尘弯腰行礼道:“师尊,今天的集会弟子还是想去。” 姜别不敢抬头看楼清尘的表情,楼清尘生平最讨厌摇摆不定的人,估计现在想剁了他的心都有了。 楼清尘看着姜别头顶的两个发旋,表情是不怎么好看。 坦白来讲,楼清尘希望姜别去,死要面子的楼清尘集会不带个侍座弟子的话让他觉得掉脸。况且北冥宫不安分,他想带姜别看看北冥宫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但是他不想承认他怕了,他怕他保不住姜别。这四十年楼清尘一个人撑着神行岩,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有个小家伙围着他转,结果他要利用姜别。他明知姜别怕死,还倚仗着姜别对他的言听计从希望他为自己涉险。 楼清尘甚至庆幸昨天姜别提出不参加集会的要求,扼杀住他那丝卑鄙的想法。可现在这孩子又突然变卦,楼清尘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骂娘。 “说说吧,怎么想的?”楼清尘终于开口。 姜别的腰弯的更低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该是我的,不能让别人替我扛。” 楼清尘勾了下手指示意姜别起身,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观察姜别,他果然还是讨厌姜别。这人野心不大,又怂不彻底。他这个当师尊的想放弃放不了,想宝贝着又不值当,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自己不懂事时逞强的影子。本来是劝说姜别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九转心思到了嘴边又是挖苦:“真是出息了。没那金刚钻,少拦瓷器活。” 好在姜别习惯了楼清尘的讽刺,对楼清尘那点别扭也心知肚明。姜别试探着问道:“师尊,神行岩的弟子如果入魔将会如何处置?” 楼清尘难得正色道:“根据神行岩第二百六十七条门规,神行岩弟子入魔,挖眼熏耳灌哑药,蔽五窍断三感以绝杂念。” “师尊,弟子斗胆向您要个约定。”姜别攥紧的手指已经泛白,“弟子愿意去面对北冥宫,师尊能不能承诺保弟子一命。” 这是姜别要的一颗定心丸。也不知是给自己起誓还是安慰姜别,楼清尘憋了半天总算冒出一句人话:“不用约定。我既为神行岩掌门,便自会护坐下弟子周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⑤ “我既为神行岩掌门,便自会护坐下弟子周全。” 姜别错愕,怀疑楼清尘是不是睡坏了脑子,怎么突然会说好话了? 其实楼清尘说完就后悔了,全身上下像长蛆了一样别扭。看姜别这神情就知道这倒霉孩子在胡思乱想,可仔细一说人家又没想错。气气不得,骂骂不了。破天荒的,楼清尘离开轮椅走出房门,还不忘丢一句:“一会儿子萧把门派服送来,记得换上。” 门外,崔景言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拿着一把破笛子吹的催人尿下。 “行了,别吹丧了!”楼清尘带着气一脚踢在崔景言屁股上,“井大夫能吹活人,你能吹死人。练死十多年还这个死样。” 催尿声戛然而止,崔景言把竹笛放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你当我想练啊?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瞅着咱哥几个呢。老人家生前的时候咱就不孝顺,死了咱也该省点心让他安息。” “少自作多情,师父在天上乐呵着,哪有心思管你这头糟心的烂蒜。”楼清尘一屁股坐崔景言身边,“子萧不生气了?” “那孩子心软,舍不得和我真生气。”崔景言笑了一下,“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阿晏,明明你可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 楼清尘拣根小树枝扒拉地上搬东西的蚂蚁,面无表情:“你快自己宝贝着吧,我可不差你那一个人。” 崔景言看着楼清尘出神了好久:“你真的要带姜别去?万一出了问题就又剩你一个人……” “瞧不起谁呢?”楼清尘随手扔下树枝,打断崔景言的话,“就北冥宫还敢从我手里抢人?” “师兄,你别逞强。”崔景言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连眉眼都温顺的耷拉下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就当我赎罪了。” 楼清尘把腿伸直搭到了第三层台阶上,抻了个懒腰,冷笑一声,“你该给子萧赎罪,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崔景言连笛子都不转了,出神地盯着笛孔,“集会结束后我还要走,别让阿晏知道。日后还是要多麻烦你。” 楼清尘翻个白眼:“净拿我当便宜老妈子。” “师叔。”晏子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听见了多少不知道,但是崔景言要走的话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两道目光盯得崔景言如坐针毡。 沉默许久,晏子萧最终目光转向楼清尘:“师尊,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楼清尘丝毫没有一个作为挑起这个不愉快话题的人的自觉,捶着后腰没事人似的走向晏子萧身后的姜别,留下崔景言一个人对着晏子萧风中凌乱。 完了,白跪一晚上了。 姜别换好衣服很狗腿地一起把轮椅也推了出来,捏肩捶背扶师尊一气呵成,等着楼清尘损他穿门派服有多丑。 楼清尘屈尊纡贵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打量了下姜别,姜别长相不算出类拔萃,但是个衣服架子,肩宽腰细。平时点头哈腰惯了,看不出来身量有几分修长。收拾收拾,倒是个人模狗样,最起码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领出去还不算丢人。 楼清尘满意的点点头:“有个人样。”接着坐到轮椅上让姜别推着去他去后山。 这就……完了?姜别他本人疯狂想吐槽这骚包翠绿的衣服。神行岩真可谓是把死要面子的本事练到了极致,这一套衣服是姜别自打上神行岩以来见过最贵的一个物件了。 不单如此,衣带上还绣了驭风符,穿在身上衣袂飘飘,无风自动,敢情楼清尘的恍若谪仙就是这么来的。 姜别吐着槽一边推轮椅一边问道:“师尊,师兄弟们就要走了,我们去后山做什么?” “我们不和他们一起。”楼清尘让姜别停在一块峭壁前,抬手在石壁上画了一个符,石壁缓缓裂开一条路。 没有请神,没有净手,甚至连笔纸都没用。楼清尘画符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潇洒。 姜别平时只听闻过对楼清尘的种种夸赞,十八岁大乘期大圆满,神行岩历代最年轻的掌门,修为全能,却从未见楼清尘露出一点灵力。如今只是简单地画符,姜别便见识到了,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楼清尘,即便是五百年后楼清尘也能杀得了他。 沿路走进去是一副惊人的景象,与外面的秋老虎不同,石壁内一片春意盎然,花骨朵娇羞似的欲开未开,柳枝抽出的嫩芽还带着几丝鹅黄。 更令姜别惊讶的是一只黄色的大鸟栖息正在梧桐树下,黑色纹路,鸡冠,鹤足,四翅。 鸟!好大的鸟!这是玄鸟啊!就山海经里的那只!神行岩穷得钟灵毓秀能养起凤凰! 姜别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就听见楼清尘继续道:“你我乘玄鸟去。” 接连暴击让姜别失去语言能力,结结巴巴道:“师尊那、那可是玄鸟啊!怎么能、能乘它去?” “不乘它去怎么办?”楼清尘语气里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嘲讽:“你会御剑?” 姜别假装很羞耻的低下头:“不会。” 姜别不会御剑,而楼清尘是压根懒得御剑。 楼清尘把轮椅收进乾坤袋中,慢悠悠地走近玄鸟。玄鸟很温顺的放下翅膀,让楼清尘顺着翅膀走到背上。 姜别也跟着慢慢靠近,没想到玄鸟扇起翅膀一下扫走姜别,还转头冲姜别瞪起眼睛尖锐的叫了一声。 不带这么差别对待的! 楼清尘先欣赏完姜别挨了一掌,才抬手顺了顺玄鸟脖颈的毛,玄鸟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蠢东西,上来吧。” 姜别听楼清尘的话,再次试探着往上走。这次玄鸟果真乖乖地让姜别坐到背上。 牛、牛逼!楼清尘,一个连凤凰都能驯服的男人。感叹之余姜别也不知算不算欣慰,就自己这点不入流的修为竟然到现在还没被楼清尘踢下山,也算是奇迹了。 然而姜别马上就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玄鸟扇了扇翅膀,一瞬间就飞到空中。姜别荣幸的体验到了乘坐一次敞篷飞机的快感,比蹦极还他妈刺激! 蹦极还有个安全带呢!这他妈连个抓手都没有啊!死亡飞车和这也差不多了吧。他还有没有命回去和别人吹嘘他骑过凤凰了? 姜别异常的惜命。在性命堪忧的情况下,楼清尘的气场都不足以让他发怵,他毅然决然地抱住了楼清尘的腰。楼清尘一僵,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进了姜别的鼻子。 楼清尘虽然背对着姜别闭目养神,却知道姜在后面吓得畏手畏脚。 本来想看姜别笑话却没想到姜别直接搂住了他的腰,而且姜别这货不练修为专练脸皮,顶着张城墙厚的脸皮认怂道:“师尊我真的害怕,你看我才一个练气五阶的小修士,掉下去肯定死的透透的啊。我死了不要紧,但您堂堂神行岩掌门参加三会日没有侍坐弟子多丢面子,而且您不是要趁这个机会用我对质北冥宫,要是因为我的死让您丢了面子失了时机我罪过可就大了,我会死不安息的。” 这十多年除了姜别再也没有人离楼清尘这么近过。没有头发的遮挡,气息随着吐字的频率顺着衣领飘到楼清尘毫无防备的后颈上,楼清尘指间微微一颤。 明明姜别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跳进了楼清尘的耳朵,可楼清尘愣是一个都没记住,满脑子不知为何乱糟糟的。 楼清尘懒得想为何,统一把原因归结于姜别过于烦人,并且打算回去把姜别喂鸟。 “师尊,我能问你关于北冥宫的事吗?”姜别心里还是害怕,也不图楼清尘能回他,自顾自絮絮叨叨,“北冥宫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以巫蛊邪术为主的门派能和各大门派齐名?一个害人的门派为什么能存在这么多年?” “谁说巫蛊这些东西就是邪术?又是谁说这些东西都是害人的?”楼清尘突然回答,有几分难得的正色,“北冥宫首任宫主温怀瑾,灵旗开路,法铃招魂。踏风霜,负严寒,一个人将战死在塞北的十万将士尸体送回了江南老家。这么做谁能说赶尸招魂是害人的?” “人都在乎生前事,各个名门都避讳死亡。可是人就总会死,而北冥宫处理的就是人们的身后名。人干干净净的来到世上,最后经由北冥宫将人清清白白的送走。所以北冥宫能与各个名门齐名也理所应当。只是后人囿于私心杂念,走岔了路。东西总没错,错的是人罢了。” 楼清尘冷清的声音散在空中,姜别听的有些飘渺。躲在山上四十年的神行岩终是逃到了尽头,这个世界中修真界真正的样貌开始展现在姜别的面前。 姜别抱着楼清尘的手不由得攥紧:“师尊,我能信你吗?” 楼清尘突然想起他还未继任掌门时,师弟们喝多了酒藏在他房间里躲过了责罚,自此以后便知道了楼清尘的房间是个好去处。第二天一群臭小子带着桂花酿扒楼清尘窗户,嘴上说着是谢礼,实际上一混蛋自己喝得东倒西歪,最后楼清尘还要帮他们擦屁股。 恍若隔世,熟悉的依赖感呛出了楼清尘心底被遗忘的温柔。 楼清尘轻轻拍拍姜别环在他腰间的手,笃定的一如当年:“信我。” 第6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⑥ 玄鸟飞的很快,说话间就已经到了集会的地方——幽幽谷。 在这举办集会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幽幽谷很有钱。 幽幽谷谷主钱多多原本是个人世的乡绅,道义不道义的钱没少揽。笑面虎一个,待人说不清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唯独对自己的独子钱幽幽,十分真情满是溺爱。可后来钱幽幽染了瘟疫,医仙巫神求了个遍,也无力回天。 在痛失爱子之后,钱多多深知人生苦短,抛下家业带着所有的钱财去求仙问道。不知算不算是有仙缘,不小的岁数竟还能引气入体进得修真界。结丹之后,自己掏钱建了个门派,就是幽幽谷。 玄鸟落地,晏子萧一干人已经到了。 楼清尘从乾坤袋取出轮椅,让姜别推着到达高台。有其他门派在场,楼清尘收敛神色,眉目间多了平常难寻的冷清,淡眉凤目间,有几分仙人之姿。 其余的人也没多余的声音,严谨肃穆的在楼清尘身后站成一排。姜别识趣的不做声,退到蒋岩身边。 气氛是不属于神行岩的正经,没过一炷香姜别就挺不住了,眼神四处寻找乐子。 高台下,一个年纪和姜别相仿的少年一脚踹翻了身边的中年修士:“你算是什么东西!幽幽谷的事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切下来喂狗?” 姜别伸手悄悄碰了下蒋岩,挤眉弄眼的八卦道:“那少年是什么人?这般嚣张?” 那少年再怎么看也应该和姜别一样属于小一辈的,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前辈拳打脚踢?于情越了辈分,于理失了身份。 蒋岩压低声音回道:“他啊,是幽幽谷的小少爷,钱幽幽。” 姜别皱眉:“幽幽谷的少爷?钱多多的独子不是逝世了吗?” 蒋岩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道:“现在这个钱幽幽原先就是个扫地小童,因为长的与原本的钱幽幽极其相似,被钱谷主当亲儿子养。说到底,钱谷主还是越不过那道坎,就拿这个小童当替代。” “这个小童被收做义子一开始也是极用心的,再加上丹药堆砌修为长的还算快。但这小童再努力也摆脱不了钱幽幽的影子,渐渐的开始闯祸惹事,希望能让钱谷主注意到他本身这个人。逢人不许叫他钱幽幽,祈祷时间长了谷主能忘记这个名字。” “幽幽谷这个名原本是谷主溺爱独子,用独子的名为门派命名。可钱幽幽不乐意,不知道你见没见着山门那个刻着幽幽谷的汉白玉牌坊,那已经是钱幽幽砸坏的第三百个了。纵使小道童这么做,钱谷主溺爱小童依旧如钱幽幽,对小童所有的缺点都无限包容。” “小童又不能真的抛下钱幽幽这个身份,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身份给的。对钱谷主一面心怀敬重,一面又心有不甘。时间久了,矛盾越来越大,这小童的脾气也就越来越骄横。逢人不许叫他钱幽幽瞧着架势,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议论这小少爷的身份被听见了,火不就起来了。” 有人到来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楼掌门,贵客前来未能远迎,还望见谅。”随着声音而来是一个黄色的球,啊不,黄色的人。 楼清尘起身回礼道:“钱谷主,楼某多有打扰了。” 钱多多的身材用肥而不腻形容刚刚好,胖成一个的球形。脸上满是横肉,小眼睛在肉堆里闪着左右逢源的精光,要不是鼻子还算挺拔,可能就会被夹在肉里无法呼吸。门派服透露着和本人一样的俗不可耐,红色的直裾和黄色的外衫上缀满的宝石,让人担心随时会因为肥胖的身材而崩掉。 “爹!”刚刚还在高台下踹人的钱幽幽看见钱多多马上跑上高台。 姜别这才能仔细看清钱幽幽的样貌,意外发现这小少爷长得还不错。谈不上标致,但精神十足。眉飞入鬓,唇红齿白。与钱多多一般高挺的鼻梁显得钱幽幽眼窝更加深邃,一双单眼皮凭空给他添了几丝傲气。 幽幽谷浮夸的门派服穿在钱幽幽身上别有风采,衣袖上的金线随着动作闪闪发光。神采飞扬,顾盼生姿。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小少爷颧骨偏高,再加上额上绑了一个嵌有一块大红宝石的金丝抹额,看起来十分骄矜刻薄。 “幽幽,不得无礼。”钱多多语气里劝告对于责怪,又对楼清尘道:“犬子无礼,让您见笑了。” 钱幽幽不愿意钱多多叫他幽幽,又不好出口反驳钱多多,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叫幽幽!” 楼清尘懒得和钱多多假客气,正打算把钱多多打发走,有人传话道:“林庄主到——” 楼清尘听见传唤声感觉如释重负:“钱谷主,稍加失陪。” 钱多多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来人是个身穿白色箭衣的少妇,白衣上黄色甲片缝成的巨蟒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楼清尘走到少妇面前,端庄肃穆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少妇丝毫没有要扶的意思,硬生生的受了这个礼。楼清尘行完礼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少妇走上高台。 姜别悄悄问蒋岩:“林庄主是哪位?受得起师尊这么大的礼?” 蒋岩:“晚辈无礼。林庄主姓林名静澜,是郑家庄现任庄主。她的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但前庄主郑成山你肯定听过,正是她的夫君。” 郑成山,姜别的确知道。 四十年前魔修动乱,师祖寒轸和道医井华大举义旗,召集天下义士讨伐魔修。心怀天下的郑成山与二人志趣相投,最先响应,带领了数十个门派共同讨伐。 郑成山身体力行英勇奋战,平遥一战重创魔修,却也因此命丧黄泉。 蒋岩缓缓道:“郑庄主为讨伐魔修疲于奔波,一年都不回几次家,离世时除了一身正气什么也没给林庄主留下。林庄主当时身怀六甲,一名女子独自养育三个儿女,撑起郑家庄。并在师祖离世时对神行岩施以援手,所以师尊才对她格外尊重。” 姜别看着坐在高台上的林静澜,头束白冠,剑眉杏目,不施粉黛,英气逼人。 衬得坐在旁边的中年男人更加死气沉沉,苍白的脸好像是一块粗制滥造的木雕,了无生气。那个中年男人姜别认识,是北冥宫的宫主,夏慈恩。 夏慈恩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同样黑袍的女人,黑纱挡住了她的脸,但是从眉眼间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恍惚中,姜别隐约地感觉她的眉眼似曾相识。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钱多多带着一团和气主持道,“和往年一样。未曾记录在案的金丹期以下弟子进入试炼场进行等级试炼,从东门进场西门出场,场内有妖怪试炼各位的修为,出场后进行记录。” “试炼场内的情况会通过圆光术呈现给各位大成。其余大成可共同商讨近日事宜。” 三日会集会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为了所有门派互相了解在籍弟子的人数修为,因此有了公共试炼。第二个目的就是提出各门派最近发觉的问题,集体商讨解决。 姜别本以为楼清尘为了用他对质北冥宫不会让他参加试炼,没想到名单里也有他的名字。 “师尊,我?”姜别瞪大眼睛,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这应该是段文戏的对吧。几个掌门互相撕一撕,撕出破绽后他再站出来当个人证,其余众门派跟风倒一波,就这样简单点结束不挺好吗。 自古单纯留不住,奈何心机多赢家。 走尸是从幽幽谷的地盘发现的,原本幽幽谷就与北冥宫的交情匪浅,免不了让人多加小心。楼清尘塞给姜别一沓符,低声道:“幽幽谷的风水被人动过手脚。其余的地方我来检查,试炼场我没理由进去,你进去看看。” 姜别脸都绿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您之前也没说有这么麻烦,我现在反悔了不去行不行?自打上了戴云山我就一直跟在你旁边,现在把我送进去就是喂妖怪。” 楼清尘心里也有些愧疚,又塞给姜别一沓符,咬牙切齿地耐下心道:“蒋岩会陪你一起去。我在外面一直看着,你一有危险我马上过去。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他还要把姜别留着喂玄鸟,不会让他喂妖怪的。 “你别忽悠我,等你赶过来我都不热乎了。”看来说理是不好使,姜别开始耍赖,像个没断奶的猫崽子似的扒着楼清尘的轮椅不撒手,“我不去,我不要蒋岩。我要命,我要回神行岩。这里风好大,我好害怕。” 难得楼清尘不犯懒,好话赖话颠来倒去说了个遍,长这么大楼清尘还没像这样哄过谁。算下来这四十年懒得说的话在今天全找回来了。 可姜别雷打不动,脸都不要了,拽着楼清尘死不撒手:“师尊,什么都不能把你我分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哪怕江水为竭冬雷震震我都不会离开你。” “没文化能不能别乱用词?”楼清尘起一身鸡皮疙瘩,对姜别在玄鸟背上生出的那么点温情全都被姜别的絮絮叨叨磨没了。不管自责暧昧,无论什么情绪全都拦不住上了脾气的楼清尘,楼清尘现在只想让姜别马不停蹄地滚。蒋岩呢?快带着姜别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师尊你始乱终弃!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姜别被蒋岩提住命运的后颈肉也不忘为自己申冤,“就算我即将要死了!我躺在那棺材里!我也要用我腐朽的声音喊出……” 打算睡一会的楼清尘皱起眉头堵住一只耳朵,真他妈的烦人。这人怕不是回光返照,临了了还不清静。 第7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⑦ 试炼场内和场外没什么太大区别,阳光依旧明媚,路边种满了和幽幽谷气质相符的金边墨兰,香的恨不得把人熏过去。 姜别跟在蒋岩身后除了咒骂楼清尘什么也不干,让蒋岩刷怪自己坐享其成。 “喂!”蒋岩用刀劈了一个小怪,转身跟姜别抱怨道,“你能不能出点力,别搁那混吃等死。” “蒋大厨,就我这两把刷子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什么?”姜别拿了一把瓜子边走边嗑,“你吃不?” 蒋岩抓了一把瓜子,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才刚刚开始,这里的小怪就已经有了练气七阶的水平了,再往深处走不知道会怎么样。” 姜别悄悄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符,拍拍蒋岩的后背:“没事儿,你蒋大厨天赋奇佳,吊打同辈弟子,要不是我托你后腿,你肯定早早就出了试炼场。” 符牢牢的贴在蒋岩的后背上。 也不知道谁给姜别的底气,还不清楚自己一会该怎么死,倒有闲心安慰别人。 这茫茫丛林,楼清尘也没给个提示。姜别甚至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最近得罪楼清尘了,值得楼清尘这么为难他。又或者其实是楼清尘在外面孤军奋战,他们在试炼场里正在受楼清尘保护。 对,楼清尘虽然乖张了些,但办事一直很靠谱。如此脑补给了姜别不少信心,可惜嘴角的笑容还没扬起,就逐渐消失。 一阵凄厉的咆哮声划破长空,夹杂着人群的骚乱。一只一丈高长着四只角的独眼牛怪爬出树林,见谁咬谁。牛怪全身长满粗壮的黑毛,刀枪不入。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屁吧!楼清尘就是纯粹的坑他!老不死的! 试炼场外,众人盯着圆光术内的画面一言不发。钱多多额头上冒出了几颗细微的汗珠,转身对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 “笨牛!这边!”画面里钱幽幽逆着人群,从地上举起一块与自己大到不相称的石头,稳准狠地砸到了牛怪脸上。 场内场外的人见了此景不禁纷纷叫好,夸钱幽幽年轻有为。 “哞——”牛怪愤怒的甩过头,大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流着黏腻涎水冲向钱幽幽。 “幽幽!”钱多多焦急地喊了一声,脚下却一步都没动。 一旁的夏慈恩,还是像个烂木头一样坐在轮椅上。 楼清尘看在眼里,在衣袖里动了动手指,一枚轻飘飘的符咒悄无声息的落入土中,一道难以察觉的红光转瞬即逝。 试炼场内,钱幽幽拔下一棵榆树,咬紧牙将整棵树都卡在牛怪的角上,浑身颤动的与牛怪僵持着。 人们见此状早都跑散了,没人敢前去帮忙。蒋岩闻声望去,提起双刀要上前。 “蒋大厨,这个给你。”姜别掏出一张引火符给蒋岩:“把这个扔那牛怪嘴里,我会引燃它。” 蒋岩瞪大眼睛:“这可是保你命的符,你竟然舍得拿他救人?” 姜别推了蒋岩一下:“少碎嘴,快去,小少爷还能抢救一下。” 钱幽幽这人远比一张符值钱多了,毕竟这个人两个优点:人傻,钱多。 蒋岩步履轻盈,从树干的和牛角的缝隙穿过,一刀狠狠地插入了牛怪的眼睛。 “哞——”牛怪再一次痛苦的叫起来,放弃对峙后退两步,发疯的四处撞击,树林里的参天古树都被撞的东倒西歪。 蒋岩灵活的躲闪牛怪的攻击,瞬间把刀从左手抛到右手,一个劈刺切开了牛怪的嘴,将引火符扔了进去。 躲在暗处的姜别心中默默念咒。 “嘭”的一声牛怪的头被炸开,火还在不断的燃烧着,发出“滋吧滋吧”的声音,一股恶臭飘散在空气中。 姜别乐呵呵的伸手打招呼:“不用谢我们,举手之劳。” 谁知钱幽幽一巴掌拍开姜别:“你们是谁啊!这怪我要一个人杀死给爹爹看的!全被你们搅糟了!” 蒋岩一听火冒三丈:“钱幽幽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要不是我们救你骨头渣滓都让人啃没了。” “我不叫钱幽幽!”钱幽幽立刻反驳道,被戳到痛处气得直跳脚,“谁用你们救了?” “你救的我们,我们来感谢你的。”姜别出来打圆场,“这整个试炼场的弟子都仰仗小少爷帮忙,我们近水楼台想先得个月。你看我就一拖油瓶,我这兄弟被我连累不少。但他还是有本事的,不能让他挂单是不是?你就委屈委屈跟我们搭个伴吧。” 钱幽幽被舔得很舒服,五官张扬得都要从脸上飞出去了:“你这个人也真不要脸啊,刚坏了别人好事,别人骂你看不出来吗?还腆着脸往上蹭。” “噗——”蒋岩在一旁愣没憋住笑出声。叫你舔,你当人人都是楼清尘吗。 笑个毛线!还不是为你这老傻子好。万一他姜别一会儿遭遇不测也不至于让蒋岩孤立无援。虽说蒋岩是来保护姜别的,但死一个搭一个这种亏本买卖姜别可不做。 姜别被这俩傻子气得冒烟,还要满脸堆笑:“人在屋檐下。我们都知道小少爷对付那牛怪易如反掌,所以才上前免得脏了小少爷的手。更大的怪才是小少爷的舞台,我们会在一旁用尽全部力气给你喊加油的。” 姜别的话深得钱幽幽心。钱幽幽斜着眼睛看着两人,像只孔雀一样高傲的点点头,收获了两个给他喊666的小弟。 其实钱幽幽进来带的人无非都是平时跟他在一起,没少受他脾气的小门派子弟。在刚才那个时候全都跑了,钱幽幽自己也想找个伴。 姜别拉着不明情况一样的蒋岩跟上。一会要真出什么事,还希望临时拉来的小少爷能帮上什么忙。 一路上,钱幽幽充分的展现了一个钱多多小迷弟该有的状态。 “你看这么大个试炼场都是我爹爹找人修的。” “这试炼场虽然大但幽幽谷更大,试炼场才是幽幽谷的沧海一粟。” …… “这里的妖怪都是我爹爹养来试炼用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咔嚓!”话音刚落,一个人面蛇身的蛇妖从树上落下来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手里还抓着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姑娘。 光速打脸。 三人见了蛇妖腿都软了。蛇妖已经有一半化成人形,修为远不是他们三个能比得上的。 原本奄奄一息的姑娘看见有人突然来了力气,手脚并用地扑腾着:“救救我!我要死了!” “别救!快跑!”姜别冲蒋岩和钱幽幽喊道。可是这俩傻子一股脑儿的冲上去,姜别只好咬咬牙自己跑开了。 “那小子跑了。”钱幽幽拽住蛇妖的头发,将蛇妖的头狠狠磕在地上。 “不会。”蒋岩看都不看一眼,十分笃定的回答。抓住时机,手持双刀转身两下砍断了蛇妖抓着那姑娘手的胳膊。 钱幽幽健步一跃稳稳的接住那姑娘。 蛇妖眼看着两个不大的小毛孩砍断自己的胳膊救走食物,痛苦和愤怒让她全身鳞片大张,瞪着猩红的眼睛扑向两人。 “这边!”姜别站在一个峡谷处,挥舞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剑。 钱幽幽和蒋岩纷纷跑到峡谷口,蛇妖在身后穷追不舍,腥臭味几乎要化为实质贴到二人脸上。 两人穿过峡谷口的一刹,姜别用剑扬起地上的土,埋在下面的引火符暴露在空气中。 “破!” 峡谷口的石头大块大块的应声而落,伴随着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雄黄味,蛇妖被困在了里面。 “快走!这拦不了它多久!”姜别勉强跟上二人,“找一个藏身的地方休息一下,不然凭咱们现在的体力坚持不到最后。” “跟我走!”钱幽幽抱着那姑娘在前面引路,七拐八拐的躲进一个山洞里。 跑进山洞,钱幽幽不齿姜别的临阵逃脱,还没喘匀气就道:“缩头乌龟!怪不得急忙把自己师兄往外推,原来是让自己好逃跑。” 你们就横冲直闯地救人,想好怎么逃了吗?千里送人头就是这么来的,还当自己是中二晚期的热血少年吗? 姜别不想和钱幽幽理论,生硬的岔开话题,向钱幽幽怀里的姑娘抬抬下巴:“姑娘,姓甚名谁?哪个门派的?” 钱幽幽才反应过来怀里还抱着刚刚救下来的姑娘。刚刚逃命的时候不觉得尴尬,现在冷静下来脸腾地红了半片,连忙放手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叫人抱着也不出声!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 原本受惊的姑娘被钱幽幽一凶,一双杏眼瞬间蓄满了泪水,嗫嚅连忙赔罪着:“公子饶命,小女子是北冥宫座下弟子,周姓,单名一个愿字。” 周姓,钱幽幽和蒋岩都不曾听说北冥宫有哪位周姓的大成,想必是不知名的小弟子被同门抛弃了。 再加上那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两人也免不得心生同情,蒋岩更是对那姑娘嘘寒问暖。 姜别的态度却一反常态的冷漠,半晌,盯着那姑娘问道:“不知姑娘稍后有何打算?” 周愿一听姜别这么问,马上来了招欲拒还迎:“已经麻烦诸位公子许多了,接下来愿自己走就好。” 蒋岩忙阻拦道:“外面如此凶险,姑娘孤身一人实在过于危险,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息,一起结伴前行。”接着问向钱幽幽:“这个洞穴没事吧?” 钱幽幽骄傲的一抬头:“当然没事,这是我爹爹修的避难穴,不可能有妖怪找来……” “啊——啊——”婴孩的啼哭在耳边响起。一张大脸突然凑近了洞口。 如此熟悉的场景。 是那条蛇妖找来了。 第8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⑧ 蛇妖逼近洞口,沾满唾液的猩红舌头疯狂地向洞内甩去,几人吓得纷纷后退。 姜别从来没想过,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对他狂甩舌头的是这么个东西。 蛇妖感觉够不到洞口的人,往后退了退,用她那条电钻头似的尾巴不断的击打洞口,洞口的墙壁受不住撞击开始成片的坍塌。 “怎……怎么会?”钱幽幽吃惊的往后退,“这里是没有妖怪敢靠近的。” “你可快闭嘴吧。”姜别气极回道:“你就是立flag教教主转世自己心里没数吗?” 钱幽幽听了磕巴一下:“什、什么教?” “哗啦——”愤怒驱使蛇妖掀起了洞穴的顶端,失去支撑的石头不受控制的下落。洞内的几个人慌乱的跑出洞去。 试炼场外看到这一场景早已一片鼎沸,不少门派对幽幽谷心生质疑,但却没人作声。 遇到危险的不是自己门派的弟子,谁也不会轻易出头。况且受难的弟子是三个大门派的,小门派们比起做对自己毫无利益的发言还是更愿意选择看热闹。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晏子萧开口道:“神行岩要求停止试炼,进入试炼场检查。” “不行。”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夏慈恩终于发话了,“这试炼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对所有弟子的在册记录都要完成。神行岩弟子头角峥嵘,这么小的阻碍是不会给贵门造成困扰的。” 晏子萧笑了一下:“神行岩今时不同往日,就这么几个弟子,不舍得让他们受苦,宝贝的很,还望理解。” “理解理解。”钱多多眯了眯自己不大的眼睛,好像在笑,“停止是可以停止,但检查就不必了吧。” “有必要的。”晏子萧语气温和,言语却不加退让:“幽幽谷人杰地灵会助于凶兽修炼,倘若真有什么大凶大恶,还是趁早发现解决了好,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 “不行!”钱多多拒绝的干脆利落。 晏子萧原本是阳羡人,口音里带着几丝醉里吴音相媚好的软糯和温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晏子萧说的不无道理。全场都没想到一向笑眯眯的钱多多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内心的质疑不禁加重。 钱多多也发觉自己反应过激,马上堆起笑容接道:“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幽幽谷的失误,不敢再烦劳神行岩,蔽谷自会解决,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案。” “什么叫满意的答案啊,钱谷主?”一个吊儿郎当到不合时宜的语气从人群中钻出来,崔景言极具地痞流氓风格的走出,“据我所知近几日不少人受惊于失控的行尸,听说幽幽谷的弟子也因此未能幸免?” 在所有人还没认出崔景言时,林静澜先站起身抽剑喝道:“崔景言你还敢来!你犯下滔天大罪,留你一命不滚回去好好悔改,还敢出来乱晃!” “冷静冷静。”崔景言冲林静澜摆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危险,“师伯母,我当年犯错是事出有因,不然也不能免了一死。我趁着还有命能参加三日会集会,正好我来将功赎罪了。” “崔景言来了?神行岩不是已经将崔景言禁足一千年了吗?” “崔景言他竟然还有脸参加三会日集会?也不怕那一百亡灵生吞了他。” 喧哗四起,晏子萧望向崔景言,当年的事人人都明里暗里瞒着他,他不是不清楚。想问崔景言当年事情缘由却不是时候,想为崔景言声张却不知细节。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钱多多的性格看起来就像他的体型一样圆润,本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在议论声中面对崔景言依旧保持着常人少有的礼貌:“的确有。” 崔景言拍了拍晏子萧的肩,示意接下来的事交给他,回道:“巧了不是,最近我们神行岩也有人受惊,可惜我一山野村夫不能继承井大夫回春妙手,至今还没将弟子医治,如果钱谷主有了方法不如教教我?” 钱多多迟疑道:“这个……不太方便” 崔景言:“那解决行尸的方法可有?” 钱多多揣度着崔景言的内心,道:“还不曾,但我们会很快想出办法的。” 崔景言挑了一下他细长的眉毛,有点挑衅的意味:“很快是多快?等人都死光了才叫快?连行尸都解决不了,你拿什么解决凶兽?敢问钱谷主你怎么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老朽可以尽一份力。北冥宫不才,没有什么可帮的上忙的,御魂赶尸还是可以一试。”一旁边的夏慈恩僵硬的转向崔景言,斗篷黑色的帽子盖住了夏慈恩的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夏宫主,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了。”崔景言恍然大悟似的道,“你说巧不巧,我逮了一个行尸研究研究,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夏慈恩脸色出乎崔景言意料的毫无变化,反倒是他身后推着轮椅的女人明显僵了一下。 崔景言见语言对夏慈恩没什么影响,选择把腰间的丝绢袋子拿出来递给林静澜:“师伯母,烦劳您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静澜打开丝绢袋子,眉头一皱,将袋子扔到地上:“夏宫主,怎么解释?” 随着袋子被扔到地上,几条黑紫色的蛊虫爬出来,伴随着还有一股尸臭味,顶风八丈远都能闻到。 夏慈恩看都没看地上的蛊虫,冷笑一声:“几条蛊虫有什么好解释的?崔景言你该不会是想说北冥宫与此事有关系吧?几条蛊虫换做哪个研究过巫蛊之术的人都能炼,拿这些东西来质问北冥宫都让老朽不得不怀疑是栽赃嫁祸了。” “老朽承认北冥宫是不受人待见,但做起事来也算是尽心尽力,但凡帮的上的忙何曾有回避的时候?若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各位尽管说便是,老朽定会改正,又何苦弄这些幺蛾子?” “夏宫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崔某还没说什么夏宫主就先泼了在下一身脏水,真是折煞了在下,有些话反倒是有点说不出口了。”崔景言话音一转接着道,“但这话该说还要说。这蛊虫想来不少人都认识,金丝蛊王,专门从死人身上养出来的,饲养方法要求苛刻。这种蛊虫经过特殊训练,能起死尸控活物。而且这种毒蛊是从幽幽谷的地盘发现的,未尝与今天的凶兽动乱毫无关系。若是炼蛊者与北冥宫无关能自行养出这种蛊虫,想来定是个天纵之才。此人若是没有哪个门派在后指使,又何必自断前程做出这种动乱凶兽的事呢?” 崔景言又换了个好心劝慰的语气:“即使夏宫主本人行的正坐的端,但北冥宫旁系众多,夏宫主就敢保证底下弟子与别的门派毫无牵扯?怎么论起来,夏宫主也该避个嫌,还来得及把自己摘清楚了。还是说,夏宫主巴不得摘不清楚?” “崔景言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分寸!”夏慈恩被崔景言激到了,脸上的表情还僵硬地维持着一动不动,“我是为了大家好,早些制服凶兽也是为了安定下来,和摘不摘清自己有什么关系?别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是能帮上忙,说不清又能怎样?倒是崔景言你,蛊虫是你拿的,你又这么了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禁足这四十年在研究什么歪门邪道?” “噗嗤——”崔景言听了笑出来,“夏宫主你恼羞成怒了吧?说自己门派的东西是歪门邪道。我住那地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人都活不了,蛊虫还能活?泼脏水也要分人吧。” 崔景言风评不好,北冥宫也不招人待见,狗咬狗一嘴毛。众人也猜不清几个门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两个人都不顺眼,索性也不猜了,也不辨什么是非,反正最后拍板决定的事也不归他们管,便一块都骂了。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没今天这一出。 “轰隆隆——”正吵的起劲,天上一阵惊雷。狂风吹来的黑压压乌云瞬间遮住了太阳,天低沉的好像要压下来。 有人发问道:“是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渡劫个仙人板板!楼清尘就纳闷了,怎么睡个觉都能被这帮脑残烦醒。 楼清尘这个人内里功夫不知道怎么样,花架子倒是一套一套的,装相装的那叫一个浑然天成。各修士心里默默赞叹,楼清尘能在神行岩手撕北冥宫紧张的阶段保持沉默到现在,定力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小修士能比的,任谁能想到贵掌门在那坐得直溜的其实是在打瞌睡。 众人以为正要以为神行岩掌门要发表什么言论,却没想到楼清尘走上玄鸟。 钱多多问道:“楼掌门要去哪?” 楼清尘冲钱多多点个头行礼:“试炼场。” 钱多多忙劝阻道:“楼掌门留步,试炼场的事不劳您费心,在下立刻派人……” “快看那边是什么!”远方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随着众人的目光,阴沉的天空与黑暗的土地相连的银色地平线里涌来了成片的凶兽。 试炼场限制凶兽的符文,破了。 稀奇是的,大量凶兽一股脑的挤进试炼场,却是有进无出。 楼清尘淡淡扫了一眼钱多多:“不知道除了在下,哪位大成敢进试炼场修改符文?” 没人敢应声,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楼清尘从年少时就顶着一个天才的帽子,阿谀奉承的话没少听,但他少有的自知之明难得发挥作用,清楚自己懒散成这样也成不了什么大气。自从歪打正着的当了掌门后,他也不求实现救天下宏伟目标,只求管得好好他一亩三分地上的两三个人,足矣。他不能真的让姜别只身一人,哪怕毁坏限制凶兽的符文,也要去试炼场。 “子萧,其余事情你来安排。”楼清尘简单嘱托一句,就乘着玄鸟飞进了试炼场。 第9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⑨ 试炼场内,所有的凶兽都失去控制,不分对象的互相厮杀,鲜血喷涌四溅,路边的金边墨兰不断冒着烟枯萎,叶片上留下丑陋的黑洞,地面血腥的看不见原本的颜色。山清水秀的试炼场,一瞬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部分人已经看不下去眼前肠子肚子满天飞的场景了,忍着反胃别过目光。 有少数人却发现,这些凶兽不是无目的的自相残杀,他们在争先恐后的奔向一个地方,杀戮不过是阻止其他凶兽的一个方式而已。 至于那个地方,就是姜别几人所停留的山洞。 数万头凶兽在洞口逡巡着,牛魔鬼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无一不在。每头凶兽眼里都充斥着疯狂的欲望,但却没有一头凶兽敢冲进来,似乎是在犹豫。 几人对着乌压压奔来的凶兽满脸黑线,钱幽幽立flag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姜别心生感慨:被几万只剑插死和被几万头凶兽轮死,哪个死法更空前绝后? 没有人是傻子,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超出了常态。凶兽是在犹豫,可保不齐哪一刻凶兽会一窝蜂的抢上来把他们分食殆尽。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握紧自己的武器各自盘算着。 姜别看着蒋岩后背上的符,他承认自己心怀鬼胎。符只有一张,姜别和蒋岩只能活一个。 姜别的手在蒋岩后背的符上犹豫着要不要揭下来。如果他选择自己活,那就等于间接的杀死了蒋岩。可如果把符留给蒋岩,以他的修为在这个状况下生还的希望为零。 姜别劝慰自己:怎么说蒋岩的修为也要比他高,蒋岩留下或许会有机会活下来,或许会。况且这个符本来就是楼清尘留给他的,他自己用也没错的吧。 “姜别。”蒋岩打断姜别的思路,“一会儿我把洞口封上引开蛇妖,你和周姑娘在洞里躲好。如果、我不能活着找到救助,你就自己炸开洞口想办法逃走。”蒋岩运转灵力,一拳打在洞穴旁边的石壁上,本就脆弱的石头再次脱落。 姜别愣了一下,旋即喊道:“你是要逼死我!”说着,本想揭下符的手转手掐了个诀打在了蒋岩后背的符上,符文亮起一阵金光。 姜别咬咬牙喝道:“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蒋岩全身都被金光笼罩住,瞬间移出了试炼场,刚刚被打落的石块也随之填满了穴|口。 姜别做完这一切,全身像脱了力一样顺着石壁滑落坐到地上,连火光也不点,任由自己浸在黑暗中。 事情发生太快,周愿还没反应过来,怯生生地问:“姜公子,刚刚你是做什么?两位公子还在外面,我们要出去帮帮他们。” “帮?怎么帮?拖后腿吗?”姜别自嘲一笑:“刚才我已经把蒋岩传送走了,留那傻小子一个人在外面就是让他送死。至于小少爷,钱谷主一定知道试炼场有问题,早就给他的宝贝儿子做好了保命的准备,估计问题也不大。姑娘,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咱们自己的出路吧。” 石头外传来凶兽们震耳欲聋的鸣叫。几块石头不可能挡住众多凶兽,他们两个人都不够给凶兽塞牙缝的。 周愿听见姜别的话好像才恍若明白自己的处境,要哭出来似的:“那、那我们是活不了了吗?” 姜别不耐烦周愿已经很久了,此时也懒得再装:“姑娘,都到这个份上,别演了吧。” 周愿眼泪还没流出来就被姜别的话堵回去了:“姜公子,你说的话,周愿不明白。” “北冥宫的人对付蛇一点会办法都没有?那你这修为可能还不如我。你骗那两个傻小子行,骗我就算了吧。”姜别突然凑近姬愿的脸,仔细盯着:“姑娘,你和林庄主长的真有几分相似。” 周愿被姜别吓到,忙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软弱和胆怯烟消云散:“姜公子能用仅存的传送符救自己的师兄一命,如此同门情谊,小女子佩服。” “你可别抬举我。”姜别自己还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许是年少时的少年冲动还没过,脑袋一热就见义勇为了。要是让他再选一次,他真不能确保自己会选择救蒋岩。 姜别点亮一张引火符,正色道:“如果姑娘不嫌姜某愚笨,不妨再做一次介绍,也好共同往洞穴深处走。” 周愿笑道:“郑家庄,郑家三女郑三娘,小名思君。”顿了顿又道:“姜公子为什么想往洞穴深处走?” “反正凶兽在外面,不如进去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出路,而且这穴里……有鬼。”姜别笑着把引火符放到郑三娘手上:“这个洞穴深处对凶兽们似乎有很大的吸引,妖怪精鬼中能滋养妖修为的只有鬼。不过鬼作为人类残念的聚集威胁对妖实在太弱,可这些凶兽却不敢进入,说明洞里面的怨念远不是常人可比的,洞内的人生前也定是为大能。像我这种半吊子都能看出来,三姑娘想必早就了然于心了,况且三姑娘隐藏身份也是为了什么东西吧?真不考虑进去看看?” “楼掌门看人的眼光真不错,修为这么低还能当上侍坐弟子是有能力的。不过……”郑三娘晃了晃手里的引火符:“把引火符给三娘的意思是?” 郑三娘说话有林静澜的风格,直来直去,快人快语。姜别也不拐弯抹角,贱兮兮一笑,做个先请的手势:“嘿嘿,您说的对,我这修为低啊,没能力走前面的。还劳您开路。” 对于姜别这种少见的坦诚,郑三娘一瞬间不知道该找出什么话拒绝。 姜别跟在郑三娘身后叹了口气,他不仅要想办法出去,还要查出这洞穴中怨灵的主人。楼清尘说的异样多半也是这个洞穴吧。 楼清尘。说起楼清尘姜别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他真是不长记性,又轻易相信别人。但愿他这次没看错人。 往里走了不过百步,一个三岔路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再往每个岔路的洞口里看去,又分了不少的岔路。 郑三娘看着岔路叹了一口气:“果然有蹊跷。岔路里套着岔路,搞不好咱们两个就要绕死在这里了。” “绕死?那还真是便宜咱们了。”姜别就着火光往洞里看了看:“像这种桥段,里面多半还有女鬼怨灵,够咱们受的。” 郑三娘出乎意料的看了姜别一眼:“你比我想象的淡定多了,我以为你会怕得双腿打颤鬼哭狼嚎。” 洞窟里找不到路然后活见鬼这种场景不是喜闻乐见的吗?姜别从打算往洞穴深处走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像他这种又骑过凤凰又见过鬼的人不多,死也算赚本了。等凶兽冲破洞口也逃不了一死,咬牙往里走没准还有条活路。 姜别也没多说,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个罗盘,怂的自觉地跟在郑三娘身后,做出一脸赴死的表情,指了指左边的路:“走吧。” 郑三娘走进左边的路:“没想到你还会奇门遁甲?” 姜别瘪瘪嘴,在墙上做了个标记:“不会,我瞎选的,拿罗盘是为了给我点安全感。” 郑三娘:“……你是神行岩的吉祥物吗?”你到底会点啥? 其实姜别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会。他修为低的令人发指,一条路走不通就得多砸出一面墙来。所以姜别乱七八糟的东西私下学了不少,但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 狡兔有三窟,姜别怀疑这里就是马蜂窝,数不尽的岔路,每条路长的还都一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刚开始两个人还有心思插科打诨,再往后两个人都无心在说话,闷头赶路。 洞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郑三娘手中的引火符半死不活的伸长脖子发出豆大的光。 人在长期在黑暗中会不自觉变得烦闷焦躁,饶是姜别平时装的脾气再小,也被压抑逼的喘不过气:“别走了,这地方咱们走过了。” 郑三娘也停下脚步,捡了个地方坐下:“咱们已经绕了好几圈,现在连进来的那个洞口都找不到了。这里已经超出了试炼场的范围,圆光术不能显示这里的情况,不走咱们可能一辈子出不去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但不知道这个办法是能救命还是送命。”姜别坐到郑三娘的对面:“这里是成一个口袋形的,咱们进来的地方是入口,而现在是在口袋中间,道路交错,看样子这个洞穴的设计分明是为了把怨气集聚在这里滋养魂魄的怨气。这就奇怪了,有鬼赶走还来不及,这里面究竟是谁的魂魄值得让钱多多如此煞费苦心搞这些旁门左道?” 姜别又打量一下四周:“而且,咱们刚刚已经把这个地方快要走遍了,别说坟墓了,连个鸡骨头都没看见。这怨气到底是从哪来的?” 郑三娘斟酌着姜别的话:“你是说这里还有别的空间?” 姜别点头道:“对,一定有个能触发机关的东西被咱们忽略了。这么暗,说不好永远都发现不了。但是咱们不用找,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有东西守着,你说咱们要是把洞穴破坏了,怨气留不住,那帮东西能不能坐的住?只要那帮东西动了就会守着怨气的来源不让你我靠近,到那时,我们就会知道走出这个洞穴到另一个空间的办法了。” 郑三娘回道:“可是守着的东西是什么你我谁也不清楚。这里怨气浓重,那东西或许早就不是你我能抗衡的了。并且这里是洞窟,万一破坏墙壁造成坍塌,我们就要被活埋在这了。” “这就是风险。搏一搏我们还有机会出去,若是不搏,我们就要烂死在这。”楼清尘姜别是不打算指望了,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拼命。他还是太天真,担什么责任,信什么楼清尘,他就该缩在神行岩里一辈子不出来。 郑三娘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思忖姜别的话还算在理,便和姜别开始行动。 “呜呜呜——”应了姜别的话,刚拆一面墙远处就有女人的哭声传来。 听见哭声,郑三娘故意激怒对方骂道:“滚一边哭去!” 哭声停了。紧接着,又一阵嘻嘻哈哈的小孩小声响起。 笑声很近,好像就在耳边。 姜别站起身四处寻找,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激灵拽过郑三娘。同时,一只手“咔嚓”一声从墙壁里伸出来,堪堪从郑三娘的发梢擦过。 笑声是从墙壁里传来的。 那只手白嫩纤长,水葱似的指甲还染着红,应该是个漂亮女人的手。 墙壁里传来求救声:“救救我,救救我。” 姜别往后退了一步,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嗓子不颤抖:“好,我救你,你等着。” “嗤嗤嗤。”墙壁里又换成了一个女童的笑声。 “砰!”下一刻墙壁里又伸出另一只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是个男人的手。 “跑啊!”姜别干嚎了一声,郑三娘和姜别脚底抹油开溜。 有石块脱落的声音,应该是那东西从墙里跑出来了。姜别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没尿出来:一个由许多人拼成的肉块正向两人奔来,女人的左手,婴儿的脚,老人的脸,这他妈是什么奇行种! 第10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⑩ 身后的怪物发出诡异的哭声,男人的、女人的,哭喊声、嬉笑声,混在一起,贴着错杂的岔路在洞穴里产生混乱的回声。 掩埋在土层中的尸臭味随着怪物的出现爆发,填满了整个洞穴。 “这钱多多造了什么孽?弄出这么个东西。”郑三娘骂道。 姜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回话,但他心里已经猜个七七八八:这是用不同人的尸块拼成的,能在幽幽谷的地盘发现这么个东西,看来无论是行尸还是凶兽动乱的事,不只是北冥宫,幽幽谷本身也脱不了干系。 身后的怪物步步紧逼,两人一步也不敢停歇,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有好几次姜别险些要被怪物抓到。但也仅仅只是从姜别身边略过,毫发无损。 姜别试探着放慢脚步,气喘吁吁悄声问道:“三姑娘,你觉不觉得,不大对劲?” 郑三娘也渐渐放慢脚步:“是有点。这个怪物有许多次能打到你我,可是并没有下手,好像只是想赶走我们。” 姜别端平两个罗盘给郑三娘看:“你看,这个怪物守着的方位是离字位,属火。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水阴之气?” “离字位是这个洞穴的深处,一定有什么蹊跷,我们去那看看。”郑三娘停下脚步转身,双手掐了个诀,迎面打到那怪物脸上,怪物立刻定住。 郑三娘将姜别推到自己身前,喊道:“我只能定住它一会儿,你拿罗盘在前面领路!我断后!” 姜别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向离字位跑去,郑三娘一边跟着一边拖延住怪物。 果不其然,在最南端的洞穴深处,有一条死路,角落里竟有一个小土台,土台上有个巴掌大的纯金神像。 是个女神像,一脸温和的微笑着,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头戴花冠,衣带飘扬。 一股怪异感涌上姜别的心头。姜别向来不喜欢这种神像,总是笑容慈悲地半合着眼,好像第一秒是闭着眼,下一秒眼睛就会睁开一样。像一只眯着眼的豹子,笑容有一种无法掩盖的虚情假意。 姜别对身后的郑三娘喊道:“三姑娘,你能不能抵挡一下那东西?这里有问题,我琢磨一下。” 郑三娘抬起一掌,掌中带风的冲向那怪物,头也不回,道:“快一点!我挺不了多久!” 姜别靠近神像,发现神像身上没有任何香火的气息,似乎自打扔在这就没人供俸过。而且走近才发现,这神像不是盘腿坐着的,而是从腰部开始就硬生生的消失了,哪有人会供奉半身的神像? 姜别拔下发簪,在神像腰部消失的地方开始挖土,发现神像的下半身原来是被埋在了土里。随着越挖越深,神像的服饰完全的呈现在姜别眼前:是个莲花瓣形的短裙。 这是什么神会穿这种衣服?幽幽谷真有意思,不供三清四御,供了这么个东西? 再往下挖的时候,姜别发现,这个神像下半身,不是人的腿。一个念头从姜别的脑海中闪过。 “啊——”郑三娘被摔进死路,右手半个手臂开始有腐烂的迹象。“姜别!这东西身上有尸毒!我顶不住了!” “过来!到我这儿来!”姜别冲郑三娘吼道,手上挖土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郑三娘一只手撑着爬起来,狼狈地奔向姜别。身后的怪物跟随着冲进岔路,看见姜别再挖神像,嚎叫了一声,手脚并用的像野兽一样冲向二人。 就在怪物那留着红指甲的手要碰到郑三娘的前一秒,姜别猛地将神像从土台上拔下来。 还不待姜别看清神像下半身是什么样子,脚下的土层迅速开裂塌陷。姜别刹那间感觉天旋地转,直愣愣的掉了下去。 或许老天还没折磨够他,没舍得让他死,倒是把他摔的感觉要散架了,全身的关节都痛。 姜别挣扎着爬起来,试探着喊道:“三姑娘?三姑娘在吗?” “我在。”郑三娘踉跄摸索到姜别身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清楚。”姜别苦笑了一下,抬眼看头顶刚刚塌陷出的洞:“这应该是洞穴的地下,仔细找找没准会有出路。” 洞底下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姜别抽出一张引火符,苟延残喘的火光再次跳动着散粉出微弱的光。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个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出现在姜别面前。两人周围全是尸骸,屁股下面坐的不是地面,而是一层又一层的骷髅。 成堆的骷髅间,有几条清浅的河水缓缓流过,有一种与这个绝望的场面不搭调的自然气息 “完了。”姜别一屁股又跌到尸堆上,火光将姜别的脸照的异常惨白:“这么多尸骨,逃不出去了,抱歉,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郑三娘比姜别想象的坚强许多,没有责怪的情绪,反倒把姜别从骷髅堆上拉起来半是安慰半是感叹道:“奇了怪了,这地方竟然能有河水。算不算天不亡我?顺着河水走,我们肯定能出去。” “这地方本来就应该有河的,是有人把这里的风水改了。”姜别缓缓举起刚刚拔下来的神像给郑三娘看。 郑三娘愣住,半晌才明白道:“这东西不是用来供奉的!” “对。我一开始是以为因为这里怨气太重才供奉了神像,可是不合常理的事太多了,与其说是供奉不如像是在镇压。直到我看见这神像的下半身我才更确定。”姜别看着神像下半身盘卷的蛇身,苦笑了一下:“在东南角埋下金女娲像,利用自然之神改变山洞的风水来集聚怨气。一旦将这个女娲像去掉,这里的风水也会恢复最初的样子。” 郑三娘听着眼睛渐渐瞪大,惊恐道:“如果这里的风水恢复原样,聚集的怨气爆发,那地下这么多尸骸会……” 姜别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道:“会起尸。” “咔啦——”两个人周围的尸骨有要动的趋势。 这么深的地下,又出了圆光术的范围,楼清尘是找不到的。 姜别本想临死前强迫自己笑,结果表情比哭还难看。最后索性也也不装了,一张脸垮下来,该怂的时候就怂才适合他:“对不起,我真的很怕死,刚刚我已经努力想办法活着了,可是……不行。我以为从洞穴里逃出去就好了,我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尸骨。我只是楼清尘身边那个马屁精,离了他我竟然连活都活不下去,枉费你还信任我……” 伴随着“咔啦咔啦”的起尸声,姜别缓缓闭上眼睛。 “胡说八道!老娘还不想死!”郑三娘生气地一把拽起姜别,看不惯姜别轻易认命的心态,喝道:“又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这里不比洞穴里乱糟糟的岔路通透多了吗?一堆老掉牙的破骨头怕个什么!” 姜别睁开眼,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郑三娘正在御剑,伸出一只手拽着自己。 “快上来!”郑三娘语气里还带着气:“怪沉的,我要拽不住你了。” 地下的空间并不高,御剑也不大能飞得起来,不上不下的卡着。 成片的骷髅纷纷起身,蹦跳着,攀爬到墙上,扑向二人。 “刺啦——”一只手骨抓住姜别的腰,一把扯掉姜别绣了御风符的衣带。骷髅们一股脑的扑到那根衣带上,瞬间化为齑粉。 “这尸体怎么还耍流氓啊!”姜别趁扯掉衣带的间隙,屁滚尿流的爬上剑面。没有注在意衣带上一闪即灭的符文。 郑三娘修为再怎么高,也不过是位女子。两个人重量的御剑,让她体力渐渐不支。更何况,来试炼的人不过都是未结丹的小修士。 没过多久,剑再也撑不住了,摇晃了两下,没电似的停下来,两个人就从空中掉到了地上。 尸骸们都有生命似的,食堂开饭了一般的,一窝蜂的扑上去。 郑三娘强撑着自己不倒下,毫无章法的用剑胡乱劈刺。奈何寡不敌众,如潮水的尸骸一层层的涌到二人身上。 即便毫无希望,姜别此时也无比期望着楼清尘的出现,期望有个人能驱散面前死一样的黑暗。 随后姜别摇摇头,想什么呢?全都完了,原宿主起码还浪到了五百年后,他倒好,第一次下山就交代在这了。 憋屈了十多年,临死前姜别好歹能放纵骂一句:“楼清尘!你个懒鬼穷酸大骗子!” “砰!” 预期的痛苦并没有来临,所有的骷髅被定在原地,下一刻全部破碎,湮灭成粉末。 有人破墙闯入了洞穴。 郑三娘不可置信的问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得救了?” 姜别没回答,起身径直向前走去。郑三娘清楚的看见姜别的整张脸好像都散发了光彩,眼神都变得鲜活起来。 顺着姜别的目光,一只金黄色的玄鸟在飘散的符纸中慢慢地扇着翅膀缓缓落下。在玄鸟背上有一名绿衣男子长身玉立,洞外的光一丝一缕的照在男子身上,逆着光线郑三娘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却能感觉到一种无法掩盖的温柔。 凭虚御风,遗世独立。 “师尊!”姜别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楼清尘来了!楼清尘真的来了! 他有一瞬间想抱抱楼清尘的冲动。他从未这么想见过一个人,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让他如此安心。好像这个人在,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枯木逢春,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姜别:原来楼清尘是可以召唤的,原地大喊楼清尘的名字就可以得到师尊一枚。 第11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楼清尘迎着姜别感动的目光,一点点走近,然后和姜别擦肩而过……直奔郑三娘。 “楼、楼掌门?”郑三娘看清了来人,不可置信地问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林庄主见试炼场内动乱,担心你的安危,又暂时抽不开身,让楼某接三姑娘回去。”楼清尘整句话说的中规中矩,仿佛真的是为了完成林静澜的委托而来。 “母亲说……担心我?”郑三娘神色混乱,说不清是惊讶还是高兴,纠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向楼清尘道谢。 楼清尘将郑三娘送上玄鸟,顺着玄鸟脖子上的毛:“你乘着玄鸟,它会送你回去。” “明白了。”郑三娘应着,却发现楼清尘和姜别没有要上来的意思问道:“那您呢,不一起走吗?” 楼清尘:“我和姜别留下来还要解决一些事情,回去替我向令堂问安。” 楼清尘拍了拍玄鸟,玄鸟扇起翅膀顺着楼清楚来时闯进的洞口飞走了,留下楼清尘和姜别两个人。 楼清尘把郑三娘送走,也懒得装了。一脚踹趴姜别,毫不怜惜地坐到姜别身上,把姜别当人肉靠椅。 “师尊!你干嘛!”姜别的满腔温情还没来得及倾诉,被楼清尘一脚踹了个稀巴烂。 “你还好意思问我?”楼清尘扯住姜别的耳朵,“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姜别露出假笑:“哪能啊,您听错了,那是凶兽瞎叫唤呢。” “忽悠,接着忽悠。”楼清尘索性在自己身上画了个千斤符,“看你能不能把我忽悠瘸了。” 操,姜别肠子都要被压出来了。 “是是是,我是骂了。你说好来的,谁叫你放我鸽子的。”姜别一梗脖子委屈坏了,“我真的信你了,险些把命折在这。” “你恨我吗?”楼清尘冷不防地问道。 “咳咳咳!”姜别被口水呛住,这不像楼清尘该问出来的话。 楼清尘翻了个白眼。他确确实实一直担心姜别,虽然姜别这个人油嘴滑舌不干实事,但是扪心自问不能说姜别对他不好。虽说姜别是为了自己能活得舒坦点,但不能因此抹了姜别待他的几番真情。姜别不过一个练气五阶的小修士,能因为听他的话去斗凶兽涉险地,他要是连仅仅活着这个愿望都不能为姜别努力,那跟他逼着姜别去死有什么区别? 楼清尘表情的松动姜别都看在眼里,思绪不由得一飘。说实话,当年楼清尘把他接回来就已经是救命之恩了。安排他住神行岩,也算是食宿之恩。十多年不因他愚钝留他一个听经的位置,更是知遇之恩。以上三恩,哪怕楼清尘要姜别上刀山下火海姜别理应都不会有异议。或者换做别人,姜别都会二话不说的拿命抵恩情。 可偏偏在楼清尘这,他就做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依赖楼清尘到这种地步了?明明这人讨人厌的不行,却一直对自己那点贪生怕死的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着自己私下里对他的那些不尊敬,甚至让自己有胆子去跟楼清尘提要求耍脾气。 姜别趴在地上,有一大堆话堵在胸口,脑子里乱糟糟的。许是劫后余生,脱离紧张感的姜别的情绪第一次,失控了。 话也没经过组织就脱口而出:“我恨你做什么!我自己想活着,该凭我自己的本事,有什么理由怨你。可恨我是个废物,欠着你的恩情不说,还拿神行岩的安危来威胁你救我。” 姜别顺势把脸埋进胳膊里:“可是、可是我就只有你了啊!谁想一天被人骂废物活着!我也想过不用当狗腿坦坦荡荡活着的日子,我比蒋岩比晏子萧都努力,但我的资质真的就到那了。你们都还有天赋,有修为,可我除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楼清尘愣住了,他从没见姜别这样崩溃过。想扯下姜别捂着眼睛的手臂,姜别却死捂着不让。 姜别比同龄的孩子都世故,一天厚着脸皮笑嘻嘻的,挨骂也不见恼。姜别是真不会生气吗?他人阿谀奉承是想要钱要权,可姜别只活着都比一般人要努力的多。 楼清尘起身坐在姜别身边,让姜别躺在他腿上,轻轻按揉着姜别的太阳穴让他放松。 姜别说不上坏,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宁可自己涉嫌也不会牵连别人,就像现在,明明被压抑到绝望,还不忘了楼清尘对他的那些恩情。 楼清尘心里有些许动容,握紧姜别捂住眼睛的手。当一个人不会把你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应当时,那么只要你觉得必要,你为他付出的都是值得的。 楼清尘掌心的温热沿着姜别冰凉的指尖传进了姜别的胸口,姜别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僵硬的直起身不敢看楼清尘。 楼清尘顾忌姜别情绪,不再多说话。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轮椅坐下,指着河水源头:“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走吧,那里就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了。” 姜别抽了抽鼻子,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向源头走,想起要紧事问:“蒋师兄被我送出去了,您可看见他了?还好吗?” 刚刚还好好的楼清尘听了姜别的话脾气“腾”得上来,怒极发笑道:“你把传送符给蒋岩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打肿脸充胖子去救人了?” 哪跟哪啊?楼清尘没由来的乱骂,把还没整理好情绪的姜别骂懵了。他好不容易英勇一次容易吗?作为师长不应该好好夸他有长进吗? 姜别就算是再有眼力劲儿也忍不住顶着楼清尘的气回道:“蒋师兄为了保我把我封在洞里,我还能挺一阵,可他留在外面根本没法活。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我得救他!” “救一个搭一个就伟大了?”楼清尘刚要开骂转头看见了姜别微红的眼眶,难听的话憋了下去,软了些语气回:“我没看见他,凶兽一动乱我就赶来了。本来是找蒋岩的,结果没有发现他,倒是看见你要被一堆破骨头架子弄死。” 姜别听楼清尘没看见蒋岩担心地问:“那蒋师兄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楼清尘随口回道:“肯定没死。” “肯定?师尊,你这么确定吗?”姜别突然想起一件事:“师尊,这里不是圆光术的范围内,你是怎么找来的?” 刚刚还骂人骂的顺畅的楼清尘语噎了一下,要换做外人他还故弄玄虚蒙混过关,面对姜别,懒得解释,果断开始装睡。 姜别想起骷髅拽下他的衣带时一闪而过的符咒,现在仔细回忆起来,那个符咒的笔画绝不是御风符。 姜别已经习惯了楼清楚装死的套路,一字一句说给楼清尘听:“师尊,门派服上绣的符咒,到底是什么?” 当时那个骷髅仅仅抓下姜别的衣带就将手缩回去了,姜别本以为是那个骷髅够不到御剑飞行的高度,只能抓到他的衣带。可现在回想,抓到衣带后骷髅为什么还要扑上去?更可能是骷髅把姜别的衣带当做了一个人。这样的话,衣带上绣的也并不仅是御风符,还有替身符。那是不是每个弟子的门派服都有楼清尘绣上的替身符? 替身符一坏,楼清尘立刻能感觉到有弟子遇难,并且能清楚知道遇难弟子的方位。能有此能力的符文,定不会是用平凡材质绣出来的。 身体发肤。 挡灾的替身符不像市场上的白菜萝卜那样便宜,即便是楼清尘也是要一点点熬心血画出来的。曾经姜别以为楼清尘是个甩手掌柜,其实楼清尘只是不说罢了。几十年楼清尘默默做过的事,都在遇到危险的一刻化作了对弟子的保护。 姜别直视楼清尘左右忽闪的表情,道:“谢谢你。”没有讨好的意味,出自真心。 楼清尘不否认也不应答,静静的不做声。 他从没想过他做的这些东西会有一天被人发现,或许有人发现了,但也不会为此感动。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天骄之子,所以就好像他做什么事情都是随手一挥那么轻而易举。也因此,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不需要被担心的。对他的谄媚永远多于感谢,一开始他讨厌姜别的讨好。 说他楼清尘做事不求回报那是假的,他没那么高尚。甚至是他竟有些开心姜别知道了这件事。他希望有人知道他的用心,也希望有人能回馈他的用心。 五味陈杂的感情混在一起,楼清尘一时说不清是甜蜜还是酸涩。他已经失望久了,姜别感谢的话他不知怎么回应。 两个人都相对无言。从前姜别为了讨楼清尘开心,都是喋喋不休的与楼清尘交谈。从未有过的寂静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丝诡异的尴尬。 但总有个没眼力劲儿的来打破尴尬,例如不知何时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周围成群的怪物。怪物扭曲的身体和蠕动的肉块不断的融合在一起,发出互相摩擦时出现的黏腻声。 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让姜别腿肚子直抽筋,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逃跑。 “不用管,继续走。”姜别的小算盘楼清尘心里在清楚不过了,还不待姜别抬脚就把姜别拉了回来。 师命难违,与其逃还不如信任楼清尘。姜别将食指咬在嘴里,防止自己因为害怕叫出声,硬着头皮继续推楼清楚往前走。 怪物们见两人不肯走,扭了扭脖子,咧开嘴兴奋的扑上去。 楼清尘目光都没飘一下,稳稳当当坐在轮椅上,低声念道:“青龙白虎,队仗纷纷!玄武朱雀,侍卫身形!给我滚!” 勒令,一股强大的灵压从楼清尘身上带有侵略性的四处扩散,以破竹之势摧枯拉朽的将怪物们击溃。 姜别第一次看楼清尘动手,果然,大佬都是坐着打仗的。 不过楼清尘看姜别那怂样就来气,恨不得下轮椅照姜别屁股踹一脚,让他滚在尸堆里和那堆臭肉混为一谈。 懒给楼清尘一种别样的特质,就楼清尘想生气打谁都动不用亲自动手,那个阴阳怪气嘲讽的语调就气得人恨不得把他舌头拔出来,说的话更是能最致命的摧毁姜别的内心:“这种程度的小杂碎都能吓到你,还要我亲自动手。一会抓两只带回神行岩,拿来给你练手。” 姜别信楼清尘干的出来。毕竟楼清尘可是因为懒得御剑就去把凤凰抓来给自己当坐骑的人,抓几个行尸可能比楼清尘打个喷嚏还简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喘息之间,又一批怪物缓缓的爬向二人。 姜别对楼清尘道:“师尊,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这些怪物应该是从一个地方爬出来的。” 两个人走到爬出怪物的地方,一个深坑。 姜别颤颤巍巍地从深坑边上伸头往下看去,是密密麻麻不知数量的尸块。看不出有多少人的尸体,也分不清男女,杂乱无章的堆在一起,爬满了蝇虫。借着微弱的火光,姜别能看清有几只乌鸦沉迷于叨食,对来人不闻不问。 这是个万人坑。 那些怪物是这些尸块随机拼成的,才会有不同人身上的不同部分。 姜别问楼清尘:“师尊,现在该怎么办?” 楼清尘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地点燃一只灵犀角,一股青烟伴随着一股微妙的香气慢悠悠的飘出来。不多时,一个人形渐渐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个人身形干瘦,从整整齐齐的衣着能看出他生前是个一板一眼的人。眉间有两道痕迹,似乎是常年皱眉留下的。本来也就不惑之年,却留了一把胡子,显得像个八十多岁的刻薄老头。 人形一下子飘到楼清尘面前,怨气黑的肉眼可见。 楼清尘没躲,一下跪在人形面前,举手加额地拜了三拜,语气复杂道:“师父,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姜别:“师尊,你怎么会听见我骂你?”楼清尘:“我一直在洞外面看着你啊。”姜别:“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差点被一群骨头架子弄死?”楼清尘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点头:“对啊,必须要等到生死关头我再出现,才体现出我的重要。”姜别,因气吐血而死。 第12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师父,好久不见。” 这个人是寒轸! 万千尸体供养的魂魄竟然是寒轸! 寒轸不是四十年前斩妖除魔的仙师吗?即便离世也理应飞升列入仙班,为什么魂魄会困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利用? 姜别仔细回想书室内有关寒轸的信息,恍然发现在他的记忆里,与寒轸的信息仅仅只停留在四十年前的事,书室内没有寒轸的任何记载。死于何时何地,死因为何,一概不知。一个万人敬仰的道长,为何会没有记载? 楼清尘拜完了之后便起身掸了掸土,也不多说话。默默看着满身怨气的寒轸,没有震惊没有心痛,死亡一般的平静铺在楼清尘的脸上。以至于姜别怀疑楼清尘和寒轸是不是有仇。 寒轸的魂魄因为楼清尘的三拜停顿了一下,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呜咽声。也仅仅一瞬,寒轸被怨气控制的魂魄又继续冲向楼清尘。 楼清尘没有丝毫迟疑,一张符直接拍到了寒轸的腹上,下了死力气,差点把寒轸的魂魄拍散了。 敲定了,有过节,估计还得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那种大过节。怕不是寒轸把楼清尘媳妇杀了,能让他老人家大打出手。 楼清尘抬手在食指指腹上划了一下,血珠挤破出伤口滴落到脚下的土地,沿着土壤的缝隙引亮一串符阵。 金光乍起,寒轸的周身出现一圈密不通风的光牢。 按照本身寒轸的修为,要看见楼清尘画出这种破烂早就凿出个窟窿拎着楼清尘的脖领子罚他去画符了。不过现在的寒轸被怨气所控,没有理性,只会用蛮力撞击光牢。 楼清尘轻蔑的瞥了寒轸一眼,仿佛那个人并不是他的师父,只是个死物罢了。 “钱谷主,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是继续藏着还是出来说清楚,你自己选。”楼清尘没头没脑说出一句话。此话一出,一个胖子凭空现出了身形。 “楼掌门。”钱多多立刻堆起笑脸,观察楼清尘的神色道:“这真不是我的错,我也是被逼的,你看这些都是北冥宫的玩意,哪里会是我主使的呢?” 要换做别人发现自己的师父被这么不人不鬼的困在这,无论是爱是恨总要爆发出点感情来。 结果楼清尘别说感情了,对待钱幽幽这个外人,连平时那套都懒得装了,往轮椅上一瘫,一吊眼眉一扯嘴角,满不在乎道:“不是主使也是帮凶。幽幽谷的地位不低于北冥宫,夏慈恩是抓到了你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能让你去做这身败名裂的事。” 钱幽幽本以为楼清尘多多少少会崩溃一下,他好有办法把楼清尘哄骗过去。可楼清尘压根没提寒轸,问了个刁钻的问题句句针对他来。钱幽幽不由得迟疑一下:“这……” “我念您是我长辈,还有心思和您心平气和的在这谈谈。就钱谷主您做的这些事,够你死的连个全尸都没有了。”楼清尘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道:“我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我这个人挺在乎形象,可不想背个残杀前辈的臭名声。” 楼清尘懒起来是说话连嘴都不愿意张,几句话说的一点没有震慑力。姜别担心他师尊是不是飘了,平时在山上和他们这些小弟子吹胡子瞪眼就算了,跑出来和人家谷主装什么?人家的修为也不见得比他低。 不过钱多多的确对楼清尘这个小辈有几分忌惮。四十年前楼清尘就已经大成期了,谁知道现在楼清尘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而且楼清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常年风平浪静,可一旦弄起幺蛾子,够整个修真界喝一壶的。钱多多不愿意轻易动手。思忖之下,钱多多转了圈眼珠子笑着张口。 话还没出口,楼清尘就直起身冷笑了一下:“至于想这么长时间吗?原来你也知道,你逼死我师父,把他魂魄拘在这里的事这么的说不出口啊。” 楼清尘在说什么?姜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是钱多多逼死的寒轸。楼清尘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能如此平淡的说出他师父的死? 钱多多的反应不比姜别小,楼清尘一直平静的表情让他误以为楼清尘不知道那件事。当楼清尘冷笑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钱多多被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至于那么惊讶吗?我不会傻到连我师尊的死都不感到奇怪的,四十年我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楼清尘的食指指甲一下一下的敲在轮椅的扶手上,发出的每一声“咔”、“咔”都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回荡,好像敲在钱多多的心里。 钱多多最终先崩溃了,笑着摇头道:“不是我,逼死寒轸的不是我。当时逼死寒轸的人,是他从魔修手上救下来的万千百姓。” 姜别心里有了一个令人心寒的猜想,转头看向楼清尘意图阻拦:“师尊,你真的要听吗?” 楼清尘睫毛颤了颤,不做声,丢给钱多多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钱多多低头捡了个干净地坐下,回忆道:“四十年前魔修虽死,可有不少人都中了那个魔修的毒咒,一月之内浑身出血暴毙而亡,唯独有大成耗尽灵力才能救。那些人听说寒轸能救,都去求寒轸,求寒轸好人做到底。” 钱多多仰着起头,不愿意回忆当时的场景:“你知道那个场面有多吓人吗?千千万万的人啊,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一年的雪山不是白色的,是百姓们各式各样衣服的颜色。他们密密麻麻的跪在雪山脚下,祈求着,哭喊着:‘寒道长,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哭声足以把雪山震塌,那都是他舍命救下来的人,却都为了活着逼他去死。” 正如姜别所想,除了千人盼万人念,也没什么能让寒轸命丧黄泉的了。姜别像楼清尘刚刚安慰他那般,握住楼清尘已经发凉的指间。 楼清尘闭上眼,咬着牙继续问:“那些人是听谁说的?” “北冥宫。”钱多多心知不能全身而退了,也不能做个替死鬼,把北冥宫的事全盘托出,“当时的寒轸已经是百盟之首,地位极高。夏慈恩想打压神行岩,才散播了寒轸能救众人性命的话。” 楼清尘不死心的问道:“当时,没人制止吗?” 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谁肯制止?毒咒已下,总要有人付出性命,不是自己就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有不少小门派曾经受过寒轸的帮助,可是人总会看不惯比自己过的好的人。即使受过寒轸的恩,也巴不得寒轸快点从高台上滚下来,死了最好。 况且北冥宫说的并没有错,仅仅只是传开了这句话,又能去怪北冥宫什么。 楼清尘知道那个臭老头会怎么做。明明人小的跟个针鼻儿似的,心大的倒想装个天下。就算知道是北冥宫给他挖的坑,依旧会毅然决然的往里迈。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但,值吗? 寒轸一直为天下付出,人们也就习惯了寒轸的付出。最怕习惯让一切变得理所应当,那倘若寒轸不救,是不是寒轸曾经平乱世除魔修的功劳在众人眼中都会灰飞烟灭。甚至会传出寒轸并不是为了世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去平魔修的言论。 面对那些人,寒轸是怎么下定的决心去救的?修为越高,消灵的痛苦就越大。化神期的寒轸是忍了多大的痛苦耗灵致死的?或者是耗灵的痛苦大还是被自己救下来的人逼死的痛苦大?他们谁都理解不了,那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无法舍弃的固执与倔强。 楼清尘有点迷茫,竭力的维持着他表面的平静,要不是姜别扶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还支不支撑的住。 他是猜想过他师父的死因,也设想过他师父灵魂尚在世间,但这个结果,楼清尘是真的接受不了。寒轸教他盛世归隐渔樵,乱世除暴安良。可寒轸的结局算什么?他谁也怨不了。他作为神行岩的掌门又该带领自己的弟子追寻什么? 钱多多见楼清尘的状态,忙推卸责任道:“所以逼死寒轸的事不怪我。” 不巧碰到了楼清尘正敏感的神经,无从发泄的情感找到了突破口。楼清尘捏紧轮椅的扶手,连颈上的青筋都微微突起,涨红了脸道:“不怪你?我师父死了谁都有罪!” 对的,都有罪。就连没参与过当年讨伐魔修的姜别都能看出来:北冥宫传出话后,两类人盼着寒轸死。 有一类人是寒轸救的那些人,不知恩图报还逼他为自己解毒。 第二类就是钱幽幽这种人。一定会有办法解毒咒的,但是要花费时间寻找。除寒轸外的高修为修士怕时间久了会出意外,会让他们去解毒咒,心里着急的程度不见得比第一类人浅。 寒轸的死因,恐怕也是几个所谓的名门大派合伙编造出来。” 可谁又有资格去责怪钱多多呢?问此情此景换到姜别身上,他做出的选择未尝不是和钱多多一样。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舍生取义,试问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 钱多多表情松动了一下:“其实,不将当年的事公之于众也不只是我们的私心,还有寒轸自己的意愿。修真界也讲究钱、权、兵、名,神行岩担的就是名。所有人信任神行岩,相信神行岩不会对门内弟子徇私枉法,所以才有了一项特权:神行岩门内弟子犯错,可以不经各大门派过问,由神行岩内部处理。这是寒轸救天下为神行岩赢得的信誉,寒轸也不想让你知道神行岩如今的权利是他用命换的。不然当年手上沾了百条人命崔景言,又怎会是在雪山上禁足千年那么简单?” 姜别感叹钱多多被逼到这个份上还能巧妙地推卸责任,楼清尘明明质疑的是幽幽谷为何要拘禁寒轸的魂魄,钱多多却偷梁换柱的将焦点迁移到为何编造寒轸死亡原因的事上。 钱多多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楼清尘。楼清尘感觉刚刚自己说的够多了,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拆穿他,瞥了一眼道:“你们还要用我师尊的魂魄做什么?害他害的还不够?” 钱多多立刻争辩道:“我也并不是全在害他,如果不是这些尸体滋养他,他的魂魄就要散了!” 楼清尘冷笑了一下:“你可别轻贱我师父了,对于老头子来说,他死后变成这样还不如让他散魂。” 事已至此,楼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多多再也争辩不了,打算破罐子破摔:“楼掌门,我们做个交易:你保我不死,我告诉你北冥宫的目的。当年北冥宫被您发现私下抓取炉鼎,不见得与今日之事毫无关系。” 楼清尘和姜别就是为了北冥宫的事而来,终于等到钱多多沉不住气了。但是保了钱多多的命,便报不了寒轸的仇。 姜别怕楼清尘迫于大局答应钱多多,日后活在这个抉择的阴影下,他蹲下|身抬头望着楼清尘的眼睛道:“师尊,别逼自己太紧。你若是想给师祖报仇,不答应他的要求也罢。我们找别的路子,不一定非要用得上钱多多,别让自己以后活的太痛苦。” 楼清尘看着姜别仰个脑袋瞪俩眼睛为自己担心,心里又暖又想笑,本来的那点顾虑全被姜别的一脸认真逗得烟消云散。 呼噜一把姜别的狗头,冲钱多多点点头。 钱多多,就算各个门派放过他,北冥宫也不会放过他,不劳楼清尘亲自动手。 钱多多向姜别讳莫如深地笑道:“北冥宫看似是要养凶兽炼行尸,其实都是幌子。敢问楼掌门可是查过姜公子的来历?” 姜别心里一凉,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作者有话说: 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会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我们高不了,我们要靠一个一直高的人低下来去拔高,要靠相互借胆来体味我们的高。——《芳华》—————————————————————————————————————————————————感觉自己怎么写也没有写出寒轸死亡的沧桑感,笔力太差哭了,严歌苓这段写的就很有感觉,所以引进来了,和大家分享一下哈哈哈哈。 第13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不需要姜别担心,楼清尘根本不吃钱多多那一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往那一戳,一声不吭。 姜别不是没查过原宿主的身份背景,但这个人就像没出现过人世间,探查不到他的一丝一毫。 钱多多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自己给自己圆场:“楼掌门心思缜密,想必早是查过了。姜公子是并州平遥人,北冥宫不过是为了要一个炉鼎而已,为何要千里迢迢从湘江而来?” 楼清尘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问,抢夺炉鼎是大门派私下里的勾当,按理来说不会被他人察觉。当年惊动神行岩的也不是押送炉鼎,而是招魂术。 招魂术这种逆天改命的法术但凡使用都会引起天象异变,招魂对象是个小人物的话下场毛毛雨也就过去了,远在戴云山的楼清尘几乎无法察觉。可那次招魂术天动地变,山河崩塌,能有此影响的人看遍古今屈指可数。 而平遥死去的不得不让人联想起两个人,一位是郑成山,另一位就是那位魔修。 等楼清尘赶到时,只有押送炉鼎的场景。姜别是个北冥宫招魂的失败品,楼清尘没有抓到现形,也无从详细得知北冥宫的心思。 楼清尘不敢证实自己的想法,一旦魔修现实,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饱受风霜的各大门派早已受不起如此摧残。 钱多多的话姜别也听出个大概。果然如他所想,这个壳子不是单纯的炉鼎,搞不好自己的穿越也和北冥宫有关。而他穿越到五百年后看见这个原主是个有自我意识的魔修,不是那个魔修的傀儡,北冥宫一定还有什么蹊跷。 姜别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能不能在北冥宫找出让他回到现世的办法? 钱多多一字一句印证两人的猜想:“北冥宫做的这些,都是为召回那个魔修作的铺垫。” “目的呢?”楼清尘反问道。魔修作为不可控的存在对夏慈恩没什么好处,不但满足不了夏慈恩的野心还容易被反咬一口,没有必要让他活过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被逼着做事的。”钱多多摇摇头,略带调笑的语气反问楼清尘:“楼掌门,他人也就算了,你当真不想再见见他吗?你把姜公子留在身边不也是盼着有一天能看他醒来吗?” 姜别大惊失色,目光在钱多多和楼清尘之间游移,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张口结舌了半天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钱多多看姜别的表情,见缝插针道:“姜公子还不知道吧,楼掌门当年和那魔修敖放可有些不清不楚,不过世道太乱这些闺中秘闻也没传开。” “你胡说八道!”姜别对楼清尘的信任还没捂热乎就被钱多多泼了一盆凉水,矢口否认:“我师尊怎么可能和魔修有关系!”不对!他师尊怎么能喜欢男的?那他从前伺候楼清尘沐浴更衣上厕所不都成了......难不成楼清尘真想潜规则他?曾经的无数日日夜夜涌上心头,姜别真庆幸自己后|庭依旧完好。 “胡不胡说楼掌门自己心中有数。若没些关系,楼掌门何苦在亲眼目睹寒道长杀死敖放后闭门不出呢?对外说是闭关,可谁不知道敖放对你有救命之恩?”钱多多眯起双眼,搓着双手像一个打算偷东西的黄鼠狼:“楼掌门,不如今日的事暂且不提。顺利让敖放复活,你也好再续前缘不是吗?” 姜别后退一步看着楼清尘,他不想去思考修真界的破事,他只想要一个否认,无论真假,只要楼清尘摇一下头就好,骗他的也好! 然而楼清尘只是抬眼问向钱多多:“说完了?” 这是钱多多第一次直视楼清尘的眼睛,一语噎在喉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楼清尘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念在幽幽年少,尚离不了你,我不同你计较。若是你再敢提一次这事,我灭了你整个幽幽谷。” 没否认,楼清尘没否认这件事。姜别笑了,敢情寒轸真把楼清尘媳妇杀了。就连楼清尘都拿他当容器,楼清尘都不拿他当人看。怪不得他这个修为能在楼清尘身边侍座这么久,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 楼清尘谁都不理会,转身看向寒轸。 寒轸不愿走,面目被怨气缠满,不见神情。如同带领恶鬼从地狱爬出来的罗刹,看不出曾经的道骨仙风。 楼清尘抬头对寒轸道:“师父,曾经被您救下的人如今生活安康,十分感谢您。现在神行岩是名门望族,您会被万人世代敬仰。” 寒轸的私心杂念,被楼清尘寥寥几句道明了:寒轸不想无谓的付出了,他把命都付出了却一无所得。他想要回报,想要名声,想要权利。心怀天下的寒轸临死前发觉自己恨极了逼死他的那些人,不然又怎会被北冥宫利用魂魄里的怨气? 寒轸听了楼清尘的话身上的怨气渐渐散去,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时,苦笑了一下:“小尘,你果然担的起这掌门的担子。” 楼清尘好像是在嘲讽寒轸般的冷笑道:“不是担得起,是不担不行。”他就是觉得逃避责任比承担责任累多了。 寒轸在雪山燃灵后,一个符令把掌门传给楼清尘。楼清尘当时早已卸任大弟子闭关修行,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被扣上了神行岩掌门的帽子,连带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楼清尘下意识的想逃,他连筋都懒得抽又谈何当掌门?缩在一个窝里睡一辈子才是他的风格。 可是他逃不了,神行岩的千年基业会因为他的甩手毁于一旦,然后他将被人一辈子戳着脊梁骨活着。他要一个人撑,面对北冥宫的来势汹汹,面对崔景言的决绝去意。 一场讨伐,敖放死了,寒轸死了,井华死了,崔景言走了。留下楼清尘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守着神行岩。 时间一久,楼清尘开始无理取闹地憎恨寒轸做出的决定。寒轸的决定没有错,只是顺带把不适合楼清尘的人生强加在他身上。 不管是年少轻狂还是懵懂无知,人总要走到这一步。任你活百年千年,能鲜衣怒马的日子也不过短短二十个春秋。 寒轸听出来楼清尘口中的不悦,当年也的的确确是他一句话没留的把几百弟子的轻易甩给了楼清尘。不由得问道:“井华没有帮你?我以为他会……” 楼清尘冷冰冰地打断道:“井大夫自尽了。” 以为他什么?丝毫没有对神行岩的留恋。楼清尘没有理由要求井华对神行岩有留恋,但偏偏就是没有理由才让楼清尘更加愤恨。 寒轸不可置信,震惊道:“你说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做?” 楼清尘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知道呢,你死了他就服毒自尽了。”蚀骨穿肠的毒,救都救不回来。 说来也挺可笑,当年除魔修的三位大成,一个也没活下来。 寒轸迟迟不作声,似乎还未从井华的死中回过神来。 楼清尘也不等寒轸反应过来,道:“当年师父你死的时候我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今天终于是见了,没有嘱咐的话我就送你上路吧。” 反正都四十年过去了,骨头渣子都化成灰了,又能怎么样?不如送到该去的地方,好歹两人魂魄也能相见,是想念还是震惊都让他们自己回味去。 钱多多马上阻止道:“楼掌门,虽然错不在寒仙师,但他的魂魄毕竟滋养了凶兽,如果送走他的魂魄会受……”寒轸无论如何也是楼清尘的师父,钱多多不相信楼清尘真的就能狠下心把寒轸的魂魄送去受刑,只要楼清尘徇私留下了寒轸的魂魄,他们便互相都有了各自的把柄。 楼清尘看透钱多多的心思,回绝道:“不劳钱谷主费心,有罪受过,神行岩有权自行处置。绝不徇私,师尊也不例外,这是神行岩的本分。” 寒轸也笑着道:“我的罪,我还。” 楼清尘站起身,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坛桂花酒,哽咽了一下,敬给寒轸:“师父,您生前的时候弟子们就不孝顺,没能送你最后一程。如今这坛酒,就当弟子尽了孝了。” 魂魄饮不了酒,甚至连五感都没有。但不知怎么的,那酒里的桂花香就是成丝成缕连绵不断的钻进寒轸的鼻子,好像神行岩满山遍野的桂树都开花了,迎着秋风在他眼前簌簌摇摆,不时的飘零几片花瓣,落在树下逃掉课业的孩子们的头上。 当年,他走的太过匆忙。如今,好想再看一看神行岩。 楼清尘用食指沾了沾桂花酒,在地面上画了一个阵。地上的阵法规矩而且精细,天知道楼清尘是剃了多少斤懒肉才画完的。 楼清尘早已不是那个一天把神行岩搞的乌烟瘴气的小屁孩了,寒轸对面前这个能独当一面的楼清尘道:“小尘,对不起。” 楼清尘闭了闭眼睛,心里不免一阵动容。他以为他麻木了。原来,他还是在乎的,寒轸的一句抱歉,能把他伪装的所有冷淡轻易击碎。 . 一切又归于平静。 楼清尘发现一旁蔫头耷拉甲的姜别真气流转出了问题,眼看有入魔的趋势,忍不住咂个响舌,真会添乱。 换作别的师长都念个清心咒,给个灵器。楼清尘可不一样,顺手给了姜别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那脑瓜崩气吞山河,听着就疼。 钱多多眼睁睁地看着楼清尘用俩手指头把姜别的怨气弹跑了,这是个什么品种的怪胎! 姜别被弹的发晕,捂着头顶的大红包,听见楼清尘在一旁调侃道:“治不了你了小王八蛋,跟谁在这玩黑化呢?” 作者有话说: 往后的几章都要走剧情了,应该没有一开始的风格那么轻松了。感觉看的人会越来越少,不求再涨收藏,不掉收就好,我就你们几个小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剧情看起来还挺无聊的,熬过这个副本就会有甜甜的恋爱了。 第14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钱谷主,我家小傻子和我闹脾气了,我们谈点私事,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楼清尘的话虽说是问句,语气却没有询问的意思。 寒轸的灵魂也送走了,没什么可让钱多多再担心的。钱多多再和楼清尘多说一句话都怕自己减寿,抬屁股就走人。 洞里只剩下楼清尘和姜别两个人。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楼清尘先率先开口,“单单他救过我,我亲眼目睹他被我师父杀死而已。若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都是我单方面的愧疚。” 姜别发现抓住漏洞马上问:“他为什么救你?” “谁知道?”楼清尘一耸肩,满不在乎地说:“许是看我倾国倾城,不忍心让我这一枝艳压群芳轻易凋零。” “……”姜别有时候在想,究竟是他不要脸,还是他师尊更不要脸。 “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过这村没这店了。”楼清尘其实大可不必向姜别解释,但这么多年憋得难受,就当吐吐苦水也好。 行,你让我问的。姜别问道:“你恨师祖吗?你对他足够愧疚,是不是也意味着你有可能用我去换他?” 楼清尘差点没气背过去,这小白眼狼白疼他,听钱多多几句话就跟人家跑偏了。 楼清尘捏着姜别的后脖子恶狠狠道:“别拿你那个小娘们心思来揣度我这大海一般的肚量,你当我是北冥宫那帮废物吗?我要想换他你早就被夺舍了,还有命在这跟我次愣毛?” “我不恨我师父,老头子不杀他,早晚也有别人杀他。我恨我自己,是我没能力,师父和敖放我一个都救不了。”楼清尘在和自己置气。楼清尘是读过圣贤书的,饶是师门落魄,他依旧埋了一根君子骨,丈量着百里山河。“我后悔,后悔我对一个魔修有感情,后悔神行岩的百年清风险些全毁在我身上。” 楼清尘难得露出痛苦的神色,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自责,闭关真的只是想清心净气。 姜别此时的心里不是滋味,原来修为到了这般地步的楼清尘,在天地良心纲常人伦间依旧渺小的如同沙粒。 哪怕楼清尘一早知道了这里有寒轸的魂魄,也不能救他。 姜别心中已有答案,仍不死心地问:“若是师祖不愿意走,你会怎么做?” “散魂。”楼清尘果断道。 神行岩能自行处理门内弟子的特权,是套在楼清尘身上的枷锁。神行岩代表修真界的门面,他不能手软。不少门派瞪着眼睛盼着神行岩出错,一旦被人发现,神行岩定会一落千丈。 求仙问道,道法无边,无边是什么样的? 若是得了无边道法,任谁能管他。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抛了道义的束缚,生杀予夺? 这样也就是修魔了吧。 楼清尘亲自把崔景言送到了雪山,亲手把寒轸的魂魄送去受刑,或许有一天还会…… 姜别握紧拳头,红着眼眶:“若是有一天我入魔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 “我不会让你入魔。”楼清尘掰开姜别僵硬的手指,他看得懂姜别。 姜别也有少年心性,那伪装的谦卑皮囊下也装着怨气和野心,不宣之于口,只待一日爆发。若到了那日,轻易便可成魔。 善念多一点,成神;恶念多一点,为魔。 楼清尘不想看身边的人再走一次和敖放一样的路了,从这一刻楼清尘做下一个决定,像是确定般地又重复一遍:“我不会让你入魔。” 姜别一时语塞,往日的溜须拍马惯了,脱口而出都不是真心实意。楼清尘如此待他,他要是在玩套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楼清尘一个人久了,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己一个人走到万人坑旁向深处看。不多时,向姜别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姜别马上凑过去,跟楼清尘并排蹲着。然而姜别还没来得及伸头看,就被楼清尘一脚踹进万人坑。 楼清尘我**大爷! 楼清尘这个小心眼的就是在作妖,就是在报复姜别问他问题,嘴上说着随便问,心里早拿个小本本记得明明白白了。 姜别摔了一嘴腐肉,恶心的恨不得把自己嘴扯下去。转身看楼清尘徐徐而落,淡定从容,还顺势从储物袋里掏出轮椅,怡然自得地坐在那。姜别真想把楼清尘的脑袋按进烂肉里,让他也尝尝滋味。 然而楼清尘的作妖还没有结束,居高临下地对姜别命令道:“给我挖。” 挖什么?挖这堆烂肉吗? “师尊,我跟你商量个事。”姜别一脸认真对楼清尘道:“你要是想让我死就给我个痛快吧,我觉得你比死亡更吓人。” 楼清尘皱起眉头,语气不好:“让你挖你就挖,哪那么多废话。” 好,挖就挖! 尸体四仰八叉的扔在一起,时不时还爬出一两条蛆,给姜别恶心够呛:“师尊,有没有什么工具?我也不能用手挖吧。” 楼清尘闭目养神:“我也没有,就用手挖。” 感情你老人家储物袋里只有轮椅是吗? 姜别闷头用手挖,心里挂念着外面:“师尊,试炼场外怎么样了,我就在这挖这个合适吗?” 就算你让我挖你也得告诉我挖的是啥吧,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薅我羊毛? 楼清尘:“试炼场外的有子萧,你不用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晏子萧!”有危险的不只是自己,姜别猛地站起来,“晏师兄有危险,你不能放他在外面。” 楼清尘用右手托起腮,盯着姜别:“姜别,我有时候会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别也惊觉自己说话漏了馅。楼清尘再怎么懒散也是当年除魔修留下来的人物,就连钱多多都要忌惮三分,他怎么就敢在楼清尘面前松懈了。 楼清尘问完一句也不打算多说,又睡了过去。留姜别一个人在那无止境地挖,又放心不下晏子萧。 狗腿姜别,在神行岩也犯过错。 神行岩千篇一律索然无味,刚上山时的姜别哪顶的住,穿越来一圈不看看大好风光哪成?不出三个月正赶上元宵节,就蛊惑蒋岩同他一起偷跑下山。蒋岩也是个没主见的,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姜别跑了。 两人鬼鬼祟祟挖了个狗洞,刚从草丛里露头就看见一双灵纹落雪的靴子。沿着靴子抬头往上看,正是月夜下的晏子萧,执着一盏茧灯,微笑地看着他俩。 姜别当时心想完了,偷跑被抓现行,回去还能有他好受的吗? 谁知道晏子萧给出两件斗篷,温声道:“小心点,别回来太晚。” 姜别看着低头给自己系斗篷的晏子萧,一脸认真。月光斜斜地打在他本就白皙的脸上,月光本是冷的,可反倒显得晏子萧的脸更加柔和,像盛了半碟水的玉盘,眉目之间尽是涟漪。 得到晏子萧的纵容,姜别和蒋岩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撒丫子开玩。尽兴过了头,好巧不巧得罪了幽幽谷的人。 姜别不想给神行岩惹麻烦,没提神行岩的名,险些就要挨打。 晏子萧突然出现,一把接住了眼看就要落在姜别身上的棒子,语气不善:“有什么问题说出来解决,打人做什么?” 幽幽谷的人见来人眉心两颗红点,心下明了是晏子萧。自知惹不过,反口污蔑姜别打坏他东西。 姜别大喊“冤枉”。晏子萧不打算争辩,自掏腰包打发好幽幽谷,陪姜别和蒋岩游船赏花猜灯谜。回到神行岩独自一人向楼清尘请罪,领了责罚。 从那以后姜别比任何人一个人都听话,除了惜命之外,他也不想牵连晏子萧。 “快挖,挖完你就可以出去见晏子萧了。”楼清尘看姜别出神催促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晏子萧?” 因为人家温柔体贴又善良,不像你,那嘴一天跟吃了炮仗似的。姜别心里想着,嘴上说:“哪有,我最喜欢师尊了。” 楼清尘这回心里舒坦了,瘫在轮椅上翘起二郎腿,还哼着小调。 姜别闷下头,必须快点挖,晏子萧那边他真的不放心。虽然自己赶过去也没什么用,但是他真的不希望晏子萧出意外,哪怕是他去吸引北冥宫的注意力,也绝不能让晏子萧丢了性命。 挖着挖着,姜别对晏子萧的牵挂逐渐被一丝奇妙的快感冲淡,仿佛坑里有什么吸引着他似的,一分一毫都停不下来,越挖越快。 里面有他的东西,那东西本身就是他的,他找了四十年,终于找到了。快了,就快看见了。 “啪!”一道清心咒贴到了姜别的脑袋上。姜别回过神,不知楼清尘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一脸严肃道:“你手都挖出血了,不知道疼吗?” 姜别看着鲜血陷入腐肉中流淌出诡异的纹路,十个手指磨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疼痛才后知后觉的涌上指尖。 “疼……”姜别的手抽搐着,疼得很难说全一段完整的话。刚刚挖的时候他是中邪了吗,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没感觉到。 楼清尘回手一张符,一瞬间把所有的血肉尸块劈了个满天飞。 您有这本事干嘛早不用?还非让他用手挖。 随着飞起的尸块,露出的谷底。谷底插着一柄剑。 剑身朴实无华,但奇怪的是在这万人坑中被埋藏四十年的剑锋竟未生锈,像刚吸饱了血似的红的发亮。 这是钱幽幽都不知道存在此地的,用寒轸怨气滋养的魔剑。 看着那柄剑姜别心中咯噔一下,在梦中楼清尘就是用这柄剑亲手刺死他的。 楼清尘在一旁淡淡道:“这就是四十年前,魔修敖放用的那柄剑,无心。” 讲道理,跟魔修有关的东西姜别一点都不想碰。但是姜别就和在书室被那本书吸引的情景一样,不受控制的走向无心,那把剑被他轻而易举的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晏子萧:“什么?你说当时我为什么不阻止姜别溜出去玩还自掏腰包自行请罪?当然是要让他愧疚了。我即便这次拦下他,他依旧对外面好奇,早晚都要想方设法地跑出去,我又不能保证次次都抓到他。但是他于我有愧的话,就再也不好意思下山了。” 第15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心出鞘,魔修现世。怨气四溢,原本被寒轸灵魂吸引的凶兽失了目标,胡乱的冲向高台。不分敌我的厮杀。 蒋岩杀红了眼,双刀孕足了全部的灵气,刀刀砍断凶兽的脖子,他要给姜别报仇。他一向看不上姜别,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却是姜别救了他,丧命于凶兽口中。 蒋岩用一把刀插进面前凶兽的头颅中,一只猿猴一样的凶兽趁机扑向蒋岩身后。蒋岩看都不看,用另一把刀反手割断了身后凶兽的喉管。 可是蒋岩还没来得及把面前的刀拔出来,一只九头鸟连刀带头的把蒋岩面前凶兽一口吞进肚子,另八个头往后扬了扬,如同离了弦的箭一齐冲向蒋岩。一切发生的太快,八个细长的脖子就像八条奔向猎物的蛇,蒋岩没想到凶兽连同类都吃,心道完了躲不掉了。 电光火石间崔景言一把推开蒋岩,甩开拂尘缠住了凶兽的九个细长的脖子,对蒋岩吼道:“你给我消停地回去待着!大人的事小孩别插手,你出意外了我怎么和师兄交代?” 蒋岩扭着劲不肯走:“我把他们都杀了!把姜别的尸体从他们肚子里剖出来!” 崔景言向来没什么耐心,二话不说把挺大块头的蒋岩像拎小鸡仔似的拎回了高台,顺手在高台的插了一排旗,像牢笼一样把神行岩的所有弟子困到高台上。崔景言服下一颗丹药:“你们谁都不许出来,少一个人我都得给师兄偿命。” 性命攸关才能使弱者抱团。高高挂起的各家门派面对着凶兽也不能独善其身,纷纷执起各自的法器应战。 纵使崔景言修为再高,也是丹修而已,不适合征战在前。不多时便力不从心,一不留心便被凶兽的爪子伤了肩膀。 崔景言咬牙一跃而起,绞了凶兽的头才松了力气。眼看着自己从高处缓缓坠落,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控制身体,任由自己摔在地上。 意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未来,相反的崔景言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晏子萧抱着崔景言的动作很轻柔,目光在崔景言的伤口处流连,多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咳。”崔景言不知道为什么被晏子萧看的浑身不舒服,尴尬地咳了一声咧嘴笑道:“我没事,阿晏,放我下来。” 晏子萧点点头,放崔景言坐下,一边给崔景言包扎一边轻轻簇起眉道:“论起疗伤师叔比我通达的多,我只能先委屈师叔做下简单的处理。” 晏子萧把“你自己伤的什么样比我清楚,别嘴硬”说得很委婉,一向皮惯了的崔景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了。好像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温柔的连给人回绝的余地都没有。 晏子萧说话自然也会点到为止,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个不停。 崔景言看着眼前的小美人不禁感叹,这孩子简直是按照他心意长的。模样相貌、脾气秉性都叫崔景言喜欢的不行。 这点缱绻悱恻还没酝酿成甜言蜜语,被不少冲向高台的凶兽打断。晏子萧立刻起身挡在前面,没想到在还差三步远的地面亮起一串符文,凶兽瞬间化为齑粉。 晏子萧看着地上的符文微微有些差异:“是谁在这里布置了阵法?” 崔景言也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那是师兄布置的,没想到还能用。” 晏子萧动作一停,回忆道:“我不记得师尊刚刚在布置过阵法。” “你当然不记得。”崔景言自己处理伤口,“这符文是你师尊五十年前第一次参加集会的时候布下的。” “当时你师尊发觉这场地的安排对大多数门派都不利,但是先师和井大夫认为不应以恶意揣测他人,所以师兄一个人偷偷布下此阵,连先师都不知道。”崔景言包扎好伤口站起身,并肩站到晏子萧身边,“我当时并不赞同你师尊破坏限制凶兽符文的做法,造成的伤害可能远不是我们能估量的。如今看到护住神行岩的符文我明白了师兄当时的话。” 崔景言转头看向晏子萧,一字一句道:“你师尊说除了你们,他一个都不想护着。” 两人望着高台下厮杀正酣的凶兽,血肉翻飞,俨然是一个人间屠宰场,都一齐沉默了。 楼清尘是真的不管这些人的生死。四十年前的噩梦冲破了平和的假象,受伤的人在不断的增多,血流成河。 如今的人们开始期待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振奋人心、破碎云霄,可是那样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万千凶兽听我号令!”熟悉的声音划破长空。晏子萧循声望去,楼清尘带着姜别归来了。 姜别身后背了个被布裹得密不透风的剑。只见姜别落地,摘下|身后的东西,直立立地插在面前,手扶在剑柄上喝道:“魂归故里!” 无心是敖放的佩剑,怨气足以震慑万千凶兽。所有的凶兽像真听懂姜别的号令一般,纷纷停住动作,恐惧般的颤抖着,逃也似的离开了。 大惊失色、不可置信、语无伦次,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千奇百怪,抽搐着、哆嗦着,最后都化成了对姜别的欢呼。 乌云随着凶兽的离开散去,千丝万缕的阳光拯救了压抑的人群,也打开为姜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姜别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在五百年后运用灵力的感觉一样,难道这就是魔修的力量? “姜别!”蒋岩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打断姜别的思绪,抱着姜别哭得声泪俱下,“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姜别用力把蒋岩从自己身上扒下去:“你傻的吧?你看我不是活……” “活不成了。”蒋岩趁机蹭了姜别一身鼻涕,“你就安心的去吧,你的鸡腿烤鱼松子糖我都会帮你保管好的。” “你他妈咒我死呢吧!”姜别把有鼻涕的衣服蒙到蒋岩脑袋上,“等老子回去点了你的火房,你就拉二胡卖艺讨饭吃吧。” 崔景言看两个小孩打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楼清尘:“我以为你真要破罐子破摔,一个都不救了。” 楼清尘掀下眼皮瞟了崔景言一眼:“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反悔了。” “呦,和姜别谈过心让你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崔景言胳膊搭上楼清尘的肩膀,笑着调侃道:“让我这风月场的浪里白条猜猜啊,你既然出面救这些人就说明你不打算浑浑噩噩混日子了,是不是洗心革面打算当个以身作则的好师尊了?好师尊自己手里可不能有杀孽,做这些怕不是为了不让姜别入魔吧?” 楼清尘一记眼刀飞过去,崔景言忙笑着摆了摆手:“说认真的,无心找到了?” “嗯。”楼清尘点点头,“虽然还不清楚目的,但北冥宫想让敖放复活是真的。姜别就是容器,在咱们手里。他们目前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估计那些行尸都是他们制作傀儡的失败品。” “看那倒霉催的长相也差不多。”崔景言甩了甩拂尘,“知道北冥宫的想法能安心不少,本来也不打算这次能扳倒北冥宫。” “你不打算北冥宫可有别的打算。”楼清尘向北冥宫的方向一努嘴。 北冥宫宫主夏慈恩“嗬嗬”咳了两声,打破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楼掌门,你身边的那孩子看起来很面善啊。” 楼清尘下意识伸手把姜别挡在身后,不咸不淡道:“难为夏宫主还记得,不过是十多年前从北冥宫手里救下的一个炉鼎罢了。” “北冥宫还在抓炉鼎?不是已经明令禁止了吗?” “明面上禁止,背地里谁管得到?”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响起,夏慈恩不为所动,胸有成竹地开口:“我看这孩子的真气逆转,是修魔之体啊。” “魔修”这个词像个炸弹,在人群中又炸出一片浪潮。 “魔修?怎么又有魔修了?” “看他能命令那么多凶兽,搞不好还真是。” 楼清尘不紧不慢回应道:“夏宫主言过其实了吧?只是经脉不同于他人而已,还未成魔修。在场的各位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夏宫主可不能随便污蔑我派弟子。” “呵呵,未成是未成,但还有多少清明时日想必不用老朽说楼掌门也心知肚明。无心噬人心智,拔了无心剑,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夏宫主将头微微偏向姜别:“但是姜公子今日有救众人性命之恩,不如把姜公子交给老朽,老朽定当竭尽全力为姜公子剔除魔气,权当是感谢姜公子的恩情了。” “不必劳烦。”楼清尘冷冰冰地回绝,“我派弟子我自有安排,不劳夏宫主费心。” “楼掌门,论起与魔物接触,没有比我更懂的了。姜公子的情况可不好安排,神行岩是打算带他回去等死吗?” 夏慈恩说完便有旁人劝道:“楼掌门,不妨让夏宫主带回去吧。姜公子今日于我们有恩,我们也不想见他入魔,彼时兵刃相向。” 楼清尘理都不理那些人,打算张口回绝,却被姜别拨下拦在面前的手。 姜别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看着夏慈恩:“夏宫主,我跟你走。” “你疯了姜别!”话一出口蒋岩先扯过姜别,“是不是一有人捧你你就飘了?你就是个练气五阶的小修士,打打杂跑跑腿不好吗?你逞英雄就是送死啊!” “我不想当跑腿的了!”姜别红着眼眶吼:“我要让你们一个两个一辈子看不起吗?” 晏子萧也一时没回过神,赶紧好言相劝:“蒋岩他向来直来直去你不是知道的吗?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姜别走近楼清尘,自和夏慈恩讲话以来,楼清尘脸上第一次有了如此鲜明的表情。 姜别凑在楼清尘耳边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即便是师尊你,一举一动也不得肆意妄为吧?是人都逃不了一死,不如放任我自己修魔。杀生无法,谁若欺我我便杀谁,省得如此绞尽脑汁的苟且偷生。” “姜别!”晏子萧还想再劝。楼清尘闭上眼睛开口道:“让他滚。” 作者有话说: 看完这章不要骂姜别啊,姜别有自己的打算,假狗腿真心机不是骗人的。 第16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湘水之滨,岳麓之下,北冥宫。 姜别打开窗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尽是黑暗幽长的走廊。每间房门口只有两盏油灯照明,里面火苗半死不活地从浅口碟里伸出脖子四处张望。湿气从砌在墙上的青石板透出来,凝成一颗颗水珠,汇聚成股流到地上,融进滑腻腻的青苔里消失不见。 比起神行岩那一串串开得冒傻气的桂花,这儿简直差远了。 不仅环境不好,姜别看着坐在门口打坐的夏小正。这儿的人也不好。 夏小正是夏慈恩的儿子,排老几不知道。专门来看着他的。 夏小正瞎了的一只眼睛,藏在眼罩后面。半个黑色的面具把他下半张脸都遮的严严实实,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漏了一只完好的眼睛。 那只仅剩的眼睛满是亮光,眼里的狠厉像刚磨好的匕首。即使没见过他的长相,单凭那一只眼睛,也能认出他来。 姜别不喜欢夏小正,他见夏小正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像狼狗。不同于狼,狼有种孤傲,夏小正穷凶极饿。对,就是那种被卖到乡下准备宰了,成年到辈子也吃不上一顿好的,看谁都呲牙咧嘴的狼狗。 姜别来这三天,都没出过这个屋。夏小正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三天,一句话没说过。 “夏公子?”姜别想插科打诨了解北冥宫的情况,谁知他刚一开口,夏小正一拳轮到姜别脸上,把姜别揍得看见了北冥宫的第一片星空,像指甲挠玻璃的嗓音在姜别耳边响起:“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一个字都不会听,再出动静我割断你的声带。” 不都说反派死于话多的吗?这夏小正不按套路出牌啊!一句话不说叫他怎么玩? 姜别揉揉自己的脸,不打算找挨揍了,也不想再听夏小正说话了。 夏小正的声音太难听了!嗓子就像被人灌过药一样,如同破烂的风箱,一说话就会有吱呀乱响的杂音。 姜别不禁好奇,好歹也是夏慈恩的儿子,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不知几时,有人传话来夏慈恩要见姜别。 姜别跳起来拍拍屁股,终于叫他了,这破地方再待下去他就疯了。 夏小正把姜别送到正殿,悄无声息地退下。 姜别四处打量着昏暗的正殿,四十八根长明灯分两列排开,直栏横槛,浮雕彩绘,好不气派。 “你倒是不怕。”坐在正座上的夏慈恩先开口了。 姜别看去,发现夏慈恩身后依旧站着那个遮着面纱的女人,倒一时有些惊讶。按夏慈恩阴毒狠辣的行事风格,此时的事情不应多让一个人知道,更别提女眷了。 “我怕啊。”姜别特意瑟缩一下给夏慈恩看,“但是我是来跟夏宫主来谈买卖的,气势要先撑起来,不然就先输了。” 夏慈恩笑了:“有点意思,你说说你想谈什么?” 姜别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你和楼清尘都说我适合修魔,我也不避讳。你我的底细彼此都清楚,失忆和炉鼎那蒙骗外人的招数就别用了。你用的是招魂术,不成想出了岔子把我这个酒囊饭袋招来了。咱俩谁过的都不舒坦,不如彼此成全。你助我修魔给我力量,我愿意给你当容器。” “未经世事的小毛孩子。”夏慈恩的语气颇为不屑,“你修了魔做他人容器可就没有意识了,要那些力量还有用吗?” 力量无用论,这可不像崇尚权利的夏慈恩能说出来的话。姜别心里察觉异样,顺着夏慈恩的话继续道:“做有意识阶下囚,不如抛了意识受万人朝拜,一生也算风风光光。” “初生牛犊。”这是夏慈恩给姜别下的定论。 姜别马上摆摆手:“别别别,夏宫主你太客气了,骂我就算了,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夏慈恩意识到姜别骂他虎,对于这种低级却很奏效的垃圾话,夏慈恩很是讨厌:“小毛孩子就会逞些口舌之快。” 姜别无所谓的一耸肩,半开玩笑道:“反正我谁也打不过,口头上还不让占占便宜。” 随后姜别挑起嘴角接着道:“况且我做了容器后真的就是没有意识了吗?夏宫主的想法不单单是招魂这么简单吧?就不怕我得了力量跑了,不再听你差遣了?” 夏慈恩明显顿了一下:“知道的倒不少。” 姜别微微一笑:“夏宫主,做买卖不敞开了谈,藏着掖着可不打好吧?” 夏慈恩冷眼相许:“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姜别拿出半沓引火符,一边掂量一边道:“我是没什么可稀罕的,不过这壳子你找起来挺不容易的吧。你不挑明了我今天就在这自焚,或者割肉也好,跳井也好,我一定用尽全部方法让这壳子死得血肉模糊,你就再找别的容器去吧。” 夏慈恩打量姜别良久:“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真不该让你先去试炼场,平白锻炼出几分胆色。” 姜别笑着把引火符收进袖子里,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不作声。 夏慈恩看着姜别,就是一只毛没长齐狐狸样。有几个心眼都摆在明面上,夏慈恩又偏偏不得不由着他。 “告诉你也无妨,无论你打的什么算盘我都无所谓。”夏慈恩刻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我要毁了整个修真界,也包括我自己。” 怪不得夏慈恩不在乎姜别站在哪边,这老家伙是真找死。夏慈恩此人矛盾的有点病态,作为修真者凡有乱世都出过力,要是真挑他还真挑不出什么大错,唯独对力量有种格外的痴迷。可如今夏慈恩不要力量,反倒是一心毁灭世界,问题的级别一下子提高了可不止一个档次,这老头是迟来的青春期开始叛逆了吗? “夏宫主?”姜别用询问的语气试探道:“你脑子没坏吧?” 本是一句调侃,夏慈恩却不见怒色生硬地换了话题:“腊月初八,是你献舍的日子。” 姜别知道夏慈恩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低头嘟囔道:“好端端的你毁灭世界干嘛?金子不够好还是美女不够多?我要是你我恨不得活成老王八好吗?” “姜公子请回吧。”夏慈恩下了逐客令。 姜公子瘪瘪嘴离开正殿,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盯了夏慈恩身后的女人半晌,回头皱起眉使劲晃了晃脑袋,许是光线太暗看错了吧。 . 三会日结束后,神行岩一如往日。 楼清尘眼睛还没睁开,抬手道:“姜别,伺候我……”突然想起姜别不在了,自己又不想动。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呦呵!”崔景言掀开窗子冲屋里吹口哨:“辗转反侧?” 楼清尘反手扔过去一个枕头:“滚你妈的!” “出来逛逛你,要发霉了!”崔景言轻而易举接住枕头喊到:“除了姜别没人叫的动你了是吧!” 第二个枕头紧跟着飞出来,稳准狠地砸到崔景言脸上:“再跟我提他你也去死!” 这死没出息的。 崔景言把枕头扔回去,二话不说地进屋拽着楼清尘脚脖子,把楼清尘死猪拖地拖到门口的台阶上。 此时已日上三竿,入了秋山风凉爽不少,阳光晒到身上暖洋洋的。 楼清尘嗅着花香,十分舒服,像只偷吃了小鱼干的老猫,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崔景言率先开口道:“幽幽谷只是出了些银子,抚恤各大门派。走尸和凶兽的事因为三会日一闹也安分了不少。不过这些对于北冥宫和幽幽谷来说也只是警告,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楼清尘摆弄自己手指蛮不在乎地道:“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次能让他们两家消停一阵,我图个清静就够了。有些事情我要跟他们从长计议。只是……”姜别。 楼清尘没有说出口,这是他心里越不过去的坎。四十年前,他谁也没保住。四十年后,他依旧没保住姜别。呵,这么多真是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楼清尘看着挤了一院子的花,想起那是姜别刚上戴云山时给他搬来的。梅花兰花,牡丹山茶,但凡姜别找得到的,也不管放不放得下,全都塞进院子里了。 姜别跟楼清尘说,这么多种类可以从冬开到秋,师尊无论哪个季节出门都能看到花,不然总要有个季节要去瞧那光秃秃的枝干子,丧气。 楼清尘当时听完简直嫌弃死了,人俗,花也俗,但他自己又懒得搬出去,就让它们在院子里那么挤着。如今回头一想,这俗不可耐的花也在他院子里开了十多年了。 崔景言明白楼清尘想说什么,道:“我让阿晏和蒋岩时不时的去北冥宫附近溜溜缝。” 楼清尘听后睫毛颤抖了一下,别过头嘴硬:“让他死那算了。” 崔景言这次笑着不戳穿楼清尘:“我想把你的玄鸟也派去。” 楼清尘面子挂不住了,恼羞成怒起身道:“派去就派去,问我做什么?” 崔景言看着起身回屋的楼清尘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这反应多半是答应了。 崔景言想起四十年前,敖放摘了满满一竹篓的杏花顶在窗沿上。楼清尘一早打开窗子,那一片杏花雨就自上而下的落到楼清尘眼前了。 楼清尘眼中喜色一闪,却不巧当时刮了一股邪风,杏花糊了楼清尘一脸险些没憋死他。 崔景言想着不禁笑出声,这又傻又土的示好方式,姜别和他是真像啊。 第17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时光飞逝,一晃眼间到了数九寒冬。 夏小正粗暴地推开姜别的房门,正在睡觉的姜别被吓得一个机灵,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地起身:“啊,夏公子啊,有事?” 夏小正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今天是腊月初八。”。 是姜别献舍的日子。 姜别立马来了精神,站得跟北冥宫门口的大柱子似的一样直挺,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时间过得太久给忘了。” 夏小正不理他,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 姜别在北冥宫正经有两三个月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就等着修了魔坐享其成。姜别好歹算是客,北冥宫自然不应该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他。夏小正看姜别也不像个有大抱负的,若非必要从不和姜别讲话,嫌脏了自己的嘴。 姜别也不知道夏小正倔个啥,个还没他高,半天敲不出个屁来,小嘎巴豆子一个。 两人一言不发地到了地方,夏慈恩早已等在那里。 夏慈恩面向祭台,背对着姜别道:“姜公子,这几日住的可好?” “好好,好着呢。”姜别点头赞同道:“比神行岩那穷酸地方好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打死我我都不回去了。” “以后你想回也回不去了。”夏慈恩嗤笑道:“躺下吧,姜公子。” 姜别走向祭台,刚躺下夏慈恩忽然面露怒色,转身骂道:“废物!这不是姜别!” 什么!夏小正一步跨上祭台,只见夏慈恩在姜别额上掐了个诀,姜别那三庭五眼还算标致的五官变成了一个小眼塌鼻子的中年男人。 夏小正没有学习过符咒,这种冷门的符咒夏小正更是听都没听过。加上夏小正整日和姜别保持距离,姜别当着他面换人他竟然都没发现。 那中年男人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哭嚎道:“宫主,姜别那小子他、他打我!还给我下禁言咒!还、还扒我衣服,我的肉|体是留给我未来媳妇看的,呜呜呜——” 他妈的!障眼法。 被一直瞧不起的人摆了一道,夏小正脸上挂不住了,问那中年男人:“姜别现在在哪?” 那男人流着眼泪摇头:“不知道,昨天晚上就把我打晕了,穿着我的衣服跑了。” 夏慈恩醒悟了什么似的,下令道:“快回寝宫!” . 此时在寝宫的姜别看着碎在眼前的传声符,心中大叫不好。 紧接着一道黑影显现,夏慈恩出现在姜别的面前,身后站着那个面带黑纱的女人。 那女人果然有问题,姜别皱紧眉头。 要不是夏慈恩日日和这个女人待在寝宫里,姜别早就潜进来了。 几月下来,姜别打探到那女人是夏小正的生母。可是夏慈恩那么宠爱这女人为何夏小正混成那副模样?为何身为生母姜别就没见那女人同夏小正讲过一句话? 北冥宫的修士间都传言是那女人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容器,才讨得了夏慈恩的欢心。夏小正不想当给敖放当容器,因此也看不起上杆子给别人当容器的姜别。 今天是姜别献舍的日子,夏慈恩和那女人都离了寝宫,姜别才潜了进来。 一进寝宫姜别浑身发凉。暖烘烘的香味冲进姜别的鼻腔,这哪里是寝宫,简直就是镀着金的屠宰场。 墙上挂着一排排解剖的刀具,桌子上满是装着各色液体的瓶瓶罐罐,架子上的书全都画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图案。寝宫里没有床,只有一个杀猪用的平台,形容不出来的香味从上面散发出来。上面满是鲜血,鲜血中残留着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纤细到难以察觉的透明丝线。 姜别把各色液体和架子上的书装进了储物袋,顺手还收走了那说不出材料的透明丝线。 夏慈恩脸色苍白,阴鸷的眼神像只吃腐尸的秃鹫:“姜公子,你没必要活了。” 姜别咧嘴笑笑:“不行,我死了就没人伺候我师尊了。” 夏慈恩一抬手,“嘶嘶”的摩擦地面上在四周想起,千百条毒蛇正爬向姜别。 姜别抽出一道符,低声念了一句,瞬间消失不见。 传送符。 夏慈恩想动身,脚步却被什么绊住了似的,只得下令道:“追!” 姜别绝对不是第一天这么做,前几个月估计没少在北冥宫摸索,怕不是早把北冥宫的地形摸了个透。 . 姜别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从泥坑里爬出来,北冥宫他妈的修那么大做什么?幸好他之前发现宫内的枯井连同外面的烂泥塘,不然他就交代在这了。 姜别修为比不上楼清尘,传送符的效果自然也不如楼清尘的显著。楼清尘画的能传十万八千里,姜别的能传个方圆八百里那就不错了。 偏偏北冥宫修的还那么大,姜别差一点就传到看大门的脸上。 雨雪霏霏,乘着刮在竹林间的风,恨不得要把姜别单薄的衣衫刮破。 也没机会偷件厚实点的衣服,姜别使劲搓了搓手,把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随后捂在冻红的耳朵上。 可是姜别手还没放到耳朵上,身体一僵,猛地拔出悬在腰间的无心。 只听“铮”的一声,红刃白光交错,一把匕首被姜别堪堪打落。 翠林白雪中,走出一位黑色的身影,夏小正。 那一只独眼,是地狱的恶鬼。 夏小正从袖中抽出短刀,直奔姜别而来。 姜别举剑阻挡,兵器相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夏小正红着眼睛像头发疯的猛兽,哑着嗓子道:“早看你不顺眼,今天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杀了你。” 姜别嘲笑道:“杀了我?你不是不想做容器吗?你更应该把我交给夏慈恩,好让自己免遭厄运啊。” 夏小正被戳中心事刀锋一顿。姜别接着道:“不光是你母亲,连你都是靠着当容器才能获得地位。你若是没了容器这个身份,夏慈恩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吧?” 言语间姜别一转无心的剑锋卸了刀力,侧着划过短刀的刀面,顺势割开了夏小正的胳膊,鲜血喷涌而出。 夏小正快步后腿,姜别却一改往日畏缩的作风,一个健步跟上,抬手一个横劈,把夏小正的面罩划出一道口子,从左耳至右耳,一道猩红的伤横贯鼻梁,鲜血瞬间浸透了面具。 还没完,姜别心中念叨。他一丝都不能懈怠,不是往日在神行岩的打打闹闹,夏小正是真的会杀了他。 风雪已经把姜别的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光是握住无心都要费不少力气。必须速战速决,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夏小正既然敢伤害这幅壳子,就说明没把他的位置上报给夏慈恩。只要杀了夏小正,他还有机会活。 夏小正显然没想到姜别能有与他不相上下的能力,单手自下至上抛出一把匕首,姜别立刻后退,刀尖擦着姜别的鼻尖而过。两人这才分开一段距离。 夏小正眯着仅剩一只的眼睛笑道:“看不出你竟有这种本事。” 姜别只有练气五阶,按道理是断断没有和夏小正交手的机会。如今无心在手得到了些灵力,才让他能比划一二。 但好马也要配好鞍,姜别的剑法想来是本身就不弱,不然恐怕是连无心剑都提不起来。 姜别捂紧流血的鼻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生怕无心脱手。 “姜别,我劝你别再用无心了,再用下去你可就要失去意识,成为无心的傀儡。”这次换夏小正打开话匣子了,“你不用无心根本打不过我的,放弃吧。” 放弃个屁!不用无心难道去死吗? 姜别反手挽了个剑花冲上去,在落叶和风雪间,无心的红锋如同鬼魅掠影,连绵不断,击碎夏小正呼吸间的每一寸空气。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一连割了夏小正一身细密的伤口。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剑修。”姜别的无心压在夏小正的短刀上,“除了楼清尘外,我是整个神行岩剑法最好的。” 姜别说他比晏子萧比蒋岩都努力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抛去修为,晏子萧和蒋岩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剑法最好的?”夏小正反问道,“是魔修的剑法吗?” 姜别听闻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不好。但呼吸间的停顿足以让夏小正一转攻势。 夏小正一转刀换了一套剑法,角度刁钻,不讲道理。这套刀法竟和姜别所用的如出一辙。 姜别怒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一个北冥宫的人从哪里偷学到了神行岩的剑法?姜别突然侧身而过,已经适应剑法节奏的夏小正刺了个空,再回身,一把无心冲着他面门落下,夏小正忙用短刀抵挡,无心距他不过寸离之间被挡下。 “你为什么会神行岩的剑法!”姜别红着双眼吼道:“不说我就扎爆你最后一个眼珠子!” “哈哈哈哈哈什么神行岩的剑法。”夏小正像听了什么好笑的故事一样,“我说那是魔修的剑法你听不懂吗?我不想给敖放当容器,我爹逼我学会那剑法我也不稀罕用。倒是楼清尘骗了你啊,教你魔修的剑法你还当宝贝似的。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为了神行岩而死?别叫人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姜别一用力插下无心,“我就算死也要死在神行岩!咳——” 无心停在半空,姜别瞪大眼睛咳出几口血,手一脱力无心被打到一旁。 愤怒让姜别疏忽大意,没注意到夏小正摸过最开始被姜别打落的那柄匕首,一刀插在了姜别后背上。好在夏小正受伤力道不稳,没有插到要害。 姜别在被夏小正翻身压过之前,立刻拔出背后的匕首,疼痛让姜别两眼一懵。 霎时天旋地转,夏小正骑到姜别身上,短刀直冲右眼插来,肌肉记忆让姜别顺势把匕首挡在眼前。 好在把匕首拔出来了,不然这压一下子估计直接给姜别戳个窟窿。 不过随着匕首拔出,姜别的伤口开始血液喷薄而出。 本就受不了寒冷的身体此时更是脱了力,指间冰凉,麻木。 眼睁睁地看着夏小正冰凉的短刀接触到姜别的皮肤,戳开一个小口,鲜血从中流出挡住了姜别右眼的视线。 这一刻的时间变得无限漫长,风雪倒灌进姜别的眼睛,血液流出身体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姜别睁不开眼睛,视线渐渐模糊。后背和眉骨的痛却清晰的传来,迫使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温热的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凹痕,与散落在其中翠绿的竹叶相得益彰。 就在短刀要插进姜别的眉骨之际,有人一脚飞踹踢开了夏小正。 蒋岩扶起姜别,言语间有些哆嗦:“姜别!姜别!撑住!” 晏子萧把二人拦到身后:“这儿交给我,你快带姜别走。” 蒋岩点点头,留了一句:“晏师兄你多加小心!”扶姜别上了玄鸟。 要换做平时,姜别肯定要皮一句:“师兄你先走!不!我们一起走。” 可是现在姜别颤巍巍地拿出怀里的包裹,断断续续道:“蒋岩你听着,我要是撑不到回去,你就替我跟师尊复命,现在我说一句你记一句。” 蒋岩一边给姜别止血一边哭着摇头:“你自己回去和师尊说!我脑子不好使,记不住那些。” “你记得住,我要是睡过去了就不能和师尊说这些了。”姜别咳了一口血缓缓道:“我要吃蒸羊羔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鸡……” 蒋岩想一脚把姜别从玄鸟上踢下去。 姜别笑了笑,躺在玄鸟背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玄鸟难得的乖巧。 ——倒是楼清尘骗了你啊,教你魔修的剑法你还当宝贝似的。 夏小正的声音挥之不去。 楼清尘教过姜别许多剑法,只是这套姜别用得比较顺手罢了。 但是,北冥宫学习邪魔外道,夏慈恩才会掌握敖放的剑法。 楼清尘和敖放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同样也会。 作者有话说: 下两章主要走感情线啦,不走太多剧情,会轻松不少,谢谢大家能陪我熬完这段剧情啊。笔芯~ 第18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疼!轻点!要死了!”姜别抱着枕头在屋里嚎得像杀猪。 “疼死你算了!”正在给姜别包扎伤口的蒋岩怼了一下姜别后背的伤,再一次获得了姜别的哭嚎,“我之前看错你了,你哪是怕死,你是找死!自作主张去北冥宫当二五仔,你是真不要命了你!” 姜别捂着眉骨的伤疼得嗷嗷乱叫:“你个没良心的!我不是为了神行岩吗?” “可别,神行岩请不起你这尊大佛,也受不起你这么大的礼。”蒋岩气得把水盆一砸,溅出来的水花湿了半个桌子,“师尊还不知道你回来,你自己去和师尊复命,看师尊不打死你。” “师尊他……”姜别迟疑了一下,问道:“还好吗?” 蒋岩不回答,领着姜别去他曾经住的偏房 楼清尘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偏房外,半低着头。寒风卷杂着冰雪而过,吹得楼清尘轻薄的衣衫乱飞。楼清尘依旧不为所动,一向孤傲冷清的背影竟让人看出了几丝萧索离愁。 “这几日师尊天天都来这看看,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这么看着,看一会就走了。”蒋岩看着楼清尘的方向道:“倒是也从未间断过,谁也劝不动,晏师兄来过几次都被小师叔拉走了。” 姜别心知这次离开是给楼清尘惹毛了,马上伸手扯过蒋岩的伞,小跑着过去,厚起脸皮喊道:“师尊,这么冷的天怎么在风口里站着,也没人给你添件衣服,仔细着了凉。” 楼清尘半合的眼往上抬了抬,望着给他打伞的姜别沉默了一会,才嘶哑着嗓子道:“你回来了。” 戴云山的雪,落地成水。楼清尘站在外面时间太久,雪落在楼清尘头发上融化,渐渐凝成霜,像饱经风霜的白发。 姜别看着心里没由来的一抽,时间过得太快了。他离开时还漫山的桂花,归来时却已深冬。即便是修真者不老,也终逃不过有一日物是人非。 像这种有人一直等他回家的日子,指不定那一天就没了。 神行岩比不过北冥宫和幽幽谷富丽堂皇,鸡飞狗跳的不像个正经门派,却更像是家。好像只要神行岩还在,他就有归属的地方。他回来了,大门就对他敞开了。 姜别莫名地松了口气,楼清尘罚他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发自内心的点点头道:“对,我回来了。” 楼清尘结满白霜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合上眼睛。 蝴蝶翅膀般纤长的睫毛像把小刷子挠得姜别心尖痒痒,本来也没什么脾气的姜别低下头等着楼清尘的责罚,却没想到被一只手臂环住,猛地向前拉,一下撞在楼清尘身上。力道很大,胸腔间强烈的撞击险些让姜别疼的流出眼泪。 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姜别的鼻子,那是桂花特有的香甜,温暖人整个胸膛,足够让人一辈子溺死在里面。 虽然动作很别扭,但楼清尘是在抱着他。 姜别一直照顾着楼清尘起居,再亲近的接触也有过,可这种耳鬓厮磨般小情侣似的暧昧像一道轰进姜别脑袋里的炸雷,把姜别炸了个外焦里嫩。但不知道是不是归属感作祟,姜别没有他自己意料中和男人拥抱的厌恶和尴尬,内心反而软的好像融化成了一滴水,携带出一种窝心的情感,空出来的那只手着了魔似的在犹豫着回抱住楼清尘。 就在姜别犹豫着要不要伸出那只恶魔的左手时,楼清尘又突然推开姜别,骂了一句“小白眼狼”,尥蹶子回屋了。 姜别自恋的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当然楼清尘回屋后自己也没好受,他拿着佩剑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只刚刚抱过姜别的胳膊剁了。 简直太羞耻了,他怀疑自己得了姜别说过的老年痴呆。那可是他徒弟啊!他一冲动抱了自己徒弟算怎么一回事?姜别那个歪瓜裂枣哪给他的理由冲动了? 楼清尘认为缺一只胳膊太难看了,扔下剑在屋里来回踱步。思来想去又觉得只剁一只胳膊不足以平怒,恨不得一剑捅死自己。 “啧。”楼清尘进屋太紧张没发觉崔景言坐在角落里,崔景言翘着二郎腿倒了碗热茶:“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楼清尘嘴角忍不住抽搐:“你遣词造句的水平真和姜别不相上下。” 崔景言甩甩袖子,稀里哗啦撒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给姜别疗伤的药,给你放这儿了。” “你有病啊!放我这干吗?”楼清尘懒得换衣服,就着湿冷的衣服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带着你的破烂快滚,让我自己清静会儿。” “好好好,滚滚滚。”崔景言脚下生风的溜了。 楼清尘望着屋檐下的鸟窝发呆。 他在高兴什么?姜别刚走的那几天他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失落。好不容易有一个懂他好的人,围着他绕了十多年,说跑就跑了,心里边不知怎得就空落落的,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死了一样。 今儿个回来了,楼清尘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竟也有了生命。愤怒、暴躁,以及高兴。 无欲无求,冷淡着这么些年,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楼清尘不知道的是,崔景言这个海螺人脚下生风地溜到姜别那里浪去了。 姜别坐正在台阶上为怎么哄好他的祖宗发愁,没空理会崔景言走过来的动静。 崔景言对自己在神行岩的地位很是不满,连姜别这个马屁精都学会不理他这个师叔了,于是乎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重申自己的身份。 姜别极不情愿地给崔景言挪了个窝,叹了口气道:“师叔,你就别看我热闹了。” 崔景言顺坡下驴挨着姜别坐下,一张租来的嘴开始喋喋不休的地扯老婆舌:“要说热闹你走了之后我早看够了,也不知道你那屋子有什么温香软玉,清尘隔三差五就睡你那屋,要是你再晚回来两天估计你房间就被清尘征用了。” 嗯?姜别有点懵,脱口问道:“他住我那干嘛?” “你这个不开窍的!”崔景言用指头戳了戳姜别的脑门,“你师尊和敖放那事,你知道不?” “那不谣传吗?”姜别笑话崔景言:“这都陈年老八卦了你还侃,况且他俩都是男的……啊。” 男的,姜别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楼清尘不会真的是个gay吧! 崔景言看姜别的表情就知道姜别想到了什么,往姜别身边凑了凑,抬起一只手挡住嘴,压下声音道:“问题就是男的啊,谣也要有苗头才能传起来啊。你见过你师尊身边有女人吗?别说什么他六根清静,你看他像六根清净那样吗?” 姜别吞了下口水,不死心的反问道:“没有女人,我也没见有男人啊。” “那不有你嘛。”崔景言脱口而出的六个字如雷贯耳。 一句卧槽难以形容姜别此时的心情,之前楼清尘让他伺候如厕,姜别还庆幸自己是个男的。现在一想,自己是男的更恐怖好吗? 直了几十年的姜别三观受到巨大的冲击,甚至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幻觉:楼清尘让我伺候他,难不成楼清尘喜欢我?不对啊,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要喜欢也是喜欢敖放啊。对,敖放。他一定是拿我当敖放的替身,又觉得我配不上,所以才不跟我挑明。原来之前楼清尘让我伺候他都是在勾引我? 崔景言绝对想不到姜别的尿壶脑袋有如此强大的脑补能力,拽了下出神的姜别:“老男人的孤单你不懂,独守空房四十载,半道你还跑了,不是惹他生气呢吗?快去哄哄去。” 我、我他妈不敢去啊!姜别现在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楼清尘了好吗?他不是不接受同性恋,楼清尘长得也不是不好看,但、但…… 姜别半天也没但出个屁来,迷迷糊糊地就被崔景言推到了楼清尘的房门口。 崔景言把师兄师侄涮了一遍浑身舒爽,大尾巴狼似的摇摇尾巴走了。 姜别犹豫了半天,蹑手蹑脚走进孤单老男人的房间,见楼清尘衣服都没换就躺在床上。连睫毛都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刚刚哭过的委屈巴巴。 姜别叹了口气,想伸手推推楼清尘,目光却扫见湿透的薄衫紧贴着楼清尘的身体,勾勒出匀称的肌肉线条。这个老男人竟然湿身勾引! 姜别将伸出一半的手堪堪收住,深吸一口气道:“师尊,把衣服换了吧。” 楼清尘不为所动。 这个老男人对勾引他竟然如此坚持不懈! 要是平常姜别早就上手换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啊,他已经洞察一切。 要是楼清尘让他帮忙换他该怎么拒绝? 要是楼清尘像刚才一样抱他他该怎么回应? 话说楼清尘刚才抱他,他也没觉得不舒服哈。 一盏茶的时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过了。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姜别缩回手坐在楼清尘的床头,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闷声道:“师尊,我错了,你别气了。” 楼清尘睁开眼侧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别,不出声。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哥!我没多强定力。 姜别继续道:“我就是、就是想着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去北冥宫打探消息,就顺势答应了。我发现不少东西……” 楼清尘依旧默默盯着他,姜别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楼清尘开口道:“院子里的一品红谢了,我有好好照顾他的。” 接着楼清尘垂下眼睫,湿漉漉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声音凉凉的,还带着点委屈:“今年冬天看不到花了。” 十成十的暴击,愣是把姜别想问的“你是不是骗我了,你和敖放到底什么关系。”给堵回去了。 往年的花都是姜别在照顾,姜别微微想了一下爱炸毛的楼清尘扛着花锄耐下心伺候花花草草就想笑。那点顾虑全没了,他跟楼清尘谈什么骗不骗的?命都是楼清尘给的,楼清尘想要什么,姜别就给什么。当个替身而已,姜别还不当的明明白白的。 “没事的,我回来了,往后的花都能再种。”姜别把楼清尘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温度从楼清尘的掌心传遍全身。楼清尘下意识的缩回手却被姜别握住了,抬头撞上姜别信誓旦旦的眼神,“师尊,弟子姜别在这里发誓。绝不会离开神行岩。” 姜别,一片赤诚。 楼清尘脸一红别过头,一眼扫到崔景言放到桌子上的伤药,下意识道:“伤口处理了吗?” “还没来得及。”姜别深知此时情侣间该撒个娇,很有替身素养的他,黏糊着语气,“蒋岩的手太重了,戳的人家伤口痛。” 下地拿药的楼清尘听见这语气手一抖,差点把药瓶摔了:“你嗓子也受伤了吗?” “……” 姜别抬头看着俯身给自己上药的楼清尘。利落的下颚线,精巧的喉结,分明的锁骨。越过领口,能看见白皙结实的胸膛。 他见过很多次楼清尘的躯体,削瘦坚实,充满力量,是一副完美的身体。 姜别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但他从未有过此刻这种道不明的心境。 楼清尘发现姜别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想起姜别刚刚抱怨蒋岩下手重,于是轻声问道:“疼吗?” 姜别也发觉自己的偷看不能被楼清尘发现,不然这家伙又要自恋好几个月,只好带着哭腔抱怨道:“疼。”一个字恨不得矫情出八十个浪线。 姜别没想到的是,楼清尘竟慢慢靠近姜别眉骨上的伤,轻轻吹了吹,哄小孩般低语道:“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姜别大脑即刻当机,微风拂过姜别火辣辣的伤口,凉凉的,痒痒的。寒冬腊月里平白散出的桂花香,占据了姜别的所有感官。 姜别捂着伤口跌跌撞撞站起来,语无伦次道:“师尊,天、天不早了,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明儿,明儿再处理伤口。” 说完转身跑了,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脚。 妈的,这个老男人竟然这么勾引他。 这替身当不成了,再当他就把自己套路进去了。 不明就里的楼清尘左手举着棉球,右手举着药瓶,一脸无辜。 他已经五十多年不吃饭了啊。 作者有话说: 姜别:一个注重贞操到可以立牌坊的直男,把自己的菊花当命守护。在初次听闻北冥宫要把他当炉鼎时,他爆发了自己的小宇宙,摆脱了北冥宫的押送,不知死活地抱了楼清尘的大腿。一个美女坐怀不乱一心只舔师尊的直男。穿越到五百年后时,面对两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第一反应是从他们嘴里打探消息。郑三娘假扮周愿时,一顿嘤嘤嘤哭软了钱幽幽的心,哭掉了蒋岩的泪,只有姜别不仅没点怜悯还观察人家说话有没有漏洞。如此直得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直男,在搅屎棍崔景言的瞎jb扯下,出现了一丝金属疲劳。过直必弯啊,姜公子。 第19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冬天向来难熬,天亮的晚,黑的早,好像一天都在睡觉。就连白天多数日子里都暗的,日夜飘着雪花。 也就今天过年,有力气热闹热闹。 赶着一大早天不亮,晏子萧就起来做账。过年这几日采办的东西多,账不敢堆着,直到日头出来还不见个头。 晏子萧直起腰,捶捶肩膀。“哗”的一声,一大把梅花出现在晏子萧眼前。 正月梅花开得娇艳,几朵红也能开得如火如荼。一把梅花都被封在薄冰里,应该是被施了术,用手捂都捂不化。这样的花能一直开着,四季不败。 崔景言走到晏子萧身后,替他捏着肩膀:“送你的,喜欢吗?” “你又摘师尊院子里的花,姜别好不容易才种活的,一会来跟我哭我怎么说?”话是这么说,晏子萧还是伸手够了个透明的琉璃瓶子把花插起来。 崔景言顺势抱怨道:“掌门师兄天天使唤你,瞧瞧这大过年的,都忙了几个时辰了,我摘他几枝花怎么了?” “师叔不回来那些年,往日闲着也是无事。忙起来打发打发,日子过得倒是快了许多。”晏子萧把手里的账本合上递给崔景言,“师叔既然心疼我,不如帮我跑次腿,把这账本给师尊过目,省得我跑一趟了。” 崔景言心里愧疚,接了账本嘱咐道:“那你好好歇息一会儿,我去了。” 晏子萧望着崔景言离开,从里屋拿出一把锄头,走到院子里的桃树下,挖出了两坛桂花酿。 . 楼清尘坐在榻上,伸手往火盆里烤火。一只手接过崔景言送来的账本,草草扫了两眼便插到了身后的架子上。 “啧,你倒是仔细看看啊,阿晏做了一个大早上的。”侧躺在榻上的崔景言对楼清尘草率的态度很不满,用脚扒拉楼清尘以示愤怒。 “子萧做事我一向很放心,早就叫他不用给我送来看了,这孩子就是不听。”楼清尘拍开崔景言的脚:“估计他多半就是特意支走你的,不想和你在一块待。是不是要走的意图让人发现了?” 崔景言收回嚣张的脚丫子,低下头玩桌子上的摆件,一向张扬的头发都蔫下来了:“这孩子什么都知道,我不说他就装傻,陪着我演。” “看着你俩都累。”楼清尘拿炉钩翻了翻火盆里的碳火:“能留下过个年也挺好。” “今天过完年,我明天就得走了啊。”崔景言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发呆:“明天我从后门走,不御剑,找头骡子悄悄走。你别跟阿晏说啊。” “我可懒得说。”楼清尘笑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手盆里的火噼噼啪啪的响着,细闻不远处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 良辰美景奈何天,借着琵琶声,崔景言在隆冬时节好像看见了遥远的乌镇。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一派岁月静好。 是晏子萧弹的《夕阳箫鼓》。 崔景言一边欣赏一边随着韵律晃着腿,随口问道:“诶,我院子里那棵桃树谁种的?” 楼清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刚泡好的乌龙茶:“子萧种的,你走后的第三天,他不知道从哪扛了一棵树苗回来。” 崔景言想到他不在的那些年,他的小宝贝可能会坐在桃树下弹着琵琶,春风拂过落下簌簌桃花,婉柔安宁。他错过的太多了,把晏子萧抱在膝头上教他读书识字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心中不免一酸,问道:“他种那玩意干吗?” 楼清尘给崔景言也倒了一碗:“大概他信吧” 崔景言不明白:“信什么?” 信什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楼清尘抬眼揶揄道:“你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分?你说你不学无术,凭什么能捡一个这么纯良的小孩?” 崔景言支起半个身子:“你好意思说我?你家没捡小孩?” 说着环视一圈,又问道:“你家小孩呢?” 楼清尘喝了一口热茶,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道:“姜别私自离开神行岩,拜入北冥宫。按门规我罚他铲鸟屎去了。” 神行岩掌门,又开始随口瞎扯门规了。 . 玄鸟作为神行岩唯一一只雌性生物理所应当的享受到了和掌门一样的待遇——有共同的铲屎官。 姜别郁闷的拿铲子在玄鸟的院子里戳戳戳,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穿到这个穷的鸟不拉屎,啊不对,是鸟到处拉屎的地方。 “吧叽。”玄鸟挥起翅膀照姜别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哎呦姑奶奶你有事就说,下手可轻点,我这没二两脑仁的脑袋可经不起你那一下折腾。”姜别揉揉脑袋,不疼,但还是很憋屈。奈何玄鸟喘口气都能把他喷死,他不忍着怎么办? 哎,跟楼清尘一个鸟脾气。 “姜别,师尊喊你回家吃饭!”蒋岩的传声符传来。 姜别如蒙大赦,跟玄鸟显摆一句:“拜拜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你自己铲屎吧。” 就屁颠屁颠的跑向谷口,恍然想起这谷门只有他师尊的符能开。 他师尊才懒得来给他开门好吧! . 神行岩过年吃饭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几个门内弟子围在一桌,做几道过了年才能吃上的大鱼大肉,成坛成坛的陈年酒伺候上。元宝似的饺子一边往锅里下,一边往桌子上端。 “蒋岩别放炮仗了,过来吃饭。”晏子萧唤道:“再不来好东西都让姜别吃没了。” 姜别和崔景言可谓是臭味相投,对着喝。一会儿一句:“师叔来来我敬你。”接着又一句:“师侄来咱俩走一个。”不一会把桌子上搜刮个遍。 “你俩太不仗义了吧,等会我啊。”蒋岩来不及洗手,俩抓子往裤子上蹭蹭就要开吃,没想到迎面被崔景言喂了一杯酒:“姜别都喝了,蒋岩你也喝了,别不给我这师叔面子。” 可是这些热闹,都与楼清尘无关。 作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楼清尘吃不了这些东西,也融不进去。 往年一个人乐得清净自在。今年不知怎的,看这些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姜别先看见了楼清尘,边招手边跑向楼清尘:“师尊,一块过去玩啊!就差你了。” 姜别踩着雪地,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到楼清尘面前。满是少年人的朝气,脸也不知道是喝得还是冻得,通红。倒是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呵出来的水汽,和院里的大红灯笼衬。 姜别看楼清尘发呆,拽着楼清尘往火房跑:“走啊,给你留了菜。” 楼清尘看着拉着自己的手,上面带着厚厚的一层茧子,许是练剑留下的,温暖有力。 楼清尘心中一暖,没头没脑地跟着姜别走了,稀里糊涂地落了座。饭菜香让楼清尘多有怀念,正要犹豫着拿起筷子。 不知道姜别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在满桌子大鱼大肉间拿出了一盘绿莹莹脆生生的菜,素拍黄瓜。 “师尊这给你留的,这季节新鲜的不好买,我花了不少银子呢。你辟谷许久,吃不得这些油腻,清淡点正好。” 妈的老子今天就想吃肉。楼清尘的期待被这一盘绿莹莹浇了个透心凉,就不该指望这帮人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酒过三巡就剩下一帮小辈的那在划拳瞎嚷嚷。 楼清尘靠在一旁的墙上:“不去祠堂拜拜?” 正在拽骡子的崔景言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我可不配,再把祖宗气显灵了,给我打出来。” 楼清尘低头踢着地上的土块,四十年前他也是这么看着崔景言走的。 崔景言拍了拍楼清尘的肩,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得牵着骡子慢悠悠地走了,留了一句:“走了,师兄你自己保重。” 崔景言走到山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晏子萧。 我草草草草草草草,崔景言掉头就想跑,不想晏子萧先开口:“师叔,我就是来送送你。” 崔景言脚步停了,迟疑着转身:“阿晏……” “你别说话。”晏子萧打断崔景言,“一开口,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就软了。” 两人坐在山门口的石凳上,晏子萧开了两坛桂花酿,两人对酌,一言不发。 夜静得出奇,雪落在地上细微的声音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点点积雪上跳动着月光,裹夹着炮仗的烟火味,冷冽而温暖。 崔景言好想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想把积存在腹中的那些话全抖落出来,想像第一次两人见面时那样抱着晏子萧问他:“小美人,和师叔走好不好?” 晏子萧像是察觉了崔景言心中的动摇,抢先开口道:“你不对我讲的事,我永远不会打听。你只要知道,你若是功名加身,我自欣喜若狂。你若是罪可至死,我也定不饶你。你死后,我便给你陪葬。” 崔景言心中一惊,起身道:“阿晏……” 晏子萧也起身送行道:“酒喝完了,就上路吧。” 崔景言缓了会儿神,僵硬地笑笑,知道说什么也于事无补,牵着骡子,哼着不在调上的小曲儿,消失在淡漠的夜色里。 崔景言此时若是回头,定会看见晏子萧等在山门口,一如四十年前一样,望眼欲穿。 晏子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碰了碰崔景言刚刚用过的酒杯,微微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 楼清尘送走崔景言后回到房间,见姜别在檐下的圆桌旁等他。 楼清尘顺势坐到圆桌另一边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吃着桌子上的素拍黄瓜。 姜别托腮看着楼清尘。月光好像给他镀了一层银,平日里的锋芒此刻都收敛在好看的皮囊下,他静止在那不动,便好像美得像幅画。 楼清尘望着月亮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多是热闹之后的空虚,淡淡道:“我当时真的以为你走了。神行岩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留下你的理由,最开始留下你也不过是想同北冥宫制衡。” “那现在呢?”姜别反问道。 楼清尘转头看他,纯黑的眸子像夜色下的一汪泉,直直得看到姜别心里去。 姜别放下拖在腮上的手,趴在圆桌上,垂眼看着桌上那鲜嫩的黄瓜:“师尊你知道吗?在万人坑中,你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绝不让我入魔时,我就知道,我完了。” 楼清尘绣在门派上的替身符,字字笃定的许诺,几十年的孤寂,人前未曾显露的脆弱,埋藏着心中的悔恨,全都交织在姜别的脑海里。他欠楼清尘的,早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了。 姜别抬眼对视上楼清尘:“那时我就知道,我要把我的命,都交给神行岩。” 楼清尘愣住了,一股郁结在心中的烦恼一下散开了。他想伸手摸摸姜别的头发,手却伸到半路犹豫,停住了。 姜别看着自己上方那双修长的手,洁白如雪在月光下映出玉的光泽。那双手是不是也像石头那般坚硬冰凉呢? 姜别想着,微微抬头贴上了楼清尘的掌心。一股温热传遍姜别全身,姜别轻轻在楼清尘掌心蹭一蹭。 毛绒绒的头发在楼清尘的掌心中摩擦,像只大型动物的毛发。楼清尘看着撒娇的姜别,忍不住笑了起来,手在姜别的头发上揉了揉。 姜别眯了眯眼睛,道:“咱们给玄鸟取个名吧。” 你是小姑娘吗?还起名。楼清尘心中忍不住吐槽,但还是问了一句:“叫什么?” “今年过年。”姜别看着院子里的大红灯笼:“就叫大年吧。” ————————————— 在不知名的镇上。 崔景言扶着墙从茅坑里爬出来,两眼发黑,双腿战战。 这已经是他在路上蹲过的第一百个茅坑。他是什么时候吃坏东西的? 此时的神行岩。 蒋岩翻找药柜,问道:“诶,这儿的巴豆哪去了。” 姜别听见随口答道:“啊,我昨天看晏师兄把巴豆全磨成粉,倒进一坛桂花酿里了。” 作者有话说: 玄鸟:老娘不叫大年!大年太土了! 第一个副本完结啦。毛病还有很多,有些剧情bug,人物感情还稍微有点跳,人设有时候会绷不住。笔力太差真的哭了,我会努力越写越好的!找个时间段打算重修,应该会修好一阵,可能会打扰大家啦。顺便给大家安利《夕阳箫鼓》这首琵琶曲,刘德海老师的网上就有,太爱了,好听的想哭。 第20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人烟稠密,粮船云集,叫卖声不绝于耳。这,就是盛世长安。 正在赶车的姜别左右看看,小心翼翼掀开马车帘子轻声道:“师尊,那些人都散了。” 就在刚刚,他们还被一堆男男女女围追堵截,掷果盈车的那种。 楼清尘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揉着蹙起的眉尖,缓缓舒了一口气。 姜别从前只知道楼清尘的人生就像被开过光似的,升官发财死师父,未及弱冠便顺利成为神行岩掌门。高大俊朗、位高权重,要给他生花果山的男男女女都能从神行岩排到东海去,但那只是传说。 今天姜别真正见识到了古代追星的可怕程度。打从楼清尘一下山,尖叫打call就没断过,各色告白人群围得雁荡山下水泄不通,姜别第一次知道他平时都在和哪些人争宠。 你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羞答答的说喜欢姜别理解,你风韵犹存的俏寡妇说喜欢我也理解,你一个打铁的大汉捏着衣角说喜欢叫什么事啊? 沿路卖的全是楼清尘的画像横幅等身抱枕,简直就是一粉丝后援会现场。姜别回首望了望马车后面装满了簪花手帕、汗巾画像,他都怕这些人把楼清尘画进春|宫图当男主。 姜别钻进马车里给楼清尘点好安神香,忍不住抱怨道:“郑家庄怎么建在这么个闹市,御剑都御不了。” 深山幽谷中的避世之处几乎是所有修真门派的首选,唯独郑家庄建于俗世。镇压魔修、伸张仗义,但有人上报阴邪异事,郑家庄必定要施以援手。 俗世之中以免引起众人骚乱,自然不便御剑,也不便浩浩荡荡。此次楼清尘下山不过一辆马车,姜别蒋岩二人随行。 人潮过去,楼清尘不必再紧绷着装相,躺在姜别腿上笑道:“不会御剑,张罗得倒挺欢。” 姜别卷着楼清尘头发玩:“不是有大年吗?你看我走时她还舍不得我冲我叫。” “……”楼清尘忍不住道:“她可能只是单纯的嫌这个名字土。” 没想到刚安稳没多久,马车后喧闹声又起。 一阵脆生生的声音传来,语气极其嚣张:“前面哪个不长眼的敢挡小爷的路,还不赶紧滚开让道。” 有楼清尘撑腰,姜别撩帘下车:“也不看看前面是谁的车驾,我看你才……小少爷?” “小哈巴狗?” 高头骏马上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是钱幽幽。他倒是不避讳,身后的车队真可谓是浩浩荡荡。 钱幽幽骄横归骄横,礼数一直习得周全。见状立刻从马上下来,对马车内拜了三拜:“前辈,幽幽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楼清尘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不见喜怒:“好在今天你撞见的是我,换了他人岂不是给别人平添麻烦,以后莫要这么做了。” 钱幽幽尊敬楼清尘,又拜了一次:“幽幽多谢前辈教诲。” 打死钱幽幽也想不到,说话冠冕堂皇的楼清尘此时正躺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还不穿鞋。 姜别问钱幽幽:“你这是要去哪?怎么还骑上马了?” 钱幽幽也骑不惯马,一路上被颠得头晕脑涨,抱怨道:“我爹爹听说郑家庄有麻烦,让我来帮帮忙。” 又是郑家庄?郑家庄是惹上什么事了值得知会这么多人?神行岩也是接到了郑家庄的邀请后千里迢迢赶来的。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了郑家庄,可郑家庄门口一派和谐,怎么看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大狮子旁站了一位执着拂尘的少年,见姜别一行人来了,立刻上前招呼道:“楼掌门,钱公子,庄主要事缠身,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这位少年衣着郑家庄的白袍,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孱弱,但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暖烘烘的香气,倒是令人很是舒服。 楼清尘在马车里一边穿鞋一边道:“庄主客气了,倒是在下让家主等候多时。” “不敢。”那少年轻咳了几声,每咳一下都浑身颤抖,好像纸糊的娃娃,随时会倒下。少年尴尬地笑笑,安排众人进了客房,“几位舟车劳顿,不妨休息片刻。” 楼清尘三人被安排到一个院落,小院子不大,有处假山流水,锦鳞游泳,倒衬了月门上的那个“雅”字。 姜别担心楼清尘认床,单独为楼清尘带了一套神行岩的被褥铺好,焚了些桂花香熏了熏屋子。 一开窗,视野不错,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景观尽收眼底。 姜别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带他到窗边赏景,不住地絮絮叨叨:“师尊你说这郑家庄事犯哪门子荤腥了?看起来挺平静的。” “恐怕不只是郑家庄要出事。”楼清尘也看着院内的景色,“师伯母不是轻易开口求助的人,她能叫我来,多半是神行岩也会有危险。只不过我没想到,钱幽幽也会来。” 钱幽幽来的确不大对。自从三会日过后,钱多多自知早晚有一天会和北冥宫决裂,暗地里没少向神行岩示好。林静澜请钱多多来,钱多多按理该乐意至极,怎么只把钱幽幽推来。况且钱幽幽的那点修为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够干嘛的,钱多多那护犊子的就不担心? 正想着,刚刚迎接的那位少年敲了敲房门,声若细蚊道:“楼掌门,庄主有请。” 林静澜还是第一次见她时的那副样子,穿着一身劲装,盘了个男人的发髻。硬生生受了楼清尘三个跪拜,没给一副好脸色,拜完了才冷冰冰甩了一句:“坐吧。” 然后林静澜就看见姜别仔细的地扶着楼清尘,好像楼清尘是瓷做的一样动一下就会散架,几步道硬是走出了刀山火海的感觉。 这还没完,楼清尘坐下之前姜别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狐狸毛的棉垫子放到了坐位上,才让楼清尘坐下。随后还塞给了楼清尘一个暖手炉。 林静澜冷着的脸一下没绷住,忍不住抽搐道:“你这徒弟照顾得还敢在细致点吗,是不是你让他捏脚他都给捏?” 楼清尘抬手示意道:“姜别,你师伯母让你给捏脚。” 林静澜眼看着姜别二话不说向自己走来顿时缴械投降:“你这徒弟,对你也太好了。” 楼清尘得意一笑,第一次见林静澜示弱,突然体会到了把姜别带着身边的妙处。 其实楼清尘也觉得自从姜别从北冥宫回来之后对他的照顾越发的体贴,连最初的心中那些不情愿都没了,每天屁颠屁颠围着楼清尘转。主要是楼清尘也挺享受,心里也没深究。 林静澜是被这俩人恶心透了,转头对身后的人道:“王二麻子,给楼掌门看看。” 刚刚那个少年拿着一个锦盒走到楼清尘面前打开。 姜别刚想吐槽好好一个翩翩少年叫了个王二麻子,就被锦盒里的东西噎的说不出话。 要不是姜别曾拼死把那东西带回来,他可能第一眼都不会发现——那是一根透明到难以察觉的丝线,和姜别从北冥宫带回来的那一根一模一样。 林静澜在一旁到:“这几日我的庄上有不少修士行为异样,丢失不少秘卷典籍,我亲自查了查,发现是被人下了降头。” “费劲心思下降头只为偷书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可这本来是没有什么人受伤的事,我也并不打算大查特查,弄得人心惶惶。但是啊。”林静澜皱起了眉头,“我在某个被下了降头的修士房间发现了这个。” 楼清尘把锦盒合上,抬头问道:“师伯母既唤我来,想必是对此事有什么见解?” “崔景言对这东西怎么说?”林静澜不答反问道。 楼清尘摇摇头:“没有太大的收获。” “那是他撒谎。”林静澜否定道:“这是专门由晏家饲养的冰蚕丝,外人是学不来的。” 楼清尘怔了怔,心下明白了林静澜的话外音。 林静澜问:“晏子萧呢?” 楼清尘立刻回道:“弟子派他在民间打探消息,未命他一起跟来。” 长安城顶好的布料店里,晏子萧挑了几匹布。难得来长安城逛逛,晏子萧打算抽空给门派里的弟子做两件好衣裳。 “姑娘你可真会挑啊,这几匹布料是新到的花色,卖的正好呢,你这可是最后几匹了。”老板见晏子萧长得好看,不由得在找零的间隙多说了两句。 晏子萧接过碎银子笑笑:“还是老板你眼光好,进得这几匹花色都合人眼,这生意保准越来越红火。” 老板被眼前这人美嘴甜的姑娘夸的合不拢嘴,乐得不行。 “老板,我预定的那几匹布呢?”一位风风火火的小姑娘一脸欣喜跑进店。 “被这位姑娘买走了。”老板指指晏子萧,“三姑娘,前后脚,这花色太火了,我这有买卖不能不做啊。” 郑三娘听了笑容僵在脸上,眼泪在眼眶里打圈,硬是忍住没掉下来,喃喃道:“本来想做一件新衣服下月诞辰穿的,我娘好不容易答应今年陪我过诞辰日。” “给你吧。”晏子萧伸手把布料递给郑三娘,“布料多的是,华诞一年就一次。初次见面,就送你当礼物了。” 郑三娘看了看眼前的布料出乎意料,又转头看向晏子萧,泪眼朦胧间不禁一呆,脱口而出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郑三娘是女眷,很少同外门修士见面。上次三会日出席因为在试炼场内,错过晏子萧出面交涉的时间。这样看来算是与晏子萧第一次碰面。 . 林静澜继续道:“崔景言当年血刃晏家一百余口,灭了晏家满门。他怎会没见识过冰蚕丝?他想包庇谁?” . 晏子萧笑着把布料塞进郑三娘手里,弯下腰和郑三娘保持水平:“小妹妹不要嫌弃礼物穷酸才好。” 她个子好高,郑三娘感叹道。就是胸有点平。 郑三娘甚至没反应过来布料已经到了自己手里,仰头道:“姐姐,你教教我用什么胭脂水粉能变得像你一样漂亮。作为交换,我教你丰胸得方法好不好?” . 林静澜看着楼清尘:“如今晏家活着的,且与崔景言有瓜葛的,也就晏子萧一个人。” . 晏子萧有些无奈,点头哄着郑三娘道:“好呀。” . 楼清尘脸色都青了,回问道:“师伯母是怀疑崔景言和晏子萧勾结北冥宫吗?” 作者有话说: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人烟稠密,粮船云集。——柳永《望海潮》 第21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① 房厅内一阵沉默,楼清尘的话音好像还盘旋在众人头顶,久久不散。 姜别是想过四十年前崔景言离开神行岩应该另有隐情,但是万万想不到隐情竟是血刃晏家满门。 姜别暗中观察楼清尘的表情,楼清尘神色明显不悦,稳了下情绪:“清尘虽然是个不争气的,但师伯母也不要用这种低级的问题来试探我。” 下降头偷东西明显只是想引人注意,总不能拿一根冰蚕丝去红口白牙地指认谁。况且掌管神行岩所有事物的晏子萧要是真想做什么,哪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 林静澜心中也有数,晏子萧五岁上雁荡山,自此养在崔景言膝下,根本没有机会能淬炼晏家的冰蚕丝。就算有此机会,以晏子萧和崔景言在神行岩的地位,断断没有与北冥宫勾结的理由。 林静澜也不过想看看楼清尘能有多大的把握。 自从郑成山死后,神行岩一直对林静澜颇有愧疚,就连一向脾气大到上天的楼清尘都时刻收敛着。而此刻楼清尘毫不收敛地直视林静澜质疑的目光,颇有几分讽刺之意:“清尘以性命担保,崔景言和晏子萧绝无问题。” 林静澜见楼清尘的眼神,心下了然,话也敞开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其余的我也一并同你讲了。” 楼清尘又敛回了神色,垂下眼:“是钱幽幽吧。” 林静澜点点头:“钱多多把钱幽幽送来,拜托我照顾他。至于帮忙什么的都是幌子罢了。” “那钱多多人呢?”楼清尘问道。 “不知,不过看他当时神色,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林静澜斟酌着描述:“像是,去赴死。” 碍于楼清尘的心情,林静澜没有说,那眼神和当年寒轸燃灵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好在楼清尘专心琢磨钱多多的想法,并未多问林静澜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静澜交代的差不多了,起身道:“我还有要事,先让王二麻子带你去看看那几个被下了降头的弟子吧,兴许你还能再发现什么。” 王二麻子笑着冲楼清尘行了一个礼,走在前面领路。楼清尘拜别林静澜,转身跟上。 . 牢房修在地下,初春时节不免有些冷。王二麻子披了件白毛狐裘,提着一盏灯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平时身上暖烘烘的香味,此时在阴冷的牢房里都变得有些诡异。 姜别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四处打量,问道:“这地方还真是冷,南方来的受不住。公子你这狐裘看起来不错,哪买的?我给我师尊也买一件。” 王二麻子笑着解下自己的狐裘递给姜别:“是在下准备不周,楼掌门不嫌弃的话先用着。我过后置办,怎么能让楼掌门破费呢?” 楼清尘不穿别人的东西,姜别笑着回绝:“我看这狐狸毛子好得紧,想来王公子也花了大价钱。这么贵重的物品可不能接,万万是不能夺人所爱。” 王二麻子把狐裘放到姜别手里:“哪里花了大价钱。这是庄主给的,值钱的也就是庄主的情谊,不过按关系算起来楼掌门更亲近一点,哪里谈得上夺人所爱。” “是吗?那林庄主对王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姜别抓住王二麻子话中的玄机道,“我见林庄主都没穿上这么好的狐裘。” 王二麻子的手一僵,晃神间狐裘又被姜别还到手中。 姜别又笑着道:“王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林庄主看起来很信任你啊。可惜上次三会日集会未曾见到过王公子,不然定能更早结识。” 王二麻子全当没听见姜别的话里有话,将狐裘搭在右手上,用左手打开面前的铁门:“到了,姜公子,楼掌门。” 姜别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二麻子一眼,王二麻子笑着迎了回去,毫无俱意。 下了降头的有六个人,被分别关在相聚甚远的单独牢房中。六个人除了同位郑家庄弟子外,无论是性别年龄、修为故土,还是偷走的典籍,都没有任何关联之处。 王二麻子在一旁道:“所有人都认真审问过了,他们没有丝毫被下降头时的记忆。如今只是发现了他们偷书,有没有做过其他事还不敢确认。” 姜别走到一个牢房前,牢房中的男人听闻动静抬头看向姜别。 四目相对间,好像有什么画面从姜别脑子中晃过。 大红的嫁衣、女人的哭声、被打翻的火盆、燃烧的囍字。 姜别痛苦的捂住头,慢慢蹲下,眼泪不住的流了满脸。涌进大脑地画面挤的姜别头要爆掉。 “姜别!姜别,你怎么了?”楼清尘立刻从轮椅上下来把姜别抱在怀里,一只手抚上姜别后背。 温实的灵力汩汩从后背汩汩传来,姜别的心绪稳定不少,对王二麻子道:“领我去看看下一个被下了降头的弟子。” 下一位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地小姑娘,果然姜别看见他的时候大脑再次疼痛。 乱葬岗、乌鸦、翻找尸体的手、从尸体上找到的一块发霉的干粮。 “啊——”姜别捂着头叫了起来,双手紧扯自己的头发,硬是一下子硬生生拽掉了好几缕。头骨痛到几欲炸开,眼前发白,一股黑气从姜别身上散出。接着姜别便晕了过去,没了意识。 . 等姜别再醒来是在楼清尘的床上,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楼清尘正坐在床头,见姜别醒了道:“我让他们热了饭菜,先吃吧。” 自从到这姜别连口水都没沾,换做平常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姜别现在顾不得吃, 一着急抓着楼清尘的袖子道:“师尊,你让王二麻子去查那些人进郑家庄前都经历了什么?他们大多与魔修有关。” 楼清尘给姜别盛了一碗梨汤,让姜别润润嗓子,叹了口气道:“你刚刚在牢里是怎么了?” 姜别接过汤,手指磨痧着白瓷碗回忆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了他们的记忆。” 现在回忆,姜别的头还微微有些痛。 “那个男人的新娘子在大婚上被魔修抢走了,心中不甘要抱负魔修才来的郑家庄。” “那个小姑娘是个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孤儿,靠吃尸体上的干粮,或者靠棺材里地珠宝换粮度日。来郑家庄也不过为了吃口饱饭。” 姜别啄了一小口梨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的就这么多。” “你动过无心,再加上曾接受过敖放的招魂。魔气相吸,就有可能看的见。”楼清尘顿了顿又道:“但是你每一个人的记忆都能看见,每一个人又都多多少少与魔修有关,就不是巧合了。” 姜别知道术者是冲着自己来的,问道:“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楼清尘又叹了口气:“想你入魔。” “借由这些人的怨气引起你的贪念和欲望,名色缘六入①,估计这人是把六入凑了个齐全。”楼清尘转头看姜别笑得有些欣慰,“你算是傻人有傻福,底子太差,一下子承受不住这么多怨气,到第二个就晕了。” 姜别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楼清尘坐到姜别身边,欲言又止了半天道:“你知道留的那根冰蚕丝是什么意思吗?” 降头术和冰蚕丝,这种低劣的手段说是有意栽赃,更像是想把神行岩的人引来。早已多年无人见过冰蚕丝,为何姜别从北冥宫回来后便再次现世了? 明知术者想将众人引来,楼清尘大可甩袖离去不邃他的愿。可这冰蚕丝无非又警告他,此人与晏家有关,楼清尘若是轻易离去,他便对晏子萧下手。 姜别看着碗中黏糊糊的梨汤道:“知道,师尊在我和晏子萧间选一个。留在这,保晏子萧。回神行岩,保我。” 楼清尘没想到姜别能看得这么明白。之前一切还全都是猜想,在姜别身上散发出黑气时楼清尘才确定对方是冲着姜别来的。对方好像摆明了嘲笑楼清尘一般,寒轸当年没能做到平天下和护弟子两全,如今让楼清尘同样也做不到两全。 姜别把一碗梨汤一饮而尽,笑着对楼清尘道:“保晏师兄吧,若是因为我让晏师兄有难我会夜不能寐的。况且,师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一定不会让我入魔的,我信你。” 楼清尘看着眼前的姜别,褪去了那些讨好和谄媚,扒开了一颗热乎乎的心站在他面前。不知这人眉眼何时变得如此舒展,笑起来像院落里新吐露芬芳的春桃。 姜别心里舒坦了不少,没注意楼清尘目光里那份不易察觉的旖旎,一边动起碗筷一边道:“虽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那些中了降头的人还是要查,希望不大,但保不齐和术者有什么关系。” “我私下里让子萧去查了,没有经由王二麻子。”楼清尘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王二麻子有问题。” “有,而且问题还不小。”姜别回忆道:“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人给我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 王二麻子倚在屋内的贵妃榻上,手里拿了本《照胆经》,过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进去一页。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王二麻子的面前:“楼清尘派晏子萧去查那些人的消息了,还有你的。” 王二麻子把书扣在脸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愿意查就去查吧,给我省了不少事。” “万一他要是查出你的身份没关系吗?”那人影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要不要结果了晏子萧?” “哈哈哈哈哈。”王二麻子干笑了几声,身体实在受不住,咳出了几口血来。 随后恢复正色,把扣在脸上的书口在了那人影脑袋上:“你当晏子萧是别的不知名的修士吗?谋杀他可是重罪。况且楼清尘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怎样?林庄主不还是得护着我?他们谁能插手郑家庄庄内的事。” “那……”黑影还想嘱咐什么,被王二打断:“行了,没事。楼清尘想查,那就让他查吧,顺便把郑家庄里的那些废物一锅端了。” 作者有话说: ①名色缘六入。出自佛教的十二因缘。名色:名指心识,色指形体。由于一念爱染投入母体为名,成胎后为色。所谓心物和合而成胎,胎相初成叫做“名色”。六入:即“六根”。在母胎十个月的中间,由名色渐渐成长到六根完备,于出胎后对六尘境有互相涉入的作用,故名“六入”。 第22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② 翌日清早,姜别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姜别翻了个身堵住耳朵,企图装作没人在屋蒙混过关。不想一翻身碰见枕边有个人,姜别看着楼清尘的睡颜许久,才反应过来昨晚睡在了楼清尘的房间。 门外的敲门声不停,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气势。 姜别怕敲门声把楼清尘吵醒,自己揉了一把头发,睡眠不足和昨天受魔气影响的头痛让姜别的脾气不怎么好,“哗”的一声开门道:“是哪个逼……闭月羞花的美人呀?” 敲门的人是钱幽幽。 自从昨天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忙,姜别也没时间找钱幽幽叙个旧。 钱幽幽显然也被姜别下了一跳:“你怎么在楼掌门屋里?”说着郑钱幽幽向屋内望望道:“楼掌门呢?我来找楼掌门。” “嗯,那个楼掌门在、在打坐呢。”姜别倚在门框上挡住钱幽幽视线。 他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被奉为标杆的楼清尘是个作息不规律、日夜颠倒的懒癌啊!按照楼清尘的生物钟他现在睡得正香,谁要是进去打扰他不得被撕得连渣都不剩。 “打坐?”钱幽幽皱起眉头问道。 “对啊,打坐。”姜别又开始发挥他胡扯的天赋,哥俩好的搭上钱幽幽的肩膀领着他往外走,顺手把楼清尘的房门关上。 “我跟你讲啊,我师尊不好久不下山吗?这昨日甫一下山便觉得提神醒脑,借由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参透不少玄机,从昨天晚上起到现在我师尊就一直打坐,这不叫我给他护法,所以我才在他房间的。” 姜别说的信誓旦旦,不管话语中有多少漏洞一瞬间倒是把钱幽幽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连带着楼清尘在他心中的形象都变得神圣起来。 “所以啊,有什么要紧事你先告诉我。”姜别冲钱幽幽一挑眉,“一会我再转告我师尊。” “也不知道算不算要紧事。”钱幽幽领着姜别走到前院后门,冲院里抬了抬下巴,“这帮人吵起来了,林庄主又不在,我就想着找个能主事的人。” 姜别放眼望去,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欺负人。只见一帮大小伙子围着瘦弱的王二麻子,好像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淹死。姜别不喜欢王二麻子,也不想出头撇了撇嘴:“就这点小事,郑家庄没人了?轮得到外人来管?” “你懂什么?我刚问了,这俩人总是争着下任的家主是谁。”钱幽幽分别指着两人道,“这个是林庄主的侍座弟子,王二麻子,那个是郑成山的四徒弟,冯涛。这俩人吵架郑家庄的人谁敢出手管?” “郑成山的弟子?”姜别反问道。 “对。”钱幽幽得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骄傲的眼神里写着:你不知道吧,我知道。你夸夸我,我就告诉你。 巧了,姜别不擅长别的,吹彩虹屁他格外擅长。只见姜别面不改色道:“哇——钱大少爷真的好厉害呢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不愧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博今白泽现世让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小的一生望尘莫及的光是触不可及的高峰。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钱幽幽看着姜别连气都不喘的背经文似的说完一大通吹捧,毫无爽点。极不情愿道:“修真门派不按血缘关系按师徒关系传递掌门人你知道的吧,冯涛那一行人作为郑成山的徒弟,心里一直不服林静澜。” 姜别光看长相就不喜欢冯涛。不是长得丑,而是这人一脸的小人得志相,五官挤在一起,典型的气量狭小,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不服的?郑家庄的庄名随每任庄主继任更改,林庄主虽继任庄主,但郑家庄并未改名易姓。郑成山死讯突然,当年活着的那几个徒弟不过都是半大不小的娃娃,林庄主不过是替亡夫处理庄中事务,为新庄主铺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谢林庄主还来不及,还来添乱。他乖乖的这庄主之位不早晚是他的,这些人都是傻的吗?” 钱幽幽错愕地看着姜别:“还挺聪明,平时看不出来你有这心思啊。” 平时他不得兜着吗?太露锋芒他怕死。姜别咳了一声,继续问道:“他不服林静澜,然后呢?又干啥傻事了。” 钱幽幽:“也不能全算他傻,冯涛这一干弟子明着和林静澜作对是因为他们听说林静澜有意让王二麻子继任下一任庄主。” 这倒有点出乎姜别意料。姜别摸着下巴打量站在院落中的王二麻子,身形削瘦,不用力的话背甚至有点驼,风一过,他就忍不住微微颤抖,浑然看不出是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年人。 让王二麻子继任庄主是过分了点,先不谈王二麻子根本不算郑家庄正经拜师入门修习功法的弟子,就王二麻子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在以体修为主的郑家庄简直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姜别问道:“为什么让王二麻子继承?他们这么吵不是一次两次了吧,林庄主就没什么表示?” “没表示,就连有意让王二麻子继承我都怀疑是林庄主主动透露出来的。”钱幽幽转头问姜别,“你对王二麻子这人怎么看?” 没表示?姜别越来越搞不懂林静澜到底在打算什么,明明看起来很偏袒王二麻子,但细究起来,这么做就是故意挑拨冯涛难为王二麻子。 “想法多,城府深,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温文尔雅。”姜别下定结论。 “我也这么觉得。”钱幽幽指着王二麻子,“你看他,那么多人围着他,他虽然面露怯意、言辞激烈,但身体没有任何向后或向前倾斜的动作。说明他心里不害怕也不激动,和冯涛吵架的表情都是他演出来的。” 姜别斜了钱幽幽一眼:“你也挺聪明,平时也看不出来啊。” 钱幽幽真当姜别夸他了,一抬头道:“那是,我爹爹可是请了全城最好的老师教我功课。” 请全城老师,真有钱,任性。出身穷酸神行岩的姜别如是感叹道。 “小少爷,你爹怎么没……”姜别想多问问关于钱多多的事,话还没说完就见钱幽幽突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人群中,把王二麻子护到身后,对冯涛厉声呵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以多欺少也算是正人君子吗?” 嗯?钱幽幽突然抽什么疯?这偶像剧一般的台词是怎么回事?这英雄救美的桥段是怎么回事?你钱幽幽难道算君子吗?难不成钱幽幽也被下降头了? 冯涛不敢真的动手打王二麻子,现在终于有个不认识的人横在他面前坏他心情,一拳打到钱幽幽的鼻梁上,一股鲜血从钱幽幽的鼻子中流出。 钱幽幽没还手,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把王二麻子往后拦:“君子动口不动手。” 姜别看到路过正门口的郑三娘心下了然,还君子上瘾了,一口一个句句不离,姜别简直要笑出声,说的好像在试炼场上怒砸牛怪的不是你钱幽幽似的。 姜别出了前院随手抓了个人问:“诶,你们那个冯涛住哪啊。” “啊,他住西厢房。” 西厢房是吧。姜别跑到西厢房,一进门眼睛花了一下,一股浓烈的香味挤进他的鼻腔,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进了他的眼睛里。姜别只当是小飞虫没有在意,往西厢房扔了捆艾草,点上火,跑到前院附近大声喊道:“走水了!西厢房走水了!快来人啊!” 冯涛一看西厢房处冒出浓烟,神色大惊,一时间也管不上钱幽幽了,扔下两人快步离开。 . 潇湘客栈。 郑三娘捻了一块客栈桌子上的豆沙纸酥,憋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桌子对面坐着正在绣花的晏子萧,没抬头看郑三娘,但语气里能听出笑意:“姑娘怎么了?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自从上次郑三娘在布料店遇见过晏子萧后,郑三娘要来了晏子萧的住处。一开始郑三娘心中不快的时候会来客栈下转悠转悠,不想某天被晏子萧发现邀请进来。郑三娘见晏子萧没有因为自己到来露出厌烦之色,一来二去郑三娘越来越喜欢往这跑。 郑三娘嚼着纸酥道:“我家那几个人又吵起来了,烦。” 晏子萧听闻手中的针线一顿,随即笑道:“家里总会有些矛盾,免不了要吵。体谅体谅他们,你若是嫌他们烦,大可来我这避避,吵过了再回去,总归还是一家人的。” “我们家的状况可能给你想的不一样。”郑三娘以为晏子萧不知道她的身份,换了个说法道,“打比方说,就是一个是养子,一个是亲戚家寄养在我家的,他俩互相看不上对方,总觉得自己是亲的,对方才是寄人篱下,争着继承我家那点家产。” 晏子萧心想你家那点家产可以打半个修真界了,表面上还是假装不知内情的问:“令尊对此应该已有抉择,他们两个再怎么争,姑娘毕竟才是令尊亲生的,又何苦同他们动气。” 郑三娘用手指头扣着桌角的木刺,她爹早在四十多年前就死了,她娘倒是像个爹,一天也不见给自己一个笑脸,郑三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她和冯涛、王二麻子两人动气还不是替林静澜担心,这两个人她看着都不是当庄主的料。 “这个给你。”晏子萧把绣好的帕子递给郑三娘,“手头正好有线,我瞧着这线的颜色色和你前几日相中的布料配,闲来无事就绣了一块给你。绣工不好,还望不要嫌弃。” 郑三娘仔细观赏手中的帕子,一朵幽兰栩栩如生,阵脚密密匝匝,寥寥几针也能看出是上好的手艺。 “崔姐姐,你会在这待到什么时候?”郑三娘收起帕子问道,“我下月的诞辰日想邀请你。” 晏子萧托辞自己姓崔,家里跑商才来到长安,他在客栈暂住而已。 晏子萧笑着收拾针线:“家里还没有寄信,应该不着急走。若是我下月还在这,定会去参加。” 郑三娘听了笑着拿起帕子:“那说定了啊,下月我等你。” 晏子萧送走郑三娘,看着郑三娘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微微笑了:“争着抢吗?”说着拿起纸酥咬了一口:“不过这两个人怕是都抢不到。”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③ 就在姜别踏入钱幽幽院子里的前一秒,姜别心里还是很同情钱幽幽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靠白挨两拳这种笨拙的手段讨好也是很卑微了,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舔狗。 然而当姜别前脚踏进月门写着“俗”的院子里,后脚就觉得钱幽幽挨揍就是上帝授意,不然对他们这些穷逼来说太不公平了。 珠光宝气花团锦簇金碧辉煌都不足以形容钱幽幽院子的奢华,姜别发自内心想问一句:“你家这么有钱皇帝知道吗?” 钱幽幽浑然不觉径直进屋,一脚踩到够姜别吃一年的绸缎上,还回身问:“进啊,还要我请你吗?” 姜别踩在铺到地上的绸缎上好像踩在棉花上,他不想进,他想把绸缎抱回去卖钱。 “我的少爷你可怎么搞的?”陈管家一见钱幽幽鼻青脸肿下了一跳。 姜别把王二麻子送来的药递给陈管家,给钱幽幽留了个面子道:“走路不小心摔的。” 陈管家一边给钱幽幽上药一边念叨:“都是老奴的错啊,请少爷责罚老奴,老奴罪该万死……” “没事没事,你下去吧。”钱幽幽摆摆手示意陈管家离开,这么大人了还让外人看见自己被伺候得跟三岁小孩似的,钱幽幽有点不好意思。 “噗——”姜别看着笨手笨脚给自己涂药膏不禁笑出声,明知故问道,“你哪根筋搭错了?冲过去挨那一拳揍干吗?” “我刚刚看见周愿了。”钱幽幽凑过去小声对姜别道,“就咱们在试炼场救下来那姑娘,你还记得吗?” 钱幽幽还不知道周愿是郑三娘假扮的身份,姜别也不戳穿,笑着陪他演:“记得啊,她不是北冥宫的人吗?怎么来这儿了。” “我也不清楚,就是想吸引下注意力让她好好逃出去。”钱幽幽一脸同情地道,“北冥宫一定是又派她做什么任务了,我看她修为不算高,想帮她一把。” 装,你接着装。说几句君子真把自己当君子了,感动自己呢吧,喜欢人家直接说不好吗? “哎呀,那怎么行。”姜别故作震惊道,“她这是潜入其他门派,万一她图谋不轨怎么办?应当抓住交给林庄主处理。你助她逃脱有违礼法,助纣为虐啊” 钱多多虽然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好在有溺子之心。全城的先生不是白请的,钱幽幽骄矜是骄矜了点,倒有股和钱多多不符的正直。 钱幽幽显然没想那么多,被姜别一说恼羞成怒,红着脸道:“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不容易!没想助纣为虐!” 钱幽幽越生气姜别觉得越好玩,假装担心地道:“可是要是郑家庄真丢了什么东西,那可怎么办啊?你我都知道郑家庄最近不安稳,若是真出了问题,你我可就是罪人了。” 钱幽幽一跺脚站起身:“大不了我一会去向林庄主请罪,反正周愿已经逃出去了。有功有过我一个人担,本来也都与你无关,你也犯不着担心。” “好好好,你可一定要去啊,出了问题我们谁都担不起。”姜别忍着笑最后嘱咐一遍钱幽幽,拿着药膏道,“我把药还给王二麻子去,先走了啊。” 钱幽幽想起身送送,却听见姜别从院外传来的狂笑声。这人难不成是犯了魔怔? . 姜别端着药送到王二麻子的住处。 其实姜别本不至于亲自送来,但姜别想找个理由看看王二麻子的住处,看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王二麻子对于姜别的到来很是客套,姜别四下打量王二麻子的住处,笑着道:“是我来的不巧,原来王公子在招待客人。” 王二麻子极其自然地收起摆在桌子上的两个茶杯:“刚刚走,也就是向在下寒暄一下刚刚的事。让姜公子看笑话了。” 不同于王二麻子身上平时的味道,那股暖烘烘的香味在王二麻子房中变成一股诡异的味道,甚至有些熟悉感。姜别不由得皱起鼻子揣上袖子道:“客气客气,我们也为了自己能好过点,比起冯涛我觉得你更适合。” “姜公子过誉了,我本身也没有继任庄主的意愿,我做了多少事庄主便如何待我罢了。”王二麻子给姜别倒了一壶茶,“姜公子喝口姜茶暖暖身子吧,以后这些药派下人取就好,不烦牢您亲自送过来。钱公子还好吗?” 好着呢,还有心思想女人呢。姜别接过姜茶没有喝,打哈哈道:“那小子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先回去了,师尊看我不在该担心了。” 王二麻子点点头送客道:“好,路上小心。” 姜别走出院门,王二麻子身后出现一个黑影。 那黑影道:“他看见我了?” 王二麻子表情有些微妙,关上门不咸不淡道:“看见就看见,他说的话马上就不可信了。” 姜别快步走回院落,从王二麻子屋内的铜镜中看到的那个黑影令他背后发凉。王二麻子果真有问题,对于林静澜,对于郑家庄都不纯粹。他必须要马上回去告诉楼清尘。 可是不知怎么的,姜别的腿渐渐失了力气,步子越来越飘。他是怎么了?姜别咬紧牙冠扶着墙往回走,思绪变得乱糟糟的,后背爬满了冷汗。 魔修符咒在他额头的那种痛感又渐渐回来,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周围的景象好像逐渐变暗,楼清尘用剑割他喉咙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发自内心的恐惧、活下去的贪念、对命运的憎恨像逐渐积累的泡沫不断支配他的意识。 他找不到前面的路了,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移动,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眼睛渐渐合上,理智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姜别!姜别!” 姜别好像听见有人叫他,他想睁眼,眼皮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好像有人在他额头上画了什么,姜别头脑的痛消退了一些。他睁开眼,黑暗中他看见了楼清尘。 一瞬间,姜别好像读懂了古文中那诘屈聱牙的字句。 有美一人,于光而立。 提提如玉,而有瑕心。 姜别本以为自己身处黑暗没有出路,可楼清尘携着一身温润的水汽和潋滟的光,把他的黑暗撕开了一条裂缝。 姜别用目光细细描摹楼清尘的眉眼,像玉雕师父欣赏最上等的原料。 楼清尘的眉不浓,长得倒是很整齐,没有多余的杂眉。接下来的是一管细长笔直的鼻梁,和总会不经意抿起来的薄唇。 疯狂到了极致,便是清醒,在所有欲望和贪念中姜别捕捉到心底难以察觉的冲动。 他迎上前,轻轻吻住了楼清尘的唇。 姜别明显的感受到了楼清尘僵了一下,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消失的意识都渐渐回来一般。 楼清尘惊讶地瞪着眼睛,姜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到楼清尘的眼睛。 不同于常人略带棕色的眼睛,楼清尘的眼睛是纯黑的,黑眼仁略大。第一眼望去有些空,像是夜色下一汪平静的泉水,安静纯粹,好像会把人吸进去一样,能直视到你的心底,所有的肮脏都无处遁形。 可现在这汪泉水溅起了一丝涟漪,蒙上了一层水汽,好似烟笼下的秦淮水,揉碎了星星点点的渔火,越进瞳孔深处是秦淮女的歌声和一抹暖宵春色。 在贪念和理智间姜别的脆弱的思绪受到了挤压,一时间身体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先姜别一步的,楼清尘闭上眼睛,吻了回去。 姜别自己都未曾察觉,心中那个贪婪的野兽如吃饱了一般剔着牙签偃息旗鼓。 楼清尘抚上姜别的头,手指插进姜别的头发里。 姜别随着楼清尘闭上眼睛,沉浸在唇舌缠绵的温软中,像离乡的旅人随着故乡河水飘荡,摇摇晃晃回到了故乡的怀抱那样安稳。 一股灵力从脑后传来,紧接着姜别失去了意识。 . 姜别再睁开眼睛时很迷茫,盯着房顶出了好久的神,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开始试探着活动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怎么在楼清尘的房间?姜别仔细思索着,试图把所有的回忆拼在一起。 他看见了王二麻子和一个黑影说话,然后被那个黑影发现了,然后他吻了楼清尘。 这剧情也接不上啊…… 不对! 谁吻了楼清尘? 他怎么了楼清尘? 他吻了谁? 姜别从床上跳起来,环视一圈发现楼清尘不在房内,楼清尘那懒货不在房间能去哪? 姜别急急忙忙出门欲找楼清尘解释。到了门口,姜别的想要开门的手在门框前停住了,他要怎么解释?因为入了魔?楼清尘又不是不清楚,可楼清尘还是回避他。 姜别和楼清尘都清楚,入魔只是将内心中的欲望扩大,使自身受欲望支配。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但他入魔后最清行的思绪的的确确是他想亲一亲楼清尘。 难不成他真弯了?还因为楼清尘弯的?当替身当到感动自己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楼清尘是什么想法,就算他真喜欢男人,他那么好面子的人,被不喜欢的人这么对待,怕是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吧。 “姜别!”蒋岩突然推开门,一张地包天大脸近距离的凑到姜别面前。 姜别意识还没从和楼清尘的旖旎中抽出来,下意识推开蒋岩的大脸:“你的脸别离我那么近,我对男人没兴趣。” “你怎么得罪师尊了?”蒋岩摆脱开姜别的手,“师尊说今后让我当他的侍座弟子。” 作者有话说: 请让我像钱幽幽一样俗! 第24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④ 姜别听后一把抓住蒋岩的手臂:“师尊在哪呢?” 蒋岩被姜别猩红的目光吓了一跳:“在前厅和林庄主谈话……诶!姜别你别去!” 蒋岩话音没落姜别就冲向了前厅。 王二麻子还是一脸平静地站在林静澜身后,见姜别来了神色没什么变化,规规矩矩地冲姜别微微一笑。 出人意料的,晏子萧竟然出现在前厅。 “姜别!”蒋岩追了上来,见晏子萧显然也出乎意料,脱口而出问道:“晏师兄,你怎么来了?” 晏子萧见两人的模样惊了一下,接着恢复如常道:“不守在师尊身边,你们两个跑哪去疯了?姜别看你跑得一脸通红,在林庄主面前失了态,还不快和林庄主和师尊道歉。” 姜别经晏子萧的提醒下立刻恢复了冷静,他来做什么?楼清尘根本都不想见他,又差点被王二麻子激怒。这么想着,姜别上前对楼清尘和林静澜作了个揖:“弟子多有失态,请前辈们责罚。” 楼清尘头都没转一下,轻飘飘地道:“你在郑家庄失了态,按郑家庄的规矩罚吧。” 一向严肃的林静澜倒不客气,冷淡道:“罚抄心经一千遍吧,静静心。” 蒋岩想替姜别求情:“林庄主,不用真罚吧,姜别他只是….” “闭嘴。”姜别阻止蒋岩出声,应了林静澜的话:“是,弟子领命。” 语毕拉着蒋岩默默站到楼清尘之后。 姜别闭上眼睛静心。现在最紧迫的是他要告诉楼清尘王二麻子的秘密,以及入魔的蹊跷。没有心思去考虑他入魔后那些心思,楼清尘没有罚他,而是在刻意疏远他,就算他有什么痴心妄想也都该压下去。 林静澜显然没有过多在意姜别,继续刚刚的话题道:“我前几日让思君去找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郑三娘一改往常的大大咧咧,步伐款款地走进前厅:“林庄主,思君来迟了。” 众人循声望去,郑三娘一进门看见身着神行岩门派服的晏子萧不可置信:“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晏子萧起身道:“在下神行岩首席弟子晏子萧,前几天有任务在身不便透露身份,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男的?男的! 郑三娘一时间难以接受,曾经她和晏子萧的所有谈话一瞬间都变得愚蠢,一股被愚弄的心情涌上心头,与一个男人相交甚密的羞耻感让郑三娘脸红的发烫。 郑三娘环视一圈,莫名的从他们脸上读出了嘲弄的情绪,紧张得浑身颤抖,最终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晏子萧不忍心看郑三娘离开,刚想起身追过去。不想郑三娘一下子撞到了前来跟林静澜请罪的钱幽幽。 钱幽幽不可置信道:“周愿?你怎么在这儿?” 姜别一捂额头心想,完了,更乱了。 钱幽幽立刻把郑三娘拦到身后,跪下来向林静澜请罪:“林庄主你就放过她吧?刚刚是我放走她的,要论罪的话还是罚我吧。” 在场众人除蒋岩外一脸懵逼。 当然了,蒋岩更厉害了,他压根没想起来那是周愿。 郑三娘与钱幽幽面面相觑,好久才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刚刚的尴尬也烟消云散。弯腰扶起钱幽幽冲他笑道:“小女子郑家庄三女,小字思君。上一次见面有任务在身,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众人看看钱幽幽,又看看郑三娘,再看看晏子萧,一瞬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天道好轮回啊。 钱幽幽说不出现在的心情是震惊还是喜悦,一时间语无轮次。 郑三娘看着钱幽幽的脸色,顿时体谅了晏子萧,同时又有点心疼钱幽幽,看着姜别道:“我以为姜别会告诉你的,你们关系看起来不错。” 钱幽幽肺都气炸,哆哆嗦嗦指着姜别道:“你、你早知道还撺掇我要请罪?” 完了,尽管楼清尘现在不喜欢他,姜别还是习惯性地缩到楼清尘身后装鸵鸟。 只见林静澜放下茶杯淡淡道:“姜别,加抄一千遍心经。” 姜别泪眼汪汪环视一圈,玩脱了。 活该!没人给你求情。 . 每一个深夜,都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书房磨着墨,抄着经。姜别就像冷宫里的妃子,连见楼清尘一面都难,每每抬头看见月亮,都悲伤得顾影自怜。 “诶,姜别你还活着吗?”蒋岩从窗子伸进一个脑袋。 “老子活得挺好!”姜别回道。 蒋岩把上半身探进来,抬手晃了晃一个食盒:“给你带了点吃的,怕你饿。” 姜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蒋爹爹!我爱你!” “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吗?”蒋岩大块头困难地从窗户挤进来。 “你其实把食盒递进来就好,你不用进来,我对你肯定没兴趣。”姜别一把抢过食盒,一打开飘香四溢。 蒋岩十分不满,在姜别对面坐下:“那你对谁感兴趣。” “最起码长的要比你好看吧,我看师……”尊那样就很有兴趣。姜别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白天和楼清尘的那个吻的触感又从记忆里付出水面。 姜别想给自己一巴掌,潜意识里竟然还敢消遣楼清尘,楼清尘现在大概讨厌死他了吧,被入了魔的弟子忤逆,楼清尘不把他逐出师门已经格外仁慈了。他在书房反省,楼清尘眼里也清静。 “你看什么?继续说啊。”蒋岩没看出姜别脸色不对,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吃你的,问什么问。”姜别心里烦闷,夹了一块粉蒸肉堵住了蒋岩的嘴。 然而姜别自己也吃了一块之后,立马就后悔把那块给蒋岩了。 太他妈好吃了! 清香爽口,嫩而不糜。混着香菇、老藕的清香味,五香浓郁。微辣的口感就着甘甜的地瓜味,姜别一口气吃了个底朝天,连一滴油都不舍得剩。 “蒋大厨,你真是一个被修真耽误的厨子。”姜别喝着餐后的南瓜粥道。 “我本来也不想修真,可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神行岩了。”蒋岩拖起腮帮子看着一干二净的食盒开心道:“我觉得给你们做做饭,听你们夸几句好吃我就挺开心的。” 姜别看着被夸了几句就一脸傻笑的蒋岩,又细细啄着温热的南瓜粥,他想起来楼清尘曾经对自己说的话。 剑修多数意志坚定,心无旁骛。他们把自己化作一柄剑,以一种一意孤行的气魄熔铸剑中,劈开一切千难万险,他们从不相信自己会输,也决不放弃。所以哪怕这柄剑会断裂、会卷刃,他们也都会像第一次一样坚定,不断尝试,直到打破逆境。 蒋岩或许就是楼清尘说的那种纯粹的剑修,无欲无求。那自己呢?姜别看着自己的倒影,自己这左右摇摆心智不坚的性格怎么也成了剑修? 姜别放下空了的碗,对蒋岩信誓旦旦道:“讲道理,其实你没用菜刀飞我之前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炊事兵。” 蒋岩没听懂:“什、什么兵?” “我说你们两个。”钱幽幽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你说我要告诉林庄主你在书房吃东西会不会加罚?” 姜别抬头望去,钱幽幽也从窗子里翻了进来。 你们怎么都从这窗子进进出出?考虑过窗子的感受吗? 姜别问道:“你怎么来了?” 钱幽幽弯腰用食指狠狠地戳在姜别脸上:“我来幸灾乐祸。行啊姜别,你小子敢玩我,看我出丑你很开心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别眼珠子一转继续鬼扯道,“我这是牺牲自己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太让我寒心了。” “编,你接着编。”钱幽幽坐到姜别面前的书案上,“再信你一个字我把我名逆着写!” 逆着写不还是幽幽吗! 姜别盘起腿开始他的忽悠大业:“我这是给你创造和郑三娘说话的机会。你看郑三娘今天多下不来台,你牺牲自己给她解围,既给她个台阶下,又展现出了你为保护她受伤,妥妥的一石二鸟。” 钱幽幽皱起眉问道:“干嘛给我俩创造机会?” “你不是喜欢郑三娘吗?”姜别反问道。 “你竟然喜欢郑三娘!”蒋岩接着感叹道。 “谁、谁喜欢她?”钱幽幽的脸瞬间红到脖子,一下从书案站起来,狠狠道:“我要去和林庄主告状,你就抄心经抄死在这吧!” 姜别一把拉住钱幽幽的衣摆,一副媒婆样:“小少爷,不是我说你啊,你主动点成不?你看不出来郑三娘喜欢晏子萧?” 果然钱幽幽听后立刻停下脚步,抓着姜别的肩膀问道:“她喜欢谁?” “别抓,别抓,疼疼疼。”死傲娇,等郑三娘嫁人后,你就天天抱着郑三娘的等身抱枕哭去吧。 钱幽幽松开姜别的肩膀,坐在榻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像一朵蔫了的狗尾巴草。 蒋岩看钱幽幽的落魄样,凑过去问道:“你不是真喜欢郑三娘吧?” “不喜欢!那不叫喜欢!”钱幽幽反驳道,“我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就是想护着她点,没想那么多!” 瞅瞅,这苍白的辩驳,那叫一个无力 姜别装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拉着钱幽幽的手道:“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也不是毫无希望。你想啊,晏子萧不会喜欢郑三娘的,而且你们幽幽谷那么有钱,不比穷酸得啃烂白菜的神行岩强多了?更何况你还有晏子萧没有的一片真心,你胜算更大啊。” 钱幽幽这朵狗尾巴草抬起头,隐隐有开花的趋势,问道:“那我还有希望?” “肯定有啊。”舔狗多年的姜别坐到钱幽幽身边开始了分享他舔狗经验,“首先你得了解他,上到林庄主的生日郑庄主的忌日,下到葵水之日都得记住了,解个手用几块纸你都得明明白白。” 钱幽幽懵了,不敢相信问道:“至于吗?” “至于!太至于了!”姜别一拍大腿,“女人希望你懂她,不是她要什么你给什么,而是她没张嘴你就已经全准备好了。是不是觉得特无理取闹,没张嘴怎么知道,又没读心术。这你就要了解她啊,一咳嗽就知道她渴了,一转脖子就知道她肩疼,一更衣连纸都给她备好,这才能叫体贴。我就是这么哄我师尊的。” 钱幽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姜别,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你师尊知道你把他当女人哄吗?” . 在房间的楼清尘打了一个喷嚏。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看着被蒋岩洗到出了窟窿的被子无从下手。 又是他自己把蒋岩叫来的,不像平时训姜别那样可以由着他耍脾气。 罢了楼清尘只得道:“你去给姜别送点饭吧,他该饿了,就不用管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⑤ 大忽悠姜别把大傻子蒋岩和二傻子钱幽幽哄得服服帖帖的,一起帮自己抄心经。总算把两千遍交到王二麻子的手里,刑满释放的离开了书房。 但是楼清尘依旧不愿意见他。 不伺候楼清尘姜别一天无事可做,整日在街上闲逛。 “我说你不伺候师尊,来陪我逛什么?”姜别分了一串糖葫芦给身边的蒋岩。 蒋岩接过也不客气,咬了一口夹满芝麻花生的糖葫芦,含糊不清道:“我真伺候不了师尊,红茶花茶不能用一个杯子泡,熏香差半钱都能闻出来重调,他洗澡的水温除了你也就小师叔在炼丹的时候才能调准。我记得师尊之前没这么娇气吧,都是你给惯的。” 姜别心里有些得意,面上还忍着笑容道:“那你也不能撂挑子不干了,把师尊一个人扔在屋里。” 你可以说蒋岩傻,但你不能说蒋岩半途而废。一根筋蒋岩大呼冤枉:“我可没不干啊,是师尊不让我继续干的,让我来陪着你。” 楼清尘还是担心他入魔,讨厌归讨厌他,但掌门的责任还是担得好好的,所以派蒋岩来守着他。 姜别心里想着有些暖暖的,把糖葫芦咬得嘎吱嘎吱响。 接着蒋岩又道:“你到底怎么得罪师尊了?我天天劝师尊让你回来,你说你好歹也照顾师尊这么久,论起来我们照顾人也不如你,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师徒之间,吵吵架也就过去,至于记这么久吗?林庄主那也没给你求情,师尊到底怎么想的。” 姜别听着这堪比长辈劝和吵架小夫妻的言论,浑身僵硬地问道:“你就这么和师尊说的?” “对啊。”蒋岩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那个,你可能不懂我和师尊之间发生了啥。”姜别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师尊听完你这言论说什么了?” 蒋岩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师尊就不让我伺候他了,让我来陪着你。” 什么怕他入魔啊!完全就是姜别自己脑补过度,分别就是蒋岩太烦人了,把蒋岩和他一起发配了!估计他们回神行岩可能连门内弟子都不是了!楼清尘会让他去铲鸟屎的! 姜别有点戚戚然,他已经失去了楼清尘这条强劲的大腿,成为了茫茫修真界这块大案板上的肥肉。 . 长安城繁华的很钱庄赌场,酒馆青楼,一个不少。 长安繁荣昌盛也意味着客人不少,例如现在,姜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了青楼。 “给你,把这些先带回去,都是师尊喜欢的小玩意,帮我给师尊赔礼。我去见见熟人。”姜别把手里的东西全扔给蒋岩,自己一溜烟冲进青楼。 “喂!你哪来的熟人!”蒋岩追到青楼门口,脸一红硬是没好意思进,一路念叨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回到了郑家庄。 楼清尘见蒋岩自己一个人回来,立刻皱起眉头问道:“姜别呢?” 蒋岩难得见楼清尘神色如此的……担心,马上回道:“他去青楼了,让我先回来……师尊?” 蒋岩话还没说完楼清尘就消失在蒋岩的面前。 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蒋岩看着自己怀里一堆风筝皮影布老虎也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抱着。 . 姜别悄悄走近歌妓前那个左拥右抱的男人身后,慢慢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突然大声道:“晏子萧来了!” 那个男人吓得一个机灵,双手合十作揖,闭着眼睛求饶道:“宝贝你听我解释,我就是恰巧路过,她们恰巧也在这屋。” “哈哈哈哈哈哈。”姜别大笑着坐下,调笑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晏师兄?” 男人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姜别在他眼前嘲笑,一跃给了姜别一后脖溜子:“没大没小的兔崽子!吓死你师叔了。” 崔景言示意身边的两个女人离开,两个人找了一处雅间,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儿?” 姜别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问道:“你也是因为入魔的消息才下山来的吧?” 谁知不学无术的崔景言唯独精通道家的八卦,跟没听见姜别的问题似的,给姜别支招:“亲了!终于亲了!继续啊,别停。” 姜别仿佛看见了现世中自家小妹嗑cp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我师尊怎么想的。”姜别低下头摆弄手里的柳条,“或者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没胆子去越过那道坎。” “想什么,这就是爱!”崔景言就差上去按头了,“不要怂,就是干,干完了就都确定了。” 姜别不解地问:“小师叔,你为什么对我和我师尊的感情这么关注。” 崔景言不说话了。 姜别接着问:“是不是你当年离开欠我师尊人情,我要能陪着我师尊你心里的愧疚感能减轻点?” 这孩子猜的也太准了吧。崔景言无奈道:“你的心眼要能分一半给蒋岩,神行岩下一任都不用我们再操心了。” 姜别挑了下眉,一耸肩:“别打听我俩的感情了,我师尊大概恨不得把我拆了。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看你对晏师兄比我还怂。” 崔景言嚣张的神色冷下来,像是自嘲道:“你和我比什么,你还年轻,没有黑点,没有什么可束缚你的,自然可以比我勇敢的多。” “你说的是那一百条人命吗?”姜别接着问道。 崔景言不作声地看着姜别,良久才苦笑一下道:“你都知道了,阿晏他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他知不知道你该最清楚。”姜别迫切想知道当年的事,他想为神行岩做点什么,接着问道:“师叔,你那么喜欢晏师兄,当年你究竟为什么……” “别问。”崔景言打断姜别,“有些事你最好永远都不要问,别着急长大,这种一无所知的好日子没有多久。” 崔景言好像回想起了什么,自己给自己的倒了杯酒絮絮叨叨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希望你们这些弟子,能安安稳稳地接了我们的班,把半死不活的神行岩带下去。修为什么的都他妈扯淡,你们无忧无虑过完这些个年少的日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崔景言的张狂是出了名的,整个修真界都看不惯他那点深沉,有点东西画着圈的乱显摆。可谁知道,那个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如今在小辈面前也露出了他这四十年被世事磨练的疲惫。 姜别动了动嘴,半天组织出一句话:“师叔,人生没几个四十年。晏师兄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小姜别啊,你是不是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啊?十恶不赦的罪人,雪山禁足一千年。一千年之内我若是死了,魂魄要继续在那里受刑。”崔景言即便知道姜别话里的安慰,依旧忍不住道,“我这样的人,原本与他见面都不配。” 一向巧言令色的姜别说不出话,他若是有一天入了魔,是不是和楼清尘也会这般。 随即他又笑着低下头,手中的柳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编成了花环。想什么呢?楼清尘嫌弃他还来不及。 “掌门师兄比你想象的在意你。”崔景言唤回姜别的思绪,看着出现在青楼外的楼清尘笑道,“你看,他来了。” 他那个全天都瘫在床上的师尊竟然亲自来找他了? 姜别冲到窗子旁把脖子抻的老长张望,结果被崔景言一脚从二楼踹了下去。 你们师兄弟都这么爱踹人的吗! 完了,这么高,本来眉骨上留了个疤就有够难看的,现在彻底瘫了。 前来寻找姜别的楼清尘正满心焦急,万万没想到他的姜别从天而降。 楼清尘看见情景,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一伸手,姜别稳稳地落到他怀里。 久违的气息包裹住姜别,姜别转头看着楼清尘,鼻尖和鼻尖险些擦过。距离好近,姜别又恍然想起他入魔那天对楼清尘的忤逆。好久不见,姜别看着这张熟悉又好看的脸,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花环带到楼清尘的头上。 楼清尘也被姜别的动作吓到了,竟一下把姜别丢了出去。 …… 姜别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在地上捂着屁股和腰,痛苦地扭曲着:“师尊,你是觉得我自己摔死不够解恨,所以你一定要亲手摔死我?” 楼清尘把姜别扔出去完全是本能,看姜别痛苦的样子楼清尘有点手足无措,上前扶起姜别,想道歉拉不下脸,想哄人又不会说。 姜别看着楼清尘,嫩绿色的柳条编成的花环歪歪斜斜戴在楼清尘乌黑的头发上,衬得楼清尘的皮肤格外的白,耳尖上那原本不引人注意的羞红,也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姜别心中某一块突然就沦陷了,什么确不确定的,他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了。 姜别迎着楼清尘清透的目光,轻轻道:“师尊,我一见你啊,还没来得及咧嘴笑,心里就乐开了花。” 作者有话说: 崔景言:师叔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余的自己加油。————————注: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出自韦庄《菩萨蛮》 第26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⑥ 自从在青楼见过一次崔景言后,那人就消失不见了,深藏功与名。反倒是姜别仗着楼清尘不会真罚他,开始发挥自己臭不要脸和油嘴滑舌的专长。 “师尊别动!我伺候你梳洗。” “师尊别动!我伺候你更衣。” “师尊别动!我伺候你如厕。” “本尊不用你伺候!”楼清尘终于忍无可忍,连自称都换成了“本尊”。 然而姜别目空一切,俯在楼清尘的腿上,一双下垂眼特别适合装无辜,可怜兮兮道:“可是当年明明都是你命令我这么做的啊。” 楼清尘彻底无语,用手指指了指姜别,自己转着轮椅离开了。 “师尊别动!你去哪我推你。” “我去死。”楼清尘的声音传来。 姜别屁颠屁颠的跟上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去死我也陪你。” 楼清尘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给姜别好脸色了,这人怎么蹬鼻子上脸。 姜别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在院里闲逛:“师尊,我都明白,你疏远我、让林庄主罚我,不过都是让王二麻子掉以轻心,也是让我自己冷静冷静,那天的确是我太冲动了。” 楼清尘心想,你还是别明白了,最好恨我,然后滚远点。 姜别继续道:“那阵子怕隔墙有耳,不方便说。我放在食盒里让蒋岩送回去的那些消息,师尊你怎么看?” 楼清尘让姜别停下,拿着半包鱼粮喂鱼,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那天你入魔可能并不是王二麻子所为。王二麻子虽然目的不纯,但行事谨慎,这种明目张胆让你入魔的风格可不像他。” 姜别心里认同楼清尘的说法,却还是有些疑惑:“那王二麻子房里的那个黑影是怎么回事,那具同王二麻子长相相同的尸体。比起是双生子,我更偏向于他是李代桃僵。” 在王二麻子满是诡异香味的房间里,藏在房梁上的赫然是一具和王二麻子长相相同的尸体。比起恐惧和吃惊,姜别心中的一个反应竟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不清楚。”楼清尘摇摇头,把鱼粮递给姜别,“王二麻子的目的可能比你我想象的纯粹的多。” 楼清尘说不清楚,姜别也不好猜测。自从楼清尘上次开始疏远姜别后,姜别倒再也没有入魔的趋势。两个人都明白的很,对方就是不想让他们过度打听郑家庄的事,也证明了郑家庄暗地里也有不干不净的东西。 姜别思索着,接过鱼粮的手不小心抓住了楼清尘的指间,楼清尘一下把手抽了回去,鱼粮稀里哗啦洒了满地。 两人看着满地的鱼粮,都有点尴尬。 姜别不自然的笑了笑,蹲下|身一点一点捡着鱼粮。 过了好久,姜别问道:“师尊,那天你讨厌我吗?” 姜别头埋得很低,楼清尘看不见他的表情。姜别有两个发旋,一旋横二旋拧,三旋打架不要命。楼清尘一直没看出来姜别哪拧了,滑不溜丢的跟条泥鳅似的,不坑了你银子转头跑了算他仁义。 唯独在这件事上,姜别拧得出乎楼清尘的意料。 楼清尘自然说不上讨厌姜别。姜别是这十多年来难得专心对他好的人,虽然多半是为了自己能活命。如今姜别真心实意地待他,他更不会讨厌。 只是,楼清尘看着姜别故作乖巧的外表,下面蛰伏着连他都看不出的心机。 楼清尘查过姜别的身世,不过是个五老峰上敲钟的,连扫地的都不是,低微的有点可怜。可姜别本人尽管一向以卑微示人,但骨子里主意大概比神行岩的任何一个人都正。 一个从鬼门关爬回来,经历过无数嘲弄的小修士,竟然还能继续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在生命攸关间择出深明大义。这种心态绝不是一个靠坑蒙拐骗的小道观能培养出来的,他应该生长在一个十分优渥开明的家中,才能让他在面对这个世界给他接二连三的重创中,仍能笑脸相迎。 姜别和楼清尘,两个人一边挖着心思为对方好,一边绞尽脑汁把自己的秘密瞒着对方。 “哎——”楼清尘叹了一口气,没回答姜别的问题,没头没脑道:“带我去火房,我给你卜一卦。” 姜别很少见楼清尘起卦。其余的修真者没事都爱算这东西,唯独楼清尘向来信自己不信天命。就算一时兴起也都是拿几个铜钱抛着玩完,从未像现在这样一根一根地拿着蓍草断卦。 变卦,乾|金,助体。 “这是吉卦啊。”姜别不解道。 “你懂什么?”楼清尘叹了口气,“震字,主雷,南主火。这次下山不是大凶就是大吉,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去考虑一些有的没的。所以姜别,我可以以一个长者的身份保护你,但我可能真的不能再以一个什么其他的身份去体谅你的心情。” 楼清尘这臭毛病。大概他下山前就占过这一卦了,一个人闷在心里,也不同他人讲,这几天心里也都不轻松。 姜别心里一疼,折了枝蓍草上的花,下巴压在楼清尘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师尊,这些事今后不要自己一个人扛。我不是想向你要一个身份,我是想成为一个值得你相信的人,就像现在你能把你的压力倾诉给我一点点。” 姜别把花插到楼清尘的发髻上,鼻尖轻轻碰了碰楼清尘的耳朵:“谢谢你不讨厌我。” 楼清尘的耳朵一下红得要滴出血,一把拔掉发髻上的花扔到姜别脸上,骂道:“谢个混球!讨厌死你了!” 被扔了一脸花的姜别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很享受楼清尘的撒娇。对,在他眼里就他妈是撒娇。 “师尊咱们喝一点吧。”姜别心里高兴,几步路走的花枝乱颤,从酒架子上拿了一坛满庭芳。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喝吧!”楼清尘恼羞成怒,自己转着轮椅打算离开。 姜别顺手拽走了几根黄瓜和肉脯,拎着满庭芳三两步小跑追上。 姜别和楼清尘面对面坐着,姜别倒酒,楼清尘也不喝。 “你不喝那我替你喝了。”姜别没开始喝就有点多,自己把两个杯碰了一下,喝完自己的喝楼清尘的。 楼清尘被这操作骚到了,阻拦道:“你别喝那么多。” 姜别又倒了两杯,笑着道:“那你一起啊。” 楼清尘莫名觉得自己威胁了,心里不想被姜别抓住把柄,皱眉道:“不喝。” 姜别又笑吟吟地把两杯酒都喝了。 这人是长了个多死的心眼?姜别像是咬死了楼清尘不忍心,硬是跟楼清尘拧上了。 最终楼清尘妥协了,姜别用肉脯下酒,而楼清尘,还是素拍黄瓜。 你拉我喝酒,你就给我吃这个?楼清尘直勾勾地看着姜别手里的肉脯。 姜别心里看着好笑,想逗逗他,把肉脯递到楼清尘嘴边道:“你也要吃?” 楼清尘正要张嘴,姜别猛地把手收回来:“不给。” 说着当着楼清尘的面把猪肉脯叼进嘴里。 令姜别没想到想到的是,楼清尘竟然趁姜别咬断之际,抬手把另一半姜别没咬的猪肉脯拽过去吃进嘴里。 姜别一瞬间不知道该说“师尊,那是我咬过的东西。”还是说“师尊,你常年不吃东西,突然吃腌制的肉会闹肚子。” 楼清尘显然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一口气干了剩得半坛子酒掩盖自己的脸红,摇摇晃晃地回屋了。 到了晚上楼清尘果然闹肚子了,虚脱至极的楼清尘任由姜别的摆弄,任命地躺在姜别腿上。 姜别卷着楼清尘额前的头发,一会把它们扒拉到左边,一会又把它们扒拉到右边。 “师尊,你喜欢敖放吗?” 楼清尘闭着眼睛,语气里没什么波澜:“说过了,不喜欢。” “那你喜欢男人吗?” 楼清尘顿了顿,反问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 “你喜欢我吗?” 楼清尘不回答,姜别就不作声地等着。不一会轻微的鼾声传来,楼清尘睡着了。 姜别笑了笑,握住楼清尘搭在腰间的手,细细观赏楼清尘的侧脸。 楼清尘眼稍略长,眼皮弧线优美流利,到眼尾渐渐消失,像毛笔字撇出的最后一捺,留下一味纤长的余韵。侧躺在姜别的腿上使得在姜别眼里的他比平时的冷漠多了几分乖巧。 姜别的目光划过楼清尘直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了楼清尘的嘴角。 它正微微往上翘着,像偷吃了小鱼干后猫咪满足的嘴角。 鬼使神差的,姜别心中又涌起了他那天的冲动。 姜别慢慢低下头,桂花香里混着酒香。他们今天喝过一坛酒,身上有了同样的味道。姜别想再尝一尝满庭芳的味道,轻轻在楼清尘的嘴角吻了一下。 随后让楼清尘躺好,替他掖好被角。 姜别离开后,睡着的楼清尘蓦然睁开眼睛,摸了摸刚刚被姜别吻过的嘴角,盯着黑洞洞的房门口发呆,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姜别的师尊,伦理之隔,姜别不懂事他也不懂吗?姜别的体质已经给了他很多压力,作为师尊他更不该让姜别背上罔顾人伦的舆论。姜别长大后,他不过依旧是姜别的那个讨人厌的师尊。哪怕日后自己死了,也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为他悲伤。鼓掌叫好说“那个讨人厌的师尊终于死了”,应该更好吧。 “师尊!”姜别突然折回,思绪万千的楼清尘马上闭上眼睛接着装睡,打起有节奏的鼾声。 楼清尘却听见姜别在门口道:“师尊,你睡着时候有一个优点很讨人喜欢,就是从不打鼾。” …… 楼清尘睁开眼睛一个枕头砸过去。 可姜别说一句就关上门跑了,枕头砸到门上滑落到地上。 楼清尘看着门口,想气没气起来,最后嘴角还是没控制住翘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姜别,典型的恃宠而骄 姜别最擅长的是否选择式占卜法,拿出一朵花,揪它的花瓣:“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 第27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⑦ 郑三娘的生长历程很是神奇。 郑三娘出生时便没有父亲,只知世人传郑成山是个大英雄。母亲对父亲闭口不谈,一个人抚养她长大。按此理来说,长成的女儿往往都是个柔弱胆小却极富正义感的姑娘。 可林静澜这个当娘的比当爹的还狠,四五岁就把郑三娘拎到雪地里练剑。郑三娘看别家女儿都有爹爹撑腰,而她爹爹呢?为了天下把一家子都给扔了。 基于此理,郑三娘长成了一个坐着不知道并腿,睡觉躺成个“大”字,极度厌恶英雄主义,以老娘为自称的风风火火奇女子。 林静澜想着今天是郑三娘的诞辰日,言出必行的她破天荒地来郑三娘的院落里看看自己整月也亲近不了一次的亲女儿。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那个四岁爬墙头、五岁掏鸟窝、六岁就把冯涛按到地上揍的女儿,今天竟然穿着一身水粉,双目含情地痴痴凝望手中的帕子,映着窗前的新桃初绿郑三娘竟有几分少女怀春。 林静澜再严肃也是女人,还能猜不出郑三娘想什么吗?一皱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抽过郑三娘手中的丝帕。 郑三娘一愣,想伸手抢过来却已经迟了。 林静澜看着郑三娘在帕子上用簪花小楷写了的一句:阮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额角抽了好长时间。 哪个王八蛋趁她不在打她女儿的主意?林静澜手一抖差点就把着帕子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活的一盆狗尾巴草,能让人轻易连花带盆地端走吗? 秉持着抓住那个王八蛋就地正法的原则,林静澜强迫自己冷静,弯出一个比阵前砍人还恐怖的笑容,自以为温柔的问道:“思君有心上人了?” 郑三娘被林静澜吓得后背发毛,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静澜弯腰靠近了些:“跟娘说说?哪家小王八……不是,哪家小公子啊?” 郑三娘犹豫着要不要说,一旁的王二麻子看着丝绢笑道:“三姑娘的绣工没有这么细致,想来是别人绣好送给三姑娘的。三姑娘与神行岩的弟子又有旧识,该不是晏公子吧。” 林静澜一听拍桌子道:“不行!你不能喜欢他!” 郑三娘瞪了一眼王二麻子,抢回帕子道:“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林静澜也说不上理由,只得不讲道理地又重复一遍,“谁都不能!就是因为你一天乱七八糟的心思这么多,修为才一直不长。不争气的,你给我在院子里反省,不结丹不许出门!” 林静澜说完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走了,连郑三娘的诞辰都忘了。本该好好的一场欢聚,结果闹得不欢而散。 王二麻子没有跟着林静澜离开,反而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淡淡道:“打开看看吧,林庄主给你的礼物。” 和林静澜闹得不愉快王二麻子多嘴占了一半原因,加上郑三娘本就不喜欢王二麻子,语气一点不见客气:“有些人真会和稀泥,两边的好人你想当个齐全吗?” 王二麻子也不恼,身体不好的他很自主地找个地方坐下:“三姑娘也不想苦相思吧。真想终成眷属再怎么也要让林庄主知道,瞒着是没什么用的。” 郑三娘一口回绝道:“不用你说!告诉我娘也是我自己找个合适的时候,不劳你个外人插手。” 王二麻子咳了两声,用手帕沾了沾嘴,喘了一口气才道:“我可以替三姑娘和庄主说说。庄主只是不舍得你嫁人而已,对晏公子没有敌意,三姑娘是林庄主含辛茹苦养大的,怎么舍得轻易交到他人手里?” “我怎么看不出她对我有什么舍不得?”郑三娘心里都懂,依旧嘴硬道,“她就是想我再供她使唤几年。” 王二麻子不再多言,冲桌子上的盒子抬抬下巴,又重复一遍道:“打开看看。” 郑三娘看着桌子上精致的玉盒,玉质细腻,触手生温。盖子上面刻着一株并蒂莲,双生同开同落。 郑三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玉盒里面全是千年寒潭下的冰块,冰块下埋着的是一枚珍珠。 王二麻子解释道:“这颗珍珠是从美乐蚌里挖出来炼成的,可以寄存人的修为。你与林庄主是血脉至亲,林庄主若是某日不幸,这枚珍珠里的全部修为都会交由你继承。” 郑三娘看着盒中鲜艳圆润,带着火焰纹路的珍珠不敢相信,一时间所有的思绪涌上心头。 林静澜曾半夜拍着她哄她睡觉,也曾给她求过不少名医,就连她的佩剑都是林静澜放下面子从北冥宫要来的上等冥铁铸成的。 郑三娘清楚林静澜把对她的疼爱藏的很深,林静澜表露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近人情,让郑三娘很难同她亲近。 林静澜先是庄主,其后才是母亲。 王二麻子微微颔首,不作声地离开了。林静澜正坐在湖边,好像在发呆。 感觉到王二麻子来了林静澜开口道:“给思君了?” 王二麻子微微颔首道:“三姑娘很是感动。” 林静澜望着湖面,道:“我对她是不是太严格了?其实就现在的修真界来说,晏子萧的确比同辈的弟子好许多,可我就是舍不得。” 林静澜顿了顿又道:“思君不比他两个哥哥,多少是见过成山的。思君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我本应该把缺她的爱补回来,可越是在乎我就越不知道怎么对待她。我待她比她的两个哥哥更严格,也只是希望我死后她不受人欺负,也不用指望别人。” 王二麻子得体地回道:“三姑娘会懂庄主的良苦用心,庄主毕竟把郑庄主的遗物都给了她,那可是继承了郑庄主和林庄主修为的宝贝。” “宝贝什么?”林静澜淡淡道,“那是四十年前崔景言随手炼着玩的。” 崔景言在修士间的传闻无非都是杀人放火,对于他的修为少之又少。王二麻子听了不由得好奇道:“此等宝贝是随手炼出来的?” 林静澜回忆道:“崔景言是器丹双修,年轻的时候轻狂的很,谁都不看在眼里。他炼的东西被修士们疯抢,却有价无市。崔景言不想卖的时候,花光家产都买不来。换做眼缘好的时候,崔景言指不定随手就给谁了。那一段时间没少惹事,得罪了大小门派,否则也不至于到后来跌的那么狠。不过他千锤百炼一颗凝容丹博得花魁一笑,只为求得花魁手中一把双凤琵琶,也算是一段传奇。” 而现在他们口中的传奇少年此刻正偷听墙角。 崔景言用食指在窗户上捅破了一个洞,往里望了望,晏子萧还是一如既往,正伏案不知写着什么。 崔景言确认一眼晏子萧平安,心里就没什么牵挂了,正打算转身离开,有人在身后碰了碰他。 是个小叫花子。 崔景言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小叫花子噤声。 小叫花子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少。听崔景言的话点了点头,伸手冲崔景言比划:八文钱。 “你个小叫花子也太黑了吧!”崔景言压低声音抱怨道:“两文。” 小叫花子摇头,张嘴就要大喊。 崔景言捂住小叫花子的嘴,道:“那四文,四文够了吧?” 小叫花子咬了崔景言一口,崔景言吃痛松开。小叫花子见状转身就往屋里跑,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道:“姐姐,姐姐,有怪叔叔偷看你。” 晏子萧听闻小叫花子的喊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道:“怎么了?谁吓到我们小毛蛋了?” 小毛蛋一下扑进晏子萧怀里,搂着晏子萧的腰,脸埋在晏子萧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就、就在门口。” 崔景言不得不走进门,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就散步,你也在这啊哈哈哈,好巧。” 小毛蛋从晏子萧怀里抬脸,扭头道:“你胡说!你就是偷看漂亮姐姐!” 小毛蛋一进屋就往晏子萧怀里蹭,崔景言早就看不顺眼了。结果这小叫花子还添油加醋,气得崔景言恨不得上前拎着小叫花子的脖领子:“你这小混蛋,坑钱还撒谎,不怕尿炕吗你?再胡扯信不信怪叔叔撕烂你的嘴?” “我没有。”小毛蛋委屈地反驳道,哭得更可怜了。 晏子萧瞪了一眼崔景言,把小毛蛋从怀里拉出来,蹲下|身和小毛蛋目光平齐,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道:“这个叔叔是姐姐的朋友,谢谢你帮姐姐把朋友带进来,这吊钱是奖励你的。” 小毛蛋手里平白多了一吊钱,意味着晏子萧知道小毛蛋的敲诈却没有责怪他,小毛蛋不禁羞愧难当。 晏子萧笑着继续道:“姐姐能让你帮个忙吗?以后姐姐要是有其余朋友来,小毛蛋把他们接进来好不好。作为报酬,每接对一个朋友姐姐会给小毛蛋一文钱,好不好?” 正在羞愧的小毛蛋抬起头,笑着点点头道:“好!” 晏子萧抬手从案上拿起一丝绢袋子的松子糖,把丝绢袋子的抽绳挎到小毛蛋的脖子上,摸摸他的头道:“乖,去玩吧,姐姐和叔叔有事要谈。” 小毛蛋抬手搭在晏子萧的脖子上往下拉,踮起脚尖在晏子萧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缩回了脖子笑嘻嘻地看着晏子萧。 崔景言看不下去了,沉下声道:“诶我说你这孩子,抱就抱,亲什么亲?” 小毛蛋转身冲崔景言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崔景言抬手做出要打他的动作比划了一下,随后放下手笑道:“你从哪认识的这个小叫花子?这么小就会耍滑卖乖,长大后保准是个祸害傻姑娘的小痞子。” 晏子萧继续写着东西,随口回道:“我给过他一顿饭,他就帮我留意一下郑家庄外面的人而已。师叔还好意思说半大不小的孩子祸害傻姑娘?” 崔景言干笑一声,伸长脖子问道:“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姜别的真气最近不稳定,我看看炼些什么丹药能帮帮他。”说着晏子萧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笔抬头问道:“对了,师叔你那个药师鼎呢?借我用用。” 崔景言动作一僵,扯出一个欠打的笑容:“被我换了。” 晏子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换了?换什么了?当年北冥宫花重金可是都求不来的药师鼎被你换什么了?” 崔景言挠挠头,支支吾吾道:“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玩的那个小泥人。我当时看它挺像你,手头又没有银子,估计今后也寻不见一个这么像你的了,就、就用药鼎换了。” 只有崔景言能把晏子萧气得七窍生烟,敢情北冥宫求爷爷告奶奶都没弄来的炉鼎被崔景言随手换了? 第28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⑧ 林静澜不舍得归不舍得,但郑三娘怎么说好歹还是自己亲女儿,有了心上人林静澜还是要站在郑三娘这边。 林静澜没有直接找晏子萧,选择委婉地向楼清尘表达了此意。一来是楼清尘是掌门应当询问一声,二来希望楼清尘帮忙探探口风,以免被当面拒绝满是尴尬。 姜别当时听了下巴都要掉了,是,他晏师兄人很好没错,但是林静澜不知道晏师兄有什么毛病吗?严重的性别认知障碍。况且晏子萧对谁都一样好,不只是对郑三娘一个人。晏子萧唯独对崔景言态度不同,一等就是四十年,他不可能喜欢郑三娘。 林静澜大概只是知道因为晏子萧的衣着习惯在修真界风评不好不坏,具体细节并不清楚。而且晏子萧一向礼貌得体,能略微规束郑三娘。两人互相弥补,谁也不高攀谁,还凑得个门当户对。林静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楼清尘也不好当面驳了林静澜的话,应了林静澜的提议回客房问了问晏子萧的意思。 听了姜别的叙述,还不待晏子萧开口,崔景言先抢道:“我看这门亲事挺好,就这么定了。” 三人皆是一惊,晏子萧动作停住,盯着崔景言良久,眼神里蕴藏着许多情绪。 姜别对崔景言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师叔,你想好了再说。”这人跟别人能浪出花,怎么到晏子萧这怂得让人来气。 崔景言接着道:“郑家庄真的挺不错的,我看郑三娘那小姑娘性格直爽,正好性格和阿晏互补。况且郑家庄也算名门正派,和神行岩门当户对。郑家庄体修为主,阿晏也是体修,这样对阿晏的修为有帮助。挺不错的,对吧?” 崔景言询问的眼光望了一圈,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恍然撞上晏子萧的眼神,那勉强的笑意变得更僵**,像是刻上去的。 晏子萧先收回了目光,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道:“弟子也觉得挺好,还望师尊帮忙回应林庄主。” 楼清尘的目光在晏子萧和崔景言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点头道:“自己选的,可想好了。” 晏子萧抬起头,笑着迎回楼清尘的目光:“想好了。” 姜别和楼清尘离开,气氛莫名的压抑。 崔景言为晏子萧着想,他不想晏子萧把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寄托在自己身上。晏子萧遂了崔景言的愿。神行岩一直因郑成山的死而欠郑家庄一个人情,晏子萧应了这门婚事也一并把人情还了。 姜别和楼清尘都知道晏子萧本意不想,可楼清尘又不能不问,一旦问了晏子萧一定会为了神行岩答应。 晏子萧是崔景言寄养在他膝下的,把晏子萧送出去,楼清尘心里此时也不是滋味。 姜别想着帮楼清尘分担些许,先开口提了这茬:“这件事双方都答应了,师尊也不好从中多言,心中不必自责。” 楼清尘轻轻应了一声,明白姜别是在安慰他,拍了拍姜别搭在他身上的手:“我明白。” 姜别推着楼清尘回了屋,神秘兮兮地道:“师尊你别担心了,这事交给我。” 楼清尘看着鬼点子上头的姜别叮嘱道:“你少去祸害别人。” 姜别笑嘻嘻地回道:“怎么可能,我只祸害你一个。” “你还知道你祸害我。”楼清尘嗔怪道,“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省心。” 姜别笑得更明艳了:“不,就我能祸害你。” 后知后觉的楼清尘看着姜别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明白了姜别话里的意思。脸“腾”的红了,骂了一句王八蛋就把姜别往门外推。 姜别把整个人都挤进屋,转身关上房门,开始说浑话:“你看他们的感情多波折,一个不说一个不见的,就我这么主动你还总把我往外推。” 姜别一犯混楼清尘就懒得理他,姜别喋喋不休道:“你应该珍惜我啊,像我这么个冤大头上哪捡去?我都不要名分了,等我哪天像小师叔那样走火入魔犯个错,你再拉我可就拉不回来了。别到时候又像我去北冥宫那阵,天天在我房里睹物思人。” 楼清尘瞪了姜别一眼,姜别马上改口道:“行行行,不入魔,不入魔,我知道你担心我,你看还不肯直说。况且就算我不入魔,你早晚有一天也会飞升啊,你就不会舍不得我?” 楼清尘眼神中难以捕捉的情绪一晃,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楼清尘是好看的,所以在姜别眼中,哪怕是一颦一笑,都勾人心弦。 姜别见楼清尘好不容易不像刚才那么低落,挤到楼清尘面前,贱兮兮道:“你笑了。” 楼清尘嘴角又往上翘了翘,越过姜别,嘴硬道:“没笑。” “你就是笑了,笑什么呢?”姜别不死心,快步跟上楼清尘。 楼清尘板起脸,瞥了姜别一眼,刻意别扭道:“没笑。” 人真心笑的时候,就算是板起脸,眼睛里的笑意还是会溢出来。所以楼清尘此时一边故作严肃,一边满眼笑意,一副娇俏的小模样正中姜别红心。 姜别心里有了底,不怕死地凑到楼清尘身边,没完没了地问道:“你不承认是不是?” 楼清尘不作声,挑衅地冲姜别一扬眉毛。 “你完了。”姜别属于典型的恃宠而骄,非要从大别扭楼清尘嘴里撬出一句软话。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抓子挠在楼清尘的痒痒肉上。 两人闹做一团,倒在床上。楼清尘不小心笑出了声,伸手推着姜别:“别闹。” 楼清尘的手臂只是微微用力,并没有完全把姜别推开。此举在姜别眼里多了些欲拒还迎的意味,姜别的魔爪不停,把楼清尘压在|床上,没完没了的问:“你笑没笑,笑没笑?” “好烦人啊你。”楼清尘笑容绽开在脸上,把姜别的狗爪子从自己的腰侧抓出,故意不回姜别的话。 楼清尘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墨黑的眸子藏在中间,好像落在凡间的星星。 姜别看得有点醉,不闹腾了,安静地趴在楼清尘身上,脸埋进楼清尘的颈窝里,声音沉得像窗外的夜色:“师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楼清尘的样貌不是第一次被夸赞,但还没有人像姜别这样连情绪都被楼清尘的表情牵引。 于是楼清尘一时没有跟上姜别跳脱的情绪,脸上还挂着笑,心情还不错的他微微侧了侧头,脸贴到了姜别的头发上。 姜别很喜欢楼清尘这个小动作,这意味着楼清尘一直孤独的心正向他略微敞开了。 姜别埋头在楼清尘颈窝里撒娇似的蹭了蹭:“师尊,你是众修士之首,过了化神期就可以飞升了。这百年都没有一个能得道成仙的修士了,哪个修士遇见你不得下车行个礼。我是什么?五老峰敲钟的,筑基都要命的小杂修,搞不好还入个魔。都不用说你喜欢我了,就算被别人知道我喜欢你都觉得丢脸吧?” 楼清尘心中否认不是,但又不能出口反驳。好在姜别比他想象的更加乐观。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姜别撑起身子,低头看着楼清尘,“我不仅不会入魔,我还要一直往上走,直到站到一个和你相匹配的高度,到那时你可以因为被我喜欢而骄傲。然后我要告诉全修真界我最喜欢你,你是最好的师尊。” 楼清尘的视线对上姜别的灼灼目光,想要推开姜别手,也不由自主的顺着脖颈抚上了姜别的脸,他无比隐晦的说出了一个一直埋在她心底的秘密:“姜别,我已经不能再前进了,我也会跌落、会衰老、会死亡。而你们还在长大,你们会追上我,超过我,到达一个我到达不了的高度,开拓修真界的新历。至于我,能做一枚化在泥土中的落叶,滋养你们更快长大,直到触碰到太阳的那一刻,就满足了。” 也许是楼清尘的话过于委婉,姜别没有读出一向傲气的楼清尘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可能是被情绪冲昏了脑子,他只是单纯感觉到楼清尘话中他琢磨不透的异常,急于证明自己一般的,握住楼清尘俯在自己脸上的上,恳切道:“师尊,你不会跌落,你会永远的站在我心中的最顶端,而我要做的,就是不顾一切奔向你。不管是否飞升,你就是我的神。” 姜别的眼神炽热滚烫,楼清尘再看一眼仿佛都会被灼伤。 楼清尘想把手抽回来,姜别却不给,握着楼清尘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从手腕的血管一直熨烫到手臂内侧。楼清尘有点晕,五感被剥夺了一般,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看不见也听不清。自己的防守好像被人一点点打开,那密不透风的城墙出现了龟裂,而楼清尘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姜别把楼清尘的手压在他的耳侧,一点点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相近到呼吸之间,唇瓣之间若即若离,保持在一个恰好调情的距离。 他想干嘛?楼清尘知道自己该推开姜别,可是姜别压在他手腕上的手十分的烫,灼得他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抬不动也移不开。 十指相交,呼吸缠绵。楼清尘像是一个在雪地蹒跚步行的受难者,鼻腔中都是寒冷的冰碴。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间着了火的小木屋,他知道他进去会死,可他就是不受控制般的靠近那片温暖,哪怕会死。 一瞬间那些纲常伦理好像都从楼清尘的脑海中抽走了,什么师徒之隔,什么纲常伦理,就连牵制楼清尘心中的那个秘密都被抛之脑后。一次就好,楼清尘慢慢阖上眼睛。 “噗嗤!” 没想到姜别一下笑出声,用鼻尖蹭了蹭楼清尘的鼻尖,眼神中闪露出一丝恶意:“师尊,你在期待什么?跟我说说。” 楼清尘睁眼看见姜别笑成一条缝的眼睛,所有的清明和理智瞬间回归大脑。傻子也知道自己被姜别耍了。 楼清尘一脚把姜别从床上踹下去,骂道:“今天晚上不许睡觉,给我去跪仙人掌!” “为什么?这是门规吗?”姜别笑嘻嘻地调侃:“门规上写着调戏师尊怎么罚了吗?我去好好温习温习,下次调戏选个惩罚轻一点的。” “滚!”这小子还想有下次?楼清尘被姜别气得双眼发白。 “好嘞!”姜别跑到门口深处个脑袋问道,“前滚翻还是后滚翻?” 楼清尘头都要炸了,骂道:“好烦啊你!”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⑨ 晏子萧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斥过。 楼清尘正准备带晏子萧去回应林静澜提的婚事,钱幽幽出现在院子门口,把长腿往门口一横,拦住晏子萧的去路,扯起嘴角不分轻重地道:“晏子萧,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应了三姑娘的婚事还觉得是自己受了委屈。” 崔景言看不惯钱幽幽找晏子萧麻烦,刚打算训斥,钱幽幽行了个礼先开口道:“前辈,接下来是我和晏子萧单独商量,还希望你不要插嘴。” 钱幽幽礼节不足跋扈有余的一句话硬生生把崔景言给噎住了。 晏子萧一直当钱幽幽是个被惯坏的小孩,面对钱幽幽的来者不善晏子萧耐下心回道:“子萧没有觉得委屈,三姑娘能许配与我是子萧的福气,又怎会有多余心思。” “得了吧,说这话你自己不觉得臊得慌吗?”钱幽幽就看不惯晏子萧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冷嘲热讽道:“说好听了你是帮着神行岩和郑家庄重修旧好,说难听点你不就利用三姑娘对你一片真心当结交幌子吗?皇帝的女人去和亲也没见你这么大阵仗,会弹个琵琶就真当自己是王昭君了?” 崔景言听不下去了,出声阻拦道:“钱幽幽你别太过分了。” 钱幽幽心情不好,想起钱多多一直拿自己当钱幽幽的替身,毛病又犯了,随口吼了一句:“我不叫钱幽幽!” 接着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崔景言:“前辈,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幽幽谷,嫌我们俗不可耐。可我们就算是一身铜臭味也没见得拿女人做文章,倒是你们觉得自己清高,一个个反倒管不明白自己裤裆里那块玩意。这婚事表面看着是两厢情愿我不该插一脚,晏子萧要是真心的我也不会闹这一通,但我不想看我装在心里的人被别人当踏脚石,这个道理都懂。前辈,若是有人对晏子萧有非分之想你的反应恐怕比我还过分吧?” 崔景言侧过头,避而不谈。 钱幽幽不想和这两个人多待,丢下一句话:“你们要不是真心就尽管回绝林庄主,别畏畏缩缩一堆顾虑,直接说是我来吵你们的就行。我向郑家庄提亲,林庄主和三姑娘答不答应都是她们的事,你们神行岩犯不着为难。” 钱幽幽出了院门,撞见站在院墙外的姜别。 姜别把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尴尬地露出一个笑嘻嘻的笑脸:“谢谢你啊,小少爷。” 钱幽幽扫了姜别一眼,惯例开口就没什么好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变着法的哄你师尊开心。你们神行岩也真磊落,互相利用玩的可挺溜。” 姜别心事被钱幽幽戳中,吃瘪了也不作声。毕竟这事钱幽幽出面当了恶人,耍脾气骂他两句他也得受着。 . 年轻人向来不懂得拿捏。 不懂得对一份感情该付出多少才不会受伤。通常都是没头没脑的,像悬崖峭壁边的失足者,直愣愣地摔下深渊。 所以他们也不懂自认为无关轻重的一句话,伤一个人有多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正如现在坐在飘窗旁对着帕子发呆的郑三娘,和门外一帮嘲笑她被人退婚的混蛋。 好事不出门,林静澜很替郑三娘考虑,私下单独询问的楼清尘。神行岩也没有让郑家庄为难,哪怕私下里回绝得都是很隐晦。 可偏偏还是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郑三娘屋门都不想出,隔着屋门院门她好像都能听得到那帮人的窃窃私语。 郑三娘用指间轻轻抚摸帕子上那朵兰花的针线,心里又是一紧。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敏感细腻的姑娘,可那落在娘胎里的那些女儿心思不知怎么就一下子长了个齐全,逼得她难受。 她真那么喜欢晏子萧吗?她喜欢晏子萧弯起眉眼冲她笑,喜欢晏子萧像个大姐姐一样对她情绪的包容,喜欢晏子萧与生俱来让人想要依靠的亲和力。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喜欢到会让自己这么难受的地步。 一向大力咧咧的郑三娘都意识到晏子萧没有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所以她刻意控制着,像欣赏荷花池最中间的那一朵荷花一般,因为她知道她摘不到。 可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温柔的人啊,她就那么陷进去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连往日对郑三娘无用的闲言碎语此时都格外的刺耳,恨不得把郑三娘一点点凌迟,一块一块把郑三娘撕裂开曝尸荒野,嘲笑她难看又落寞。 丝绢的帕子质感很滑,一个不留神就顺着郑三娘的手滑了下去。 郑三娘忙伸手握紧,她惊醒,看着手里被握出褶子的帕子想,她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她把帕子叠好,她还是很喜欢这块帕子。那她在怕什么呢?怕外面的风言风语吗? 郑三娘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气,她要出去走走。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丢脸的?错的不该是你们这些见缝插针的人吗? “哗啦”一声,郑三娘拍开院子的门板。在院外看热闹的人以为郑三娘要发作了,吓得四散奔逃。 郑三娘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地上放着一些讨好她用的东西。都是稀有的丹药符箓,认错般的排在她的门口。拿起其中一个,上面画着一个圆圆的笑脸,眉眼都是弯弯的,像哄着她一样。 郑三娘那股跟众人置气的脾气一下转到了这些东西的主人身上。她卷着一堆东西冲进神行岩的院落,“砰砰”敲开门,把一堆东西摔在了晏子萧的面前:“你什么意思?” 晏子萧低着头道:“我觉得这件事我给你的伤害太大了,想补偿你一些。” 换做是平常郑三娘一定会被晏子萧的细致入微感动到哭,可现在郑三娘心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又气又笑道:“你都拒绝我了,现在还对我好,你不是伤我更深吗?” 晏子萧不明所以,拿起东西一件件检查道:“我都是挑得好东西送给你的,你不喜欢吗?” 郑三娘左比划一下右比划一下,这几日好不容易攒的那些小女儿气也都没了,气得一跺脚:“算了不和你说了!以后不许给我!我没有让人看不起到那种地步!” “我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晏子萧难得露出窘色,挠挠头想了半天解释道:“我之前应了这门婚事不仅仅是因为神行岩和郑家庄的关系,还是担心你一个姑娘家被我回绝会像现在这样落人话柄。但是我后来想了想,觉得钱幽幽说得对,我没有做好和你成亲的准备,不能拿你的婚事开玩笑。我只能想想办法把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做些弥补。” 晏子萧说得很坦然,字字都是替郑三娘考虑,可处处透露的都是那种一碗水端平的细致,温柔的不近人情。 郑三娘眼眶里微微发酸,问出了她活的前十多年都看不起的一句话:“晏子萧,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也不知算郑三娘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晏子萧笑着道:“喜欢啊,我喜欢你,喜欢师尊,喜欢蒋岩,喜欢姜别,喜欢你们每一个人。” 郑三娘看着晏子萧的笑靥如花,眼泪夺眶而出,险些又一头栽了进去。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啊。你喜欢他,可是他喜欢每一个人。 晏子萧就是那么一个人,轻轻的,柔柔的,像一条涓涓细流,无论这世道刮多大的风也无法从他身上掀起什么波澜。 郑三娘见晏子萧第一眼时,就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他的温柔不是因为那种未经世事的单纯而吸引人,而是他蕴杂着许多故事,他经历过抛弃,经历过流亡,经历过生离死别,可这些他都欣然接受了。他独自咀嚼回忆着这些事,这些事切实提醒着他该如何体谅他人。这是他经历过岁月后沉淀下来的模样,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温柔。 郑三娘扬起流满眼泪的脸,咬着嘴唇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迎着晏子萧担心的目光,笑着道:“我叫郑三娘,你呢?” 晏子萧习以为常地想拿帕子替郑三娘擦擦眼泪,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郑三娘的目光,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刻不该这么做。 他拿着帕子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回道:“我叫晏子萧,很高兴认识你。” 郑三娘一下扑到晏子萧怀里,抱了很久很久不出声。晏子萧任由郑三娘默默流着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郑三娘松开晏子萧,冲他摆了摆手,离开了。 果然啊,我还是很喜欢你。只是不像以前那样喜欢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像你那般温柔,爱我该爱的人。 . 神行岩的院门口和钱幽幽的院门口正对着,月门上两个字一雅一俗相互照应。 钱幽幽正在门口,赶开那些看热闹的修士。那些修士见郑三娘出来了,冲着两人哄笑着散开了。 钱幽幽上前拦住郑三娘,想要好像有话对她说。 郑三娘对钱幽幽的印象难以描述,一方面她不喜欢钱幽幽不讲理的性格,像个离了钱多多就难以自立的小孩。但另一方面钱幽幽的确多次毫不犹豫地为她挺身而出,行事果断,有几分男子气概和君子之行。 总而言之还是一个缺乏历练养在温柔乡里的大少爷。 郑三娘看钱幽幽神色不大对,问道:“有事找我?” 钱幽幽脸特别红,站得标版溜直,手扣着衣角下了好大决心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一眼郑三娘。 正好对上郑三娘满是疑问的眼神,郑三娘没什么心机,一双杏眼极像林静澜,纯净得像被暴雨洗刷后的空气,刚刚哭过后有些红,泛着水汽,一眼愣是把钱幽幽看得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郑三娘见钱幽幽脸得好像要滴出血,想贴上钱幽幽的额头试试他的温度,可钱幽幽额头上绑着一大块红宝石的抹额。 郑三娘自小当野孩子养着,没点女生的自觉,只好不见外地把手贴到钱幽幽脸上问:“幽幽,你没事吧?脸好红。” 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钱幽幽突然被心上人这么一贴,脑子中什么东西轰一下塌了。脸红的极致的钱幽幽终于物极必反,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时候他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叫他钱幽幽了。 钱幽幽仿佛又看见了郑三娘那双哭红的眼睛,想伸手为她擦擦。一动作不想睁开了眼睛,没有郑三娘,只有姜别一张糟人心的大脸。 原来是梦。 钱幽幽一闭眼睛不想说话。太丢人了,主动和人家搭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就晕过去了。 偏偏厚脸皮一辈子的姜别还不懂少年人情窦初开的羞涩,抓起人家痛处笑个没完。 “哈哈哈哈哈你可太丢人了,晕过去了哈哈哈哈哈晕过去了。” “明明之前还装逼说你去提亲哈哈哈哈哈哈,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幽幽被姜别气得坐起身,恼羞成怒道:“很好笑吗!” “不不不,不好笑。我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姜别捂着肚子道,“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再跟姜别多待一刻,钱幽幽一定会忍不住拍死他。钱幽幽掀开被子下床问道:“三姑娘呢?” 姜别以为钱幽幽这个死傲娇不会再去了,有些出乎意料道:“她以为你身体虚,给你熬了点补药,可能给你熬鹿鞭汤呢吧。” 姜别接着调侃道:“小少爷你这是出师未捷啊,话都没说人家先认为你虚,你让人家怎么嫁你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最近开学,学校电台有需要定期写的稿件,还有不少等级考试,有些忙不过来啦,可能做不到日更了。为了更新质量高一些,大概会隔日更或者三日更,偶尔会改改前面的文,不过不会坑的。感谢一路以来的支持,爱你们!笔芯~ 第30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⑩ 钱幽幽到火房去寻郑三娘,见郑三娘拿个蒲扇坐在药炉前忙前忙后。 钱幽幽上前拿过扇子,让郑三娘坐在一旁休息。 郑三娘担心钱幽幽身体不好,拿着扇子的手没松,问道:“你没事吧?刚刚是怎么了?” 钱幽幽接过扇子摇摇头表示没事,蹲在药炉前摇着扇子,没回答郑三娘的问题,反道:“三姑娘,那个……你别怪晏子萧,怪我吧,是我阻止他跟你提亲的。” 郑三娘怔住了,诧异道:“为什么?” “我觉得他不够喜欢你。”钱幽幽转过身,垂下脑袋硬着头皮道,“我觉得你应该嫁给一个更喜欢你的。当然你们的事我不该多嘴,所以你讨厌我吧,跟晏子萧无关。” 原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晏子萧不喜欢她。 郑三娘的眼泪大多哭干了,过了情绪上头的时候她比自己想象的平静,弯起嘴角,淡淡笑道:“谢谢你。” 钱幽幽猛地抬起头,撞上郑三娘的目光。 郑三娘道:“谢谢你在试炼场把我从蛇妖手里救下来,谢谢你在冯涛面前替我出头,谢谢你在所有人嘲笑我被退婚时站在我这边。” 钱幽幽知道他应该油嘴滑舌的接一句“举手之劳”,讲个笑话逗郑三娘一笑,拉进两个人关系。可钱幽幽不是姜别,脑袋里翻江倒海也没找出一句游刃有余的话来。 郑三娘望着城郭上镶着黄边郑家旗, 排排围城,迎风而立,猎猎作响,她自顾自地开口道:“从小到大我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我爹究竟爱不爱我们,尤其是我娘。他当年怎么就能狠下心走的那么义无反顾?那年魔修败退,全长安城都张灯结彩的欢呼,只有我们家,满眼的惨白。撒一地的纸钱,挂着挽联,接回了我爹的骨灰盒。” “因为所有人都在笑,我们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作为修真界在人间的支柱,我们不能对世人展露负面情绪。所以那一天啊,连个送丧的班子都没请,我娘跪在我爹的灵位前,硬是忍住了一声没吭,就在那默默流眼泪。” “再后来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别说对我们笑一下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就算见了面都是检查我们功课训练我们修为。我那时想,我娘或许最爱我爹,我爹死了她也就不爱我们了。她全心全意地管理郑家庄,训练我们不过是让我们能辅助她。” 郑三娘起身把药壶提起来,酸苦的药汤子顺着壶嘴倾斜而出,她苦笑道:“这门婚事虽然闹了个笑话,但我至少确信我娘还是爱我的,晏子萧对我很好,你对我也很好。我能被这么多人爱着,就很满足了。” 钱幽幽被突如其来的认可感动坏了,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见郑三娘把滤过药渣子的汤药端到钱幽幽面前,道:“所以我也要对你们好一点,趁热喝吧。” 钱幽幽接过药碗,闻了闻:“这里都是什么?” 郑三娘一边收拾药炉一边回话道:“党参黄芪一类的,看你身体不好给你补补。” 钱幽幽皱着眉头,急于证明自己一般,信誓旦旦道:“我不虚。” 就差张嘴说一句你要不要试试。 口不择言钱幽幽,第二次吃了平时不好好说话的亏。 钱幽幽见郑三娘满脸疑问也只自己说错话,急于挽回的他也不管这药他能不能喝,一口把药喝了个见底,说出了他拙劣的夸赞:“这药熬的真好喝,一点都不苦。” 郑三娘以为钱幽幽怕苦不好意思说,一下笑了出来,给钱幽幽塞了一枚山楂球:“怕苦直接说,又不会笑你。” 钱幽幽被这笑容暖化了,没舍得吃,小心翼翼塞到贴身的荷包里。郑三娘问他在干嘛,钱幽幽说:“这里离胸口近,比药先到心里,心里甜了喝药就不会觉得苦了。” 郑三娘看着钱幽幽把荷包宝贝似的放在胸口,耳朵不知道为什么略微有些热,可能初春上火吧,她该熬一些泄火的药。 两人气氛正好,迎春压在枝头上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着羞于启齿的闺房情话。 然而有不长眼的非要搅碎大好春色。 “小少爷!”姜别没头没脑闯进来,看看郑三娘,又看看钱幽幽,“你们?”手指在郑三娘和钱幽幽只见来回移动,随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眼神对接间,钱幽幽就知道姜别在想什么,一把拽起姜别的耳朵,声音很小语气却恶狠狠道:“你哦个屁!不许胡说八道,也不许胡思乱想。” 郑三娘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她只看见钱幽幽的脸又涨个通红,担心的问道:“幽幽,刚刚的药没有用吗?你脸怎么又这么红了?” 钱幽幽马上松开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很有用,你看我腰不酸了腿不痛了。” 姜别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钱幽幽道:“钱谷主回来了,你去看看吧。” 钱幽幽面露喜色,拔腿想过去,又舍不得郑三娘,回头看了看。 姜别用胳膊怼了钱幽幽一下,笑道:“快去,你留着也没什么进展,话都让你聊死了。” 郑三娘也道:“快去吧,别让钱谷主担心。” 钱幽幽见两人都这么说,蹭到郑三娘面前我,干干巴巴说了一句“谢谢你”,转身飞奔着离开了了。 姜别没和钱幽幽一起走,等钱幽幽走后,问身旁的郑三娘:“你怎么看钱幽幽?” 郑三娘没料到姜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思索了一下道:“一身的少爷病。不过倒不难相处,还有点……” 郑三娘在想一个合适的词,姜别补充道:“可爱。” 钱幽幽有着与他身世性格不相符的正直和纯情。 郑三娘觉得用这个词形容钱幽幽未免诡异了点,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更合适的词。 姜别继续道:“因为他喜欢你。” “你说什么?”郑三娘不可置信。 姜别又重复一遍道:“他喜欢你。” 郑三娘被姜别这毫不委婉的坦言羞得脸都红炸了,姜别把郑三娘刚刚熬给钱幽幽的药端给郑三娘,欠揍道:“三姑娘,你脸也挺红,要不要喝点?” 刚从被退婚阴影中走出来的郑三娘,跌入了另一个阴影。比起羞涩她更加不明缘由,脱口而出道:“他喜欢我什么?” 姜别把药碗放下,一撇嘴:“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啊。” 郑三娘当然问不出口。 姜别把郑三娘的心情搅和个够呛,也不安慰一下就去找他师尊玩去了,留郑三娘一个人对着眼前的药碗发呆。 . 说实话,楼清尘现在是要烦死姜别了。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他真不明白姜别喜欢他什么,值得他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围着他转,撵都撵不走。 姜别的骚扰从每天楼清尘睁开眼睛开始,喝个水姜别都不让楼清尘动手,必须姜别亲手喂到他嘴里。楼清尘示意不用,姜别却表示他喜欢这样。 喜欢哪样?喜欢他残废吗? 姜别要是忙活的时候嘴也不闲着,没完没了的叨叨。 正如现在。 “师尊,你看凡人间的贴身丫鬟都得解决主子床第之需,我这身为侍座弟子更不能落后啊。” “师尊,我不要名分的。你这不让我物尽其用我真的是于心有愧,您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弟子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师尊你放心,我不矫情,你喜欢什么姿势我都行。不带哭不带闹,乖乖躺平任你操……” “闭嘴!”楼清尘受够这精神污染了,终于发声。 “好好好。”姜别马上闭嘴,安静没两分钟幡然醒悟般的直勾勾地看着楼清尘。 楼清尘被看得发毛:“你要干嘛?” 姜别试探着一字一句问道:“师尊你不上,难道……你是下面那个?” “......” “哎呀我知道堂堂众修之首肯定难以启齿了,不过你跟我不用不好意思。我肯定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别看我修为不如你,但我还是挺壮的,实在不行我找小师叔那个卖药的给我炼两粒……” 楼清尘真要崩溃了:“我没那方面需求。” “怎么能没那方面需求?”姜别掰过楼清尘上下打量,突然面露悲哀,“师尊你不是……不行吧。” “……” 姜别一脸同情:“怪不得这么多年没见你找过道侣。” “……” “连男宠都没有。” 楼清尘:“我找男宠是我占他便宜,还是他占我便宜?” 这话倒没错。姜别心里认同,于是换了一句道:“你的粉丝要知道自己的偶像是个不行的他们会不会很失望?” …… 楼清尘:“老子行的很!” “我不信,你让我看看。”姜别每次看楼清尘恼羞成怒都喜欢的不行,说着就耍起无赖,蹭到楼清尘床上,“有病要赶紧治,要不你拿我试试,让我确信一下,我好放心,” “你他妈给我滚!”楼清尘笑骂道,“再犯浑我把你的剁了,给钱幽幽泡人鞭酒补补。” “不行不行,师尊你要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姜别捂着他的鸟巢从楼清尘床上下来,没完没了的嘱咐道:“那我去外房睡了,有需要叫我。” 姜别又补了一句道:“半夜那种需要也可以。” 楼清尘扶额无奈道:“起夜算吗?” “算!” 能不能要点脸?楼清尘翻了个身,把冷冰冰的后背冲着姜别:“快滚去睡吧,烦死了。” 姜别笑嘻嘻在楼清尘脸上亲了一下,不等楼清尘发作就跑了。 姜别刚出了门,见院子门口好似有动静,心情正好的他没多想,慢慢走过去,刚到门口脑后就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紧接着晕了过去。 午夜时分,楼清尘口渴,唤了一句“姜别”。却发现半天没动静。 楼清尘察觉不对猛地起身,又喊了一声:“姜别!” 依旧没人回应。 楼清尘凝气静神,竟发现感觉不到姜别身上的替身符。 姜别! 楼清尘心叫不好,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跑出院子,正好撞上了刚出门的钱多多。 钱多多没在乎一向高雅的楼清尘为何散发赤脚出门,他的情况不比楼清尘好到哪去,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眼睛猩红,衣衫凌乱,看见楼清尘他“噗通”一声跪下去:“楼掌门帮帮我吧,幽幽失踪了,我找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一夜郑家庄无眠。 夜色浓缩了漫漫黑暗,只有郑家庄前厅亮起的那如豆的一点灯还在努力地发着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没。 所有掌门集在前厅,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跳动的烛火把每个人脸上的阴影照得格外深刻,就连楼清尘那清秀俊美的脸都显得有些阴鸷。 压抑紧张的沉默充斥着整个前厅,门外隐藏在草丛中的蛐蛐儿没完没了地叫嚣,像隐藏在黑暗中抓走姜别和钱幽幽的魔爪,正得意洋洋地叫嚣。 蛐蛐儿叫声和钱多多的哭泣声在这份沉默的安静中格外诡异烦躁,钱多多擦眼泪的手跟不上流眼泪的速度,晶亮的眼泪粘满了肥胖脸,映在火光下看起来黏糊糊的。曾经那个左右逢源的钱谷主现在像一团失了骨头的棉花无力的瘫在凳子上,闪着精光的双眼也早已变得黯淡无神。 林静澜眉头皱得拧起了一个疙瘩,她平日不喜欢钱多多,可如今在自己地盘弄丢了别人家的儿子,林静澜也抬不起头。 她调整了一个平和的语气,带着宽慰道:“钱谷主你先别急,说说你怎么发现幽幽不见的?” 钱多多抹了把眼泪,哑着嗓子道:“我用我的一魄在幽幽的魂魄上刻下一道灵符,与他同生共息,他呼吸乱一下我都清楚,更别提他刚刚连心跳都停了一会!” 所有人听了都惊了一下,以魂为符,修真界几百年也不会有一个人舍得用这符咒。 以魂为符,用自己三魂七魄其中一部分化成符咒刻在对方魂魄中,与对方同生共息,甚至可以灵力共同。施术者死后,可以把生前拥有的所有东西继承到接受符咒的人身上。 一个替代钱幽幽的小道童,钱多多饶是再溺爱也不至于把一魄分给他。 钱多多哭得肝肠寸断,任谁看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一直沉默的楼清尘却冷不防地开口问道:“钱幽幽身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钱谷主还是尽快交代吧。” 对姜别下手楼清尘能理解,抓钱幽幽做什么?别跟他说巧合,楼清尘从来不信那玩意。 钱多多那么宝贝钱幽幽,大小也是个谷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说也要自己先好好找找。哭成这个样子求救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钱幽幽死了。 现在跑出去漫无目的地找也是于是无补,崔景言领着人找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找到蛛丝马迹。应该是筑了结界,屏蔽了外界的所有感知。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先究其缘由。 钱多多哭得抽搐的脸抖了一下,听见楼清尘的话一口气没接上咳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道:“楼掌门,我哪还能有什么秘密?我|操这些心不就是为了幽幽吗?就算我打什么鬼主意也不能打到幽幽身上吧。” 钱多多潸然泪下,肥胖的中年男人哭起来肯定不好看,但爱子心切所在哭得十分可怜。林静澜也是养了三个儿女,虽不似钱多多那般宠爱,却也是身为人母,不免为之动容。 感同身受的不仅仅是林静澜,郑三娘见此情此景心里亦是五味陈杂。姜别说“钱幽幽喜欢她”的一句话像一块天外陨石不由分说地“噗通”一声砸进郑三娘内心的最深处。表面上看着不起波澜,然而在郑三娘还没回过来味时,钱幽幽的意外好似一股狂风,掀翻了郑三娘心头上的那一小汪池子,水被风刮起,露出来的还是钱幽幽砸在郑三娘心底的那块石头。 钱幽幽与她的交集不多,但这仅有的交集此时在她的脑海一幕幕晃过,不知是不是她骨子里侠气作祟,她想帮钱幽幽,不单是为了还钱幽幽这一个人情,似乎更是为了和钱幽幽的交集更密切一些。 钱多多哭得太伤心,仿佛是受了钱多多的耸动,众人提起灯决定再出去找找。 唯独楼清尘,冷冰冰的,打断所有人行动,冷不丁插进一句话:“王二麻子怎么不在?” 林静澜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身后:“他啊,昨天就告病了。” 钱多多 刚回来就生病了? “我想去看一眼王二麻子,劳烦林庄主带路。”楼清尘的话里没什么客气的意思,连往日对林静澜那些尊重都是勉强装出来的。说完话便一言不发的起身,没有给人丝毫回绝的余地。晏子萧给楼清尘披上毛绒绒的狐裘,是姜别掏了家底新给楼清尘买的。 “楼掌门……”这个时候去看王二麻子做什么,林庄主的侍座弟子也不用你亲自去探望吧。钱多多出口阻拦的话还没出口,楼清尘转身回给他一个冷漠地眼神。 钱多多不作声了。这种眼神他见过,四十年前北冥宫妄图占据神行岩时,楼清尘站在雁荡山顶,傲视群雄时就是这种眼神,以一人之力镇退北冥宫来势汹汹的数万弟子。 钱幽幽感叹,楼清尘果真冷漠,即便平时看起来无论多么在乎姜别,在关键时刻还是会以大局为先。 楼清尘表面真的很冷静,一向冷清的脸没有出现一丝破绽。只有扶着楼清尘的晏子萧知道,楼清尘正在微微颤抖,手指紧紧的抓在晏子萧的胳膊上,甚至有阵阵痛意。 楼清尘心里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轻松,作为师尊,他丢了弟子下落就是失职,更何况姜别随时有可能陷入危险。作为掌门,姜别一旦被歹人利用入魔,他便不能旁观。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也要对得起姜别的喜欢。 林静澜让钱幽幽先去去寻找,郑三娘冯涛等一干弟子听他差遣,自己带着楼清尘去看王二麻子。 林静澜都能猜出来楼清尘接下来的话是什么。自从楼清尘来到这儿,郑家庄也好幽幽谷也好,没一句实话。先前楼清尘睁一只眼闭一只就当不知道,如今抢人都抢到他头上了,再敢有人跟他扯谎,楼清尘那驴脾气一上来,撂挑子全不管了。不仅会任由姜别入魔,搞不好还煽风点火紧怕事情闹得不够大,让整个修真界都不好过。 楼清尘抿着嘴一言不发,林静澜心知此时也劝不动,她也不是耐得下心劝说的人,便只告诫了楼清尘一句:“自己学会拿捏分寸,神行岩现在离不开你。” 楼清尘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绪才重新睁开眼:“好。” . 而在此之前,姜别刚刚睁开眼睛就是一片黑暗,手被结结实实地反绑在身后,嘴里也被人塞了东西发不出声。好在这人还算讲究,没弄个破袜子塞进姜别嘴里。 姜别尝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还有一个人和他背靠背绑在一起。 那人发觉姜别醒了,“唔唔”了两声,看样子应该和姜别一样被绑的结结实实。 怎么还有别人?姜别心中困惑。绑自己是因为北冥宫对他早有歹意,还有什么人能和他绑在一起?就算是找到新的容器那绑一个也够用的了,还用得着费时费力把两个都抓来吗? 那人哼唧了两声再也没其他人的声音响起,难道此时屋里没有别人,绑了他们就没人再看着了? 姜别尝试用手指够到那人的手,在他手掌上写道“谁”。 那人意会到,紧接着在姜别手背上写下“幽”。 钱幽幽! 姜别也回应了自己的身份,不禁更迷惑了。 幽幽谷不是一向和北冥宫交好吗?即便钱多多现在有意倒戈,也没到了撕破脸的地步。现在直接把钱幽幽绑了,这是一刀扎在了钱多多的心窝子上,倒像是怕两伙撕不起来。还是说钱多多早已经和北冥宫闹翻了,钱多多把钱幽幽扔在郑家庄这些天都做什么去了?怎么一回来就出事了? 钱幽幽知道是姜别又“唔唔”了两声,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激动。姜别拍了一下钱幽幽的手心,示意他安静点。 姜别尝试用袖子里的刀片割了两下不禁骂了一句娘,怪不得没人看着他们!这他妈是捆仙锁,割都割不断,就算割断了人跑了,捆仙锁的主人也会感知到。 用这玩意绑他,真他妈看得起他! 姜别带着钱幽幽往边上移了移,一直蹭到墙边。不经意间碰到了自己的衣带楼清尘绣在自己门派服上的替身符!姜别突然福至心灵,天无绝人之路之路! 钱幽幽不知道被绑了多久,眼上的布突然被撤掉了。适应了好久,才发现他们在一个没有光的屋里,姜别正在给他松绑。 “你逃出来了?”钱幽幽压着声音问道,“这什么地方?谁绑的咱们?” 姜别摇摇头,示意不知道。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钱幽幽识趣的闭了嘴,两人悄无声息的摸索到门口,意料之中的门被上了锁。锁上下了符咒,两个人打不开,门是走不了了。 钱幽幽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内修为主的他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在谈论什么。 钱幽幽一边听一边在姜别手上写道:老大命令他们抓你我,稍后老大前来助敖放夺舍,即使不在北冥宫也无所谓。老大想让敖放在郑家庄失控,毁了郑家庄,顺便…… 钱幽幽写不下去了。 姜别像是猜到了一般,一把抓着钱幽幽的手,逼着他继续写。 钱幽幽犹豫着,写道:顺便让楼清尘背上纵容魔修的罪名,一连牵扯出楼清尘四十年前与魔修的不清不楚,一举毁了神行岩。 姜别气得险些一拳砸到门上,幸好钱幽幽眼疾手快接住了姜别拳头。 行啊,这人胆子够肥。 钱幽幽一脸疑惑地姜别哆哆嗦嗦拿出刀,划烂了捆仙锁绑着的替身符。 “姜别。”钱幽幽压低声音不解地问道,“那不是替身符,你在干什么?你划坏了楼掌门就找不到咱们了。” 姜别低头将替身符划得面目全非,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找不到就对了,我要出去打死那帮遭天谴的。” 钱幽幽反驳道:“你疯了吧?别说你能不能打过人家,你出都出不去。赶紧想办法联系楼掌门。” 姜别轻蔑的笑了一下,不由分说抽下钱幽幽镶着大红宝石的抹额。 “姜别,你……”钱幽幽的话还没完,就看见姜别将抹额上大块的红宝石抵在木板墙上,用剑柄狠狠地敲在红宝石上,木板和宝石应声而裂。 这宝石都能买下神行岩了好吗?就这么被敲碎了? 钱幽幽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姜别牛逼还是骂姜别败家,神行岩就是让这帮人祸害穷的吧! 在木屋的外面,是感知到姜别逃出来后赶回的,冯涛。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林静澜带领楼清尘来到王二麻子的房间。 一开门一股冲鼻的香味迎面而来,格外的暖,让人的思维在一瞬间都恍惚间产生了停顿,远不是姜别第一来闻到的那般不易察觉。 王二麻子正躺在病床上,听闻有人进来也没动静,不像个活人。细若游丝的一口气吊着他,仿佛下一口气喘不上来人就死了。 楼清尘没有因为王二麻子的重病怜惜丝毫,二话不说伸手掀开帘子,却被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阻止了。一个黑影从房梁上滑下来,在月光下扭曲成不同的形状,最终化成一个人形。 “楼掌门,有事情问我吧,别难为我弟弟。”那黑影道。 楼清尘目光转向黑影,没有为突然出现的黑影感到惊讶,波澜不惊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黑影好似苦笑了一下,走到窗边守到王二麻子床边。看不见黑影的眼神,但听语气猜测也定是满眼温柔。 “姜别看见的那具尸体是我的,我和他是双生子。我是哥哥麻子,他是我弟弟,王二。”黑影叹了一口气,好像摸索着缓缓坐下了,讲述道:“我是郑家庄的大弟子,在讨伐魔修时中了魔咒身亡,弟弟用他的命格换回了我的魂魄,但是我那具中了魔咒尸体已经用不了了,血脉至亲的身体与魂魄的契合度最强,所以弟弟准备把他的身体给我。” “我弟弟在用他的命格换回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但是他知道余乱尚未平息,冯涛虎视眈眈,我的魂魄重伤不能再造人毒手了。所以我弟弟吊着一条命帮我处理挡路的障碍,等到我可以安安稳稳坐到庄主的位子上,才能放心离去。从他做下这个决定开始,他就把王二麻子活成了一个人。” “魂魄抽离身体后尸体会开始腐烂,而保存尸体的方法是北冥宫交给我弟弟的,我弟弟因此也是要受制于北冥宫。可我只是一个魂魄,奈何不了他。”黑影像是在证明什么,向林静澜和楼清尘喊道,“所以错的都是我!你们要怎么样拿我开刀吧,别动我弟弟!” “哥……”黑影身后的王二好像低语了一声,细弱如蚊地念叨什么。 黑影想凑过去,俯在他嘴边听听弟弟想对自己说什么,好好照顾重病在床的弟弟。可是他不能靠近,他怕自己身上的阴邪之气会给本就脆弱的王二麻子一记重创。 这几十年他都是这么过的,看着自己弟弟的魂魄被强制留在这具尸体上,眯着眼睛,瑟缩着,日复一日的忍受着各种药水的浸泡,保证尸体在王麻子的魂魄回来后不会有任何毁坏。那满屋子的药材香气,都是现在随时会离去的王二为这尸体做的最后的保障。而王麻子只能看着,看着弟弟一意孤行,逐渐堕落深渊。明明他才是哥哥啊,为什么要弟弟为自己做这么多? 王麻子每天都在被这些自责殴打。他想去死,这样王二就可以脱离这片苦海。但他也不舍,他想多陪陪王二,他想好好看看王二,记住他所有的细节。他死后若是配转世投胎,过了奈何桥也不要忘了那个用尽一切保护住自己的弟弟。要是可以的话,下辈子还要做他的哥哥。后来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他这样的哥哥最好一辈都不要遇到。 王麻子甚至感谢楼清尘,他需要一个人逼着他狠下心,逼着他做出抉择。王麻子几乎是乞求道:“楼掌门,杀了我吧。” “咳咳咳咳!”一直昏死过去的王二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王麻子的话,剧烈地咳了起来,以一种超乎常人的意志力睁开眼,哑着嗓子道:“楼掌门,别听他胡说。” 王二的声音小得几乎可以忽率不计,语气却十分笃定。 “王二!”王麻子对王二喊道,“停手吧!我当不成庄主的!” 王二不理会王麻子,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动了动一根手指,看样子好像是要指向楼清尘。 楼清尘会意,俯身凑了过去。 王二想说很多,想谢谢楼清尘对他们兄弟二人的相信,想问一问楼清尘何时发现破绽的,可是这些话他都没有多余的力气说出口,他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勉强说出一句完全的话:“带我起来,我能找到姜别。” “王二,你不能再动了!”王麻子阻止道,“楼掌门,再动他可能真就挺不过去了。” 楼清尘也不能真的动王二,他不能拿王二一条命去换姜别。王二也有在乎的人,将心比心,若是王二死了,楼清尘完全相信王麻子会直接化成厉鬼。 王二见楼清尘也不动作,不免有些气急,硬生生咳出好几口血,说出了一句让王麻子绝望的话:“楼掌门,我哥不懂这个术你应该知道吧,这个术是不能解除的,我换命了就是死了,即便我哥死了我也活不了。别让我白死,我不是为了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只想让我哥安安稳稳当个庄主而已。” “啊——”黑影听了这句胡突然哭喊起来,一步冲到楼清尘面前,“你不能动他!动他我就杀了你!你有办法解这个术对不对!你快解了!别让他胡闹!” 楼清尘一言不发地拨开王麻子,走到王二的床边,接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得动作。一向看似冷淡的楼清尘,竟弯腰背起了躺在床上的王二。十分轻柔,怕多余的动作都会让他散架。 王麻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楼清尘都解不了的术,还有谁能解? 王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想冲王麻子笑一笑,可是没有多余力气弯起嘴角。他指了指房门口,道:“走吧,我带你找姜别去。” “不!你不能走!”王麻子想追出去,可他的魂魂魄离不开王二的房间,他看着弟弟离开,哭喊道:“把我弟弟还给我!” 可惜声音散在夜色里,没人回应他。 . 冯涛从钱多多派他出去寻找后,就立刻奔到了关押姜别和钱幽幽的木屋。 姜别见到冯涛,神色没有冯涛想要的变化。反倒是钱幽幽见了冯涛也明白了事情缘由,一时间出乎意料,震惊之余不免唾弃道:“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林庄主为郑家庄尽心尽力,你却吃里扒外。” “放你娘的狗屁!”冯涛在郑家庄里都敢打钱幽幽,更别说钱幽幽现在在他手里了,开口一句能听的都没有:“你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屁崽子懂什么弯弯绕绕?过几年少爷日子还真当你是钱幽幽了,狸猫换不成……” 钱幽幽最听不得这话,挥拳头就要冲上去,不想刚走了两步浑身一阵绞痛,好像所有的肌肉筋骨都在扭曲变形,而此时的冯涛正低头念念有词,目光中露出得意的笑。 “你耍了什么阴招?”钱幽幽痛得咬牙切齿,整个人倚在姜别身上站也站不住。 “哈哈哈哈哈,这要问你那敬爱的爹啊。”冯涛脸笑得有些扭曲。钱幽幽气得想一拳打碎那张可恨的脸,奈何浑身疼痛,只得骂道:“你不得好死!生前没人赞扬你,只有死后人们才会鼓掌叫好。” 钱幽幽的话对冯涛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冯涛勾了一下嘴角,又念了什么,钱幽幽更加疼了,整个人痛苦的扭动着,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摆弄完了钱幽幽,冯涛心情大好,又对姜别道:“你看起来并不惊讶,你是早就怀疑我了吗?” 姜别抱起钱幽幽让他靠在墙角,不咸不淡地说:“从你让我入魔那时我就知道了。” 那么早吗?一直自以为行事谨慎的冯涛受的打击不小。他恍惚间觉得姜别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是那个人前人后都围在楼清尘身边的小哈巴狗,说话的语气更像是楼清尘。 冯涛发觉自己的气势竟莫名其妙低了下去,连忙提起声调装腔作势道:“别装出那副样子唬人!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吧?还要装作自己早就知道。害怕就求饶吧?跪下来求我,我让你死得舒服点。” 姜别都没抬头看他,不作声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柄木剑,内心道:你就装吧,你装的过楼清尘吗?看楼清尘装了十多年的姜别,不抬眼都能从语气中听出冯涛的装腔作势。 被无视的冯涛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继续道:“你拿个破烂木剑想干什么?本来就是个废物,逞什么英雄?害怕就快逃走啊!快逃啊!我再把你抓回来,再逃,再抓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一点点变得绝望的过程一定很有趣。” 你中二病不轻,快去治吧。 姜别冷眼看着逐渐疯魔的冯涛,依旧不咸不淡道:“我本来是打算跑的。” 冯涛的笑停住了,眼神欣喜地看着姜别。 他要凌虐这些人,把这些人从高高在上的宝座上扯下来。他苦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郑成山和上面三个师兄死了,郑家庄庄主的位置本应是他的囊中之物,凭什么煮熟的鸭子飞了?要让给那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林静澜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她牝鸡司晨?就连姜别这个小修士也敢如此冷眼看他!他们都该被虐待!体会冯涛多年的苦修,体会冯涛失了庄主之位的绝望。单单的死亡不足以平冯涛的不满。 “但现在我不想了。”姜别不惧冯涛的疯狂 拿剑指着冯涛,一字一句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和北冥宫勾结的?你们要钱幽幽做什么?北冥宫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冯涛笑得更狂妄了,不拿姜别当回事地嘲笑道,“就你还审问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我不问你我自己也会查到,所以我现在是在给你一个活着的选择。”姜别抬起头,眸中满是狠厉。紧接着突然消失在冯涛面前,一个瞬身出现在冯涛身后。姜别反手握剑,剑刃堪堪划过冯涛的脖子。幸好是木剑,只在冯涛脖子上留下一根青紫色的淤痕,不然冯涛喉管早就割破了。 “不说,就杀了你。” 姜别在冯涛身后的声音冷冰冰的,鬼魅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不说,就杀了你。” 姜别冷冰冰地声音在冯涛身后响起,被吓得一个激灵冯涛莫名地练寒毛都立了起来,来不及思考转身一掌向身后打去。 身量比冯涛高的姜别一手撑在冯涛后背上,一个侧翻又到了冯涛身后,没给冯涛反应的机会矮身一个扫堂腿绊倒冯涛。 冯涛心知这要是被绊倒就失了先手,索性放弃进攻,单手撑地,一个滚翻与姜别拉远了距离。 两人面面僵持,都不做声。 冯涛被吓出了一身汗,一边揉着脖子上的伤痕一边活动关节。他竟然有一瞬间被面前这个练气五阶的小修士镇住了。尽管姜别姜别曾从夏小正手里活着逃出来,但是姜别此时没有无心在手,不过也是折了翅膀的鸟。 冯涛吃准了姜别没有灵力的弱点,运转起灵力,厚重如巨石的灵力排山倒海地向姜别涌来,卷起阵阵灰尘,压得姜别难以呼吸。 冯涛本以为这一下可以把姜别打残,没想到浓烟散去后,姜别还撑着木剑晃晃悠悠地站在原地。剑上还闪着符咒残余的光。 冯涛眯起眼观察剑上的纹路,用符咒挡下来了,是吗? 钱幽幽被两人声音惊醒,睁眼看见姜别正在和冯涛对峙。 “姜……”钱幽幽刚一张口就被姜别伸手拦在了身后。一直不说话的姜别,咳出了一口血,擦了擦嘴角,话是对着钱幽幽说的,目光却直视着冯涛:“你去求救,这个人与神行岩的恩怨我同他单独解决,你不要插手。” 钱幽幽勉强站起身:“姜别你不怕死了?他是真不给你我留活路,留你一个必死无疑!” “你留下也是死,跑出去求救兴许有条活路。”姜别推了钱幽幽一把,顺便把什么东西塞给了钱幽幽,接着对冯涛道:“你还想灭神行岩和郑家庄,先打过我再说吧!” 冯涛明知是幼稚的激将法,但看着姜别在他眼前毫不顾及地为所欲为,不免吃了这一套,劈掌冲上前:“我就先撕了你这毛没长齐的小崽子,把你的头丢到楼清尘脸上。” 不知姜别趁隙吃下了什么,竟接下了这充满灵力的一掌。只见姜别握住冯涛的手腕,转身一个过肩摔把冯涛狠狠摔到地上,木剑不由分说地直冲冯涛喉咙扎下去。 冯涛远比他本人看起来灵巧,向左一滚,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回过神来钱幽幽已经失了踪影。原来是打算一个人牵制一个人求救。 冯涛满是嘲讽地摇摇头笑着,向身后的人招招手吩咐他们去追,惋惜地对姜别道:“我不知道你是吃了什么丹药让修为迅速提高,但是你依旧不可能敌得过我。还想逞英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杀了你之后再把那小小少爷逮回来一并宰了。” “我不是为了钱幽幽的性命,我绝对不允许对神行岩有非分之想的人活在世上!”姜别红着眼睛,吼回去,“我说了,这笔账我单独和你算。” 冯涛被姜别多次挑唆更加来了兴趣,他一定要把这个小崽子打的心服口服。 这么想着冯涛挥拳而上,姜别持剑相应。双拳和木剑,一时间竟说不出两人谁在兵器上占了便宜。然而姜别的路数确确实实出乎了冯涛的意料,诡异多变,招式之间察觉不出藏了灵力,却不在他的灵压之下。 战线拉的绵长悠久,两人体力都渐渐不支,但都不能倒下。缠斗地时间越长给钱幽幽争取的机会就越多。姜别心里默默算计着,不想一个瞬间被冯涛抓住空档,一个左勾拳打在了姜别的腹部,一股酸涩的液体从姜别的胃涌到喉咙,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喷出。 冯涛生来好斗,在战斗上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天赋。在刚刚时间漫长的争斗中,表面上看着是姜别在给钱幽幽争取时间,实际上冯涛与他缠斗这么长时间也是为了多个来回中悟透了姜别剑法的变化。 姜别的招数在冯涛面前卑微得一丝不挂,每一个起手式地动作都被冯涛看出了下一步的出招。不知道多少拳打在了姜别的胃上、头上。 姜别的鼻梁骨已经歪了,不住的呕着鲜血,伴随着轻微的脑震荡,姜别的视线中连冯涛的轮廓都有些扭曲。 冯涛的表情的确疯狂到了极致,他捏着姜别脖子把他按到墙上,哈哈大笑道:“求我!求我我就放你一条路。” 姜别双眼发晕,额头爆满了青筋,一只手拽着冯涛捏着他脖子的手,用尽全部力气挤出几个字:“求、求……” “哈哈哈哈哈哈哈。”冯涛听了狂笑着,洋洋自得道:“求我也不放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求你、大爷。”姜别把几个字挤全,冯涛登时气得满脸发紫,正要使出全力掐死姜别,不想姜别另一只手在他失神的瞬间掐了个诀,一下打在了冯涛的脸上。 还不待冯涛反应过来,一股灼烧的痛感遍布冯涛全脸,痛感使冯涛松开了掐着姜别的手,胡乱地挥着。 浓郁的氧气争抢着进入鼻腔,姜别贪婪地大口大口吸入氧气,濒临死亡的大脑逐渐恢复了生机。 冯涛很快的适应了疼痛,作为好战分子的他,疼痛喝鲜血反而成了他发狂的催化剂。他像一只突然闻到血腥胃的饿狼,眼睛闪着贼光扑向姜别。 不想姜别一个闪身。姜别身后是一开始逃出木屋用钱幽幽的宝石砸出来的裂缝,一把雪白的利刃突然从裂缝中迎面出来。冯涛的疯狂一瞬间冷静成理智,想侧身避开。 电光火石间,姜别右脚撑地,左脚在地上补了一个符咒。地上的符咒亮起,冯涛会过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符咒中央。 姜别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把木剑插到地上,笑着道:“结束了。” 冯涛还在讶于姜别何时布好了符阵,讶于姜别到底画的是什么符能这么快时,更令他惊讶的情景出现了:以木剑为起始点,无数藤蔓沿着符阵从地上冒出,死死地缠住了冯涛。 冯涛逃脱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刀刃穿透自己的身体。 “这是我自己修改的草木符,删减笔画后能快速成阵,还不错吧?”姜别笑嘻嘻的走到冯涛面前,“配合神行岩的剑法效果更好。” 冯涛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僵硬地转头看向笑吟吟的姜别,想问些什么,一张口却只能不断地吐血。 姜别还在笑,手里抛着一枚枣钉,按照冯涛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抛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木屋里的人是钱幽幽,他一开始就没去求救,而是准备在关键时刻一击毙命。至于你没感觉到那里有人,是因为神行岩的草木符可以隐藏所有的灵压。” 冯涛听了瞪大眼睛,气结在胸,吐着血也要张嘴问:“从一开始你就……” “哈哈哈哈难不成你还真信我会跟你solo?单纯的令人发笑啊你冯大恶人。”姜别反倒是很有耐心地继续解释道,“对,全都是假的,你以为我师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找来?是我自己划烂了替身符让他找不到你我。就连一开始你自以为摸透我的那套剑法,也不过是我不常用的剑法,不过是想把你引进我从小木屋里出来前画好的符阵中。” 姜别走上前一把抓起冯涛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该说的我都说了,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北冥宫到底打算做什么?你的主使是谁?” “呸!”冯涛吐了姜别一脸血,骂道,“你个贪生怕死的少狐假虎威了,我们不怕死地活着才能混到这种地步,你凭什么徒以口舌之快活得安生?” 姜别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着道:“不怕死有什么好炫耀的?你死过吗?” 冯涛一时答不上话,他看着姜别的眼睛,那双给人印象一直很内敛的下垂眼中此时充满了狠绝和凌厉,这个人是从鬼门关里走过好几遭的。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感觉不到姜别的灵力,他用的是魔修的功法。而之前吃的那粒丹药也不是什么提高修为的,反倒是压抑心性的。为了防止用魔修的功法不慎暴走,姜别一开始就打算杀了他 “怪不得,怪不得!”冯涛狂笑着,身体里散出阵阵香味,飘散向四空,“姜别,你可够狠啊!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比我们清高许多啊。我们要钱要权,你要神行岩平安。说起来忠于门派听着满口大义,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安乐窝,谁动神行岩你就杀谁。你比我们都自私啊哈哈哈哈,你活该入魔!” 大量熟悉的香味散尽姜别鼻子里,姜别内心隐隐有些躁动,姜别终于想起来这是哪闻到的香了,在北冥宫的那个屠宰场里。这个香味会刺激大量凶兽走尸,干扰人的心性。冯涛拿自己的身体养蛊散香,一整具身体养出的蛊足够影响整个长安城的了。 姜别抓起冯涛的脖领子,皱着眉恶狠狠道:“你散了这香味命也没了,尸体会被蛊虫掏空。北冥宫给你什么好处了值得你这么为他卖命。” 冯涛挑衅道:“身体算什么,只要我灵魂还在夏宫主就还会让我复活的!” “呵,是吗?那你想得太美好了。”姜别轻笑了一声,出其不意地一枚枣核钉顶在冯涛的眉心,尖锐的痛感划破冯涛的皮肤,伴随着穿透颅骨的痛。姜别眼神中是溢满血腥的冰冷,像是无心的红锋,猩红而毫无温度。 冯涛几乎失了五感,朦胧间看着姜别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枣核钉封魂吗?从我知道你想对神行岩动手的那一刻起,你连魂魄都别想活。” 楼清尘只说过,剑修大成者,意志坚定,以神为剑。 可他没告诉过姜别,心性如何,剑也就如何。 即使姜别现在手中握着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也改变不了它此时正泛着凛冽的红光。 冯涛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心有不甘,用尽全部的力气喊道:“你逃不掉的!你一定会入魔!直到有一天你失去理智,手上沾满你挚爱之人的鲜血!亏欠你同门师兄的性命!孤独一生!”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我有一个蛮重要的考试,可能要停更一周,或者随缘更。十一之后恢复正常。 第34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冯涛的尸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瞪着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不瞑目。 蛊毒开始四散,隐藏在黑暗中的另一面正蠢蠢欲动。姜别手里握着桃木剑低头站在冯涛的尸体旁,手里握紧封印冯涛尸体的那枚枣钉。 冯涛说的没错,敢对神行岩动手的人,都得死。 姜别曾和楼清尘讨论过,求道的道是什么? 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回答无欲无求。楼清尘不食五谷不近女色,弱冠之时即为大乘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钱多多和夏慈恩利欲熏心凭什么能成为一方大能?他姜别无欲无求凭什么只能龟缩于此? 没想到今日却被冯涛点透了。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姜别想要岁月静好,想要同窗嬉戏,想要楼清尘,美好皮囊的表象下全是他的私心。 所以求道求的是执念吗?意志越是坚定越是能获得更高的修为。那楼清尘呢?他也有私心吗? 姜别突然想起之前嬉闹时楼清尘半开玩笑的那句“我再也走不上去了”,现在仔细品品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姜别……”钱幽幽伸手碰了碰满身是血的姜别,语气中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还好吗?” 姜别僵硬地转过脖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话:“这事不许让我师尊知道。” 钱幽幽撞上姜别的眼神竟往后退了一步,晃了晃神,才慢慢点了点头。 姜别双眼无神,冷漠镇定下满是鲜血和业火。好像他下定了什么决心,把怨恨和罪恶拧成一股,撑着他的脊梁在这四十年中竟直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暴雨开始倾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楼清尘一行人赶来了。所有人站在那里,看着冯涛尸体的惨状无人作声。血被雨水冲走,流成了漫长的河,悲凉之余渲染了一丝压抑。 所有人都默默退了出去,留下姜别和楼清尘僵持着。 “拿来。”楼清尘伸出手,声音事久违得冷淡。 姜别握着手里的枣钉,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刚刚还饱含杀意的眼神此时瞬间变得晶亮,仿佛还是那个一直依靠着楼清尘的软弱少年。他笑着道:“师尊你来了,我要怕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楼清尘的手一直保持伸出来的姿势,好似祈祷又好似劝告,他又重复一遍:“把那枚枣钉给我。” 楼清尘从不重复第二遍,他懒得说,换做往常他早就直接动手了。而现在他好像在给姜别机会似的,姜别只要把枣钉放到楼清尘手上,他就还有机会再牵楼清尘的手。 但姜别偏了偏头,眼睛笑成一条缝,语气却没有半分笑意:“师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口气不是在搪塞楼清尘的故意装傻,更像是“人是我杀的,但我魂魄也不会把给你”的执着。 楼清尘半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定定地看着姜别,眼周有一圈红。 姜别看着楼清尘黑白分明的眼睛笑道:“师尊你上次这么看我还是我险些入魔亲了你的时候……” “啪!”的一声,楼清尘给了姜别一巴掌,言语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自己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姜别的表情没变,笑容像长在脸上似的,连弧度都没动一下,笑意仍噙在嘴角。 他挑了一下眉,不经意般地踢了一脚冯涛的尸体,半是自言自语道:“师尊你看这尸蛊,想必你比我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北冥宫根本不打算再把我带回去,他只想让我入魔毁了着修真界而已,我逃不掉的。与其牵连整个神行岩,不如趁着这个由头你把我驱逐出门吧,也省得给您徒增培养魔修的骂名,你的一世清白可不能让我毁了。” 多可笑,楼清尘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他在幽幽谷留那些修士的一条命,他的三千枚替身符,他做个好师尊的决心,被姜别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似是在嘲笑姜别:“你若是想活着,我何曾没有帮过你?” 又是这样。以楼清尘的地位,楼清尘明明只要做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师尊就好,而姜别只要做好一只舔狗就可以。偏偏楼清尘舍弃不了怀里的清风明月,仗着自己有三分深明大义逼的自己寸步难行,愣是把姜别那抛到现世的痴心妄想拽了回来。 “师尊,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姜别上前走了一步,楼清尘才发现姜别直起腰板竟比自己高出一点。眼看姜别抚上楼清尘的脸,眯起眼睛言语里尽是调戏:“师尊,我后悔说那些不要名分的话了,我想要你。” 楼清尘被这迎面砸来的孟浪呛了个晕头转向,这轻浮浪子的淫词艳语一点也不比崔景言差。 他一侧头离开姜别的手,皱起眉对门外道:“蒋岩,带他去禁足!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蒋岩闻声傻愣愣地进来,这俩人怎么又吵上了。按姜别的惯性应该是借机哎呦两声装可怜来缠着楼清尘,可姜别只是低下了头,声音波澜不惊:“弟子惹怒了师尊,甘愿受过。” 说完便跛着脚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林静澜等姜别离开后,进门命人给冯涛收尸,瞥了一眼楼清尘,拆穿道:“你倒是疼他,你怕他遭人毒手,把他关在眼皮子底下守着,但是他关得住吗?若是他真的入魔,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楼清尘付了拂了拂衣袖,胸有成竹道:“不劳师伯母费心,有我在,他定不会入魔。” 没有人敢作声,只有众人卷起冯涛尸体的声音,杂乱的脚步踩着水坑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和着风吹着雨落到枝桠上的沙沙声,夜一下黑得好像没有尽头。 一场春雨,原本卷曲着的嫩芽仿佛在一瞬间都舒展开了,清新的花草香混着泥土的潮湿味,紧张间让人心里放松不少。 楼清尘长舒了一口气,空气争抢着进入鼻腔。此时的天原本快亮了,可由于下雨连鱼肚白都朦朦胧胧的,初春和黎明前的希望一下子变得十分遥远。 他仰头看看天,远方的凶兽和怨灵盖过鱼肚白成片成片的涌来,沉默良久才道:“师伯母,带领长安城的百姓逃亡吧,灾难马上就来了。” . 林静澜安顿好百姓,做好城中布防,再赶去义庄时,崔景言早早到了,坐在那里研究冯涛的尸体。 令人想不到的是,钱多多竟然没去缠着他的宝贝儿子,反倒坐在这里看着冯涛研究尸体。 “师叔,怎么样了?”晏子萧上前帮崔景言递过工具。 崔景言抬了下眼皮,顺手接过晏子萧洗好的布帕擦了擦手,一只胳膊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又支起一条细长的腿踩在凳子上,冲钱多多抬了抬下巴:“钱谷主,有事别藏着了。蛊毒范围是广,但毒性不深,就这点伎俩动不了郑家庄。北冥宫野心大的多,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钱多多哭丧着脸,一团肉挤在一起,摇头道:“夏慈恩心思多狠毒,他怎么会把自己最终的安排告诉我?互相利用而已。” 楼清尘抓住钱多多话里的漏洞,反问道:“那夏慈恩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前几日把幽幽一个人丢到郑家庄又去做了什么?” 钱多多脸上出现一丝窘迫,支支吾吾的想要搪塞过去。 “快说!”林静澜皱起眉喝道。钱多多被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我、我修为之所以能飞进是因为我抢了一个人的修为,那个人现在还在北冥宫里,那是北冥宫捏住我的把柄。” 抢夺修为? 这种事在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抢夺修为需要一系列名贵稀有的法器丹药,并且对抢夺人的要求也很高,不然容易因为难以承受过强的灵力爆体而亡。若是很轻易的就能抢夺修为的话,修真界早就乱了套了。 钱多多能抢夺修为成功,北冥宫怕也不仅仅只是拿捏住钱多多的把柄而已,在抢夺中也多半助了力。 钱多多此去想来是要摆脱要挟,最有效的做法就是毁灭证据,所以钱多多应该…… 面对众人询问的眼神,钱多多崩溃了,只好全说出来:“在试炼场我供出北冥宫,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破裂了。我不能再被他抓着把柄,我只好、只好杀了那个人。我也是解放他啊!没有修为的人在修真界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林静澜上前一脚踢在钱多多的下巴上,这一脚力道极重,钱多多下颚骨甚至出现了裂缝。 钱多多捂着下巴,含糊不清道:“我已经都说了!即便知道这是重罪我还是坦言了,我只是希望你们相信,我没有再藏着什么了!北冥宫的打算我真的不知道!” 众人冷眼相待,晏子萧率先打破沉默,笑着扶起钱多多:“钱谷主,莫要紧张,前辈们都信你,但是抢夺修为的事真叫人一时接受不了,还望见谅。我先扶谷主下去疗伤吧。” 钱多多心知晏子萧是要支开他,但他下巴疼的发懵,一片冷漠中晏子萧的温声细语又显得格外珍贵,只好点了点头任由晏子萧扶着他走了。 “妈的死胖子还配让阿晏扶他。”崔景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楼清尘向林静澜问道:“钱多多的话有几分可信?” “多说三分。”林静澜回道:“此人太过狡猾,话几乎不可信。” “师伯母慧眼如炬。”崔景言从冯涛的尸体里挑出一根细长鲜红的东西放到林静澜眼前,若不是粘了血怕是难以看见,是冰蚕丝。 崔景言道:“冯涛的身体被人动过手脚,这是活着的时候就嵌进去的。钱多多这么注重冯涛的尸体,估计钱幽幽的身体里也被动了什么手脚吧。钱多多去北冥宫很可能也是为了钱多多,但看样子是没有达到目的。” 林静澜看着冰蚕丝皱眉问道:“钱幽幽到底被动了什么手脚,值得钱多多哪怕是背上杀人抢夺修为的恶名也要隐瞒?况且他为什么要隐瞒?他如此宠爱钱幽幽不更应该说出来向他人求救吗。” “或者是钱多多自己想要对钱幽幽下手呢?”楼清尘顿了顿道:“钱多多溺爱的是钱幽幽,可现在的幽幽,不是钱幽幽。”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日头藏在乌云后面,空中的水汽如烟如缕,连绵不绝。这间房子里没有风,没有声音,连草尖都不会摇晃一下。姜别被楼清尘隔绝在屋内,外面是战火连天,还是尸横遍野他都不知道。 姜别心里憋着气,又无处可撒。楼清尘怎么就不懂他的心意,他有心把楼清尘搂怀里护着,楼清尘偏偏往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再仔细想想,他当初不就是喜欢楼清尘这身仁义吗?他没道理和楼清尘生气,也没机会把怨气撒在凶兽身上,瞪着俩眼睛望着窗口发呆。 刚刚被崔景言续上命的王二坐在他床边,看着对窗外发呆的姜别问道:“你和楼清尘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哥哥的。” 姜别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平时那些嬉皮笑脸随着窗外的水汽烟消云散,他木着一张脸,连头都不转,看都不看王麻子,淡淡道:“你下手太狠了,被下降头的那几个人让我看见的场景怨气太重,让我入魔够呛,倒是能把我逼疯。” 入魔也讲究循序渐进,不然北冥宫之前也不用想方设法的掳回姜别。王二下降头也好,放冰蚕丝也好,只不过是为了把楼清尘引过来罢了。冯涛见姜别来了定会沉不住气,姜别点燃冯涛房间的时候闻道的那股熟悉的香味就是冯涛准备动的手脚,不想姜别出乎他的意料潜入他的房间,导致姜别有提前入魔的征兆。 王二这人眼里只有他哥哥,只要姜别因为冯涛入魔,冯涛无论是在楼清尘手里还是在林静澜面前都永远翻不了身,就再也不能威胁到他哥哥。至于姜别和天下苍生的死活,王二全都不管。他不站在北冥宫那边,也不站在林静澜那边。 姜别皱起眉头,王二为了他哥哥不择手段,那冯涛是为了什么如此焦急?冯涛若是耐下心寻得一个好时机,姜别未必能逃他毒手。姜别仔细回忆着,是因为钱多多回来了吗? 钱多多到底知道什么,让冯涛如此慌不择路。 姜别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不能这么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下去。 “蒋岩!”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到小鸡啄米的蒋岩被姜别一嗓子喊了个激灵,擦了擦口水道:“什么事?” 姜别转身看向蒋岩,道:“带我回神行岩。” “啥?”蒋岩怀疑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道,“师尊不让你出门,你还想回去?” 姜别上下扫了一眼蒋岩,吊着眼神颇有几分楼清尘平时打量弟子的刻薄:“蒋大厨,外面什么状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我当弟子的在屋里无所事事,让师尊冲锋陷阵,你也坐的住?” 楼清尘让蒋岩看着姜别蒋岩就看着了,这傻子也不知道多想。此时被姜别一说,心里不免有些动摇:“但是师尊说……” “师尊多要面子一人啊。”姜别无奈的摇摇头,“让他一众修之首开口找徒弟帮忙,他宁可去死。” 一向自诩行得正坐得端的蒋岩回过神思忖一下觉得是不能坐以待毙,语气坚定地问姜别:“你有什么打算?” 姜别笑了笑,眼神光芒闪烁:“回神行岩,取无心。” . 这一夜的长安城,是人间地狱。 万千凶兽恶灵像蚂蚁一样从四海八方密密麻麻地涌进长安,寂静的夜一下躁动起来,压抑感却不曾减轻分毫。地下连绵不断的凶尸缓缓移动,像睡眼惺忪的怪物,这是从黄泉逃出来的阴兵。 划破夜色的,是罪恶的火把。 凶兽无差别的破坏,坚硬如铁的城郭在凶兽的利爪下如同烂泥,稍有灵智的凶兽蹦跳着举起火把,把这片繁荣烧成了荒原。即使早已疏散百姓,也避免不了流离失所。 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小姑娘,被一群凶兽嬉笑着像猫捉老鼠那样追赶,眼看就要变成凶兽爪下的肉泥,突然有一个灰色的身影掠过带走了小姑娘。 崔景言抱着怀里受惊过度,哭不出声音的小姑娘抹了一脸鼻涕眼泪。崔景言安慰性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不想小姑娘回过神一声啼哭划破了长空。崔景言一瞬间觉得左耳聋了,小鬼怎么就不能都像晏子萧小时候那么乖。 崔景言满脸嫌弃地把小姑娘扔到晏子萧怀里,嘱咐道:“我去帮掌门师兄,你好好照顾她,别乱跑。” 在场的人大多是经历过四十年前除魔修的战乱活下来的,然而有些事情经历过,所以更为恐惧。林静澜的双手微微发颤,似是担忧,又是兴奋。井华捧着郑成山骨灰归来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一夜灯火通明的长安城在林静澜眼里都变成满目凄凉。 当年的林静澜也是个会因郑成山多喝了酒而娇嗔的姑娘。林静澜不温柔,郑成山也不算个细腻的人,偏偏林静澜在郑成山身边有几分少女感,也只有郑成山看林静澜是个女人。 一场动乱,昔日种种都化为梦幻泡影。 林静澜想冲上去,活剐了这些凶兽给郑成山报仇。但她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注视着她,千头万绪,难以严明,是郑三娘。 “娘,你也要走了是吗?”郑三娘声音颤抖着问道。 林静澜慢慢转过身,不敢直视郑三娘询问的眼神,淡淡“嗯”了一声。她至今未身陷战场,无非是放不下郑三娘。 可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既已是预料之中,又何须伤感离别。 郑三娘冷笑着问:“和那老头子一样吗?抛妻弃子换来个好名头,结果无福享受死得早。” “啪!”林静澜一巴掌打到郑三娘脸上,骂道:“不许这么说你爹!你爹是英雄!是天下人的英雄!” 这一巴掌林静澜下了力气,一下子把郑三娘的头扇到了一侧,脸以肉眼可见得速度肿起了五个拇指印。 郑三娘头没有转回去,冷言冷语反问道:“天下人的英雄?那你算什么?那我算什么?” 任谁不想要偏袒,想要被爱的有恃无恐,想要郑成山为她们停住步伐。可郑三娘和林静澜都只是:“天下人,我们也是天下人,是被你爹爹拼命保护下来的希望。”林静澜回答道,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天下为先,后留你我。若天地倾覆,你我也不配苟活于世,这是郑家庄的家训。” 语毕,林静澜不再多加嘱咐,转身冲向火场。 不多嘱咐,期望着有可能再回来。 天下,郑三娘格外憎恨这个字眼。那些自私的凡人凭什么值得他们舍了性命? 郑三娘看着林静澜一身白衣在明艳艳的火焰中翻飞,鳞次栉比的金甲映着点点火光,那排列成蟒蛇模样的甲好像活了一般,光影在它身上窜梭。 眼泪在郑三娘的眼眶里打转,没来得及留下就被高温在眼前蒸腾出一片雾气,朦胧下就连林静澜一向严肃古板的身影都变得温柔起来。 郑三娘不自觉地吟唱起一段久远的童谣,那是她小时候林静澜哄她入睡时常常哼唱的。原本忘却的记忆不知为何此刻竟分明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在郑三娘眼前。 福至心灵,郑三娘随着林静澜走过的路冲向火场。不是为了狗屁天下,只是为了能和她的母亲同生共死。 这些人都是从四十年前那场平遥之战活下来的,他们不知何为天下,却不惧生死。亦或是那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圣贤书鞭策着他们,不明就里还要兼济天下。 就连一向贪生怕死的钱多多都像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似的,扭着肥胖的身子频频从凶兽手下闪躲,一举取得凶兽的首级。 唯独楼清尘没有出手,他正望着远方。 楼清尘没有经历过敖放死亡的那场战斗,那时他正在闭关,目前的一切对他即熟悉又陌生,他好像闻到了四十年前敖放身上的血腥味,毛毯烧焦的羽毛味,以及敖放怀里的桂花香。 空气在一瞬间有些滞凝,天地相接的银灰处,一位推着轮椅的女子缓缓靠近,轮椅上坐着的人是夏慈恩。 夏慈恩僵硬的脸在这场战火中看起来更加冷酷,好似在欣赏这人间惨剧。他轻轻勾了勾手指,无穷无尽的凶尸像得了令似的源源不断从地中冒出来。 夏慈恩的出现出乎众人意料,没人想到夏慈恩与众门派会这么快撕破脸,甚至一时间抽不出一个人去阻止夏慈恩。 正当夏慈恩打算缓缓起身时,一柄木剑直冲夏慈恩面门,夏慈恩反应迅速才堪堪挡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清尘出现在夏慈恩面前,身后的长安城浩渺而沉寂,一瞬间世间仿佛只剩了燃烧的噼啪声。 “这里交给我。”楼清尘对身后警惕的人群道,“这是神行岩和北冥宫的陈年旧账。” 原本沉睡在楼清尘身上的灵力一瞬间觉醒起来一般,不似崔景言那般凌厉,反倒是温润的、厚重的,让人无心反抗的。 楼清尘筑下一道结界,将夏慈恩与自己同世界隔离,留给众人一道渐渐消失的背影。 楼清尘的身影像漓江的远山,烟雨迷蒙下尽是清秀婉约,然而当山雨欲来的狂风吹散那片浓雾时,他曾经历过战火淬炼、原本坚毅的内心又露出他原有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夏慈恩看着困住两人的结界嗤嗤笑出了声:“看架势楼掌门不只是来打架的啊,楼掌门还有什么打算?” 这结界同困住姜别的一样,不透风不透声。 楼清尘上下打量了几遍夏慈恩身后的女人,动了动嘴把原本想问的话吞了进去,换了个问题道:“钱多多到底干了什么?” 夏慈恩仿佛意料之中似的,扭头看向结界外的钱多多,反问楼清尘道:“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楼清尘死死盯着夏慈恩不回答。 夏慈恩又闷声笑了一下,转回头看着楼清尘:“怎么,还是说觉得太残忍不愿意相信?” 其余的门派收到求救已陆续赶到,烈火遮天,四十年前的过往再次展现,与众不同的是这次冲在最前面的是钱多多。 钱多多虽然生得胖,但看起来喜庆,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有福,吃啥都长肉。 幽幽谷修的的是内家功夫,胖归胖,钱多多真动起手来也不逞多让,要不然也不能是一派掌门。周身气定,一股锋利的真元从地下掀出,一般的凶兽竟难以近得了钱多多的身。 钱多多对林静澜道:“城门的就交给你们了,远处的凶兽|交给我。” “喂!就你一个人!”钱多多一反常态的积极让林静澜心觉不妙,“孤军深入你不要命了吗!谁接应你?” 钱多多身形僵了一下,转身冲林静澜笑了一下,笑得有几分苦涩。恍惚间林静澜发现,钱多多不知什么时候瘦了许多,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清瘦了下来,显得有几分憔悴。他微微一顿,嘱托的话似乎永远只有那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照顾好幽幽。” “钱多多!”林静澜直呼钱多多的名字,眼看着钱多多奔向凶兽群中。 城门防御不能没有林静澜组织,林静澜随手拦住刚刚到来的各门派,焦急道:“你们去支援钱多多!前方只有他一个人顶不住。” 闻言,各门派的掌门竟踌躇了起来,迟迟不肯动身。 林静澜皱起眉头,耐下心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掌门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位率先开口道:“林庄主,之前的幽幽谷和北冥宫勾结的事情你也清楚,钱多多此人向来贪生怕死,如今首当其冲地上前杀敌,我等也不能不怀疑他的目的,他把我们引诱凶兽身处一并灭了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林静澜捏了捏眉心感到一阵头疼,这些掌门担忧的不无道理,她又实在抽不开身,崔景言还要再城中治疗伤患。 钱多多临走前的表情还在林静澜眼前,那种看淡生死的表情真不像是钱多多能露出来的。钱多多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为什么看起来一心求死,林静澜真的不放心把钱多多一个人扔到凶兽中。 可笑的是此时竟没有一个人能派出去,难道一个北冥宫就让这些门派都束手无策了吗? “林庄主,我带他们去吧。”晏子萧主动请缨道。 林静澜扫了一眼晏子萧额头上的疤痕,否定道:“你不行,凶兽太多阴气重,你的魂魄不稳定,魂魄容易离体。” 晏子萧轻轻笑了一下,道:“林庄主能有兼济天下的决心,子萧也有。在此紧要关头,子萧哪怕是死也应当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然枉费这满身修为。” 晏子萧一席话说得林静澜没有反驳的余地,也让其余的门派略感羞耻。表面上纷纷声讨钱多多惜命,到了紧要关头他们不也是一样? 无奈之下林静澜点点头,问道:“崔景言知道吗?” 晏子萧摇摇头:“知道的话我就走不了了。” 等晏子萧带众门派赶到凶兽聚集的地方,钱多多早已落了满身的伤,脚下全是他打死的凶兽和走尸。 钱多多就像不知道累一样,精力与刚刚上场时相比不见下降。灵力乍起,掀翻一群凶尸,一手抓住一只凶兽的脖子,手臂用力青筋暴起,只听“咔吧”一声,凶兽的脑袋和身子就分了家。 凶兽和行尸就像受人趋势似的如潮水一般不断的涌向长安城,钱多多多次被成群的凶兽压到地上,又无数次的捏爆所有凶兽的头,从尸堆中爬出来。 这么卖命?钱多多是磕错了什么药? 晏子萧甩开鞭子,对其余掌门说:“我去帮钱多多,你们拦住这些凶兽不要再让他们涌向长安城就……” 然而晏子萧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迎面而来,晏子萧回手打掉匕首,发现对面站的人是夏小正。 夏小正依旧是一身黑衣,一只独眼看着晏子萧全是憎恨。看样子是夏小正在操纵这些凶兽。 上次就是晏子萧把姜别从他手里救走的,而且还把他揍了一顿,更主要的是自己还把晏子萧错认成…… 晏子萧收起鞭子,一脸温和地开始说垃圾话:“我不是你娘,别像上次似的认错了。” 夏小正被戳到痛处,抽出短刀直奔晏子萧而来。他也没想到,晏子萧为什么能和他娘长得那么像,当初晏子萧一脚踢到他头上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叫了声娘。 晏子萧一拽鞭子,缠住了夏小正的短刀,不想晏子萧的动作随后僵住了。 离魂咒,刻在了短刀上。 离魂咒是北冥宫发明的,可以让人的魂魄离开肉体,用来提取人的魂魄。不过这咒听起来厉害,实际上往往没什么用。修真者普遍魂魄坚韧,区区一道咒通常奈何不了他们,当然也很少有人像晏子萧这种自毁灵胎的。 晏子萧魂魄和肉体的联系本就不紧密,此刻更是动弹不得。从不研究符咒的夏小正是有备而来,要报上次的仇。 “我不杀你,我这次只是想向我父亲证明我自己,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夏小正空出的另一只手悬在空中,五指张开,满满合拢握成一个拳头。 晏子萧的瞳孔随着夏小正的动作逐渐放大,一向轻声细语的他突然吼道:“快阻止他!快!” 其余门派的人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夏小正的拳头已经握紧,一旁的凶兽开始汇聚到一起,逐渐向钱多多靠拢。 晏子萧喊道:“跑啊!钱多多!快跑!” 这些凶兽就像锁定钱多多一样,无论钱多多如何动作,凶兽和行尸无孔不入的钻进钱多多的身体。即使钱多多不断的砍杀凶兽,那些成了肉泥的尸块也不住的黏在钱多多身上。 钱多多大睁着眼睛,张着嘴,发出难受的唔唔声,无穷无尽的凶兽挤了进去,原本肥胖的身体被撑得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爆裂开来。 “你们帮帮他啊!看着做什么!”晏子萧挣不开离魂咒,转头对身后的门派吼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那几个掌门哪见过此场景,别说上前帮忙了,连站着的都双腿打颤,纷纷一边摇头一边倒退。 晏子萧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夏小正,又看了看身后的门派,破天荒地骂出一句脏话道:“操|他妈的!” 话音一落,夏小正手头一松,离魂咒失效了。晏子萧消失在夏小正眼前,转眼间夏小正紧握着拳头的手臂传了清脆的一声响——晏子萧折断了夏小正的拳头。 夏小正握着的拳头因为痛苦瞬间大张,凶兽对钱多多的吞噬停止了。 夏小正看着离魂咒上挂着的一魄,转头嘲笑晏子萧道:“你宁可舍掉一魄也要救他吗?钱多多可是害过你们神行岩!” 晏子萧早已瞬身到钱多多身前,纤细的他艰难地背起钱多多,并不看夏小正:“那我就更不能让钱多多死了,他还要给神行岩赎罪。” “有用吗?”夏小正指着晏子萧面前的一干门派,“你看看他们的眼神!他们希望钱多多死!他们怕怨气入体的钱多多连累他们。” 晏子萧抬头看着那些修士,一个个眼神冷漠、嫌弃、恐惧,什么都有。 “晏公子,把钱多多丢在这吧,带回去太危险了,这么大的怨气吸引了凶兽怎么办?” “对啊,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死在这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你又何苦?” “闭嘴!”晏子萧打断那些人。 这是夏慈恩给夏小正的任务,让晏子萧知道这人世有多么令人绝望。 明明钱多多并未对这些修士做过什么,明明钱多多阵前杀敌的情景所有人都看见了。被钱多多坑害的神行岩还没表态,这帮人倒先开始宣扬正义,这帮人要把钱多多一辈子钉在耻辱架上。 “可否有丹修或者道医在场?”晏子萧问道。 没人回答。这哀嚎遍野战场中此刻竟有了一时可笑的平静。 墙倒众人推。报仇也好,讨伐也好,一刀毙命是尊重。可这些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奋战的钱多多,变成一摊动都动不了的废人,竟毫无波动和共情,这些人心是石头做的吗?有点人性好吗! 夏慈恩为什么偏偏瞄准了晏子萧?意图把晏子萧归为自己同类一样。 可惜晏子萧让他失望了。 晏子萧艰难地御起剑:“你们不救他,我救。让你们在这守住长安城,总行了吧。郑家庄要是毁了,你们加一块都打不过北冥宫。” 在晏子萧身后还微微残存意识的钱多多断断续续地问道:“我罪孽深重,救不回来了。” 晏子萧执拗着带钱多多赶路,咬着牙回道:“我们是人,即便下了地狱也是做不成鬼的.”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啊啊啊啊!给祖国母亲庆生!看完阅兵才来更的文,太帅了呜呜呜留下感动又自豪的眼泪我的吗(语无伦次ing) 第37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晏子萧紧赶慢赶终于在钱多多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他背回了郑家庄。 “师叔,你救救他!”晏子萧不顾他人的询问,直奔炼丹房,把钱多多放到崔景言面前。 一股腐烂难闻的气味从钱幽幽身上散开,炼丹房其余的修士闻到后嫌弃地皱紧鼻子,用袖子挥了挥面前的空气,不住地探头向钱多多的方向看。 钱多多皮肤上鼓起大小不同的肉球,开始破裂流脓,凹凸不平的看起来像长癞一样。 饶是如此崔景言的目光也没有一刻停留在钱多多身上,他一把抓住晏子萧手腕,三指微微搭在晏子萧的脉搏上,皱起眉头连珠炮似的问道:“你怎么少了一魄?林静澜怎么看着你的?谁让你上战场了?” 晏子萧抽回手,并不回答,道:“先救钱谷主,他快撑不下去了。” 崔景言生性乖张,他帮这些虚与委蛇的修士不过是希望给晏子萧个体面安生的日子,现在晏子萧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魄,崔景言恨不得把外面那些酒囊饭袋全拿来祭天,还妄图让他救人? 崔景言再次抓紧晏子萧,强硬地把他往内室里拉,拿了把银刀打算从自己身上挖块金丹补晏子萧那一魄,连珠炮似的不住地骂道:“你是自己不想活还是来诚心作贱我?我陪这些人玩命是为了什么?那是你的魂魄!你当是拉屎放屁,拍拍屁股就没事了吗?你知道少一魄是什么后果吗?轻则失明呆傻,重则难以轮回。你这是要我的命!” “那我要是傻了师叔就不要我了吗?”晏子萧冷不丁地问道。 崔景言动作一停,转头直视着晏子萧的满含笑意的眼睛,信誓旦旦道:“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晏子萧又把崔景言拉回到钱多多身边:“我若是傻了,还有师叔陪着。可是钱谷主要是不测,钱幽幽就只剩一个人了。” “所以,师叔算我求你,先救钱谷主,然后用剩余的时间,陪我。”晏子萧紧紧握着崔景言的手,露出祈求的姿态。 崔景言知道,要是因为自己补晏子萧的魂魄而不去救钱多多,晏子萧一定会以死谢罪。 他闭了闭眼睛,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舍得放开晏子萧的手,许下了他这辈子注定无法实现的诺言:“从今天起,我陪你,用我的全部。” 晏子萧笑着,缓缓退到一边。 崔景言用一块素帕子盖在钱幽幽的脸上,拿出粗细不同的银针在钱多多身上施针。 “爹!”一阵脆生生的声音传来,还不待晏子萧出手拦住,钱幽幽早已闯了进来,脚步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他看见不成人样的钱多多,颤抖着,呻吟着,没完没了的散发怨气。 “爹……爹!”钱幽幽再次想冲过去,被晏子萧拽住了。 钱幽幽回手抓紧晏子萧的衣领:“怎么回事?我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晏子萧垂下头,良久才道了句:“对不起。” 钱幽幽抓着晏子萧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后腿了几步一边流泪一边冷笑出声,开口大骂道:“骗子!你们不是看不起幽幽谷吗?你们怎么不往前冲啊!你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丢不丢人?” 崔景言道:“有本事你和外面那些修士打去,和阿晏耍什么疯?阿晏他舍了一……” “师叔!”晏子萧出声打断崔景言,主动承下了错,“我本该接应钱多多的,这幅局面是我的失利。” 钱幽幽险些站不稳,他不是针对晏子萧,他晃悠悠地指着炼丹房里的这些门派:“贪生怕死,追名逐利,你们是修的什么狗屁仙!” 炼丹房里的人都沉默了,没人接钱幽幽的话。一时间炼丹房里,只有钱幽幽绝望地抽泣声。 不知多久,崔景言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烦躁的掀开盖住钱多多脸上的白布,粗暴地在钱多多额角扎了两针,啐了一口道:“你真是恶心的我都要吐了。” 钱多多被锁住穴位,头痛的要炸了,却被强制着睁开眼睛,意识格外的清晰。 钱幽幽见钱多多醒了,也不嫌弃钱多多溃烂的身体,抹着眼泪扑到钱多多身上,对崔景言哭道:“前辈!这样下去我爹会死的,你救救他!” 这两针的位置扎的十分刁钻,集聚了钱多多的所有灵力到他的大脑,逼着他清醒,不过灵力消耗也会很快,撑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灵力耗尽而亡。 崔景言冷哼一声,嫌弃地擦了擦手,一点也不知道体谅钱幽幽的心情,当着人家孩子面就嘲讽人家爹:“还抢夺修为,可真会编,你有那本事吗你?” 说完还不过瘾,话锋一转对钱幽幽说:“你当那帮凶兽为什么只吞噬这死胖子?他心术不正,自己满身的尸蛊毒虫,那帮阴邪的东西不奔着他去奔谁去?” 崔景言起身走向钱幽幽,继续道:“我想你都不知道吧?钱幽幽你可不可怜?当了小半辈子替身还没赢得了正主。钱多多苦心孤诣地给北冥宫卖命,就是为了帮原来的小少爷回来,你自始至终都是假的,真不了。” 钱幽幽的表情僵住了,脸上还挂着泪珠,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崔景言习惯性的挑起他细长的眉,每当他露出挑衅的表情时多半都吐不出什么好事:“听不懂吗?那我告诉你北冥宫有钱多多什么把柄。钱多多拿你当他亲儿子回魂的容器,北冥宫拿你当召回敖放的试验品。不然抓姜别入魔为什么要连带把你抓去?他们要先拿你练手。你的背景是北冥宫提供给钱多多的,回魂的手段也是北冥宫教的,不然钱多多是怎么从那么多的扫地小童里找到你的?就连你越来越像原来小少爷的容貌,都是因为那些表面用来增进你修为的丹药改变的。” 钱幽幽瞪着眼睛,大量消息在他脑内翻腾,他一时难以相信:“你说……什么?” “呵。”崔景言接着嘲笑道:“要不是师兄发现万人坑,幽幽谷和北冥宫关系破裂,他们之间的交易怕是一直要维持到你变成真正的钱幽幽。与北冥宫决裂,意味着召回他亲儿子的目标无法实现,他怎么能放弃?所以他把你丢给林庄主,独自去北冥宫就是为了偷夺舍的方法。冯涛和王二的身体都被夏慈恩动过手脚,担心被钱多多控制,所以才急于动手。就连你被抓走都是因为你这个爹,钱幽幽啊钱幽幽,你听听可不可笑?” “你放屁!不可能!”钱幽幽拼命地摇着头,疯狂地拉扯躺在床上的钱多多,“爹!你告诉我那是假的!你告诉我他在骗我!爹!” 钱幽幽的哭喊在整个炼丹房内回响,众修士一脸悲悯地看着他。他不停的哭喊,疯狂地拉扯着钱多多,渴望从钱多多嘴里翘出一个答案。可是直到他哭不出声,钱多多化脓的皮肤甚至在床板上蹭出一片殷红的血迹,也只换来了一句“对不起”。 “啊——”钱幽幽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禁闭双眼,无力地顺着床沿滑下去,跪在地上,手却还紧紧拽着钱多多的衣领。 眼睛哭得又干又涩,原本单眼皮的眼睛此时早已肿得睁不开。他静静回想自己风华正茂的这些年,那个把他从深渊里拉到温柔乡里的男人是他全部追逐的目标。他听说过钱多多的丑闻,亦清楚钱多多不算高尚的品行,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童年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不用再睡柴房的日子,第一次不用再穿补丁衣服的欣喜。那时他就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为了钱多多做到最好的。他不是聪明的人,也不是高尚的人,但为了钱多多的期望他闻鸡起舞地修炼,挑灯夜读那些酸掉牙的古文,只为了能超得过原来的那个小少爷,在钱多多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到头来……竹篮打水。 钱幽幽问钱多多:“我是不是错在野心太大了?”一个替身竟然想取代原身。 钱多多放空双眼,盯着天花板喃喃道:“以执念入道,若不能放下执念,则为魔。所谓修行,就是放下心中多想,无欲无求。可惜太迟了。” 钱多多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抬起了手,想要摸摸钱幽幽的脸:“幽幽……” 钱幽幽听不懂钱多多的话,流着眼泪看着他,执拗地回道:“我不是钱幽幽。” 钱多多像是没听见一般,拼尽全部力气终于伸手够到了钱幽幽的脸:“幽幽,我来找你了……” 说着,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爹——”钱幽幽抓住钱多多的手,拼命地拂在自己脸上,可是钱多多的手不住地往下滑。 钱多多直到死,一直都把他当作钱幽幽。 钱幽幽把脸埋在钱多多的掌心里,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可是心里还是难受。 就算钱多多如此对他,他竟也恨不起钱多多。那种无限的包容和溺爱,是他贪图一辈子,也没能得来的。直到最后,这份宠溺还是只归于那个叫钱幽幽的人,而他始终是那个卑微的小道童。 不知过了多久,钱幽幽勉强地站起身,把钱多多的尸体背到身上,艰难地向门外走去,他要带钱多多回幽幽谷。 有人上前劝慰他:“钱多多那样对你,你也不必太伤心。” “他是我爹!”钱幽幽吼回去,“他也是钱幽幽的爹。” 幽幽谷的人闻讯大乱,这些人原本想趁机逃跑,顺便趁乱掳走些幽幽谷的钱财。 没想到钱幽幽背着钱多多走到众人面前喝道:“都他妈干什么?幽幽谷的人还没死绝呢!老子还在这呢?” 有人反驳道:“你有什么用!冒牌货少在钱多多死后逞威风。” 钱幽幽没有像平时一样恼羞成怒,反倒点着头道:“对,我是冒牌货。但我也不像你们一样跑出去送死!城外都是凶尸,你们胡乱跑出去给他们塞牙缝吗?” 钱幽幽环视着几位资历较深的长老:“是,我没资格命令你们,我只给你们选择。是想和我回幽幽谷好好评一评谷主之位该谁继承,还是想一股脑的出去送死,你们自己选!” 几位长老互相交接了下眼神,想来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回去也奈何不了他们,便点头道:“好!我们回幽幽谷。” 钱幽幽笑了一下,接着命令道:“所有幽幽谷弟子听我号令!清点人数!回幽幽谷!” 不知不觉间,站在高台上的钱幽幽与刚刚在炼丹房里哭闹的样子相比,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有的人长大可能需要一辈子,也可能只需要一瞬间。 晏子萧担心地望着钱幽幽离开的背影:“那些长老钱幽幽他一个人能解决吗?” 崔景言拿着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药炉:“他们自己家的事,只能他自己解决。” 作者有话说: 我写着写着怎么觉得钱多多和钱幽幽有父子cp的倾向xxx什么白月光替身梗爱而不得啥啥啥的…… 第38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结界内。 夏慈恩活动了一下手指,一只小小的蛊虫在他的手指上扭了扭不动了,他像掸走灰尘一样把小虫子拍掉,不屑道:“好了,钱多多死了。” 楼清尘双手握了下拳头,又松开了。 没救回来吗?楼清尘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救钱多多。钱多多干的那些个混账事让他不恨是不大可能,但钱多多死了,钱幽幽怎么办?晏子萧怎么办?钱幽幽就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屁孩怎么主持幽幽谷?还有晏子萧,那孩子一辈子都会活在没救回钱多多的自责中。 “怎么?想起你之前的事了?”夏慈恩扯着他那个跟卡了口痰似的破锣嗓子道,“当年可是你包庇敖放藏身的位置,让他养好了伤口,寒轸才没能一击至他于死地,导致毒咒四散,是你害死你师父的。你没即没救下来敖放,又害死了寒轸,这几年你都在自责吧?” 楼清尘整个人都在抖,敖放抱着他逃进山洞,寒轸刺穿敖放心脏的场景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晃过。 “不过你也不愧是寒轸最得意的弟子,不到二十岁元婴期大圆满,只凭一人打退我坐下千百弟子,独自一人撑起了神行岩。你都可以,钱幽幽为什么不行?那可是我挑中的人。”夏慈恩继续道:“可能今后的日子回难过一些吧,像你一样,日日夜夜受着内心的拷问与不安,这四十年你都在忏悔,在恐惧,担心寒轸的魂魄回回来找你讨个说法……” 楼清尘猛然上前三步,一拳打到夏慈恩的脸上。 夏慈恩冷笑一声:“符修还敢贴脸,稍稍用一下激将法就沉不住气。”紧接着双手一拍轮椅,毒液从身上喷出,溅到楼清尘脸上。 出乎意料的是,毒液像受到什么看不见的障碍阻隔一样,在距离楼清尘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聚成水滴滑落到地上。 楼清尘半阖着眼睛,手上掐着一个诀,低声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夏慈恩略微惊了一下:“能把净身咒用到化为实体的程度,寒轸那老头子也可以瞑目了吧。” 楼清尘放下手,平复了心态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把这些孩子全毁了吗?” “毁了这些孩子?哪有这么简单。”夏慈恩兴奋得从轮椅上站起来,张开双臂狂笑道,“我要毁灭这人世,我要太阳西沉,我要月亮破碎,我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楼清尘眉头皱得更紧了,妈的有修魔倾向的人是都有中二病吗? 夏慈恩指着楼清尘,近乎癫狂道:“修什么仙啊?楼清尘你清心寡欲了前半生,七情六欲放过你了吗?哪一个修真者不是以执念入道,然后越陷越深,这修真有什么用?你睁眼看看这人间,全都是猜忌、贪婪、随波逐流,恶心死了。” “所以啊,和我一起毁了他们吧?你想想寒轸,想想敖放,想想姜别,无论是好是坏,这些人可曾放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可曾放过你?你睡过一个安稳觉吗?” 楼清尘捏了捏眉心,被夏慈恩吵得脑仁疼,半晌才道:“你太丑了,就算修魔,也不和你一起。” …… 夏慈恩不说话了。 空气中一瞬间有那一丝尴尬的安静。 “这是你自己找死。”夏慈恩恼羞成怒 用食指轻轻巧了敲了一下轮椅,一只凶尸竟突然出现在楼清尘身后。 楼清尘面不改色,几乎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头都没回,反手把一张符贴到了凶尸脸上。 夏慈恩眯了眯眼睛,一眼看出了其中得玄机:“原来这结界不禁能限制我的活动,还能感知道天上地下所有的踪迹。” 天命玄鸟,魂归九天;师承风后,学继文王。 一举定中宫,这结界内的所有动向楼清尘都能感知到,包括地下潜伏着数不尽的凶尸。 夏慈恩道:“知道有这么多凶尸还敢单独来见我,胆子不小啊。” “不敢当。”楼清尘单手快速的掐了一个诀,下一秒出现在夏慈恩身后,指间出现了一个带着光圈的小符阵。 符阵马上就要打到夏慈恩的后颈时,一群凶尸突然从楼清尘身后的地上破土而出,贴着楼清尘的衣角,眼看就要把楼清尘分食。 眨眼间,楼清尘身子向后一转,指间的符阵落到身后的尸群上,触目皆是的凶尸被齐刷刷地拦腰斩断。 而楼清尘侧开身子后,一柄红刃割裂连天的怨气,直冲夏慈恩而来。 事情发展太快,出乎夏慈恩的意料。夏慈恩连忙五指攥拳,召唤出一个凶尸挡在面前。 凶尸喷发出难闻的粘稠液体,姜别一惊,拔出无心堪堪后退了几步。 凶尸流出来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地面瞬间冒出白烟,凹下去了几个小坑。 姜别自动承担起喊话的任务:“凶尸再多都是垃圾有什么用?”接着伸手把楼清尘拦在身后,说出很帅气的台词:“师尊我来帮你了。” 然后被身后的楼清尘一掌掀翻到地上,一脚踩在姜别的后背上:“小崽子,谁让你出来了?还敢回山偷无心,信不信我回去罚死你。” 楼清尘抽走姜别手中的无心,把刚刚被凶尸碰过的衣角割掉,嫌弃地紧了紧鼻子。 姜别憋了憋嘴,带着鼻音撒娇道:“我不是担心你吗?大老远的跑来跑去,你还打我我。” “少来这套,你我现在吵着架呢。”哦,楼清尘还在记恨姜别那枚枣钉的事。 话是这么说,楼清尘还是抬起了脚。 姜别拍了拍土站起身,打定主意装傻:“夏宫主在这呢,别耍脾气嗷,乖,这些话咱回家说。” 楼清尘:“……” 夏慈恩听了脸黑了一半:“禁忌之恋?楼清尘你挺会玩啊。” 楼清尘:“……” 夏慈恩也太敏感了吧?他真是个直男吗? 姜别笑着摆摆手,故作害羞道:“唉呀夏宫主你真讨厌,别说这么明白,人家害羞啦。” 楼清尘:“你俩都给我去死。”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夏慈恩的痛点,夏慈恩拍案而起,尸潮再次涌来。 姜别从楼清尘手中接过无心,横刀立马,凶尸停止了动作。 攻击没有间断,夏慈恩伸开双臂,十指间相连的尽是难以发现的冰蚕丝。 楼清尘闭上眼睛,他感觉到结界里满是削铁如泥的冰蚕丝,紧紧围绕着他,仿佛他再动一下冰蚕丝就会割断他的四肢百骸。 楼清尘轻轻睁开眼,看夏慈恩的眼神里有几分嘲弄。都是前人玩剩得东西,你就不能再改进改进? 夏慈恩心中一凉,握紧五指。不想冰蚕丝落到楼清尘身边纷纷断了,沿着冰蚕丝的纹路,几朵白嫩嫩的花悄悄绽放,与结界外的连天业火相比看起来格格不入。 无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楼清尘手上,楼清尘挥了挥剑,挑断挡在眼前的几缕冰蚕丝:“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晏家的冰蚕丝。” “是死了的人。”夏慈恩阴着脸蹦出这一句话有些渗人,手上的动作不停,冰蚕丝像有生命一般围绕着楼清尘。 楼清尘频频回击,无暇顾应夏慈恩的话。 那剑法姜别再熟悉不过了,是楼清尘交给姜别那套魔修的剑法。 阴狠、刁钻、得理不饶人。 楼清尘和敖放,到底有什么交集? 夏慈恩见楼清尘落了下风,嘴里也少了把门的,没完没了地道:“原本没你的事,为什么要来添乱?” “你这么拼命,是为了寒轸还是为了姜别?还是说为了敖放?” “你说我杀了你,姜别会不会入魔?” 楼清尘充耳不闻,抬手将剑抛出去,夏慈恩下意识地躲开,看到身后接住无心的姜别 红刃映着火光一泄如注,像野兽吸完血后的獠牙。姜别沉下脸,问道:“你刚才说你要杀谁?” 夏慈恩还没反应,姜别早已经挥着剑迎面而来。 怨气从剑刃中一泻|千里,瞬间侵袭了夏慈恩,腐蚀掉了夏慈恩半面脸,连带着楼清尘的结界,一同破裂。 而在结界外的众人看见这一幕: 夏慈恩遍体鳞伤地坐在地上,楼清尘把姜别拦在身后。至于姜别,发梢渐渐变白,红着眼睛,额头出现似有似无的咒印,像只发狂的野兽,恨不得上前拼命撕咬夏慈恩。身上,是肉眼可见的怨气。 把柄闪着红光的无心,竟因受不住怨气,断了。 没了一半脸的夏慈恩叫喊着,对众人道:“你们看!真正入魔的人是姜别!楼清尘因为在众人面前立下誓言不得不毁约,为了维护名声所以要栽赃嫁祸到我身上!杀了我他还能掰掰得一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人心难测!” 几乎失了理智的姜别听闻此话竟猛然挣开楼清尘的束缚,一瞬间冲到夏慈恩面前,手死死掐住夏慈恩地脖子。 这是魔修才有的蛮力和爆发力。 众人闻风丧胆,看着几乎失去理智的姜别窃窃私语。 “姜别!”楼清尘出声阻止。姜别听见后顿了一下,掐着夏慈恩的脖子转头看楼清尘,眼里已经没有了光芒,但还是有几分熟悉的讨好的意味:“师尊,我在帮你,夸夸我。” 楼清尘撞上姜别的眼神,呼吸顿了一下,心脏立刻揪了起来。 夏慈恩见缝插针道:“你们看,姜别只听楼清尘的话!全都是楼清尘指使的!” 夏慈恩一半的脸破破烂烂,扭动着许多不知名地虫子连接着它断裂的差不多的神经。难以想象,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楼清尘走近姜别,温柔地摸了摸姜别的头,姜别掐在夏慈恩脖子上的手竟慢慢松开了。 这是夏慈恩想让楼清尘感受到的绝望。楼清尘回头看看被他护在身后的修士,又看了看面前一脸扭曲的夏慈恩。一时间,他竟无法迈出一步,身前身后,皆是地狱。 而现在一直在他身旁拉着他的手的,只有姜别。 作者有话说: 修真文让我最痛苦的就是打戏没有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好难写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9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气氛正在僵持,夏慈恩主导的戏剧演绎到高潮。 楼清尘懒得解释,看着人群里那一张张置疑的脸,他突然有些烦躁,想耍些小脾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直在旁边失了理智的姜别,突然把楼清尘往自己身后拉一拉,往人群前走了两步。 有人惊恐地后腿了几步,下意识地把法器扔到姜别身上。 法器闪着金光,在姜别已有一半成魔的身子上烫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姜别没有生气,不能再熟练地摆出一副没有攻击力的笑容,温声道:“我已有一只脚踏进魔修的领域,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迄今为止,我可以发誓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各位掌门可以和自己门下的弟子核对。但我不奢求各位能饶我一命,因为魔修存在就是威胁,保不齐哪天,我可能就会在失控的情况下伤害他人,这也是我不想看到的。” 楼清尘错愕,姜别在为他说话。哪怕入了魔,丢了理智,姜别还勤勤恳恳地做他的侍座弟子。 楼清尘不想说话,姜别就要帮楼清尘挑明。他忍受不了自己一尘不染的师尊面对一丁点的置疑。那是他在这个世界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怎么允许有人染指他的骄傲? 姜别环视着众人:“我死可以,但是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背后主使可以让我入魔,也可以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入魔!他可能是你们的亲人,是你们好友,到那时你们怎么办?也能毫不犹豫的兵刃相向吗?所以神行岩也是为了所有人着想,大家一起找出幕后黑手,一起建造一个和平的明天不好吗?” 姜别又回头看着身后的楼清尘,猩红的眼眸中有了一丝柔情:“还希望大家不要怀疑楼掌门,楼掌门情深义重想来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也算在座下服侍十余载,楼掌门一时狠不下心也算是情理之中。事情结束后,姜别自愿领罚,按神行岩门规,挖眼削耳灌哑药,断五感以绝杂念。” 姜别天生下垂眼,即便是入了魔,叫人看起来也有几分具有欺骗性的乖巧。 众所周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各门派听闻可能牵连到自己门派入魔,不再随波逐流,开始互相讨论,斟酌着姜别的建议。 “我可以证明真假。”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循声望去,御剑而下,来人是钱幽幽。 钱幽幽离开不过一夜,身上的气质发生了难以言明的变化。 钱幽幽身后跟随着幽幽谷的人。他披着独属于幽幽谷谷主的外袍,正式继任了幽幽谷谷主的身份。 钱幽幽的臭脾气先前得罪不少人,钱多多死后在场的没有一个同钱幽幽亲近的。 没人知道那个骄矜的小少爷一夜之间经历了什么。 钱幽幽刚开始回到幽幽谷时,一气之下砸烂了山门前刻着幽幽谷巨石,甚至想缩到幽幽谷里谁也不见,坐吃山空也够他过一辈子了。 他坐在钱多多棺材前哭,陈管家好心劝他:“不能哭啊,钱多多是罪人,能允许把谷主尸体背回来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哪还能哭出声?” 樽前莫道红尘事,此情何处醉幽幽。 钱幽幽泪眼朦胧地看着陈管家:“我们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 陈管家叹了口气,没说话。可幽幽谷里早乱作一团了。 钱幽幽望着幽幽谷漫山遍野的金边墨兰,还在傻嘟嘟地冒着香气。他没有心怀天下那份决心,但是读书人仅剩的骄傲告诉他,幽幽谷不能毁在他手里,它还要青史留名。他现在还有骄傲,并且他以后要一直骄傲下去。 钱幽幽继承下一任谷主,当然选择跟随他的人并不多,跟随他再次回到长安城的,更是寥寥无几。 明明身后没有多少人,钱幽幽的身形却莫名地高大了起来。 郑三娘上前,如今除了姜别也就她能勉强和钱幽幽说上话了。 “你……为什么回来?”郑三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心存的疑惑。 “北冥宫想让我入魔。我偏不能如他的愿。”钱幽幽笑着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现在这个地步,没有人可以救我,所以我更不能放弃我自己。我的人生不能受别人控制。不仅仅是身体,更是思想。在场诸位修为至此,想来也不想做案板上的鱼肉吧?” “你不怕死吗?”郑三娘追问道:“这里没有值得你付出性命的人。” 修士们对钱多多见死不救,唯一的亲人还拿他当棋子,一瞬间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跌落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孤儿。换做常人早崩溃了,所幸钱幽幽端得是意气风发,持的是死而后已,把那几年读进狗肚子里的书捡了起来,整理整理还勉强能用,没忘了自己是个人。 “有啊。”钱幽幽转头看着郑三娘,“你就是啊。” 郑三娘的脸一下子红了。 钱幽幽笑了一下:“抱歉,开玩笑的。”随后又道:“与其考虑我会不会死,我更在意我现在该怎样活着。” 郑三娘听了一把抓住钱幽幽的衣袖,似乎随后意识到有些失礼,讪讪地收回手,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接着像证明什么似的,补充道:“我不想再看见有人死亡了,谁也不想。” 钱幽幽轻轻握住郑三娘的肩,道:“三姑娘,如果我活着回来,请允许我向你提亲。” 郑三娘红着脸抬头看着眼前的钱幽幽,那副少年稚气早就褪下去了,他依旧骄矜,只是都随着死亡沉浸在骨子里,眉眼流转间,还看得到几分少年心性。 钱幽幽不图郑三娘能回他什么,不等郑三娘回答,安慰性地拍了拍郑三娘的肩,转身离开了。 郑三娘看着钱幽幽离开的背影,火红的衣摆与烈火融为一体,猛烈而明艳。一股思绪涌上心头,她喊道:“钱幽幽!我等你回来!” . 钱幽幽率先站到了姜别的那一边:“各位我首先说明,钱多多可以说是死在崔景言手里的,我没有任何理由袒护神行岩。但是我既是钱多多的义子,那钱多多和北冥宫私下的来往我也略知一二。” 钱幽幽拿出北冥宫指使钱多多所做所为的证据,炼制走尸,饲养凶兽,包括寒轸魂魄被困于地下四十年的冤情。幽幽谷和北冥宫腐烂的伤疤被钱幽幽层层揭开。 夏慈恩眼看天平渐渐倾斜,他双手一拍地,凶尸再次从地面涌出。当初勒令试炼场走尸的是谁在众人眼中不言而喻。 还有这么多走尸凶兽,就算是开山祖师温怀瑾也不能在意识清醒下支配这么多怨灵。 除非,夏慈恩把自己的魂魄给了凶兽做了养料。 夏慈恩的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慢慢站了起来。他的灵魂已经被掏空,身体被各种各样的怨气充斥着,远远就感受到滔天的怨念。 没道理,夏慈恩生活优渥,姬妾成群。痴迷权利尚可理解,不惜丢了性命和灵魂也要毁了天下是图什么? 夏慈恩扭曲地向前行走两步,手臂突然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伸向人群,怨灵像从笼子中奔腾而出的野兽,直奔新鲜的肉体。 楼清尘眼疾手快,一枚符咒画在地上,竖起一道结界,才勉强挡住来势汹汹的怨灵。 一股腥甜涌上楼清尘的喉咙,夏慈恩是把地狱掏空了吗?怨灵的怨气险些反噬了楼清尘。 但是楼清尘不能倒,所有门派都在看着他。他一倒下,就全完了。 楼清尘硬生生的把那口血咽了下去,确认自己的头不再眩晕才云淡风轻地站起身。 他要一直这样,在众人面前游刃有余。落入凡间,他就是战神。所幸这样的日子他也习惯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满口牙掉光了也没人发现。 “师尊,你去组织其他门派,夏慈恩交给我。”姜别把楼清尘拦再在后,又小声道,“不舒服就直说,没事,有我呢。” 你有个屁用!楼清尘心想。 没想到姜别就像开了读心术似的,笑着回道:“我当然有用。夏慈恩这样只有我能打,你们都不行。” “你能打个球!滚回去……”楼清尘刚想张口,就被姜别一个毅然决然的吻堵住了嘴唇。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双方清醒时的亲吻,却无关风花雪月。 太干了,姜别的嘴唇干裂起皮,像酷暑中干涸的大地,磨的楼清尘嘴角生疼。滚烫、炽热,那份久违的年少热血仿佛要从血管中喷薄而出,裹挟着火红的时代背景,扑面而来。这一吻,就是诀别。 楼清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姜别与楼清尘分开,千言万绪,不知从何讲起。 “师尊,你们去打夏慈恩损失太重了,还是我来吧,入魔了之后,我打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姜别顿了顿,“我入魔后应该没什么理智,在我筑下罪孽前,还望师尊杀了我,毕竟我永远都不会对师尊动手。” 楼清尘阻止道:“姜别你不……” “听我说完。”姜别打断楼清尘,“死一个和死一群总要做出抉择。那些修士也是人,若是他们死了,会有更多人家破人亡。我们是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份生离死别痛苦也该我们率先承受。而且我有私心,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夏慈恩,因为他对你动手,我的死不过是杀人偿命罢了。我没什么羁绊,活到现在,要是说有什么不甘心的,大概就是你了吧。不过幸好你不喜欢我,这样痛苦的只有我一个。” 姜别不忍心再给楼清尘什么压力,斟酌万千,他又补了一句道:“我去去就回。” 长风拉起盛世山河的卷轴,里面留下来姜别离去时扬起的尘土。 作者有话说: 写群像写到本末倒置喧宾夺主就是我没错了,太痛苦。容我把姜别和楼清尘的戏份往回拉一拉,幽幽谷的剧情终于写完了xxx往后就全是神行岩了。 第40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短兵相接,姜别刚和夏慈恩打了个照面,怨气像两枚霹雳蛋瞬间爆开,掀起了未曾泯灭的火,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楼清尘看不见火焰里发生了什么。 四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火中,敖放把楼清尘护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直到死都没有松手。 他才是一直以来被保护的。 明明是他说好要保护姜别到最后的,如今让姜别为了自己入魔算什么?那他这个掌门做的有什么意义?他与四十年前比有什么长进? 他还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他已经丢掉许多很珍贵的东西了,他丢不起了。 姜别在他眼里,很珍贵。 楼清尘闯进火场,一股灵力运到姜别身后,“我不想让你死!不是以神行岩掌门的名义,仅仅是以我楼清尘,想要你好好活着。” 姜别笑了,停下手中的战斗,面对着楼清尘。 楼清尘才发现,姜别早不是那个卑躬屈膝的少年了,身量早已修长,甚至比他微微高出一些,能很轻易地捧住楼清尘的脸。 姜别褪去平日里的唯唯诺诺,沉下嗓音对楼清尘道:“师尊,这些年很辛苦吧?别再勉强自己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愿意的事情,我来替你做。也请你偶尔依赖一下我吧,不然我在你身边的意义是什么?”眼含温情,仿佛楼清尘是他这世间唯一的珍宝。 楼清尘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在姜别面前毫无顾忌地耍小脾气。 姜别从未把楼清尘贬低为神。他像爱着一个普通人一样,窥视、试探、了解,然后以他特有的方式尊敬楼清尘。 楼清尘和姜别在一起,不再是游刃有余的众修之首,不再是睥睨天下的人间战神。将记忆至于断壁残垣之上,将星火燎于远古的荒原,将痛苦诉诸人情冷暖之中。他还是那个奸懒馋滑,把神行岩弄得乌烟瘴气的轻狂少年。 如果可以,楼清尘想在姜别面前耍个小脾气: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姜别,然后说,我们不打了,一起回家吧。 换做往常,姜别一定眉开眼笑。 可现在,姜别放开手,轻轻把楼清尘推出火中。 姜别对火堆外的楼清尘喊道:“师尊,我记得你说你怕我不在神行岩了。你不要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答应你,无论我因何而死,来世,生生世世,我还会来找你。” 接着,他看见姜别在火中冲他笑着,嘴一张一合,好像无声地说了什么。 “清尘,我喜欢你。” 烈火迎风飞舞,隔绝了相望的两人。姜别苦笑了一下,默默转过了身。 怨气入体,夏慈恩的灵魂祭给了凶兽,失去了灵智。与之相对的是凶兽们变得强大,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 凶兽们嬉笑着,抬起尖尖的指甲指向姜别:“姜别,你无心都断了,还来逞什么英雄?” 姜别闷着头,低声喃喃地念着不知名的咒。 “你没了无心,流落平阳的虎,搁浅沙滩的龙。” 姜别抬起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含情脉脉的不是他。 凶兽们被姜别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后又笑嘻嘻地一起冲上去:“哥几个不用怕!他就是装腔作势,趁现在撕了他,他可是敖放的容器,吃了他大家就能成魔了!” 姜别眼中精光一闪,横过左手手臂,右手搭在手腕处,一根鲜红的骨头竟从姜别手臂中缓缓扯出。 所有的凶兽走尸怨念恶灵一瞬间都不敢动了。 魔剑无心,就是当年敖放修魔渡劫成功后,化骨为剑,杀得千千人,万万人,焠血而成。一般人驾驭不了无心的怨念。 而姜别现在,就像当年的敖放。烈火之中,那根尺骨还滴着血,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怎么可能?凶兽们不敢信,可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魔物血液里的优胜劣汰让他们本能的恐惧,喉咙间发出威胁性的低鸣。 不知何时,头顶聚集了厚重的乌云,里面翻滚着紫白色的闪电。 怨灵的贪念最终战胜了本能,最先忍不住对食物的渴望,冲向了姜别。有了第一个人打头阵,其余的魔物也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 姜别目光没有惧色,挥起手中的骨剑,伴随着七道天雷滚滚而下,将大地劈开一条裂缝。 雷声轰鸣,万物沉寂。 姜别彻底入魔。 . 姜别没有自己入魔后的记忆。 他不知自己在哪。他好像在岩浆中,全身被烧得疼痛,几乎快熟了,快化成灰了。鼻腔里,耳朵里,全是恐怖的灼热感。这就是入魔的感觉吗? 就在姜别痛到麻木连感觉都要失去时,他身上的温度又降了下来,像被扒光了之后扔进了冰冷的海水里。意识晃晃悠悠地渐行渐远,随着海浪没有目的的飘着,灌入口鼻和耳朵的海水迫使他清醒。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浪花打到了岸上,他躺在柔软的沙滩上,被阳光晒过的沙子熨烫得他很舒服。 这又是哪? 慢慢悠悠地,传来一阵熟悉的桂花香。 迫使姜别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的瞳孔是散的,聚不上焦。过了好久才渐渐恢复意识,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在神行岩。 他想坐起身,可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连动根手指头都万分沉重。 “姜别你醒了。”晏子萧伸手探探姜别的额头,“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姜别闭上眼睛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反倒问道:“我现在是……” 晏子萧知道姜别想问什么,免得让姜别说话多费力气,晏子萧答道:“夏慈恩死了,那些凶兽走尸也灭得差不多了,善后工作交给了林庄主处理。你消耗灵力太多,需要暂时歇歇。” 蒋岩在一旁竖起三根手指:“你都睡了三天了!” 姜别尝试着活动一下手臂,尺骨已经被崔景言接好了,他问道:“我没入魔吗?” 晏子萧神色恍惚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没。” 怎么会?姜别有些惊讶,一点点扭动脖子,关节发出咔咔地响声,他环视一圈问道:“师尊呢?” 晏子萧顿了一下,垂下头不作声。 姜别心下蹊跷,又问了一遍:“师尊呢?” 晏子萧依旧不作声。 姜别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问蒋岩道:“蒋岩你说,师尊呢?” 此时蒋岩竟也不作声,看看晏子萧又看看姜别,后来干脆给自己下了个禁言令。 “好,不说是吧,我自己去找!”姜别不知哪来的力气,踉跄着下了床。还没走几步,晏子萧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师尊让你接管第三百六十代神行岩掌门之位。” 姜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硬地转过身,问道:“你说……什么?” 晏子萧道:“当时在火场内,谁也没看清火场里是什么情况。只知道……” “师尊他,入魔了。下落,至今不明。” 姜别已经听不清晏子萧之后说了什么,耳朵里发出刺耳的鸣叫。他眼前发白,大脑像滞死了一样什么也想不到。胸口像被人狠狠捶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一口血从姜别口中涌出,姜别晃了晃直愣愣地倒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副本结束啦!下一章要施展时光飞逝大法233333 第41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① 五百年后。 又是一年初春,料峭春风裹着未化的冰碴子,拂过光秃秃的枝桠抖落开一抹春寒料峭。 屋里洋溢着春困的寂静,侍座弟子跪在床边道:“掌门,起床了。” 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掌门?”侍座弟子又出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不耐烦,这已经是他今天早上第八次叫掌门起床了。 床上的人“啧”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侍座弟子,把被子盖在头上,不动如山。 “你少惯着他!”蒋岩突然踢开门闯入,大声嚷道,“姜别你给我起来!一天天你懒成猪了你!你真要把自己活成师尊吗!” 风从打开的大门里毫不客气的灌进来,刚刚的寂静被蒋岩吵得无影无踪。 “我活成我自己,跟楼清尘毛关系都没有。”姜别“呼”地坐起身,皱着眉头揉一揉头发,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没当着侍座弟子的面骂蒋岩。 姜别捂着额头指了指门,道:“把门关上,冷。” 蒋岩是他师兄,他就是当掌门也不能拂了蒋岩的脸面。 “切,给你矫情坏了。”蒋岩一边把门关上一边嘟囔。 姜别即便是起了床也不不知道要做什么,扯了个狐裘披到身上,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发呆。 侍座弟子紧跟在姜别身后,不知道该伺候些什么,束缚着手脚左右为难。 “罢了,你下去吧。”姜别见了开口道。 侍座弟子如蒙大赦,行了个礼连忙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蒋岩和姜别两人。姜别没有开口的意思,蒋岩也不是会扯皮的人,有事说事,上来给姜别来一句道:“神行岩没钱了。” 姜别太阳穴突突跳。这才几个月,又没钱了? 过了五百年姜别也没想明白当年楼清尘为什么让他当掌门,就算崔景言带罪在身,蒋岩脑子不好,那还有晏子萧在呢。按修为按辈分都轮不到他。 他怀疑楼清尘是故意报复他,当掌门没什么好处,倒是破烂摊子不断,不是打发成天到晚上门的破落门派,就是四处腆着脸给自己门派搞点钱花花。真不知道他当的是掌门还是社畜,被神行岩众弟子轮流薅羊毛。 抱怨归抱怨,钱还是得搞。姜别叹了口气:“没事,我一会儿和晏师兄去幽幽谷一趟。” 姜别到晏子萧的院子时,晏子萧正坐在门前弹琵琶。 晏子萧像知道姜别要来一样,着好门派服,盘了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横叉一根刻着祥云的檀木簪子。 白雪绿裳,晏子萧葱白的手指在琵琶上续续拨过,手落音起。万物知春,和风殆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 弹的是《阳春白雪》。原本应该时欣欣向荣的轻快曲子,不何故在晏子萧手下有几分忧伤。 晏子萧见姜别来了,收好琵琶笑着道:“我以为你要再睡上一会。” “不能不能。”姜别向太阳比划一下,“日上三竿了,该起了。” “昨晚给你换了香,睡得怎么样?”晏子萧问道。 自从楼清尘离开,姜别这五百年没睡上几个安稳觉,身子也愈发的懒了。 姜别伸了个懒腰,回道:“昨晚睡得挺好,用的什么香?以后都用那个吧。” “那是师尊以前用来薰衣服的香。”晏子萧看姜别的眼神有些同情,顿了一下劝道,“五百年了,姜别。你总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可你这五百年因为什么睡不好?但凡有点魔修的消息你哪次不是最先到场?有些事情,你总该学会放下。” “放不下。”姜别笑着回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被孤魂野鬼分了,我都要把他的尸体魂魄一片片找出来拼在一起,连根头发都不能少。” 楼清尘不明不白的入魔,连句像样的交代都没有。世间有传言:入魔的本是楼清尘,夏慈恩和姜别都是楼清尘的幌子。也有说楼清尘是被夏慈恩算计,不慎入了魔。一个个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传的姜别本人都要信了。 姜别理解了楼清尘对寒轸莫名其妙地憎恨,怎么转眼间身边最重要的人就轻易放弃他了,连个理由都没有,留给他的只有一堆破烂摊子,凭空让他挂念了五百年。 所幸姜别还有盼头,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楼清尘,为了当年的真相,为了楼清尘的名声,还为了自己年少时那一片赤诚的心意。 姜别安慰性地冲晏子萧笑笑:“师兄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走吧,去幽幽谷。” . 幽幽谷门前被钱幽幽砸坏的石头早已换成了新的,甚至还在字上镀了金。 钱幽幽完全继承了钱多多的陋习,炫富。 与石头相呼应的,还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晏子萧与狗不得入内”。 姜别和晏子萧看着牌子一阵无语,这钱幽幽怎么又把它挂出来了。 晏子萧无奈地笑了一下,全当让着后辈,道:“你先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姜别点点头,挥手道:“你稍微等一下,等我让那小子把这牌子撤了!” 一路上幽幽谷里凡人不少,来求财的人特别多。这些年幽幽谷在钱幽幽的组织下变成某种信仰圣地,每年给幽幽谷捐的香火钱足以让他们富得流油。 姜别一路走进大厅,钱幽幽已经等在那了。 姜别也不客气,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双手插在袖子里,露出一副即便当了五百年掌门依旧狗腿地笑脸,对钱幽幽道:“钱谷主,给点钱花花?” 钱幽幽看都不看姜别,低头撇净茶沫子,冷言冷语道:“你上个月欠的钱还没还呢。” “那个……”姜别欠钱也不好意思,嬉皮笑脸道,“上个月欠的不说下半年还吗。” “你大上个月的钱也没还。”陈管家在一旁补道。 姜别一记眼刀飞过去,陈管家吹了下胡子瞪了回去。 “你少凶老爷子。”钱幽幽抬头看了一眼姜别,道,“有本事自己弄钱去。” 姜别垂下头,喃喃道:“没本事。” 钱幽幽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一眼姜别,苦口婆心道:“你说说我都借你多少钱了?你们神行岩是什么托生的,一个月开销要那么多?” “小少爷,咱这也不是纯借钱,这叫投资。”姜别拉起钱幽幽的手,又开始不打针不吃药,坐那就是跟他唠,“你看你这钱存着也是放那接灰,眼看着这钱越来越不值钱,你存钱就相当于花钱啊。但你借我就不一样了,神行岩炼出来的丹药法器哪一个不是有价无市,都是孤品。你借神行岩钱来炼制,到时候神行岩藏室你随便挑,那钱还愁回不来吗?” 姜别的话疗很有成效,再次把钱幽幽忽悠傻了。钱幽幽大笔一挥,批给了姜别五百两黄金拿去花。 陈管家拿着钱幽幽的批条双手微微颤抖,少爷啊,这明显是小人谗言不可信啊。 无奈姜别长了一张看似纯良的脸和能说会道的嘴,谁和他作对就好像是在欺负他。尤其当了掌门后,姜别的气质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正义感,原本卑躬屈膝的身形拔得像根竹子,脸庞温润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就是嘴里说的话没一句靠谱,简直不能听。 长得挺好看,可惜会说话。 “姜别来了?怪不得这么热闹。”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钱幽幽忙起身过去扶,口气都变得小心翼翼,“思君,你怎么出来了,走路小心点。” “我没事,偶尔也出来走走。”一个少妇走出来,幽幽谷缀满珠宝的红袍遮住了少妇微微隆起的小腹。即便已身为人妻,那双杏眼里的光辉依旧如初,显然是被钱幽幽照顾的极好。 夏慈恩死后,钱幽幽终于抱得美人归。这是钱幽幽第一次立flag没被啪啪打脸。 陈管家见郑三娘来了,立刻哭诉道:“夫人,您快管管谷主吧,他又批了这么多钱给神行岩。” 郑三娘看了看数目一挑眉,嫌给的不够,大笔一挥又加了二百两。 上了年纪的陈管家觉得自己血压飙升,他不想干了。 姜别打量一下郑三娘,调笑道:“三姑娘越来越漂亮了。现在看到你我是真后悔,要不是当年钱幽幽对你太死心踏地我抢不过他,我都想向你提亲了。” “你少来。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漂亮什么。”郑三娘环视了一圈,问道,“子萧没跟你一起来吗?” 姜别嗤之以鼻:“问你男人。” 郑三娘抬头目光疑惑地看向抱着自己的钱幽幽。 钱幽幽把头一扭,鼻子哼哼唧唧道:“你回来了,他就不能进来。我不想让你见他。” 钱幽幽还在嫉恨五百年前郑三娘喜欢晏子萧的烂梗。 郑三娘嗔怪道:“哪有让人在外面等着的?” 钱幽幽一梗脖子,“我不管,你不能见他。” 郑三娘看钱幽幽这没出息的样,用食指戳了戳钱幽幽的额头:“孩子都打酱油了,你吃哪门子陈年老醋?” 姜别看这俩人都腻乎五百年了还不腻,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让姜别心中一阵酸,“得了,我也不打扰你俩了,先走了。” 郑三娘脸微微红了一下,道:“姜别,虽然这话有些失礼,但这五百年你都没说找个道侣或者相中哪家姑娘,你是打算这么一直单下去吗?” 姜别笑容僵了一下,摇摇头:“我潜心修行,不想找。”接着转过头一脸欠揍地对陈管家说,“烦劳您老带路领我去取黄金。” 还不待陈管家发火,一个小修士火急火燎跑进来道:“报告谷主,山下发现了魔修的踪迹,应该是用符箓的。” 姜别那点嬉皮笑脸一瞬间全没了,脸黑的吓人,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小修士的衣领子,声音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快带我去!” 作者有话说: 钱幽幽立的flag:我回来后,请允许我向你提亲。 第42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② 姜别吹了个口哨,大年扑闪着翅膀从天而降。姜别单手邻起那个修士的脖领子,和那个修士一并上了玄鸟。 “在哪?指路。”姜别问道。 姜别脸阴沉得要下雨,那修士吓得抖抖索索伸手指了个方向。 神行岩掌门,果真恐怖。众修士都知道,神行岩掌门平时嬉皮笑脸脾气出奇的好,和小辈们插科打诨起来毫无架子。可他恨极了魔修,嫉恶如仇得有些偏激。一旦听见有魔修的动静,就跟条疯狗似的不要命地往前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间让人怀疑到底谁是魔修。 过了五百年大年还是很讨厌姜别,一人一鸟平时没少掐架。只有在这件事上,两者难得达成共识。 姜别紧紧抓着衣摆,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内心不断的祈求:拜托,一定是你,求你了。 距目的地越来越近,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极快的从姜别眼前掠过,玄鸟有着作为野兽极其尖锐的眼神,一个俯冲直奔那魔修。 那魔修连滚带爬地跑着,手里掐了一个诀,眼看要回手给玄鸟下咒。姜别眼疾手快将手里的狂醉掷了出去,一下戳中那人的右腿。 那魔修披着斗篷,姜别看不见他的脸,便没下死手,从玄鸟背上跳下,一把扯下那人的斗篷,一张贼眉鼠眼的脸出现在姜别眼前。 不是。 姜别气血上涌,一拳抡到魔修脸上。不是就算了,还长得这么丑。 “快拦着姜掌门!”追上来的钱幽幽对门徒吩咐道,“别让他又把人打残了。” 谁敢拦啊? 钱幽幽没有办法,亲自上前从姜别的身后勾住姜别的两个胳膊:“别打了,一会儿打死了!” 姜别的脚还扑腾着:“长得这么丑还当符修,你配吗!你不许用符咒!以后我看见你用一次打一次!” 钱幽幽都看不下去了,这什么人呢?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姜别一脚踢翻那魔修,踩在那魔修的背上:“说!你老大是谁?” “我、我没有……”那魔修被揍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钱幽幽也在一旁安抚道:“对啊,他就是一个普通小魔修,你别太激动。” “你听他放屁!”姜别挣开钱幽幽反驳道,“他刚刚掐的简易诀是我改的,就我和楼清尘两个人知道。”接着又转头问那魔修:“你从哪学的?” 那魔修说不出话了,教主不让他们轻易用,他用了不说还撞到正主了,留这还是回去都活不长。 “你不说是不是?领我找你们头儿去。”姜别见那魔修一直不出声,一个束缚术套在那魔修脖子上,类似狗链子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姜别手里,“快点,现在就去!” . 在遥远的天池宫,楼清尘听着讯报眉头越皱越深。在听到姜别赶着魔修直奔而来时,楼清尘索性起身,吩咐道:“你们去把他救下来,我先避避风头。” 属下迟疑道:“教主,那是姜别,吃人不吐骨头的罗刹鬼,你派几个我们去也都是送命啊。” 楼清尘想骂人。 这几百年姜别抓魔修抓得蛮不讲理,楼清尘不想和疯子较量,一直命自己坐下的人安分守己。怎么到底出了岔子,还偏偏用了姜别的诀。 “这是你们哪个分舵下的人?”楼清尘责问道。 “教主,属下甘愿认罚。”四堂主跪在楼清尘面前,“还请掌门不要让我去面对姜别。” “……”楼清尘一阵无语,让他们去又实在是有点残忍,只好对侍座弟子吩咐道:“林鹤,你帮我准备件斗篷,我去去就回。” “是。”楼清尘身后的林鹤答得毫无感情,双手捧上一件斗篷。楼清尘披上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些人修魔道,无非都是急功近利,图个爽。可楼清尘在上,奸淫掳掠他们一个都做不了,过得比和尚还清淡。又不得不佩服楼清尘,有抬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的本事,倒存个通情达理的性子,没半点魔修的样子。 林鹤盯着楼清尘离开的位子出神,楼清尘的脾气不适合修魔。他总有一天要达到楼清尘的修为,把楼清尘驱离魔修的队伍。 而马上要被自己侍座弟子驱逐的楼清尘还在逛大街,隔老远就能听见姜别暴躁的声音:“什么走不动了?给爷爬!”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暴躁。 姜别正赶着魔修,那魔修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 下一刻,束缚术轻飘飘的从姜别手里解开了。还不待姜别看清,一个穿着和那魔修同样黑斗篷的身影出现姜别面前不远处,肩上扛的是刚从姜别手中救下的魔修。 那身影背对着姜别,道:“小道长,在下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还望放了我宫中子弟。” 回答那身影的是“哐啷”一声,姜别手中的狂醉掉到了他的脚边。 一个剑修,连佩剑脱了手都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姜别根本没听那身影说了什么,一瞬间,姜别像着了魔,艰难地向来人移动着步子,他的日夜所思、痴言怨语分毫不落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姜别眼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哪怕仅仅是背影,哪怕披着和其他人相同的斗篷,姜别也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师尊。” 他的声音是颤的,嗓子紧得想呕吐,连发声都很困难。 姜别太看淡时间对人的折磨了,五百年,他以为他早就麻木了。可是只有姜别自己知道,每当提起楼清尘心底总会掀起那么一点波澜,就像鞋底里塞了个小石子,他劝告自己小得足以忽视,却每次都让他疼到心尖上。每个深夜那疼痛都反复抻拉他的神经让他难以入眠,碾压到无法恢复,直到这一刻,“啪”的一声,它断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那身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楼清尘!”姜别喊道。 黑色的身影下意识地顿住了。 姜别看见此情此景,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整张脸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激动不受控制地抖,骂道:“楼清尘,你让我找了你五百年。” “五百年,孙悟空都从山底下蹦出来了!你他妈还躲我?” 身影不说话,看背影好像是低下了头。 姜别的语气都软了下来:“你当你自己是唐僧,你也当我的心也是石头做的吗?” “唐长老,算我求你了,救救我吧。” 一阵风恰好吹过,掀起了斗篷的一角,搅起了桂花的清香。黑影斗篷上的帽子被风吹下,漆黑如瀑的长发迎风拂动。那是姜别梳过几百次的发。 几百年过去了,楼清尘清瘦的身形还是那么挺拔。即便换成了一身黑袍,依旧像一只闲云野鹤,怎么看都不是魔修。 姜别一步步上前,想把眼前的人拦进怀里,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不敢碰,万一这是梦,碰碎了怎么办。 姜别要说的太多,一瞬间不知从何讲起,最后只是道:“师尊,你回来吧,回来,好不好。” 可是黑影一动不动,连看都不看姜别一眼,不惜用上传送符一瞬间离开了姜别的视线。 “楼清尘!你大爷的!”姜别见状毫无目的地往楼清尘消失的方向跑,跑得腿都软了,最终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在地上,把头磕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五百年,所有伪装在此刻变得不堪一击。什么无动于衷、嫉恶如仇,全都碎得干干净净。 他恨透了楼清尘一言不发地弃他而去,他恨不得把楼清尘抓回来,折断了手脚锁在神行岩。同时姜别又自责的发疯,他想问楼清尘是不是因为他才入魔的,可他问不出口,他怕楼清尘点头。 有多少次他想死,想给楼清尘赎罪。但他还是逼自己活了这么久。因为他想楼清尘,太想了,想到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五百年不仅没让他淡忘,那张脸在他的记忆里反倒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刻,好像楼清尘的魂魄活在他身体里。 这一日姜别把他这五百年地崩溃都哭完了,哭着哭着,他又笑了起来。 太好了,楼清尘还活着,他没害死楼清尘。尽管他一直偏执地坚信楼清尘尚在人间,但当楼清尘确确实实出现在姜别面前时,姜别紧张了百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只要楼清尘活着,好好活着。管他是仙是魔,姜别都不在乎。 作者有话说: 楼清尘表示:老子是魔仙 第43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③ 神行岩掌门自从幽幽谷溜达一圈回来后,精神就不正常了。换做往常姜别提起魔修恨不得扒皮抽筋,而现在姜别听见魔修的动静脸上都能笑出花来,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也是从那时开始,神行岩众弟子的任务变成了去搜罗身着黑色斗篷长相惊为天人的魔修。偶尔回来复命的弟子总是看见姜别对着一副画像露出姨母笑,尽管谁也没见过那副画像上画的是谁。 当然最惨的是姜别的侍座弟子,别的弟子还能趁执行任务时偷个闲,他就在姜别眼皮弟子下干活,本就不聪明的他更是一刻都不敢懈怠。 他是真的佩服姜别,那画上的人是很好看,但那也不至于成天到晚不吃饭不睡觉的看吧?姜别不歇着他也不敢睡,俩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 “姜别,你轻点祸害我徒弟。”蒋岩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不睡让小梅去歇着,他都这么站两天了。” 姜别这才从画里抽了回神,转头看着宋梅惊道:“不好意思我把你忘了,歇着去吧,这几天都不用管我。” 宋梅不算聪明,好在老实务实,姜别不用花大心思看着,就从蒋岩那挖来了。 宋梅可做不惯这种事,从姜别房里出来废力地用左手不断地锤着右肩,问和他一起出来的蒋岩:“师父,掌门这是怎么了?” 蒋岩不知道画像里画的是楼清尘,以为是郑三娘又介绍给姜别的哪家姑娘,随口回道:“不知到相中哪家姑娘了,魂都被勾走了。” 宋梅不知道姜别的钱都是从幽幽谷借来的,只知道姜别去处理魔修了,于是问道:“掌门不是去捉魔修了吗?” “是啊。”蒋岩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而宋梅已经发觉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不出一天,神行岩上下传遍了:恨透魔修的神行岩掌门被女魔修勾走了魂,真香。 神行岩弟子们心照不宣地认为掌门让他们寻找的魔修就是勾引掌门的狐狸精,他们一定不能把那魔修的消息告诉掌门,防止掌门误入歧途。 但他们又十分好奇,姜别五百年不近女色,能把姜别迷得神魂颠倒的人长相一定惊为天人,八卦之心驱使他们私底下格外卖力,一定要一睹那女魔修的芳容。 晏子萧听说这事后,觉得这帮弟子猜的的确是**不离十,索性也不管了。 八卦之术是神行岩的专长,一传十十传百,编出了花来。雁荡山下的艳俗话本、茶楼里又添了新的题材: 《风流女魔私会俏仙师》 《坏坏仙师霸道爱》 《见色起意:温柔宝贝原谅我》 下山做任务的蒋岩随手翻起一本,里面的内容瞬间刷新了蒋岩的下限,他怎么不知道姜别和哪个魔修有一腿。 蒋岩根本不知道这事是因他而起,拿着画本一下摔到姜别面前,气得呼哧带喘:“你什么时候跟魔修搞一块去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姜别跟看精神病似的瞅着蒋岩:“谁跟魔修搞了,别往我头上乱扣屎盆子……” 说话中姜别拿起话本扫了两眼,立刻不出声了。 这话本还写的有鼻子有眼,他自己都不知到他跟魔修搞到一起了,他要不是姜别他就信了。 这帮天杀的,平时不管他们,倒吃了雄心豹子胆编排到他头上了。 姜别随手把其他几本翻了翻,越看越发现有点不对劲,心情渐渐转怒为喜。由于女主角的不确定,每本女主性格迥异,或者温柔纯情,或者妖艳瑰丽,给姜别自己是后宫番男主觉的错觉。 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长得好看! 姜别回忆一下,自己身边长得最好看也就是楼清尘了,而且他身边唯一的魔修,也就是楼清尘了! “写的好,让他们好好写。”姜别顺手把话本放到自己枕头底下,心里的算盘打的哗哗响,“不仅要写,还要帮他们好好宣传宣传。” 完了,神行岩掌门脑子被黄色废料堵了。 . 姜别果然够了解楼清尘。 天池宫的庙会上,说书的唾沫横飞。 “且说那神行岩掌门姜别清心寡欲,这百年来未曾有人见过姜别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但万事总有万一。只见狂醉与那魔修法器相撞,哐啷啷啷一声便将那法器打飞,目不暇接间狂醉挑落了那女魔修的面纱。您猜怎么着?这面纱后的脸真真是倾国倾城。这神行岩掌门的心啊,就乱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玩意?楼清尘听得一脸黑线。 天池宫附近魔修多,这种场子常常座无虚席。但是从没有人敢侃过姜别,一来姜别名声在魔修中真的如雷贯耳,二来姜别像个没有缝的蛋一只也没有什么艳情可以拿出来拉扯。 可现在从早到晚全是姜别的戏份。楼清尘翻了个白眼,前几天见他还哭的跟个什么似的,这才几天就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渣男! “啪!”说书的醒目一拍,说得更起劲了:“月光滑过那女子雪白的肩头上,乌黑的头发和艳红的肚兜下那女人玲珑凹凸的胴体半遮半掩,瓜田李下,干柴|烈火。即便是的姜别也难以自持,姜别最终忍不住……” “砰!”楼清尘一锭金子砸到那说书的桌子上:“以后有关姜别的戏,全给我封杀。” 众人纷纷误以为姜别抢了楼清尘喜欢的女魔修。 楼清尘不顾众人打量的目光领着林鹤离开了茶楼。他不喜欢听这玩意,连山都懒得下。要不是夏慈恩找他。 楼清尘推开楼上雅间的门,屋里坐的人再熟悉不过,是夏慈恩。 时隔五百年,那个蒙着黑面纱的女人依旧站在夏慈恩身后。还真是忠心。 夏慈恩还是阴仄仄地:“楼掌门,你最终还是站在我这边了。” 楼清尘懒得站着,夏慈恩不给看座他也要自己找地方坐:“权衡利弊,我既然入了魔,当然是夏宫主给我的帮助最大。” “是吗?”夏慈恩笑了,“楼掌门是聪明人,你能为我做什么,我要与你合作。” 楼清尘嘲笑道:“夏宫主你怕是弄错了,是你能为我做什么,你做不到的我都能。” 夏慈恩点点头:“好,你果然和钱多多不一样。” 楼清尘却反讽道:“你比钱多多差远了。” 夏慈恩不怒反喜道:“那这次带魔修下山,还请楼掌门出面。” “好。”楼清尘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他要去暴打姜别那个渣男。 而另一边的姜别也收到了魔修骚动的消息。姜别眉开眼笑,好啊楼清尘,你来了就别走了。 魔修来势不算凶猛,倒是直奔着神行岩而来。姜别命蒋岩抵御魔修,自己悄悄绕到魔修的后方,寻到了落单的楼清尘。楼清尘也摒退了所有弟子正在找姜别。 姜别还不待靠近,楼清尘便察觉到了,拔剑而出,剑气凛冽直逼到姜别眼前。 “师尊,是我。”姜别连忙喊道。 楼清尘见是姜别,收起剑气,一把扯住姜别的衣领子,怒道:“街头巷尾传的都是什么东西!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好吗?跟魔修掺和一起干什么?” 姜别也不解释,顺着楼清尘扯着他的力道亲了下去。 来打仗的楼清尘大脑立刻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更生气了,别用你那亲过别的女人的嘴亲我。楼清尘用另一只手推开姜别的脸:“话都没说明白,亲什么亲!” 姜别抱着楼清尘不撒手,在楼清尘的手上啄了一下:“我故意让他们传的,为了让你肯见我。说明白了,可以接着亲了吗?” 楼清尘被姜别亲了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姜别抓住机会,又凑近楼清尘亲了上去。 妈的这小子套路他。 姜别抱着楼清尘又舔又咬,一会咬着楼清尘的下唇,一会用舌尖轻轻刮着楼清尘敏感的上颚,逼迫着楼清尘和他唇舌交缠。 楼清尘想往后退,却忘了手还拽着姜别的衣领子。后退一步连带着把姜别拽的离自己更近了。 姜别索性趁势把楼清尘压在面前的树上,楼清尘要伸手拍拍姜别的后背让姜别放开,姜别也不给,和楼清尘十指相扣,把楼清尘死死地压在树上。 楼清尘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他头有些晕,腿在发软,靠着姜别环在他腰上的手才勉强站住。他不知道姜别的手什么时候放在他腰上的,神情恍惚地被姜别亲了个爽。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别才放开他,轻轻揉着楼清尘发红的耳垂,笑着看他:“师尊你真甜。” 这算调戏了吧? 楼清尘到底是个男人,被人这么调戏下意识想一把掌扇过去 ,手伸到一半觉得这个举动太娘们了,像被调戏的小媳妇才会做的事。 姜别倒不怕,迎着楼清尘又把他抱进怀里,埋在楼清尘的颈窝里使劲嗅着他身上的香味,闷声道:“师尊,我想你了。” 楼清尘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悬在空中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抱住了姜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我也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不要问我蒋岩为什么要从那堆艳情书里随手翻起一本,蒋岩也是男人。 第44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④ 姜别的唇熨帖着楼清尘脖子上的动脉,细软下嗓音蛊惑道:“师尊,和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楼清尘眼神暗了下来,拍拍姜别的背示意他放手。 “姜别,五百年了,我早变了。”楼清尘平静地注视着姜别的眼睛,“我是你的敌人。” 姜别放开楼清尘,同样平静地回看他:“变了的人不会说这种话。” 楼清尘皱起眉:“你要懂自己的责任是什么,门内弟子入魔,按门规你该把我送上无成戒堂,挖眼削耳灌哑药。” 姜别笑了笑,和楼清尘并肩靠在树上,笑道:“懂不懂的,这责任不是你强加给我的吗?” 楼清尘不说话了。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把自己体会过的痛苦强加到姜别的身上,比起寒轸更加过分。只有抉择两难时,才知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多么无力。 看姜别这架势要聊很久,楼清尘懒得站着,找个地方坐下。 姜别见了连忙拂去石头上的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软垫,让楼清尘坐在上面。 好怀念,楼清尘闭着眼沐浴阳光,迟迟不说话,他真怕自己内心一动摇就和姜别走了。 姜别拿着楼清尘的剑,正好奇楼清尘怎么用起剑了,莫名觉得这剑看起来有些眼熟,随口问道:“师尊,这剑哪来的。” 楼清尘:“当年你打夏慈恩时拔得那根骨头铸成的剑。” 怪不得眼熟!姜别顿时觉得手臂又疼了起来,楼清尘对他未免也太狠了吧。转念一想到自己的骨头陪楼清尘这么久,姜别心中又有些动容,有点后悔当年怎么没扯根肋骨出来。 沉默之中姜别突然想抽烟,他没有烟瘾,但现在莫名的烦躁,于是伸手拽了根草叼嘴里,道:“我能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让我当掌门吗?你就不怕我撂挑子跑了。” 楼清尘没睁开眼睛,淡淡道:“我信你。” “不是利用?”姜别反问道,“利用我对你的愧疚。” 还有喜欢。 楼清尘睁开眼睛看着姜别,再一次沉默了。 过了好久,楼清尘苦笑道:“你看,我是从骨子里坏透的人。” 姜别好像在等着楼清尘这句话,立刻接道:“不过我很开心,你这么做也是为了神行岩,怎么算是利用。神行岩是我们的家,师尊当年把我捡回来,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去。” 楼清尘捏了捏眉心,他不想和姜别争论这些,很费脑子,让他觉得有些累。 姜别很有眼色的让楼清尘躺在他的腿上,帮楼清尘揉按穴位,指间的力度刚好。 楼清尘本想起身拒绝,可姜别指腹的温度太熟悉太令他渴望了。就这一次,允许他放纵一下。 姜别看楼清尘的神情放松了,试探着问道:“我很好奇当初为什么不让晏师兄继任掌门,论实力论位分都应该是晏师兄吧。” 楼清尘长舒了一口气:“他是晏家的人。” 姜别微微点头,示意楼清尘继续说。 楼清尘倒也不避讳,继续道:“晏家就他一个人了,他毁了精元上胎,丢了一魄,我不想让他再有意外。他太爱操心,神行岩掌门的位子对他来说,弊大于利吧。” “师尊,你没必要对我说谎。”姜别故作可怜道,“你这么说我很寒心,你不担心我的死活吗?” 楼清尘冷冰冰地回道:“不担心。” 姜别:“你刚刚还说想我。” 楼清尘:“修魔影响心性,情绪上头了而已。这么多年我和别人也有过感情,你有什么可拿来说的。” 姜别:“少来了师尊,你懒得动。” 楼清尘:“……” 姜别真的舍不得楼清尘,指间像有黏性似的在楼清尘脸上不断摩挲,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姜别低下头凑近楼清尘,反复嗅着楼清尘发间的香味。他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热,扯了扯领口,哑着嗓子问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去帮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最后还不落句好话。” 楼清尘听了睁开眼睛,一把推开姜别的脸,汨汨灵力由此传到姜别的身上。楼清尘别开脸,看着草地里爬来爬去的蚂蚁,听着像是在安慰自己道:“谁知道呢?” 人啊,生出来就像蝼蚁那么大,自以为是地轻狂了半生,回头发现自己于这天地,依旧是蝼蚁。 灵力带着一股清凉,姜别都未察觉自己的情绪因楼清尘的灵力变得平稳,他继续道:“师尊你刚刚说你信我,那我也信你。” 楼清尘反问:“信我什么?” 姜别:“师尊,有的人是做不成坏人的,每当他们想做坏事的时候,他的修养告诉他,这样不好。” 楼清尘的额上没有魔修那稀奇古怪的面纹,还是像五百年前一样,冰雕玉琢般的相貌,天生就带着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不染尘世,怎么看也没人会相信他是魔修。 楼清尘却笑着:“那让你失望了,我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你还要带我回去吗?” “带。”姜别笃定道:“带你回去赎罪,我要救你。” 楼清尘眼神微微闪动一下,似乎有些动容。姜别还没来得及看清,楼清尘就闭上了眼睛。 “我救活了夏慈恩,我今天领着这些魔修就是来杀人的,杀一个赚一个。”楼清尘睁开眼睛看着姜别,目光又恢复如初,甚至有几丝挑衅,“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楼清尘继续道:“我不用你救我,我也不想当什么好人。我仁慈了半辈子得到什么了,失踪五百年了骂我的还没消停,一件不着边的坏事都足以抵消我曾经所有的好。我当好人累不累?” “师尊你入魔了话也多了吗?”姜别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师尊啊,你说什么是‘道’?我们大多数人以执念入道,越陷越深,很难得道。你和我们不同,你无欲无求才能如此快的到达大乘期大圆满,那之后呢,你是因什么入魔?为什么你的修为五百年都没有再长过?” “别问这些好吗?”楼清尘懒得讨论纠缠下去没有结果的事。 “那我们聊点别的。”姜别知道楼清尘一旦摆出这幅态度,就是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了。于是换了个话题道:“你说你救活了夏慈恩?那今天也是他让你来的?” “嗯,他说要向世人宣告他重生了。”楼清尘的语气里带着些鄙夷,“要不是听说你和女魔修搞到一起,我才懒得做这么幼稚的事。” 在魔修中能名正言顺地和正派相交集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屠杀和战斗了。 姜别无奈地调笑道:“你吃味儿啊,师尊。” 在楼清尘弹他脑瓜崩前姜别赶快换了个正经问题:“夏慈恩想做什么?时隔五百年,他那中二病还没好?” “嗯。过些日子他要举办一个九煞魔会,把所有魔修都召集在一起。”楼清尘坐起身,他也不明白夏慈恩对毁灭世界有什么执念。 姜别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夏慈恩一辈子顺风顺水,娶了八个老婆,腰缠万贯,呼风唤雨,没道理对世界有这么大的偏见。 “你有什么打算?”姜别问楼清尘,“你肯定不屑于和夏慈恩为伍。” 楼清尘反问道:“我有什么不屑的,夏慈恩当年怎么说也是一代枭雄,算起来我还是他的晚辈,能与他共事是我的荣幸。” 但问题是,只是当年。夏慈恩缺点多的数不清,但怎么说也是大门派的一代掌门,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战场上毫不含糊。就算有不好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当年他杀向神行岩的时候心思如何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 可现在的夏慈恩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弯弯绕绕心思好像比以前多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师尊,你别骗我。”姜别再一次重审道,“不止你一个人觉得夏慈恩有问题。” 楼清尘出乎意料地转头看姜别。姜别回忆道:“要说起来我最开始觉得夏慈恩不对劲的时候还是在我潜进北冥宫的时候,但要真说哪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我一直以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现在他给我的感觉更加奇怪了。” 楼清尘微微诧异,原来姜别那么早就知道了吗? 姜别又拉起楼清尘的手补充道:“师尊,有事情你可以和我说,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去扛。当年我去北冥宫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我也如此,只多不少。” 楼清尘怕姜别发现,立刻抽回手:“你想多了,我修魔修得挺好。” 姜别咄咄逼人地问道:“那师尊为什么要透露夏慈恩的消息给我?” 楼清尘硬着嘴道:“我想让他死,然后我当大魔头。” 楼清尘故意摆出一副恶毒的表情。可惜他的脸长得太端正,姜别看了心下痒痒,道:“我真想见见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楼清尘很讨厌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起身就要走。 姜别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过一会魔修就要回来了,虽然舍不得也不再纠缠,道:“跟大年见个面吧,她想你了。” 楼清尘停下了脚步,只见一只带着黑色纹路的金色大鸟在空中盘旋几圈,呜咽着自上而下,落到楼清尘身边。 玄鸟太过引人注目,怕被魔修发现一直躲在一边,只有临走前才和楼清尘出来道个别。 大年很想一下子扑到楼清尘身上,亲他一身口水,让楼清尘顺着她的毛安慰她。 可惜她也老了,不是从前那个吹胡子瞪眼的嚣张姑娘了,大年很顺从的放下脑袋,让楼清尘抚摸她头顶的羽毛。她五百年见一次楼清尘,一旦遇见就意味着马上分离。 楼清尘把手放在大年头上,这本该是万物灵长,上古神兽,却在神行岩为他蹉跎五百年。 楼清尘在大年的震惊中慢慢跪在她面前,微微探头轻轻在大年的鸟喙上落下一吻。 一瞬间太阳暗淡,春风吹拂,芙蓉泣露香兰笑,仿佛这千百年的光阴都在这一吻上,聚焦了世间所有的光。 大年大睁着眼,豆粒大的眼泪从大年的眼眶里颗颗滚落。楼清尘从没变过,他还是她的主人。 姜别上了大年的背。大年抬起头,伸长的脖子悲鸣了起来,那是野兽本能的悲恸,尖叫震动了整篇山林。 大年扇动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她在楼清尘上空盘旋了几圈,低声呜咽着不肯离开,眼看着楼清尘冲他挥挥手,消失在了她的视野。 欢迎回来,我的师尊。 作者有话说: 这章对话好多,可能有点无聊。我改了好几遍,很难找好想要的效果和节奏。这过程中也出来不少错,感谢大家一直包容我。 第45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⑤ 九煞魔会,魔修齐聚。 魔修需以血养气,纵七情,开六欲,入魔的原因人各有异,多年来很少有一个出了名的门派。 如今这帮人聚到了一起,曾经那些畏缩在心中见不得认的邪念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们肆无忌惮地厮杀,不分对象的**,野兽一般的嗜血吃肉,彼此吹嘘着他们要消灭正道,统治天下。这里实现了大部分人的欲望,不知道是天堂还是地狱。 楼清尘坐在二楼的回廊,面无表情看着一楼厅中的酒池肉林。 林鹤推着楼清尘的轮椅,脸上写满了不屑,冷哼道:“一群不知深浅的垃圾。” 楼清尘转了下眼珠,瞟了一眼自己这个侍座弟子。 这孩子打心眼里谁都瞧不起。他在心中默默定了一个极高的标准,达不到的人全都是猪。只有他不是,他一定会强大到可以打败所有人。 所幸楼清尘勉强够得上他极高的标准,他才屈尊当了楼清尘的弟子。潜心修行,直到有一天可以打败楼清尘。他不问风月,不图钱财,修魔却比谁都执着。 “林鹤,你当初是怎么入魔的?”楼清尘问道。 “我杀了一个人渣。”林鹤谈论起入莫的事脸上出现了喜色,“那个人渣强暴了我娘,我在他们苟且之时用菜刀把他的脖子砍断了一半。” 林鹤继续道:“在杀了那个渣滓后,我把娘也杀了,为了保住她死前的名节。但是村子里的人还在议论我娘,议论我,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 林鹤把村子一把火烧了干净,跑到深山老林里躲避官兵的追赶,撞到了修建天池宫的楼清尘。他本想杀了楼清尘灭口,却见识到了碾压性的实力。楼清尘问他要不要做自己的侍座弟子,他贪图楼清尘的力量一口答应了。 “师尊是因什么入魔?”林鹤问道。林鹤杀了一村的人才到了金丹期,楼清尘一定做了更残忍的事才能有此修为。 而楼清尘只是淡淡道:“为情所困。” 林鹤咬了咬牙,这算什么答案。他最讨厌楼清尘这幅故作清高的样子,明明都是魔修,那就应该嗜血纵欲。秉持着正道那副做派,束手束脚活再久有什么用? 谈话间,夏慈恩不知何时出现在正座上。 暴虐**的场面因夏慈恩的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即以疯狂的举动来欢迎夏慈恩。 厮杀和**的动作更加激荡,在起哄声、口哨声、孟浪的喘息声、痛苦的惨叫声中,每个口中都喊着“魔修主世,千秋万代”。 夏慈恩看了一眼二楼回台上的楼清尘,对方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不堪入目到楼清尘眼里都变成了清静经。 夏慈恩讨了个无趣,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安静。 魔修微微安静了下来,夏慈恩那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我们魔修被正派压制了千百年!凭什么?我们也有修行,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让世人活得更加随心所欲,比起存天理灭人欲的名门正派差在哪?” 夏慈恩开启洗脑宣讲,楼清尘懒得听,正打算睡觉,不想夏慈恩说着说着把矛头转向了楼清尘:“所以我和楼清尘决定共同恢复魔教,打倒正道!” 楼清尘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和夏慈恩说好不用他露脸的。 众魔修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坐在二楼的楼清尘,对楼清尘的存在不如对夏慈恩那般认可,多了不少质疑。 “楼清尘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原本不是众修之首吗?怎么和我们魔道厮混在了一起?” “楼清尘所管的天池宫都是食素禁欲,就连修行所需的血气都是从杀畜生得来的,难不成天池宫以后要举宫当屠夫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无法接受楼清尘,谁知道他心思里想什么?” “这小哥生得倒是俊俏。”几个心怀不轨的男男女女靠近楼清尘,“不如当着众人的面我们一起……” 那几个人身上不知涂了什么,一股甜腻的味道,还带着刚刚不可描述的腥膻味,离楼清尘越来越近,恶心得楼清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一个没忍住,楼清尘还没等那几人靠近,“呕”的一声吐了。 “你什么意思啊!还是看不起我们!楼清尘不配当魔修!” 四下反抗声纷起,夏慈恩在一旁看好戏般的默不作声。 林鹤闪身挡在楼清尘身前,面对着赤裸的女人目不斜视,一把掐住靠得最近的女人的脖子,手指渐渐用力,眼看着就要把那个女人掐死。 突然一道如剑刃的白光劈开了天顶,灵力直贯而下,气势如虹,直接把整座宫殿劈裂两半,砍的破破烂烂。 日光驱散了宫殿种的黑暗,原本躲在黑暗中衣衫不整的魔修们此时遇见太阳都尖叫着藏匿起来。 而在劈开宫殿的,正是乘在玄鸟上手持狂醉的姜别,身后跟着的是神行岩和幽幽谷的一众弟子。 魔修们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的强度,看见来人是姜别,抓住了证据般的叫嚣着:“就是楼清尘,就是楼清尘叫他们来的!” 姜别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场景,险些吐出来。但他看到在人群中的楼清尘时,恶心瞬间变成了愤怒。 姜别运起灵力,凝练了所有真元。周身的风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花草的灵力似乎都向姜别靠近,凌厉的威严压得地下的魔修直不起腰。 姜别拔出狂醉,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破烂的宫殿。夏慈恩早不知道溜哪去了,这一剑要让姜别砍下去他们就都死了。 这孩子现在怎么这么冲动?知道点消息就带着几个人毫无章法闯进来了。早知道不告诉他九煞魔会的事了。 楼清尘见状立刻划破手掌,用真元在地上画了一道传送符。在姜别要砍向一众魔修之时,楼清尘将带血的手掌拍到地上,所有的魔修在瞬间被转移了。 而破败的宫殿早已化成一片粉末。 晏子萧看气氛不大对,用胳膊怼了一下钱幽幽,对姜别道:“我去追夏慈恩,幽幽去追魔修,你好好和师尊谈谈。” “干嘛啊,我才不听你的,那是楼掌门吗?”钱幽幽本就和晏子萧不对付,此时梗不会看眉眼高低,晏子萧只好拎着钱幽幽的脖子离开了。 姜别气得要吐血,乘着大年冲到楼清尘面前,恨不得把楼清尘的手脚都打断,绑回神行岩。 可是他看到楼清尘掌心上的血时,心疼的顿时喘不上气。 他的师尊,怎么能和那帮魔修在一起。那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好像大雪后一片洁白的空地,映着点点阳光。可现在这片纯白被人踩上了黑色的鞋印,践踏的凌乱不堪,在姜别的眼中格外刺眼。 姜别颤抖着捧起楼清尘手上的手,碰都不敢碰,生怕把楼清尘弄坏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血只要在楼清尘身上,哪怕有一点他都晕。 姜别突然想起来什么,手忙脚乱地聪储物袋里掏出一堆药瓶,小心翼翼地把药倒在楼清尘的伤口上。 他的师尊。 他没保护好他的师尊。 他让他的师尊受伤了。 姜别脑子里像被一根线紧紧地扯着。 楼清尘突然收回手,淡淡道:“没事了。” 姜别红着眼睛,握紧了楼清尘的肩,信誓旦旦道:“我杀了他们。” “我不用你管!”楼清尘下起了逐客令,“我不想看见你!你走!现在就走!” “啪!”姜别脑子里的线断了,他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楼清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负?你觉得你能扛下一切是不是?”姜别质问道,“你有胆子出去浪,你倒是有能力活着回来啊!” 楼清尘冷言冷语回绝道:“姜别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在这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倒是你突然来了打扰了我的好事。” “楼清尘你我看你是真疯了,收到你消息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姜别气得发笑,也冷言冷语回道:“要不是收到你求救,这破地方我这辈都不会踏进来一步。” 楼清尘却皱眉问道:“我没给你发过消息,我以为是你知道了九煞魔会的消息就自己带着人乱来。” 两人闻此都静了。 姜别也感觉到了蹊跷,他收到消息也没细想,担心楼清尘就火急火燎地赶来。现在想来,楼清尘这么孤傲一人,更何况楼清尘现在下定决心要和神行岩撇开关系,怎么可能会写信向他求救? . 晏子萧追了夏慈恩一路,夏慈恩一路嘴都不停。 “你是真的不知道崔景言做了什么才离开神行岩的吗?” “崔景言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晏家与他什么仇什么怨?” “你想说什么就好好说。”晏子萧甩开鞭子,绕骨柔缠在了夏慈恩的小腿上。 夏慈恩停了下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晏子萧:“你去问你师叔岂不是更好,还是说你不敢?” 晏子萧听罢立刻扯紧鞭子,夏慈恩在晏子萧要把他扯倒之际脱开了鞭子,继续道:“你怕你听到你师叔是为你犯了戒令,那他为什么要为你犯戒令呢?” 晏子萧颤着手,试探着问道:“为了……我?” 崔景言不讨厌他吗?他贪图一时的温暖,以女子的身份骗了崔景言十年,被崔景言拆穿了后,崔景言一怒之下丢下了他。 “哈哈哈哈,你被楼清尘保护的真好。”夏慈恩干笑了几声,“晏家在修真界是什么地位?灵力之源。而你又是精元上胎,试问哪个门派没贪图过你的灵力?晏家不贪图吗?神行岩不贪图吗?” 晏子萧怔怔地摸了摸额前红色的疤痕,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崔景言走后,不少门派上门求晏子萧双修,都被楼清尘赶了出去。晏子萧心知是因为自己崔景言才离开的,只留下楼清尘一个人守这神行岩,他又怎能给楼清尘添麻烦,于是晏子萧自毁精元。 那夜晏子萧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流满鲜血的眉心,鲜血顺着鼻梁流到了嘴角,流到了的下颚,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像泪一样滴到了衣服上。 看着看着他哭了,无力地哭喊着,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哭出声。精元上胎的他从此刻沦为了一届凡人。 楼清尘抱着他,默默流泪。昏黄的灯光笼罩在两个人身上,落满了孤独。 夏慈恩在针对他,五百年前救钱多多时也是,夏慈恩巴不得拉他入魔一样。 晏子萧握紧了绕骨柔,夏慈恩还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想让夏慈恩快住口。他挥起鞭子,鞭子带着风声,一下抽落了夏慈恩的头。 夏慈恩的头落到地上竟依旧没有死,他阴恻恻地笑着,嘴里依旧道:“崔景言为了留下你这个精元上胎可是灭了晏家满门啊!你何其荣幸!” 晏子萧上前,一脚踢飞了夏慈恩的头。夏慈恩的头化作一阵灰,还在不断地道:“你少承受的痛苦并不是因为你幸运,而是早有更多的为你承受了。” 夏慈恩的头完全化成了灰,被风吹散。留下一条小小的蛊虫钻进了石缝里,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说: 日常卡文xxx 第46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⑥ 宋梅最近很抑郁,神行岩掌门被一个不知名的狐狸精勾走了魂,隔三差五的往人家那跑,神行岩掌门的位子整日空着。 偏偏那狐狸精还玩欲拒还迎那一套,把姜别迷得魂不守舍。每日姜别都热脸贴冷屁股,气得要死回来了,第二日又腆着脸又屁颠屁颠地上杆子见人家。 本来这事和宋梅毛关系都没有,可是架不住姜别临走前总扯着他装大尾巴狼。 “你说我这来回跑真是太不方便了,天天看人家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不我让走,我这心揪的啊!” “你都不知道人家为我着迷着的啊,愿意自废魔修的修为当一个普通人,只为和我在一起。我怎么能舍得呢!” “你那不屑的眼神怎么回事?你不会还是个雏吧。怪不得,这温香软玉的滋味小梅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讲……” 宋梅眼看着姜别这张破嘴扯得越来越不像话,这个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小修士终于学会了跺跺脚,不听姜别满嘴跑火车了。 “诶我说你这孩子!你掌门给你领个三师娘回来不好吗?”姜别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在宋梅身后响起,“你怎么不听掌门讲话,是不是皮子紧了?” 与此同时。 林鹤很抑郁,天池宫楼掌门最近被一个不知名的无赖缠上了,隔三差五地跑到楼清尘房里自荐枕席,楼清尘的房门整日紧闭着。 偏偏自荐枕席这货还没个分寸,动不动就把楼清尘惹毛了,按理说打死就好了。可每日楼清尘被气得头疼,还不舍得下死手,第二天任由这个无赖继续纠缠,完全没察觉他这么做就是欲擒故纵。 按道理这事和林鹤毛关系都没有,可是架不住楼清尘总拿这事指使他。 “林鹤!把他给我赶出去!” “林鹤!给我把他拖出去!” “林鹤!” 林鹤每次应声冲进去,那个无赖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楼清尘一个人坐在那生气,他怀疑楼清尘在耍他。 所以到现在他也没看见那无赖长什么样,好在林鹤对八卦也不感兴趣。 林鹤坐在楼清尘房门前的台阶上,手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浮云,叹了口气。 那个无赖又来了。 . 在楼清尘的屋内,姜别无约而至。 楼清尘坐在飘窗一旁的矮榻上看着折子,姜别躺在楼清尘腿上,拢着楼清尘的袖子闻他身上的香味。 自从姜别与楼清尘再相见后,两人几乎是聊着聊着就吵了起来。楼清尘吃软不吃硬,姜别劝也劝不动,索性换了个招数来哄他。 这几日,姜别总会拿一些神行岩堆积的折子,借口说他解决不明白这些事情,让楼清尘帮忙处理。 楼清尘问姜别,他就不怕自己把神行岩的消息泄露给魔修吗? 姜别又摆出一副“我信你,你舍不得我”的表情。 楼清尘对于姜别这种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炒不爆的态度毫无办法,合上折子,道:“姜别,你其实不用这样。” 姜别坐起身,撑着窗棂,身子一点点压向楼清尘:“我怎么样了?” 楼清尘但凡和姜别谈起这事,姜别就靠着耍流氓搪塞过去。 楼清尘下意识往后仰,勉强和姜别拉开更多的距离,用折子把姜别的脸拍到一边:“你给我送来的这些折子桩桩件件都是神行岩历年发生过的大事,就这么巧?” 姜别抽走楼清尘手里的折子,一挑眉等着楼清尘继续说。 楼清尘道:“这些折子你都看过一遍,把重要的折子筛出来给带给我,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姜别笑了一下,额头抵在楼清尘的额头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楼清尘的下唇,似乎是在自嘲:“我图什么?” 楼清尘懂,姜别想把这些年神行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把楼清尘为来得及参与的人生都补回来。神行岩的大门一直在为他敞开,他相信只要自己点一下头,姜别会立刻接他回神行岩。 楼清尘鼻子一酸,觉得自己有点危险。立刻整理下情绪,抓住姜别不老实的手:“你会后悔的。” 姜别凑得更近了,死皮赖脸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后悔?你和我回去,床上床下我还好好伺候你,五百年前的话到现在还字字作数。我觉着我比之前好看多了吧,你就一点都不动心?我都等五百年了,再等下去我就老了,趁我还能看你不快下手?” 楼清尘别过头,不敢看姜别的笑意盈盈的眉眼。这五百年把姜别的那些油嘴滑舌都雕琢成了圆滑事故,就连眉眼都像包了浆的原石一样,多了些温润。 姜别凑近楼清尘的脖子嗅来嗅去,鲜美的食物就在他怀里却不能下口。忍了好半天还在叨叨:“你要懒得动的话我在上面也行,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八抬大轿把你接回去,排场全按宫里娘娘来,幽幽谷的钱全给你当聘礼。魔修不能当掌门也没事,我全听你的,神行岩的事全由你拍板,四舍五入你还是掌门。” “我可懒得管那些破事,别来忽悠……姜别!”楼清尘慵懒的神色突然变了,原来说话间姜别的手悄然伸进楼清尘松散的衣襟里,贴上了楼清尘细腻的皮肤,顺着腰线一直落到的胯骨处,不断抚摸。 楼清尘登时头皮发麻,姜别带着茧子微微粗糙的手磨得他从腰开始涌出一股诡异的痒,一直麻痹到脚尖。 “林鹤!把他给我撵走!”楼清尘说话声几乎都变了调。姜别的小动作终于从这几天单纯的亲亲抱抱顶顶,变成了现在的为所欲为。 然而坐在门口的林鹤面无表情地看看房门,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林鹤!” 反正不等他进去那人就会走了。 姜别看着怀里的师尊不断地叫着别人的名字,甚是愤怒,捏住楼清尘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楼清尘的腿被姜别屈膝分开,膝盖强行挤到腿间。两个人唇齿交融,下|身以更加亲密的方式纠缠在一起,甚至带着和亲吻同频率的顶撞。 疯了,全都疯了。 楼清尘在喘息的间隙喊道:“林鹤你是不是聋了!” 林鹤堵上耳朵。那无赖没走他也不想管,被*|死最好了。 深谙狼来了之道的姜别今天终于得偿所愿把他师尊摸了个遍。 没错,每天和宋梅装大尾巴狼的姜别自己就是个雏。他还没那个胆子霸王硬上弓,也舍不得。 这场嬉闹以楼清尘的妥协结束。 楼清尘人生无望地躺在床上,翻着白眼,小幽灵在他嘴边马上就要飘出去了。 姜别还像没断奶似的在他脖子上拱来拱去,回味无穷。 姜别吃饱了又有力气继续叨叨:“师尊,你就和我回去好不好。你说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你要不给我个名分可就是个渣男了。” “渣就渣呗,你还和魔修玩纯情。”楼清尘陪姜别疯累了,迷迷糊糊道。 “师尊你始乱终弃!”姜别咬这楼清尘的耳垂,“你都不心疼我,忍心我一个人回去面对神行岩那一堆烂摊子吗?” “属狗的吗你?”楼清尘推开姜别的头,“子萧会帮你的。” 姜别听闻晏子萧突然正色起来,坐直身子道:“清尘,你不觉得上次九煞魔会的假消息很奇怪吗?” “嗯。”楼清尘虽然没明白姜别怎么突然问起这茬,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自打楼清尘上次拼力把所有魔修从姜别的剑下送走,楼清尘在魔修中总算是有了些地位。虽然不乏有人质疑楼清尘是与姜别演给别人看的,但也有人表示可以看楼清尘接下来的表现。 楼清尘稍微查了一下魔修伤亡,几乎等同于没有。而对于正道来说,此行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那传假消息的人是站在哪一边的? “清尘,可能是我多想。”姜别有些吞吞吐吐,“我觉得晏师兄从九煞魔会回来就有些奇怪,像是在查什么。” 姜别继续道:“而且当初也的的确确是晏师兄追的夏慈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是夏慈恩怎么有办法确定当时就跟我来的一定是晏师兄呢?万一来的是蒋岩……” “不,一定是子萧。”楼清尘笃定道,“当时我和魔修在一起,蒋岩易冲动,你不可能带他来。” “那夏慈恩他为什么……”姜别恍然想起了夏慈恩曾用的冰蚕丝,问道,“清尘,我可以知道小师叔为什么灭了晏家满门吗?” 楼清尘知道姜别的言下之意,思索了几个来回,最终郑重其事地直视着姜别的眼睛道:“当时的晏家几乎接了所有门派的委托,把子萧送到各个门派,当炉鼎。” 姜别皱起眉头道:“晏师兄不是四岁就养在小师叔膝下吗?” “你知道子萧为什么要从晏家逃出来吗?”楼清尘反问道,“子萧从三岁开始,就被晏家奸污。” 姜别愣了,半晌才道:“那、那还是个孩子啊。” “美名其曰为双修,精元上胎,越小越好。”楼清尘平淡的道出一个残忍的事实,“这种体系在晏家一直都有,那些和子萧同辈的孩子为子萧的出生而欣喜,因为终于不用他们承受痛苦了。” “在所有门派得知子萧的精元上胎后,纷纷求取晏子萧做炉鼎。从我这没得到结果,便去求晏家。晏家带着众门派前来要人,被师弟知道了。” “晏家又带人上门当着师弟的面指责子萧。几乎晏家所有人都在恨子萧,要不是子萧逃走,晏家长辈也不至于因供不上炉鼎而被多数门派围攻,小辈也不至于被当作炉鼎。” “本来这事带着子萧离开就可以解决,可当年我们都太轻狂了,寒轸尸骨未寒,同样的事重现在眼前,师弟就没忍住。我也……”楼清尘顿了顿道,“没能阻止他。” 姜别想安慰楼清尘,难得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 毕竟现实摆在那里,纵使他们能说出晏家一万个不对,晏家也没有犯出足以被人指指点点的错,晏子萧是晏家的人,他们做什么都是别人的家务事。 甚至所有门派为了保护这个质量极好的生产炉鼎的门派,统一选择了闭口不谈。 而崔景言手刃晏家一百余口,却是血淋淋的,足以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 不过楼清尘夜不是小孩,不需要姜别的安慰,问道:“你是认为夏慈恩身边有晏家的人?” 姜别:“要是小师叔没杀干净,多半就是晏家的人。冰蚕丝是晏家的,指引晏师兄查找当年的事,无论晏师兄知不知道晏家当年来神行岩的事,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局。晏师兄会恨神行岩,会恨这世道。我怀疑就连夏慈恩想毁灭整个修真界都是他身边那个晏家的人灌输的。” 楼清尘:“晏家还活着的人,大概也就剩被各个门派送去当炉鼎还侥幸活下来的人吧。” 姜别好像听后好像想起什么,抱着楼清尘亲了一口:“宝贝你真聪明,我先回一趟神行岩。” 楼清尘皱眉看着他:“你想到什么了?” “也不算想到,只是猜测,还没有太清晰的思路,我回书室翻翻当年的文献,有想法就立刻告诉你。放心不和你藏着。”姜别又亲了楼清尘的额头一下,“这几天可能不来找你了,别太想我。” 楼清尘笑着推了姜别一下:“少贫,回去小心点。” 姜别冲楼清尘眨了眨眼,翻窗户悄悄走了。 啧,这翻窗户太糟心,跟偷情似的。 作者有话说: 晏家还有一些设定,下一章一起补全。 第47章 直到相思了无益⑦ 四十七章 阳羡晏家,听着本是个清秀隽雅的地儿,黛瓦白墙勾勒的宅邸,饶是放进人间的贵族里也不见得寒碜。 奈何好端端的门派,顶着个书香世家的名声,内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事,龌龊得难窥天光。 晏子萧久别故土,隔了五百多年回来。白云苍狗,晏家的府邸早就看不出昔日的样貌,脆弱的墙体仿佛一碰就会塌。 曾经在晏家受的那些屈辱,好似从他的记忆深处又浮到了眼前,可细节却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不喜欢晏家,晏子萧很少不喜欢什么,唯独对晏家的恨可以说是切实记在心里的,甚至几乎成为了习惯,即便他记不清了也恨。要不是四岁那年崔景言把他从人群里抱起来,恐怕他就会长成和晏家长辈一样的扭曲变态。 崔景言,晏子萧唇齿间默默咀嚼着崔景言的名字。 晏子萧自小在家里就没落过什么好。 在修真界的所有门派中,唯独晏家是以血脉传承的。晏家的血脉灵力极强,也是所有门派里飞升的修士最多的。曾经晏家的姑娘嫁人大多都是两情相悦,可后来人们发现,和晏家双修的修士修为无一不突飞猛进。修士们渐渐尝到了甜头,不肯花费精力修炼,用稀世珍宝求晏家的炉鼎。 面对修为和珍宝晏家蒙了眼,也不知是谁先做的祟,主张晏家的孩子供族内长辈增长修为,再送到其余门派当炉鼎。这样既得了珍宝,也长了修为。 在晏家,修为高的才能留到本家,剩下的人都像货物一样等着各个门派高价收取。其余门派为了保证晏家源源不断的炉鼎也不能杀鸡取卵,对晏家的态度半是逼迫半是捧扶。就这样,晏家与众门派保持了这个微妙又可笑的平衡。 小辈中活到本家的新人也没有改变这个制度。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人对后来者普遍持两种态度:第一种深知其苦难,再也不会让后辈重蹈覆辙。第二种则是,他们终于站到了统治者的地位,于是变本加厉的虐待后辈,他们终于可以把自己遭受过的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享受凌虐的快感。在长期炼狱般的折磨中,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第二种。 晏子萧从这炼狱中逃出来,三观长的七零八落还没成型,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跟了崔景言这个王八蛋。崔景言一天花天酒地的没个正形,更别带孩子了。 晏子萧回忆起以前的事来,多半都是崔景言笨手笨脚哄着他。崔景言很少露出为难的神色,每每都是为了晏子萧才愁眉苦脸得把脸皱成包子。 晏子萧想到这儿,嘴角几不可闻的向上翘了翘,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分不清什么喜不喜欢的,他就只知道一个崔景言。 晏子萧找一个路过的老伯问道:“老伯,我看这宅子荒废这么多年了,怎么没卖出去啊?” “别说,别说。”老伯连忙把食指竖到唇前,示意晏子萧噤声,“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这宅子邪性的很,没人敢买。” “是吗?”晏子萧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个邪性法?” “唉。这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老伯叹了口气,小声凑到晏子萧耳边道,“这家人不知道冲着了哪路鬼神,百十来口人,一晚上全死净了,死相诡异。都说这是凶宅,哪敢住人?” 晏子萧又问道:“死相诡异?” 老伯双手拄在拐杖上点点头,回忆道:“据说死了的人都成了干尸,面露惊恐状,浑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这不是闹鬼是做什么?”老伯劝道,“我是看姑娘你长得俊俏才多两句嘴,姑娘家还是离这儿远点吧,少打听。” 没有伤口,变成干尸,是真元被人抽走了。这些人贪图灵力,崔景言索性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灵力枯竭而亡。 晏子萧哄走了老伯,独自进了院子。 要不是有一圈围墙,没人会知道这曾是一大家族。荒草丛生,地面塌陷,移动一步都是尘土飞扬,虫鸟在这里筑了窝,骨头都化成了灰,这里莫名的像荒郊野岭的乱葬岗。 晏子萧不记得这里的格局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书房。 晏家重要的案牍通常都经过药水浸泡,易于保存,经年累月不加腐烂,晏子萧想着能不能查到什么。 本来没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恰巧发现一份炉鼎送出的记录,正好是崔景言离开神行岩的那天,而炉鼎的委托方是北冥宫。 晏子萧皱了一下眉,这么巧。 晏子萧仔细翻了翻那份记录,被送出的炉鼎是一个与晏子萧同辈的女人,名唤晏栖。 草蛇灰线,一些碎片在晏子萧脑海中连成了一串。 晏子萧带走那份记录,回到神行岩的书室查照当年的年历,验证自己的想法。 晏子萧在书室门口停留了一下,看着门口上挂着的“赌书泼茶”的牌子,那是井华当年亲笔写的。晏子萧又想起崔景言,不禁微微感叹,寒轸和井华该是一个行得多么着正的人啊,能让楼清尘和崔景言在这风雨中飘摇这么多年还岿然不动。 晏子萧还不待抬脚迈进书室,突然有个门童跌跌撞撞跑进来,道:“长老,掌门受伤了,你快去瞧瞧吧。” 什么? 晏子萧再没心思管晏家那些陈年旧事,转身离开书室门口,催促着门童快带他去。 姜别正斜靠在床上,闭着眼睛,轻轻地喘着气,生怕牵连了伤口。 晏子萧看见姜别的第一眼几乎觉得这人要活不成了,全都是血,满身细细密密的伤口。 晏子萧快步上前问正在给姜别处理伤口的道医:“怎么样了?都伤哪了?怎么伤的?” “得得得,死不了。”姜别掀开眼皮,阻止住了晏子萧连珠炮的发问,“半道让人埋伏了,冰蚕丝割的。早先也没见识过,不小心着了道。” 又是晏家的冰蚕丝。 晏子萧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姜别很少见晏子萧这幅表情,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晏子萧眉头骤然散开,笑道:“没事,我想着叫师叔回来看看你的伤,我也好放心。” “也好,估计安分日子也没几天了,缺人手。”姜别点头道,“让小年送个信去吧。” 小年,姜别新养的一只鹦鹉,依旧没有逃过姜别的直男土味起名。 “还有。”姜别叮嘱道,“让下面的人嘴安个把门的,别把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 “已经吩咐了。”晏子萧道,“师尊那边呢?你这几日都是去见他了吧?他知道吗?” 姜别看了晏子萧两秒,笑道:“你对我的动向还真是了解。师尊他早晚都会知道,夏慈恩瞒不住他。” . 北冥宫旧址。 楼清尘不顾门下弟子阻拦,一路闯进了夏慈恩的房子。 “楼掌门,宫主不让……”弟子的话还没说完,楼清尘灵力外泄,卷起起一道狂风,把那弟子连带着房门都给掀开了。 夏慈恩坐在房间里,像是等着楼清尘来似的,不紧不慢道:“楼掌门何必动怒,不过是……” 楼清尘根本不打算听夏慈恩说话,拔出腰间的同尘一下砍掉了夏慈恩的头。 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出血。 夏慈恩的头咕噜咕噜滚到地上,转了一圈面对着楼清尘,嗬嗬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夏慈恩僵硬苍白的脸让楼清尘一阵恶寒。楼清尘一把将同尘插进夏慈恩的嘴里,把夏慈恩的头钉在木制地板上,冷冷道:“不许对姜别下手。” 剑插穿了夏慈恩的嘴也没有影响到他讲话:“你放心,现在一般人都动不了他,我这次可是用了三千根冰蚕丝,都没能让他死。当然,你劝他修魔我就不打他的主意。” 楼清尘:“想都别想,我再发现你有歪心思,我连你的头也一起砍了。” “你说他一个魔修的根底,为了能长生不老等你回来,居然结丹了。”夏慈恩继续道:“他这么喜欢你,你让他修魔,他会不答应吗?” “他不是你。”楼清尘目光冷得可怕,手腕用力,一股灵力注入到同尘中,夏慈恩的头爆开了。 房间里还回荡着夏慈恩的声音:“你觉得用他的骨头杀了我就算给他解恨了吗?想不到楼掌门这么幼稚,你杀了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楼清尘难得烦躁,夏慈恩的声音好像久久不散,聒噪得他脑袋疼。 “林鹤!”楼清尘把守在门外的林鹤叫进来,又不知道说什么,罢了又道:“没事,你出去吧。” 林鹤:“……” 楼清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脑袋都是姜别怎么样了,姜别受的伤重不重,那帮酒囊饭袋能不能医好。 “想他就去看看。”林鹤终于忍不住在一旁道,“傲娇是没有结果的。” “谁傲娇了?”楼清尘被踩到痛点,炸毛回问道,“我以什么身份看他?” 楼清尘自从遇见姜别那一刻他自认为他下定了决心,可是每见姜别一次他心中的防御就又松懈了一层。他是魔修,不能和姜别搅和在一起,不能毁了姜别。 憨憨,林鹤心里骂了一句。现在姜别和魔修搞在一起的淫词艳曲都比编年史都厚了好吗?就你还在这纠结。 “喜欢就追,追不到就绑回来,好吃好喝供着,早上哄着晚上做,早晚把他驯服贴了,有那么难吗?”林鹤简直不能再嫌弃,“快把你正道那副做派收起来吧,不怕把自己憋废吗?” “……”楼清尘想反驳却无从下口,半天蹦出来一句,“不知羞耻!” 然后当天晚上楼清尘卷了件斗篷就去神行岩了。 林鹤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楼清尘离开的背影。 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说: 林鹤:“喜欢就追,追不到就绑回来,好吃好喝供着,早上哄着晚上做着,早晚把他驯服贴了,有那么难吗?” 真·早晚·把他驯服 第48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⑧ 是夜月圆,楼清尘轻车熟路地摸进姜别的房间。 姜别躺在床上阖着眼,面容平静,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大概是睡着了,灵力运转还有些滞塞。 楼清尘坐到姜别的床边,细细地打量着姜别,看着姜别一身细密的伤口垂下了眼睫。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似乎什么忙都帮不上。姜别似乎永远都是最会偷奸耍滑的那一个,可是他身上的伤口却从来不少。 楼清尘想伸手摸摸一下姜别眉骨上的疤。姜别的面相太温和,嬉皮笑脸的脾气任谁都很难和他吵起来。唯独眉骨上这个疤使他整个人多了些凌厉,可是现在姜别躺在床上睡着,那道疤的模样好像都软了下来,带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楼清尘想着,手就伸了过去,在碰到姜别眉骨的一瞬又像被火烫到一般连忙缩了回去。楼清尘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还残留着姜别皮肤的余温。 楼清尘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耳朵有些烫,思来想去楼清尘用两只手握住了姜别的左手,给他输送灵力。 姜别的灵力运转渐渐流畅起来,楼清尘的嘴角微微往翘了翘,一股难以形容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一路上来时的那些焦急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清尘,你来了。”姜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出声道。 楼清尘下意识想把手缩回去,却被姜别反手握住了。 姜别眼底笑意盈盈,问道:“怎么来了?想我了?” 楼清尘本想顺口骂他一句不要脸,话到嘴边又想起什么咽了下去,点点头道:“来看看你的伤,还疼吗?” 小年把信送到雪山上,崔景言马不停蹄地就赶了回来,伤口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吓人。 姜别本想安慰楼清尘没事,别让他担心。可是一想到楼清尘好不容易开窍主动一回,一个恶劣的想法在他心中滋生。 姜别皱起脸,眼泪一瞬间就蓄满了眼眶,又恰好保持在不落下来的程度,委屈巴巴道:“疼。” 比起五百年前,姜别撒娇的水平飞速提高。 楼清尘试图掀开被子检查姜别的伤口,担心地问道:“哪疼,我看看。” “哪都疼,针灸疼不想针,吃药也苦不想吃。”姜别拉着楼清尘的手左右摇了摇,笑着道,“师尊你香我一口我就不疼了。” 楼清尘脸立刻就红了,好在屋里没点灯,姜别看不清。 楼清尘的手不轻不重的在姜别肩膀上拍了一下:“还有心思油嘴滑舌,我看你没事。” 谁知道楼清尘手刚搭上,姜别立刻“嗷”了一声,好像楼清尘拍断了他的骨头,夸张的在床上左右打滚,嘴里哭喊着:“完了谋杀亲夫了,我伤口好疼,我要死了。” 然后姜别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死,一动不动了。 “……” 一句话槽点太多,楼清尘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吐槽你“你少装”,还是“你是谁亲夫”。 没一会,姜别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楼清尘,笑着道:“好师尊,你香我一口,给我渡口仙气,救救我。” 姜别拉着他撒娇,楼清尘的思绪渐渐飘走,好像一瞬间时光都回到了过去。那个给他搬了一院子花的少年,那个肯为他拼了命涉险的少年,不知不觉中早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给他带来了一时春生。 这次姜别受伤活着回来了,那下次呢,他真的能护住姜别吗?而他呢,他又能再活多久?修真者的时间似乎很长很长,但是有多少个五百年可以供他们浪费呢? 不知怎么的,楼清尘心中有些痒,慢慢俯下|身,凑近姜别。 姜别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楼清尘真的这么做,意欲起身阻止,连忙开口道:“清尘,你……” 姜别的话刚出口,楼清尘轻轻把姜别的肩膀压在|床上,低声道:“别动。” 楼清尘嗓音一直很凉,许是现在有些紧张,略微带着写沙哑,轻飘飘的拂过姜别耳边,离姜别很近很近。 姜别还没反应过来,楼清尘微凉的唇已经落到了姜别的额头上。 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中混着几许药香,还有楼清尘从领口中飘出来的桂花香。 那是一个温柔而亲昵的吻。 姜别瞪大了眼睛,他看不清楼清尘的表情,只知道楼清尘的唇只在他额头上微微停留了一下,便离开了。 姜别有些舍不得,拉着楼清尘的衣袖。没想到楼清尘并没有离开,而是微微低了低头,又在姜别的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 接着是鼻梁,是嘴角,最后是唇。 姜别颤抖着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 楼清尘真的在吻他,轻轻浅浅的吻,吮着姜别的舌头细细舔|弄。很有楼清尘的风格,深沉,但克制。 姜别的舌尖有点麻,他手指攥着楼清尘的衣角,像是在克制什么。最后又猛地松开手,抬手捧住楼清尘的脸,翻身把楼清尘压在了身下,卷着楼清尘的舌头用力地吻了回去。 夜,很安静。就连两人亲吻的声音和不经意间流出的鼻音都分外明显。 楼清尘有些害羞,推了推姜别。姜别笑着坐起身,放开楼清尘,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楼清尘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上也带着刚刚亲吻后的湿润和嫣红。 姜别看来了一会有些受不住,深呼吸了几口气,别过头道:“清尘,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你不喜欢?”楼清尘回问道。 喜欢。姜别还没来得及张口回答,楼清尘又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把我能有的都给你了,身份,名誉,其余的我也没什么好贪图的了,再和我纠缠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姜别心中的喜悦还没成型,被楼清尘一句话击得支离破碎。 姜别问道:“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楼清尘回看着他,不做声。 刚刚缠绵的温度还留在唇齿间,楼清尘现在却又和他摆这种话。 楼清尘的目光刺痛了姜别,姜别怒极反笑道:“好,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打算修什么仙当什么掌门,我比一般人都贪婪,我喜欢你,想抱你,想亲你,想要你,想你是我的。够了吗?” 语毕,姜别发觉自己的话刚刚说重了。又走下床,单膝跪在楼清尘面前,牵起楼清尘的手,半是讨好地道:“清尘,你可能不知道,五百年前我就下定决心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不怕什么魔修不魔修的,我的命,我的身份,哪个不是你给的?你想要就拿去,最好顺便连我的心一起拿走。你不知道,我也不奢求你答应给我什么……” “我知道。”楼清尘突然道:“早在五百年前,我心里就答应你了。” 姜别抬头看着楼清尘不知所措。 楼清尘淡淡道:“以前你我有师长之隔,如今你我是正魔之敌,我不想因为我毁了我弟子的名誉。而且现在魔修蠢蠢欲动,如果有一天我牵连你,我相信你可以说不怪我,但我的心里不可能不内疚,你愿意,和我的责任,这是两码事。” 楼清尘笑了笑又道:“我本以为我把我能有的都给你们,即便我离开了也无所谓。可是我发现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给再多也没有用,就像子萧期待师弟回来一样,我也该回馈同样的感情给你。我从前一直在逃避,因为我真的无法向你许诺什么,还是那句话,我是魔修,跟我掺上关系没什么好事。” 姜别笑了,楼清尘是喜欢他的。 他知道此时对楼清尘说什么“都是他一厢情愿,与楼清尘无关”的话都没有用。他低头吻了下楼清尘的无名指,道:“我和神行岩众弟子,一定都会好好活着。” 楼清尘问他:“值得吗?” 姜别抬头笑着看他:“清尘,天下有一知己,可以不恨。” 楼清尘愣住了,张了张嘴,最后笑着回道:“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姜别的被楼清尘的情话迎面砸了个正着。 “喂!”楼清尘的笑容还没提起,一下失了色,“姜别你放我下来!” 姜别突然抱起楼清尘转了好几圈,笑得见牙不见眼,最后把楼清尘压到床上,亲了又亲:“我喜欢死你了。” 姜别像个小狗似的抱着楼清尘又啃又咬,腻腻呼呼像得了什么宝贝一刻也不撒手,却不敢做什么越界的动作。亲热归亲热,他总归是不想强迫楼清尘,又心疼又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后面被锁了……完整版指路微博:沐爱而生s ——————天下有一知己,可以不恨。一与之订,千秋不移。出自:张潮《幽梦影》 第49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⑨ 第二日一早,阳光透过软烟罗隐约地跃进房间,一阵非人类声音的聒噪响起:“掌门起床了,掌门起床了!” 欲睡未睡的楼清尘缓缓睁开眼,迷茫了好久,视线才缓缓的聚焦到房檐下的金刚鹦鹉上。 楼清尘想起自己是在神行岩,他视线扫了一圈屋子,昨夜太黑没有发现,时隔五百年神行岩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有些怀念。姜别正从背后抱着他,连手带脚全压在楼清尘身上,把楼清尘圈在怀里。 楼清尘身量和姜别差不多,姜别这么抱着两人都不舒服。楼清尘微微动了一下,想翻个身,不想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贴在楼清尘后颈上的唇吻了一下,仿佛呓语般问道:“醒了?” 楼清尘转过身,面对着姜别微微点点头。他不想说话,嗓子痛,不舒服。 姜别眼睛都没睁开,亲了亲楼清尘。就像知道楼清尘想什么似的,翻身下了床。楼清尘跟随着姜别目光,看他背对着楼清尘倒了碗什么东西。 姜别没有故意不让楼清尘看的想法,只是楼清尘看着姜别的背,挺阔且结实,带着细密的伤疤和,他昨夜弄上的抓痕…… 楼清尘觉得有些丢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姜别,把脸埋进被子里。 不一会,姜别坐在床头轻轻拍拍楼清尘:“清尘,起来喝点梨汤,对嗓子好。” ……楼清尘觉得更羞耻了。 楼清尘红着脸起身,想要接过碗。可姜别却一伸手把碗拿的更远,用另一只手把楼清尘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让楼清尘靠在自己身上。一边一勺一勺喂楼清尘,一边细细密密地吻着楼清尘的鬓角。 “我自己可以。”楼清尘挣着要从姜别怀里出来。 —————— 楼清尘突然问道:“有剪刀吗?” “有。”姜别放开楼清尘拿了剪刀,问道:“干嘛用?” 楼清尘伸手:“给我。” 剪刀交到楼清尘手里,姜别看着楼清尘拿着剪刀一剪子剪断了自己一绺头发。又拉过姜别,从姜别头发上剪下了差不多的一缕。接着不知从哪掏出根红绳把两缕头发绑在一起,编了个同心结递给姜别:“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只有这个。” 姜别震惊着接过同心结,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他从未奢求过楼清尘能许诺他什么,他做好了一辈子都护在楼清尘身边的准备。但是他似乎还是不够懂楼清尘,爱了就是爱了,该给的东西,分毫不少。 楼清尘想了想,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片红,别过头避开姜别的目光,半天才转过头回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世道苍茫,莽莽红尘,有一丝不可明灭在一瞬间被姜别抓住了。 姜别迎着楼清尘的目光跪在楼清尘面前,执起楼清尘的右脚,轻轻吻了一下楼清尘的脚背。 静默且虔诚。 姜别抬眼看着楼清尘,目光温柔。楼清尘的手轻轻放在了姜别的头上,一如五百年前一样,温度从楼清尘的手掌传到了姜别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只消一眼,便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回首望去,大道三千,不过是返璞归真,万物归宗。 . “掌门,我把衣服给你送来了。”宋梅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吓得楼清尘一下缩进被子里。果然食色灭人灵性,有人来了楼清尘都没察觉。 姜别看楼清尘的反应心下好笑,开门接过宋梅手里的衣服就把宋梅往外赶。 宋梅从缝隙中看见姜别床上有人,好奇地问道:“掌门,屋里的人是、是……” 姜别一移身子挡住宋梅的目光,黑着脸道:“看什么看,别打扰你三师母休息。我们晚上和你们这些单身狗不一样,很累的。” 宋梅恍然大悟,夺门而出,内心又恨又恼。那个女魔修和掌门在一起了,那姜别以后岂不是要日日像只花孔雀似的跟他显摆?而且他掌门被魔修迷了心智,这还了得! 宋梅想着想着,总觉得哪不对劲,突然一僵,他刚刚送的两件衣服都是男人的衣服啊。 …… 楼清尘最终没有逃过崔景言的八卦。一出门就被崔景言拉进小黑屋,按在凳子上追问道:“怎么想通了,不像你啊。” 楼清尘苦笑了一下,崔景言虽然出于八卦心理,他却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楼清尘斟酌半晌,才道:“因为我想明白了。” “所为入道不过让你先尝一些爱恨憎恶的滋味,品其甘甜,知其苦难。经历过喜怒哀乐后放得下的,就飞升了。世间百态,不过都是正在修行时。” “可我从前根本就没经历过这些,说是修行速度日以千里,但其实道都没入,又谈何飞升呢?” 楼清尘摆弄着自己被剪断的头发道:“断了七情六欲,也不过是魂然离索。我试过,没意思。又或者说没尝过世间情动,才会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崔景言愕然:“我要是啪啪一顿能有你这么多感悟,我现在都能成元始天尊了。” 楼清尘翻了个白眼,纳闷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崔景言一看楼清尘这态度,不由得也坐到楼清尘面前,埋怨道:“快管管你那徒弟,一天天净把我当纺织女工。没日没夜让我在雪山上给他炼丹药炼法器,他用得着那么多吗?对了,还种了一山的天山雪莲让我打理。我那马上就要改名成天山雪莲养殖基地了。” 楼清尘掀了一下眼皮:“就该让你那么做,要不一天天你在山上也是闲的。” 崔景言一听,腰杆都直了起来,道:“谁闲的了?我抄经礼佛,送魂赎罪,忙的要死好吗?” “也不知道谁上次在山上吹招魂曲,吹出雪崩了?”楼清尘挑眉看着崔景言,挑衅道:“把雪山都给吹尿了,可真有你的。” 音律不准是崔景言这辈子的痛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井华手把手都教不会。 崔景言受不住了,使出杀手锏:“这一上床人,都会帮着自己男人说话了。” “……”楼清尘一脚踢翻了崔景言的凳子,拿低俗话当搞笑的来调侃良家妇男的一律按耍流氓处理。 楼清尘又道:“你回来的话,多陪陪子萧。” 崔景言发觉楼清尘突然冒出这话有些不对,问道:“阿晏怎么了?” “夏慈恩好像对他说了什么。”楼清尘坦言道:“你知道纸包不住火,五百年已经够久了,子萧早晚会知道。” 他是他灭族的仇人啊。崔景言心里清楚,谎话瞒的越久伤人越深。晏子萧若是知道这五百年为自己灭门仇人尽心尽力的做事,难免不会憎恨神行岩,选着投奔北冥宫。 可是晏子萧若真是那么做了,楼清尘和崔景言谁都无法说出一个挽留晏子萧的理由。又或者说,晏子萧恨他也好,崔景言可以拿命赎,只希望晏子萧不要和北冥宫同流合污。但崔景言一直张不开这个嘴,他的命背负太多孽债,不配给晏子萧赎罪。 崔景言笑笑,每次提到晏子萧他都无可奈何。晏子萧像是他心中的一串荆棘,每每生长,都扎得他遍体鳞伤。崔景言又不得不忍着痛,恳切地盼着他生长。 作者有话说: 我又被锁了,,完整版同样指路微博:沐爱而生s 第50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⑩ 到最后,所有门内弟子只有蒋岩不知道姜别和楼清尘早就眉来眼去了。 所以当宋梅跌跌撞撞抛去向蒋岩告状:掌门和一个不男不女的魔修睡了时,蒋岩抄起刀直奔姜别的院子。 当他看见坐在廊下喝茶的楼清尘时,刀直接掉地上了,也不说不清时喜悦还是惊讶,本来不好使的脑子当场死机。 “师尊!”蒋岩脱口而出道,“你还活着?” 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改口道:“你回来了?” 楼清尘放下茶盏,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浅浅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回来看看罢了,晚些就走。” 蒋岩听了,还没整理好的情绪一瞬间全都转化成愤怒,气极上前两步,忍住了出手,咬着牙狠狠问道:“师尊你真入魔了?” 楼清尘不为所动,右手撑着脑袋,缓缓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蒋岩吼道:“为什么你会入魔?整个修真界最不该入魔的就是你!” 楼清尘也不见恼怒,不咸不淡道:“人都有私念,我也一样。” “师尊你还有什么是求不到的?何苦入魔呢?”蒋岩拾起刀,问道,“回头吧,还来得及。” 楼清尘瞟了蒋岩一眼,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我若说不……” 楼清尘话音没落,蒋岩抄起刀直指楼清尘,眨眼间到了楼清尘眼前。眼看着刀就要刺到楼清尘面门上,电光火石间一柄长剑“乒”的一声将蒋岩的刀打落,姜别挡在了楼清尘身前。 蒋岩红着眼睛瞪着二人,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压着嗓子道:“师尊若是说不,弟子只好清理门户了。” 姜别骂道:“蒋岩!他是你师尊!” “他是魔修!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蒋岩咬着牙回道,“正因为他是我师尊,我更不能手软。至少在他作恶作乱前保他一个好名声,保住神行岩历代掌门费尽心血筑下的千代清明。” “闭嘴!”姜别打断蒋岩,却说不出什么理由阻止蒋岩。 这些道理姜别都懂,他见识过楼清尘是如何送走寒轸的,神行岩的名誉不能毁在他手上。但那是楼清尘,他怎么下得去手。 “姜别,若是神行岩门自行处理还能留师尊一条命,如果交到别的门派手里一定活不成。”蒋岩补充道,“就算没有门派能抓住师尊,到时候杂念反噬师尊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他躲不掉,我都懂得道理你怎么能不懂?” “按神行岩门规那是挖眼削耳噤声啊!那人还活得成吗?”姜别吼回去。他不占理,没有说辞能说服蒋岩,一直压抑在姜别心底的担忧爆发而出,“蒋岩,清尘手上还没沾过人命,所以先放过他好不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他。就当信我、信师尊一次好吗?” 姜别扶着蒋岩的肩膀,头埋的越来越低,哽咽道:“我不想再把他弄丢了,给我个机会。” 蒋岩渐渐听出不对来了,看了看姜别,又看了看楼清尘,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扫了扫去,这才想起来他为什么来找姜别。难不成那个不男不女的……蒋岩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哆哆嗦嗦抬起手指,不知道该指着谁,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 你们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楼清尘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轻声咳了一声。 姜别知道蒋岩想说什么,率先点了点头。 蒋岩的刀再一次掉到地上,三观被击了个粉碎。 “他是你师尊!” 姜别点了点头。 “他是魔修!” 姜别点了点头。 “他是男的!” 姜别依旧点了点头。 槽点太多蒋岩一瞬间吐不过来,立刻想到他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找救星一般问道:“小师叔知道吗?” 崔景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回道:“我是他俩粉头子!” 蒋岩顾不上吐槽,接着问:“那晏师兄知道吗?” 崔景言又道:“阿晏早就看出不对了,姜别房内的香全被阿晏换成师兄衣服的熏香了。” 就连房檐下的小年都在一旁扑腾着翅膀道:“师尊对不起,师尊我想你了,师尊你在哪。” 这是姜别想起楼清尘时的碎碎念。 好吧,鸟都看出来了。 蒋岩后腿了两步,看着这帮豺狼虎豹,才突然发现自己单纯的跟个兔子似的,敢情整个神行岩的门内弟子就他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蒋岩突然觉得这偌大的神行岩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这帮人都他妈疯了吗?蒋岩游魂一般的飘出姜别的院子,把魔修的事抛到了脑后。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太大,他决定去幽幽谷找钱幽幽这个正经直男喝喝酒,洗洗脑子。 “姜别。”楼清尘等蒋岩走远了,艰难地指了指小年,问道,“昨天,这鸟一直在吗?” 姜别知道楼清尘为什么这么问,小年极给面子的来了句:“好哥哥,轻点。” 楼清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崔景言在一旁笑得气都喘不上,“这鸟这么灵性的吗?” 老子不玩了!都给老子滚!楼清尘脸“刷”的就红了,抬脚就要往外走。 姜别忙伸手抱住楼清尘的腰,想劝两句,一下没绷住,笑道:“好师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把那鸟拔毛炖汤给你补补哈哈哈哈哈哈。” “滚!”楼清尘脸红的要滴血,让一只鸟给听墙角了,还能找出比他更丢人的吗? 姜别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楼清尘给安抚住了。 楼清尘打发走崔景言,脸上的红晕还没消。 姜别拉着楼清尘的双手,语重心长道:“清尘,我不强迫你,这是最后一次,你真的不留下来吗?或者你有什么打算都可以和我说,我帮你完成。” 楼清尘觉得姜别握着他的手有些烫,想要把手缩回去却被姜别紧紧握住了,最终楼清尘摇了摇头。 姜别的眼里一瞬间充满了落寞,但他很擅长管理自己情绪,很快眼里的落寞就变成了笑意:“师尊,我入过魔,我知道入魔的滋味有多么不好受。要是真的有什么受不住了,千万不要一个人扛,我心疼。” 姜别不懂事的时候好奇过,魔修极易入魔,修为突飞猛进,为什么世人不被接纳。 到后来他渐渐才明白,魔修借着纵欲入魔,越到后期心性越难以自持,意识被怨念控制十分痛苦,走火入魔都是常态。 姜别不想与楼清尘兵刃相向,更无法想象楼清尘变得像一头没有理智的凶兽。 楼清尘想了想,为了让姜别心安总算是给姜别吩咐个事:“替我好好护好神行岩这些弟子。刚刚蒋岩的表现我还算满意,子萧过于感性,正好蒋岩为人刚直不阿,帮的上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给你留门。” 姜别紧紧抓着楼清尘的手,指间泛白。他一想到九煞魔会的时候,楼清尘和那帮人混在一起,就恨得想灭了他们,他的师尊。他一生最难受的时候,都是因为楼清尘。 楼清尘反手拍拍姜别的手,吻了一下姜别眉骨的疤,许诺道:“我会好好活着,为了你。” . 崔景言被楼清尘打发走后,回到了晏子萧的院子。 这院子原本是崔景言住的,崔景言走了之后这院子就剩下晏子萧了。 一进门晏子萧正坐在矮榻上看书。屋内的不算亮堂,掌了一盏灯再床桌上。 雾里看花,灯下看人。晏子萧在灯下平添三分美色。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好像要长在崔景言心头上才肯罢休。 崔景言不由看得呆了,愣了好久的神,晏子萧走到面前都没有察觉。 “师叔?”晏子萧伸手在崔景言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崔景言回过神,晏子萧已经将刚刚看的书收起来了。崔景言只好笑笑道:“多看你几眼,走了就看不到了。” 晏子萧听了愣了一下,随后笑笑:“我去给师叔打水,师叔先好好歇息。” “不……”崔景言话还没说完,晏子萧已经到了门外。 晏子萧从小就乖巧懂事,打来的第一天就抱着和他体型不相符的盆给崔景言打水,趔趔歪歪洒了半身,给崔景言看得又感动又心疼。 心说这么大了更用不着晏子萧给他洗脚。 可晏子萧就当没听见崔景言的话,固执着蹲**脱掉崔景言的鞋袜,把泡了藏红花的热水试着温度往崔景言脚撩。 晏子萧早就长大了,甚至比崔景言高些,大半盆热水被晏子萧端得四平八稳,一丁点水也不会撒出来了。 一晃眼,他的小美人就已经出落成大美人了,可他没能陪他长大。 “师叔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平时围在师叔边上那些女人不会照顾人。这里痛吗?”晏子萧按着崔景言脚上的穴位问道。 崔景言吃痛想要往回缩,被晏子萧微微用力抓住了,半是责怪半是嘱咐到:“体寒。我记着师叔以前体质不错,怎么落个这种病?医药上师叔比我懂,不用弟子多说。” 崔景言尴尬地笑笑,回道:“好了,阿晏,也不早了,睡吧。” 两个人躺在床上,黑着灯,却谁都睡不着,寻思着各自的事。 崔景言越想越难受,他好不容易能回来见自己心肝一次,结果只能这么藏着掖着说不开话。再怎么不就是晏子萧知道了一刀捅死他吗,总比跑到北冥宫那强。 晏子萧数着窗外的星星睡不着,突然被子边被掀起一条风,崔景言一点一点蹭进了晏子萧的被窝。 晏子萧扭头看崔景言,崔景言厚着脸皮道:“心肝,师叔被窝冷,来你这暖暖。” 崔景言硬着头皮,还是被晏子萧毅然决然地推出被子。 崔景言盖着自己被子双目无神。完了,他已经被嫌弃了。小时候晏子萧还很爱和他盖一个被子的。 崔景言还没低落完,晏子萧接着钻进了崔景言的被窝。 晏子萧依旧很温柔,道:“两个人盖一个被子挤,我给师叔暖暖,师叔睡着了我就回去睡。” 崔景言翻了个身,面对面和晏子萧躺着。 的确如晏子萧所说,两个男人盖这被子是有些挤,只好挨得很近,呼吸都能打到对方脸上。 晏子萧的手搭在脸前的枕头上,崔景言伸手握住了晏子萧的手,静静看着他。 晏子萧脸庞没有分明的棱角,拆了发髻将长发散在枕头上,看起来十分温润。一双似悲似喜眼睛,湿润而多情。 你都知道什么了? 崔景言差点就将这一句脱口问出。 许是指间微微的用力被晏子萧察觉到了,晏子萧笑笑道:“睡吧师叔。” 作者有话说: 姜别:“为什么蒋岩那么傻?”楼清尘:“蒋岩还在襁褓时就被丢到神行岩的门口,不过当时他离门太近了,我开门时不小心夹到了他的头。” 第51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过了些日子,姜别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天气也渐渐的暖和起来。阳光晒得雁荡山春意融融,柳条抽着鹅黄色的嫩芽,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考螨虫的暖意。 姜别正坐在书室的地上,周围铺开了一圈的书,揪着头发挨本书找着。 楼清尘说起可能还有晏家嫁入其他门派的炉鼎幸存,让姜别突然想起夏慈恩身后的那个女人眉眼之间像谁了。 像晏子萧。 起先任由姜别怎么想也想不到晏子萧身上,再加上那女人一直蒙着脸,见了好几次面愣是没想出哪里蹊跷。 如果那女人是晏家的侥幸活下来的炉鼎,就好说了。这样连夏慈恩为什么会晏家的冰蚕丝也都解决了,也怪不得那女人能受到夏慈恩的重视。 不过姜别还是想不明白,既然只凭冰蚕丝就能受到重视,那她又何必把夏小正拿去做炉鼎,好歹那也是她亲儿子。 而且夏小正的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且不说夏小正在北冥宫等同于少爷的地位,就算是让夏小正献舍,也该保证容器的完好性,怎么能沦落成那副残破不堪的模样? 问题一定出在那女人身上,查明了那女人的身份一切都能清楚了。 姜别挨个架子找五百四十年前的年历,书室都快被他翻个底朝天了,偏偏就是没有崔景言血屠晏家前几日的记录。 早些年为了修行,姜别把书室的书看了个遍,尤其是年历这类重要的文书,姜别确认过好几次是完好无缺的。 怎么就那么巧,现下眼前用得着了,就那本不翼而飞了。书童那边没有记录,多半是不知道被什么人拿走了。 姜别没得法子,只好去找崔景言打听。 晏子萧的事他本不想对崔景言说,毕竟俩人关系在那摆着,崔景言也是左右为难。 结果崔景言比他想象的通情达理,听了之后,折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道:“我知道。” 姜别微微一怔:“你知道?” 崔景言掰着折扇的扇叶,道:“清尘临走前跟我说了。” 楼清尘已经把事情都替姜别打理好了。 姜别心中又是一动,没敢多想楼清尘,接着问道:“那师叔有什么想法吗?” 崔景言摇摇头,道:“那女人的身份被处理过,查不出源头。但是你丢的那本书,我知道是阿晏拿的,前阵不经意间瞟见他在看。” “晏师兄查到那女人的身份了?”姜别反问道。 崔景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也不清楚他具体查到什么地步了,应该比你我知道的都多。” 姜别越听越怪:“师叔,你觉不觉得是有人引导晏师兄在查当年的事?” “夏慈恩呗,还能谁?”崔景言满不在乎的吹吹茶,喝了一口,“这女人真有点意思,能让夏慈恩对他言听计从。” 夏慈恩此人,独断专行,就没见他对谁动过感情,养了一屋子老婆十来个儿子,愣是没捂出半点人情味来,亲情爱情全落娘胎里去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其妙就独宠这一个炉鼎,过了五百年还在身边带着,外人都能看出不对,偏偏北冥宫里没人作声。 姜别想了想,问道:“师叔,你真信是清尘救醒了夏慈恩吗?” 且不说那女人作为一个炉鼎能活这么久,她是在夏慈恩身上安了雷达吗?夏慈恩一醒她就找过去了? “听他扯淡。”崔景言不由得笑道,“要不你去问问他?他绝对知道夏慈恩什么事,自己在那藏着掖着。” “我要是能问出来早去了,还问你?”姜别嫌弃地撇撇嘴。 姜别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楼清尘,有过一次后就食髓知味,稍微一走神就会想。有时候姜别会给自己一嘴巴,骂自己怎么能那么没出息。他怕他一想,就忍不住再去找楼清尘,然后又没完没了。 姜别收回思绪,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旧书,递给崔景言:“师叔知道这本书吗?” 是当年姜别在书室里寻到的那本,写着“天机不可泄露”的书。当时姜别狗屁不懂,只觉得这书有病。现在想想,这书好像在暗示什么。 崔景言一见这书,还没接手,脸色立刻变了:“这书你哪来的?” 崔景言常常是笑着的,即便不出声也是一直乐呵呵,猛然一沉下脸,有几分吓人。 姜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握着书的手不由得抓紧了几分:“书室里的,怎么了?” “书室里的?”崔景言听了,立刻从姜别手里抽出书,问道,“你看了吗?”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第一页写着‘天机不可泄露’。”书突然被抽走,姜别手中有些空,擎着的手有些尴尬地握了握拳,随后放下道,“这书怎么了?” “这书你们都不许看,放我这保管。”崔景言又委婉地劝道,“这上面我都是我和师兄小时候犯的错,别看了,给我俩个面子。” 姜别表面上应了,心里一个字都不信。当他是蒋岩吗?崔景言那么臭显摆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把记的错留个几百年,撒谎都不打草稿吗? 崔景言越藏着,姜别心里越惦记。好奇几乎已经取代了初衷,这使得姜别绞尽脑汁也要看到那书上记得到底是什么。 . 姜别想法设法把书从崔景言手里偷了回来。 说也奇怪,姜别对着那书无可奈何,顺手用铜钱占了一卦。好巧不巧,那几枚铜钱落到乐书上,凶卦。 仿佛是为了应着卦象,原本空空如也的书上浮动出符文,紧接着一幕场景涌进了姜别的眼里。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十分眼熟。骨头刚刚长开的模样,有些削瘦,一把就能揽在怀里。身板却挺得很直,神行岩的门派服在他身上迎风飞舞,好像一根竹子插在那,挺拔秀气。 姜别眯了眯眼,仔细看看,发现这少年眉目再熟悉不过了,竟然是楼清尘。 那阵子楼清尘还没现在长得这般棱角分明,带着少年的稚气。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长得像楼清尘这般整齐的男人,明眸皓齿的只看着就叫人动心。 如果楼清尘此时不是红着眼眶的话。 姜别还没看够楼清尘年轻时的模样,只见楼清尘从一个人手里抢过什么,一口服下了。 那个人是崔景言,手持着楼清尘还回来的空药瓶子,正在说着什么,落了满脸的眼泪。 崔景言竟然哭了? 此时再反观楼清尘,眼里同样也有泪花。不过比起崔景言的泪眼婆娑,楼清尘的眼里满是坚定。果断的一转身,挥挥手走了,少年的背影写得是孤傲。 姜别盯着那药瓶看了良久,“嚯”得站了起来,凳子被他撞到了一边。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了,那楼清尘吃的丹药岂不是…… 姜别合上书,跑到崔景言的院子里,连招呼都不打,一脚踢开房门,抓着崔景言的手腕死死不放。 “姜别你抽什么……”风。崔景言的话还没骂出口,抬眼撞上了姜别的目光。 那目光像两道利刃,生硬地剥开崔景言的皮肉,审视着他。崔景言看见姜别手握着那本书,心道,完了。 果然,姜别开口问道:“当年清尘是怎么敌退神行岩的千位弟子的?” 崔景言正想着怎么扯谎,姜别继续道:“清尘当年吃的是什么?” 崔景言忙用户话头堵住姜别的嘴:“只是暂时提升修为……” “胡说!”姜别吼着打断,“那是不是烧灵根的药!” 崔景言骗不下去了,姜别都知道了。 “你说啊!”姜别见崔景言不回话气得扯起崔景言的衣襟,“到底是不是!” 崔景言任由姜别拉扯着自己,缓缓张开嘴,嘴唇颤抖着,迟迟不肯出声。 姜别瞪着崔景言,大有不等出答案不罢休的气势。 崔景言看着姜别的眼睛眨也不眨,豆子大的眼泪从他下垂的眼角颗颗滚落。眼里的心疼和憎恨,最后都化成了无可奈何。 崔景言吐出一口气,回答道:“是。” 姜别的手蓦地松开了,踉跄着后腿两步,无声地拼命摇头,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崔景言,那是绝望之后的不可置信。 崔景言咳了几声,松了松衣领,垂下眼道:“当年师父和井华都已离世,尽管师兄当时已入大乘期,我和师兄却还是敌不过北冥宫的杀意。因此师兄选择服药提升修为去和北冥宫一敌。” “那个药是用烧灵根来提升修为的啊!”姜别反驳道,“你怎么能让他吃?” 修真者的灵根决定修真者的天赋,像楼清尘这种天赋,灵根都是上乘的,燃烧灵根定能短时间提升修为。但是一旦烧了灵根,便再也不能修行,修真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姜别最后的理智近乎崩溃,口不择言道:“你们谁去烧灵根不好,为什么要让清尘去?他已经入神域了,眼看着就要飞升!他是要位列仙班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断了他的路?” “他什么都没有了!师父,兄弟,修为全都没了!你们就把他一个人丢在神行岩!你恨的下心吗?” 姜别不敢想象,楼清尘望着空荡荡的神行岩,面对着毫无希望的修真路,是怎么挺过四十多年的。 他是天骄之子啊,前路本是光明坦途,一下子就把他摔到黑暗中。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刹时跌落云端,连骄傲的资本都没了。 崔景言不说话,任由姜别骂他。 姜别也知道这事怪不到崔景言身上,他恨的是自己。 他回想起楼清尘对他说过的话。 ——我再也走不上去了。 ——我会老,会死。 当时他什么都没察觉,还说着楼清尘一定会飞升,如今看来字字都是在楼清尘心窝上插刀。 他没能帮到楼清尘,他就像个跳梁小丑在楼清尘对他的纵容里自我陶醉。 姜别抹了把眼泪,转身跑出院子。不顾身后崔景言的呼喊,直奔天池宫。 作者有话说: 这段明天应该回再改改x今天太困了,不行了(顶锅逃走) 第52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姜别走了之后,崔景言心里也不舒坦。新仇旧恨就跟说好了似的一股脑的往他身上招呼。 崔景言虽然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但平心而论,他对神行岩和晏子萧可算是用了全部心思。结果他妈屁用都没有,忙没帮上,欠着人情,还惹了一身骚。 他这一辈子怎么就混的那么失败呢? 崔景言觉得倒霉晦气,一堆破烂事堵得他心里难受了,想找个人发泄发泄。可神行岩素得像个破庙,寡淡的连点汤水都没有。于是崔景言这个完蛋玩意思来想去,又跑山下的青楼鬼混去了。 正常的生理需求总没有错。况且往女人的脂粉堆里一躺,全是软乎乎香腻腻的触感,那些烦心事就都忘了。一觉醒来,第二天还是那个臭嘚瑟的崔景言。 大部分姑娘也都喜欢和崔景言玩,长得不错,出手阔绰,床上床下都对姑娘们怜香惜玉,还时不常能拿两句讨巧的话逗人开心。 姑娘们的帕子香囊塞了崔景言一身,崔景言抱着一个叫月奴的姑娘进了房。 月奴的长相很讨崔景言喜欢,眼睛又湿又润,只看着就很温柔。 崔景言抱着月奴,听月奴水葱似的手指在琵琶上扫出“铮铮”的声音。 月奴衣服歪歪趔趔开了一半,头上带着沉甸甸的头饰,像铃铛似的响着。崔景言用毛笔在月奴白净的后肩上写字,随口打听道:“头上的行当挺好看的,先前怎么没瞧见你戴过?” 月奴顿了顿,没让崔景言看到自己的一丝苦笑,道:“有个修士要赎我,过几天就走了。带着就相当于有主了,别人也省的惦记。” 崔景言摆弄着那头饰,道:“赎了也挺好,能好好过个安稳日子。” “赎?说得好听,也就玩物一个,地位还不顶一个炉鼎。”月奴藏起自己的苦笑。毛笔间在月奴后肩上扫得直痒痒,直挠到月奴的心尖,月奴试探着问:“我宁可白跟了崔公子。” 崔景言向来很有分寸,不弄糟心烂肺的感情添堵,更别提把女人往神行岩带了。他笑着摸摸那姑娘嫩滑的脸蛋,心里想的是另外一码事:“赎姑娘都要打这套首饰吗?哪能打到?” 月奴听崔景言这么一问,全当崔景言动了心思,便道:“可见神行岩是没姑娘家,接姑娘回家打首饰可是常事,任凭哪个城中都有打首饰的铺子,家家传承,一打听便知。” 崔景言亲了月奴一口,笑着哄过她,一并双双倒在榻上。 . 崔景言神清气爽地回神行岩,想去洗个澡,又懒得去温泉那边。想起院子里有个不常用的暖厅,索性去那洗了一并歇息 不想晏子萧正在那里洗澡,半眯着眼。水没到了他的胸前,精巧的锁骨上积着两汪水,两个圆润的肩膀卸了力气倚在桶上,白皙的皮肤被蒸得发红。 崔景言脚步顿了一下,想起晏子萧刚来的时候。崔景言拿他当姑娘,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温泉里和那帮臭男人一起的洗。硬是卖了丹药,自己出钱给晏子萧单独盖了一间暖厅。没想法晏子萧现在还用着。 崔景言想着想着,脚就不由自主的进了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晏子萧面前。 晏子萧听见动静,睁开眼看着崔景言。屋里有些水蒸气,横在两人之间,彼此看得都不真切。 两个人都不说话,看不真切也不错眼珠地望着,闷热的室内温度似乎升得更高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温度的缘故,晏子萧脑袋转的不那么灵光,他坐直了些,伸手挥了挥,些许拨开了一些水蒸气。 眼睛看不清,听觉便极为敏锐,晏子萧微微一动直接牵连到崔景言心上,崔景言一把抓住了晏子萧的手。 空气一瞬间有些尴尬,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崔景言在晏子萧张嘴之前,抢先开口道:“我帮你搓搓背吧。” 好像……更尴尬了。 晏子萧心里有些动容,笑道:“辛苦师叔了。” 崔景言拿着薄薄一层丝绸在晏子萧的背上摩擦着,微微一用力就能触碰到晏子萧紧实细腻的皮肤,连同被热气蒸过的温度都一并传到崔景言的掌心。 晏子萧的背挺得直直的,全身都绷得很紧。那跟脊骨像条鱼一样,拨开两边的蝴蝶骨,在皮肤下面若隐若现地直直扎到水里。 美人当以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 不怪总有人错认,饶是崔景言夜再没见过有哪个姑娘生得比晏子萧更漂亮了。 崔景言当年把晏子萧抱回来的时候,哪怕他当晏子萧是个姑娘,也没动那些歪心思。 那会晏子萧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崔景言混蛋归混蛋,伤天害理的事他还真没什么兴趣。 就是爱美之心驱使,他总觉着这么好看的小美人不能让兵荒马乱的年代糟蹋了,理应在锦绣花丛中养着才好。养大了找个名门正派家的公子哥嫁过去,相敬如宾地过完一生。 可谁知道晏子萧怎么长的,越长崔景言越喜欢,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总不能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动心思,更何况晏子萧是个男的。可他总觉得自己亏欠晏子萧,一个劲地忍不住对他好。 “师叔?”晏子萧皱起眉回过身,崔景言的思维被打断。回过神才发现晏子萧身后被自己搓出了一片红,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 崔景言细细打量晏子萧的眉眼,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晏子萧现在想着什么,他已经完全猜不到了。 这种隔阂扎得崔景言心里难受,他把晏子萧养大,不图着晏子萧能回报他,但至少不该是现在这种相顾无言的状态。 崔景言绝对想不到自己是什么眼神,把晏子萧看得一愣。 晏子萧垂下眼,伸手去拿那块巾板,不想崔景言突然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晏子萧的动作一顿,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才不要崔景言给他赔罪,不要崔景言跟看见瘟疫似的躲着他。 早就这么好好和他说说话,不就好了吗? 崔景言自嘲笑笑,他抬头打量着暖厅,汉白玉的砖石贴满了天花板,暖厅的温度降了不少。羊绒的毯子铺在地上,光脚踩在上面十分舒服。 年纪大了就爱回忆以前的事:“那阵子我轻狂地很,又没能力。熬夜炼了不少丹药,才换了那么点碎银子,盖个这么个屁大点暖厅还当是个好地方。” “也不知道那阵子狂个什么劲儿,要现在我说怎么也得给你整个华清池,还让你在这受憋屈。结果我他妈把自己整进去了,还连累着神行岩丢人。牛吹得挺大发,其实从小到大也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 本来挺穷酸的事,晏子萧听着听着却笑了,拉着崔景言的手,声音都软了下来:“这样就挺好,你我两个人用不着那么大地方,我也没那么金贵,弄那么好做什么。。” 晏子萧这动作,让崔景言想起了晏子萧拽着他胳膊撒娇的时候。 许是空气太热,意乱情迷,崔景言舔了舔嘴唇,伸手捧住晏子萧的脸,额头抵着晏子萧的额头,像是证明似的道:“你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永远都配得上最好的。” 晏子萧愣住了,他清楚崔景言说这话的份量有多重。千回百转的情绪一瞬间郁结在胸口,夏慈恩的蛊惑,灭门的惨案,崔景言对他的好,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晃。 他想越矩地抱抱崔景言,也这么做了。 然而刚凑近,晏子萧皱起鼻子,一鼻子的甜腻腻脂粉味,问道:“师叔去哪了?” 崔景言总不能自己出去爽去了吧,尴尬笑笑道:“就,逛逛。” 一般崔景言这状态,晏子萧就知道他做什么缺德事去了。 晏子萧脸都青了,勉强掩盖好自己的神色,道:“师叔出去吧,我洗完了,收拾干净换师叔来。” 刚和别的女人混完,现在又跑来跟他信誓旦旦。晏子萧越想越来气。他不是轻易动怒的人,崔景言就能次次踩中他爆点上。 崔景言实用主义至上,他又没动感情。该宠着的还是晏子萧。 况且崔景言知道晏子萧是男的后,疼他归疼他,总认为不该拿那些哄女人的手法哄他。晏子萧也不像有的伶官,软的跟个娘们似的。好好一大小伙子,当傍尖儿养着,那不是埋汰人呢吗。 所以崔景言一时间没反反应过来自己的直男操作怎么得罪晏子萧了。 . 另一边姜别直奔天池宫,正打算找楼清尘算账。 楼清尘正侧躺在床上,背冲着门,一副不设防备的模样。 姜别一下子就狠不下心了。上床掀起被子,轻轻环住楼清尘的腰。 楼清尘僵了一下,没作声。他感觉到姜别正密密麻麻地吻着自己的后劲。 楼清尘把手搭到了姜别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清尘。”姜别道。 “嗯。”楼清尘轻轻应了一声。 姜别接着道:“今年神行岩的桂树没有开花。” 楼清尘意识到姜别在暗指什么,转过身看着姜别。 姜别死死攥着楼清尘,眼睛微微发红,像是要魔怔。 “怎么了?”楼清尘让姜别躺平,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姜别的额头。 姜别的手抓得更紧了,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清尘,你都骗我什么了?” 楼清尘像是意料之中一样,坐起身,浅浅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什么了?” 姜别死死盯着楼清尘,他太沉溺于楼清尘给他的温柔了。要换作以往,楼清尘绝对甩个脸子:“爱滚哪滚哪,少上我这矫情。” 楼清尘哄着他,骗着他,图什么呢? 姜别突然抓起楼清尘的手腕,拽着他往外走:“跟我回神行岩。” 楼清尘反手拧住姜别手腕,力道不大,痛觉足以让姜别清醒不少。 姜别道:“师尊你打我吧,你这样装着,我不放心。” 楼清尘都惊了,他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贱的要求,伸手指着门外,不出声。 言下之意,滚。 姜别肯定不会滚,他握住楼清尘的手,轻轻吻着他的指间。 他真的很生气,他知道楼清尘绝对在盘算什么,可他猜不出楼清尘想做什么,阻止不了楼清尘,那么的无力。 楼清尘用力甩开姜别,指间划破了姜别的嘴角,顺带打落了书架上的檀木盒子,几千封白花花的信洒落出来。 “别看!”楼清尘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姜别拆开一封信,上面是楼清尘写给姜别的话。 下一封依旧是。 都是这五百年间楼清尘写的,无法寄到姜别手里的。 这五百年,姜别一直心如死灰。而楼清尘的出现好像星星火种,足以让死灰复燃。 姜别的头越来越疼,额头好像沿着什么纹路裂开一样。他这几天都在想楼清尘,想要楼清尘,非常想要,一刻也舍不得松手。 失而复得,继而患得患失。 姜别一把扯过楼清尘压在身下,扯着楼清尘的衣服啃咬着楼清尘肩膀上的皮肤。 楼清尘再惯着姜别也讲究个场合,被自己徒弟按在地上做,他老脸得丢到地底下去。 他挣着推开却发现姜别力气大的吓人,像野兽一样。 “姜别!醒醒!”楼清尘发觉不对,用力拍拍姜别的背。 姜别却好像受到鼓励一样,挤进楼清尘的双腿|间,话说的越来越不中听。 “操!”楼清尘忍不住骂了一句,看姜别额头渐渐出现了红色的纹路,也不挣扎了,骂道,“老子可是太他妈喜欢你了。”楼清尘躺在地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机灵。背后是铺了一地的信,句句都是写给姜别的,又灼得他背后发烫。 —————— 神行岩掌门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回去了,崔景言正坐在山门口,脸上也顶着一个巴掌印。 姜别坐到崔景言旁边,两人都沉默着。 半晌,崔景言问道:“你那是……被师兄打的?” “嗯。”姜别应了,反问道,“你那个,也是被师兄打的?” “不!”晏子萧骄傲地一扬头,“我这是自己打的。” 你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作者有话说: 麻烦大家关注一下我的微博:沐爱而生s 有的之前被锁了,有的部分被删掉了,完整版在微博,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眼。 第53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崔景言把从月奴那知道的事情和姜别讲了一下,建议道:“去阳羡打听打听,名门大派订制都是有记录的,或许能摸到点源头。” “也别抱太大希望。”姜别摆弄着一套新到手的钗具,“五百年前的事了,更架不住有人刻意销毁,没准空欢喜。” 崔景言比较乐观,摊了摊手:“总比没有强。” 姜别笑着:“那倒是,我今儿个就去,师叔你留山里守着吧。” 崔景言最坐不住板凳,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你这不为难我吗?” 姜别打量着崔景言脸上的巴掌印,调笑道:“晏师兄原谅你了吗?你就出去瞎跑。” 一句话给崔景言堵得没脾气了。 姜别又补道:“况且现在我也坐不住,出去逛逛兴许好点。” 崔景言一想也是,晏子萧好歹能在神行岩陪他一起,姜别看不见楼清尘,在神行岩坐以待毙未免太折磨人了。 姜别低头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起身道:“那我收拾收拾就走,先和晏师兄见一面。” 崔景言:“你找阿晏干吗?” 姜别特无语看了崔景言一眼,道:“说你好话。” . 姜别走后,神行岩一时间没什么事,显得更冷清了。崔景言愈发不愿意出他和晏子萧的那个小院子了。 那个院子很小,里面装两个人就足够充实、温暖。一出那院门,摆在眼前的萧瑟冷清是神行岩的常态,告诉他那是他欠下楼清尘的。 可晏子萧近来不在院子里待着,也不知忙着什么。 崔景言以前从不过问,但人越闲越爱抓人。整日整日见不着晏子萧的影儿,崔景言心里就不乐意了,满神行岩的找晏子萧。 晏子萧正在祠堂里。 祠堂不掌灯,昏昏暗暗的压抑。只有敞开的大门口照来方形的阳光,不偏不倚照到神行岩历代掌门的祖宗牌位上,层层叠叠的阴影摞到一起。少了些寒意。 晏子萧点了三根香,熄了火,跪在牌位前,一字一句道: “弟子晏子萧,他日如有不肖,烦请列祖列宗降罪。今当远离,挂念甚多,一时无从言起。唯愿神行岩常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愿离人早归,不负伊人芳华。从此故人同堂,万寿无疆。” 晏子萧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声声泣血,字字铿锵。 “阿晏。”崔景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晏子萧转过身,正发现崔景言倚在门框上看着他。逆着光,辨别不清崔景言的神情。 两个人沉默着回了院子,谁也不问。 . 那日是崔景言躺在晏子萧腿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彼此都心不在焉。 晏子萧抬头望向远处的天,清凉泛着一抹脆蓝。桃花开得从未有过的艳,压着黛色的瓦,衔着远处的山。 崔景言就在他怀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晏子萧不敢看他,崔景言生了一张猫咪唇,嘴角总是往上翘的,好像在笑。对谁都一样,无论开不开心。 说实话,晏子萧喜欢看崔景言为了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这说明他在崔景言眼里是与众不同的。 崔景言也很喜欢和晏子萧这样在一起。晏子萧拨着琵琶,手边是新开坛的桂花酿,还没喝就足够醉人。 说到底崔景言还是对晏子萧有些期待,想着怎么着晏子萧终归不该投奔北冥宫 “阿晏。”崔景言抬手抚上晏子萧的脸,道,“你恨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和神行岩无关,和你自己更无关,别毁了自己。我早晚是要死的,死你手里我很开心。” 晏子萧瞳孔有一瞬间变大,随后又恢复了常态。他用手握住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侧脸轻轻在崔景言掌心磨蹭着,温声道:“你是我师叔,永远都是。” 崔景言搞不懂晏子萧的态度,他似乎从来都没看透过晏子萧。从小连性别都搞不清,如今连想法都无法猜测一二,崔景言嘲笑自己这点真情可真够廉价的。 似乎晏子萧永远都是那副温言温语笑着的表情,崔景言对晏子萧就永远死不了心。晏子萧做什么都是向着别人的,不需要怀疑,不到最后一刻总是舍不得对晏子萧下狠手。 崔景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再睡梦中听见晏子萧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可他卯足了力气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阿晏。”他一开口发现声音有些嘶哑,正口渴着看见床头一杯温热的水。 崔景言笑了一下,拿起水杯刚喝了一口发觉不对,晏子萧呢? 晏子萧平时忙得脚打后脑勺,今天能和他聊了就不错了,可不会把热水放好。总觉着像是临走前特意帮崔景言准备好的。 崔景言披上道袍,出了门抓人就问:“阿晏呢?” 扫地的道童对于崔景言三天两头找晏子萧已经见怪不怪了,随手指指山门口,道:“那边去了。” 崔景言觉得呼吸都停了,直接御剑追去。扬得那小道童一脸土。 . 蜀中地带,城外郊区。 虽说是郊外,但人并不稀少,来来往往运货的人络绎不绝,累了就找地方歇脚。 驿站附近的小面馆,破稻草搭得顶,几根木头摇摇晃支楞着,生意红火却得令人眼红。 有钱的坐座,没钱的又没有空位坐不上位置的,捧碗面蹲在一面埋头狼吞虎咽。店小二会讲笑话逗乐,手笔大的心情一好还能赏上一锭银子,埋头吃面的也会抬头叫一声好,反倒蛮热闹的。 “话说这也是五百年的事了,小的也不知道有几分真。但人人都说夏慈恩的老婆啊,真真是个美人,却没人见到真容。你问我怎么知道?夏慈恩弃那堪比皇帝后宫的女人看都不看,独宠她一个,能不美吗?可惜那场长安战后就没了音讯也不知道让哪家捡走了,真是享了福……哎呦!” 店小二的话说了一半,门牙就被人打掉了。正想转头骂回去,不想一把匕首直接插进了店小二的嘴里。 突然一根鞭子一下缠住匕首,才避免匕首插穿店小二的喉管。 “小正,何苦那么大火气?”拿着鞭子的人劝道。 那匕首的主人一身黑衣,下半张脸带着面具,右眼藏在黑色眼罩下,正是夏小正。 “他胡乱编排我娘,我割了他舌头怎么了?”夏小正冷冰冰地回道。 众人一听夏小正张嘴,有点见识的知道这人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立刻缩进了桌子底下,留店小二一个人捂着嘴巴,痛得在地上打滚。 拿着鞭子的人头顶带着一个缀着面帘的斗笠,没人看得清他什么表情,语气却是依旧温和道:“那也应该换个地方吧,这么多人正吃着饭呢,多影响胃口。” 这人哪位?敢跟夏小正叫号? 夏小正似乎心情不错,眯了眯一只独眼道:“他们不爱听他能说吗?影响胃口算什么,我看该一块把耳朵切了!” 躲起来的人吓得一个激灵,捂着耳朵不敢抬头,心里祈求着这位不是何处来的大神快把这遭瘟的请走吧。 谁知拽着鞭子的那位想了想,竟然点头道:“你说的对。” ……这什么鬼!你倒是反驳他啊! 夏小正皱起眉头,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反手用刀柄一下打掉那人的斗笠,不耐烦道:“晏子萧,你打的什么算盘?” 斗笠落下,露出晏子萧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晏子萧道:“我来投奔北冥宫。” 即便是只露出一只眼睛,也能看出夏小正脸都扭曲了,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了一眼晏子萧。 要不是他打不过晏子萧,绝对现在就把他打死拎回去喂王八。 夏小正早已长大了,身形高大,肌肉结实,原先恶犬一样的小孩变成了一匹饿狼。对,还是饿。 夏小正巴不得离晏子萧远远的,连地上那些人都不管了,随便找了个人发泄地踢了一脚,转身就要走。 不想被鞭子缠住他的腰,拽得他险些一下子趴到地上。 晏子萧道:“面钱你还没给呢。” 这人脑残吧! 晏子萧的鞭子缠的更紧了:“编排你归编排你,面钱归面钱,不能逃账。” 夏小正转身扑倒晏子萧身上,一把掐住晏子萧脖子恶狠狠道:“少他妈管老子。” 晏子萧面色发红,嘴上依旧道:“不,我来投奔北冥宫。” “好啊!”夏小正气笑了,松开手指着满地的人道·,“把他们耳朵都切了,我就给钱,顺便把你带回去。” 晏子萧用手揉着被夏小正用手掐过的地方,咳了好几下。 夏小正没耐心,起身踢了晏子萧一脚,转身离开:“不行就他妈滚蛋。” 晏子萧却笑着道:“好啊。” 夏小正停住脚步,戏谑抛给晏子萧一把匕首,看好戏似的冲晏子萧抬抬下巴。 晏子萧接过匕首,眼睛挑衅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夏小正,看也不看地从手边扯过一个人,匕首毫不留情的往下落。 尖锐的匕首划破皮肤,染了晏子萧一身血迹。那人杀猪般的嚎叫着,至今还没明白,莫名其妙血光之灾怎么就落到了他身上。 “晏子萧!”崔景言的声音突然响起,晏子萧动作停了,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抹了抹,笑着看崔景言。 作者有话说: 崔景言:“井华都有个江湖名号,回春妙手井悬壶,我也想要给我也整一个。”姜别看看晏子萧,又看看崔景言,道:“摧花辣手崔景言。” 第54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血溅到晏子萧小半张脸上,开出几瓣花。晏子萧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晏子萧很少这么笑,那张棱角并不分明的脸此时十分瑰丽。 崔景言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出手,不死心地劝道:“阿晏,和我回去,你我的恩怨自行解决。” “不,这是两个门派之间的事。”晏子萧缓缓站起身走到夏小正身边,漫不经心地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额间两点朱砂红十分刺目。 夏小正抱着臂,并不拒绝晏子萧的靠近,噙笑看着好戏,不言不语。 “你可以恨我,恨神行岩,但我不许你往火坑里跳!”崔景言想要伸手拉晏子萧,被晏子萧一甩鞭子抽开,一道紫红色的瘀痕立刻出现在崔景言的手背上,渗着点点血印子。 晏子萧看着即便受了伤也不肯手收的崔景言,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露出一个疏离的表情:“师叔,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一个戴罪之身,也配的上那么多条人命?” “我是不配,神行岩多年待你的好你一点都不留恋吗?”崔景言不喜打感情牌,情深至此也不由道:“但凡我在的时候,哪处不是真心待你。你若是真想走的干脆利落,何苦还带着双凤琵琶?” 晏子萧动作一滞,本想把话题错过去,谁知夏小正在一旁,挑衅道:“你的决心呢?” 晏子萧迎着夏小正的挑衅笑了回去,从储物袋里拿出紫檀木做的琵琶,眼睛都不眨一下,用力狠狠地摔到石头上。 琵琶受不住撞击,琴头和弦轴被摔得七零八落,背板像蜘蛛网一样裂开一片丑陋的裂痕。 “穷惯了,原本是图着卖个好价钱,竟让师叔误会了。”晏子萧神色不变,歪着头冲崔景言笑笑道,“现在可以了吗?” 明明晏子萧第一次接过这把琵琶的时候喜欢的很。那时小晏子萧费力地抱着快赶上自己大的琵琶,坐在崔景言腿上,照着崔景言的脸上亲了一口,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崔景言盯着断在地上的琵琶,气得浑身颤抖,灵力外泄,不假思索地把拂尘甩向晏子萧,怒道:“我就是杀了你也不能让你去。” 晏子萧没躲,不咸不淡道:“你觉得晏家的人死的还不够绝吗?” 崔景言的动作停了。 这句话太诛崔景言的心了。 他高估了自己,对着晏子萧这张脸他下不去手。 晏子萧就像块棉,看着温和无害,诱骗着你吞下去,才发现里面藏满了毒针。 晏子萧轻轻拨开面前的拂尘,道:“师叔,你打不过我的。而且夏公子也在,若是动起手来你定不占便宜。我心意已决,师叔不必在我身上费心了。神行岩如果再折损了师叔,就雪上加霜了。” 晏子萧讲这些话不避讳夏小正。夏小正听了这话反倒放心不少,本来就是突然投奔,要是晏子萧一下子和神行岩分得太清楚,夏小正倒不得不怀疑有没有诈。 夏小正看崔景言眼里的愤怒是真的,也不再试探,转身对晏子萧道:“走吧。” 晏子萧转身走得干脆利落,崔景言出手阻拦,晏子萧回手把匕首直指崔景言的鼻尖,迟疑间一个手刀劈道崔景言的后颈上,对着晕过去的崔景言道:“我不想伤你。” . “掌门!掌门!”宋梅跌跌撞撞跑进来,“晏、晏……” 他一时不知道该称呼长老还是直呼其名。 姜别翻着手里的账目道:“晏师兄怎么了?” 宋梅答道:“晏师兄投奔北冥宫了!” 姜别淡淡回道:“行,知道了。” 宋梅问道:“不追吗?” “小师叔难道没去追吗?追也追不回来。”姜别放下手中的账本,道,“晏师兄看着脾性温和,但是他做决定的事你见哪次改了?比谁都倔。” “那也、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他走啊。”宋梅急道。 “瞎嚷嚷什么?瞧你那点出息。”姜别瞥了一眼账目上的名字,心里默默念道:晏栖。 从阳羡首饰金银铺子里翻到的记录,没想到还留着,让姜别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回神行岩。”姜别收拾好东西吩咐道。 崔景言醒了之后一直不想动,躺在地上望天。他不明白,他生性乖僻嚣张,气急好斗,怎么就成了个丹修?脾气够大,打却打不过,只能在后勤炼炼丹治治病。崔景言打成为丹修开始就觉得这玩意不适合他,他坐不住,更别提慈悲为怀了。 “哎呦——哎呦——” 面馆传来呻吟声,唤回了崔景言的思绪,那个被剁了半个耳朵的人紧捂着伤口。 崔景言过去看了看伤势,又看了看被|插了匕首店小二,道:“能治,就是以后说不了话了。” 接着也不听两人想法,从储物袋里拿出针线上药开始治疗。 他没什么精神,有些自嘲。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倒还有闲心管别人的死活。 治好伤口,崔景言也没听两个人的道谢,回身去捡琵琶的零件,个个如同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带着一并回了神行岩。 . 崔景言回到神行岩,也不闹腾了。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修琵琶。明明已经摔得弹不了了,他仍是不死心,非要把琵琶严丝合缝地粘回来,好像这样晏子萧就会回来似的。 三尺瑶琴为君死,此曲终兮不复弹。 崔景言想着再怎么他也该在晏子萧心里有点份量,喜欢和憎恨哪一种都好,就别这样不咸不淡的。 他本以为自己在雪山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以为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天来临的准备,命豁给晏子萧都好。可是他太不了解晏子萧,也太不了解自己。晏子萧一走,好像曾经那个充实的院子一下就空了。他不想去青楼乱逛了,也不想去凑街头巷尾的热闹了。他就想喝点桂花酒,听晏子萧弹个小曲,给他一个人听。 崔景言想着,摸起腰间的玉笛,飘飘悠悠吹起了晏子萧弹过的曲子,《霸王卸甲》。 姜别靠在崔景言的院墙外,听着屋里传来如泣如诉的曲调。那个一直找不着调的崔景言,此时竟把曲子吹出了哀痛的韵味。 姜别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眼皮渐渐发沉,他好像看见了寒轸,利刃扎穿他的心脏,而他怀里正紧紧抱着一个人,是楼清尘。 . 晏子萧跟随夏小正回了北冥宫。 北冥宫历经沧桑,早已不像往日般辉煌。夏慈恩坐在阴暗的一角里,像一具腐朽的枯木。 见晏子萧,夏慈恩意料之中地道:“你果然来了。” 晏子萧笑了笑,不说话。 夏慈恩也不嫌尴尬,依旧絮絮叨叨道:“我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些悲痛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谈什么感同身受?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走正道,那算是什么正道?没人爱我们我们就要爱自己,就连崔景言都是在利用你……” “够了。”晏子萧打断道,“夏宫主有什么想法自己揣着就好,不必同晏某讲。晏某愚钝,半真半假的话,分辨起来还是挺困难的。” 夏慈恩听了,痴痴笑道:“原来当年的事晏公子都知道了?既然不怨崔景言,晏公子又为何来投奔我的呢?” 晏子萧:“这是我欠你的,你替我受的罪,我一分不差的还给你。而且我也不想在神行岩住了,太委屈。低眉顺眼一辈子,盖棺定论的时候指不定还要被人吐口水,不如现在把他们嘴堵住了,也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晏公子看得倒通透。”夏慈恩问道:“条件呢?” 晏子萧也不客气,直接道:“不准动神行岩。” 夏慈恩:“晏公子还是念旧啊。” 晏子萧笑笑:“毕竟住了五百年,好歹还有些情谊。” 夏小正不明白夏慈恩为何对晏子萧如此信任,寒暄不过三句便给晏子萧安排了住处。 夏小正威胁道:“你最好放老实点别动什么歪心思。” 晏子萧礼貌地回道:“明白,毕竟夏公子被姜别坑过一次,是心头的伤。晏某不会轻易揭别人伤疤的。” 你现在就在揭伤疤啊! 夏小正立刻就气得摔门走了。脾气温和的人毒起舌来,真的是非常恶劣。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收伏笔了,可能会有点碎xxx多个时间线一起写,太考验我了 第55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姜别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多半是听了崔景言笛子的缘故,他总是梦到一些从未见过的事。他想睁开眼摆脱这梦境,却发现眼皮沉得掀不起来,身上火辣辣的疼。 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姜别心头。姜别全身都被绑住,他费力地挪动自己的身子,靠坐在墙上。他似乎是在地上,冰冷潮湿的空气渗人他每一个关节,这是哪? 姜别强迫自己睁开眼,仅仅是一条缝隙,借着昏暗的光他也能看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神行岩的牢房。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别眼睛一下睁大,瞬间清醒。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一个人正站在牢房门口,修长的眉,半阖的眼,直挺的鼻梁,微薄的唇,芝兰玉树。是楼清尘。 不过不是姜别认识的楼清尘。此时的楼清尘表情没有那么淡漠,故作成熟的外标下带着少年意气。肩也没长开,身量还是单薄的模样,仿佛一手就能拦进怀里。 姜别忍住想抱抱楼清尘的冲动,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问道:“现在的年份是多少?” 话一出口,不是姜别声音。这个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应该是个成熟男人的。 楼清尘显然也被姜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仔细观察了姜别,确定没有诈之后才道:“修真历1793年。” 又他妈穿越了。 正好是平遥之战的那年。这个世界疯球了!原来还没忘了他有穿越这个设定!姜别想一下子把自己撞死,什么时候穿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晏子萧的事没处理完,北冥宫虎视眈眈,楼清尘还没回来,结果现在给他来个穿越,还不如一刀捅死他! 显然被绑得像个蚕蛹的姜别没有弄死自己的条件。 姜别又问:“那,我是谁?” 楼清尘神色微微不悦:“敖放,堂堂众魔之首,玩失忆这一套未免有些丢人了吧?” 他是谁? 姜别怀疑自己听岔了,傻愣愣地瞅着楼清尘。楼清尘说他是敖放,他穿到了敖放身上!玩他呢吧?不想入魔,直接给他塞到魔修身上可还行。 楼清尘看姜别的表情不像装的,皱起了好看的眉,正要开口,姜别却突然冷下脸,道:“我要见寒轸。” 楼清尘:“师尊命我……” 姜别打断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配管老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大师兄二师兄,除了寒轸我谁也不见。” 说着姜别就翻了个身背对着楼清尘,一副送客的样子。 蹲个监狱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楼清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是忍住了脾气,吩咐师弟去和寒轸传话,自己留下来看着敖放。 姜别背对着楼清尘心里默默盘算着,他现在非常醋! 听楼清尘的语气显然是还没和敖放有什么交集,既然他穿到了敖放身上,定要断了敖放和楼清尘日后的那些孽缘。所以他从现在开始,理都不理楼清尘,他就不相信这样还能扯出什么绯闻来。 不一会寒轸来了,看敖放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冲各位弟子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我们单独聊聊。” 房间内霎时只剩下了姜别和寒轸两个人。 寒轸先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姜别慢悠悠地转过身,寒轸那枯瘦的身形再一次映入他的眼帘。上一次见寒轸还是在幽幽谷的万人坑,时过境迁,姜别不仅有些感慨。 “寒掌门想知道什么?”姜别问道。 他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状况,急需一个人详细的告诉他。楼清尘不能问,井华他不认识,唯一能值得楼清尘找来的,也就是寒轸了。 看架势一时半会是聊不完了。寒轸也不顾忌地上脏不脏,撩起衣袍坐下,摆好了要跟姜别促膝长谈的样子。 姜别并不愿意和寒轸聊太久。他对寒轸没有接触过太多,难以应付,老一辈的过于老辣,在寒轸面前他未免不露底。 寒轸竖起三根手指,稳稳地道:“魔修的人数、驻地、计划。”多了便一个字不说,不动声色地看着姜别。 寒轸的问题乍一听可以说是不功不过,细细品来却多了些别的意思。敖放现在为什么被关进神行岩的地牢姜别暂且不清楚,但彼此间交过一次手,既然是要审问消息又怎么会问出这么模棱两可的问题?就不怕敖放声东击西?琢磨一下,寒轸的问题似乎更像是在试探姜别。 姜别不敢轻易松口,维持住表面的冷静道:“寒掌门不是已知一二了吗?再问我这种问题是前来证实的?” 寒轸缓缓放下手,默默盯着姜别,良久才道:“敢问公子贵姓?” “……”姜别有些挫败,他在寒轸手下连一招都没走过。 “我姓姜。”被拆穿了姜别也不再兜着,态度算不上好,“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仙师看着治吧。最好赶紧给我送回去,那边事挺忙的。” 寒轸显然没有轻易放松对姜别的警惕,道:“姜公子似乎是对神行岩很信任?可与神行岩有什么渊源。” 渊源?你的好徒弟把我掰弯了,还骗着我给神行岩做了五百年的苦工,这算不算渊源? 姜别越想把敖放和神行岩撇开关系,寒轸越往一块问。姜别只好道:“你从哪看出来我信任神行岩了?” 寒轸没被姜别的黑脸臭走,很有耐心道:“一进门的时候。敖放不会把后背不加防备的冲向我们 ,毕竟是敌人,即便被抓了也不会放松警惕。” 姜别彻底挣扎不动了,原来一开始他就掉马了,后面说的那些话寒轸都是在试探他。 “滴答——滴答——” 外面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不一会就下到冒烟。层层乌云压得越来越低,闪电在云层里翻滚着,好像随时可以呼之欲出。 姜别正打算坦言:“我是神行岩第……” “轰——”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奔神行岩。 寒轸猛地瞪了姜别一眼,姜别其余的话全被堵进嘴里。他被寒轸下了一道禁言令。 姜别整纳闷寒轸禁他的言做什么,一位男子走进了地牢。 那男子似乎不是神行岩门内的人,相貌也不是世俗审美喜爱的长相。肿眼泡,略微带着些婴儿肥,奶里奶气的,身着白衣。独有一种超脱之姿。 “井华,你怎么来了?”寒轸问道。 那男子提起手里的药箱晃了晃,笑道:“我来帮你,天机不可泄露,你再问下去天雷就要把神行岩劈平了。” “我先帮这位公子处理一下伤口。”说着井华开门进了敖放所在的牢房,寒轸开口阻拦道:“即便他不是敖放也不能掉以轻心。” “没关系的。”井华坐在姜别面前,伸手解开姜别身上的束缚道,“敖放受的伤,让这位公子承受痛苦可太不值当了。” 井华洗干净敖放身上的伤口,把药粉倒在敖放的伤口伤,传来微微的痛意。 井华冲姜别笑笑道:“会有点痛,忍一忍。” 姜别看着眼前的井华,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他猜想的井华怎么也该是个不苟言笑的医者,或者是个道骨仙风的老头,怎么也不该是这么个傻白甜! 井华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冠上了傻白甜的名头,依旧笑着和姜别聊天,分散姜别的注意力,免得姜别伤口疼。 井华:“公子是北冥宫的人?” 姜别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井华没有因姜别的反问生气,答道:“公子应该是因招魂术而来,招魂术是北冥宫开山祖师温怀瑾创造的,北冥宫以外的人是不会的。” 招魂术,整个神行岩会招魂曲的只有崔景言,还是个半吊子。 姜别问道:“井大夫不是也会吗?” 井华无奈道:“因为我原本也是北冥宫的人。后来与夏慈恩日渐不合,所以离开了,如今只是个散修。” 姜别不由得微微惊了一下,心下倒也明白了一些。崔景言作为丹修是井华亲手教出来的,招魂术想必是一并教了。只是崔景言学艺不精,一直没得要领。好不容易吹出来一次,碰巧让姜别听见了。 这就是命啊。 姜别弄清来龙去脉,问道:“既然我是中了招魂术,那我怎么能回去?” 井华摇摇头:“天行有常,公子命里该有,渡完了也就回去了。” 结果如此,姜别心里虽是记挂着神行岩也没办法 。问道:“我能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井华:“敖放使用魔修禁术,灵力失控,被众修士捉住,关进的神行岩地牢。” 禁术。 姜别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果然有刻过咒术的痕迹。 敖放已经用过咒术了,一旦醒来寒轸也很难控制的住。姜别的火不由得直接上来。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敖放?这是招魂术把我弄来了,万一醒来的是敖放,岂不是把整个神行岩都给平了?”姜别问道:“况且要关也应关在郑家庄。郑家庄体修众多,守卫森严,远比神行岩保险的多。” 寒轸答道:“还有许多魔修未灭,敖放不过是个引子。即便杀了敖放也不能杜绝魔修纷乱,依旧会有不少的魔修再次涌入。” 至于为什么没有关在郑家庄,寒轸轻轻巧巧掠了过去,问姜别:“姜公子身世即不便说,也要拖个底,好歹给我们个像样的交待。” 姜别抿了抿嘴,说得算是个合理的理由:“神行岩有位弟子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定不会加害神行岩。寒仙师该怎么锁我就怎么锁我,我只在这地牢,绝不与神行岩有丝毫牵连。” 姜别话说至此,无法再要求其他。寒轸也有了打算。 井华歉意地笑笑,再次用捆仙锁捆禁姜别。 两人出了牢房正要离开,姜别一个没忍住,突然道:“寒仙师!请对下一位掌门好一点。” 寒轸回过头看着姜别,心里有些猜测,点点头,算是应了姜别。 作者有话说: 低智商的作者写高智商的文戏太难了,我在姜别和寒轸的对话那卡了好几个小时,写出来还像小学鸡QAQ下一章明天晚上更,爱你们(* ̄3 ̄)╭? 第56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姜别想按照上次穿越,没多过几个时辰便结束了。而这次,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 姜别望着地牢门口,他挂念神行岩。想着上次穿越醒来,是因为楼清尘把他脖子割了,那这次他是不是要再死一次才算结束? 正想着,有人进来了。井华哗啦啦地打开门锁,对姜别道:“姜公子,请随我来。” 姜别警觉地问道:“去哪?” 井华回道:“姜公子先前不是问为什么没将敖放关在郑家庄吗?如今就是要将敖放交于郑庄主,郑庄主前来交接了。” 姜别一边跟着井华走,一边问道:“先前究竟是为什么不直接关在那?” 井华就像个系统npc一样,不加掩饰道:“前些日子查出林夫人有胎气了,贸然见魔修不好。我给她开了几副方子调理了一下,如今安微些了。” 姜别想了想道:“我拜托寒仙师和井仙师一件事,还请不要告诉其余任何人我不是敖放的事,郑庄主也不要告诉。” 井华疑惑地看了姜别一眼,姜别道:“不想让别的门派干预起来牵扯更多的麻烦,我这个要求对正派没有恶意,井仙师不必担心。” 其实他最怕楼清尘知道。要是楼清尘知道敖放是姜别,那四十年后楼清尘还会不会捡他回来就另说了,搞不好他现在一暴露身份,直接把四十年后的自己弄死了。 井华不出所料的很轻易地被姜别说服了。 姜别无语,这么个傻白甜在这乱世中活这么久,能做到连半个心眼都没多长出来,也算个神人了。 穿过廊腰缦回,姜别听到远处草坪前一阵欢呼声。 姜别循声往去,不由得停了脚步。 一个细眉长目甚是嚣张的少年,左揽繁弱,右接忘归,争鸣之际,一支利箭从少年手中脱出,带着尖锐的呼啸,插在一只正在天上扑棱翅膀的鸽子。 鲜血立刻染透了鸽子半身羽毛。鸽子直直坠下,正要落地时一个身影掠过,劫走了鸽子。 转眼间,楼清尘突然出现,踮脚立于树尖之上。绿色的衣袖迎风而动,少年肩背拔得挺直,风华正茂,仿佛和脚下的桂树融为一体。 楼清尘面上略带嘲讽地看着射中鸽子的少年。 那只白鸽瑟缩在楼清尘的怀里,楼清尘一手揽着白鸽,一手轻轻抚摸鸽子的毛。 树下那少年道:“楼清尘你不比就不比,你半路劫我胡,是不是玩不起?” 楼清尘不理睬那少年,纵身一跃落到地上, 抱着鸽子走到了井华面前:“师弟不小心射伤了鸽子,还请井大夫施以援手。” 不愧是楼清尘,从小就这么会演,看井华来了立刻不和崔景言比试了,在井华面前演出一副慈悲为怀乖宝宝的样子。 那眉眼细长的少年见了井华,箭筒“吧啦”一声掉到地上,转头就要跑,却听井华开口道:“景言,回来。” 那个眉眼细长的嚣张少年正是崔景言。 那阵子的崔景言是真的满身的刺,像只炸毛的刺猬不情不愿地走到井华面前。 井华把鸽子递到崔景言面前,不说话。意思让崔景言治疗。 崔景言不情不愿地一把抓过鸽子。 “轻点。”井华皱起眉头道。 崔景言又不得不放轻动作,像个毫无感情的治疗机器给鸽子包扎伤口。 井华在一旁督促道:“是不是在功课上又偷懒了?药量用多少?说了多少次不是越多越好。伤口该怎么缠?你这么缠是想让鸽子长成鹌鹑吗?” 崔景言小声嘀咕道:“反正我一会也要把他烤了吃了。” 尽管声音很小,井华还是听到了:“说你多少次了?行医者要兼济天下,你能不能一天不要打打杀杀的?若是大战当头,可能有数以千计的性命都掌握在你手里。” 崔景言有嘀咕道:“那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救他又不给我钱。” 井华都要被崔景言气变形了,难得发怒道:“你这幅样子就算是修了体修剑修也走不长远,就该修丹治治你的心性!为医者,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中以保身长全。你哪个做到了?” 崔景言顶撞道:“行医能保天下太平吗?能稳社稷安定吗?那现在世道为什么还乱做一团糟?” 这次轮到井华怔了怔,接着笃定道:“会的。总有一天,我们定会见河清海晏,家国安康。” 姜别看着一脸希冀的井华,这么一个对未来抱有梦想的人,是怎么无缘无故服毒自杀的? 崔景言显然对这个回答嗤之以鼻,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井华引着姜别离开了。姜别回头一瞥,楼清尘一脚踢起撒在地上的弓矢,稳稳接在手里,随后纤长的手指搭在箭上,仅仅一瞬间的用力,箭离弦而出,将远处正在飘落的树叶直直钉在树上。 楼清尘把弓挽到身后,挑衅地冲崔景言一笑。 呦呵,小家伙还有两幅面孔呢。不怪崔景言和楼清尘不对付,楼清尘这通操作放其余哪本小说里都妥妥的是难为主角的反派。 姜别都看不下去,更别提崔景言了。 崔景言那小子抡起一拳就要往楼清尘脸上打,楼清尘定不能让他动自己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两个人立刻就打成一团。 两个人到底把寒轸折腾来了,连带着一起赶来的郑成山。 姜别坐在墙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郑成山,郑成山长相属于古早小说里最传统侠客的长相,刀削斧凿的轮廓,留着络腮胡子,往那一站就像一座山,人如其名。 寒轸看着自己两个徒弟又打的挂了一身彩,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 寒轸的话还没说完,楼清尘和崔景言互相指着对方,不约而同道: “他先动的手!” “他先挑的头!” 这俩人在这事上倒默契得令人瞠目。 寒轸是不敢指望这师兄弟俩以后能相亲相爱了,只要以后不见面就撕,他天天给列祖列宗烧高香。 “楼清尘去抄门规三千遍,清静经五千遍。崔景言去修草坪,全山的。”寒轸气道。 好在郑成山和寒轸还算熟悉,没到丢人的份上。郑成山哈哈一笑,笑得十分爽朗。拍拍寒轸的肩,哄着几个小辈领命挨罚去了。 气得多了寒轸也气不起来了,只得笑着摆摆手。跟郑成山嘱托道:“敖放交给你带走了,让嫂子离他远点。” 郑成山走近坐在角落里的姜别,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姜别被捆仙锁捆得严严实实,抬都不抬头看一眼。 郑成山道:“我以为魔修之首会是一个很凌厉的人。” 寒轸和井华正犹豫着替姜别打掩护,姜别率先开口道:“伸则为虎作伥,屈则含垢忍辱,权衡利弊,不落机会。”姜别抬眼看了一眼郑成山:“这才是魔修。” 郑成山听后不怒反喜,欣赏地拍拍姜别的肩:“有魄力!我喜欢!” “……”神行岩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年年出奇葩。 郑成山接过姜别的束缚术,反倒和姜别聊了起来。 “敖放,你既然如此能屈能伸,为何贪图那飞升的捷径,早晚都是长生不老,何苦急于一时走火入魔。” 姜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我才不稀罕什么长生不老。凡人活一百年,三十岁成家四十岁生子,五十岁闲赋六十岁颐养天年,预估的好好的,都有个目标。而我们这些修道的呢?没完没了的奔着一个飞升,也没个安排,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贪念更大。” 郑成山听了点点头,问道:“那你既然能入魔,那你的贪念是什么?” 姜别没有回答。 他活着,不过是为了楼清尘三个字。 他不知道他能活多久,所以时隔五百年重逢后,他一刻都舍不得松手,毕竟不知道哪一秒就是最后一秒。 姜别抬头去看在房里一个人闷头抄书的楼清尘。 姜别有很多次想抱抱眼前这个少年。那个还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少年。把他揽在怀里,感受他洋溢着年轻气息的体温和正在生长的骨骼。甚至他现在想把楼清尘偷走,像汉武帝那样筑个金屋子养起来,把无数个岁月里亏欠的温柔全都还回去。 有时候姜别在想,为什么一向懒得参与世事的楼清尘,在“钱”、“权”、“名”中背了一个“名”。后来他懂了,楼清尘早就做好了接受所有敌意的准备,魔修的也好憎恨,其余门派的嫉妒也好。他把他最后一点余热,都献给了神行岩。 “寒掌门,我去摘一篓花。”姜别冷不防地对寒轸道。 寒轸看着姜别看楼清尘的眼神,心中有个荒谬的想法,答应姜别去了。 姜别手上依旧绑着捆仙锁,活动并不方便。但还是坚持不懈的采了满满一筐的杏花,轻轻抵在楼清尘的窗前。 他现在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能给楼清尘的,也不想和楼清尘有什么牵挂。他只希望楼清尘明早一打开窗子,心情能好一些吧。 . 姜别和郑成山秘密回了郑家庄,没有其余的人知道。 郑成山刚把姜别送进地牢,一个身怀六甲是的女人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地牢门口,试探着问:“阿山?” 郑成山一听,忙把姜别锁进牢里。转身去迎那女人,铮铮铁骨立刻化成了水,哄着:“这地儿不是你该来的,乖上去等我,马上忙完了啊。” 那女人憋了憋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等你吃饭呢,去那么久,回来也不见你人影,菜都让小厨房热了好几次了。” 说着说着那女人还假装擦擦眼泪:“饿着我就算了,你也不能饿着孩子。” 郑成山立刻帮那女人擦那几滴不存在的眼泪,声音细得像是怕吓着那女人:“好好,现在就陪你上去。听话,我的小姑奶奶,别哭。” 那女人梳着堕马髻,耳悬明月珰,身着罗裳,步履姗姗。姜别怎么看怎么眼熟,直到那女人放下擦眼泪的帕子,露出一双含泪的杏眼,姜别才反应过来,这是林静澜。 姜别震惊了,久久不能平静。 他实在无法把那个一身男装不施粉黛的林静澜,和眼前这个哭得娇滴滴的夫人联系到一起。 女人,真可怕。 看年份推测,林静澜肚子里怀的,应该是郑三娘了。 林静澜和郑成山真可谓琴瑟和鸣。 郑成山总爱去找寒轸喝酒,有时候喝大劲儿了就过了时辰。林静澜一个传讯符过去,郑成山绝对就立着寒毛回来了。 突然有一天,林静澜的传讯符再也没带郑成山回来了。 有修士来报,魔修聚众前去攻打神行岩,解救敖放。 由于是秘密转移,没人知道敖放在郑家庄。 林静澜和姜别心同时一凉。 郑成山还在神行岩。 楼清尘还在神行岩。 作者有话说: 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中以保身长全。《伤寒杂病论》————————别太细扣时间悖论,作者脑子绕不太明白那个,写得太烂禁不住推敲,看个乐呵就好。崔景言和楼清尘小时候不是关系不好啦,就是类似于互扯头花的小女生,小事上就爱吵,大事上还是在一起的。 第57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姜别强迫自己冷静,从头到尾把经过梳理了一遍。 魔修们是奔着敖放而去,而敖放如今在神行岩,这么做无疑是请君入瓮。 按照记载,当年敖放最后是在平遥与郑成山决一死战,说明这次敖放是被魔修们救出来了。 那只要他不被救出来,不踏入平遥城,是不是可以阻止历史的齿轮转动。或许敖放就再也不会和神行岩有牵扯,郑成山也不会死于那场战乱。 姜别把头后仰,抵在湿冷的墙壁上,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他一定要稳住,他很想知道外面的战况怎样,想知道死伤人数。但他不能露面,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结果,像是等待午时的凌迟。 姜别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他紧张得不敢睡,浑浑噩噩地瞪着眼睛,害怕不能最快得到新的消息。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他迎来了打开的牢门,伴随着他最不想听见的话:“敖放,你可以走了。” 姜别猛地抬头,看向白衣浸血的郑成山。他不想走。那一句话就在他的唇缝间,正要脱口而出,他看见了有一个魔修要挟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楼清尘。 姜别立刻把话咽了回去,自行解开捆仙锁走进了魔修的队伍。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装得足够胸有成竹,他不能让魔修们发现壳子里换了人。一旦发现手上的不仅是自己,就连魔修手中的楼清尘也会命悬一线。 他看见魔修手里的刀卡在楼清尘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明艳艳的红。他想开口把楼清尘放了,他也忍住了。他不太清楚敖放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说的话尽量少说,少说少错。 “走吧。”姜别吐出两个字。 魔修们正纳闷敖放为什么不趁机一举攻下正道,姜别扫了一眼楼清尘道:“带他一起。” 那魔修表情闪过一丝猥琐,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连连应承。 一众魔修可以说是毫无阻碍的回了平遥城。 魔修们都在欢呼,可姜别心里却轻巧不下来。 他到底是回到了平遥,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他能否阻止得了?若是阻止不了,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穿越的? 姜别从其余魔修那打听到,楼清尘是在修补阵法的过程中不慎被捉住的。如果不是他们捉了楼清尘,恐怕还要继续深入神行岩,根本想不到敖放会在郑家庄。 姜别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些魔修没见识过楼清尘的阵法,姜别可见识过。斩魔阵一开,大罗神仙也近不了身,更何况这几个小魔修。 一切都太容易了。楼清尘被捉的容易,敖放被救回来的也容易,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 姜别正思考着,一个魔修问道:“要不要把那个小白脸送到房里去?” 姜别一个错愕,一时没明白那魔修说的什么意思。 那魔修问道:“您难道不是相中了那小白脸吗?” 姜别险些把血喷出来。 原来当初弯的那个根本不是楼清尘,是敖放。放弃进攻正派把楼清尘接回来,怪不得私下里都传楼清尘和敖放有些不清不楚。 姜别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他非要把楼清尘和敖放那点风花雪月都断利索了,一砸茶杯道:“送什么送!给我关牢房里去!” 他就不信这样还能传出敖放和楼清尘有什么。 . 姜别猜得并没错,魔修扎根的地址不胫而走,不出三日便传来消息,以郑家庄为首的数十门派,结为同盟先来攻打平遥城。 接下来魔修内部便发生了动乱,楼清尘逃走了。 姜别一瞬间全都明白了,起身立刻去寻楼清尘。 一切都是寒轸算计好的。寒轸想要知道魔修聚集的位置,需要一个人找到方位并传给他消息。寒轸又知道姜别并不是敖放,甚至已经猜到了楼清尘就是有恩与姜别的那个人。所以寒轸选择了楼清尘成为人质,寒轸知道,姜别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楼清尘平安。 曾经姜别拜托寒轸对楼清尘的照顾,竟成了楼清尘的催命符。 姜别焦急地四下寻找,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千求万求,楼清尘千万不要被魔修捉住,不然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寒轸不是在逼楼清尘,而是在逼姜别。姜别甚至无法去恨寒轸,用一个不知是否可信的人换魔修的住处,算计得太好了。寒轸永远把天下大势放在眼前,其次是门派,最后是他自己。姜别和楼清尘纵使是恨,也说不出口,他们的恨是本性,在寒轸光芒的笼罩下都太自私。 . 楼清尘指间滴落着血,摇摇欲坠,眼前成片成片倒在地上的魔修。 楼清尘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悄悄观察四处寻找他的魔修。 楼清尘已经开了好几个阵了,灵力大不如初,有渐渐枯竭的趋势。平遥尽是魔修,影响了楼清尘灵力的运转。可他还要抵过眼前追着他的这些魔修,躲过横行无忌的凶兽,打开平遥的最后一道结界。如此下去,他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幸好来的是楼清尘,换成别人怕不是交待在这儿了。 楼清尘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去他妈的,他楼清尘就没输过。 楼清尘笑笑,笑容依旧有几分轻狂。将灵力运到指间,一道符文画到地上。符文刚刚起手,却突然被一股灵力打断。紧接着手腕被人抓起,被人抄膝抱在怀里。 楼清尘从小就没同谁有过太亲密的接触,更别提被人像女人一样抱起来。尤其是楼清尘一抬头,看见敖放的那张脸,更觉得受辱。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敖放不知从哪掏出一张毛毯盖在了楼清尘身上,安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楼清尘知道该拒绝,可是话堵在他的嗓子里发不出声。他从未见过那么温柔的眼神,他不知道那眼神可以称之为什么,他所有限的人生旅途中没有一种感情足以描述。敖放看他的时候,满眼星河映出了他的模样,视若珍宝。 楼清尘被裹在毯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随着敖放步子颠簸的频率,只能听见质问声,厮杀声。之后便是血管破裂的声音,刀剑插进血肉的声音。 敖放抱着他,强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像附在毛毯上一样环绕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敖放停下来奔跑,将楼清尘从毛毯里剥出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全身依旧包得严实。 敖放抬手抚在楼清尘脸上,想把他脸上的污渍擦干净,可手上的血太多了,反倒把楼清尘的脸画花了。他尴尬地笑笑,眼尽是心疼:“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楼清尘看着敖放,突然一下子从毛毯里冲出来伸手环住了敖放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死死地抱着他。 姜别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楼清尘抱在怀里,顺着他的头发,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值了。” 不一会,楼清尘讪讪放开抱着敖放的手。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情,也不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当他看见敖放带着一身伤口,狼狈不堪地护他逃出来,说没有一丝动容那是假的。 楼清尘惊觉不妙,虽不知为何,他竟对魔修动了感情,忙低头念了几遍清静经。 姜别看着楼清尘闭着眼,像个被妖精勾引的和尚,不由得笑了起来。 楼清尘念了几遍经,重新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问道:“这是哪?” 姜别也知道此时不是眷恋的时候,立刻收回眼神道:“我用来闭关的山洞,有个小结界,一时半会他们追不来。” 说完,姜别起身,抽出腰间的剑。一股熟悉感迎面而来,这把剑正是当年的无心。 “我把这把剑的剑法交给你,你用这把剑可以破结界,号令凶兽恶灵。”姜别道。 楼清尘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姜别不回答,起手势出剑。 楼清尘研究过魔修的剑术,也见过不少修剑的魔修。但大多气质猥琐,很少有剑修一往无前的气魄。而这把剑到了敖放手里,势如破竹。一招一式间有着剑修特有的锐不可当。 剑除了是兵器外,常常也被人用作法器,不同于其他兵器,剑术的行云流水在君子手中舞来,举止间皆是从容。在魔修手中,剑有它的阴冷狡诈,红锋泣血,像雪夜的月,一阵寒光映在刺客的双眼上。 最后一势,姜别将杀气附于剑尖,最后回归平静。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是魔修的剑术。 姜别把无心扔给楼清尘,问道:“看会了吗?” 楼清尘聪明,再加上之前研究过,学起来并不费力。但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剑招到他手里就难免显露出优柔寡断。 姜别清楚楼清尘在纠结什么,毕竟修了那么多年正道,不指望他能一下子就融会贯通。况且魔修的剑法又不是什么好玩意,非要楼清尘学会不可。 想着,姜别不由得感叹:这套剑法,还是四十年后楼清尘亲手交给他的。 姜别一度好奇,楼清尘到底和敖放是什么关系,能让敖放将剑法授予他。走到现在这般田地,也不知是不是该说造化弄人。 “记住了就走吧,一会就有人追上来了。”姜别说着,又有弯腰去抱楼清尘的意思。 楼清尘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下意识拒绝道:“我不用你!” “你用。”姜别反驳楼清尘。楼清尘的灵力还没恢复好,再受打击难保安全。而姜别不一样,这是敖放的身子,哪怕他死在这儿,也无所谓。 姜别抱着怀里的少年,骨骼十分明显,甚至有些纤细。他不由得用了用力,恨不得把楼清尘揉进骨头里。他特别喜欢这时候的楼清尘,好像看着年少时候的楼清尘,就能把错过的时光全都补全。 平遥城很大,且不谈魔修,只说凶兽便布满了全城。 魔修追赶着敖放,楼清尘看见远处站满了一排排的人,射出了刻着符文的箭。紧接着楼清尘的眼睛便被敖放用手蒙上了,随后便是一片热腾腾的液体溅到了楼清尘脸上。 楼清尘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得到。他颤抖着唇,问:“敖放?” 敖放笑笑道:“没事,花开了。” 魔修太多了,姜别根本应付不过来。把楼清尘送回寒轸手里,是支撑着他继续移动的唯一信念。 他的感官已经不再敏锐,他似乎中了咒术,又似乎被剑阵插了无数剑。每移动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他的视线被血模糊的看不清,行将就木地移动着。他好像看见了结界的边境,抬手将结界解开一人的间隙,这是他全部的灵力了。 他连最后一步都站不住了,膝盖受不住压力的软下来,半跪在地上,用力推了楼清尘一把。 无数的魔修迎上来,劈砍敖放的身体,分食敖放的灵力。 姜别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他好像看见了有一群修士围住了楼清尘。姜别很怕死,他死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他明白了什么叫死而无憾。 姜别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笑了。 这个笑定格在楼清尘的记忆中,四十年。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什么,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58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姜恢复意识时,他并不在神行岩。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却好像有光一样,抬手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五指。 “醒了?”轻柔的声音在姜别耳边响起。 姜别循声望去,他看见井华正在他面前。 “井大夫?”姜别问道。脑子浑浑噩噩的不清晰。 “不用怕,这是用我魂魄构造的世界。”井华一伸手,凭空一壶茶出现在井华手里。 井华给姜别倒了一杯道:“刚刚那一遭你魂魄受了罪,恐怕现在回去身子会接受不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帮你调息调息。”说着井华打量一下姜别:“想不到你本来的样子还挺俊俏,配得上小尘。” 姜别一时语噎,有种被老丈人打趣的窘迫感,八百辈子都没学会咋写的害羞俩字出现在他脸上。 姜别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井大夫连这事都知道?” 井华笑了笑:“你瞧小尘那眼神,但凡不瞎的都看得出点意思。” 姜别耳朵不自觉一热,他认为自己还算是控制得住感情的,没想到那点小心思被人看了个透彻。 姜别仅仅害羞了一瞬,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幸好有井大夫在这,不然我还能不能回去就不好说了。”姜别话题一转,问道:“不过看您话里这意思,您的魂魄是一直都没归西?” 井华眼神有一瞬间地躲闪,最后像是自嘲地道:“我不放心你们,便将魂魄寄托与书中,那编纂史书的书灵就是我。” 姜别问道:“那为什么选择服毒自尽?你活着多少能帮衬神行岩。” 井华垂下眼睑,坐着泡了好久的茶,才道出他多年前幼稚的想法:“我累了,不想活了。你骂我自私吧。” 井华抬头,黑漆漆的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一片星空,倒映进井华的眸子里。 井华道:“我活着的时候,宏图大志揣了满怀,总想着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那时我天真的认为,如果我能治所有疾病,便可救百姓于水火,见盛世安康。” “我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自认为坚定不移。但显然我还是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井华的语气越来越低落,回忆道:“我看着那些不惧路途艰险、前来雪山跪拜的人我动摇了。他们不远万里前来,不过是求自己的恩人去死。” “我行医救人是不图回报,但也禁不住被如此对待。那时我在想,我救了这些人,盛世就可安康?未必。他们为了活着,只有吃饱穿暖,才有心思谈束之高阁的家国天下。否则,他们会费劲心思踩着别人的尸体活着。我可以救他们一世,但救得了他们子子辈辈吗?” “我不能责怪这些人,活着总没错,但我救不了。似乎那一刻,我救下的人都是插在寒轸尸体上的刀,而我就是刽子手。面对那些百姓,面对寒轸的尸体,我的理想一文不值,我甚至认为夏慈恩的想法是对的。” 五百年的沉淀,井华再次讲来平淡了许多。 姜别能想象到那个场面,傻白甜的井华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被寒轸保护的太好了,没见识过人心险恶。本以为平了魔修便可国泰民安,可他被他的理想狠狠地打了脸。 就好像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女神是个一沉不染的白莲花,没想到背地里早给他扣了十多顶绿帽子。 井华看百姓们欢呼着,他们可以活下来了,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却没一个人为寒轸的死默哀。他哭不出来,心像被掏空了一块,理想落空,茫茫天地间,竟没有一处是他的归途。 他服毒了,躺在寒轸的尸体边,是他理想最后的归宿。 井华道:“死后我终归觉得是对不起寒轸,而且当初察觉你的魂魄来的太奇怪,所以魂魄留到了寒轸死前翻的那本书里。” 姜别脊背一僵,预感有些不妙。 果然井华下一句道:“我占了一卦,发现你的出现有违天道。” 姜别看着井华,鬓角渗出些汗来,道:“我是被招魂术招来的,有违天道是正常的。” 井华摇摇头,道:“姜公子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姜别握紧拳头,强笑着道:“井大夫想说什么?” 井华抬眼盯着姜别,道:“劝姜公子做好心理准备。这次招魂想必姜公子也知道了,有些事结局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我注定活不下去?”姜别讥笑着反问道,“五百年终于到了,我还是会死在楼清尘手里是吗?” 井华闭上眼睛,低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又他妈是这句话! 姜别紧了紧拳头,最终松开了。 也是,他活该。 好不容易楼清尘接受他了,好不容易楼清尘放下四十年前的那些事了,自己再跑去跟他说,他是当年的敖放,岂不是要了楼清尘的命。 姜别突然觉得有些冷,仰头竟呵出一口白气。 “他为什么救你?” “不知道,许是看我倾国倾城,不忍心让我这艳压群芳的一枝轻易凋零。” “楼清尘和敖放是什么关系,竟然会魔修的剑法。” 原来都是怪他自己啊。 姜别伸手抚上自己的眼睛,低低笑了起来。 都是因为他,才让楼清尘自责了四十年。整整四十年楼清尘都在扪心自问,愧疚自己对魔修动了感情。那感情谈不上喜欢,更多的是震惊,在回忆的滤镜下,被时间打磨成伤口结痂的模样,即便日后好了,也会痛会痒。 姜别抹了一把脸,他必须要对楼清尘坦白。饶是楼清尘可能会再次恨他,大不了重来。他一条命既然注定是保不住了,最起码要救一救楼清尘。告诉他从一开始就对得起自己的顶天立地,还他一个风光霁月。 姜别对井华道:“井大夫,弟子得走了,神行岩还需要我。” 井华不说话,手一挥送姜别离开了。随后慢慢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若是爱到连命都豁得出的地步,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死。命数有定,总要有人为了改变命数牺牲点什么。 . 姜别睁开眼,看见了守在他床边的崔景言。布了满眼的血丝,一看剑姜别醒了立刻欣喜地抓过姜别的胳臂,测他的脉搏。 许是井华给的茶起了左右,姜别身体不仅没什么一样,且周身灵力运转顺畅。 姜别转了一圈,床上点了一周的七星灯。姜别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问?”崔景言看姜别无碍,拽去姜别的耳朵道,“你魂魄离体三天,上哪去了?再晚点你就甭回来了,直接见阎王去吧。” 崔景言眼圈乌青,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 他睡了这么久,要崔景言彻夜不眠的招魂。晏子萧也不在,神行岩上下大小事宜也都压在崔景言身上。可见崔景言这几天过的有多辛苦。 姜别忽然想起少年时的崔景言,穿林打叶何其嚣张。如今累的竟站不直了,放松的时候背有些驼。 “师叔!”崔景言脾气正发作,没想到姜别不仅没顶嘴,反倒给他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 崔景言一想到姜别好男色,立刻变了脸,挣扎道:“你快放开我死断袖!我可不想对不起师兄,我承认我风流倜傥,爱慕我的不少,但你能睡到师兄是看不上……” “这些年辛苦你了。”姜别抱着崔景言道,“谢谢你。” 崔景言停止了挣扎,话也一并堵了回去。莫名的,崔景言就有点委屈。 他是罪人,他对不起楼清尘,对不起晏子萧,对不起晏家上下一百来口性命。所以他不能露出悲伤,别人骂他,他也要腆着脸说骂得好。可他当年也是个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啊,论轻狂,比起楼清尘只多不少,哪能甘心沦落到泥地让人随便践踏。 崔景言推开姜别,夺门而出地逃了。 他想哭。 他和楼清尘的一生全毁了。 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一个废了灵根,坐拥神行岩,空享一身盛名。一个众叛亲离,独守雪山,前途无望,魂魄受刑千年。 这修的到底是个什么狗屁的仙?地上的臭虫都比他们过的好。好歹臭虫没有说的比唱的好听的心气,他们有,却没用,最终还是活成个臭虫样。 姜别看崔景言离开了,下床到桌边写了一长字条,塞进了小年脚边的竹筒里。 姜别顺顺小年的毛,低声道:“去,给晏师兄送去。” 接着转身对宋梅吩咐道:“把这几天堆的要事整理一下,我出去一趟,回来看。” 语毕转身去了天池宫。 姜别要和楼清尘商量的事太多。按他第二次穿越的日子来查,众门派围剿魔修的时间快到了,可现在的魔修是楼清尘,这让姜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况且有些关于敖放的话,他一定要在临死前对楼清尘说明,权当是他最后能为楼清尘做点什么。 可是当姜别到达天池宫的时候,庙宇破落,衰草连天,了无人烟。 魔修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而楼清尘,下落不明。 第二次,楼清尘对姜别,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北冥宫。 晏子萧接到姜别的鹦鹉,匆匆扫了一眼信,只听门“吱嘎”一声开了,立刻转手把信丢进炭盆里烧了。 夏小正单手拽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了,一用力把那人甩到案台上,案台不堪重负,“哐啷”两声象征抗议。 晏子萧点亮桌子上的油灯,劝道:“下手轻点,弄坏了该用不了了。” 夏小正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晏子萧一眼:“说的好听,你之前偷偷救走过这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晏子萧被拆穿了也不尴尬,一摊手道:“仗着你默许了。” 夏小正不说话了,闷头在那人身上上写写画画,随着笔画的成型那人叫得越来越惨烈。不多时夏小正在那人身上打了一个诀,那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随后一动不动了。 夏小正皱起了眉,暴躁地往案台上狠狠踢了一脚,坐到案台旁边的椅子上,盯着符文苦思冥想。 晏子萧走近,靠在案台边上问道:“伤口见好了吗?” 夏小正思路突然被拽出来,视线转向晏子萧,下意识把手捂在面罩上。抿了抿嘴,又很快把头转了回去。 晏子萧抬手,想要摘下夏小正的面罩。 夏小正一转头躲开了,哑着道:“不用你管。” 晏子萧皱着眉笑了,摘下夏小正面罩的手没停,无奈道:“摘下来透透气,这没别人,总捂着不爱好。” 夏小正虽是躲着,但没之前那么抗拒了,任由晏子萧把他的面罩摘了下来。 夏小正的上唇至鼻子正中,有一道已经治疗过的裂痕。夏小正天生缺唇。 晏子萧在见到夏小正的兔缺第一眼时,就猜到了夏小正是如何沦落成现在这幅样子。 夏小正一开始都不懂。他只知道他一出生时,他母亲兴冲冲地掀开襁褓,但她看见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豁着嘴时,脸色立马黑了,气得一把将他摔到地上。 当时的婴儿立刻就没了哭声。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死了,顿时慌乱了手脚,忙着抢救。不过孩子命大,静了一会又自己哭了起来。 这只是夏小正生命的开始。 夏小正被丢过毒蛇池子里,被勒住过脖子,被捅过刀子,被种过蛊毒。这都是夏小正的亲娘做的。 夏小正的亲娘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她掐着夏小正的脸,不顾幼年的夏小正一声一声哭着叫她娘,恶狠狠地把浑黄的毒药汤子往夏小正嘴里灌。灌着灌着,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死命扣着夏小正的喉咙,逼着夏小正把药吐出来。 夏小正趴在地上,吐得缺氧,整张脸都在发抖。他迷迷糊糊感觉到,那个女人又突然死死地抱住他,哭着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自那之后,夏小正的嗓子就烧坏了,一说话像个含着痰的老头子。 小时候夏小正不明白她母亲为什么那么对他,但是他每次的命悬一线,总让他对那个女人抱有一丝母子亲情的幻想,而那个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也的确把那丝幻想攥在手里。 夏小正拖着残破的身子,想方设法讨他的娘亲开心。 那个女人需要一只眼球,夏小正毫不犹豫把眼睛挖下来给了那个女人。他本指望那个女人会开心,没想到那个女人扇了他一巴掌,连踹带骂地把夏小正揍了一顿。夏小正断了一根肋骨,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他没见过光,和他其余的兄弟一样,在黑暗中扭曲地生长着。他没抱怨过自己的命运,也没被人伦纲常动摇过。他有他自己的骄傲,没人体会过他的痛苦,他不指望别人会为他说话,也不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 晏子萧不知死活地说要帮夏小正治缺唇时,夏小正把晏子萧暴揍了一顿。 他拳拳下了死手,他真的很讨厌晏子萧。他讨厌晏子萧身上带着的光,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让他恶心。 他大可逼着晏子萧杀人,拉他和自己一起泡在淤泥里。可他就是下不去手,想来晏子萧不会拒绝,但晏子萧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好像晏子萧是成全了他才下手的模样,让他浑身提不起劲。 他在黑暗中心安理得地潜行了五百年,晏子萧偏要把他黑暗里拉出来,让他见见太阳是什么样。可是他看不见太阳,他只能看见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丑陋的模样。 他看着晏子萧拿棉球在他的伤口上一点点地蘸着药,一股暴躁又涌上心头,一把拍开晏子萧的手,拉上面罩道:“不用擦了,没什么事了。” 晏子萧只好收起药箱,隔着面罩在夏小正上唇上轻轻点了点,嘱咐道:“自己回屋的时候就别带着了,我操心不要紧,你自己还要遭罪。” 晏子萧向来不会硬劝别人,总自退一步不给别人留反驳的余地。 夏小正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答应了晏子萧。他又下意识地隔着面罩碰了碰自己的上唇,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兔缺。即使治好了之后,也避免不了要留一道疤,说起来改变不了什么。 但他就莫名其妙地想试试,好像兔缺好了之后,他就能抛掉过去的痛苦。 夏小正在屋里照着镜子,他对自己的脸都很陌生,平时能不看就不看,像这么认真的审视自己还是第一次。 夏小正扯了扯嘴角,想笑,就是笑得有些僵硬,露出一颗小虎牙。 他才知道自己有一颗虎牙,眼里闪着光,笑起来还不算丑。 窗外传来一阵悠长的箫声,曲调是《十面埋伏》。本该是首琵琶曲,带着刀枪剑戟的肃杀气。可惜换成了箫,忽强忽弱的曲调爬上来映着月色的苔藓上,激烈不足,悲壮有余。 夏小正下意识拿起面罩,刚打算带上,动作一顿,随后把面罩扔到了桌子上,寻着声音的源头出门了。 晏子萧望着月亮,箫声悠悠泄出。一阵急促的嵇琴声从晏子萧身后响起,应和着晏子萧的箫声,补上了刀剑轰鸣的气势。 晏子萧回过头,夏小正坐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晏子萧停了他也停了,晃晃荡荡转着琴弓。 晏子萧见夏小正没带面罩,神色微变,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夏小正愣了一下,想转头别开。但还是忍住了,冲晏子萧露出他刚刚在镜子面前那样的笑容,带着一颗小虎牙。 这次是夏小正先开口:“在想人?” 晏子萧僵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夏小正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月亮,道:“大概是寄情吧,自古以来都这样,想人的时候就爱看月亮。” 晏子萧没否认:“你也想过?” 夏小正没回答,问其他问题道:“你是听到消息了?” “什么?”晏子萧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夏小正用琴弓指了指晏子萧的指间的箫,道:“十面埋伏,宫主正在天池宫,打算动手了。” “天池宫?”晏子萧皱起眉问道,“天池宫不是师……不是楼清尘掌管吗?” 这次换夏小正出乎意料道:“你们不知道吗?楼清尘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天池宫了,下落不明。多少留了一堆魔修,不如让宫主一块收了。” 晏子萧听了一愣,好在他很会控制情绪,仅仅一瞬又恢复了平静,问道:“那我们该做什么?宫主没带你一起走,应该另有安排吧?” 夏小正对于晏子萧能猜对已经习以为常,撇了撇嘴:“让我给敖放献舍,天池宫与北冥宫阴阳相对,献舍之后怨气相吸,山崩地裂。” 献舍,被夏小正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咸不淡。 晏子萧:“献舍你可就死了。” 夏小正:“这几个月我试的那几个人你也见了,受不住那么大的怨气,还是要我自己来。死就死呗,能给敖放献舍,作为魔修都够吹一辈子的了。” 死都死了,哪还有一辈子可吹。 晏子萧等夏小正走后,写了一张字条塞进小年脚下的竹筒中。随后摸了摸小年的毛,小年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 在天池宫的姜别,还没从破败中抽回神来,猛然间察觉到一丝异样,立刻抬脚在身下画了一个阵。 刹那间,一只厉鬼从地下伸出一只手,就要在抓住姜别脚踝之际,阵堪堪成型。 鬼手迅速变焦,尖叫着缩回地里。 姜别大声喝道:“夏慈恩,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应答。 姜别画了一道符落到地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显现出符文,足足覆盖了整个天池宫。 是献舍的符文。 夏慈恩也同时出现在姜别眼前,他坐在轮椅上,身后依旧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以及数以千计的魔修。 夏慈恩道:“当年不对姜公子下死手真是个致命的错误。” 姜别阴着脸,没心思和夏慈恩打太极,问道:“清尘呢?” 夏慈恩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自己是师尊,你问谁呢?” 姜别正要运起灵力动手,突然发现灵力有些闭塞有逆转的趋向。 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入魔吧! 姜别正想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飞进姜别手中,姜别收到了晏子萧的来信,嘱咐他千万不要去天池宫。 姜别幡然醒悟,发现自己脚下这方圆百里的符文,是献舍的符文。 他总算明白了夏慈恩为什么一直在弯弯绕绕,不断地激怒他。 姜别冷静下来,长呼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问道:“你和清尘合作,就是因为清尘事先占据了天池宫的位置吧?你难道就相信他一点手脚没动?” 夏慈恩:“再怎么动手脚也改不掉你易入魔的事实,只要你一天是魔修,就一天放不下心。” 夏慈恩话音刚落,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向神行岩。 这惊雷和修真者的天劫雷不同,更像是有修士逆天改命。 神行岩有什么人在改命?是崔景言还是蒋岩? 作者有话说: 嵇琴类似于二胡。最近有点发烧,更新不稳定,请多多见谅。天冷了,宝贝们记得多添衣服多喝热水。 第60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但凡夏慈恩出现的日子里,天总是阴的。 姜别的表情出乎夏慈恩意料的轻松,负起手闲庭信步道:“夏宫主,阵法本就不是北冥宫主修,我虽然不是符修,但还到没丢了我师尊的脸面的地步,在神行岩面前打这种主意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夏慈恩僵硬地抬起了头,语气不悦:“打不打得起主意还轮不到你个毛没长齐的臭小子说吧,还是怕得不行在这儿逞口舌之快壮胆子呢?” 姜别走得离夏慈恩越来越近,却没有要出阵法的意思,胸有成竹道:“南有夏小正入阵,北有敖放现世。同样重要,夏宫主举家来对付我,是不是太看得起我姜别了?” 夏慈恩仿佛对夏小正很是信任,道:“夏小正不会有问题。” 姜别敛下神色,笑道:“夏小正是不会有问题,那,晏子萧呢?” 夏慈恩握紧扶手,语气中露出掩饰的很好的不解:“正道的人如此待他,他还想做什么?” 姜别笑而不语。 . 北冥宫里不剩下多少人了,夏小正第一次穿上道袍,在地上用血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阵。 看符阵断断续续的程度,也知道夏小正有多么不情愿。 晏子萧站在一旁看着,眼眶微微泛红,问他:“一定要这么做吗?” 夏小正顿了一下,继续画着:“不用劝我,为所欲为惯了,不稀罕正道那副做派,死得其所。” 晏子萧垂下眼,敛了神色不再劝。他和夏小正都太自洽了,轻易不会改变。 夏小正一生没得过半点温存,但在他的认知里轮不到别人可怜他。他的路虽是别人逼着他选的,可他却走得很好。 夏小正坐在阵法中间,抬头望望北冥宫上空的天,灰蒙蒙的,常年都是这样,不分冷暖阴晴。他的一生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没什么不舍,大概是因为他一生都没有好日子,没得到过,也没得怕失去的。 时辰到,阵法起,地上红色的符文像有了生命,诡异地扭动着。夏小正摸了摸自己唇上的疤,那道兔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夏小正笑了,这算是他临死前唯一的收获。 突然,一把刀从夏小正身后刺入,扎入了夏小正的脊骨。 夏小正的眼睛忽地瞪大,笑容还挂在脸上。灵力因为脊骨的断裂变成了一汪枯竭的泉,地上的阵法少了没有灵力的支撑,扭动了几下,废了。 夏小正知道握着这把刀的人是谁,断裂的脊骨不给他回头看的机会。但他就不死心,逆着刀刃的劲道硬生生地转过了身。他非要亲眼确认一下才好。 “对不起。”晏子萧在他身后道。 “呸!”夏小正一口血沫子吐在晏子萧脸上,再看不出来晏子萧骗他,他就是傻子。夏小正骂道:“你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卖屁股的还知道谢恩客,你他妈连**都不如。” “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是知道夏慈恩准备动手开始,还是帮我治兔缺开始,还是……”夏小正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在面摊第一次见我开始?” “嗯?说他妈话啊!被捅的是我,你装什么哑巴?现在想起要脸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还真听姜别的话,就为了骗我,舍得跟崔景言玩决裂,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晏子萧没回答夏小正的问题,道:“我只想打乱夏慈恩的安排,没想害你。我断了你的经脉,灵力今后是无法运转了,但至少不会死……” “你他妈还不如杀了我!”夏小正红着眼眶,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晏子萧,他盯着晏子萧笑,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当着晏子萧的面,缓缓拔出插在后背上的刀。他还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夏小正,像只狼狗。 夏小正晃了晃,后背的窟窿还在流血,让他几欲昏迷。所幸后背的伤口很痛,逼着他清醒。 刀就握在夏小正手里,夏小正没有迟疑,一刀直直刺向晏子萧。 夏小正的灵力已经断了,身上还负着重伤。按理说夏小正这一刀无论如何也刺不中,除非…… 晏子萧躲都不躲,几乎是直愣愣地撞上了夏小正的刀,那把刀直接穿透了晏子萧的身体。 血花落进了夏小正眼里,他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变成了红色。 夏小正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两步。 血缓缓从晏子萧嘴里流出来。晏子萧险些站不稳,晃荡了好几次才勉强笑了一下,道:“对不起。” 三个字再次踩到了夏小正的怒点。夏小正一步冲上前,双手扯着晏子萧的衣领子骂道:“晏子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恶心!你以为凭你这条贱命对得起我吗?我这辈子!”就信过你一个人……这话夏小正没说出口。 晏子萧,垂下了头,他说别的似乎都没意义,只能一遍一遍重复“对不起”。 毕竟晏子萧这辈子,也只骗过他一个人。 夏小正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好啊,你不是对不起我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还!”语毕,夏小正气势猛收,一掌掏进晏子萧的胸口,五指生生扯碎了晏子萧的魂魄。 晏子萧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夏小正显然没打算停手,一把扯住晏子萧的头发,将晏子萧提到和自己一个高度,逼着晏子萧看他。 晏子萧残留在躯体里的魂魄听见了夏小正恶狠狠地对他道:“你错就错在没一剑杀了我!只要我还活着一秒,我就会用尽所有的方法,让你魂飞魄散,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晏子萧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一个字:“好。” 夏小正听了后,气得怒吼了一声。把晏子萧甩到地上,俯身掐着晏子萧的脸,迫切地想要从晏子萧脸上找到一丝怨恨。 可是晏子萧的表情很平静,一副任凭夏小正拿捏的模样。 一件红袍映入眼帘,接着是钱幽幽一拳打翻骑在晏子萧身上的夏小正。 晏子萧感觉到自己好像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崔景言正抱着他,双手慌乱地去治他的伤口。 “师叔,你听我说……”晏子萧轻声道。 崔景言阻止道:“别说话,我先给你疗伤。” “我活不了了,别救了……” “闭嘴!”崔景言吼道。 “景言!” 崔景言动作停了,泪眼朦胧地看着晏子萧。这是晏子萧第一次叫他名字。 晏子萧往崔景言怀里靠了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师叔你今后不许怪姜别,也不许恨夏小正。姜别早就把小年留给我了,是我自己擅自动手没有告诉他。至于夏小正,那是我自己活该。我的死是我自己事,和其他没有任何关系。神行岩所有的账目记录和弟子身世文书都在暗格里,你知道的。你一定要好好辅佐姜别,替我还了往后的日子里未能还给神行岩的恩。” 崔景言想起了姜别曾在晏子萧临走前,单独找过晏子萧。应该就是安排今日的事,可是他们都太不了解晏子萧了。 晏子萧是不会拒绝姜别,也不会心无芥蒂地去骗夏小正。 从一开始,晏子萧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晏子萧骗了夏小正,断了夏小正的经脉,他不会杀夏小正。也不会让夏小正的愤怒无处发泄,他一早便决定任凭夏小正处落。 崔景言抱着晏子萧的手臂紧了紧,晏子萧舒服得眯了眯眼睛,伸手想要摸摸崔景言的脸。 崔景言连忙把晏子萧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晏子萧笑着对崔景言道:“我对不起师叔,师叔为了我平白受了千年的苦,我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想前些年任性妄为,责怪师叔,句句出言不逊是刀刀都插在了师叔的心上。” 横亘在两人之间长达五百年的疏离隔阂,曾经的不可说,终于是在这一刻化成了欲说还休的想念。 晏子萧道:“如今赔罪是无济于事,弟子知师叔不日便要离去,斗胆恳求。” 晏子萧颤抖着抽出被崔景言握着的手,沾满鲜血的手晃动着举到崔景言眼前的位置。 “师叔,我……” 崔景言的眉心被晏子萧用鲜血点了一个红点。 随后,晏子萧的手垂了下去,不再言语。 那句恳求最终没有说完。 “阿晏——”崔景言死死抱着晏子萧,哭喊着叫晏子萧,泪水流了满脸,悲痛欲绝。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世上再也没有晏子萧了。 晏子萧自毁精元上胎,魂魄本就比常人脆弱。更何况当年为救钱多多丢了一魄,魂魄被撕成这样,连轮回都入不了,怕是只能落得给魂飞魄散。 钱幽幽大吼一声,挥拳冲向夏小正。 夏小正当今肯定是承受不住钱幽幽的拳头,躺在地上被打的满脸是血,疯了似的笑着:“崔景言没激动呢你激动什么?是不是因为当年他救钱多多丢了一魄促使了他今天的死,你心里过意不去,急于摆清自己立场?” 夏小正戳到钱幽幽内心所想,钱幽幽下手更狠了。 夏小正依旧不知死活道:“看看你们多虚伪!晏子萧是不是到死还以为自己是为你们着想?他现在要是看见你们的样子,一定会死不瞑目吧哈哈哈哈哈。” 夏小正越说越起劲:“他一直都令人作呕,他一死,诛了你的心,诛了崔景言的心。姜别和楼清尘跑得了吗?我一想到姜别知道晏子萧死讯的表情就会笑出声。他拿着他自以为是的温柔,虐待你们每一个人!你们一辈子都会因为他的死自责,可他还要給自己青史留一份名。” 钱幽幽还欲下手,却在身后听到了一阵华丽的玉笛声。 两人望去,是崔景言在吹笛子。 阴雨霭霭,婉转悲凉。这是崔景言第一次吹笛子没走调,吹得是井华亲手教给他,练了几百年也没学会的招魂曲。 崔景言终于学会了。 晏子萧还残留的几片魂魄,随着笛声落到了崔景言的身边。 崔景言拿出一朵雪莲,将晏子萧的魂魄悉数收到其中。 夏小正看着,呵了一声:“你们还是都想让他活啊。” 钱幽幽惊觉不对,回过神,夏小正翻起了白眼,浑身一阵奇怪的颤抖,喉咙发出“咯咯”声。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钱幽幽连忙掐夏小正的人中,于事无补。 “你到底干了什么?”钱幽幽扼住夏小正的脖颈问道。 ——我偏要起婆娑、炽艳火、自废堕、闲骨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夏小正笑着看钱幽幽,道:“他若是活着,那我就死。来世也不行,只要有一点机会都不行。” 夏小正的魂魄一点点散了,他的声音还在空中盘旋:“我与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夏小正自散了魂魄。 钱幽幽看着雪莲,欲言又止:“能救吗?” 崔景言的轻浮浪气全都消失殆尽,把雪莲揣进怀里,苦笑道:“能什么?魂魄都不全,只收到了这几片。” 接着崔景言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我最不差的就是时间。下地狱,上天庭,我也要把他剩下的几片魂魄凑齐了。” 作者有话说: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我偏要起婆娑、炽艳火、自废堕、闲骨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选自京剧《锁麟囊》——————————————这一章卡了好几天,写出来还是不尽人意,总虐不到点上。之后恢复正常更新,明天把前天断的更补回来(我才不会说是我榜单任务字数没完成) 第61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① 此时的天池宫。 站在夏慈恩身后的女人猛退了两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久爆出一阵哀嚎:“我的孩子——” 伴随着那个女人的哭号,小年在姜别头顶上盘旋着,鸟类毫无感情的声音重复着:“晏子萧羽化了,晏子萧羽化了。” 姜别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定在原地,缓慢地摇着头,眼珠却死死盯着那个女人动都不动。 他明明和晏子萧讲好的,晏子萧负责拖住夏小正,他对付夏慈恩。就算晏子萧迫不得已动手,动手前也有小年可以给姜别传递消息,姜别事先安排了人等候照应晏子萧。晏子萧怎么都不该死。 姜别安排得事无巨细,唯独错在不该让晏子萧去。 是他害死了晏子萧。 他该怎么去面对崔景言,怎么去面对楼清尘,怎么面对他自己。 修真五百四十年,晏子萧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 刚入门的那年,是晏子萧拉着姜别的手,带他逛遍了神行岩:“你叫姜别是吗?我叫晏子萧,是你的师兄。”晏子萧歪头笑了笑,开玩笑得有些俏皮:“以后惹了师尊可以找我,我能陪你挨罚。” 再后来的五百年,是晏子萧陪着姜别熬过的。姜别累的睡在案前时,都是晏子萧替他披上被子。第二日醒来,所有未解决完的事务已经被晏子萧连夜处理完了。 晏子萧在姜别的生命中,亦师亦友,却因为姜别的一个决定,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羽化了”。 姜别自以为活得够久了,可是他还是看不淡生死。晏子萧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太深了,死了之后仿佛一下子轻得抓都抓不住。 过往的记忆浮现在姜别眼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捧着曾经的喜怒悲哀,怎么能做到看淡生死? 那跪在地上的女人撕心裂肺哭喊着,抬头狠狠瞪着姜别,怒目圆睁,猛地五指成爪奔向姜别,开了献舍的符阵。 符阵开,鬼道起。 姜别的额头一阵剧痛,魔修的符咒好像扎根在他的头骨上一般,拼了命的想要冲破皮肤。 可是姜别的周身毫无变化,反倒是一道惊雷劈到了神行岩上。 两个人具是一僵。那个女人上前抓住姜别的手臂,姜别没躲。 那女人摸着姜别的经脉,问道:“你到底弄了什么把戏!入魔的是你,为什么天劫没落到你身上?” 姜别就像没听见一样,愣愣看着远方,慢慢皱起眉头。 那个女人不死心,抓着姜别的衣领问道:“谁换了你的命格?” 姜别听了此言将目光转向那女人。那女人眼中的焦急是真的,姜别猜到那道惊雷劈到什么地方了,神行岩的五惩戒堂。 魔修到了戒堂,才会引起天雷。能到五惩戒堂的魔修,也就只有楼清尘一个。楼清尘究竟要干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去。 姜别乘上大年直飞神行岩。 夏慈恩没拦,那个女人竟然御剑追着姜别一起去了。 姜别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一定不能让楼清尘受过,那门规根本不是人能受的,绝了七窍这个人也就废了。 姜别一路到了五惩戒堂,楼清尘正坐在戒堂中央。 五惩戒堂供奉五神:观音菩萨、天上圣母、关圣帝君、灶君、土地神。一旦罪过成立,按门规受罚。 修魔的人终会受到天谴,自行到五惩戒堂请罪者,可以免得魂魄受刑,断五感以绝杂念。 人的贪念是因为五感产生的,听到优美的音乐会觉得好听,看到美丽的景色会觉得好看,吃到美味的食物会觉得好吃。人类为了寻得五感的快感,会想要的更多,会失控,会犯罪。所以上天为解救受贪念所扰的人们,断了五感,以绝杂念,活得自由。 鲜艳的颜色肆意地涂在墙壁上,画在墙壁上的五神笑得慈悲。本是普度众生的神,在阴暗的戒堂里更多的也是诡异。 “清尘!”姜别一心要救楼清尘,匆忙跑进戒堂。 那女人愣了一下,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喊道:“姜别,停下!” 可是太迟了。 姜别一脚已经踏入五惩戒堂。 罪人至,罪诏成。五神慈眉善目地笑着,五道咒文化成实体捆在了楼清尘身上,随后是五道刑罚。 姜别眼睁睁地看着惩戒落到了楼清尘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入魔的是你!不是楼清尘!五百年前!那个入魔的是你!”女人扯着姜别的胳膊喊道,“楼清尘换了你的命格,替你受了魔修的天刑!” 那个女人不可置信地喊道:“凭什么啊!凭什么楼清尘能那么爱你!凭什么晏子萧能那么爱你!凭什么你能那么爱他们!” 惩戒落下,魔修已经不再了,无人再能为敖放献舍了。 那个女人筹划了这么多年,熬过了一个甲子,终于等到了五百四十年的一个大轮回,却被这些人破坏的一丝不剩。 她失败得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姜别、楼清尘、晏子萧,只要有一人有些私念,她都能如愿。她嫉妒的发疯,凭什么他们能被人毫无保留地爱着。 那个女人之后说了什么,姜别已经听不清了。 “入魔的是你!不是楼清尘!五百年前!那个入魔的是你!” “楼清尘换了你的命格,替你受了魔修的天刑!” 姜别过去的一切欺瞒在此刻连成了线,他每次一反常态的凶狠暴戾,都是魔性在他体内作祟。楼清尘总是频繁地为他运送灵力,都是在压制他体内的魔修。楼清尘的额上没有魔修的符文,楼清尘与魔修们格格不入得不像个魔修,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 是因为他来了,是因为姜别这个魔修到了五惩戒堂,而背负姜别命格的却是楼清尘,受过的也是楼清尘。 五百年前他堕入魔道烈火焚身,感受到的股清凉,正是楼清尘的灵力。 楼清尘不回神行岩,是打算替姜别受罚,是计划蒙蔽夏慈恩。而姜别还不明就里的,一次一次劝楼清尘回神行岩。难道楼清尘就不想吗? 姜别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他忘了他所有的灵力和修为,他就像一个凡人一样,连滚带爬的跑向楼清尘。 师尊。 师尊。 “清尘——” 姜别扑到楼清尘身边,不知所措地把楼清尘揽在怀里,连抱一抱他都不敢用力气。 楼清尘已经听不见姜别喊他了,他的耳朵里灌满了铜水。 姜别望着满目疮痍,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受罚的不是他!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走正道啊,走正道的下场就是这样吗? 姜别回想着寒轸和井华,又低头看着怀里的楼清尘。 楼清尘紧闭着双眼,眼角缓缓流着血,两个眼皮微微塌陷在眼窝中。 那曾经是一双能寄清风明月的眼睛,是姜别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姜别张着嘴,连哭都哭不出声。 他们把命都掏出来了,即使这样付出的努力肯有人买账吗?楼清尘即使受了罚,他曾是魔修这句话还是会打在所有修士所有人的心中,注定会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 楼清尘用他最后的力气背负起了一切,替姜别受了罚,打乱了北冥宫的计划,最后自行请罪免了神行岩的骂名。如果不是晏子萧的死在楼清尘的意料之外,楼清尘当之无愧的算无遗策。 他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楼清尘不喜张扬,他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许他认输,不许他脆弱,凡是遇到危难还不待别人把他怎样,他先把自己逼得伤痕累累。他惯不把任何东西看在眼里,天道,他也利用得来。 有的人即便倒下了,依旧高不可攀。 金色的阳光打进来,照到浮动在空气中金色的灰尘上,空气里充满了黏腻的檀香味。姜别看着画在墙上,低垂着眼皮的眉目观音,“你不是观世音吗?你睁眼看看啊!” 可是,观音闭眼不救世。 楼清尘摸索着,轻轻捧住姜别的脸。 楼清尘想张开嘴说话,可是嗓子已经被烧坏了。 他凑到姜别耳边,用气声轻轻道:“别哭。我本来想一死了之的,但是我太舍不得你了,所以我留下来了,原谅我太自私。” 姜别的眼泪哗一下就流了满脸,死死抱着楼清尘,把头埋在楼清尘的颈窝里,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拼命地摇着头。 楼清尘继续道:“这回我是再也跑不了了,你可要抓住我,不然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姜别点着头,一点一点吻着楼清尘的脸颊。 楼清尘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他。 五百年前,因为他是敖放,让楼清尘孤苦无依,前途无望,内心受了五百年的折磨。 五百年后,还是因为他,让楼清尘替他受罚,好好的一个人成了废人。 楼清尘就像知道姜别想了什么似的,带着一身伤反过来安慰姜别道:“我不怪你是敖放,又不是你想骗我。说来我还是欣慰的,至少我没看错人。这些年的自责,总归是能放下了。” 楼清尘想了想,想那时的敖放顶在他窗前的杏花,想把他抱在怀里的温暖,想临死前对他的那个笑。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有个人用所有心思惦念他。 楼清尘笑了,他亲了亲姜别:“我早些年受过的苦,如今想来,竟都是甜的。” 卸了掌门的担子,一如当年的那个少年,回馈给姜别迟了五百年,温暖而亲昵的笑。 楼清尘问他:“你曾经说,要带我回神行岩的话,还作不作数。” 姜别不做声,抱着楼清尘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神行岩,每一步都走得坚实有力。 楼清尘靠在姜别怀里,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姜别身上。姜别却觉得无比充实,好像这一刻,他的生命才有了意义。姜别抱着楼清尘走出戒堂,望着围在山下的修士们。 修真界2333年。 按日子算是姜别第一次穿越时被众修士围攻的时候。他果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历史还是照着轨迹继续发展。 只不过,这次换楼清尘替他受了过。 是北冥宫逼着他们变成这样的。 无论如何,姜别也要把北冥宫百年来的恶行扒出来,给所有人看。他不求百姓们能对他们心有愧疚,他只希望能还给楼清尘,还给神行岩一个河山永蔚。 姜别当着众人的面,一步一步抱着楼清尘走向神行岩。 通向神行岩的路好像铺满了血,那是由前人们的血红脚印缀成的路,蜿蜒曲折,却又毫不犹豫的奔向前方,历尽千辛万苦也要回去的,是家啊。 作者有话说: (躺平)打我可以,别掉收QAQ————————这个桥段想过好久了,包括文名一开始都想叫《官止神行》,很有道家的气度有木有,但是都说太不好懂了,所以才改成了现在这样,但是剧情还是留下来了。 第62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② 楼清尘自行请罪太出乎夏慈恩的意料,夏小正和姜别同时出了问题,夏慈恩不敢贸然动手,姜别也暂时无心应战,使局势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崔景言自从晏子萧回来后沉稳了许多,捧着一朵雪莲四大皆空。 姜别找过崔景言,要按照崔景言以前的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撕一顿姜别再说,姜别也做好了被崔景言扒一顿皮的觉悟。 没想到崔景言见姜别来了没发火,笑一笑给姜别沏了壶乌龙茶,心平气和地和姜别面对面聊了聊。 姜别最近很是憔悴,眼下泛着乌黑,显然是好久没睡好了,连嘴唇惨白得没有血色。 两人坐在回廊下,崔景言挽过姜别的手,把了把脉。看着崔景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姜别笑着抽回手,满不在乎道:“没事儿。” 姜别挠挠头,转头看着院里桃花,决定自己先开口:“师叔,关于晏师兄的事……” “那不怪你。”崔景言低眉顺眼地碰了碰一旁雪莲的花瓣,语重心长道:“修真漫漫,有几个是飞升的?大多都是死了的。倘若没有魂魄,人死了不过是一把枯骨,哪来的那么多感情。不甘心的,都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这话打死都不像从崔景言嘴里说出来的。 崔景言锋芒收敛了太多,雪山千年刑罚都没压弯的脊背,终于累了。 崔景言铺开宣纸,就着茶香一边写药方一边道:“以前总觉得说‘人固有一死’这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要死的是我们?后来我发现,有些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看别人做事不利索总是忍不住帮忙做了,看别人有困难总是忍不住伸把手。可是谁不知道,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好事落不到他,苦也没少吃。他自己不知道吗,那为什么还帮?说到底还是心里过意不去,与其趴着活不如站着死了。” 姜别想起早些年在试炼场时,楼清尘说,最怕别人适应了你的好,把你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他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所有人都适应了晏子萧的无条件付出。他若是真的在乎晏子萧的心情,当初断断不该和晏子萧开这个口。 姜别神经有些错乱,甚至在挖掘自己的潜意识,他也许在想:晏子萧的脾气那么好,只要跟晏子萧提了就定不会拒绝他。也许自己可能更卑鄙:为了大局让晏子萧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反正晏子萧也不会抱怨。 谈话间,崔景言的药方已经开完了。 姜别思绪没收回来,恍惚着接过药方。 姜别闭口不谈自己的身体状况,崔景言心里放不下,言语间点了点:“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活着了,师兄还指着你呢。” 原本精神状态就已经不堪的姜别,并没有立刻发觉崔景言话里的叮嘱,反倒误以为是提醒自己给楼清尘的伤害,把手里的药方捏得更紧了。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趿拉着脚步离开了。 崔景言目送着姜别离开,也没回屋,靠在回廊的软垫上看着院里的桃树。 桃花开得太艳了,显得瓦过于黑,天过于淡,只一枝树就占了人整个视线,把物是人非四个字不由分说地塞进崔景言眼里。 崔景言把晏子萧当姑娘那会儿,找过不少好人家公子,晏子萧看都不看。 崔景言问他哪里不喜欢,晏子萧回他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 崔景言当时还不懂什么意思,如今崔景言想起晏子萧的模样。 取次花丛懒回顾。 崔景言喃喃道:“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能劝姜别什么?自己不也是一样。 . 姜别告别崔景言后,笑着伺候楼清尘吃了饭,从善如流地哄他歇息睡下。 姜别等楼清尘睡着了,亲了亲楼清尘的额头,下床去了书房。 一关上书房的门,刚刚还笑着的姜别长呼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姜别慢慢蹲下,抱着膝盖闷声哭了起来。 他压力真的是太大了,神行岩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处理,北冥宫的来袭迫在眉睫,众门派联盟还要神行岩出面,而他已经没有勇气去做任何决定了。 他每做错一个决定,都要他身边人来承担后果。他不能浪费晏子萧的牺牲,他不能白瞎楼清尘的心血,他不能错过一举攻下北冥宫的最好时机,这些道理他都懂。 可是他要挺不住了,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楼清尘流满了血的脸,小年报丧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盘旋。下一个会是谁?蒋岩还是崔景言? 他不敢在崔景言和楼清尘面前露怯,他愧对于他们,更没脸皮去找人哭诉,他只能默默憋在心里。 谁能来救救他? 求求你们谁都好,救救他。 姜别把脸埋在手臂里,咬着嘴唇,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姜别。”有人叫他。 姜别从手臂里抬起脸,入眼的是一双暗纹流云的黑色缎面靴。 姜别连忙抹了一把脸,看清开人是蒋岩。想笑着站起来,奈何腿蹲麻了,一下子竟动弹不得。 蒋岩没有等姜别起来的意思,道:“没人怪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两个人却都听懂了。 姜别又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没人怪他,他就能不在意了吗? 蒋岩又道:“你从前不这样的。” 从前的姜别,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死了,被人卖了,都能假装没事人似的拍拍屁股爬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想放设法的活下去。 蒋岩蹲下|身,和姜别视线保持平齐,问道:“我们为什么修仙?” 姜别愣愣抬起头,道:“长生不老,除暴安良……” 蒋岩不耐烦皱起眉头,双手用力地拍在姜别脸上,把姜别的脸挤成一个包子,强迫姜别看着他:“别说的那么好听听,你当初是为了什么入门?” 姜别看着蒋岩不出声。 蒋岩继续道:“我只是想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你呢?你没那么高尚,你最想要什么?” 姜别眼眶渐渐湿了,道:“我想活着!只是想好好活着!” 蒋岩松开手:“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可以奖励你自己了。” 姜别心里的防线终于崩溃了,伸手抱住蒋岩,哭着喊道:“师兄,我怕,我怕我害死你们,我真的怕。” 蒋岩拍拍姜别的后背,一下一下给姜别顺着气。 姜别这几天压抑的情绪决堤倾泄,他抱着蒋岩使劲哭。这个时候他不是神行岩掌门,不是身处正道的修士,只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是姜别,也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是他们的小师弟罢了。 蒋岩顺着姜别的头发道:“你做的很好了。” 此时楼清尘正靠在书房门口的墙壁,察觉着里面的动静,转着轮椅回了房间。 . 姜别回到房间的时候,楼清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阴着脸坐在床上等他。 楼清尘察觉到姜别进了门,打手势道:“去哪了?” 姜别惊了一下,连忙走近楼清尘,在楼清尘的掌心写道:“去书房整理一下白天的事,怎么醒了?” 姜别很擅长撒谎,的确是去书房整理白天的事,但怎么整理的、什么事只字未提。 楼清尘皱了一下眉,继续打手势道:“说实话。” 姜别手顿了一下,没继续写。 楼清尘手势打得飞快:“我希望你像从前一样对我,没脆弱到要你事事让着我。有困难就说,和我有什么可瞒着的?我希望你是喜欢我,不是可怜我。久病床前无孝子,若是这样我当初还不如直接死了,至少你心里留个好念想。” 姜别和蒋岩谈过后,心态平复了不少。开始正视审视他和楼清尘的关系。 确实,楼清尘回来后姜别小心翼翼了许多,一时间愧疚占据了他大部分情感。 姜别很喜欢楼清尘,楼清尘在天池宫那阵,姜别恨不得把楼清尘绑回来,不分白昼黑夜的在床上消磨。 可现在他很少碰楼清尘,连说话都是思索再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楼清尘碰碎了。 他在以最幼稚的方式逃避,他无法直视楼清尘受过的伤。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楼清尘,他不断地对楼清尘好,马上就要无关乎情爱了,只是为了赔罪。 楼清尘对姜别打手势道:“把你的心给我,好吗?” 姜别看着楼清尘,抽出一条与楼清尘盖在眼前相似的白布,系在了自己眼前。 姜别的眼前一片黑暗,这就是楼清尘现在的世界。姜别用手摸索着楼清尘的脸,触碰着楼清尘脸上的每处细节,强迫自己正视楼清尘的伤疤。 眼睛,鼻子,嘴唇。 楼清尘突然张开嘴,把姜别的食指含到嘴里。 姜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把手往回缩,却被楼清尘用牙齿轻轻咬住了,是挽留的意味。 姜别的动作僵住了。 楼清尘的舌尖扫过姜别指缝的嫩肉,在指尖反复打圈。 姜别感觉到楼清尘的手摸索上了自己的脸,在摸索到姜别脸上的白布时微微一顿,接着解开了那块布。 白布从姜别的眼前落下。阴暗的屋内,楼清尘正含着姜别的手指,双手搭在姜别的肩上,眼前覆盖的那块尽是伤痛的白布此时全然变了味。 姜别抽出手,呼吸的间隙就吻上了楼清尘的唇。舌头代替了手指,绵长的亲昵变得急促。 七窍的缺失,使楼清尘的触感无限放大,任何细微的抚摸都能让楼清尘浑身颤抖。 姜别贪婪地吸食着楼清尘的味道,这是一场不知餍足的欢爱,是久别重逢的人该有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删的太多,只有汽车尾气了。顺便,崔景言拿雪莲四大皆空的模样请自行脑补:金正峰手持莲花灯表情包 第63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③ 多愁善感的姜别在神行岩举家感情疏导下,总算没那么低落了,连轴转地把几天积累下来的事一并处理了。 众门派照例结成同盟讨伐魔修。许是神行岩出了意外,小门派唇亡齿寒,反倒比神行岩还着急张罗起来,生怕神行岩一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少个提名的。 修真界的门脸一直都是神行岩,一来是有寒轸那个冤大头在先,各个门派可着神行岩宰。二来是楼清尘当年的确是好看,往那一杵就仙,太给修真界长脸了。 可现在楼清尘瞎了,神行岩的掌门也不是寒轸了,各个门派还想把神行岩当养猪场姜别可不干。 姜别想和其余门派讨价还价,又想着还要借众人之口澄清楼清尘未曾入魔的名声,一时间横在中间有些不尴不尬。 姜别算计得脑袋疼,寻思问问其他人的意见,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合家欢的嬉笑声。 崔景言的声音先传出来:“姜别可算是消停干活去了,再不干活神行岩就没钱了。” 小道童把楼清尘的话写到楼清尘手上,楼清尘比划道:“小孩好哄,忽悠两句干活得更卖力。” “嘘——”蒋岩的声音接着传来,“小厨房就剩这一直鸡了,我刚做的栗子炖鸡,不够姜别的份,咱几个偷摸分了。” 姜别差点没气过去,感情他在那忙得要死要活,这帮人在这混吃等死。他不仅被套路的像个傻子,还连口吃的都混不着。 接着又听见崔景言道:“师兄,你真不打算治治你的残废?虽说天命如此,万一有个希望呢,也省的遭罪了。” 姜别一听精神立刻吊了起来。 谁知道楼清尘根本不在意,懒懒地比划到:“不遭罪,姜别把我伺候得挺好。” 各种方面。 “我打算装个算命瞎子,去山下卖艺赚钱,给神行岩补贴家用,我简直太贤惠了。”比划着来劲了,楼清尘还穿上崔景言的道袍,挥着拂尘,“是不是有点那么个意思?” 姜别早晚有一天得被这仨瓜俩枣气死。 “师尊有功夫给别人算命,不如先给自己算吧。”姜别一脚踢开院门进来,长了眼睛的见势不好全撒丫子跑了,顷刻间院里就留了楼清尘一个瞎子,好像刚才的热闹都是假的。 楼清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察觉出了气氛不对,动了动鼻子,比划道:“姜别?” 呵,楼清尘现在都学会闻香识女人了。 姜别狠狠瞪了一眼楼清尘,忽然想起楼清尘看不见,顿时有点泄气。 后来又一想反正看不见,不如多瞪几眼。 没想到楼清尘比划道:“别瞪了,一会翻不回来了。” 这人是真瞎吗! 姜别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写道:“师尊不用担心,光凭师尊的美貌往那一坐就有人砸钱,还费心算什么命呢?” 讽刺归讽刺,话是真的。 楼清尘坐着不说话时,就仙极了 。身上还披着崔景言墨色的道袍。一条白布蒙在眼前,只漏出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冷清又禁欲。 姜别握住楼清尘的手。 拂尘还执在楼清尘手里,红棕色的紫檀木柄被细长的手指握着,剩下的半截藏在细腻的手掌下,再往下看就只能看见露出来的一小段手腕了。 楼清尘听了姜别的话,不屑地撇撇嘴,比划道:“你舍得让别人窥伺本尊的美貌吗?” “不舍得。”姜别开口回道。 楼清尘感觉到手上有气息拂过,却听不见姜别说了什么。 正欲抬手问,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楼清尘就被姜别扛到了肩上。 姜别大摇大摆把楼清尘扛回房间,开口道:“你把我惹生气了,回屋好好哄我。” . 楼清尘被折腾惨了,疲惫地倚在姜别身上,脚搭在姜别脚上。 就在刚刚,楼清尘躺的好好的,姜别非要挤过来这么别扭地抱着他。 楼清尘看着窗边的小年想:他需要让崔景言给姜别开点下火的药。 正在抱着楼清尘看文卷的姜别丝毫不知道他亲爱的师尊想弄萎了他,手指在楼清尘的腰上划来划去,写着他和其余门派讨价还价的想法。 指尖次次划过楼清尘那遍布全身的痒痒肉,姜别的呼吸就打在楼清尘的耳后,楼清尘脑内浑浑僵僵,根本没反应过来姜别写的具体是什么,反正他也同意姜别去折腾那帮老王八的观点,完全没察觉到姜别打算给他正名声,于是比划道:“你都是神行岩掌门了,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我没有异议。” 姜别用脚蹭着楼清尘的脚背,这次在楼清尘的掌心写道:“我和你不一样,凡事要同你商量。” 姜别又再怪楼清尘擅自换他命格的事。 楼清尘是发现了,姜别想让他知道的话,就好好写在掌心上,多半是嘲弄、撩骚之类的,没什么正经事。至于姜别那些不想麻烦楼清尘的正事,就在楼清尘划痒痒肉上占便宜,还冠冕堂皇地说是在和他商量。 这小子都他妈是故意的。 楼清尘赶他:“你不是要去和帮老不死的讨价还价吗?快去!不给我把神行岩欠下的钱填平了就别回来。” 姜别没法子,又和楼清尘再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松手离开。 有集会在幽幽谷举行是行了几百年的老规矩。有钱多多在前本来是没几个人再信的着幽幽谷了,但是钱幽幽确实把幽幽谷经营的很好,为人又挑不出大是大非上的毛病,兜兜转一圈最后还是回了幽幽谷。 钱幽幽没有钱多多笑脸迎人的脾性,丢了几百年的大少爷脾气又随着幽幽谷日渐红火养了回来。 钱幽幽不说客套话,主持起来都是硬邦邦的:“来这儿的都是结盟的,一致对外,私底下少打点算盘。谁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也别绕弯子浪费时间。” “……” 场下一片寂静,钱幽幽这话无非是打了大部分门派的脸。 钱幽幽倒是不尴尬,丝毫不觉得自己打打他们的脸有什么不妥,继续硬邦邦道:“神行岩姜掌门有些想法与各位商讨,下面他来讲。” 说完行了个礼,在一片寂静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姜别无奈,只得起身看着眼前不同的门派。在这五百年间,门派的修士换了一波又一波,甚至有的掌门的脸姜别都不是很熟悉,可这些门派的徽纹还在,门派旗依旧像山岩一样,无论修士怎么换,它们经历了百年仍矗立着。 姜别习得楼清尘装相的真传,稍稍用了些灵力,使自己的气场看起来更强一些:“神行岩有幸得各位看重,将讨伐魔修提名在前的众望委托。但神行岩当今的状况诸位也见到了,实在没有精力担此重任了。” 这种低级的欲擒故纵基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小门派都太怕神行岩不干了,担心战胜了理智,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此时一旁的王家庄庄主开口了:“神行岩打了名头这么多年,怕是没人比神行岩更合适的了。若是有什么困难,姜掌门大可放心说,我等定会尽力而为。” 五百年前冯涛死后,林静澜便把庄主之位交给了王麻子。王二麻子也将名字改回最初的王友直、王友谅,郑家庄的名字也随着庄主一并改了。 只是,一代名门正派洋溢着一股土掉渣的气息,尤其王友直操着一股陕西口音说他是王家庄庄主时,姜别总觉得自己是进了民风淳朴的农家乐。 楼清尘终于在修真界找到一个比姜别还土的了。 姜别的内心吐槽:我谢谢你俩不姓石。 王友直的话給下面的小门派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道:“对啊对啊,钱谷主刚刚还说有困难直接说出来。神行岩不干,一时间也找不出再适合的门派来。” 钱幽幽突然被cue到,显然是其余人间接地把脸给钱幽幽打了回去,钱幽幽脸色并没多好。 姜别也没立刻应承,矫情了一下:“那多不好,师祖师尊在上,全都是不求回报帮助大家的,我这要是麻烦各位了,倒显得我要好处似的。” 王友直道:“姜掌门这说的是哪里话,当年寒仙师与井大夫不幸,我们本就该有所表示的,却不留神纵容了北冥宫对神行岩的侵害。前些日子,晏公子和楼仙师舍了命才让魔修暂且退去,我们能做的连聊表心意都谈不上。” 没了北冥宫和稀泥,姜别和王友直这一唱一和演得特别好,带着众人的思路转。 果不其然,有人的思路的确被带到了楼清尘身上。 “楼清尘不是魔修吗?怎么突然回正派了?” “还不是神行岩有特权,门内弟子自行受过可免死罪。” “这特权还不是寒仙师当年散魂救人,才难得到的。” “但也没好哪去,我在现场。断无感闭七窍,生不如死啊,白瞎那么好看一个人了。” “说来也是,我听说楼清尘风评一直不错,顺风顺水,怎么突然就入魔了?” 各个门派间姜别也安排下了人带动话头,引着众人讨论。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④ 话头被带起来了,姜别道:“事已至此,也不方便瞒着大家。当年夏慈恩带领魔修攻打长安城,酿成人间惨剧。夏慈恩画下吸收天地怨气的符咒,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是师尊自愿受了怨气,阻止悲剧发生。这五百年,师尊都在与体内的魔障斗争,以防失去控制。可是夏慈恩还没想放过师尊,于是师尊只好自行……” 姜别不再往下说了,掩面而泣。 群众有时候不需要知道真相,姜别不可能说实话。他总不能说其实入魔了是自己,楼清尘是替他去死的。 那估计他这辈子都别想让神行岩翻身了。反正知道这事的,除了姜别和楼清尘,也就只有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说的话,又会有几个人信? 话是假的,姜别的心疼是真的。语气里悲痛打动了不少人。 “姜掌门,这些事情我们的确不曾知晓。神行岩今后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一同商讨。” 话说的好听,事实还是怕神行岩死没了,少了个冤大头。 王友直抓住机会应和道:“是啊,总让神行岩一个人担着也不是个事儿。挑名头这事本是好事,还理应归給神行岩,至于其他出力的部分,各门派摊一摊,也不费太多心血。” 这回应声的门派少了,有不少人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姜别紧怕话掉地上,接道:“也谈不上费心血,大头还是神行岩占,应接不暇的地方烦劳诸位多帮衬帮衬便是。” 姜别大概是神行岩这几代掌门里最贪心的,名声权利金钱都想要。他都不明白贪得无厌成这样,老天怎么让他混到现在。 有人察觉到姜别话里的意思:“姜掌门这意思是同意挑头了,就是要点好处呗。” 这人有够蠢,大家都看明白的事非要挑明,有求于姜别就算陪他演着,答应了也不亏。现在这样双方都不好做人。 姜别倒是镇定的很,挑了一下眉毛,问道:“破财免灾,怎么样?” 有的掌门脸色一变,倒不是因为姜别张口要钱,而是这个小辈给人的感觉太镇定自若了,什么时候示弱,什么时候要挟都拿捏的很好。看着人畜无害,未必比楼清尘更省心。 “姜掌门想要多少?” “凡遇时局动荡的年月。”姜别竖起一根手指,“一年,一千万两白银。” 一千万两。 “姜别你别得寸进尺!一千万两都赶上皇帝老儿的国库了。” 就连钱幽幽都在一旁用眼神暗示姜别,别太过分了。 姜别就像没看见似的,低头摆弄自己手指头:“听着挺多,分到一个门派没多少,有的就多拿点,没有的就少拿点。我又不自己用,救人炼丹不要钱吗?你们要是觉得自己能行的,也不用出这份钱,到头来不还是求着神行岩。凡人看个郎中还要掏银子,我们做这容易没命的买卖,还要不得了?” “还是诸位空手套白狼习惯了,冷不丁地付出代价就受不了了?把你们假惺惺供奉的用的银子分出来点,当年数万人重了魔修的毒咒,散灵救你们的不是神仙是寒轸。心不诚供奉神灵没用,但供奉神行岩有用。” 寒轸散灵救了百姓的事,神行岩别人脸皮薄,不拿出来当谈资,姜别好意思拿出来谈一辈子。 没有夏慈恩在场,就没人带头反驳姜别。 姜别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又耐下心诚恳地卖了一通惨,众门派被忽悠的云里来雾里去的同意了姜别的狮子大开口。 姜别卷着和一众门派签下的凭据,心情不咸不淡的。谈妥了谁先出这个头,其余的事情一并了解了就要去征讨北冥宫了。 姜别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与北冥宫同归于尽。姜别想着就想起楼清尘,以前楼清尘惯爱冲他翻白眼,现在他求着都没有了,他哪敢死。 所有门派决定,姜别和王友直带领三十二个门派去讨伐北冥宫,以幽幽谷为本营。 钱幽幽也想去,被姜别一巴掌拍了回去:“你个不长脑子的,三姑娘临近分娩,你不留下来安抚她,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吗?” 钱幽幽很是纠结,一边是大难当头,一边是妻子儿女。他下了多大决心才提出来要一同前去,可是姜别说的有理,郑三娘一出生的时候就没见过郑成山,同样的抉择此时摆在了钱幽幽面前。 郑三娘挺着肚子,明白了当年林静澜的心情。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满腔柔情地对肚子里的小家伙道:“你爹爹是个英雄,天下人的英雄。” 郑三娘对钱幽幽道:“去吧,我没事的,有道医有丫鬟,你在这儿也不能帮我生。” 钱幽幽小心地扶着郑三娘的腰,轻声细语的不像一个人:“可我不放心你,我与你一枚替身符,若是有意外,我身在千里也必定赶到。” 姜别酸的牙疼,他想要是自己楼清尘会什么反应。 估计楼清尘会一脚把姜别踢出去,高兴自己终于不会在睡着时被姜别亲醒了。 “得了得了你俩,赶回来收尸吗?”姜别在楼清尘身边待久了,嘴毒学会了不少,“你快消停在幽幽谷待着,我要带蒋岩走,清尘和师叔缺人照顾,你一块收了吧。” 王友直劝崔景言道:“我们都没什么牵挂,放得开。你即便去了心里也放不下,索性留下,到时如有死伤,总要有人主持大局。” 姜别在一旁不乐意了:“谁没什么牵挂了?你个老光棍别和我相提并论!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我这是大公无私。” 钱幽幽心里不是滋味,姜别和楼清尘聚少离多,几百年回忆起来竟只有年少时那点暧昧算得上平静日子。姜别此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和楼清尘交待? 姜别一挥手,回去找楼清尘去了。 楼清尘特别喜欢院子里的躺椅,总躺在上面一摇一摇的,像只老猫似的晒太阳。 姜别泛起一阵心酸,走近楼清尘,在楼清尘掌心写下:“我要走了。” 楼清尘想了想,比划道:“棺材我打好了,金丝楠木的,棺椁镶金。” 姜别险些呛出一口血,写道:“就不能跟我说点好话。” 楼清尘没有迟疑,接着比划:“棺材打了两幅。”你要不回来,我就陪你死。 姜别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抱着楼清尘吻了吻他的唇,嘴唇间摩擦着用气声道:“我倒霉了一辈子,遇见你却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姜别太幸运了,他的经历不比夏慈恩好多少,所幸他遇见的都是温柔的人。 楼清尘笑笑,把一柄剑递到姜别手上,是同尘,当年姜别入魔时用尺骨铸成的那把剑。心魔已去,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同尘回到姜别手上,姜别抽出一截,红色的剑光从剑鞘泄出。 姜别立刻收回了剑,蜻蜓点水地亲了楼清尘一下算作道别,转身走出幽幽谷。 姜别在高台上环视几万修士,他们的脸上有迟疑,有恐惧,有跃跃欲试,神色不同。 姜别将白色的发带系到额头上,抽出手中的剑,划开手掌。血脉相吸让血腥味飘的更远,激起人内心最根本的恐惧,和欲望。 姜别举起剑,高声道: “神行岩弟子, 愿为天下平乱世,除孽障,所向披靡。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说: 我自己吐槽我自己,好中二!! 第65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⑤ 一众修真者遮天蔽日地掠过湘江水上方,直奔北冥宫。 姜别御剑而行,低头看着脚下的滚滚湘江水,一言不发。 此时看似大义凛然的姜掌门内心全是不可描述。 他此时有一种病态的心理,他期盼着战火迅速爆开,早些结束,让他滚回神行岩安安心心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姜别在想,他和魔修有什么区别呢,满脑子私欲还厚着脸皮说谎,比起来更加不堪。 姜别回头看身后的那些修士,他们暗地里都有自己的私心,不知道哪个契机,也会坠入魔道。 姜别问王友直:“你有私念吗?” 王友直不知道姜别为什么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但还是坦言道:“有的吧。我还是鬼影那阵子,当时晏子萧已经查到了友谅头上,我心里是想杀了晏子萧灭口的。” 这个姜别倒不曾知道,微微愣了一下,等王友直继续说。 王友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欠神行岩的,哪怕就是到了今日,若提名的不是神行岩,我也未必会二话不说的亲自前往北冥宫。说到底,我哪有大气苍茫,不过是还了人情心里舒服点罢。” 私念啊,就连王友直,当年都险些变成怨灵,还好有王友谅拼了命的护着他。 姜别想想险些入魔的自己,他想到了神行岩。 “有的。”姜别回给王友直一个笑容,“到这份上心里还想着情谊的人,还不够大气苍茫吗?” 王友直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说明对当年的事看开了不少。但姜别这么当面劝解他,不由得一僵。 王友直向来不太会坦诚地表达感情,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北冥宫:“到了。” 北冥宫被鬼气覆盖着,像一座大型的坟塚。没有魔修的气息,反倒都是些怨灵和鬼影,入耳的全是怨灵的哭号和惨叫。 姜别皱紧眉头。夏慈恩不傻,他肯定知道各大门派会联合在一起讨伐他,必定有相应的准备,姜别并不敢贸然前进。 小年从姜别的肩头离开,传消息命修士们停下御剑小心前行。 北冥宫,主水,象征着天地灵气的流动,调和万物,可滋生万物,亦可倾覆万物。 怨气盘旋在北冥宫的地域,姜别刚迈进北冥宫的地界,一道鬼影惨叫着奔向姜别,姜别下意识拔剑回击,不想竟被吸食了部分灵力。 “这鬼影会吸食灵力!”姜别对身后的人喝道。 众人摆起架势,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王友直发现蹊跷问道:“这鬼影出不去北冥宫的地界,难道单纯只是防守?” 姜别冷哼了一声:“就夏慈恩那一肚子坏水,不鼓捣人就会拉肚,他能乖乖防守我把脑袋卸下来给你当尿壶。” 王友直显然对尿壶没什么兴趣,毕竟一边解手一边被姜别俩眼珠子看着挺渗人的,道:“不管他怎么想也要先冲进去,北冥宫向来擅长秘术,不抓到他指不定又在什么地方会被算计。来了这么多人,总不能处于被动。” 姜别表示赞同,道:“帮我开出一条路,我进去找夏慈恩,你带领这些修士拖住这些苍蝇。” 王友直拒绝道:“你不行!神行岩一大家子眼巴巴等你回去呢,况且你修为不够,进去万一坚持不住。” 姜别拔出剑,根本不给王友直拒绝的余地:“同尘是魔修的骨头铸成的,这些怨灵太诡异了,我怕助长他们,不好动手。与其留这,不如我先进去探路。虽然我修为不够,但我好歹也是……”入过魔的。“好歹也是清尘亲手教出来的,不能丢人。” 姜别转身对身后的修士们大喝道:“诸位,无论是求家国永泰,还是求余生安稳,皆在此一举。” 姜别身先士卒,不加迟疑进了北冥宫的地盘。 他这是逼着王友直给他开路。 王友直对身后的修士们煽动道:“在此一举!”接着紧随姜别而入。 气氛极低,鬼影的咆哮声在姜别的剑下变成了凄厉的惨叫。手起刀落一时竟分不出姜别是修士还是厉鬼。 小年还在上空重复着姜别刚刚煽动的话,修士们紧盯着北冥宫结界内的场景,突然齐声大吼,涌进北冥宫。 姜别借着王友直劈开的一条路,进入了北冥宫。 重建的北冥宫并没有把格局改得太多,姜别凭记忆找到了正厅。 夏慈恩不在。 坐在正座的是一直在夏慈恩身后的那个女人。 姜别并不惊讶道:“晏栖,是吗?” 那个女人抬头看向姜别,揭下那个好像长在她脸上的面纱。 血缘相亲,眉目之间是和晏子萧相似的脸。 姜别闭了闭眼,问道:“你是故意报复晏子萧的吗?” 晏栖笑了一下:“哪里算是报复,是他自己选的。来是他自己来的,死也是他自己死的,我逼他了?” 姜别捏紧自己的拳头,继续问道:“夏慈恩呢?也是你杀的。” “楼清尘还是晏子萧?谁跟你说的?”晏栖道,“是我杀的。” 姜别问道:“什么时候?” 到这个时候晏栖显然没有隐瞒的必要,道:“挺早的吧,招魂术把你招来之后的几年。” 姜别接着问道:“夏慈恩那么多疑狠毒的人怎么会中了你的招?” 晏栖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道:“想杀一个人,尤其是枕边人,那方法不还多的是?” 姜别突然觉得后颈嗖嗖刮凉风,他得伺候好了楼清尘,生怕哪天楼清尘一刀砍死自己。 只有晏栖自己知道,夏慈恩把她绑在床上强暴,她是如何一遍遍假意顺从,熬过了好几年,才让夏慈恩放下戒心。 “你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姜别上前一步。晏栖绝对不会就此收手。 反倒是晏栖不紧不慢地晃荡着手里的冰蚕丝,道:“气急败坏了?我没理由告诉你。” “你不说也没关系。”姜别克制住情绪,道:“你出卖晏子萧,逼死自己儿子,杀了自己丈夫,如今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想来也是死而无憾了。” “你懂个屁!”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晏栖的痛处,又或者都是,晏栖抓起手边的一盏茶杯直接砸到姜别脸上,“那是他们活该!你们都活该!都该死!。” 晏栖显然气到了,少了刚刚的游刃有余。“你瞧瞧神行岩吧!落得什么下场?外面那些人值得你们拼了命吗?好一个舍己为人,死了骨头渣滓一挥,有人记着你们吗?我受够了罪,我难道反抗都不行了吗?” 晏栖突然闪身到姜别面前,扼住姜别的脖子:“听着,我和那帮贱人不一样,我不是想杀他们。你不是想知道过去吗,那我就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到下周日我会消失,因为要考试QAQ下周一到下周三连着更三天。——————话说连着更我眼珠子要爆了啊啊啊啊啊,因为有榜单字数的缘故这几章字数稍微压了一下,我考完试应该会重修。记得想我!!啵啵啾啾啾 第66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⑥ 晏栖和晏子萧在晏家是同辈,晏子萧长晏栖一岁,根骨生得好,北冥宫前来讨要定是要送走晏子萧的。 如果没有崔景言出现的话。 神行岩算不上富裕,无论怎么说晏子萧也没离了晏家,晏家携着重礼要晏子萧回来,神行岩好歹也该给个面子。结果崔景言连面都没见,把晏家送来的金银用破布一卷,隔着高墙一分不差地扔了回来。 晏家气不过被拂了面子,又不能得罪北冥宫,便把晏栖送了去。 北冥宫是暗无天日的。夏慈恩对晏栖很粗暴,那个老男人相信晏家的血脉。他把晏栖双手双脚掰开,用捆仙锁捆在床上,边上养满了毒蛇。一旦夏慈恩修为停滞就会不择手段地虐待晏栖,不仅仅是双修提升修为,更多的是泄愤。他强迫晏栖给他生一个孩子,一个根骨上佳的至亲献祭,效果非比寻常。 晏栖初次诊出喜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新生,没想到出生的夏小正是个豁嘴。她还没来得及爬到天堂,又跌回了地狱。 夏慈恩又开始了对她的凌虐。 晏栖疯了,把夏小正摔到地上。她恨死那个不争气的孩子,没能把她从苦难里解救出来。他一看见夏小正的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那张与夏慈恩十分相似的脸。 她用尽各种手段,把夏慈恩给她的折磨,变相发泄到夏小正身上。可是每每夏小正的生命在她手里渐渐消失的时候,晏栖就狠不下心了。最后一点良知告诉她,那是她的孩子。 夏小正拿着一只眼睛走到晏栖面前,笨拙地讨好她,晏栖的心里立刻被揪起个疙瘩,一巴掌狠狠地打到夏小正脸上。她接受不了这种好意,夏小正把她最后一个发泄的出口堵了回去,她不需要那点温情,在北冥宫这种温情除了让她更痛苦以外一无是处。 晏栖半疯半颠地哭诉道:“本来被送来的应该是晏子萧!是我替他受的这份罪!我被强迫的时候他在崔景言的温柔乡里干什么呢?他活该死,这是他欠我的!” 晏栖哭着问姜别:“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公平的事情总是落到我身上?” 夫君,孩子,家族,没有一个让她如意的。 刚刚还在哭诉的晏栖又突然咯咯一笑,有些诡异道:“不过我看见你们的时候我就想通了,就是因为有人富足,才会显得我们多么可怜。如果所有人都一样悲惨,那样就不会有贪念了。不如大家一起死了,死亡才能抹杀贪念,我在救你们。” 姜别简直被这脑回路折服了,冷嘲热讽脱口而出回道:“想死就自己去死,少拉着别人。” 晏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在劝说姜别:“别把我和那些自私的人相提并论,我是在解救他们!活着都是痛苦,我把他们带向永生。姜别你也入过魔,被心魔折磨的感觉想必是没人比你再懂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起解脱不好吗?” 姜别冷冷道:“不好意思,我身居神行岩掌门之位,幽幽谷是我的金库,楼清尘是我男人。我现在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还有性生活,不知道比你强出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晏栖笑嘻嘻的脸又立刻冷了下来,道:“别想得太好了,你以为你是谁招来的?五百年后你是怎么找到楼清尘的?当初引你找到楼清尘的那个魔修的底细你是否查过?” 晏栖是不大正常,但脑子还算清醒,说的话大多是真的。姜别幡然醒悟,怒道:“你安排的?” 晏栖很喜欢姜别的反应,不可置否:“楼清尘能在轮回这一年复活夏慈恩,不是太恰巧了吗?那是因为不是他复活的,是我想让夏慈恩活。” 晏栖在夏慈恩枕边躺了许多年,隐藏杀意,乖巧温顺的像个宠物。夏慈恩渐渐放下了戒心,解开了晏栖的手脚束缚。晏栖找准了时机,一刀割破了夏慈恩的喉咙。 晏栖像展示一件作品一样给姜别讲道:“我把夏慈恩的尸体掏空,装上香料,用冰蚕丝操控,用咒印封存到尸体上,我就可以完全操纵夏慈恩了。其实做干尸还是北冥宫所长呢,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自己身上。” 晏栖根本不怕被北冥宫的人发现,她本身已经生不如死,再恐怖的还能有什么? 晏栖笑了,额头开始浮现红色的符文。姜别太熟悉这个符文了,那是敖放汇天地煞气所用的符文。 姜别执剑划过晏栖的额头,晏栖猛地一抬手,数道魔气抵挡下姜别的剑意。 姜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晏栖扭曲的表情在层层魔气下显得更加狰狞:“敖放能身居魔修之首,因为集天地煞气怨念极大。我要是能集这煞气,即便是没有敖放所在我也能实现目标 ” “你以为我会就此收手吗?我说要毁了你们就毁了你们,毁了这修真界,好坏是非不论,一并没有痛楚。 姜别的身子本来是敖放转世的肉体,晏栖原本是想招敖放来。没想到姜别与招魂术的八字相符,才被招来。 后来想,可能是不到轮回吧。 姜别内心:我在现世吃香的喝辣的,当废物当的不要太爽快,你把我招来受这罪。 姜别手臂用力,剑尖上挑,阻止道:“你不要命了!你一个人收集不了的,即便你把自己献祭也无法成功,停手!” 晏栖等了整整五百年才等到了这一个轮回,为此她甚至愿意牺牲夏小正 又怎么会轻易被姜别打乱。 “不烦劳您操心。”晏栖笑道,“你觉得夏慈恩会去哪呢?我留着他的尸体不过是他名声在外,折服一众歪门邪道。你说他领着这些歪门邪道能干什么好事?” 姜别心中一惊,幽幽谷。 夏慈恩尸体上一定还带着吸收怨念的符文,晏栖要让所有人给怨气献祭。怨气献祭到修士身上,修士死了。怨气因为没有宿体,也会受伤,甚至是消散。 . 此时晏栖操纵的夏慈恩已经带领一魔修赶到了幽幽谷。 钱幽幽拦在山谷前,山谷里是他的妻子和伤患。一夫当关。 夏慈恩一言不发的带着魔修冲上前,魔修们一直压抑的欲望此时得到了排解,杀红了眼竟越战越勇。一时间,伏尸百万,漂橹千里。满山的金边墨兰都染上了血腥味。 夏慈恩即便是死了,生前驯服的恶鬼仍听他的。数十道鬼影缠到钱幽幽身上,钱幽幽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过了五百年,钱幽幽在面对夏慈恩的时候依旧无力。 其余的恶鬼尖叫着蹿进幽幽谷,直奔着鲜活的肉体而去。 一定不能魔修踏进幽幽谷一步! 钱幽幽不知哪来的力气,爆裂开嗓音大喝了一声,浑厚的灵力从身上散发出来。钱幽幽把灵力聚到脚底,一瞬移到夏慈恩面前,眨眼间拧掉了夏慈恩操纵恶灵的那只胳膊。 恶灵不再前进,夏慈恩却像不知道痛似的,另一只手甩开冰蚕丝缠到钱幽幽脖子上。 冰蚕丝削铁如泥,钱幽幽生怕夏慈恩一个用力把自己脑袋勒掉了,反手把灵力压缩在指尖,用手指拉住了碰到他脖子的冰蚕丝。 这老家伙疯了。 幸好钱幽幽是体修,皮糙肉厚。要不然这一下怕不是把两个手指都削断了。 夏慈恩的手在喘息之际,凭空画了道符,刚刚停止动作的恶鬼又缠到了钱幽幽身上。 两人僵持不下。 . 姜别频频试图打断晏栖的献祭,可是怨念不断集聚,晏栖的力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招架姜别之余还有力气操控夏慈恩。 姜别想趁机把消息用小年传出去,不想被晏栖察觉,甩手一个冰蚕丝缠到小年身上,小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裂成了两截。五彩缤纷的羽毛四下飘零,沾着刺目的鲜血。 姜别甚至都来不及为小年的死感到悲伤。晏栖笑着拍手:“你看,这可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你们既然自称正道,为了洗涤怨气,牺牲下自己也没什么吧?说到底不还是贪生怕死?” 就在小年死的那一瞬,楼清尘身边的玄鸟突然感知到什么一样,凄厉地哀嚎出声,使劲地拽楼清尘的衣袖。 而山谷外的钱幽幽已经负伤累累,几乎支撑不住。恶鬼从他的七窍和伤口争先恐后地往里挤,企图占据这个充满力量的躯体。 钱幽幽强撑着最后一丝信念,郑三娘还在等他回去,他不能就这么折在这儿。 突然一阵华丽的竹笛声从身后凭空响起,受控制的夏慈恩竟然顿了顿,被束缚的灵魂似乎仍有意识地道:“师兄?” 崔景言站在山谷门口的巨石上,灰色的道袍迎风而动。竹笛横在唇间,泄出一道花哨的曲调。受控制的恶鬼听了竹笛声都停了,竟转头攻击身后的魔修。 被晏栖控制的夏慈恩略微挣脱乐一下,晏栖不太理解,通过夏慈恩的嘴问道:“崔景言,你不是不会招魂术吗。” 崔景言放下笛子,在指尖一转挽到了身后:“拜你所赐,学会了。” 作者有话说: 我先跟大家道个歉,我太蠢了,昨天忘了设置定时发送,我还以为我发了,下课登陆上来才看见,抱歉抱歉,下一章晚上更。 第67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⑦ 晏栖明白崔景言话有所指,要不是晏子萧出了意外,崔景言到现在都够呛能知道还有心怀慈悲四个字。 崔景言在某些方面上和晏栖很像。 例如,不怕死。 他不在乎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温怀瑾创制招魂术的初衷是送给亡灵魂归故里,心里对生命没点敬畏之情的很难操纵恶鬼。 刨坟倒斗的干活前还烧根香,阴狠如夏慈恩,尚且对生命抱有理解。夏慈恩心知生命贵重,但过于心狠。而崔景言,是完完全全地不在乎。 晏子萧的死亡把崔景言最后一点轻狂盘得圆润的像个鹅卵石。 晏栖像发现了什么契机一样,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呢?献祭了这些怨灵,足以囊括了你当年杀死的一百余口,他们如愿了你的罪过也不存在了,你也可以去陪晏子萧了,不好吗?” 晏栖的话还没说完,崔景言又将竹笛横在唇间,调子急转直下,阴谲诡异。恶鬼听闻后立即反身攻击夏慈恩的尸体。一时间,夏慈恩的身体被扯得破烂不堪,在晏栖的操纵下,勉强歪歪斜斜地站着。 这才是井华教给崔景言的招魂术应有的威力。 崔景言放下竹笛,不为所动道: “罪行是抹杀不掉的,即便那些人再次活过来,我当时想杀他们的念想也是确实存在的。错的是我的杀心,与他们原不原谅我无关。” 好吧,鹅卵石归根到底还是石头,表面再圆润,内里依旧又臭又硬。 晏栖作为一个失败的传教者在洗脑方面屡次吃瘪,她也不再打算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她伟大的思想,索性把这些杂鱼一锅炖了。 姜别在北冥宫同晏栖打的难舍难分,崔景言远在幽幽谷牵制住了夏慈恩的动作。 姜别见着状况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突破,开始嘴贱:“晏栖,隔着么远还能顾得上两边,你和夏慈恩真是夫妻同心啊。” 果然够贱。 夏慈恩对于晏栖来说是刻在魂魄里的噩梦,更别提被冠上“夫妻同心”四个字。晏栖愤怒地喊出声,随着情绪爆发出来的鬼气直接掀翻了北冥宫正厅的地面,排山倒海地迎面而来,狠狠地砸到姜别身上。 姜别一下子被砸懵了,浑身酸痛的仿佛每一个关节都断了一样。姜别像个泥鳅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支起身子看向晏栖。 晏栖额头上的符文刻进了头骨里,淌出鲜红的血。满是鲜血的脸在鬼气中浮动着,恶狠狠地瞪着姜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姜别。 姜别吞了下口水,他是把这辈子的窝囊事今天都干完了。跟女人打架不说,主要是没打过。他丢的脸其实够多了,在他云云舔狗史上,这真的不值一提。但问题是,这事马上还要被楼清尘知道,这让他以后怎么重振夫纲? 晏栖燃尽指间的符咒。远在幽幽谷的夏慈恩身上随之布满了符文,关节激烈的扭动着,拧成一个人非人能做到的姿势。 突然一只金色的四翅神鸟飞出幽幽谷,盘旋在山门上方。楼清尘坐在玄鸟背上,明明眼睛伤负了一层白布,仍带着俯瞰众人的意味。 凤凰浴火而来,怨灵见了不由得退避三舍。 晏栖的献祭被打断了,姜别长舒了一口气。楼清尘心里绝对在骂他废物,并且今后他都得睡地板。 姜别心里郁闷,把砸到他身上的木板丢到一边,涮晏栖为乐:“你是不是对这种分隔两地的大法阵有什么执念?被楼清尘和晏子萧算计过一次,还来。怎么就没点长进呢?” “你少在那捡了便宜还卖乖!”是楼清尘的声音。 姜别许久没听过楼清尘的声音,心头一紧,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四下寻找道:“清尘?” 楼清尘用念力传音直接传到姜别的大脑,“念力传音不知道吗?书念狗肚子里去了。连个娘们都打不过,一块和那些怨灵死了算了,神行岩没你这么个废物。” 还是熟悉的味道。连骂人的时微微往上翘的尾音都勾的姜别心直痒痒。 姜别回道:“清尘,你再骂骂我。” 楼清尘:“……”他不想理这个智障。 虽然玄鸟暂时镇住了汹涌的怨灵,但恶灵仍有细微的神智,时间一久知道没有受到伤害便尝试着向夏慈恩挪动。 楼清尘抬手撒落几张符咒,霎时一道金色的光牢困住了所有魔修。 阵法繁琐的符文展现在幽幽谷辽阔的地面上,金色的光芒直冲云霄。金底黑纹的玄鸟在光纹上方,仰头长啸,山河动荡。楼清尘端坐在大年的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待光牢里的魔修。光影照得他的轮廓更加深刻,比起五百年前慵懒的气度,更加神圣。 无论是魔修还是修士,有幸一睹楼清尘五百年前傲视群雄的风采。 神行岩主木,象征生长。 魔修在光牢中被牢牢压制。 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神行岩向来擅长使用符箓丹器。似乎是神行岩的属性决定了神行岩弟子的结局,每一代弟子都会用他们的生命去完成涤荡污浊的责任,以保证修真界的生生不息。 楼清尘不能再让钱幽幽冲上前了,对崔景言比划道:“给钱幽幽治伤,尽快痊愈,我要是死了至少要有人能顶上溜。” 说完楼清尘头也不会地和大年一起冲进了光牢。 “你给我回来!”崔景言喊道,“你没了我怎么和姜别交待!” 可惜楼清尘聋地恰到好处,走得那叫一个畅快。崔景言简直怀疑楼清尘不想治他那身残废,就是等着这一天装聋。 崔景言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老妈子,一天不是担心怎么和姜别交待就是怎么和楼清尘交待。横在俩人中间操碎了心,结果这俩人在一起了转头就把他扔一边了,丝毫不考虑他好不好做人,逍遥快活地很! 崔景言越想越来气,肩负治疗重任的他又不能冲进去把楼清尘拎出来,只好闷头給钱幽幽治伤:“给你包扎完了你快点把那残废捞出来,不用打,你俩都活着就行。” 光牢中的楼清尘,未落地先开了符阵感知到夏慈恩的位置。晏栖筹划了这么多年,再加上这个人是夏慈恩,楼清尘可不相信一个符阵就能镇压住他。北冥宫的人对于楼清尘来说,就是个扒了皮的癞蛤蟆,把他脑袋砍掉了都不一定能死,指不定什么时候又钻出来,活着恶心,死了吓人。 . 与此同时的姜别也不甘示弱,相隔千里与楼清尘同时开了一个阵,不过这个阵同样是魔修的符文,分解着晏栖周身的怨灵。 晏栖已经失去了理智,手变成爪,像一只鬼一样,“呜呜”地扑向姜别。 姜别举剑招架,脑海里想着如何能控制现在的状况。 晏栖已经临近献祭的边缘,这不再是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了。正如晏栖一开始规划的那样,如果杀了晏栖,吧没有被晏栖吸收的怨气会一下子爆发,该将如何处置。 处置恶鬼怨灵本就归北冥宫所管,如今北冥宫以名存实亡。放任这些怨灵,没有一个挽救的方法,那么在晏栖死后,更恐怖的状况将会发生。 一时间,姜别甚至无法能下手杀了晏栖。 迟疑间,晏栖的爪子掠过姜别的手臂,手臂的伤口再魔气的侵蚀下立刻变得皮开肉绽,魔气沿着经脉往姜别的身体里钻。 姜别咬牙忍着痛,一剑挥开了晏栖,一个想法在姜别的脑海中也诞生了。 如果这些怨灵没有到晏栖身上,姜别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动手了。但这些被召集来的怨灵总要去一个宿体,姜别的身体再好不过了。 敖放的躯体,楼清尘的命格,受的起天地煞气的聚集。 但是一旦接受了天地煞气,神智有很大一部分可能会被吞噬。敖放是所以能在正派修士间广为称道,不仅是因为敖放在聚集天地煞气候仍活着,更因为他能躲会神智带领一众魔修进攻,一直打到平遥城。 无论对哪一派弟子来说,力量总归是崇拜的目标。 姜别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神智。不,他可以断定自己一定会沦为恶灵的傀儡,被正派修士斩首示众。没有证人,保不齐还要被碎嘴的扣上勾结北冥宫的屎盆子。 姜别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他的确做了随时死亡的打算,不过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再次怕了。 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是最怕死的,往往是他什么都有了,尤其是历尽千辛万苦获得到的时候,他会变成一个胆小鬼。姜别想多看一眼神行岩傻嘟嘟的桂花串,怀念师兄弟间的打闹,更舍不得楼清尘又暖又香的被窝。 他可以为神行岩死,他不在乎死得凄惨一点好歹可以像寒轸一样给神行岩换点好处。但他不能这么憋屈的结束自己的一生连和楼清尘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不是什么圣人,为天下那种大义凛然的话都是顺嘴胡诌。他拼了命的结丹,就是想让一切回到五百年前的时候,可是一路走下来,这都叫什么事啊。好人做了个遍,下场没一个好的。 楼清尘等了五百年,忍了绝七窍之苦,才换得他一个清清白白正道的身份。这身份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就又要泡汤了。 姜别不由得苦笑,兜兜转转,难道他还是逃脱不掉该死的命运吗? 晏栖的面容一点点消失,已经化成了一团浓黑的鬼气。 姜别不知道幽幽谷那边如何了,但他知道他这边已经无法再等了。 姜别正头疼之际,一个微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楼清尘在唤他。 楼清尘道:“姜别……对不起,你能不能……” 楼清尘和姜别想到一块去了。 楼清尘犹豫如何同姜别开口,没想到姜别立刻点头应下:“我愿意。” 楼清尘震惊之余,姜别回道:“如果这是你提出的要求,我很愿意去完成。” 楼清尘马上接道:“我会一直用清心咒指引你,尽力保住你的神智,但我不一定……” 姜别回道:“师尊别说了,我信你。” 姜别越是如此,楼清尘心里的压力就越大。他明白了,他所有看似是对姜别保护的擅作主张,给了姜别多大的伤害。 姜别很会审时度势,故意给楼清尘留了些思考的时间,让楼清尘知道知道自己当初有多难过。又怕楼清尘压力太大,补上一句道:“我信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姜别永同尘在自己的皮肤上刻下了聚集天地怨气的符咒,在最后收笔的时候他听见楼清尘对他道:“姜别,我答应你,此番之后,我与你生泽同衾,死则同穴。” 姜别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个表情回应,怨灵已经席卷了姜别的所有经脉。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⑧ 噬骨的凉意浸透姜别的四肢百骸,与上一次入魔不同,姜别没有被烈火焚烧的痛苦,像是飘在水里一样,被一股清冽温柔的灵力包裹着,阻挡了他与渗入骨缝中的凉意接触。 在汹涌的恶意中,姜别难能可贵地保持着一丝理智。楼清尘换给他的命格起了作用,楼清尘多次输给他的灵力在此刻微微镇住了恶灵。 四周都是黑暗,寂静无声。姜别感觉自己好像在往下沉,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这个深渊没有底一样。 下面是哪里?会是地狱吗? 许是黑暗作祟,姜别在光亮处未曾显露的怨念此刻浮上心头。 姜别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自认为这辈子也当不了什么大凶大恶,没伤天害理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下地狱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好歹也给他留个全尸吧。 姜别又想到楼清尘,有些想哭。 到这份上还是楼清尘的灵力保护他。楼清尘不轻易做许诺,但答应的事一定会完成。姜别紧怕自己死了,楼清尘真下来给他陪葬。 其实地狱是什么样呢?谁也没见过。也许不比人间差,更没人搅和他的小日子。地狱和天堂都是人们口中的传言,天堂万一和地狱也差不多,那他修炼这一生岂不是亏了。 天堂地狱,对人来说也都一样,要不然当初他知道楼清尘临近飞升时也不会害怕,他不是替楼清尘高兴,更多的是舍不得,舍不得这人今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总结下来无非四个字,天人永隔。多少有些讽刺。 说来五百年前他知道楼清尘杳无音讯的时候不也是一样,既然两处茫茫皆不见,那碧落和黄泉有什么区别。 无穷的恶念摧残着姜别不算坚韧的灵魂,意识仿佛渐渐交给了怨灵掌控。姜别不痛苦,反倒是因为意识的放松感到无比舒适。姜别的眼皮越来越沉,随时就要睡去。 有一个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诱惑道:“不要坚持了,睡吧,睡着就不痛苦了。” 姜别正要沉沉睡去,腰间的同尘突然激烈的震动起来,“嗡”的一声发出剧烈的响动,似乎是想要挣脱出剑鞘,示意姜别拔剑。 姜别的意识被同尘唤回,不加思考直接拔剑。红锋乍现,没有光照却泄出了一道潋滟的光。 就差一点,姜别险些丢了神识。 惊险之余,姜别不免有些愤怒。将灵力凝聚到剑刃,剑气和真元在黑暗中硬生生炸出一道光来。 “姜别。”熟悉的声音在姜别面前响起。 姜别立刻收了剑气,面前的人是楼清尘。还没有瞎,黑白分明的眸子满含笑意,眼角微微有些弯,一下笑到了姜别的心坎里。 姜别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碰碰楼清尘。没想到刚刚和姜别还有些距离的楼清尘,不知怎么的竟在眨眼间移到了姜别的面前,握住了姜别的手。 姜别心中莫名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奈何楼清尘握的太紧,姜别神情恍惚,一下子没抽回来。 姜别只好问道:“师尊,你的眼睛……” 楼清尘抬手碰了碰眼睛,笑得有几分苦涩:“这里是意念结成的世界,你想象我眼睛能看见,就自然能看见。” 只是想象出来的。姜别虽然不指望楼清尘立刻能好,但此时看着楼清尘眉眼清明的模样,无非又是在提醒他楼清尘所受的伤。 姜别不放心楼清尘,问道:“师尊你怎么来了?幽幽谷那边怎么样了?” 楼清尘似乎是没察觉到姜别心中所想,中 规中矩回道:“幽幽谷有钱幽幽和崔景言暂且控制住了,我担心你,前来看看。” 姜别表情僵了僵,随即笑道:“清尘,你今天对我真好。” 楼清尘也是愣了一下,有些木讷道:“是我让你承担危险的,放你一个人总归是不放心,我来陪你会好一些。” 姜别笑得灿烂,挽住楼清尘的手臂,好像曾经地小孩子似的,问道:“师尊,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楼清尘对姜别的热烈地反应有些措手不及,也没回话,只好拉着姜别往前走。 应该是前,在一片黑暗中也没有方向。 神奇的是,在楼清尘的牵引下,姜别没有再往下沉,而是真的平行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方迎来一片融融暖光,里面是神行岩的景象。 此时的桂花开得正烈,白花花地覆盖住整座雁荡山。花香间掺着果香,晏子萧院子里的桃树结了桃子,崔景言正爬到树上去摘,晏子萧举着竹筐接着摘下来的桃子。 楼清尘又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面对着开了满满一院子的花。姜别正在花丛里,把应季的墨菊搬到前面。墨菊开得正盛,卷曲着细长的瓣开得一团又一团。姜别指着那墨菊道:“师尊,你看这墨菊,想没想起昨天晚上……” 和钱幽幽喝完酒回来的蒋岩,看着楼清尘追着姜别满山打。 姜别眼眶一湿,这才是姜别想要的,哪是什么飞升,这不就是仙境吗? 身旁的楼清尘对姜别说:“走进去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走进去就可以了。” 楼清尘趁姜别出神之际,正要伸手推姜别进去。不想姜别猛地拔剑,一下砍掉了楼清尘的手。 一道粗粝丑陋的伤口出现在楼清尘的手臂上,滴滴答答流着鲜血。 楼清尘有些出乎意料,死死盯着姜别,竟笑了出来,阴森森地问道:“姜别,你在干什么?” 姜别收起笑容,冷冰冰地道:“装楼清尘还嫩了点,你到底是谁?” “楼清尘”偏了下头,似乎再认真思考:“我是按照你的意念化成的形象,还以为你一定认不出来。” 姜别眯了眯眼睛,猜测道:“你是恶灵聚成的?” 恶灵窃取了姜别的记忆,化成了楼清尘的形象,欺骗姜别放弃意识。这里面的一切大概都是靠灵念形成的,类似于在井华魂魄的空间所见识的那样。 “楼清尘”笑了:“真聪明,不过可惜现在没什么用。” “那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姜别挥剑暴起,直奔“楼清尘”的咽喉。剑刃却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停住了。 “楼清尘”的脸变了,两个眼睛变成血淋淋的空洞,好像还在死死盯着姜别。嘴角好像被撕裂开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连声音都不再是楼清尘的声音,是众多恶灵共同发出的声音:“姜别,这是你害的!这都是你害的!” “啊——”姜别即刻收回了剑,忍不住尖叫起来。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转瞬间下定决心,抄起剑刺向那一团恶灵。 那一团恶灵又变了,楼清尘的面容化成一团黑气,待黑气散开,面容再次清晰的时候换成了一张温和的脸,是晏子萧。 “晏子萧”嘴角溢出鲜血,胸口有一个被贯穿的洞,带着哭腔道:“掌门,救救我,我不能死,我还要等师叔回来。” 姜别整个人都在抖,却硬是咬着牙没停下同尘。怨灵的伤害力并不高,更多的是诛心。怨灵迫切地攻破姜别心里的漏洞,说明已经黔驴技穷。 他断然不能折在这种地方。尽管“晏子萧”一遍遍地哭诉,他下手依旧没有留情。 姜别明白了,怪不得他会下地狱,像他这么狠心的人,不活在人间才是应该的吧。 就在同尘马上要割下晏子萧的头颅时,聚集成团的恶灵一下子被炸开,凄厉地尖叫着,四下逃窜。 楼清尘手执着一张符出现在聚团的恶灵后,估计又是被楼清尘用符咒一掌给拍碎了。 好嘛,姜别的出丑又被楼清尘赶了个正着。 姜别有时候在想,这是燃完灵根之后的楼清尘,要是换作之前,楼清尘不还得把修真界炸了,怪不得之前的掌门个个忌惮着楼清尘。 楼清尘照姜别脑门拍了一下,“啪”的一声。下手不重,倒是特别响,直接把出神的姜别给拍了回来。 嗯,这是真的楼清尘。 姜别捂着脑门,问:“清尘,你怎么来了?” 楼清尘比划道:“幽幽谷那边有钱幽幽和崔景言顶着,即便打败了夏慈恩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你这边比较重要。一旦你失败了幽幽谷那边的努力也都前功尽弃了,我还是来帮你比较好。” 楼清尘说得有理有据,姜别心里确定是楼清尘之后反倒是更不乐意了。恶灵幻化的楼清尘还会说句担心话呢,怎么换成正主反倒直不楞登的。 楼清尘正琢磨着怎么安慰姜别,没想到姜别自己扑上来了,一把将楼清尘抱在怀里,含着他的耳垂,用气音在他耳边黏腻道:“你就不担心我吗?问问我好不好?我心里想的可都是你。” 虽然被恶灵钻空子有一半都是因为姜别想着楼清尘。 楼清尘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全身抖了一下。他可谢谢这个亲徒弟,敢在这遍布恶灵的地方调戏他,真不怕一不留神丢了神识走火入魔。 楼清尘学着姜别平时的样子,在姜别掌心写道:“你不会有意外。” 姜别还没来得及对楼清尘对他的相信表示感动,楼清尘抬起手比划:“毕竟我答应你说陪你一起死,但我现在反悔了,还不想死,所以你也不能死。” 好吧,楼清尘根本不信他。 姜别根本不知道自己能遇到化成恶灵形象的楼清尘有一半是因为楼清尘本人。 楼清尘也没有预料到,他一开始来寻找姜别,就被恶灵缠上了,而自己的情绪,也统统反馈到了姜别那边的恶灵上。 他的到来,反倒给姜别添了麻烦。亦或是说,姜别对他的在乎,甚至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楼清尘用手指在姜别的鼻梁上点了点,不轻不重地在姜别脑门上戳了一下,有些责怪的意味,比划着:“来打仗不好好打,一天瞎寻思什么?我本来就是你的,还能跑了不成?” 一句话说得姜别心花怒放,抱着楼清尘亲了两口,问道:“清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够进来?” 楼清尘抬头环视周围,也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许是无间,又或是地狱,不清楚,不过也差不多吧。” 至于他怎么进来的。楼清尘微微垂了下头, 楼清尘在恶灵面前也无处遁形,他内心的空洞,比起姜别只多不少。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好像特别愿意剁别人胳膊,打戏总是掉个胳膊啦手啦什么的。 第69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⑨ 神行岩曾有个少年,身子骨还是没长开的模样,眉目比现在嫩得很,却已经出脱了男子的轮廓。水灵灵的,像个顶花带刺的小黄瓜。不仅是相貌,各种方面都很优秀,以至于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只有从骨子透露出来的高人一等。 他瞧不上师弟的年少轻狂,见识少的人才会臭显摆,有屁大点优点就自我感觉好得上天。本身就很优秀的人,自然知道身处什么地位,又何苦积极做给别人看呢。 好在小黄瓜自视甚高,傲得发懒,懒得去抨击师弟,除了没事气自己的小师弟玩玩。 不过楼清尘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走天道的,肯定要让着这个在人间就轻易被满足的小可怜。于是这个带刺的小黄瓜甩了甩脑袋上的黄花,没少帮这小可怜收拾后事。 跟闹着玩似的,俩人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竟没结下大仇来。 活了五百年的楼清尘回首去看小时候的自己,他就纳闷自己当初咋能那么欠揍呢? 接着画面一转,明丽的色调褪去了色彩,留下了暗夜如墨的厚重。 那个小黄瓜已经长开了,头顶上骄傲的小黄花也凋得一瓣不剩。肩已经开阔成一个成年人的体型了,足够徒弟依靠在他的身上。 他抱着额间流着血的晏子萧,跪在空荡荡的神行岩上。晏子萧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的过往被击得粉碎。 一直以为有天道撑腰,他不怕腥风血雨。他不图回报,仙人的救济都是悲天悯人,怎么会沦落成货物一样被人用铜臭味玷污。过去的每一步他走的都铿锵有力,甚至享受这种快意恩仇。 他是飞升的人选,本该这么做,这是根植在他脑海里的观念。可是战火过后没有仙境,有的只是家破人亡,前途尽毁,阶前的鲜血洗刷着他痴人说梦,往日种种的骄傲在化成子虚乌有的那一瞬,也变成了笑谈。 修为高又怎样,天赋异禀又怎样,谁说过他一定会飞升的?他也是凡人。他见识到人性后,心高气傲的他一下子被打到了尘埃里。 他反思自己。或许一直都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应该像天道说得那样顺其自然。老天没准是故意想让这些人死,他却自以为是地在逆天改命,触怒了上天。 他懒得再挣,再犹豫,他紧闭神行岩的门,放空了自己所有的思绪。天命难违,世道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遗忘一些东西。年少时,再心无杂念也总有一腔热忱多得没处洒;可现在,他心无杂念得像个行尸走肉,不会死,也没活着。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十多年,小黄瓜变成了一只干干瘪瘪的老黄瓜,了无生趣。 接着画面又变成了某一个雪夜。按理说下雪的日子天都是阴天,偏偏雪地映得天空发红,粉彤彤的像欲退未退的晚霞,午夜时分也有了夕阳无限好的景色。 蒋岩这时候出现在他的门口。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精神的小家伙,一根筋很少知道忧愁,哭得声还蛮响。 躺在屋里的楼清尘本不想管,等孩子哭累了就听不见声音了,他可以接着睡觉。谁知这孩子精力旺盛,哭了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停。楼清尘终于是受不了了,一把拍开门去捡那个小孩。 楼清尘不喜欢婴孩,难伺候还不懂事,哭起来怪难渗人的。而且,楼清尘皱起眉戳了戳小婴儿皱巴巴的脸,嘀咕道:“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小婴儿不见外含住楼清尘的手指,拼命地吮吸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丢弃了的命运,以为找到了口粮,“咯咯”笑了起来。 楼清尘想立刻把手指做回来,可他看见小孩抱着他的手指,想要拼命活下来的样子,动作停了。最终也只是笑着骂一句“有奶就是娘”,把小孩抱回了神行岩。 顺其自然吗?他狠不下心。 关上大门,为神行岩弟子做些什么,算不上有违天道吧。 有个声音闯进楼清尘的脑海里问他:“你也不甘心是不是?” 楼清尘脊背一僵,没有开口问。 楼清尘是被夏慈恩身上的怨灵卷进来的。他猜想许是因为自己和姜别换过命格,血脉相吸。这是他心中的阴暗,自然是由恶灵展现出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呢? “你看你一生行好事,遵天道,落个什么下场?天道不纳你,人世也不留你,你不怨吗?” 楼清尘紧抿着唇,白布遮住他的眼睛,他习惯控制自己的表情,这招在恶灵面前不管用,恶灵从他的神识轻易窥探到他的内心。 “清尘,接纳我,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通五感,复灵根,得道成仙。” 恶灵的声音很温柔,像楼清尘身边的人混在一起的声音。楼清尘清楚这是假的,还是像受到蛊惑一样不自觉的伸出手。 太优秀的人再某种角度上更好被骗,且心甘情愿。他们总是有自己私藏很好的野心,楼清尘即便隐藏的再好,年少时的他又曾没有过一丁点想和崔景言一较高下的想法吗? 年幼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的楼清尘。他真的只会如此甘于平淡? “清尘,你今天对我真好。”楼清尘的灵魂深处又响起了姜别的声音,是两个人灵魂的共鸣。 楼清尘发觉到姜别可能被恶灵骗了,理智立刻被唤回了一大半。楼清尘还没有允许恶灵猖狂到李代桃僵的地步。 一个少年蹦跳地闯入了楼清尘的世界,接纳他的伤痛,理解他的过往,把他分解重构,组成一个新的自我。 楼清尘抗拒姜别的靠近,他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算盘。可这小子捧着一颗炽热的心说:“师尊,谢谢你。”横跨数十年的冷漠,终究找到了熟悉的温暖。 他仿佛又年轻了起来,老黄瓜给自己刷了一层绿漆。他又活得像个人,尝试着吃饭,睡觉,爱人。不同于他的年少无知,现在的他对一切都如数家珍。果然他做不成神仙,没有七情六欲,还怎么逍遥快活? 哪怕只是为了让身后的孩子们看见,未来仍有迹可循,他也该找个方法坦坦荡荡地领着神行岩活下去。 楼清尘突然想通了,骄傲如他,要抗争的又不是身份,他楼清尘稀罕那仙境吗? 他不服气的,不还是所谓的天道。 他终于知道寒轸要留给他的什么了。是神行岩的信念,扶持着他在万丈迷津中识图知返。而他要留给后人的,便是希望,支持着后辈相信在历尽艰辛后会苦尽甘来。更因如此,这次征讨魔修,定不能失败。 楼清尘目标坚定,心中的恶灵渐渐散了,神智恢复了清明,留到他眼前的是心系于他的姜别。 “幽幽谷那边有钱幽幽和崔景言顶着,即便打败了夏慈恩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你这边比较重要。一旦你失败了幽幽谷那边的努力也都前功尽弃了,我还是来帮你比较好。” 这话是用来安慰姜别的,至于幽幽谷是什么状况,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并且因为他不像姜别那样有敖放的身体,神识从这里出去后,肉体可能会受不了怨气爆裂而亡。 楼清尘不做声,若有所思。 去他妈的天道,他楼清尘逆天改命的次数还少吗? 桂花低垂,余荫漫漫;物是人非,风骨犹存。戴云山上的神行岩,依旧住着整个修真界最明亮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⑩ 两人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飘着,正琢磨出路时,一道白光出现在两人面前。待白光消失后,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一手牵着白鹿,一手执着拂尘。 老者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看两人表情都是笑呵呵的,料想该不是个老妖怪。 姜别并没有放松警惕,把楼清尘往身后一拦:“谁?” 老者笑了两声:“别紧张,小姜别在井华那孩子面前没见识过吗?有的先人会在编年史记中留下神魂,我就是那历代神魂的集大成者,不会对你们有威胁。” 姜别遇见井华魂魄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此对这个老者多了些信任,换了个还算谦卑的语气:“晚辈斗胆,敢问前辈现身所谓何事。” 姜别可不认为这帮老家伙突然大发善心前来帮忙,神行岩受的罪够多了,早有想法早帮了。 如姜别所想,老者的确没有帮人的意思,捋了捋胡子笑道:“我有事和小尘单独谈,你还有你自己要解决的事。” 语毕,不待姜别开口问,老者一挥袖子就把姜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老者的速度快得与他年迈的身体不符,出乎两人的意料。楼清尘冷不防地感觉到面前的姜别没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别紧张,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心浮气躁的。”老者照常开口说话,声音却能传到楼清尘的耳朵里,“这是他身为掌门该有的历练。” 楼清尘按照灵力感知老者的方位,被蒙住的眼睛明明看不见,老者却依旧能感觉到楼清尘好像在瞪着他。自从姜别继任掌门,楼清尘收敛了掌门的气势,给姜别充足的余地。此时被压抑的灵力狂烈的袭来,甚至有压过前人神魂的趋势。 老者叹了口气,这孩子天赋过高,往往比常人更执拗。 楼清尘比划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老者也无须和楼清尘说谎:“既然是历练,生死都看他自己造化,我又岂能预料得到?” 老者话说到这份上,楼清尘知道再执拗地文下去也不能有什么结果了,顺着老者的意,打手势道:“那前辈与我有何事相商?” 老者对楼清尘缓和的态度很是满意,还懂得审时度势,点点头问道:“经历恶灵心劫,你可参悟出什么是道了?” 楼清尘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一动,后退一步,还是认真想了想:“懂七情,晓六欲,明知故犯。” 楼清尘的答案很是出乎老者的意料,老者起了兴趣,坐**:“仔细说说?” 楼清尘和老者面对面坐下:“世人不知我苦处亦不怨,若逢乱世,依然当征战在前。心存苦衷,眼望八荒。我不能总指望凡人能看得比我透彻,不然我修个什么仙呢?” 修真来的大多是有贪念的。无非是把这些有贪念的人磨磨棱角,培养成无条件济世救人的冤大头。 老者问:“不图回报吗?” “另有所图。” 老者等楼清尘接下来的话。 “为了给今后世上的好人留一条活路。” 神行岩,主木,引万物生。寒轸也好,楼清尘也好,留下的一丝善念,使后人哪怕在干涸贫瘠的土壤中也能生生不息 老者接着问道:“可天道是顺其自然。” 楼清尘轻蔑地笑了一下,比划着:“要是飞升只凭一个顺其自然,那岂不石头都能成仙了。” 老者:“你想逆天改命?” 楼清尘:“长生不老,本不就是逆天改命吗?” 老者哈哈笑了几声,话头一转问楼清尘:“小尘,你想不想飞升?” 楼清尘并不惊讶,心中又是一动,刚刚的感觉果然是对的。坐而论道,不是寒轸讲课业就是要谈飞升。 这曾是楼清尘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送到楼清尘,他竟开心不起来。 “头一次见对飞升有犹豫的,平常人求都求不来。飞升之后你可以摆脱恶念缠身之苦,也可以恢复五感,对你来说无异于是柳暗花明。你犹豫难不成是……”老者全然没个前辈的样子,没人还要放低声音问:“放不下你那个小道侣?” 楼清尘很少被人提起他和姜别的关系,被这老不正经的突如其来一调侃,脸瞬间红了个透。 八卦之术果然是神行岩真传! . 与此同时的姜别没那么轻松。 姜别被那老头摔得七荤八素,睁眼睛还没站稳,就看见了眼前的晏栖。 由于姜别的阵法扰乱了晏栖的献祭,晏栖筹划多年的计策终是失败了。可是魂魄仍有怨念不愿离去,吸收了残留在她身上的怨灵,缠在姜别的神识上不让他清醒。 还要多亏刚刚那个老头,才能尽快找到晏栖。 姜别不欲多言,出剑直奔晏栖,打算速战速决。 晏栖刚刚能和姜别过招是凭着集怨灵的力量,而现在她的魂魄几乎被怨灵掏空,只剩着一股怨念悬在心口,撑着她不死。 姜别轻而易举地把同尘插到了晏栖的心口上,可晏栖面无痛苦之色,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睛,久久不肯闭上。 姜别好像意识道什么,晏栖心中有怨,不肯放他们走。 姜别一个头顶两个大,感情他还要疏导晏栖的心结?他现在只想拿棒槌锤爆晏栖的脑壳。 晏栖瞪着姜别:“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们才是一类人!你该杀的不是天下人吗?” 姜别看着晏栖瞪着那双晏子萧极其相似的眼睛在那放屁,就气得恨不得把晏栖这对眼珠子插爆了。还他妈疏通心结?他想把晏栖打成结扔进化粪池。 姜别这辈子就没怜过香惜过玉,一把掐住晏栖的脖子卡在她的下颚骨上,恶狠狠地戳穿晏栖:“别装了,你不就是嫉妒吗?说得那么好听?” “你看不惯晏子萧。晏子萧品行端正,哪怕你逼着他投奔神行岩,他也没服从你,但也没责怪你。我猜猜,他甚至还对你悲惨的身世表示理解和同情是不是?” 一直死鱼一样的晏栖听了姜别的话猛然睁大了眼,用力扯着姜别钳制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扭动着。涨成紫红色的脸总算有了些表情。 “不过这没赢得你对他的好感,你反而更讨厌他了。你嫉妒他能一直那么温暖,就连你自己都要找不出恨他的理由了。他越是温暖,就越显得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更迫不及待毁了他,让他顶着投奔北冥宫的罪名死,才能毁了他在众人眼中的清白是不是?” 姜别把晏栖摔到地上,嫌弃地甩了甩手。 晏栖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咳嗽。听见姜别继续把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阴暗扒出来:“你找上我们是认为我们的经历也算不上一番风顺,也许可以成为你的棋子,你在我们身世上还没少动手脚吧?可笑的时你找到最后发现,满心报复的就你一个人。你又是嫉妒又是疑惑,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被人害成那样还能不恨,你只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闭嘴!”晏栖哭着吼回去,“你懂什么?这个世间就是这么恶心,你不把他们打破,还会有更多的寒轸更多的晏家成为悲剧!我难道是生来就想这样的吗?入魔的滋味难道好受吗?我和晏子萧同宗,我在被夏慈恩奸污的时候,他在崔景言的温柔乡里做什么呢?” 姜别面对晏栖的哭诉,一改刚刚的狠厉,蹲下|身缓缓抚上晏栖的脸,不算温柔,安抚的意味较多:“我懂,整个修真界就我请得动敖放,入魔是什么滋味,怕是没人比我更懂你了。” 情绪激动的晏栖被姜别突然的轻声细语哄住了,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姜别。 姜别看着她眼睛,表情竟是笑着的:“论起身世坎坷,你我不相上下,不过我比你幸运,我遇到的人都很温柔。你孤零零地被送到北冥宫,举目无亲,我懂你有多辛苦。” 晏栖正要为有人理解她感动,姜别却突然收紧手上的力道,狠狠掐着晏栖的脸。 “但是你不该啊,你说着要惩罚那些世人,可你杀的都是谁呢?你的儿子,你的同宗子弟,你把身边难得能对你好的人都害死了。” 姜别的笑容越来越温柔,可是晏栖却恐惧到了骨子里,抱着头往后躲,疯狂地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 她仿佛又看见了夏小正一遍遍跟在她身后叫她娘亲的样子,即使怕得浑身发抖也迈着小短腿跟着,拿着一颗眼球笨拙地讨好她。 还有晏子萧笑着对她讲话的样子。“你受过北冥宫残害,若是想回正道罪罚也可酌情减少。我等你赎完了罪,有哪些没去过的地方我都陪你去看看,我就你这么一个同宗的人了。” 晏栖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果他们在早出现一点,在晏栖还没有完全崩溃之前,她或许还能有救。 “晏栖啊,你和夏慈恩没什么区别了。你问我们为什么能不恨?为了不变成你这个样子啊。祖祖辈辈的恩怨,总该有个人了结。而所谓的了结,大多是以一方的牺牲为代价。” 晏栖停止了颤抖,猛地睁开眼,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是夏小正生前用的。 姜别以为晏栖还要攻击他,不想晏栖把匕首横在脖子上,笑着骂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崽子来说教我了?晏子萧说的什么?赎罪?太好笑了!我根本不需要被理解!也不需要被救赎!我怎么能被你轻易说服?” 晏栖回想着过往,竟没有任何一寸光阴是值得他她留恋的。 晏栖笑着流泪,轻声道:“那样,我的一生就真成了个笑话。” 晏栖说完,笑了好久,仿佛把所有力气都笑完了,握住匕首的手臂往动脉上一送,自尽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 晏栖死后,姜别的神识没能回到身体里。反倒是晏栖的身上的怨气一股脑的涌到姜别身上,晏栖临死前也要想方设法带走姜别。 姜别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晏栖的魂魄裹挟着无边的恶意侵蚀了姜别的所有意识。 . 正在和老者唠家常的楼清尘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安,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挣扎。那个换到姜别身上,原本属于他的命格,好像缺了一块。 楼清尘下意识想到姜别,老者显然也察觉到了,掐指一算道:“姜别那边结束了。” 楼清尘心里仍抱有期待地问:“怎么样?” “你心里不是清楚吗?”楼清尘是摸清这位前辈的性格了,说话直来直去,连句节哀都不会说。好在楼清尘正好讨厌弯弯绕绕,听老者接着道:“他也算解决了晏栖留下的祸患,只是晏栖打算与他同归于尽,魂魄已经被恶灵吞噬了。” 楼清尘最后的期望破灭了,一句话不再和老者多谈,转身就要去找姜别。 老者对楼清尘的反应很是不满,明知故问道:“小尘,你打算去做什么?” 楼清尘情绪一上头那些礼数就装不住了,头都没回:“去救他。” 老者对于神行岩这种祖祖辈辈都不讲礼数的脾气是无奈了,热脸贴着楼清尘的冷屁股道:“不飞升了?” 他这老脸是挂不住了,见过求着人家飞升的吗? 楼清尘油盐不进,问:“飞升能救他吗?” 老者难得阴下脸,语气中难免不叫人发觉一些训斥的意味:“你脑袋里除了你的小道侣能不能装点别的?” 楼清尘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他再怎么感性也没到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地步。这句话激怒了楼清尘,楼清尘多一句话都再懒得和老头说,凝聚神识就要离开。 老者只好出手,一甩拂尘缠住楼清尘的手腕,把楼清尘拽了回来:“你不能救他,这是他自己的命数。” 这一次终于是把楼清尘点炸了,楼清尘脾气大的出奇,比划道:“老子受够命数了。” 楼清尘难得肯比划这么多字:“你说我脑子里除了姜别没别的?那我告诉你,姜别必须活着,他活着后人才相信做好事有好报,才敢继续去平乱世。我不去救姜别,留在这就算飞升又有什么用?除了眼睁睁看他死,看世道动乱还有别的用处吗?” 楼清尘想自己话重了,前辈怎么说也是出自关心的立场,便把话头又拉回来:“与其劝我不着调的飞升,不如帮我救救姜别。” 楼清尘这个人,打小就长了了根犟骨头,寒轸总以为楼清尘是要在世上碰一碰壁,不是折了就是弯了,自然而然会变得更圆润。没想到这根脊梁被战火打磨过之后,更他妈犟了,带着新刃出窍的锋利,谁都管不了的犟。 这回老者不作声了,楼清尘已经把人得罪够了,索性坦言:“我什么本事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凭我的修为离飞升差得远呢,想要飞升应该离不了前辈灵力的帮助吧?” 那老者几乎是气急败坏:“愚蠢!你怎么就看不懂大势!” “我看得懂。”不想楼清尘反驳道,“你们是仙,自该遵天道,循万物规律。你不出手,是要从万物大局来看。神行岩弟子需自己渡过难关,若能活下来,象征命数未尽。若没有成功,那便是天道所示,神行岩已无能存活,另虚有能力的门派来代替,才能保证修真界历代不衰。” 老者真是看懂神行岩的这帮疯子:“你既已清楚又执拗什么?看看现在的修真界,藏污纳垢,人口贩卖,结党营私,人间的黑市都没乱成这样,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了。” 楼清尘:“那也不是这么改的,不然我和晏栖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都是改变,这事由魔道还是仙道来说很重要吗?” 老者对楼清尘越来越感兴趣:“你想怎么做。” “你看的是千万年来的循环,我不行。于天道来说我不过是蝼蚁,我只能看的见眼前囹圄,我舍不得我身边的人离开,舍不得门派灭亡,其余的那些我看不见。楼某一介凡人,只保得了小家。晚辈会尽自己所能清理修真界的冤情,重振民心。而后辈们自会开创一个新的未来,还请前辈拭目以待。” 楼清尘说得头头是道,老者不禁更加失望:“你参得倒是透,可惜。” 楼清尘回绝:“没什么可惜的,有些事不是参得透,就办得到。” 那老者知楼清尘下了死心,只好道:“用你助飞升的灵力可以引回姜别的意识,不过你就再也不能飞升了。想好了,这事可没后悔的机会。” 楼清尘一下答应:“我这辈子就没做过后悔的事。” “你怎么比前几任掌门还过分?不飞升就算了,还从我这占便宜。”老人无奈道,“我还寻思终于有个飞升的,谁知道。你们神行岩代代都一个德行。” 老者的言语间楼清尘恍然大悟,神行岩名门大派,哪里是千百年没有能够飞升的人。而是千百年来有资格飞升的修士,最后都选择留了下来。 “剩下了一些东西,你应该会用得上,一并留给你吧。”眼前的老者渐渐消失,荧白的灵力浸透了整片黑暗。 楼清尘缓缓舒了口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不只是一个结局,更是一个开始。 . 姜别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他浑身酸痛,险些就要再晕过去,却突然发现正被人扶着。 蒋岩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怎么样了?” 姜别想要说话,喉咙里却涌出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只好道:“水。” 蒋岩递过水袋,姜别不要命的咕咚咕咚喝了个大半。 “慢点喝,别肚子喝炸了。” 姜别没理蒋岩,喝够了,抹了把嘴。忍着身上的疼痛,一咬牙站起身:“怎么样了?” “恶鬼消失了,王庄主在外面处理事务。幽幽谷那边还不清楚,不过也没大事了。”说着蒋岩冲不远处的地上一抬下巴,“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和晏栖都倒在地上,晏栖已经死了,你晕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说?” 姜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地醒来,把事情简单的跟蒋岩讲了一遍,顺便把自己疑问一并问了。 蒋岩不负姜别众望的露出痴呆的表情,别说回答姜别疑问了,连姜别讲的事都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得,脑袋绝对是疼糊涂了,问谁不好问蒋岩。 姜别勉强走出北冥宫,和王友直打了声招呼。 王友直问候他:“怎么样了?” “没事。”姜别捏了捏眉心,跟王友直商量道:“麻烦好好保管晏栖的尸体,注意下有关夏慈恩的事。里面有些陈年旧事的证据,这么多年了,也该沉冤得雪了。” 王友直看样子也知道姜别身体状态有多糟,应道:“放心吧,这面有我呢。你先回幽幽谷歇着,心里惦记着楼仙师呢吧。” 姜别笑了笑,有点小骄傲。一扬手也不客气,道:“那我先回了啊,有事叫我。” . 幽幽谷这边不比北冥宫轻巧。 自从楼清尘在阵法里莫名其妙晕倒之后,幽幽谷一下子乱了套。 魔修的力量倒是因为姜别破坏了阵法减弱了不少。但是一众魔修一看楼清尘倒下了,阵法的灵力随之减弱,以为他们有能力杀了楼清尘,能力不减反增,欣喜若狂地冲向幽幽谷。 钱幽幽早就招架不住了,崔景言照顾着伤患一时间抽不开身。只能让那帮不成气候的修士抵在阵前。 小门派虽然不抵大门派的掌门,但众人拾柴,顶上一会还是可以的。 林鹤见楼清尘死了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他不喜欢那些乱哄哄的魔修,他跟着楼清尘是他一直拿楼清尘当目标的,要杀也该是自己杀他。 林鹤不屑于和魔修一起呜嗷喊叫地往幽幽谷冲,领着原来天池宫的魔修换了个门进攻。 林鹤是楼清尘的侍座弟子,不是一般修士挡得住的,砍瓜切菜地冲到了山门,却被一个穿着神行岩门派服的修士拦在了山门前。 按林鹤的脾气,他绝对一挥刀直接把那个小修士砍了。可是那修士太弱小了,像个小鸡崽似的瑟缩在哪,加上应该是楼清尘的弟子。林鹤犹豫要不逼着他开门,别杀他了。 宋梅颤颤巍巍地擎着姜别的狂醉,尽管已经吓得满脸眼泪,依旧挡在山门前:“不、不能进。” 说着还哧溜一下大鼻涕。 林鹤万分嫌弃,他就没见过这么孬的男人。虽然他是来打仗的,看见这货却下不去手,好像他欺负娘们似的。 本想逼宋梅开门的话到了林鹤嘴边打了个转:“哭什么哭!打你了吗?” 林鹤也不知道怎么蹦出这句话的,他就是看宋梅哭唧唧的样子不顺心。 宋梅倒是很听林鹤的话,亦或是被吓傻了,倒真不哭了,连鼻涕都一气憋回去了。 林鹤满意极了,拍拍宋梅的脸,道:“开门。” 宋梅眼眶含泪地摇摇头。 “不然打死你。” 宋梅又被林鹤这句话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哭嗝,眼眶里的眼泪哗地又流了下来,甚至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 宋梅用剑指着林鹤,好像只会重复那一句话:“不能进。” “啪”的一下,鼻涕泡破了。 啊!林鹤要疯了,神行岩都是些什么玩意! 他运起灵力,不能被这么个唧唧歪歪的男人挡住路,这小子胆这么小,与其话说这么多,不如直接动手,没准就吓跑了。 宋梅见林鹤释放灵力,抖着胳膊放下剑,哭着道:“掌门,师父,对不起。” 林鹤不露声色的笑了一下,还算识时务。不过到底没什么骨气,姜别未免太不会看人。 没想到接下来汹涌的灵力从宋梅身上泄出,气势不亚于林鹤,那是他的全部灵力。 他摆出一个防守的姿势,一边咧开嘴哭着道:“我今后可能伺候不了你们了。” 林鹤心中一动,剑偏了一下,正好撞到宋梅的剑刃上。 林鹤对自己的失误很气愤,胡思乱想什么呢? 正当林鹤打算重新起剑,一股熟悉的灵力从背后压来。 楼清尘醒过来了。夏慈恩不在了,魔修失去了怨气的支持被楼清尘轻而易举打倒大半。 林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由内而外的敬佩感让他不受控制的停了剑。接着被楼清尘一个手刀劈晕,和其余的魔修拎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楼清尘这个人,打小就长了了根犟骨头,寒轸总以为楼清尘是要在世上碰一碰壁,不是折了就是弯了。”寒老先生慧眼如炬,是弯了,还挺彻底。 第72章 终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完) 战乱结束了,后续的事情却不断,尤其神行岩甚多,破烂事儿太多,又有口气憋在心里。 钱幽幽伤得太重,险些挂了,郑三娘第一眼看见被抬回来的钱幽幽时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晕过去。郑三娘刚生产完,不能操心。 于是幽幽谷的烂摊子也砸到了姜别头上。 社畜姜别又开始了秃头生活,都没功夫缠着楼清尘了。 其实楼清尘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但想想他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要适时给姜别点甜头,让他能好好干活。 楼清尘煮了碗鸡蛋面送到彻夜伏案的姜别面前。 姜别正困得上下两个眼皮打架,闻到一股面香味,眼睛一下睁开了,见楼清尘正坐在他桌边。 姜别“哎呦”了一声,在楼清尘手掌心写道:“怎么来了?有事叫我,你自己一个人行动我不放心。” 楼清尘比划道:“你好久没陪我了。” 这句话说得姜别心花怒放,楼清尘这是跑来跟他撒娇来了。 姜别把楼清尘拉到怀里亲得没完没了,楼清尘笑着轻轻推他,才舍得放开。 楼清尘指了指那碗面,姜别正饿到劲上,又亲了楼清尘一口,仗着楼清尘听不见占便宜道:“媳妇真好。” 姜别一下嘴就吃出来味道不对,问道:“你做的?” 楼清尘将手臂放到桌子上,撑着腮帮子单手笔画:“还能吃吗?”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姜别连连道。 楼清尘笑了笑,对于姜别的彩虹屁他习以为常,自己做的东西什么水准他还是知道的。这帮小兔崽子胃口一个个都让蒋岩养刁了,能吃他做的好吃就怪了。 姜别可不尽然,他说的好吃是真的好吃。楼清尘给他做的面,他连味都没尝明白就囫囵吞了进去。就这楼清尘的脸吃啥都好吃,姜别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秀色可餐。楼清尘是真的好吃,说的是他做的面。 楼清尘不知道姜别就这他下饭,听姜别吃得“呼噜呼噜”不禁笑了一下,比划着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能这么陪我吃口饭就行。”姜别吃得心满意足,各种意义上,干活都有力气了,“事情快忙完了,等我闲下来天天陪你。” 姜别写着写着,指尖在楼清尘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上摩挲,其中暗示的意味让楼清尘脸红了大半,用食指点了点姜别鼻梁:“净不想正经的。” 姜别据理力争地回道:“你在我怀里我还能想正经的,你就该担心我行不行了。” 楼清尘剩下的那一小半脸也红透了,挣着从姜别怀里出来,比划道:“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的回去了,明明是个瞎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别轻笑了一声,回身翻着案卷揉了揉头发,事儿还多着呢。一想楼清尘来找他,他更要快点忙完和楼清尘这样那样。 . 随着姜别的加班加点,晏家和北冥宫百年来的所作所为都被分门别类地整理了出来,条理清晰,桩桩件件挂着证据,没有反驳的余地。 夏慈恩以钱幽幽为筹码胁迫钱多多为期蓄养寒轸的魂魄,和魔修的配件无心。 晏栖身为幕后黑手,操控北冥宫,逼迫楼清尘入魔,诱使晏子萧投奔。 至于晏栖,也一同牵扯出了各门派不堪回首的往事。炉鼎的暗中交接不只是北冥宫有,细查起来多数门派都摘不清。 无人能反驳,所有的阴暗都暴露在了太阳下。那些门派都清楚,他们成了北冥宫的帮凶。比起罪过,恐惧更多,担心自己会被拎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楼清尘心知这帮人这么躲着不会有改进,旧日之事迟早都会重现,打算挨个游说,又省得丢了别家掌门的面子。 姜别可不干了,他哪舍得楼清尘受这苦。况且楼清尘这驴脾气,别一个不顺心把人家门派灭了。 于是姜别还没来得及跟楼清尘腻歪两天,又颠颠颠去挨个门派跑腿。 他自己也想见见个门派,告诉他们,不为别的,至少位一个故人清白。 . 夏慈恩和晏栖死完了之后一了了之,留个大窟窿可给修真界愁坏了。 北冥宫掌门的位置,谁能接? 夏慈恩缺德归缺德,那天天死了尸体飘着的魂还是得北冥宫处理,没掌门不行。 尴尬的是,单不说这个名声有多臭,精通招魂赶尸的也没几个能。 出乎大家意料,楼清尘举荐了崔景言。 楼清尘也有私心,可以免了崔景言剩余五百年的刑罚。 有人对崔景言心怀芥蒂,但又不乏见识过崔景言的招魂术,一时间抉择不定。 这事倒是给崔景言整笑了,要不是看楼清尘面子他谁都不理,索性他对着整个修真界破口大骂道:“你们爱找谁找谁吧!老子不干了!祝你老母尸体烂家里。” 说完拍拍屁股回了雪山,他现在种了一山的雪莲来滋养晏子萧的残魂,对人间那点屁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巴不得这辈子烂在雪山,天天和晏子萧在一块。 最终没得办法,众门派找不到人,哭着求崔景言回来。 崔景言眉毛一挑,趾高气昂地把所有掌门嘲讽个遍,就说现帮衬着,到底也没把掌门的位子坐实了。 闹了一六十三通,总算安定了下来。 . 楼清尘和崔景言跪坐在祠堂里,面对先辈牌位,回想过去。 楼清尘突然道:“师弟,谢谢你。” 五百年来的相互帮衬。 崔景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我还谢来谢去的,外人看见丢不丢人。” 楼清尘也点点头,把一个闪闪发光的石头交给了崔景言。 “这是我遇见的那位先辈给我的,凝结了前辈的灵力。”楼清尘隐去了自己放弃飞升的事,“高堂在上,有门派前辈指引,能帮你找到子萧剩下的残魂,应该对你会有所帮助。” 崔景言眸中光影闪动,他刚刚嘲笑过楼清尘对他说过谢谢的话,此时轮到他不得不说了:“师兄,谢谢你。” 好在楼清尘听不见。 清辉满堂,缠绕着先辈牌位,顺着编年史记,撒下了千百年来的过往,现在,算不算了解了? 此后的山河,要交给他们了。 崔景言看着神行岩的弟子,全都回来了,唯独…… 崔景言碰了碰袖子里的雪莲,问楼清尘:“你知道阿晏临走前许的什么愿吗?” “什么?” 从此故人同堂,万寿无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晏子萧回来师尊眼睛等等的事情要放到番外里说了,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目前安排期末备考回来一月更番外,二月开新文。觉得我还不错的点个作收吧,也许下一篇你会喜欢呢。(话说我作收超级低,嘀嘀咕咕)最后,祝中学的宝贝期末取得好成绩,大学的宝贝四六级期末考研全过,工作的宝贝年终奖金翻倍,不知道还有没有落下的,总之就祝你们开心!热爱世界,热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