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妾》作者:杏花语 文案 江穗自小生得杏眼桃腮,容颜无双。 只可惜身份低微,被沾了赌瘾的亲爹卖到许府当了丫鬟。 得亏信佛的大奶奶怜她,收了她在身边侍候着。 却格外叮嘱了叫她莫要惹上那以纨绔著称的小公子。 江穗向来安分守己,见到那几位谪仙一般的公子连头都不敢抬。 如此,对那小公子更是退避三舍。 * 许家小公子许东廷顽劣任性,却生的一副好皮囊。 众人皆笑他难成大事。 可只有许家小丫鬟江穗知晓,他的深明大义,野心抱负和他全部的温柔。 * 许东廷一生从未求过家人,唯独那次。 大雪冰封三尺,许东廷跪在正堂前一天一夜,肩上眼睫皆覆了一层雪白。 他以无上前程为誓,想娶江穗为妻。 许家人心疼他,却又不愿随意允了正房娘子的位置,只许了他纳江穗为良妾。 等到许东廷位极人臣之后,入宫行封赏,便还了她一个正正经经的嫡妻身份。 洞房内,合卺酒尽,江穗眸里藏水,眼角微红,温柔小意地唤了声。 “官人。” ●1v1 ●背景架空,请勿考据 ——————————————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穗,许东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貌美小丫鬟 x 纨绔小公子 立意:心存希望,幸福才会降临。 第1章 恩人就该放在心里惦记着…… 小侍启门,寒气尽数涌了进来,风声雪声绕过江穗的身后,叫她忍不住打了小哆嗦。 前边的大丫鬟压低了嗓音问她:“可是穿少了衣裳?一会儿大奶奶念经时,你悄悄从后门回去添件衣裳再过来。” 江穗刚想出声拒绝,又听见她说:“别怕,大奶奶心善。你仔细些莫要把寒气过给了主子们才是。” 江穗垂着头应下,手里捧着新裁的衣裳跨进了屋内。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极旺,暖烘烘的,却也到不了门边。 江穗站着的那处恰是风口,冻得她连指尖也泛了红。 “你就是江穗吧?好孩子,过来。”大奶奶手里抱着汤婆子,朝她招了招手。 江穗见屋里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心里不由一紧,慢慢挪了步子往前边去。 等到了大奶奶跟前,江穗记得方才大丫鬟的叮嘱,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跪在她面前:“奴婢谢您大恩。” 大奶奶嗯了一声便叫她起来了:“你是个好的,可惜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了转手里的迦南佛珠便不再提:“日后好好在屋子里侍奉便好。” 大奶奶抬头:“翠儿。” 翠儿上前来脆生生应下:“诶,奴婢在。” “把她带下去,添件衣裳吧,冬日里穿的如此单薄,小心冻坏了身子。” 翠儿应下,就想拉她走。 江穗站了起来,抬头之时一对水汪汪的杏眸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叫见惯了美人的大奶奶都心下一惊。 她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唤住了她们:“等会。” 江穗偏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奶奶,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大奶奶见到她这副模样,顿时把话吞进肚子里了,她摇了摇头,只叮嘱一句:“见到家中的老爷公子们,记得守规矩。” 江穗手上微微一顿,颔首应下:“奴婢知晓了。” 许家家底雄厚,这处宅子也是极大。 穿过大院,来到下人房里,都过了一刻钟。 同屋的翠儿早已替她铺好了床褥,她转过头来,眉眼弯弯:“日后咱们就是一个屋的姐妹了,别客气。” 江穗腼腆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她还没多说什么,就被翠儿一下拉着坐了上去。 “诶,你怎么进府里的啊?我从小就被人伢子买进来了,是签了死契的家奴。” 翠儿摇晃了脚:“不过咱们大奶奶信佛,对待下人好得很,在许府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她转过头来看向一言不发的江穗:“你呢?” “我啊...”江穗微微抿着唇,小声开口:“我是上个月被爹爹卖进来的,签了十年。” 翠儿习以为常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大院里被家里人卖进来的多了呢,不过像你这么水灵的姑娘倒是少呢。” 见翠儿并没有刨根究底,江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三年来,娘亲的死,爹爹染上赌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她不忍回头再想。 江穗强打起笑来问她:“咱们哪时候再去院子啊?” “早着呢,咱们啊,不大能近大奶奶的身,便只能在夜里在屋外守着。” “一会儿咱们早些吃完饭还要赶过去收拾。” 翠儿搓了搓手:“这天,真冷的慌。” 江穗看着自己冻得红的指尖,长睫微垂,扫下了一片阴影。 “是啊,真冷。” 可却是这三年来,她穿得最暖和的时候了。 上月她进府前,那时虽没现在这般冷,却也是打霜的时候。 她穿着短了一截,打了三个补丁的衣裳站在风口处瑟瑟发抖。 身旁面容消瘦,满眼浑浊的爹扯着她朝一旁的行人叫卖。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鄙夷,还有孟浪。 一个喝醉了酒的壮汉上前来拉扯她,扑面而来的恶心感让江穗止不住的尖叫。 可下一秒,那壮汉便被人一下甩了出去。 江穗身子发抖,牙齿咬紧,才不至于叫眼泪不听使唤得往下流。 一片氤氲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俊美少年,转过头来,声音有些吊儿郎当,可却让她一下就心安。 “没事吧,姑娘。” 江穗那时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咬紧牙关,抬起头来朝着他摇了摇头。 下一刻,却还是被身旁的爹爹一把扯了过去。 她听见爹爹说:“公子,既然您喜欢,那就买了回去吧。” “她虽然年纪小不回伺候人,但是可以慢慢教啊。” “您瞧,您已经赶走了一位客人了,总要让我们这些庶民有口饭吃吧。” 救了自己的公子却被自己爹爹当作肥客宰,江穗心下一惊,嘴里喃喃:“不要...” 她性子向来软弱,身子也不大好,爹爹把娘救命的钱拿去还赌债的时候,她纵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被他踢了几脚,没能护住那钱。 而等到爹爹要把她卖了时,她谋划了几个月,等到最后跑出去后又被抓回去,足足被打了一顿结实的。 可是这次,她却发了狠,不想让带着善心想帮助自己的公子落入他的圈套。 江穗一下咬住了自己爹爹的手。 他厉声尖叫,在江穗看来,像极了一只被开水烫的死猪。 江父一巴掌打在江穗脸上,江穗吃痛松开,身子踉跄着险些就要摔了下去。 公子一把拎着她的后领把江穗给提了起来。 这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能说有些粗暴。 可江穗心下还是一颤。 面上挂着的泪已经干了,她颤颤巍巍的抬了眸子看他。 瞬间,公子便往后退了两步,扔给爹爹一些碎银子。 又吩咐了身边人:“把她带回许家。” 江父扑在地上捡起那些碎银子,护着宝贝一样塞进怀里:“谢过公子,谢过公子!” 他一把将她推到前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就像是他从未生过这个女儿一般。 * 翠儿推了推她:“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江穗一下便回过神来了,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就在想一个大恩人。” “恩人?”翠儿沉思着点了点头:“恩人确实该放在心里惦记着的。” “不过咱们还是快点去大奶奶屋里吧,若是再不出门就比平常晚了。” 江穗眨了眨杏眸,将袖口往里塞了一截,就跟着她往外边走了。 许府院大,她走在里面还是认不清路,便只低着头跟在翠儿身后往前走。 突然,翠儿停了下来,江穗一下没收住脚,撞到了她的背后。 还未等她问出声,面前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江穗垂着脑袋,跟着翠儿一起微微俯身,等着主子经过。 两个公子身量颀长,投在地上一片阴影,经过她们后还带过了一阵寒风。 “五弟,莫要再贪玩了,否则下回连我都救不了你。” “嘻,谢谢大哥了,还有,我这哪里是贪玩,分明是...” 声音慢慢远了,这时江穗才松了口气往那处瞧了一眼。 公子们正到了转角处,其中一个腰间玉佩随着步伐抛出个弧度来。 江穗看得真切,与那买她的公子腰间的佩玉如出一辙。 “江穗,江穗?” 江穗转过头来,有些疑惑。 翠儿看着她这出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别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了,那两个公子,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肖想的。” 江穗抬头,对上翠儿的眼睛,顿时把想要解释的话吞进腹中。 她温顺的点了点头,声音如涓涓细流:“我晓得的,咱们走吧。” 翠儿见她却是没这心思的,也对自己方才说的重话有许愧疚。 她支支吾吾了两声却还是没说出口,便也闭嘴缄默,把方才发生的事扔在了一边,不去再想。 如翠儿所说,在大奶奶怜惜底下人,便是守夜,也会在外边给他们烧一盆炭。 等到回自己屋里后,她们反而觉得有些冷了。 江穗躺在有些凉意的床褥时,她却又不那么困了。 她侧着身子,将脸对着墙,身后是翠儿平稳的呼吸声。 江穗把右手枕在脑袋底下,左手微微合起,放在胸前。 她想起那日就她于水火之间的公子,一袭红衣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女气,反而夺人眼球得很。 江穗又想起昨儿夜里,那玉佩上镌刻的花纹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垂了垂眸子,顿时面上一片绯红。 “睡吧...” 江穗轻声对自己说,她慢慢阖上眼来,呼吸声愈发平缓。 梦里,有娘亲抱着曼陀罗花朝她笑,也有外祖父握着她手教她读书识字。 江穗睡颜也带了笑意。 她轻声喃喃着。 “公子...” 第2章 您看上的姑娘快被别人抢了…… 江穗做事沉稳却又不喜欢出头。 大奶奶见她愈发喜爱,便没过多久就将她放进了自己身旁,做了个二等的丫鬟。 春日初,嫩芽新抽,绿意覆盖了一片荒芜。 江穗方进府时还有些赢弱,如今也都被养了回来。 面色愈发白嫩,仿佛一掐便能出水似的。 可是她不爱张扬,平日里向来本本分分的,这幅美貌便也藏在了宽大不合身的衣裳下。 这日,许府有别家人来做客,连内院的侍女都要到前边去帮忙收拾。 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出内院,江穗还是有些许紧张的,她手指微微蜷曲着,藏在宽大的衣裳下。 好在她同翠儿一道,也免去了许多麻烦。 只是走到长廊转角处,前边走来一个女子,她衣裳精致,挽起的发式都是近日京城里最流行的样式。 “就你,等会。” 江穗跟着其他人一道站在原地,等着小姐走过。 “诶,叫你呢,抬起头来。” 江穗被翠儿的胳膊一撞,脑袋有些懵,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眼前便是一抹鲜红的指蔻,吓得她差点往后退了一步。 江穗默默咽了一口唾沫,颤巍巍地抬头看她,声音轻柔:“小姐有何吩咐?” 许骄一下便对上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的杏眸,上边的长睫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颤了一下,像蝴蝶的翅膀似的,一摇一晃。 她方才冒起的火一下子就被这水汪汪的眼睛给浇灭了。 许骄盯着她看久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你把东西放下,帮本小姐给前边的乔小姐递给东西。” 江穗一顿,将自己原先手上的东西递给了翠儿,她压低声音,只有她们俩个能听清:“辛苦了。” 说完后,她便转过头来,微微俯身:“小姐。” 许骄轻声咳嗽了一声,将东西递给了她。 她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就走,嘴里同身边人念着:“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这么好看的丫鬟。” 江穗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翠儿以作安抚。 她转过身来往前厅走。 乔小姐这名号她方才路过时听见了,是桃色衣裳,梳着百合髻,瓜子脸瑞凤眼的那位。 周围人来来往往,江穗仔细着手里的东西,不敢让自己撞到别人。 手上是许骄叫她送的点心,外表精致,还有阵阵香味时不时往她鼻子里钻。 江穗手指微微蜷着,碟子外边有些烫,虽是她可以忍受住的,却还是有些难受。 前边,红衣女子一甩手将身旁的侍女逼退了两步。 她脸上满是厌烦:“滚远点,连人都看不好,要你跟着有什么用。” 侍女脸上有些红,许是方才被自家小姐掌掴出来的。 她颤巍巍的唤了一句:“六小姐。” 江穗心里一紧,六小姐许敏素来脾气不好,责打身旁的侍女是家常便饭,可她容貌出众,也有个宠溺着她的好爹娘,于是许府里,下人见着她都是绕道走的。 江穗平稳了心绪,再度缓步走上前去。 闻到香味,许敏转过身来,江穗方才本就提心吊胆着,被她一吓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面上带了不满:“怎么,本小姐会吃了你不成?过来,把这点心送我桌上。” 江穗小声开口解释:“六小姐,这是三小姐让奴婢给乔小姐送的。” 许敏一顿:“许骄,乔诗韫?” 她冷呲了一声便想上手去夺,可碰到碟子旁时,却将手一扬。 还没等江穗反应过来,瓷碟便摔在了地下,四分五裂。 上边的糕点滚轮下来,全都沾上了雾蒙蒙的灰。 江穗心道不好,下一秒就察觉到一阵风刮过,随即而来的便是左边脸颊霎时发疼得有些麻了。 她看着面前打了她一巴掌的许敏,捂着脸一声不吭。 许敏步步紧逼:“就这么害怕本小姐?还敢拿这东西来烫本小姐?” “这就是许骄养的好丫鬟吗?” 许敏素来不喜欢这个许骄这个姐姐,便连带着与她有干系的丫鬟也不给好脸色。 她袖子一扬:“跪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本小姐心情好了,再让你起来。” 江穗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可下一秒,许敏便擒住她下颚逼着她抬起头来。 江穗微微掀了眸子,对上她的眼睛。 嫉妒,厌恶,充斥满了面前人的眼底。 “怎么,听不懂本小姐的话?”许敏指尖落在江穗的脸颊上,那儿刚刚被她打了一巴掌,泛了些红。 可在江穗脸上,这却更像是给美人添妆的胭脂一般,叫她更加娇媚动人了。 “倒是个美人,只可惜,本小姐可不像那些见了女人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臭男人一般怜香惜玉。”许敏面上满是笑意,可动作却毫不含糊,她伸手推了江穗一把。 “来人,压着她给本小姐跪下。” 地上满是破碎的瓷片,若拾起的时候稍有不慎都会划破手指,更别说叫人在上边跪着了。 毕竟跪的时间久了,怕是一双腿都会废了。 周围人来来往往,却都低着头不敢说任何话,就怕自己触及到了这小姐的霉头,落得和江穗一样的下场。 许敏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干愣着做什么?还得让本小姐亲自来?” 丫鬟哆嗦了一下,慢慢的挪上前去。 她轻声说了一句抱歉之后,手搭在江穗的肩上,眯着眼睛就把她往地上摁。 江穗惧怕地眯上眼睛,指尖颤抖着,连手心都湿了一片。 她仿佛已经听见了尖利的瓷片刺入皮肤的声音。 江穗咽了一口唾沫,额间上覆了一层薄汗,她膝盖慢慢软了下来,离下边的瓷片愈来愈近。 就在瓷片刺破衣裳,将要陷入肉里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敏。” 吊儿郎当的声音一下就让江穗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缓缓站了起来,还没等许敏再说些什么,她便往后挪了几步,跪了下去。 江穗身子挺得笔直,可头却微微垂着,她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久到她都忍不住想抬头一探究竟。 等到江穗憋不住了,想着抬起头时,那一束目光却从她的身上移了开来。 许敏碍着他来了,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声唤了一句:“五哥。” 许东廷从鼻子里挤出一句:“嗯。” 他绕过一地瓷片走到许敏前边:“方才我走过来的时候听见了伯母好像在差人找你去前厅,怎么没见人来?” 许敏有些诧异:“有吗?” 许东廷眼神真挚,点了点头:“有啊,你还不快去,大概是叫你去看你的如意郎君。” 许敏总归是大姑娘,被他拿婚事一打趣,脸都红了一大片:“五哥!” 她跺了跺脚,就往前厅赶。 许东廷摸了摸鼻子转过头来,一下就对上了江穗的眼睛。 “啧,原来比许敏生的好看,难怪被她给拦下了。” 他摆了摆手:“别在这跪着了,赶紧收拾完东西走吧。” 江穗心绪翻滚着,一动不动。 许东廷被她盯着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声咳嗽了一下:“别光看我啊,等会许敏回来了知道我在骗她,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他转过头来,踢了身边小侍的腿,吩咐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小侍笑嘻嘻地应道:“好嘞少爷,你这是怜香惜玉了不成。” 许东廷嘴角一抽,就想上前来打他,不过这打也是假打,一下就被小侍躲过了。 江穗缓过神来,轻轻开口:“少爷,这里就让奴婢来收吧。” 她垂下头来,微微露了雪白的脖颈,白的同天鹅一般,柔美而脆弱:“奴婢谢您。” 不止今日。 许东廷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热,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尖:“吭,没事。” 他招了招手:“阿泽,走吧。” 阿泽应下:“不用收拾了?” 许东廷横了他一眼:“话怎么这么多?”就往前走。 阿泽一笑,跟上前去,附在他耳边说道:“公子,这丫鬟可真好看。” 许东廷又踢了他一脚:“闭嘴。”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嘟囔了句:“不过确实比许敏那个小刁蛮好看一些,呆呆笨笨的,难怪会被欺负。” 江穗在原地揉了揉腿,看着他走远了才再蹲下身子来收拾地上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碎瓷片给捡了起来,又拿来扫帚将这儿打扫干净。 等到做完之后,她擦了擦额间的汗,叹了一声气。 好像恩公他,不记得她了。 不过也是,那次她哭得一脸眼泪的样子可算不上可爱。 江穗碰了一下自己左脸。 “咝——”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没有镜子,但她也能大概察觉到,自己脸上怕是已经肿了。 不过看着自己收拾完的残渣,江穗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许骄那儿请罪。 等到了许骄跟前,说完了来龙去脉之后,她面上带了愠气:“好她个许敏,诚心要和我作对不成,我还是她姐姐呢。” 许骄骂了两声之后,看见面前的江穗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挠了挠头,有些生涩的安慰道:“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名唤江穗。” “江穗啊?这名字还挺好听的。”许骄轻咳了一声:“我也没怪你,你别自责。” 江穗一顿:“是奴婢的错。” 她没完完整整的将这糕点交到乔小姐手里,是她的错,她认。 不过许骄却不这么认为,她抓耳挠腮的:“哎...” 看着美人认错,许骄总觉得心里有些心疼。 她手掌一张,又一合。 “这本就是我和许敏积怨已久了,你只不过是不凑巧而已。”许骄有些苦口婆心地劝她这事别往心里去:“我已经叫人又给乔诗韫再送去一份了,若你还觉得心里有愧,便当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她一笑:“不过这人情,日后是要还的。” 江穗想问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怎么能还得上。 不过许骄脸上已经带了微微的不悦了,江穗便将这话吞进腹中不再提:“奴婢谢三小姐。” 许骄点头,便叫江穗回大奶奶屋里,不再提这事。 等到江穗回了房后,翠儿走上前来,看见她脸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的问了:“三小姐做的?” 翠儿刚说完这话,又自言自语着:“不应该啊,三小姐她从来不过多苛责下人,不像是...” 江穗牵了笑意:“已经没事了。不是三小姐打的。” 翠儿哦了一声:“要不要给你抹点药啊?” 江穗有些犹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么些小伤,需要吗?” 翠儿看着她的脸,这伤口丝毫没印象她的美,也平添了一丝可怜来,楚楚动人,叫她都有些心猿意马的。 她偏过眼神来,还是点头说道:“当然啊,要不然过几天大奶奶问你,你又该怎么说?” 江穗一顿,她方才没想到这茬,轻轻的点了点头。 翠儿继续开口:“那一会儿我再去小厨房,给你弄一个热鸡蛋过来,也好消肿。” 江穗抬头看她,笑意虽不深,却也是真心的:“那就谢谢翠儿姐姐了。” 翠儿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脑袋:“也没什么,平日里你也帮了我这么多嘛,咱们做丫鬟的,就要互相照应着。” 江穗扬起面来,两眼弯弯:“翠儿姐姐说的是。” 只是还没等翠儿出门,就听见细微的敲门声。 翠儿开口:“谁啊?” 外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翠儿有些奇怪,走上前去开门,便瞧见了房前摆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打了开来,薄荷味扑面而来。 翠儿有些欣喜的转过头来:“有人来送药了。” 她走上前,把小盒子递给她:“不过你晓得会是谁吗?连名字都不留一个。” 江穗垂着软睫,用指腹摩擦着盒子上镌刻的莲花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晓。” 她将盒子握紧,放在胸口前。 会是恩人吗? 而在三房许东廷的屋子里,他整个身子倒在软榻伤,手里摩擦着手里的小盒子。盒子上花纹精致而美丽,丝毫看不出里边这是装着药膏,像极了姑娘家的脂粉盒。 许东廷将盒子放在烛光下,他独自嘟囔着:“该不该送呢?她脸上的伤好像也不轻,瞧着也怪疼的。” 阿泽忙不急地跑了进来,小口喘着粗气:“公子,公子...” 许东廷一下从榻上蹦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袖口里:“叫魂呢你,出什么事了?” 阿泽被他也一惊,险些说不出话来了,等到许东廷面上露了不悦,他才喘着气说道:“您看上的姑娘快被别人给抢了!” 许东廷面上有些呆滞:“啥?” 第3章 小姐您可爱得紧 等到江穗上完药之后,面上微微带了些凉意,就连方才的痛感都没有这么强了。 她双手捧着小盒子,放在膝上,就这么一直看着。 翠儿走上前去,小声开口:“江穗,你这是有心悦的人了?” 江穗一惊,顿时脸耳尖都红了一大片,她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只是她说话时,脑海里却一闪而过许东廷的身影。 江穗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来看向翠儿,义正言辞地说道:“没有。” 江穗脸上的认真,叫翠儿都吓了一大跳:“好了,没有就没有嘛,我只是问问。” 她嘟囔了一句:“那这药就是心悦你的人送的喽。” 江穗一听这话,肩耸拉着,有些无精打采:“应该只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送的吧。” “乐善好施的大好人?”翠儿面上带了疑惑:“咱们府里有吗?” 不知想到什么,翠儿脸上一下茅塞顿开:“难不成是大公子?” 一提到许识卿,连翠儿眼里都泛着光:“你来的晚,不知道咱们大公子的事。” “咱们大公子啊,就是那话本里光风霁月的堂堂公子。乐善好施,博学多识,京中大家闺秀,无不喜欢他的呢!” 江穗踌躇了一下,开口问道:“那五公子呢?” “五公子?”翠儿顿时皱起了脸来,她拉着江穗的手,有些紧张兮兮的:“江穗,你莫不是被他给欺负了吧?” 江穗瞧见她好像有些误会,便急忙摆了摆手:“没有,当然没有。” 翠儿有些不信,她上上下下的看了江穗一眼,发现她除了脸上的伤痕之外,并无其他的伤口。 这下翠儿才松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五公子啊...” 她只开了个口,就摇了摇头:“哎...” 江穗连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翠儿看,她有些紧张得伸出手来扯了扯翠儿衣裳:“你继续说啊。” “他啊,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样样不行还爱惹事。”翠儿啧了一声继续说道:“听说啊,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她看着江穗不信的眼神,又嘿嘿一笑:“不过这似乎是传闻,可有一点我是知晓的。” 她话总说到一半便停,急得江穗都要哭了。 翠儿喝了口水,继续说:“先前不知怎么了,五少爷把太老爷给气着了,他方过了七十大寿,拖着拐杖把五少爷给打了出去,还说不认这个孙子呢。” 江穗有些目瞪口呆:“这...然后呢?” 翠儿耸了耸肩:“可毕竟五少爷娘早逝,又是太老爷跟前长大的,太老爷生气了几日,又把他给带回府里了。” 江穗眨了眨眼,许是没从方才的话里走出来。 翠儿又叹了一口气:“外边人都说啊,咱们许家五少爷,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就等着尚公主吃软饭吧。” 她说完自己还笑了,可看向江穗时候,却又疑惑了:“江穗,你怎么了?” 翠儿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摇了摇:“不,不好笑吗?那我给你再讲一个...” 江穗抬起头来,黛眉轻蹙,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不好笑。” “他是个好人。” “很好,很好。” 翠儿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平日里温温柔柔,受欺负了都不爱说的江穗冷下了脸。 “这,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若是你不喜欢,我日后不说了便是。” 江穗把目光移到了一旁,又说了一句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他是个好人。” 翠儿点了点头,只得顺着她说:“嗯对,五少爷是个好人。” 只是说完后,翠儿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挠了挠头问道:“你认识五少爷?” 江穗眸子一垂,摇头:“不认识。” 她认识许东廷,可许东廷应该不记得她了吧。 江穗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时,神色又恢复如往常:“翠儿,走吧。” 翠儿一顿:“啊?” 江穗话轻轻的,转过身来脸上也有笑意,却不达眼底:“该去大奶奶那儿了。” 翠儿还没缓过神来,她点了点头:“哦。” “是时辰该去了。” 江穗捏紧了手里精致的小盒子,手指又松了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压好后,又拍了拍枕头。 翠儿探过身来:“怎么了?” 她瞧见江穗的动作,嘟囔了一句:“把个不知道什么人送的,当宝贝一样护着。” 翠儿声音小,江穗没听得太清,便将一缕碎发别在耳朵后,再抬头问她:“怎么了?” 翠儿摇头:“没事,咱们是时候该走了。” 她看着江穗的动作,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来。 江穗日后,要不成为这后院里随便一个少爷的妾,要不也会出府嫁个商贾人家。 她容貌太盛,若不嫁有底蕴的家里,总是会怀璧其罪。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翠儿继续问她:“收拾好了没?” 江穗将自己的头发又重新挽了起来,这才点点头说道:“走吧。” 今日许府设宴,一直到夜里都还是亮着灯的。 一盏盏灯笼高挂着,比外边花灯节都不承让。 江穗从长廊走过,花灯下,美人也带了出尘的气质。 许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底蕴是京城其他大臣都不可比拟的。 只是许家丫鬟,好看的却少得很。 若是有,也大多是会被粗布衣裳掩饰住的胭脂俗粉。 江穗与其他侍女都不同,她读过书,识过字。 曾做过举人的外祖,尤其喜欢将幼时的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的手教她认字读书。 她手如柔荑,腕似霜雪,面若芙蓉,一颦一笑同仕女图里的佳人一般。 可在大宅里,一个侍女最忌讳的,便是美貌。 过盛的美貌,便成了催命符。 许敏白日里被自家五哥哥骗了之后,心里正窝火着。 她不敢记恨那叫人害怕的哥哥,便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了江穗身上。 于是,在长廊里再一次瞧见江穗时,许敏笑了。 她眼尾别出心裁的微微勾了红,方才在宴会上可是大展了风采。可这会儿,在忽明忽亮的灯下,却瞧着有些瘆人的很。 许敏有些怕冷,虽是春日,夜里还是穿着裘子。 她拢了拢身上的裘子,雪白的狐毛柔软而蓬松,许敏轻抬了眸子看着面前穿着粗布衣裳,却丝毫不掩风姿的女子。 “江,穗。” 她念着江穗的名字,中间一顿,却是对上江穗眼睛的时候。 “过来。” 许敏朝江穗勾了勾手:“本小姐有事同你说。” 翠儿心道不好,不知道怎么去大房的路上竟会碰见这活祖宗。 “六小姐,奴婢们还要...”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许敏打断。 许敏眉一扬:“本小姐何事同你说话了?还不快滚。” 翠儿有些左右为难,又不想将江穗扔在原地,毕竟这六小姐的脾气整个大院的下人都知晓。 翠儿有些担心,她这一走,六小姐就能磋磨得江穗只剩半条命。 江穗远远见到许敏时,心下便一沉,这一路走来也在心里有了思量。 她转过头来,对着翠儿轻声细语的:“你先去吧,一会儿莫要大奶奶怪罪下来了。” 翠儿有些踌躇,又听许敏说:“啧,她好心让你走,你还不走?” 许敏走上前来,擒了她下颚:“莫不是要陪你的好姐妹一道啊?” 她手一扬,像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用手帕擦了擦手后,将它扔给了身后的侍女:“可惜,本小姐对你,没有丝毫兴趣。” 翠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垂下头来,给江穗投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便小碎步的往前跑走了。 许敏瞧见,笑出了声来:“你的好姐妹走了,五哥也在前厅被祖父拦着哪都不准去。” 许敏一步一步走近:“你说,这回还有人会来救你吗?” 江穗抬头看向她,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奴婢哪里惹了小姐,若是有...” 许敏打断了她的话:“什么许骄,什么糕点的,你都未曾惹着本小姐。” 她摸上江穗的脸:“可,你这诱人的小样子,可叫本小姐恨得咬牙呢。” 许敏歪着头问她:“你说,这该怎么办?” 江穗看着面前有些不正常的许敏,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她仔细嗅了嗅,从许敏身上闻到了一股酒味,桃花酿制的酒江穗也曾喝过,不烈,后劲却极高。 江穗这才晓得,原来她是在和一个喝醉了酒的酒鬼说话。 这个认知让江穗不由得有些出戏,她低下头来一笑,有些松散的乌发微微遮住了她的脸,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在。 在这种情况下,江穗还能笑得出来。 许敏有些不解:“你笑什么?不该哭吗?” 许敏一问,江穗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她摇摇头,抬起头来时眼睛有些亮:“奴婢只是觉得,六小姐您...”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爱得紧。” 许敏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 被自己欺负的小丫鬟,竟然会说自己可爱得很?明明她白日里还扇过她耳光呢。 “你觉得本小姐可爱?”许敏指尖落在江穗脸上的伤上,不轻不重的地一戳:“可是本小姐却不觉得。” 第4章 难不成你看上了这小丫鬟?…… 说来奇怪,这喝醉了的六小姐,虽然依旧和白天一样咄咄逼人,但是总让人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就像是使出来的拳头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脸上的触感还未消散,瞧着眼前的手指,江穗不知许敏是否还清醒着。 似是察觉到眼前的人出神,许敏心中不悦,走近了些,出声道: “现如今你被我逮住,竟还有心思想别的?嗯?” 江穗抬眸,瞧见了许敏眼中的焦躁,忽然想起了之前的经历,原本已经好了大半的脸颊忽然隐隐作痛起来。 “奴婢不敢。”江穗垂首应道。 “哼,本小姐平日里,最瞧不上的便是你们这些个空有皮囊,整日想着如何以色侍人的下贱东西。” 许敏说着,忽然抬起手来,捏住了江穗的下巴,然后强迫她抬起头来。 原本预料中的惊恐并未出现在江穗的脸上,相反,她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江穗就这样顺着许敏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温驯地说道: “小姐说的是,奴婢自当戒骄戒躁,不去想着那些个事。” “哼,量你也不敢。” 许敏甩开手,将头扭到了一边,只觉得那双含笑的杏眼实在是过于刺目,竟让她一时间忘了之后的话。 晚风微凉,拂过二人,带起些许碎发,偏让人心中也冷静了不少。 许敏也有了片刻的清醒,端详着眼前的小丫鬟,忽然觉得说了不少傻话,做了不少蠢事。 可之后,酒劲涌上来,许敏便有有些迷糊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更胡闹些。 江穗被许敏拽着不让走,可这六小姐究竟揪着她小声嘀咕了了半天,她是一句也没有听清。 眼瞧着时候不早了,江穗心中也有些着急。 大奶奶身边的掌事姑姑若是许久不见她,到时候怕是会怪罪。 若是被人知道自己是被六小姐拦下的,怕是事会更多。 “来人!把这小丫鬟给我带回去。”许敏忽然提高音量,只不过因为酒劲上来,说话还有些不利索。 但是前两个字可是被一旁屏退的下人们听得清清楚楚,只一瞬,便都候在了一边。 许敏见没人动弹,皱了皱眉,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将人给我带回去。”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丫鬟走上前来,想要将江穗带走。 “六小姐,奴婢还有事要做,若是骤然消失,恐引起事端。”江穗被人拉着,说话时也有些着急了起来。 许敏闻言,冷笑了一声,随后歪了歪头,冲着江穗说道: “这与我何干?本小姐不过是为了你好,将你带到身边亲自管教一下。” “你不识好歹,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还要怪我不成?”许敏说完,摆了摆手,率先走在了前头。 江穗用力挣扎了两下,奈何她一介弱女子,实在是比不上几个人的力度。 她只稍微挣脱一只手,身后便有旁的丫鬟见状上前重新抓住她。 几番下来,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江穗连拖带拽,被几个人捂了嘴巴,眼瞧着就要出了长廊。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双金丝纹锦靴出现在江穗的眼前。 江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恩公的脸来。 在许府,能够如此穿着的,也就是那几个公子了。 随即,江穗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挥散。 先前许敏所说,五公子此刻被拦在前厅,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因他获救,实在是让她难以忘却。 “六妹,你可让我好找啊。” 江穗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头脑中有些发懵,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许敏也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有些意外,但因着有前例在,此刻也惊醒了大半,有些支支吾吾地叫了一句: “五哥。” “你怎么在这儿?”她连忙追了一句。 许东延此刻表情却是不怎么好,明显是刚被人训了一顿。 在这样的日子里,许东延现如今身边就只有阿泽一个人。 许是有什么急事,二人应当是赶来的,身上还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气息。 “怎么?”许东延忽然勾起唇角,冲着许敏笑了笑,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笑意:“见到我,怎么是这个表情?不欢迎?” 许敏立刻展颜,视线下意识偏移了些,说道: “五哥你忽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自然是这个表情……” 许东延却没等人说完,直接抬手在许敏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说道: “难不成不是因为做贼心虚?” “什么做贼心虚,五哥这是什么意思?”许敏捂着自己的额头退后了一步,眼睛一直盯着刚刚忽然伸过来的那只手。 许东延搓了搓手掌,瞟了一眼许敏身后的人,随后说道:“祖父怕是你叫过去的吧。” “我不过是图个清净,早走一会儿,谁知一出门便被人抓住了,我竟是不知道,祖父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许东延说道。 许敏在许东延说话时便有些慌了神,想着总归没有证据,仍嘴硬道:“祖父抓了五哥,难不成五哥心中不悦,就要将事情归咎到我的头上?” “许敏。”许东延忽然收了他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冲着许敏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勾自己的头发玩?” 许敏立刻收了自己的手,将自己手中的那一缕散发丢到了后头。 看着面前的人被说中了心思,许东延笑了一声,说道:“骗你的,凑巧罢了。” 许敏瞧着眼前人满是戏谑的表情,知道自己这是又被骗过去了,跺了跺脚。 许东延此刻拍了拍许敏的肩膀,随后绕了过去,走到了江穗的面前,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柄折扇,指了指抓着她的那几个人,随后说道: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劳六妹如此兴师动众?” 在许东延开口的那刻,原本紧紧抓着江穗的几人便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 长时间被人抓着,江穗本就白嫩的手腕上不免留了些痕迹。 现如今终于被松开,原本的平衡忽然消失,江穗差点跪坐到地上。 好在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来,极为好心地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当众出丑。 “五哥,上次便是你将我支开,难不成这一次你还要管我?”许敏当众被人拆台,此刻心情也是不太妙。 偏偏许东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压根没有将面前黑了脸的妹妹放在心上,反而冲着阿泽挥了挥手,将人叫了过来,然后指了指江穗。 阿泽瞬间会意,走上前来,扶住了江穗。 “你可知你差点误了大事?”许东延见那边没事,这才开口说道。 许敏此刻心中不满,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说道:“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五哥瞧上了这小丫鬟,要收在身边?” “又因为这么一个小丫鬟,要和我吵一架?”许敏说完,哼了一声。 许东延抬起握着折扇的手,在许敏的头上轻轻地敲了敲,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母亲身边的人,此刻那边不见了人,正找呢,到时候若是找到你那里,你就不怕母亲再将你带入佛堂念叨几天?” “还是说,你这几天想母亲想得紧,恨不得在她那儿待个几天几夜?”许东延调笑着说道。 许敏闻言,带着些许怀疑,打量了一番江穗,随后冲她问道: “你竟是母亲身边的人?那日你不是替许骄送东西?” “奴婢的确是大奶奶身边的人,只不过这些日子府里缺人手,那日正好遇上三小姐罢了。”江穗说着,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就因为那日的事,竟生出这么多祸端来。 到时候大奶奶知道了,别将她打发去了别处才好。 “那你不早说!”许敏说着,有些焦急地在原地走了两圈,然后抬头冲着许东延问道:“五哥,这下可怎么办?若是真被母亲知道了,那我……” 许东延安抚性地揉了揉许敏的头,然后说道:“无事,你现在回去,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你早就歇息了。” “想来这种事,她也不会主动开口提起才是。”说着,许东延抬起头,看了江穗一眼。 江穗连忙点头,承诺道:“今日之事,便是奴婢不小心走岔了路,与六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这可是你说的。”许敏看了江穗一眼,咬了咬牙,发狠道:“若是到时候本小姐听到什么不该听见的,有什么后果,你应当清楚。” “奴婢晓得。”江穗再次点头。 许敏打量了江穗一番,然后瞪了许东延一眼,抬脚朝着另一个地方匆匆走去。 走之前,许敏还特意朝着他颇为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五哥,上次你骗我的事情,可还没过去呢。” “六妹。”许东延忽然将人叫住,随后说道:“告状之前,也要先考虑清楚,那人会不会盛怒之中将你供出来。” 许敏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攥紧了拳头,几秒后,才重新迈开步子。 第5章 公子生得真好看 许东延瞧见许敏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莫名升起了扳回一城的喜悦来。 正如他刚刚所说的,宴会格外无趣,他本想偷偷出来散散气,谁知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便被人勒着领子揪了回去。 他一抬头,便撞上了祖父那张气得满脸褶子的脸,活像那挂在祠堂两旁,吹胡子瞪眼,过分夸张的画。 本来他还有机会趁着对方不注意逃脱,只因这一出神,便误了功夫,只能认栽。 不过以他溜走的技术,本不该被人发现。 此刻被祖父抓到,乖乖挨骂之余,他自然也发现了不对之处。 若无人提醒,以祖父他老人家的反应,恐怕等他都已经跑出许府了,也不会察觉分毫。 因此,他才稍微用了使了些小心思,故意朝着祖父说道: “方才我瞧见父亲格外喜爱今日的那盘凉糕,想着出来让人再去弄些,谁说的我要走?” “小六明明说看见你偷偷跑出来,还找什么借口,我就没见你什么时候这样孝敬过人!” 果不其然,祖父当时便变了脸色,直接将告密之人一溜烟说了出来。 既然得知了幕后之人,那便是达到了目的。 许东延任由祖父拽着自己,将那些数落与教导的话语当作耳旁风。 他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反正等到祖父骂够了,说累了,停下来休息的那刻,他便可以趁机离开。 他本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不经意见瞥见的那道略显匆忙的身影,听到那人口中的话语,让他忽然间变了主意。 * “少爷,少爷?”阿泽十分大胆地在许东延眼前晃了晃手,笑着说道:“少爷你这样盯着姑娘家看,人家会害羞的。” 江穗早在那道视线看过来时便已羞红了脸。 她此刻低着头,尽量无视那道视线,想让自己脸颊上的温度降些。 听到阿泽打趣的声音,江穗连忙推开两步,摆手说道: “不,不是。” “奴婢只是刚刚被六小姐的酒气熏得有些头昏,并没有......”江穗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东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视线竟一直落在了江穗的身上。 虽说他刚刚是不小心出神了,但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过于冒犯。 但是此刻,江穗光滑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抹淡淡的绯红,恰到好处,更显出几分娇俏可爱来。 许东延看着,忽然觉得,刚刚许敏的酒气,似乎也熏到了他,让他头脑中的反应慢了一刻。 “你这小子,莫不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了,现如今怎么没大没小的。”许东延抬手,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阿泽的脑门。 许东延并没有用力,但是阿泽偏偏要嚎一嗓子,还捂着自己的额头,撇了撇嘴,冲人说道: “公子,你这绝对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平日里许东延就宠阿泽,毕竟是跟了多年的,所以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氛围,倒是不太像主仆,更像是兄弟一般。 只不过现如今,许东延看着阿泽在眼前上蹿下跳,只觉得头脑发胀。 他恨不得将人送去后院,跟着那群多嘴的老嬷嬷一起,洗上几日衣服。 到时候等到他耳朵长茧,手被泡肿了,恐怕才能够晓得不要在人面前拂了他家公子的面子。 许东延抬手,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阿泽一歪头,便躲了过去。 “姑娘,你可千万要小心些。”阿泽忽然凑到江穗的身边,用一只手掩盖嘴型,低声说着。 “别废话。”许东延将人逮了回来,抬腿踹了阿泽一脚。 江穗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声。 她在大奶奶身边,平日里说话作事都要注意,氛围也是格外严肃。 现如今瞧见这主仆二人,只觉得那个词说得很有道理。 果真是仆人随主。 许东延察觉到面前的人在笑,偏头瞪了阿泽一眼。 果真是让他惯坏了,在这样下去,怕是要越到主子头上来了。 “奴婢再次谢您。”江穗冲着许东延行了个礼,随后说道: “大奶奶那边恐怕要等急了,奴婢便先退下了,来日若是公子有何需要的,只管说,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许东延摆了摆手。 阿泽这时候凑到了许东延的身边,小声嘟囔着: “怎么是这样的。” “明明话本里头,弱小无助的姑娘被人救下,都要以身相许的。”阿泽抬起头来,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看了看江穗,再次低头,喃喃道:“难不成我家公子魅力不够?” “肯定是这样。”阿泽忽然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推测颇有几分道理。 许东延背过手,趁着无人注意,狠狠地掐了阿泽一把,面上一如既往,冲着江穗说道: “你今日不必再去了,这个时辰,宴会早已结束,母亲平日作息甚为规律,怕是早就休息了。” “我怕许敏那丫头不甘心,再来找你麻烦,反正无事,我便送你一程。” 阿泽突然受到攻击,下意识叫出声来。 许东延眼疾手快,早就料到,用手捂住了阿泽,冲他摇了摇头,做不解状,体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但只得到了一个恶狠狠地眼神。 江穗听到许东延说要送自己回去,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摇头:“不了,奴婢自己回去,注意些就是,公子千金之躯,这不合礼数。” “况且奴婢相信六小姐,她应当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既说了今日放过我,便不会再来。”江穗说道。 六小姐虽说说话扎人了些,作事也有些偏激,但江穗瞧着醉酒后的六小姐,其实也当真有些可爱。 不过是被许家众人娇惯着,宠坏了性子。 也难怪大奶奶时常提起,总是会叹气。 这会儿反倒是许东延有些意外了。 他没想到明明前一刻还差点被许敏带走,现如今却如此相信她。 该说她是傻呢,过于天真呢? “那本公子便命令你,在前面带路。”许东延极为狡黠地笑了一声,随后说道:“这你总不能拒绝吧?” “本公子今日闲得发慌,一时兴起,想着去母亲那院子转转,难道还不行?”许东延故意问道。 这怎么会不行。 许东延是这许府的公子,虽说在外名声狼藉,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江穗哪里敢说不行。 她只能点头,然后按照许东延的命令行事。 不过江穗之前拒绝,倒也不是要拂了许东延的面子。 许东延是她的恩人。 恩人多次帮她,这会儿要让他来送自己回去,江穗总觉得过于奢侈。 江穗偷偷瞧了恩人一眼,朱唇皓齿,眼眸深邃,怕是官家女子来了,都要黯然失色。 不过江穗瞧着,发现恩人似乎与许府的其他公子小姐不大相像。 之前见过的三小姐和六小姐,虽说也算得上是容貌出众,但和恩人比起来,便有些相形见绌了。 “看什么呢?”许东延凑到江穗身边,冲着她的脸,轻轻扇动手中的折扇,掀起一阵凉风,带动着脸颊两边的碎发也飘了起来。 江穗将脑海中的想法挥去,看着忽然近在咫尺的恩人,脑海中的话语脱口而出:“公子生得真好看。” 说这话时,江穗一双水灵的杏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沾半点杂质。 这一幕给人带来的冲击过于剧烈。 说完后,江穗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半张脸,眼中满是惊慌。 许东延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然后将手伸了回来,朝着自己扇了扇,吊儿郎当地说道: “那是自然,本公子那可是出了名的俊俏,不知多少姑娘为之倾倒呢。” “不过就算是你说好话,也逃不掉,乖乖带路去。”许东延拿着那绘制了山水的折扇,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用另一只手推了推江穗。 折扇底下,是已经有些泛红的脸。 想不到他许东延还有被人夸得害羞的这一天。 偏偏那还只是最简单直白的一句。 客人散去,原本有些喧闹的许府此刻也安静下来。 长而幽深寂静的走廊上,此刻也只有寥寥数人。 江穗走在最前面,低着头看地上的影子。 在灯笼的照射下,她的影子无限伸长,骤然消失,又在下一个灯笼处出现。 她虽无法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却能通过影子来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若是那影子慢了些,她便放慢脚步;若是那影子快了些,她便加快步伐。 这样下来,倒显得她们默契十足。 眼看就要到了大奶奶的院落,临近拐角处,忽然从一旁多出一个人影来。 “五弟,你怎么还在这儿?祖父刚才还跟我问起你的去处。” 江穗抬起头来,瞧见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 “大哥,你可千万别和那老头说我在这儿,我一会就出府躲两天,等他消了气,我再回来。”许东延上前两步,将江穗挡在了身后,冲着来人说道。 听到这话,江穗一下子便确定了,来人便是这许府的大公子许致怀。 进许府以来,关于这位大公子的美谈,她早已听了不下八百遍,都快要背下来了。 尤其是翠儿,每当提到大公子,便满眼仰慕。 只是江穗不知,为何恩人见了大公子,下意识却是将自己挡在了身后,仿佛来者是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 但出于礼貌,江穗还是冲着来人叫了一句:“大公子。” 许致怀早就瞧见了被许东延牢牢护在身后的人,不免失笑,冲着江穗点了点头,视线却是在她之前受伤的地方徘徊。 许久,他再次开口,极为温和地朝江穗问了句:“那伤药可还有用?” 第6章 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 江穗忽然想起,那带着莲花纹的盒子,此刻应当还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由于那东西看起来过于贵重,因此江穗便只用了一点。 而且她本以为,那会是恩人送来的。 可是大公子适才问的那句,明显是知晓一些情况的。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其实送药的人是大公子? 江穗心中有些犹豫,还是冲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奴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那伤药,莫不是大公子你差人送来的?”江穗问道。 许致怀冲江穗点了点头,解释道:“六妹被惯坏了,府中不少下人都受她苛待,可终究是些可怜人,受了无妄之灾。” 说着,他看江穗那副紧张的模样,冲她笑笑,特意加上一句:“那日我刚好看到,因此便让人去送些伤药,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江穗一手扣在胸口,另一只手覆在上面,时不时用食指的指甲刮蹭着自己的衣裳,难掩紧张。 即使是听到了大公子解释的话,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颗心砰砰直跳,慌得不行。 她竟是猜错了送药的人。 倒也是她自作多情,恩人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去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鬟? 怕是那日初见,恩人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江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面就止不住的酸涩。 她朝着大公子微微行礼,脆生生地道了句:“奴婢多谢大公子。” 许致怀冲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许东延身上。 “五弟,如今你也快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是时候收收心,莫要将注意力放在旁的地方。”许致怀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许东延冷哼了一声,冲着一旁的阿泽使了个眼色,看着他将江穗拉到了一边,随后才冲着许致怀说道: “大哥,你倒是说说,我将注意力都放到了什么地方?” “你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平日最烦多管闲事,为何频频在一个小丫鬟身上耗费精力?”许致怀有些着急,说话时还朝着江穗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江穗的那双眼中没有半点杂质,许致怀顿了一下,话音一转: “大哥知道你心中一直藏着事,可那些事终究过去了,你何必糟蹋自己,白白浪费时光?” 许东延与许致怀对视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冲他笑了笑,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走上前,长臂一伸,勾住对方的肩膀,十分自然地说道: “反正许家有你,又何必让我去操心那些烦心事?到时候大哥负责赚钱养家,我便当个闲散的公子,混吃等死便是。” 许致怀见人如此冥顽不化,恨铁不成钢道:“你...” 许东延生怕再次听到对方讲那些个大道理,赶紧打断道: “行了,行了,大哥明知我不爱听那些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又何必一再烦我?总归祖父现如今还没将我扫地出府,便让我过几天清闲日子吧。” 说完,许东延便松开对方,冲人做了个鬼脸,退后两步,转身加快了步伐,走到阿泽身边,拍肩示意阿泽离开。 江穗被阿泽带到一边,但那二人交谈时并未特意避开人,因此她也听得清楚。 看得出来,许府的这位大公子的确如同传闻那样,而且对自家的兄弟很是上心。 而江穗此刻,却是满脑子都是大公子着急时说出的那句话,还有那带有深意的一眼。 恩人当真如同大公子说得那样,待她是有些不同的吗? 江穗跟在许东延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最终,她还是摇摇头,将心中的那点喜悦压了下去。 眼看着就快要到自己的住处,江穗连忙叫住许东延道:“五公子,前面就是奴婢的住处了,公子身份尊贵,还是莫要再往前了,若是传出去,怕是坏了规矩。” 许东延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江穗。 他点点头,攥拳挡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说道:“那便送到这。” “今日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奴婢牢记在心。” 语毕,江穗低着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走几步,许东延忽然走上前,拉了拉江穗的袖子。 江穗转过头来,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许东延见人停住,这才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他心中有些犹豫,可又怕自己这时候不赶紧说,江穗便要走。 好一会儿,他才将阿泽唤了过来,说道:“将东西给我。” 阿泽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瞪着双眼睛,没有动作。 还是许东延等急了,作势抬手朝对方打去,嘴里还说着:“出门时让你给我装着,你难不成没听见?”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阿泽赶紧说道。 阿泽摸索了一番,随后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十分精美的小盒子来。 江穗有些好奇地看着阿泽手上的东西。 那小盒子上雕了什么东西她瞧不清楚,但看形状大小,像极了胭脂盒。 每日见人侍奉大奶奶梳妆的时候,她曾远远瞥见过类似的小盒子。 远远看去,江穗也知晓那恐怕是自己这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 下一秒,许东延从阿泽的手中接过盒子,将江穗的一只手拉了过来,直接将那小盒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本是之前便想给你的,谁知被人抢了先。”许东延语气中满是懊悔。 江穗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二人一不小心对上了视线。 许东延有些别扭地率先移开视线,说道:“不过我可是亲手交到你手里的,你可要记清楚了。” 没想到平日吊儿郎当的五公子还有这样的一面,江穗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但还是忍住了,并没有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江穗将手平摊开,发现这盒子也就巴掌大,十分小巧。 “自然是药膏,我那日亲眼看见了你脸上的伤。”许东延说着,瞧了眼江穗原本受伤的那半张脸。 此刻已经看不出来半点痕迹,皮肤恢复了以往的白皙光滑,看起来吹弹可破。 许东延顿了一下,补充道:“虽说你现在已经好了大半,但那东西平日你也可以用。” 江穗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一介粗人,哪里用得上这样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暴敛天物。” “总之本公子给你了,你就不能不要。”许东延说道:“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一旁的阿泽这时候也主动上前,劝说道:“是啊,我家少爷都说了给你,你不要,岂不是不给面子?” “总之这东西交到你手里,就是你的,你若是不喜,之后扔了便是。”许东延抛下这么一句话,便扭头大步离开了这里。 阿泽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江穗,叹了口气,随后喊了一句:“公子,等等小的。”便追了上去。 江穗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雕篆着梅花的小盒子,又抬起头看了看许东延离开的方向。 她将盒子紧紧抓在手中,动作极为轻缓地打开了盖子,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凑过去闻了闻。 和她放在枕头下面的那盒药膏不同,这盒的香气更重些,却不腻人。 江穗如获至宝,捧着这小盒子,尽量放低了自己走路的动静,到门口,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合上房门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东西落地的干脆声。 江穗扭过头,便对上了翠儿已经红了的眼眶。 她先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一边,然后走到了翠儿的面前,将她散落在面颊两侧的碎发抚到耳后,一脸担忧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 “你可吓死我了。”翠儿猛地抱住了江穗,声音有些哽咽:“我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你回来,我想去找大奶奶求救,可大奶奶早就歇息,门口的人不让我进去,还说我是在胡言乱语。” “后来我想到大公子心善,获许愿意帮忙,可我一个小小的丫鬟,根本无法近身。” 江穗轻轻拍了拍翠儿的后背,安抚道:“好了,莫要哭了,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你真的没事吗?”翠儿抬起头,眼角的泪水还未抹去,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却抓着江穗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久。 确认过眼前的人并没有事后,翠儿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将泪珠擦干,说道: “没事就好,六小姐作事极狠,她这样三番五次找你,怕是认上你了,这几日你老老实实跟在大奶奶身边,千万不要被她逮住了。” “对了,你是如何回来的?以六小姐的性子,应当不会这样轻易将你放回来才是,你不会...”翠儿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到,瞪大了眼睛。 江穗推了翠儿一下,笑道:“想什么呢,说起来...” 她忽然想起恩人的话来。 恩人明明说大奶奶发现她不见,有事叫她,这才支走了六小姐。 怎么听翠儿的意思,大奶奶似乎并不知道? “是有人与六小姐有事,将她叫了过去罢了。”江穗掩盖了真相,冲翠儿这样说道。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莫要多想了,快些休息。”江穗冲着翠儿笑了笑,打趣道: “你这眼睛,明日怕是要肿起来了。” 第7章 何必执着于一个小丫鬟…… 可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江穗临睡前本来是随口一说,想让翠儿放松些,也是怕她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 可谁知真被她一语成谶。 一早上起来,翠儿整个脸都肿起来了,眼睛更是红彤彤的,活像个小兔子。 偏巧今日翠儿还有重要差事,正赶上众位公子小姐给大奶奶请安的日子,她需到大奶奶身边侍奉。 但是如今这模样,若是让人见了,怕是会怪罪。 “这可怎么办啊。”翠儿一着急,眼中又有泪光闪现,看着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江穗见状,赶紧上前抓住翠儿的手腕,制止道:“可千万别哭了,再这么一哭,你怕是明天也好不了。” 说着,江穗看见翠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翠儿抬起手来轻轻捶了江穗一下,嗔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我,若不是昨日你将我吓个够呛,我怎会成这个样子?” “是是是,我的错。”江穗又没忍住,捂嘴笑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提议道:“实在不行便我替你去,我就和大奶奶说你吃坏了肚子,下不了床。” 江穗这主意倒是眼前唯一的法子了。 平日她与翠儿互相照应,二人也相互顶替了不少的差事。 翠儿刚微微动了一下脑袋,头还没点下去,便忽然停住,摇头说道: “不行,今日六小姐也在,若是她气还没消,到时候见了你,恐怕会故意为难。” “大奶奶在她跟前,她还能把我怎么样?也就是出言嘲讽几句,让我端茶送水。”江穗安抚性地冲她笑笑,接着说道: “大奶奶从不亏待我们这些人,就算她有意为难,只要我不出错,小心谨慎,便不会被她抓住把柄。” 翠儿闻言点点头,这些话她倒是赞同,但有前例在,她实在难以真正放心。 她开口,想要拒绝。 然而江穗早就察觉到了翠儿的意图,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率先开口: “再不想好解决办法就要耽误时辰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你可千万要小心。”翠儿讪讪地点点头,叮嘱道:“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便求求大奶奶,大奶奶心善,不会过分追究的。” 江穗闻言点头,应了下来。 大奶奶心善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和许家的小姐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一目了然。 其实江穗心中也是有一点点担心的,但她在这许府还有许多年,总躲着藏着也不是什么办法。 更何况六小姐昨日答应了不再与她计较。 想到这里,江穗的脚步轻快了些。 每月初一总是大奶奶那儿人最多的时候。 这也算得上是许府不成文的规矩。 说起来美其名曰孝敬长辈,其实是为了约束子女。 江穗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会儿。 屋里几乎都坐满了人,她才姗姗来迟,还被大奶奶身边的大丫鬟训斥了一通。 等到她端着新沏的茶水,走到大奶奶的身边时,明显感受到了周围人的视线朝她看来。 大公子,三小姐和六小姐和江穗之前就有些交集,因此多看了两眼。 江穗将茶杯放到大奶奶手边的桌子上,退到一边,偷偷朝着前方看了一眼。 有几个生面孔。 但她没瞧见她最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大奶奶察觉到在场几人的视线,侧过头,看了江穗一眼,随后冲她招了招手,叫到了身边,问道: “今日怎么是你来侍奉?” “回大奶奶,翠儿吃坏了肚子,起来时才察觉到晚了,怕耽误正事,我便替她顶上了。”江穗说着,便要跪下。 大奶奶即使制止,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莫跪了,也是你热心肠,到时候翠儿好了,让她来见我。” “是。”江穗老老实实退到了后面。 大奶奶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环视屋内,发现了一个空着的木椅,冲着众人问道:“东延呢?” 许致怀开口回道:“五弟许是睡过了,母亲不如派人去叫下。” 大奶奶刚要点头,前面坐着的一个身着黄衫的公子忽然嗤了一声:“呵,五弟什么性子,大哥难道不知道?怕不是又跑出去玩了罢。” “二弟,五弟不过是孩子心性,虽说平日里贪玩了些,但大事上,从未做过出格的事。”许致怀叹道。 “得了吧,五弟虽说比咱要小些,确也称不上是孩子,再过些时日也该成家立业的,这样下去,像什么样子?”许熙茂嗤笑了一声。 大奶奶抬了抬手,叫来了一旁的侍从:“行了,你去瞧瞧,若是真的睡过了,便将人叫起来。” “将你们几个叫来,不是让你们过来吵架的,怎的每次都如此。”大奶奶长舒了一口气。 许敏这时候忽然站起身来,微微欠身:“母亲说得极是。” 说完,许敏抬起头来,朝着江穗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穗站得靠后,因此看不真切,无法确定六小姐是否在看自己。 但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感觉来。 “女儿瞧着母亲身边似乎多了几个生面孔?”许敏问道。 大奶奶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点了点头。 今日说得上是生面孔的也就只有刚入府没多久的江穗。 许敏轻轻拍了一下手,笑得极为灿烂:“那正好,女儿身边正缺人。” “女儿瞧着刚刚端茶的那个小丫鬟便不错,手脚利索,答话时不卑不亢,母亲可愿?”许敏说着,指了指江穗。 江穗一愣,感受到屋内的视线朝着自己汇聚,不可避免地慌了神。 她下意识要摇头拒绝,却在对上大奶奶视线的时候彻底僵住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入府时,大奶奶便提醒她见了许府的贵人,要守规矩。 “你若喜欢,和管事的嬷嬷说一声,将人领走就是,何必跑到这儿跟我说?”大奶奶摸了摸木椅把手,神色淡然。 许敏面露喜色,刚要言谢。 许骄忽然起身,打断道:“母亲,若说起来,女儿身边也缺个可心的人,女儿记得前两天才瞧见妹妹院子里叫了一批新人,不然就将这丫鬟给我罢。” 江穗见三小姐站起来说话,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三小姐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十分俏皮。 许敏的笑容僵在脸上,表情有些阴沉:“许骄,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现如今连个小丫鬟你都要和我争抢?” “许敏,我是你姐姐,长幼尊卑,你应当晓得。”许骄不甘示弱。 许敏冷笑两声:“你当真是我的好姐姐,却从来都胳膊肘往外拐。” “行了,今日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大奶奶提高了音量。 语毕,大奶奶扭头看了眼江穗。 那双水灵的杏眸此刻满是掩不住的慌张,脸颊有些泛红,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这样貌,和许家的这两个丫头比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人很难想象得出这只是个小丫鬟。 许敏和许骄虽说都闭了嘴,可都不服气,互相瞪着对方,眼珠子都快要突出去了。 大奶奶一时间也犯了难,难得皱起眉头,反复打量着这几人。 就在气氛沉寂到了冰点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一阵脚步声。 “怎么这样安静?莫不是我来晚了,都散了?” 许东延姗姗来迟,散漫地扇动手中的扇子,一脚迈进了房间,抬头时正好对上了江穗的视线。 “东延,你又来晚了。”大奶奶靠在椅背上,懒懒说道。 许东延将折扇收起,微微垂首,语气却是十分吊儿郎当:“儿子知错了,认罚。” 说完,他不等坐上的人招呼,直接抬起头来。 大奶奶不愿与他多说,挥了挥手,不理会了。 许东延得了便宜还卖乖,坐到空着的木椅上,看着中间站着的两人:“呦,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得我们许府的两位小姐这样生气?” “三姐,六妹,和我说说,我到时候定为你们出口气。”说着,他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 没料到那茶水是最早的时候放上的,现如今早就凉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将茶杯放下。 好一会儿,也没人回答许东延。 他倒也不尴尬,直接扭头朝着许致怀看了过去。 许致怀感受到目光,果然冲着许东延解释道:“她们二人看上了同一个丫鬟,现如今吵起来了。” “三妹,敏儿毕竟是你妹妹,让让她。”许致怀将视线放到了许骄身上。 许骄气得直跺脚。 许东延忽然笑出声来:“我当是什么大事,致于吵成这个样子?” “哦?”这话引起了大奶奶的注意:“东延,难不成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是母亲身边的人,若是真的和三姐六妹说的那样手脚利索,做事细心。”许东延站起身来,走到那二人中央: “还不如直接送到我的身边,我那儿也是许久未去过新人了。” 许东延说完,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致于三姐和六妹,若是缺人,派人去寻些回来便是,又何必执着那一个?到时候伤了和气,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第8章 要胡闹便都胡闹 屋内几人听到,皆变了脸色。 江穗瞬间涨红了脸,只因许东延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 而这一句话,毫无疑问也是直接将江穗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众人神色各异盯着说话之人看了一会,便纷纷将视线放到了江穗身上。 究竟是怎样出众的一个小丫鬟,还能够让许家的人这样争抢? 也就只有当事人心中清楚,这一切的起源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大奶奶行事素来端庄得体,可现如今遇了这一遭,也忍不住变了脸色,提声斥道:“胡闹!” 说着,她抬手,朝着身边的红木桌面上拍去,连带着桌上放置着的茶杯都被震地抖了抖。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最开始站出来的许敏此刻心中满是懊悔。 她本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谁知许骄她故意和自己作对,偏要横插一脚。 这也就罢了,反正她们两个又不是头一回吵,大概率那小丫鬟还是要给她。 可许东延忽然出现了。 许府的两位小姐主动讨要丫鬟,这并不稀奇,也合常理。 可是许东延从未主动开口要人,更何况要的那人还是个容貌过于出众的小丫鬟。 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大奶奶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当场发火。 “东延,这两个丫头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大奶奶一只胳膊抵在椅子扶手上,用力摁着自己的额头,头痛不已。 眼瞅着气氛不对,许致怀起身,走到大奶奶身边,十分贴心地为她按摩着穴位:“母亲,莫要动怒,你也知道,五弟只是顽劣了些,其实心思单纯得很。” “我竟是不知道,大哥怎么就这样向着他。”许熙茂坐在座上,十分悠闲地说着别有深意的话: “也对,毕竟五弟无心政事,更无心家主之位,说起来,倒也算得上一句心思单纯了。” 许致怀难得加重了语气,皱着眉头:“二弟,都这个时候了,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非要将母亲气昏过去才肯罢休吗?” 许熙茂嗤笑一声:“是我多言了。” “我瞧着今日怕是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了。”许熙茂站起身,朝着大奶奶行了个礼: “母亲,儿子还有别的事,便先走了,有空再来瞧你。” 说完,也不等大奶奶颔首,便直接转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许东延跟前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偏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便继续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穗看着这场面,手足无措。 她也没想到恩人竟然会这样说。 大奶奶忽然叫了名字:“江穗。” 江穗赶紧上前,跪到了大奶奶跟前,低头应道:“奴婢在。” “你这孩子做事沉稳,是个好的。但我竟不知道,会有这么些人争着抢着要你。”大奶奶说着,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们几个究竟是从何处瞧见了你。” “最初你进府之时,我嘱托你定要守规矩,你可记得?” 江穗听出了话外之意,顿了下,迅速说道:“奴婢记得,奴婢早就将大奶奶的话全都牢记在了心中。” “既然这么多人都跟我讨要你,我老了,不中用了...” “我也不知该将你送去哪里,你便自己寻个好去处,择日搬过去罢。” 大奶奶随手挥了挥,眼神疲倦:“随你去吧。” 这话,犹如一块碎石直接击到了江穗的头上,弄得她头脑发懵。 她清楚得很,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事。 许府上下,就没有哪个下人是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去处的。 江穗若是选了,怕是也没命去。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来,冲着座上的人说道:“大奶奶,奴婢一心想要跟在您身边。” “大奶奶对奴婢有知遇之恩,从进府以来,多亏了大奶奶心善耐心,多加提点,奴婢才没惹出许多祸事来。” 江穗说完,朝着大奶奶磕了个头。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一道笑声打断了僵持的局面。 江穗扭过头去,便瞧见了此刻正开怀大笑的许东延。 “有趣,有趣极了。”许东延笑得直接将头垂下,只有肩膀还在不停抖动。 半晌,他才停了下来,冲着座上的人说道:“既然大家都说我要人便是胡闹,那三姐和六妹要人,难不成就不是胡闹了?”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偏要弄得复杂。” “是谁身边的丫鬟,自然就该留在谁的身边,这样要来要去,岂不是早晚乱了套?”许东延说完,特意瞟了地上的人一眼。 江穗察觉到视线,顺着抬头看去,却发现视线早已转移。 但是下意识的,在许东延出声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间稳定了下来,没有那么慌乱了。 许东延还没说够:“一个小小的丫鬟罢了,何必呢?” “若是六妹非要找个样貌出众,干事利索的。要我说,不如直接去将温香楼的姑娘都叫过来,随便挑。” “你!”许敏被激到,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许东延的鼻子。 但她被气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想不起来如何反驳,便只能愣在原地。 显得很是滑稽。 许东延无辜地歪了歪头:“我怎么了?莫不是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你无耻!”许敏想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许东延背在身后的手握着折扇伸了出来,用扇子直接拍掉了指着自己的那只手,随后顺势将扇面展开,轻轻扇了扇。 这动作行云流水,倒像是做了许多遍似的。 江穗跪到地上,知晓自己此刻逃过一劫,心中却毫无喜悦之情。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相信过那些传言,觉得恩人那样心善的人,当然不会如她们所言那样不堪。 可现如今恩人亲口说出,语气极为轻松,让她心下一紧。 她早该晓得的。 后续他们二人究竟吵了些什么,闹了多长时间,江穗都不晓得。 直到她的面前忽然伸出一只白皙而骨骼分明的手来,她才回过神来,听清了眼前人的话。 是许东延轻快明朗的声音: “怎么还在这儿跪着?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说我们许府苛责下人了,快些起来。” 江穗犹豫了一下,没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下一秒,许东延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强硬地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由于在地上跪的时间过长,所以江穗起身时,重心失控,借着手腕上的力道,直接跌到了许东延的怀中。 一股淡淡的药草的香气忽然钻到了江穗的鼻子里。 察觉到失态,江穗下意识推了近在咫尺的人一把,趁着对方失神的功夫挣脱,然后连着后退了几步。 她抬起头朝着大奶奶的方向看去,生怕她多想。 好在大奶奶正在与大公子说话,并没有将注意放在这边。 江穗放下心来,这才极为抱歉地看了许东延一眼。 在没人瞧见的地方,许东延的两个耳朵早已红透,现如今回过神来,冲着江穗笑了笑,然后和大奶奶行了礼,便直接离开了。 江穗还在好奇为何恩人的态度转换如此之大,忽然瞧见大奶奶朝着自己招了招手。 走到跟前,大奶奶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 “你便留在我身边侍奉,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好照看一二。” “你当切记,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江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奴婢记住了。” “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也莫要再提,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大奶奶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人。 江穗垂着头走出房间,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烦闷。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嗅到的那一丝药草味,不免有些好奇。 常年与药草打交道的人,才会在不自觉中沾染上味道。 可她似乎从未听说过恩人受了什么什么伤,也从未见过小厨房熬药。 可若是真的受了伤,恩人为何要隐瞒? 江穗百思不得其解,恨不能亲自去问。 绕过一个拐角,从一边忽然窜出一个身影。 江穗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江穗,好巧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许敏双臂抱胸,打量着眼前的人。 环顾四周,这条路是江穗回房间的必经之路,所以并没有几个人。 可以肯定,许敏就是故意在这里守着她的。 江穗丝毫不慌:“奴婢拜见六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本小姐只是有些意外,怎的三番五次都让你逃了过去,你究竟有什么能耐?”许敏冷笑着。 江穗笑了笑:“奴婢也实在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六小姐,让小姐竟对奴婢如此上心。” “牙尖嘴利。” 许敏瞪了她一眼:“不过你既是母亲身边的人,本小姐也不愿再跟你计较。” 听到这话,江穗倒是有些意外。 她低头,冲着许敏说道:“那便多谢六小姐宽宏大量。” 许敏抬起手来,制止了江穗的言语,有些不怀好意地抬了抬头,眼神极为不屑,冲她说道: “不过既然你是许府的丫鬟,那么本小姐的命令,你不能不听吧。” “本小姐有样东西要送出府,反正你这会儿没事,便替本小姐跑一趟吧。” 说着,许敏招了招手,身后便有丫鬟用木盘端着东西呈上。 上面放着个青花瓷的盘子,零零散散的几款制作精美的糕点摆在其中。 第9章 神采奕奕少年郎 许府的小厨房手艺不错,无论是菜肴,还是糕点,皆是色香味俱全。 因大奶奶从不亏待下人,所以厨房做多了东西时,也会赏她们些。 又因江穗是刚进府,大奶奶身边的老人心善,想着新人还未见过,便将大部分都留给了她。 而此刻,许敏所说的那盘需要送出府的糕点,江穗也见过。 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更何况这东西刚出锅时乃是口感最好的时候。 若是就这么由江穗跑着送出府,怕是还没出府便凉了。 江穗瞟了一眼端着盘子的丫鬟,随后冲着许敏问道:“不知六小姐让奴婢送去哪里?” “许家在城西边上还有套房子,近日外祖母带着一行人来看望,便借住在了那边。” “本小姐一直没时间前去看望,刚刚尝了下糕点,忽然想起我那表姐最喜这甜口。” 许敏说着,随手拿起其中一块糕点,轻咬了一口:“剩下的,你便亲自送过去吧。” 江穗看了一眼正一手遮挡脸颊,一手捏着糕点正不顾形象地品尝的六小姐。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简直是荒唐。 许府这处宅子坐落于城东,从此处出发,若是走着赶去城西,以江穗的速度,怕是要走上大半天。 更别说是端着这样一个盘子了。 到时候一路风尘仆仆,沾染上风沙灰尘,惹恼了收东西的人,怪罪下来,江穗怎么可能吃得消。 可偏偏,许敏有意为难,特意嘱托道: “这糕点新鲜出炉,你便端着送去吧,也不必装起来了。” “我可是数过了,剩下五个,到时候要是让我发现少了几个,又或者是你在路上偷吃,可别怪我按规矩将你赶出许府。” 说完,许敏将瓷盘拿起,拖到了江穗的面前。 糕点的确是刚做好,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江穗见状,只能接下,两手端好。 “六小姐,从这里赶到城西,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不知小姐可否通融一下。”江穗想了想,说道: “不然到时候东西送到了,已经凉透了,怕是会惹恼对方。” 许敏冷哼一声,抬脚想要踹她,但忽然想起江穗是母亲身边的人,也只好作罢。 她腿已经伸了出去,但稍微偏了一下方向,直接踹到了身边刚刚端盘子的小丫鬟。 “你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别在这儿碍眼,给本小姐滚下去!”许敏恶狠狠地说道。 那个小丫鬟刚刚还在一旁看戏,现如今忽然间受到波及,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迫于许敏的威压,那个小丫鬟几乎是下意识跪到了地上,脱口而出: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许敏十分嫌弃地看了地上吓破了胆的小丫鬟,挥了挥手:“行了,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倒像是本小姐欺负你了一般,赶紧下去。” 那个丫鬟跟在许敏身边有些时候,知晓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性子。 她早就被吓得腿软,最后还是几个心善的丫鬟上前,将她架着拖到了后头。 许敏这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偏偏碍于母亲的面子,加上今日的事情,所以不能直接对江穗动手。 有些不耐烦地朝着四周看去,忽然瞧见一个身影,她的眼中顿时发出亮光来。 她收回眼神,朝着江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糕点怎么送,如何保存,那都是你的事。” “你不是聪明得很吗?自己想办法去。” 说完,许敏不等江穗说话,便直接带着一行人离开。 走了几步,她又忽然停下来,扭过头看了江穗一眼:“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本小姐若是听到表姐向我抱怨,那你难逃其咎。” 语毕,她提起裙边,快步朝着刚刚看的那个方向赶去。 江穗自知这是六小姐有意为难自己。 既然是为难,那自然不会因她一句话就放松要求。 手中的盘子底部还带着些许残留的温度。 糕点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江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今日怕是要累瘫过去了。 反正她一时半刻也无法直接瞬移过去,便只好端着盘子,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大奶奶那儿发生的事情,还有大奶奶的吩咐她总要先和翠儿说一声。 其次,她也想回房间,先冷静片刻,想想解决的办法。 到时还可以询问下翠儿的意见。 那丫头古灵精怪,心思多,鬼点子也是一个接着一个。 可当她推开房门,却没瞧见翠儿的身影。 床榻还未收拾,被子也没叠,看起来,翠儿应当是遇到了急时,临时起来出门的。 见翠儿不在,江穗也没什么心情在房间多待。 她先是去了趟厨房,借了个干净的食盒,将盘子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确认盒子足够牢固后,这才朝着侧门走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想要寻一辆马车来的。 但是许府的马车都是主子坐的,她一个小丫鬟,想想都是奢望。 可她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根本雇不起外面的马车。 就这么走去城西,中途必经几条闹事,人流涌动,倒是若是磕到碰到,那便直接前功尽弃。 江穗提着食盒走到侧门时,正好瞧见一辆马车停靠在门外。 许府的马车外壁上一般都挂着象征许家的标志江穗曾远远瞧见过,看起来相当气派。 而此刻门外停着的那辆,却没有任何许家的标志在,看起来应当是从外面租来的。 虽说不是许家的马车,但外头租借马车的价格,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随意负担得起的。 应当是许家的哪个主子要出门,租了一辆。 只是不知为何是从侧门出去。 又为何不用许家的马车。 江穗从侧门出来,视线频频朝着那辆马车看去。 马车周围没有一个侍卫或者是丫鬟,只有一个驾车的老人,正坐在前头。 她有些好奇地摸到了墙边,朝着马车里头看去,想要看看里面坐着的是谁。 若是她认得,那人好说话的话,获许可以问一问,求人搭她一程。 她刚发现车里面没人,许府里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其中一道声音极为明显,听起来有些苍老,还带着些许怒气: “你这个臭小子,又要跑哪儿去,是不是看我这老人家走不动路,追不上你,你才这样肆意妄为?” “祖父,您快别追了,整日待在府里有什么意思?您若是也想去,那孙儿带你一块去,也不是不行啊。” 江穗听到那道嬉皮笑脸的声音,愣了一下。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也不可能认错。 是恩人的声音。 江穗愣神的功夫,许府的墙上忽然传来了动静。 她抬起头来,朝着上面看去。 只见一个神色张扬,身着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少年郎,正好翻身上去,半跪在墙上,一只手撑在膝边。 江穗抬头之时,正好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她恍惚的表情,换来了对方的一个爽朗的笑容。 院子里传来的一道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对视:“东延,那上面危险,你快些下来!” 许东延扭过头,朝着院子里急得跳脚的白发老人吐了吐舌头:“祖父说得对,上面危险,孙儿这就下去。” 说完,许东延便身手敏捷地翻身下了墙。 只不过,落地点是许府外面。 “快来人,出去追啊!” “公子,你怎么把我丢里面了,这墙太高,阿泽不会功夫,翻不过去啊。” 许东延大声朝着院子里头喊了句:“今儿不用你,歇着去吧。” 眼瞧着许府里头涌出一大堆人来,皆是慌慌张张,在看到许东延的那一刻便确定了目标,纷纷跑来。 江穗见了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不知此刻是躲还是不躲。 忽然间,一道身影掠过,江穗的手腕被抓住。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被人直接拉上了马车。 车夫明显早就与许东延商量好,在他上车的那一刻便挥舞起了手中的马鞭。 从许府里追出来的那些人也都是赶鸭子上架,没点真功夫。 偏偏要抓的人还是许东延,因此更加畏手畏脚。 一群人跟在马车后头瞎嚷嚷,渐渐地便也都被甩掉了。 江穗惊魂未定,听到追赶声渐渐远去,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还有所坐的马车的颠簸之时,才真切地感受到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她朝着身边的人看去。 许东延这时候正撩起一边的帘子,查看着后面的动静。 江穗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上,犹豫了一下:“公子...” 许东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入目便是对方如同小鹿一般受惊的眼神。 顺着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腕。 许东延快速将手松开,看到对方手腕上被自己的力度弄出来的红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有些着急,力度大了些,没事吧?” 江穗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收了回去,咬了下唇,摇了摇头:“无事。” 许东延此刻面对江穗,没了刚刚□□时候的那股子张扬劲儿,反而有些束手束脚的: “刚刚出来时着急,看你傻站在马车边上,怕他们若是没抓到我到时候会连累到你,情急之下便将你拉上来了。” “你出府可有要事?若是有事,你说个地方,我将你送过去。” 江穗听了许东延的话,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出行的目的,连忙打开食盒,朝着里面看去。 第10章 反正时间长着,不着急…… 经过这么一番颠簸,要是说里面完好无损,那才是真的奇怪。 江穗的心里面早就隐隐约约地有了猜测。 但是当她看到里面已经错位了的糕点时,还是有些慌乱起来。 她该怎么办? 这件事本就是六小姐有意为难她,现如今她将东西弄坏了,虽说只是无意间弄坏的,而且和五公子脱不了干系。 但是六小姐在追究的时候,可不会有耐心去听她辩解。 到时候要是传到了大奶奶的耳中,她的那些辩解恐怕也会被当作是狡辩。 还有可能连累恩人。 江穗自然不会做出连累恩人的事情来。 她必须要尽全力补救。 江穗在心中暗戳戳地计算着如果自己去求小厨房再做一份,他们能够同意帮忙的几率有多大。 许东延早就注意到了江穗手上的食盒。 自始至终,她都将食盒当作宝贝一样护在怀里,刚刚打开之后又是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猜出那里面的东西应该十分重要,想到自己刚刚过于冒失的举动,冲她问道: “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吗?” 江穗抬起头,瞧见了许东延那担忧的神色。 她心下一紧,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其实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只是这是六小姐让奴婢送去城西的东西,说起来还是比较重要的。” “只是奴婢手笨,没有将东西看好,一不小心弄碎了。”江穗说完,叹了口气。 许东延朝着打开的食盒里面看去,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之后,瞬间明白了许敏的用意。 江穗眼瞧着眼前的人变了脸色,周身的压迫都变强了一些,便知晓恩人这是生气了。 她连忙将盒子盖上,然后放到了一边:“公子,要不到了下一个路口您便将奴婢放下吧。” 许东延看了她一眼:“将你放下,然后呢?” “你要从这里走回许府吗?”许东延深吸了一口气。 江穗瞧着这样的恩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的印象中,恩人总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说话作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看起来十分好说话。 但是现在的许东延,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好说话,甚至还有些吓人。 江穗轻轻点了点头:“奴婢自然是要自己走回去的,怎么好意思麻烦公子。” 说完,江穗朝着旁边挪了挪。 许东延似乎是看出来了江穗有些犯怵,愣了一下,随后缓和了些语气:“不麻烦,只不过你若是从这里走回许府,恐怕会耗费不少功夫。” “许敏那丫头有意为难你,到时候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些江穗心里面都清楚得很。 但她也认定了自己万不可连累恩人。 江穗揉了揉自己的袖子,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瞧着眼前的人:“公子,奴婢晓得,您心善,之前帮过奴婢不少次,可六小姐那边,最终还是要奴婢自己解决的。” 许东延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手攥拳掩住自己勾起的唇角:“这话说得和你要上刑场似的。” 江穗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竟惹得恩人发笑。 “你和许敏的事情,我可以不插手,但是...”许东延忽然拉长了语调,故意吊人胃口。 江穗果然上钩:“但是什么?” 许东延耸了耸肩:“但是今日本公子出府,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到时候有什么事,谁来侍奉本公子?” 的确,就连阿泽今日也没有跟在许东延的身边。 但是江穗清清楚楚地记得,似乎是恩人主动和人家说不用人家,还直接将阿泽丢在了墙那边。 “那公子的意思是?”江穗不解。 “自然是要你在我身边伺候,直到本公子回府。” “你也不必担心,我今儿就是出来散散心,到时候转够了,自然会乖乖回去。” 许东延笑了笑:“致于许敏那丫头交代你的,反正从许府到城西也要大半天,一来一回的功夫也差不多。” 江穗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下一秒就被人直接拽下了马车。 许东延将江穗手里面的食盒夺了过来,转身放到了车上,然后说道:“本公子的命令,你敢不听?” “我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加上出来得急,还没吃饭。”许东延说着,从自己腰间系着的袋子里随手掏出银子来,扔到了车夫的手中。 然后,他冲着车夫说道: “劳烦你了,老人家,还是老地方,到时候我们解决了手里的事情,就会去找你的。” 车夫极为默契地将银子接住,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别太晚,耽误了我的功夫,到时要加钱的。” “是是是。”许东延摆了摆手,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子,冲着车夫笑了笑:“到时候少不了您老人家的。” 车夫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就你这小子,都不知连累了老夫多少次,赶紧带着那姑娘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眼。” 江穗听着驾车老人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令她惊讶。 这若是放在许府,那可就是不敬之罪,是要打板子的。 可是许东延没有半点不悦之色,反而嬉皮笑脸地和人闹得欢。 就像是熟识了多年的好友。 许东延扭过头,发现江穗在发愣,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她的额头。 那细腻光滑的触感,让许东延也下意识愣了神。 反应过来后,许东延快速将手指收了回来,背在了身后,轻咳了两声:“你发什么呆?可有什么想吃的?” 好在他今日没将头发全都束起,不然他那如同火烧一般的红耳朵,便要被眼前之人发现了。 江穗并没有注意到许东延的微妙之处,只摇了摇头:“奴婢出来时抽空吃了些,不是很饿,候在公子身后便是了。” 许东延抬起手来,在江穗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什么呢。” “注意点,都出了许府了,不许再自称奴婢,也不许称我公子。”许东延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 “你直接唤我名字便是。” 江穗慌忙摆手,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这不合规矩,奴婢怎可直接唤公子的名字?” “让你叫你便叫,你怎么又公子,公子的了?”许东延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江穗信以为真,想要改口,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许东延的名字来。 实在是过于别扭。 若让她短时间之内快速适应,并且叫出口来,恐怕还真是有些困难。 许东延察觉到了江穗的为难之处,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我不为难你。” “反正时间长着,一点点来就是。” 说着,许东延忽然笑了起来,一字一顿,特意加强了后几个字的语气。 江穗猛地抬起头来,接连后退了两步。 许东延一脸轻松地站在原地:“快走吧,再不走我真的要饿死在路上了。” 说完,他转过身,迈步向前。 江穗愣了一下,看了看已经远去的马车,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朝着许东延的方向追了过去。 最为繁华的街道,叫卖声不绝。 江穗眼睁睁地看着许东延混入人群之中,然后消失不见。 可他们的前后就只差了几步而已。 江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停打量着四周,企图找出些蛛丝马迹,能够寻找到许东延的身影。 可她只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极为神似的后脑勺。 人群拥挤,没一会儿江穗所处的位置也成了众矢之的,很快也被人潮吞噬。 她本想在原地等候。 若是许东延发现自己不见了,还有可能原路返回来找。 或者是他的事情办完了,回来叫她一声。 可是人挤着人,她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人群行走的方向带着移动。 眼瞅着和刚刚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远,江穗有些着急。 她对身边的人不断说着:“不好意思。”“让一让。”然后一边企图逆行。 但是没有一点作用。 忽然,人群之外有人朝着江穗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江穗手腕上多出一股熟悉的触感,随后她便被一把拉出了人群。 “你怎么乱跑呢?这里人多,还好我发现了,不然可就要走散了。” 江穗抬起头,瞧见了站在巷子缝隙里面的许东延。 许东延没有松开江穗,而是抓着她的手腕再次涌入人群。 这回二人没有被人群弄散。 江穗的肩膀时不时会传来上被人撞击的感觉,严重的时候还会感觉到疼痛。 这让她下意识出声:“嘶——” “怎么了?”许东延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江穗紧咬下唇,摇了摇头:“没事。” 可是下一秒,许东延忽然用了些力气,直接将江穗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将人护在了身前。 好不容易才穿过了人群,二人放慢了脚步。 江穗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会想到来这种地方?公子以前也常来吗?” “嘘...”许东延将手指放到了嘴边,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这才说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江穗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许东延将视线放远,看了眼刚刚经过的人海,笑了一声,嘀咕道:“谁不喜欢热闹?” 第11章 在我跟前,不必拘束…… 周围过于喧闹,江穗没有听清身边人的话,下意识问道: “什么?” 许东延看着江穗,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看那儿。”许东延抬手指向前方,说道:“那里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据说连宫里的厨子都比不上,今儿你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江穗顺着许东延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座三层左右的阁楼坐落在商铺中央,显得格外突兀。 楼顶屋檐上的四个角不断向上延伸,最终汇聚在一点。 江穗这么抬头往上望,看得不怎么真切。 这酒楼外壁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绸缎,随风飘摇,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 江穗跟着许东延走近了一些,才发现那些飘带上似乎还有字。 由于挂得太高,所以江穗盯着看了好一会,也没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走到门口,几个店小二十分热情地守在门前嚷嚷着,接待着刚来的客人。 门前有两个雕刻着花纹的丹色柱子,柱头上画着幅画。 那上面具体是什么江穗也看不大出来。 只觉得颜色艳丽,非常吸引人。 而在这往上,便是一副金丝楠木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笔势极为潇洒。 江穗曾经常年跟着她爹躲债,辗转于多个藏身之处,大多都是些破旧的,没人要的废弃屋子。 这些年来,日子清苦,入了许府之后,她才亲眼瞧见着了世家大族的豪气。 现如今又瞧见这场面,才发觉到自己所处的世界,与恩人所处的世界,是大不相同的。 江穗的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我们快些进去,不然去晚了,是会没有地方坐的。” 许东延出声笑道。 江穗这才回神,赶紧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门口的小二一看许东延周身贵气十足,身上穿着的也是极为名贵的绸缎,立马就换了一副热情的模样,迎了上来,极为狗腿地问道: “这位爷,今儿咱们醉仙楼刚到了一批食材,都是最新鲜的,不如进来瞧瞧?” “瞧什么瞧。”许东延冲着那小二挥了挥手。 那小二一见他挥手,当他是没有吃饭的心思。 小二瞬间就变了脸色,转头就想要去招呼另一个路过的行人。 许东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快去寻个好位置,将你们这儿的招牌都上一遍。” “真,真的?”小二一愣。 许东延点了点头,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催促着:“快些。” 小二麻利地应了下来,快速掀开门帘溜了进去:“雅座二位。” 不一会,就有人引着许东延与江穗进了酒楼,一路往里走,然后上了二楼。 走到一个隔间门前,招待的人将门打开,然后将二人引了进去。 这酒楼的二层设计的极为巧妙。 一上楼,引入眼帘的便是中央摆放着的一个又一个木桌木椅。 而靠着边的地方,则被挡板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隔间。 而隔间里头,有个窗台,可以顺着外头的红木栏杆瞧见外头的景象。 倒是个吃饭赏景的休闲地方。 与许东延同处于同一个空间之中,江穗难免有些不自在。 进来后许东延都已经随意找了位置坐下了,可江穗依旧靠门站着。 “这儿有专门守着的人,你站在那里,是要与他们争差事做?”许东延打趣道。 江穗手指头拽着裙边,抬眸看了许东延一眼,随后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过来,坐我对面来,好好等着店家上菜。”许东延说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江穗也不想扫兴,虽然心中还有些隔阂在,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许东延的对面。 犹豫再三,还是坐了下来。 许东延将桌上的茶壶拿起,稍微起身,十分自然地要往江穗面前的杯子里面倒。 见了这架势,江穗猛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 “少爷...” 许东延抬起头来,佯装生气,轻飘飘地瞪了江穗一眼。 江穗被这么一瞪,赶紧将手伸了回去,但依旧不敢坐下来。 这要是在许府被人瞧见了少爷给她一个小丫鬟倒茶,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可许东延的表现极为淡然,倒好水之后,便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似乎刚刚情况只是江穗的幻觉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江穗才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 但是她瞧着眼前的杯子,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让恩人来为自己倒茶水。 可是既然恩人都已经倒了,她若是不喝,实在是有些不给面子。 正在她犹豫之时,许东延忽然看了一眼江穗,然后开口说道:“怎么不喝?” 江穗下意识抬起头来对上视线,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许东延手指摩擦着手中的杯沿,思索了几秒,问道:“莫非你不喜茶水?” “那我叫小二来换。”说着,他就要站起身来。 江穗赶紧将人拦住,摇了摇头,说道:“奴婢...” 话音刚起,许东延的嘴角就搭了下来。 江穗赶紧改口,只是觉得十分别扭:“我...我没有不喜欢,什么都行,我不挑,不必麻烦了。” 这回许东延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许东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坐回到了位置上,说道:“这才对,整日奴婢奴婢的,像什么样子?” “你瞧阿泽,现如今越来越胆大,都快越到我头上了。” “在我跟前,不必过于拘束。” 江穗点了点头,却没有上心。 在她心中,许东延终究是主子,到时候回了许府,该守的规矩一样要守。 今日不过是恩人心情好,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穗是这样觉得的。 偏偏许东延还以为江穗是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心中骄傲得很。 两人仅仅隔了一张桌子,可心中却是完全想差了路。 许东延刚想再说些什么,酒楼的人便带着一道道刚出锅的菜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说他还未吃饭,是真的还未吃。 这家酒楼的确如同许东延所说的那样。 饭菜刚一上桌,各样香气便扑面而来。 江穗起初还坚持着不动,可在对面所坐之人的不断催促之中,心中的那点隔阂也骤然消失。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忍不住品尝起来。 美食当前,所有的烦心事都要暂且搁置到一边。 不过大快朵颐之后,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碗,江穗还是没忍住,羞红了脸。 许东延吃饱之后,便将碗筷一扔,靠在了椅子上不想动弹。 江穗瞟了他一眼,确认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赶紧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她手比脸要凉一些,想要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许东延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再回神时,便瞧见了捂着脸不知在做什么的江穗。 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穗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尽量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妄图他看不清自己。 直到推到退无可退了,她才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无事。” “真的没事?” 许东延也站起身来,朝着江穗所在的地方迈了几步,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其实早就瞧见了江穗脸上的红晕。 只不过那景色过于惑人,他没舍得开口罢了。 江穗再次摇头,难掩慌张之色。 许东延见状,心中一软,实在是不想惊到对方。 他自己退后了两步,然后走到窗台的栏杆前,任由风吹动自己的发丝,扭头冲她说道: “你过来瞧瞧,从这儿往下看,倒是能将这条街看得清清楚楚,总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江穗悄悄走到栏杆前,探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果真如他所说,从这儿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在自己脚下一般涌过。 瞧着窗外的闹市,享受着隔间的宁静,好不惬意。 窗外的小风吹进隔间,江穗脸上的温度稍微降了些。 她扭过头,朝人问道:“公子常来这里吗?” 许东延笑了笑:“我这也是头一回来。” 江穗有些震惊。 她瞧着许东延一路直奔这里,还当他是来过了不少次。 许东延瞧着江穗严重的震惊,从窗台退了下来,走到门口,将守在门外的小二叫了进来。 江穗眼睁睁地瞧着小二凑到许东延的跟前,然后许东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临走前,小二还冲着许东延点了点头,满脸的笑容。 正当江穗好奇,犹豫着是否要问之时,小二去而复返,手上还端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盒子。 许东延一手接过东西,另一手将银子递到了小二的手中。 小二捧着银子,卑躬屈膝地出了房间。 许东延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端着手中的盒子,带着江穗顺着楼梯下来,出了这酒楼。 江穗跟在许东延的身后,偷偷打量着那个盒子,暗暗猜测着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觉得应该是恩人觉得饭菜可口,所以打包,带回许府一些。 可是若是带回许府,恐怕饭菜早就凉了,到时候味道也会大不如前。 江穗猜不透。 第12章 这是本公子补偿你的…… 穿过几条小巷,周围的人群渐渐退去。 江穗一直牢牢地跟在许东延的身后,眼见着绕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前面的人始终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江穗始终不敢走神。 这边她为曾来过,更不记路。 而且这地方人烟稀少,到时候要是走岔路了,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她紧紧盯着许东延的后背,毫不放松。 走到一个拐角处,前面的人忽然放慢了脚步,特意在拐过弯之后的地方顿了一下。 江穗刚走过去,刚刚明明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后背忽然近在咫尺。 尽管江穗专心致志,确也在经过这样的视野盲区时出了岔子。 先是感觉自己的鼻头上忽然一痛,然后是额头,紧接着整个脸都撞了上去。 江穗忍住没有叫出声音来,快速作出反应,连忙退后两步。 她一手捂住了自己泛红的鼻头,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许东延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她,打趣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江穗赶紧松开手,微微欠身,朝着眼前的人说道:“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公子,奴婢的错,不知少爷可有大碍?” 许东延佯装有事,叹了口气,故意说道:“本公子觉得这背上被撞得生疼,不如你替我看看,是不是肿起来了?” 江穗听了这话,生怕他真被自己撞出来了什么毛病,也没多想,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前进了两步。 照着自己的身形,估摸着差不多被撞得严重的地方,江穗抬手便要触碰。 见了这架势,许东延立马挪开了几步,冲着江穗摆了摆手: “你怎么这么...罢了,是本公子不对。” 许东延扭头沉默了几秒钟,忽然转过头来,冲江穗问道:“你对旁人也是这样热心肠吗?” 指尖感受到了一阵风,江穗看着自己被修剪地圆润的指甲,有些出神。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是奴婢逾越了。” 而在心底,江穗其实是在偷偷想着,恩人与旁人,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 若是自己真的伤到了恩人,怕是会自责一辈子。 与此同时,恩人的举动,加上那有些微妙的话语,她心中下意识便当作了是恩人不喜这样的触碰。 毕竟她身份卑微。 许东延瞧着兀自陷入沉思的江穗,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跟前。 抬起手来似乎是要摸一摸她的头,但在瞧见那有些泛红的鼻头之后,悬在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 许东延的手调转了个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耳根,说道:“刚刚本公子就是逗逗你,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样不禁逗,你是怎么和那群小丫鬟混熟的?” “公子没事?”江穗抬起头来。 江穗那双灵动的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让人不忍心撒谎。 许东延瞧着那双眼睛,点了点头:“自然没事,你以为本公子是什么身娇体弱的病秧子吗?” 不知怎么,江穗忽然回想起自己嗅到的那一抹药味。 病秧子? 江穗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的确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了伤。 而且今日见他翻身下墙,动作干净利落,又怎可能身患重病? 江穗觉得自己可能是闻错了。 她摇了摇头:“奴婢不敢。” “本公子看你胆子大得很,之前便和你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怎么一转头便又忘了?”许东延言语中透露着些许不悦。 江穗看了他一眼,垂头不语。 许东延见她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迈开步子朝着前面走,不忘提醒一句:“跟紧些。” 江穗点点头,跟在身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走了没一会儿,许东延便停在了路面。 江穗这回一直观察着对方的动向,加上没有视线的阻碍,因此也非常恰到好处地停在了他的身后。 江穗稍微朝着旁边偏了偏头,朝着前面看过去。 只见带着他们出来的车夫此刻坐在马车前面,手上还拿着个盛水的葫芦靠在边上,草帽歪歪扭扭地下移到了脸上,遮住了眼睛。 车夫倒也是心大,在这地方便直接睡了过去。 许东延皱了皱眉头,将自己手中拿着的盒子递到了江穗的手中。 然后他走到车夫的跟前,丝毫不留情面,抬手将草帽拿起,扔到了一边,然后将车夫手中的葫芦夺了过来。 许东延将那葫芦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便被那浓郁的酒气熏得刺眼。 连忙捂住鼻子,他又将这葫芦转交给了江穗。 江穗心中好奇,忍不住凑到跟前,朝着葫芦里面看了一眼。 顿时被那股酒气熏得连连后退。 她咳嗽了两声,将葫芦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 许东延一直注意着江穗那边的动静,瞧见她被熏得眼泛泪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 江穗听到笑声,想起这东西是许东延递给自己的,直接将他当作了罪魁祸首。 “公子...” “嘘——”许东延扭过头来,冲着江穗比了个手势。 江穗连忙闭嘴,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人的动作。 许东延回过神,搓了搓自己的手掌,然后捏住了车夫的鼻子。 同时,他凑到车夫的跟前,放大了音量,大声说道:“徐老头,你马被人偷走啦——” 车夫瞬间睁开了眼睛。 因为呼吸不顺畅,只能下意识张开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发觉到自己的鼻子被人揪住了,他抬起手便要给许东延一巴掌。 许东延早就料到,在对方抬手的那一刻就朝着一边退开了。 车夫终于能够正常呼吸,连忙深吸了两口气,开口第一句便是: “谁敢偷老夫的马,人呢?!” 等到车夫连滚带爬地从马车前面坐起来,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后,瞬间愣住了。 马还在前面拴着。 这附近一个生人都没有。 眼前就只有一个捂着脸,肩旁止不住颤抖着的许东延。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被活活憋醒,还差点丢了自己的宝贝。 结果一切都是玩笑。 刚醒来的车夫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手便直接朝着许东延的头上来了一下。 力道十成十,还发出了一道闷响。 江穗刚刚瞧着那驾车老人呆愣的模样,本还觉得有趣极了。 这回听到了声音,瞧见恩人被打,她瞬间就慌了。 江穗连忙走到马车跟前,想要查看恩人是否受伤。 可是她的两个手都被占了,压根就空不出手来。 车夫吹胡子瞪眼,瞧见了江穗手中的葫芦,立马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那葫芦夺了回去。 许东延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看见原本坐在马车上的人走到了江穗跟前,立马急了。 他连忙挡在江穗跟前,冲人说道: “徐老头,我刚刚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冲我来,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车夫将葫芦里面仅剩的一点酒全部倒在了口中,用眼睛瞟了许东延一眼。 喝完后,他吧唧了一下嘴,将葫芦扔到一边,笑了笑,说道: “老夫什么时候欺负小姑娘了?倒是你,你着什么急?” 许东延被他这话戳中了心事,哑口无言,只能干愣在原地。 江穗从许东延的身后站了出来,挡在了他的跟前。 刚刚那车夫生气的模样她才见过,很是吓人。 但是此刻,江穗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挡在了恩人的面前。 刚刚车夫和恩人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到。 但是她的心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人打了自己的恩人。 “这位先生,不知你为何要对我家公子下此重手?”江穗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 一阵沉默之后,面前的老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江穗不解,扭过头朝着身后的人看去。 许东延此刻捂着自己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暴露了他在笑的事实。 “有趣啊,有趣。”车夫一边笑一边朝着许东延说道:“你许家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小丫鬟?” 许东延沉默了好一会,才将自己脸上的手收了回去,然后拍了拍江穗,同她说道: “我与徐老头认识多年,你放心,打闹而已,无事的。” “你先上马车等我一会,我与他说几句话。” 说着,许东延将人朝着马车的方向推了过去。 江穗这才意识到自己怕是办了一件蠢事,耳根止不住泛红,连忙顺着许东延的意思上了马车。 其实她这个时候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刚刚一时冲动,一不小心便直接顺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跑到了恩人的前面。 结果闹了个大笑话。 江穗坐在马车之中,外面二人交谈的笑声与细微的话语声传入耳中。 一想到二人可能是在说自己,江穗便觉得自己脸上烫得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许东延才撩开了马车的门帘,弯身走了进去,坐到了江穗的身边。 才刚刚坐下,几乎是同一时刻,马车便动了起来。 感受到身旁人的温度,江穗下意识朝着旁边挪了挪。 许东延忽然朝着江穗的方向伸出手来。 江穗吓得抖了下。 谁知许东延忽然靠近了她,然后冲她展露笑颜。 江穗看呆了。 这时候,许东延的手指了指江穗放在腿上的那个盒子:“你看过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吗?” 江穗瞬间回神,摇了摇头,然后将盒子递到了许东延的手中。 许东延又将盒子放回到了她的怀里。 “若不是因为我,许敏让你送的东西也不会坏,这是本公子补偿你的。”许东延说道。 第13章 你便是许骄口中的那个小…… 江穗重新打量了一番被塞到怀中的盒子。 犹豫了片刻,她抬头看了一眼许东延,然后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糕点,制作精美,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最重要的是,和被她弄碎的那些糕点一模一样。 江穗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这...” “不许退还给我,本公子向来说一不二,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许东延率先开口,将江穗的话堵了回去,并且直接断绝了她的后路: “你将这话记牢,若是哪天忘了,我可是要罚你的。” 江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看着怀中的盒子,她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刚刚在酒楼,恩人拉住门口的小二窃窃私语的那一幕。 江穗恍然大悟。 恩人那个时候,应该就是在吩咐这事。 江穗抓着盒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度:“奴婢谢过公子。” “公子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许东延连连摆手:“怎么就是大恩了,这本就是因我莽撞,这才使得你食盒里的糕点不成样子。” “非要算,也只能勉强说得上是将功赎罪,你不必在意。” 这让江穗怎么能够不在意。 她没入许府之前,常受到她那个欠了钱的爹大骂,经常连一顿热饭都吃不上。 这让她对旁人待她的好格外上心。 但凡有人稍微对她好一点点,她就便受之惶恐。 就好比她入府之后,大奶奶心善,将她留在了身边作事。 她日日殚精竭虑,只为了好好侍奉大奶奶,为了回报她的那份知遇之恩。 可恩人将自己救了下来,带入了许府,还三番五次出手相助。 这样的恩情,江穗牢牢记在心里,却是不知该如何偿还。 她就只是一个小丫鬟罢了,想必恩人也不稀罕她能够回报些什么。 江穗仅仅是在心中稍微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硬生生地将这些情绪压了回去。 江穗看着盒子里面的糕点,发现这里面的数量要比六小姐交给自己的数量要多得多。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许东延的视线。 许东延笑了笑,指了指那里面的糕点,说道:“你可曾尝过这糕点?我多要了些,你可以尝一尝。” “家中的厨子曾在那酒楼待过一段时间,但要是真的比较起来,那还是要数那儿的正宗。” 说着,许东延稍微从座上起身,从江穗怀里的盒子中拿了一块出来,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 脸颊两边都被塞得满满的,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然而许东延并不满足于只有自己品尝。 他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递到了江穗的手边上。 江穗赶紧摆了摆手:“奴婢不吃了,刚刚吃了那些就已经够饱了。” 许东延趁着江穗张嘴说话的功夫,直接将糕点抵到了她的嘴边。 大有江穗不吃,他就不撒手的势头。 瞧着近在咫尺的手指,江穗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抬手从许东延的手中接过了糕点,拿在手中。 在面前之人的注视之下,江穗最终还是选择投降,扭过脸将糕点一口一口吞入了腹中。 果真如同恩人说的那样,这糕点入口即化,香甜软糯,吃过之后,唇齿留香,令人难以忘怀。 江穗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糕点。 坐在一旁的许东延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盛水的水袋来,连喝了两大口,然后看着江穗笑出了声: “若是喜欢,剩下的那些你便带回去。” “带回去?”江穗微愣。 带哪儿去? 许东延看了一眼盒子里面摆放得满满当当的糕点,说道:“带回许府,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江穗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奴婢怎会不喜欢,只是大奶奶早就安排了我们这些人的三餐,若是带这些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了,怕是会惹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说完,江穗将放置在角落的食盒提到了身边,转身从盒子里面挑出五块来,放到了食盒里,然后将这两个盒子全部盖好。 她将怀中的盒子放到了许东延的身边,然后将食盒固定在了自己怀中:“这些就够了,东西还是公子自己留着吧。” 许东延一时失笑,瞧着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边的盒子,叹了口气:“你可当真是...” “奴婢怎么了?”江穗没听清刚刚那句话。 许东延抬手,稍微用了些力度,戳了戳江穗的额头:“一根筋。” 江穗抱着食盒再次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刚要反驳,便听见帘子外头的车夫冲她说道: “快往里头坐坐,路途颠簸,你这丫头坐得这么靠外,到时候是要被晃出去的。” 江穗刚想说没事,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往里面拽了拽。 这力道让她很是熟悉。 只不过这回许东延控制了力度,护住了江穗怀中的食盒。 许东延冲她笑笑,大声回应着外面的人:“知道了,你好好看路,可别偷听啊。” “嘿,你这小子,将老夫当成什么人了,都坐好了!”外面的人不甘示弱。 马车速度加快,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好在江穗被人拽了回去,被牢牢摁在了原地,不然这时候恐怕就已经摔出去了。 又是好一阵颠簸过后,马车明显比之前走得要平稳些。 江穗忍不住好奇,撩开一边的帘子朝着外面看去。 竟是回到了街上。 而就在她视线的斜前方,那座宅子大门上头挂着的牌匾,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许家的宅子。 难不成这是已经到了城西的那处? 果不其然,下一秒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 车夫将马车前头的帘子撩起来,冲着里头说道:“到了到了,给钱!” 江穗下意识就要起身。 许东延将她摁了回去,然后自己跳下了马车,同时将系在腰间的钱袋子扔到了车夫的手中,说了一句: “先都给你,你可得记得将我们送回去,到时候要是看你跑了,我就去报官抓你。” 说完,许东延转过头来,朝着江穗伸出手:“下来。” 江穗被人扶着跳下马车,道了句谢,便将视线放到了面前的宅子上。 这处并没有坐落在京城中最繁华街道上的许府气派,相比之下,更显得低调些。 江穗用力握住手中的食盒,垂头说道:“多谢公子,奴婢将东西送进去,很快便出来。” 说完,江穗转身便要走。 许东延将人拉住,冲她笑笑:“本公子过来探望外祖母,你同我一路进去。” 有了许东延带路,江穗这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并且不用担心迷路。 许东延一路朝着深处走去,走到一间门前,才停了下来,冲着守在门口的丫鬟说了些什么,随后扭过头,冲江穗说了句: “我让人替你将东西送进去,可好?” 江穗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 既然六小姐有意为难,到时候若是听到不是她亲手将东西奉上,恐怕还会想办法怨她。 反正地方都到了,亲手去送个东西,也没什么难的。 许东延点了点头,刚要迈步进去,突然从边上冲出来个侍女,跪到他的跟前:“公子,老夫人听闻您来了,说是要叫您过去。” “不去。”许东延只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想要绕过那人进门。 偏偏那个侍女极其难缠,见人绕路,便站起身,换了个地方,挡在了门前: “公子,老夫人说了,若是您今日不去,便要我们这些个办事不力的下人陪葬,您还是过去瞅瞅吧。” 许东延冷哼了一声:“她也就会用这法子来威胁我。” 他转过头来,瞧着江穗,眼中有些愧疚:“外祖母那儿不好带你去,不如你先找个地方等我,到时我再带你去找表妹送东西。” 江穗摇了摇头:“奴婢自己去就是,公子放心去罢。” 许东延拦住她:“你不晓得,我那表妹她...” 还没等他说完,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里头走出一位头戴白玉桃花流苏步摇的女子,一双瑞凤眼中满是慵懒与不耐: “在外面吵什么呢。” 江穗认得这人,之前在许府,她曾远远见过一回,三小姐还曾让她给人送过东西,似乎是叫做乔诗韫。 许东延瞧见来人,刚要开口说话,便听见乔小姐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既然祖母叫你,你去便是了,在我门前嚷嚷什么?” 说完,她转过头来,将视线放到了江穗身上,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 “听闻有人要来给我送东西,拿进来罢。” 江穗听了,点点头就要迈开步子跟上去。 许东延抬脚想要跟上,乔诗韫忽然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别跟在这后面。” 说完,她将江穗一把拉进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江穗忽然被人扯进了房间,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气势凌人的眼睛。 “你便是许骄口中的那个小美人?” 第14章 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江穗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位乔小姐竟是这样一个性子。 和许府的那几位小姐不大一样。 江穗后退半步,将自己手中的食盒托起,朝着面前的人说道:“乔小姐,这是六小姐托奴婢送来的东西。” 乔诗韫轻轻瞟了一眼那老旧的食盒,转身坐了下去,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许敏?那丫头给我送东西做什么,我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会是送了什么毒药过来吧。”乔诗韫笑道。 江穗赶紧将东西递给了一旁的侍女,然后说道:“回小姐,这里面是六小姐特意嘱托奴婢送来的糕点。” “糕点?”乔诗韫将食盒打开,朝着里面看去,眼中充满了不解: “许敏那丫头又犯了什么病,给我送什么糕点,这是个什么意思?” 江穗哪里敢说是六小姐有意为难自己,才让她跑这一趟的。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也许是六小姐一直惦记着小姐吧。” 乔诗韫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江穗低着头没有说话。 “罢了。”乔诗韫挥了挥手,让人将东西收了下去,然后冲着江穗说道: “你一个小丫鬟懂些什么,倒是可惜了这副惹人疼的好模样了。” 这副模样,若是哪家的小姐,恐怕早就要被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了。 只是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丫鬟怀揣着这样的美貌,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落得个满盘皆属,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乔诗韫叹了口气,感叹着命运弄人。 不过她此刻连自己事都还没有理顺,自然也无法去多管闲事。 乔诗韫抬了抬头,冲人说道:“行了,东西本小姐已经收到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江穗点点头,扭头便要走出房间。 “诶,等下。” 乔诗韫忽然抬手,朝着江穗叫了一声,将人拦了下来。 江穗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小姐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倒也无事。”乔诗韫有些生硬地说了一句。 可这表现明明就是有话,却卡在了嘴边。 江穗闻言,倒也没有要追问的兴趣,只是点点头说道:“那奴婢就出去了。” 乔诗韫再次叫住江穗:“诶,我问你个事。” 江穗这次直接走回到了刚刚自己所站的位置,等待着面前之人发话。 乔诗韫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看周围站着的几个侍女,冲着江穗使眼神。 只是江穗仿佛压根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依旧呆愣着站在原地。 她顿时失去了兴趣,用手抵着自己的头,戳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算了,我问你一个小丫鬟做什么。” 江穗被这么来来回回叫了几回,现如今听到乔小姐这样说,也不恼火。 她只点了点头,便准备退下。 乔诗韫许是心中有些愧疚,在江穗临出门之前,忽然出声提醒道: “你如果要去寻表哥,路上注意些,我家有个登不得台面的弟弟,平日里骄纵坏了。 “你若是瞧见了腰间系着个木牌,上头却一个字一点花纹都没有的男子,可要记得躲远些。” 江穗几乎是下意识问了出来:“为何?” “你记得便是,莫要问那么多。”乔诗韫说着,视线有些闪躲起来。 江穗点了点头,将她的话记了下来。 不过她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她今日只是来送个东西,日后还能不能见面还有的说。 江穗向门口守着的那几个侍女口中问出了许东延的去处和方向。 她这边交了东西便算完事了,更快些,因此她想先过去,等恩人一起离开。 这处宅子虽说被许家空置了许久,但有客人来,便也好好打扫布置了一番。 不过这一路走来,遇见的丫鬟侍卫的数量还是比不上许府的。 走到一个岔路口,江穗犹豫了片刻。 刚刚问路的那个姑娘似乎并未告诉她会遇到岔路。 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钟,江穗最终还是选择朝着有声音的那个路口拐了进去。 到时就算她走错了,也可以去问问正确的方向。 耳边嬉笑打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江穗逐渐放慢了步伐。 她利用走廊的柱子掩饰身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几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头上皆戴着样式不一的簪花,此刻正围在一个人的周围。 而在她们最中央的人,却是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眼睛上还蒙着一块布条。 那个男子调笑着说了一句:“都别跑啊,快过来让本公子闻一闻你们今日用了什么香。” 然后,他伸手朝着身边捞了几下,尽数扑空。 那群姑娘倒是显得格外开心,皆是捂脸偷笑。 江穗被这过于荒唐的一幕震惊到,心中顿时没了前去询问的念头。 她转过身,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可她刚迈开脚步,便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来: “这又是哪儿来的姐妹?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们一同陪着乔公子玩耍,以解终日乏闷。” 江穗不愿理会,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亲眼见着了这样的场面。 偏偏那几个侍女盯上了她一般,见她身着丫鬟衣裳,此刻不肯扭过头来,只觉得应当是个胆小的新人,非要将她拉过来逗弄一番。 “公子,你说好不好呀,再叫个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玩,人多也热闹。” 江穗见那群人不肯放过自己,低着头转过身,朝着那群嬉闹的侍女说道:“奴婢走岔了路,打扰到诸位,实在抱歉,奴婢这就离开。” 说完,江穗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 江穗抬脚要离开,刚走没多远,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了自己。 她瞧着面前之人的衣着打扮,可以确定这就是刚刚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个男子。 江穗低着头,眼睛却是一路往上瞟,瞧见那半敞着的胸襟,和带着口脂印子的锁骨之后,瞬间将视线收了回来。 可眼前的人早就注意到了江穗的视线,自然也瞧见了她那双充满了好奇与不安的大眼睛。 江穗的视线中忽然多出来了一只手。 紧接着,她就被人用食指勾着下巴抬起了头。 江穗这才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 倒是和这人的行为举止一样,面前的男子眉眼间都带着一股风流韵味,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玩味的笑容更是显得此人极其不正经。 江穗连忙后退,躲开了触碰,然后垂头说道:“奴婢扰了诸位兴致,在这赔罪,只是奴婢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 可偏偏这人不让她走,伸手拉住了她,然后说道:“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若有什么事,到时候要是有人怪罪起来,你便和人说是本公子让你留下的,看谁敢多说一句话。” 说着,那人让一旁的人看住江穗,随手拿了件长衫披在了身上。 江穗低着头,却是十分强硬地说着:“奴婢确实还有事在身,奴婢也不是这府上的人,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宽恕奴婢这一回。” “我要是说不呢?” “我乔文杰看上的人,就没有要不到手的,看你穿着,应当是许家的丫鬟,你且说说你在何处做事,到时候本公子去将你要来就是。”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身边的人为自己穿戴整齐。 江穗被人牢牢看住,正发愁如何脱身之时,忽然注意到了眼前之人正在腰间系着的那块木牌。 正如乔小姐所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刻,一个花纹都没有纹。 这人便是乔小姐口中的那个登不得台面的弟弟。 回想起乔诗韫的叮嘱,江穗深感不妙。 她哪里晓得,刚刚那个衣衫不整,站在一群侍女身边玩闹的人,就是乔小姐口中的人啊? 现在才反应过来,恐怕已经有些晚了。 江穗最初听乔小姐的话,还当这人是什么脾气暴躁,不好伺候的主儿。 谁知竟是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江穗愣神之际,乔文杰挥散了看守在她身边的人,然后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便要朝着刚才的地方走。 江穗瞬间挣扎起来,奈何力气太小,只得朝人说道:“公子,奴婢当真还有要紧事,不可在此停留。” “那你倒是说一说,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乔文杰将人摁在了摆出来的椅子上。 江穗无奈,只得如实说道:“奴婢随着五公子一同前来,此刻便是要寻公子,一同回府。” “哦?”乔文杰一挑眉:“许东延?” 江穗点头。 可眼前的人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笑容更盛:“我当你是谁手底下的,原来是他身边的人,那倒是说得通了。” “不过只是个小丫鬟罢了,到时候我与表哥说一说,再挑几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好了送过去,想来表哥也不会怪我不是。” “至于你,表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若是喜欢,我大可以纳你为妾,免了你那下人的身份。” 意识到乔文杰误会了她与恩人的关系,江穗连忙摇头: “公子误会了,奴婢与五公子并不是那种关系。” “你看我信吗?”乔文杰伸手勾起她散落在脸颊一侧的碎发,然后凑过去,将那一缕头发吹了下去,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问道: “这么多人瞧着,美人难道是害羞了?” 第15章 我看谁敢动本公子的人…… 原本之前还积极地招呼着让江穗来的那群侍女此刻已经变了脸色。 看得出来她们此刻的心情不怎么好。 然而江穗心中惶恐,便也顾不上那群人了。 江穗用尽力气将跟前的人推开,想要脱离对方的掌控范围之内。 乔文杰十分配合地倒在了一边,没有半点慌张,反而冲着江穗笑了起来。 他捋顺了散落在眼前的碎发,不知是在自言自语,又或是什么: “倒是有几分性子,本公子喜欢。” 江穗看着那张算得上是俊秀的脸,心中却是觉得厌恶无比。 这过于轻浮的态度和举动都令江穗难以忍受。 趁着这人倒在一边的功夫,江穗迅速起身,从原地跳了出去。 她环顾四周,发现了自己刚刚来的那个方向此刻已经布满了这人的侍卫。 江穗快速思考,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那群侍女的身上。 那群侍女所在的地方,应当算得上是这周围守卫最轻的地方了。 只是人数众多,看起来也是极难突破。 江穗看过去之时,那群侍女看清了她的容貌,有惊讶,有不屑,亦有嫉妒。 眼瞧着乔文杰斜斜地依靠在一边,仿佛在观赏着自己的猎物在最后挣扎的时刻。 江穗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提起裙子,朝着那群侍女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拦住她。”乔文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那群侍女立刻朝着江穗的方向扑了过来,其中有一个更快些,眼瞧着就要抓住江穗的手腕了。 江穗脚步没变,只是看向她,然后说了句:“让我走。” 那个侍女的动作犹豫了一下。 江穗趁着这个功夫,从这个侍女的身边绕了过去,然后朝着没人的那条道路跑去。 剩下的那群侍女,皆是跟在乔文杰身边懒散惯了的,还没跑上几步,便已气喘吁吁。 更多的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所以也不肯用尽全力。 江穗只瞧了那群人一眼,便知晓她们不会过分阻拦。 毕竟是仰仗着主子的喜爱,才有了如今的地步。 若是这时忽然又多出个样貌比她们出众,性子比她们吸引人的姑娘出来,那便是挡了她们的路。 这样的人,她们断然不会任由着对方被留下来。 不过也好在江穗反应机敏,因此才顺利地跑出了那个地方。 可仅仅是跑出去,并不能够算得上是顺利逃脱。 江穗才刚踏上那条小路,便听到身后嘈杂的对话声。 “快去追,不要伤到她,将人给我带回来的我重赏!” “是!” 随后,便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对付几个侍女,江穗算得上是绰绰有余,但若是对上那群侍卫,那可真的是羊入虎口,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江穗心里面有数,若是这个时候继续跑,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群人团团包围,最终无处可退。 想到这里,江穗瞟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 只犹豫了两秒,江穗便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然后闪身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这地方有些偏僻,能够找到这么一间屋子就已经算的上是奇迹了。 江穗整个人抵在房门上,渐渐跪坐到了地上。 太累了。 可她这时候还不能够掉以轻心,外面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现这里,然后冲进来。 江穗调整了一下呼吸,扶着门框站起身来,打量着屋子里面。 很奇怪。 这地方偏僻,房间从外面看起来也是荒废了许久的。 可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而且一点灰尘都没有,一看就是时常有人来打扫。 江穗站在门口稍微看了一圈,便收回了视线,默默地在心中说了句抱歉。 这样贸然闯入,的确是不大好。 片刻的功夫,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促的交谈声。 意识到是那群人追了上来,江穗愣了一下,从一旁找出来了个木块,抵在门上。 江穗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放在了屋子里面的一扇窗户上。 她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外面是一片草地,不远处还有个池塘。 这地方后面似乎正好连着这宅子里面的花园。 江穗只犹豫了几秒钟,便做出了决定,想要从窗子翻出去。 然后绕路去找恩人。 想到许东延,江穗立刻动作起来,双手撑在窗子边框上,准备先坐上去。 等到她顺利爬上了窗子,半坐在那上面朝着下面看时,忽然眼前一黑。 从屋子里面看时当真不算什么,但是从这里往下看,这距离实在是有些高。 江穗恨不得现在立刻翻回去。 可是这时候,房间外头也传来了一阵声音,似乎是有人发现了这间屋子。 虽然她已经将门抵上,但是那群人一旦发现了她在这里面,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捉她。 到时候若是选择绕到花园里面跳窗户进来也是有可能的。 时间不多了,可是江穗仍然不敢睁眼往下面看。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感觉到细微的疼痛之后,终于有了决定。 闭着眼睛跳下去。 江穗用余光看了一眼下方的空地,然后紧闭双眼,朝着下面跳了下去。 一片沉寂过后。 没有从高处坠落的声音,并且她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出现。 江穗此刻反而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穗的睫毛轻微地抖了抖,随后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江穗被吓得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从这人的怀中跳了出去,连忙后退两步,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道: “公子?” 许东延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了一眼被弄脏的袖口,叹了口气,随后冲着江穗点了点头: “你倒是不重。” 江穗意识到对方是在调侃自己,手边的温度还没有消散,顿时红了脸:“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公子是如何发现奴婢的?您不是被人带走了吗?” “你问这么多问题,要本公子先回答哪个?”许东延看了她一眼。 江穗闭上嘴巴,不再多嘴。 许东延抬手,十分自然地将江穗头上的枯草扔到一边,随后看了一眼头顶大敞着的木窗,说道: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到时候再和你解释。” 说完,许东延伸手要拉江穗。 江穗忽然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个人,下意识避开了许东延的触碰,后退了两步。 许东延倒也不恼,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随后便抬脚走了出去,不忘和江穗说上一句:“跟好。” 二人离开那片草地,江穗一路跟着许东延向前走。 等到停下来后,瞧见前方那个手拄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时,这才明白了许东延为何会忽然出现。 “还是和之前一样没规矩,那个老东西没有好好教你规矩吗?”老妇人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有些不满地说道。 许东延完全没有在意,反而冲人笑了笑,说道: “也不知外祖母有没有好好教过表弟规矩,这样贸然强抢我身边的人,还将人逼到了这个境地,难不成是外祖母教过了,但是表弟从来不听?” “你!”老夫人一时气结,指着许东延,一句话卡在了嘴边。 江穗见状,从后头悄悄拉了拉许东延的袖口。 若是因为她,让公子与他的外祖母生了间隙,起了矛盾,那可就不好了。 许东延扭过头,安抚性地拍了拍江穗的头,然后转头说道: “既然外祖母管不了乔文杰,正好我今日有空,便让我这个做表哥去好好管教一番,想必外祖母也不会拒绝。” 语毕,他拉起江穗,带着人走出了花园。 被气得够呛的老妇人被身边的侍女扶着才没有直接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走出刚刚那群人的视线范围之外,江穗停在了原地。 许东延也停下,松开了拉着江穗的那只手,然后去看她。 江穗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因此影响到许东延,便有些愧疚:“乔公子其实并未真的对奴婢做些什么,公子不必因此去找他。” “当真?”许东延语气中满是怀疑。 江穗点点头:“当真。” 可这老天爷偏偏要与江穗作对,就在许东延心中稍微打消了些亲自算账的念头之时,不远处忽然跑过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嘴里头还嚷嚷着: “快,谁活捉了那个小丫鬟,咱家公子重重有赏!” 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朝着二人的方向赶来,江穗瞧见这场面,下意识躲到了身边人的身后。 刚刚她还在和许东延说乔文杰并未对自己做什么,结果这时候就有一大群人撞了上来。 这回她就算是想要为对方辩解些什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 她不过是不想让恩人费心思罢了。 许东延瞧着那群侍卫,脸上忽然没了温度。 最前头的侍卫冲上来,拿着手中的绳子便要捆人。 许东延将江穗往后推了推,然后抓住那个侍卫的手腕,硬生生地将那人拿着麻绳的手掰了过去。 麻绳随之掉落到地上。 后面的那群侍卫一见这场面,纷纷跃跃欲试。 许东延将人直接扔了回去,然后冲着那群人大声说道: “我看今儿个谁敢动我许家的人!” 第16章 他才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 跟在乔文杰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从乔家带来的。 但是在上次宴会之时,也曾见过许家的几位公子小姐,多少也有些印象。 那群人中有个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正是许家那位备受宠爱的五公子。 侍卫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两步,随后跪在了地上:“小的们有眼无珠,一时间冲撞了贵人,还请五公子恕罪。” 剩下那些个头昏脑热,正想冲上去大干一场的人听了这话,瞬间冷静下来。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起。 他们虽常年跟在乔文杰身边,见不得什么大世面,但也经常听闻许家这位公子的名号。 毕竟是整日惹祸,许家却一直跟在身后擦屁股的主儿。 就算是这位爷心里一个不痛快,直接将他们这群人宰了,许家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再瞧许东延现如今的脸色,那简直是坏到不能再坏。 他如今紧皱眉头,双唇紧闭,瞧着齐刷刷跪到地上的那群侍卫,似乎觉得有些碍眼。 许东延只瞟了他们那群人一眼,然后就回过头,冲着江穗问道: “便是这群人欺负你?” 江穗差点就要点头,还好控制住了,连忙冲人摇了摇头,说道: “他们并未对奴婢怎样。” “公子也瞧见了,奴婢一直躲在那屋子里,后来从窗子跳出来,他们一直未曾追上。” 都是奉主子命令行事的人,更何况他们的确连江穗的衣角都没碰到。 江穗心软,不想牵扯到这些无辜之人。 然而许东延点了点头,却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那便是另有其人。” “乔文杰那小子让你干嘛了?”许东延扭过头,冲着江穗问道。 江穗慌忙摇头,不肯说出真相,只道:“乔公子并未让奴婢做些什么。” 许东延深吸了一口气:“那东西也配让人称一句乔公子?” “既然你不说,那我便问问他养的这群好狗。” “乔文杰让你们抓她做什么?”许东延走到其中一个侍卫跟前,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侍卫恰巧就是刚刚最先冲在前头那个,后来被许东延丢回去的。 现如今得知了面前之人的身份,早已大汗淋漓,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战战兢兢地说道: “与公子无关,小的们不过是瞧见了个生面孔,以为是什么偷东西的小贼跑到了府中,这才穷追不舍。” “原来如此。”许东延煞有其是地点点头。 那侍卫自以为逃过一劫,又觉得自己没有牵扯都自家主子,乃是大功一件。 正当那人沾沾自喜之时,许东延忽然抬起脚来,朝着那人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踹完之后,许东延低头看了看自己靴面上蹭上的灰尘,眼神中透露着嫌弃。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许东延目光放到最先跪下的那个侍卫身上,伸手指了指那人,说道:“看来是你家主子没有教好你,你,将这人带下去吧。” 被指到的侍卫瞬间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不知公子要小的做些什么。” 许东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不懂规矩,你应该还是懂些的吧。” 那个侍卫慌张答道:“小的明白,小的早已将所有规矩都背得烂熟于心。” 仿佛生怕会和那人落得一样的下场。 许东延挥了挥手,故意问道:“那便按照规矩,他冲撞了本少爷,还惊扰了我许家的人,你说说,应该如何?” “既是如此,那便是至少五十大板。” 许东延点点头,仍不满意,继续说道:“那他故意欺瞒,知而不报,又当如何?” 侍卫这回说不出话来了,只支支吾吾地说着:“这...这....” 江穗在一旁瞧着,却是从未见过这架势的许东延。 与平日里众人口中那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只一心玩乐的纨绔少爷无一点相似之处。 这事若是按照许府的规矩来,那这侍卫便只能是死路一条,到时候恐怕还要饱受折磨。 在场的众人皆是知晓若是按照规矩,那人的下场如何。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许东延也懒得和人周旋,随意挥了挥手,让那个侍卫将人带了下去,随后便将视线放到了剩余的那些人身上。 他再次开口:“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等到你们什么时候肯说了,什么时候再走,不然,就在这儿跪着吧。” 许东延他们是怕的,但是他们这群人也是怕极了自家主子。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他们还不如选个体面些的死法。 乔文杰可是出了名的暴戾,脑子里的花样也多。 许东延见没人应答,也没了耐性,转头冲着江穗说道: “你刚刚在哪儿遇见的乔文杰?” “公子,这事若是闹起来,大奶奶恐怕也会知晓,到时候恐怕会惹得她不悦,还是就此作罢吧。”江穗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许东延摇了摇头,说道:“这事那小子不会去敢主动告状的,更何况...” “外祖母那儿我已经说了要替她教训教训,若是就这么算了,那怎么行?” 江穗面露难色,最终还是抬起手来,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许东延勾了勾唇,下意识伸手拍了拍江穗的头,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冲着地上跪着的那群人说了一句: “没得到我的授意之前,都不许起来,若我回来瞧见少了哪个,到时候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话音刚落,地上便有一个侍卫忽然抬起头来,冲着许东延说道: “公子,小的知错了,公子想要知道些什么,小的都愿意说,小的真的知错了。小的保证,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那人便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江穗瞧见那人磕得额头都已经破了,地上也沾上了些许血迹,忍不住想要上前制止。 许东延抬手将江穗拦住,直接拽着那人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说道:“本公子现如今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不过你既然如此想说,那边到你家主子面前去说吧。” 说着,许东延迈开步子,朝着刚刚江穗所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眼瞅着快要到了刚刚江穗被拦下的地方,忽然生出变故来。 原本被许东延揪着衣领的那个侍卫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双眼通红,使出全身的力气来,从手中挣脱,然后一头撞在了一旁的大树上。 江穗刚要去看,便被人摁着强行扭过头。 但是听着那声音,江穗心中也知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她不明白,何须如此? 江穗头顶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道叹息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见了许东延的表情。 只是她说不上来那种感受,只觉得有些奇怪。 许东延低头正好对上了江穗的视线,冲她笑了笑。 江穗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却还是有些好奇,想要朝着外面看一看。 只是许东延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压根就不给她查看的机会。 “那人怎么样了?”无奈之下,江穗只好说道:“奴婢想看看。” 许东延依旧没有挪动一丝一毫,冲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就别看了,到时候要是睡觉做了噩梦,岂不是本公子的罪过?” 说完,许东延朝着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没什么大事,这侍卫胆子小,冲过去之后被自己吓昏了而已,只是他刚刚额头磕破了,看起来有些瘆人,你便不要去看了。” “到时候找个人将他抬回去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可惜无法让他在他主子面前好好说一说,少了一出大戏。” 语毕,许东延推着江穗,离开了那个地方。 江穗全然相信身边之人所说的话,虽说心中觉得有些荒谬,但还是乖乖听话,不再去追问。 但在被推着走的时候,江穗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用余光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看。 距离太远,而且周围有人,所以她看不大清楚。 但是那树干上的痕迹,那抹颜色,她分辨得清清楚楚。 江穗有些呆愣地被人推离了那处地方。 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嬉笑打闹声,将江穗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退后两步,重新跟在了许东延的身后,闭口不提刚刚的事情。 但是在心底,无数的疑问萦绕在她的心间。 例如恩人是否是看错了,又或者是故意编了个事来诓骗自己。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精神不振,一不小心看花了眼。 江穗偷偷观察着前面的人,却没有感觉到半点不对。 忽然,许东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荒诞场景低声喃喃道:“乔文杰这小子怕不是疯了。” “公子说什么?”江穗没有听见许东延说些什么,只瞧见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许东延摇了摇头,跟江穗说了一句:“跟好。” 随后便朝着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与江穗最初撞见的场景十分相似,乔文杰依旧在与那几个侍女玩耍,只不过因为身边侍卫不在,四周无人,所以行为更加放荡了些。 江穗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移开了视线。 同时,江穗有些担忧恩人看见这些是否会觉得不适。 可当她抬起头,却发现恩人正看着眼前的那一幕,面无表情。 江穗忽然之间就想起了那些传闻,还有那日在大奶奶跟前的那些话。 是了,五公子才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 第17章 可以随时来找本公子…… 江穗二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乔文杰和那群侍女玩得正欢,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边。 江穗不愿去看,便站在许东延的身后,时不时朝着四周打量。 结果便让她在角落瞅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像是她从这里逃离时,最先拦住她的那个侍女。 只不过她瞧见的人现如今被人用麻绳绑了起来,在手腕处打了个结,然后直接系在了长廊上。 那张脸也被人打得整个都肿了起来,嘴角还残余着血迹未曾擦净。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江穗能够辨认出来,还是因为那双眼睛。 与那时二人视线相遇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江穗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仍然沉浸在其中的乔文杰,又瞧了瞧许东延,最终还是伸手拽了拽自己面前那人的衣袖,小声说道: “公子,那边。” 说着,江穗指了指被绑起来的那个侍女。 许东延起初肢体明显有些僵硬,在听清了江穗的话之后,才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看清楚那处之后,许东延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半步,让自己的衣袖自然地从江穗的手中滑落。 他呼出一口气,冲人问道:“怎么了,你认得那人?” 江穗下意识点头,却又在一瞬间摇了摇头。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犹豫着说道:“奴婢哪里认得这里的人,只是刚刚那姑娘算是帮了奴婢大忙的。” “现如今她成了这副模样,恐怕也是因为受到了奴婢的牵连。” “公子,我能不能去将人放了?” 说着,江穗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奴婢偷偷过去将人放了,应当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就算是被人瞧见了,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连累到公子的,” 语毕,江穗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等待对方表态。 然而许东延冲她摇了摇头。 江穗瞬间泄气,看了眼被绑着挂在那处的人,心中有些闷闷的。 谁料到下一秒,许东延忽然开口,冲着她问道:“你若是这时候将人放了,她主子可会放过她?” “还是有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地这样对待她?” 江穗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许东延的意思。 是她过于急躁冒进了。 这时候茫然地将人偷偷放下来,即使被放下来了,那侍女也没有别的去处,早晚要被人发现。 若是被乔公子发现了,还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到时候恐怕还会更加残酷。 许东延不多解释,也不问江穗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说了一句: “你只管跟在身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说话,我会想办法将人救下。” 江穗听了,心中十分感激。 她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奴婢明白了,奴婢谢公子。” 江穗都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与面前的人说谢了。 不等江穗回想,许东延已经迈开步子,朝着正在嬉戏的那几人走去。 乔文杰那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又被解开,胸襟大敞,极其不注重形象地卧在下人铺好的毛毯上,左拥右抱,脸上蒙着的那块绸缎也歪歪扭扭地掉到了下巴处。 此刻他正靠在一个侍女怀中,极为慵懒地享受着美人的投食。 许东延极为淡定地走上前,绕开那几个侍女,径直朝着中间的人走了过去。 走到乔文杰的跟前之后,许东延抬起手来,抓住了本应蒙住眼睛的那块布,用力一拽。 那块布后头还系着,并未解开,原本就滑到了下巴上头,现如今被人这么用力一拽,直接就勒住了脖子。 乔文杰瞬间睁开了眼睛,双手抓着勒住自己脖子的布,语气中充满了怒火:“谁?谁使这么大力气,不想活了吗?” “哦?麻烦表弟睁开你的那双眼睛好好看一看,拽着你的是谁。”许东延勾唇说着,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乔文杰听到这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立马清醒过来。 在瞧见面前之人的正脸之后,更是愣在了原地,就连抓着布条的那双手也失了力气。 许东延趁着这空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直接将人从那群侍女身边拽了出来。 然后才松开了那块绸缎,同时不忘拍了拍手。 江穗瞧见许东延松手,这才走上前去,站在了他的身后。 瞧着在地上仰躺着,极为狼狈的乔文杰,江穗心中毫无波澜。 乔文杰咳嗽了好几声,随后才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看到了许东延身后的人,眼前一亮,不顾场合,冲人说道: “小美人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说着,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江穗。 江穗退后一步。 同时许东延抬起胳膊,拦住了乔文杰,将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拍了下去。 乔文杰这才将视线放到了许东延的身上,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定是表哥知晓我看上了这位小美人,特意送来的,是不是?” “我就知道,表哥与我是一类人,自然懂得我的心思。” 乔文杰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还点了点头。 许东延冷哼了一声:“一类人?” 乔文杰笑出声来,很是费劲地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要伸手去拉江穗,同时冲着许东延说道: “可不是嘛,不过我可比不上表哥,名号都传遍了整个京城,毕竟我们乔家也只是许家的依附罢了,我比起表哥来,可是差远了。” 江穗瞧着那只手朝着自己伸过来,忽然想起自己进入许府之前,她那个欠钱的爹在街上拉拽她时的情形。 记忆一下子重叠起来,江穗心中涌起一阵厌恶,同时觉得有些反胃。 她侧开身子,躲过了乔文杰伸过来的那只手,下意识朝着许东延的方向凑近了些。 乔文杰还未放弃,继续朝着江穗扑过来。 许东延看准方向,抬起脚来,直接将人踹倒了。 乔文杰整个人灰扑扑地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腹部低声哀嚎着:“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表弟误会了。”许东延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说道:“我今日前来,是要让你好好记住,我许家的人,你碰不得。” “其次,也是为了替外祖母好好管教你一番,让你懂得收敛。” 许东延说完之后,抬起头来,找到了刚刚江穗所指的那个方位,又扭头冲乔文杰说道: “刚刚听你说话,既然你早已知晓乔家只不过是许家的附庸,那便应该牢牢记在心里。” “就像是今日这局面,本公子可以随意将你身边的人带走,但若是你窥探本公子身边的人,那便是不自量力。” 语毕,许东延朝着江穗看了过去。 江穗还在刚刚的状况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在与许东延的眼神交汇之后,瞬间回神,赶忙朝着那个长廊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赶到了那个侍女被绑起的地方,江穗踩着长廊侧面的座位站上去,将绳子解开,将人从上面弄了下来。 江穗有些费劲地将人接住,让她靠在一边,然后为她解开其余的绳子。 将绳子都解开之后,江穗将侍女脸上的碎发别到一边,冲她说道:“抱歉。” 那个侍女双眼失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直到听到江穗的道歉声,才稍微有些些反应。 侍女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你为何要道歉?” 江穗见她憔悴得很,不愿让她再多说话,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同时,江穗朝着许东延和乔文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二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这边距离不算近,加上那二人说话声音不大,所以江穗并未听见那二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乔文杰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时,那过于粘腻露骨的眼神,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过了一会儿,许东延才朝着江穗走了过来,只冲她笑了说了一句:“我们回府。” 然后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江穗来不及问他与乔文杰说了些什么,只搀扶着浑身是伤的侍女,极为缓慢地跟在了身后。 几人出了宅子,上了马车,一阵颠簸之后回到了许府附近。 由于二人皆是从侧门出去,尤其是许东延,他算得上是偷跑出来的。 想来门口肯定有人会守着,专门等他。 所以这马车便只远远停在了路边,一处不起眼的位置。 马车停下,许东延开口,冲着江穗说道: “便从这里下车,你先行回府,千万不要说今日与我一同出门。” 江穗点了点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侍女,问道:“那她...怎么办?” 许东延说道:“她就交给老头了,到时候让徐老头带她去找个郎中,修养两天,再做打算。” 被点到的车夫忽然开口,有些不满地说着:“你这小子,老夫还没同意呢,你怎么就将人扔给我了?” “钱少不了你的。”许东延抬了抬下巴,说道:“反正你那儿空地方多,又没人管你,你便腾出个空房间来,到时候我给你租金。” 听到这里,驾车老人才点了点头。 江穗其实最想问的还是许东延。 不知他可否要回府,也不知他若是不回府会去哪里。 但是江穗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打算按照他所说的回许府。 刚刚转身,走了没两步,江穗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停下脚步扭过头去,江穗瞧见那容貌俊俏的少年郎,正勾唇望着她,难掩笑意,说着: “本公子晚些时候再回府,到时你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便去寻阿泽,也可随时来找我。” 第18章 翠儿似乎有事瞒着她 江穗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许府。 只是她去给六小姐回禀之时恰好赶上正主不在。 江穗只好与在门口守着的人说了一声,让她代为转告,然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穗回去之时,翠儿仍然没有回来,屋子里头还是和她走之前一样乱糟糟的,物件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瞧着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房间,江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但她忙活一天,也是累得很,所以倒在床上眯着眼睛待了一会儿,便睡熟了过去。 等到睁眼醒来时,江穗依旧没有看到翠儿的身影。 但是原本一团乱的床榻已经被收拾干净,明显是有人回来过了。 放在平时,翠儿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江穗身边,就连每次早晨也都是靠着人来叫才能够起来。 这么一声不吭地起个大早收拾好东西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 江穗还来不及仔细琢磨,房门便被人敲响。 她连忙用手捧起水来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抹了两下,然后才匆匆赶去开门。 江穗以为是翠儿忘了什么东西,特意过来拿的,所以开门时还调笑着冲人说道: “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起得那么早,倒是让我有些吃惊。” 然而打开房门,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之后,江穗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 不是翠儿。 没料到会在一大早就迎来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江穗在原地愣了一会,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顺便带上了房门,然后冲着眼前的人说道: “六小姐晨安。 ” 许敏此刻站在原地,倒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气势没有以往那么足,看样子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而且也并没有带着她的那一大群侍卫与丫鬟,只带了个看着有些面生的小丫鬟,似乎是刚入府。 江穗低着头偷偷观察了一番,仍然不敢放松,继续问道: “六小姐一大早来奴婢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许敏的视线一直在江穗的身后,那扇被紧紧关上的门上面。 听到江穗的话,许敏没有回答,反而朝着房间走去,走到跟前,直接伸出手来越过江穗想要开门。 江穗来不及阻止,只能挡在许敏跟前,劝说着: “奴婢住的地方过于杂乱,恐会脏了六小姐的眼。以六小姐的身份,实在是不应该亲自来这样的地方。” 许敏出人意料地没有回怼回去,反而是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同江穗的话。 “本小姐的确不该来这样的地方。”许敏忽然说道:“但你觉得,若是大哥或者是五哥那样的身份,跑到这种地方来,是否合适?” 江穗不知道面前这位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过来的,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自然是不合适的,只是主子们想去哪里,也并不能是我一个小丫鬟所能够决定的。” 许敏再次点头,这回直接推开江穗,径直走入了房间。 江穗连退两步,稳住身形后赶忙跟了上去。 许敏像是来搜寻什么东西一样,将整个房间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挥了挥手,将身后跟着的人叫了过来。 那个丫鬟得了许敏的命令,便开始翻弄着房间里面的东西。 原本收拾整洁的房间瞬间又凌乱起来。 江穗见了这架势,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冲着许敏问道: “六小姐,不知这又是作何?” 许敏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本小姐忽然觉得你说得话非常有道理。” “本小姐的确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致于查看一下下人的房间里面有没有存放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许敏是这样说的,但是江穗心中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人应该是早就在心里有了打算。 绝不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一时兴起的。 反正她的房中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更没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即使是她们来查,也不会找到什么的。 所以江穗便没有制止,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若是不让六小姐翻找,那才真的是正中对方下怀。 过了好一会,那个小丫鬟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才颤颤巍巍地回到了许敏的身边,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许敏瞬间变了脸色,瞪了那个小丫鬟一眼,然后将人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 眼瞅着小丫鬟被推倒在地上,江穗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稍微扶了一下。 小丫鬟连忙拨开江穗的手,慌乱地说了一句:“谢谢。” 江穗冲她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将视线放回到许敏的身上。 此刻这位尊贵的六小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脸的难以置信,正亲手翻弄着已经一团乱的残局。 江穗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冲着许敏说道:“六小姐,不知您要找些什么,可否要奴婢帮忙?” 许敏扭过头,狠狠地瞪了江穗一眼,然后将手中的东西随手扔到了地上,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不用了!”许敏说道。 走过那个小丫鬟的前放,许敏完全无视了对方。 反倒是那个小丫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十分及时地跟在了许敏的身后,明显是被吓坏了。 走到门口,许敏一把将房门推开,木门瞬间反弹回来,吓了她一跳。 许敏出气地在门上踹了几脚,然后回头冲着江穗说道:“若是你房中的另一个小丫鬟回来了,跟她说本小姐有事找她,若是不来,后果自负。” 语毕,许敏哼了一声,然后高昂着自己的额头,强忍着怒气走出了房间。 见人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江穗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房门关好,自己则靠在了门上。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江穗原本放松下来的一颗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这可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等到将房间里面的东西好不容易放回原处,恢复了以往的摆设之后,江穗这才闲了下来,坐在了床边。 许敏来得很是奇怪,行为更是反常。 江穗心中觉得不对劲,可也说不上究竟是何处不对。 更不知许敏为何要找翠儿。 正好奇着,只听那房间外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随后便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江穗抬头看去。 翠儿回来了。 翠儿今日头发梳得歪歪扭扭,身上也满是灰尘。 看起来十分落魄。 江穗站起身来,走到翠儿跟前便要去抓她的两只手。 然而翠儿十分不自然地躲了过去,甚至一直没有直视江穗的视线。 江穗忍不住问道:“翠儿,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翠儿紧咬下唇,冲她摇了摇头。 紧接着,翠儿将已经满是尘土的外袍褪了下来,扔到一边,靠在床上,小声说道:“我今儿累了,大奶奶那儿我已告假,便先歇下了。” 江穗看着翠儿的模样,有些心疼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起六小姐走时说的话来,赶紧拦下翠儿,冲她说道: “刚刚六小姐来过...” “她来做什么?”翠儿几乎是瞬间反问了出来。 江穗没有料到翠儿反应这么大,赶紧坐在床边,冲她解释道: “没什么,只是找了找我们房中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只不过她寻而无果,便回去了。” “只是...”江穗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转述着:“六小姐走时让我告知你一声,说是有事找你,让你一定要去。” 翠儿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瞬间红了眼睛。 江穗瞧见,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翠儿摇了摇头。 随后,翠儿直接躺到了床榻上,将被子直接蒙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只露出几缕头发丝来。 大有要将自己活活闷死的势头。 江穗见状,抬手想要帮她掖一掖被子。 但她的手才刚刚触碰到被子的边缘,里头便传来了闷闷的一声: “你不必管我,我只是休息会儿,没事。” 江穗仍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你这个样子...” 翠儿紧紧抓着被子,不给人趁机而入的一丝机会,冲着江穗说道:“你别管我了,刚刚大奶奶有事叫你,你快去。” “到时候要是去晚了,大奶奶怕是要怪我传消息慢了。” 江穗见翠儿这毫不退让的架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她将刚刚煮好的热水倒到了被子中,放在桌上,冲着翠儿说道:“那我便先去了,桌上有水,刚烧开还热着,你等会儿再喝。” “到时候我带些吃的回来给你,你若是难受,便不要出去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唤我,我尽快回来。” 江穗说完,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顿住了。 江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还不等她回过头去查看,她便被一股子力量推出了房门。 随后房门被紧紧关上。 屋子里面传来了翠儿的声音:“都说了你快去,莫要耽误我休息。” 江穗站在原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房门紧闭,江穗也没什么办法,只得转身朝着大奶奶所在的院子走去。 她现如今可以确定,翠儿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不知为何,对方似乎不大愿意告诉自己。 第19章 你怎么这么多事? 江穗过了一阵还算平静的日子。 既无六小姐来刻意找茬,也不见乔家那位公子过来算账。 大奶奶也如往常一样,待她们这群下人极好,让她们也时不时能偷个懒,休憩片刻。 只是江穗心细地发现,翠儿有心事,并且还一日比一日严重。 还经常大半天都瞅不见她一个人影。 每每江穗去问,翠儿都只是摇摇头。 什么都不肯说。 接连困扰了几天,江穗依旧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问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实在没有办法,江穗只得留了个心眼。 在到了休息的时间,江穗与身边的人交谈的同时,也在一直盯着翠儿的行为举止。 果不其然,翠儿打量了一番四周之后,就要转身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开。 在临走之时,翠儿还抬眼朝着江穗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在江穗反应快,早有察觉,这才避免了与她对视。 等到翠儿离开,江穗便也与交谈的人告别,偷偷跟上了翠儿的脚步,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江穗这一路上时常躲在树干后头,躲在花丛中,弄得浑身乱糟糟的,这才没让前面的人发现。 眼看着翠儿的脚步放缓,江穗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将自己尽量隐藏在长廊上面的柱子后头。 翠儿一直走到尽头,随后朝着左边走去。 江穗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跟了上去。 在许府这么些日子,江穗心中早已熟知许府的线路。 而翠儿所走的这一条路,这个方向,只通向了一个地方。 那便是六小姐所在的院子。 江穗心中震惊,却没有直接将翠儿与六小姐联想到一起去。 只觉得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又或者是六小姐为难她,所以才将她叫了过去。 江穗一路跟过去,瞧见翠儿在长廊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她也赶忙停住脚步,然后躲在了一边。 没一会儿,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熟悉的笑声。 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屑与傲气。 江穗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了许敏。 这回许敏身边依旧只带了一个丫鬟,不过不再是上次江穗见过的那个了。 江穗藏身的地方距离那二人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听不大清楚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当那二人提高音量争吵之时,还是能够听清一些的。 只听那许敏忽然生气,冲着翠儿吼道: “都已经过了多少天了,本小姐交给你办的事情你还没办好,你是不想救你娘了吗?” 翠儿背对着江穗,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但应该是说了些什么令许敏并不满意的话。 惹得许敏直接伸出手来,推了翠儿一把,直接将人推到地上,然后抬脚踩了上去,接着吼道: “再给你最后一天时间,明日我便派人去搜,若是没有找到东西,你便去陪你那个短命的爹吧!” “都说了多少遍,你将人家当成好朋友,人家却早就找到了好的退路,到时候飞上枝头当凤凰,哪里还记得你!” 江穗在暗处看着听着,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准备上前拦住许敏。 听那话语,许敏这样对待翠儿,应当是与自己有些关系的,具体的江穗也听不大明白,但她这时候做不到袖手旁观。 江穗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感觉到了脖颈处传来了一阵凉风。 然后她便被人捂着嘴巴被摁了回去。 感受到身上的束缚,江穗下意识抵抗,但也只是如同在挠痒痒一样,对于对方根本就不起作用。 江穗看不到身后之人的脸,但能够感受得到身后的人身形极高,且手上布满了老茧,磨得她的脸有些痒。 应该是个习武多年的男子。 江穗想要发出声音来质问来人,但是被捂住半张脸,也只能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来。 并没有办法动摇到身后的人。 但长廊尽头的许敏等人十分敏感,听到了那动静,瞬间就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江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既然不知身后之人是敌是友,那还不如就在这个时候同归于尽。 身后那人反应极快,不知从那儿撕出来了块布条,直接塞到了江穗的嘴中,然后又将她的两只手绑上,将她扔到了柱子后面,可以遮挡住身形的地方。 同时,低声冲她说了一句:“安静些。” 江穗听着这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但是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 这时候,许敏察觉到不对,已经迈开步子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嘴中还试探性地询问着: “有人在那儿吗?” “若是有人,便快出来,本小姐可不做追究。” 眼看着阴影即将笼罩江穗,人也马上就要走到能够瞧见她的地方。 江穗感觉到身后的人站了起来。 似乎是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江穗大惊,想要制止。 但她此刻自顾不暇。 许敏早已没有耐心,有些气急败坏地冲着空气说道:“若是再不出来,本小姐可就要过去抓人了!” “六妹要抓谁,我吗?”一道轻蔑的声音忽然传来。 江穗抬起头来,朝着上方看去。 刚刚由于太过紧张,导致她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没有想起听到的声音为何耳熟。 现如今却是完全回想起来了。 这语气,这音调,简直和那日早晨,众位公子与小姐给大奶奶请安时,她所听到的二公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也就是二公子才能这样。 明明话语中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就是让人觉得字字带血,句句带刺,很是扎人。 许敏一看是自家二哥从刚刚出声音的地方走了出来,瞬间就没了脾气。 这几位兄弟姊妹之中,最让许敏感到犯怵了,也就只有许熙茂一人了。 这大概便是恶人自有恶人治的道理。 “原来是二哥,二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害得我还当是哪个冒失的走错了路。”许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许熙茂完全不给对方面子,也没有顺着对方的台阶往下走,而是故意说道: “怎么,这许府难不成是六妹一个人的许府了?旁人连路过都路过不得了?” “还是说...”许熙茂故意放缓了语气,吊着对方的神经,好一会儿,还极为懒散地说道: “难不成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敏的确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但也不能就这样直接和面前的人明说。 许熙茂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而且从不站队,不与人亲近,只明显敌对许东延一人。 许敏也不能百分之百把握这位哥哥是否会向着自己,纵容自己的做法,所以只能自愿认栽,放下身段,低声央求道: “二哥,我怎么可能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教训个不听话的小丫鬟,现如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也该走了。” 许熙茂没有回应,只是看了许敏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许敏刚刚所站的位置,看那里的人。 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许敏如释重负,转身便要走。 江穗被那布条绑着,姿势一直不怎么舒服,忍了好久,还是没有忍住,身体不听大脑使唤,下意识朝着一旁蹭了蹭。 发出了些许的声音来。 许敏听到声音,又扭过头来,有些迟疑地看了许熙茂一眼,试探道:“二哥,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许熙茂瞟了许敏一眼,不耐道:“你怎么这么多事?” 许敏瞬间被吓坏,心中的那点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她连忙摆手,后退了好几步,冲着许熙茂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二哥雅兴了,到时候要是二哥得空,也可以去我那儿待上一时半刻。” 许敏说的本就是客套话,可偏偏许熙茂就要当真,还故意冲着她反问道:“你确定?” 许敏慌忙摇头,直接转身带着自己的丫鬟逃之夭夭,将倒在地上的翠儿视若无睹。 听到脚步声渐远,江穗瞬间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嘴里面塞的布条吐了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许熙茂在原地冷哼了一声,随后转过身来,十分强硬地将江穗拉了起来,将她手腕上面的布条拆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江穗活动了一下手腕,悄悄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随后便被对方的表情吓得收回了视线。 太吓人了。 难怪就连素来娇惯的六小姐也要怕上几分。 这应当就是旁人口中的,从军中磨练出来的气质? 江穗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能垂着头,冲着对方说道:“奴婢多谢二公子。” 许熙茂忽然凑近江穗,将她的头抬起,打量了一番,骤然松手,拍了拍手掌,冲她说道: “不必在意。” “我不过是路过,瞧你有些眼熟,所以过来看看。” “你似乎...和许东延很熟?”许熙茂说着,周身的气氛都僵了些。 江穗反射性地摇了摇头,慌忙说道:“奴婢这样的身份,怎可能与五公子那样的人说熟呢?” “二公子莫要折煞奴婢。” 语毕,江穗匆匆冲人道别,跑到走廊尽头将翠儿扶了起来,专门选了个绕开二公子的路,踏了上去。 江穗心里头明白,若是再让二公子问下去,自个怕是要下意识将所知道的尽数吐出。 到时若是问出了什么不妥的,连累了旁人,那可就不好了。 第20章 六小姐可是为难你了?…… 确认过二公子没有跟上来,江穗才真正放下心来。 才刚松了一口气,江穗便察觉到了靠在身边的人身上传来的颤动。 江穗扭过头,正好看到了翠儿白净的脸蛋上还未滑落的几滴泪珠。 翠儿整个人靠在江穗的身上,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想要掩盖自己此刻的情绪。 只是这眼泪并未顺着翠儿的意,仍在脸上留下了痕迹。 江穗脚步停顿,愣在了原地。 这怎么就忽然哭了起来? 平日里只见翠儿冲她嘻嘻哈哈,乐呵得像个没有烦恼的孩童一般。 现如今见她这样不声不响地流眼泪,倒还真是头一回。 江穗有些手足无措。 但凡翠儿说句话,又或者是直接哭出声音来,也不至于让江穗这样愣住。 江穗先将人扶到了一边,让她暂且靠着柱子倚在那儿。 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个绣着梅花的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泪水。 在尽量没有惊动到对方的情况之下。 然而翠儿还是忍不住发声,声音不免有些颤抖与沙哑:“你怎么在那儿?” “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江穗的动作一顿,捏着手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虽说没有将翠儿与六小姐的对话尽数听清,但稍微联系一二,也能够猜得出来大致内容。 江穗心中倒是对那些没什么所谓。 毕竟江穗那时将许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脑海中深刻地记着许敏威胁翠儿时所说的话。 六小姐用翠儿的家人来做威胁。 江穗相信翠儿不会害自己,但也为翠儿感到担忧。 与其疏远翠儿,她更觉得六小姐心思极深,想要想办法远离。 但是她不清楚,翠儿若是知道她听到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犹豫了片刻,江穗略显僵硬地冲着面前的人笑了笑,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尴尬,随后冲她说道: “我刚刚路过,正好瞧见有个身影像你,便停留了片刻,没想到真的是你。” “六小姐可是为难你了?”江穗微妙地转移了话题,将话传递到了翠儿那。 也不知究竟是哪句话戳中了翠儿的心思。 江穗话音刚落,便眼瞧着翠儿眼中的泪光更甚,原本都已经停下来的眼泪又忽然泛了出来。 江穗手忙脚乱地为翠儿擦去泪水。 然而翠儿直接抬起手来,将江穗的手拍到了一边,然后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 “你不要管我了,便让我一个人在此处安静一会儿吧。” 江穗见状,也只得先点点头,暂时糊弄过去。 可是她并没有按照翠儿所说的那样真的离开。 翠儿发现江穗迟迟没有离开,便抬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珠,然后冲她说道: “你怎么还不走?到时要是大奶奶身边缺了人,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见她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的事情,江穗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故意打趣道: “那我就这么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吗?到时若是哪个路过的登徒子见了你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起了心思,将你带走可如何是好?” 翠儿听江穗这样说,憋红了一张脸,也不知是因为江穗的话还是因为哭得上火。 但她还是停住了眼泪,随后稍微用了些力气,推了江穗一把,话语中带了些许的怒气,脸上却是下意识勾起了嘴角: “你胡说些什么,这儿可是许府,哪儿来的什么登徒子?再说了,就我这样子,什么哭得梨花带雨...” 说着,翠儿抬眼看了江穗一眼。 此刻江穗见翠儿露出笑脸,也面露喜色,眉眼弯弯的。 不知怎的,翠儿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来。 赏心悦目。 翠儿觉得,若要真的如同江穗说的那样,来了个登徒子,应当也是瞧上她面前的这一位。 而不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 翠儿的话倒是提醒了江穗。 许府之中,的确不会出现什么登徒子。 但是不知怎么,江穗忽然间就想起自己前去城西的那处宅子时,遇到的乔家小少爷。 好在许府中的各位公子没有那样的。 江穗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翠儿的身上,冲她说道: “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连路都走不好,若是真的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让我如何是好?” 翠儿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才抬起头来,冲着江穗说道:“你便应该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才是对的。” 江穗走上前去,握住了翠儿的手,与她对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翠儿咬了咬下唇,环顾四周,最终冲她说道:“先回房间。” 江穗点点头,将翠儿扶了起来。 二人一路沉默,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回到了房间。 进入了房间中,江穗刚刚将翠儿放到床榻上,翠儿便指了指门口,对她说道:“将门窗都关好。” 江穗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随后冲她点了点头。 安放好翠儿后,江穗转身,将门窗尽数关好,确认过外面没有可疑的人后,这才走回房间,坐到了翠儿的床边。 还未等她开口,便听见翠儿说道:“我还未曾与你说过我家中的情况吧。” 江穗想起许敏威胁翠儿的话语。 她的确不知道翠儿家中的情况。 想到此处,江穗点了点头。 “像我这样从小就被卖进来的,签了死契,其实就与家中人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只是前几日,六小姐忽然找到我,说是寻到了我的母亲。” “只不过我娘似乎患上了什么重病,家中缺钱,一直卧病不起。” “虽说是从小便生长在许府之中,但我也对我的爹娘有积分憧憬。听了六小姐的话,我便想出府去看看,顺便将我手头的值钱东西都送过去。” “可是...”说着说着,翠儿忽然声音沙哑起来。 江穗眼睁睁看着翠儿的眼眶泛红,眼中慢慢充满了水光。 看着翠儿又要流泪,江穗赶忙上前,抱住了翠儿:“没事的,慢慢说,不要急,可是六小姐为难你了?” 翠儿摇了摇头:“六小姐说可以替我安置好母亲,但是...” “但是...” 见翠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全,江穗便知晓这事应当与自己有关。 江穗冲翠儿安慰地笑了笑,说道:“无事,你说便是,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翠儿再次摇头,将脸埋到了江穗的后背上,小声冲她问道: “你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六小姐?”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虽然我不能明说,但我断不会做出害你的事情来的。”翠儿说道。 江穗慢慢摇头。 她也好奇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六小姐。 为何她偏偏揪着自己不放手。 整个许府,那么多丫鬟侍卫。 可凑巧许敏就盯上了她一个。 江穗知晓翠儿此刻说的是真心话。 可六小姐那样不达目的不放手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翠儿。 到时候威逼利诱,也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思虑片刻,江穗还是冲着翠儿说道:“不如我们去求一求大奶奶?” “大奶奶心善,到时候若是听到了你的难处,应当会放你出府的。” 思来想去,许府之中似乎也就只有大奶奶有可能会帮助她们。 还有一人。 只是不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江穗不不会去主动寻求对方的帮助的。 翠儿听了江穗的建议,却直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冲她说道:“大奶奶...” “大奶奶怎么了?”江穗问道。 翠儿摇摇头,明显是有什么心事在的,但是她并未说明,而是转移了话题,冲着江穗说道: “无事,你说得有道理,到时我去求一求大奶奶,你不用担心此事了。” 说完,翠儿便推开了江穗,将自己脸上的痕迹随意地抹了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翠儿冲着江穗露出了个显得有些勉强的笑容,与她说不必担心。 江穗见了她这个样子,便知道翠儿肯定有什么事情藏在心里,却不愿告知。 见翠儿心情不佳,江穗也不想再追问,只能点了点头,然后替翠儿盖好了被子。 许敏踹的那一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翠儿一个小丫鬟,受了那一脚自然是脱了力,免不了难受一阵子。 江穗想要看一看翠儿身上的伤处,但翠儿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肯让江穗靠近自己,更别提看一看身上的伤,替她敷些药了。 叹了口气,江穗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两个小盒子摸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她毫不犹豫,将那镌刻着莲花纹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到了一边。 然后,她将那雕镌着梅花的小盒子捧在手心中端详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这才又放了回去。 江穗拿着那个刻着莲花纹的盒子走到了翠儿的床榻前头,然后将东西放到了她的枕头边,低声嘱托了一句: “这是药,若是你身上有什么伤口,可以敷些。” “我之前用过,很快便会见效,省得到时候留下痕迹。” 第21章 您二位快去办正事吧 一连几天,江穗与翠儿之间的氛围都是怪怪的。 原本情同姐妹的二人忽然有了些许的距离感,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没了那么多话可说。 江穗明显地感觉到,翠儿是在躲着自己。 然而这些日子大奶奶身边缺人,江穗被拉去凑数,自顾不暇,便也没办法去追着翠儿询问。 不知为何,翠儿这些日子鲜少在大奶奶院中出现,而且每日早出晚归。 江穗也不知翠儿究竟是去做了些什么。 虽说是住在一处,但二人这些天几乎就没说上几句话,更没碰过几次面。 这日江穗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想寻一寻翠儿,看看她明里暗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可一大早起来,许东延身边的阿泽便找了过来,带来了一句话。 说是前些日子在城西宅子里面带出来的姑娘如今已经醒了过来。 那姑娘一醒来便想要离开,还好有人守着,这才将人留了下来。 可是对方直言要见江穗。 因此许东延才派了阿泽过来,问一问江穗可愿出府去看望一番。 江穗一下子便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翠儿那边她忧心许久,但如今恩人特意派人来问... 更何况那人还是她央求着救下来的。 若是不去看看,她也有些放心不下。 阿泽一眼便看出江穗此刻的状态,冲她说道:“姑娘若是今儿有事,我回去与公子说一声,换个日子便是。” “反正我家公子也没什么事,什么时候都有空。” 阿泽就这样将自家主子卖了。 江穗被阿泽那诙谐的语气逗笑了,连忙用袖子挡住自己勾起的嘴角,笑了两声后,她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 翠儿一大早就出去,也不知去了何处。 江穗想了想,冲阿泽说道:“我今日刚好无事,既然公子都派你来寻我了,那就今天吧。” “只是劳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进去留个字条,省的人回来后找不到我干着急。” 阿泽听了,点点头,双手塞到了袖子里头,十分灵巧地跳到了一边,然后冲着江穗说道: “姑娘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便是。” 江穗又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转身回到了房间。 她与阿泽说是要留个字条,但翠儿压根就不认识几个大字。 更何况她们这房中也没有纸张,更没有笔,压根就写不了字。 只是像阿泽那样跟在许东延身边多年,这样得宠,自然是什么好玩意都见过,什么都不缺。 断然是不会想象到这一点的。 江穗打量了一番房间,随后走到了自己的床榻跟前,神神秘秘地从枕头底下将东西摸了出来。 是许东延给她的那个盛着药的精致小盒子。 她用食指轻轻刮蹭着上面的花纹,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然后再将一切回归原位。 做好这一切,江穗才推开房门,冲着守在一旁的阿泽笑着点了点头。 阿泽见她忽然间出来,猝不及防地抬头,对上那张笑脸,忍不住红了脸,嘴里头还小声嘟囔着: “也难怪公子会这样上心...” “你说什么?” 江穗走到阿泽跟前,只含糊地听到了几个字,只得问他。 阿泽连忙摇头。 这会若是将他家公子说出去,到时候以江穗的性子,定是藏不住的。 最后倒霉的就只能是他。 江穗见他一脸为难,便也不去深想,只一只手默默伸进袖子里头,摩擦着上头的花纹。 忽然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跟着阿泽朝许东延所在的住处走,到了房间门口,阿泽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冲着江穗说道: “姑娘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和公子说一声,再唤你进去。” 江穗用余光瞧了瞧阿泽身后的房门,随后点了点头。 这地方她还从未靠近过。 许多时候就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看,压根就不敢凑近,更别提像这样站在门口了。 不过许府当真是宠着这位被称纨绔的五公子。 就这样看起来,许东延的这处院子要比旁的公子小姐的大些,摆件也更气派些。 一看便是花了大价钱的。 只是这院子里头,原本应当花团锦簇的地方,却只有枯枝败叶,显得有些落败凄凉。 江穗偷偷打量着院子里头来往的丫鬟侍卫,发现这群人全都避着这间房间,皆是行色匆匆,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此处。 这很反常。 可偏偏那群下人个个训练有素,每一个例外,倒显得江穗有些格格不入。 她像个站在门口的守卫一样。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 阿泽进入房间有了好一段时间。 江穗在门口等着,也有些着急起来。 她怕是恩人出了什么问题。 江穗忍不住朝着房间里头看了看,只是从她站的地方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并不能够分辨出什么来。 里头更是安安静静,从阿泽进去到现在,始终没有一点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江穗一度怀疑里面的人是睡着了。 等了好一会儿,江穗站在原地百无聊赖,房门忽然间被人从里头打开。 江穗朝着里面看去,却只瞧见了阿泽。 阿泽走出房间,将房门紧闭,然后对着江穗一脸愧疚地说道: “实在是抱歉,我家公子靠在软榻上头睡着了,这会儿刚醒,恐怕还得再等一会。” 听到恩人无事,江穗松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摆手说道:“无事,我在此处等候便是。” 于是乎,站在门口充当守卫的人忽然间又加了一人,变成了两个。 江穗与阿泽站在门口,沉寂了好一会儿,没人主动开口讲话。 突然间,房间里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的声音。 江穗瞬间做出反应,推开了房门跑了进去。 阿泽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了上去,同时不忘将房门关好。 江穗这一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她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她冲进房间后,看到了一地的碎片与洒落在地毯上面的水渍,愣在了原地。 江穗没有看到许东延。 这房间里面压根就没有人。 阿泽跟了上来,瞧见这场面,赶紧拉着江穗出了房间,然后再次将房间的门关好,看着出神地江穗,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娘,姑娘?” 江穗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刚要开口说话,还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来,便看到阿泽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姑娘,你可千万别声张。”阿泽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江穗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指着房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公子为何不在里面?我刚刚进去,就只看见了...” 阿泽叹了一口气:“姑娘,你也晓得,我家公子素来不按常理出牌。” 江穗有些疑惑地看向阿泽。 “我家公子吧,他其实...” “其实什么?” 阿泽再次叹气,认命一般冲着江穗说道: “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其实我家公子呀,他不爱走门。” 江穗表情呆滞了片刻,随后她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泽。 阿泽点了点头,凑到了江穗的身边,小声说道: “我家公子为人不坏,就是性子怪了些,有些奇怪的癖好。” “这门啊,他就不爱走,每回出许府都不是从门口走出去的,这出房间,自然也是要翻窗户的。” 亲耳听着阿泽说得越来越离谱,江穗心里头是一点都不信。 但说到这里,她忽然间想起那日恩人翻身下墙的一幕。 阿泽见江穗陷入沉默,还当她是信了,便又自信满满地冲着江穗说道: “刚刚那动静,应该是我家公子翻窗户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这才弄了一地的碎片。” “等会儿要是见了公子,你可千万不要提及此事,若是让公子知道他出了差错被人瞧见,恐怕要恼上好几天呢。” 听着阿泽越说越来劲,江穗便也不好意思说破,只好沉默着,时不时点个头,顺着阿泽的意思应上两句。 江穗的这副模样明显增强到了阿泽的好胜心,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再一次凑到了江穗的身边,用更小的声音,冲着江穗说道: “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怎么了?”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阿泽顿时僵在了原地,原本说到一半的话也卡在了嘴边。 江穗回过头,看着许东延一身便装,正倚靠在门框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看着她们。 江穗看了看许东延所倚靠的那扇门,又偏头看了看缩在一边的阿泽,眼神中似乎是在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冲着江穗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江穗见了他这样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许东延见她笑,走上前来:“这是在笑什么,怎么这样开心?” 江穗用手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冲他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阿泽对你说了什么有趣的?” “阿泽,你刚刚说了什么,倒是也和本公子说一说,让本公子好好笑一笑啊。” 阿泽听了这话,就差当场跪地求饶了。 他看了看江穗与自家公子,带着些许哭腔冲着二人说道: “快别管小的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二位就快去办正事吧,到时候要是因为小的误了时候,那可如何是好?” 第22章 他的确是个没脑子的…… 阿泽好说歹说,才将许东延和江穗送上了马车。 这一趟出府虽说不用像之前那一次那样偷偷摸摸的,但也尽量不引人注目。 因此,阿泽主动请缨,留在了许府,为二人留意府中的情况。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但江穗心里清楚,阿泽其实是担心与她们一路说漏了嘴,免不了主子的一顿拳打脚踢。 看着他们主仆二人之间的互动,江穗心中也有些羡慕。 这回许东延特意安排了许府的马车。 要比上一次的马车气派些,也更舒适。 只是过于引人注目。 这一路上,行人见了这马车上头许家的标志,纷纷主动让路。 江穗还能够听到一些交谈的声音。 “快看,许家的马车,这是哪位公子又出来了?” “也就许家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将马车行驶在这闹事中央了,毕竟是圣上钦点过的豪门大家。” “若是有机会被许家的几位公子看上,哪怕是做个妾,也要好过不少,算得上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看什么看,看了有什么用,那样的人家,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哪里高攀得上去,就算是攀上了,门不当户不对,也久不了。” 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将之前那些姑娘家的心思直接否定。 阵阵凉风吹过,带起马车上的帘子,江穗透过帘子一角,正好瞧见了说话的人。 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应当是个普通的猎户。 只是江穗往外看时,正好对上了那个男子看过来的视线。 不知为何,江穗总觉得那个男子看向她的时候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眼中便满是悲悯。 驾车的人十分熟练,马车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也能够维持一定的速度。 江穗回过神来,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许东延。 她觉得刚刚自己应当是看错了。 素不相识的路人罢了,怎么可能会冲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许东延察觉到江穗的视线,冲她笑笑,问道:“怎么了?” 江穗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些声音她能够听见,许东延自然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江穗发觉,作为被谈论的当事人,许东延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马车周围的声音愈来愈少,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过了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许东延率先下了马车,冲着驾车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朝着马车上的江穗伸出来了一只手。 江穗低头看着站在地上的许东延,将散落到眼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然后摇了摇头,提起长裙,自己从马车上面跳了下去。 落地之后一时没有找到重心,江穗稍微扶了一下马车的外壁,这才站稳。 安心之后,江穗扭头看时,才察觉到原来有一只手一直悬在自己的身后。 只要她稍有不慎要摔倒,便能及时上前抓住她。 而那只手的主人,便是许东延。 江穗愣了一下,垂着头,视线一直放在那只手上:“多谢公子。” 许东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压低了声音,冲着江穗解释着当前的情况: “一会儿进去之后你便跟在我身后,到时候我们从后门出去,徐老头在那儿等着我们。” “他老人家怎么来了?”江穗有些惊讶。 许东延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许府马车,然后对江穗笑着说道: “老人家?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这么称呼他,这要是让他听见了,到时候他怕是要拿着棍子将你赶出去。” 江穗听出来了许东延话语中调笑的意思,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东延依旧笑,冲着江穗说着: “咱们今儿出府,虽说不用刻意隐瞒消息,但许府那几个驾车的究竟是哪里的人,谁也说不准,还是小心为妙。” “到时候要是被许敏那个丫头听到了什么,顺藤摸瓜,恐怕又要闹出一大堆事情来。” 许东延说着,忽然有些头疼,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在许府这些日子,江穗也发觉到许家里面的这些公子小姐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尤其是六小姐和恩人之间,似乎总是不大对付,见面总是要吵上两句。 想到这里,许东延那痛苦的表情也有了缘由,江穗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声泄露出去,江穗反应过来,赶忙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许东延扭过头来,并没有追究刚刚的那一声笑,反而一脸严肃。 他冲着江穗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然后便端正了姿态,像模像样地朝着院子里头走去。 江穗见状,收敛了笑容,低着头紧紧跟在了许东延的身后。 刚刚进门时江穗并未去关注门口挂着的招牌,因此也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但见许东延这样严肃,便下意识觉得应当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二人又走了一会,走到一堵墙前。 许东延停住脚步,在墙上摸索了一会,然后将墙上的一块红砖抽了出来,将手伸进去,从里头拿出来了一张纸。 江穗偷偷瞧着,十分好奇那张纸上面写了些什么,但也没敢上前去看,更是严格遵循许东延之前的嘱托,一点声音都没有出。 许东延将纸拿出来后也就只是扫了一眼,随后便将纸条塞了回去。 不知怎么,江穗总觉得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似乎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 许东延将砖也放回原位,然后转过身来,冲着江穗笑了笑,说道:“这下没事了,不用那么紧张,我们这就往后门的方向走就好。” 江穗如释重负,点了点头。 缓过神来,江穗忍不住冲人问道:“公子,刚刚那处是做什么的?” 许东延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没什么,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必在意。” 江穗觉得,许东延的身上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越是与他接触,她脑海之中的疑问便越多。 只是许东延若是不愿提,江穗也不会主动去深究就是了。 恩人便是恩人,恩人身上有什么秘密,与她并无干系。 二人一直到了后门,出了这院子,江穗也不曾瞧见一个人影。 这偌大的地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很奇怪。 江穗将心中的那点好奇尽数压在心底,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安安稳稳地跟在许东延的身后,跟着他走到了徐老人家的马车跟前。 刚一掀开马车的帘子,许东延与江穗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瞬。 里头并不是空无一人。 江穗认得,此刻坐在马车里头的姑娘,便是那日在乔文杰手中救下的。 驾车的老人见他们二人愣在原地,啧了一声,然后抬脚踹到了许东延的腿上,将人弄进了马车,然后说道: “在外头磨叽什么呢,要是被人路过瞧见了怎么办?赶紧给老夫进去!” 江穗见状,被吓得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生怕对方也给自己一脚,直接将自己踹进去。 马车里头,许东延坐在一边,揉着自己被踢到的地方,扯着脖子冲外头喊道:“你这老头,这么踹我,就不怕我让许家的人来抓你?” “哼。”老人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叫人去,你看你以后若是还想偷偷跑出府,会有哪个马车过来接你。” 这一下子戳到了许东延的痛点。 他立马没了脾气,凑到了马车边上,隔着帘子,好声好气地劝说着坐在外面的老人。 江穗犹豫了一下,坐到了那个姑娘的身边:“他们说你点名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姑娘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靠在马车里说道:“你救了我,你说我要找你做什么?”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弄成那个样子。”江穗连忙摆手,说道:“说到底,是我连累了姑娘。” “只是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出了许府,可有去处?” 那姑娘叹了一口气:“我被拐到乔家当丫鬟,便舍弃了姓名,不过若是非要说,你便唤我曲莲吧” “你也莫说什么连累,我本就不愿委身给那个畜生,就算是没有你,我也差不多会是这个下场。” “至于去处...”曲莲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不用管,我家中有些特殊。” 江穗点了点头。 许东延不知什么时候坐了回来,冲曲莲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家中特殊?我看不止是家中特殊吧。” 随着许东延说完,曲莲也变了脸色。 只有江穗一脸呆滞,显然还在状况之外。 曲莲脸色僵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东延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江穗的身边,将江穗与曲莲隔开,然后才摊了摊手,做无辜状,说道: “自然是字面意思,你真当乔文杰没有脑子,只看容貌,不论身份,看上个人便直接拐到身边?” 刚说完,许东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乔文杰的确是个没脑子的,你若是这么认为,倒也没什么错。” 第23章 江姑娘很像一个旧人…… 马车内几人面面相觑。 只有许东延的表情还算得上是自然。 江穗不知道许东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够猜得出来应当与曲莲的身世有关。 再看看面如土色的曲莲,江穗心里也能够确定一二了。 江穗冲着许东延问道:“公子可是在乔公子那儿听到了什么?” 许东延看了江穗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你还管乔文杰叫乔公子?我以为...” 江穗的确不喜乔文杰,更不愿亲口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来。 但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即使是心中再怎么厌恶,面上也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句乔公子的。 “奴婢还是懂得规矩礼数的。”江穗说道。 许东延缓慢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也不知是谁教的你,怎么张嘴闭嘴便是规矩,倒是比我这个在许府待了这么些年的人要记得牢固。” 江穗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公子快别拿奴婢开玩笑了。” 曲莲见二人已经将话题扯到了远处,轻咳了两声,冲着江穗说道:“江姑娘,可否容我先问个问题?” 江穗这才发现她们二人在不知不觉中将曲莲晾在了一边。 心中忽然有些内疚,连忙点头:“姑娘问就是。” 偏巧这许东延非要在这个时候插嘴,还是为了给曲莲找不痛快:“你要是要问之前的那个问题,就还是闭嘴吧。” “本公子不讲废话,更不会将同一句话重复两遍。” 曲莲表情僵住,明显有些尴尬。 但她还是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地说道:“不,公子也算是替我解决了一部分乔文杰的事,我虽说不懂许家的那些个礼数,但也不会过多纠缠。” “我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公子说乔文杰知晓我的底细,可是真的?” 许东延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曲莲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了。 江穗一头雾水,出声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怎的脸色这样难看。” 说完,她转过头,冲着许东延:“公子,你说乔文杰知道曲姑娘的身份,又是什么意思?” 刚问完,江穗便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极其愚蠢的举动。 刚刚曲莲似乎朝许东延问过类似的问题。 但是许东延没有明确回答,反而让她闭嘴,并且明确表示不会将同一句话重复两遍。 许东延转过头来,看了江穗一眼。 江穗被吓得直摇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曲莲见了二人这气氛,也不免有些紧张,攥紧了双拳,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秒,许东延抬手在江穗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事本不该告诉你,你还是少牵扯为妙。” “但你若是非要知道,本公子倒也可以考虑一下,将事情告诉你。” 江穗刚刚在看到许东延伸手的时候便向后躲闪,眼瞧着对方要碰到自己,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缩到了一边。 现如今感受到了额头上转瞬即逝的痛感,抬起胳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一旁的曲莲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失去了重心,差点扑到了地上,好在许东延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来将人挡住,然后将人拍了回去。 江穗回味着许东延刚刚所说的话,勾起嘴角,冲人说道:“公子,奴婢不怕受到牵连。” 比起这个,她更怕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许东延点点头,指了指曲莲,说道:“既然这样,还是由当事人来说吧。” 江穗将视线转移到了曲莲的身上。 曲莲没想到焦点会忽然间到了自己的身上,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许东延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说,我来说倒也可以,只是到时我若是添油加醋了些什么,曲姑娘可千万别恼。” 他这意思就是摆明了要逼曲莲自己将事情说出来。 曲莲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靠着马车,说道: “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这事过去多年,皇城里头的人早就将事情抛之脑后,自然也不会记得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的曾祖父原本是当时陛下身边的红人,只是朝堂之上,这样的盛宠只会将我父亲强行带到众人眼中,被当作活靶子。” “曾祖父受人陷害,被诛九族,我的父亲那时还是个孩子,被人偷偷送了出来。” “只是后来事情败露,我父亲被抓了回去,只将我留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那个前来捉拿我们的人,隐瞒了我的存在,但是那人拿了钱却不肯遵守约定,还是将消息传了出去。”说着,曲莲吐出一口浊气来。 江穗听到曲莲的诉说,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姑娘。 虽说曲莲在说的时候面无表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是那样的生活,江穗可以想象得出来。 那种四处奔波,天地为家的那种感受。 曲莲是为了躲避追兵被迫躲躲藏藏,而江穗,也曾因她那个爹欠债被人追杀。 江穗坐到了曲莲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尽可能抚平她的情绪。 “那你现在岂不是还面临着危险?”江穗忽然想起。 许东延看着凑到一起的两个姑娘,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空了的位置,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不太痛快。 他将江穗一把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开口说道:“若是本公子没有记错的话,宗卷上记录的,可是你那曾祖父蓄意谋反,私通叛国。” “而且你身上,似乎也有几分胡人血统吧?” 江穗猛地抬起头,看向曲莲。 的确,曲莲的确长相独特了些,比寻常人家的姑娘个子更高些,眼窝更深邃。 这么仔细一看,就连瞳孔的颜色也要比常人更浅一些。 曲莲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我的确有胡人血统,不过这与我曾祖父的清白没有半点关系。” “我父亲曾经与我说过,曾祖父一生清廉,誓死效忠陛下,自然不会做出叛国的事情来。” 许东延笑出声来:“只是你一面之词罢了,你去与官府的人说,你看他们会不会信了你?” 曲莲语塞,垂下了头。 江穗越过许东延,握住了曲莲的手,冲她说道:“我信你。” 当时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让对方放过了她,还让对方为了她受了责罚。 就仅仅是这一点,江穗便愿意暂时相信曲莲。 曲莲眸光闪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冲着江穗笑了笑,然后说道:“江姑娘这性子,倒是让我想起家父曾与我说过的一个旧人。” “谁?”江穗问道。 曲莲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没什么,陈年旧事罢了。” 江穗见她不愿提起,也不想一直揪着人家的伤心事不放。 将思绪放到眼前,她冲曲莲问道:“你今日寻我过来,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曲莲点了点头,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许东延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对方此刻的眼神过于冷淡,曲莲只敲了一眼,便下意识抖了抖,收回了眼神。 她将视线放到马车的帘子上,说道:“徐老家中无人,膝下又无儿无女,我在他那儿养了许久,便打算暂时留在那里,照顾他老人家。”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道愤愤不平的声音:“说什么呢?老夫身体健壮得很,根本就不用人照顾!” 马车内,许东延偷笑了一声,然后捂着嘴巴指了指驾车之人的方向,冲着江穗说道: “你看,我之前便与你说不要叫他老人家,生气了吧。” 曲莲表情有些尴尬,这么明显的拆台实在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江穗瞧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还是许东延用咳嗽声掩盖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安抚了驾车老人,然后又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曲莲。 曲莲硬着头皮对江穗说道:“总之就是这样,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以来寻我,我自当尽心竭力。” 江穗连连摆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用得上什么人来尽心竭力?顶多是闲暇之时找你来聊聊天罢了。” 曲莲看江穗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便将腰上系着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塞到了江穗的手中,说着: “这便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你救了我,这东西送给你。” 江穗的手中忽然间多了个冰冰凉凉的物件,差点没拿稳将东西摔到地上。 一反应过来她便将玉佩重新放回到曲莲的手中:“这东西过于贵重,我不过是许府的一个小丫鬟,你就算是给了我,我也留不了多久。” 曲莲有些不情愿地将东西递给了许东延,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便请公子暂做保管。” 江穗被曲莲这过于大胆的发言吓得心肝直颤。 哪有让主子替下人保管东西的? 这要是遇上个脾气差的,恐怕这会儿她们便要血溅当场。 然而许东延沉默了一会儿,便将东西拿了过去,收了起来。 还点了点头。 第24章 你非走不可吗? 江穗这两天一直因为翠儿的事情睡不好觉。 和平日比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可是现如今,她的脑海里全是许东延刚刚的举动。 不仅如此,她们目送着曲莲离开之后,许东延还将东西拿出来给江穗看了一眼,冲他说了句: “先放我这儿,你若是什么时候要用到,便找我来取。” “或者我直接让阿泽去将东西当了,换些银子也行。” 江穗赶紧摇了摇头。 这东西对于许东延来说可能值不了几个银子,但是放在江穗眼中,那便是极为珍贵的物件。 恐怕是她将自己的所有家当拿出来也抵不上的东西。 更何况曲莲既说了这对她极为重要,那么江穗自然也不会将东西转头便当了换银子。 只是东西让许东延来替她保管,还是让她心中有些微妙。 回到许府,江穗婉拒了许东延的好意,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房间里面,一个个打包好了的包裹放在了已经空荡荡的床铺角落。 翠儿就背对着江穗,手上不停地动作着,正在收拾旁的东西。 这完全就是要搬走的架势。 江穗吓了一跳,还当自己是这几天忙昏了头,出现了幻觉。 又或者是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 可是当她走进房间,走到那人的面前,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之后。 江穗能够确认,自己此刻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翠儿仿佛没有听到动静,没有瞧见进门的人一样。 没有抬起头来看过对方一眼,也没有出声。 只一门心思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 江穗伸手,握住了面前之人的双手,然后将她的手从包裹上面扒了下来。 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翠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翠儿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与淡然: “我以后不在大奶奶身边作事了,这儿离我之后作事的地方有些远,搬过去方便些。” 江穗从未从谁的口中听到过有关翠儿口中这件事的消息,更不知大奶奶在什么时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只是联想到这几日在大奶奶院中作事时的情景,江穗几乎就没见过翠儿几面。 这才忽然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出来。 是了,这么些天翠儿早出晚归,从未在大奶奶面前出现,可又没人提起。 除了换了地方作事,江穗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缘由了。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到翠儿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你怎的忽然去了别的地方?去了何处?” 翠儿抬眸瞧了江穗一眼:“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从今天起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可我们总归都在许府之中,到时候总有机会见面的,若是得了空闲,你也可以再来寻我们一起。”江穗说道。 翠儿没有理会,继续收拾着之前没有收拾完的东西。 江穗不知翠儿怎么忽然成了这个样子,但她总觉得,这事应当与六小姐脱不了干系。 恐怕翠儿这回要走,也是六小姐的安排。 只是不知刘小姐又是如何说服大奶奶的。 翠儿沉默着专注于自己手底下的事情,将当前的东西收拾好,她朝着桌子上看了一眼。 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盒子正摆放在上面。 那是江穗之前给她的药。 江穗也顺着翠儿的视线朝着桌子上面看去。 看到了上面的东西,江穗率先走过去,将东西拿了起来:“这药你可用了?我那儿还有一盒差不多的,这盒便给你吧。” “你留着,若是以后再有了什么伤...”江穗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吉利,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说道: “你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好的哪儿来的伤。” 然而翠儿这个时候站起身来,主动走到了江穗的身边,然后直接将江穗手中的盒子一把抢到了自己手中。 翠儿冲她说道:“的确有用,谢谢。” 语毕,翠儿又转身走回了刚刚的地方,将那个小盒子塞到了包裹里面。 她环视了一番四周,然后将床榻上面刚收好的包裹抱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翠儿忽然停住脚步,冲江穗说道:“我东西有些多,可能要多搬几趟,麻烦你了。” 江穗从未见过翠儿这样对她客气的样子。 原来曾经那样要好的两个人也会有这样疏离的一天。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翠儿笑了笑,然后走过去,想要帮一帮她: “东西这么多,我替你拿,反正我这会儿也没有事,与你一起跑两趟就是。” “到时候认认路,我也好去找你,再说了,我也可以帮你收拾一下。” 然而江穗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包裹,站在门口的翠儿忽然间加快步伐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将那包裹拿起来放到了另一边。 江穗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很是尴尬。 但她也只是冲着翠儿笑了笑,然后说道:“若是你不愿我碰你的东西,那便算了。” 二人又僵持了好一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翠儿败下阵来,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抱着的包裹扔到了床榻上面,然后蹲到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翠儿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只透露出了极为细微的呜咽的声音。 江穗见状,先是在原地待了一会,想要先让人冷静一下。 只是等了好一会,翠儿也没有抬起头来。 但是哭声却小了许多。 这么长时间,翠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就算不累,恐怕也要腿麻的。 江穗从抽屉里面抽出一块手帕来,然后走上前,也蹲了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翠儿的后背。 冲她说道:“莫要哭了,你是忘了之前第二天起床眼睛肿了的事情了吗?” “这地方也不好,你先坐到椅子上去,或者在床榻边坐会。” 翠儿原本哭的声音都快要消失了,被江穗这一顿安慰,也不知怎么,忽然间哭得更凶了起来。 就连将自己的头埋起来也不能阻隔自己的哭声了。 手臂渐渐没了知觉,翠儿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偷偷看着眼前的一切。 便也看到了江穗那充满了关怀的眼神。 翠儿猛吸了几下鼻子,然后将手臂伸直,支撑着旁边的柜子想要站起来。 但是她蹲的时间有些久,一只腿已经麻了,两个胳膊也被压得暂时没了知觉。 还是江穗反应快,赶紧上前护住了翠儿,然后将人扶到了床边。 翠儿哭得满脸都是泪水,想要抬手去擦,但手臂不听使唤,抬起来之后杵得她脸生疼。 而腿上麻得不行,让她下意识想要蜷缩起自己的腿。 一时间难受得很,动作看起来非常滑稽。 江穗此刻却没有什么心情去笑,只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翠儿脸上的泪水。 然后蹲下来,极为贴心地按摩着翠儿的腿。 翠儿说话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能够听得出来已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 “你还管我做什么?” “都怪你,便是因为你老是对我这样好,我才总是狠不下心来。” 江穗这回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抬起头,冲翠儿说道:“从我进许府,你便一直关照我。” “许多事,若不是你说,我恐怕也无从得知。” “可我现在是真的要走了。”翠儿说道。 江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犹豫着问道:“非走不可吗?” 翠儿点了点头:“非走不可。” “那我去找大奶奶,或者我们一起去求一求她。”江穗说道:“大奶奶心善,你若说清楚事情前因后果,她是不会为难的。” 江穗一脸期待地看着翠儿。 翠儿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紧咬下唇,有些为难地对她说道:“我离开,便是大奶奶的主意,没有别的退路了。” 江穗脱口而出:“为什么?” 翠儿这回没有回答。 她将江穗手中的手帕接了过来,自己擦拭着脸上的痕迹,然后仰起头,待了一会。 等到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了,翠儿才站起身来,将包裹再次抱起,冲着江穗说道: “你放心吧,我在许府这些年,若是还护不住自己,那岂不是白混了?” “你也莫要跟了,到时要是让旁人瞧见,怕说闲话。” 说着,翠儿走到了房间门口。 江穗一直跟着,到了门口的时候,伸手想要拉住她。 翠儿察觉到了江穗的意图,抢先一步避开了她的手,然后冲她说道:“不必担心,在哪儿作事都是一样的。” “只有一点,在许府里头,若是你在哪儿瞧见了我,只要有人在场,便不要同我说话。” “如果你是为了我好的话,便按我说的做。” 江穗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听翠儿这样说,最终也只能摇了摇头。 她拦不住翠儿。 翠儿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将屋子里面的包裹全部带走。 最后一趟时,还有些不舍地打量了一番房间,一步三回头。 江穗想让翠儿先留下来,等着第二天起来她们一起去找大奶奶或是旁人求一求情。 但翠儿还是执意带着东西离开了。 房间瞬间有些空荡起来,翠儿的床榻也空了出来。 这还是江穗进入许府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点过分安静了。 第25章 非要他将那点破事说出来…… 翠儿离开了,江穗身边少了个可以谈心说话的人。 只是身在许府,并没有给她过多的功夫去惆怅。 第二天醒来,江穗依旧要与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得跟在大奶奶身边伺候。 江穗有想过要去找翠儿看一看,只是打听了几回,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那些人反而对翠儿搬走的消息十分震惊,似乎也是刚刚得知。 而翠儿,也似乎是完全忘记了江穗一样,从未来看过她。 江穗在翠儿搬走的第二天便想要去询问一下大奶奶。 只是当她低着头站在大奶奶的跟前,听到座上的人率先吐出那句:“若你是为了翠儿的事,那便不用说了。” 从那一刻起,江穗便知道这事早就得了大奶奶的授意。 还不等江穗继续问些什么,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大奶奶朝着旁边的丫鬟挥了挥手,江穗便被人引着走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时,江穗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的许东延与跟在他身后的阿泽。 许东延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站也站得不是很端正,看起来不像样子。 江穗从二人的身边路过,许东延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阿泽十分热情地凑到了江穗的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今天大奶奶心情怎么样?” 江穗回想刚刚所看到的,有些不确定地冲阿泽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那完了。”阿泽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溜回了自家主子身边,小声地对着许东延说道: “主子,你今儿可悠着点,到时候要是真吵起来,小的也没法子保你出来。” 许东延扭过头,白了阿泽一眼:“说什么你,没大没小。” 江穗看着面前二人,皆是面上假装正经,实则说着毫不着调的话语。 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将江穗带出来的丫鬟倒是没什么过多的反应,早就见怪不怪了。 将人带出来后,那丫鬟便将注意放到了门口二人的身上,低着头说道: “公子,大奶奶等候多时,便随奴婢进来吧。” 许东延点了点头,负手而立,迈开一条腿便要踏进房间。 阿泽也紧随其后。 那丫鬟忽然又停了下来,冲着许东延身后的人说道:“大奶奶只叫了五公子一人,还请其余人在门口稍作等候。” 阿泽没料到自己来这一趟竟然连个门都进不了,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 但他也只能听话地点点头,将自己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了门口。 等到许东延跟人进去,房间的门被紧紧关上。 江穗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打算离开。 阿泽将人拦了下来,冲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江姑娘,你这会儿不忙吧。” 江穗不知阿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不忙。” 谁知下一秒,阿泽便紧紧抱住了江穗的胳膊不肯撒手,嘴里头说着极为耍赖的话:“那江姑娘便在这儿与我聊聊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与此同时,阿泽在心中对着自家主子道了句抱歉。 谁让他不带着自己进去呢? 江穗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阿泽压根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几乎是在逼着她留下来。 可这就在大奶奶的房间门口,到时候里头若是谁用重语气说了句话,外头的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到时候若是真的让她听见了什么,岂不是犯了大忌讳? 江穗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委婉地对阿泽说道:“我一个小丫鬟,站在这儿像什么样子,到时要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要是大奶奶知道了,怕是要责怪我的。” 阿泽也意识到了这的确是自己有些冲动了。 江穗趁着这个空挡,将阿泽抱着自己的那只胳膊抽了出来,稍微晃动了一下,缓解了刚刚发麻的感觉,对着阿泽说道: “你在这儿等着公子出来吧,我就先回去了。” 阿泽见江穗要走,眼睛中流露出了不舍的情绪。 江穗忍不住笑了一声,冲他挥了挥手,说道:“若你真的想和我聊天,随便找个什么时候叫我过去就是。” “只是这地方实在是不适合,就还是算了。” 江穗说完,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面忽然传来了一道重重的敲击声,类似于手拍到桌子上,又或者是脚踹到椅子上面的声音。 虽然隔了一个门,但门口站着的二人都被里面传来的这道声音吓了一跳。 江穗有些心悸,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要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 等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要抬腿离开的时候,里头忽然传出来一阵吵闹的声音来。 首先是一道女声:“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虽然这声音因为嘶吼让人有些难以分辨,但是江穗还是一下便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大奶奶。 只是这样充满了怒气和不耐烦的语气,还是江穗第一次听到。 平日里大奶奶说话总是缓慢而平稳的。 随着那道声音渐渐消散,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什么时候胡闹了?” 这话也提高了音量。 阿泽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似乎是被吓到了,反射性地蹿到了江穗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了她袖子的衣角。 江穗扭头时,便对上了阿泽那双略显惊慌的眼睛。 江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怎么胆子这样小? 阿泽对上江穗的视线,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太吓人了。” 哪儿吓人了? 也就是里面说话的人声音大了一些罢了。 江穗摇了摇头,冲着阿泽说道:“怎么就忽然间吵起来了?你可知道你家公子今日为何被叫过来?” 阿泽始终不敢直视江穗,眼神也有些躲躲闪闪的。 江穗叹了口气,看出了阿泽的心思。 恐怕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缘由。 江穗将阿泽的手带了下来,然后再次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她刚刚走到拐角的地方,差点撞上了来人。 江穗退后一步,看清了来人。 是许东延的祖父。 为首的人一脸怒气,毫不遮掩。 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似乎是急着追上来的,站位有些凌乱,还有人正喘着粗气。 其中一人很快便站定,拦在了老人的面前,劝阻道:“您这个时候就别去添乱了,本就乱,您再去插上一脚,到时若是打起来了可怎么办?” 头发花白的老人用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地面,面上有些不耐烦。 他看了拦在自己跟前的人一眼,然后便果断将人推开,一步一步地朝着房间走去。 江穗正好站在中央,发现老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赶忙往边上靠了靠,让出一条道路来。 本以为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谁知老人走到门口时,忽然扭头看了江穗一眼,然后便将手中的拐杖扔到了她的手中,说了一句: “都给我在门口守着!” 气势十足。 等到门被关上,江穗看着自己手中的拐杖,一时语塞。 这回是真的走不了了。 江穗满脸苦闷,反倒是阿泽一脸欢喜,凑到了她的身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说的还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江穗自动无视了阿泽的话,只麻木地点头,目光却是放到了被老人抛弃的那群下人的身上。 刚刚站出来的那个侍卫此刻是一脸焦急,正在门口不停地原地踏步。 似乎里面要是出现了一点不对的动静,对方就要冲进去一样。 不一会儿,房间里面便传来了更加激烈的吵闹声。 而主导着话语的,明显就是刚刚进门的人。 “东延,你不该这样说话,快认错。”说话的同时还伴有些许咳嗽的声音。 许东延似乎是有些不服气,声音更大了些:“不可能。” “你怎么这样倔!长幼尊卑你都忘到脑后了吗?” “长幼尊卑?这正室是你后来决定的,我可从头到尾没有认过,这么些年也算是给足了面子,现如今还要怎么样?你是非要让我将那点破事全部说出来吗?” “你!” 声音到这里就弱了下来,只是里面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安静了没一会就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 “祖父,祖父,您这是怎么了?” “快叫人来,快去请郎中来!” “忽然间这是怎么了!” 几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那个侍卫一听动静不对,立刻便破门而入,闯了进去。 他身后的那一帮下人也跟着一拥而入。 阿泽见状,也拉着江穗趁乱混入其中,偷偷跑进了房间里面。 房间里,刚刚还精气神十足的老人如今倒在了地上,意识不清,此刻正枕在许东延的腿上。 而许东延和大奶奶围在两侧,面上皆是十分紧张焦急。 江穗在看到大奶奶的那一刻愣了一下,随后往角落凑了凑。 还好此刻形势混乱,大奶奶也无暇顾及周围。 这么一大群人挤在房间里,场面更加复杂起来。 有人被催着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叫郎中,有人被安排回住处取药来。 阿泽不知什么凑到了许东延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许东延便抬起头来,直直地朝着江穗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江穗被那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躲,想要找机会从门口溜出去。 然而许东延却直接将这一堆烂摊子丢下,看也没看刚刚还在与自己争吵的二人,转身便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大奶奶望着门口的方向,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第26章 你想不想出府玩?…… 江穗出了房间的门,这才回想起来了自己怀中的拐杖。 刚才场面一片混乱,江穗只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就慌忙跑出来了。 因而完全忘记了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送还回去。 江穗低头看着怀中的东西,叹了口气。 现如今跑都已经跑出来了,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去。 但是不回去,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手中的东西。 江穗犹豫之际,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身后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紧接着,她便感觉到一双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江穗猛然回头,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恩人。 还好,不是来抓她的。 眼前的人与以往不大一样,脸色有些阴沉,显然是与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有关。 江穗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二人沉默之际,那个方向又冒出一个人影来,正冲着这边呼唤着: “公子,你等等小的啊——” 看身形和声音,明显是阿泽。 许东延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忽然冲着江穗说了一句:“你今日可有空闲?” 江穗不明所以,但面对许东延,她总是不问缘由,如实禀告。 她点了点头,冲人说道:“奴婢今日与人调换了时间,所以恰好有空,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许东延听到回答,满意地冲她勾起唇角,然后抓紧了江穗的手腕。 江穗愣了一下,看着二人交汇之处,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许东延刚要回答,便被赶来的阿泽的声音打断了: “公子,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跑出来了啊,大家都在找你呢,结果你就跑这儿来了...” 阿泽说着,忽然注意到了自家主子身后的人,有些意外:“江姑娘?” 在旁人跟前与恩人靠得这样近,江穗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红了脸,低下了头。 她冲人点了点头,小声说道:“阿泽。” 阿泽顿时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视线一直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打转。 江穗虽然低着头,但也注意到了阿泽的视线,更加不敢抬起头来,生怕有人发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阿泽贼兮兮地凑到许东延的身边,然后小声说道:“公子,你刚刚那么着急的跑出来,就是为了...” 说着,阿泽朝江穗看去。 因为离得近,所以江穗也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自己的手腕还在恩人的手中,她这会儿恐怕早就跑开,找个能够遮挡住自己的地方,将自己的整张脸埋在手掌中了。 许东延似乎是因为抓着人家的手腕,所以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二分情绪。 他瞪了阿泽一眼,没有搭话。 随后,许东延又扭过头,看了一眼江穗另一只手中紧紧握着的拐杖。 尽管许东延从不主动看望祖父,但那毕竟是人家常年使用的东西,再加上身处许府,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所以这会儿,他还是辨认出了这东西的来源。 江穗被许东延的视线看得有些紧张,手心直冒汗。 她怕对方看出来点什么,然后直接将她带回去,带到大奶奶的跟前说事。 许东延忽然冲着她笑了笑,然后一把将对方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然后扔到了阿泽的怀中。 江穗与阿泽都是没有反应过来,二人几乎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都是微微张大了嘴巴,然后表情有些呆滞。 下一秒,许东延忽然拉着江穗小跑了起来,将阿泽丢在了原地。 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阿泽,去将东西送回去。” 江穗感觉从手腕处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然后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被人牵着离开了原地。 她扭头去看愣在原地的阿泽。 阿泽此刻反应过来,看样子很想冲上来赶上二人的脚步。 只是怀里头忽然多了个拐杖,再加上许东延留下的那句话。 硬生生地让阿泽停住了脚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离开。 江穗被许东延拉着跑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阿泽的身影的时候,才稍微放慢了步伐,变成了快步行走。 江穗跑了一路,一直被迫追赶着许东延的节奏,早已气喘吁吁。 她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 许东延明显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喘息声,放慢了步伐,然后停下脚步来扭头看她,十分巧妙地偷偷放开了那只手。 江穗随之停住脚步,弯着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蹲到了地上。 调息了一段时间,江穗确认自己的气息已经差不多平稳了,这才仰头冲着许东延问道: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由于太累,加上刚刚喘不上气来,所以江穗的那双大眼睛中自然而然地有些泛红,整张脸也是异常惨白。 许东延低头看蹲在地上的江穗,总觉得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 说不出来的熟悉。 许东延有了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偏开头,冲她反问道: “你觉得我要将你带到哪里去?” 江穗还真就顺着许东延的问题思索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想不出来。” 许东延忍俊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江穗的额头,然后打趣道:“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吗?” “还真想了半天?你怎么傻乎乎的?” 江穗捂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有些不服气。 她低下头说道:“公子问话,奴婢自然要答。” 许东延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是谁教的你规矩。” 江穗从入府就跟在大奶奶身边,现如今也是在大奶奶身边侍奉。 要问是谁教的她规矩,那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许东延说了句多余的话,意识到了这一点,愣了愣,闭上了嘴。 江穗亲眼瞧见了许东延表情的变化,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好一会儿,许东延才恢复以往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江穗问道:“你想不想出府玩?” 江穗一脸疑惑地看着许东延,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京城中的一切都对江穗有些很大的吸引力。 之前随父亲奔波,见的都是些最惨淡阴暗的景象。 现如今算是脱离苦海。 如果可以的话,江穗也想要见一见那些个不同的景色。 只是她离开父亲,却又进了又一个囚笼。 身为下人,她自然没有随意出府的权力。 许东延见她没有说话,也不催促。 江穗很是犹豫。 若是换了随意一个人站在她跟前问她这句话,那么江穗此时定会摇头。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旁人。 不知过了多久,许东延再次开口:“本公子今儿决定出府瞧瞧,正好你闲着,便由你跟在身边吧。” 他这一句话,直接说到了江穗的心里。 江穗愣了几秒,随后便朝着许东延重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奴婢遵命。” 二人朝着许府大门的方向走。 许东延走在前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到了正门前头,守着的侍卫下意识上前阻拦,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吓得变了脸色,然后迅速让开了道路,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侧。 江穗跟在许东延的身后,他们竟是一句话都没有问。 等到跨出正门,这才有人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江穗偷偷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来人腰背挺得笔直,一脸严肃,倒是与刚刚见到的那两个侍卫不大一样。 那人上前冲许东延行了礼,随后冷冷地说道:“五公子,夫人曾吩咐过,说是不让您随意出门。”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了。 许东延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绕过来人,朝着外面走去。 那人倒也不拦,只是转过身来说道:“五公子,你若非要出府,到时出了什么岔子...” “那时候出了岔子,也和你们没有关系就是。”许东延打断那人的话,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这话他早就听了不下百遍。 都快能背下来了。 那人听到许东延的承诺,点了点头,然后便仿佛未曾见过来人一般,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江穗听着二人的对话,总觉得哪里奇怪。 临走时,终归是没忍住,扭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正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那侍卫就仿佛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傀儡一般,眼神空洞,维持着站姿一动不动。 江穗赶忙收回视线,下意识打了个颤。 许东延发现身后的人脚步变慢,停顿了片刻,扭头问道:“看什么呢?” 江穗差点撞上对方,还好即使止住,摇了摇头,在对方的视线之中,咬了咬下嘴唇,说道: “那人就这么将我们放出来了?不是说不让出门吗?” 许东延视线越过江穗,看向刚刚走出来的地方,意味深长地说道:“谁知道呢。” “不管他们了,今儿好不容易出府,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回,可得尽兴了再回去。”许东延摇了摇头,冲着江穗说道: “你可得给我记好了,在外头就不能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的了,到时候要是让我听见,罚你下个月过来给我擦桌子。” 江穗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嘴,点了点头。 第27章 看你喜欢,本公子便顺手…… 虽说是出了许府,但江穗不敢太过放肆,自始至终都在与许东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说话时也维持着分寸。 尽管周围并没有人认得他们。 但若是有人稍微注意一下二人,便能够察觉到其中氛围的微妙之处。 许东延在前头走了好一会儿,也由着她这样的态度,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江穗便真正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跟在身后,肆意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明显,许东延终于按耐不住,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将江穗拽到了自己的身边,与她并肩行走。 江穗眼中透露着惊慌,自认为这种行为不合规矩,便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束缚重回原来的位置。 许东延面露不悦,佯装生气,语气故意放狠了些,冲着江穗说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到时候走丢了怎么办?” “难不成要本公子花时间去找你?” 江穗听到这儿,早已深知对方的路数。 她本就擅长察言观色,进入许府后更是跟着学了不少。 与恩人接触的那些天中,江穗稍微摸清楚了些对方的想法。 许东延并不像她听说的传闻之中那样顽劣。 相反,这位公子虽然话说得直了些,但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在为着对方着想。 最初江穗只是隐隐有些猜测,所以只好诚惶诚恐地应下,但是现如今多番试探,她可以肯定,对方话中并无恶意。 想到这里,再想想传闻中许东延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江穗忽然有些想笑。 她也真的小声笑了出来。 不过她很快便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还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许东延视线下移,扭头看了江穗一眼,只看到了对方面无表情的那一幕。 刚刚的笑声仿佛只是幻觉。 生怕对方追问,江穗赶紧轻轻扯了扯许东延那用金丝绣着竹子的袖口,冲他小声说道: “奴婢,我知道了,定牢牢跟在身边,不会让公子多费心思的。” 许东延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袖口,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有些干巴巴地说道: “你知道就好。” 江穗又趁着对方没有注意,用手掩住自己,偷偷笑了笑。 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道路两边的叫卖的小商贩给吸引了过去。 这条街在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热闹,里头的商贩更是费劲了心思,变着法的想要多挣些银子。 瞧着那一个个随意支起的小摊,看起来是有些简陋。 但是上面摆放着的东西,却是非常新奇且吸引人。 商贩们一个比着一个地吆喝,仿佛要硬生生地喊破自己的喉咙一般。 这儿的东西也是出奇的便宜。 江穗倒是去过类似于这样规模的地方,只是当时情况特殊,她根本无暇顾及周围。 更别提像是现在这般,悠闲地打量四周了。 那样颜色艳丽的手串,做工精巧的编织品,还有许多她说不上来名字的新奇物件。 这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江穗就这样走在许东延身旁,用她那双泛着光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 完全将身边的人视若无睹。 许东延多次朝着江穗的方向看过去,瞧见她的神情动作之后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眼中透露出了些许本不该存在的宠溺感。 到了人流处,江穗这才不得不将视线分出一份来,给到了身边之人的身上。 许东延似乎有所察觉,伸出手来,将身旁的人揽到了自己的怀中。 江穗靠到了对方的身上。 意识到这行为有些逾越,许东延率先开口,冲着江穗平静地说道: “别走丢了。” 江穗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点头对方似乎是看不见的,便又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尽管人潮拥挤,但是江穗却感觉这偌大的街道之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她又闻到了那股子药草的香气。 就在她的鼻边,若隐若现,忽有忽无。 朦朦胧胧地让她感觉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仿佛又靠近了些。 江穗想要让自己尽量转移注意力,再这样下去,她的整张脸怕是都要红成煮熟的虾子一样了。 江穗再次将视线放到周围,尝试着回到最初的状态。 但是看到那些个小玩意,她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兴致盎然,反而觉得有些没趣了。 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一侧的商贩,始终没有找到什么能够完全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东西。 这时候,身侧的人忽然发出声音来,冲她问道:“可是看上了什么东西?” 说着,许东延十分巧妙地松开了对对方的束缚,将视线放到了刚刚江穗看的地方。 江穗感觉到身上一轻,原本的温度渐渐消散,下意识愣了一下。 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之后,江穗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刚刚见你眼珠子都快瞪到两边去了,结果这么一路下来你却是什么都没瞧上,倒是眼光极高。”许东延打趣道。 江穗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对方的眼中。 想到刚刚自己有些幼稚的举动,低下了头。 紧接着,江穗感觉到一道阴影袭来,抬眼看去,却看到自己的眼前是一个南红玛瑙手串,颜色艳丽,十分透亮。 江穗只觉得十分眼熟,自己最初的时候似乎看到过这串。 而将这手串放到江穗面前的,正是许东延。 许东延晃了晃拿在手里的手串,然后便要将江穗的手拽出来,想要将这手串交到对方手中。 口中还振振有词:“刚刚我就看你一直看着这手串,就连我停在原地试探,你都未曾注意到,所以我便将这玩意顺手买下来了。” 江穗连连摆手。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许东延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刚看到那些个商贩的时候,她似乎太过于专注,又因四处人少,所以便没关注身边的人。 谁料到许东延竟会停住脚步来故意逗她? 江穗说道:“奴婢...我从未见过这些,所以才多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旁的意思。” “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江穗说完,垂下了头。 许东延沉默了一会儿,直接一把拽过江穗的一只手,然后十分强硬地将手串戴到了对方的手腕上。 鲜红的手串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动人,差点晃了许东延的眼。 戴好后,许东延自己观赏了好久,这才放下手来,冲她说道:“我说给你了,你便收着。” “我瞧着许敏那臭丫头就常常摆弄这些东西,与她那些比起来,这一个算不上什么贵重,你收着就是。” 怕江穗再拒绝,许东延犹豫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就当是今日你陪我出府的报酬。” “总不能白白占了你的时间。” 许东延说了这么多,这时江穗若是再推脱,那便有些不给面子了。 江穗感受着自己手腕上冰凉的触感,看着那艳丽的颜色,总觉得这东西与自己格格不入,有些太过张扬了。 但对方说到了这里,江穗也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下一秒,江穗便要将自己手腕上的东西摘下来收好,到时候再想个什么办法给人送回去。 许东延制止了江穗的动作,摁住了她的手,将手串放回原来的位置,冲她说道: “先戴着吧,反正在外头,没人会说什么的。” 那手串在江穗眼中格外刺眼。 她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没有选择摘下来。 许东延心满意足地看了江穗的手腕一眼,随后偏过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地方?” 江穗将手自然垂在腿侧,长长的袖子坠下,掩盖住了那过于艳丽的颜色。 她抬眼看去,眼前的建筑与自己记忆中的一处重合。 江穗点了点头。 上次因着曲莲出来之时,二人中途下了许家的马车,进的便是这一处。 但里面并没有人啊? 更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江穗几乎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摆到了脸上。 许东延一眼便看出对方的想法,笑而不语,神秘兮兮地冲她招了招手,随后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江穗跟在许东延身后,再次站到了熟悉的地方。 大门完全敞开,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里面更是没有一点声音。 若不是这周围干净利落,找不出一点灰尘,江穗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什么荒废了没人住的老宅了。 由着旧路一直往里走,走到深处时,许东延再次停在了一堵墙前,沉默不语。 江穗这回胆子大了些,稍微靠近几步,凑到了许东延的身边,想要看清楚对方究竟是在做什么。 只见这回许东延抬手敲了敲墙面,随后直接将一块松动的砖头戳了进去。 随着一道砖头砸到地上的闷声,许东延扭过头来,冲着江穗笑了笑,让她不要着急。 江穗自然不急。 她只是十分好奇。 二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嗓音: “呦,这不是五公子吗,今儿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儿?” 江穗被这声音一下子刺激到了神经,只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猛地回过头,瞧见了一个妆容打扮极为夸张人。 那人掐着个兰花指,正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第28章 这是哪儿找来的小美人?…… 随着那个打扮怪异的人走近,江穗下意识随着对方的节奏连连后退。 直到后背靠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江穗,凑到她跟前,然后用一根修长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虽说这人看起来奇怪,但江穗对上对方视线的那一刻,便心知这人并不简单。 那样的气势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拥有的。 一靠近,江穗便被对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味刺激地咳嗽了好几声。 捂住鼻子,那股子香味仍然朝着自己的鼻子里面钻。 太呛人。 不过这么近距离一看,其实眼前的人单论五官来讲还算得上精致。 但是对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周围,偏偏被抹上了一层颜色极为艳丽的粉。 脸上也不知擦了什么,白得瘆人,与手臂上的肤色完全不搭,看起来很是怪异。 眼皮上方周围是深紫与墨绿色相交,而眼尾则是鲜红色,还微微上挑。 嘴上却是一点颜色都没有。 这张脸可以说得上是色彩奇特了,只是实在是有些吓人。 倒还真有几分话本上所描述的狐妖的影子。 江穗与对方的距离不过一个巴掌而已。 离得这么近,她几乎都要感觉眼前这人脸上的粉末快要掉到她的身上。 江穗吓得赶紧从对方手中挣脱,往旁边靠了靠,与眼前的人拉开了距离。 面对这样的举动,那人也不恼,只是笑着扭过头,将手搭在了身边蓄势待发的许东延肩膀上,打趣着说道: “这是哪儿找来的小美人?” 许东延一脸嫌弃地将自己肩膀上的手打掉,拍了拍肩头,瞟了那人一眼,说道: “注意言行。” “还有,你能不能别老打扮成这样?这要不是白天,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那人掐着嗓子奸笑了几声,故意甩着胳膊,将自己的长长的袖子甩到了许东延的身上,随后说了一句: “怎么就吓人了?” 说完这句话,那人忽然止住了笑容,冷着一张脸,嗓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冲人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难不成公子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那人压低了声音,靠在了许东延的身边。 江穗听到这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愣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十分难以想象声音是从这人的喉咙里吐出来的。 明明正常说话听起来声音也不错,怎么就非要掐着嗓子说话? 江穗想不明白。 许东延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那人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江穗的身上。 那人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触碰江穗的脸颊。 江穗反应迅速,几乎是反射性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偏过了头,躲开了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 那人扑了个空,笑了一声,自顾自说道:“这位姑娘,不知你平日都是如何保养的,这皮肤看着便光滑水嫩,可否与我交流一二?” 江穗看着对方那审美独特的打扮,听着对方显得格格不入的嗓音,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颤。 只觉得鸡皮疙瘩布满全身,浑身上下不舒服。 许东延早就看不下去了,终于不再忍耐,直接揪着那人披散的长发将人拽到了自己的身边,拉开了他与江穗的距离。 随后他松开手,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手,扭头冲江穗说道: “你叫他陈老板就成。” “你不必害怕,这人这儿有些问题。”说着,许东延指了指脑袋。 那人闻言,冲着江穗笑了笑,拍掉了许东延指着脑袋的手,说道: “叫什么陈老板,听起来显得我像个七老八十的地主似的,叫我陈洵就是了。” 许东延转过身,瞪了那人一眼,狠狠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琢磨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不干正事,还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你是想做女人想疯了?”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不如本公子现在就成全你。” 许东延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个匕首,朝着那人的方向走过去,仿佛真的要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 陈洵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一脸尴尬,连忙恢复了正常,焦急说道: “不必不必,我这一介平民,哪儿用得上五公子这样费心费力?” “到时候传出去,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许东延不吃他这一套,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动作没停,继续朝着对方靠近:“反正你这儿平时也没几个人,还做什么生意?” 手中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射出凌厉的光芒,晃了陈洵的眼。 陈洵吓得连连后退,情急之中锁定了站在一旁的江穗,飞快地跑到了她的身后,拿她当挡箭牌。 这挡箭牌十分好用。 许东延扭过头看到陈洵躲在江穗身后之后,便率先打破僵局,放下了匕首。 然后冲着后方的人招了招手。 陈洵哪里肯轻易上钩。 他就缩在江穗的身后,半蹲着,只露出一个头来,冲着许东延吐了吐舌头,挑衅道: “有本事你过来。” 江穗发现人跑到自己身后,便想要躲开。 只是她往左一步,身后的人就跟着一起往左一步。 她走到哪里,那人便跟到哪里。 甚至还直接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不让她跑。 陈洵凑到江穗耳边,小声说道:“这位姑娘,我看你面善得很,应该是不会冷眼旁观的吧。” 江穗没有回答。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许东延此刻已是怒火中烧,更是在看到陈洵靠在江穗耳边的时候攥紧了拳头。 陈洵看向许东延,对上了对方仿佛要杀人一般的视线,被这眼神吓到,他再一次缩回到了江穗的身后。 江穗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许东延还未来得及收敛的表情。 怎么忽然这样生气? 许东延趁着陈洵不注意的功夫,直接上前,将江穗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低头看着蹲到地上的陈洵,面色不善。 陈洵干巴巴地冲人笑了笑,试图解释:“一时情急,一时情急,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见对方冷着脸不说话,陈洵也知晓自己今日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连忙说道:“我这人一看见美人儿...” 许东延忽然咳嗽了两声。 陈洵立马改口:“看见这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姑娘,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就逗逗这姑娘,我错了还不行吗?” 说着,他话题一转:“再说了,你今儿过来,应该不是专门为了找我逗趣玩儿吧。” 许东延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表态。 江穗犹豫了许久,偷偷拉了拉挡在自己身前之人的衣角。 许东延原本僵着一张脸,察觉到江穗在拽自己后,难得愣在了原地,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陈洵非常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连忙说道:“你忍心让小美人...” 又出现了咳嗽声。 陈洵深吸一口气:“你忍心让人家姑娘在这儿干站着,再亲眼目睹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现场?” 虽说许东延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想要动手,但陈洵这话还是成功地让他周身的怒气平复了不少。 许东延瞪了陈洵一眼,随后带着江穗转身走进了房间。 进入房间后,许东延并没有随之停留,而是一脸愧疚地看着江穗,说道: “你先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江穗倒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然而许东延刚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就转过身来,将房间中央桌子上摆放着的盘子端到了江穗的面前,冲她说道: “若是饿了,这桌上的糕点你可以随便吃,先垫一垫。” 江穗再次点头,接过那盘子,捧在手中。 目送着许东延离开。 可是许东延走到房间门口,又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放心地说道:“这房间没有旁人,你可以随意些。” 江穗又一次点头,捧着手里的盘子,坐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木椅上。 许东延这才转过身去,继续朝着门外走。 他的腿刚刚抬起,便又要收回来,还有扭过头来的势头。 陈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原本披散的头发已经高高束起,那怪异的裙子也被换了下去,换成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 要不是脸上的妆容还没来得及擦去,江穗差点就没认出来。 陈洵快速跑到许东延跟前,然后一把拉住他,制止了他想要回头的动作。 然后陈洵回过头,冲着江穗点头笑着说了一句:“一会儿便将你家公子还回来。” 说完,完全不给许东延说话的机会,拽着人便走。 江穗呆愣在原地。 难以想象,那样打扮怪异的陈老板,竟然还会有这样大的力气,竟然能够直接将人生硬拖走。 看着人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江穗这才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盘子放回到了原位置,摆放端正。 同时打量着这房间。 没什么稀奇的玩意。 这屋子里面的物品摆件皆是市面上最普通的,不出彩,却是大多数人在购买时的第一选择。 中规中矩罢了。 这并不奇怪。 但是只要想起这儿的主人。 稍一对比,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第29章 回府了 江穗此刻根本就坐不住, 忍不住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房间里头的摆放着的东西她也几乎是看了个遍。 看样子,这地方应当就是客房,而且闲置了很长时间。 很多地方都已经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还没来得及清扫。 但那桌上的糕点, 还有小桌上的茶壶, 却又都是新的。 且是新得不能再新。 糕点应当是刚出炉没多久, 还残余着些许的温度。 而茶壶,江穗碰到的时候还是烫的。 很明显也是刚沏好的茶。 可是她刚刚与许东延一直待在外头,期间陈洵也一直在他们跟前。 哪儿来的时间去准备这些东西? 更别说这偌大的地方,她就没见过旁的人出现过,一个类似于侍女又或者是侍卫的人都没有。 若要及时准备好这些东西, 在她进入房间之前就放好, 并不是什么易事。 可她与许东延进来之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反而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这地方的主人陈洵本身就奇特,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让人难以忘怀。 江穗越想越觉得周围发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到这里, 江穗便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翠儿还在她身边时,与她讲的那些个闹鬼, 妖怪祸世的故事。 讲得绘声绘色。 当时江穗并未在意,只是一笑而过,反而是翠儿被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 可现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江穗忽然想起那些个本不该记住的故事,且直冒冷汗。 即使江穗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但独自一人身处于这样安静的房间之中,眼前还摆放着一个个她一时想不透彻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江穗也难免会有些害怕。 她再次打量了一番房间, 确认过这间房里只有自己一人之后,反复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冷静下来过后,江穗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过了一阵子,没有听到周围有什么动静,江穗便再次站起身来,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四周。 她这回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这房间中的一切都打量了一番。 重新打量一圈,这房间里头的东西也就是那点,不多也不少,安安稳稳地待在它们原本的地方。 上头的灰尘也是一点没少,积攒了厚厚的一层。 江穗吐出一口气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是了,灰尘。 最初她看那一圈的时候还没有注意,但是刚刚又看的那一遍,她生怕自己看错了,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就在那扇紫檀木嵌竹镜心屏风之上,倒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仿佛是刚刚买来的一般。 江穗连忙走到那屏风跟前,上下左右绕着屏风打量了一圈。 的确是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应当是经常有人来擦试过,才能够在这一众布满灰尘的物件之中保持一尘不染。 只是这上面倒也没有什么太过于特殊的地方。 江穗站定,又看了两眼,便偏过头,转移了视线。 沉思片刻,江穗再次扭头,伸出手来对着屏风的一处去,在即将触碰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处有个很深的划痕。 这划痕若不是细看的话其实也不是很明显,江穗顺着划痕的地方看去,却隐隐约约瞧见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一条完全不应出现的缝隙。 江穗愣了一下。 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江穗瞬间离开了屏风周围,然后回到了刚刚自己坐的那个椅子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门外的人逐渐靠近了房间。 同时,她们的交谈声也一同传入了江穗的耳中。 “咱们快些走,到时候被人发现了可就糟了。” “怕什么?反正陈老板忙着没空搭理我们,这也没到约定的时间呢,我们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罢了。而且,有什么大事也是让那些个人先上,哪有我们两个什么事情?” “就数你理由借口最多,也就数你被罚的次数最多,就不该跟你跑这一趟。” 是两个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 确认过不是许东延和陈洵回来后,江穗松了一口气,放轻了脚步声,走到门边。 外面那两个人正好走近,声音被放大。 “陈老板今天似乎将姐姐叫去了厨房,也不知吩咐了些什么,我几乎一整天都没有见过她了。” “许是因为姐姐做的糕点好吃,陈老板想吃了,所以才将人叫了过去?没事的。” “可我总担心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月少的那些人,大家心里头还是有数的。” 江穗听到这里,联想到房间里桌子上头摆放着的糕点,脑海中忽然有了个并不确定的猜测。 不容她多想,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惊呼,随后便是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与脚步声。 “姐姐怎么在这儿?要是咱们两个被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先藏起来吧,嘘——” 江穗将“吱呀”一声门打开,看到了刚刚说话的那两个人。 是两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小孩,此刻正一脸惊慌地看着她。 而就在她们藏身的那两根柱子的前方,迎面走过来一个纤细的女人,每一步皆摇曳多姿,如同正在翩翩起舞一般。 江穗趁着对面的人未曾将视线放过来,赶忙将这两个孩子拽到了房间中,然后“嘭”地一声,将房门紧紧关好。 她转过身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这两个孩子的嘴,随后冲她们解释道: “你们不要出声音,不然到时候将人引过来就不好了。” “我只是恰巧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所以才将你们拉了过来,等人走了,你们再走,这样稳妥些。” 江穗说完,分别看了两人一眼。 还没等她问,那两个小孩便疯狂点头。 江穗松开二人,这才终于有空闲打量眼前的人。 这两个小孩都被打扮得仿佛画上的小童子一般,再加上她们本就生了一双大眼睛,樱桃一般的小嘴,看起来十分可爱。 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两个小孩极为聪慧,纷纷冲着江穗道谢,并不闹腾。 几秒钟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开门关门不可能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只是江穗是跟着许东延来的,所以并不担心罢了。 她冲那二人使了个眼色,孤身冲着门口走去,手放在门上,却迟迟不肯开门。 那两个小孩瞬间领悟了意思,飞快地跑到房间里面,躲到了屏风后。 看到那二人躲好,江穗这才开门,瞧见了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 正是刚刚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那个。 女子微微欠身,一举一动透露着无限风情,眼睛却是一直越过江穗,朝着房间里面看,嘴里头还说着: “这位姑娘,刚刚我听见这儿传来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需要?” 江穗看到对方的视线,主动让出一条缝隙来,冲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那女子看清楚了房间里面,流露出了一丝遗憾,转瞬即逝,随后冲着江穗点了点头,笑着转身离开。 临走时,女子还特意说道:“屋中的糕点若是不合胃口,可唤我来换,茶水若是凉了,也可以来寻我,我就在对面的房间。” 说话时那女子还特意放大了些声音。 江穗也分辨不清对方究竟是否在与自己说话,可这周围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看到女子走远,江穗才松了一口气,将房门关好,随后走到屏风前面,将那两个孩子唤了出来。 那两个孩子又要道谢。 江穗连忙制止,开口说道:“谢便不用了,我还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可否告知?” 那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很是为难,最终那个个头高一点的率先摇了摇头,拒绝了。 江穗叹了一口气,指着门口说道:“你们是否在躲刚刚那个人?” 这回面前的两个小孩不肯说话了,纷纷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样貌相似,穿着类似,就连动作也是一模一样。 江穗还以为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影。 “刚刚那人就在这房间对面,若我这时候大声说上一句话,稍微弄出点什么动静来,都能将人叫过来。” 说着,江穗没忍住,揉了揉面前两个小孩的头。 再聪明机敏,也只是小孩罢了,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会忍不住发慌。 “你要问便问吧,只是要先说好了,有些事情我们也不知道,而有些事情是打死了不能够说的,你要是愿意,那才可以问。” 江穗笑了,冲着二人点了点头。 * 江穗坐在最初的位置上,冲着回来的许东延笑了笑。 环顾四周,半路冒出来的那两个小孩早已不知所踪。 而那扇似有异样的屏风也丝毫未动。 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陈洵后脚踏进房间,怀中抱着两大坛子酒,在看到座上的江穗之后眼中闪出一丝意外。 许东延见人进来,直接将对方怀中的酒坛子接过,尽数抱在怀中。 江穗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提许东延分担。 做丫鬟的,哪有看着主子拿东西还无动于衷的? 只是许东延摆了摆手,冲着江穗说道:“这东西你搬不动,不用管,我让陈洵随便叫两个人出来替我搬回去就是。” 江穗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她似乎隐隐记得,大奶奶曾随口说过,禁了五公子的酒,怎么... 江穗正神游之时,许东延已走到房间门口,对她催促着:“回府了。” 江穗听了,连忙点头,跟在许东延的身后,二人一同回了许府。 这次,许东延没有再和来之时一样,将江穗拉到自己的身边。 也并未对她说些什么。 江穗安安静静地跟在许东延的身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她前面的这个人,现在似乎心情不大好。 应当是与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有些关系。 刚刚在房间时对方似乎还有所收敛,特意在她面前隐藏了情绪。 只是这时候走到街上,还是被江穗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而刚刚在房间中所发现和经历的一切,江穗都未曾对许东延说。 而她当时问的问题,所得到的答案,也都一起深埋于心。 感受到了走在前面的人四周低沉的气压,江穗也不免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偏头,忽然瞧见了路边的一个小商贩,摊子上头摆放着许多新鲜的小玩意。 那是她今日刚出府时瞧见的那些。 江穗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 第30章 像不像在交换信物?…… 许东延在前面走着, 目不斜视,唯一分神之时只在走到一个路边摊时,分出些神来扭头看了一眼。 而此时, 许东延径直朝前走, 不知在想些什么, 并未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江穗的身上。 江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艳丽的手串, 忍不住用另一只手碰了碰,手上的触感异常真实,江穗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和脚步声,一点一点朝旁边挪了过去。 等到确认离开了许东延的视线范围之后,江穗才放下心来, 大步朝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小摊走了过去。 卖东西的人十分热情:“呦, 这位姑娘,来看看,这可都是咱自个亲手做的小玩意,保证别家再找不出一个相似的!” 说着,那人随手拿起一个, 放到了江穗的面前。 江穗只随意看了一眼,然后便伸出手来, 径直朝着自己最初看上的那一个伸了过去。 那是一个木雕的小麻雀,做工算不上非常精美,根本不能与她在许府见过的那些个名贵的收藏品相比。 仔细看一看,还有些粗糙。 这摊子上什么都有,用竹条编织的小玩意,用木头雕出后染上颜色的小玩具。 就只有这么一个小麻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雕刻的人手艺应当不错,竟是将这小麻雀的憨态可掬尽数描绘了出来。 看起来十分惹人喜爱。 而这一条街走过来, 江穗也未曾看到过有哪个商贩摆出来类似于此的物件。 江穗指了指,随后问道:“这个多少银子?” 商贩笑着看过去,却在看到江穗指着的物件之后僵了一瞬,随后他摆了摆手,说道: “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这东西是我给我家孩子雕来玩的,卖不得。” 江穗面露难色:“这...” “不过。”那人忽然变了个脸色,打量了一番江穗,随后说道:“你若非想要,卖给你就是,只是价钱可能要稍微...贵一点。” 江穗将视线再次放到那个木雕的小麻雀上面,犹豫再三。 她进入许府后将之前节省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又因办事利索,大奶奶赏了她不少小玩意,时不时也会赏她些银子。 但终归是些小零头。 江穗脑海中浮现了刚刚许东延停顿的脚步,还有朝这边看过来时的眼神。 终究还是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随后将自己钱袋中的全部零碎都交了过去。 成功将东西买下,这前后所用的时间并不算很长。 为了节省时间不让许东延发现,江穗也算是尽力了。 江穗将东西藏到身后,这才转身,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许东延的身后。 然而她回过头,却没有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最初的地方没有,再往前走一走,仍然没有。 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江穗早就算好了时间,按照刚刚走路的速度来说,这会儿应当就在这个地方才是。 除非,是自己不见,被人发现了... 江穗刚想到这里,便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地面上,一道长长的影子与自己的影子有所重合。 江穗迅速将自己藏在身后的东西塞到了袖子里,尽量想要掩盖住,不被人发现。 随后,她的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江穗扭过头,看清了身后的人,低下了头。 同时不忘藏好自己手中的东西。 许东延抬手戳上江穗的额头,说道:“你这是在报复我?” 江穗猛地抬起头,摇了摇:“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因为我之前趁你不注意停住了脚步,所以你便要东施效颦,故意捉弄回来?”许东延摩擦着自己的下巴分析着。 江穗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到面前之人现如今的模样,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脸烦闷,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许东延见江穗笑了,不再执着于刚才的话题,而是朝着她背过身去的那两只手看了过去。 江穗见状,停住笑,将手中的东西又往袖子里面藏了藏。 许东延看不到,只得伸着脖子,踮起脚来。 可江穗左挡右挡,他仍看不到一丝一毫。 许东延干脆抓住江穗,将她禁锢在原地,然后问道:“藏什么呢?” 江穗低着头,没有说话,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许东延倒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又好奇地朝着江穗的后面看了两眼,这才松开了她:“好啊,现如今都敢背着本公子干坏事了。” 江穗刚松了一口气,又被他的这一句话噎了一下:“奴婢没有。” 许东延又朝着那个江穗背在身后的手看了两眼,摇了摇头,挥了挥袖子,也背过手去,踏上了原本的道路。 倒是没有再追着这件事不放。 江穗重新跟上许东延的脚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心早已布满了汗。 但同时,她心中也有那么些许的遗憾。 若是许东延再追问一时半刻,她也许就直接鼓起勇气,将东西拿出来送予他了。 现如今话题过去,她手中的东西也成了烫手山芋。 买时算是头脑一热,但是当她真的站到对方跟前时,面如冠玉的小公子与她藏在身后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有些拿不出手来。 直到能够瞧见不远处许府门口挂着的那气势磅礴的牌匾之时,江穗也没有鼓起勇气来,将东西送给许东延。 眼瞅着二人就要走到门口。 等到了许府之中,她便还是往日里那个温顺守规矩的小丫鬟。 到时候若是再想将东西送给许东延,怕就没有机会了。 她送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旁得意思。 许东延于她有恩,多次出手相助,也送了她不少东西。 今日正好瞧见对方心情不好,就只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便一时冲动去买了个小玩意想要送他。 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但却算得上是现如今江穗唯一能够自行承担的最好选择了。 思虑至此,江穗感受着袖子里东西的外轮廓,停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走在前头的许东延也停了下来。 二人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许东延转过身来,勾起唇角看向江穗。 这一对上对方的视线,江穗原本鼓起的勇气又瞬间消散,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愿意收下自己送出的东西。 要是不愿意该如何... 要是对方瞧不上该如何... 江穗的脑海中有无数个想法涌出。 等她再次回神时,许东延已走到了她的面前,还伸出手来在她的面前挥了挥。 江穗先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暂时搁置,冲着面前的人问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许东延又笑了起来,顺着江穗的问题:“有何吩咐?” 他指了指江穗的衣袖,意味深长地说道:“买都买了,你就不打算将东西拿出来给我也瞧一瞧?” 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什么时候,江穗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原来刚刚自己离开,买东西的那一幕幕,都早就被许东延尽收眼底。 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江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藏在袖子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捧在手心,递到了许东延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却在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许东延在看到东西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果断地将东西拿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眼前。 江穗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那表情看起来过于复杂,但总归没有厌恶在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江穗终于忍不住,想要将东西拿回来。 她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冲动,这样的东西,哪里配得上眼前的人呢? 然而她刚刚伸出手,许东延就将拿着东西的手背到了身后,随后冲她说道: “这东西本公子很是喜欢,你花了多少银子,到时候我让阿泽给你送过去。” 江穗连忙摆手:“公子若是喜欢,拿去便是,银子便不必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买来送他的。 许东延笑着瞅了江穗一会,又将视线放到那个小玩意上。 下一秒,他就将东西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许东延指了指江穗手腕上的那一串玛瑙手串,凑到她的跟前,说道:“那便当作是你的回礼好了。” 江穗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迈入许府,门口的那个侍卫保持着与她们走时一样的姿势。 江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许东延忽然转过身,俯身凑到江穗的跟前,小声说道:“你说,刚刚那像不像是在交换信物?” 江穗整张脸都红扑扑的,耳后根也整个红透了。 就只因刚刚许东延的那句话。 虽说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 但这句话还是在江穗心中勾起了一道涟漪。 回到许府,江穗反复吸气呼气,只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刚才的那句话抛到脑后。 由于之前大奶奶那边出了些事,且这事还与许东延有着不小的关系。 所以她们前脚刚迈进许府,便有人急急忙忙赶上来,拦住许东延,好说歹说,就差跪下来求人,才将人拉走了。 临走时,许东延还不忘了与江穗嘱托一句:“你先别回去了,先去我那儿跟阿泽说一声,到时你跟他说了,他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话音刚落,那群人便又凑了上来,生怕许东延会趁着机会逃跑似的。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之中,江穗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目送着那一行人离开,视线中再无许东延的身影。 江穗忽然感觉周围没了那样的压力,就连身上的热度也降下来了不少。 江穗轻叹了口气,踏上了去往许东延住处的道路。 这一路上,她所遇到的丫鬟皆是行色匆匆,与身边的人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江穗与她们走的是相反的道路,神色也是一脸茫然,与周围的人流不大相似。 不过江穗知道,定是许府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能够引得众人这让纷纷议论。 且这事怕是还没完,所以这些人才会这样匆忙。 第31章 动用家法?! 这事倒也不难猜。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应当就是之前在大奶奶房间里,五公子与其争吵,最后引得太太老爷气得昏了过去。 也就是这样的事, 才能够搅得许府上下一团乱了吧。 许东延先前一句话不说便带着江穗偷偷跑出府, 玩了大半天。 现如今回来, 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想到这里, 江穗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直接提起裙子来飞奔到许东延的住处。 许东延说阿泽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那不就意味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阿泽那儿有办法将人捞出来吗? 江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阿泽不在这里。 而这院子里面的其他人, 也不知被叫到了何处。 江穗无奈, 只好离开。 到了路口时,忽然瞧见远处拐弯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看身形与走路姿势,倒是与印象中的阿泽有几分相像。 江穗重燃希望,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一步一步走到拐角处,正好对上的影子的主人。 不是阿泽。 只是一个身高体态差不多的人罢了。 江穗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转身打算再找几个人问问见没见过阿泽的身影。 然而她刚转过身去,一扭头便瞧见了只身朝着院子里面走去的背影。 江穗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阿泽。 江穗赶忙跑了过去,伸手拽住阿泽,将人拦了下来。 阿泽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似乎还有点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但转过头来看到是江穗之后,便换成笑脸相迎,还极为关切地说着:“原来是江姑娘回来了,怎么样,这一趟好玩吗?” 说完, 阿泽环顾四周,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江穗问道:“我家公子呢?” “大奶奶这会儿正抓人了,还找了一大群人在门口堵着,我去了一趟,被人给赶回来了,这刚要去想办法给你们传信呢。” 江穗听到这里,看到阿泽焦急的神情,心中有些愧疚。 他家主子这会儿怕是早就已经被带到大奶奶的跟前了。 江穗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一进门,便涌上来一群人,公子他实在是抵挡不住,被人带走了。” 阿泽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他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奶奶早就看我家公子不顺眼,这会抓住了机会,太太老爷还不在,这么下去,公子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江穗扶了阿泽一下,回想着许东延走时对自己说的话,冲着阿泽说道: “你家公子走时,特意让我来找你,说是...” “说是你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阿泽听了,皱起眉头:“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公子之前未曾交代给我这些过啊。”阿泽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个下人,上哪儿去想办法将人捞出来?难不成我还能让太太老爷瞬间醒过来吗?” 江穗听着阿泽的话,也是一脸焦急。 既然阿泽没有办法,那么许东延怕是逃不过去了。 顶撞长辈,将太太老爷气昏,还不顾规矩私自跑出许府,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这里头随便挑出来哪个,都已经足够让人吃上一壶了。 许家会如何处置江穗不清楚,但是按照她所知道的规矩来讲。 几十个板子怕是躲不掉了。 然而这几十大板,放在常人身上,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哪怕是常年习武,皮糙肉厚之人,受了这样的责罚,也免不了褪一层皮。 江穗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忍不住颤抖。 然而就在她担忧之时,阿泽一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 阿泽一脸激动地抓住江穗的肩膀,晃了晃,然后说道:“我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了!” 阿泽说完,快速跑回到屋中,拿出来了一块玉佩,放到了江穗的手中,冲她说道: “你先拿着这块玉佩,我已经知道我家公子是何意思了,” “只是这一来一回怕是要浪费些时间,若是我回来晚了,你便将这玉佩想办法交到我家公子的手中,到时候还能够拖延一二。” 阿泽说完,便急着要走。 江穗的手中被强硬塞了一块玉佩,粗略一看,便可知价值不菲。 她愣了一下,冲着阿泽说道:“知道了,你快些去,这里交给我便是。” 阿泽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冲着江穗点了点头,随后飞快地朝着偏门的方向跑去。 完全无视了路上的其他人。 玉佩在手中冰凉的触感让江穗无比清醒。 她抬起脚步,朝着大奶奶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留意了一下众人交谈八卦的声音,对现如今的情形也了解了个大概。 今日一早发生的事情她都在场,所以早就清楚。 而在她离开之后,许东延便也偷偷溜出了房间,撒手不管了。 后来大奶奶寻他,却怎么也寻不到人。 结果问过了许府上下的所有人,这才得知他应当是偷溜出府了。 太太老爷气得犯了旧疾,晕迷不醒,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说胡话。 大奶奶也是被气得够呛,坐在床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一群人堵在许府的各个门口,就为了等许东延回来,将他带到大奶奶跟前治罪。 按照那些个丫鬟口中所说,许东延此刻应该已经被人送到了大奶奶身边,安安稳稳地跪到了跟前,正等着训话呢。 至于究竟要如何罚,怎么罚,似乎还没个定数。 江穗一路听了不少,等赶到大奶奶院子里的时候,门口已经被人守住,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她踮起脚来往里看,许府之中的那些个公子小姐,似乎都来了。 只是不见许东延的身影。 江穗不顾门口的人的劝阻,想要强行进入。 然而站在两侧的人长臂一挡,便将人拦了下来。 此时正好有两个端着茶水的丫鬟从里头走了出来,江穗再次往里看。 这回隐隐约约瞧见房间里面,正中央处似乎跪着个人,好像是许东延。 江穗离开门口,走到一个拐角处,眼瞅着那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她才上前将人拦住。 这两人是于她一同在大奶奶身边伺候的,资历比她深些。 只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忍不住要与同伴八卦些有的没的。 江穗冲二人挤出一个笑,问道:“二位姐姐,不知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本有事想来与大奶奶禀告一声,却被拦了下来。看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二人平日里与江穗关系还算不错,见她没什么太过怪异的地方,便停住脚步。 其中一个更是凑到了江穗的身边,小声八卦道: “可不是嘛,这可算是出了大事了,我还是头一回瞧见大奶奶这样生气。” 江穗接着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不是那位五公子又犯事了嘛。平日里太太老爷护着,大奶奶便也不多说什么,现如今人家把太太老爷气昏过去了,这事可就...” 那人说完,另一个又凑上来,压低了声音:“我听那个意思,这会五公子怕是要家法伺候了。” 江穗不知这家法究竟为何,便冲人问道:“家法?” “对,你可能还没听过,毕竟许府已经许久没有动用过家法了。” “你可能不知道是什么,简而言之,便是先动刑,然后再将人丢到祠堂去,期间不许任何人看望,更不能请郎中来。” “据说上一个被动用家法的人,被活生生熬死了,最后郎中来时人已经断了气,就因为这个,所以许府才至今不曾用过家法了。” 那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竟是让江穗插不进话去。 但是听到上一个人的结局,江穗心中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竟然如此可怕。 她本在心中十分羡慕这生来便尊贵无比的公子小姐们,却不知这背后,竟还有这样严苛的规矩。 何至于此? 那两个小丫鬟极为八卦地围在江穗身边,你一句她一句,差点没将许府的那些个陈年老事都说个遍。 江穗知之甚少,倒也愿意听她们多说些,就没有打断。 然而这二人在此停留地太久,后头管事的嬷嬷找不到人,便寻到了这里来,上来便是一句: “都在这儿嘀咕什么呢?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影,原来是藏到了这里。到时候耽误了正事,我可不替你们几个求情!” 那二人瞬间收声,垂着头站在一边,极为乖顺地听着对方训话,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跟在嬷嬷身后,离开了这里。 临走时还纷纷朝着江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江穗冲那二人笑了笑,摆了摆手。 她想要了解的讯息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江穗再次回到了刚刚被拦下的地方。 那里仍然守着几个人,看样子是不会轻易放人进去。 然而听刚刚那二人的对话,屋子里头怕是情况有些不妙,江穗担心她这玉佩还没送到,人就已经被动了家法。 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一百个她也赔不起这个罪。 江穗从后厨顺来了一盘糕点,端在手中,佯装镇定,再次走到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跟前,直接就要往里走。 但她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她一脸不解,冲人问道:“我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前来送些糕点,二位为何要拦我?” 然而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侍卫似乎没有听到江穗的话一般,完全将她无视,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完全没有将眼前的小丫鬟当回事。 江穗以为是她的气势不够唬人,便又强硬了些,冲人说道:“这糕点若是在外面放凉了,进去后惹得主子不悦,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回,其中的一个侍卫终于有了反应,低头看了江穗与她手中的玉佩一眼,随后重新正视前方,目不斜视,冷冷说道: “夫人有命,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第32章 那可是我的恩人 江穗与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那二人倒是一点都没有动摇。 不得不说, 大奶奶身边的那些个侍卫,都是这般,如出一辙的不近人情。 倒是和大奶奶给她的印象完全不同。 终于, 江穗败下阵来, 带着糕点灰溜溜地离开了那里。 她刚才明明亲眼看到那两个丫鬟端着茶水从屋里走出, 按照平日里的规律, 这会儿上糕点,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门口的侍卫却不让她进。 难不成还是因为第一回 她想要硬闯,被那二人记在了心中,所以无论她如何都不再让进去了? 江穗觉得这一点猜测倒是有些可能。 门口守卫森严,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丫鬟难以从其进入。 然而她进不去, 却有旁人能够进去。 江穗这便打起了其他人的主意来。 江穗本想等着刚刚端茶的那两个丫鬟来送点心的时候, 拜托二人将东西偷偷带进去,交给许东延。 可她左灯右等,却等来了两个生面孔。 她从未在大奶奶身边见过那两个丫鬟。 但此时,那两个丫鬟正面无表情地端着手中的点心,从她的身边走过, 然后十分顺利地进了院子,推门走进了房间之中。 江穗原本的计划就这样被扼杀在了脑海之中。 眼瞅着那两个丫鬟进去, 不一会儿又推门出来。 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对房间里头的那些个争吵与对峙也毫无兴趣,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停留。 江穗这会儿倒是有些惊讶。 这两个丫鬟倒活像是木头人一般,明明与她,与刚刚那两个丫鬟同处于一个年龄阶段,却显得异常成熟老练。 江穗从未听说过许府中有这样的丫鬟。 不过这会儿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江穗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个方向,想要趁着开门关门的功夫, 查看里面的状况。 她这个地方,里头交谈的声音是听不清了,但却能够听到一些大的动静,能够猜测到里头应该很是激烈。 然而顺着开门关门的缝隙,江穗却只能够瞧见身形像是许东延的人安安稳稳地跪到地上,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抗的意思来。 反倒是旁边的几个人异常激动,手舞足蹈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最让江穗注意的,却是里头站在座位后头的一个小丫鬟。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小丫鬟似乎是翠儿。 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江穗朝着里面看的时候,那个小丫鬟似乎正好也朝着外面瞟了一眼。 江穗不确定里面的人是否看到了自己。 但她能够确定,里面的那个小丫鬟就是翠儿。 随着房门被紧紧关上,江穗的视线也被阻绝。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想再沉下心来想办法。 她刚平静下来,余光中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端着空盘子的小丫鬟。 正是翠儿。 江穗原本的那个主意又从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 却在下一秒被她亲自否决。 翠儿现如今跟在六小姐身边,若是这会儿被六小姐知道她帮了自己,怕是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哪怕是在翠儿不知情的情况下,最终遭罪的也只会是她。 江穗不愿这样。 江穗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作。 阿泽的话在她脑海之中回荡,然而入府时翠儿待她种种她也都记在脑海之中。 她最终还是待在了原地,没有主动上前拦住翠儿。 总会有旁的办法。 江穗缓缓蹲下身,靠在了墙边。 “江穗?” 一道声音,让江穗猛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翠儿?” 话音刚落,翠儿便走上前来,冲江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带着她藏到了树后,说道: “果真是你。” 江穗偷偷将翠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倒是没有瞧见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是瘦了。 江穗冲她问道:“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顿了一下,她又接着问道:“六小姐可有为难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惹得翠儿都笑了出来。 翠儿将面前的空盘子推了推,冲她说道:“大奶奶将六小姐叫来,我便一同跟了过来。” “六小姐...待我极好,不曾亏待,你放心就是,过几日有了空,我还可以回去找你们玩。” 江穗对于翠儿的回答有些意外。 毕竟六小姐那样的性子,很难想象会这样。 然而翠儿虽然说话时顿了一下,但却没有撒谎的感觉。 翠儿又说道:“我见你在外头晃了半天,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问到了点上。 江穗犹豫了几秒钟,说道:“有个东西...我需得赶紧从到五公子的手中,可门口被牢牢守住,我...” 翠儿愣了一下,看向门口的方向,然后苦笑了起来:“这会儿大奶奶正在气头上,不许任何人来说情,也不许人进,除了先前在跟前漏过脸的,怕是都不让进的。” “是什么东西?若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替你带进去?” 江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拒绝了翠儿。 她转移了个话题,冲人问道:“现如今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大奶奶可下了主意要如何?” 翠儿沉默了一会儿,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说道:“大奶奶打定主意要动用家法,大公子此时正劝着,还没有定下来。” 听到这里,江穗有些着急。 怕是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江穗匆匆与翠儿道别,将人硬是推走,不愿她来掺和这档子事。 翠儿刚走,她便听见房门处传来一阵动静。 抬眼看去,却瞧见原本守在门口的那两个侍卫此时进了房间,正一左一右架住了许东延。 她连忙走进,正好听见大奶奶站在正中央大声说道: “你若是毫无悔改之心,那便来人,见他带下去,先打三十大板,打到他认错为止!” 江穗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冷静,连忙趁着这空挡提着裙子想要上前。 完全不顾这要是被大奶奶见了会如何想。 也未曾想过后果。 她只想赶紧将人拦下来,然后将阿泽交给她的玉佩拿出来。 毕竟阿泽说过,那东西可以暂且拖延一段时间。 然而她刚提起裙子,还没跑到,便被人逮了回去,摁在了墙边。 江穗红着眼睛定睛一看,竟是翠儿。 翠儿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随后压低了音量说道:“你疯了?这会儿跑过去,你不要命了?” 江穗拼命挣扎:“可我这会儿若是不去,五公子便要被人带走了,到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翠儿说道:“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爷,用得着你一个小丫鬟来救吗?江穗,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 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可是她的恩人。 江穗知道这一时半会也无法和翠儿解释清楚,只想暂时离开,冲到前头去将人拦住。 可翠儿死活不肯放手。 要看着许东延就要被人带走,屋子里的一群人围在其中,一团乱。 就在这情况危急之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慢——” 江穗扭过头,正好对上了阿泽的笑脸。 阿泽气势汹汹地引着身后的人走到了院子中,将那乱作一团的人群拦了下来。 江穗朝着阿泽身后的人看去。 有些吃惊。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阿泽带来的这个人,江穗曾见过。 若要非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认识。 阿泽这样子趾高气昂地忽然出现,明显在这群人的意料之外。 而阿泽身后的那个人,大多数人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主要是阿泽身后的人,实在是有些...其貌不扬。 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凌乱,身上布满灰尘,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很明显,在许府中,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的。 这人周身的气质,也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而这人,江穗前些日子还与他见过,甚至还说上过几句话。 就是许东延出行时所乘坐的马车的那个车夫。 江穗隐隐约约记得,许东延似乎称呼他为“徐老头”。 这样严肃的场合,这样危急的情况之下。 江穗怎么也想不到,阿泽与她说的那个能够保住许东延的人,竟是这位。 说实话,江穗这时候也不大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个情况。 那两个侍卫原本架着许东延,此刻瞧见忽然来了不速之客,一个冲着另一个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侍卫瞬间领悟了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松开手便要上前拦住忽然闯入的两人。 就在那人马上就要触碰到阿泽身后的人的时候,大奶奶缓慢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仿佛顶着千斤重一般。 在大奶奶看清了阿泽身后的人之后,很明显在原地愣了一瞬。 随后,她仿佛瞧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转过身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路朝着屋里走去。 那侍卫见大奶奶并未做出要求,下意识认为这是无关紧要之人,再次抬手,打算继续自己之前的动作。 阿泽这会儿瞧见,急急忙忙冲过去,想要拦住那人。 然而老人却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组织了阿泽的行动。 随后,那个侍卫非常轻易地将老人扣住,禁锢在了原地,让他无法动弹。 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反抗的样子,就这样任由对方抓着自己。 阿泽见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张嘴想要与人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局面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大奶奶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再次走出来。 只是这回,有了先前的例子,所以大奶奶的表情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之前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 大奶奶抬眼,朝着刚刚惊了自己的地方看去,瞧见了被侍卫牢牢抓着的老人,脸上瞬间失了颜色。 她抬起手来,又无力地放下,冲人说道:“你们将人放了吧。” 侍卫愣了一下,随后便将人放开,站到了一旁。 大奶奶站在原地,冲着来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怎的来了?” 第33章 峰回路转 老人忽然笑了,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今日我在你这儿被你的侍卫这样对待,你便没什么想要交代的?” “还是觉得老夫沦落这般境地, 便可任人欺辱, 想要蒙混过关?” 大奶奶听了这话, 缓缓摇头, 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若你非要个说法,那便...” “那便想法子抵消,你将这孩子先松开再说吧。”老人不容置疑地指着被牢牢禁锢着的许东延说道。 大奶奶在原地安静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冲着侍卫挥了挥手, 让人先退到一边。 在场的几人皆是十分震惊。 心中暗暗猜测着来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让大奶奶这般对待。 江穗与这位老人接触过,稍微清楚对方私下是个怎样的性子,也亲眼见过对方是如何的不拘小节。 可她从未听过有关这位身份的一丝半点。 只知道他与许东延的关系极为不错。 老人家见人顺着自己的心意行动,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一群人,冲人说道: “老夫有些事要与你说, 只是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当然,若你不在意,我倒也没什么关系。” 大奶奶顺着对方的视线环视四周,瞧见那一个个好奇之心都快要溢出来的脸蛋,瞬间有了主意。 她冲自己身后的小丫鬟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只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等到大奶奶走进去,不见身影之后, 那丫鬟才走上前来,将那老人家引了进去。 那二人都进入房间之后,房门被关好,与外面隔绝开来。 外头的人虽然好奇,确也没谁做出太过显眼的举动来。 就在老人家与大奶奶交谈之际阿泽早就慢慢悠悠地蹭到了许东延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还主动替他拍打着落在身上的灰尘。 江穗此刻也趁着众人分神的功夫,走到了距离那两人不远的地方,冲着阿泽招了招手。 许东延在屋子里头跪了许久,此刻膝盖附近又麻又痛,使不上一点力气。 但他这会瞧见江穗,却还是下意识要上前。 只是被阿泽给拦下了。 阿泽将人安置好,随后悄咪咪地溜到了江穗的跟前,主动询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江穗摇了摇头,想要将自己收好的玉佩拿出还给阿泽,并说道:“没什么,就是之前你交给我的那块玉佩,这会儿没什么事了,便还给你。” “抱歉,我刚刚...” 江穗还没说完,便被阿泽的笑声给打断了。 江穗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 只见阿泽冲她摇了摇头,笑道:“江姑娘,你可千万别将什么事儿都归咎到自己头上去。” “至于这玉佩,我家公子说了,便送你了。” “这哪里使得?”江穗想要将玉佩塞到阿泽的手中。 这东西可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够随便收在身边的。 阿泽将东西顺着江穗的手推了回去,面露难色。 犹豫了半晌,他才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回私自将你牵扯进来,算是犯了忌讳。” “这不,我家公子还让我将功赎罪呢,这东西就算是赔偿给你的,至于值多少银子,都要从我那儿扣。” 江穗听到这里,更加不愿收下:“那怎么能行?不如我去与公子说一声,让他不要罚你了,这可好?” 阿泽一听,连忙摆手拒绝道:“别,千万别。” “我家少爷这会儿正因这个生气,若是你这时候去劝他,怕是会起反作用。” 说着,阿泽轻轻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天:“说来是我的错,再怎么,也不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再说了,这东西价格还不算离谱,我跟在公子身边这么些年,也攒下了不少积蓄,也就是从头再来罢了。 “只是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可就真的赔不起了。” 说完,阿泽一阵苦笑。 不等江穗反应,阿泽便转身回到了自家主子的身边。 这么些人都聚在一起,江穗也不好当众跑到许东延的身边,将东西还回去。 从阿泽回去之后,无论江穗怎样做暗示,对方都无动于衷,仿佛看不见一般。 还顺便挡住了许东延的视线。 江穗只好先将这件事搁置到一边。 但这玉佩若真如阿泽先前所说,可以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拖延时间的话,那么无论对方如何说,江穗都不能将这东西留在身边了。 众人在外头站了许久,江穗也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站着,观察着局面。 翠儿在拦下她之后便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如今终于现身,回到了六小姐的身边。 然而刚一现身,许敏便抬手给了来人一巴掌,直接将人扇到了地上。 这样还不够,许敏见人倒地,还抬起脚来,像是要直接踩上去。 在场的众人都对这场面见怪不怪,大部分都是置之不顾的态度。 大公子许致怀最先站出,拦住许敏,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闹,冲她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许敏还瞪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高昂着脑袋越过,站到了一边。 江穗在最初许敏动手之时便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就要直接冲上去阻拦。 只是她看过去时,正好瞧见了许东延朝着自己看过来的表情。 这才使她冷静了下来。 又过了许久,屋外早已有人忍无可忍,想要离开。 房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众人纷纷朝着门口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负责开门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打开房门,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 众人左等右等,终于瞧见有人影在门口出现。 大奶奶出现在视线之中,她的目光径直朝着许东延看去,眼中情绪复杂。 许久,她才慢慢说道:“念你尚有悔过之意,便罚思过三日。” “来人,将五公子带去祠堂抄送经文,期间不许任何人探望。”大奶奶挥了挥手,便又转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大家极为好奇期待的老人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无人知晓里面究竟交谈了些什么。 江穗亲眼看着许东延毫不反抗地跟着那两个侍卫离开。 众人散去,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许东延并没有被动用家法,但却免不了吃苦。 于是就这样直接被关到了祠堂。 大奶奶这回的确是被气坏了。 似乎也是想要接着这个机会,给许府里头的众人做个警示的例子,也是想要在外头树一树许家的威严。 但是中途忽然冒出来了个意料之外的情况,就这样硬生生地让她改了主意,免了些旁的责罚。 等着将人送走,大奶奶的话已经说了出去,就算是再想反悔,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只是这皮肉之苦算是免了,但该罚的,该做的样子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于是乎,原本的思过三日,变成了“等什么时候太老爷醒过来,再将人放出来”。 而在这期间,许东延需得整日待在那昏暗闭塞的祠堂里,抄经诵读,日日焚香祈福。 不许人在一旁伺候,也不许任何人探望。 这对于旁人来说也许还算轻的,但对于整日闲不住,总想着往外跑的许东延来说,那便是最为严酷的惩罚了。 当然,大奶奶便是认准了这一点,想要好好挫一挫他的性子。 江穗自那日之后,便与以往一样跟在大奶奶身边侍奉,只是比平日里要更小心谨慎些。 因为她此时心里头清楚,哪怕大奶奶在她们跟前是个心软好说话的印象,但这些个世家里头的贵人,有哪个是真的面善心也善的? 现如今,江穗算是完全明白了,当时翠儿为何不愿找大奶奶帮忙。 江穗将手头的事做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她与管事的嬷嬷说了一声,便回了房间小憩。 那嬷嬷极好说话,平日里对她也是非常照顾。 在房间里头待了好一会儿,等到外头天色暗了下来,江穗这才换了身衣裳,怀中裹着个不大的盒子。 观察了一番房门外的情形,确认无人后,这才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之后,江穗便恢复了以往的状态,绕到一条小路,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踏上那条道路,就连人影也瞧不见几个了。 江穗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这条道路还是她追问了阿泽好些天才问出来的。 听闻许东延被关进祠堂之后,便没吃几顿饭,似乎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她想偷偷去看看许东延,顺便给他送些东西。 江穗觉得,定是那些个负责的下人没有尽心尽力,带来的饭菜不合口味,这才传出来了这样的消息。 只是祠堂附近守卫森严,她又不清楚路线底细,所以不好贸然前去。 但前几日,她正好撞上阿泽从那个方向走回,手中还提着个空盒子。 江穗便知晓阿泽定是偷偷前去探望了。 这才追着问了许多天,问出了这条路线,还有侍卫换班的时间来。 同时,江穗特意让阿泽不要将这件事告知许东延。 她只想远远地看一看,顺便送些东西,然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走到道路的尽头,江穗停住脚步,躲在一棵树后,观察着站在门口守着的那些侍卫。 并无异样。 江穗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 再回过头来时,正好赶上了换班的时候。 只是要来换班的人迟迟不来,那几个守在门口的侍卫都已等得有些焦急。 第34章 偷偷看望 又过了好一会, 那群人才一个接着一个,纷纷离开了这里。 而换班的人仍然未曾出现。 江穗趁着这功夫,一路小跑, 跑到了这祠堂门口, 拉开一条缝隙, 溜了进去, 然后将门关好。 随后,江穗直奔目标,朝着里面走去。 阿泽曾特意叮嘱过她,这空挡并没有多长时间,若是动作不够迅速, 是很有可能被人发现的。 江穗谨记这一点, 期间不曾浪费一点时间。 不得不说,这祠堂从外面看时只觉得极为大气,气势磅礴,充满了世家底蕴。 但这里面,一眼望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起初什么都看不大清楚,直到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之后, 才能够隐隐约约地看清里头的景象。 难以想象,许东延竟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些天。 江穗觉得,若是随意逮一个常人放进去,哪怕就关上那么一天,也是会留下极为强的阴影的。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门口的烛光透入屋内,在地上照出一条痕迹。 江穗还在寻找着许东延的身影。 等她瞧见了跪坐到蒲团上的人影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便听到对方主动开口,语气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冷漠: “将东西放门口就行。” 这昏暗而又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许东延。 那人的周围地上堆着一堆纸张,地上还扔着几根毛笔,墨渍染了一地。 此刻许东延背对着江穗,她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江穗迟迟不将东西放下,门久久不曾关上。 许东延再次开口说道:“你是哪儿来的?再不关门,若是本公子趁着这功夫跑了出去,那你可就...” 说着,他偏过头来,瞧见了门口的人。 江穗与他视线对上,立刻回过神来。 都已经瞧见了,江穗索性一只脚踏了进来,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她还要再往前走,却被许东延给拦住了。 许东延将她推到门外,接过了东西,冲她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谁让你过来的?” 江穗愣了下,还是没有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只是挑着重点说道:“奴婢听闻公子几天不曾进食,这才想要来送些东西给公子。” “不过就是些粗茶淡饭,只是想要让公子尽可能在这里过得舒服些。” 许东延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盒子,并未打开,却收了下来,暂时放到了一边,随后冲着江穗点了点头。 但下一秒,他便极为精准地猜测道:“是阿泽告诉你如何进来的吧?” 没有想到许东延这样一阵见血地指出,江穗下意识怔了一下。 看到这样的表情,许东延不等江穗回应,便已经在心里面有了答案。 他接着说道:“这个阿泽,等着本公子出去,到时候定要让他好看。” 江穗摇了摇头,说道:“不关阿泽的事。” 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口拿出一块玉佩来,冲他说道:“这东西,还给公子。” 许东延瞟了一眼,并未接过,而是冲她说道:“说了给你了,你留着便是。” “本就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那日平白无故将你牵扯进来,算是我思虑不周,当是补偿。” “若不够,再去我那儿挑几件拿回去。” “到时候都记在阿泽身上。” 江穗想象着阿泽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冲他说道:“当时情况紧急,阿泽也只是着急罢了,再说,也是奴婢资源掺和进来,怪不得旁人。” 说着,江穗又将玉佩递了过去,并且说道:“听阿泽的意思,这玉佩应当并非寻常物品,奴婢身份低微,收不得这样的东西。” 许东延突然笑了,随后又将东西推了回去,并摇着头说道:“阿泽说话没个把门的,你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至于这东西,倒的确有层旁的深意,但没你说得那样严重。” “本公子打定主意要给你,你便收着。” 说着,许东延特意提醒道:“只有一点,莫要让母亲瞧见就是。” 说完,许东延直接将那块玉佩拿了过来,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随后便直接系到了江穗的腰间。 一点推拒的可能都不留。 系好之后,许东延退后两步,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手艺,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视线忽然瞥到了江穗白皙的手腕,问道: “没带着出来?” 江穗自然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答道:“今日事多,奴婢怕弄脏了那手串。” 许东延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极为默契地同时沉默了起来,几秒后,二人又同时开口: “时候不早了...” “那奴婢就...” 二人同时怔住,停顿下来。 江穗主动开口,说道:“那奴婢便先走了,到时若是误了时候,被人发现便不好了。” 许东延点了点头,冲她说道:“你走罢,回去转告阿泽一声,让他明日务必来见我,若是不来,后果自负。” 江穗应了下来,随后转身,手放在那扇门上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关上。 她刚走两步,便听到后头传来一道声音。 扭过头去,是那扇门从里头关上了。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离开这里。 出了这地方,江穗便直奔许东延的院子,找到了阿泽,将那最后的嘱托告知。 果不其然,换来了阿泽的一个如临大敌的表情。 * 自那日后,江穗时常注意与其相关的消息。 又过了许多天,大奶奶始终未曾松口,绝口不提有关许东延的事,也不许人来求情。 江穗看得心中一阵着急,盼了许多天,才等到了太老爷有所好转的消息。 这些天恰好赶上大奶奶每年外出礼佛的日子,这才将许东延给放了出来。 只有一点,那便是去寺庙烧香礼佛期间,许东延必须陪同左右,潜心为许府上下和太老爷祈福。 天还没亮,许府众人便起了个大早,忙碌起来。 江穗一大早便被人叫了起来,半清醒半迷糊着就到了大奶奶的院子里头收拾东西。 这次出行,倒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距离相对也没有那么远。 但大奶奶每到了这季节便会身子不爽利,哪儿哪儿都针扎似得疼。 因此准备也要足些。 这些都是江穗听那些有些资历的丫鬟说的。 江穗算是入府之后头一回赶上这样的情况,没有半点经验。 所以相对繁杂重要的琐事,便都由那些个老人来准备。 而她就相对轻松一些。 江穗做事情上手快,干净利索,因此很快便将交由自己的事情做好。 瞧着这些人急急忙忙从她的身边走过,手里还拿着这种这样的东西,江穗不免有些好奇,便站在一旁多看了一会儿。 然而她这副清闲的模样,落到了有心之人的眼中,那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这不,江穗才在一边站了没多会,便有一个较为面生的丫鬟走上前来,趾高气昂地瞪了她一眼。 这丫鬟似乎是别的院子里面做事的,这会儿大奶奶这儿忙,便拉了些人过来帮忙。 这便是其中一个。 江穗远远瞧见过一面,但并未说上话,也不认得。 那个丫鬟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江穗:“你这丫头,怎么咋这儿偷懒?” “走!跟我去见管事的嬷嬷,我倒是要问问,怎么什么人都能够留在大奶奶身边伺候?”不容分说,那丫鬟拉着江穗便要往后走。 江穗被对方这忽如其来的架势唬得愣了一下,随后迅速挣脱开对方的束缚,解释道: “你误会了,嬷嬷交给我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完了,我刚入府不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好奇,便停顿了一会儿。” 说着,江穗退后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那个丫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江穗一番:“你当我是那么好哄骗的吗?” “瞧你这副模样,怕不是打了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想要站在这儿吸引旁的主子注意吧!” 这人来人往的,江穗所处的地方正是在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 不得不说,哪怕是在这样嘈杂的局面中,江穗站在并不显眼的位置,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哪怕并非她有意为之。 “你误会了,我不过是路过罢了,这会儿便打算要走了。”江穗说道:“你若是不肯相信,我也可以随你去嬷嬷那儿走一趟,让你问清楚。” 说着,江穗打量了一番两侧,压低了声音,用仅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 “只是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你就因为这点小事便耽误嬷嬷的时间,到时候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这话正正戳中了丫鬟的心思。 她本意便是想要邀功,可若真的弄巧成拙,那她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江穗说的话她算是半信半疑。 丫鬟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我观察你许久,你明明在这儿站了很长时间,当真没有旁的心思?” 江穗心下了然,这丫鬟果真偷看了她许久。 江穗轻笑一声,说道:“我说了,你若不信,我与你去寻便是。” “说到底,我也是为了你好。” 那丫鬟在原地犹犹豫豫,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赶巧旁的院子都已准备妥当,现如今就剩下大奶奶这边。 大奶奶派人来催,那个管事的嬷嬷正好走到了这边,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原地没有动的二人。 嬷嬷指着二人的方向,大声喊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还有闲工夫聊天?” “要是想聊天,便都别干了,都给我去后院洗衣服,到时候让你们聊个够!” 江穗和那个丫鬟听到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看到来人后,低下头来。 管事的嬷嬷走到二人跟前,看清了模样之后,便将视线放到了江穗的身上。 不同于刚才的态度,她笑着说道:“刚才我还找你呢,听人说你办事极快,还帮了旁人,我刚刚与人商量,想着要赏你些什么好呢。” 江穗也冲人笑笑:“嬷嬷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赏赐便不必了。” 嬷嬷对于江穗的性子非常满意。 好说话,行事机敏聪慧,懂得变通。 就是年纪小些,阅历少些,许多东西还需人来教。 嬷嬷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到了江穗身边的人身上。 那个丫鬟早在听到她们的对话的时候便变了脸色,完全没了刚刚那副自信的样子。 她缩着脖子,头几乎都要垂到胸口去,始终不敢抬头看人,更不敢开口说话。 嬷嬷等了她一眼,用一根手指用力戳着那个丫鬟的脑袋: “你这丫头,先前便因你心术不正,便将你打发去了别处,怎的这会儿给你机会,你还不知悔改,不懂得好好表现?” “我看你这辈子就别想回到大奶奶身边了。” 那个丫鬟听了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抬起头来,一脸焦急,慌忙抓住了嬷嬷的手,央求着:“嬷嬷,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悔改了。” “那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求求嬷嬷了,能不能和大奶奶说一声...” “行了。”管事的嬷嬷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冷说道:“这话你去和大奶奶说去,和我说有什么用?” 说完,嬷嬷扭过头,又变了一张脸,冲着江穗笑道:“你跟着我走,大奶奶跟前还缺个人,你手脚利索,过去帮帮忙。” 江穗极为乖顺地点了点头。 第35章 迟来之人 那忽然冒出来的丫鬟算是个小插曲, 并未打乱许府这井然有序的气氛。 江穗被嬷嬷带到了大奶奶的身边,没过多久,那些个东西便都准备好, 可以上路了。 许府的马车一个接着一个驶出, 排面极大, 倒是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许家这次跟来的人不算多, 确也不少。 除了大奶奶,其余跟过来的大多都是来凑热闹的。 主子们坐在马车里头,软垫手炉都已准备妥当,糕点茶水也都放好。 只有像江穗这样的丫鬟侍卫,苦哈哈地跟在马车后头, 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江穗体力并不算太好, 更没经历过这遭,所以这一路上,算是有些难熬。 等到她大汗淋漓,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时候, 这才隐隐约约瞧见了些许寺庙的影子。 但也还远着。 这一路上和江穗相似的丫鬟也有不少。 还有几个更为夸张的,才走了没一半的路, 便昏了过去。 只是这赶路途中,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照她们。 按照平日来说,也就将她们仍在半路,便没有人管了。 反正在这些人的眼中,她们不过是买来的贱命,有足够的银子,便可以再买。 但是今儿大公子跟着一同前往,所以那些个昏在半路的人, 便全都被送到了大公子的马车里。 江穗借着停顿的功夫缓了好一会儿,这才休息过来,强撑着上了山,进了寺庙。 只是出发时,她是跟前最前头的马车边上的,而到了地方,她早就被落到了最后头。 到了地方,众位主子下了马车,丫鬟们纷纷收拾起了东西。 管事的嬷嬷本就偏心江穗,现如今见她累成了这个样子,便让她去看着马车,也可休息一会儿。 江穗心领神会,连忙致谢,心中记下了这份恩情。 她靠在马车边上,打量着来往的人。 瞧着那一个个被引入房间的公子小姐,江穗心里咯噔一下。 她似乎未曾见过五公子? 大奶奶特意叮嘱了要让五公子一同前往,怎的今儿这一路以来,她都没见过对方的人影?就连阿泽也未曾见过。 莫不是偷偷溜了吧... 不止是江穗注意到了这一点。 大奶奶一直暗暗瞅着这开往的人群,也注意到了没有许东延的人影。 今儿没有太老爷坐镇,所以准备得急了些,出来的匆忙,怕误了吉时,走时也并未查看是否少人。 这会儿到了地方,却发现少了一人。 大奶奶停住脚步,瞅着这次负责人数的丫鬟,表情不是很好:“五公子呢?” “这...奴婢也不知...”那个丫鬟一脸惶恐。 大奶奶面露愠色,刚要发作,来时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皆抬眼看去,瞧见远处两匹马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有眼尖的,一眼便看出了其中一匹马上头坐着的正是许东延。 许东延今日没有穿往日那些个颜色艳丽的衣服。 许是因为知晓要来寺庙,所以穿了身浅色且不显眼的衣裳。 只是这容貌过于出众,在马上飘逸的衣摆过于潇洒,看得众人皆是一愣。 二人快速来到众人跟前,许东延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冲着为首的大奶奶行了个礼,随后说道: “怎么大家走了,却没人来告知?我还当是不用我来了呢。” 大奶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踏入了寺庙里面。 许东延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将缰绳扔到了阿泽的手中,冲他挥了挥手,说道:“交给你了。” 阿泽轻叹了口气,认命地牵着两匹马找地方拴绳子。 江穗与许东延视线交汇,他冲着她笑了笑,随后便大步迈了进去,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仿佛之前被关进祠堂里的人不是他似的。 * 这次出行对于江穗来说还是较为清闲的。 大部分时候都与在许府时一样。 大奶奶整日待在寺庙中抄经诵读,还让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个丫鬟也一同上了香,凑个热闹,图个吉利。 大奶奶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江穗更多时候都是在帮旁人干些杂活。 好在这次出行时六小姐没有来,便也没人特意来跟她找茬。 跟来的大公子本就性格温润,及好说话。 而二公子虽说看着脾气差,但在这地方还是收敛了情绪,整日板着个脸不说话,倒也还好。 五公子便更不必说了,他待下人是最没架子的。 这不大的地方却是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和谐。 江穗难得瞅见这样其乐融融的局面。 在许府时,她见的更多的还是整日的鸡飞狗跳。 当日下午,大奶奶便将身边跟来的几个丫鬟叫到了身边。 其中也包括江穗。 其余几个丫鬟都是跟在大奶奶身边多年的,对于这局面心中有数,脸上都带着些许的笑意。 只有江穗有些揣揣不安。 其中一个丫鬟见江穗这局促的模样,还凑近了些,小声说道:“你怎么这样紧张?莫要担心,大奶奶对身边人素来宽泛。” 说完,另一个丫鬟也凑上来,笑了一声:“平日里倒没见你这样紧张过,怎么到了外头反而束手束脚的?” “你们莫要打趣她了,毕竟岁数小些,还是刚入府,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头发慌也是正常的。”后头资历最深的丫鬟插了一句,指着那几个凑到身边的: “反倒是你们几个,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点稳妥的样子都没有。” 几个丫鬟连说带笑地到了大奶奶诵经的地方。 到了门口处,几人瞬间收了声,收敛了笑容。 为首的打开房门,顺着缝隙朝里头看了一眼。 江穗瞧她们几个现如今的表情,虽说不太明显,但倒是和刚才的她一样。 说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江穗也朝着房间里头看,只见大奶奶穿着一身极为素净的衣裳,头发挽起,身上没戴一点珠钗宝链,正跪在佛像前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头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周围还有几个穿着僧袍的僧人,为首的那个穿着打扮不同些,应是这儿的住持。 几个丫鬟只看了一眼,便纷纷站在了门口,等候里头的人吩咐。 这种时候,谁也没胆子贸然闯入。 不知等了多久,里头忽然传出些细微的动静来。 紧接着,那些个僧人手握念珠,冲着门口的几个丫鬟纷纷低头示意,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江穗隐约记得,最初父亲还未成了这副模样的时候,就曾带着年幼的她来过类似于这里的地方。 那那时僧人与她父亲说了什么她已记不清楚,但隐约记得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话。 那日父亲暴跳如雷的举动还历历在目。 “想什么呢?” 江穗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场景,扭头冲着提醒自己的丫鬟笑了笑,说道:“想到了一些往事。” 丫鬟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进了许府,便不可再想之前的那些个事了,你可要记好了。” 江穗自然晓得这道理。 既然她被原本血脉情深的亲生父亲卖进了许府,昔日无情她谨记于心,现如今她便也算是在心中暗自断了这份情。 再也没什么旁的念想了。 江穗冲人笑了笑:“知道了,咱们快些进去,到时候大奶奶要等着急了。” 那个丫鬟点了点头。 江穗与她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几个丫鬟站在一起,朝着大奶奶行了礼。 大奶奶抬起眼皮懒懒地瞧了她们一眼,便挥了挥手:“你们几个辛苦了。” 丫鬟们瞬间低头,为首的那个站出来,冲着大奶奶说道:“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哪有辛苦这一说?” “说起来,大奶奶心系许府上下,每日诵经祈福,这才是真真的辛苦。” 这话极大的取悦了大奶奶。 大奶奶唇角微微上扬:“就属你这丫头回说话,整日那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以后可不许这样胡说。” 又有一个丫鬟站出来:“这怎么是胡说呢?大奶奶宅心仁厚,奴婢们有目共睹,心里头都是记着的,还不知如何还这份恩情呢。” 紧接着,其余的丫鬟也纷纷附和:“是啊。” 大奶奶将面前的几个丫鬟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放到了最边上的江穗身上。 江穗感受到这股视线,低着头没有去看。 大奶奶却忽然将话转移到了她这里,主动冲她问道:“江穗,你觉得呢?” 其余几个丫鬟也都朝着江穗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时间这房间内的所有视线都汇聚到了江穗的身上。 有探究,有担忧,还有幸灾乐祸。 江穗抬起头来,一一看在眼中。 她深吸一口气,冲着大奶奶笑了笑,极为镇定地说道: “若不是大奶奶心善可怜奴婢,奴婢这时候还不知在何处呢。” “大奶奶大恩,奴婢谨记于心。” 说完,江穗跪到了地上。 与刚入府时一样。 大奶奶沉默许久,这才挥了挥手,让两侧的人将江穗扶起来,冲她点了点头:“你这孩子从入府我便关注着,是个好孩子。” 江穗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这事便到一段落,谁知大奶奶忽地开口,还是冲着江穗:“可还记得我最初与你说过的那些话?” 第36章 遇旧人 江穗连忙点头, 嗯了一声:“奴婢都记在心中,不敢忘。” “那便好。”大奶奶始终看着江穗,似乎是在分辨她是否在撒谎。 好一会儿, 大奶奶才扭过头去, 不再执着于江穗, 而是冲着众人说道:“今日叫你们来, 是有事与你们说。” 大奶奶停顿了一下,众人都紧张起来,甚至有人屏住了呼吸,不敢作声。 就在众人以为大奶奶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 大奶奶忽然朝着她们走了几步,闭上眼睛, 冲她们说道:“这几日没什么事, 你们整日待在许府,怕是也早就厌烦了。” “你们几个自行安排,其余时候可以出去瞧瞧,不必整日跟在我身边。” 说完,大奶奶便朝着为首的那个丫鬟伸出手来。 那个丫鬟极为熟练地伸出手, 让大奶奶的手搭在自己这儿。 几个丫鬟刚要道谢,大奶奶便冲着几人摇了摇头:“别在我跟前晃悠了, 快去吧。” 语毕,大奶奶与为首的那个丫鬟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了这么一房间的人。 等到人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内,屋子里头才渐渐有了动静。 江穗在刚刚那样的压力之下还没缓过神来,怔在了原地。 她身边的丫鬟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这是高兴傻了?” 江穗笑着摇了摇头。 丫鬟又说道:“没事,习惯就好,往后这机会还多着,往年大奶奶也是这样吩咐的。” 江穗有些吃惊, 问道:“每年都是这样的?” 那个丫鬟点了点头,脸上的喜悦难以掩盖。 似乎想起了什么,丫鬟又对江穗说道:“我记得今儿你正好没事,赶上这样的机会,还不赶紧出去逛逛?” “听闻这山下便有条街,很是热闹。”丫鬟双手握拳抵在下巴处,一脸憧憬:“你说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遇上我的如意郎君?” 听到这里江穗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你想出府?” 那丫鬟佯装生气,瞪了江穗一眼:“可别冤枉我。” “你是不知,大奶奶仁慈得很,听闻之前跟在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有了心上人,被大奶奶撞见,直接便许了这门婚事,还将卖身契给作废了。” “虽然我也是听人说的,但大奶奶对我们这样好,做出这样的事来倒也不奇怪。” 说着,那丫鬟嘿嘿傻笑了起来。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那个丫鬟冲着江穗挥了挥手,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穗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丫鬟的话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荒诞的想法排除在外。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江穗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出去逛逛。 刚一打开房门,便撞上了几个正结伴打算出去的丫鬟。 江穗停顿了一下,冲着那几人打了个招呼。 她忽然就想起了翠儿。 若翠儿这时还在大奶奶身边伺候,这会儿她们二人也许还可以一同出去。 可翠儿这会儿跟在六小姐的身边,而六小姐没有与大奶奶同行。 也不知翠儿现在在许府中过得可好。 那几个丫鬟见了江穗,便十分热情地将人拉到了她们中央,非要带着她一起下山去转一转。 说是要让她好好见一见这外头的景色。 江穗不好推拒,便笑着跟在了她们的身边。 对于这山下的情况,江穗知之甚少,自然不如这些个来了好几次的人了解。 下了山,踏到街道上,一眼望去,的确行人众多。 江穗再一回头,原本身边的那群人便都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江穗叹了口气,好在她跟着的时候记了路,并不担心走不回去。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江穗突然被前头的喧闹声吸引了视线。 一家店门口,几个大汉正殴打着地上的男子,嘴里还说着威胁的话语。 “还不还钱!” “不还钱就打死你!” 那几个壮汉虽然没有下死手,却也是使出了几分力气来教训地上趴着的男子。 这场面看起来倒也有些壮观。 引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唏嘘不已。 那个被动挨打的人似乎早就放弃了抵抗,就这么抱头趴在地上,任由对方打骂,就是不肯做出旁的反应来。 江穗远远瞧见这一幕,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想要换一条路,避开前面的人群。 然而她刚要转身离开,人流涌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刚好出现一条缝隙,能够看得到被人流包围的中央。 地上趴着的人整个人灰扑扑的,头发都已经打了结,看起来应该有阵子没有清洗过了。 而那人的衣裳更是夸张,几乎快要达到衣不蔽体的境地,碎布条散落在地上,让人根本看不出这衣裳原本的颜色样式。 而更让江穗在意的,是那人布满灰尘的袖子上,有些难辨形状的刺绣。 江穗原本打算离开的念头暂时放到一边。 她从人群之中挤进去,渐渐靠近了那地方。 也渐渐看清了上面绣着的图案。 衣裳破破烂烂,袖子上面的绣花也早就不成形状,但这并不妨碍江穗辨认。 若一样东西一直在你身边十几年,每时每刻都可以看见。 那么哪怕蒙上眼睛,只是用手触碰,都可以分辨出来这东西为何。 同理,这衣服上绣着的图案,哪怕早已辨形,但江穗远远一看,还是一眼便在心中想到了那个人。 更何况这上面绣花的手法和技巧,江穗曾偷偷模仿了好一阵。 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终究无法做到一模一样。 江穗确认了这一点,心里止不住的震惊,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后退。 差点撞上后头的人,还被对方骂了一句:“长没长眼睛啊?没看到后面有人吗?” 江穗失了魂一般,双眼空洞地冲着身后的人道了歉,然后扭头便走。 这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却不是什么驻留的好地方。 江穗不愿细想,加快步伐,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身后的声音渐渐变小,人流也逐渐稀少。 江穗这才冷静了下来,随后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关系,她现如今已是许府的人,就算对方再怎么混账,也不能不顾那张卖身契,再将她强硬带走。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始终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一路以来她也在关注着行人,想要找寻消失的同伴。 却寻而无果。 又走了一段路,江穗果断决定原路返回,上山回到寺庙。 难以想象,这种时候,她竟觉得许家是最具安全感的地方。 打定主意,江穗不再东张西望,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 再次经过刚才闹事的地方之时,那里聚集的人群已经消散,趴在地上的男人和那几个壮汉也都消失不见。 江穗眼皮直跳,心里头有些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一般。 她尽量跟着人流走,不去那些个昏暗的小路。 然而就在这条道路与山相通的地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距离大路非常近,也就几步的距离。 江穗朝着上山的道路走,还未踏上那条道路,便感觉到自己的身边袭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她回过头,直直撞上了身后人的眼睛。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江穗便被人连拉半拽地拖到了那条小巷里。 江穗期间一直反抗,奈何与人力量体型过于悬殊。 她的下半张脸还被捂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同时,阵阵恶臭钻进她的鼻子里,让她快要晕过去。 到了小巷里,那人才停住脚步,但也没有轻易松开江穗。 那人将江穗抵在墙上,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来。 锋利的匕首擦着江穗白皙娇嫩的脖颈,只要稍微一用力便会留下痕迹,划出血珠来。 江穗隐约感觉到了那股冰凉的触感,下意识抖了一下,想要后退。 然而对方紧紧抓着她,让她根本没有退后的余地。 匕首抵在江穗最为脆弱的部位,那人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捂着江穗的那只手。 江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过神来,冲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男人阴狠地冲她笑了笑,慢慢地移动着手中的匕首:“怎么?这才多少天没见,你便将你的亲爹忘得一干二净了?” “莫不是在许府得了些好处,便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江穗仰着头:“你既已将我卖了出去,换了银子,还认我作甚?” 江穗也没有想象到会有今天这副境地。 只是她隐约记得最初的时候,眼前的人还不是这副样子。 那是她脑海中唯一算得上美好的一段日子。 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对方便忽然变成了这样的性子,脾气暴躁,整日花天酒地。 直到最后沾染上赌瘾,家底迅速败光,他的脾气更为恶劣。 现在,她的亲爹竟还直接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江穗一时难以接受。 江父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将你卖出去是一回事,可你始终是我的孩子。” “瞧你这模样,在许府过得应当还算不错,也不打算拿出些银子来孝敬孝敬你爹?” 果然是为了银子。 江穗心中仅剩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也被消磨殆尽。 江父无视了江穗眼中的绝望:“怎么?难不成你是想自己独吞?可是我将你卖进去的,在里头的赏赐,理应全部由我保管。”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冲他说道:“你签的是卖身契,银子一次性付清,我算是许府的仆奴,哪里来的银子?” “卖我时拿了那么多银子,你都用光了?!”江穗后知后觉地问道。 江父大手一挥:“就那么点,两把就没了,那算什么?” “不对,你说你没有银子?怎么可能!” 第37章 你为何成了这副样子 江穗眼看着自己的爹爹焦急起来, 明显感觉到对方抓着自己的力度变强。 江父话锋一转,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来:“许府肯定有不少好东西,那些个人面上看着高不可攀, 实际愚笨得很, 你随手拿几样值钱的东西出来不就行了?” 江穗摇了摇头。 拥有这样的想法, 才是真正的愚笨。 江穗淡然的反应惹恼了江父, 他将匕首抵得更近了一些,恶狠狠地说道: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特意打听了许家的行程,彻夜赶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的!” 江穗没想到他竟然还特意打听了许府的行程。 难怪会贸然出现在这里。 江穗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 闭上眼睛, 沉思了片刻,随后睁眼,狠下心来,用尽力气趁着对方不注意将人推开,然后跑了出去。 江父刚刚沉浸在情绪之中, 一时间出了漏洞,这才让她有机可乘。 见人跑出去, 他也不敢放松,暂时将匕首收了起来,连忙追了上去。 江穗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瞧见视野之内重见光明,不敢扭头看后面。 她加快了步伐,想要冲到大道上。 那里人多,就算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也要掂量一下。 她的耳边传来身后之人的威胁声: “你给老子停下!” “别逼我!” 江穗没有理会, 一门心思朝着外面跑。 而江穗所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距离她并没有多长的距离。 几乎一伸手就要将她抓住。 就在江父伸出手来尝试抓住前方的人时,一个石子凭空冒出,直接砸到了他的手背上。 被砸的地方瞬间红了起来。 江父捂着自己的手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子,下意识发出惨叫。 江穗听到声音,却不敢回头去看。 就在她即将筋疲力尽之时,她的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很是眼熟。 江穗还没看清,就被人揽到了怀中。 熟悉的药草味顿时充盈在江穗的四周。 是许东延,江穗可以确定。 江父这时候也缓过神追了上来,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前面的不速之客: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快将我女儿放开!” 这一声吼,倒是让不少行人驻足围观。 许东延安抚性地拍了拍江穗的后背,随后抬起头,冲人笑了一声,似有嘲笑之意:“你的女儿?这是我们许府的丫鬟,可是签了卖身契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女儿?” “本公子见你面容凶狠,言谈举止粗鄙不堪,又是如何生养出这样的女儿出来的?” 这么说还不够,许东延继续说道:“怕不是见我府上这小丫鬟样貌出众,便起了不轨之心吧?” 江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许东延一阵语塞。 许东延计划得逞,笑出声来。 围观的行人见这架势,纷纷对着江父指指点点,仿佛他真的是什么有着不轨之心的登徒子一般。 江父见状,转换目标,冲着江穗说道: “你这逆女,还不赶紧解释?” 许东延刚要开口,江穗扯了扯他的衣角,冲他摇了摇头。 那眼神过于让人心疼,许东延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江穗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上许东延。 对这场景,她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不知道恩人是否还记得那日随手救下来的小姑娘。 也许早就忘了。 江穗从未主动提起过,也从来都没有听到许东延提起过。 她更倾向于对方并没有记得。 若是之前不记得,那么现如今这样的事情,她也是不大愿意让人撞见的。 先前她还对自己的爹爹抱有一丝幻想,总觉得对方迟早会幡然醒悟。 现如今她最后一点点希望也已经破灭。 江穗在心里暗下决心,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这毕竟是她的家事,若不解决,迟早还会冒出来。 就像是腐烂的梨子,若是不早早解决那溃烂的地方,置之不理。 那么原本好的地方也会渐渐被沾染,最终整体腐烂。 最后只好扔掉。 老实说,江穗先前并没有什么想要主动摆脱的想法。 但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今天的这种状况。 她没有想到,她的亲爹爹,竟然为了银子,先是将她卖出去还不够,还想要让她与他同流合污,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在江穗的印象之中,最初本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原本爹爹带她极好,有什么新鲜的玩意都要第一个给她带过来,逗她开心。 也从未冲她发过脾气。 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爹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先是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和人交流。 后来便开始酒不离身,整日醉醺醺的。 再后来,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对了,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穗记忆深处还稍微有些印象。 似乎是在母亲病逝,祖父嫌他没有本事,觉得是他害死了母亲之后,一怒之下将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带回了老家,并且臭骂了他一顿之后开始的。 江穗当时还小,又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所以对那些个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甚至还有些麻木。 现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止不住心里发涩。 但是像是那样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重来一遍了。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步伐,朝着爹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江父见江穗迈开步子朝着自己走过来,瞬间得意地笑了起来,并冲着周围的人,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看见了吗?都说了,这是我的女儿,我不过是与她说几句话。” “反倒是这位公子,忽然之间冒出来,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将人直接抢了过去,不由分说就揽到了怀里,这是什么意思?” 江父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江穗脸上的表情,而是抬起头来,趾高气昂地冲着许东延说道: “毕竟是女儿家,这若是传出去你让我们家怎么做人?别以为你身份不比常人就能够任意而为,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江父这几句话说得倒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成功地将周围的人都带跑偏。 众人议论纷纷,却是没有人再针对江父,而是在声讨许东延。 眼看着势头越来越足,江父还要开口,似乎还要添一把火。 可是江穗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念头:“爹。” 江父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这一道声音几乎是瞬间就让他回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个美好的日子。 但是下一秒,江父便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一脸不耐烦地冲她说道:“之前就跟你说了不要跑,不要跑,你是我的女儿,你能跑到哪里去?” 江穗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 江父当她是没了脾气,变本加厉,上前一步,还伸出手来要拽她,嘴里还小声骂着: “还当你长了什么本事?还不是被我抓回来了?你再跑,我就将你的腿打断!” 江穗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然后极为灵巧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 江父见状,有些着急,压低了音量,用仅她们二人能够听到的音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噢,我明白了。”江父看着不远处一脸紧张的许东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江穗顺着江父的视线看去:“你不要乱想。” “怎么就是乱想了?”江父嘿嘿一笑:“我也算是过来人了,还不懂这些个?” “可以啊,不愧是我的女儿,这才刚进许府多久,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倒是比你那个娘有用得多。” “不像她,折腾了半辈子,结果找了个一点本事都没有的废物,哈。” 说这话的时候,江父明显语气有了些变化。 像是在自嘲,但江穗听着这话,还是觉得有些刺耳。 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先反驳爹爹的猜测,还是先反驳他说的那些话。 江穗干脆将对方的话当作耳旁风,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更是没有理会。 江父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根本就拉不住: “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子,那我也不必让你去顺东西出来了。” “到时候你想办法嫁进去,这许府不就算是咱们父女俩的了?到那时候,我看那些个人还敢不敢对我这么放肆!” “你早说啊,你要早说,我还用得着像是之前那样对你?” 江父说着,又不知不觉间凑到了江穗的跟前。 这还不够,他见江穗没有作声,有些愤怒地说道:“你不会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便不想搭理我这辛苦的老父亲了吧?” 这话说完,江穗仍然没有理他,这回江父更加着急了: “若是没有我,怎么会有现如今的你?” “你若是这样不知感恩,那咱们就破罐子破摔,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脚的。” 江穗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逐渐靠近的人,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冲他说道: “爹,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能是什么样子?”江父摊了摊手,极具混混气质。 江穗眼眶红润,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你这个样子,娘若是见了,恐怕也是会失望的。” “娘在天有灵,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吗?” 江父愣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没了之前的情绪:“你娘早就对我失望了,你不必拿这件事来搪塞我。” “怎么可能。”江穗说道:“你之前明明经常被人夸赞,全家人都以你感到自豪。” “但是后来,大家提到你时,就只有叹息,遗憾,和恨铁不成钢。” “你明明可以过得更好,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 江父瞪了江穗一眼,上前直接捂住了她的嘴,说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就这样说你爹的坏话?” 说完,江父压低音量,凑到江穗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那我也不管了,就破罐子破摔,这许府你也别想回去了!” 江穗眼眶湿润,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调出来,生生憋得自己的脸颊通红,看起来十分滑稽。 江父见她不言不语,以为自己的威慑有作用,便松开了捂着的那只手。 然而江穗下一秒便连连退后好几步,直接退到了许东延的旁边,让江父再也摸不到。 江父愣了一瞬,随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对方赶紧回来。 还说了一句:“别逼我。” 江穗缓缓摇头,长舒一口气,说道:“爹,你别逼我。” 江父被江穗这句话气得一时语塞,原地转了个圈,背过身去低着头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 随后转过身来,冲她说道:“你过来。” 江穗摇头。 接着,江穗偏头,冲着许东延说道:“公子,可否借奴婢些银子?” “等奴婢回府将手头上值钱的物件都典当了,便还你,可好?” 许东延看着江穗,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还是心疼。 江父听到江穗的话,隐隐察觉了什么,冲她说道:“别以为一点银子就能打发了我!你是我的女儿,逃不掉!” 江穗听到这话,扭过头去,用袖子掩盖住了自己的脸,嗓子里冒出一声哽咽来。 许东延之前因为江穗的话所以一直忍着。 现如今听了这话,是一点都忍不下去了。 他两步走上前,将江父直接摁到了地上,然后对还愣在原地的阿泽挥了挥手。 紧接着一个钱袋子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第38章 翠儿怎么了? 许东延一手控制着江父, 另一首掂量着钱袋。 随后,他站起身来,将那钱袋扔到了江父的身上:“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拿着钱赶紧走, 别逼我报官。” 江父一直以来都仗着江穗的心软为所欲为, 自然没有将许东延的话放在心上。 他将钱袋子收下, 贱贱地笑了一声:“报官?那就报官吧!到时候把我抓进去, 我是没有什么所谓。” “但是你身边的人,可是我的女儿,到时候说出去,脏的是她的名声。” 江父自始至终都认为,江穗心软, 不会将他送去官府。 毕竟之前都是这样。 无论他怎样打骂, 江穗都是一声不吭,从未想过将他送去官府。 江父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今日运气不错。 江穗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毅然决然地向前一步,冲着许东延说道:“报官吧。” 江穗这一句话一说出来, 周围几人瞬间变了脸色。 尤其是江父,明显僵硬了一瞬,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一向心软好说话的女儿,竟然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这毫无疑问颠覆了江父最初的预想。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丧失希望。 甚至还觉得这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 江父只愣了一瞬,就快速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对着江穗说道: “你是在开玩笑?” “都这个时候了,我知道你只是在气头上。” “再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要报官?” 江穗没有直接回答江父的问题,而是偏过头去, 看向许东延。 许东延一直在观察着江穗的表情。 二人视线交汇,许东延张了张嘴,没有直接将问题问出。 这样当面问出,怕是会叫人难堪。 江穗知晓对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才冲他点了点头,说道: “报官吧。” 许东延瞬间不再理会被自己束缚住的江父,而是走上前去,走到了江穗的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吗?” 江穗这回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不带一点怀疑与不确定。 江父被二人晾在一边,作为当事人,这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妙。 他整张脸都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着二人的方向破口大骂: “你这个逆女!竟然想要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到官府去?你疯了不成?到时候我真的进去了,你以为你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你?” “你觉得她们还会将你当成好友?还会愿意和你一起?” 江穗看着江父,眼中满是哀伤。 那是她的亲爹爹。 可是现如今,她只觉得眼前的人极为陌生。 江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父见江穗不说话,态度愈发恶劣。 一旁的许东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将人拦了下来。 紧接着,许东延还是顿了一下,扭过头,再次冲着江穗问道:“当真要报官?” 江穗的眼眶已经整个红了。 她的泪珠在眼里打转,但她还是尽力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冲着许东延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报官吧。” 说完之后,江穗瞬间扭过头去,朝着身后的方向走去。 江穗的确心软。 她也怕自己若是多看爹爹一眼便会改变主意。 但是事到如今,她再心软,也只能够当作对方放纵的理由罢了。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已经过够了。 江穗平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那边许东延看到江穗这样的表现,怔住了,在原地待了好一会。 知道江父开始挣扎,他才瞬间反应过来。 刚刚江穗说了要报官。 许东延再三犹豫,看向江穗,想要再开口问些什么。 只是想到刚刚的表情,许东延还是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说,只是冲着阿泽招了招手,将人叫过来后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阿泽听到了许东延的吩咐之后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随后,江父便被交到了阿泽的手中。 听到动静,江穗瞬间回头。 等到她回头去看的时候,爹爹已经不情不愿地被阿泽给带走了,嘴里面一直骂骂咧咧着什么。 江穗听不大清楚。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但是这是她现如今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想来母亲在天有灵,也是不愿看到父亲变成这个样子的。 只愿父亲什么时候能够醒悟过来,知道悔改。 江穗内心深处还是有着希望存在的。 江穗还未真正恢复过来,许东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极为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下意识抬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许东延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事,放心吧。” 对于许东延和阿泽,江穗自然是放心的。 她既然说了要将人送到官府去,这二人是绝对可以无恙地将人送进去。 只是人这才刚刚走,江穗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反悔了。 江穗强行将心中的想法压了下来,这才没冲上前去将人叫回来。 许东延见她情绪不好,主动转移话题:“你今日怎么跑出来了?可是又有什么人为难你了?” 他下意识想到了许敏,但是这次出行许敏并未跟来,所以他也不大能够确认。 江穗摇了摇头,将今日大奶奶所说的那些话都跟许东延说了一遍,还冲他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尽管她知道自己这笑容应该算不上多好看。 甚至算不上是笑。 许东延听到江穗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扯了扯她的嘴角,冲她说道: “你若是不想笑,便不笑,不必这样勉强自己。” 江穗点了点头,看了看刚刚阿泽消失的方向,虽然心中一直记着,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开口去问爹爹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冲人说道:“公子这会儿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奴婢怕是耽误了公子的时间。” “若是公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快些去吧,不必担忧奴婢。” 许东延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没事呢?你瞅瞅你这个样子,怕是我一走,你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本公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寺庙里头没意思,跑出来逛逛罢了。” 许东延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江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冲人问道:“奴婢现如今看起来很不对吗?” 现如今没有铜镜在,江穗无法看到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她还当自己已经隐藏得不错了。 许东延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像是在特意顺着她的话语:“没有,你现在非常好,还是和平日里一样。” 说着,许东延看向江穗。 那双平日里便灵动的大眼睛此刻非常水润,更为惑人。 许东延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偏开了视线。 他犹豫了一瞬,冲人问道:“你要回去吗?” 江穗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想起了跟自己一同出来的那些人,赶忙冲着许东延问道: “公子这一路来,可曾见到过大奶奶身边的那几个丫鬟?” 许东延不明白江穗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仔细回想,好一会,才说道:“丫鬟?” “嗯,平日里经常跟在大奶奶身边的,公子应当都见过。”江穗补充道。 许东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见过。 江穗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突然,许东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掌,冲她说道:“不过你要是说这个,我隐约记得阿泽提到过。” “刚刚好像是有一大群许府的丫鬟有说有笑地上山了,阿泽说着好像在你身边见过。” 当时阿泽还大胆发言说是没准会遇到江穗。 没想到竟真的遇上了。 江穗听到这里怔住了。 上山了? 有说有笑? 是并未发现她不见了吗? 还是... 江穗不敢细想。 许东延见她这个反应,察觉到了不对之处,赶紧追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穗将脑海中的那些个可怕的想法挥散,冲着许东延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小心走散了而已。” 江穗并未多说。 但听到这里,许东延便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不对劲。 许东延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江穗说道:“走吧,本公子将你送回去。” 江穗连忙摇头拒绝:“奴婢身份卑微,怎么能够让公子耗费时间来送?奴婢记得路,能够自己回去。” 说着,江穗便冲着许东延欠了欠身,绕过许东延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便被人给拽了回去。 “公子这是何意?”江穗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许东延不由分说地往前走去,期间并未松开江穗。 走了几步,他才松开江穗,然后回过头,笑着说道:“本公子这会儿要回去取个东西,你快些跟上。” 江穗心里头清清楚楚。 能有什么东西好取的? 还要专门上山跑一趟? 但她并未直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跟上了前面那人的步伐。 一路上二人几乎都不怎么交流,很是沉默。 大多时候都是许东延主动开口问些东西。 但江穗自始至终都只是恭恭敬敬地按照规矩回答,不曾逾越。 眼看着即将回到寺庙,江穗有些体力不支,二人渐渐放慢了步伐。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你说,大奶奶怎会对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丫鬟那样好?” “要我看,那丫头生了一副狐媚样,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呢。” “我看呀,还不等她做出什么来,六小姐就要将她折腾死了。” “说到这里,不知你们听说了没,翠儿她...” “听了听了,你可别说,平日里就翠儿与她走得近,结果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惨哟——” 江穗还未瞧见人影,却是将她们的这些话尽数收入了耳中。 这声音不难分辨。 正是与她一同出行的那群丫鬟。 只是平日在大奶奶身边时,这群人并未多说过什么,面上都是一副平和的表情。 谁料到,到了背后,竟都是这样看待她的... 不过江穗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她忽然被带入许府,升得也快,难免会落人口舌。 只是她们的交谈之中,有一句让她十分在意。 翠儿怎么了? 第39章 你一个小小的丫鬟 江穗停住脚步, 想要听一听那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也想听一听有关翠儿的消息。 然而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来,身后的人便已经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江穗看着缓缓朝着声音走去的人, 有些懵。 现在她已经来不及上前拽住人家了。 江穗在原地踌躇, 不知这时候是跟上去, 还是在原地等着人都走过去了她再动。 毕竟那群丫鬟先前也说到了一些对她不好的言论。 若是这时候被她们瞧见她和五公子一起走上山, 怕是又会传出什么来。 她倒是无所谓,但是她不想拖累了许东延。 若真让她玷污了恩人的名声,可让她如何是好? 江穗暂时待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看着许东延从那群人的眼前走过,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丫鬟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面如菜色, 一个个慌忙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大奶奶平日最不喜欢的就是爱说闲话之人。 她们几个生怕五公子会将听到的捅到大奶奶跟前去。 即使她们心中觉得这种可能并不大。 毕竟哪家公子会乐意管这种闲事? 正如那群丫鬟心中所想。 许东延就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甚至并未偏头看她们。 只是表情有些不太好。 看到五公子走过去,那群丫鬟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皆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江穗在原地眼看着许东延从那几个丫鬟的跟前走了过去,这才放心。 想来像恩人那样身份尊贵的人,应当也是不愿和她牵扯上关联的。 在府外可以不按规矩来,但回了许府, 在许府众人的面前,她们之间永远都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江穗的眼中便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会儿, 江穗才现身出来,继续朝着山上走去。 她还没走两步,便被如释重负的那几个丫鬟远远瞧见,几人走到了江穗的跟前。 都到了这个时候,那几个丫鬟也没了要再装模作样的想法。 现如今在这里撞上就已经暴露了她们的诡计。 江穗起初并不想和这群人计较。 可那几个丫鬟就认上了她,一直挡着她的路。 江穗往左边走,她们便往左边挪一挪。 江穗无奈,只好抬起头来, 看向眼前的几个人。 那几个丫鬟似乎就是在等着她抬头。 但在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之后,纷纷愣了一下,有些不满之意。 因为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愤怒。 江穗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她心系翠儿,急着上去赶紧寻人问一问出了什么事。 更何况刚认清了自己与恩人身份的差别之大,她现如今根本没有将眼前的这几个丫鬟放在心上。 不过是些小打小闹。 江穗清楚得很,在这些人的眼中,你若是显得懦弱,稍微表露出些许的愤怒或是害怕出来,那才是让那群人得逞。 到时反而会让这群人觉得有意思,产生更加浓烈的兴趣。 江穗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淡淡地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可否让一让?” 江穗的反应搞得那几个更加懵了起来。 毕竟按照她们的计划,此刻江穗要不就是暴跳如雷,要不就是担惊受怕。 若是前者,她们便将人带到大奶奶跟前,参上一笔。 若是后者,她们往后便可更加肆意,谅她也没胆子告状。 更何况她们人多势众,大奶奶不会去选择相信一人之言。 那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江穗见状,果断迈开步子,继续往上走,径直从这几个丫鬟的身边走了过去。 期间还不小心轻轻撞到了最边上的一个丫鬟。 若江穗没有记错的话,嘲讽翠儿的那个人便是她。 江穗目不斜视地继续往上走,然而她还没走几步,身后的人便出声叫住了她: “江穗,你就打算这么回去?” 江穗不愿理会,继续往上走。 身后的人继续阻拦,声音更大了些: “你将翠儿害成那个样子,竟然还有脸若无其事地回到大奶奶身边?” 听到翠儿的名字,江穗反射性地转过头问道:“翠儿怎么了?” “呵。”那个丫鬟冷笑了一声:“你问我们?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将人害成那个样子?” 江穗听着对方的语气,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难不成翠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可她前两天与翠儿见面时,对方还好好的。 怎么忽然就... 江穗再无闲心,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扭过头去继续上山,不自觉加大了脚上的步伐。 她得赶紧上去找人问一问。 这群丫鬟本就居心叵测,江穗并不大相信她们所说的话。 那群丫鬟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江穗。 这几人见江穗无视她们,怒火中烧,提起裙子便要追上去,想要上手将人拦下来。 毕竟是上山的道路,石阶很陡,那几个丫鬟大有要直接将人拽下去,让人顺着石阶滚下去的势头。 江穗察觉到身后几人的念头,连忙躲开。 可她们毕竟人多势众,江穗就算再怎么躲,也是有些难以抵挡的。 就在江穗即将被其中一个丫鬟触碰到衣角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在场几人听到这声音,纷纷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其中一个丫鬟抬眸看了一眼,瞧见人影之后,便急得红了眼睛,趁众人不备之时,伸出一只手来,朝着江穗狠狠推了一把。 江穗此刻注意力几乎全在来人身上,只分出几分神来警惕着周围几人。 看到了来人之后,江穗本来放下心,觉得周围的几人不会再贸然动手。 谁知她刚一放心,便有人借着这个功夫向她伸出毒手。 对方那一推虽然还不及用出全力,但也不容小觑。 江穗重心不稳,眼看便要跌到地上。 然而就在这关头,江穗忽然感觉到有人稍微扶了自己一把,让她偏移了方向。 再回神时,江穗正好跌倒在了所在的石阶上,并未滚下去。 只是跌倒时,手掌下意识寻找支撑,一只手磕到了上面的石阶边缘。 而且由于刚刚忽然改变了方向,她的脚腕现如今也是一阵酥麻,伴随着阵阵疼痛。 似乎是崴脚了。 江穗落地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而是回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的方向。 然而那处空无一人。 周围的几个丫鬟都被刚刚那一幕给吓傻了,此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更有胆小的都已经开始双腿打颤。 这时候,来人才匆匆赶到此处,瞧见石阶上的江穗,又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口,脸色有些僵硬。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没人回答?” 几个丫鬟瞬间跪到在地,磕头认错:“大奶奶,奴婢,奴婢们并未做什么...” 大奶奶没有理会说话的丫鬟,而是将视线放到了头最低,肩膀还止不住颤抖的丫鬟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玉儿,我万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性子。” 被唤作玉儿的丫鬟这才抬起头来,让人瞧见了她脸上的泪水。 她声音同样颤抖着:“大奶奶,您误会奴婢了。” “误会?我刚刚亲眼所见,你是当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所以瞧不见你做的那些个事吗?”大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了些许的怒气。 不过很快,大奶奶便长舒一口气,将自己的怒火熄灭,在心中默默诵读着今日住持告知她的经文。 玉儿瞥了一眼江穗,咬紧下唇,指着她说道:“大奶奶,都是因为这个丫头,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奴婢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奴婢都是为了大奶奶好,都是为了许府着想啊...” 说着,玉儿冲着大奶奶磕了两个头。 大奶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便不要再去胡诌些什么借口。” “你跟在我的身边也有几年了,我自当待你不错,往日也不曾见你与谁有过争执,你怎么就这样糊涂?” 玉儿听到这里,此刻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后悔。 她刚刚本就是一时冲动才下了手。 “大奶奶,这丫头忽然入府。”玉儿顿了一下,说道:“先前便听说她早时没了娘,后来亲爹性情大变。” “奴婢细细想来,心里头便猜测着这丫头命格怕是不好,结果到了许府,这才没多少天,与她走得最近的翠儿便遭了殃,奴婢实在是担心...” 玉儿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故意引人猜测。 大奶奶听到这里,忽然扭过头看了一眼江穗。 江穗听到翠儿遭殃,这时候正出神,并未注意旁人。 肉眼可见,大奶奶的眼中确实有了些许的怀疑与猜测。 玉儿瞧见,顿时燃起希望来,打算继续变本加厉地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她开口,刚刚大奶奶走来的方向再次出现一个身影。 正是刚刚离开的五公子。 许东延大步上前,直接抬起脚来踹了玉儿一脚。 玉儿无法招架,从石阶上摔了下去,但许东延并未用太大的力道,所以玉儿就只是撞上了身后那个丫鬟的膝盖。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够擅自做出决定的!”许东延说道:“更何况现如今身在寺庙,先将事情告知主子,然后再找住持来看是否如实,才是你一个小丫鬟应该做的。” 第40章 这群丫鬟的下场 许东延说完这句话, 便转过头来,朝着大奶奶的方向微微俯身,说道: “儿子听了这丫鬟说得话, 实在是觉得此人居心叵测, 一时间有些生气, 便冲动了些, 还望母亲不要生气。” 大奶奶本来被忽然冒出来的许东延吓了一跳,往后蹭了一步,正要说些什么。 可是听到许东延的话,便也没了要发作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无事, 你这孩子平日里便毛毛躁躁的, 往后也要注意些,就算是生气,也不能如此冲动。” 说着说着,大奶奶便逐渐越说越远: “你现如今也不小了,往后总是要出府闯荡的, 也不能一直窝在许府里面不是?” “你这脾气是该好好磨一磨了。” 许东延难得没有顶嘴,反而冲人笑了笑:“知道了。” 大奶奶见他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先前那样生气了。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玉儿,叹了口气: “罢了。” “玉儿,我算是一点一点看着你成长起来的,可你如今怎么变了一副样子?” “你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算短,应该知道我平日里最不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玉儿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爬到了大奶奶的脚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脚腕, 眼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异常可怜: “大奶奶,玉儿自然是知道的。” “大奶奶说的那些,玉儿全都一点一点记在心中,不敢忘却。” “既你知道,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奶奶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果断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触碰: “你实在是令我失望。” “玉儿,你可知错?”大奶奶问道。 玉儿抽泣了两声,扭头看了看已经被许东延扶起来的江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摇了摇头,说道: “奴婢没错,奴婢都是为了大奶奶,为了许府。” 大奶奶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冲人说道:“既你这样不知悔改...” 说到这里,大奶奶面露豫色。 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身边是断不可留你了。” “念你在许府多年,便给你些银子,你自行离去吧。” 说完,大奶奶就转过身,一步步朝着上面走去。 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许东延说道:“这儿就劳你费心善后一番,给她些盘缠,不必让她回去了。” 剩余的几个丫鬟看着大奶奶一步步离去,纷纷跪地,脸上充满了绝望。 大奶奶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怕也是厌恶极了的。 江穗被许东延从地上扶起。 许东延不知从那儿那处一瓶药来,在她的手上仔仔细细地吐沫。 同时,还说着:“我才不在那么一会儿,你就被人弄成这个样子?” 江穗难得分出一分神来,看向许东延,眼中有些震惊。 许东延瞧见她的表情,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家大奶奶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 江穗更加震惊,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间忘却了伤口的疼痛之处。 原来恩人并未将她抛下? 江穗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许东延便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许东延放大了音量,说道: “既然她们几个这样对你,你作为当事人,自然有做决定的权力。” “你想将她们如何?是直接赶出许府,还是将她们送到后院去让嬷嬷重新教她们规矩?” “又或者是直接将她们偷偷处理了,都可以。” 说到这里,旁边的那几个丫鬟纷纷变了脸色。 其中有一个较为胆大的,主动站出来,冲着二人说道: “五公子,您是主子,您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没什么意见,但是...” “江穗她就只是个小丫鬟而已,她凭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丫鬟也纷纷附和。 许东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冲着几人说道:“原来你们几个也知道主子做决定,而丫鬟并没有这个权力?” 那个丫鬟还没听出许东延话中更深层的意思。 她自以为自己这话震住了对方:“五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大懂?” “听不懂那是你们的问题。”许东延冷笑了一声:“我就只问一句。” “又是谁给你们的权力,擅自做出决定,自私惩处一个丫鬟?” 许东延这话直接说到了点子上,几个丫鬟瞬间没了话说。 玉儿还沉浸在大奶奶让她离开许府的悲伤之中,现如今被五公子的话唤回神来。 她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捂着刚刚被踹到的地方站起身来,有些不满地冲着二人说道: “五公子您为何要这样向着一个小丫鬟?” 许东延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 他只是将腰间系着的钱袋解了下来,然后随意地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了玉儿捂着的地方。 玉儿弯了弯腰,嘶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将掉在地上的钱袋捡起来。 许东延笑了一声,说道:“本公子想做什么,还轮得到你一个丫鬟来管?” 江穗见到这气氛有些不对,赶紧上前拉住许东延。 许东延非常听话地闭上了嘴巴,站到了江穗的边上,不再说话。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玉儿问道:“你先前说翠儿因我遭殃,翠儿究竟怎么了?” 玉儿将地上的钱袋子捡起来,捧在手中,然后抬起头来,露出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这时候她的精神显然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玉儿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你将翠儿害死了!” “不仅如此,你还会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害死!”说这话的时候,玉儿还特意转过头,朝着江穗身边的许东延看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穗一听这话,瞬间有些着急:“你说清楚,翠儿究竟怎么了?” 玉儿冲着江穗诡异一笑:“我说过了啊,你将她害死了。” 说完,玉儿猛地往下一跃,直接从石阶上面滚了下去。 她的头正好撞上了石阶最下面的一个角上,磕得头破血流。 在场众人纷纷被她忽然之间做出来的疯狂举动吓到了。 那几个丫鬟纷纷捂住了自己的整张脸,不敢往下看。 江穗还执着与翠儿的事情,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朝着下面看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被人从后面用手捂住了。 紧接着,她就被人强行扭过去,转了个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东延的声音从她的身边传来:“不要回头。” 江穗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原本覆在自己眼睛上面的那双手不见了。 那几个丫鬟心里头害怕,不敢往下看,可又架不住好奇,有好几个都没有忍住朝下面看了过去。 看到那惨状的丫鬟皆是吓得叫出了声音,彻底被吓破了胆子。 而那些个原本并不好奇的,也被那几道声音吸引,纷纷朝着下面看去。 她们的下场皆是一样的。 许东延似乎没有瞧见地上的血迹似的,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他俯下身将落到一边的钱袋捡了起来,在手中颠了颠,瞧着地上的人,他说了句: “这便算作给你准备后事的银子罢了。” “倒是让你捡了个便宜,死得轻巧。” 说完,许东延忽然冲着暗处挥了挥手,紧接着就不知从哪里跳出两个身着黑衣的人来。 那两个人对许东延极为恭敬,得了他的令便直接将地上的人和钱袋子带走,期间并未多说过一句话。 更没问过缘由。 解决完这件事,许东延才回过头来,朝着上面看去。 江穗记得许东延对她说的话,但她心里头对玉儿的下场也是十分好奇。 其实她能够明白对方不让自己往下看的意思,但许东延不知道的是,她先前跟在爹爹身边,什么养的情况没有见过? 那些个追债被活活打死的人,她就见过了不少次。 不仅是见过,她也曾差点因爹爹而落得那样的境地。 因此在听到许东延在下面说话时,江穗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偏过头朝着下面看了过去。 看得清清楚楚。 但她也因此正好撞上了许东延朝上看的眼神。 江穗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与平日里她瞧见的不大一样。 江穗赶紧回过头,企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江穗的身后传来一声若隐若无的叹气声。 江穗还没来得及回头解释,便被人强行将头摁了回去。 “怎么这个时候倒是不守规矩了?”许东延有些无奈地问道。 江穗睁着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东延,不知说什么好。 许东延看着面前的人,将手收回来时朝着她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到了夜间若是被吓得睡不着觉,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江穗连忙摇头:“奴婢怎么会怪到公子头上?是奴婢太过好奇...” 许东延并没有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 他将视线放到了那几个被吓坏了的丫鬟身上,沉思着要如何处置那些人。 那几个丫鬟瞧见玉儿的惨状之后便连忙收回了眼神,所以压根就没有看到之后的那一幕。 这会儿看到许东延回到了江穗的身边,而玉儿早已消失不见,心里面皆是非常惊异又好奇。 许东延忽然愣了她们一眼,她们便全都蔫了,低着头不敢再胡思乱想。 许东延再次冲江穗问道:“你想怎么惩罚她们?” 江穗摇了摇头,说道:“这并不是奴婢能够决定的事情,若非要奴婢说,那便按照许府的规矩来罢。” 许东延听了这话,忽然笑起来。 而那几个丫鬟皆是变了脸色。 并无其他理由,只是若按照许府的规矩,那这几个丫鬟,便是要面临着再次被卖出去的局面。 再次被卖的时候,她们便算是犯了错的丫鬟,且都上了年纪。 到时候卖到什么地方去,那就不一定了。 江穗虽没什么脾气,但这些人真真是要害她还不够,她自然不可能轻易当作从未发生过。 江穗看向许东延,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笑得这样开心:“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东延摇了摇头,说道:“并无不妥,就按照你说的来办。” 接着,许东延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又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从角落里面冒了出来,直接带着那几个丫鬟离开了。 江穗这回看得清清楚楚,可还是没有看清楚那几个人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不过这都是许东延的事情,江穗清楚对方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但主子的事情,她并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第41章 玉儿去了哪里 许东延瞧着那群人消失不见, 这才转过头来,冲着江穗说道:“走吧。” * 与许东延告别后回到房间,江穗松了一口气, 刚要去找人问一问翠儿的情况, 便听见房门外有阵敲门声。 江穗赶忙走到门口, 打开房门。 是大奶奶身边的人。 玉儿与来人曾关系不错, 江穗印象很深。 这位似乎是叫惠儿。 江穗失语,怔在了原地。 最终还是对方先开了口。冲她说道:“可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江穗连忙摇头:“怎么会,不知有什么事情,竟让你在这个时候来寻我?” 惠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大奶奶有事要吩咐, 让我叫你过去呢。” 江穗点了点头, 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随后便跟在了惠儿的身后。 二人一同朝着大奶奶所在的房间走去。 江穗在路上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惠儿的表情动作。 按理说玉儿落得那般田地,若是让至交好友知道,对方定会伤感,甚至还会对她产生恶意。 只是这么观察了大半天, 江穗都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是正常得有些吓人了。 这一路上惠儿对待江穗的态度都极好,和平日里的行为并无二样。 直到两人走到了大奶奶的房间跟前, 惠儿拉开房门的手忽然一顿,扭过头来,冲着江穗笑盈盈地问道: “对了,今儿我记得玉儿和那群丫头也出去玩了,若是碰巧,你们兴许会撞上。” “你可曾见过她?” 江穗心中一愣,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冲着惠儿笑了笑, 说道:“玉儿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惠儿表情僵住,叹了口气,然后冲着江穗说道:“对啊,都整整一天了,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这群丫头早就该回来了,可都到了这个时候。” 说着,惠儿抬眼看了一眼,再次叹气:“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我真的是有些担心这群丫头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所以耽误了时间。” 江穗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难不成要让她在这个时候实话实说,告诉对方玉儿早就已经死了,且还与她有些关系? 江穗不知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对方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态度。 但又一点,江穗觉得,惠儿应当早就猜到了些什么。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惠儿的肩膀,然后一只脚迈进了房间里面,扭头冲着她说道: “你不必太过忧心,若是我出来后还不见人,你便去问一问大奶奶罢。” 说完,江穗便走进了房间。 进入房间,江穗并未瞧见大奶奶的身影,但却瞧见了房间中央背对着她站着的一个身着打扮极为奇怪的人。 那人手上还拿了个法杖。 江穗被对方的奇怪装扮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音来。 屋里的人瞧见江穗之后,忽然扭过身来。 江穗这回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两步。 这人带了个五彩斑斓的面具,看起来极为瘆人。 尤其是对方转过头来时,江穗的心中并无准备,更无防备,所以便被吓了一跳。 江穗忽然间想起惠儿与她说过的那些话来,顿时明白过来。 惠儿怕是早就知道了大奶奶对玉儿的处罚。 而这时候惠儿见她回来了,却不见玉儿,便已经在心中猜到了一二。 至于这里面穿着奇怪装束的人,究竟是大奶奶的吩咐,还是惠儿故意报复,江穗现如今还无法确定。 但江穗能够确定的是,这里面的东西对她并不怎么有利。 江穗下意识想要逃离,可是里面的人却认准了她,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那人晃动着手中的东西,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只是江穗并不能听清对方口中的那些。 那人逐渐靠近江穗,江穗赶忙后退,转身便要跑。 然而她身后的人忽然改变了速度,大步朝着她迈进,大有要直接抓住她的势头。 江穗一边躲,一边开口,试图与身后的人交流:“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一直追着我?” 身后的人并未回答,嘴里面依旧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江穗回头,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那张脸完完全全地被面具挡住了。 就这样你追我赶了许久,江穗早已体力不支。 这样在屋子里面兜圈子,实在是有些耗费体力。 然而身后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变了心思,像是要逗她玩一样。 江穗的速度稍微快些,身后那人的脚步便快些。 江穗累到不行半路歇息之时,身后那人便不知所踪。 只是会在她休息到了一定的时候忽然间冒出来,吓她一跳,然后继续这样的追逐。 江穗明显感觉到自己被耍了,有些生气,停住了脚步,就这样站在原地,正面对上那人。 由于长时间的追逐,加上心里头憋屈,江穗的双颊早已红润。 那人似乎是没料到江穗会忽然之间停下来,便愣在了原地。 江穗刚要说些什么,忽然间,房门外忽然传出些动静来。 江穗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在交谈。 似乎是惠儿在说:“大奶奶,人都在里面了,已经有段时间了。” 还不等江穗凑到门前继续听,她身后的人便又犯起了神经,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在屋子里面跳动着。 同时嘴里继续念叨了起来。 江穗心中有些无奈。 不过好在那人这回并未继续之前的玩闹,自始至终都没有触碰到她。 但是看着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在自己周围蹦来蹦去,还是有些令人震撼的。 不过江穗并没有来得及吐槽,房门便被人打开,些许光芒从屋外透入。 在阳光下,那个打扮怪异的人更加怪异起来,手上的东西闪闪发光。 江穗朝着门口看去,发现来人竟是大奶奶。 她连忙冲着大奶奶行礼。 没等她开口,大奶奶像是没见到她似的,径直朝着那人走去,随后问道: “大师,可发现了什么问题?” 被称为大师的人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本正经地朝着大奶奶的方向微微低头,随后摇头说道: “并无异样。” “那...”大奶奶忽然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话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不大好。 那位大师心领神会,轻笑一声:“无碍,夫人多虑了。” “不过这种考虑倒也算尝试,夫人不必多想。”这话完全是在给大奶奶找台阶下。 江穗在一旁听了这几句话,此刻是完全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难怪。 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满的,因着对方并未询问过她的意见便直接找人来测试她。 这相当于大奶奶并不相信自己。 不过听到这位“大师”说自己并无大碍,她也就放心了下来。 当时听了玉儿的那些话,就连她心中都有了些许的松动,生怕自己真的是什么命格不好之人,所以才连累了他人。 但既然确认了她并不是那样的命格,她也就暂时松了一口气。 大奶奶此时听了那位大师的话,得知江穗并无异样,心中也是有些后悔。 她对江穗,此刻也是有些内疚在的。 大奶奶愣了一下,便转过身来,抓住了江穗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细细地抚摸着,随后极为慈爱地说道: “是我误会了你,是我的不对。” 江穗连忙将手抽了回来,摆手说道:“不,大奶奶心中有疑虑也是应当的,归根结底还是奴婢并未做到让大奶奶真正放心。” “是奴婢的错。” 大奶奶点了点头,对于江穗这样的行为极为满意。 大奶奶笑了笑,说道:“江穗,你这几天出了不少事,我便给你两天时间,回去好好休息,算是补偿,到时候一切花销都由我来负责。” “也算是让你放松一下。” 这在许府已经算是不得了的恩赐了。 江穗心里头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这时候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但大奶奶这样说了,江穗也只好勾起唇角,接受了大奶奶的好意。 大奶奶心满意足,解决了自己心里头的疙瘩,她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挥了挥手,便让江穗退下了。 江穗听令转身打算往外走,听着屋子里面那位大师与大奶奶交谈的声音。 大师的声音并不像是什么上了年纪的人所拥有的,有些低哑,具有磁性,倒像是个年轻人:“若无事,在下便也退下了。” 然而大奶奶并不急着让对方走,大有要将对方留下来的势头: “不着急,早就听闻大师盛名,不妨留下来,用过饭再走。” “今日之事多亏了大师,我还没来得及感谢。” 大师再次推脱拒绝:“夫人实在太过客气,这本就是在下应该做的,拿人钱财,本就应尽心竭力。” “若夫人实在觉得不妥,下次还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便多给些报酬就是了。” 说着,那位大师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连带着大奶奶也一同笑了起来。 江穗将那二人的交谈全部收入耳中。 她反而觉得那位大师更像是个江湖骗子。 反正刚才在房间时,她便没有感觉到对方有那么玄乎,反让令人有些咬牙切齿。 江穗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正好撞见了守在旁边的惠儿。 江穗与惠儿的视线交汇,这会儿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先前那样友善了。 倒像是被揭穿之后便不想再装下去了的架势。 江穗看了惠儿一眼,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既无话可说,江穗只好选择离开。 然而惠儿却将她叫住,主动冲她说道:“江穗。” 江穗转身:“怎么了?” “你应当知道我与玉儿的关系。”惠儿说道。 江穗点了点头。 惠儿忽然笑了笑,刚刚眼中那敌对的眼神忽然间消失不见,恢复了最初的友善:“不过既是玉儿先招惹了你,此事你算受害者,不必担心,我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不过玉儿若是对你做了什么逾越的举动,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还是想要代替她冲你说句抱歉。” “但你可否告知我一件事?” 听到这里,江穗问道:“什么?” “能否告知我玉儿去了哪里?”惠儿说道。 江穗怔住,好一会儿,才冲她说道:“玉儿...” “你还是去问大奶奶罢。” 说完,江穗果断离去。 第42章 哪有什么情同姐妹? 因着天已晚了, 所以江穗并没有再出房间,早早便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江穗便起了床, 与大奶奶说明了情况, 早早地打算回许府了。 江穗临走时, 惠儿将她拦了下来, 将她带到了一边。 瞧着对方的表情,江穗并不担心她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惠儿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冲她说了一句:“你当真要为了翠儿回府?” 这话问得让江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翠儿出了事情, 我自然是要回去看一看的。” 惠儿忽然笑了一声, 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你是真傻,还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的?” “在这许府之中,压根就没有什么情同姐妹,更没有真心相待。” “你若只是说着,做做样子, 那我劝你不要这样了。”惠儿说道。 江穗看了惠儿一眼,似乎在她的眼神里面看出了些许的忧愁。 只是那道情绪转瞬即逝, 江穗根本来不及捕捉,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江穗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因为玉儿吗?” 惠儿又笑出声来,却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完全没有理会江穗是什么反应。 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听懂,如果听懂了要做些什么选择,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江穗能够明白惠儿所说的话的意思,但是她却不怎么认同。 她从进入许府以来便和翠儿同出同进, 一同在大奶奶身边侍奉。 还有许多事情都是翠儿告诉他的。 江穗觉得她与翠儿之间还是有真正的姐妹情在的。 不过惠儿的话也在她的心中提了个醒。 她相信翠儿,但是六小姐会做出什么养恐怖的事情来她并不能够确定。 若是六小姐利用了翠儿,她又该当如何? 江穗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东西,然后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走到寺庙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自己。 江穗转过身去,瞧见阿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在朝自己招手。 江穗停住脚步:“怎么这样着急?这是怎么了?” 阿泽跑到江穗跟前之后,便扯着她的裙边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 似乎是专门跑过来拦人的。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便由一人的身影远远地浮现出来。 这身影江穗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 还不等那人走上前来,江穗便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诺诺地叫了一句:“五公子。” “嗯。”许东延应了一声,视线转移到江穗手中的包裹上面。 他抬起手,指着包裹:“你这是要去哪儿?” 被这么一问,江穗也不知怎么忽然间又有些心虚了起来。 她有些犹豫地说道:“回公子的话,大奶奶看我这些天状态不佳,便许我回府去休息几日。” 至于真正要回府的原因,江穗是一点都没有透露。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在场的几人忽然都没了声音。 阿泽喘着粗气,非常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句:“公子,小的给你将江姑娘拦下来了!” 这句话瞬间便破坏了气氛。 许东延有些别扭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抬脚踹了阿泽一脚,说道:“你这小子,怎么没大没小的?先前教你的那些个规矩呢?” 阿泽这会儿仿佛真的不懂得规矩了似的,忽然间站起身来,展开自己的手掌,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数着究竟有那些个规矩。 然而阿泽刚刚吐出来了一个“一”字来,便被自家主子捂住了嘴巴,一巴掌将人拍到了一边的地上。 许东延是真的有些急了,生怕阿泽会忽然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来。 江穗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主仆二人都能够带给她欢笑,消除她心中的阴霾。 很神奇。 许东延瞧见江穗笑了,又咳嗽了两声,偏过头冲着阿泽做了个手势。 阿泽瞬间领悟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赶忙离开了这里,躲到了一边。 许东延瞧见阿泽离开,这才放下心来冲江穗问道:“就只是回许府休息?” 江穗不知许东延这话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早已将许府的各种事情了然于心。 至于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江穗忽然间想起自己无意间看见的那几个神秘的人。 江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冲着需东延说了实话:“奴婢听说翠儿在许府中出了事情,想要回去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的地方。” 许东延听了,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江穗胆战心惊,生怕对方会忽然做出些什么不合时宜且突兀的举动来。 毕竟眼前这位爷可是什么离谱的事情都做出来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东延才开口说道:“你当真要去?” 其中似乎有着别的意思。 江穗愣了一下,随后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东延笑了:“那你便去吧,路上小心。” 听到对方的话,江穗怔住了。 她还以为对方会借着这个由头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 许东延忽然凑近江穗,然后抬手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调笑着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呢?” 江穗慌忙捂住自己的额头,后退了两步。 她攥紧了手中的包裹,然后冲许东延说道:“那奴婢这便走了。” 说完,江穗转过身打算离开。 刚走了两步,江穗的身后忽然又传来了许东延的声音:“等等。” 江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听到对方让自己等一等的声音之后,在心里面竟然还有一点点欢喜。 她不该这样。 江穗偷偷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荒唐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才转过身来,冲人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许东延笑嘻嘻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眼看着江穗面上有些急切,他才朝着身后的方向挥了挥手。 阿泽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江穗瞧见阿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许东延这才慢慢解释道:“让阿泽跟着你一同回去。” “正好本公子要他回府去取些东西,与你顺路。” 阿泽也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是的是的,我家公子事多,要我回府去给他拿东西,正好和江姑娘你顺路呢。” 这样的话,不出意料地获得了许东延的一脚。 许东延等了阿泽一眼,张张嘴冲他无声地说了些什么,想要威慑一番。 然而阿泽嘻嘻哈哈的,满不在意的样子,还冲着自家主子吐了吐舌头。 江穗愣了愣,冲人说道:“与我一同回去?” “自然好,那这便走吧。” 说着,江穗便要往外走。 阿泽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许东延神秘兮兮地冲她笑了笑,指着外边的马车说道:“坐着个回去,阿泽会驾车。” “奴婢怎么可以坐这个回去?”江穗惊了。 而且这马车都是有数的,若是忽然少了一辆,到时候被查出来,她可就真的有口难言了。 阿泽忽然大笑出了声,不由分说,就直接拉着江穗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 将人塞进马车里面之后,阿泽才说道:“江姑娘放心吧,我家公子想做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 “不必担心,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反正也是我家少爷担责任。” 江穗被拽进马车,下意识便要下去。 然而还没等她触碰到马车的帘子,她所乘坐的马车便运动了起来。 阿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一阵颠簸过后,江穗只好坐在马车里面,安静了下来。 此刻她若是再闹,也无济于事了。 大不了到时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去领罪就是了。 等到安稳下来,她忽然听到阿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夹杂着风声:“江姑娘,你是不知道,若不是我家公子这会儿被大奶奶强行拘了下来,今儿在这儿驾车的,恐怕就是我家公子本人了。” 说着,阿泽笑了起来。 江穗听到这话,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那样的场面。 忍不住红了脸。 她没有接阿泽的话,而是学着许东延平日里的语气,冲着阿泽说道:“若是让公子听到你刚刚的那句话,定要治你的罪。” 不料阿泽主动接上江穗的话,还打趣了一句:“江姑娘,你这话说的,怎么和我家公子似的。” “与他平日里骂我的话一模一样,要我看,倒是你们更像是亲主仆,我反而像个外人似的。” 阿泽说着,逐渐放慢挥动鞭子的频率。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江穗被阿泽说得红了脸,便撩开了一旁的帘子想要吹一吹风,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谁知她刚刚撩起帘子,便正好对上了街上一个小女孩好奇的眼神。 她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驶入了闹事。 这街道上全是人。 而且大部分人瞧见这马车上面的标记,都非常好奇地驻足围观。 江穗赶紧将门帘放了下来。 有些心虚。 江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冲阿泽问道:“竟不知什么时候驶入了这儿?” 阿泽似乎是没有听清她的话,只“啊”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江穗也只好作罢。 只希望并没有人瞧见她身上穿的衣裳和她的面容。 若是让人瞧见,怕是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江穗刚刚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稍微降下来了一些,便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阿泽似乎在与人说着什么。 应当是到了许府的门口了。 这回江穗是完全不敢再撩开帘子了。 许府的人大多都是见过她的,到时候认出来她可真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阿泽并没有耽误多长的时间。 没一会儿,马车便再次动了起来。 又是一会儿,阿泽再次将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四周。 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凑到了马车边上,敲了敲外壁,冲着里面的江穗说道:“江姑娘,咱们到了,下来吧。” 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看过了,这会儿没人。” 江穗这才放心地下车。 果然没有一个人。 这会儿大部分人应该都在寺庙那儿了。 第43章 将人带走 下了马车, 江穗便与阿泽分开行动了。 阿泽似乎真的有什么急时,说了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江穗并没有多问什么。 她现如今更急着去打听一番翠儿的事情,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她还要尽早想办法才是。 不过这个时候, 就算她到处询问, 恐怕也不会真的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江穗铤而走险, 想要直接去寻找翠儿。 若到时候找不见人,再去人询问倒也不迟。 当然,能够寻到她便是最好的。 江穗先前听说过翠儿的住处,所以知道相关的地址。 只是那地方距离六小姐的院子相当近,若是被六小姐身边的人发现了, 她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她此次回来, 只与大奶奶面对面地说过。 到时候要是真的惹出来了什么事情,她实在是... 所以此次,她是万万不可正面与六小姐对上的。 想到这里,江穗放慢了脚步,放轻了声音, 缓缓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走去。 她先前从旁人的口中听说过翠儿所居住的房间,有所耳闻那地方的恐怖之处。 可是当她真正看到眼前之时, 心中的震撼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在各处都彰显着世家气势的许府之中,江穗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连柴房都不如的地方。 这地方几乎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 房间前面的草丛早就已经枯黄,一点生机都没有。 而眼前的房间,更是惨不忍睹。 这么远远地看过去,就能够看到那破碎的门框,歪歪扭扭的窗户,还有看起来并不能够遮风挡雨的屋檐。 江穗有些难以想象, 翠儿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待了好些天? 这不是折磨是什么? 江穗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江穗被吓了一跳。 她赶忙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先隐藏了自己的身形,不让旁人发现。 等到声音渐渐远去,江穗才从角落走了出来,一步步朝着房间走去。 每靠近一步,江穗都能够清晰地看到岁月在这屋子外面留下的痕迹。 江穗只要一想到翠儿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了好些天,心中便一阵酸涩。 她走到门前,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彻底关上。 她犹豫了一下,随后便利用门缝朝着房间里面看了过去。 只是并不能够看清这房间里面的情形。 也无法确认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江穗刚要推开门进去,远处忽然又传来一阵交谈声,那声音的方向似乎正是在朝着现在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江穗深感不妙。 她暂时放弃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再次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江穗瞥见有两个丫鬟打扮的人正朝着这个地方走来,连忙往角落里躲了躲。 声音越来越大,江穗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那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小丫鬟话中带笑,明显是有些看热闹的意思:“翠儿今日又被六小姐带走了吧,也不知道今日要想出什么点子来折磨她呢。” “这丫头也是命苦,得罪了大奶奶不说,还因着旁人的原因得罪了六小姐,她这回怕是活不上了。”另一个小丫鬟的话中有些惋惜的意味。 “你别说,还真是。不过听说她刚寻到亲人,这便没了办法了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除非她别再总是忤逆六小姐,按照命令做事呗” 说着,那两个小丫鬟忽然一起笑了起来,走路歪歪扭扭的,像是笑得看不清眼前的路了一般。 江穗藏了好一会儿,等到声音渐渐消散,她才稍微探出头去,朝着外面看了看。 已经不见刚刚说话的那两个小丫鬟。 不过此时她想要知道的信息也已经知道了。 江穗不知自己是否要铤而走险去六小姐那里查看翠儿的情况。 毕竟这种情况之下,她似乎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犹豫之下,江穗还是先从这里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她要先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然后再去将翠儿带回来。 江穗刚回房间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敲响。 等到她上前查看的时候,房间外面已经没了人。 江穗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影。 她关门时一偏头,正好瞧见了夹在门缝里面的一张纸条。 这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也有些缭乱,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上面的字迹。 江穗看清上面的字,赶忙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里面,才敢继续拿在手里面查看。 那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翠儿已被关进柴房,六小姐暂时出府。 江穗反复再三确认,没有看出这字是否是她认识的人写的。 在许府,下人们大多是不识字的,她较为熟识的人,知晓几个大字的,也就她,翠儿,还有大奶奶身边的惠儿。 阿泽似乎也是识字的。 其他院子里面的她便不大清楚。 所以她并不能够分辨出是谁送来的纸条。 更何况写纸条的人明显是想要掩盖自己的身份的。 虽说不知对方是何身份,是何目的,但这毫无疑问是打开了江穗的思路。 不管这上面的信息是否属实,江穗都要去看一看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倒是可以问一问旁人,这六小姐究竟出没出府。 江穗换了身干净利落些的衣裳,急匆匆地出了房间,跑到大奶奶的院子中,随手拦了个面熟的小丫鬟便问道: “你可知现在都哪位主子在府中?” 那个小丫鬟认得江穗,却不知她为何问:“怎么了?可是大奶奶出了什么事?” 江穗便顺着对方的话,随口编了个理由:“大奶奶有事吩咐,得赶紧找个能够做主的。” 小丫鬟也不知信了没有,只看了江穗一眼,便说道:“那你去找三小姐吧,这会儿六小姐不在府上,你去了怕是要扑空。” 江穗点了点头,便将这个小丫鬟放了过去。 她继续往前走,期间问了几个人,都是一样的答案。 江穗的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她提起裙边,加快了脚上的步伐,直直地朝着柴房所在的位置走去。 由于位置偏僻,所以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 难得清静。 江穗赶到柴房,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先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观察周围是否有异样。 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她也好早做打算。 江穗观察了许久,周围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个过路人都没看到。 江穗心中有些疑惑,但这时候,柴房里面传出了些许虚弱的呼救声: “有人吗?” “外面有人吗?” 江穗能够分辨得出这发出声音的人,便是翠儿。 江穗瞬间红了眼眶,快速上前,将柴门外面横着的那块木头拆下来,扔到了一边。 她将柴房的门打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查看里面的情形,便感觉到脑袋一痛。 她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 江穗在闭眼前,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个人。 似乎是翠儿。 她意识混沌无法分辨来人,但却将对方眼中的内疚深深记在心中。 等到江穗再次醒来,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暗。 她想要站起身来查看情况,却发觉到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根本无法站立。 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她刚刚看到的柴房。 江穗朝着两边看去,并未瞧见翠儿的身影。 看到那紧闭的大门,江穗便知道了。 她掉入圈套了。 江穗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起初她听到的声音的的确确就是翠儿的声音,这点她能够确定。 可是现如今的局面,毫无疑问在告诉她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个局,翠儿也参与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江穗隐隐约约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随后,阿泽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江姑娘?江姑娘?” “你在里面吗?” 江穗发不出声音,没有办法回答,只好尽自己最大的力度发出些许动静来。 也不知道阿泽听到没有。 阿泽的声音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许敏趾高气昂的命令声: “给我把门打开!让我瞧瞧这臭丫头。” 随着落锁的声音,柴房的门被打开,烛光透入柴房。 江穗顺着光朝着门口看去,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了。 许敏叉着腰大步迈进房间,将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推到了后面。 她走到江穗的跟前,用一根手指头抬起对方的下巴,摸了摸她光滑白皙的脸蛋,忽然笑了起来: “终于落到我手里了,这回可不会有人再来救你了。” “江穗,你怕不怕?” 许敏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江穗的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许敏倒也没想让对方回答,看着面前的人狼狈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江穗,你的好姐妹背叛了你,你开不开心?” “你想不想知道她是个什么下场?” “你是不是以为她帮我将你抓住,我就会放过她?”许敏大笑起来。 “做梦!”许敏转过身:“本小姐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之人。” 语毕,她猛地转过头来,凑近江穗:“这种不讲信义之人,我替你将她惩罚了,你觉得如何?” “不过你,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许敏此刻的思维非常跳跃,自顾自地说着: “瞧你这张小脸,放到许府真的是委屈了。” “我将你送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许敏说完,拍了拍手,将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唤了上来,指了指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江穗说道: “将人带走。” 第44章 鞭打 江穗是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吵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 双手被牢牢禁锢在身后,双脚被绳子绑在一起。 好运的是她的眼睛毫无遮挡,能够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一切。 也不知六小姐究竟将她弄到了什么地方。 她的面前是一座布满灰尘的神像, 因岁月的打磨已经看不清面部。 神像前的供桌上空无一物, 地上的蒲团已经发黄。 她们应该是将她带到了一座破庙里。 江穗强忍着身上的不适, 用力从地上撑起, 上半身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是将她丢到这里就离开了吗? 那她先前听到的声音又是什么? 还不等她多休息一会儿,破庙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为首的许敏趾高气昂地走进,身后跟着一众丫鬟侍卫。 翠儿也在其中。 江穗抬眸看向翠儿,眼中满是担忧与疑惑。 她很确定她在晕倒之前看到的就是翠儿。 此刻看到翠儿站在人群之中, 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看什么看!”许敏瞧见江穗的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便把你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挖下来!” 许敏身后站着的侍卫听了, 傻乎乎地提刀便要上前。 倒真要将人的眼睛挖下来。 许敏见状拿起手帕捂住眼睛尖叫了一声,倒像是真瞧见了什么似的。 那侍卫听到尖叫声赶忙停住了动作,跪到了自家小姐的面前。 “本小姐让你动了吗?”许敏大声怒斥侍卫。 “不是小姐说了要将这奴婢的眼珠子挖出来吗?”侍卫现如今还一脸疑惑。 “蠢货!”许敏抬脚直接踢到了侍卫的脸上:“滚下去,别在这儿碍眼。” 侍卫的脸上出现一片红印子,却也不敢反抗, 只低头捂着脸退了下去。 “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蠢货。”许敏越想越气:“还是将所有没人要的蠢货都送到了我这儿?” 一段小插曲过去,许敏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眼前的江穗身上, 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恐怕还不晓得你是如何被本小姐抓住的吧。” “你满心惦记着的人,终究还是投奔了本小姐。”许敏说着,朝身后的翠儿勾了勾手指:“你说是吧,翠儿。” 翠儿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在听到许敏的话后,条件反射一般地上前去,跪到了地上, 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姐说得是。” “这地方,哪里来的姐妹情深呢?”翠儿又道。 许敏赞同地点了点头,忽得又觉得有些不对,抬手便给了翠儿一巴掌,怒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讽刺本小姐吗?” 同为许府的姑娘,她六小姐向来与那三小姐不对付,这可是全府上下都晓得的。 如今翠儿说这话,让人不自觉便想到了那一层面。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翠儿快速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肿了半边的脸。 许敏这会儿还没消气,便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身边的人更是不敢阻止。 直到翠儿的头被磕破了一层皮,血蹭到了地上,许敏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行了,别在这儿磕了。” “弄得地都脏了,到时候神仙瞧见,怕是要觉得晦气。”说着,许敏朝着神像合手一拜,眼中无半点虔诚之意。 “是奴婢的错。”翠儿一听,慌忙之中直接攥着自己的袖子和裙摆擦了起来:“奴婢这就擦干净。” 折磨了一番翠儿,许敏心中痛快了不少,直接迈过她,走到了江穗的身边。 “这地方人迹罕至,周围荒无人烟。”许敏用一根手指将江穗的下巴抬起:“听说有不少流浪汉入夜便会聚在这里过夜。” “你说本小姐若是将你五花大绑着丢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江穗垂眸,此刻一言不发,视线之余观察着翠儿的一举一动。 许敏又道:“怎么不说话了?平日里不是能言善辩的很?” “本小姐本想直接了断了你个祸害。”许敏见她不说话,没趣地收回了手,自顾自说着:“可仔细想想,那样本小姐身上怕是要背上一条贱命。” “实在是不值得……” “可若仅仅是将你卖出去,以你这勾人的小模样,怕是不知又要祸害了哪家。”许敏笑道:“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找个与你身份相匹配的,也好让你收了心思。” 许敏顿了一下才问道:“怎么样?” 江穗依旧低头垂眸,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也不知刚才许敏的那番话听进去了多少。 不出意外,许敏再次暴怒:“你!你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本小姐问你话呢!” “奴婢全听小姐吩咐。”江穗抬头,透过许敏看向门外,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不死不活的样子,许敏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趣得很。 “来人,取鞭子来。”许敏仍不肯放过江穗,冲着身后的人吩咐着。 等到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许敏要的鞭子取来,恭恭敬敬地送上之时,许敏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鞭子,反手就是一抽,直接打到了那丫鬟的身上。 那丫鬟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但跟在许敏身边也见了不少,此刻是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任由对方动作。 许敏收回鞭子,十分满意这鞭子的功效,冲着那丫鬟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好不容易避开那些人抓住你,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群流浪汉。”许敏冲着江穗说道:“瞧瞧你,明明是个丫鬟,身上却是细皮嫩肉,看起来倒比我这当主子的还要身骄肉贵些。” “这副样子,到时候让那群胆小如鼠的流浪汉瞧见了,怕是一个个都不敢动。” 话音刚落,许敏便抬手,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打在了江穗的胳膊上。 江穗身上穿着的丫鬟服十分厚实,一鞭子下去,里面已经有了一道红痕,但从外表看来却和刚才一样。 许敏亦不满意这样的效果,冲着江穗的胳膊又来了两下。 正当她准备朝着江穗的后背抽去时,也不知是无意或是有意,原本正跪在地上擦拭血迹的翠儿忽然擦到了许敏的脚边。 许敏一个不留神,竟直接踩到了翠儿的手上。 翠儿下意识叫了一声,然后便捂着嘴连退了好几步:“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倒是差点将你给忘了。”许敏暂时停手,将手中的鞭子朝着翠儿的方向扔了过去。 鞭子被扔到了翠儿的面前。 翠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自家小姐。 许敏有些恶劣地笑着说道:“本小姐的手酸了,便由你来替我。” “听好了,要重重地打。”许敏说:“若是让本小姐发现你有一丝心软,便把你也绑在这里,留下来陪她。” “奴婢,奴婢……”翠儿下意识想要拒绝。 然而她一抬头,便对上了江穗此时的视线。 江穗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拒绝。 “奴婢遵命。”翠儿重重地低下了头,双手捧起了地上的鞭子。 许敏很是满意,拿起手帕擦了擦手,然后随意将手帕扔到了距离她最近的那个丫鬟的脸上:“本小姐就在这儿看着,你动作快些。” 翠儿颤颤巍巍地拿着鞭子,站在江穗面前。 “动手吧。”江穗张嘴,声音有些虚弱。 “打啊!”许敏大声呵斥。 这二人的话同时响起,翠儿闭上了眼睛,咬了咬牙,抬手举起了手中的鞭子,重重地打在了江穗的身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 许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她一边拍手一边走到了翠儿的身后,大声说道:“你小心些,可不要伤了这丫鬟的脸。” “至于其余地方,给本小姐用力打!” 翠儿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双手机械地做着重复的动作。 她不敢看江穗。 而江穗此刻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只是一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汗珠一颗颗从额头滑落,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 “你们几个,给我盯着这两人,等到天黑了便让她停下。”许敏随手指了五个人,其中便包括了刚刚被骂的侍卫和被抽的丫鬟。 “剩下的,跟着本小姐先回去。”许敏说完,大跨步走出了破庙:“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许敏的声音消散,破庙里只剩下鞭子鞭打的声音。 留下来的那五个人中,有三个丫鬟主动站出,小声冲翠儿说道:“小姐已经走远了,停下吧。” “停下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那个被骂蠢货的侍卫此刻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可小姐不是说了要等到天黑才能停下?” “你果然是个蠢货!”一个丫鬟指着他骂道。 “你怎么骂人啊!”侍卫有些不服:“只有小姐才能骂我,你算什么……” “停下吧,再这么打下去,这身上便没有一块好地方了。”一直沉默着的那个丫鬟忽然开口:“小姐不是说要将她送给那群流浪汉?打成这样谁还敢碰。” 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个无缘无故被打了一鞭子的丫鬟。 第45章 怎么答谢 那丫鬟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些, 却颇有几分道理。 在场的几人沉默片刻,仔细一想都觉得她说的没错。 那几个最初站出来阻拦的丫鬟主动上前,本想着再与翠儿好好说一说, 好让她停手。 然而还不等她们几个开口, 翠儿便忽然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翠儿?” “翠儿!” 几个丫鬟忽然慌乱起来, 急急忙忙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应该是被吓晕过去了。”其中一个丫鬟说着看了看破庙外的天:“过不了多久天便要黑了, 我们几个先将人带回去,然后再去向小姐禀报吧。” 说完,几个丫鬟便托着翠儿走到了破庙的入口处。 那侍卫愣在原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瞧见她们走出了破庙,这才有了动作, 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一边追还一边嚷嚷着:“那里边那个怎么办啊。” “人都绑好了,又跑不了,你要是怕被小姐责怪,就留下来盯着呗。”丫鬟们打趣着说道。 “那怎么能只留下我一个呢,到时候出了事岂不是就我一个人受罚吗……” 那几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 江穗原本刚刚被鞭打之时只觉得身上疼得不行。 可现如今不知持续被打了多久, 身上的那些伤反而有些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被打的地方麻麻的, 胀胀的。 她此刻的神智已有些不清了,眼皮也有些沉。 但她现在不能睡。 若是就这样被绑着闭上了眼睛,还不知天黑后她要面临着什么呢。 她不能闭眼…… 江穗强撑着眼皮,忽然想起她之前看翠儿跪在地上擦拭血迹的时候,似乎看到翠儿往旁边的杂草堆里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她打起精神,费劲地朝着那边挪了挪。 江穗保持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姿势,用腿将那堆杂草划开。 果然! 她没有看错。 翠儿真的偷偷往里面塞了东西。 是个被手帕包起来的拳头那么大的包裹,她刚刚弄杂草的时候似乎不小心碰到了, 那手帕散开了一角,露出一把雕刻用的小刀来。 江穗换了个姿势,用被绑在身后的两只手对着那堆杂草。 她尽量保持着平衡往后靠,同时偏头注意着自己的方向,半天才将那东西拿了起来。 做着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若不是一想到天黑后在这里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昏倒在这里了。 江穗有些费劲地摆弄着手里的小刀,想要找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弄断。 雕刻用的小刀用来磨断麻绳还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等到江穗好不容易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弄断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快要黑了。 江穗抬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只得加快手上的动作。 好在她的双手已经自由,活动也更加方便些。 只是这会儿她心里头紧张得很,使得她身上的那些伤口又痛了起来。 虽说许敏下了命令让翠儿使劲打,但翠儿还是没有完全听从。 只不过是声音听起来吓人,看着唬人了些,实际上打到她时的力气并不算大。 但尽管没用全力,那鞭子也是打到了她的身上,说疼也是真的疼。 许敏说的没错,她这做丫鬟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身娇肉嫩的不行。 江穗将手中的小刀暂时放到地上,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忽然,破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穗一惊,重新拿起小刀,不由得攥紧了些。 这时候割断腿上的束缚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外面的声音愈来愈近,而且能够听得出来,来人速度很快。 她身上带伤,疲惫不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自然也不可能灵活地不顾双腿的束缚蹦出去。 再看四周,这破庙空空荡荡,压根就没有能够躲避的地方。 只要人从那门口进来,只一眼便能将这破庙看个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意识到这一点,江穗攥着小刀的手有些颤抖起来。 若是今日她注定难逃一劫……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穗挪到了大门后边,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 听起来倒像是有好几个人,但具体有几个人她不能确认。 “我说少爷,您慢点,小的快要跟不上了。” 恍惚间,江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是阿泽? 莫不是她出现了幻觉?不然怎的会忽然听见阿泽的声音。 江穗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能。 阿泽这时候跑到这里来,言语之中还叫了少爷,难道…… 就在她猜测之时,那阵脚步声已经到了破庙门前。 江穗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许东延那双充满了担忧的双眼。 “江穗。”许东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江穗瞧见来人,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手中的小刀滑落在地。 她的那双杏眼此刻不自觉充满了泪水,眼眶发红。 因疼痛而嘴唇发白,脸颊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头发衣裳虽有些凌乱,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 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江穗想开口让少爷不要担心,可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好是少爷来了。 江穗这么想着,松了口气,忽然觉得放松了不少。 身上的伤痛再次袭来,不再紧绷着的她终于忍受不住,闭上了眼睛。 江穗意识混沌的前一刻,只听到了许东延略显焦急的声音: “阿泽!快!” * “少爷,小的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派人去与大奶奶说了。”是阿泽的声音:“大奶奶派人来传话说,让江姑娘安心养伤,不必费事挪动地方。” “至于六小姐……大奶奶说六小姐年纪尚小不明事理,小惩大诫一番也就过去了,到时候不让六小姐再与江姑娘撞上就是了。” 许东延冷笑一声:“年纪尚小不明事理?这样的话她倒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我看许敏那丫头就是被她宠坏的!” “少爷您莫气。”阿泽见许东延动怒,赶紧上前给人顺气: “听大夫说,江姑娘身上的伤并未伤透根本,养两月便是了。” 说起江穗,许东延至今都还记得他那日赶到时的场景。 他当时只觉得自己若是再晚来一刻钟,江穗便要…… 好在阿泽发现不对后果断寻了个靠得住的侍卫混到许敏那里,一路留下了记号,然后亲自跑回去给他传信。 “终于机灵了一次。”许东延冲着阿泽说道。 阿泽被夸奖,心里头乐开了花。 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什么叫终于机灵了一次? 他明明一直都很机灵。 “说起来,小的今日去,正好撞上大奶奶与人说话,听到了些……”阿泽有些犹豫。 “怎么了?听到了你便说就是了。”许东延看了他一眼。 “听大奶奶身边的丫鬟说,乔家出事了。”阿泽上前两步,凑到自家主子的耳边,小声说道: “说是有人欲意谋害圣上,被抓住了。” “那人就是从乔家出来的。” 许东延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公子,江姑娘醒了。” 许东延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往外走。 阿泽也只得跟上。 他们二人赶到江穗所在的房间之时,江穗才刚刚恢复意识。 她刚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便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少爷,您慢点走,等等小的啊。” 是阿泽的声音。 江穗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前不久才刚刚听过似的。 还不等她深思,许东延便掀起门口的帘子走入了房间,走到了她的床边站定。 原本游刃有余的大夫在见了许东延之后忽然紧张起来,苍老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现如今情况如何?”许东延问。 “这个……”大夫忽然犹豫起来:“这个……这位姑娘并无大碍,身上的伤多是些皮外伤,每日涂用药膏,用不了多久那些痕迹便会消退。” 许东延听了,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江穗沉思。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但那大夫被他的沉默弄得更加慌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那她之前怎么晕倒了呢?”阿泽很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这会十分主动地上前开口问。 好在有阿泽解场,这才让大夫镇定了不少。 “这……这是因为姑娘身上有伤,又受了惊吓,这才晕倒了啊……”大夫捋了一把胡子说。 “我已为姑娘开好了药方,每日按时服下便可。” 说着,大夫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冲许东延行了礼道: “不多叨扰了,这几日切记莫要让姑娘再次受惊,多多休息。” “若还有问题,可随时派人去医馆寻我。” 许东延站起身,同大夫回了一礼,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泽。 阿泽瞬间心领神会,跟上了推门而去的大夫送人离开。 二人离开,房间内就只剩下江穗与许东延二人,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江穗此刻还没什么精神,却想要撑起身来。 许东延见状下意识上前要扶,忽觉不对后又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顺势挠了挠头。 江穗靠在床上,看着许东延的窘况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对方看过来后又赶忙捂住嘴,收敛了笑意。 “奴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江穗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是奴婢此时实在是难以起身,只得日后养好了身子再好好答谢公子。” “你想怎么答谢?”许东延问。 第46章 突生变故 许东延也不知怎么, 竟问出了那么一句来。 屋内的气氛愈发诡异起来。 二人皆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推开, 阿泽兴致冲冲地走进来, 完全没有察觉到屋内的怪异。 “少爷, 小的已经将人送出府了。”阿泽说道:“小的还顺便问了一下那大夫的住址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把人吓了一跳。” “那大夫恐怕真的被少爷吓坏了,至今都没缓过来呢。” 阿泽一股脑将话说完,停下时才察觉到自家主子不太对劲的眼神。 他看了看倚靠在床上,仍然还有些虚弱的江穗,又看了看自家少爷。 “这是怎么了?”阿泽问:“莫不是江姑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江穗有些弱弱地开口说道。 “既然没事, 那便好。”许东延站起身, 说了这么一句就急吼吼地往外走。 阿泽在原地愣了一下,冲着江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江姑娘若是身体不适,或是哪里不方便,可派人来寻我。” “这门外便守着两个做事还算利索的丫鬟, 有事就叫她们。” 阿泽说完,走出了房门, 临走时还冲着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吩咐了什么。 江穗等到人都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松地从床上躺了下来。 她不敢回想起刚才许东延的问题。 她更不知如何回答。 只得先将那些抛在脑后。 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盖的更紧了些。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只是也不知道这样的清闲日子还能过多久。 她被阿泽和少爷救了回来,那么她的事情便肯定会让大奶奶知晓。 依着大奶奶的性子,是不可能对六小姐做出什么太过的惩罚的。 而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与六小姐算是有了隔阂。 这便算是与许府有了隔阂。 大奶奶怕是不会再留她。 现如今能让她留在少爷这里养伤, 不过是心中的那一点点慈悲作祟,不忍心将她一个受伤的弱女子扔出去罢了。 等到养好了伤,她的去处还是个未知数。 去哪里倒是无所谓,只是她期盼着能有机会再和少爷见上几面。 也不知怎么,她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日少爷来寻她的场面。 他救了她,不止一次。 这样想着,江穗忍不住叹了口气。 前来送茶水的丫鬟听见了这声叹息,以为是江穗身上不舒服,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问道: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可需要奴婢去寻人来?” 江穗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不必。” “不必自称奴婢。”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许府的一个小丫鬟罢了。 * 许东延红着一张脸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坐下便拿起了一旁的茶水往自己嗓子里灌。 喝了将近整整一壶茶水之后,阿泽随着他的步伐追了过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说少爷,您这是吃错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跑出来了?”阿泽从自家主子手里抢过茶杯,放到桌上,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后摇了摇头: “这茶都凉了,少爷若是想喝,小的再去给少爷泡一壶新的吧。” 阿泽语毕便要拿起茶壶出去。 “回来。”许东延说道。 阿泽一头雾水地抱着茶壶回来,许东延一把将茶壶夺过,从桌上拿了个新的杯子倒满,便又喝了起来。 “少爷,那茶凉了!”阿泽大惊。 可不是凉了吗。 许东延此刻感觉自己身上热得很,只得喝点凉茶来解热。 可恨阿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本少爷想喝热茶还是凉茶,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许东延嘴硬道。 “少爷说得是。”阿泽闷着头说道:“可有一点小的必须要说。” 许东延大手一挥:“说。” “您原因也不说一个便跑出了江姑娘那儿,怕是要惹得江姑娘心里头不高兴了。”阿泽说: “反正若是今日躺在床上的是小的我,定是会不开心的。” “去去去。”许东延站起身来便要踹他:“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阿泽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外面有人焦急喊着: “少爷,大奶奶那边叫您过去呢。” 阿泽收了声,推开门,将人拦了下来:“慢点,这么急做什么?出了什么事?” 来人瞧见阿泽,喘了几口气便将人推开,在看到了屋内坐着的许东延之后,才说道: “出事了,大奶奶让全府上下空着的人都过去问话呢。” “几位少爷小姐都已经被叫过去了,只是刚才派来传话的人说没瞧见少爷,大奶奶这才又唤了小的来寻呢。” “出了什么事?”许东延站起身,拍了拍一脸不悦的阿泽的肩膀:“怎么这样急?” 来人道:“这事说来话长,小的不过是个传话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少爷您还是亲自过去瞅瞅吧。” 许东延点了点头,冲人挥了挥手。 “行了,你先回去回话吧,我家少爷收拾一下马上就过去。”阿泽冲人说道。 那人瞧着还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着没有离开。 阿泽见状上前一步,凑到那人跟前,双手叉腰,语气有些强硬: “去见大奶奶,我家少爷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不然到时候衣冠不整坏了规矩,大奶奶瞧见怪罪下来,你来担着吗?” “是是是,小的这就走,小的先去传话。”那人擦了擦头上的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走之前还伸着脖子看了看屋内的许东延,不忘再嘱咐两句: “少爷可千万别忘了啊,大奶奶那边着急得很呢。” “行了行了,在那儿伸着脖子看什么呢,我家少爷说了马上过去就会马上过去,你怎么那么多话?”阿泽上前两步,将人吓跑了。 确认来传话的小侍离开之后,阿泽这才回到了许东延的身边,小声问道:“少爷,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不该问的别问。”许东延瞥了他一眼:“不该说的也别到处去说。” “你跟着我一起去。”许东延将手上的茶杯放到阿泽手上,自己则走出了房门。 阿泽站在原地思索着自家少爷刚刚说的那几句话,看到人走出去了老远,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追上去。 没走两步,又瞧见了自己手上的茶杯,跺了跺脚,又拿着茶杯跑回去放了一趟。 等到许东延带着阿泽到达大奶奶那儿的时候,屋子里头正吵得不可开交。 “他乔家关我们什么事?他们得罪了圣上,还非要拉着我们许家垫背吗?”是许熙茂的声音。 许东延的这位二哥向来说话不怎么好听。 “乔家终究与我们许家是世交,常年来往。”许骄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道理谁不晓得?”是许敏的声音,她似乎还是和之前一样,完全没有收到影响。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许骄十分不满:“到时候要是传到旁人嘴里去,岂不是说我们过河拆桥,冷血至极?到时候哪家还想与我们交好?” 许熙茂笑出了声:“小丫头?许骄,你不也是个小丫头?这种事情你不该掺和,你与六妹就该乖乖躲在府里,跑出来掺和这档子事做什么呢?” “你!”许骄拍桌站起身。 许家的这几位少爷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面不和,心更不和。 许东延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加快步伐走进了屋子,冲着座上的人行了个礼,又对着在座的几人行了礼,说: “怎么每次我来时都能撞上几位吵架?巧得很。” 许东延环视四周,发现有一个位子是空着的,问道:“怎么不见大哥?” 往日里有大哥坐镇,这群人多少还会收敛些,最起码不会吵得这样不顾形象。 他还说今日怎么没听到劝阻的声音,原来是大哥不在。 许东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既然大哥不在,那劝和的重任便交到了他的手上。 任重而道远啊。 “大哥被叫去面圣了。”许熙茂看了他一眼说道。 “被叫去面圣?”许东延早就从阿泽那里听了些事,现如今却只能装作不知情,一脸懵地问道: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方才来时还在门口听到二哥说道乔家,可是乔家出了什么事?”许东延问。 许熙茂眸色微深,看了许东延一眼,意味不明道:“五弟素来聪明,只是听了那么一句半句,便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得大差不差。” “行了。”坐在上面的大奶奶挥了挥手,让一旁给她摁头的丫鬟退下,冲着下方的几人说道: “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意欲行刺圣上,被人察觉了。” “那人出自乔府。” “现如今圣上大怒,说是要严查此事,已经将乔府上下关起来了。”大奶奶的眼中满是疲惫: “我们许家与乔家走得近,有些人早就看不惯我们两家,这会儿逮着了机会,想要治我们许家的罪。” “可这事与我们哪儿来的关系?”许东延装着好奇问。 “我们与乔家走得近,那就是最大的关系。”大奶奶说。 “现如今致怀已经进宫了,也不知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大奶奶看着下面坐着的心怀各异的几个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咱们也得早做打算才行。” “今儿急着叫你们来,便是想让你们一起跟着想想办法。” 第47章 忙里忙外 “我们几个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不过是在这里吵来吵去罢了。”许敏撅了撅嘴说道。 许敏说完这句话,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一向惯着她的大奶奶这会儿也没有理会她,只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许敏察觉到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她这里, 有些不安起来, 却是不敢再开口了。 半晌, 大奶奶才叹了口气, 缓缓开口说:“差点忘了,前几日不是叫你待在房中思过?” “还没说解了你的禁足。”大奶奶说着,冲等候在一边的丫鬟招了招手,问道:“是谁将六小姐带过来的?” 丫鬟跪到地上,如实禀告:“回大奶奶的话, 先前大奶奶吩咐要将府中的少爷小姐叫来, 奴婢本吩咐了不要打扰六小姐,但小侍前去寻三小姐的时候,正好被六小姐身边的丫鬟瞧见了,这事便传到了六小姐耳中。” “根据那小侍所说,六小姐听了消息便急匆匆跑了出来, 跟着三小姐一同来了这里。”丫鬟说。 这话她说的句句属实,无半点添油加醋, 甚至还为了照拂六小姐的面子,少说了许多细节。 比如……那六小姐和三小姐已经吵了一路,还责打了去传话的小侍。 而那小侍受了伤不好见人,因此无法去给五少爷传话。 小侍被六小姐打怕了,不敢如实禀报,只得撒谎说没寻到五少爷。 这才让大奶奶又派了一个小侍去寻。 “许敏。”大奶奶面色严肃:“你是忘了府上的规矩了么?” “禁足期未过便自顾自跑了出来,我看你是罚的还不够重!” 大奶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许敏自小到大都是被人哄着的,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她本以为今日她跟着跑了出来, 在众人面前晃一晃,再撒几个娇,大奶奶便能想起她来,然后将她放出去。 平日里大奶奶是最宠她的。 可是现在怎么? 许敏吓得在座位上瞪着一双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这样失态的表现,大奶奶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冲人挥了挥手说道:“回你的院子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出来了。” “若是再有下次,家法伺候。”大奶奶说。 说完,大奶奶便偏过头,不想再看她。 许敏很是受伤,这么几句话,却是句句都戳在了她的心窝子上。 在一旁看戏的许骄乐见其成,用手拿起手绢挡在自己的嘴前,眉眼都笑弯了。 许敏一扭头,正好瞧见这一幕,也不知怎么,怒火突生,瞪了许骄一眼,指着她追问道: “为什么今日不许我来?你们表面上宠着我,心里头却最向着她,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是在替她说话。” “六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许熙茂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一时的气话也就罢了,可这话说出来,可是切切实实地伤了大家伙的和气。” “就是呀,我看呀,六妹就是被你们宠坏了,处处娇纵,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许骄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就是你,就是你抢了我的宠爱!”许敏上前两步,指着她。 许骄看着许敏红了的双眼,忽觉不对,赶忙跑到了大奶奶身边,装着害怕的样子说:“六妹可要好好想想再说。” “要说个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你后到,明明是你分了我的宠爱,怎么话到你这里,却成了我抢了你的?” “三姐六妹,莫要吵了。”许东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阻止。 “如今大事当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更应该拧成一股绳对抗旁人才是。” 许熙茂不肯让他一个人独占了风头,也起身道:“六妹,今日不许你来,并不是偏着三妹,而是因着之前你做错了事,大奶奶罚了你禁足,所以才使你无法参与。” 许熙茂主动提及先前那档子事,无疑是故意的。 他想要让许敏将怒火全部转移到那件事上去。 据他所知,那件事和许东延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 谁知那许敏压根就不顺着许熙茂的心思来,反而更加愤怒,看着许骄说:“那日能够将人成功骗到手,还得多亏了我的好三姐暗中帮助。” “怎的,三姐只敢做却不敢当,甘愿做个缩头乌龟么?”许敏说。 “行了。”大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大声道:“都像什么样子!” “我许家什么时候竟成了这个样子了?” “你。”大奶奶指向许敏:“行为举止不端,目无尊上,出言放肆,娇纵成性。” “来人,将她带回去,把她关到房间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大奶奶说:“再去为她请个教规矩的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等到学好了,带来由我亲自把关,通过之后,再解了她的禁足。” “至于你。”大奶奶看向躲在自己身边的许骄:“六姑娘说的话有待考证,待我派人查过后再做决定。” “但是你身为姐姐,没有教好自己的妹妹,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 “姐妹不和,勾心斗角,也回去好好禁足,待探查结果出来后再做打算。” 原本守在门外的侍卫们听到大奶奶震怒的声音,赶忙一个个进了屋,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人围着六小姐。 许敏这会儿大受打击,双眼失神地跌坐在地上,任由着侍卫将她从屋子里带了出去。 另一拨人围着三小姐。 许骄面色如常,还维持着以往的架子,冲着那群侍卫说了一句:“不用你们架着,本小姐会自己走。” 走之前还不忘冲大奶奶行了告退礼,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间。 一群人离开,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东延刚想站出来说些什么,上面的大奶奶忽然喘起了粗气,眼睛一番,倒在了地上,胸膛一起一伏。 “大奶奶!”距离大奶奶最近的那个丫鬟反应最快,还算及时地将人接住了。 她查看了一番,便迅速朝着一旁的几个人说道:“快去叫大夫来!快叫大夫!” 许东延与许熙茂二人瞧见人倒下,纷纷上前查看。 万万没想到,今日许家的议事,竟是以一场闹剧结束的。 * 江穗虽是在许东延处养伤,但这几日瞧他进进出出许多次,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些许许家的事。 便也听说了许家大奶奶被两位小姐气得卧床不起。 说起来,这事也与她有些干系。 她还听说,那大奶奶派人去查许骄,竟发现她暗中也掺和了绑架她的那起子事。 不仅如此,似乎还查出了些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穗听到了消息,只是她心里头是不太信的。 三小姐看起来善良得很,不太像能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先前她与六小姐对上时,三小姐曾几次帮她解围呢。 可这大家大院里头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说到底,若不是许骄,她江穗恐怕并不会那么早与许敏遇上。 只是这些事情,谁又能完全肯定呢? 江穗听阿泽说,大奶奶本来身子好了不少,眼看着都能下地了。 不知哪个没长眼的丫鬟将三小姐的事传到了大奶奶那里,大奶奶一时间气急攻心,这才…… 许致怀自那日进了皇宫之后便没再出来过,连个消息都没传出来。 许熙茂平日里忙的很,经常瞧不见人影。 许敏和许骄出了这档子事,纷纷被禁足不得出门走动。 现如今在许府之中,竟就只剩下了个许东延。 许东延这几天忙上忙下,不仅要照看大奶奶,照顾江穗,还要处理府内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东院的跑过来为自家女儿求情,明天西院的跑过来说想要离开许家…… 总之是一团乱。 许府上下鸡飞狗跳。 许东延连着好几日睡不好觉,眼底的暗痕愈发明显,精神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江穗都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她很想帮一帮他。 但许府的事情,并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够插手解决的。 更何况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江穗本来想着自己不能当个累赘,便有一日收拾了东西想要偷偷离开。 只是半路上被阿泽发现了。 阿泽的一句:“江姑娘你若是这时候偷偷走了,我家少爷那才是真的要忙不过来了。”点醒了江穗。 她收回了心中那些可笑的想法,拜托阿泽不要将此事告知许东延。 然后回去,和往常一样待在许东延身边。 等到许东延来的时候,跟他说上一句:“少爷不必挂心,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在许东延不在的时候,江穗会时不时跑到小厨房去做上几道菜,等待着许东延回来一起吃。 只是看着许东延日益消瘦的脸,江穗心里头总是不太舒服。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 因为许致怀回来了。 他出宫了。 他是被皇上身边的太监亲自送回来的,没有受伤。 甚至还长胖了不少。 而他一回许府,便对着许东延说了这样一句话: “皇上想要让许家送人去后宫。” 第48章 不入朝堂 当朝皇帝虽在朝堂之中名声不错, 但在坊间,经常流传着皇帝无心后宫,喜好独特的传闻。 不过好在皇帝年岁不小, 膝下已有两子一女, 所以便也无甚大事。 有了子嗣, 皇帝有了更加合理的理由, 日日待在御书房,一月中去后宫的次数一只手便数得出来。 这也没什么大事。 但后宫的那群女人们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每日见不到皇帝,实在是无事可做,便互相勾心斗角,闹得不得安宁。 传到皇上那里去, 皇上一声令下, 将后宫的人,除了皇后,全都逐出宫去,贬为庶人。 连带着那些宫人都遭了罪。 甚至还连累了她们的母家。 经此一事后,朝堂之上再无人主动开口要皇帝光开后宫。 他们一个个都精明得很, 既此事对自己的仕途无半点好处,那便是无用之功。 此次乔家出了事, 连带着许家也遭到了皇上的猜疑。 那群本就看不惯许家的大臣们在暗中煽风点火,恨不得赶紧让皇帝下令抄了许家。 皇帝将大臣们的心思看在眼中,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清楚得很,若是这时候许家倒了,那群大臣们便彻底没了约束,往后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到时候他还要费心思去管束他们。 许家的存在牵制着朝堂内的众多派别,不可随意消失。 乔家一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与许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皇帝此时将许家的人召来宫中,故意做做样子,走个过场,为的便是打压一下许家。 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也该放人回去。 然而那群大臣们死活不肯同意,抓着乔家这事不肯撒手。 最终几位大臣与皇帝商议了半天,才得出了一个几方都还算满意,但皇帝十分不满的结果来。 那便是将许家的人送入后宫。 许致怀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愣了半晌没有反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着座上的皇帝说道: “还请陛下三思。” “此事万万不可。” “此事万万不可。”许东延听到自家大哥的话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他们许家先前并没有与皇家联姻的情况出现。 他们心中更是清楚得不得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许家的几个女儿虽的确到了适龄的年纪,但许家完全没有将她们当作官场的牺牲品的打算。 更何况,现如今许骄和许敏出了这档子事,若是送到宫里去,还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到时候皇上要是听说了许骄和许敏的事,怕是也会龙颜震怒。 许致怀拍了拍许东延的肩膀。 许家这几天的事情他也多少知道些。 皇宫中的消息要比想象中的更灵通些。 “皇上听说了三妹和六妹的事,托我传话让许家好好教导孩子。”许致怀说着,看向许东延,忽然叹了口气。 “那便是不用送人进宫了?”许东延问。 许致怀点了点头:“的确。” “但……”许致怀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许熙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不需要三妹和六妹进宫了。” “不过皇上下旨,再不许许家人入朝堂。” “说起来,这圣旨虽未指名道姓,却只针对了五弟你一人。”许熙茂有些幸灾乐祸。 许致怀和许熙茂早就被许家安排了官职。 现如今许家到了年龄的男子中,便只有许东延一人还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皇上虽并不一定是在针对许东延,但按照现如今的情况来看,倒是只有他一人收到了影响。 “此事……”许致怀看许东延的表情有些凝固,赶忙说道:“倒也有补救之法。” “先前圣上曾向我表明态度,圣上的心中是向着许家的,只是碍于各位大臣的面子,才必须要做个样子。” “等这事的风波过去,我再去求一求圣上,许会松口也未可知。” “大哥装什么烂好人?”许熙茂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道:“弟弟我听身边的人说,这命令可是大哥主动向皇上提出的建议啊?” “大哥平日里言语之间总在维护着五弟,怎么这时候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好弟弟着想?”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无事。”许熙茂笑了起来,说:“五弟素来无心这些官场之事,每日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在许家这棵大树的荫蔽之下,倒也不用想那么多。” 许熙茂走到了许东延的面前:“获许这事正好随了五弟的心愿呢?” “东延,你莫要听你二哥瞎说……”许致怀有些苍白无力地说:“我当时也是不得已,才不得不主动提出此建议,不然那群大臣恐怕会更加得寸进尺。” “有我和熙茂在,往后你若是真的动了想要入仕的想法,我们也会尽力去求一求圣上开恩,一定有办法的。”许东延说。 许东延此刻心中百感交集。 听到许家不用送人去后宫之时,他的心中是惊喜的。 但是听到大哥口中的第二句话后,他便笑不出来了,心也凉了大半。 大哥与二哥的交谈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际上并没有听到多少。 但是大哥的最后一句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 许东延心中有些难堪,面上却是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故作镇定,装作轻松的模样冲着面前的两人笑了笑: “大哥二哥不必担忧,我素来无心那些。” “反正有大哥二哥在,我缺不了钱花,更少不了饭吃,那就行了。” 许致怀一脸担忧地看着许东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噎了回去。 许熙茂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是吗?” 许熙茂走后,剩下的两人沉默无言。 许东延率先出声,冲着许致怀笑了笑:“大哥,你快先去看看府中的人吧,这几日大哥你不在,真是快要累死我了。” “现如今你和二哥回来了,我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会儿了。” 说完,许东延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许致怀本想开口阻拦,但还是犹豫了,任由着对方离开。 许东延不知自己是怀揣着一个怎样的心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 一路上阿泽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一直没敢开口扰他,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许东延回来的时候,江穗正在小厨房里“偷师”。 听许东延身边的丫鬟说许东延最喜欢吃小厨房做的红烧狮子头,江穗便求了小厨房的厨子教自己。 见许东延一大早出去,江穗便溜到了小厨房开始学习。 只是学了半天,浪费了一大堆材料后,江穗仍然不大满意。 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江穗还当是去拿东西的厨子回来了,便打开门想要去迎一迎。 然而她一开门,便正好对上了许东延那张充满阴霾的脸。 “少爷?”江穗下意识脱口而出。 许东延和他身后的阿泽听到声音,一齐停住了脚步。 “江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呐。”阿泽吓了一跳。 江穗这几日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每日都会出来走走,这事他知道。 只是为了不让他家主子烦心,阿泽这几日嘱托好了院子里的下人,让她们不要将此事告知许东延。 这几天都瞒得好好的,怎么今天正好让这两人撞上了? 这也太倒霉了。 阿泽恨不得现在冲上前去,将这两人如胶似漆的眼神分开,然后分别将这两人关在不同的房间里。 然后当作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阿泽。”许东延打量了一番江穗,确认她看起来并无不适之后,才将视线转移到了阿泽的身上: “看来你是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啊。” “不不不。”阿泽连忙摆手,神色有些慌张。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一旁的江穗瞥去,只求她能在这时候站出来救一救他。 “小的怎么敢啊,少爷可莫要说气话。” 江穗瞧见阿泽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走上前来,冲着许东延说道:“少爷莫气,此事是我求着阿泽不要说出去的。” “少爷若是非要怪罪,那便怪罪我吧。” 江穗在许东延身边待了好一段日子,最近才改掉了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 现如今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被许东延养的脸上都长了不少肉,不再像刚入府时干干瘦瘦的了。 再加上换上了许东延专门派人买回来的衣裳,江穗现如今活像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身上再无半点刚入府时的小心翼翼。 许东延乐得瞧见她身上这样的改变,每次面对江穗之时都会不自觉露出笑脸。 “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有再寻大夫过来瞅瞅?”许东延关切道:“这几日没人差你做重活吧。” 说着,许东延又朝着阿泽瞥了一眼。 阿泽狗腿子地上前说道:“欸呦少爷,小的已经找了大夫来给江姑娘看过了,说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活动活动反而有利于进一步恢复呢。” “至于……”阿泽瞧了这两人一眼:“有少爷您护着,这院子里头谁敢吩咐江姑娘做什么重活?” 许东延听出了阿泽话中的意思,抬脚踢了他一脚。 第49章 里应外合 阿泽叫着跳开, 飞快地躲到了江穗的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冲着许东延做了个鬼脸。 许东延气得上前就要抓他,只是碍于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江穗, 所以他不敢做什么大动作。 试探了几下无果, 许东延便放弃了将阿泽抓出来的想法。 “之后再罚你。”许东延指了指阿泽, 狠狠说道。 阿泽故作害怕, 冲着江穗说道:“江姑娘,你可要救救我,我家少爷整日里就知道使唤我做这做那,还动不动就要打我骂我。” 他从小便跟在许东延身边,自小便跟着许东延上树下水使坏, 性子也是十成十的像。 他早就看出了自家少爷对这位江姑娘的态度很不一般。 现如今有江穗在, 他家少爷碍于面子,自不会将他怎样的。 江穗捂着嘴忍不住笑出了声,往旁边走了一步,将自己身后的阿泽暴露出来。 “阿泽,此事的确是你不对, 还是尽早跟少爷认错才是。”江穗说道。 没了江穗在中间挡着,许东延找到了机会, 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给了阿泽一脚,骂道: “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若是再有下次,板子伺候!”许东延又抬手给了他一下。 “啊!”阿泽一手捂着腿,一手捂着头惨叫起来。 虽说他家少爷打他向来都是表面功夫,从未真正用过力气,可他每次都要装模做样的演上一番。 阿泽有些幽怨地看向正在看戏的江穗。 真是的,他怎么就忘了。 现如今江姑娘跟他家少爷待久了, 也学坏了。 她们二人才是一条船上的,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侍罢了。 阿泽撇了撇嘴:“江姑娘,你也忒心狠了些。” “什么叫她心狠?明明是你欠打。”说着,许东延又作势要打他。 “好了,好了,阿泽已经知道错了,少爷莫要再打了。”江穗上前劝阻。 “既你替他求情,那便放他一马。”许东延收回手,忽然想起他们现如今所处的位置,冲江穗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刚刚是在做什么?可是饿了?” 说到这里,江穗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失败品,脸颊有些发热,低下头缓缓摇了摇头:“不饿,就是……闲来无事,四处转转。” 许东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冲着阿泽给了个眼神。 阿泽立马心领神会,趁着两人不注意转身就进了小厨房。 等到阿泽再出来时,手里头还拎了个食盒。 里面是些小糕点。 “正好听他们说小厨房近日研究出了不少新的糕点,便让阿泽拿着,我们回去一起尝一尝。”许东延冲着江穗解释道。 江穗哪里还看不明白许东延话中的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看来今日她是不能再留在这里学下去了。 只能看哪日许东延有事出去之后,她再过来求一求厨房的厨子了。 只是…… 江穗偏头朝着小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停下脚步,冲着许东延说道: “少爷,请稍等。” 说完,江穗便微微欠身,转身进了小厨房。 去拿食材的厨子已经回来,此刻正在灶台前忙碌。 江穗上前两步,冲人说道:“实在抱歉,我浪费了这么多……。” “这算什么。”厨子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更何况你做的也不是不能吃,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说到底不过是不能给主子们吃罢了。” “正好,你也算是给我们加了餐呢。” “你这是……”厨子回想起刚才阿泽进来时的场景,试探着问道:“要先走一步?” 江穗正发愁怎么开口,对面正好给了她一个话头。 她赶忙点了点头。 “那你快走吧,正好我们也该忙起来了。”厨子十分爽快地说道:“要是你还想学什么,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要是我不在,你随便找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都行。”说着,厨子抄起手中炒菜用的铲子,划过周围的一群厨子。 屋子里的厨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厨子的话。 江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那就谢谢诸位了。” “害,这有什么可谢的。”旁边的一个厨子爽朗一笑,说道:“要我说,你要谢,不如去谢少爷。” 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人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冲上去要捂住这人的嘴巴。 说话的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话的不妥之处,在其他人捂住他的嘴之前,已经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江穗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猜测,这下听到有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时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来。 她现如今是在许东延这里,做什么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本来也没想瞒着,只不过不想让他那么早知道,心里头还是期望着能够给他一个惊喜的。 “那个……”今天教江穗的厨子看她愣住,开口说道:“是少爷身边的那个阿泽刚刚过来,他瞧见了这桌上的一排狮子头,然后便嘱托了我们几句。” “少爷知不知道还不清楚。” “没事。”江穗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不能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啊,稍等。”那个厨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桌上新鲜出炉的一盘糕点拿起,追到门前,交到了江穗的手中:“这是刚出锅的。” 江穗感激地冲人笑着点了点头,推开门离开。 门外许东延和阿泽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天色渐晚,江穗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 等走近了些,江穗抬眸,正好对上许东延那双深邃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闪躲。 其中的情愫与些许烦躁刺痛了她的双眼,令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许东延没想到江穗去了那么久,站在外面转了好几圈,好几次想要寻进去看一看,但都被阿泽给拦下来了。 他本就因今日的事情烦心,又担心江穗,因此在看到江穗出来的那一刻,忘记了收敛自己脸上的表情。 “江姑娘怎么知道我家少爷最喜欢吃这种杏花酥?”阿泽开口,巧妙地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我就说江姑娘怎么这时候跑回小厨房去,原来是为了讨这个?” “正好我刚才去的时候这个还没做好,还好江姑娘拿了。”阿泽说着,上前两步,将自己手中拎着的食盒盖子打开,冲着江穗说道: “江姑娘快将那交给我吧,不然端久了累手。” “正好我这儿还有地方。” 阿泽说完,冲着江穗笑了笑。 就在不久前,阿泽趁着二人不注意溜到了小厨房,一进门便被桌子上摆着的那一排红烧狮子头惊在了原地。 他忽然就想起之前江穗四处打探少爷的喜好。 他那时寻了一个少爷身边的丫鬟,让她告诉江穗少爷喜欢吃红烧狮子头。 他本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阿泽忽然心情有些舒畅起来。 这事少爷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好配合江穗姑娘,瞒住少爷。 于是,阿泽打点了厨房里的各位厨子,并且故意留下了一盘杏花酥,嘱托其中一位,让他在江穗进来之后交给江穗。 到时候好演示江穗进入小厨房的真相。 现如今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你去小厨房,就是为了让他们给我做这个?”许东延问江穗。 江穗将手中端着的盘子递给阿泽,听到这个问题,求助似的看向阿泽。 阿泽瞬间心领神会,盖好盖子,冲自家少爷说道:“行了少爷,这么一直追问下去,小的不嫌烦,江姑娘也要被烦死了。” “你瞧瞧,天都要黑了。”阿泽抬头看了一眼天。 这老天爷像是听懂了阿泽的话,非常合时宜地起了一阵风,吹得站在这里的几人纷纷忍不住动了动。 “起风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阿泽说。 许东延看了江穗一眼,注意到了她的那双冻红的手。 端了那么久的盘子,吹了好一会儿的风,不红就怪了。 许东延立马点了点头,赞同了阿泽的说法。 江穗如释重负,跟上了许东延的脚步。 几人一同回去。 走着走着,江穗悄悄与走在前面的许东延拉开了一点距离,凑到阿泽身边,小声冲着他说了一句:“谢谢。” 生怕被许东延发现,江穗说了这么一句便赶紧加快步伐,又重新跟在了许东延的身后。 几人走了没一会儿,便回了江穗现如今住的那个房间。 这几日许东延都是在那儿吃的饭,有空便去。 阿泽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又为他们二人倒好了茶。 可这已经到了饭点,仍迟迟不见人上菜,实在是奇怪。 许东延命阿泽去问问。 阿泽出了房间,正好撞上一个匆匆赶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瞧见阿泽,急忙上前说:“大少爷来了,就在咱们少爷房间里等着呢,菜都被端到那边去了。” 第50章 以外之客 屋内坐着的两人皆听到了门外的小丫鬟说的话。 大少爷居然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里?江穗心里头很是疑惑。 她下意识朝着屋里头的另一个人看去, 发觉此刻许东延的脸色有些难看。 正如她刚才从小厨房门口看见的那般。 难道那时少爷心情不好,是与大少爷有关? “阿泽,派人去传话, 就说我今日不见客, 让大哥回去吧。”许东延隔着门冲外面的阿泽说道。 这话听起来, 倒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在。 “啊?”阿泽跑回门边将门打开, 忧心忡忡地说:“可大少爷人都已经到了,菜都端上了,这是不是不太好?” “江姑娘这边小的可以吩咐小厨房再去做些,少爷怎么的也得去见见,到时候若是不愿意吃, 再回来也不迟啊。” 说完, 阿泽看向江穗,眼神期望着她能够开口劝一劝他家少爷。 江穗接收到阿泽的祈求,略微思索一番,冲着许东延说道:“大少爷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少爷你还是过去见见吧。” “我刚刚吃了不少糕点,这会儿还不饿。” “正好这几日吃得太清谈了些, 还能去让小厨房做几道稍微重口些的。”江穗说。 许东延看了看阿泽,又转头看向江穗,最终将视线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脸上露出些许犹豫,嘴上却是不肯让步。 他说:“那怎么能行,今日都说好了要一起尝一尝小厨房新研究出的菜式。” “这会儿都被下人们自作主张送到了大哥那儿去,让他白白吃上了这新鲜的第一口……”许东延越说越偏,只字不提白天发生的事情。 “少爷, 您闹得这是什么脾气啊。”阿泽叹了口气,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赶忙说道: “不如这样,一会儿小的跟您一起过去,到了之后,看见有什么新鲜的菜,小的随便寻个由头就端走,端到江姑娘这儿来,您看行不行?” 阿泽尽可能顺着许东延的话说了下去。 至于那个由头,他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念头。 什么饭菜里头盐放多了端回去重新炒啊,什么看见有只虫子飞进去了啊。 管他信不信,反正只要是主子的吩咐,他就是抢也要把菜给抢过来。 许东延看了阿泽一眼,心中有些无奈。 平日里见阿泽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就是听不出他话里头的其他意思? 他那是单纯的想吃菜吗? 当然不是。 不过是想寻个由头把人推了而已。 “少爷,您还是过去看看吧。”江穗说着,看向许东延,眼中满是担忧。 许东延听着江穗柔柔的话语,瞧着她如水一般的双眸,终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冲着阿泽说道:“你去找个人传话,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让大哥再稍等片刻。” “另外,江穗跟我一同前去。”许东延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阿泽听到自家少爷同意前去,刚露出笑脸,还没来得及说话,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少爷……”阿泽看着江穗,不知该说些什么。 带着江姑娘过去,这算什么呀? 江穗也晓得其中的关键之处,听到许东延的话,吓得站起身来,有些慌乱地摆手说道: “少爷,万万不可。” “大公子寻您,您去便是,不必非要带上我。”江穗说:“到时候我去了,也只会碍事。” “不行。”许东延毫不动摇,十分坚定:“你必须去。” “你跟阿泽一起跟着,到时候就和往常一般坐下吃就是。” “这儿是我的院子,自然是按照我的规矩行事,就算是大哥来了,也不能改。” “我的少爷呀。”阿泽哀嚎了一声:“您这是何苦啊,小的可万万受不起啊。” 何止是他,若是这事传到了大奶奶的耳朵里去,就是江穗,再加上这院子里头的所有下人,都得遭殃。 尽管知晓大少爷待人温和有礼,从不亏待下人。 可不亏待下人,和同下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还是有区别的。 这么大个许府,能够面不改色地和身边的下人们一起吃饭,还主动邀请的,也就许东延一人。 这放在别人眼里,便是十成十的怪胎。 “你们若是都不同意,那便不去了。”许东延见状,坐得更稳了些:“派人去给小厨房传话吧,重新做一份菜端到这边来。” “少爷,万万不可啊。”阿泽说:“这时候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命令小厨房重新做饭,这要是让还等着的大少爷知道的,恐怕会多想啊。” “少爷你任性些也就罢了,到时候这些事传到大奶奶的耳朵里去,遭罪的可是小的我啊。”阿泽哭丧着个脸说道。 许东延听了,故意打趣道:“原来如此,看来阿泽你不过是怕被大奶奶训斥才劝说。” “之前一口一个为了我好,不过是故说八道啊。”说着,许东延看向江穗:“没事,这事闹大了不过是阿泽一个人受罪,我们不必理他。” 可不是嘛,说到底,许东延这位少爷平日里任性惯了,做的事天马行空不合规矩,众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苛责。 可阿泽身为许东延身边的小侍,总会是最先被大奶奶找上的人。 现如今江穗只是暂时住在许东延身边养伤,这事怎么也追不到她那儿。 所以这么细算下来,就只有阿泽一人需要担心。 “少爷。”阿泽嚎叫着跪下抱住了许东延的大腿,嚎了一会儿发觉无用后,果断将目标转移向了江穗。 他扑腾到了江穗的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江姑娘,你可要想办法救救我啊,我家少爷实在是个铁石心肠……” “行了。”许东延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将人从江穗身边拽走:“又没说不去。” “我去就是了。” 许东延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走到门口,一步三回头。 “你今日不必等我,菜来了便赶紧吃吧。”许东延说完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什么来,转身补充道:“晚上早些歇息,若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可以派人去寻我。” “若是我不在,便派人找大夫。” 江穗站在原地看人离开,听到对方的话连连点头。 许东延终是离开了房间,带着阿泽一同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在路上还不忘对着阿泽问:“派人去小厨房说了吗?重新做一遍今晚的菜送过去。” “说过了说过了,该吩咐的都吩咐了。”阿泽说道。 “一会儿到了你不用跟着进去,也不必派人守着。”许东延想了想说:“我进去后你便回去陪着江穗吧,我这边用不着你了。” “今日的事情莫要跟旁人说,也吩咐院子里的下人不要往外传。”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管,让他们都机灵着点,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该不该往外传,心里头都清楚些。” “是是是,小的记住了。”阿泽机械般地点头称是。 二人很快便到了地方。 看得出来许致怀已经来了很久,桌上的菜都已经凉透了。 但兴许是为了等许东延,又或许是还不饿,许致怀一口未动,只坐在那里瞧着门的方向。 一听到许东延回来的动静,许致怀赶忙站起身来。 许致怀在起身之后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后退了一步才将将站稳。许是坐了太久,猛地起身身体不适应。 “东延,你回来了。”许致怀温声说道。 许东延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好,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只点了点头,然后便一屁股坐到了距离许致怀最远的那个位置上。 许致怀尴尬地笑了笑,也坐了下来,拿起手边早就凉了的茶喝了一口,被呛到下意识咳嗽了两声。 “这茶都凉了,想来饭菜更是凉得不能吃了。”许致怀关切地问道:“东延你可曾吃过了?” 许东延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不曾。” “那正好,我也还没吃过。”许致怀自顾自说着:“总听旁人说东延你这儿的小厨房做的菜堪称一绝,如今终于有机会品尝。” “快来人,将这些都拿回去稍微热一热。” “这么凉着吃下去,怕是要吃出病来。”许致怀说到病,忽然想起还躺在床上的大奶奶来,心里头很是难受: “如今许家病的病,禁足的禁足,我与二弟在外奔波,家里头就只能指着你了。” “大哥,吃饭的时候莫要说这些扫兴的话。”许东延非常不给面子地说道。 “东延说得对。”许致怀尴尬地笑了笑。 二人皆沉默,屋内的气氛愈发尴尬起来。 好在小厨房的效率很快,没多久便有人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二人纷纷拿起筷子夹菜,房间内一时间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十分安静。 许致怀吃了两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开口说道:“东延,今天说到的那档子事,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再和你解释沟通一番。 “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已接受。” “往后,还有往后的办法不是?” 许东延将筷子放到桌上,冷声说道:“大哥,吃饭的时候,还是莫要多言了。” “是,可今日之事,在我心中始终是个疙瘩,今日我来寻你,也是为了解开这个疙瘩。”许致怀也放下了筷子,似乎是想将话说明白: “东延你若是心里头不舒服,也可直接告诉我,我与你二哥会想办法解决。” “你若是真的想入朝堂,我们自会保你。” 第51章 不欢而散 许东延才吃了没两口, 但这会儿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心里头不舒服。 “看来大哥并不是真心实意为了尝一尝我这小厨房里的菜才来的。”许东延叹了口气,看向许致怀, 眼中满是失望。 他还以为他大哥这个时候来, 能说些什么, 原还是为了那档子事。 “既然如此。”许东延说:“大哥还是早些离开吧。” “这美味菜肴, 需得有人用心品味,才算是不浪费了制作的人的一番心意。” “东延……”许致怀还想解释些什么。 但他自知理亏,又因为朝堂的那一档子事,心里头对许东延也有些抱歉,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了。 “你不愿我提, 那我不提了就是。”许致怀叹了口气, 拿起了手中的筷子。 许致怀真就不在开口,沉默着吃了起来。 但许东延此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迟迟没有拿起自己的碗边的筷子。 “大哥尽管吃,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唤人来。”许东延站起身:“我已吃不下了, 出去遛一遛,大哥请便。” “东延。”许致怀下意识站起身想要挽留, 差点又要开口提及之前的事。 忽得想起许东延才刚刚说过不想听,便又闭上了嘴巴。 眼看着许东延就要走出房门,许致怀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冲人说了句:“今日我回府后去瞧了瞧母亲,瞧着精神了不少,听了我说的事后,心里头有了个主意。” “我今日来,其实便是为了这事。”许东延说:“我思来想去, 这事还是要和你商量过后再做决定才是。” 许东延原本要踏出房间的脚步一顿,四肢忽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大哥竟是已经将这事说出去了。 许东延转过身来,在烛光的映衬下,他那双眼睛此刻显得更加暗淡深沉。 “什么主意?”许东延并不怎么抱希望地问道。 “皇上膝下有一女,名清还,算一算如今也到了可以谈亲论嫁的时候。”许致怀说:“我此次进宫,曾听皇上谈起过。” “这位公主很受皇上宠爱。” “且听宫中人谈论,这位公主样貌不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顺……” 许致怀回想着自己在宫中听到的种种,一一告知许东延。 只是他还未说完,便被许东延不耐烦地打断了。 “所以呢?”许东延冷冷问道。 丝毫看不出这人对许致怀口中的公主有半点兴趣。 “所以……”许致怀忽然被打断,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冲许东延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若是你愿意娶她,便是驸马。” “到时候你入朝为官,那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皇上和其他大臣自然无法阻拦。” “只是到时候你便不是以许府的名义入朝为官,而是以驸马的名义。” 许致怀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许东延脸上的表情。 “此事母亲觉得甚好,只是我觉得此事事关东延你的婚姻大事,还是要问一下你的意见才是。”许致怀一口气说完,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许东延站在原地听完了许致怀的话,这全程他都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与态度。 “大哥,我只问一句。”许东延看向许致怀,眼中蕴含的深意令人看不透彻:“这主意,是大哥你想的,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许致怀刚要开口回答,忽然对上许东延的眼神,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问题说到底还不简单? 大奶奶这几日被气得卧床不起,根本没工夫去打听什么公主的事情。 更何况大奶奶整日待在许府,诚心礼佛,算是与许府外界隔离,又上哪里去打听这种事情? 而且她就算打听,也该是为大公子打听,而不是为了许东延。 所以这主意,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是旁人提出来说与大奶奶听的。 沉默了许久,许致怀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东延,你也该收一收你的性子,考虑一下往后的事情了。” “莫要再任性下去了。” “那公主我曾见过她一面,传言不虚,是个不错的姑娘。”许致怀又道。 许东延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出了声,他冲着许致怀说道:“听大哥的意思,是对那位名清还的公主很满意了?” 许致怀见了他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着急起来,下意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公主身世样貌都是顶尖,说起来倒是我许家高攀了。” “但只要东延你点头,那别的问题便由我来解决。” 许东延摇了摇头:“既然大哥这么满意,何不自己去当那个驸马爷?” “大哥比我要强上不少,到时候说出去应该也没什么人敢有异议才是。”许东延说: “更何况这几日大哥待在皇宫中,与皇上日日见面,想必皇上对大哥应当是十分满意,这才让大哥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许家,瞧着还要比去之前更精神呢。” 许东延的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许致怀,他忽然眼神躲闪起来,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这要还看不出什么问题,那便是傻子了。 许东延很快便回忆起了刚才自己那番话中的重点,试探性地冲着许致怀说道:“难不成真如我所说,皇上看重了大哥,想要让大哥当这个驸马?” 此话一出,许致怀彻底偏开了视线,但嘴上仍然不承认:“自然不是。”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亏得他许东延想了这么办法,还兜了一个圈子才问出来。 他许家的孩子没一个丑的,各个都是样貌不凡。 许致怀模样周正,眉宇间可见其面向不凡。 再加上他行为举止温和有礼,谈吐不凡知书达理。 皇上看上这样一个人,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许东延不明白,许致怀若是不愿意,想办法推了就是,为什么非要扯上他? 想来皇上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轻易改变。 如果和皇上无关,那便是…… “难不成是那位名为清还的公主无意中与大哥相遇,一见钟情?”许东延问。 许致怀一听,明显慌了神,就连反驳也忘了。 瞧着自家大哥的反应,许东延心中更加确定了刚才的猜测。 “怎么,那位公主难道与传闻正相反,是个面貌丑陋,性子粗鄙的人?”许东延问。 “自然不是。”许致怀脱口而出,正好坐实了许东延心中的猜测。 话都说到了这里,他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事到如今,他只好认命,如实说道:“公主和传闻一般,不曾有异。” “那是为何?”许东延又问。 “我与她……”许致怀犹豫了好一会儿,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合适。” 许东延被气笑了:“大哥与她不合适,我便与她合适吗?” “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安排在了一起?”许东延说:“既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又顺便将我的事也安排好了。大哥可真是好谋算。” “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啊。”许东延看了许致怀一眼。 许致怀此刻心虚得不得了,却还不肯放弃,继续劝说许东延: “东延,我觉得你与公主二人性子刚好互补,你们若是见了面,定会觉得合适的。” “只要公主那边确定下来,认准了非你不嫁,那皇上便也说不得什么。” “到时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你觉得,你以为。”许东延叹了口气:“大哥,这一切不过是你心里头的预想罢了,你可曾想过我们?” “此事不必再多说,这件事我不同意,明日我会去找祖父讲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说到这里,许东延停顿了一下,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在桌子边等候他回来一同用晚饭的姑娘。 “另外还有一事,我要与祖父好好说一说。”许东延说:“大哥莫要再费工夫,也莫要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了。” 许东延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踏出房门后还十分贴心地要替人将房门关上。 在关上之前,他看了一眼桌上再次放凉,还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叹了口气:“大哥还是再吃些再走吧,若是吃不下,也可带些回去。” “若是爱吃,可直接去院子里的小厨房带几个厨子回去,让他们做,便不必来我这里蹭饭了。”许东延说完,便关上了房门,离开了此处。 只留下许致怀一个人在房间中,与那一桌子菜面面相觑。 然而他刚走了没两步,便忽然想起。 他刚刚走出的是他自己的房间,而且他晚饭才吃了没两口,现如今肚子还空着。 现如今他的房间里有个不速之客,他又要上哪儿去? 许东延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朝着江穗的房间走去。 只求那里还有些剩饭残羹能让他填饱肚子。 * 许东延脸都快要贴到那房间门上,正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是里面虽亮着,却没有一点动静传出,很是奇怪。 人呢? 阿泽不是也被他打发了过来,怎么不见人,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许东延正纳闷着,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子,你怎么在门口?这是在干嘛呢?”阿泽问。 许东延被吓了一跳,因为距离房门太近,下意识推开了房门,径直踏入房间,瞧见了坐在桌边正在喝茶的江穗和那并未动过的一大桌子菜。 江穗瞧见许东延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惊讶于他出现的方式。 她赶忙站起身来,上前将人扶住,生怕对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吃饭?”许东延先发制人。 阿泽笑了两声:“公子,这话应该我们问你,你刚刚趴在门上做什么呢?” 第52章 只是个丫鬟罢了 “趴在门上?”江穗对阿泽的话有几分疑问。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许东延趴在门上的场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许东延因为阿泽的话, 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眼神下意识偏向了别处,还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什么趴在门上?”许东延说:“阿泽我看你是糊涂了, 都出现幻觉了。” “可我刚刚明明就看见……”阿泽小声嘟囔着, 一抬头正好对上许东延的视线, 赶忙闭上了嘴巴。 他既摇头又摆头, 连忙说道:“没看见,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趴在门上偷看,什么被忽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他都没看见,那都是他的幻觉。 阿泽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深感不易。 江穗见状也不再深究, 只是许东延比她想象中要回来的更快些。 “公子可是跟大公子好好说过话了?”江穗想了想,又问:“公子可曾吃过了?” “说自然是说了。”许东延想要将此事糊弄过去,便将话题转移到了饭菜上,他指着桌上还未动过的菜问: “你们怎么还没吃?不是说过了不用等我?” 阿泽最明白自家主子心里头的那点心思,此时已经猜到了他家公子定是与大公子闹得不怎么愉快, 这才早早就跑了回来。 恐怕连饭都没吃上一口。 想到此处,阿泽忽然想起自家公子走后, 江穗的那一番话来。 * 江穗自许东延走后便一直坐在桌前没动过。 现如今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整日躺在床上,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可许东延又不肯让她干活,就只许她好好修养。 现如今许东延和阿泽一走,这房间安静下来,她竟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泽按着自家少爷的命令回去陪江穗吃饭,一推开门便瞧见了江穗那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阿泽叹了口气, 开口打断江穗的思绪:“江姑娘?” “阿泽?”江穗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阿泽。 她朝着阿泽旁边和身后看了看,并未瞧见许东延的身影。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家公子呢?” “我家公子已经过去了,他担心江姑娘不好好吃饭,便打发了我回来陪着。”阿泽说起这,忽然意识到这桌上少了些什么,又估算着时间,勃然大怒: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小厨房怎么还没将饭菜送过来?” “那群懒货不知道又在做些什么,江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亲自去催一催他们。” 阿泽还以为是院子里的那些人怠慢了江穗。 江穗见阿泽怒气冲冲便要往外走,赶忙起身将人拦住,把人拉了回来。 “不是他们的错。”江穗说:“刚刚有人来专门问过我了,我只觉得还不太饿,便和他们说了晚些再将饭菜送过来。” “还不饿?”阿泽看着江穗,眼中充满了怀疑。 阿泽可是知道江穗今天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她今天忙了一整天,这会儿早就过了平常的饭点,怎么可能还不饿? 江穗也看出了阿泽不相信,又道:“我刚刚才与你们一起吃了不少糕点,自然饿不了。” “更何况……”江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告知:“还是再等等,再稍微等一会儿吧。” 说实话,她看刚才许东延走时的态度,心里头总隐隐觉得他与大公子之间有什么事情。 具体是什么她猜不出来,但她能够确定,这事情闹得两人并不愉快。 若是这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着说着吵了起来,许东延一怒之下放下筷子跑了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阿泽立马就猜出了江穗心中真实的想法。 “江姑娘,你不用等少爷,饿了就让他们将饭菜端过来吃吧。” 阿泽还未将话说完,江穗便已经有了要说话的念头。 阿泽见状赶忙说道:“若是这事让公子知道了,他定要责罚我了。” 说着,阿泽还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来,倒像是确有其事。 “我的确还不饿……”江穗仍想嘴硬。 然而这个时候,她的肚子非常不配合地发出了抗议。 屋子里就他们两人,所以这声音二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还不饿?”阿泽发出疑问:“真的吗?” “江姑娘,我家公子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算结束了也不一定能有时间过来。”阿泽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但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啊。” “别到时候饿坏了身子,公子又要心疼好一阵子了。” 听到这里,江穗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阿泽说道:“我知道了,那便让他们上菜吧。” 阿泽一听,立马来了劲头,叫来了门外站着的丫鬟,跟其一起去了小厨房。 * 说来也巧,这菜才刚刚上完,因上菜的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所以阿泽便跑出去换了一个新的,回来时便碰到了趴在门口上的自家主子。 “公子可曾吃完了?”江穗问。 许东延瞧着这一大桌子菜,忽然有些犹豫。 这会儿他若是说没吃,那就证明了他与大哥交谈并不愉快。 可他若是非说自己吃了……此时看着这么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他也实在是难受。 “我家少爷饭量大得很。”阿泽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现如今这么一大桌子菜,不吃也是浪费,少爷不如再吃些。” 许东延本想反驳阿泽,一抬头却对上了江穗的那双眼睛,本要说出的话卡在嘴边。 “那就吃吧。”许东延别扭地说道。 待到屋子里的这几人都坐下,纷纷动了筷子,江穗吃了没两口,忽得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柔声问道: “今日大公子唤公子过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许东延闻言一愣,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冲着江穗笑了笑说:“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可小的刚才去小厨房的路上,听院子里头的丫鬟们正谈论着,说大奶奶今日说要给你说亲?”阿泽想了想,又说:“大奶奶对此事似乎很是上心,明明还卧床不起,仍然派人打点了不少事。” “据说大公子也知晓此事。” “难不成大公子今日来便是为了说这个?”阿泽问。 江穗听到大奶奶要给许东延说亲时,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下意识朝着许东延的方向看了一眼。 发现许东延此时也在看她后,江穗移开了视线,强装镇定,如往常一般夹着桌上的菜。 “你这小子……”许东延看了阿泽一眼,有些语塞。 这事他本就瞒不了多久。 许府就那么大,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并不存在什么秘密。 更何况大奶奶压根就没打算瞒着这件事。 许东延叹了口气:“大哥今日来的确是为了这件事。” “真是为了这事?”阿泽震惊:“那公子你同意了吗?他们要给你说哪家小姐的亲啊?” “哪家小姐?”许东延笑了一声,想起许致怀刚刚跟他说时的表情,又气又觉得好笑:“可不是哪家小姐,是皇上的女儿。” “什么?”阿泽吓得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江穗听到这里也被吓了一跳,拿着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却不敢抬头去看许东延。 竟是位公主。 江穗早就预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这么快。 “那公子你……”阿泽扭过头看了江穗一眼,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同意了吗?” “我若是同意了,这会儿还会坐在这里吗?”许东延没好气地冲着阿泽说。 说完,他赌气似的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了自己的嘴中。 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不对,许东延一边吃一边开口说道:“你们怎么都不吃了?还有这么多呢,快吃啊。” “这个好吃。”许东延指着其中一道菜说道。 “既然公子觉得好吃,那便多吃些。”江穗将筷子放下,抽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说道:“我已经吃好了。” 说完,江穗站起身,拿起桌上已经空了的茶壶,准备离开。 许东延开口阻拦:“才吃了那么一点,怎么就吃完了?这又是要做什么去?” “给我回来坐下,这是你的房间,端茶倒水那都是院子里的下人们该做的事,你老往外跑什么?” 许东延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了些,赶忙柔声说道:“你快坐下再吃些。” 江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头难受得很,尤其是听到许东延说的那句“端茶倒水都是下人们做的事”。 “我……”江穗在许东延身边待久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么自称。 她愣了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自称:“奴婢也只是个丫鬟罢了。” “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许东延放下筷子,将人拽回来,一抬头瞧见了对方微红的双眼,心里头一下子就软了大半。 “你是我让人带回许府的,自然与旁人不同。” “说起来,人家都说救命之恩当自身相许,我都救了你这么多次,怎么不见你有什么表示?” “嘴上说着谢我,心里头却是倔得不行,现如今都敢顶嘴了。” 说着,许东延叹了口气。 第53章 要你的命做什么 江穗心里头惊地不行, 又惊又羞,脸都红了起来。 她没想到许东延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公子……”江穗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奴婢心里头是真的谢您。” “你瞧瞧, 这几天好不容易将那一口一个奴婢的毛病改了过来, 这才说了没两句, 便又回去了。”许东延说着, 直接将江穗手里头半捧半抱的那个茶壶抢了过来,重新放回到了桌上。 “今日正好说到了这里,那我正好问一问,你对我……是个什么看法?”许东延说着说着,忽然别扭起来, 话说得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说完这话, 江穗是彻底羞红了脸,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东延见状,不再一直盯着江穗看,而是朝着屋子里的第三个人瞥了一眼。 阿泽这会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一会儿看看自家主子的表情,一会儿看看江穗的。 他正等着江穗说话, 本还想着出声说两句什么,一抬头却对上了自家主子的视线。 “正好这茶壶空了,阿泽你先去倒些来。”许东延指着桌上刚刚放下的茶壶说道。 阿泽心里头很是不愿。 他这饭还没吃完,热闹更是只听了一半,还没得出个结果来,便要被人给赶出去,这算个什么事? “少爷,你刚才才说了不要江姑娘做这些杂事, 现如今却让小的去,这不是故意在打小的的脸吗?”阿泽小声抱怨着。 不过他心里头知道,他跟江穗姑娘自然是比不得的。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话?”许东延骂道。 阿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茶壶,认命地朝着屋外走去。 走之前,还不忘说道:“公子,千万记得给小的留些剩饭剩菜,小的还没吃饱呢。”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去而复返,走到江穗身边,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说完后,阿泽不等许东延出声便离开了房间。 而江穗因着刚刚阿泽的话,脸愈发像是熟透了的桃子,这回连耳朵都红了。 “阿泽跟你说了些什么?”许东延好奇问道。 江穗摇了摇头,只说:“没什么。” 若是放在平常,许东延自然是要想尽办法问出来,无论用上什么法子。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许东延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之人,自然顾不得去管阿泽究竟说了些什么。 “刚刚的问题,你还未回答。”许东延说。 江穗眸光微动,抬头敲了许东延一眼,却差点被其眼中的情愫吓到,赶忙移开了视线,开口小声说道: “我出身贫贱,自幼不得亲人爱护,而公子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在心中……” 江穗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说到关键之处时,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头默默给自己打气,这才重新开口说道: “在心中早就认定了这条贱命已是公子的。” 说完,房间内安静了许久。 江穗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再次躁动不安起来。 她偷偷朝着许东延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只是听了她的那一番话后,许东延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叫江穗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 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也是。 她这一条贱命,自顾自地说认定了是公子的,可公子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接受? 可她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地方了。 “江穗。”许东延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听得江穗很是紧张,她下意识看向对方,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许东延注意到了江穗脸上的表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如常说道:“你怎会这样想?”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许东延在问江穗,又像是在问自己。 江穗被这问题一下子问晕了,此刻她的脑子里更是晕的不行,一时间难以想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不愿要? 公子可是在嫌弃她? “公子是在嫌弃我无用么?”江穗一不小心竟是直接将心里头的想法问了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穗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却是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许东延听到这里,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我怎会嫌你?” 江穗自认为说错了话,下意识想要逃。 然而许东延一把将人拉住,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跑什么?”许东延瞧着江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小模样,忽然笑出了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怕了?” 江穗下意识点了点头。 “其实上次问你如何报答之时,我便是想问一问你。”许东延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看向江穗。 江穗此时冷静了不少,听到这里,想起了之前许东延问了却又收回的那个问题。 “公子是想问什么?”江穗问。 许东延看着江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可愿留在我身边?” “留在公子身边做贴身丫鬟么?我自然愿意。”江穗一听,立马说道。 虽说大奶奶待她也是极好,可若是要她选择,她还是更愿意跟在许东延身边。 能跟在公子的身边,哪怕做什么再苦再累的活,她也愿意。 许东延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许东延话到嘴边,也有些发愁怎么说才好。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许东延忽然想起被他差去准备茶水的阿泽来,心里头瞬间急了起来。 “我娶你,可好?”许东延一着急,竟是直接对着江穗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房门被“嘭”的一声撞开,阿泽两手端着茶水,急匆匆赶了回来。 屋内的两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许东延看了阿泽一眼,又看了看被吓坏的江穗。 心里头气不打一出来,冲着阿泽怒斥道:“毛毛躁躁的,我看我是将你宠坏了,现如今连个规矩都没有,进门也不知道敲门?” “这屋子里头不都是自己人吗?”阿泽放下茶壶,自顾自地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看江穗,并未察觉出什么。 许东延叹了口气。 阿泽在他身边跟了那么些日子,性子多多少少有些像他。 他虽打过骂过,却始终不舍得下重手真的责罚。 只是他不清楚,刚刚他说的那句话江穗听清楚了没有。 如今阿泽在这儿,他总不好当着阿泽的面再说一遍。 毕竟按照阿泽那大大咧咧什么都往外说的性子,第二日这事便能传遍整个许府。 他还准备明日去祖父那儿好好说一说,可不能因为阿泽耽误了事情。 想到这里,许东延忍不住看了江穗一眼。 江穗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 刚才许东延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最后一句,她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公子说要娶她? 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在进府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罢了。 怎高攀得上许家的公子? 但是刚才许东延说话时的神情她都看着,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江穗心里头清楚,许东延虽说传闻并不怎么好,但人实际上是一等一的好。 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 是丫鬟,又或是什么,她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是个名号罢了。 阿泽进了屋子后便坐下,没了再离开的念头。 屋子里的其他两人此刻心事重重,刚才的对话被人打断,哪里还有吃饭的念头。 偏偏阿泽这会儿眼中只顾着眼前的食物,根本没注意旁人。 许东延盯着阿泽,恨不得将人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 察觉无果后,他终于放弃,看向一边的江穗,轻咳两声,冲人说道:“我忽然想起有个东西落在房间里了,江穗你与我一同前去拿一趟。” 阿泽听了,刚要说话,就听许东延又道:“阿泽既然饿了,就留下来好好吃吧。” “我去去就回。”许东延说。 说完,许东延走出房间。 江穗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路上皆是无言。 好在路途并不长,许东延很快便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许致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屋子里头已经被下人们收拾干净了。 江穗本还以为许东延不过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出来,没想到竟真的来了这里。 瞧见许东延进去,江穗自觉地站在了门口等候。 许东延进屋直奔自己的窗户边上的柜子,打开后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番。 最终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来。 找到东西,他心中惊喜,刚想和人分享,一回头却扑了个空。 他赶忙走到门口,瞧见了江穗人还在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直接将手中的盒子塞到了江穗的手中。 江穗下意识想要推拒。 然而许东延直接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翡翠手镯。 手镯上没有一点裂纹,种质通透颜色纯正,一看便知其价格不菲。 许东延直接将手镯取出,戴到了江穗的手上:“这是我生母留下来的。” “莫要拒绝。”许东延道:“等明日一早,我便去求祖父。” 第54章 丫鬟怎能做正妻 江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自己房间, 又是怎样躺到床上的。 自许东延跟她说了要娶她,并且将他生母的遗物塞给她后,她便开始头脑发昏。 直到躺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渐渐来袭的时候, 她仍沉浸在其中。 许东延说的那些话在脑海中回荡, 那些场景仍历历在目。 她只希望明天一早醒来时, 这一切不是一场美梦。 江穗睡得很沉,想来许是因为这几日跑来跑去,身上的伤又还未完全好的原因。 “江姑娘,江姑娘。” 江穗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动静。 但她只是翻了个身,仍然沉浸在美梦之中, 并未理会。 “江姑娘, 江姑娘。”那出声的人并未放弃,又叫了几声,发现江穗没有反应后有些着急:“江姑娘,出事了。” “江姑娘,大奶奶派人来寻你呢。”那人又说。 大奶奶? 一听到这三个字, 江穗立马从床上坐起,睁开了眼睛。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朝着周围看去。 屋子里面显得有些暗,但是透过窗子能够看得出外面已经有些亮光了。 天才刚刚亮,大奶奶这个时候叫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许敏和许骄的事情要问她些什么? 江穗才刚刚睡醒,大脑还未彻底清醒。 但来人已经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给她套上了衣服,帮她梳洗打扮。 “大奶奶可有说为何叫我?”江穗问。 “具体是为了什么不清楚,只是有人过来传话说大奶奶急着寻你过去,说是有要紧事, 至于具体是什么要紧事,传话的人说她也不清楚。”替她收拾房间的小丫鬟说道。 江穗心里头纳闷,却想不出大奶奶究竟会为了什么事在这时候叫她过去。 有个人帮忙,她收拾的就格外快些。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江穗又忽然想起许东延来。 她这么一大早就出去,若是公子有什么事来寻她,却又寻不到人,怕是要着急的。 江穗想起这一点,冲着那小丫鬟问道:“公子这时候可起了?” “公子今日天还没亮就起了,似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起了床便带着阿泽一起出去了。”小丫鬟说道。 “出去了?”江穗有些意外:“你可知他们去往何处?” “呃……”小丫鬟一时间有些犯难,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具体去何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似乎记得阿泽与公子交谈之时,有提到大奶奶。” 江穗听了心里头更加震惊,许东延一大早起来跑去大奶奶那儿做些什么? 忽然,江穗想起昨天晚上许东延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今天一早便要去找他的祖父求他。 难不成…… 江穗瞬间清醒,急忙往外走,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大奶奶的面前。 “江姑娘,你等等我。”小丫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落了几步,急忙追了上来,边追边说道:“公子走时吩咐过了,要我看好姑娘你。” “你若是不见了,公子说要拿我去喂鱼呢。”小丫鬟说道。 江穗见人追上来,本想让她回去,不用跟着她。 但听是许东延的命令,便任由着对方在她身后跟着。 只是步伐始终没有放缓。 走到院子门口,江穗这才瞧见了大奶奶派来传话的人。 倒算是个熟人。 是惠儿。 惠儿与江穗也算是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但这会儿瞧见江穗从许东延的院子里走出来,并不意外。 想来跟在大奶奶身边,也听到了不少事情。 只是走在路上时,惠儿时不时会偏过头来,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瞧她,但只是一瞬。 江穗来不及问,惠儿便立马收回视线,如往常一样。 “江穗,是我眼拙,没看出来你倒是个这么有本事的人。”惠儿走着走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恕我愚钝,怎么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江穗不明白。 “这个时候还装什么不明白?”惠儿的话中带刺,眼神更是犀利。 她打量了一番江穗,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江穗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上,她将江穗的手腕抬起:“瞧瞧,这才几天,手腕上便多了这么个金贵物件。” “名义上都是许府的丫鬟,你身上丝绸锦缎,金银玉饰,身边还能专门配个小丫鬟伺候。”惠儿说着,看了一眼紧跟着江穗身后的小丫鬟,笑了两声: “你过的是个什么神仙日子,我们过的又是什么苦日子?” “旁的丫鬟在这许府待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心里头妄想着有一日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最终却只能老死在这许府之中。” “而你,才进了许府没多久,便好运地来了这许府中最清闲,最吃香的大奶奶身边。”惠儿顿了一下:“现如今又不知用什么办法勾住了许府的小公子。” 惠儿装模作样地拍起手来:“当真是好本事。” “你在胡说什么?”江穗已经将惠儿会这么说的原因猜了个透彻。 “我胡说?我哪里敢胡说?”惠儿冷笑一声:“我还求着江穗你往后有机会能好好教一教我呢。” 此刻江穗心里头复杂得很,担心着公子的情况,惠儿这边倒是懒得与她周旋。 好在这路途并不算太远,一抬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地方。 惠儿将她带到了大奶奶的院子里头便停住了脚步,冲着其中一个方向指了一下,说道:“这地方你应该熟悉得很,用不着人带路。” 她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这地方江穗熟悉的很。 江穗点了点头,正准备往里走,惠儿又将她拦了下来,抬眼朝着她身后的小丫鬟看去。 “大奶奶吩咐了不许人靠近,你便自己一个人过去吧。”惠儿说。 小丫鬟满脸担忧,还想说些什么。 惠儿忽地笑出声来说:“人家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你一个小丫鬟担心什么?有功夫担心旁人,不如好好担心自己。” “在这许府之中,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再无消息。”惠儿说着,忽然看向江穗:“你说是不是,江穗?” 江穗没有理会惠儿,只抬手拍了拍小丫鬟,安抚了她一番,然后便转身朝着院子里面走去。 大奶奶不许人靠近,所以这院子里的人闲人便也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几个安分的在院子里继续工作。 江穗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经听到了从紧闭着的房门里传出来的声音。 “孽障,孽障!” “不孝子啊!” “到底是个什么狐媚东西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听到这里,江穗已经紧张了起来,只是心里头莫名充满了力量。 她走到门前,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一眼都没有瞧她,只是在看到有人来后,其中一个推开门走进去传了句话。 屋子里面瞬间安静下来。 传话的丫鬟回来,仍然看都没看她,直接将房门打开,说道:“大奶奶让你进去。” “多谢。”江穗道了声谢,便迈步朝着里面走去。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凌乱地放在各个角落,不少已经散架了。 茶壶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洒在地毯上,一片都潮乎乎的。 因着门被打开,冷风随之灌入,吹得屋子里更加凌乱,还平添了几分悲凉。 就在这杂乱的环境之中,有一人端端正正地跪在正中央,仿佛未曾受到一点波动。 他的周围站着两人,面色焦急。 江穗走进来时,屋子里的三人一同看向她。 原本还很冷静的许东延瞧见来人,瞬间激动起来,抬头冲着身边的两人问道:“为什么要叫她来?” “为什么?当然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将我孙儿的魂都勾了去,放着那么些个名门望族的小姐不娶,偏要娶个小小的丫鬟当正妻!”站在许东延身边的老人家拄着拐杖,气得咳嗽了两声。 大奶奶见状赶忙将人扶住,拍了拍后背,顺了顺气,柔声道:“莫要动怒。” “你,走上前来。”老人家冲着江穗说道:“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到底长成什么天仙模样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江穗心里头早就被这架势吓到了,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许东延,面上并未表露出分毫,故作镇定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走到跟前后,江穗冲人行礼跪下道:“奴婢江穗。” “江穗?”老人沉默了一瞬,又道:“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祖父!”跪在一边的许东延忽然紧张起来,冲人喊道。 “叫什么叫,还知道我是你祖父!”老人很是生气:“我不过是让她过来抬头看一看,瞧瞧你那副样子!也不知是谁将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江穗抬头,正好对上许东延的视线,看出了他眼中的焦急。 江穗冲着许东延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让他不要着急。 江穗抬头,老人终于看清楚了江穗的脸。 “倒是有几分姿色。”老人看了看江穗,又看了许东延一眼:“也难怪这小子会喜欢。” “但她终究是个出身卑贱的丫鬟,怎能做的了正妻?”老人道。 第55章 冥顽不灵 就因老人的一句出身卑贱做不了正妻, 许东延忽然暴怒,说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若真是出身卑贱,我生母也算是出身卑贱, 我身上流着她的血, 我自然也是出身卑贱。” “若不是因为你, 父亲怎会辜负了母亲, 从而使得母亲最终伤心欲绝,自我了断?” 听了这一番话,老人被气得直接昏了过去,还好站在一边的大奶奶反应的快,将人及时扶住, 这才没让人直接倒在地上。 “来人!”大奶奶大声说道。 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听到声音赶忙打开门进来, 瞧见了房间内的一幕后,赶忙上前。 “你留下。”大奶奶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然后偏头看向另一个:“你出去叫人来,再去请个大夫。” “快。” 丫鬟收到指令,赶忙跑出去寻人。 另一个则留在原地, 替大奶奶将老人扶住。 大奶奶空出手来,抬手便给了愣在原地的许东延一个巴掌。 许东延来不及反应, 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 巴掌声响彻在房间之中。 江穗瞧见,下意识想要上前。 许东延一把将她拉住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都干了什么好事?”大奶奶喘着粗气,看得出来是被气狠了: “放着那好端端的驸马不当,非要娶一个丫鬟当正妻不可,还出言放肆,将自己的祖父气得不省人事!” “这是你父亲不在家,若是在, 非要将你逐出家门不可!” 许东延的半边脸肿了起来,他倔强地抬起头,直视面前之人,不服气地说道:“还要我父亲回来做什么?现如今这许府不都已经是您的了吗?” “逐出家门不也就是您的一句话?当初我生母被逐出家门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您的一句话?”许东延说。 大奶奶本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许东延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变了,话也卡在了嘴边。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出去寻人的丫鬟跑了回来,身后带着一大堆人。 一群人急匆匆赶来,这个屋子里瞬间充满了人气。 “大奶奶,您没事吧。”惠儿眼疾手快地跑到大奶奶身边,将人扶住后关切地问道。 大奶奶挥了挥手,冲着下头的人说道:“快将人送到房间去,大夫来了吗?” “回大奶奶,人已经在最近的房间里头候着了。”下面的人回道。 大奶奶点了点头:“赶紧将人扶到房间去,小心着点。” 一群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得了命令后又扶着人离开。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惠儿扶着大奶奶朝着门口走了两步,走到门边时,大奶奶停住脚步,回过头,冲着许东延说道: “你先回房间去,闭门思过。” “等着人醒了再论。”大奶奶叹了口气:“或是等着你父亲听到消息后赶回来再说。” “在没有得到消息之前,不可出门。”大奶奶说。 说完,大奶奶将视线放到了一直沉默着的江穗的身上。 她似乎这时候才刚刚注意到这个丫鬟。 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也有着更甚于花的容颜。 “江穗。”大奶奶出声:“此事过后,你便出府吧。” “许府已经容不下你了。” 一听到这里,江穗还未做出什么反应,许东延就已经炸了:“出府?我不许!” “你以为你现在说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大奶奶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转身迈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随着人一个个离开,原本热闹的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许东延与江穗现如今心里头都揣着事,自是没人说话。 “我不会让你出府的。”许东延忽然开口说道。 江穗看着他,心里头感慨万分。 但每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都会给她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令她无法轻易开口。 过了许久,江穗刚要开口,屋子里头便涌进来一大群人,冲着许东延和两岁二人而来。 “你们来做什么?”许东延将江穗挡在身后问。 “奉大奶奶的命,将小公子带回自己的院子。”为首的那个侍卫冲着许东延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失礼了,咱们也是按命行事,到时候多有得罪还勿要怪罪才是。” “您要是配合,我们也轻松些,请吧小公子?” 说完,那个侍卫侧过身后退一步,将路让开。 许东延看着这一大群人面色微青,下意识握紧了江穗的手。 然而他拉着江穗刚走了没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许东延问。 那侍卫说:“回小公子的话,大奶奶特意吩咐了,这江姑娘毕竟是她身边的丫鬟,总待在小公子院子里也不是个事,所以这几日便照旧跟在她身边侍奉。” 许东延刚要说些什么,便听那侍卫又说道: “大奶奶还说了,请小公子放心,这几日她也照常那般对江姑娘,一切如旧,小公子不必担忧。” “可是……”许东延还是不怎么放心。 江穗冲他笑了笑,好看的杏眼弯出一个弧度:“公子莫要担心,先前大奶奶待我极好。” “且我也相信大奶奶,她不是那样的人。”江穗安抚道。 听了江穗的话,许东延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他虽然担心,但这个时候他的确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能够让江穗跟在他身边了。 “你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找阿……”许东延的话语一顿。 江穗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问道:“怎么不见阿泽?阿泽去哪儿了?” “我来时正好碰到大哥,大哥将他带走了。”许东延叹了口气:“总归不会出事,只是可能不太好联系。” “罢了,若是出事,你便传话给阿泽,让他求一求大哥。”许东延道:“大哥心软,虽在大事上不肯松口,但若是保护你安慰这种事应该还是能做的。” 许东延说完,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侍卫们,最终将视线放在了为首的那个侍卫上: “久等了,咱们走吧。” “劳烦小公子跟他们走一趟。”为首的侍卫说:“小的还得将江姑娘带去大奶奶那儿。” 许东延点了点头,跟着那一大群侍卫离开。 只是他始终放不下江穗,一步三回头。 旁边的侍卫看不下去了:“小公子,您尽快回去,小的们也尽快回去复命,您说是不是?” 许东延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最后看了江穗一眼,最终跟着那群侍卫离开了。 “江姑娘,还请你跟我走一趟吧,大奶奶那边还等着呢。”留在原地的侍卫冲着江穗说道。 江穗目送许东延离开,点了点头:“劳烦您带路吧。” 侍卫点了点头,走在了前面。 * 江穗虽然与许东延说自己相信大奶奶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但现如今即将面对大奶奶,要说心里头没有一点紧张与不安,那是不可能的。 她其实很怕。 但并不是怕会被大奶奶责罚。 而是怕大奶奶再也不许她见到公子。 现如今那些责罚对于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侍卫带着江穗来到大奶奶的卧室门前便停住了脚步。 他冲着江穗说道:“便是这里了,江姑娘请吧。” 江穗瞧着眼前这扇熟悉无比的门,心里头一时间感触颇深。 她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 江穗点了点头说:“多谢。” 在侍卫的注视下,江穗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一只脚迈入。 心里头紧张得不行。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侍卫仍然紧盯着她,似乎生怕她一个不留神跑走。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房间里面走去。 然而走到房间里面后,江穗紧张地环顾一圈,这才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 她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赶忙转身推门要走。 然而她刚一转身,便撞见了刚刚回来的大奶奶。 惠儿一手扶着大奶奶,另一手挡住房门,为大奶奶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在瞧见屋子里的江穗后,惠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屑。 毕竟听到了大奶奶先前说许府已经容不下江穗的那一番话,惠儿自然不再将她放在眼里。 江穗瞧见大奶奶,有些慌张起来,赶忙跪在地上行礼。 大奶奶一手将人制止住说:“我说过,在我身边,不需要那么多的礼数。” “我派人将你叫回到我身边来伺候,你可害怕?”大奶奶走进房间,坐在桌旁,冲着江穗问。 江穗知晓大奶奶不喜欢说谎之人,便如实说道:“回大奶奶的话,说实在的,奴婢听到消失时心中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怕,而是惊。” “奴婢愚钝,并不知晓大奶奶这时候将奴婢叫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说完,江穗看了大奶奶一眼,想要偷偷看看对方的反应。 大奶奶瞧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而是屏退左右。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江穗与她二人后,大奶奶才开口说道: “江穗,你可知错?” “奴婢愚钝,一时间竟不知有何错处,还望大奶奶指教。”江穗说。 大奶奶看着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入府的第一天,我便预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我数日观你品行为人不错,终是不忍心将你就这么逐出府去。” “东延年岁小,好玩,性子顽劣,常常想起一出便是一出。”大奶奶说:“今日他一时兴起,嚷嚷着要娶你,明日便可能没了兴致。” “大奶奶,小公子他……”江穗忍不住反驳:“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大奶奶见她冥顽不灵,有些着急:“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我怎会不了解?” “罢了。”大奶奶深吸了一口气:“多说无益,你这几日便在我身边跟着,且看他能坚持几天。” “若是他哪日想开了,你便如我之前所说,自行出府吧。” 第56章 传信 即那件事起, 许府整个像是被一股奇怪的气氛笼罩了。 表面上虽还是如原先一般,但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的想法。 大公子二公子整日在朝堂上奔波不见人影,三小姐和六小姐仍然被禁足, 现如今禁足的还多了个许东延。 大奶奶身子还没全好, 却也无可奈何, 只得强撑着主持许府内的大小事宜。 江穗还是和最初一样跟在大奶奶的身边侍奉。 按照大奶奶的吩咐, 许府上下对那日的事情闭口不谈,只当从未发生过。 一些多事的人总会在闲暇的时候对江穗冷嘲热讽几句,却因着大奶奶,始终不敢真正做些什么。 最多也就只能过一过嘴瘾。 江穗对那些言论并不在意,往往只是一听而过, 并不放在心上。 没有气到当事人, 最终反倒是气到了那些个说闲话的人。 惠儿看在眼中,终是忍不住冲着江穗发泄了两句:“大奶奶将你放在身边,不就是为了换个法子护着你?” “当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惠儿说。 的确,大奶奶在这时候让江穗继续待在她身边侍奉,还吩咐了许府上下忘却之前的那事, 只要是个聪明人,便能看得出来大奶奶真正的意思。 江穗也早就看了出来。 她心里头对大奶奶是感激的。 因此这几日在大奶奶身边伺候时, 更加用心了些。 大奶奶待她极好,只是不许她去见许东延。 更是一点消息都不让她知晓。 江穗无可奈何,甚至想要想办法偷偷去见一见许东延。 但大奶奶一早便看出了她的心思,用一句:“你若是敢去,我便现在就将你逐出府去,不许你再靠近许府一步。” 就是因为这么一句,江穗的念头被遏止在了摇篮之中。 过了好几日,江穗没有等到许东延的一点消息, 却在大公子来给大奶奶请安时瞧见了阿泽。 正如许东延走前所说,阿泽被大公子给带走了。 大公子待他还算不错。 大公子请安时带上阿泽似乎是有意要阿泽与她说些什么,因此特意想办法拖住了大奶奶。 江穗这才得了空子,顺利地跟着阿泽跑了出来。 二人顺着大奶奶院子外面的湖一直走到隐秘处,阿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确定没人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江穗,眼中有泪水在滚动。 “江姑娘,我可算是找到机会见你了。”阿泽哭诉:“你是不知道,大公子都去差使我做了些什么。” “不过那些都不要紧。”阿泽忽然变了个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塞到了江穗的手中,冲她说道: “江姑娘,这是我家少爷找人送出来的信,给你的。” 江穗将信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工整的字迹。 每个字上似乎都蕴含了满满的思念与惆怅。 江穗粗略看了看信,便赶紧将其揉了起来,看了看周围,在想该如何将这封信“毁尸灭迹”。 阿泽见状,直接一把将信夺了过来,塞到了嘴里,咽了下去。 这可吓坏了江穗,她伸手想要阻止:“阿泽,你怎么……” “没事。”阿泽摆了摆手,口齿不清:“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了,这玩意我不是头一回吞了。” “江姑娘可看完了?不过想来那信上应该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阿泽照常吐槽着自家少爷: “不然他也不会又让人来传话了。” 江穗回想了一下信上的内容,心里头暖洋洋的,与此同时还有些害羞。 毕竟这儿还站这个阿泽。 “传话?”江穗听到阿泽的话问道:“传什么话?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穗有点着急。 阿泽将信完全咽了下去,笑了一声:“我家少爷能出什么事?” “江姑娘你不用担心他,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成。” 阿泽正了正神色,冲着江穗说道:“我家少爷这几日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的人也被换了一拨,大奶奶不许他与外界,尤其是我和江姑娘你接触,要不也不会这几日才传了消息出来。” “我家少爷说了,他已经找到了救兵,用不了几日便能出去,让你稍微再忍耐两天。”阿泽说: “若是有人借着这事欺负你,江姑娘可以来找大公子。” “虽说具体也不知为何,但大公子似乎有在暗中帮助少爷。”阿泽道。 江穗本还十分揪心,现如今听到阿泽说许东延已经找到办法出去,多少也放心了一些。 “公子这几日过的可还好?”江穗忍不住问道。 阿泽笑了:“公子他终究是许府的公子,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敢怠慢。” “江姑娘只管照顾好自己便好,其余的事有少爷担着呢。”阿泽说完,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二人来的方向。 那边隐约传来几声猫叫。 许府何时有人养了猫? 江穗立马紧张起来:“可是被人发现了?” “不。”阿泽摇了摇头:“只是我与大公子定下来的暗号。” “看来大公子那边撑不住了,我得赶紧回去了。”阿泽最后看了江穗一眼:“江姑娘也尽快回去吧。” 江穗点了点头。 “若是再有什么消息,我会想办法送过来的。”阿泽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不过既然少爷说了他有办法,那下回应该就是他自己来传消息了。” “江姑娘不必过多担忧。” 阿泽说完,缩着脖子低着头,加快步伐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等到看不到阿泽的身影之时,这才现身。 她正准备往回走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她瞬间紧张起来,加快了步伐小心地靠近了声音的来源。 看清楚了发出声音的来人后,她才放下心来。 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 “江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丫鬟看到江穗,收声止步,脸上有些怒气在:“一转头你便不见了,大奶奶派我来寻你。” “怎么跑到这里来偷懒了?到时候要大奶奶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我听着这边有动静,便忍不住过来瞧了瞧。”江穗说道:“走近了一瞧才知道是这边的湖水结了一层薄冰,里头养的鱼撞到冰面发出了声音。” 丫鬟听到江穗说的,忍不住朝着湖的方向走了两步,果然瞧见了江穗说所的那一幕。 如今天凉了,湖水上层结了冰。 里面养的大鲤鱼似乎是想要挣脱这层束缚,跳跃着想要打碎这层冰,这才发出了声音。 丫鬟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冲着江穗冷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你从来没见过吗?” “果真是没见过什么市面,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小公子的眼,真是晦气。” “行了行了,没空在这儿和你说废话,大奶奶正等着呢,你快与我回去。”丫鬟说完,拽了江穗一下。 江穗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那丫鬟似是故意想要看她出丑,见她这副模样,捂着嘴笑了几声,便转身自顾自往回走了。 江穗只得自行回去。 说来也巧,她走到大奶奶的院子门口时,正好撞上了正在往外走的大公子。 许致怀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感情复杂得很。 江穗恭恭敬敬地冲他行了个礼,说道:“大公子好。” 许致怀点了点头,抬手让她起来,瞧了她一会儿,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江穗,你可喜欢我五弟?” 跟在许致怀身后的阿泽吓得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赶紧看了看四周。 还好这会儿周围没人,因此没人听到这话。 “大公子,咱们这会儿还在大奶奶院子里呢。”阿泽小声提醒道。 许致怀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道了声:“抱歉。” 然后便要离开此处。 江穗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鬼使神差地将人拦了下来,说道: “大公子,虽说奴婢这一番言论您可能不会信,但奴婢还是想要。”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许家的公子,可五公子数次救我,帮我,助我。”江穗说:“奴婢心中感激无以为报,仰慕之心早有。” “奴婢心中早就想好了,若是幸运些,入了五公子的眼,便跟在他身边做牛做马。若是……”江穗深吸了一口气: “那五公子的那份恩情,奴婢也始终不会忘记,即便是带到下辈子也要偿还。” 江穗说完这么一番话,忽然沉默起来。 她心里头此刻完全平静不下来。 她怎么忽然对着大公子说了这么一番话? “好。”许致怀愣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问一问,也不知怎的一个两个都如此激动。” “我这个做大哥的不会做棒打鸳鸯的事情,却也不会再插手。” 许致怀说完,径直离开。 江穗诧异地抬起头,正好瞧见了阿泽冲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满眼都是赞叹。 江穗羞红了脸,在院子里目送着那二人离开。 冷风吹得她彻底冷静下来后,她才吸了口气,回到了大奶奶的房中。 第57章 意外之客 江穗回去的时候, 大奶奶正在喝茶,只看了她一眼。 “回来了?”大奶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一手捻着佛珠, 另一手撑着自己的头, 眯起眼睛, 精神恹恹地说:“东延他都派人说了些什么?” 江穗听到这, 惊了一下,跪到地上,声音糯糯的:“大奶奶……” “好了。”大奶奶睁开眼睛,从座位上起身,将她从地上扶起:“你们是将我当成傻子, 还是瞎子?” “我是老了, 老眼昏花,却还不至于这点事情都看不透彻。”大奶奶说。 “若是这都看不出来,那我这几十年怕是白活了。”大奶奶笑了两声,将江穗拉到了自己身边: “若我今日有意阻拦,便不会这时候还来问你了。” 江穗愣了一下,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这事情瞒不住大奶奶,而大奶奶若是有意追究, 这会儿自然不会来问她,怕是直接就将她赶出去还差不多。 江穗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对着大奶奶说道:“公子他传话来,并未说什么大事,只是说要我放心,照顾好自己。” 她还是没有如实告知大奶奶。 江穗虽相信大奶奶不会苛责她,却怕自己的一句话坏了公子的事。 “便只有这么句话?”大奶奶有些不相信。 “还有……”江穗忽然想起那封被阿泽生吞了的信来,想起其中的内容, 羞红了脸:“还有一封信。” 看着江穗这白皙的小脸上泛着红晕,大奶奶立马就明白了那信里头的内容都是些什么。 大奶奶叹了口气,松开了拉着江穗的那只手,坐在椅子上往后面一靠,紧贴着椅背,看着江穗,心里头很是复杂。 “罢了,你下去吧。”大奶奶思来想去,还是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是,大奶奶。”江穗行礼告退,出了房间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 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脸上的温度更热了些。 * 自那日后,许东延那边便没了动静,再没人来给江穗传话。 江穗日日想着许东延,却始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每日干着急。 好在老天爷似乎是听到了她每日每夜的祈祷,真如她所愿,大奶奶将许东延放了出来。 这还是因为被许东延气个半死的祖父醒过来了。 大奶奶要拉着他去问罪。 不管怎样,人总算是放出来了。 因着避嫌,大奶奶特意在这一日将江穗派去了别处,没有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但江穗哪里忍得住不去看许东延? 她将自己手头的活儿加速做完,还帮着与自己还算交好的小丫鬟做完了,这才得了空,急急忙忙偷溜了出来,跑到了大奶奶那儿。 她特意避着人群,寻了个并不起眼的地方,偷偷观察着被大奶奶摁在屋子中央的许东延。 瘦了,比先前更加憔悴了些。 这是江穗看到许东延后的第一感觉。 难不成是他身边新换的那一群人照顾不周? 也不知他这些日子有没有按时吃饭。 江穗心里头百感交集,但让她感觉最为剧烈的,还是心中几乎就要喷涌出来的那股子想念。 她真的很想公子。 恨不得现在就跑上前去近距离地看一看公子,抱一抱他。 许是江穗的眼神过于炽热,许东延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精准无比地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江穗的视线。 但他面上并无异常,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便扫视一圈将视线重新放到了大奶奶的身上。 但是江穗可以肯定,公子定是瞧见她了。 “东延,我只再问你一句,你可还是铁了心非要娶那个丫鬟做正妻?”坐在座位上的老人轻咳了两声,颤颤巍巍地问道。 许东延眼中满是坚定,点了点头:“我意已决,今生只愿娶江穗一人。” “逆子!”老人剧烈咳嗽起来,指着下面跪着的许东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逆子啊!” “你爹这会儿还在江南,若是他此刻在这儿,听了你这番话,非要将你,和那个丫鬟,打个半死啊!” “要打便打。”许东延说:“只是若是真打,只打我一人便是。” “你这执拗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老人咳嗽得更加剧烈,喘着粗气。 这时候,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还能随了谁?既然你们许家的人都不认,那便是随了我徐家的。”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来人的真面目也露出。 江穗看到来人,心里头有些意外。 竟是那位姓徐的老人! 之前与公子一同出去时,她曾见过这位老人。 只是许东延不知为何一直称他为“徐老头”。 他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许府现如今竟是这么好进的地方了么? 现如今场面正乱着,江穗心里头很是担心。 她怕这位姓徐的老人会被连累。 然而就在这位姓徐的老人出现的那一刻,坐在座位上的大奶奶和老人瞬间变了脸色。 老人更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激动,话都已经说不利索了:“徐……” “看来你们还没忘了我这个老东西。”姓徐的老人自嘲地笑了两声。 “你来这里作甚?这可是许府!”大奶奶只失神了片刻,便迅速调整过来,冲着那位姓徐的老人斥声说道: “这里可不是什么乡野之地,容不得旁人放肆!” 那位姓徐的老人还没说些什么,站在大奶奶身边的老人便已经开口:“住嘴!”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与这位……老朋友好好聊一聊。”老人说道。 “不必,我今日来不过是为了一事。”那位姓徐的老人笑了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东延,其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江穗恍然大悟。 原来公子所说的相助之人便是他? 大奶奶面色不悦:“这是我们许府的家事,还容不到一个外人来管……” 大奶奶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冲着身边侍奉的丫鬟说道:“你先下去吧,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你们也都先下去吧。”大奶奶冲着屋内的其他人说道。 江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从自己偷偷溜进来的地方跑了出去。 若是再慢一步,怕是就要被人发现了。 在离开之前,江穗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了许东延的身上。 恨不得再多看两眼。 她怕自己看的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 许东延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江穗离开,屋子里的闲杂人等纷纷退去之时,许东延才转过头来,朝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角落看了一眼。 看到那地方没有人,许东延反而松了一口气。 * 除了在房间里的那几个人,没人知晓他们谈论了什么,最终又得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反正许东延的禁足被解了,那位姓徐的老人也暂时留在了许府。 江穗仍然跟在大奶奶身边,只是大奶奶不再叫她来身边侍奉,而是将她分配到了各种不起眼的地方。 江穗虽然听说许东延被解了禁足,但自那日起,也是再也没见过他。 只时不时从旁人那里听到些或真或假的消息。 有人说许东延看开了,听了许家的话,准备娶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做正妻。 也有人说许东延日日都在和大奶奶吵架,就为了江穗的事。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日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多半是不欢而散。 江穗每日忙上忙下,几乎足不沾地,晚上回到自己的住处沾床便睡,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去做什么。 直到这一日,江穗还在忙着,便瞧见一个与她还算交好的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边跑边嚷嚷着: “江穗,江穗。”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小丫鬟一看江穗手上还忙着,直接将她手中的扫把夺了过来,扔到了地上。 “出了什么事情?你今日不是在大奶奶身边当差,怎么有时间过来找我?”江穗看了她一眼,低头想要将那扫把捡起来。 “诶呀,出事了!”小丫鬟十分夸张地说道:“出大事了。” “现如今整个许府上下也就你还有心情悠哉游哉地在这里扫地了。” “怎么?大奶奶狠下心来要将我逐出府去了吗?”江穗自嘲地说道。 “什么呀,是小公子,他和大奶奶大吵了一架,然后便跪在正堂前面,不肯起来了。现如今已经跪了一下午了,还是不肯起来。”小丫鬟说: “大公子已经过去劝过了,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什么?”江穗大惊:“公子他……在正堂前面跪了一下午?” “我怎么……” “大奶奶吩咐了身边的人不许往外说。”小丫鬟知晓江穗话里的意思,解释道:“现如今大奶奶正在气头上,许府里头有哪个敢在这时候随便议论?” “我便是猜到了你还不知道,便赶紧过来告诉你一声呢。”小丫鬟叹了口气:“若是你能将小公子好好劝一劝,没准大奶奶一心软,便成全了你们呢。” 第58章 松口 江穗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丢下手中的活儿跑到正堂去的。 她满脑子都是丫鬟说的那一番话…… 公子在正堂前面跪了一下午了。 江穗一路跑着过去, 好在路上并没有多少人,这才没让她彻底出丑。 江穗赶到的时候,正堂周围并没有多少人。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正在干活的, 却也是头也不抬, 不敢往正堂前面正跪着的那个人身上瞅。 看到江穗来了, 也是当看见了瘟神一样, 避之而不及。 寒风之中,许东延坚挺的后背格外引人注目。 江穗只看了一眼,便红了眼睛走上前去:“公子……” 许东延这会儿还精神着,听到记忆中的声音,很是意外, 扭头冲着江穗露出笑容, 欢喜着说道: “江穗?你怎么来了?” “不行,你赶紧走。”许东延刚开心了没多久,便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江穗说道: “听话,你先回去, 等这件事过去,我便去找你。” “公子为何要我离开?”江穗不解:“公子现如今跪在这里, 可是为了我?” 许东延语塞。 他这会儿恨不得将江穗藏起来,不被许府的人瞧见,尤其是不要被他祖父瞧见。 他怕他们会对她做些什么。 江穗见许东延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公子跪在这里,可是为了先前的事情?” 许东延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日徐老头过来,帮到了他不少,但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许家接受江穗。 他免了禁足, 这几天想找江穗,但大奶奶一直拦着,甚至还威胁他若是敢和江穗见面,便将江穗赶出许府。 因着这个,许东延这几日跟人已经吵了无数次架。 今日也是大同小异。 但许东延忍了一日又一日,终是无法忍受,便自己跪在了这正堂前面,求娶江穗。 大奶奶觉得他坚持不了多久,并未阻拦。 祖父行动不便,但派人过来劝过,被许东延几句话打发走了。 他的大哥许致怀在回来请安的时候也曾顺路过来看他,还带来了阿泽,但许东延这会儿顾不上阿泽,便拜托大哥再收留阿泽几天。 他的二哥许熙茂也曾过来瞧过,不过是过来故意找茬的。 许熙茂明嘲暗讽了几句,许东延只当听不见。 后来许是觉得无聊了,许熙茂便自行离去了。 许东延就这么跪了一下午。 今天的天格外阴沉,许府像是被笼罩在了一层暗纱之中。 明明还不到天黑的时候,许府内外却已经点上了灯。 江穗只在许东延身边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寒风阵阵,吹的人直哆嗦。 “公子,你还是快些起来吧。”江穗说:“这地方正是风口,现如今天凉得很,若是冻坏了身子可要怎么办?” 说着,江穗想要将许东延从地上拽起来。 但许东延却不肯,还挣脱了她的手:“江穗,他们都不信我。” “他们都觉得我只是在玩闹。”许东延情绪十分低落,在看向江穗的时候,眼中有些许期待的光:“你也觉得我只是在玩闹吗?” 江穗摇了摇头:“公子不曾在玩闹,我都知晓。” 许东延笑了,冲江穗说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 “这地方冷得很,你快回去吧。”许东延说:“听话。” “不。”江穗摇了摇头,此刻也是非常倔强:“公子不起来,我便不回去。” “我若是这个时候起来,那我这一下午岂不是白跪了?”许东延笑道:“跪都跪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还没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就起来,我不是亏了吗。”许东延一脸轻松地说道。 江穗听了他的这一番言论,沉默了。 许东延当她是听进去了,再次劝说她:“所以说,你快回去。” “若是你再出了什么事情,那我才是真的要垮掉了。” 江穗听了,依旧沉默着没有表态,只是默默站起身来离开了。 许东延只当她心里头别扭着不愿说话,但瞧见人乖乖起来离开了,便也没多想。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江穗去而复返,这回手里头还抱了个厚实的披风。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许东延这会儿心里头生气,却也不想对江穗说重话。 江穗直接将手中的披风披到了许东延的身上,然后自己跪了下来,跪到了许东延的身边。 一言不发。 许东延这回真的急了:“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公子跪得,我怎么就跪不得?”江穗看着许东延说道:“既然公子是为了我而做出此举,我便万万做不出那冷眼旁观的事来。” “公子要跪一时辰,我便陪着公子跪一时辰。公子要跪半天,我便陪着公子跪半天。即使是公子要跪上一天一夜,我也要陪着公子。”江穗说道。 许东延被江穗的这一番言论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此刻实在是想不出能够用什么办法让江穗自愿离开。 更何况他心中深处,其实也期待着江穗的反应。 许东延看着江穗,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想要给江穗披上。 然而江穗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早早就制止了。 她将披风重新披到许东延的身上。 “公子披着便是,我身上穿得要比公子厚实多了。”江穗说道:“更何况在这里已经冻了一下午的,是公子,不是我。” 许东延隐隐听出了江穗话语中置气的成分,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不许我见你,更不许我派人传话给你。” “今日也是我一时间气昏了头,这才做出这番举动来,并非故意瞒你。”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直接带你离开许府。”许东延说:“若不是想到离开后你恐怕要跟着我过苦日子,我才不会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公子……”江穗看着许东延,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许东延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嘱托道:“若是感觉累了,或是冷了,便赶紧起来,不用在这儿傻陪着我,知道了吗?” 江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说实话,江穗身上的伤才刚好不久,这几日劳累过度,心神不定,身上便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的不适。 许是旧伤复返。 现如今她才在冷风下吹了这么一会儿,便已经觉得身子不舒服了。 可一想到公子在这里已经跪了一个下午,江穗便觉得身上那些不适之感都不算什么。 只要能够陪伴在公子身边。 一眨眼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长时间在冷风的洗礼之下待着,江穗和许东延这会儿其实都已经冻僵了。 许东延跪了一下午,那会儿还有阳光,所以他只感觉膝盖酸痛,很累。 除此之外并无旁的什么感受。 然而到了晚上,他全身僵硬,下半身几乎要被冻住,膝盖疼痛的同时还有些许麻意。 再这么跪下去,身子怕是要跪坏。 江穗虽然跪的时间不长,但身子本就弱,这儿倒是比许东延的情况还要更严重些。 她的神智都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还有些想睡觉。 但仍然还是没人来管他们。 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心照不宣,将这儿跪着的两个人当作了不存在。 大奶奶迟迟不见人影,祖父那边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们是在比谁能够撑的更久。 然而就在江穗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天上竟渐渐飘起了雪花。 一片片雪花飘到她的脸上,刺骨的凉意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下雪了? 老天爷是在为他们的举动而感到动容吗? 雪越下越大。 从最初零零散散的几片小雪花,变成了现如今的鹅毛大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江穗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捧了一捧雪,冲着许东延笑着说道:“公子,下雪了。” 许东延转头看她,洁白的雪衬得江穗的脸更加红润,唇红齿白,笑容是那般灿烂。 江穗身上仿佛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热度,温暖了他,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许东延也冲着江穗笑了笑,将人已经冻僵了的手放到了自己怀中。 冰冷的手很快便重新拥有了温度。 “冷吗?”许东延问完,不等江穗回答,直接将身上的披风给了她。 那披风沾了许东延的体温,此时暖和的很。 瞬间被温暖包围的江穗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跪到了第二天天亮。 江穗还是受不住了,最先倒了下去。 意识的最后,她看着许东延焦急的双眼,忍不住说了一句:“抱歉。” * 江穗再醒来时,入耳便是一阵争吵声。 “我说了,我只愿娶江穗一人。”是许东延的声音。 “我们不是不让你将她留在身边。”许东延的祖父叹了口气:“只是她一个丫鬟,如何做得了正妻?” 看着许东延跪了一天一夜,他这个做长辈的心里头早就心疼得不行。 瞧见江穗陪着许东延跪了那么久,他也稍微接受了些。 现如今口也松了不少,只是这正妻之位,怎么也不能让一个丫鬟做。 “可是我……”许东延还想反驳些什么。 “你这样闹下去无所谓,可你舍得让江穗陪着你这样闹么?”大奶奶说道:“再跪上一天一夜?你的身子支撑得住,她可支撑得住?” 第59章 许她为妾 江穗试探性地动了一下, 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眼皮沉的很,哪里都用不上力气。 而且总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但是手脚却是冰凉。 她眨了眨眼睛, 看向身旁, 发现许东延和大奶奶等人都在这里。 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倒是希望这会儿还没醒, 那便不必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了。 许东延最先察觉到江穗的动静,一偏头便发现她醒了,脸上又惊又喜。 完全顾不上刚刚的一番言论,直愣愣地跑到了江穗的床边。 “你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许东延将人从床上扶起,拿了个稍微软些的枕头垫在了江穗的头后面, 让她能够靠住。 江穗摇了摇头, 这一动又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头部也是十分难受。 胀胀的,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她下意识扶住了自己的头。 此刻她的脑袋沉甸甸的,仿佛一个铁疙瘩一般。 “还说没事?快叫大夫来,人呢?”许东延一看,立马急了。 完全将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无视了。 大奶奶瞧着这一幕, 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象征性地出声提醒了一下这二人。 最终还是已经回到许东延身边的阿泽主动走了出去, 将在外面等候着的大夫叫了进来。 大夫进来后,许东延立马大步走过去,将人拉着带到了江穗的身边。 “大夫,快瞧瞧她怎么样了。”许东延说。 好巧不巧,这位大夫正是先前江穗被许敏弄伤后救回来的那一位。 只因着许东延的一句还是先前看过的更熟悉些,便硬生生地将人从许府外面给接了进来。 大夫心里头对许东延仍有不小的阴影。 这儿屋子里头站着这么些人,更是给了他不少压力。 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江穗的床边, 刚要查看,便听着旁边的许东延喋喋不休道: “大夫,她先前身上的伤你也清楚,这会儿怕不是又旧伤复发。” “你看的时候可得仔细点。” “你怎么不动了?倒是快看啊。” 最终,大夫还是忍无可忍,刚要发作之时一偏头瞧见这一屋子的人,又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大夫尴尬地笑了笑,冲着许东延说道: “小公子,看病讲究一个静字,你瞧这屋子里头的人……” “也忒多了些。”大夫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许东延听了,大手一挥,直接将屋子里头的那些个丫鬟们都赶了出去。 只留下了阿泽,大奶奶和他的祖父。 原因无他,只是后面这二人他实在是请不动。 瞧见屋子里头的人都被许东延赶了出去,祖父这会儿也没了和许东延争吵的心思,便称自己要回去休息,先行离开了。 阿泽则提前去厨房将煮药的锅备好。 屋子里头便只剩下了大奶奶。 大夫看着空旷了不少的房间,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头都舒畅了不少。 他静下心来,查看着江穗的情况。 查看一番过后,大夫皱起了眉头,表情不容乐观。 这可吓坏了许东延。 他拉着大夫,一脸急切:“大夫,可是很严重?” 大夫注意到许东延脸上的表情,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冲人说道:“不严重,不严重。” “实话说,这病说不严重那倒也严重,但说严重却也不严重。” “讲重点。”许东延看了他一眼。 大夫立马说道:“只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烧罢了,只是先前身子还未完全养好,这会儿又受了风寒,往后可能会落下些毛病。” “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毛病,严寒时节注意保暖就是了。”大夫说。 许东延听了,面色有些难看。 看许东延不说话了,大夫又紧张起来。 这时候还是一旁的大奶奶走上前来,安抚性地拍了拍许东延的肩膀,又冲着大夫说道: “无法根治吗?可有什么法子缓解吗?” 大夫松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不过是会更加畏寒些。” “不过若是养护得好,用不了几年便也能养回来。”大夫说。 许东延听到这里,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江穗倒是对这些无所谓。 她一抬手,许东延便凑了上来,眼神询问她需要什么。 江穗只是伸出手来,拍了拍许东延的手,冲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事的。”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许东延在感受到江穗手的温度的那一刻,完全忘却了旁的事情。 他本想将江穗的手塞回被子里,却忽然想起若是被子有用,这会儿她的手也不会这般凉。 许东延干脆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江穗的手,用自己手上的温度来温暖江穗的手。 江穗感觉到对方手掌心的温度,怕自己的手冰到了对方,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却被许东延牢牢锁住了。 她只得糯糯道:“公子……” 许东延不知怎的,被江穗这一叫,耳朵都红了起来。 忽然想起屋内还有旁人,许东延强装镇定,冲着一旁的大夫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开药啊。” 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称是,走出房间亲自去抓药。 大奶奶在房中坐了这么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聊了,便跟着大夫一起离开了。 临走时默默从掏出来了一个十分精致的木头盒子,放在了江穗的床边。 等到大奶奶走了,还是许东延率先发现的那个盒子。 “这是……”江穗有些疑惑。 江穗不认得这盒子,许东延却认得。 这是大奶奶入门那一年,许府给她的东西中的一样。 许东延将盒子替江穗打开,递到了江穗的面前。 盒子里面是一支玉簪子。 简单大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江穗看了,很是喜欢。 “这是大奶奶给我的吗?”江穗接过木盒子,冲许东延问道。 许东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奶奶将这簪子给了江穗,那便算是认可了江穗的身份,默许了他二人的事情。 但这簪子却又在警示许东延,让他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切以许府为重。 许东延清楚这簪子的意义,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 喝了那个大夫开的药,江穗休养了没几天便恢复了。 因着先前许东延与她在正堂前头跪了一天的事儿,许家内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默许了许东延与江穗的事儿。 只是还有一些问题,始终没个好法子解决。 许家人心疼小公子,却又不愿将正房娘子的位置允给一个丫鬟,便只许他纳江穗为良妾。 可许东延却是铁了心,说什么也要给江穗一个正妻的身份。 甚至扬言今生只娶这一人。 因此,这件事便拖了下来,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直到许东延的父亲回来。 从得知许东延闹事说要娶江穗的那一日起,远在江南的许父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快马加鞭往许府赶。 而赶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押着许东延到了祠堂,将他摁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头,让他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又将他单独带到了他生母的墓前,让他独自一人反思了两个时辰。 这还不算完。 还得罚他抄写家规,祖训。 许父本还打算见一见那位将自己的逆子迷得神魂颠倒的丫鬟。 但听说江穗因着许敏胡乱闹事伤了身子,后又因为许东延伤了根本,便作罢了。 他怕到时候真将人请过来了,瞧见对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自己一个心软还要替许敏给她赔罪。 不过回了许府后,他才意识到那个传闻中的丫鬟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不懂事。 后又有大奶奶和祖父等人在一旁劝说,许父很快便和众人达成了共识。 许江穗良妾的身份。 许父认定了这事后,便将许东延和江穗二人一同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在看清楚江穗面容的那一刻,许父有些意外,随即接受了自己儿子看上了个丫鬟的事实。 “今日叫你们前来,便是为了商量一下你们的事。”许父沉声说道:“许江穗为你的良妾。” “你祖父说了,可让江穗挂在徐家的名号下。虽说徐家已经没落,但到时候说出去也好听些。” “只是这礼,便免了。”许父说:“现如今许府还处在风口浪尖上,便一切从简,在许府内摆上几桌便也就是了。” 许东延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说道:“我说过了,要娶她为妻,怎可做妾?” “东延,你也该懂事些。”许父有些不悦,在和许东延说话的同时也在看江穗的反应。 若他这时候在江穗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悦来,那这妾倒也可以免了。 然而江穗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 江穗抓住许东延攥拳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冲他摇了摇头。 随后抬起头来,冲着许父说道:“奴婢身份低微,能留在公子身边便已是幸运,再不求别的。” 说完,江穗又转过头来,冲着许东延小声劝说:“公子,是妻是妾,并无所谓,只要公子心中有我便是。” 许父对这样的一番言论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心里头对江穗也更加认同了些。 第60章 诸多事情 因着江穗的一番话, 这事情便算是定了下来。 许东延心里头不舒服,总想着要给江穗正方娘子的名号,好不容易才被江穗说服, 暂时放置在了一边。 正如江穗所说, 只要他心里头只有她一人, 那无论是什么名分都没什么所谓。 见事情说通, 许父一高兴,大手一挥便扬言道:“既然如此,不如喜上加喜,借着这个机会,再给你许几个妾室。” “为父早就看好了几家小姐, 模样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许父越说越来劲, 完全没注意下头的许东延已经黑了脸。 看出许东延此刻的心情,江穗赶忙将即将发作的人制止了。 “公子莫要着急,慢慢说就是。”江穗小声冲着许东延说道。 许东延咬着牙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过后, 他心中立马便有了主意。 “父亲这时候不妨多关心一下大哥与二哥。”许东延笑着说道:“大哥二哥也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 “这会儿见我得偿所愿,怕是早就眼热了。若是这会儿再给我塞一堆人过来, 大哥二哥心里头要怎么想?”许东延故意停顿了一下,留给许父思考的时间。 许父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大悟道:“你大哥二哥也是时候成家了,我可不能厚此薄彼。” “是了,父亲。”许东延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事来,心生一计,故意说道: “说起来, 我前些日子曾听说大哥已有了心上人,父亲不妨去问一问,也省得乱点了鸳鸯谱,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许父听到这里,表情有些严肃。 许致怀这小子也有了心上人? 不会和许东延一样,也瞧上了个丫鬟,所以才迟迟不敢开口吧? 许父忽然间就对这事没了兴致。 别到时候一问,问出来一堆问题,反而惹得他不痛快。” “罢了,致怀是长子,亲事要更加多方面考虑些,他比不得你,说想娶个丫鬟,闹一闹便娶了。”许父叹了口气: “他身上担着的,可是许家的未来。” “老大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待这阵子过去之后再从长计议。”许父将许致怀的事放到一边,又想起二子来: “熙茂的事倒是可以现在考虑考虑,只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养的姑娘。” “二哥吗?大概喜欢不喜欢他的那种姑娘吧。”许致怀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才给出了一个答案。 然而许父却以为他是在说玩笑话,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去去去,整天胡说什么,要让你二哥听见了,准骂你。” “赶紧走,别在我这儿碍眼。” 许东延站起身来,毫不留恋地带着江穗往房间外走去。 刚走没两步,便听见许父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记得去你祖父那儿看看,他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动,这几天老在我跟前念叨你。” 许东延脚步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只是那声音不大,也就跟在他身边的江穗听见了。 许父压根连个音儿都没听见。 只当是这孩子又犯病了。 * 许东延与江穗从许父那儿出来后,许东延便朝着祖父的方向去了。 江穗冲他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他二人到的时候,正巧大奶奶也在那里,刚准备要走的样子。 见许东延和江穗来了,大奶奶便又坐了下来,率先对着许东延说道:“你们这会儿过来,应当是听了你父亲的话?” 不等许东延回答,她又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先前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许东延不愿回她。 还是江穗上前一步,回答了大奶奶:“回大奶奶的话,奴婢与公子听从长辈教诲,一切都按着长辈的意思来。” “行了,都这时候,还什么奴婢不奴婢?”大奶奶叹了口气,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又冲着许东延招了招手。 “既已有了决定,往后你便是许府的主子,不再是许府的奴婢。”大奶奶说:“切忌再将自己当成丫鬟,行事说话都要有许府的风范才是。” “罢了,正好趁着这几日,我便给你找个教礼仪的姑姑,好好教一教你,也省得往后出什么差错。” “至于你们的事,我们商量着寻了几个好日子,只是我们商量过后,还得问问你们。”大奶奶说着,看向屋内一直沉默着的老人。 “一个日子是在年前,只是要赶些,就在这月月末。”老人说着,咳嗽了两声:“然后便是要等到年后了。” “自然是年前。”许东延果断说道:“月末还有十来日,我便已经觉得很长了,若再等到年后去……” “你觉得呢?”许东延说着说着,猛然想起江穗来,又赶忙说道:“若你觉得太赶了,年后我也是等得的。” “反正这么些日子也都等过来了。” 江穗看着许东延,自心底里露出一个笑容来。 公子觉得年后时间太长,她又何尝不是? “我也觉得年后太久,赶一些便赶一些,一切从简,用不得准备太多。”江穗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坐在座上的老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捋着胡子冲江穗点了点头。 大奶奶也笑了:“那便听你们二人的,就这月月底。” “既然如此,那我也得好好去准备了。”大奶奶站起身来,冲着座上的老人行了礼。又转过身来对江穗说道: “江穗,你随我来。” 许东延一听,立马露出了戒备的表情,生怕有人对江穗不利。 “公子莫要担心。”江穗说。 “你们的事虽说要从简,却也有许多事要商量,江穗似乎还没几身得体的衣裳,我带她去量一量,好让人去提前做几件。”大奶奶说道。 许东延这才放松了些,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她二人离开。 大奶奶带着江穗出门,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一路上,大奶奶与江穗都未说话。 直到回到大奶奶的房中,一直揣揣不安的江穗才忍不住出声道:“大奶奶……” “嘘——”大奶奶对着江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命身边的丫鬟招呼来了自己院中的下人。 大奶奶院子里的当差的所有下人都聚集在了院子中央,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其中有不少江穗都认得。 听身边的丫鬟说人都来全了,大奶奶这才起身,拉着江穗一同到了房间门口。 院子里的这一大群人瞧见大奶奶与江穗一起出来,议论纷纷,院子里一时间显得有些喧闹起来。 “安静。”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出声道:“大奶奶还未说话,你们在底下吵些什么?” 许是这丫鬟的气势过大,底下那些出声的人一听,瞬间便蔫了。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看着这下面的一大群人,江穗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大奶奶要做些什么。 大奶奶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江穗的手,随后说道:“现如今你已也是许府的主子。” “即是主子,身边自然要有几个服侍的人。”大奶奶说:“许府这些日子的事儿你也晓得,这会儿许府没新来的下人,别的院子里人手又紧张。” “思来想去,也就我这里人最多。” 大奶奶指了指下头的人,冲着江穗说道:“你便挑几个顺眼的,带去身边伺候吧。”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大多数人心里头还是不满的。 大奶奶是什么人? 江穗又是什么人? 能够待在大奶奶身边,谁还愿意去她那儿? 江穗也是十分震惊。 许府里头,大奶奶这儿的人手算是最拔尖的,各个机敏能干。 别的院子求还求不来。 这会儿大奶奶却许她挑几个带走。 同时,江穗隐约也听见了些下头的人说的话。 她刚要开口婉拒大奶奶的好意,便听见下头有几个丫鬟主动上前,跪在地上,冲人说道: “大奶奶,奴婢自愿跟在江姑娘身边。” “大奶奶,奴婢主动请命,跟随在江姑娘身边。” 江穗朝着说话的这几人看去,发现这几人皆是先前便与她关系极好之人。 其中也包含着前些日子来给她传话说公子跪了一下午的那个小丫鬟。 江穗看到这些人,心里头很是感动。 这会儿能够主动站出来,也算是缓解了几分尴尬。 大奶奶笑着说道:“好,赏。” 下头说闲话的那些人瞬间都闭上了嘴巴。 许多人一听说有赏,纷纷动心起来。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也站了出来,学着先前那些人说话。 大奶奶也都赏了。 “大奶奶,我身边用不着这么些人。”江穗看着那群讨赏的人越来越多,赶紧出声说道。 “无事,你看上哪个,直接带走就是。”大奶奶看着站出来的这一群人说:“至于剩下的,正好旁的院子里缺人,分过去便是。” 一听到这,那些个混入其中只为讨赏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这会儿分出去,若是分到了个好去处那还可以。 可若是分到了许敏和许骄那儿,他们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瞬间慌张起来,只恨现如今已经没了反悔的机会。 江穗愣了一下,将最先站出来的那几个人挑了出来。 “就这几个吧,多谢大奶奶。”江穗说道。 大奶奶挥了挥手,叫来了身边的丫鬟,让她将剩下的那群人带去别的院子。 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清理一下身边那些心术不正的人。 第61章 圣旨 江穗和许东延的事就定在了这月月末。 虽说是要一切从简, 但其中要办的事情还是有很多。 大奶奶这边主要操持着江穗的诸多事宜,为她请来教礼仪的姑姑教她,为她置办新衣饰品和一切所需的用品。 还有婚服。 本来以江穗的身份, 寻旧人穿过的婚服穿一穿, 走个过场便也就罢了。 然而许东延非说要一切按照正方娘子的礼仪规格来。 磨了好几天, 这才定了下来。 除了大奶奶, 许父这些日子也总想寻许东延来好好说一说事儿。 可许东延素来是个行踪不定的主儿,许父压根就抓不到他人。 眼看着月底就要到了,皇宫那边又出了事情。 还是因着先前乔家的事。 乔家送去的人欲行刺圣上,圣上龙颜大怒下旨抄了乔家。 这一查不要紧,还真就查出来了些东西。 乔家与邻国私下联络甚是密切, 书信往来中有谋反意向。 据说那书信被送到皇上面前的时候, 皇上气得脸都黑了。 因着这个事,好不容易放松了一阵子的许府再次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先前就针对许家的大臣们非说许家与乔家这般关系密切,定是知道些什么。 恐怕也有谋反之意。 坊间百姓们不知怎的也听说了这事,一时间议论纷纷。 风言风语不断,原本对许家十分信任的皇上一时间也动了猜忌之心。 万一呢? 尤其是听说了许父快马加鞭从江南赶回许府的消息之后, 皇上便更加怀疑了。 甚至动了彻查许家的念头。 在这样的一个气氛之中,江穗与许东延的事更是拖不得。 只是这时候条件十分有限, 许府只摆了几桌,没请外人,更没将消息传出去。 江穗与许东延拜了堂,给大奶奶和许父敬了酒,走了个过场,便就匆匆过去了。 当夜,许东延一脸内疚地看着烛火下那张格外生动可人的脸,坚定说道:“我定许你一个真真切切的正妻身份, 到时定要大办一场,让所有人都晓得。” “公子……”江穗说。 许东延抬手止住江穗将要说出的话,摇了摇头。 他冲着江穗笑了笑:“这时候怎的还唤我公子?该叫什么还要我亲自教你么?” 听了这话,江穗立马红了脸,看向许东延时眼中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夫君……”江穗小声开口,温声唤了一句。 许东延对上江穗那双杏眼时,口中的话瞬间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心中暖暖的,此刻已是心满意足,人生无憾。 许东延鼓起勇气,抓住了江穗的手。 他先前看江穗的手便觉得这手十分小巧,现如今一比,竟是比他的手要小上一圈。 因着要干活,现如今江穗的手上有好几个口子,还磨出了茧来。 被许东延的大手包住,江穗感受到其手心的热度。 那热度也灼烧到了她身上。 许东延对上江穗那双含水的眸子,倾身上前,轻轻覆上了那唇。 长夜苦短。 * 许府仍然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就在这许府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许东延主动请缨,说是要去参军,趁着这时候给邻国一记重锤。 许家人皆是不同意。 参军,并不是直接给个官职而后再上战场。 这便意味着他一路要摸爬滚打上去,不知中间要遇到些什么情况,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混到那个位置。 偏偏许东延坚持要如此。 许家人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说出来的胡话。 许父更是一怒之下将人关了起来。 生怕他偷偷跑出去。 只有江穗,对于许东延的提议表示赞同。 她能够懂得许东延的深明大义和野心抱负。 将他局限于许府之中是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江穗借着去给许东延送饭的功夫,找人拖住了许东延身边看着他的侍卫,帮人从许府里逃了出来。 “等我回来。”许东延给江穗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瞧见江穗的那双眼睛,便割舍不下,不舍得离开了。 江穗懂得许东延的心思,目送着他走远后才转身离开。 许东延孤身一人离开许府,将阿泽也留了下来,本意是要他留在江穗身边好好照顾。 许府第二天一早便发现了许东延逃离许府的事情,赶忙派人去追。 但许东延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追,于是特意加快速度,避开了那些个大道,从隐秘的小路绕到了目的地。 没人知道许东延是在江穗的帮助下离开的。 大奶奶甚至还为此心疼江穗,将人叫到了自己身边,好生安慰了一番。 * 许东延离开,短时间内并不会改变现状。 许府现如今仍然处于一个危险的状态。 江穗现如今也算是许府的主子,大奶奶有意栽培她处理府内的各种事情,整日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日,江穗刚给大奶奶请完安,正坐下喝茶时。 外面的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大奶奶,宫里面来了人,现如今正在门口候着呢。” 大奶奶一个不稳,手中的茶杯摔倒在地,里面的茶水流出,弄得地毯上湿了一片。 “你说什么?宫里面来人了?”大奶奶稳了稳心神问。 “是啊,宫里面来了位公公,就站在门口,奴婢看他们似乎是带着圣旨来的。”小丫鬟说道: “奴婢瞧见人来,吓得魂都没了,只匆匆瞧了一眼,不能确定。” 大奶奶揉了揉头,叹了口气,对着那小丫鬟吩咐道:“我晓得了,你先下去让人去通知其他人吧。”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赶紧站起身来,一路小跑着往别的院子去了。 然而在人都来全之前,也不能将来人就这么晾在那里。 大奶奶又叫来一个丫鬟:“去,先将那位公公请进来喝杯茶。” 看到丫鬟匆匆离去,大奶奶转过头来,冲着江穗说道:“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正好赶着致怀和熙茂这俩孩子外出的时候来,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江穗主动上前,走到大奶奶跟前半跪着将掉落在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随后说: “您放宽心,既然不见来人有什么大动静,那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更何况大哥与二哥虽然不在,但好在父亲仍还在府中。”江穗说。 大奶奶点了点头。 过了没一会儿,许父便赶过来了,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 进屋后,他环视一圈,见只有她二人,有些疑惑:“老大和老二这两个小子呢?” 许父早就不过问府中的事情,相比于许东延更是不怎么关心这两个孩子。 大奶奶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但眼看着来人就要过来,她也不便发火,只得冷冷说道: “他们二人有事,一早便出府了。” 许父点了点头,也有些内疚起来。 这时候,刚刚被大奶奶吩咐出去的那个小丫鬟回来了,身旁跟着的是位尖嘴猴腮,身着太监服的公公。 那公公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手里端了个托盘,托盘上头放着的,便是圣旨。 见人来了,屋子里的人都纷纷起身相迎。 许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公公便摆了摆手,一开口,便是尖锐的嗓音:“咱家今日来,是带了一则好消息。” “宣了就走,便不多浪费几位的时间了。” 许父尴尬地笑了几声,连连称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公尖声念道: “清还为朕之爱女,母云妃,自幼受朕宠爱,躬亲抚养,十馀年间承欢膝下。今见许家许致怀,品性纯良,系忠臣之後,正适婚娶之时。现赐婚于许致怀,为成佳人之美,望尔二人同心同意,夫妻和睦,一切事宜,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将上面的内容读完,公公将手中的圣旨重新卷好,递到了许父的手中。 许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大奶奶轻咳了两声提醒,他才清醒过来。 赶忙双手将那圣旨接了过来。 “谢过皇上。”许父的声音有些颤抖。 公公摆弄了一下衣袖,冲着许父说道:“咱家还得好好恭喜一下许大人呢,许公子当了驸马爷,您往后便是皇亲贵戚,身份显赫了。” “诶,怎么不见许公子?”公公看了一眼在场的人,有些不解。 大奶奶赶忙站出来,解释道:“今日一早有事,出去了,现如今还未回来。” 说着,大奶奶朝着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立马心领神会,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来,偷偷递给大奶奶。 大奶奶接过钱袋,塞到了公公的手中,笑着说道:“公公大老远赶过来,想必也累坏了,不如留在许府喝杯茶,坐一坐再走?” 公公一看到钱袋子,立马笑开了花,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 他赶忙接过,塞到自己怀里。 “害,这都是咱家应该的。”公公摆了摆手:“喝茶就不必了,皇上那边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 “咱家这就走了。” 说着,公公便带着身边的人离开了。 只留下屋内的几人看着那道圣旨面面相觑。 第62章 毫无音讯 三月后, 许致怀与公主大婚。 皇上龙颜大悦,赏了许家不少东西。 先前乔家对许家的影响也就彻底消除了。 再没人拿许家和乔家走得近说话。 毕竟现如今许家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尊贵的很。 这可羡煞了别家。 说来也有意思得很。 坊间有人传是公主主动提出的要让许致怀当驸马, 还因着这个求了皇上好一阵。 有人说公主性子孤僻, 不愿与人接触, 许致怀用了旁的法子才得到了公主。 也有人传公主相貌丑陋, 许致怀为了许家牺牲自己。 还有人说公主其实是已经与许致怀有了夫妻之实,这才让皇上不得不妥协。 大多数人都说公主和许致怀只是表面夫妻,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没人真正晓得真相如何。 不过江穗却知晓哪些是假的。 比如说公主相貌丑陋这一条。 江穗曾亲眼瞧见过公主。 是一等一的美人,气质模样上佳,性子平和可亲。 说起来, 公主与江穗的年岁相差不大。 又因公主自幼养在宫中, 受尽了宠爱,因此很是活泼,很是讨人喜欢。 尤其受长辈喜爱。 江穗与公主一见如故,立马就熟悉了起来。 在听闻江穗是丫鬟出身,也未曾有过什么鄙夷之心。 再者就是旁人说公主与驸马夫妻不和。 可江穗瞧着, 许致怀是真真地疼惜公主,公主也是真真地喜欢许致怀。 毕竟一个人的表情和平日里的行为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说起公主与许东延的事来, 那也是真真的奇妙。 江穗听多了那些个流言蜚语,心里头虽然不信,却是好奇地不得了。 她曾忍不住去问过当事人,只为得出一个真实的结论。 起因是乔家的事,皇上将许致怀叫入了宫中,让他在宫中待了许久。 公主在宫中几乎是没有限制的存在,就连皇上的书房也可随意进出。 因听身边的下人谈论许致怀的事。 说他相貌俊朗,为人君子, 性子温和,不少名门望族家的小姐都芳心暗许。 现如今许致怀被皇上拘在了皇宫之中,常有小丫鬟借着送东西的由头跑去偷看。 这不见不要紧。 自从有一个起头的之后,这消息便在宫中传开了。 公主听到下人们议论的时候便被勾起了兴趣。 因此便有了二人的初遇。 公主换上一身丫鬟服装作送东西的丫鬟,偷偷溜到了许致怀的房间中给他送饭。 然而许致怀只瞧了她一眼,便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公主震惊,自此后每日去寻他问他是如何知晓的身份。 一来二去,公主便渐渐沉浸于其中,对着许致怀产生了几分男女之情。 可偏偏许致怀这人待谁都是那般温和有礼,因此公主为了这个烦恼不已。 许致怀出宫,公主曾偷偷跑去看他。 后来许家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公主瞬间想起许致怀,生怕他出什么事情,便亲自去求了皇上。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许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许府正常运作,如往常一般。 只是大家心里都知晓,这许府中少了一个人。 许东延自那日起,只在过年时寄了一封信回来,大概交代了一下情况。 而后便再无消息。 江穗现如今在许府中过得也还算自在。 大奶奶器重她,许家的人大多数对她还算满意。 只有几个不懂事的丫鬟时不时会跳出来,说些并不好听的话。 江穗大多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当回事。 她每日念着许东延,从未停下过。 江穗很担心。 许东延不单单是不再寄信回许府,前不久连她的书信也听了。 了无音讯。 正巧这时还传来了邻国来犯的消息。 大批将士们上阵杀敌,战报频频,不容乐观。 其中没有一点许东延的消息。 许东延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 距离许东延离开许府已将近一年。 许家现如今已算朝堂中站稳了脚跟。 许致怀和许熙茂已经搬出了许府。 许骄和许敏早就在年初解了禁足。 因着二人到了适婚的年纪,不少媒人都找上门来。 许骄主动在那群上门来寻的媒人里点了一个并不是太出众的,大奶奶最近正在忙活她的亲事。 许敏不知怎的瞧上了二皇子,非要做二皇子妃。 许家上下没一个同意的,这事便搁置了。 但许敏只要在许府中,便会变着法子找江穗的茬。 只不过没一次成功的。 许致怀与公主成亲后便主动请缨寻了个清闲的官职,整日陪着公主游山玩水。 许府内不常见他的人影。 许熙茂现如今与太子走得很近。 传闻说他看上了个姑娘,可那姑娘清高的很,不怎么爱搭理他。 他也不常回许府。 只是今日正好是团圆节。 大奶奶早就放出话去,许家的人一个也不许少,都得到场才行。 这不一大早,许致怀便带着公主来了许府,给大奶奶请安。 江穗跟着大奶奶精心礼佛,每日一早也要去请安。 因此便正好与他二人撞上了。 江穗瞧见来人,赶忙行礼。 清还此时已有三月身孕,瞧见江穗时却还如少女一般,高兴地冲过去将人抱住。 江穗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赶紧伸手接人。 抓着对方的胳膊确认没事之后,松了口气。 清还见状掩面笑出声来,用手抵了抵江穗的额头:“这么紧张作甚?我又不是面粉做的人儿,动一动坏不了。” “现如今都有了身孕了,怎么还能和之前一样?自然是要小心些。”说着,江穗看了许致怀一眼,责怪道: “大哥怎么也不好好说一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有你后悔的。” “清还也不是孩子了,不必事事都拘着。”许致怀看着清还笑了笑,很是宠溺。 江穗看着二人之间那密不可分的氛围感,不知怎的又想起许东延来。 今日是团圆节,他可会回来?可会有什么消息? 清还一偏头,正好瞧见江穗脸上的惆怅,立马收敛了表情。 她上前,拉住江穗说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外头凉,我们赶快进去。” “今日事情多,可是一刻都耽误不得呢。”清还说。 说完,清还已经拉着人走进了房间。 只留下许致怀,看着已经远去的人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大奶奶并未多留前来请安的几人。 只草草说了几句话,便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让他们帮着自己打点这府中的大小事情。 说是让他们帮,但到头来这重担还是落在了许致怀一人身上。 才一离了大奶奶那儿,公主便带着江穗走了。 只留下许致怀一人。 他本人倒是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异议。 “今日是团圆节,仍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公主看向江穗,眼眸里满是担心。 江穗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什么不对:“什么消息都没有,也比坏消息要强一些。” “还好,听说前些日子边关战事情况转好,用不了多久便能迎来捷报。” “希望到时候能有消息吧。”江穗说着,叹了口气。 公主点了点头。 说到捷报,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父皇那里听说的消息。 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江穗。 江穗注意到了身边的人的情绪,赶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公主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将自己听说的那事说出来: “我在父皇那里听说,这次边关一战,军营中出了个功臣,似乎是在军营里待了没多久,一路靠着自己的实力打上来的。” “虽然体格不像别的将士那般强健,但心里缜密,擅长谋略,且能力不俗。” 江穗一听到这个,立马激动起来,停住脚步,拉住对方的手问:“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亲耳所听。”公主想了想,又说:“但父皇口中说的究竟是谁,我也不知晓。” “具体的我不敢仔细问。” 公主说完,又有些后悔起来。 毕竟她也不确定这人究竟是不是许东延。 若是不是,岂不是让江穗白高兴一场? “不管是不是他。”江穗冲着清还笑了笑:“现如今只要能听到些什么,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多谢。”江穗说。 江穗说这话时,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公主看着很是心疼。 她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回去后定要好好打探一番。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江穗说道:“我命人备了些糕点,你得好好尝一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清还听了,笑了笑说道:“这许府中,怕是没人能比你更加贴心。” 二人相视一笑,正准备离开。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 “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喧闹?” 未见人先闻声。 许敏从转角处走来,瞧见江穗身边的人后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行了个礼。 “公主殿下怎的和这等人同行?也不怕传出去后败坏了名声。”许敏冲着清还说道: “她原本就是个丫鬟,也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勾了我五哥也就罢了,现如今许府上下人人都向着她。” “六小姐此话差矣。”清还说道:“与人交好不在身份高低,而在品性。” “我听说六小姐好不容易才解了禁足,说话行事还要小心些才是,莫要再犯了忌讳。” 说完,她掩面而笑。 许敏再傻也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意思,被气得直跺脚。 许敏咽不下这口气,眼珠子直转,想了半天,才说道:“旁的不说,我五哥刚成亲就跑出去,怕是也没那么喜欢你。” “现如今连个消息都没有,怕是在外面早就遇到了更贴心的姑娘吧。”许敏说。 第63章 归来 “依着五哥的性子, 没准这会儿正在外面逍遥快活。”许敏笑道:“哪里还管的着你?” “说到底,五哥早就将你将你忘了吧。”许敏说。 公主想要开口反驳,却被江穗给拦住了。 江穗冲她摇了摇头。 许敏现如今也就是嘴上说得难听了些, 也不敢再做出些旁的举动来。 她心中清楚便好, 倒也懒得和她计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穗不愿在这时候平白浪费功夫。 许敏见江穗没反应, 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心里头难受得很。 “哼,若是五哥回来时带了个女人,我倒是要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冷静!”许敏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 “来消息了,来消息了!” 阿泽一路小跑着到了江穗面前,将手中的一摞信送到了她手上。 “公子来信了。”阿泽喘着粗气说道。 江穗看着手中这一大堆信, 心里头又惊又喜:“怎么这么多?” “好像是……先前路上出了些问题, 所以之前的信便都耽搁了。”阿泽说道:“现如今问题解决了,堆积的信便也都送过来了。” 许敏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白了,瞪了阿泽和江穗一眼就跑了。 公主瞧见这一大摞书信,笑着打趣道:“这回你可有的忙了。” “快回去瞧瞧吧。”公主转身离开:“我正好借着这个时间去瞧瞧致怀。” “总不能真让他一个人将所有的活儿都揽到身上不是?” 江穗点了点头, 目送着公主离开。 她带着阿泽等人回到住处,进了房间后遣退了旁人, 独自一人留在房间中。 一时间来了这么多信,她到不知该从何看起了。 她随手拿起一封,发现是上月寄来的。 纸上写着: 穗儿亲启。 不知不觉间我离家已将近一年。近日来诸多变故,我自顾不暇。因此写信的时间缩短,长时间未曾寄信回去。 只要空闲,我便会想起你,愈发思念。好在边关战情好转,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归家。 将你独自一人留在家中终归是我的错, 你辛苦了。 但我对你的那些承诺牢牢记在心中未曾忘记。 等我回去。 汝之夫:许东延。 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江穗的眼中带泪。 许东延说思念她,她又何尝不想他? 好在现如今有了消息,她知晓他无事,便也算稍微安心了些。 江穗吸了吸鼻子,将手中的信纸放在一边,从这一堆书信中找出了时间最近的那个。 是上周寄来的。 江穗将信拆开,把信纸展开,平整地拿在手中。 还未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内容,便听见有人急匆匆从远处跑来,和守在外面的阿泽大声说道: “公子,小公子他回来了!” “什么?”阿泽大惊。 江穗听到动静,也是十分震惊,又很是激动。 拿着信纸的双手都在颤抖。 她快速起身,将信放回原处,快速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冲着外面的人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公子,不对不对。”来传话的丫鬟气还没喘匀,慌忙改口:“是皇上新封的校尉大人,回来了。” “校尉?”江穗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有些陌生。 那真的是许东延吗? 他真的回来了? “主子您可是天大的好福气。”那丫鬟缓过劲来,赶忙说道:“小公子立了战功,皇上亲封的校尉。” “现如今人已经回来,就在许府门口呢。” “不过想来这功夫应该是到大奶奶和老爷那边去请安了。”丫鬟说。 江穗听到丫鬟说人已经回来了,差点欣喜地昏过去。 她赶忙拉着阿泽准备往大奶奶的院子里去。 只想赶紧亲眼瞧一瞧。 这么长时间,不知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 是瘦了是胖了,黑了没有。 阿泽这会儿也是高兴地不得了。 江穗心中高兴,走得快了些,顾不上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被路上的石子绊到,一时间站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头栽去。 然而下一秒,一双大手牢牢将她接住,没让她跌到地上。 江穗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温度,吓得赶忙往后退,想要离开那人的怀抱。 却不想那人竟抱得更紧了些。 江穗哪里受得了这个,她心中大怒,抬头看向来人。 刚想开口让阿泽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有礼貌的登徒子,却在看清楚对方面容的那一刻愣住。 紧接着,有泪水不自觉地从眼中涌出。 许东延从皇宫中得了封赏后,婉拒了皇上让他留在宫中用餐的好意,急匆匆赶回许府。 又第一个跑回到了自己院中,就是为了江穗。 却不想刚一重逢便瞧见了对方红着眼睛,梨花带雨的模样。 许东延在军中风吹雨打,经历了种种磨难,性子愈发坚毅。 就算是面对比自己还要强的敌人时也不会有一丝胆怯。 但是现在,他只不过是瞧了江穗一眼,便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难受的厉害。 他是见不得江穗难受,更见不得江穗流泪的。 许东延身上还穿着铠甲,他还当是自己身上的铠甲硌到了江穗,这才惹得她哭。 心中慌得不行。 他手足无措地将人松开,却又不舍得就这样将人放开。 只得握住对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瞧见我回来不高兴?” 江穗赶忙摇了摇头。 怎会不高兴。 她已经高兴地不知如何开口了。 “那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伤心了?”许东延又问。 江穗又摇了摇头。 谁都有可能惹她伤心,但许东延不可能。 许东延看着江穗那张娇嫩的脸上的泪痕,想要抬手擦去。 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回来后还未净手。 那只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拐了个弯,冲着一旁站着的阿泽招了招。 阿泽赶忙将干净的手帕奉上。 许东延接过手帕,俯身小心翼翼地擦掉江穗脸上的泪珠。 “难道是我不在之时,有人欺负你?”许东延问。 阿泽站在一边始终不敢插话,但听到这里,忍不住告状:“公子你是不知道,你走后三小姐和六小姐没多久便解了禁足。” “三小姐还好,只是常常躲着主子。” “可六小姐听说主子做了公子你的良妾,便百般刁难,常常言语讽刺。”阿泽说道:“就在刚刚,主子和六小姐在路上遇见,六小姐还说……” 想到刚刚许敏说的那些话,阿泽有些犹豫。 他清楚,这话要是说出来,许东延是肯定要生气的。 许东延见他不说话,问道:“说了什么?” 阿泽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六小姐说,公子你长时间没个消息,怕是在外面早就有了别人。” “早就和外面的美娇娘过去了,将主子抛到脑后了……” “一派胡言!”许东延果然如阿泽猜想那般生了气。 “我怎可能是那样不堪的人?”许东延生气之余,不忘阿泽话中的重点:“长时间没消息?我不是每月都要写信寄回许府吗?” “害。”阿泽叹了口气:“似乎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公子你寄的那些信都没能准时送来,信件堆积到一起,我们也是今天才收到信。” “我说你们怎么见我回来反应都这样大。”许东延说:“我前几日刚写了信,说我近日将会回府。” “穗儿。”许东延将江穗抱住,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莫要听许敏那个臭丫头瞎说,我眼中心中便只有你一人。” “我知道。”江穗点了点头,拍了拍许东延的肩膀。 “你可是因着这个哭?若真是如此,我非要将许敏那个臭丫头抓过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许东延道。 江穗摇头,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只是许久未见,喜极而泣。” 听到这里,许东延总算松了一口气。 “穗儿,我回来了。”许东延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嗯。”江穗应了一声。 阿泽瞧见这场面,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做提醒。 “咳咳,二位主子,咱现在还在外头呢。”阿泽说道。 江穗一听,立马将人推开,脸已经红了大半。 许东延略微有些不满,瞪了阿泽一眼。 他好不容易回来,还没抱够呢。 江穗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赶忙问道:“你莫不是回来后第一个就来了我这儿?” 许东延点了点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公子啊,你回来后不先去大奶奶和老爷那儿说一声,直接跑到主子这儿来……”阿泽笑了两声:“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许东延听了,恍然大悟。 “我这不是刚回来,一时心急,便忘了那些……”许东延说:“无事,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他们说。” “穗儿,你与我一同去,可好?”说完,许东延看向江穗。 江穗点了点头道:“好。” 许东延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许府上下。 而他回来之后先去了江穗那里的消息也早就传开了。 许东延和江穗到大奶奶那里的时候,大奶奶已经沏好了茶,坐在那里等他们了。 瞧见二人前来,大奶奶很是高兴。 她刚要说些什么,就见许东延拉着江穗跪在了地上。 “这是做什么?”大奶奶赶忙下来将人扶起。 第64章 足矣 “东延不孝, 让你们担心了。”许东延说道。 大奶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现如今听许东延这样说,便放心下来。 她松了口气说道:“快些起来, 地上凉。” “你能平安回来, 便足够了。”大奶奶从座位上起身, 走到跪着的二人面前, 将二人拉起来。 大奶奶看着许东延,忽然想起来:“可曾见过你爹了?” 许东延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大奶奶叹了口气,顿了一下,冲他道:“我都已经听身边的下人说了,你此次回来, 立了大功。” “现如今已经是圣上亲封的校尉了。” 许东延听到这里, 点了点头。 他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大奶奶接着说道: “既已如此,你便不似先前那个许家的小公子了。”大奶奶说:“事事都要更加小心,礼数也要周到。” “莫要让旁人听去,当个笑话讲。” “你回府, 急着去见江穗。”大奶奶看向许东延,语气中多有责怪之意:“夫妻之间长久不见面, 心中思念。你不顾着规矩,先去见她,也就罢了。” “可若是传出去,不仅是坏了你的名声。” “往后若是被旁人当成笑话,江穗也是逃不掉的。” 大奶奶看着眼前的二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重了,便闭上了嘴巴。 她长叹一口气,转过身, 回到自己的座位跟前坐下。 许东延听了这一番话,脸上的欣喜之色消失。 江穗注意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 许东延注意到这一点,偏头看她。 二人对视之际,许东延冲她笑了笑。 “罢了。”大奶奶揉着自己的头说道:“你们的事,我不便多嘴。” “你已可以独当一面,往后要自己多注意些。” “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便不管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许父的话:“又在胡说什么?” “回来了,也不派人传个信。”许父进了屋子,看到许东延的那一刻脸上既有欣喜又有满意。 他拍了拍许东延的肩膀:“这外出一趟,身子更结实了些。” “就是还是和先前一样,惯会气人。”许父调笑道。 屋内传出阵阵笑声。 这时候,门外又有两人挽手走进。 “六弟怎么一声不吭便回来了?”许致怀牵着清还走进房间说道。 清还进了房间,便凑到了江穗的身边,小声说道:“致怀不知从哪儿听说人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他们先前不是吵过一架不欢而散么?怎么看起来倒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说起来,这事还是清还从下人们的口中听来的。 据说许东延在走前和许致怀大吵了一架,无果而终。 还有人怀疑许东延忽然离开,也有许致怀的一点原因在里头。 江穗听到清还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个奇奇怪怪的言论?”江穗小声问道:“大哥亲口和你讲的吗?” 清还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江穗的意思。 现如今眼前的这一幕,便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哪有什么兄弟不和。 不过是旁人的猜测罢了。 清还冲着江穗笑了笑,退回到了许致怀的身边。 既然传言为虚,那便无事。 一家子人在房间中说说笑笑,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还未散去。 “圣旨到——”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乱了这和谐美好的氛围。 “怎么又有圣旨?”阿泽站在许东延和江穗的身后小声嘀咕着。 先前给许致怀赐婚的那道圣旨,可是吓坏了不少人。 不过现如今,许家已正式脱离险境。 想来并没有什么坏消息才是。 然而看到宫里的公公带着圣旨走来的时候,坐在座上的大奶奶和许父还是十分紧张。 “许是东延的封赏来了?”大奶奶揣揣不安道。 许致怀沉思片刻:“六弟早在宫中便受了封,给了赏,何须再这么跑一趟?” 的确。 许东延入宫受封的事儿已经传遍了。 来宣读圣旨的公公并不是生人。 正是先前宣读赐婚圣旨的那位。 这公公见了许家的众人,脸上是笑开了花。 态度也十分殷勤。 “诶呦,要不说咱家和许府有缘呢,竟两次都赶上这样大好的时候。”公公笑着说道。 “大好的时候?”大奶奶起身上前,有些茫然。 公公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拂尘,冲着身后随行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太监赶忙上前。 公公从小太监手中拿过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有女名江穗,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封郡主,归于恭亲王名下义女。今许家许东延屡立战功,为校尉。他二人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允其成婚。”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尚书操办,择良辰完婚。” “钦此。” 念完公公将那圣旨交到了许东延的手中,笑着说道:“许校尉,这圣旨可是皇上亲手所书,可见对许校尉之看重。” 说着,公公看了一眼许东延身边站着的江穗。 “果然,这般美人,也难怪许校尉推了那些个赏赐,只求这一人了。”公公道。 听到这里,房间内的众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江穗。 许东延他竟然推了皇上的赏赐,只求了这一道圣旨? 江穗抬头,正好对上许东延的视线。 她此刻的心中极为复杂。 欣喜,感动,却又有些生气。 许东延参军,吃了那些个苦,最终却只换来了这一道圣旨。 江穗心中觉得不值。 许东延只一眼,便看出了江穗心中的想法。 他冲着江穗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我只求了这一道圣旨吗?” 许东延还未来得及说完,一旁的公公便赶忙上前,抢着说道: “您现如今可是恭亲王的义女,皇上封的第一位郡主。” “往后,咱们见了您,还得恭恭敬敬地行大礼,称一声郡主殿下呢。” “更何况。”公公笑着指了指门外:“校尉除了这些,可还求了些旁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江穗问。 “自然是那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公公的笑容中还带了点别的意思:“时候快到了,二位也赶紧准备准备吧。” 说完,公公拍了拍手,几个丫鬟应声而来,手中端着红色的喜袍。 “皇上说了,别的赏赐可以不要,但那宅子许校尉必须得收着。”公公说道:“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就等二位新人了。” “这……”江穗被听到的这些冲击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东延握紧了江穗的手,冲她说道:“我说过,自会还你一个嫡妻的身份。” “东延不孝。”许东延再次冲着屋内的大奶奶和许父跪下。 大奶奶这时候才明白了最初许东延的那一跪是什么意思。 竟是在这儿候着呢。 对于这一切,许父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最清楚。 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老爷。”大奶奶看向身边的人,眼中满是为难。 她也不知该如何才好。 许父叹了口气,上前将许东延从地上拉起,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又将江穗的手拉过来,将这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也罢。”许父沉声说道。 “爹。”许东延叫了他一声,其中蕴含着无数情感。 他也是许久没有这样叫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去吧。”许父将二人松开:“人不是都说了,时候快到了。” “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许父挥了挥手做赶人状。 公公见状,赶忙招呼着带来的下人们一拥而上,将二人带去了另外的房间。 被丫鬟们簇拥在中央,江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那大红色的衣裙过于亮眼,看得她眼眶都有些湿润。 她怎配得上这样的身份,配得上这样的一身嫁衣? 然而当丫鬟们扶着她走到铜镜前头之时,江穗看着铜镜中略显陌生的自己,忽然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铜镜中的女子杏眼桃腮,容颜无双,眼中含情。 自是风情无限。 丫鬟们推搡着她,为她盖上盖头,将她带出房门。 一路上,周围极为吵闹,江穗口中却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大红盖头盖上,江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在上轿时隐约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穗儿。” 再后来,江穗便被人送进了花轿。 一路颠簸。 许东延是现如今皇上眼前的红人,新封的校尉。 想要巴结之人不在少数。 酒桌之上自然少不了一番问候。 好在许家的众人也都在场,许致怀与许父帮着许东延挡了又挡。 这才没让江穗在房间中等太久。 许东延一身酒气,思绪有些混乱,却还记得江穗不喜这酒气。 他脱去外袍,晃晃悠悠地进了洞房之内。 二人早已成过亲,自然不必再扭扭捏捏。 许东延一把将江穗头上的盖头掀起。 美色当前,差点晃了他的眼。 床边托盘上放着两杯酒。 许东延看了,很是不悦。 江穗从不饮酒。 “穗儿,我去叫人将这酒拿下去。”许东延说着,便要起身。 江穗一把将人拉住,拿起那两杯酒,放入各自手中。 合卺酒尽,江穗眸里藏水,眼角微红,温柔小意地唤了声:“官人。” “穗儿。” 他终是,将先前说过的话兑现了。 往后人生路漫漫,有一佳人相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