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好景 作者:反一无迹 文案 半架空骨科年下短篇 冷淡偏执攻x美艳黑心莲受 哥哥搞事,弟弟搞哥哥 【预警】主角同母异父,有血缘 第1章 “所以说,有个自称‘伏地魔’的杀手写信说要来干掉我?开什么玩笑?”白洪辰乐出了声:“那封信在哪?给我欣赏欣赏……” 他坐在一把硬邦邦的木质餐椅上,睡衣的领口敞着,双手被电子手铐缚在椅背后。 白洪景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把信封丢到他脚边。 “什么年代了还写信?真够洋气的。”白洪辰低头,那信封已经被拆开检查过了,封口处还粘着艳红的火漆:“凭老弟你的手段,查不出这位‘伏地魔’是何方神圣?” “信是邻居转交的,说是夹带在他们家订购的鲜牛奶外包装里,今早送到的,信封上写着收件人是我。”白洪景垂下眼,视线聚焦在他同母异父哥哥苍白的脚踝上:“整个运送流程环节太多了,短时间内我也没办法查到信是谁送的。” 被捆在椅子上的白洪辰仗着腿还能活动,一只脚鬼鬼祟祟地伸向信封,似乎想用脚趾把信捡起来。 白洪景抢在他前面把信封截下,从里面抽出一张浅粉色的卡片,半张A4大小——从白洪辰的角度,能看到卡片背面印着玫瑰和蝴蝶——他低声念道:“亲爱的景先生,我将于本周末晚十一点三刻,前来杀死您的兄长白洪辰——落款是‘ you-know-who……’” 在小说里,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位鼎鼎大名的没鼻子反派,生前喜欢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袍子到处烧杀抢掠,品味极差。 跟那封花里胡哨的“死亡预告”完全沾不上边。 白洪辰的脚伸到半路,目标就被人截胡,便泄愤似的轻轻踢了一下面前白洪景的小腿:“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谁吃饱了撑的吓唬人玩吧,还叫你什么……景先生,怪肉麻的。”他眼珠一转,笑道:“我怎么觉得这是有人再向你表白呢?” 从居高临下的视角看,他头发有些凌乱,脸颊上带着点宿醉的酡红,领口的扣子散着,露出明晰的锁骨。 “表白”二字被他低笑着吐出,含糊得带了点暧昧。 “不是。”白洪景移开视线,从信封里取出一个扁扁的首饰盒,打开盒盖伸到了白洪辰鼻子底下:“和信在一起的还有一件东西。” 盒子里,一只硬币大小的死蜘蛛被端端正正地摆着,球形的身子有一半像是被踩扁了,褐绿色的体液干涸在浅色的绒垫上,洇开了一小片。 白洪辰的脖子上瞬间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带着颤音“嗷”地嚎出了声:“这什么玩意!快快快拿走!离我远点!” “黑背红纹,这是黑寡妇,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蜘蛛。”白洪景缩回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盒子的丝绒表面:“你知道上次陆老先生的案子吗?” “陆明遥他爷爷?上个月在医院去世的那位,听说过。”白洪辰毛都炸了,带着椅子拼命地向后拱去。 “陆老半年前突发脑梗,一直在南院住院康复。上个月五号,陪护他的家人收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被剪掉脑袋的鬼脸蜘蛛。7号凌晨,陆老就在病房里,被一名护工割了喉……” 白洪辰打了个寒颤,终于收起了笑容:“也就是说,有一个或一伙变态杀手,喜欢用这种恶心巴拉的虫子给人发死亡预告,他们下一个就要对我动手了——我跟陆家人可没什么交集,那陆明遥,还有你,报警了没有?” “陆家用自己的人脉查了一个月都没结果,你觉得报了警就能在两天内找出凶手?”白洪景把小盒子丢在桌子上,冷冷地对上白洪辰的目光:“你先想想有没有结过什么仇家。” 白洪辰一耸肩:“老弟啊,要结仇也多半是你这个“天凉王破”的总裁结的。像我这种吃喝玩乐与世无争的,能有什么仇家?但话说回来,除了你之外,世界上最恨我的人,应该是周晓川。” “怎么说?” “哎,这事说起来比较尴尬。”白洪辰眉飞色舞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尴尬”的痕迹:“他之前追的那个混血模特,叫什么来着,瑞雯?瑞秋?反正是那红头发小妞,看我英俊潇洒的,那天晚上在金桂园玩,周二傻喝多了,啧,她就主动进了我的包房……虽然这事我是不怎么厚道,但按理说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到买凶杀人的地步吧。 白洪景咬着后槽牙,对他哥哥嘲讽地一笑:“说不定到时等你被杀了,我们就能有更多线索了。” 白洪辰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电子手铐磕在木质的椅背上发出闷闷的响。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散漫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哎,说不定这是你结下的仇家,他们想拿我先开刀。他们大概是算准了,你会把我捆好去送死。毕竟你一直想弄死我……” “绑着你是为了让你好好反省做的那些荒唐事,我想弄死你不用借外人的手。”白洪景拿出手机:“三小时后,手铐会自己打开。”他转身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再胡闹,以后就叫人天天往你的房间里扔活蜘蛛。” “弟弟我错了!”白洪辰见他要走,顿时又鬼叫起来:“我保证不搞事了!不喝不赌不泡妞不耍酒疯!求你放开我行不行!哎哎哎!这破椅子太硌人了,能不能给我换个软点的——” 房门无情地合拢。 微风钻过铁栅和半开的窗,掀起雪白纱帘的一角。 白洪辰垂下眼,右手在左腕上戴着的那块花里胡哨的电子手表上按了几下,手铐上绿色信号灯亮起,保险“啪嗒”一声弹开,无声地掉落在了厚重的羊毛地毯上。 他揉揉手腕,抬头扫视了一圈。 这里明的暗的所有监控设备,都在昨晚被他借着耍酒疯砸坏了。因为这个,他被两个保镖扭着胳膊强行压到了床上,屁股上还挨了一针镇定剂。 到现在他的臀大肌还在隐隐作痛。 桌子上有个薄薄的笔记本电脑,架在散热器上,因为主人的懒散而每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机,电源线懒洋洋地垂着,和墙上的插口接通。 笔记本连着白家的内网,理论上他的一切操作都是透明的,监视的钥匙就握在他那个控制欲过强的弟弟手里。 但显然,白洪景在“掌控他”这件事上,实在是自信过头了。 屏幕上主界面的角落有一个字母图标的软件,灰扑扑的,混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血腥暴力游戏里。白洪辰把它点开,在深蓝色界面上敲下了24位密码。 指令发出,刹那间光华流转,华美的凤蝶从容地张开双翼。 白洪辰指尖微动,调出了白家别墅里所有的监控实时画面。数十个小窗格密密麻麻地挤在屏幕上,如同昆虫的复眼。 他倚在桌前,一边看着右上角的分屏幕里,白洪景坐在书房的电脑后给一群保镖开会,一边捡起丢在地上的“死亡预告信”, 信封大概是用小刀启开的,火漆并未被破坏,那圆圆的小印是艳丽的玫红色,图案是一朵绽放的玫瑰。 他把信举到鼻端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腐烂甜美的淡香。 丝绒小盒子被一起留在了桌子上。白洪辰轻柔地打开盒盖,拈起死蜘蛛的一条腿,把它从盒子里拎了出来,置于阳光下。他像欣赏什么美丽的事物一样,细细地盯着它看了许久。 接着,他坐回了电脑前,点开一个简陋的聊天界面。列表的最上方,弹出了一个标注“陆明遥”的联系人。 他敲下:“死蜘蛛是你送的?” 对面几乎是秒回:“辰哥我错了,我不是冲你!” 白洪辰哼了一声:“那你写我名字干什么?吓唬谁呢?白洪景怎么惹你了?” 那边足足过了近一分钟,才发来一句话;“辰哥,你知道上个月老爷子的事吧……” “知道,这和我弟有关系?” “我查到了点线索,我爷爷的事,可能是白洪景做的。” “你怀疑他找人害了老爷子,所以你照葫芦画瓢就给他发了封信,说要来杀我,想让他露出马脚。”白洪辰发了个阴阳怪气的瞪眼微笑表情过去:“就你这智商还钓鱼呢?” “是,辰哥,情况特殊,我肯定不会真让您真出事。之后一定好好给您赔礼。” “如果真是他做的,这东西被送来,他肯定第一个怀疑你。这是人脑子能想出的主意吗?”白洪辰的手一顿:“我知道你不是陆明遥,你是哪位?” 那边没有回应。 “你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问题吗?”白洪辰不等他回复,自顾自说道:“因为他在私底下从来不叫我辰哥。” 对方的头像倏地变成了灰色。 白洪辰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手指轻轻地叩着键盘。 这个聊天系统很有十几年前“聊天室”的风格,界面背景是死气沉沉的深蓝,和现在那些越来越人性化的社交软件相比,实在是简陋得惨绝人寰—— 但它却是绝对安全的,堪称铜墙铁壁。在这里,一切数据会由这台笔记本发出,精准地传到陆明遥书房里那台主机上。 也就是说,有人正坐在陆明遥的电脑前和他对话。 他想了一会,又在聊天框里打下一句话:“今天晚上有空吗?来Ambre喝杯酒。” 回车,发送。 他甚至没有多等一会,似乎是认定了这场没头没尾的邀约不会得到回应。发送完毕后,他将鼠标指针移到陆明遥那颗灰扑扑的头像上,选择了注销账号。 在屏幕的角落,白洪景书房的监控画面一直没有关,就见他接了个电话,接着对那些保镖说了几句什么,便走出了书房。 白洪辰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第2章 白洪景再次走进那间卧室。 一进门,就看见他那不着调的哥哥昏昏欲睡地歪倒在椅子上,瘦窄的腰弓成一道诡异的弧,眼半睁不闭的,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下去。 他走到白洪辰身后弯下/身,为他打开手铐,捏住他的手腕轻轻揉了揉。 白洪辰被惊醒,哼唧了两声,打着哈欠原地蠕动了几下,迷迷瞪瞪地冲他一偏头:“怎么?刑满释放的时间到了?还是说你良心突然发现了?’” 白洪景一脸冷漠,仿佛刚刚那堪称温情的举动和他没关系,硬邦邦地说:“别装死了,刚刚孙棋来,就在楼下客厅。他说要见你。” “靠?他来干什么?”白洪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不是说他昨晚被我打得住院了吗?” “他除了左腿小腿被碎酒瓶划了一道之外,其他的没什么事,针都不用缝。据说他昨晚坚持要留院观察,上午就出来了。” 白洪辰一拍大腿:“嘿!你是没听到这孙子昨晚嚎成什么德性,那嗓门大得整条街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我还以为他活不长了呢,感情这缺德玩意是在碰瓷啊,至于这么玩不起吗……” 他确实没给人家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但可是把两家的脸打包一起丢光了。 白洪景隔空虚点了点他那落拓不羁的领口:“你现在换身衣服洗洗脸,十五分钟之内下楼到客厅。” 谁料这没心没肺没脸皮的混球这次倒是相当配合,当着他的面随手就把那一排扣子都扯开了,直接把雪白单薄的丝质睡衣脱下丢在了一边。 白洪景板着一张脸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出了门。 白洪辰晃着那把白花花的细腰,优哉游哉地换好了衬衫,接着他拉开柜门,从衣橱的格子里摸了瓶香水喷在手腕上。 浓郁的玫瑰香在房间里弥散。 孙棋规规矩矩地坐在白家的客厅沙发上,双手捧着阿姨端给他的普洱茶,腰绷得很紧。 他家长辈算是和白家有点交情,但此人是个“吃喝嫖赌派”里有名的纨绔,像白洪景这种高贵冷艳的“别人家的总裁”和他社交不到一起去。 看上去,他和白洪辰才是一路人。 但白洪辰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和“拘谨”二字沾不上边,而这位孙少爷看上去僵硬/得/要命。他在紧张什么? 白洪景一边想着,一边啜了口茶水。这时白洪辰趿拉着拖鞋,施施然地踱下了楼。 他走到客厅,也不像平常那样往沙发上瘫了,直接来到孙棋面前,用一种挑剔又鄙夷的目光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嗤笑道:“孙少爷,伤这么快就好了?还想再打一轮?” 白洪景把杯子“珰”一声扣在了茶盘里,提醒他好好说人话。 孙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轮,咬着牙开口道:“老白啊,昨天的事可是你不厚道!” 白洪辰厚颜无耻地点头:“确实,我承认——所以你是来要我道歉的?” “不是。今天早上……我收到一件东西,给你看一下。”孙棋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今早在我医院的床头发现的,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写了收件人是你。” 依然是淡粉色的信封,被用鲜红的火漆封着口。 白洪景轻轻一挑眉。 “辛苦你亲自跑一趟来传话。”白洪辰用指尖轻轻描画着火漆印的边缘和花纹:“还有别的事吗?” “有啊!你还记得昨天打的赌吗?。”孙棋的身子前倾:“你说过要输给我一件东西的。” “行吧,正好我们一家之主在就这坐着呢。”白洪辰扭头冲自己的弟弟扬了扬下巴:“要什么跟他商量去。” “我要……”孙棋眼里忽地闪着一种扭曲的光:“我要你昨天开的那辆SUV。” 白洪辰闻言笑了:“就要这个?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普普通通的一辆车,又没多贵……” 白洪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对着白洪辰的后背,看不见白洪辰脸上的表情,但孙棋可是看得分明: 白洪辰脸上依然在笑,但那双漆黑的眼瞳,像两口深潭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孙棋的眼睛。 孙棋咽了口唾沫,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狠狠地点头道:“对,你把车给我,这事就算揭过。” “真不要别的了?” “不需要。” “行,那你可不能反悔了。”白洪辰起身离开,不多时便重新回来坐下,将指尖勾着的车钥匙抛给了孙棋:“车在院子里停着呢,自己开走吧。” 孙棋站起身,冲白洪景僵硬地点了点头,便直奔门口而去, 沙发上的兄弟两人都十分无礼地没动地方,坐在那目送他离开。 白洪景捏了一块精装锡纸包的巧克力在手里盘着,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重新摆好一张棺材脸,把巧克力丢到白洪辰的腿上,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书房。 回到桌前,他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晌,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条信息: “替我查查,白洪辰和孙旗的所有交集,包括酒局饭局。还有昨晚酒吧的监控视频。” 由于昨晚“醉酒后寻衅滋事”的缺德行为闹得比较大,白洪辰被白洪景勒令一天不许离开别墅鬼混。百无聊赖下,午饭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白洪景在书房工作,手边不远处支着一块小平板,上面放着白洪辰游戏实况的直播,是个挺火爆的武侠网游,那个妖娆的女英雄穿着粉纱裙,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屏幕上蹦来蹦去。 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和操作他并不是很懂,也没心思去上手玩一玩,但当个消遣解闷的背景倒是不错。 他拿小刀小心地拆开孙旗刚刚送来的信封。里面依然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字迹与第一封信一般无二,写道:“尊敬的白洪辰先生,一份薄礼,请收下。” 信封里还有一件东西,白洪景提起一角轻轻抖落,一张长条形的硬卡片“啪嗒”一声落在了书桌上。 卡片上面用塑料压膜封着一只蝴蝶标本,尾突略长,黑色的翅膀上嵌有淡红色的斑纹,鳞粉剐蹭脱落,弄脏了一小片区域。 保姆阿姨发来消息,问他晚上在不在家吃饭。 白洪景想了想,回复道:“他难得在家,你买一条鱼,做点他爱吃的,晚上我和他一起吃。”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显示孙旗来电。 交换手机号只是“装点门面的社交礼仪”的环节之一,现在有事都用微信聊,孙旗这种和他没正经说过几句话的,居然会给他打电话,挺稀奇的。 白洪景犹豫了几秒,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孙棋歇斯底里的吼叫:“白洪景,你害我!” 接着那边响起杂乱的鸣笛声,有人在嘶声大喊,重物撞击声如闷鼓,通话骤然中断。 白洪景沉默地坐在桌前,攥着已经响起忙音的手机,手背青筋暴起。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递过一杯红茶,热气蒸腾,香味浓重。 白洪景微愣,抬头见白洪辰走到他桌前,把茶杯放在他手边,撑着桌子,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喝点吧,加了槐花蜜,甜的。” 平板上的游戏实况不知什么时候停的,画面定格在那个粉裙长腿英雄孤零零地站在湖心小岛上,长发珠饰和衣摆有规律地一下一下飘拂着,背后是像素构成的浅蓝水域。 白洪景端起杯子,嘴唇轻触深红色的液面,有些烫。 他轻抿了一口,平静地说:“孙棋死了。” 白洪辰笑容不变,从他手里把茶杯拿过,也不嫌烫,用指尖直接托着杯底,在他刚刚沾唇的位置也抿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 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隔着一张桌子和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一坐一站,各怀心思地盯着对方的脸,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白洪辰绕过桌子,走到白洪景的椅子旁。他没穿拖鞋,赤脚踩在书房深灰色的地毯上。那脚背极白,能看到上面淡青色的血管。 白洪景偏头看他。 那张从他十六岁初见时便在绮梦里纠缠的脸近在咫尺,而且似乎和五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和白洪景那种锋利的俊俏不同,白洪辰长着一副少年感很重的相貌,清纯又英气,笑起来尤为好看,两人站在一起倒显得白洪景更有哥哥的样子。偏偏眼尾那里又带着骨子里的一点妩媚,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天然的撩人。 白洪景觉得衬衫的领口勒得呼吸发紧。 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在他的耳垂附近轻轻摩挲着。白洪辰俯下/身,凑到他耳边,挑逗似的低声说:“导航网络延迟,刹车失灵,车上的香薰包里加了点可挥发的麻醉药物,他昨晚喝的酒多半还没代谢干净,开到大坝的时候,两辆车把他逼进了水里……他确实是我弄死的,你会把我交给孙家人吗?” 衬衣袖口处的玫瑰香像一张缠绵的网,将白洪景兜头罩进情/欲的旋涡里。 白洪景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另一只手狠狠地扣在他的后颈上,粗暴地咬上他的嘴唇。 第3章 白洪辰从他怀里滑下,瘫坐在地毯上,后背抵着办公桌桌腿,闭着眼喘息着,汗水顺着下巴滑落到大敞的领口,脸红得吓人。 一边白洪景坐在椅子上,他已经冷静下来,正平淡地整理着衣襟和袖口。 和刚才把人按在桌子上干得死去活来的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白洪辰懒洋洋地坐在他腿边,捶着自己的腰,哑着嗓子抱怨道:“把那杯水给我喝一口,渴死了。”说完他还红着眼睛瞪了白洪景一眼,撒娇似的:“没轻没重的。”说完舔了下嘴唇。 白洪景碰了碰杯壁,站起身说道:“凉了,给你换一杯。”他看着乱七八糟瘫在那里的白洪辰,皱眉道:“别坐在地上了,到沙发上去,或者回房间。” “刚办完事就赶人走,真是拔/吊无情啊宝贝儿!”白洪辰仰头弯起眼睛,冲他讨好地笑:“我站不起来了,你得扶我。” 他总是这样,把美貌和风情当作工具,肆无忌惮地使用。他的纯,他的欲,他恰到好处的软弱,只要他想,他就会毫不吝惜地去卖弄,直到达成目的。 他太懂得怎么勾引人了。 五年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白洪景当然了解,他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明白那些撩拨和引诱并非是出于爱意。 但他拒绝不了。 从18岁生日那晚的“成/人礼物”开始,白洪景就知道,他永远拿白洪辰的“枕边风”没办法。 先动心的永远是输家。 白洪景沉默地走到厨房,从茶叶罐里挑了一小撮花茶,用滚水冲开,又添了点凉水兑成正好能下口的温度。 做完这些,他站在操作台前,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拦河水坝的车祸现场,你找人去清理一下。” 白洪景端着新泡的茶,见白洪辰披着他落在书房的一件西装外套,赤着脚光着腿,正颤颤巍巍地往楼上走。外套下摆堪堪遮到腿根。 不爱穿鞋的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他快走两步走到白洪辰旁边,把茶杯塞到他手里,皱眉说:“喝吧。” 白洪辰大概是老实了,乖乖地一口一口把水喝完,眼睛一直盯着白洪景,弯成两道月牙似的弧。 古时候那些背了“祸国殃民”锅的狐狸精大概就长成这个样子。 白洪景深吸了几口气,接过空杯子放在一边,冲他半张开手臂:“我带你回房间。” 白洪辰一乐,抬手挽住白洪景的脖子,软绵绵的,任凭外套滑落到脚边,接着他借着白洪景托搂的手臂的力度,双腿抬起夹在白洪景的腰上,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人家身上。 有刚刚在书房“激战”时打下的基础,白洪景现在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像抱着一个漂亮又柔软的大玩偶一样,把这那黏人的妖精抱去了自己的卧室。 白洪辰也不认床,晕晕乎乎地被塞进了弟弟的被窝里,半阖着眼,用撒娇的腔调含糊地对白洪景说:“今晚放我出门好不好?” 那睫毛浓密纤长,像两把小巧的蕾丝折扇。白洪景俯下/身轻吻这翕动的黑羽,柔声说:“好,吃完晚饭再去。” 到了晚饭点,白洪辰穿着从弟弟那里翻到的睡衣,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梯,在楼梯口碰见了刚准备亲自去叫他起床的白洪景。 看到他,白洪景有点惊讶:这位向来是赖床界的一枝独秀,特别是在春宵一刻后,他就会像长在床上一样,不用点特殊手段根本叫不起来。 他晚上要出门做什么?还是要见谁? 就见白洪辰揉着胃,吸了吸鼻子:“阿姨是不是烧松鼠鳜鱼了?好香哦,我做梦都能闻着糖醋味…… ” 白洪景目光扫过那身对他来说有点宽大的黑色睡袍,眉头舒展,伸手扶住他的手肘,说:“有鱼,另外给你炖了蟹粉狮子头,还有蒸的点心。阿姨打了混合蔬菜汁,记得喝一杯。” “喝就喝呗,里面没加胡萝卜就行,有那东西我就不喝了。” “……有也必须喝,谁让你天天打游戏” 白洪辰皱皱鼻子,嘟囔一句:“你到底是我弟还是我奶奶?” 然后就收到了凉飕飕的一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撒娇。白洪辰赶紧嬉皮笑脸地往他肩上挨蹭了几下,凑到他耳边小声改口:“是老公……” 白洪景一下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探手过去撩开白洪辰睡袍的下摆,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人领到了餐桌前。 白洪景吃得少又快,在白洪辰还在认真挑鱼肉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汤勺,喝了口汤,一边状似无意地问白洪辰:“你晚上要去哪里?” 这种事情他当然能查得到,但他希望,能听到白洪辰对他说句实话。 白洪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笑盈盈地边擦嘴边说:“之前和人约好了,去Ambre酒吧。” “需要我送你去吗?” “好呀~” Ambre距离白洪辰和孙棋“决斗”的那家酒吧不远,但确实是个清吧,不像白洪辰从前喜欢去的那种鬼哭狼嚎群魔乱舞的场所。店面不大,装修也不怎么样,招牌上几个字母还是用老式的灯管拼成的,在夜里亮起有些暗淡的红光,微微闪烁着。 白洪景把车停在门口,没说别的,只偏过头问坐在副驾驶的白洪辰:“到时要我来接你吗?” “白总日理万机,操劳辛苦了,我到时叫的你司机老吴来,你到时间就去睡吧。”白洪辰不怀好意地一勾嘴角,伸手在白洪景小腹以下的“危险地带”拍了一把:“别太想我啊~” 周围各色杂乱细小的灯光乱七八糟地投射在白洪辰的脸上,他眉眼含着狡黠的笑,潋滟的光影在他身上明灭交织。 白洪景轻轻拍开他的咸猪手,低头看了眼表,说:“不许晚于十二点。” “白总好狠的心,都不许人家有夜生活啊。”白洪辰露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接着马上又笑起来,在白洪景的嘴角响亮地亲了一口:“遵命。” 说完转身开门下了车。 白洪景目送他晃晃荡荡地走进酒吧,就像进入了一个幽暗的洞穴。他拿出手机,给保镖负责人发消息:他进去了,看好了。 接着他下车,坐到白洪辰刚刚坐的副驾驶位上,弯腰仔细地用手在座位周围摸索着。 待他直起身时,手里多了两个小型窃听设备。 他把那两个小玩意随手丢到窗外。 这个哥哥啊,就爱搞这些琐碎的小动作,还不怎么高明。 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那位私人助理,下午被他派去“清理”车祸现场。 他接通,听见那边的人小声说:“白总,不好意思,那边孙家的人防得太严了,我刚刚才联系到警局的熟人打听了一下情况。” “现场怎么样?” “孙家人已经查到出事的车是大少爷给他的了,但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在那后备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陆明遥。” “陆明遥?” “他是被一条领带勒死的,那条领带就绕在尸体的脖子上,是孙棋的,已经验出了上面有他的指纹。” 白洪景脸色相当难看,冷冷地问:“这种细节孙家肯定会捂着,你又是怎么打听到的?” “白总,孙家本来已经和警察局那边来的人打好招呼了,可没想到那个队长是陆家的亲戚,发现尸体之后当场就给陆韵报了信,陆家人马上就赶到了现场,当场就闹开了,现在两家还一团乱……” 陆韵是陆明遥的亲姐姐,身高一米八零,是个比白总还霸道的总裁。 一旦她踩上三寸高跟鞋,白洪景见了也得绕着她走。 白洪景略一沉吟,对那边说:“你在现场再看看,到时把两人的尸检报告给我想办法弄来。” 说完他挂掉电话,闭眼倚在靠背上,捏了捏鼻梁,轻轻叹了口气。 白洪辰坐在卡座里,面前摆着杯兑了汽水的波本,他正叼着吸管一口一口地啜着。 半长的头发悠悠地垂在耳边,他摘下蓝牙耳机,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冲前面晃了晃。 那边的美人把暗红色的长发甩到肩后,盈盈地走出吧台,在他对面坐下,托腮伏在桌子上,问他:“怎么啦?是不是陆韵姐姐发飙了?” 白洪辰捞了块冰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再发飙也和我没关系了,我花了大价钱,这事我家小景会摆平的。” 美人纤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领口,那里隐隐透出点暧昧的红痕,笑道:“你家小景?叫得可真亲啊,今晚出门前是不是又出卖色相了?你这个哥哥当得啊……啧” “卖给他,我也不亏啊,至少活儿还不错。”白洪辰眯着眼,对美人说:“瑞秋,你说我等的人,今晚会来赴约吗?” 瑞秋莞尔一笑:“白大少爷的邀请,应该没人会拒绝吧。” 两人的酒杯相碰,“叮”的一声脆响湮没在酒吧嘈杂的空间里。 第4章 杯里的波本酒只剩下一个杯底,白洪辰把它端起来一口喝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晃晃空杯,对着吧台打了个响指。 一道人影沉默地起身,双手各托着一杯莫吉托。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一身黑色的卫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 周边分散着的几个白家保镖纷纷警惕地直起身子,视线从四面汇集在那人身上。 白洪辰似乎是早有预料,冲瑞秋轻佻地一眨眼:“宝贝儿,你先去忙吧,我陪客人聊聊天。” 瑞秋瞥了眼那位神秘酷哥,勾起了嘴角,珠光的口红和眼影在球形彩灯下闪着细小的粼光,她冲白洪辰摊开手掌:“这就赶人家走了?小费呢?” 白洪辰摘下手腕上那块看上去挺有分量的电子表,放在她的掌心,笑眯眯地问:“没带钱包出来,这可是限量版的,够吗?” “哪有送女孩子这种笨重的东西的?丑死了。”瑞秋瞪他一眼,把表收进小手包里,甩甩头发,风情万种地离开了卡座,与那位黑衣人擦肩而过。 那人坐到白洪辰对面,把一杯酒推给他,酒液表面浮着一层冰块,晃动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您这戴着口罩可怎么喝酒?还是摘了吧。”白洪辰捏起杯壁上点缀的薄荷叶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轻声说:“小陆少爷。” 对面人沉默地摘下口罩和鸭舌帽,露出一头“奶奶灰”的短发和一张年轻的脸。 “呦呵,陆远少爷,您还挺时髦的。”白洪辰乐出了声:“这么高调?你们陆家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啊,您之前打扮得像个恐/怖分子似的,怕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陆远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又大又圆,像只吉娃娃,瞪眼看人时总透着点懵懵懂懂的傻气。他吸了口酒,闷闷地说:“不是你上午请我来的吗?” “让你来你就来啊,还真是个老实人。”白洪辰拿吸管戳着杯里的浮冰,对未成年人在酒吧喝酒的行为视若无睹:“所以你要问我什么?” “下午我哥……你知道吧” “听说了,节哀。” “没什么可哀的,我们关系没那么亲,只是那毕竟是我哥。”陆远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昨天上午突然来我公寓找我,跟我交代了一些事情,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讲话,之后他就走了,然后今天下午四点多,他们说,在孙棋的车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孙棋把他害了。” 说到这,陆远还是没忍住,低头胡乱抹了把脸,抽泣着说:“先是爷爷,再是我哥,我大姐一直在忙,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家……我们家究竟怎么了?” 陆家这位小少爷,因为年纪小,而且一直在国外老老实实地念书,所以和白洪景、白洪辰这些人都没有什么交集。 白洪辰伸出手,在桌面上悬了一会,才轻轻落在他肩上,低声问:“所以,他把‘通行口令’告诉了你,叫你在网上联系我?” “对……但我只说了几句话就下线了,再想登入却发不出去消息了。”陆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的账号被我注销了啊,小傻瓜。 白洪辰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因为这条内网管理很严格,如果联系人状态异常,就容易被封号。” “所以你,还有我哥用这条……网络,究竟是干什么的?是谁在管理?” “这个故事比较复杂,我以后会慢慢给你讲……”白洪辰的身体略向前倾,用那张能在床上勾走白洪景魂儿的脸凑近陆远,吐息里带着威士忌酒香:“但小朋友你要先告诉我,你哥之前还和你说了什么……” 这陆远确实是个单纯的,对这种不平等条约居然也没提出抗议,他想了想,说:“他让我想办法匿名转交给白总一封信……” “我哥告诉我,说……爷爷的事可能和……和白总有关系,还说他出门办事,让我用他的电脑,如果有人联系我,就模仿他说几句话替他应付一下……等他回来。谁知道你认出我不是他,而且……他再也没能回来……” 这小孩说着说着又眼泪汪汪的,小声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我爷爷……是不是你们做的?” “反正和我没关系。”白洪辰一耸肩:“至于是不是我弟做的,我不太清楚,他又不会什么事都告诉我。” 说着,他伸手揉揉陆远那一头蓬松的灰毛,说道:“我和你哥在计划什么就不告诉你了,你还小,要好好读书。大人的事会自己解决好的。” 陆远一脸不甘心,泪眼婆娑地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白洪辰用食指虚点在唇上:“小弟弟,这可是酒吧,娱乐场所,咱们聊点别的好不好……” 另一边,白洪景已经回到了别墅的书房,他听着耳机里保镖的汇报,皱起了眉:“陆远?你确定没看错?” “确定,而且两人的举止非常亲密。” 白洪景冷笑了一下,心说这人之前还表示跟陆家人不熟,结果陆明遥还没死多久,他就和陆远联系上了,还在酒吧里勾勾搭搭。 黑心烂肺,满嘴瞎话。 他手里的平板上,详细地分条记述着白洪辰这一星期的行程。 十一点一刻,白洪辰习惯性地看了眼手表,发觉已经把表送人后,只好摸出手机,对陆远笑道:“抱歉了小弟弟,我家那位管得严,南瓜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抓我回去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弯腰凑到陆远耳边,轻声说:“但我会给你留下一只‘水晶鞋’的。” 他脚步有点虚浮,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周围的几位保镖也纷纷站起,跟在他后面离开。 陆远目送白洪辰离去后,低头看着那杯白洪辰一口没动的莫吉托。 冰块已经全部化掉了,小青柠块被泡得久了,果肉微微绽开,酒液变得有点浑浊。 酒保匆匆走来,低声问:“老板,这杯要拿去倒掉吗?” “别了,又没下药。”陆远把杯拖过来,叼住吸管喝了几口,皱眉道:“都不凉了,真难喝。” 他把酒杯又推开,之前脸上那种惊慌无措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他起身,绕过卡座区和舞台,走进一间小包间坐下,问那位酒保:“东西拿到了吗?” 酒保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块黑色的电子表。他把东西递给陆远,说:“我们的人一直跟着那女的,她离开酒吧后就打车回了家,正好她家小区里有一条没有路灯监控的小道,我们在那边把人堵了,直接把手包和几样珠宝一起抢了。这是您要的。” “别的东西你们随意分了吧。”陆远把证物袋举到灯光下仔细打量:“确定是白洪辰给她的那块吗?” 酒保愣了一下,迟疑答道:“应……应该是吧,当时我们亲眼看她收进包里的。” “谁知道她有没有留手,毕竟是白洪辰的人。”陆远将手表取出,捧在手里反复看着:“她那边有咱们的人吧,让他们这几天盯紧一点,实在不行到时就把那女的绑来。” “可要是白洪辰那边知道了怎么办?” 陆远冷哼一声:“白洪辰一没资金二没人脉,全靠爬/床的本事出卖皮相,倚仗他那个厉害的弟弟罢了,这回他背着白洪景搞‘小动作’,真吃了亏,他也绝对不敢找白洪景撑腰。” 那个酒保是跟了他几年的老部下,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陆远:“那白家兄弟俩,真的在搞那种事?” “不然呢?你以为白洪辰为什么一直住在他弟弟的房子里?为什么白洪景对他严防死守的?他俩的关系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陆远暗自咬牙,心道:“拿我当小孩,还搞色/诱那套,想糊弄过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第5章 (我他凉的为什么要想不开编这种乱七八糟绕来绕去的阴谋线?让这哥俩天天不干正事就你搞我我搞你不是挺好吗?脑壳有病!) 白洪辰鬼鬼祟祟地进了门,换完鞋在玄关处探头一看,就见他弟弟半躺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块平板。 他赶忙屁颠屁颠地挪过去,跪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露出一个浮夸得有点谄媚的笑容:“还没睡啊,在等我吗?” 他喝酒容易上脸,在酒吧和夜幕里看不出来,在客厅的灯光下,那本来苍白的脸颊此时像染上红霞一样,生生添了几分媚色。 白洪景没答话,抬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扯过来凑近脖颈嗅了嗅:“喝了几杯?” “哎,没多少没多少,我可清醒了呢。”白洪辰往后一仰,挣开他的手:“再陪白总‘战’上几轮也是可以的。” 白洪景叹口气,把平板放在一边,伸手扣在他的脑后,手指插/进发丝里,轻轻摩挲着,问道:“你去见了陆远?都聊了什么?” “你说那小孩啊,啧……”白洪辰用那双风流含情的眼睛,带着点醉意盯着白洪景:“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心真黑,还他/妈在我面前装得跟小白兔似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他现在可能已经爱上我了,毕竟我这么英俊潇洒又温柔体贴,他想不动心都困难。至于我们聊了什么,成年人教小男孩一点知识而已。宝贝儿你别吃醋,我心里只有你……” 白洪景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扯着他的头发,听见这句含含糊糊的“表白”,他的指尖加了些拉扯的力度。 外人口中的桃色绯闻他心知肚明,只是那些人不知道,表面上白大少爷的经济乃至人身都被捏在白总白洪景手里,但在两人的关系里,白洪景才是被拿捏的那个。 因为他永远对他的漂亮哥哥狠不下心,会一再退让、迁就,毫无底线。 就像个追着冰淇淋车跑的孩子。 正如今晚,白洪辰若想拿鬼话来搪塞他,他也只好听着,不会去逼问什么。 顶多能在床上多磨磨他,收点“保护费”罢了。 这么想着,他坐直身子,拍拍自己的腿,示意白洪辰道:“上来。” 白洪辰转身跪爬几步,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套,接着站起身,一把扯掉衬衫丢开,毫不吝啬地在客厅的欧式吊灯下对白洪景展示优美的腰线和胸口。 他上前趴伏在白洪景的腿上,鼻尖正对着胯/下,他用牙齿咬住布料的边缘,用嘴把睡裤和内裤一起褪下,接着抬起眼,满脸春/色地冲白洪景笑了一下,舌尖探出,在下唇上轻轻扫了一圈…… 下一秒他就被白洪景扣住后脑按了下去。 …… 一小时后,白洪辰裸/着身子,软绵绵地压在白洪景身上,眼皮已经耷下去了。 白洪景的衣服倒还在身上,只是被折腾得皱巴巴的,还沾满了各种不可描述的液体。他坐起身,揽着半昏半睡的白洪辰给他裹了一条薄毯,把人抱起往楼上走。 上了二楼,他站在走廊里迟疑了一下,把白洪辰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将人放在床上盖上薄被后,他环顾房间的四周。 白洪辰的房间并不像他人一样散漫,衣服都收在衣橱里,袜子内裤之类的也不随处乱扔,写字台上只有一盏小灯和一台笔记本电脑,除了那一床有些凌乱的的被子外,整洁得几乎没什么人气。家具陈设是白洪景替他挑选的,一整套昂贵的实木家具,华美而厚重,和这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人有些不搭。 白洪景弯腰打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木头盒子。他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盒盖。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愣住了: 里面有一叠扁扁的标本盒,装着各种各样的蝴蝶标本。那些蝴蝶保存得近乎完美,被封在相框一样的标本盒里,翅膀上的鳞粉闪动着鲜活的光。 白洪景拿起一个,翻过去就见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大概是制作的时间,是七年前的8月。 这时白洪辰大概是因为灯光晃眼睡不好,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哼唧。 赤/裸的肩背、腰臀和大腿横陈在白洪景眼前。 他把标本盒子收好,将抽屉回复原样。接着他起身关了灯,爬上白洪辰的床,隔着被子将人从背后搂在怀里。 之前在沙发上胡闹时,他吻了白洪辰,在对方的唇上尝到一点点酒味。 他今晚可能有点醉了。 据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据他十八岁生日当晚的第一次上/床也已经过去了三年。 那一晚他真正成人了,有了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他同母异父的哥哥。那一晚他正式搬到了这栋别墅,带着他的哥哥,他的情人。那一晚他在床/上热情又粗暴地索取,一次次地。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那人带着满身的痕迹,粘稠的液体顺着大腿蜿蜒流下,站都站不稳,哆哆嗦嗦地下了床,一个人去了浴室。 然后就回到了为他准备的那间卧室,房门反锁,独自睡去了。 这之后他们经常做,各种场合,各种姿势。 但他们从来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像世间最普通的爱人那样,相拥着睡到天亮。 今晚是个例外。 白洪景脑子很乱,白天查到的那些庞杂的信息像落潮一样渐渐消退,他很累了,抱着哥哥柔软的身子,嗅着对方后颈的气味,就这么睡了过去。 陆远毫无睡意,站在电脑前,面色阴沉地盯着屏幕。旁边坐着个年轻微胖的技术员,正拿着块小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 他回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陆明遥给他的那个系统,又取出了从瑞秋手里抢来的手表。 表盘屏幕的正中间显示着时间和读秒,周围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如计步之类的。陆远盯着它研究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按了下调试键。 屏幕上所有的信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四位滚动密码,字母和数字混合,每隔半分钟就会刷新一次。 这就是他从白洪辰手里取得的“钥匙”。 而当他敲下密码后,屏幕猝不及防地变成了一片空白,接着无数细小的数据在屏上滚动滑过。 术业有专攻,陆远不懂这些,所以他懵了。 但好在他为了防范意外,叫了个精通网络安全方面的部下待命。那个技术员被叫到电脑前,敲敲打打研究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问陆远说:“少爷,您刚刚是不是往里输入什么东西了?” “废话,我输入了白洪辰的密匙。”陆远表情有些狰狞:“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系统……我之前也没见过类似的,但它似乎破解了您电脑的防护,能读取您硬盘里的信息……” “这不是我的电脑,是我哥的。”陆远咬牙切齿地说:“你赶快想办法拦住它!” “现在晚了,那个系统已经自己退出了……您能不能……再登录一遍……” “还登个屁!”陆远抓起那块手表甩到技术员怀里:“你带着团队,把这破玩意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破解,两天内给我反馈,记住,千万做好保密工作!让我姐知道,咱们就都完了!” 赶走技术员后,他掏出手机给部下发了条指令: “最迟明早,把那女的给我绑来!” 要不是忌惮白洪景,他绑来的就是白洪辰了。 第6章 瑞秋的居所在一栋高级公寓里,位于一家购物中心的后面,几条明晃晃的主路,几乎没有什么监控死角,还有定时夜巡的保安。在这种严密的保护措施下,即使女性在夜晚自己回家,也很难遇到什么危险。 除非故意走一条远路,绕过旁边的一个小公园,才能暂时进入“危险的灯下黑”区域。 只有这样,那群在暗中窥伺的豺狗才敢放心大胆地扑上来撕咬猎物。 在这个有人酣睡有人难眠的夜晚,瑞秋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穿着丝绸睡袍,骨瓷杯里装着热牛奶。洗完还未吹干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背后,大片的水痕在睡衣上洇开。 她倚在懒人沙发上,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 卸掉浓重的妆容后,她的面容有着一种毫无修饰的妩媚和锐利。混血独有的深邃和面部的棱角让她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无死角的美人。 在这里,穿上旗袍和高跟鞋,她是瑞秋,是在那些少爷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交际花,住在最繁华的地段,喝着几万一支的红酒,像朵娇贵又优雅的名花。 但那些衣冠楚楚、捧着玫瑰珠宝对她献殷勤的男士们并不知道,让他们趋之若鹜的大美人,并不是像资料里说的那样,是出生在国外的庄园里、出身优渥的富家小公主。 她在一片待改造的老城区里长大,住在一群赌鬼、酒鬼、混混之间。关于童年的回忆,就像破败的筒子楼和污垢斑驳的墙皮一样,阴暗,压抑,满是腐烂的霉味。街坊邻居的大嗓门、弓起的腰背与佝偻的肩、地上的泥巴和烂菜叶、永远漏水的管道、墙角一层又一层的霉斑……组成了大部分风景。 她没有爸爸。从记事起,她就透过那些不隔音的墙与合不拢的门,听那些坐在小凳上摘着菜搓着衣服的女人闲聊。 那些女人说,这家女主人,她的母亲,不到二十岁被外面学校的一个外教勾搭了,还怀孕生了个女儿,后来没多久被那个老外抛弃;他们说,这女人,崇洋媚外,真不要脸…… 她那位没见过的父亲,她们母女留下的除了一身洗不净的泥污和无数闲言碎语的话柄外,唯一称得上优点的,便是混血基因带来的出众美貌。 可惜在烂泥里,美貌只会招致无穷的觊觎和妒意,恶意就像臭水沟里伸出的无数只手,攥住地面上的一切,再拖回泥里。 一切都是脏的,烂的,不堪的,除了那个人。 那是住在她隔壁的小哥哥,比她大两岁,家里也是只有两个人,他没有妈妈。 就算住在这种地方,他也总是干净、温和的,旧衬衫被洗得雪白,带着清清爽爽的皂角香,被泥地和积水玷污的鞋和裤脚第二天就会洁净如初。 初次见面,是她十一岁那年。那天她放学回家,母亲在外打工还没回来,她被街口一个喝醉了的男人盯上,那人一路跟着她回家。她抱着书包跑到门口,慌乱间怎么摸索都找不到钥匙…… 男人的脚步与满身的酒气越来越近,这时隔壁的房门悄悄打开,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她躲在邻居家,听着外面传来男人含糊不清的骂声和砸门声,蜷缩在客厅角落的小板凳上瑟瑟发抖,这时候,一杯牛奶被递到她面前。 端杯的手白皙干净,骨节分明,往上是纤纤瘦瘦的一小截手腕,和折起一道的白衬衫袖口。 她接过玻璃杯,迟疑地抬起头,就见那个平时透过窗户和门缝看到的、俊秀挺拔的邻居哥哥就站在眼前,微笑着看着她。 他说:“别害怕,他进不来的,你就在这等你妈妈回家吧。” 外面的响动消失了,夕阳暖金色的余晖透过小窗和白纱帘投在他身上。 他说:“还没正式介绍过,我叫蒋辰,你呢?” “我叫……李淑清” 她的母亲希望,她能做个外人口中的“好女人”,贤良淑德,清清白白,挑不出错处,永远不会给人留下议论的话柄。 瑞秋从浅眠中惊醒。客厅没开灯,她在二十层的高度透过玻璃向外看去,眼前是灯光汇聚成的华美的夜色。霓虹光华璀璨,唯独看不见月亮。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后,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晓川,是我。” 那边的人问道:“清清,你在家吗?还是和白洪辰在一起?” “他去见了陆远,现在应该已经回他弟弟那里了。”瑞秋闭上眼:“我在纯水公馆的房子里,陆远的人大概正在外面堵我。” “你自己在家吗?有没有问题,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 “我没事,你去外面看看信筒,辰哥在酒吧给我的‘钥匙’我托一个司机放进去了,你用它登一下‘Papilio’系统,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辰哥已经帮你拿到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说:“好的……谢谢。” “不用谢我们,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辰哥也不可能完成‘Papilio’。” “白洪辰他……”周晓川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疯子,不择手段,你呢?你难道就这么一直跟着他吗?万一他以后……” 瑞秋起身去了浴室,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既然叫他一声哥哥,就会一直跟着他,做他要我做的事,不论最后是什么结果。”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为了达到目的,能去勾引自己的亲弟弟……”周晓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你想通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 说罢,他挂掉了电话。 瑞秋听着那边传来忙音,垂下眼,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我走了,他怎么办?还有谁会帮他呢?” 哪怕那个穿着白衬衫、干净俊秀的哥哥,那个把她拉出泥潭的人,自己走进了泥潭,并且越陷越深。 她也愿意陪他,万劫不复。 白洪辰睁开眼睛,感觉腰上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压着,背后似乎还有什么在顶着他…… 他的睡眠向来轻,但昨晚是真的累得狠了,居然就这么被人搂着睡了一晚。他领地意识比较强,之前从来没人睡过他的床。 谁知被白洪景“登堂入室”了。 白总的怀抱有点热,给他捂出了一身汗。 他轻手轻脚地挣出来,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白洪景的睡颜。 这位白大总裁,作为白家的正统继承人,平时总是戴一副金边眼镜,穿着昂贵得体的西装,板着一张俊脸,在商场上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精明又冷漠,哪怕和他在床上,也总是冷静自持的模样,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只有他心里清楚,他这个弟弟啊,是个傻的。 傻到愿意不问缘由、不计后果地去帮他做事。 相比之下,自己只是奉献一下肉/体,最多再让出半张床,就能换一个器/大活好、稳定可靠的后盾,又算得了什么呢?简直是稳赚不亏! 他这么想着,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白洪景的头发。 然后就对上了白总的目光。 刚醒来的白洪景眼睛有点朦朦胧胧的,脸在他的枕头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七点四十。今天星期六,白总不用去公司坐办公室吧,要不要再睡一会?” “嗯……” 白洪辰笑笑,自己下了床,光着屁/股走到衣橱边,随便找了件浴衣披上。接着他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 白洪景在哥哥的床上睡了个神清气爽,等他再睁眼时,就见白洪辰在他那一半床头放了个靠枕,正靠在那玩手机,腰上搭着他身上的毯子的一个边。 他动动腿,脚尖就蹭到了白洪辰的小腿。 这种状态实在太过亲密,就像一对世间最普通的情人,相拥着在周末的早晨睡到自然醒,然后互相道声早安。 第7章 见白洪景醒来,白洪辰将手机放在一边,笑嘻嘻地滑进被窝里,胳膊搭在白洪景的腰上,难得主动地亲了亲他的侧脸。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白洪景一边任由他亲,一边在被子下拍了拍他的大/腿,问:“自己去洗过澡了?” “嗳,洗过了。”白洪辰捉住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上:“但这睡衣里面可是‘真空’的,白总您随时可以使用……” 白洪景也没跟他客气,手从他的腿根一路流连到腰侧,最终停在了那有些单薄的胸口,按在左边心脏的位置:“今天怎么这么乖?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这本来是床笫间一句随口的玩笑,但白洪辰脸上的笑却微微凝滞了一瞬,接着他一言不发地翻身坐起,骑在了白洪景的腿上。 他的睡袍下面果然是真空的,大/腿乃至臀部的皮肉就这么亲密无间地贴在白洪景身上。他一边放浪地动了动腰,肆无忌惮地在白洪景身上蹭着,一边居高临下地对他弟弟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白总既然睡得好了,那不如来场晨练吧……” 从前他虽然经常主动勾/引白洪景上/床,但很少会用脐橙这种主导上位的体位。白洪景曾经半哄半强制地要他做过几次,他都在那边动边哼唧着嫌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如今突然转性,白洪景当然来者不拒,双手掐着他的侧腰,扶他慢慢坐了上去…… 事实证明不锻炼的男人确实不太行,白洪辰身上的部位除了胯/下之外,其他的要么瘦要么软,做到半场就喘得几乎上不来气,呻/吟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汗水顺着脖颈背沟流到白洪景的腹肌上。他现在全靠白总一双稳健的手臂撑着,才没化成一滩水。 白洪景见他体力实在不支,便搂着他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一边挺腰一边捏起他的下巴,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说:“怎么虚成这样?你该好好锻炼了,以后每周跟我去两次健身房。” 白洪辰一手虚搭在他的肩上,身体随着他起伏的幅度微微晃着。听了白洪景这句话,他阖上那双被欺负得通红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以后……好啊……” 等两人文明和谐的“晨练”结束,再搂搂抱抱地进了浴室洗了个鸳鸯澡之后,已经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 白洪辰蔫头耷脑地坐在桌前,小口地喝着鱼片粥,像只家猫似的,一副“身体被掏空”的肾虚样。 白洪景坐在餐桌对面,看着手机微微皱眉。 他对着屏幕,说:“孙友方一上午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 而日理万机的白总光顾着和他哥哥白日宣/淫,没听见。 白洪辰把粥碗推到一边,伸手去够白洪景面前的黑咖啡,捞起杯子喝了一口,说:“他是大概是为了他的死儿子问罪来了。所以你要不要拨回去?” 咖啡完全是按白洪景的口味,不加奶不加糖,白洪辰喝的时候脸微微皱着,显然是不太喜欢。 白洪景轻轻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杯子拿过来,给他夹了两块方糖进去,又端起牛奶罐往里添了小半杯奶,一边拿小勺搅着,一边平静地说:“他大概是应付完陆家了,或者他和陆韵没能掰扯出什么结果,就打算从我这里下手。毕竟那车是我名下的。” “陆家?什么陆家?” “别跟我装傻。你既然都见过陆远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陆明遥的事。”白洪景把咖啡杯推给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白洪辰眨眨眼,笑了起来,说:“他真的不是我杀的,是孙棋一个人做的,你信吗?” 语调轻快,像是在讨论餐桌上的菜色。 白洪景深深地凝视着他,半晌,才轻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想做什么,我是知道的……” 白洪辰脸上的笑像是一张精致的面具,他不紧不慢地问:“你知道什么?” “你想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不阻拦你,他们想害你,我也会护着你。”白洪景垂下眼帘,声音有点细小的颤抖:“但你拉这么多家下水,就不怕……” 还未等到白洪辰回答,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振了起来。 白洪景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通并开启了免提。 对面传来低沉的男声:“您好,是白总吗?。” “孙总,是我。” “白总,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关于小儿孙棋的事,我有些话想和您谈谈。” “令郎的事我听说了,您节哀。” 那边沉默了半晌,微微哽咽地说:“白总,你知不知道,小棋出事时开的车,是你名下的。” “是吗?我很抱歉。孙总除了告知我这件事之外,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孙友方的声音突然拔高:“白洪景,你什么意思,装傻吗?你敢说你跟这件事完全没关系吗?小棋出事的头天晚上,和你哥哥白洪辰在酒吧动手,他把小棋打进了医院!他下午开着你的车,掉进了水坝下面,他开了几年车了,怎么可能……” 白洪景打断他:“您是说我害了他,证据呢?” “白洪景!你别装傻!谁不知道你和你哥的关系可是好得很!你是不是为了他?” 他嗓门太大,似乎桌上的杯子碟子都被震得直颤。白洪辰坐在在对面“啧”了一声,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盯着手机。 白洪景冷冷地笑了一下,对气急了的孙友方说道:“孙总,令郎不是我害死的,您再怎么盘问也问不出什么。您现在有空冲我撒泼,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付陆韵。毕竟,”他顿了一下:“目前你们两家之间的纠葛,可比我哥和令郎之间的矛盾,乱得多啊。” 说完他按下了挂断。 白洪辰浮夸地鼓了两下掌,笑嘻嘻地说:“白总不愧是霸道总裁,好帅哦!” “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白洪景有些疲累地闭眼捏了捏鼻梁:“孙棋的死可以暂且按意外处理,可一旦孙友方斗完陆家人,要追究到底,你到时想怎么办?” 白洪辰起身绕道他背后,殷勤地给他揉着肩,一边弯下腰,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放心吧,他活不了那么久的……” 第8章 关于白洪辰的出身,白洪景是基本了解的。 他们兄弟两个,都继承了母亲白悦的姓氏,那是房地产巨头白永平的独女,从小文文静静的从不出格,只在二十出头时,背着老父亲干了件大事:和白永平那个年轻英俊的秘书助理蒋林青私奔了。 白老爷子当时正值盛年,脾气火爆,盛怒之下,蒋林青就上了各家企业的黑名单。 他本是想磨一磨女儿,可娇生惯养的白小姐终是受不住城郊老楼里的清贫日子,有情饮水饱饮了没几年,就和蒋林青离了婚,抹着眼泪回家向爸爸认错。 离开旧宅前,她想带着不到两岁的小儿子蒋辰走,但白永平坚决不同意,声称这个未经他允许生出的外孙被他视为奇耻大辱,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永远也别想进白家的门。 所谓子女,在他心里不过是家族和姓氏的附属产物,这个孩子的出生既然没有服从他的意愿,那便永远不会得到他的承认。 白悦小姐回家后,他便强迫她去相亲,并且要她保证,必须在两年内给他生下一个继承人。 几个月后,白小姐就匆匆嫁人了。是一个她在酒会上认识的搞金融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只是家室远不如白家显赫。入赘白家后,白永平和女儿女婿约定,生下的孩子,要姓白,名字由他来取。 可惜青年才俊命不好,结婚没几年,就因为家族遗传的心脑血管方面的毛病,在一场酒会上猝死了。 两段失败的婚姻终于让白小姐心灰意冷,便再也没动过结婚的念头,也不愿意去接手公司的事务,只专心在家带孩子。 白洪景从小聪明早熟,一直在本市的私立学校读书,十几岁就跟着外公打理事务。他知道自己有个哥哥,是在他小学毕业那年,母亲坐在他身边,眉眼间含着藏不住的悲愁,递给他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俊秀挺拔,穿了一件有些宽大的格子衬衣,背着手站在一个花圃前,脸颊消瘦,正微笑着看着镜头。 那时的小白洪景远比同龄人成熟,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接过照片看了看,问:“这就是我那个哥哥?外公跟我提起过。” 白悦脸上露出了温柔又苦涩的笑,轻声问:“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这是我们白家的耻辱,是污点,让我以后也不要和他有任何来往。他和他爸爸一样,专门会……” 他看着母亲的表情,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白悦摸摸他的头,从他手里把照片抽走,说:“小景,他和你一样是妈妈生出来的,他没做错什么。你外公不喜欢他,但他毕竟是你哥哥。他这些年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如果有一天,妈妈能把他接回来,你要对他好一点,好吗?” 然后在他十六岁那年的秋天,白老爷子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三个月后,他母亲给正在学校上学的他打电话,说找到他的哥哥了。 整理@强人锁锁锁锁男 那天下了场小雪,他坐在车后座上,看着车窗下积聚起了一条窄窄的白边,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照片里,那个穿着衬衣的男孩的笑脸。 回到家,他一进客厅,就看到那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宽松款式的白毛衣,大开的v字襟后露出浅蓝色衬衫的领口。那袖口略长,盖住了手背,只露出雪白修长的指尖,双手乖乖地交叠着搁在腿上。见他进来,就赶忙站起,漆黑的眼眸停留在他身上,微微露齿,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眉眼间还停留着老照片里少年时代的青涩和纯,只是那眼角和嫣红的嘴唇总含着点若有若无的风情,就像钩子,只抬起眼轻轻一笑,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好漂亮的脸。 白洪景的脚步微顿,不露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母亲憔悴的脸上罕见地盈满了喜悦,她挽着那人的胳膊,几乎是有些雀跃地向他介绍:“小景,这就是……这就是你哥哥。” 他的哥哥上前一步,冲他伸出手:“小景你好,我是……白洪辰。” 关于白洪辰的履历,白洪景几乎能倒背如流。 他从小和爸爸生活,白小姐不敢过多接济他们父子,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是蒋林青给地理杂志摄影外加写写稿子,靠着那一点稿费度日。后来,在他十四岁那年,蒋林青晚上回家时,出车祸死了。 由蒋辰一手料理的丧事办得极隐秘,连白悦都不知道。直到一年后,老城区突然拆迁,那间当初两个人结婚时东拼西凑买下的两室一厅,在捱过十几年的物是人非后,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拆迁款。 这事传到白悦耳朵里,她慌张地向曾经的邻里打听,才知道男人早在一年前去世,而蒋辰在拿到拆迁款后就失去联系,再无音讯。 有人说,他带着干妹妹搬到了外市,也有人说他去了国外。白悦陆陆续续找了一年,才终于放弃。 她想着,有了那笔钱,那孩子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愿意回来,就在外面做个普通人,过上普通的日子,也挺好的。 直到十九岁那年,他突然出现,联系上了白悦,顺理成章地被母亲领回了家。被问起失联的那几年,他只说遇见了贵人,跟着去美国读了几年书,还把常春藤的计算机学位证明给他们看,成绩单上GPA一栏里一水的A+。 除了这些之外,即使是后来掌握权柄的白洪景,穷尽手段也没能查出关于他在国外那几年的一点信息。 初见那年白洪景十六岁,身量已经和他齐平了,看向他时表情冷冷淡淡的,但没什么敌意,也不带什么厌恶。 因为这位小少爷,从小便是天之骄子,比起因为“多了一个哥哥”可能少分到的那点家产,他对面前的人的兴趣更大。 回家后,白悦曾想在自家公司给白洪辰安排一个职位,但被白洪辰拒绝了。他说,他现阶段的主要工作是搞一个软件的开发,这件事在家就能完成,而且,他还想多在家里陪着妈妈,补上这亏欠了十几年的陪伴。 多懂事的儿子! 白洪景冷眼旁观,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在下学期选择了走读,每天放学回到家住,和这位新来的哥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日子一天天过着,他发现,他这位哥哥似乎在家也不做什么正经事,每天晃来晃去的,存在感倒是越来越强:低头时垂在耳边的碎发、起床后泛红的眼角、喝水时上下滑动的喉结、无意间露出的腰线、睡裤下纤细的一截脚踝…… 零零散散的画面在他脑内积攒,终于在某个晚上一鼓作气,入了少年的春/梦。 第二天早上他看着内/裤上的痕迹,一言不发地把它裹起来丢掉,并到学校和主任重新申请了住校。 等到他十八岁生日的前天晚上,白悦亲自下厨烧了菜,哥哥给他定了个蛋糕,还带回了一瓶酒,说是国外的朋友送的,庆祝他成年。 三人喝得微醺,母亲突然告诉他,等他明年拿到本科毕业证,就把白家名下所有公司的权力都交给他。 他下意识地看向白洪辰,问母亲:“那他呢?” 白洪辰在灯下看着他,那双眼睛水光潋滟的,对他说:“我一个技术宅不懂经商,做不来这些,白家的产业我一分都不要。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揭不开锅了,你会让我饿死在街头吗?” 白悦看着她的两个儿子,含泪笑着说:“你们都长大了,真好……”她扶着额头,站起身说道:“年纪大了熬不住,我先回房了,你们两个也别太晚睡。” 两人目送她走出餐厅,白洪景突然一言不发地拿过酒瓶,把余下的酒全部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一口一口地喝完。 白洪辰托着下巴支在桌面上,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小景,马上就到零点了,你有什么愿望想许吗?” 那酒的度数挺高,白洪景喝得太猛,现在有点上头了,他直勾勾地盯着白洪辰看了一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对他伸出手,小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洪辰欣然从命。 他喝的比白洪景少得多,起身时自然地扶了一把脚步有些虚软的白洪景,手托在白洪景的手肘处,一直没松开。 那天晚上又下了雪,两人并排坐在汽车后座,白洪辰偏头看着窗外,白洪景则一路盯着他的侧脸看。 黑色的立领大衣,里面是贴身的白色毛衫。那下巴和脖颈美好的线条,他只在梦里吻过。 他开口,嗓音低沉:“我名下有一栋别墅,前两年就开始装修,什么都收拾好了,我想今晚搬过去住。给你也准备了房间,想带你去看看……” 白洪辰没转头,眼睛依然盯着窗外,雪花在灯影里软绵绵地飘着。 他真的是醉了,见白洪辰不置可否,就大着胆子,把手轻轻覆在了白洪辰的手背上。 白洪辰没动,像雕塑一样保持着现有的姿势,一言不发。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但他今晚是寿星,又是个醉鬼,暂时有放肆的特权,因此他没松开,手指轻轻地合拢,把他哥哥的手攥在掌心。 直到车停在了独栋外,白洪辰突然反手拉住他的手,领着他下了车。手很稳,脚步也很稳,带了点包容的力道。 雪花打着旋落在黑衣肩头,这下他彻底醉了。 两人站在门口,白洪景的手有些发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卡,又掏出另一张门卡。 他把一张卡强硬地塞到白洪辰手里,一边拿另一张卡刷开了门。 别墅里一直有人留守打扫,暖风开得很足。 白洪景终于把心心念念的人领回了家,自己倒先手足无措起来。他头脑不太清醒,就站在玄关处,摸索到开关胡乱开了两盏灯。之后他上前一步,把白洪辰困在墙壁和自己的胸口之间,微微低下头,笨拙地亲了上去。 接着他的腰被一双手搂住,被隔着外衣上下摩挲着。 白洪辰偏了一下头,和他的嘴唇分开,然后顺着嘴角一路亲吻到耳垂,对着他已经通红的耳朵吹气,低声诱惑他:“你的房间在哪?哥哥今晚送你一份‘成/人礼物’。” 那一晚,初雪一样纯白的衣服终于被他亲手剥除殆尽,两人纠缠着倒在卧室那张之前从来没人躺过的床上。 …… 第9章 白洪景闭上眼,任由白洪辰手法笨拙地揉着他的肩膀,突然问他:“你喜欢蝴蝶吗?” 白洪辰的指尖沿着他的脊椎上下按着,答道:“还行吧。我爸当年拍过一组蝴蝶的照片,还收集了不少标本。他就喜欢这些,我小时候他每天晚上睡前都给我讲什么昆虫纲鳞翅目的生物学分类。” 两人一坐一站,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脸。 白洪景闭目凝神了一会,才疲倦地开口,说:“白洪辰,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嗯?” “我下面问你的,你若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但你要跟我讲实话,别骗我,好吗……” 白洪辰笑了,手指滑到了他的肩上,那里有昨晚自己留下的一个牙印:“那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是弟弟?”他隔着衣服在那个印子上打着圈摩挲着:“还是情人?” “这没什么区别。”白洪景轻轻叹了口气:“无论以哪种身份,我都是站在你那一边的。你说出来,我保证不会妨碍你,只会帮你。为你,也为妈妈……” 身后的白洪辰似乎是思考了片刻,才说:“好。” 然后不等白洪景开口,他又补充道:“先说好,问太多可不行,我只能回答三个。” 白洪景对他的讨价还价不置可否,问:“你是不是,在和周晓川合作?” “别用那种口气问话,感觉像是我和他有一腿一样。” 白洪辰在他脖筋那里轻轻捏了一把 :“周晓川吗?我们确实有联系,但绝对没给你戴过帽子,这个你放心。” 白洪景没理他,继续问道:“你在美国那几年,除了读书,还做了什么?” 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了一些,白洪辰手上的动作停了,双手搭在白洪景的肩上,说:“跟那边的朋友和导师一起,做出了一套系统的雏形,后来那个系统被周晓川花大价钱买断了版权,被我们带了回来。” “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白洪景侧过身子,转脸看向他:“陆明遥的爷爷陆宽,是你杀的吗?” 白洪辰弯起眼睛,又露出了那种让白洪景又爱又恨的、纯良且勾人的笑来,轻声说:“不是我。” 他俯下/身,轻轻扳起白洪景的下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说完,他低头吻了一下白洪景的嘴角。 白洪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就问这些吗?”白洪辰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把下巴搁在他的膝头:“我还以为你会问些什么爱来爱去之类的的肉麻问题呢。” “这些就够了。其他的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白洪景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在撸一只野性难驯的猫:“至于爱这种东西,哥哥,现在的你还有吗?” 阿姨离开前倒好的两杯苏打水正“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气泡,两人一时无言。 “既然你问完了,我也有话想问问你。”白洪辰的指尖划过弟弟的膝盖:“昨天在书房,我说孙棋是我杀的,你好像挺意外挺生气的,还在桌子上‘教训’了我一顿,而刚才吃饭时,你却突然说你知道我想报复。”他抬起脸,眼睛黑沉沉的,直直地盯着白洪景:“这一天的时间里,你除了吃饭睡觉和上/我之外,是去调查之前的事了吧。查到什么了?” “我只是查到了一些明面上的,又自己猜到了一些。”白洪景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以前没有想通,是因为没把周晓川考虑在内。如果加上他,大概就能说得通了。” 白洪辰埋下头,把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腿上,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孙棋的母亲,孙友方的原配夫人,是周晓川的姑姑。十多年前突然吞安眠药自杀。她之前并没有抑郁症之类的病史。你说,她为什么死?” 白洪辰的肩膀放松下来,好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趴趴地伏在白洪景腿上:“白总不是说不问我问题了吗?” “你不用回答——然后上个月,陆家老爷子在医院被人谋杀,我了解到了一些细节,说陆老遇害前,收到了一只被剪掉脑袋的蜘蛛,以及一封死亡预告,和给我的那一封一样。” 白洪辰就像听人讲什么新鲜的故事一样,捧场地追问道:“然后呢?” “这种拍电影一样的行为没什么意义,倒是挺有仪式感的。那信封和信纸上印了玫瑰,那位孙夫人,周雅歌女士,极爱玫瑰,老家的小院里种满了各色的玫瑰花,在当地甚至成了一景,据说她嫁人前在社交圈里还有个外号,叫小玫瑰……” “所以你认为是周晓川想给他姑姑报仇,所以用这种方法杀了陆老爷子,这中间并没什么因果关系啊?” “周雅歌女士死后没多久,陆家和孙家在本市还没成立多久的商业联盟就彻底断了,当时解约还闹得挺难看的。然后陆老爷子正式退位,陆韵掌权,还把他那个刚出生的弟弟陆远送到了国外。那时候陆韵二十多岁,陆明遥十几岁,他们的母亲已经是奔五十岁的人了,为什么突然要生三胎?巧的是,陆远出生前差不多半年里,陆韵几乎没参加过什么公开活动,非常低调。所以我在想,陆远究竟是谁生的?”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道:“那段时间倒推一年多,正好是陆家和孙家关系最‘亲近’的时候,如果陆远真的是陆韵亲生的,能让这位女强人不惜把儿子认作弟弟也要隐瞒身份的,那孩子的父亲,多半是孙友方吧……” “你还蛮聪明的,这逻辑确实能顺下来。周晓川为了姑姑,要报复孙家和陆家。”白洪辰说:“那我呢?在这个故事里,我是个什么角色?” 还没等白洪景回答,他就笑了起来,轻轻捶了一下白洪景的腿。 “框架已经有了,而且基本准确,就是欠点细节需要补充。”他站起身,弯腰搂住白洪景的肩膀,贴着他的侧脸:“这位聪明的小宝贝儿,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你只要继续坐在家里,玩解密推理游戏就好。” 猜猜看,我想报复的人,究竟是谁? 他转身上了楼。 第10章 都说“生女肖父,生子肖母”,可白洪辰和白洪景虽然是一母所生,但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是兄弟。 白洪景的长相更像白悦,而白洪辰的五官几乎和他父亲蒋林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调查白洪辰时,白洪景看到了一张蒋林青年轻时的照片。乍一看,他还以为见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白洪辰。 只是那张照片上的蒋林青看上去忧郁而沉静,头发略长,胸前挂着一个相机,穿着印着蓝色飞鸟的白T恤,像个采风的文艺青年。他背后是乡野中几间低矮的小房子和大片的向日葵田地。老照片的色彩饱和度并不算高,那涂抹开的金黄、蔚蓝和浓绿像是一幅水彩画。 气质和白洪辰一点都不像。 那天晚上,白洪景在沙发上一边看着这些,一边等白洪辰回家。他对着这张旧照片,心里默念: 你是在怎样的一个家里长大?拥有一个怎样的父亲?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可惜那些尘封在老旧筒子楼里的往事,已经随着倾塌的墙和堆积的灰土深埋,三教九流的邻里带着巨额的钱款欢欢喜喜地向四外离散,故地和故人都已不复,再难捕捉到一丝痕迹。 白洪景独自在餐厅坐了许久,胳膊撑在桌面上,双手揉着额角。 过了好一会,他才坐直身子,打了个电话给秘书:“帮我查一下,那位瑞秋小姐的联系方式。” 他能找到的,除了白洪辰,也只有她了。 秘书动作很快,三分钟后就给他发来了一个号码。 他拨通了电话,等了近半分钟,那边才接通,手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说:“喂?你好。” “你好,是瑞秋小姐吗?我是白洪景。” “是白总啊。”那边似乎笑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下午有约吗?如果有空的话,想请您出来坐坐,当面聊一下。” “白总,你以前一定没怎么约过女孩子吧,这么冷冰冰地讲话,女孩子多半不会愿意答应你吧。”瑞秋的声音懒洋洋的:“我也很想赴您的约,只是我一出家门,大概就会被人家套麻袋抓走,关到小黑屋里面去。” “你……被人威胁了?” “白总,他们想威胁的可不是我。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的好哥哥白洪辰吗?”瑞秋半躺在柔软的沙发床上,端着杯红酒微微晃动着:“只是一时抓不到他,才打起了我的主意罢了。” 说到这里,她放轻了嗓音:“所以,你可要好好保护他啊……” “我当然会尽全力保护他。但我想了解一些关于他以前的事,不知道瑞秋小姐你能告诉我多少。”白洪景的声音沉下来,正色道。 那边“嗤”地笑出了声:“白少爷,您既然知道我是他的人,那么他不肯告诉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白洪景平静地说:“因为我不希望他将来出事,相信你也一样。” 瑞秋那边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白洪景,你……爱他吗?” 这一回,沉默的人变成了白洪景。 瑞秋等不到回答,自嘲似的一笑,说:“算了,白总日理万机,就不打扰了。” 白洪景突然开口:“他是我哥哥。” “嗯?” “因为他是我哥哥,我们之间就算没有那种……情人之间的爱,我也有义务好好照顾他。” “就这样吗?”瑞秋短促地笑了一声:”像白总你们家这样的豪门大户,还会真心实意地讲什么兄友弟恭吗?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你们应该是为争夺遗产而打破头的关系。况且,你们相认时都已经近二十岁了,没有童年一起长大生活的感情基础,又能有多深厚的兄弟情呢?”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白洪景没回答,反问道:“瑞秋小姐,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十一岁。” “我知道,你们曾经生活在一起,你觉得,他和以前你们刚认识的时候相比,变了吗?” “……” 当年送你们一起去美国的,是周晓川吧,毕竟他家的根基在那边。凭我的能力,只能查到他回国后的相关信息,在那之前,特别是你们在老城区的那些年,对我来说是完全空白的。”白洪景苦笑一声:“我不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一直在帮他,他这么下去会越陷越深,迟早把自己毁了。现在还不算太晚,你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我……还能拉他一把。” “拉他一把?”瑞秋摇摇头,抿了一口红酒:“他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现在已经有人死了,你觉得,他还能回头吗?他收手了,孙友方就会放过他吗?” “我并不是要劝他收手。”白洪景起身,向书房走去:“我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决不是钱和权,这些我都可以给他。周晓川不会无缘无故地保你们,必定是拿了什么东西来交换的。同样,他会和周晓川合作,一定……也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会配合他,帮他做到他想做的事,之后,尽力护着他能全身而退。至于我对他的感情,我没法证明给你看,这要看你……愿意信我多少了。” 瑞秋没有答话。 她闭上眼,微微出神。 白洪辰变了吗? 变了。 那个干净温和,初见时卷起衬衫袖口递给她一杯热牛奶的邻居哥哥,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他可以放下/身段,毫无廉耻地勾引自己尚未成年的弟弟,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谋划着杀人。 又或者说,他并没有变,只是那些年,她从来没能真正认识他,没能透过外表白净明晰的那层美丽的皮囊,看见他的心。 她仰慕的邻家少年,其实只不过是一道单薄的投影,。 但白洪景舍不下他,她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她和白洪景同病相怜。 更何况,白洪辰确实是一直对她很好的,真心实意的好。 瑞秋轻轻叹了口气,对白洪景说:“我现在没办法出门,周少爷今晚会在天黑之后派人来接我。你想问话,可以下午来我家,纯水公馆13A-809,必须是你一个人来,不可以带其他人。注意避过外面监视我的眼线,可以吗?” 白洪景有些惊讶,问道:“你愿意告诉我?” “就当是赌一把吧。我不想……他将来和陆明遥一个下场。” 白洪辰趴在卧室的床上,盯着笔记本上漆黑一片的屏幕,眯起眼睛笑了。 “Papilio”虽然强大,但毕竟在白洪景的房子里,那一套管家系统有主场作战的优势,已经成功盖过了“Papilio”,夺回了别墅里监控的控制权。 因此,白洪景和瑞秋的“密会”相关他并不知情,但他站在楼梯那里,听见白洪景对他的“妹妹”认真地承诺会保护他。 他知道,瑞秋会被白洪景说动,说不定会愿意把过往的一切和盘托出。 随他们去吧。 第11章 白洪景端着一杯混合蔬菜汁,敲响了白洪辰的房门。那门虚掩着,敲了两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懒洋洋的一声:“进。” 他推开门,见白洪辰坐在床头旁的地毯上,穿一身白色丝质睡衣睡裤,脚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木头盒子,里面是那一叠蝴蝶标本。最上面的是一只裳凤蝶,后翅上的金黄色极正,像镀了一层金粉。 白洪景走到他身边坐下,曲起穿着休闲西装裤的长腿,把杯子递到他唇边。 白洪辰低下头,如临大敌地瞪着那杯绿油油的液体,警惕地凑上去嗅了嗅,又瞬间偏过了脸,嫌弃道:“加胡萝卜了吧?我不喝……” “……没有胡萝卜。” 白洪辰理直气壮地说:“少骗我,我对胡萝卜味过敏!一闻就知道肯定是加了!” 说一不二的白总没理他,直接把杯沿抵在他的唇上,微微用力。 于是在弟弟的强硬态度下,哥哥怂了,就着他的手,委屈巴巴地把这一杯颜色诡异的液体喝光。 白洪景放下空杯子,看着他嘴边沾了一点水迹,就抬手抹了一把他的嘴角。 白洪辰突然捉住他的手腕,脸在他掌心蹭了蹭,看着他皱起眉,嘟嘟囔囔地说:“真难喝……苦的……” “下次给你加点糖?” “算了算了,还是别糟蹋糖了。”白洪辰舔舔嘴唇:“白总……给我点甜头尝尝好不好?” 这种撒娇索吻的套路白洪景当然喜闻乐见。他轻轻扣住白洪辰的后脖颈,强势地吻了上去,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白洪辰的后腰上,隔着柔软顺滑的睡衣反复摩挲着他的腰窝。 白洪辰似乎是在积极地把蔬菜汁黑暗的味道传到他弟弟的嘴里,无比主动地配合着白洪景的唇舌。两人亲得难舍难分,白洪辰的手搂着他的肩背,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揉搓起白总刚换好的衬衫。 眼看又要干/柴/烈/火滑向堕落的深渊了,白洪景总算发挥起了霸道总裁应有的自控力,把白洪辰从他怀里揭下来。 白洪辰被亲得有点缺氧,一边倒气一边挪了个位置,和他面对面坐着,抬手帮他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又在他胸前拍了两把:“白总穿得这么帅,一会是要出门见姑娘吧,被我弄乱了可不好。” 白洪景盯着那张笑嘻嘻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指尖从鬓边顺着侧脸滑到下巴。他轻声说:“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一根手指虚点在白洪景的唇上,白洪辰抬起漆黑的眼睛:“她不是答应见你吗?等你晚上回来,我再说也不迟……”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白洪景握住他的手,拉过来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标本盒子被刚刚两人激烈的动作撞了一下,那一叠标本在盒子里面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来。白洪辰动作轻柔地把它们重新理好,再关上盒盖,把它放回床头抽屉里。 接着他闭上眼靠在了床边,摸摸心口,叹息一声。 瑞秋口中的“纯水公馆”离白洪景住的地方不远,开车大概半小时的车程,开着导航并不难找。 白洪景把车停在外面的商场旁,戴上墨镜和棒球帽,徒步进了住宅区。 他气质太好,路边牵着狗的遛弯女士大概以为他是某位明星,一步三回头地盯着他瞧。 在13号楼下,他眼神扫了一圈,果然看到停车位里和街角处几辆不起眼的车里都人在守着。 从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地长大,不代表他对监视、盯梢这类的事没有概念。作为白永平膝下唯一的继承人,他从小要学习的,可不只是投资运筹和管理。 否则他怎么敢对瑞秋承诺,会在风雨飘摇中保住白洪辰? 他坐电梯上楼,到了13A-809门前,按下了门铃。 门是那种很坚实的精钢双锁型,想在外面用暴力破坏基本是不可能的,楼道里也覆盖了监控。只要瑞秋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一步不迈,陆远的人无论如何也拿她没办法。 里面的人大概是透过猫眼观察了片刻,接着给他开了门。 公寓不算太大,典型的两居室,客厅采光极好,天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照在浅黄色的木地板上,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浅淡清新的罗勒与柑橘的香气。 瑞秋默不作声地引他坐在软布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红茶。 白洪景打量着她。 白洪辰不喜欢女人,在外面接触到的女性面前又惯会装大尾巴狼,总是带着一副“中央空调”般的暖男风度,随便撩过的姐姐妹妹根本数不清,因此白洪景对他之前和女性的交往关系并没怎么上过心。 直到开始认真调查白洪辰的过往,他才抓到了一点线头,发现了她在老城区生活过的一点痕迹,并顺藤摸瓜,发现了白洪辰和这位混血美人之间的联系。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在白洪辰少年时就跟在他身边的、在老旧筒子楼里长大的小女孩,会是面前这个优雅明艳的红发美人。 但他想起白洪辰,就又觉得白洪辰带出来的干妹妹无论长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瑞秋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花纹鲜丽的茶杯,有些拘谨地抿了口茶。 由于长年累月的习惯养成,白洪景无论何时何地都坐得很端正,腰背挺得笔直,像总裁文里的一个英俊冷漠的样板男主,和白洪辰散散漫漫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沉默片刻,瑞秋先开口说道:“白总,你今天来这里,他知道吗?” “他大概猜到了,但并没有说什么。” “你今天来,我只能把……一些和我有关系的事情告诉你。关于他的,我不能说,你要问他自己愿不愿意和你说,好吗?” 白洪景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瞳的颜色偏浅,闪动着琥珀色的光泽。 他也喝了一口,大概是焖的时间比较久,杯中大吉岭红茶的香味很浓。 他放下杯,身体微微向瑞秋前倾:“给我讲讲……你们的那个系统吧。” 瑞秋轻轻挑眉:“第一个就要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吗?” “不能讲?” “倒不是不能,只是这里牵扯的东西太多,只能暂时告诉你一部分。”瑞秋把长发撩到肩后:“这是辰哥在美国就开始做的,直到去年才算完成,名字叫‘Papilio’,意思是……凤蝶。” 第12章 “我在美国大学读的是社会学专业,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来,马马虎虎而已。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成绩确实非常好,年年拿最高奖学金的那种,还差点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瑞秋的眼睛比刚才亮了一点:“那个系统的原理,不是专业人员很难说清,我就给你讲讲它的一部分功能吧。” “好。” “‘Papilio’之前的主要功能,是聊天室。那里的用户及消息记录完全没有痕迹、不会被任何设备发现。周晓川的产业大部分在国外,他那边的环境更复杂,就一直在靠这个和我们联系。” “除了这个呢?”白洪景轻轻一挑眉:“我也投过一些软件开发的项目。如果它只有聊天室功能的话,恐怕不能让周总另眼相看吧。” 瑞秋垂眼盯着杯中澄黄的茶汤:“聊天室只是个钓饵。它真正的功能,是通过密匙远程入侵电脑硬盘,读取存储的信息。这个项目是他和美国的团队做的,当时在那些导师中间的争议就很大,周晓川投了很多钱进去,才保证项目顺利做下去。等雏形完成后,辰哥就带它回了国。之后,他联系上了白女士,说要……回家。” “他既然想回家,又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跑去美国,几年都不联系我们?”白洪景攥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你们当初为什么出国?周晓川费那么大力气帮你们掩盖身份,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商业间谍性质的系统?” 瑞秋的嘴唇微颤,似在犹豫。 “他之前和我坦白了一些事,我又自己查到了一些。周晓川和孙家陆家有血仇,他家的产业主要在海外,虽然在这边也算有一些势力,但想报复孙友方和陆韵,怕是不那么容易的。所以他需要回到白家的白洪辰来协助他。”白洪景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但我那个哥哥,花了几年的心血去做这些,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帮助周晓川吗?” 墙角的一个热带鱼缸“咕噜咕噜”地往水里输着氧气,几条血红的孔雀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 “周晓川送他出国,绝不会只是想送他去深造,更没必要把你一起带上。他不声不响地出国,又大费周章地抹掉生活痕迹让我查不到,是为了躲什么?”白洪景身体前倾,直视着瑞秋的眼睛:“我猜,是他先找上周晓川,提出了什么交易吧。” 白洪辰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等着开机,一边轻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 他的手边有一个小型的保险箱,指纹解锁,里面带有三层格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各样的小零件。他在里面翻了两下,摸出了一块电子表,和之前在酒吧里交给瑞秋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把滚动密匙输进系统,屏幕上出现了聊天框,左边的联系人一栏里,“陆明遥”的名字赫然在目。 那个曾落到陆远手里、因为主人死去而已经被白洪辰亲手注销的账号,又静静地躺在了联系人列表里。 除了他自己,有这种权限的,还会是谁呢? 白洪辰眯起眼睛,给那位“陆明遥”发了一条消息: “白洪景去了纯水公馆,一个人。” 半分钟后,坐在公馆外那些车里的人,同时收到了新的指令,是两张证件照和一条简短的消息: 等这两人出来后,务必拦截! 室内的两个人对外面的风暴一无所知。瑞秋起身,对白洪景说:“白少爷,我给你看几件东西。”说着,她转身进了卧室,不久后,抱着一个厚本回到了客厅。 她坐到白洪景身边,把本子摊开在茶几上。那是一本影集,每页都夹着一张照片,旁边用黑墨水笔迹标注着时间和备注,钢笔行楷,字迹挺拔又秀气。 瑞秋涂着深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扣着影集的页脚,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这是辰哥的父亲,蒋叔叔的遗物。” 白洪景从未见过蒋林青本人,他哥哥的亲生父亲,母亲的第一个丈夫,外公口中的败类小人,只看过那张在向日葵地前拍的照片,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田野间夕阳下的那一幕。 “这里面基本都是蒋叔叔拍的,辰哥在离开前把他能找到的所有照片都整理了,集成这本影集,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回国后,他才交给我让我替他保管。” 白洪景低头仔细地看着第一页的那张:年轻的白悦穿着浅黄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宽沿草帽,站在一丛粉紫色的风信子前,笑容明媚。 旁边的黑色笔迹标注:葶花公园。 那是市郊的一个免费开放的小公园。 白洪景多看了那笔迹两眼,不确定地问:“这……是他的字吗?” “是啊。”瑞秋抿嘴一笑:“他的书写一直特别好,当年他还给我写过字帖让我照着描呢。白总难道没见过吗?” 他确实没见过。白洪辰很少跟他进行除口头上和床/上之外其他的交流,连微信都很少发,大多还都是语音,似乎连打字都懒得动手,更别提拿笔写字了。 在他面前懒成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少年时给邻家妹妹亲手写字帖,会一张一张地整理好父亲的照片并细致地做好标注。 说到底,还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罢了。 第13章 瑞秋看到白洪景的表情,马上明白了什么,想起白洪辰脖子上衬衫遮不住的红痕,心里的一点酸涩又翻腾起来,自顾自地说:“你有没有尝过辰哥的手艺?以前我妈在厂里加班,他经常给我做饭。那时候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好食材,他会煮面,再烫点番茄青菜进去,浇一勺肉酱,他自己做的,有一点点辣,还会用小锅单独煮一个水波蛋放在面上,蛋黄是流动的,特别香。” 从小锦衣玉食的白总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十年前的一碗朴素的青菜面,竟然感觉有点饿了。 他从来没见过白洪辰下厨,更没吃过白洪辰做的饭,有点想象不出那个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哥哥,洗手作羹汤时是什么样子。 穿上围裙是不是会看起来很贤惠? 白洪景心里升腾起一种微妙的嫉妒和恼火。他移开视线,继续低头翻着手中的相册。 照片是按照时间线来排序的。蒋林青大概是因为要摄影的缘故,很少出镜。前面大多是白悦的单人照,从丝裙凉帽到大衣围巾,脸上带着单纯又幸福的笑。再后来,女人的怀里多了一个襁褓,露出半张雪团子一样的小脸,或哭或笑。之后的照片里,有女人,也有孩子。小男孩在一点点地长大。 白洪景静静地翻看着,感觉有点奇妙。 这是他第一次,通过翻相册老照片这种温柔的方式,就像在看一部静态的纪录片,隔着二十年的光阴,看着他哥哥的童年,在普通的家庭里过着普通的生活,那段他缺席的岁月。还有他的母亲,那个在他记忆中始终养尊处优、端庄文弱的女人,竟然还有那样一段在老城区筒子楼里布衣荆钗的日子。 他好像身处另一个时空,站在阳光与飞灰中一团模模糊糊的晕影里,和那一家人面面相觑。 再翻过几页,一连几张都是白悦和“蒋辰”的双人照,这组照片的最后一张,是白洪辰穿一条小小的背带裤,顶着一头软趴趴的头发,抱着白悦的腿,仰着头努力地冲镜头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容。 白洪景凝视着白洪辰的笑脸,无端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穿着宽大的白毛衣,白皙柔软的样子。 再往后面翻一页,是一张风景照,一处斜坡上开着满满的明亮的艳粉色杜鹃,之后的几张都是如此,色彩饱和度很高的花在照片上大片大片地开着。 之前从没有只是风景没有人的照片,白洪景一怔,又往后翻了几页。 在之后的照片上,只有孤零零的小男孩,再不见女人的身影。 白洪景轻轻叹息一声。 白悦离开了,那个一直躲在镜头后拍照的男人失去了妻子,小团子一样快乐的男孩失去了母亲。 而一年多后出生的自己,无知无觉地独占了母亲的臂弯。 “他从小跟爸爸一起长大,父子感情很好。蒋叔叔……是个温和又有教养的人,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瑞秋翻了几页,指着一张合照:白洪辰站在小学的名牌前,系着红领巾,蒋林青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辰哥在他的影响下,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又干净又帅气,对谁都很有礼貌,心肠也好。” 白洪景冷笑一声。 这妹妹的滤镜未免太重了些。从他俩见面起,白洪辰只有和白悦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表现才称得上规矩,在母亲面前装得乖巧老实,等搬出来跟他同居之后,就迅速暴露了本性,在外吃喝嫖赌、打架斗殴,对姑娘花言巧语,在他面前则作出一副纯良的狐狸精的样子,肆意卖弄风/骚。 再往后翻着,白洪辰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对拍照有点害羞,镜头前总显得有点局促,五官倒是渐渐长开,一天比一天英俊起来。 在学校大概也是个天天被小女生塞情书的校草吧。 到后面,照片里的白洪辰渐渐长成了翩翩少年。白洪景还在里面看到了瑞秋,十岁出头的小美人已经长得亭亭玉立,黑色的头发编了一根麻花辫搭在肩上,咬着嘴唇,怯生生地拉着白洪辰的胳膊。 最后一页,是一张双人照,白洪辰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长裤,身量已经和旁边的蒋林青持平了,两人都瘦瘦高高的,眉目有七八分相似,并肩站在一处好像一对兄弟。 旁边标注着日期,是十年前的6月,那黑色的笔迹划得似乎比前面的都要重,带着点透背的力度。 “这是蒋叔叔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瑞秋把深红色的长发别在耳后:“那年七月十五日,他应邀去给一个企业活动当摄影师跟拍,晚上他们硬要他出来参加晚宴,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没被找到……”她脸上露出悲哀又苦涩的神情:“辰哥跟爸爸感情很深,出事之后,他……就像丢了魂一样,那段时间一直恍恍惚惚的。” 白洪景的心轻轻揪了起来。 “我陪他待了几天,那时他真的是……吃什么都吐,几天就瘦得不成样子。后来他精神好了一点,就开始整理蒋叔叔的遗物。” 瑞秋喝了口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应该就在那时候,发现了什么东西,从而认定蒋叔叔的死不是意外……” 白洪景猛地抬头:“不是意外?” “那段时间,他整天都不在家,早上五点钟就出门,半夜才回。有一天,他突然上午来找我,说让我小心点不要在人前和他讲话,他可能被坏人盯上了……” 她还记得那个场景,因为她从未见过那个样子的白洪辰:衬衫皱巴巴的,运动鞋上满是擦痕和泥点子,眼里布满了血丝,甚至冒出一点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得要命。 “那几天我确实看到过很多陌生人在附近打转,大概是来抓他的。后来他们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那天趁辰哥不在家时,他们闯进了我家……把我带走了。” “你……被他们带走了?” “是,有个领头人问了我几句话,看我太害怕又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我关了起来,说要……灭口。审问我的人,是……孙棋,那个死了的孙棋,他打电话联系辰哥,叫他拿什么东西来换我。半天后,我被人救了出来,是周晓川派的人,辰哥知道我失踪之后,去找他求助……” 她这段话里撒了个小小的谎。 孙棋才不会“纡尊降贵”地审问她,既然把她抓进来,就没打算留她的命。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还关了她一天,是因为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一个美丽的娇嫩的小姑娘,直接杀了未免太浪费了,一定要好好地“物尽其用”才行…… 被救出之后,她连走都走不稳,被人架着胳膊,一路恍恍惚惚的,直到看见了白洪辰。 那是白洪辰第一次抱她,紧紧地搂着,少年的胸口单薄,但怀抱很暖。 他说:“对不起……别怕,哥哥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 第14章 番外 温泉 (正文好卡,就先把深海幻觉小可爱的点梗先安排了,前面就当番外,后面小车走微博。时间是正文结局之后,不含什么剧透,算是提前预定he吧) 白洪辰坐在温泉池边泡着脚,心如死灰。 了结了那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陈年恩怨后,他在被白洪景带回家的当晚,就乖乖洗好澡跪在白洪景的床上,摆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指天画地,发誓以后坚决不搞事了,和白总好好在家过日子。 此人前科累累,编过的瞎话罄竹难书,也不知道白总信了几分,反正当即就把睡衣一扒,在床上半点情面都没留,把人折腾得昏天暗地的,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 好在白总日理万机,平时还是要去公司上班的,所以白洪辰目前的工作时间主要在晚上,不用996,身心还算轻松。直到一个月后,白洪景突然和他宣布,要带他去日本度假。 白洪辰心说,这对你来说是度假,我就是去被你搞的。 但霸道总裁根本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开始收拾行李,又翻出了还没过期的护照。 白洪景的执行力相当强,第二天他们就坐上了去大阪的飞机。 前三天的行程一切正常,白洪景陪他去逛了几个大众景点,奈良喂鹿神社樱花这些都玩过一遍,还领他去米其林餐厅吃了寿司和帝王蟹料理。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白洪辰被车颠簸得昏昏欲睡,把头靠在了白洪景肩上。 虽然他看上去是个牛逼轰轰的名校海龟,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去过除美国之外的国家,甚至没怎么离开过加利福尼亚州,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旅游经历。近些年他终日汲汲于无休止的算计、争斗,如今能跟着男朋友出去一身轻松地吃喝玩乐,也是件挺开心的事。 等到了目的地,他晕晕乎乎地被白洪景拉下车,才傻眼了: 他被白洪景带到了深山老林里,面前只有一片安静秀气的小木屋,身边除了白家的司机保镖外,半个人都没有。 白洪景揽着他的肩膀,一边往小木屋里走一边说:“这是一家私人会所旗下的温泉酒店,环境很好,有单独的室外温泉。”他偏过头,贴着白洪辰的耳朵:“很隐秘,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这听上去就很险恶。白洪辰一哆嗦,腿有点发软。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跟我去泡温泉。”白洪景用手抵着他的腰把他往屋里推:“你的衣服已经准备好放在架子上了。” “宝贝儿。”白洪辰转身拉住他的手臂,露出谄媚的笑:“咱们一路舟车劳顿的,先歇歇,晚上再泡好不好?” “累了才要泡泡温泉。”白洪景不为所动,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记:“放轻松,很解乏的。” 白洪辰心说解个屁,到时还不知道会被你用什么花样折腾。 他不好的预感在他洗澡出来后成了真—— 架子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日式浴衣,明晃晃的白底粉花,还配套有木屐和腰纽,腰纽是粉紫色的,骚得要命。 女式的…… 白洪辰站在架子前欲哭无泪。他不相信白洪景会搞错,这厮绝对是故意要他穿女装的。 他自己的衬衣长裤和手机都被留在了外面。眼下他要么穿上这套丧权辱国的女装再去找白洪景理论,要么裸/奔。 真会玩。 他抖开浴衣,刚要往身上披,从里面掉出一个小小的信封,和一个花里胡哨的小瓶子,落到他脚边。 信封里是一张折叠的b5纸,里面详细地用中文和图解说明了腰纽该怎么系,最下面一行是几个力透纸背的手写大字:好好穿! 小瓶子上面印满了日文,但里面夹杂的汉字还是让白洪辰猜出了它的用途: 润/滑剂,还他/妈是樱花香型的。 但在家里掌握财政等一系列大权的人是白洪景,一家之主的安排他只能照做。 于是他手脚僵硬地换上了浴衣,手里捏着润/滑剂小瓶,顺着指引向室外温泉走去。 一路上虽然一个人都没看见,他还是少有地生出了一些“羞耻心”。 到了外面的小院里,入眼就是一个天然的温泉池,四外垒着一圈平滑圆润的石头,高低错落,周围草木葱茏,斜斜地向山壁上蔓去,远处的山头在雾岚之中隐约露出青灰色的尖顶。 他走到池边挑了块平整的石板坐下,把脚浸在清澈温热的池水里,四下扫视了一圈,没看到白洪景。 润/滑剂被他放在手边,浴衣的下摆被他撩起堆在大腿上,裸/露的小腿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在外面,白得几乎晃眼。 他泡了一会,有点犯困。还没等闭上眼,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肩上。 白洪辰被吓得一抖,本能地挣扎着躲开,转头见是熟悉的人,才轻轻松了口气,随手在来人的胸口捶了一拳。 白洪景在了他身后半跪着,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托着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黑底Tokkuri酒器和两只酒杯,上面绘着淡青色的竹叶。在白洪辰一挣之下,那圆肚细颈的酒器轻轻晃了两晃。 他也穿了浴衣,不过是男式的,深蓝色,上面的花纹很暗,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和白洪辰身上那套的花纹是一样的。 “躲什么?”白洪景放下托盘,坐到白洪辰身边,摸着他后腰上那个端端正正的大蝴蝶结:“你穿粉色很好看。” “你哥我穿什么不好看?”白洪辰用脚尖顶顶他的小腿:“要下去泡吗?” 白洪景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浴衣,赤/身/裸/体地下了水,一边按住了也想起身脱衣服的白洪辰的膝盖。 “急什么?”他抓起旁边的小瓶子塞到白洪辰手里:“自己做好准备再下来。” 第15章 原创网锁章 第16章 “这么说,他在调查蒋先生的死时,发现那场车祸和孙家有关系,后来被他们盯上了。所以,他为了自保和救你,去找了周晓川。”白洪景略一沉吟:“他为什么不回家找母亲求助?” “白少爷,您忘了当年白家的当家人是谁?”瑞秋冷笑一声:“要是白老爷子知道他惹了本市商业第大巨头孙家,他是会庇护这个他不待见不想认的外孙,还是会不问缘由地清理门户?” 白洪景一时语塞。 “更何况,他对白家一直有点抵触。从小母亲离开他们父子,确实对他影响很大。” 一直抵触…… 那个在最亲近的爸爸死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几年不和母亲联系的少年,却在五年前,笑盈盈地回到了母亲身边,一身纯白的毛衣,打扮得像个干净的大学生,笑得温和又乖巧,似乎对过往的一切毫无芥蒂。 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白洪景心想。 他的白衬衣,他眉眼间盈着的笑意,他在妈妈面前的温驯与懂事,他在自己面前的纯和欲,都是作出来的样子罢了。 母亲牵挂了他很多年,心里有愧,只会尽可能地关心爱护他,被他装出来的孝顺哄得团团转;而自己,当年那个情窦初开慕少艾的男孩,不管面上装得多么冷淡高傲,其实早就被这漂亮的狐狸迷昏了头,就差冲他摇起尾巴了。 生日宴上的几杯酒外加一个笑,一个许诺,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他脚边,笨拙地献上初吻,和一整颗心。 可悲啊…… 白洪景垂下眼,低声说:“周晓川不是什么慈善家,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帮助一个不受家里待见的……私生子,白洪辰肯定是拿了什么和他做交换。他家的生意主要在国外,要搭上他的线不会很容易。我猜,他们交易的内容,大概是当年周雅歌真正的死因吧。” 瑞秋没说话,仰头喝净了杯里的茶水。 “周雅歌很大可能是被陆韵和孙友方一起害死的,而你们被孙棋追杀,之后他开始和周晓川合作。”白洪景反客为主地拿起茶壶,给她添了一杯茶:“当年的蒋先生,是发现了周女士的死因,才被灭口的吧。” 所以,这是白洪辰和周晓川联手下的一局棋,一个为姑姑,一个为父亲。重要的道具“papilio”已经做好,陆老爷子、孙棋和陆明遥的死是个开端,接下来,他们要清算的,是孙友方,以及陆韵。 至于自己,大概就是一个身份的掩护,一个背锅的肉盾,一根……比较好用的人型按/摩/棒…… 至少他跟自己上/床时看起来还算享受。 白洪景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地想,今后呢?白洪辰今后会怎么样呢? 不管他和周晓川的计划能不能成功,他都间接害死了孙棋,他回不了头了。 现在报复已经开始,白洪辰不可能放弃,周晓川更不能,等孙友方和陆韵反应过来,他们早晚会和孙家和陆家正面对上。 自己真的能从这两大家族手里,护他周全吗? 除非,自己从现在开始,把他绑起来,锁在卧室里,把人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斩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永远也别想离开自己的怀抱。 如果真的如此,那人会不会摘下温和微笑的面具,露出一些和平时不同的表情,比如痛苦、愤怒、歇斯底里…… 就像一只漂亮的布偶猫,不再为了讨食而装出懒洋洋的温顺,冲人亮出肉垫下的爪子。 问题似乎不算很大,顶多手臂上会被挠出几道爪痕。 而那个“玩弄人心”的罪魁祸首此刻正站在卧室的窗口。他面前摆着一个灰扑扑的土瓷花盆,这是他除了电脑之外唯一自己置办的摆件,里面种着几株虞美人。花快谢了,胭红的花瓣微微蔫垂着。 他一手轻轻捻着柔软的花瓣,一边给瑞秋发了条微信,只有三个字—— 跟他走。 瑞秋在去厨房给茶壶续水的时候收到了消息。 这消息没头没尾的,她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喝白洪景坦明,白洪辰要自己和他走。 她还没想清楚,另一条消息又到了:“告诉他,是我请他带你离开的。别和周晓川说。” 瑞秋转过头,能看到白洪景坐在那里,低头翻着相册。 她叹了口气,放下水壶,空着手走到客厅,站在白洪景面前,说:“白总,辰哥发消息,说要我跟您走……” 白洪景有点意外:“现在?” 瑞秋苦笑着点头。 “你之前说,联系了周晓川晚上接你……”白洪景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为什么突然要我带你走?他是不是在提防周晓川?” “我不知道。他的计划我并不是全都了解,真的。我只是按他的吩咐做事。”瑞秋转身,熟练地抓起一个爱马仕手提包,开始往里面塞东西。 白洪景默默看着她往里面装了一堆气垫口红,各种小包小夹,还有一些其他不认识的小型瓶瓶罐罐。接着她穿上一件灰蓝色薄风衣,戴上一顶小羊皮帽子,又往脸上架了一副大墨镜,遮得住半张脸的那种,还换上了双跟有六七厘米高的皮鞋。 白洪景指了指桌子上那本影集:“这个,要不要带着?” “不用了,辰哥之前嘱咐过我,让我把它留在家里。” 白洪景看了她一会,又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打扮?” 瑞秋把脸转向他,奇道:“正常打扮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是说,外面有人等着堵你,要把你套麻袋抓走吗?”白洪景低头打量着那犀利的细高跟:“穿成这样,你跑都没法跑吧。” “那要打扮成什么样?黑衣人还是黑寡妇?”瑞秋耸耸肩:“我们又不是真的在玩什么绝地逃生。白总,别告诉我您没带保镖来……” “带是带了,但我看小区里到处都有盯梢的人,而且还不少。他们进来肯定会和那些人对上,我就让他们在外面等了。所以,我们要自己走出他们的‘包围圈’,可不是去走红毯。你确定要穿着高跟鞋跟我跑?” “好吧……”瑞秋不情不愿地脱下高跟鞋,换了一双黑色aj:“我穿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就能和辰哥一样高了,我还想穿那双去见他呢……” “准备好了吗?”白洪景起身:“麻烦你带我绕小路走吧。” 此时的陆远,正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账号刚刚给他发的一条消息—— 他们要出来了。 陆远精神一震,赶快把这条消息发送给等在纯水公馆外的人,一边回复那人:“周先生,我们真的要从白洪景手里抢人吗?” 对方的头像已经灰暗下去,并没有给他回应。 第17章 白洪景站在落地窗前,手指向楼下,对瑞秋说:“看到了吗,那片树丛外最边上的停车位,那辆黑色的奔驰是我的车,保镖车队在一条街之外,只要上了车,我们就是安全的。” “白总啊……”瑞秋有点无奈:“您就不能让他们进来接我们吗?” “进不来。你们这小区的路太窄了。各个路口都有他们的人盯着,我那几辆车进来之后,很容易被人堵在里面。”白洪景淡淡地说:“另外如果拼人数,我们比较劣势。要抓你的人,不管是孙家还是陆家派的,看来是势在必得。” “所以,现在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有人在外面粗声喊:“有人吗?我是物业的!开门!” 两人的脊背同时一僵。 白洪景轻轻吸了口气,冲瑞秋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从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有四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大概是见敲门无用,他们正聚在一起研究着什么小物件。 外面隐约传来他们议论的声音,就听有人说:“这是老大刚给我的,能破开这这种密码锁……”“要多长时间?”“不知道,我不太会用,先试试看……” 看来是不能等了。 白洪景揉揉额角,转头低声问瑞秋:“你这道门,能在外面锁上吗?” “可以,有一个儿童锁,锁上之后里面的人就出不来。”瑞秋怀里抱着她的提包,脸色发白:“你是想……你有把握吗?” “差不多,外面的有四个,不知道楼下有多少,不能再拖了,先下去再说。你少带一点没用的东西,找个能防身的拿着。”白洪景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穿着贴身的衬衫,活动了几下手腕:“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都带上,咱们可能短期内回不来了。 瑞秋这次倒是很听话,老老实实地把爱马仕放下,只拿了个小巧的手包塞进大衣口袋里。她闭了闭眼,冲白洪景轻轻点了下头。 白洪景微微弓起腰,握住门把手,接着猛地下压,把门狠狠地向外一推。 这一击似乎撞到了谁的头,闷响和痛哼声同时传来 白洪景快速后退到客厅中间,紧接着就见其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单人公寓的面积并不大,人多容易施展不开。他们大概是想着,两个训练有素的打手,抓-个女人一个小白脸应该不会费什么力气,便留下另外两人守在外面。 第一个人直奔白洪景扑上来,倒是没带武器,可能觉得徒手就够了。他挥着拳头直冲过来,打向白洪景的肚子。 这一击若是真打在实处,人就会瞬间失去活动能力。 白洪景以脚跟为轴,侧身躲过了这一拳,接着他借着惯性,出手钳住对方的小臂,身子一拧转过半圈,腰部用力下压,把那人整个支起来,从背后抡着,狠狠地摔在了茶几上。 一声巨震,茶几上的杯子碟子被扫掉了一片,哗啦啦地砸碎了满地瓷渣。 这一下的过肩摔堪称教科书级的,那人瞬间动不了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另一个人还没冲到瑞秋面前呢,同伴就被秒杀了。他收了一下速度,犹豫了一瞬,还是继续向瑞秋抓去。 同时外面的两个人闻讯,便一齐闯进来,冲向白洪景。 白洪景一咬牙,举起手臂架住一个人的拳头,同时飞踢一脚,蹬在另一个的肚子上,把那人踹得后退了三四步。接着他撤手闪身,手肘一勾撞在第一个人的肋下,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把这两人都拨开,急于去瑞秋那里帮忙,结果就见先前去抓她的那个人“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瑞秋双手握着一个小型电击棒,看来是偷袭成功了。她绕过那人,有些踉跄地朝门口跑去。 另外两个还能活动的打手赶忙上前想阻拦,白洪景矮**,用肩膀撞开一个,又一拳砸在另一个的肚子上,给瑞秋让出了一条路。然后他跟在瑞秋身后,也向房门冲去。 那两个人大叫着,要上前拽他,其中一个被刚刚因过肩摔而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绊了一下,脚步不稳地向前栽去。另一个追着白洪景到了门口,被白洪景回身的一踢逼回了玄关处。接着,白洪景借着惯性后退到门外,用力地摔上了门。 瑞秋飞快地锁上了儿童锁。 里面传来愤怒的拍门声。 白洪辰微微松了口气。他扶了下瑞秋的手臂,拉着她向电梯走去,问:“没事吧。” 电梯还停在13层。白洪景进去后按了3层的按钮,接着靠在外壁上,揉了揉胳膊,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堵在一层电梯外,我们从三楼走楼梯下去。”。 瑞秋理了理头发,用手腕上的小皮筋扎了个马尾,擦了把汗,看着白洪景笑了起来:“白总可以啊,真是深藏不露。之前练过多久?” “跆拳道黑带,柔道泰拳自由搏击都练过。但这种实战还是第一次。”白洪景的几颗扣子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崩开了,他就干脆把前襟的几颗都解开,露出了线条精悍的胸口。 瑞秋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评价道:“怪不得他这么喜欢你……” “喜欢什么?喜欢我腰好?”白洪景摇摇头:“我让他和我去锻炼,他从来都不去,总是找各种理由推三阻四的。”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三楼,两人跑到楼梯间,刚下到二层,就听见下面传来脚步声。 看来楼上的人出不来,给下面的同伙报信了。等在一楼电梯外的见电梯停在了三楼,就要在楼道里堵住他们。 白洪景当机立断,两步跑到二楼的窗口,打开窗子向下看了一眼,转头对瑞秋说:“跟我跳!我接着你。” 说完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瑞秋心一横,紧跟着爬上了窗口,蹲在十五厘米宽的边框处,咬牙跳了下去。 这其实也就是一楼半的高度,白洪景在下面接了她一把,两人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站稳,白洪景拉着她的胳膊,飞快地问:“脚没事吧,能不能跑?” “没事。”瑞秋摇头。两人一前一后朝停车的方向跑去。 跑出没多远,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白洪景不用说,瑞秋跑得竟也不慢。两人快速踩着草坪跑向奔驰车,却离终点还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看到那边已经有人守着了。 两辆吉普车分别停在奔驰车的后方和侧面,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认出你的车了……怎么办?” 白洪景脚步一顿,接着领着她拐了个弯,向小区的一个只能走人的小侧门那里跑去,说:“没关系,还有b计划。” 从侧门出去,旁边有一道墙,墙根底下停着一辆摩托,车座上还放着两个头盔。白洪景抓起头盔,丢了一个给瑞秋,接着长腿一迈跨在摩托上,熟练地扣上头盔,转头对瑞秋说:“上来!” 第18章 旗袍番外 众所周知,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倒不是白洪辰穿女装上瘾,而是白洪景在温泉回来之后,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暗戳戳地让阿姨在他的衣帽间里腾出一个两米宽的衣橱,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女装藏进去。 白洪辰很瘦,尤其是腰,纤细得惊人,稍大一点的裙子他穿上完全不费力,除了胸太平之外看起来也没什么违和感。 腰细腿长皮肤白,确实美,比姑娘还美。 其实白洪辰并不是个爱打扮的人,穿白色是因为看起来干净,从冬装到夏装,他的衣橱里面一水儿的黑白,款式都规规矩矩的。虽然白洪景一开始就是被这副白衣纯真的样子吸引的,可不代表他对他哥的身体没有别的想法。 比如,秉持着基佬对女性美的肤浅认知,他买的衣服大多是粉的红的紫的,长短不齐参差错落地挂成一排,鲜艳夺目,远看像一片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只是白总的小花园刚刚建好,还没决定好先试哪件,就被白洪辰发现了。 两人的衣服上是分开放的,只是那天白洪辰要和白洪景一起见白家的亲戚,在参加那个无聊的饭局之前,他想向弟弟借一条庄重一点的领带,就在衣橱前随手一拉—— 然后他被吓得差点坐地上。 白洪景一进来,就看见他哥哥手指哆嗦着指着他的小花园,话都说不利索了:“这……都什么?你……你自己买来穿的?” 白总见秘密暴露,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高贵冷艳地斜睨了他哥哥一眼,说:“都是给你准备的,今晚挑一件穿上吧。” 白洪辰:“……” 他并不想挑。 但他在小事上向来不太计较,转念一想在床上穿个女装也没什么,又不是穿着裙子满街晃,权当是情趣了。 于是他还真上去翻了翻,笑吟吟地挑了一件大红色的旗袍,举到白洪景面前,故意问道:“我记得你今晚还有个酒局吧……” 那件旗袍其实很长,以白洪辰的身高,下摆都垂到了小腿,可开衩却极高,口子一直开到腰上,两边在大腿根附近各连有一根丝带。 “不会很晚,十点前肯定到家。”白洪景摸摸旗袍柔软的料子:“自己先换好,等我回来。” “你别期望过高啊。”白洪辰把那件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一下:“有曲线的姑娘穿上旗袍才好看,哥哥我就是块平板,效果应该不会太好。” 白洪景上前搂住他的腰,把人圈在怀里,在他耳边悄声说:“没有人比你好看……” 白洪辰揉揉他的头发,笑了。 结果这嘴甜的崽子下一句又说:“那个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些小玩具,你自己挑一个去……”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第19章 摩托车在轰鸣声中一骑绝尘。后面的追兵连尾气味都没闻到,站在街口面面相觑。 一个领头的拨通电话,对那边犹犹豫豫地说:“少爷……他们跑了……” 陆远面色阴沉地一拳砸在键盘上,咬着牙说:“我派了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连两个人都堵不住?” “少爷……”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快哭了:“他们有帮手。把我们一大半的人都截住了。” “白洪景的保镖不是已经让另一批人盯着了吗?他们一直都没能进到小区里面,谁把你们截住了?” “我不知道,好像不是白洪景带来的人。”陆远挂了电话,恶狠狠地对身边那个胖乎乎的技术员说:“给我查查,那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摩托在街上狂飙,瑞秋在后座死死地抓着白洪景的腰,耳边风声呼啸,她感觉心脏都快要飙出来了,心说这位总裁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怎么打架飙车都这么狂野,不愧是能收了白洪辰的男人。 白洪景也好久没玩这种危险的交通工具了,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有点兴奋,心脏狂跳,风驰电掣地一路直接骑回了家。 瑞秋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摘下头盔,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冲白洪景一笑:“辛苦白总了。他是不是在里面等着我们?” 白洪景瞟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大步朝自己的地盘走去。 想来自己花了一下午的宝贵时间,又是绝地逃生又是生死时速,只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替他把“好妹妹”领回家,算来算去简直是亏大发了,晚上得多收点报酬才行…… 两人进了屋,在玄关处就闻到一股腊肉的香气。做饭的许阿姨穿着围裙迎了出来,笑眯眯地招呼道:“白总回来了?这位就是您的朋友吗?你好你好。” 白洪景愣了一下:“我之前没说过要带朋友回来。” “哎!不是您跟我说的,是大少爷说的,说晚上会有一个朋友来吃饭,叫我做点拿手的家常菜招待人家。”许阿姨很是热情:“哎他怎么不告诉我是这么年轻的姑娘哟,现在漂亮的小姑娘都可重视身材管理了。姑娘你能吃米饭吗?阿姨做了腊味煲仔饭,腊肉是广东运过来的,农家土制的味道可好啦,到时给你挑几片吃吃” 瑞秋抿嘴笑了一下,温温柔柔地说:“可以的,谢谢阿姨。” “哎多好的小姑娘啊——白总你们先去客厅坐,我去端果盘。”许阿姨风风火火地转身要走,被白洪景叫住,问道:“白洪辰呢?在楼上卧室?” 许阿姨一拍脑门:“哎呦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说!大少爷他半小时前出门了,说去买点东西。我劝他说你要什么阿姨去给你买,他说就当出门散散步,让我安心做饭。” 白洪景和瑞秋同时僵住,两人对视一眼,心头各自升腾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位少爷自从被白总“金屋藏娇”之后,除了对喝酒鬼混这类的事比较热衷之外,平时连饭后遛弯都懒的移步到花园,怎么可能勤快到自己出门买东西? “欸对了,我看大少爷走的时候还背了个大包,看着怪重的,他那小身子骨哟,我看着都觉得重。你说平时他也不多吃点东西,那两口的饭量跟猫食一样。今晚的腊味煲仔饭,您可得劝他多……” 白洪景打断了她的絮叨,脸色阴沉地问:“他有没有说晚上会回来吃饭?” 许阿姨一脸纳闷:“他好像没特意说会回来,但他没有活动的时候哪次不是在家吃饭?应该会回来吧…… “白总!”瑞秋在他身后颤声说:“他……手机关机了……” 白洪景闭上眼,感觉额角处的血管突突直跳,胸口窒着一股不上不下的怒气,快要把他憋炸了。 什么坦白,什么剖心,都是骗他的。白洪辰就是个玩弄人心的骗子。 他以为自己的承诺能换来白洪辰的一点坦诚,他以为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和床笫之欢,能让白洪辰对他至少有一点点特别的心意。 看来并没有。 在白洪辰眼里,他的地位大概还没有瑞秋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高,至少小妹妹还吃过他亲手做的饭。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白洪景用力捏了捏鼻梁,转头直盯着瑞秋:“你还有什么知道的,赶快告诉我!你也知道他要对付的是谁!再拖下去,我不能保证,到时能把他活着找回来!” 瑞秋的脸色相当难看,低声说:“我不知道……他只让我跟你回来。” 因为不管外面怎么波谲云诡,白洪景的家都是个绝对安全的庇护所。白洪辰既然让白洪景亲手把她送到了安全区,就说明,接下来的事,他要一个人去做了…… 白洪景狠狠地砸在沙发上,开始用冷冰冰的语调给助理保镖传达命令—— “所有人都去找他!调外面的监控,查查他是怎么走的!” 此时的陆远,正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进了瑞秋那个已经一团狼藉的公寓。他背着手,迈过地面上的杯碟碎片,到了茶几前,拿起那本相册翻了翻。 当翻到十四五岁的蒋辰与蒋林青的双人合影时,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接着他拿出手机,飞快地从一个隐藏文件夹里调出一张照片。 屏幕上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同样的底色,同样的背景,同样并肩站立的两个人。 唯一的不同,是照片上少年的样子。 两张照片上的少年气质、神态都极相似,只是脸不一样。 相册里的蒋辰,模样几乎是蒋林青的翻版,而手机里的人,眼睛和嘴唇都有很大差别,还有一点熟悉的影子。 如果白洪景能看到这张照片,他一定能认出,那一点微妙熟悉感来自何方。 来自他们共同的母亲,白悦。 陆远单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擦了把汗,把相册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助理,嘱咐道:“你把这个,想办法送到孙友方手里。” 让那两个人好好看看,回来报复的人究竟是谁。 第20章 此时,被无数人牵挂的白洪辰,正自己开车沿着大坝不紧不慢地遛着。 白洪景也不知道他会开车,因为他没有驾照。其实他是在美国学会的开车,只是那时还没到年龄、拿不到证而已。 他一路开着,思绪难得的有点飘。他想,如果路上遇到个交警,发现他无照驾车,把他扣在警察局,是不是意味着老天也想让他收手? 可惜并没有这样的运气。 他行驶的这条路,是水库边缘的一条。政府在去年出资修了一条更平整的近路,这条道就几乎没什么人走了。这条路,是当初孙棋驾着吉普车、坠河死去的那条,也是最先发现陆明遥尸体的地方。孙棋死了,他的车后备箱里装着陆明遥的尸体,和有他指纹的凶器,人证物证俱在,几乎是坐实了,孙棋就是杀害陆明遥的凶手。 但孙友方不相信。他倒不是不相信孙棋会杀人,而是不相信他会蠢到自己动手杀人。 所以,孙友方百分之百地认定,孙棋是被人害死又陷害的。他第一个怀疑的人,是白洪景。 因为他查出,那辆落水的吉普车是白洪景的。而且孙棋在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白洪景。 白洪景或许没有杀害他儿子的理由,但那个人有,那个失踪许久又突然回到白家的私生子,跟他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那个漂亮的贱/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那个从小受白永平“狼性”教育的小少爷白洪景接受了,进了白家的门。还在白洪景成年之后,和他一起搬进了新居。 外面那些有悖伦常的传言,关于那两兄弟的龌龊关系,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第二个怀疑的,是陆韵。 至于陆韵,那个女人难缠得很。孙友方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因为他不过是有一天喝酒犯了点小错,居然就此被她缠上,还生了个孩子,试图用这个没名没分的小儿子来要挟他。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搅乱,两家或许还是安安稳稳的合作关系,也不会生出此后种种乱七八糟的事。说不定,她想除掉他的独子,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孙家。 孙友方的原配夫人周雅歌走得早。他只有孙棋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他家唯一一根香火断了,他宁可再去找情人生几个,也不会认陆韵的那个儿子,不会承认这段丑事。 反正他有钱有势,正值壮年,又不用亲自怀胎十月,找几个女人生儿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事情查清楚,弄清谁是杀了他儿子的凶手。如果真是陆韵,他只能慢慢清算,但如果是白洪辰,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就算不是白洪辰做的,孙友方也不打算留他的命。 孙家和白家不是干同一行的,虽然没建立过合作关系,面子也是互相给几分的。就算他真的做掉了白洪辰,对白洪景而言也绝对是利大于弊,毕竟白洪辰一死,白家就少了一个继承人,关于两兄弟的风言风语也就都不攻自破了。 哪怕白洪景真和他哥哥有什么肉/体关系,那也不过是贪恋皮相罢了。大不了将来多给白总介绍几个美人就是了。 他这么想着,一边给手下发了条消息,要他们想办法盯住白洪辰,找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白洪辰在孙棋落水的地方下了车。 脆弱的护栏之前被孙棋的车撞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好。白洪辰倚在一边的石墩上,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雾从他轻启的唇中吐出,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白洪辰叼着烟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对那边说:“晓川哥,是我。” 周晓川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说陆远的人去纯水公馆了。清清怎么样?她有没有和你联系?” “她很好,她现在在白家,很安全。” “……是你叫人把她带走的?为什么自作主张不和我商量?” “哎,周总,您这话说的,我的妹妹我带回家住两天,为什么要和您提前商量?” 这个尊称让周晓川的脊背微微绷紧。他深吸一口气,说:“白洪辰,你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您一下,你合作的那位小朋友,虽然年纪小,人可是不太老实。如果不是我的人先去了,我那小妹妹可能又会落到孙家人手里了……” 他轻轻闭上了眼:“周总,您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您既然碰了线,就别指望我会乖乖和您合作了。” 说完,他挂了电话,随手一抛,手机在半空划过一道长弧,落入水里。 第21章 抱歉我回来了,赶了几天死线,终于可以缓口气了QAQ 瑞秋坐在白家客厅的沙发上,双腿紧紧地并着,手无意识地摆弄着那个小小的手包。 许阿姨泡了桂花乌龙茶,轻轻放到了她的手边,面色僵硬地冲她轻轻点了下头,又匆匆回到了厨房。 腊肉的香味隐隐从餐厅里飘来,味道有点腻人。 过了一会儿白洪景拿着手机从书房出来,脸色相当难看。他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那一片空间上方似乎罩上了一片黑压压的积雨云。他转头盯着瑞秋,低声说:“最后定位到他的手机是在境泊大坝上,三分钟前定位消失。要么是他自己主动关了机,要么是……” “他被人带走了……”瑞秋的嘴唇在发着抖:“他……” “所以!”白洪景满眼血丝,身体冲她前倾过去:“你还有什么事没说?全部,都告诉我!我才能尽一切可能去护着他。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他轻轻一磨牙:“你以为我会留着你吗?” “他只告诉我,要提防……周晓川。”瑞秋捧着茶杯,颤声说道:“他们一直看上去关系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闹了什么矛盾。” “他引我去你家里,让你跟我走,就是因为你被太多人盯上了,而你们之前的那个盟友,周晓川,也有可能对你不利。现在他一个人在外面,孙友方,陆韵陆远,还有周晓川,谁都有可能害他,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去?” 他不可能不知道,离开白家这个避风港,他面对的会是什么。 “你为什么确信,你这里会是安全的呢?”瑞秋突然抬起头,浅棕色的瞳孔直视着他:“你敢保证,他没有,或者今后不会做什么事拉你下水吗?” 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珰”一声脆响:“白总,您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不会算计你,不会拿你当棋子?凭你觉得,他爱你吗?” 白洪景的脸阴沉的吓人,他手“啪”地按在茶几上,薄薄的嘴唇轻轻开合:“那李淑清小姐,他把你交给我,你就能保证,他会在乎你的安危,不会把你和我一起算计进去吗?” 瑞秋的肩膀垮了下去。她抬手抹了把脸,嫣红的嘴角勾了起来。 “白总,我不在乎。”她看着白洪景:“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要我跟您走,我就跟您走,我什么都会听他的。” 她把长发拨到耳后,冲白洪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不怕他算计我。相反,我怕他不算计我。我怕他把我留在这里,你明白吗?” “我明白。”白洪景叹了口气,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你留在这里,我出去找他。” 瑞秋轻轻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问道:“白总,我能不能,去他的卧室看一下?” 白洪景一挑眉,冷淡地拒绝道:“不行。” “我不是想看你们的什么房中隐私。我了解他过去的一些生活习惯,如果他有留什么细节线索,我说不定能发现。”瑞秋的表情焦虑中带了点无奈:“都这个时候了,我比你更想快点把他找回来。如果他的电脑还在,我说不定能登上papilio看看。” 白洪景犹豫了片刻,终于松口:“好吧,让许阿姨带你上去找。” 说着,他起身在玄关那里找了件外套,匆匆出了门。 瑞秋跟着许阿姨走到白洪辰的卧室门口。许阿姨替她打开门,犹犹豫豫地低声说:“小姑娘,少爷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回来,一会阿姨给你盛点饭菜,下楼吃点东西吧。” 瑞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冲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进白洪辰的卧室。 进门后环顾四周,她有些恍惚: 里面的家具布置一看就是白洪景的品味,厚重又华贵的整套实木家具,柔软的羊毛地毯。里面的生活用品却少之又少,几乎没什么人气,就像家居杂志上的摆拍图。 她第一时间往写字台上看,没见到电脑,心中就先是一沉。抱着一点希望,她转头问站在门口的许阿姨:“您知道,辰哥他平时用的电脑在哪里吗?” “哎,我见过的。就那个大厚笔记本,可重可重的,叫什么“外国人”牌,平时就放在桌子上,现在不在了吗?”她探头往里看了一下:“哎呦,可能是收起来了吧,要不阿姨帮你找找?” “不用了。”瑞秋的心里轻轻颤了一下:“多半是被他带走了。” “哦呦我说这孩子走之前怎么背了那么老大一个包啊,这怎么背得动啊,那东西我拿着都嫌重的——姑娘阿姨是不是吵到你了?你慢慢找,阿姨去厨房看看饭菜,有事叫我就行了……” 许阿姨风风火火地下了楼,瑞秋在焦躁不安的同时居然感到有点好笑: 在自己心里,“蒋辰”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是那种“保护者”形象的哥哥,怎么在白家人眼里却是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形象呢? 但这个许阿姨看起来很喜欢他,白洪景也是。这些年,他们应该都有好好照顾他吧。 室内采光很好,有种淡淡的熏香味,不是她曾在老房子里经常闻到的,洗衣液干干净净的淡香。柔软的席梦思大床垫端端正正地摆着,尺寸足够两个男人滚在上面做任何事。只有窗口挂着的雪白轻软的纱帘,隐隐有一些过去的影子在。 她走到床头,拉开了床头柜下面的抽屉。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木盒子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那个木头盒子里面是什么她心知肚明:那是各色的蝴蝶标本,是蒋林青的收藏,整整一盒子的美丽的死物。 当年那次出逃之后,筒子楼里的小房间就被人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关于蒋林青的一切都落入了孙棋他们的手里。 为什么白洪辰会有这个盒子? 第22章 白洪景的别墅并不在闹市区,出门驶上主干道之后,沿着向前一直开,不到二十公里,就能开到“境泊大坝”那条路上。 若往前开十几公里,就是孙棋住的那一片别墅区。 只是他那位正牌夫人孙太太并不住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只有孙棋和他流水一样换来换去的各种小情人。 白洪景坐在车后座上,看着路两边的栏杆一段一段地退去,少有的,他心里浮上了一丝类似于茫然的情绪。 他想,白洪辰当初一回国就回到了白家,恐怕不是对抛弃他的母亲和素不相识的弟弟有什么感情,而是想在风雨飘摇里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至于十八岁那晚的勾引,也是怕被扫地出门,才放**段甘愿爬上弟弟的床吧。 因为在这个城市一旦失去了庇护,他以及他的“干妹妹”,大概随时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深黑的夜晚小巷子里。 而他现在不声不响地独自离开了。 只要他一露面,那些在暗中窥视的眼睛会全部转向他,同时,被送到白家的瑞秋身上的火力就会被全部转移。 白洪景默默地想:我就算知道真相也会保护你,你知道吗? 因为你是我哥,因为我爱你。 这是司机突然出声提醒他:“白总,您看前面停着的那辆车,是您那辆卡宴吧……” 白洪景瞬间坐直了身子,果然看见那辆蓝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 是白洪辰开走的那一辆。 “停车!” 白洪景匆匆下了车,快步向停车的地方跑去,在隐隐看到驾驶位有人时,他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跑到卡宴的旁边,他想都没想一把拉开了驾驶位车门,在看清里面的人之后,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 他一把掐住那人的肩膀,把那人拧过来,逼问道:“怎么是你?他人呢?” “嘶……白总您先别激动。”陆远摘下鸭舌帽,露出狡黠的笑:“您先上来,咱们慢慢聊。” 白洪景掂量似的上下打量他几眼,转身绕过车前,上了副驾驶。 他关上车门,伸手拧开了头顶的一盏小灯。 “这是什么?” “车载记录仪。”白洪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实时录像,同步上传到我公司的电脑里。劝你别搞什么小动作。” “白总,您会防着我也正常,但他真的不是被我绑走的。” “那是谁绑走了他?” “我不太确定。”陆远一耸肩:“反正不是孙友方就是我姐。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人了,就一辆空车停在这里,车门都没锁。” 白洪景冷笑一声:“你一个娇贵的小少爷,怎么敢自己跑到这种地方?你们家的保镖呢?” “你以为我想冒这个险啊。”陆远拉下脸,颇为无奈地说:“我被周晓川卖了,然后被我姐关在家里了。身边都是她的人,我只能自己偷偷跑出来。” “周晓川卖你?你们之前有合作?” “白总,您不用这么咄咄逼人吧。”陆远轻轻拉住白洪景的胳膊,用吉娃娃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我和周晓川的交易内容我会慢慢告诉您,只要您承诺,保护我一阵。” 白洪景冷着脸拍开他的胳膊:“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如果不把他找回来,我就拿你去和陆韵孙友方去换人。毕竟,”他轻轻哼了一声:“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的,总该有点分量吧。” 陆远的脸色微变。 ”总之,他能平安回来,一切都好说。但他要是出点什么事,”白洪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陆远身上刮了一圈:“你们都别想好过。” 陆远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服软道:“白总,我保证尽力配合您。我姐身边有我的人,如果白洪辰先生落到他们手里,他会告知我的。” “拿什么保证?” “白总啊,现在我的身家性命都被扣在您手里,还有比这更有力的抵押吗?实话跟您讲,被扣在你手里,也比待在我姐那强。” “你才多大?还没成年吧。”白洪景紧盯着陆远:“为什么突然回国?背着陆韵偷偷做事,你想要什么?” 陆远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交际笑容,轻声说:“我只是,想把属于我的继承权拿回来。我要对付的是孙友方,严格来讲,我和白洪辰先生是一边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嘛。” “但现在,”他拿出手机:“我先给您看几张照片,看到之后您千万别太惊讶。” ----- 白洪辰独自站在公园一处僻静的角落,背后是一片荷塘,半枯的荷叶在风里微微打着晃。 蓝牙耳机里清晰地传来白洪景和陆远的对话。 听到陆远提起“照片”时,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的那一丝笑容彻底消失不见了。 接着,他把耳机取下,随手丢进了莲塘的淤泥里。 等你知道了这件事,你还会坚定地说你爱我吗? 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接着,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悠闲地从小侧门里踱步出来。小侧门上挂着一块满是裂痕的破旧木匾,上面端端正正的两个隶书大字: 葶花 他没有手机,就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西机场。” 司机见他背着背包,长得又好,就随口问道:“小哥,上学还是出差啊?” 白洪辰坐在后座笑了一下,低着头答道:“离家出走。” 司机以为他在说笑,呵呵笑了两声也就没再问话。 从这里到机场大概要穿过半个城区,算上堵车将近三小时的路,白洪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两张身份证。 一张是白洪辰的,另一张,姓名是蒋辰。 白洪景也不知道他有一张“蒋辰”的身份证。 机票是一周前买的,用的是“蒋辰”这个身份,起飞时间是今晚的23:45,飞往旧金山。 几乎没人知道他有这张身份证,除了周晓川,和瑞秋。 他在昨天上午,收到了一封花里胡哨的“死亡预告信”,信上标明的时间,是周日晚十一点三刻。 正是他起飞的时间。 那些人肯定不会让他顺顺利利地到机场。他本身也没指望能登上这架飞机。 至于这两万多一张的机票钱,看来是要浪费了。 第23章 陆远把手机相册解锁,笑吟吟地把屏幕亮给白洪景看:“白总您看这张照片,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屏幕上是那张白洪辰与蒋林青的合影,只是上面少年的面孔并不是在瑞秋家影集上看到的、他熟悉的那一副。 “白总去了李淑清小姐家,应该看到那本影集了吧。她怎么和您说的?白洪辰的旧照片是吧。那上面的他,是我手机里这副样子的吗?” 白洪景死盯着手机屏,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冷淡淡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白洪辰先生有没有和您提起过他那个心血之作,那个叫‘papilio’的间谍系统,能靠密匙来攻破计算机存储系统。”陆远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也是这个系统的用户。这张照片是我从我哥电脑里偷出来的,一起的还有一些他的单人照,和一段视频。” 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白总,我还不至于费劲造假出这种东西来挑拨离间。您看到照片,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白洪辰先生会和他父亲蒋先生长得那么相似?从遗传学来说也不太可能吧。您难道没怀疑过他在国外动过手术吗?” 白洪景一言不发。 “从面相上看,我这张照片上的他,眼睛,还有嘴这里都和您,还有令慈有点像,但现在的他,几乎和那位蒋林青先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算真的整过容又怎么样?”白洪景拨开他的手:“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看过她的那本影集的,难道当时来纯水公馆抓人的那些是你指使的?” “当然不是我,是孙友方的人。只是那里有我的一个眼线,他看到了那本相册放在茶几上,就偷偷拍了几张给我。” 白洪景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陆远看他有点动摇的意思,便趁热打铁道:“我保证,照片绝对是真的,你想看视频我也可以传给你。但您想想,如果白洪辰真的在美国整容,他为什么要整成蒋林青的样子再回国?” “他是怎么整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洪景打断他:“你现在只需要帮我把他找回来,用不着在这挑拨离间。” “好吧。”陆远一耸肩:“白总您要我怎么配合?要不这样,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我一并给您解答好不好……” 白洪景盯了他几秒,慢慢地,嘴角勾起了一个凉丝丝的笑容。 “还是不用了。在这里和你聊天,怕是问不出半句实话,就不浪费时间了。相信你也不会乖乖配合我去救他。”他拇指轻点屏幕,身体微微凑近陆远:“你以为,我就不是‘papilio’的用户吗?” 陆远的眼睛倏地瞪大。 白洪景摇摇头,拍了拍陆远的肩膀,同时两名保镖在外面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把陆远强行拽下了车,推着上了另一辆吉普车的后座。 挣扎未果,就听白洪景在那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白洪辰有没有告诉过你,小孩就该好好读书,别总想着玩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接着,他自己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揉了揉额角。 虽然随口嘲弄了陆远是小孩,但他心里也清楚,陆远绝对有脱身的办法,他也不想把这个麻烦扣在手里。所以他告诉了司机,说不用往家或公司开,直接往城郊的方向去,有人来救,就让他们救回去。 反正这一遭之后,陆远应该能暂时被自己镇住,接下来会少很多麻烦事。 --- 陆远的手机在挣扎时被落在了驾驶座上。白洪景把它拿起来,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果然是个备用的幌子,内存里只有那几张照片和几个电话号码。 他重新打开了那几张照片,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微微发愣。 陆远要说什么做什么他大概有数,但这些照片确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没经过专业的技术鉴定,他一时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经过后期ps加工的。但显然,陆远对这几张照片相当有自信,认为这些足以把关心则乱的白洪景唬住,好顺理成章地说出后面的鬼话。 但他想错了,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对白洪景的定位就是不准确的。 他们认为,白洪景就算和白洪辰的羁绊再深厚,再如胶似漆浓情蜜意,也终究是个被无故绞进来的局外人,一时贪慕肉/体美色罢了,不是什么无可替代的。 毕竟谁会在一个成年后才突然“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哥哥的身上动真心呢? 当年的所有事,白家都是没有参与的。就算当初白永平知道了些许内幕,他也是一直装聋作哑不肯参与的。 因此,他们一边努力想把这个“被狐狸精哄得晕头转向”的**烦摘出去,一边还要鬼鬼祟祟地去试探,去挑拨,想趁乱拉拢这个有钱有势的,想把池水搅浑。 可出乎他们的意料,白洪景既不肯袖手旁观,也不肯乖乖上钩被他们利用。 因为白总的目的,同样是把池水搅浑。 这样,他才能在尽可能帮白洪辰达成目的的同时,把他从池子里完完整整地捞出来带回家。 留下那一池的水鬼互相撕咬,不死不休。 第24章 这时白洪景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居然显示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白洪辰。 他瞳孔剧震,赶紧点开,发现正文只有一个爱心的表情符号和一段“~”波浪线,看起来并不是很正经。附件则是一段视频。 水坝边的信号不太好,下载的速度慢得如同龟爬。白洪景死盯着那进度条,一颗心被吊在高空,摇摇晃晃地悬着。 等了近两分钟,那个下载进度条终于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头,开始自动播放。 画面上先是一片空白,似乎是对着墙拍的,接着屏幕下方突然伸出了一个小熊玩偶,被一只手抓着,举到画面中间晃了晃。 白洪景认出来,这是今年情人节那天,自己在办公室心血来潮,叫秘书订了一捧玫瑰,24朵,带回家送给了白洪辰。娇艳火红的一束花的顶端,用胶水沾了一只白色的小熊玩偶。 本以为这只其貌不扬的小东西和枯萎的玫瑰一起被丢掉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白洪辰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语调带着点戏谑:“hi,白总~” 明知是视频,白洪景的呼吸还是一窒。 “我知道你已经找到车了,记得翻翻后备箱,有惊喜哟~” 一根细长的手指按了按小熊的脑袋,前后摇了两下。 “拿到电脑之后试试登录‘papilio’,我的密码是固定的,24位纯数字,分别是你的生日和我的生日,”他停顿了一下:“以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别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了。” 白洪景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脸上盈盈的笑意。 屏幕上的小熊最后晃了几晃,接着便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白洪辰的脸。 他似乎是拿着自拍杆之类的东西,坐姿懒洋洋的,穿着雪白的睡衣,头发看起来软而蓬松,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凑上来,勾着你的脖子,献上一个软绵绵的亲吻。 “都说亲兄弟要明算账,但你和我应该已经算不清了,硬要计较的话,应该还是我欠你多一些。”他冲白洪景眨眨眼:“我也希望,将来有机会慢慢还你……” 他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眼睛弯弯的,牙齿雪白。 “到了这个地步,我的事你已经没办法插手了。看看‘papilio’,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只希望,你别恨我太多。如果到时……我能回来,你别把我赶出家门。” 话音刚落,屏幕就黑了下去,视频播到了头。 白洪景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几秒后才如梦初醒,匆匆拉开车门,绕到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果然,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里面,是白洪辰的那台“外星人”笔记本。在笔记本的上面,视频里那个小熊玩偶端端正正地坐着,黑色的塑料眼睛正对着他。 他抱着电脑坐到驾驶室里,急急忙忙地开机,手指有点哆嗦。 白洪辰的那个视频,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再不快点,他可能真的会失去他了。 笔记本电量很足,白洪景扫过那些常用的不常用的乱七八糟的软件,在屏幕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papilio”图标。 之前他对陆远说,自己也是“papilio”的用户,其实是诈那小孩的。因为他不是白洪辰和周晓川他们的“目标用户”,所以他曾经对这个系统一无所知。 这个系统,本来就是给特定的人准备的。 黑色的界面上弹出了密码框,白洪景输入了前十六位两人的生日,接着,手顿住了。 他回忆了一下,那是他十六岁那年,十一月的第一个周六,天微凉,下了场小雪,落到路面和车窗上就悄悄地化了,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 十九岁的白洪辰穿着白色毛衫,笑容浅淡又温和。 他指尖微动,输入了那串日期。 屏幕上出现了细碎的流光,闪动着拼组成了一只华美的凤蝶,舒展着张开双翼。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列联系人对话框,和一个文件夹。 对话框上的几个都是他熟悉的名字,只是有的还在池水里翻腾,有的则已经死在了水底。 文件夹的标题为“蒋辰”。 这里面,有白洪辰没告诉他的一切。 ------- 他应该已经收到邮件了,白洪辰想。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白洪景,不去想对方此时的表情,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能到机场?” “这个就说不准了。再往前就要开到最堵的一条路了,不一定会堵多长时间。小哥你几点的飞机,还能赶上吗?” “赶不上就不赶了。”白洪辰笑了:“要不师傅您停就在路边吧,我搭地铁过去。” “也好也好,这个时间坐地铁说不定能快一点,至少不会堵车。”师傅接过白洪辰递过来的一百块现金,还没等找零,白洪辰就开门下了车。 他慢慢地走到路边,把背包从肩上取下来,放在脚边。 一辆商务中型车跟着他停在了路边,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朝他走来,为首的对他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说:“白先生,周总让我们来接您,请跟我们上车吧。” 说着,一个人走过去弯腰提起了他的背包,另两个人绕到了他的身后,推着他往车那边走。 白洪辰叹了口气,配合地顺着力道向前走。 他想到了几种结果,猜测谁会先找到他,结果是周晓川抢了先。 但不管是谁胜了这一局,其他人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被周晓川抢先其实是好事,因为抓到了他,周晓川大概就不会急着去找瑞秋了。 现在最麻烦的是孙友方,这老家伙如果狗急跳墙,多半还会去找白洪景的麻烦。 他心里清楚,不管怎样,白洪景都不会把他卖给孙友方。 毕竟内外有别亲疏分明,白洪景就算生他的气,也只会想办法把他拎回家去,按在床上扒了衣服再教育。 他现在只希望,白洪景能被他视频里那番“坦诚”和示好打动,到时“教育”的时间能短一点,下手能轻一点。 第25章 白洪辰顺从地上了车,那几个保镖却没跟着上来,在外面关上了车门。 车里除了开车的司机外,只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坐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在指间随意地转着。 白洪辰一眼就认出了他,暗笑了一声,非常熟稔地挤到他身边坐下,笑吟吟地说:“周哥?好久不见啊……” 周晓川只比白洪辰大几岁,今年还不到三十,长得人模狗样的,用发胶固定了一个大背头。他家的生意主要在海外,家大业大的,在美国的房子都是庄园级别的。但他近年来却常驻在本市,成天吃喝玩乐招猫逗狗,开着他那辆银闪闪的帕加尼四处招摇装/逼,是各大夜总会的皇冠VIP客户。 用他自己的话,是因为这边的场子好玩,哥们多,姑娘也带劲,比那些金发碧眼大/胸的洋妞更对他口味。 “你来啦?”周晓川用一种很亲昵的口气招呼道:“还没吃晚饭吧?走,哥请你去润美斋吃螃蟹。” “周哥,螃蟹就算了。”白洪辰翘起二郎腿往靠背上一仰:“咱们吃点别的吧。” “怎么了?不能吃螃蟹?别告诉我你来大姨妈了,还是说你怀了白洪景的孩子?” “暂时还没怀,周总不用急着准备礼金。”白洪辰转头看着他:“毕竟润美斋是孙总家的产业,你也知道我被他盯上了,这段时间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周晓川幽幽地叹了口气,瞟了一眼他的小腹:“也对,那就换一家,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你也努努力,早点怀上,否则白家要是绝后了,白永平估计会天天在上面做法诅咒你。” “借您吉言,我尽量多给他生几个,到时候认您当干爹。”白洪辰一乐:“但周总啊,咱们吃晚饭可要快点吃,我晚上可是有飞机要赶的。” “我刚刚已经帮你把机票退了,扣除的那几千手续费我给你补上,转到你卡里。”周晓川拍拍他的肩膀:“别急着走啊,你好不容易背着你男人出来一次,咱哥俩好好叙叙旧。” 白洪辰顺势往他肩上倚过去:“你注意一点,好像我和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样,这话要是让我家那位醋坛子听见了,非和我翻脸不可。” “怕什么,他又不在这。”周晓川豪气地揽住他的肩膀,对司机说:“去前楼火锅那个总店,他家的花胶锅特别好吃,美容养颜还补气血。” 他就是这样,一副和全世界都“哥俩好”的纨绔做派,面上还带着一种义薄云天的江湖气。当年的“蒋辰”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他,他也是这样热心地大包大揽,把少年和他那个小妹妹安安稳稳地送到了美国,提供了学费和优渥的生活。 但那个在俗世的最深处长大的少年,聪明而机警,敏锐而多疑,除了自己之外不相信任何人。从周晓川亲自和他接触的第一天,他就坐在那里,开出条件又作出承诺,最终才和周晓川建立起了一种“合作”关系。 周晓川记得,那天下了场大雪,两人在市区某座茶楼的雅间里相对而坐。 茶楼是纯中式的,楠木方桌上的茶壶里沏着一两万金的老普洱。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端坐在对面,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捧着小小的茶杯,白雾升腾,在他的眼睫前晕开。 那时周晓川还是个散漫的小少爷,虽然没挂上“总”这个头衔,但像“蒋辰”这种小角色,哪怕挂着“白家私生子”的名头,毕竟也是一穷二白,没有一分的继承权,还招惹了本地的几大旺族,长得倒是挺好,可惜性别为男……按理说,是没资格让日理万机的周少爷亲自接待的。 引起他好奇并让他答应赴约,是那封邮件里阐述的密辛。但让他下决心出手的,是那个少年在茶室里平静的叙述。 蒋辰对他说:“我知道你们周家近年在慢慢向国内转移,你大哥去年回国在首都扎根,你二哥今年年初去了南方的新城搞技术开发,而你今年到了这里,就没别的什么想法吗?” 周晓川八风不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我只是来吃喝玩乐的,没什么大志向。” “周少爷您别再跟我绕圈子了,毕竟您的时间更宝贵。”蒋辰把茶杯轻轻放回茶盘上:“您想把根基建立在这里,但本市有几大巨头,几乎垄断了所有行业。您现在还没成年,手里暂时还没有资金,一时很难**来。” 他撑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像只白狐狸:“我是白家的私生子。等白永平死了,我肯定能回到白家并站稳脚跟。另外几家还有把柄被我捏在手里,到时,我可以帮你打散他们。” 周晓川笑了,亲自拿起茶壶给他的杯子添了水:“你想怎么帮我?” “这个要从长计议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活页本,在桌面上摊开,转向周晓川:“我有一个构想,但只是雏形,需要技术和资金来完善,周少爷您懂计算机吗?” 周晓川当然不懂,但他还是配合地翻了两页,被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晃得眼晕:“我有技术员可以帮你,这个系统是做什么的?” 蒋辰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在嘴唇上轻轻点了点:“这个我会和您的技术员慢慢讲。但我向您保证,一旦它完成了,您就可以搞垮任何公司,任何家族。” 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毛衫,衬得手腕和脖颈雪白,整个人看起来薄得要命,却又带着一种超出年龄的从容。 “包括白家?” 蒋辰嘴角挑起,点头道:“包括白家。” 周晓川深深地盯着他,心想,我们是同一类人。 “好吧,我信你。”周晓川冲他伸出一只手:“我会尽快安排你和你妹妹去美国。她可以先去读私立中学,你想去哪个常春藤学计算机就自己申请,我来找人帮你写介绍信,身份之类的我也帮你一起搞定。你想换个什么名字?” 蒋辰含笑伸手同他握了握:“名字嘛……就叫‘白洪辰’怎么样?至于我家清清,您到时能不能帮忙把国籍迁到美国?” 周晓川想了想,说:“这个不难,还有别的问题吗?” 蒋辰——白洪辰笑道:“暂时没有了,谢谢周哥。” 他刚想起身,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微微皱眉,但还是按了接听。 接通的瞬间,连桌子对面的周晓川都听见了电话里女孩凄厉的呼救,几秒后就戛然而止,似乎是挂断了。 老式翻盖手机“啪嗒”一声滑到了桌面上,周晓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脸上一直保持的从容又矜持的表情碎裂了。 他愣了片刻,才如梦方醒,一把拉住周晓川的手,颤抖着哀求道:“我妹妹她……被孙家人抓了,求您了……救救她。” 第26章 周晓川一直记得白洪辰那时候的眼神。那是白洪辰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失态,在那之后,他就恢复了温和又外向的样子,八面玲珑地和周晓川手下的助理和技术员们打成了一片。 他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因为年纪小,周晓川身边的那些员工,特别是华裔的,都很喜欢他,拿他当小弟弟看。 在美国近五年,白洪辰只回过一次国,一个人坐飞机回去的,没带上瑞秋。 他回去的理由是办理老房子的动迁手续,那时距离蒋林青出事已经满一年了。虽然他那年也不过十五岁,但周晓川把他当大人看,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批准他回去了。 去了不到一周,他就带着钱和合同回来了。回去之后,他告诉周晓川,说要做一次整容。 周晓川听到这个要求也是愣了半天,连连追问他理由。 白洪辰当时只是笑了笑,说要为将来回国做准备,现在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了,回去之后不太方便。 周晓川知道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但想着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就还是同意了。 其实拆迁手续两天就办完了。之后的几天里,白洪辰找到了本市的一所小学。 正值毕业季,学校正在举办毕业典礼,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跟着家长混了进去,坐在礼堂的边缘,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那个弟弟。 十二岁的白家小少爷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穿一身定制的小西装,俊秀的一张小脸板着,眉眼也像母亲多一些,和自己有六分像。 还没有到变声期,虽然演讲时字正腔圆一板一眼的,听起来还是有点奶音。 看起来有点严肃,但还挺可爱的,应该比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可爱多了。 白洪辰看着他结束演讲下台,就也跟着离开了观众席,悄悄绕到了礼堂后面,看着他抱着一张很大的证书和一小束鲜花,在保镖的陪护下上了自家的车。 他想,这是自己的弟弟,留着相似的血,长着相似的脸,过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日子。 接着,他独自离开了校园,在外面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在角落的卡座里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里有一个文件夹,里面存着蒋林青留下的所有摄影作品,以及一些在美国的照片。他调出了一张自己近期的单人照,接着打开Photoshop软件,开始按照记忆中蒋林青的样子修改五官。 十分钟后,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登陆蒋林青之前的一个账号,将照片发到了白悦的工作邮箱。 正文部分的文字只有一句:“妈妈,我很好,勿念,希望您和弟弟一切都好。” 发送完毕,他一手撑着额头,拉过手边的鸳鸯奶茶吸了几口。全糖的奶茶甜丝丝的,珍珠全都沉在下面,杯子的外壁上凝了一层水珠,凉凉的沾到了他的手上。 他想,今天在人群里认识了弟弟,那就让弟弟也提前认识一下自己吧。 将来总有一天会朝夕相处的,也不知道白永平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性格。 希望性格也能可爱一点,别像那老头一样古板又没人情味。 那次回去之后,他就对周晓川提出了整容,按照他照片修图的样子,按照蒋林青的样子。 以他那时的年纪,做这种手术其实有一定的风险。但架不住他强求,周晓川还是给他放了假,并安排了最好的机构和最好的医生。 手术结束后,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抗拒照镜子,也拒绝见瑞秋。 接下来便是沉寂的四年,白洪辰拿到了学位证书,也和同事们合力完成了“papilio”的原型,瑞秋还没到大学毕业,他就带着系统独自回了国。 临行前,已经长成婷婷少女的瑞秋问他:“回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白洪辰翻着旅游杂志,轻轻笑了起来,说:“白永平死了。我要先去陪陪我妈。” 再顺便看看我那个小弟弟,四年没见,长成什么样子了。 一切都向他预料的那样发展,白悦看见儿子欣喜若狂。她离开时蒋辰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她这些年和蒋林青也一直没什么联系,再加上后来白洪景出生了,理所当然的,她全部的心力都交付给了小儿子,所以她没有看出来,面前这张肖似前夫的容貌,是后天动过手术的产物。 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前尘种种,只是一味地欢喜,高高兴兴地把大儿子领回了家,向他介绍身边的一切,以及,那个同母异父的小弟弟。 算起来,那个上台发言的小学生今年也该上高中了,应该长成挺拔俊秀的少年的样子了。 会是瘦瘦高高的?还是胖乎乎的?他突然有些期待,又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心情。 直到少年走进了家门,面无表情地把书包放下,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下巴微抬盯着他看。 脸板着,但眼睛很亮。 他穿了一身蓝黑色的校服,私立学校的校服是西装式的,还打了领带,板正又好看,衬衣的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的一颗。 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白洪辰看得出来,这个骄傲的小男孩并不讨厌他,也不排斥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哥哥。 甚至,对他是有一定好感的。 再之后,他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白家,每天除了做自己的事情外,还有一项活动就是暗中观察白洪景。 他本来计划着细水长流,先和白小少爷套套近乎,培养一下所谓的“兄弟情”就好。 谁料白洪景似乎有点抗拒和他说话,和他单独相处时就坐立不安的,态度称不上厌恶,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直到有一天,白洪辰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汲汲培养的“兄弟情”,却在白小少爷那里变了质。 第27章 故事始于一场意外的“窥/浴”,起因像一篇有点俗套的艳/情小说:在某个平淡的下午,白洪辰卧室浴室的热水器突然漏水,母亲就让他先借用一下弟弟房间里的淋浴器。 当时他正站在喷头下,刚刚冲净头上的泡沫,放学回家的白洪景就推开了浴室的门。 白悦大概是忘了跟小儿子交代情况了,白洪景先是被吓得一惊,等看清楚里面的人时,他完全傻在了那里。 白洪辰动动嘴唇,刚想向他解释,就见白洪景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眼神牢牢地黏在了自己身上,脚下一动不动,生了根似的。 隔着蒸腾的水汽,白洪辰都能看清他脸颊上的红晕,像被火烤了一样。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外面微凉的空气闯进了小小的浴室,白洪辰裸露的沾了水的皮肤被凉风一激,他还没说出话,就先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似乎把白洪景惊醒了,他难得地结巴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说了几声“抱歉”,脚下还打了个滑,赶紧退出去关上了门。 浴室里的水声不断。 白洪辰慢慢地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面对着渡着一层水雾的半身镜,怔怔地盯着里面模糊的人影。 纤瘦单薄,没什么肌肉感,也谈不上有所谓的“性/吸/引力”。 他又重新回到淋浴器下,温热的水从上方悬挂的喷头里流下来,浇在他的肩背上,顺着背沟蜿蜒淌了下来。 他苦笑着微微弯腰,把额头贴在浴室雪白的瓷砖上,闭上了眼,一个荒唐的想法在他的脑内成型。 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等他洗完澡,裹着浴衣走出来时,就见白洪景端正笔直地坐在卧室的床上,脸朝着浴室的方向,手里举着一本书,双腿不安地并在一起。 他弯起眼睛,冲着直勾勾盯着他的白洪景一笑:“抱歉啦,借用一下你的浴室,没吓到你吧?” 哄小孩的语气,但尾音稍稍拖长,带着点挑逗。 白洪景的耳朵还是通红的。他故作镇定地把书扣在一边,说:“没关系。” 白洪辰含笑着对他点点头,转身走出了那间卧室。 浴衣并不长,堪堪遮到了大腿根,颜色是一种柔软的绵白,衬得膝窝那里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肉更白。几滴水珠从浴衣下摆的阴影里滑下,顺着大腿直流到细白的脚踝,滴落在了卧室深棕色的实木地板上…… 仿佛沿路悄悄开放的花。 ---------- 白洪辰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在一念之间选择那条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 不会亲手煽动少年星火般微弱的情与欲,不会让那火苗燃成烈焰,不会烧毁了对方也灼伤了自己。 商务车平稳地汇入街道上的车流,周晓川没再说话,自顾自地拿起手机,在微信上和人聊起了天。 白洪辰瞟了一眼,发现他在和一个备注叫“小玉 丽豪会馆”的姑娘撩骚,各种肉麻的表情包乱飞,就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周晓川一乐,随手给对方发了个“么么哒~”,接着把手机按灭,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最近哥的情场还算得意,总能碰见合适的妞儿。” 白洪辰嗤笑一声:“就你?还么么哒?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太傻/逼了,人家姑娘不会喜欢这么油腻的。” “好像你有经验似的,别用你那套钓男人的理论来指导我。”周晓川扭头仔细打量他,目光扫过他的领口:“话说你俩好歹也收敛点,脖子上的印都盖不住,你是和他打了一炮之后才离家出走的吗?。” 白洪辰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笑容忽然淡了。 他拉了一下外套遮住脖子,轻声说:“分手炮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分手?”周晓川玩味似的重复着这个词:“别告诉我你跟他是认真的。” 白洪辰眨眨眼,瞳孔里似乎有碎光闪动,反问道:“我不能跟他认真吗?” “认不认真你俩现在也分了。”周晓川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先去我那边住两天吧。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咱们可以一起订机票走。” 白洪辰垂下眼帘,问道:“那小清呢?她也一起走吗?” 周晓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牢牢盯住白洪辰,一字一顿地说:“小清她……不是被你安排送到白洪景那里了吗?就不必和咱们一起回去了。” 他伸出手,扯住白洪辰后脑的头发,迫使对方转过头和自己对视。 “你之前在电话里对我说,我碰了你的底线……”他手掌微微用力:“可是白洪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是你先背叛我的!” 白洪辰似乎被扯得有点疼,皱了皱眉,但嘴角还是慢慢挑了起来:“周总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超出约定之外的。” “你和那个白洪景,难道不是在……”周晓川沉着脸,压低声音说:“你敢说你没对他动心吗?” 白洪辰弯起眼睛,笑盈盈地说:“周总,当初我们的约定,可没包含‘不能动心’这一条。况且,”他凑近周晓川的脸:“我确实是因为白洪景才决定动手术整容的,但可不只是为了换一张脸和他上/床啊……就算动了心,也不会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这点您尽可放心。” “你还真是……狠心啊。” 白洪辰耸耸肩,作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狠不狠心,你不是最了解吗?比起那位还未成年的半路盟友,你更应该相信我才对啊。不如我们面对面,我给你讲讲,他都背着你做了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周晓川还是变了脸,又重新换上了那副热络的笑容。 他松开揪着白洪辰头发的手,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急,火锅店马上就到了,咱们哥俩边吃边聊。” 第28章 两人在包房里面对面坐着,隔着热腾腾的花胶火锅。金黄的浓汤里煮着肉和海鲜,咕噜噜地翻腾着。 周晓川举起啤酒,伸长手臂越过桌子,轻轻碰了一下白洪辰的茶杯,自顾自地喝了几口。 白洪辰拿筷子戳着醋碟里的虾滑,让粉白的虾肉均匀地沾上一层浅棕色。他拿起那个被碰的杯子,在手里转了两圈,说道:“周总,你那个小朋友现在去哪了?” “我不知道。”周晓川夹了一筷子蘑菇:“他不听我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又不是他的监护人。” “周哥啊,你这心是有多大啊。”白洪辰把虾滑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你确定那个小朋友入主了陆家之后,还会乖乖给你分一杯羹?” 周晓川似笑非笑地一挑眉:“你哥我快三十了,还玩不过一个未成年?这小子有把柄捏在我手里,他要是不老实,我随时能收拾他。” “这么说,他昨晚亲自去Ambre勾搭我,也是你指示的?” “勾搭你?”周晓川“噗嗤”一乐:“小白你是什么品种的狐狸精啊?连那种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都对你下手了。” 这就是承认了。 白洪辰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周哥,您想介绍朋友给我认识,也不至于这么迂回吧。” “少来,我只让他和你打个招呼接触一下,不是你主动约人家出去的吗?”周晓川一筷子扫起半盘肥羊卷扔进锅里:“还约在Ambre,他哪里敢拒绝白大少爷啊。” 白洪辰垂下眼帘。 陆远当初用陆明遥的账号联系他,是周晓川的指使的。他们在那时,就知道陆明遥已经死了,想来试探一下他。 因为那时的白洪辰,还是和周晓川无话不谈的“好盟友”。他这么多年在周晓川那里的信誉一直很好,却不代表周晓川不会防着他。 至少,他之前并不知道周晓川是什么时候搭上陆远的。 但同样的,周晓川肯定也不知道,陆远背着他搞的“小动作”。派人去截瑞秋、抢她手上的“密匙”肯定是陆远自己的主意,因为那块手表本来就是应该交给周晓川的。姓陆的小孩自作聪明地抢了先,结果抢到的东西是个假的,结结实实地坑了自己一把,几乎是明晃晃地把和周晓川的交易内容送到了对手面前。 白洪辰盯着锅里翻滚着的、已经变色的肉,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小弧。 陆远偷鸡不成吃了这个亏,肯定不敢和周晓川说实话让他帮忙撑腰。这小鬼也有几分急智,不知道是怎么解释的,竟然让周晓川相信,是陆韵或孙友方派人去堵截瑞秋,再顺理成章地派人过去“接应”,想趁乱把瑞秋截下,好夺走那个真的密匙。 他不知道密匙已经被瑞秋托人交给了周晓川。 但他没想到,白洪景会抢在前面亲自去接人,也没想到会和周晓川派来的“盟友”杠上,竟然让白洪景带着人跑了。 这样一来,陆远再笨也能想到,说服白洪景去瑞秋家的,是白洪辰。 因为在他所知的情报里,这位白总一直是个局外人,没必要淌这趟浑水,只可能是被白洪辰的枕边风吹昏了头。 陆远在等候收到了周晓川通过“papilio”发来的指示,他也照做了。直到现在,他还完全相信,周晓川作为投资人对那个系统有绝对的控制权。 毕竟除了少数人,外人并不知道白洪辰才是“papilio”的总负责人,包括陆远;可除了白洪辰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系统的破绽和“后门”是什么,包括周晓川。 只有最初的核心设计者,才能真正自如地使用这把刀,也可以握着它,去反噬另一个主人。 ------- 而手握刀柄搅乱了这池水的人,正心平气和地坐在火锅店的包间里,慢吞吞地涮菜吃。 周晓川大概是吃饱了,推开盘子,把自己的啤酒杯倒满,看着还在细嚼慢咽的白洪辰:“你说陆远在搞小动作,他干什么了?说来听听。” “昨天上午,陆远顶用陆明遥的账号来和我撩骚,被我认出了他不是陆明遥。”白洪辰冲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就约他去‘Ambre’酒吧。我猜,他在用陆明遥账号跟我联系之前,就知道陆明遥已经死了吧。” 周晓川喝了一口啤酒,没答话。 “所以,”白洪辰夹起一颗丸子,“咚”一声投到锅里:“陆明遥真的是被孙棋杀的吗?” 周晓川双手交叠,反问道:“你不知道?” 白洪辰盯着那颗丸子在锅里起起伏伏,嘴上轻笑着说:“不知道呢。” “扯淡,你当然知道。”周晓川伸手关掉了电磁锅的开关,锅里的汤有气无力地翻腾出了几个气泡,慢慢地平静下来:“你是‘papilio’的设计者,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白洪辰脸上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 他在赌,周晓川对他做的手脚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在诈他。 周晓川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半晌眉头舒展开,抬手按下了手边的呼叫铃。 穿着套裙的女服务生推门进来,礼貌地询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 周晓川用手指点点白洪辰:“这位帅哥吃得有点咸了,你给他榨一杯果汁吧。” “您要什么口味?” 白洪辰还没开口,周晓川就替他做了决定:“葡萄。” 葡萄汁在几分钟之后就被送了进来。白洪辰看着那一大杯浮着果肉的浑**体,微微皱起眉:“周哥,我不爱喝果汁。” “快喝了吧,一会氧化了就没营养了。”周晓川把杯子推到他手边。 “周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白洪辰苦笑着弹了弹杯沿:“至少提前告诉我,里面加了什么料……” “想什么呢,哥又不会毒死你,你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就不用为其他事操心了。”周晓川伸长手臂,把那杯果汁推得离他又近了一点:“听话,喝完这杯,哥不会害你。” 白洪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端起那杯葡萄汁,没用吸管,直接几口喝到了底。 口感还不错,酸酸甜甜的,他突然一晃神,想起了白洪景端给他的那杯加了胡萝卜的、卖相和味道都很诡异的混合蔬菜汁。 五分钟后,周晓川的两个助理面无表情地走进包厢,架起昏睡过去的白洪辰离开了。 他们把人塞进了车里,向周晓川城北那栋别墅的方向开去。 第29章 白洪景把电脑和那个傻乎乎的小熊丢到副驾驶,坐在车里面色阴沉地给助理拨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问道:“白总,什么事?” “你们多派几个人,看住陆远,不管在哪都要把他扣在我们的人手里,别让他跑了。” 那个助理先应了一声,接着有点犹豫地说:“白总,他说要和您通话……” “让他说。” 接着电话里传来陆远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似乎还带着点笑意:“白总,您急什么,是不是找不到白洪辰了?” 白洪景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你现在还有最后五分钟和我交流的时间。如果他出事,我不管你姐姐是谁你爸是谁,你都别想好过。” “您放心,他现在应该是在周晓川身边,人身自由肯定是没有了,但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陆远笑嘻嘻地说道:“他好歹跟了周总几年,总好过落到孙友方……” “你别高兴得太早。”白洪景打断他的话:“我得到消息,陆韵女士今天一整天都没离开公司总部。我要是现在去拜访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白洪景!”陆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您清清白白的,何必硬要掺和到我们这潭浑水里呢?” “你这话说晚了。” “好吧。”陆远咬牙:“周晓川忌惮他的手段,多半会把白洪辰弄晕,送到他在市区的某处住宅,托熟人查查车辆房产信息应该不难。” “这次说得这么干脆,看来你是真的怕我会去找陆韵啊。”白洪景扔下一句话,就挂断了通话,放下手机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他不会完全相信陆远,也不会完全相信白洪辰。 从小他就在白永平的膝下长大。外公致力于把他培养成完美的接班人,告诉他,你将来要接管的是整个企业,是白家未来的掌舵人。你的眼界一定要放宽放远,不必事事躬亲,只需要把大方向牢牢地把控住。 半辈子的经验不是白给的,他做“白总”做得一直很好。但白永平没教过他怎么去爱,他在感情观上所受的熏陶,大多来自他那个温柔又悲情的母亲。 所以他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栽了跟头。 接着,他进入一个闲置的微信群,里面全都是他信得过的且在商圈里的朋友,黑的白的都有。平时这帮人会在里面通知个婚丧嫁娶之类的,或者隔三差五约出去聚餐。 他先是连发了五六个红包,把人都炸了出来,接着发了一个通知: “帮我找人,价格好说。” 在没有明确指向的情况下,白大总裁不会亲自去“瞎猫碰死耗子”,碰上的概率太小。他不相信运气,托别人分散去找是最优解。 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周晓川还是孙友方,包括陆远和白洪辰,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自己就偏不遂他们的意,就要尽可能地伸手,把所有人都搅进来。反正闹大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群主发话了,群里的成员纷纷开始冒头,有人问他:“老白,你要找谁?” “白总您就说吧,都是朋友,我们肯定尽力。” “找我哥。” 群里静了片刻。 这位白小少爷跟自己哥哥的绯闻在私底下都传遍了。在外人眼里,基本情况就是白洪辰这个半路**来的私生子,回到家里没分到一点股份,还被弟弟养在家里当小白脸。 总之地位不高,也没什么存在感。 众人心里纳闷,心说怎么白洪景突然这么兴师动众地找人,难道小白脸脾气上来,离家出走了? 他们一边在心里八卦,一边重新打起精神,七嘴八舌地说:“没问题,您给个大体方位,我们把那一片刨个底儿掉,总能把人找回来。” “你们注意盯着周晓川的房子附近,还有他的公司。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那些人心想怎么又扯上周晓川了,三角恋? 难道白洪辰攀上高枝,和别人私奔了,白总这是要捉/奸? 这些话当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大家领了消息,在群里简单分了下工,就都散了。 白洪景离开驾驶位,拎着电脑坐到了后座,摆手示意另一位助理来开车。 那个助理赶过来,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老板的霉头,问道:“白总,接下来去哪?” “叫这里的所有人都跟我走。”白洪景看了一眼时间:“去韵晟大楼。” 陆韵公司的总部。 他接到了朋友的消息,说陆总一整天都没离开办公室,也不接待任何人。 陆远之前说的什么“自己被姐姐关在了家里”很有可能是假的,说不定,是他限制了陆韵的活动,把她困在了办公室里。 自己带的人手还算充足,身份也摆在这里,不管是哪种情况,想来都有资格去会会这位女强人。 至于自己的手下能不能控制住陆远,还不好说。因为这小鬼的底牌还不明朗,要脱身应该不难。 到最后,谁输谁赢,就各凭本事了。 第30章 韵晟的主要业务是发动机制造装配,核心区就是厂房。因此公司的总部位于市区边缘。白洪景想要开车过去,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但眼下他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陆韵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有个眼线,在韵晟是个说不上话但消息灵通的角色,之前给他发消息,说陆韵一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见任何人,门口还有人守着。 那应该就是被谁控制了。 司机不敢说话,把车贴着边开得飞快。白洪景坐在后座,那只小熊被放在他膝上。小玩偶皱巴巴的脸上镶着两颗黑黝黝的塑料眼睛,倒映着车窗外飞掠过的风景。 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的联系人是“许阿姨”。 她跟了白洪景近二十年,家里的大部分都由她打理。她几乎从来不会给白洪景打电话,理由是:小少爷的时间多宝贵,打电话耽误一分钟,就会少赚好多钱。 所以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一定不会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白洪景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是会回避问题的人,犹豫了一瞬就接通了电话。 许阿姨的大嗓门从那边传来:“哎呦白总啊,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翻窗跑了!” 白洪景眼皮一跳:“跑了?” “哎呦这事说起来都怪我!她说要看看大少爷的房间,我就下楼去盛饭了,那个腊肉饭焖得久了油就不香了——然后我想叫她去吃东西,到房间一看,窗子是开的,人已经不见了。” 白洪景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一跳:“他房间的窗外不是有铁栅栏的吗?人怎么能翻窗子出去?” “那个栅栏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两根,人能钻出去的!哎呦你说说这多危险啊!踩空掉下去摔坏了怎么办……” 白洪景脸色相当阴沉,对她说道:“你联系一下生活助理,让他调出外面的监控,看看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接走的,及时给我反馈结果!” 说完他挂了电话,沉默地扶住额头。 瑞秋一个柔柔弱弱的年轻姑娘,打个架都要靠电击棒加持,不可能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破坏窗子。铁栅栏也不会平白无故自己坏了两根,有机会和动机做这件事的,只有白洪辰。 再联系到他前两天故意撒酒疯,破坏房间内的摄像头。这分明是预谋已久。 他做这些是为了谁? 白洪辰安排自己把瑞秋带回来的目的很明确:让她待在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被保护起来。因为他没理由费这种心思让她来了再走。 他也没让许阿姨检查瑞秋是否拿了白洪辰的东西。以白洪辰的谨慎和敏锐,真留下什么的有价值的东西,也肯定是要交给特定的人的。那个人不会是瑞秋。 瑞秋在有一点上应该是说了实话,白洪辰应该没有给她交代后续的任务,因为两人昨天还在“Ambre”酒吧碰了面,真想转交什么东西,大可在那时候交接。 拆掉的栏杆,破坏的监控,这些应该都是之前白洪辰为自己的出逃铺的路。 谁料托瑞秋的福,这些预备手段都没能用上,白洪辰自己没费什么力气,溜溜达达就从正门走了。 另外,瑞秋一定是自己想走的。她没听白洪辰的话,没有乖乖地在“安全区“里等,而是冒险逃了出去。 她要去找白洪辰,或是替他做一些事。 生活助理的反馈很快就到了,在微信里对他说,瑞秋是跳窗离开了别墅,在小区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走的。 白洪景差点被气笑了,竟然觉得“骑单车”这事有点荒谬。 他吩咐助理,叫他带人赶紧找她。这时车已经在工厂外面停下。白洪景迈开长腿下车,领着一队保镖目不斜视地直接往里面走。 他常年穿正装,深蓝色的西装外套质感极好,细腻又笔挺,衬得他整个人英俊得熠熠生辉。他身后跟着七八个虎背熊腰的保镖,黑衣黑脸黑墨镜,看起来不太真实。 活像某些玛丽苏总裁文的场景复刻。 外面的保安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这种逼格,被唬住了,小心翼翼地上前盘问:“您好,您找哪位?” 白洪景给助理递了个眼神,那人收到信号,赶紧上前说:“这位是白洪景白总,和你们陆总有约。” 白小少爷名声在外,按理说保安不会太强硬地拦路,但这位在听到“陆总”二字时,脸色微微一变,脚往旁边挪了挪,正挡在白洪景的面前:“抱歉白总,陆总不在公司。” “是吗?”白洪景嘴角轻轻一挑:“我听说她今晚会回来,让我进去等。” 保安眼角一耷,作出一副无奈的苦相,脚下丝毫不动:“白总,您就别难为我了,我不能放您进去,这不合规定。” 白洪景懒得跟他掰扯什么规定,侧身就想绕过他直接闯进去。 这七八个保镖毕竟不是摆设,见势一个个都拉好了架子预备动手。 还没等摩擦发生,这时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小跑着过来,到保安身边对他耳语几句,保安愣了愣,表情几变,最后僵硬地冲白洪景一点头,转身回了保安室。 那人对白洪景微微一欠身:“白总您好,我是韵晟的行政秘书,姓陈,陆总刚刚说让我带您进去。” 白洪景没说话,轻轻一抬下巴,倨傲地示意这位陈秘书带路。 刚才的所谓“和陆总有约”是乱扯的,他跟陆韵压根就没联系,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什么意思? 他表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已经把这个陈秘书可能披的几层皮都扒光了。 陈秘书在他身边引路,身子靠近他,低声说:“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您哥哥白洪辰在美国的室友,回国后也一直有联系。辰哥告诉我,有一天您来韵晟时让我接待您一下……” 白洪景的眉毛轻轻挑起。 陈秘书觑着他的表情,继续小声说:“您放心,我和辰哥之间是私人交情,我不是周总的人。” 第31章 白洪辰在这边的酒肉朋友不少,也经常半夜出去鬼混,但娱乐项目除了吃吃喝喝泡酒吧外,也只有去KTV鬼哭狼嚎了。 那些纸醉金迷的风月场里,没人敢带他玩,KTV里陪酒的弟弟妹妹全都自觉坐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过了安全线,碰了白总的人。 因为白洪辰的交友圈全部在白洪景的掌控范围内,甚至他多喝了两杯酒,白洪景的人都会立刻进来把他带走。 白洪辰乍一看不太着调,实际上是个聪明又清醒的,从来不在这种无谓的事上和他弟弟作对。 这些年他只有过一次出界:在刚回国的周总的接风宴上,他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带着一个小模特进了包房。 那次可把白总的醋坛子结结实实地打翻了几轮,他亲自开车赶到了那个叫“金桂馆”的会所,卡着腰把人抓了出来,直接按到车里办了。 但因为是周总主持的局,那个叫“瑞秋”的姑娘也是周晓川的人,白洪景的手最终没能伸得太长,这事的后果还是由白洪辰一人承担了。 被绑在床上承担的…… 也就是说,哪怕不能说面面俱到,但对于白洪辰和什么人交往,白洪景都是有数的。 可这位所谓的“室友”却从来没在他的资料里出现过。 白洪景沉默地跟他走了一段路,快到行政楼前,才开口问道:“白洪辰最后一次跟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他说我今天会来这里?” “是的。” 白洪景瞥了陈秘书一眼。 白洪辰料定了他会来找陆韵,还安排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室友”接待他。 他以为自己强行闯入已经是出其不意,没想到还是被白洪辰算计了一把。 无论是作为弟弟,还是作为爱人,白洪景都不介意为白洪辰付出,但不代表他会乐意被白洪辰算计。 他用眼角观察着这位陈秘书,抛开家室的加持,能在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的,怎样都担得起一句“青年才俊”,长相身材也都不错。 更何况,他还是白洪辰的室友,和白洪辰一起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好几年。 “我记得他是计算机系的,那陈先生是什么专业?” 陈秘书笑容可掬:“我是学金融的,商学院的华人太少,正好在社团认识了小辰,我就申请调了宿舍。” 紧跟在两人身后的助理一个踉跄,心说你别再乱兜自己的老底了,容易把白总惹毛了。 果然白洪景轻轻一眯眼睛:“这么说您和他应该关系不错。” “确实,离开家乡求学,都不容易。小辰比我小一届,我们又是同乡,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是吗?”白洪景笑了一下:“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在学校的朋友。” 这话不太中听,可以说是明晃晃地不给陈秘书脸了。 “小辰他就是那样。”陈秘书笑了笑:“跟谁都客客气气的,但不会交心。整个学校他也就和我比较熟,平时会一起吃饭打水之类的。后来我们两个都回国了,也偶尔有联系。” 助理心想您行行好,别再小辰小辰地瞎叫了,白总的醋坛子已经快掀飞了。 白洪景看起来不是很想再听什么“小辰和小陈”的校园故事了。他扯了扯嘴角,转移了话题:“他有没有和你说,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说您会来找陆总,让我帮忙引个路。”陈秘书偏头看着他:“白总之前似乎没和陆总预约过吧。” “这事我会自己和陆总沟通的。”白洪景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正面打量着陈秘书:“只是我现在有一个问题,白洪辰几乎所有的社交和通讯记录我都能看到数据,里面似乎并没有和陈先生的通信记录。”他单薄的嘴唇微微挑起:“只有一种例外,‘papilio’。” 他其实并没有很大把握,因为在不久前他才意识到,白洪辰从来都不受控,无论有什么在他视线之外的手段都不奇怪。 他在赌,赌这个陈秘书是“papilio”的知情人。 果然,陈秘书的表情一僵,接着他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您说得对,我确实是‘papilio’的使用者。”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冲白洪景伸出一只手:“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陈启满,是‘papilio’的创始人之一。” ---------- 白洪辰是被人摇醒的。 对方似乎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他手臂的某块肌肉还在隐隐作痛。 他睁开眼,就看见面前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抓着他的肩膀毫无章法地晃。 力气怪大的,快把他的骨头架子摇散了。 他此时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房间很陌生,窗帘拉得紧紧的。 那人见他睁眼,赶紧松开手,用一种严肃的口吻问他:“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白洪辰的喉咙泛着一种刀割似的疼,说话间感觉上颚被人那利器划开了一样:“您要是能下手轻点就更好了。” 壮汉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您醒了就赶紧跟我走,老板要见您。” 白洪辰一皱眉。 周晓川前脚刚和他吃了顿火锅,刚下药把他迷晕,按理说是希望他老老实实地晕着别惹事,怎么可能又要把他弄醒问话呢? 要么是在他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必须他出面解决的大事; 要么,这里根本不是周晓川的地盘,这人也不是周晓川的人。 他想了想,谨慎地开口问道:“哪位老板要见我?” 壮汉替他打开房门,答道:“孙老板。” 孙友方! 第32章 白洪辰温顺地跟在壮汉身后,走路悄无声息,足跟着地,像一只雪白的猫使用着它的肉垫轻快地行走。 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个隐秘的会所,两边铺设着淡金大理石的墙壁上,排列着的一扇扇房门紧闭着。脚下是暗红色的地毯,绣着金线。 孙友方一把年纪了,私下虽然也能乱搞出花来,但毕竟还顶着个“儒商”的虚名。他儿子孙棋的名下,倒是有不少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所。 白洪辰转头看向四周,两边房门上的门牌号显示这层应该是五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尽头的包房。壮汉恭恭敬敬地替他打开门,微微弯腰示意他进去。 白洪辰在门口顿了一下脚步,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袖口,接着脸上露出一副优雅又礼貌的笑容,迈步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孙友方独自倚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歪着身子,嘴里叼着一根烟。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立着四五个烟头。 白洪辰步履轻快地走到他面前,笑盈盈的,轻轻一欠身:“孙叔叔,好久不见。” 孙友方是个快五十岁的人了,已经过了最鼎盛的年纪,眼角的皱纹很深,两颊的皮肉松散,微微下垂。他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像是刚从高尔夫球场上下来。 几十年在商场沉浮中历练出来的那双眼睛像鹰隼的钩子,自下而上尖刻地打量着白洪辰,半晌,才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说:“坐吧。” 白洪辰从善如流,坐在了他对面,随手从身边的酒架上摸了一瓶,举到眼前看了看,笑道:“黑桃A?我想喝这个。” 孙友方看了他一眼,转头喊人进来,吩咐道:“把这瓶拿去开了。” “别,不用拿出去,就在这开吧,美女。”白洪辰冲那个穿短裙的女服务员抛了个媚眼:“拿出去开瓶我不放心。” 孙友方一挑眉,重复道:“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毕竟我喝过的上一杯东西,是周总的爱心加料果汁。”白洪辰往沙发里一靠,翘起了二郎腿:“虽然孙叔叔您暂时不会给我下药,但我还是谨慎点好。” 孙友方冷笑一声:“这边都是我的人,我在这里想做什么,无论是要杀还是要剐,用得着下药吗?” “谨慎一点总没错,总好过坐以待毙吧。”白洪辰依然笑嘻嘻的:“万一我喊声足够大,我弟弟白洪景在门外听见了,不就能来救我了吗?” “来救你?”孙友方玩味地重复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我是不知道,但我弟弟白洪景可比我有本事多了,他能找来就行。” “你放心,他找不来的。”孙友方叹了口气,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酒瓶:“想喝就自己倒。” 白洪辰也没客气,接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啜了一小口。 孙友方手里盘着一串菩提手串,一颗一颗地捻着,问他:“周晓川为什么给你下药?” 白洪辰眨眨眼:“大概是觉得我太烦了,睡着了能清净一点。” “其实你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的人已经找到你了。”孙友方看着他:“但被周总抢先了,我只好派人偷偷跟着,在他把你送往市区房子的路上把你截下了。” “没想到我居然还成了抢手货,一个两个的都想找我。”白洪辰慢悠悠地喝了半杯酒,晃着杯中的液体:“周总找我是因为以前的债务纠纷,您找我又是因为什么?” 孙友方打量着他,慢悠悠地说:“白洪辰,我之前确实是小看你了?不该只把你当成一个靠脸爬/床的,你确实有点本事。” 白洪辰探过身,恭恭敬敬地给孙友方也倒上酒:“孙总过奖了。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孙总高看一眼的地方吗?” “你的好处可太多了,别妄自菲薄。”孙友方盯着微晃的酒液:“不如先聊聊,你是怎么害死小棋的?” 语气很严肃,但不像是在谈论独子的死亡,而像是在讨论天气或是午饭的菜色。 “您冤枉我了,令郎真的不是我杀的。” 孙友方的眉头皱起。 “真正想害您的可不是我。”白洪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香槟,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细长的杯脚:“您不妨想想,令郎出了意外,谁最有可能获益?” “我知道你想说谁。”孙友方紧盯着他:“但我整个人睚眦必报,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你明白吗?” “我懂您的意思。”白洪辰感觉喝的酒慢慢地涌上了脸,双颊微微有些发烫:“只是您真的想先解决我,再去对付陆远吗?” “你想说什么?” “我说,”白洪辰伸手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酒,杯沿在孙友方的被子上轻轻一撞:“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搞定那个叫陆远的小孩,您的亲儿子。” “你以为我担心这个。”孙友方嗤笑一声:“不管他是不是我生的,不管小棋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他都别想在我这拿到一分钱。毕竟他姓陆不姓孙。” “您的想法不错,但那小孩肯定有意见。”白洪辰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您知道他早就搭上周晓川了吗?” ---------- 陆远被两个人架着下了车,拉拉扯扯地朝别墅里走去。 白总的“令行禁止”不是开玩笑的,他最终没能成功跑掉,还是被白洪景的人带到了一处房子里。 别墅大概没住过人,跟毛坯房也差不多,里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墙灰味。 整个客厅里只有一套组合沙发套装,连茶几都没有,更别提水杯水壶之类的日用品了。 几个保镖一合计,聚在一起剪刀石头布玩了几轮,派了个代表去买矿泉水和烤玉米,其他两个继续在这里看管这个文文弱弱的中学生。 陆远坐在沙发上,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这么沉默地等了一会,大门口突然传来了按铃声。 其中一个保镖以为是买水的那位回来了,应了一声就走过去开门。 趁他离开的工夫,剩下的那个人弯腰凑到陆远耳边,低声说:“陆少爷,周总派人来了……” 第33章 番外 红酒 (时间在正文主线之前,大概一年前,哥哥的黑芯儿还没被切开,所以两人的相处模式和后面的不太一样) 餐厅的灯还亮着。白洪景走到门口,却发现本该在里面等他的许阿姨不在。白洪辰穿着衬衫坐在餐桌前,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面前摆着一个小砂锅,锅的两边各有一只黑瓷碗,白色的长柄汤勺被架在另一边。 平时这个时候白洪辰肯定自己去睡了,从来不会等他。 白洪景皱了下眉,一边扯自己的领带一边问:“你怎么在这?” “阿姨家临时有事,叫我提醒你回来后喝醒酒汤。”白洪辰起身,绕到他身前,替他把领带解下来搭在一边,微微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汤还没凉呢。” 白洪景揽住他的腰,把人搂在怀里揉了几把,接着松开手,低头看着他的脚:“穿鞋,地上凉。” “欸,知道了,快去喝汤吧。” 白洪景走到桌旁坐下,拿起长柄汤勺,舀了一点底料,举到眼前看了看:“阿姨换配方了?” “确实换了,我觉得这次的还蛮好喝的,刚刚替你尝了半碗。”白洪辰坐回原位,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碗:“里面加了桂花和梅子。” 其实白洪景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喝醉,但许阿姨坚信“喝酒伤身”,又不能拦着不让白总去应酬,只好在他每次喝酒之后煮醒酒汤,唠唠叨叨地看着他喝下去。 白总在外面千杯不倒,但实际上酒精对他的大脑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只是对外不会表现出来罢了。但回到熟悉的环境里,面对白洪辰,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就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他看着白洪辰碗里的勺子,不由分说地伸手拿过来叼在嘴里,同时把自己的勺子拣出来放到一边。 白洪辰被他逗笑了:“诶我的小少爷,咱们家大业大的,又不用您亲自刷碗,不必这么节俭。” 白洪景抬头瞪了他一眼,埋头喝起了自己的汤。 白洪辰托着下巴看着他,眼睛在淡黄色的灯光下微微发亮,问道:“好喝吗?” “嗯……” 口味确实和之前的不太一样,酸酸甜甜的,似乎加了不少糖。 白洪辰笑了,轻轻说了一句:“喜欢就好。” 若是在平时,白洪景一定能听出来这几句话的言外之意。但可惜他此时还不太清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喝完了白洪辰第一次为他亲手下厨的成果。 一碗汤见底,白洪景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白洪辰就抢先把他的碗拖走,又盛了两勺。 白洪景不置可否,眼睛无意识地一扫,发现白洪辰身后的操作台上,放着一瓶开了瓶的红酒和一只高脚杯,里面装着大半杯深红色的酒液。 白洪景仔细打量白洪辰的脸,发现双颊果然比平时还要红润一些。他舔了下嘴唇,明知故问道:“喝酒了?” “等得有点无聊,自己喝了一点。”白洪辰一笑,回身把高脚杯拿在手里,小小地抿了一口,下巴微抬,故意拿上目线盯着白洪景看,眼睛里装着赤/裸裸的挑逗。 白洪景看他的眼神果然变了。酒精本就让他的身体比平时还要亢奋,他两口喝完了那点汤,起身走到白洪辰面前,把酒杯从他手里夺过来,低声命令道:“跟我出来。” 说完,他端着酒,径自转身走出了餐厅。 白洪辰乖乖地站起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走进了白洪景的卧室。 第34章 衬衫红酒番外下 番外来了,指路@反一无迹, 抱歉又晚了……突然有工作,赶了n多天报告。是衬衫红酒的开车部分,时间线在正文开始之前,喝了酒的弟弟略狂野,说的话(相对)比较下流。 这一本我一定要把想开的车都开了,各种play,开个爽。后面几本都不是这种现代背景了,主角也比较正经,可能就不会有这种走外链的大车了。 这本骨科其实是个计划外的产物,本来是个约稿的无cp短篇,但因为写着写着觉得两人很有那种性/张力,不写骨科有点不爽,就扩成了这种搞来搞去乱七八糟的鬼东西。相逢即是缘,我们一起快乐吃肉,爱你们! 第35章 陆远嘴角一勾,从从容容地掸了掸衣襟,起身跟着那人走到了玄关处,果然见那个保镖晕倒在房门前。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等在别墅门口,见他出来,冲他微微欠身。 这个人陆远认得,他是周晓川的心腹,姓程,据说是雇佣兵出身。 周晓川居然派这位亲自来接他,可以说是非常够意思了。 陆远赶忙摆出笑脸,恭恭敬敬地问好:“程哥,辛苦您跑一趟了。” 程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一点头,拉开门示意他跟着走。一辆黑色的现代停在别墅外面。 怪朴素的。 程浦带了司机来,不用亲自开车,就带着陆远一起坐到了后座上。陆远悄悄打量着他瘦削的侧脸,开口搭话道:“程哥,您是带我去周总那里吗?” “不是。”程浦半阖着眼,身子却坐得很直:“你可以让司机开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我会跟着你。” “这样啊。周总有心了。”陆远轻笑一声,对司机说:“麻烦去兰琼苑,顺蒲路的那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观察程浦的反应。 程浦似乎对他报出的这个名字无动于衷,把手伸进了前座后背上的夹层里,摸出一封信。 粉红色的,样子很熟悉。 他把信递给陆远,说:“这是白洪辰托我转交给你的。” 白洪辰? 陆远心思急转,不露声色地接过信封,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白洪辰说你看了就会明白。我只是还他一个人情,周总不知道这件事。”程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用来裁纸的小刀递给他:“也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周总。” “当然不会。”陆远小心翼翼地用小刀拆开信封:“说起来,我跟白哥只在昨天见过一面。之前倒是听周总提起过不少次。” 程浦一皱眉。 陆远笑盈盈地打开信封,从中取出信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低头看纸上的内容。 看了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 陈启满引着白洪景进了主楼电梯,按下了顶层按钮。 电梯被白洪景带来的助理和保镖塞得满满当当的,陈秘书被夹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九的猛男中间,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因为没人敢往白总身上挤,全都自觉留出一片安全区。所以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被挤得快窒息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顶楼,白洪景踩着柔软的羊毛地毯,穿黑皮鞋的脚无声地踩过,跟着陈秘书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前。 陈启满绞着双手,低声说:“陆总就在里面。” “辛苦了。”白洪景不咸不淡地一点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陈启满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回应了一句“好”。 “别想着算计我。”白洪景偏过头,靠近他的耳边:“我要是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白家人,我的人会一个一个找你们清算,谁都别想跑。” 陈启满苦笑一声:“白总,您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他的。” 白洪景闻言,像听了个笑话一样,挑眉露出一个冷笑:“信他?” 他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还叫人怎么敢信他? “我不是说他从没欺骗过你,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怎么样,他的底线是不会害您。” “那我能活到现在,还是要感谢他?”白洪景冷冷地瞟了陈启满一眼,指着办公室的门对助理说:“开门。” 门上是电子锁,需要指纹或刷卡进入,转把手肯定没什么用。 助理有点拿不定主意,搞不准应该按社交礼节敲敲门,还是直接踹门硬闯。最终他战战惊惊地走上去,屈起指节敲了敲门。 他们没想到的是,门几秒后就打开了,里面坐着七八个男人,都一脸凶相。 白洪景身后的保镖全都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没想到屋子里领头的那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鞠躬:“白总好。” 白洪景也没弄清他们弄这出是什么意思,但他做上位者做惯了,不露声色地一抬下巴,问他们:“陆总在里面?” “对对对,在里面的套间坐着呢。白总您请进吧。” 这是知道他要来,所以在这里等着迎接他? 这些到底是陆韵的人,还是陆远的? 白洪景在心里权衡了片刻,还是觉得值得冒一把险,便直接穿过那几个人,进了里面的套间。 他没来过陆韵的这间办公室,但装修风格和他以前去过的、陆老爷子的办公室类似,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养着两条很神气的、金灿灿的龙鱼。 陆韵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桌子上没有电脑,地上乱七八糟散落着几根电线,旁边的简易咖啡机正嗡嗡地响着。 见白洪景进来,她明显非常意外,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她素面朝天,脸色苍白而憔悴,一头波浪细卷发狼狈地垂在脸的两边。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失声问:“怎么是你?” 白洪景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下了然: 陆远之前说自己被陆韵关起来了,根本就是假话。事实应该是反过来的,陆远限制了陆韵的人身自由。 陆韵纵横商场快二十年,居然会被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拿捏,除了背后有周晓川帮扶之外,多半是手里还捏了陆韵的把柄。 既然如此,陆远肯定不希望自己和陆韵见面。那为什么陆远手下的人会这么轻易放他进来? 肯定不是想把他坑进来一起关着,陆远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那就是说,这些本应听命于陆远的人,被另一个人告知,说白洪景白总今晚要来见陆韵,不用问原因,直接放他进去。 这件事本来有其他可能,但陈启满的出现,直接把最合理的答案推到了他面前。 是白洪辰,这个手里握着“papilio”所有权限的人。 既然是假命令,一旦陆远逃离自己的控制,跟手下人一通气,那些人随时可能冲进来阻拦。 虽然不算什么,但毕竟,怪麻烦的。 白洪景想着这些,面上丝毫未变,礼节性地冲陆韵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陆总,别来无恙啊。” 陆韵叹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我没想到,白总您会来。” “我也不想赶过来,但情况特殊。”白洪景的目光扫过桌面,文件几乎被搬空了,只有两个硬皮笔记本摆在那里:“您现在什么处境,想来您自己有数。除了跟我合作,您没别的路可走了吧。” “我也想和您合作。”陆韵一手扶住额头,微微摇了摇:“但看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是为了那个……白洪辰吧。” 白洪景轻轻一挑眉。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只知道,无论他先被谁找到,最终都会被送到孙友方手里。”她发白干裂的嘴唇勉强挑起一抹笑:“您猜,孙友方会怎么对待他?” 第36章 事实上白洪辰正全胳膊全腿地坐在孙友方的私人会所里,喝着一瓶甜丝丝的挺贵的起泡酒。 孙友方面对着这位杀害自己儿子的第一嫌疑人,脸色居然很平静。他点上一根烟,沉默地放空双眼。 白洪辰懒洋洋地歪头看了他一眼,把杯子推到一边“孙总,您想问我什么?速战速决。” “你不害怕?” “怕什么?怕您把我弄死?”白洪辰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令郎没能除掉我,您现在大概也不能。” 孙友方吐出一口烟,淡淡地说:“你都说是大概了。” “是啊,至少现在,我对您还有用。”白洪辰把双手一摊:“我可是替周晓川打了近十年的工,又跟了白洪景三年,知道不少东西呢。” 他笑吟吟地看着孙友方:“就算您对这些没兴趣,也总归会想知道,令郎是谁害死的吧。” “小棋被害死了,我作为父亲当然痛心。”孙友方表情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心痛”:“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仇我早晚会报。反正不论操作者是谁,这笔账,我到时都会算在周晓川头上。” “看来您是个明白人。”白洪辰举起杯向他敬了一下:“令郎如果有您一半清醒,也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孙友方微微眯起眼睛:“你三番五次向我提起小棋,是想表达什么?” “看来您是真的不知道,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啊。” “什么意思?” “您当初应该从小就好好管教他的。”白洪辰向后一仰,脸离开了灯光直射的区域,藏在一片阴影里:“您这个爹当得确实不怎么称职,都不知道他在您背后悄悄做了什么脏事。” 孙友方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翘起腿盯着白洪辰:“不管他做了什么,现在他人已经没了,我们应该谈谈眼下的是,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就一笔揭过吧。” 白洪辰彬彬有礼地点头笑道:“听您的。” 他总是这样,很少与人发生争执,只会笑着退让,温和而圆滑。 与白洪景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两人从没红过脸,没吵过架。 可正是因为他这样,白洪景会时常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白洪辰就像一个无机质的假人,可以被抱在怀里,随意地揉搓打磨,变成最合心意的样子。 就像旧时被囚禁在深宅的女人,没有爱意,只有被强加的枷锁,和压在身上的担子。 他们每晚上床,做/爱,用各种体/位。他把白洪辰关进镶金的笼子里,三百平米的空间,把他的狐狸掌控在这片区域里,寸步不能离开。 但他总觉得,有一天,狐狸会钻出笼子,头也不回地跑远。 因为狐狸不爱他。 相处三年,这种不安全感与日俱增。直到白洪辰把那些“小动作”正式搬到台面上。 听说白洪辰设计了孙棋的死,白洪景先是惊怒,接着,他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想,这是一次机会,唯一的机会。 如果能捱过这一关,白洪辰也许就能彻底投入他的怀抱,自愿地,发誓永远不离开他。 ………… 瑞秋骑着单车,穿过了老城区,到了一个小公园的隐秘角落。 那里有个男人在等她。 瑞秋的双手抱在胸前,小碎步跑到男人面前,叫了声:“林哥。” 她脸上的妆几乎全脱了,面色苍白素净,往日锋利的明艳被消去了大半,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林哥脸上的笑几乎控制不住了,他殷勤地问:“小清,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送我去一下陆总的公司。我这边不太方便用车。” 男人赶忙答应下来,领着她往自己的车那里走去。 这人是她在大学认识的同学,暗搓搓地追了她很久。很难得的,这是瑞秋自己认识的人。 独立于周晓川、白洪辰的人脉”。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所在的公司,是陆远掌控的,尽管陆远还不到继承的年纪。 “你去我们公司是要找谁?我可以给你牵线。”林哥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瞄她,问道。 “我想找你们陆总。” “哪个陆总?” “最小的那个。” “他啊。”林哥笑了一下:“你最好……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 瑞秋的指尖抠进了皮包,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 “我看陆总,哦,就是陆韵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37 第37章 瑞秋轻轻一笑,把这个话题带过,转头和他聊起了股票。 林哥开着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斟酌片刻,在停在路口等红灯的间隙,扭头看着她:“小清,你真的要去小陆 总的公司?” “嗯。” “小陆总这个人……我跟他见过几面。虽然年纪小,但真的不怎么好应付,你找他干什么?” “林哥,你是不是误会了?”瑞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气垫,对着镜子开始补妆:“陆明遥已经离开人世了,一般提起‘陆总’能想到的只有陆韵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想找陆远?”她透过镜子看着林哥:“这位小朋友还是个未成年,名下一家公司都没有,哪里能称得上‘总’呢?” “小清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淌这浑水。”瑞秋把气垫盖子“啪”一声盖上:“可是现在我哥哥白洪辰——你见过的,我们一起吃过圣诞节晚餐——他出事了。我必须有所行动,去……为他做点事。” “我理解,你别急。”林哥叹了口气:“可你去陆总的公司,是想做什么?” “我需要连接他们公司内部的网络,确认几个问题。” 她手里有一枚密钥,权限不如白洪辰的账号高级,但也够用了。 陆明遥公司的内部网络复杂,短时间内很难远程攻破。但只要她连上公司的内网,就能得到陆明遥公司网络的管理权限。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在那里看到陆明遥生前留下的全部信息。 林哥脸上一僵,语气惊诧地低声问:“papilio?” 瑞秋猛地转头,纤巧的眉毛挑起:“你知道‘papilio’?听谁说的?” “何止是知道。 ”林哥苦笑着摇摇头:“小陆总手下的信息处主管是我朋友,他已经没日没夜地连续加了两天班了。他说陆总让他们下死功夫磕这个系统,还查到了白洪辰先生头上。” “那位朋友忙成这样,还有精力给你汇报情况,看来你们关系是真的好。”瑞秋看向窗外:“我记得陆总的公司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林哥,你要带我去哪?” 林哥猛一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了一个小巷。两边是水泥建的一层仓库,钢制的卷帘门上用红油漆写着编号。他低声说:“小清,对不住了。” 瑞秋突然笑了,轻轻“啊”了一声,眯起眼睛看着那排仓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这里居然翻新了……” 林哥踩下刹车,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来过这里?” “何止是来过……”瑞秋的声音有点飘忽,像踩在云的一端:“当年我被绑到这里,被关在里面大半天。”她伸手一指左边的一道门:“就是那间,我还记得。” “你配合一点,我不伤你。”林哥转过头去,低声说:“把你手里的密钥交给我。” 瑞秋一耸肩,非常顺从地从手包里取出一块电子表,举到他眼前晃了晃:“你说这个?” 林哥伸手去抢,瑞秋手一缩,他抓了个空。 “你确定不需要再请示一下小陆总吗?”瑞秋笑盈盈的:“他上次可是吃过一次亏了。这次还不长记性吗?” 林哥一愣。 “你大概不知道。上次他从我这里抢了个假的密钥,几乎是把自己家里的大门向我们敞开了。”瑞秋把那块电子表丢在他腿上,嗤笑一声:“我们在整理里面的资料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一些你的‘小秘密’……我猜,小陆总是拿这个来威胁你抢我的手表吧。” 林哥的脸色倏地变了。 “朋友一场,我不为难你。只需要你帮我带个话。”瑞秋轻轻一指那块笨拙的电子表:“这是‘papilio’的核心账号,最高权限的东西,里面有周晓川最想要的东西。里面有我设置的密保,除了我,没人能打开。” 林哥看着那块手表,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问:“你想要什么?” “替我给你的主子带个话,想要这个东西,就拿白洪辰来换。”瑞秋的嘴角轻轻一勾:“要毫发无损的白洪辰。” “这……” “这是他几年的心血,确实不该就这么被我断送。”瑞秋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苦笑:“但我不能看着他把自己搭进去,他要怪我就怪吧,我只希望他平安回来。” 林哥一咬牙,冲她点点头,说:“好,我会把话带到的。” 这个男人虽然替孙友方做事,但确实是真的喜欢她。只要给他个理由,他就一定会照着去做。哪怕他心里明白她很可能只是撒谎借机脱身。 “你快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离开久了白总会担心的。”瑞秋一撩头发,手指轻轻一勾,把那个手表取回放进口袋:“让陆总动作快点,毕竟我哥哥现在很可能在孙友方手里。” 说完,她开门下车,脚步匆匆地走出小巷。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找个地方。 尽管这里已经翻修得很新了,但瑞秋对这里的记忆大多还停留在嗅觉层面上: 霉味、油漆味、男人臭烘烘的汗味…… 这时她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盯着联系人看了三秒,着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接听。 “喂?周总?” 电话那边急切地说了什么,她不紧不慢地回复道:“你要的密钥,在白洪辰身上——对,不是在行囊里,而是被他随身携带了。”, “所以,是你亲手把那个宝贝,送到了孙友方手上。” 那边沉默着挂断。 瑞秋微微仰起脸,看着天上挂着的那个,弯刀似的月亮。 白总,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要靠你啊…… 38 第38章 刚刚和瑞秋通话的那位“周总”,并不是周晓川,而是他的二哥,周晓海。 周家这三兄弟,都是在美利坚的土地上出生长大。周家的老宅子在一片秀丽的海滩旁边,这三兄弟面上一个赛一个的奔放浪荡,享乐至上主义者,玩个冲浪板都能玩出十八种花样来。 事实上,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哪有一个省油的灯? 白洪辰曾在留学期间,跟周晓川参加过一次比较私密的晚宴,以“周晓川的幕僚”的身份和他两个哥哥交流了一会。 之后他苦笑着跟瑞秋吐槽,说他那时候把这辈子的冷汗都流干了。 瑞秋心里当然清楚,与这位周总合作,是步危险的棋,随时有可能把自己反噬。 但她没办法。在确定白洪景的立场之前,她只能想方设法,把这位二哥拖下水。 因为一旦周晓川反应过来白洪辰做了什么小动作,他一定会立刻翻脸,会不顾一切地摁死白洪辰,到时没人能拦得住。 只有手握和他对等的同型的资源的人——他的哥哥——才有可能制住他。 周家老爷子在上了年纪后,越来越起了寻根归乡的心。他早年借着留洋的东风,在大洋彼岸做生意发了大财,也站稳了脚跟,却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几乎没在国内久住过。 在周晓海十八岁的成人礼上,他把三个儿子叫到眼前,宣布要给他们一人一笔启动资金,让他们各凭本事打下国内市场。谁做的最好,将来能分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三兄弟先后回国。老大去了首都,用钱砸出了人脉混进了京城圈子;老二去了南方的新经济区,着手投资高新产业,而老三周晓川,因为年纪小起步晚,比两位哥哥迟了几年,去了最大的沿海城市。 他当年初来乍到,再加上还是嫩了点,身边的得力老将几乎都被他两个哥哥带走了。他那时候除了资金之外两手空空,急需要培养亲信。 正因为这样,“蒋辰”才能凭自己的本事和技术,搭上了周晓川的这条船。 现在周晓川基本拿到了他想要的,而白洪辰则一直在算计自己的事。两人各怀鬼胎,还算和平地合作到如今。 也是时候了断了。 瑞秋站在巷子外,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攥紧了大衣口袋里的电子表,开门上车,对司机说:“去兰琼苑。” 她对林哥的那套说辞,说什么她手里有“papilio”的总密钥,其实是骗他的。 白洪辰亲自开的那个所谓“后门”,根本不是密钥打得开的。甚至,那个端口也许现在已经被白洪辰堵死了。 而她告诉周晓海,密钥在白洪辰手里,这话其实半真半假。因为白洪辰手上,确实有周晓川想要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以什么形式存在,瑞秋也不太清楚。 但只要向周晓海传达“白洪辰留着有用”的信号,就足够了。 周晓海不会介意和弟弟在明面上对着干,甚至连孙友方的人能从周晓川保镖手里截下白洪辰,也是他授意的。 他和孙友方早有来往,本来是顺水推舟,把“杀子仇人”送给合作伙伴,顺手卖一个人情。没想到这个“人情”还有价值。 既然他有本事把人送出去,就一定有本事把人抢回来。落在这位周二少手里,总好过孙友方。 但这毕竟是下策,最好的结果,是白洪景能抢在各方之前,把他哥哥带回家。 所以她选择去兰琼苑,那时孙友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那里的安保会很严,硬闯肯定是不可能的。 想要进去见到孙友方,她只能以“李淑清”的名义。 ---------- 作为今晚被所有当事人牵挂的对象,白洪辰的处境相当安稳:没被孙友方吊起来打,也没被威胁剁手指卸胳膊,正全胳膊全腿地坐在那里品酒。 孙友方面对着这位杀子第一嫌疑人,表现平和又有风度,和之前与白洪景通话时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你说小远搭上了周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交换了什么条件?”孙友方叼着烟,淡淡的烟雾顺着排风口被吸到外面,几乎没往白洪辰的鼻子里飘:“毕竟以周总的势力,实在不必要屈尊和他一个小孩合作。” “您可别小看小孩,现在那些十六七岁的中学生可都精明着呢。”白洪辰摇头晃脑地感慨道:“我当初认识周总时是十五岁,费劲心思才当了他手下的一个跑腿的,他可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事说来话长。”白洪辰冲他一伸手,厚着脸皮说:“孙总,您这烟不错,给我尝尝?” 孙友方看了他一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白洪辰把烟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也没点火,直接把烟叼在嘴角。 “火机要吗?” “不用了,我就尝个味道。”白洪辰弯起眼睛一笑:“我家里那位管得严,他讨厌烟味。我要是敢点火抽一口,他估计这周都不会让我睡床了。” 孙友方沉吟片刻,玩味地咧嘴笑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十几岁就跟白总住在一起了吧。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在大学。”白洪辰懒洋洋地歪着头:“我们这些码农,熬夜全靠烟和咖啡撑着。只是后来不搞技术了,慢慢也就戒了。” “搞技术?”孙友方重复着这个词,慢慢地皱起眉:“你在周晓川手下……做技术员?” “是啊。”白洪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略显桀骜的表情:“也没做什么大事,只是替他主持写了个系统。如果这两天您有好好看令郎的遗物,您就应该对它不陌生。” “那个叫……p什么……”孙友方不会拼那个拉丁文单词,难得地卡了下壳:“那个……蝴蝶,是你做的?” “孙总,你们这些老资本家,别看轻现代网络技术啊。”白洪辰把酒杯“铛”一声顿在茶几上,双手在身前从容地交叉,微微俯身:“可能会花一点时间,我来给您讲解一下,这个系统是做什么的。” 第39章 陆韵从柜子里翻出一次性纸杯,亲自给白洪景倒了咖啡。 白洪景一手捏着杯子,皱眉盯着那没滋没味的纯美式,淡淡地开口:“陆总,场面功夫就不必做了,您不如坦诚一点。早点把他找回来,大家都能过得舒服。” “白总,我们虽然没有合作过,但您的信用我是知道的。”陆韵把凌乱的碎发拿手拢着,别在了耳后:“这件事的根源在于我那个……弟弟,陆远。怪我,没能早点拦住他。” “您弟弟?”白洪景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您就别粉饰了,毕竟我之前已经和他聊过了,他什么都招了。” 陆韵猛地抬头,直直地看向白洪景:“你见到他了?” “活蹦乱跳的,还在我面前装可怜,说你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滑不留手,被我扣住又自己跑了。”白洪景冷笑一声:“但不得不说,这小孩能和周晓川合作到现在,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手里的那点资源人脉还是不够硬,周晓川根本看不上。唯一有价值的也就是他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你猜,如果周晓川知道了他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还会留他多久?” 陆韵紧抿着嘴,没说话。 “我刚刚来的路上就在想,这十六七岁的小孩到底有多大本事,才能把陆总你都给算计进去,能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白洪景把纸杯顿在光洁的木质桌面上:“但你根本就是故意被他限制的吧。因为你和陆远都被人捏着把柄,你没法直接正面硬扛周晓川,只好让陆远得手,委屈自己被困在这里,相当于主动出局,好让陆远能进一步和周晓川合作。”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陆总,他贪心不足自己作死,你就这么纵着他,让他与虎谋皮?” “白总,你说得对,但我没别的办法。”陆韵苦笑:“将心比心,不论你哥哥白洪辰做了什么,你不是也一样会护着他吗?” “你说得对,将心比心。但陆远的死活我并不是很关心。”白洪景微微提高了声音,看起来有点暴躁:“来找你并不是我唯一能救他的路,如果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最后的结局说不定还能体面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蒋林青是怎么死的,对吗?”陆韵的手有些发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女士烟,抽出细长的一根,在嘴边点燃:“白洪辰他,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他从来都没找错人。” 白洪景紧盯着她,皱起了眉。 “蒋林青给他儿子白洪辰留下了一些东西,可能也是希望儿子能给自己报仇,不至于不明不白地就死了。”薄荷烟淡淡的清苦味从她的嘴里飘出:“证据确凿,我们没什么可抵赖的。他留给白洪辰的东西里面,大概也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们。但白洪辰先盯上的,是孙棋。” “所以孙棋死了,而你和孙友方都还活得好好的。” “白洪辰那段时间,应该是一边试探孙棋,一边想尽办法搭上了从海外归国的那位周三公子。”陆韵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的,但在那之后,他就跟着周晓川去美国了,而孙棋,居然在这边拼命为他做掩盖,所以这些年,我,还有老孙,虽然也关注了蒋林青的死,但对‘蒋辰’的离开以及‘白洪辰’回归的内情,几乎是完全不知道的。” 白洪景微微失神。 他记得,白洪辰留下的系统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和孙棋周旋的,只对他说,自己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孙棋。 为他自己,也为他的妹妹。 “至于阿遥……”陆韵叹息着低下头:“我们谁都不是无辜的……” ------------ “所以说,你给周晓川的做的那个系统,其实是用作商业间谍?”两人闲聊似的边喝酒便说,孙友方在听白洪辰简单介绍了“papilio”的功能后,略有些惊诧,但紧接着就露出了一个笑来:“我不懂这些电脑技术,但《刑法》还是了解一二的。这种东西如果捅出去,够你们喝一壶了吧。” “孙总您实在太高看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小玩意了。”白洪辰似乎有点醉了,端着杯子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实话跟您说,这东西的使用者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且这些朋友都藏头露尾的,不太喜欢走官方通道。更何况,这东西是我做的,想把它抹干净算不上太难。”他抬起眼皮,眼睛里转动着狡黠的流光:“孙总,您也是有秘密的,就不要急着去揭穿别人了,小心,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哦。” “你不用吓我,怎么说我也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该做什么还是有数的。”孙友方打量着面前这个像狐狸一样漂亮的年轻人:“左右这里也没有姓陆的人,你不如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弄死陆明遥的?” “孙总您又冤枉我了。陆明遥可不是我弄死的。”香槟杯在白洪辰细长的手指间转着:“车祸现场被发现的时候,陆韵有来质问过你吧,毕竟死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可她现在却偃旗息鼓一声不吱了,您知道为什么吗?” 孙友方眯起了眼睛。 “现在牵扯进来的这几位呢,我都挺熟的。”白洪辰漫不经心地歪倒在靠垫上,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睛比平时还亮,话里也带了些没遮没拦的刻薄:“陆远嘛,年纪小又急功近利,小聪明很足,但还是不够稳的;令郎呢,”他单侧的嘴角轻轻一撇:“贪婪,又冒进,还不如陆远靠谱;陆明遥就更别提了,没有他姐姐一半强势,脑子还不太灵光……” “那白洪景呢?”孙友方冷不丁开口:“插个题外话,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白洪辰炸了眨眼。 “他啊,哪里都好,比这些人要强百倍。”白洪辰的目光游离,投向了角落里的那副浮世绘风格的挂画,画上的和风女人线条极美笑容娴静:“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什么都不缺,所以他什么都不贪图。也是,以他现在的地位,哪里用得着跟一群野狗抢食吃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心里却在想,那样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不管不顾地看上自己了呢? 当年发现白洪景的心意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惶恐失措的。 因为瑞秋对他全心依赖,是源于多年的相处和照顾;周晓川对他客气,是因为他足够聪明,能做出关键的东西。 而他从来没有对白洪景有过特殊的关照,他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让天之骄子白小少爷另眼相看的东西。 思来想去,他想着,白洪景看上的,大概就是这张脸了。 可这张脸甚至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那改动的一部分五官,乃至他身体里的一部分灵魂,都属于蒋林青,是被仇恨和怨怼改造的产物。 一旦真相大白,他又有什么资格,得到白小少爷的垂爱呢? 40 第40章 “小棋这孩子,是我当年没尽到责任,管教得太少了。”孙友方又点上一支烟,下巴微抬叹气道:“这方面我们谁也不如白永平老爷子,白小少爷被他管得真是狠,太子爷的规矩都没这么多。” 白洪辰心想确实如此,白洪景的作息规律得吓人,倒不是说他早睡早起,而是不管他晚上熬到几点,早上都能准时爬起来工作。 “小棋出事之后,我这个当父亲的,就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来,开始整理他留下的东西,清点他身边的人,倒是查出一些东西,比如,他那个助理名下,有几套房产,里面养着他的几个小情人,其中有一个,上个月查出来怀孕了。” 白洪辰的眼睫轻轻一颤,低声问:“那个助理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昨天下午那人就失踪了。如果能把他抓回来,肯定能问出更多东西。”孙友方眯着眼,缓缓吐出一口烟:“你消息这么灵通,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我是他,知道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那么在主子被人杀害的情况下,他肯定能跑就跑了,要是实在跑不掉,就会想办法找个靠山。” “所以你觉得,他是已经跑了呢,还是去投奔‘靠山’了?” “欸,说起来,他既然是您儿子的亲信,只要孙棋的死跟他没有直接关系,那他能找到的最靠谱的人,不就是孙总您吗?”白洪辰笑吟吟地看着他:“但看样子他并没有来找您。我不相信他有本事在这种局势下全身而退,倒是更倾向于,他已经落到周家人手里了。” “周家人?”孙友方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你知道的真不少。” “就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呀,所以小周总就算想跟我算账,也只会关起门来私下算,断没有把我交出去的道理。”白洪辰的语调轻快,带着一股置身事外般的悠闲自得:“您能这么顺顺利利地把我带走,是那位‘周二公子’授意的吧。” “怪不得周晓川会重用你,果然是玲珑心肠。”孙友方被拆穿后反而笑了起来,亲切地给白洪辰又倒了半杯酒:“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你,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暂时不动我?”白洪辰也笑了:“孙总您这个承诺听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让人安心啊。” 孙友方漫不经心地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语调里带着一点阴森:“白少爷,想什么呢?我儿子因为你死了,你难到指望我不跟你清算吗?” “所以呢?” “你这么聪明,应该懂得审时度势。”孙友方拿手指了指房间的四周:“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白洪景再厉害,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到这里。你如果好好配合,我也不需要你偿命。至于要受多少苦,就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了。” 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白洪辰身上扫了一圈:“虽然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我有不少朋友喜欢玩这些,还私下和我夸过你的脸不错。白洪景那么喜欢你,看样子你挺会伺候人的……” 听了这话白洪辰倒是一点都不恼,笑嘻嘻地冲孙友方举杯致敬:“孙总您太看得起我了。您想和我说的,是不是您的‘继承人’问题?”他的两条长腿随意地翘起,搭在茶几上:“说实话,孙总我真的很佩服您,毕竟在十几年前陆老风头最盛的时候,您就敢睡他那年纪不大的亲闺女,还让人家怀了孕,那孩子居然最后还生下来了。您怎么做到的?” 他是看准了,无论怎么激怒孙友方,对方都只能忍着,不会立刻翻脸。 “当年您的原配夫人,来头可不小啊。那可是周晓川的亲姑姑,周雅歌女士。虽然周家那几个当家的还保有‘重男轻女’这种烂观念,但您为了娶她,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 孙友方脸色阴沉,但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您不可能跟周雅歌离婚,给陆韵什么名分。所以从哪个角度看,那个叫陆远的孩子都不应该被生下来。我有点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留下的?” 孙友方嗤笑一声,淡淡地开口:“我现在都不能确定,那小子到底是不是我的种。就算是,我也不会认他,更不会给他留一分钱。” “对啊。”白洪辰打了个响指:“陆韵大概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她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又秘密送到国外去养。大概是因为孙总您的人格魅力吧。” 十几年前的孙友方正值盛年,称得上一表人才,谈吐风度俱佳。而二十出头的女孩心比天高,急于想证明自己,却因为年纪和性别而受到家里的处处限制。在那种条件下,被激起仰慕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也有我的错。本来我们都谈好了,但她被冲昏了头,竟然找到机会,在药里动手脚,杀了雅歌。” “一旦周家认真计较,就算不是您做的,您肯定撇不开干系。所以您也只好在事后帮她掩盖,把这件事包装成一次意外事故。”白洪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接着浮夸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您都告诉我了,看来是真没打算留我的活口啊。” “当年警方判定雅歌是自杀,这件事早就结案了,再翻不起什么水花,告诉你也无妨。”孙友方叹息一声:“说起来,我犯的最大的错误,是小看了那个叫陆远的小子的野心,他居然突然回国,还搭上了周晓川,开始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个让我来猜猜,陆韵没道理会突然跟他讲这些,应该是是周晓川找到了他,然后告诉他说他是你孙友方的私生子,教唆他回来搞小动作吧。”白洪辰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孙友方的眼睛,气质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我碰巧了解一些内情,您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以什么理由回来的吗?” “什么理由?” “说了您可别害怕。陆远回国的理由,是参加陆老爷子的葬礼。” 41 第41章 白洪景沉吟半晌,问陆韵:“你知道,陆明遥和陆远是什么时候开始用哪个‘papilio’的吗?” “小远我不清楚,大概是从他搭上周晓川之后就开始用了。阿遥是半年前。但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用那个……” “嗯?” “他比我小不少,但谁让他是男孩呢?就算没什么经营本事,老头子也一直偏爱他,想让他接班。”陆韵苦笑一声:“特别是在我……生下小远之后,老头子总觉得女儿外向,哪怕我发誓一辈子不结婚,他还是不信我,觉得我迟早会跟外人跑了……” 白洪景抬起手腕,看了眼腕上那块白金朗格,冷冷地打断她:“说重点。” 大概很久没人敢这么跟陆总说话了。陆韵纤长的眉毛先是本能地一拧,接着想起自己的处境,神色又软了下来:“阿遥从小就备受关注,但我心里憋着气,再加上比他年纪大,所以一直做什么都会……刻意去压他一头。他被压得狠了,急于想证明自己,才……走上了歪路。” “歪路?” “您也知道,周晓川的那个系统,名义上被他包装成了一个社交软件。阿遥他想搭上周晓川的海外人脉,不知怎么,就被他蛊惑着用了那个系统……我之前完全不知情,谁知道他竟然傻到……在公司的内部系统上登录了一次,那个密钥一旦输入,就相当于整个内部网络都向周晓川门户大开。我的信息安全技术员发现数据异常跟我汇报时,我才知道他做了什么……” 白洪景还以为背后有什么复杂的故事,结果陆韵用一个“傻”字就概括了亲弟弟的所有操作。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跟陆明遥的几次接触,觉得用公司内网随便登录一个来路不明的软件,这个虎逼确实干得出来。 陆韵看着他的神情,嘴角一抿,轻声问他:“那白总您知不知道,陆明遥用那个软件,联系过白洪辰?” 白洪景的瞳孔震了一下。 “他和白洪辰应该是一起吃喝玩乐过的关系。有什么事,微信电话都能说,除非是那种,不想被人追踪到记录的内容。”陆韵的手肘撑在桌面上,直视着白洪景:“那天他在我们公司登录‘papilio’之后,和白洪辰有一段聊天记录,由于是在我们的设备上操作的,所以有留下录屏。但我们的技术员想还原破解那个系统,一直都没能成功。” “录屏记录在哪儿?” “我的电脑和常用的手机平板都被小远的人收走了。”陆韵无奈地冲他摊了摊手:“您如果信我的口供,我可以给您复述一下聊天内容。” “说吧。” “上个月十号,白洪辰约他出来喝酒。他说白天要去疗养院探望老爷子,结束后会直接去。” 白洪景回忆了一下日程,想起白洪辰那天晚上确实是出去了。 自己那天没什么应酬,洗完澡后在家等到快十二点,白洪辰才一身酒气地被人架回来。 不知道白洪辰那天被灌了什么,反正酒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锁骨,人似乎不太清醒,笑嘻嘻地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压在他身上在胸口腹肌上乱亲乱咬,主动得要命。 此人每次喝醉后都会异常积极主动,白洪景记得他那晚一点也没客气,在沙发上把人翻来覆去从里到外玩了个遍。事后各回房间,卷着被子各自睡了,他也就没再过问酒局的细节。 现在回想起来,白洪景只觉得这人时时刻刻都在演戏,装醉卖傻这些套路玩得炉火纯青,自己当初色令智昏被迷了眼,才分辨不出这些年来躲躲藏藏间,哪些是假意,哪些又是真心。 “白洪辰还问他……”陆韵觑着白洪景的表情:“能不能把孙棋约出来……” 白洪景猛然想起了助理汇报给他的资料,一时间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那一次的聚会,是“蒋辰”以“白洪辰”的身份第一次和孙棋公开见面。参加聚会的还有其他的几位公子哥,和白洪辰也都或多或少有点交情,和孙棋也都能说得上话。但白洪辰偏偏请陆明遥出面把孙棋约出来。 而孙棋出车祸的那辆车的后备箱里,藏着陆明遥的尸体。 白洪辰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陆韵闭上眼睛,双手扶住两边的额角,喃喃地低声说:“先是我和老孙十几年不清不楚的纠缠,接着又是他的儿子和我弟弟……白总,这可能都是命吧……我们两家的孽缘,算不清了。” 白洪景看着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女强人,如今被困在这间屋子里,痛苦地蜷缩着,心里倒是没什么触动,依然是毫无波动地开口:“周雅歌是不是你杀的?” 整理@强人锁锁锁锁男陆韵猛地抬头,眼圈通红,直勾勾地盯着白洪景。半晌,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没错……都是报应。”她脸色惨白:“我的报应,阿遥的报应,老孙的报应,孙棋的报应……都来了。没人能逃得过。” 白洪景心里无来由地一紧。 她咯咯地笑了两声,近乎耳语地对白洪景说:“我们的报应都来了,那您觉得,什么时候能轮到白洪辰?” 白洪景蓦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他怎么样就不用你费心了。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还有啊……现在周家的势力不只周晓川一派。”陆韵突然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神经质只是错觉:“周晓川是肯定想要他死,但另一派的人并不关心他做过什么,他们只想和周晓川对着干。你如果能搭上那些人,说不定能把人截下来。他们未必不愿意卖这个人情给你。” “你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白洪景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如果他平安,我也会信守承诺,尽量捞陆远一把。” 至于能不能捞上来,就要看陆远自己作的程度了。 42 第42章 白洪景拉开套间的门,难得地愣了一下。 他带来的助理和保镖背对着他,在门前拉成一 道人墙,对面同样站了一排人高马大的保镖,为首的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带点刻薄相,一身正装,还算浓密的头发被染成僵硬的黑色。 见白洪景出来,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马上收敛了,还算得体地向白洪景伸出手:“白总是吧?我是邦健集团的董事助理,姓丁,来找您接我们小陆少爷回去。” “我记得你。”白洪景象征性地伸手握了握:“你之前是陆老爷子身边的人,怎么现在屈尊来奶孩子了呢?” “白总见笑了。”丁助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明白这是进入了交际客套的第二环节,摇摇头说:“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总得继续找点事情做。” “你找错人了。”白洪景看一眼手表:“你家小陆少爷不在我这里,谁给你传的消息?” “唉,小少爷他自己之前跟我说的,说他去找您办点事。”丁助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现在谁也联系不上他了,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找您打听了。我们小少爷从小不在本土长大,前不久才回国,基本的规矩也不太懂。如果他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请您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别跟他计较。” 这话明显有鬼。 如果是找他要人,应该第一时间联系他的秘书,而不是亲自来这种地方、带着保镖来堵他。 这位丁助理到底是哪家的人?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他会来找陆韵? 白洪景瞥了他一眼,径自向门口走去,口中说:“人失踪了可以去找警察报案,我不拐卖青少年,不知道他在哪。” 这是实话。 他之前收到了消息,说有人把陆远带走了。 如果是陆远自己的人把他接走的,那这位丁助理没必要找他来要人。同样,丁助理也不可能是“奸细”,因为无论是周晓川还是孙友方,都不会想主动招惹他,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来特意惊动他。 所以说,唯一的可能,就是陆远被其他人带走了,他的亲信丁助理找不到人担心出事,只好找上了白洪景。 “白总!”丁助理在他背后叫他:“之前他们说小少爷被您带走了,现在人联络不上了。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您总不至于为难他吧。” “别跟我说这些。”白洪景头也没回:“他自己惹出的事自己收场,要人去找周晓川周总,别来问我。” 他顿了一下,拉开办公室套间的门,最后抛下一句:“信不信随你,我还不至于做这种事都不敢认。” 几个陆家的保镖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竟没一个人敢上去阻拦。 白家的几个助理对视一眼,赶紧跟上老板的步伐小跑出去。 那位丁助理愣神了几秒,发觉自己错过了发问的好时机,咬咬牙也跟着跑了出去,叫道:“白总!您听我说!” 其实白洪景出了门之后就刻意放缓了脚步,就等着丁助理来叫他。 因为他敢确定,这老狐狸肯定知道点别的什么消息,而且这人应该不知道白洪辰的事。他走得越利落,就越能占到上风。 他矜持地收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白家人马上训练有素地跟在停下,然后退到走廊两边,给丁助理留出一条道。 “那孩子……是陆老最后的血脉了。”丁助理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我不能让它断了。” “你找我有什么用?让他认我做爹?要不然你陆家的血脉断不断,又与我何干呢?” 丁助理大概也想不到这位年轻优越的白总会随口说这种垃圾话,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又因为实在有求于人,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地位,实在没脸和您谈什么好处,我就算把身家性命给您,您大概也看不上。这里我也不能替东家做主让出什么,但之前小少爷托我保管了一些材料,应该是他留着对付周晓川的。如果您愿意帮忙把小少爷捞出来,这些我可以全部交给您。” 他的脖子后面已经汗湿透了。因为他不敢确定,这些东西会对白洪景有吸引力。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白洪景为什么会被牵扯进来,扮演了什么角色。但陆远之前提起过,说自己回去找白总谈谈。在小少爷失联之后,他接到了看守陆韵的人的消息,说白洪景来到了韵晟找陆韵谈话。 所以他只能赌一把,赌白洪景是知情人,赌他和周晓川不是一伙的。 果然白洪景的表情有了松动。他沉吟片刻,接着淡淡地点了下头: “成交。” 丁助理可能没料到,白洪景这么好说话,本能地愣了一下,接着就见白洪景冲他伸出手:“手机解锁,给我。” 丁助理不明所以,赶忙拿出手机解开指纹锁,双手递给了白洪景。 白洪景皱着眉想了一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试过拨打周晓川的社交号码和公司座机,也试过联系他的秘书,但都打不通。这个号码是他在白洪辰给他的“papilio”系统里看到的,应该是周晓川的私人号。 “这是周总的电话,告诉他,我想和他聊聊。” 丁助理的小腿肚子一抽,差点给他跪下,心说这位爷您怎么这么直接,都不策划一下就直接打电话。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白洪景的用意,那边就接通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声说:“喂?你好哪位?” ———— 兰琼苑大厅的前台,穿黑西装的服务员看着匆匆走进来的女人,立刻摆上得体的笑容:“小姐,您有预定吗?” 瑞秋脸上戴这一副深紫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一手举着手机,对前台小姐亮出屏幕:“金乌包房。” 她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 小姐冲她一笑,拿出扫码器对着屏幕扫了一下,预订信息立刻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昨天上午的预订对吧,您这边上电梯。” 瑞秋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一瞟,余光瞥见一个打扮看上去像经理一样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她嫣红的嘴唇轻轻一弯,对前台小姐甜甜地笑了一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没错,定位人是白洪辰先生。” 那位经理的脚步顿住了。 第43章 瑞秋说完这句信息量很大的话,就抱着胳膊站到一边,果然就见那个经理匆匆走近,笑容满面地鞠躬道:“白先生的预订是吧?您跟我来。” 瑞秋跟着他上了电梯,看着楼层数字变化闪烁,突然转头对经理笑道:“招呼客人的时候还要玩手机?小心我投诉你哦。” 经理的手一抖,讪笑着把手机收起。 “玩手机就算了,你怎么还会记错楼层呢?”瑞秋后退半步,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轻声说:“金乌包房可是在三层,您带我到四层做什么?还是说,孙总本人真的在三层的锦绣堂招待贵客?” 经理的脸色相当僵硬。他紧张地一手伸进衣袋,摸索到了工作配置的传呼机。 瑞秋叹了口气:“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对你动手吗?你不必这样,麻烦你转告孙总,是周二少爷让我来接白洪辰的。” 情况瞬息万变,经理显然跟不上节奏,但看瑞秋一脸笃定,他也只好拿出手机,给孙友方发了条消息。 ———————— 此时孙友方刚刚接到来自周二少爷周晓海的指示,还没完全反应过味来,经理的消息就到了。他不由得皱起眉:太快了。 周晓海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卦,要派人来带走白洪辰,几乎是前后脚,那个叫瑞秋的女人就找上门来了。 她不是周晓川的人吗? 看来周晓海之所以改变主意一定要带走白洪辰,是这位好妹妹向他透露了什么。 想到这里孙友方兀自冷笑,心想正好自己不愿轻易地放走白洪辰,可又不能得罪周二少爷,现在好了,这个自作聪明的小丫头自己送上门了。 白洪辰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孙总?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你的小妹妹,把你卖给了周晓海。现在她自称代表周二少爷,亲自来这里接你了。” 白洪辰的动作僵住了。他这个人静止了几秒,蓦然起身,因为动作太猛,他站起来之后脚步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了一把沙发扶手,才勉强撑住身子。 他开口,终于不再是那副游刃有余的腔调,声线竟然隐隐发颤:“她来了?” 孙友方露出戏谑的神色,如同家猫看着小老鼠在扑鼠夹上哀叫挣扎:“来了,就在门外,但周总必定不会只派她一个人来接你。你们要不要见一面?” 白洪辰闭上了眼睛。 孙友方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此刻他睁开眼睛,自己说不定能从这个狐狸一样的年轻男人眼中,捕捉到名为“软弱”的东西。 果然人若是想成大事啊,就不能有牵挂,不能有软肋,一旦被这些女人的东西束缚,就会变得婆婆妈妈,畏首畏尾。 “您把我带来时收走了我全身的电子设备,甚至连胃里都用仪器做了检查,我那弟弟不可能追到这里来。”白洪辰再度睁开眼时,神色却是已经恢复如常:“但她既然能找到这里,说不定白洪景就跟在他身后哦~” “你别做梦了。白洪景此时刚刚离开韵晟大楼,他手下的精锐都跟在他身边,要想赶到这边少说也需要一小时,你指望他来救你?他会不惜和周晓海对着干也要把你捞出来?” 白洪辰笑笑,不置可否。 “周总要人,我不能不放。但小棋的死我也不会就这么揭过。”孙友方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反正周总要的是你脑子里面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你偿命,只砍你一条手臂,如何?” 白洪辰挑眉:“令郎的一条命换我一只手,您这个当爹的还挺慷慨的。” “小棋不能复生,而你,目前算是最值钱的一个人了,生意场上利益摆在第一位,你的手对我来说除了解气之外没什么价值,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这样吧,你知道什么对我有用的情报,给你半小时时间说出来,如果我心情好,说不定砍几根手指就放过你了。” 白洪辰闻言一笑:“孙总好爽快。但这手臂我也不是非要不可。要不您开个价,什么样的情报能换我那妹妹的人身自由?” 孙友方赢下一场,气定神闲地说:“白少爷,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那个小姑娘我肯定是要扣下的,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能知道点什么。想来周总临时变卦,也不会介意把她作为给我额外的补偿吧。而且,”他点起一支烟:“以白少爷您的手段,万一哄得周总放过你,有她在我手里,咱们今后也好再谈谈别的生意,您说是吧?” “孙总,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周家兄弟神仙打架,您一个地头蛇,还真以为能混进去分到多少肉?”白洪辰伸手拿起酒瓶,直接嘴对着瓶口,把那剩下一个底的甜酒仰头喝了:“她既然来了这里,你以为周晓川会坐以待毙吗?” “你少拿小周总压我。我知道,你手里不可能有我的把柄。”孙友方冷笑着吐出一口烟:“我们这些老派人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但好处就是重要的东西不会藏在电脑里。反正小棋已经死了,他生前做过的事都过去了,无论如何都动不到我的头上,是不是这个道理?” —————— 经理引着瑞秋进了包房,同时按下传呼机的按钮,立刻有几名高大的保安从门外跟着走进来。经理彬彬有礼地一欠身:“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检查您身上的电子设备,请您配合。” 瑞秋涂着焰红色唇釉的嘴唇轻轻勾起,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晃了一下,轻声说:“现在给你检查?是不是太晚了?我刚才的预定包房二维码,可是周晓海先生提供的……” 同时,刚结束和周晓川通话的白洪景,又接到了对方的来电。 甫一接通,周晓川就匆匆地说:“白洪辰在兰琼苑,孙友方的地盘,瑞秋跟周晓海合作了。白总,我跟你结盟,白洪辰可以交给你处置,但决不能落到我二哥手里。” 白洪景的肩膀无声地放松下来,他垂下眼,吐出两个字:“成交。” —————— “孙总啊,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白洪辰又坐回沙发上,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已经空了的酒瓶:“我和周总的合作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他资助我完成学业回国,我给他做出papilio系统;他协助我完成对孙棋和陆韵的报复,我替他背下陆老爷子、还有孙棋这几条命的锅;我帮他利用papilio搞垮本地几家老牌企业站稳脚跟,作为回报他把我妹妹带回美国,让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一辈子。我们两个各取所需,本来是一次很好的合作。” 孙友方点头赞同道:“确实很好,但为什么会搞成如今的局面呢?” “因为我们两个有一点产生了分歧,不,两点。”白洪辰叹了口气:“第一点主要怪我,因为我感情用事心慈手软,跟白洪景白总‘一日夫妻百日恩’,因此后来没有帮他从内部搞垮白家,这件事本来是我们第一次达成合作时就约好的,后来我毁约了,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嘛,您知道,周总来这边主要市场是日化,他手里有老家带来的供应链核心技术,而这边最大的同类头部公司是陆韵和陆明遥从老爷子那里继承的家族企业,而您的方谊,则是唯一有资格提供足够量级相关原材料的公司。本来呢,你们两家合作的好好的,偏偏您和陆总管不住自己,造出陆远这么个小东西,而且这小东西还被周晓川捏在了手里。” 孙友方配合地点头赞同,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 “周晓川的想法很好,他想让陆远作为继承人接管陆家和孙家,再顺理成章地逼迫陆远让出日化市场,让陆远从此专注方谊,给他独家提供货源。反正他手里有老家带来的技术和资金,股市波折一点也能控住,这样不出五年,他就能真正站稳脚跟,跃上这一带的尖顶地位。”白洪辰笑盈盈的,语气却刻薄起来:“但我不同意。我父亲的死,陆远那小杂种虽然不至于负全责,但怎么说也是因他而起,我怎么可能让他舒舒服服地继承家业呢?” “等等。”孙友方举起一只手:“什么叫‘作为继承人接管孙家’?我还能再撑二十年不倒,那时小棋的遗腹子也能独当一面了,我凭什么把公司留给姓陆的种?” 就见白洪辰慢慢地站起身,他没来由地心脏一紧,多年的处事直觉让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感。 “您这样高高在上一辈子的体面人,果然理解不了我们泥里滚出来的亡命徒的心思。”白洪辰叹息道:“我既然决定背上陆老爷子孙棋他们的死,难道还会介意真的动手杀一个吗?” 说完他猛地抄起身边的空酒瓶,狠狠地砸在茶几上,“啪”一声尖锐的脆响,香槟金色的玻璃四溅。他手中握着细长的瓶颈,举起尖锐锋利、棱角参差的断面,不带一丝犹豫地上前一步,刺向了孙友方的脖颈。 “孙总。”他喃喃地说:“令郎的死,您到下面亲自去问他吧……” 第44章 本来白洪辰——蒋辰心里是没有那么多的恨的。 他父亲蒋林青的死看上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就连当时十四岁的白洪辰,也没想到蒋林青在远离家族斗争多年后,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被卷入旋涡。 白洪辰在异国他乡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孙棋之后做的那些事,自己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这场“意外”的真相,会像故事里每个坚强的男孩一样,在悲痛之后带着妹妹继续生活,在拆迁后彻底离开这个城市,平稳地读书,长大,工作。 瑞秋——李淑清的母亲在几个月前因为工厂机器故障意外死去,十四岁的少年带着茫然无措的小姑娘奔走了几天,终于帮她争取下来一笔说得过去的抚恤金。 那晚他给李淑清做了晚饭,还没来得及好好和小姑娘唠叨一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他像条游魂一样木然地顺着指引走:签字、认领、办理丧事……浑浑噩噩地捱过两天,直到他在检查遗物时,才知道父亲那晚接到的是什么工作—— 那是一项私活,报酬很高,是给一场商业联谊活动拍场照。本来这种工作轮不到蒋林青这个“野生摄影师”,但那次的传媒负责人是他的一个朋友,因为两名场助临时请假,就请经济不算富裕的蒋林青来填补这个空缺。 按理说蒋林青这些年一直尽量避免和以前圈子的人打交道,不会同意接这种私活,可那次出席酒会的贵宾中,有白永平的女儿白悦女士,他没能忍住。 拍摄活动结束后,贵宾各自去自己的场子玩,蒋林青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悄悄地前往休息区,想找到曾经的妻子,说上几句话。 谁知他还没找到白悦的房间,就先听见了孙友方和陆韵压抑的争吵,内容是“要不要把私生子陆远接回国内读书”,还提到了周雅歌。两人应该是事先支开了所有人,远离楼下一群衣香鬓影吵吵闹闹的醉鬼,谁知道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一个偷偷摸摸的摄影师。 蒋林青多年前混商场职业病复发,本能地打开手机录了音,并自动备份发了邮件。谁知头顶的摄像头还是忠诚地记录下了人像,并被监控室的保安发现了。 孙总和陆总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关注摄影师名单上都有哪些人,更何况蒋林青是顶替别人上场。所以根本没人想到,那个撞破孙总和陆总秘密的人,是当年白小姐的丈夫。因此他们在他晚归的路上伪造事故把人撞死灭口之后,才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多疑如孙友方,狠毒如陆韵,在得知偷听者身份之后,第一反应是“他必定有所图谋”,后来调查得知他真的只是意外卷入,便也没再追究。可是他们调查的内容,被孙友方身边的保安主管泄漏给了孙友方的独子,孙棋。 孙棋那时刚刚二十岁,目中无人又贪婪自大,再听说“父亲可能和陆韵有个私生子”这件事之后,他本能地有了危机感,于是在孙友方已经收手的情况下,他私下派自己的人盯上了蒋林青的儿子。 而那时的蒋辰,在整理遗物时已经发现了蒋林青的那封邮件,他躲在网吧熬了三天,结合录音的内容,靠社会新闻和花边小报拼凑出了一个真相,包括那位孙家原配周夫人的死因。 接着他利用自己课余时间编的一个检索程序,在互联网上游了几个来回,查到了周家在海外的大概情况,以及周家三少爷周晓川在一个月前来本地考察的消息。 他揉了揉因为熬夜和厌食而苍白憔悴的脸,心里想,这是个机会。 但光是卖一条情报给周三少爷显然是不够的,他需要一份更有力的“投名状”,向周晓川证明自己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强打精神,问前台买了一瓶罐装咖啡,又顺手捡起了上一位客人落在桌角的一根烟,向邻座借了个火。 第一口烟雾吸进肺里,他呛得咳出了声,心里却无着无落地想到,不知道清清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今后就要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他摊开随身的一个活页本,在新页上写下了几个数式。 这是他三个月前看一本网络安全参考书的时候产生的一个想法,只能说是灵光一现,实施的难度相当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来试错,但他还不满15岁,能有这样的构思,已经称得上潜力惊人了。至于那几个算式,暂时唬住周晓川一个外行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这些还不够,那就再加上一个“白悦亲生儿子”的身份吧,尽管自己家庭不幸的根源就是这“万恶的资本”。 写完这些,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和前台结了网费。在回去的路上,他想,周晓川是商人,他真的会为了一个不知道感情有多深厚的姑姑,对孙友方和陆韵下死手吗? 紧接着,他心里升腾起了一种更为偏激的怨怼,他想,自己什么都没了,就算将来陆韵和孙友方偿了命,这真的就够了吗? 那个陆韵和孙友方生下的小杂种,用权势拆散他家庭的白永平,以及……主动抛弃他们父子的白悦,还有那个夺走了属于他的母爱的“弟弟”,他会一个一个地清算。 然而等他走到筒子楼楼下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人在附近监视他。 小姑娘一个人在家! 他知道报警没用,只能拔腿向楼上跑去,把李淑清拉到自己家,牢牢地锁上门。做完这一切,他才多少有了一点安全感。 贴心的小棉袄妹妹看他脸色不好,吓得不敢多问,只乖乖地跑进厨房,打开炉灶给他热了一小锅奶,还加了四勺糖,甜得齁人。 蒋辰木然地小口小口喝着甜牛奶,心想,不能再拖了,家里已经被盯上了,今晚必须写出程序方案并联系上周晓川。 周晓川答应见面的过程比他想象得顺利得多,第二天中午,他强打精神把自己拾掇干净,换上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去见那个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男人。 周总初来乍到,大概雄心壮志就是玩遍这里所有的午夜/场,本人倒是很好说话。对于这个带着秘密和技术找上门的天才,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慷慨。 资助两个少年出国读书和生活的钱,对家大业大并且老窝就在美国的周总来说当然只是个小零头,但对白洪辰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尽管他之后在专业上给周晓川创造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其资助的数字,可白洪辰始终是记得那份人情的。 他自认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却不是个到处疯咬的白眼狼。 更何况,周晓川在那天还帮了他另一个大忙—— 趁他出门应酬的时候,孙棋的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撞开了筒子楼老旧的门锁,从家里绑走了他的小姑娘。 孙棋不知道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有本事这么快就搭上周总,他根本没把这条脆弱的烂命放在眼里。他一边任手下人对女孩为所欲为,一边笑嘻嘻地再次打电话给白洪辰,叫他到约定的时间地点,交代他所知道的关于那个美国私生子的一切。 白洪辰那年毕竟只有十四岁,搅弄风云的野心才刚刚开了个头,他顿时慌了,下意识地向周晓川求助,把自己的“软肋”明晃晃地送到老板面前。 周晓川虽然那时年纪也不大,但见过的世面和处事的手段能甩蒋辰十八条街。他承认,自己之所以只见过一面就决定重用这个还不算成熟的少年,就是被他那时候的样子打动了。 只有脑子和野心并不够,还要有弱点,有人情。 周晓川的手下训练有素,而且和灰色地带有一定联系。他们在孙棋和白洪辰约定的时间之前,在城郊的一片仓库里找到了孙棋的手下和遍体鳞伤的小姑娘。 周晓川亲自跑了一趟,看着手下把昏迷的李淑清送上去医院的车,轻声问在一边沉默僵立的白洪辰:“你还要去赴他的约吗?” 就见少年的眼珠黑沉沉的,半晌他突然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说:“去,当然去。我要他第一个死。” …… 等底牌揭开,白洪辰终于彻底亮出了獠牙。但他对孙友方讲述的交易内容并不是真实的,以周晓川的手段,根本不至于用白洪辰这么一个程序天才作为一次性的背锅侠,他甚至早就为白洪辰想好了退路,大不了往国外一送,什么风波都能远离。周三少爷自认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好人,但他还算重情义,哪怕白洪辰背着他搞一些小动作,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他都乐意念在白洪辰多年“苦劳”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甚至他下药把白洪辰弄晕,也是无奈之举,他想赶在白洪辰没亲自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把他拎出局。 毕竟周晓川一直很欣赏这个剑走偏锋的漂亮疯子。 另一方面,没有白洪辰的配合,他很难扳动在本地根基深厚的白家。一旦把白洪辰逼上死路,白洪景发起疯来,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这些人里,大概只有周晓川知道并相信,白洪景对白洪辰是“认真的”。 倒不是因为他跟白洪景有多熟,相反他一直尽量避免和白洪景有太多交集。他之所以愿意相信这怎么看都堪称荒唐的感情,是因为他了解白洪辰。 一个能让白洪辰都动心的男人,若说他没有付给白洪辰对等甚至更多的真情,那才是世界上最最荒唐的事。 实在不行,就把那个狐狸精打包扔给白洪景收拾吧,反正白总会尽心尽力地帮他擦干净屁/股。周总有些无奈地想,这种人不好好收拾一顿是绝对不会老实的。如果最后能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他愿意给白总送一车壮/阳/药。 第45章 至于那天白洪辰和孙棋见面时发生了什么,除了白洪辰自己,也就只有已经做了鬼的孙棋知道了。 周晓川有点不放心他,派了自己的三个保镖跟着,白洪辰没拒绝,只恭恭敬敬地给这三位买了饮料和点心,让他们在一个稍远一些的地方等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孙棋面前出现。 毕竟自己手中的牌可不能暴/露得太早。 他身上的衣服是新买的,周总财大气粗地给他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他买下了一身还算体面的西装——因为尺码太小而打折抛售,他穿倒是刚好合身。 孙棋在接到“那女孩被人救走”的消息后一直惊疑不定,他根本想不到白洪辰居然会认识周晓川。因此,他的第一反应是“白家人来给他撑腰了”。 而准时来赴约的白洪辰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精致单薄的少年嘴角挂着桀骜的浅笑,从容地坐在他对面,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孙少爷,我虽然无权无势,但好歹还是流着一半白家血的。”白洪辰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衬衣里的商标忘了摘——“您这么欺负人,可不好吧。” 孙棋一瞬间有点慌了。 虽然白家还是白永平老爷子掌权,但他可只有那么一个女儿,白悦小姐的地位不言而喻。他们明面上说和蒋家父子断绝关系,但现在蒋林青死了,这小子没有别的靠山,肯定会回去找亲妈撑腰,毕竟血浓于水,难保白老爷子不会心软点头。 所以他才急着想在蒋辰抱上白家大腿之前,把他无声无息地摁死。 但他没料到会发展得这么快,看这小子的打扮谈吐,显然已经成功登堂入室了。 孙棋心里开始后悔了,心想现在自己显然已经把他得罪透了,这小子手里还捏着自己家的把柄,早知道就该早点下手。 他烦躁地点起一支烟,色厉内荏地盯着白洪辰:“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带了,不然我拿什么跟孙少爷谈合作?” “合作?”孙棋有点好笑地重复一遍:“你要和我合作?” 白洪辰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对,合作。不是蒋辰要和你合作,而是……白洪辰要和你合作。” 果然。 孙棋冷笑,用挑剔的眼光扫了他几眼:“白家把你们父子扫地出门,怎么又回去了?还改了名字?” “这就要请教令尊了。”白洪辰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像只晒太阳的狐狸:“但说实话,我还得感谢他。拜他所赐,我才能冠上那个高贵的姓氏,不然我可能还要在筒子楼里住上几年,永远做个没钱没势的底层,我受够那种日子了。” 看来他是知道孙友方做的事了,但孙棋的心还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如果蒋辰是个不识时务的疯子,非要就父亲的死讨个说法,大闹一通把秘密都抖出来,那就比较麻烦了。但显然面前这位,是个自私贪婪又凉薄的货色,对付这种人不难,只要跟他谈利就行了。孙棋自认商界出身,论谈判他不可能输给一个十四五岁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能有多少城府呢?说不定给一点甜头就能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他摆出一副亲切的“哥俩好”笑容,拍拍白洪辰的肩:“那我还要恭喜你了,小白少爷。算起来咱们是一辈人,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一声孙哥吧。这种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就让他过去吧。将来你回了白家,根基不稳,家里还有个弟弟,到时少不得需要圈里的朋友帮衬一二。哥虽然没正式接管商务,但人脉还是有一些的。想要什么可以跟我开口。” “行了孙哥,不如我们来交换一下小秘密吧。”白洪辰竖起食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手里确实有一段我爸留下的录音,就在U盘里,我好奇听了一下,感觉不太妙啊……” “怎么说?” 白洪辰摊开手掌,果然一个小小的黑色U盘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陆总在五年前给您生了个弟弟,一直寄养在国外,我听她和孙总争执的中心,是想把他接回国内上小学……” 他意味深长地止住了话头,孙棋的心里一紧。 “这里提到了小朋友寄养家庭的大概信息,如果真放任他回来,再陆总身边接受教育,您心里怕是不会太舒服吧。” 何止是不舒服啊。 孙棋几乎是急切地伸手,想取过这个U盘,抓了个空。 他沉下脸:“给我!” “孙哥,这是您的家事,按理说我不便多问。但我爸就因为这个遭到了不幸。”白洪辰把U盘”啪“地扣在了桌面上:“东西我可以给您,您要答应我几件事。” 这就是进入正题了,孙棋不自觉地坐直了一点。 “第一,”白洪辰竖起一根手指:“我们今天见面的事和谈话的内容,你知我知,特别是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 这点不用他说,孙棋也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第二,我因为出身的原因,不好名正言顺地直接回家,所以家里人会把我送到国外,镀一层金再回来。等再回来,我就是白洪辰了,蒋辰将从世界上消失。” “所以?” “所以啊,我可能会在脸上动一些小手术。”白洪辰点点自己的面皮:“下次再见面,我大概就不长成这样了。所以,我需要你帮我,用你的方法抹去‘蒋辰’存在的痕迹。” 老城区的人际交往并不复杂,孙棋想了想,也点头同意。 “第三点嘛,现在说其实有点早了。”白洪辰笑盈盈地伸出手:“五年时间,我必定会回到白家,到时您大概也掌握了一定的资源,我那个弟弟年纪还小,大概会被他外公管得很严。我希望您不要试图接近他,等我回来之后,咱们的合作还在后面呢。” 孙棋也笑了,轻轻松松地握住白洪辰伸出来的手:“好说。还有其他条件吗?” 白洪辰要的东西太少了,他反倒有点不安。 “暂时没有了,毕竟目光要放得长远对吧。”白洪辰漫不经心地起身,冲孙棋弯起眼睛:“孙哥,咱们的合作还在后面呢,我势单力薄,到时少不得要请孙哥帮衬了。” 孙棋了然。他把U盘拿起来看了看,接着把它握在手心,跟着也站起身,对白洪辰说:“白少爷,有件事我还得给您赔个不是。当时我手下几个废物,一时冲动抓错了人,把你的邻居小妹妹绑走了。那几个东西年轻管不着自己,对小姑娘干了点畜生的事……这几个人怎么处置你说得算,赶明儿我亲自去小姑娘那里给她道歉补偿,你看好不好……“ 白洪辰的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孙哥,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小小年纪受这种无妄之灾,我心里也不好受。”他做作地叹息一声:“她现在没爹没妈,作为补偿我向家里申请带她一起出国走,您就不用亲自去探望她了,她现在有点怕见生人。至于那几个犯了错的,您替我阉了他们吧。” 孙棋显然没料到他这么狠,当场愣了一下。 “您应该也见到了,那小丫头漂亮,也对我死心塌地的,非要将来给我当媳妇。”白洪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虽然不知者不怪,但朋友妻不可欺对吧。孙哥您要是认我这个朋友,怎么也要给我个说法,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棋恍然大悟,终于放了心,大笑着拍了拍白洪辰的肩膀:“好好好,你放心,这事我帮你办,肯定给小弟妹出气。哎,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等你走出来就知道了。到时哥再给你介绍。小小年纪,别急着在一棵树上吊着。等你回来,哥慢慢带你玩。” 白洪辰连连点头。 “行了,时间不早了,哥晚上还有饭局,就先走了。”孙棋掏出一张名片塞进白洪辰胸前的衣兜里:“出门直走再右转有一家茶餐厅,是哥的朋友开的。没时间请你吃晚饭了,你自己进去随便点,算我的账上。” “哎,谢谢哥。” 他目送着孙棋心情舒畅地走远,才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机械地出门,找到了孙棋口中的那家茶餐厅,点了几样菜,然后他关上包间的门,静静地坐了许久,才慢慢地抬手捂住了脸。 单薄的肩膀无声无息地垮了下来。 给孙棋的录音自然不是原版,而是经过精心的剪辑,剪去了所有和周雅歌有关的内容,只留下了陆韵那个远在美国的私生子的信息。 至于怎么对付他,就是孙棋自己该关心的了,能直接摁死最好,如果除不掉,那就慢慢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等去了美国,他全部的工作就是完成他向周晓川承诺的系统。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就是说,这些人还要过好几年安稳的日子。 一个也别想跑,他都不放过。 他推开一口未动的冷菜,起身离了席。 第46章 等白洪辰再次见到孙棋时,他已经是一只背了24k镶金壳的海龟了。 然而再金贵也没什么用,他回国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回了家,接着一头扎进白家老宅,安安静静地当起了宅男。 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大动作的孙棋简直莫名其妙,于是有一天他发消息给白洪辰,问他要不要出来见上一面。 第二天,他家保姆在自家订鲜牛奶的邮筒里,发现了一个带火漆的信封。 信上是白洪辰的字迹,密密麻麻一长篇,详细地说明了现在白家的形式。信中说,白永平刚去世不久,白洪景绝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天正在他母亲的协助下,积极联络白永平手下的老人,重新规划人事变动,那个安保总管是白洪景第一个拉拢的,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他们就能重新撑起白家宅子的安保系统,自己通过网络发出的所有消息就都暴露在白洪景的眼皮下了。 孙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这几年都主动和白家小少爷保持距离,想不到那个十六七岁的小鬼居然这么有手段。 信的后面继续说道,但他有一个办法,是通过一个加密聊天软件对外联系。如果孙棋信得过他,就按照下面的操作步骤,下载软件并注册,从此他们可以通过这个来取得联系。 孙棋还没有傻到会轻率地安装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众软件,但他手下的技术员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他才放心地在自己的电脑里下载了一个,作为专门联系白洪辰的工具。 毕竟只要不输入特定的滚动密码触发隐藏功能,“papilio”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聊天室罢了。 待孙棋通过papilio联系上白洪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让他趁早动手,在白洪景那小狼崽子羽翼完全丰/满之前,把大权掌握在手里。 白洪辰无奈地回复道:“哪有这么容易啊,白洪景自小在白永平身边长大,白永平的旧部全都是他的人,就算白悦认了我这个儿子,那些老家伙也不认啊。偏偏公司现在还不能离了他们。”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 白洪辰之所以不急着直接动手,是因为他得知,陆远还在国外,而且,陆韵家还有个弟弟,叫陆明遥。 他还没来得及接触这个人,而这个人,将是他搞垮陆韵的关键棋子。 更何况,papilio软件的功能还没有完全做好,在帮周晓川拿到有价值的东西之前,白洪景是不能动的。 周晓川本来计划是和他一起回国,但不巧的是,在动身前夕,周家的老祖母去世了。周老虽然年纪轻轻就到大洋彼岸捞金,但传统观念极重,勒令几个儿子必须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回家待上一年算是守孝。周晓川只好放白洪辰先行回国。至于瑞秋,她要再读一年书才能毕业,白洪辰索性让她到时跟周晓川一起走。 对此,瑞秋的意见很大,激烈地表示自己不需要这劳什子学位证只想跟着哥哥,被白洪辰以兄长的威严强行镇压;周晓川也私下找到他,忧心忡忡地问:“你为什么要让她跟着我?难道你想占我便宜让我当你妹夫吗?” 白洪辰:“你想得美。” 周晓川松了口气,说那就好,要是真娶了白洪辰的妹妹,他今后还怎么去夜场逍遥快活? 临行前,周晓川约他去了一家环境安静隐秘的咖啡馆,两人聊到后半夜,灌了两壶咖啡。最后周晓川瘫在柔软的沙发上,咖啡因刺激着他的内分泌,他扶着额头,突然开口对白洪辰说:“哥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喝咖啡像灌水似的,这东西喝多了对身体毕竟有害,你回国之后就不能留在哥身边了,你好好爱惜身体,今后少熬夜少抽烟,别到时大事未成,自己先垮了。” 白洪辰“噗嗤”一笑,调侃道:“周哥,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你教育养生,这不是您一晚上约三个姑娘的时候了?” 周晓川笑骂:“滚!” 白洪辰看着他,突然敛去了笑容,轻声说:“周哥,这几年,谢谢您的照顾了。” “客气什么,算起来其实我占了你的便宜,就你那个半成品系统,你知道专利值多少钱吗?”周晓川摆摆手:“再说了,我在这待满一年也要去国内的。唉,你自己跑回去逍遥自在了,我还得跟那两头老狐狸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一年多,想想都心累。” 他探身过去,郑重地拍了拍白洪辰的肩:“有什么困难跟哥说,哥不会亏了你的。” 对于周晓川来说,白洪辰能为他牵头做出一个“papilio”系统,就足以抵消这些年所有的资助和人情,但白洪辰执意要回去亲手报复,他也不能拦着。他多次旁敲侧击打听白洪辰的计划未果,干脆放弃了,心想,这小混蛋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只要别作死了,自己总是能捞他一把的。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周晓川好不容易捱过一年,却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不得不继续留在美国,只好先把瑞秋放过去找哥哥。 等他回国见到白洪辰时,已经是三年后了,他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小子的下限。 他看着白洪辰熟练地往咖啡里加糖加奶,忍不住问:“你以前不是只喝黑咖啡吗?” 白洪辰弯起眼睛:“我这几年被照顾得太好,口味养得娇了,喝不下那么苦的东西了。” 周晓川以为是白悦女士的功劳,随口吐槽道:“不愧是亲妈。” “不是亲妈,是我弟弟。” 还没等直男周总品出这句话隐含的信息量,就见白洪辰拉了一下衬衫的领口,露出了锁骨上的一片吻痕。 “我/操?”周总吓得往后一缩:“你你你……这是你弟弟啜的?小清不是女孩吗你哪来的弟弟?等等,你搞了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白洪景?” 他颤颤巍巍地拿手指着白洪辰,字正腔圆地给白洪辰下了个定义:“你个禽兽!” 白洪辰脸皮很厚地一耸肩,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搞呗,反正我又不能生孩子,我妈也不知道这件事。” 周总当了二十好几年浪荡直男,本以为回国后有机会做东带他纵横夜总会,结果看着长大的小兄弟一脚踏入了搞/基的深坑,搞的对象居然还是亲弟弟。 他晚上约瑞秋出来喝酒,想和她一起关心一下白洪辰这几年的感情生活,结果战斗民族混血姑娘瑞秋在大半瓶伏特加下肚之后,拍着桌子激情控诉白洪景足足一小时,从白洪景不让他出门交际管理公司,到白洪景强迫他天天喝味道恶心的蔬菜汁。周晓川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通过papilio给白洪辰发消息,说你要是在白洪景身边受限制,我给你想办法让你脱离白家。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白洪辰才给他回复,说自己一切都好,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让他不用太担心。 没有秒回,周三公子自觉受到了怠慢,气鼓鼓地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话。 就见白洪辰轻飘飘地回复道:“刚才他在我床上,忙着呢。” 瑞秋在一边气得差点晕过去。 第47章 白洪辰后来通过接触陆明遥,才慢慢想明白,制造车祸灭口蒋林青这件事,虽然是孙友方和陆韵主谋,但最终拍板决定的,是陆韵和陆明遥的父亲陆老爷子。 一个私生子顶多算是家丑,传出去就算丢点脸也没什么要紧,但“谋杀周家大女儿”,可就是相当严重了。陆韵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冲动间酿成大错。而陆老爷子为了不招来周家的报复,只好下了步狠棋,并替女儿抹去了所有痕迹。 当年事发时,陆明遥的年纪并不大,这件事他本来毫不知情,但他仗着老父亲的宠爱,一直牟足了劲想跟姐姐争个高低。由于天资实在有限,以至于他永远被陆韵压一头。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了一段录音,关于当年周雅歌女士的死因。 那段不完整的录音自然是被白洪辰设法推到他面前的。而陆明遥果然不负众望,用他那不算灵光的脑子开始了自己的盘算。他知道孙夫人的真正死因是一件大事,若是真能瞒一辈子就算了,但周家三少爷周晓川前不久刚刚来到本地,似乎有在此扎根的意思,万一哪天这件事被这位知道了呢? 陆明遥不太关心陆韵的死活,但他得为自己和自己手里的资产做好打算,于是他想尽办法,终于搭上了周晓川。 他设想得很好,觉得万一哪天东窗事发,周家要为女儿讨说法,自己能凭借着这合作的关系,从周家手里保全自己。反正当年的事和他没有一丝关系,要是真能和周晓川打好关系,他甚至不介意把真相卖给周晓川以表忠心,再借周家的手除掉碍事的姐姐。 本来陆明遥和孙棋还算关系不错,但自从陆明遥知道,自己的姐姐搞死了孙棋的亲妈,他在和孙棋相处的时候难免带了点心虚,也就刻意渐渐疏远了。 直到后来在周晓川举办的一次聚会上,陆明遥无所事事地端着酒杯跟着周晓川打转,却看到一个相当英俊的青年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似乎在给周围四五个漂亮姑娘讲笑话,把她们逗得花枝乱颤,却没有其他人上前攀谈。 他认得那张脸,忍不住问周晓川:“周哥,他怎么在这里?” 周晓川搂着一个漂亮的模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你说小白啊,他回国没两年,也不爱交际,我带他出来长长见识。” 当时白家兄弟的不正当关系还没作为桃色八卦广为流传,剪辑过的录音中也不包括蒋林青的部分,而周晓川的话无疑是一种亲近的暗示。陆明遥立刻心领神会,虽然他没看出白洪辰哪里有“不善交际”的样子,但他为了挤进周晓川的圈子,便顺手从一边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走近白洪辰,笑道:“白先生,久仰了。” 白洪辰起身整理了一下领结,笑眯眯地接过酒杯,自来熟地跟他一碰:“陆总?幸会幸会。” 和周晓川不同,陆明遥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当场被白洪辰的笑容晃了一下,差点没把持住,赶忙借着喝酒压下了心里的蠢蠢欲动。接着他顺理成章地一屁股坐在白洪辰身边,笑道:“您也是周总的朋友吧,以前倒是没见你出来一起玩过。” 白洪辰往沙发上一靠,挥手示意几个姑娘去别处玩。他伸手随便抄起一个半满的酒瓶,给两人的杯子重新倒满:“嗯,我和周总以前在加州是一个大学的校友。之前一直和我妈住在一起,也不好总跑出来玩,您说是吧。” 他穿着一身纯白的正装,头发是一种刚洗过吹干的柔软,修长的双腿漫不经心地交叠着,眼波流转着笑吟吟地瞥过来,红润的嘴唇被香槟浸湿,在夜场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漂亮得熠熠生辉。 陆明遥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热络地继续攀谈道:“原来是周总的校友,果然是名校的青年才俊……” 这两位在角落里聊到快散场。陆明遥被白洪辰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最后被哄得晕头转向。直到白洪辰要起身告辞,他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大着舌头遗憾道:“都这么晚了,辰哥你要不在这住一晚,明天再回吧。” 一边说着一边顺势要往白洪辰身上扑。 闻声而来的周晓川赶紧叫人把他架走了。 白洪辰懒洋洋地插/着兜站在门口,见周晓川处理完陆明遥后急匆匆地走近,笑吟吟地把空了的酒杯塞到周晓川手里:“哥,家里来人接我了,我就先回去了。” “别,你先等等。”周晓川一把薅住他的手臂:“陆明遥你也见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和他拉近关系吗?” “是啊。我这一晚上不就是在和他拉近关系吗?” “不是,”周晓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不太清醒:“我怎么感觉他被你色诱了?” 白洪辰叹了口气,诚恳地拍拍周晓川的肩:“色诱不是挺好的吗?你看,多有效率,我现在说什么他都信。” “你疯了?”周晓川压低声音:“你难道还要做全套陪他上/床吗?” “我哪敢啊,我家那位醋坛子你是没见识过。”白洪辰一摊手:“但也是没办法,我总不能去色诱陆韵吧。” 周晓川莫名觉得他是在暗搓搓地秀恩爱。但他心知肚明,白洪辰现阶段只能从陆明遥入手。 因为周雅歌的死因若是公布出来,固然能一举搞垮陆家和孙家,但这就意味着要以周家的名义,到时他那两位哥哥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强行插/进来分一杯羹。 所以也就是说,现阶段周晓川没办法亲自动手搞大动作,只好先让白洪辰借着白家的保护伞,暗中搞一些小阴谋。 其实周晓川也不是完全清楚白洪辰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自认对白洪辰知根知底,因此他会尽自己的能力,给白洪辰提供一些便利。 比如拉拢陆明遥,把这个人带来聚会,再顺理成章地把他推到白洪辰面前。 小陆总胸大无脑,被姓白的狐狸精三言两语就迷昏了头,再加上周晓川帮忙煽风点火,最终,他干出了一件差点把陆韵气死的傻/逼事:用公司内网登陆了papilio,还输入了滚动密码锁。就这样,他相当于把整个企业的内部消息拱手送给了白洪辰。 白洪辰不动声色地得到了这些足以击垮陆家的东西,却没有声张,因为他发现,周晓川似乎和远在海外的陆远有联系。 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差点笑出声,特别是想到陆远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刚认识周晓川那时候差不多,心想真他/妈是后浪推前浪,伴君如伴虎,看来自己也应该背着周晓川做点别的打算了。 后来他也反思过,那段时间对周晓川产生的怨其实没什么道理,周总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两人能再坦诚一点,面对面把话说开,可能事情根本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但那时的白洪辰第一反应是,周晓川打算和陆远建立合作,扶植他来接管孙家和陆家。虽然白洪辰和陆远的仇没有那么深邃而刻骨,但他并不希望那小子好过。 另一方面,他在每天和白洪景朝夕相处时,已经开始慢慢地、一步一步退让了。按照他最开始的计划,白家会被他第一个搞垮,毕竟利用papilio入侵白家内部网站简直是得天独厚。他动手术调整自己的五官,一方面也是希望向白悦及白洪景宣告,自己做的一切是在替蒋林青讨回他应得的。谁知道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实施,他就自己先放弃了。 那时他看着十七八岁的小白总每天戴着眼镜,坐在书房里看一份又一份的材料,跟不同的糟老头子视频吵架,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灌,俊秀的眉毛总是拧着,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能稍微舒展一点。 白洪辰忍不住想,太辛苦了,这个小男孩为了撑起落在肩上的庞大家业,要花多少心血,要受多少罪?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舍得直接在白洪景身上实施报复。 接着他改变了想法,在他察觉到白洪景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旖旎念头之后,他想,干脆直接报复他的母亲吧。 如果他们的母亲在最后得知,自己用这张脸勾引了她另一个儿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不定还能把白永平直接气得活过来? 再后来,他又胆怯了、退缩了。 因为他又想,要不就这样吧,自己陪着白总谈几年恋爱游戏,到时一甩袖子,干干脆脆地离开他。至少在白洪景心里能留下一点还算美好的回忆,一段还算干净的感情。不夹带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算计,也没有那个搅弄风云的系统,仅仅是一栋房子,两个人。而夹在他们中间的最大矛盾,只是一杯味道和颜色一样诡异的、加了胡萝卜的蔬菜汁。 他想,自己应该是爱他的。 所以他对母亲和弟弟的软弱和退让无处发泄,所以他只能加倍去恨其他几个人,包括陆远。 第48章 但恨归恨,白洪辰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孙友方和陆韵制造车祸害死蒋林青,杀人偿命,他们该死;孙棋派人侵害了十二岁的小女孩,白洪辰作为哥哥,自然觉得他也该死。至于陆明遥陆远之流,白洪辰并不需要他们偿命,只想着,把他们前半生傍身的财富和权力打散就算了,让他们后半生负债累累辛苦度日,应该不比死了舒服多少。 但他没想到那个叫陆远的小孩下手会那么狠,狠得令他都自愧不如。 陆远大概是和周晓川没完全谈拢,白洪辰知道他似乎派人接触过国内,但一直没有回国的机会。 白洪辰太了解这种人的心思了。 如果陆远真的按照周晓川指的路走,以他的年纪和资源,到时多半只能得到一个空壳企业和一笔象征性的股份,还是要被周晓川捏在手里,所以他努力想跳出去,想撺掇周晓川和陆韵孙友方正面对上,自己好趁乱彻底摆脱周晓川。 毕竟他一直很谨慎,周晓川至今没能抓到他什么把柄,但时间一长就说不定了。这两位各怀鬼胎的早晚翻脸。 所以白洪辰决定帮他一把。 就这样,陆远“意外”得到了完整的录音,当然如获至宝,开始了自己的盘算。 白洪辰在那段时间里一边和白洪景颠三倒四,一边等着陆远主动来“勾搭”他。但他没想到,陆远根本没来联系他。 这小孩是目前第一个不在他控制内的,白洪辰有些意外,于是私下拜托周晓川身边的安保主管——一个叫程浦的退役华裔雇佣兵——帮忙打探消息。 程浦跟他私交不错,而且那段时间正好回美国办事,就顺便帮他留意了一下。两天后,他给白洪辰打电话,语气四平八稳的:“我查到了,陆远似乎在利用Tor,在暗网上找能跨境杀人的外籍杀手。” 白洪辰:“他在干什么?!雇凶杀人?!” 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说还真他/妈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买凶杀人这么方便的事自己最终没能干出来,这十几岁的小孩头可真够铁的。 “对,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交易内容。”程浦非常淡定:“要不要汇报周总?” 白洪辰想了想:“谢谢程哥,这次帮我保密吧。” 程浦没多问,沉默地挂了电话。 白洪辰揉揉额头,就听电脑上一个插件“叮”地响了一声,是白洪景下班回来了。 他笑笑,伸了个懒腰,手指飞快地按了几下,把刚才那段监控替换成了一段自己在床上睡大觉的录像。接着轻快地起身出门,赤着脚下楼迎接白总回宫。 当晚他被白洪景压在怀里,一边随波逐流,心里却不合时宜地琢磨着,小陆同志买凶想杀的是谁?不会是自己吧。 后来白洪景大概是看出他心不在焉,猛地顶了他一下,顶完后附身去亲他的耳垂,问:“想什么呢?” 这一下似乎把白洪辰拥堵的脑浆疏通了,他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答案。于是他对白洪景弯起泛红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勾住对方的脖子,说:“我觉得……嗯……我好像变聪明了……” 白洪景:“……” 他怀疑白洪辰被自己操/得昏了头。 等睡前运动结束,白洪辰自然地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头想了想,给瑞秋拨了个电话。 瑞秋没多久就接通了,她周围的环境吵吵闹闹的,似乎还在哪个夜场玩,周围全是醉鬼。 白洪辰不满道:“你怎么还不回家?跟谁鬼混呢?” 瑞秋反问:“你嗓子怎么哑了?” 两人都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兄妹感情在破裂的边缘反复试探。 “行,还能听出这个,看来没喝多。”白洪辰轻咳一声:“你明天帮我做一件事。” “做什么?” “替我给在医院住院的陆老爷子发一封‘死亡预告’。” 瑞秋的声音一下子紧绷起来:“辰哥……你不会是真想……” “哎别怕别怕,不是我要找杀手做掉他,是他自己家的烂事。”白洪辰语气轻松:“急性脑梗塞,老头子在病床上没几年好活了,我虽然不能亲手送他上路,但总得做点什么以表哀思。” “那就好。”瑞秋似乎松了口气:“辰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白洪辰含糊地应了一声:“好,你早点回去,到家后给我报个平安。” 他答应过他的小妹妹,永远不会走到“亲自动手杀人”这一步。 瑞秋按照他的要求,准备了一只被剪掉头的鬼脸蜘蛛,连同一封带着玫瑰香的“死亡预告”,送进了陆老爷子的特护病房。 至于为什么要用死蜘蛛,瑞秋一度怀疑他是故意的,以警告自己不要总是出去玩得太晚。 七号凌晨,半生叱咤风云的陆家老爷子,在高级康复疗养院的VIP病房里,被一名护工割喉谋杀,凶手逃跑,没有留下一丝线索,从此在人世间蒸发。 饶是陆韵心理素质极其强悍,她也被火漆上“玫瑰”图标的暗示吓到了。于是她第一时间增加自己身边保镖的人数,同时开始派人调查在本市浪荡了两年多的周晓川,以及那个回到白家后一直安静如鸡的白洪辰。 因为资料里说,白洪辰和周晓川这几年一直有一些不远不近的、微妙的交际。他们当年也确实提心吊胆过一阵,担心蒋林青留下了什么线索,但唯一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蒋辰,在事发后不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国消失了。 再回来后,他就是白洪辰了。 越是低调的人越危险,陆韵开始怀疑,白洪辰的手里是不是真捏着什么证据。但如果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多年按兵不动? 念在和孙友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陆韵跟孙友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当初帮蒋林青的儿子的消失打掩护的,是“内鬼”孙棋。 两家都如临大敌,生怕下一个被割喉的就是自己。 连孙棋和陆明遥都被莫名其妙地限制了活动,而就在风声鹤唳中,陆远趁乱回了国。 他名义上是陆老爷子的小儿子、陆韵的弟弟,在出了这种事之后,他回国自然是理所应当。 与此同时,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周晓川开始了解这件事的细节。他当然查出了买凶杀人是谁的手笔,也猜到了这花里胡哨的“死亡预告”是谁搞的事。 陆远此举虽然达成了目的,但他也相当于把一个巨大的把柄送给了周晓川。所以他只好一边继续和周晓川周旋,一边装出清纯懂事的样子和陆韵、陆明遥以及陆老爷子的旧部搞好关系,另一边还要暗搓搓打探白洪辰的消息,希望能从他手里挖到周晓川的把柄,给自己增加筹码。 小陆总人小志气大,把自己忙成了一个团团转的陀螺。 而孙棋和陆明遥,在白洪辰若有若无的各种暗示和教唆下,也各自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孙棋自以为和白洪辰的联盟还算稳固,他得知那个叫陆远的私生子居然回到了陆韵身边,如临大敌,忧心忡忡地联系白洪辰商量对策。 “那小鬼年纪不大,人可是精明得很。”白洪辰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道:“他现在围着陆韵转,或多或少能分到点油水,但陆明遥肯定不愿意让出自己的那份东西。他们有得斗,你暂时别插手,只要先看他们折腾就行。” 孙棋觉得十分有道理。 而陆明遥也找了个借口,在一次酒会上和他仰慕的辰哥碰了个头。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电脑里那点老底被白洪辰扒了个干干净净,更不知道手里那段录音直接关系到蒋林青的死,还傻了吧唧地找他辰哥倾诉,说陆远那个小杂毛回来抢东西了,自己还要每天焦头烂额地应付陆老爷子手下那群老狐狸,头发掉了一大把。 白洪辰把嘲讽他是傻/逼的话埋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附和,一边哄他喝酒。 这傻/逼喝大了,蠢蠢欲动想往白洪辰身上黏糊,嘴巴还在那叭叭叭:“辰哥啊……嗝……老头子没了,等我……拿到我那份,就帮你……嗝……打压你弟弟……” 白洪辰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心想您可省省吧,亲姐姐都搞不定,还想欺负英明神武的白总?你家遗传的智商是不是都点在你姐身上了? 他们两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会场中间不远处的调酒台后,一个人正举着相机,透过一排红红绿绿的酒瓶,把两人聊天的姿势尽职尽责地拍了下来。 等把这姓陆的醉鬼送走,白洪辰重新倒回沙发,懒洋洋地冲那个“偷拍者”一招手。 那人小跑着来到白洪辰面前:“拍好了,白哥您看看……” 白洪辰笑吟吟地翻看了几张,颔首道:“辛苦了,照片传给我就好。” 回去之后,他把这几张照片,匿名发给了孙棋。 孙棋发现自己的盟友白洪辰居然在酒吧和陆明遥亲昵地勾勾搭搭、推杯换盏,一时也懵了。 白洪辰前脚刚给他出主意,让他不要插手陆家“兄弟”之间的内斗,后脚就勾搭上了陆明遥,这个人到底站在哪边?他想要什么? 他疑神疑鬼了一整天,直到晚上,陆明遥居然主动联系他,说请他出来聚聚。 这种事听起来就很险恶,孙棋疑心是鸿门宴,于是大张旗鼓地带带上了他所有的保镖,还破天荒地把自己今晚的赴宴时间地点告知了他亲爹孙友方的秘书。 直到他在聚会上,见到了陆明遥,和他身边言笑晏晏的白洪辰。 还没等他开口质问,白洪辰就先解答了他的疑惑:“孙哥,我是来谈合作的。” 陆明遥亲自倒了酒,叹息道:“孙哥,我得向您坦白一件事……关于令慈周雅歌女士去世的真相……” 他按照白洪辰之前教他的说辞,绝口不提录音,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陆韵和陆老爷子。末了,他冲着孙棋举起酒杯:“孙哥,事情毕竟是我姐姐做的,您要以此迁怒我,我任您发泄。但那个叫陆远……算是你的弟弟,如今跟在我姐身边,是个很难对付的,我们不妨先联手把他弄走,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谈,您看怎么样?” 白洪辰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孙棋先是惊怒交加,再慢慢冷静下来,最终答应和陆明遥合作。他垂下眼,小口小口地呷着杯中的彼得鲁白葡萄酒,掩盖住了眼底一抹冷光。 Tor:洋葱路由器,这里指暗网。另外程浦在前文出现过,周总派他从弟弟手里把小陆带走。(我没记错名字吧) 第49章 就这样,在白洪辰的“牵线”下,孙棋和陆明遥结成了一个各怀鬼胎的同盟。 这两位的智力水平不分伯仲的愁人,白洪辰觉得自己像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天天躲在幕后给他们两个拿主意。 好在白洪景白总每天日理万机,在家休息的时间只够辰太后侍个寝,根本没精力去观察琢磨白洪辰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因为白总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身上唯一值得图谋的,就是这副姓白的身家,如果白洪辰真的想要,他并不介意给就是了。 但白洪辰显然对家产兴趣不大,他宁可在家编一些无聊的小程序,也不愿意多看一眼人事管理条例。除非白悦亲自开口,否则他连家族性质的联谊活动都懒得露面。 有一次白总难得休假在家,闲来无事摸到白洪辰的房间,见他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写那些天书似的代码。 白洪景当然看不懂他在干嘛,但他之前投过不少软件类的项目,过目各色奇思妙想的PPT和项目书,十分擅长抓住重点以及不懂装懂。见状他凭借一家之主的身份,非常霸总地挤到白洪辰身边,把人抱到腿上坐着,问:“在做什么?” 白洪辰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漫不经心地答道:“赚钱养家啊。” 这是白洪景第一次听他谈钱,闻言来了点兴致,戳戳他的腰:“养家?养我吗?” “好好好,养你。”白洪辰按下回车结束命令:“今晚想吃什么?随便点,哥买单。” 他起身转过来,面对着白洪景,笑盈盈地跨坐在他腿上:“我现在一个人做一些独立的小项目,差不多一个月能完成一个,买车买别墅还得攒攒,但给白总交点房租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洪景的手顺势掀开他睡衣的下摆,摸着腰滑了上去:“做了什么说来听听?可以直接卖给我。” “就现在屏幕上这个,其实不是正经软件,是个小病毒,今天早起之后花一上午随手做完的,也不值多少钱。”白洪辰兴致勃勃地说:“可以通过邮件远程发给竞争对手,它会自动识别项目文件,然后把合同里面甲方的名字随机替换成‘老王八蛋’或‘废物点心’之类的骂人话,支持23种语言,而且不会在电子稿里显示,只会体现在打印稿上。怎么样?白总要投多少?” 白洪景:“……”亏他还觉得这会是什么高大上的新技术。 这位斯坦福优秀毕业生这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 白洪辰看起来丝毫不以为耻,居然还得寸进尺地撒起了娇,搂着白洪景地脖子晃来晃去:“好白总,您赏个脸。要不这样,买一送一,买软件送一个我,怎么样?” 白洪景笑了,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白洪辰睡衣的扣子。微凉的食指点在白洪辰的胸口,娴熟地签了个名:“好,我签字了。现在可以验收了吗?” “等等。”白洪辰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不满道:“怎么就签字了?你还没说出多少钱买我的软件呢?” 白洪景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薄薄的嘴唇勾起了一个戏谑的弧:“反正你赚的钱也是用来养我的。” 这件事从侧面证明,在商业问题上,技术宅白洪辰只有被白总套路的份。 但在拿捏别人弱点方面,白洪辰显然是个成了精的。因为他的papilio没有自由出入内网窃取商业机密的本事,他只能用各种手段,哄得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输入密码。 终于,在陆老爷子被人谋杀了一个多月后,他掘地三尺,总算收集到了足以搞垮陆韵和孙友方的材料,打包文件足有十几个G。接下来,就到了该履行和周晓川约定的时候了。 他应该把这些东西交给周晓川,让周晓川猝不及防出手,打压得陆韵和孙友方元气大伤,迅速吃下大头,然后再借助周家的势抖出当年周夫人死亡的真相。就算到时他的两个哥哥想从中分一杯羹,也只能吃到残汤剩饭了。 可还没等他动手,孙友方那边就出了岔子:这位居然联系上了远在南方新经济区的周家二哥周晓海。 周雅歌毕竟是孙友方的原配,而且毒害周雅歌终究不是孙友方动手做的,所以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联系到了周晓海,希望借此挑起周家兄弟的内斗,这样虽然免不了伤到自己的利益,但至少抱上了周晓海的大腿。 周晓海在国内的主要家底在南方新经济区,但他不会介意扶植自己的“姑父”继续做地头蛇,来给他的三弟周晓川添点堵。 孙友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周晓海也知道了当年周雅歌的死因。他心想,到时就算给周家“割地赔款”,也决不能让姓陆的和姓白的分到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白洪辰明白,自己要抓紧时间了。 同样是亲人的死,对周家这几个兄弟来说,周雅歌的死是一项可以利用、可以算计的商业工具,如果能取得最大限度的利益,他们甚至不介意和仇人握手言和。 白洪辰想,还好白悦没让他继承家业,自己果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宁可把底裤都赔上,他也要和仇人不死不休。 于是,他动用了自己的一张底牌:他是papilio的核心设计者,当初在编写时,他就给自己留了后门。 有钱的就是爸爸,这个软件刚一成型就被金主爸爸周晓川全部接管,连白洪辰的权限都要比他低一级,因为周晓川自己也是生意人,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灰账,他明白这个系统的可怕,所以他必须高度警惕,不会让这把刀反噬自己。 白洪辰自己的账号没有全部权限,但他给自己留下的后门,使得他能远程接管包括周晓川在内的所有人账号,包括查看数据及接收消息。 但他一直没用过这个后门,因为一旦使用,后台记录不能删除,周晓川必定会察觉。因此可以说,这块好钢是一次性的,必须用在刀刃上。 一个月后,陆老爷子的一个故交从海外赶来,声称自己手里握着陆老的遗嘱,陆老爷子生前就交代过,若自己哪天去世了,就请这位故交带遗嘱回国,顺便做个见证人。 由于陆老不是自然死亡,所以陆韵一边压着消息一边抓凶手,足足过了一个月,那位故交才得到消息,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地回了国。 白洪辰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明白,陆远不会放过陆明遥。 因为如果遗嘱公平公正的话,陆老爷子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把它交给海外的朋友保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陆老爷子怕儿子吃亏,遗产的大头分配给了陆明遥。 以白洪辰的思维,虽然他能摸清陆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但他依然对此无法理解: 陆韵就算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再怎么说那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强人,陆明遥那个废物凭什么会被如此偏爱,就凭他带了个把吗? 白洪辰不在乎陆远会对陆明遥做什么,但他关心的是,陆远会找谁来背这个锅。 最好的背锅对象,自然是孙棋了。 只要陆明遥死在孙棋手里,那么遗产自然就到了陆韵手中。陆韵毕竟是他亲妈,而且,他手中还捏着陆韵的把柄呢。 同时只要这口锅扣在孙棋头上,那么孙友方定然不敢高调地添乱把事情闹大,他会怀疑是陆韵做的,两家的最后一丝合作关系会彻底破裂。 连白洪辰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孩,心说年纪不大,手可真够黑的。不动则已,出手除掉的两个都是他的血亲。他满16岁了吗? 但陆明遥死了,不管孙棋用什么姿势背锅,陆远都会暂时留着他一条命。因为孙棋在吓破胆的情况下,唯一的路就是屁滚尿流地找老爹认错,把与自己之前的交易统统供出来,这样陆远能借机祸水东引把孙友方的视线聚焦在白洪辰自己身上。 所以自己只要赶在孙棋开口之前,让他和陆明遥一起闭嘴就可以了。这样孙陆两家各丢一个人头,事情就会变成一笔糊涂账,最大的可能就是各吃一个哑巴亏,心照不宣地息事宁人。 除掉孙棋的,必须是陆家人。而这两人一死,他们电脑里的papilio就藏不住了。 白洪辰扣上笔记本电脑,轻轻闭上眼睛。 他想,对不起了,我要利用你一次,就这一次。 于是,他安静地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陆远派人下手。 他躲在酒吧的角落里,冷眼看着孙棋晕乎乎地被人引到酒吧后身那条幽暗的小巷,面前放着一杯酒吧招牌的血腥玛丽。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白总给他打了四个电话,他统统没接。估计过一会白总就会亲自杀到了,动作还要再快点。 他喝完杯子里血红的液体,顺着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绕到后巷,果然看到孙棋晕晕乎乎地倒在墙边,身边几步远处—— 陆明遥倒在地上,脖子上绕着自己的领带,已经没了气息。 白洪辰轻轻一叹。 接着他面无表情地上前,一脚踹在了孙棋的肚子上。 孙棋呻/吟着睁开眼,看到陆明遥的尸体,还以为他是睡着了,摇摇晃晃地往前挪了两步,想去把他拍醒。 接着他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的嘶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白洪辰的腿:“他……他他他!” “他死了。”白洪辰冷冷地说:“你被人栽赃了,我是来救你的。” 孙棋心黑手狠,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让保镖当面把不听话的手下打死这种事。只是一个熟人猝不及防地死在自己身边,才把他吓到了。这种人脑子里天生没有“报警”这个概念,闻言他也冷静下来,问:“谁干的?现在怎么办?我叫手下来把他处理了?” “你以为死的人是随便可以处理的阿猫阿狗吗?那是陆明遥!不然为什么要你来背这个锅?”白洪辰抱起手臂:“陆明遥的保镖估计就在外面,主人不见了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的车在酒吧前面停着,你想怎么大张旗鼓地把人弄走?” 他态度太过平静,孙棋反而怀疑起来:“你为什么会找来这里?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来给你善后。”白洪辰诚恳地叹了口气:“咱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信我,陆明遥的死闹大了,对咱俩都没好处。” 说完他拍拍孙棋的肩:“我家的车停在不远处,把他抬进后备箱,尸体我帮你处理。” 车自然是白总名下的,司机被他支走,去两条街外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给他买炸丸子。两人趁这个空当,把陆明遥的尸体囫囵装进后厨的一个麻袋里,抬进了后备箱。 光线昏暗,孙友方没有注意到,白洪辰手上戴了一双薄薄的肉色橡胶手套。 “好了孙哥。”白洪辰看着他的眼睛,语速飞快:“现在需要给你制造点不在场证明。我今晚处理好他后回家,明天上午我在我弟弟眼皮底下没法脱身,到时你来把这辆车开走。我记得你名下有一家汽车修理厂,到时把车送去直接拆解。陷害你的人不知道我今晚来帮你,车是白总的,他们怕牵扯太多,必然不敢声张。这事就算揭过了,懂吗?但你必须亲自来,因为你今晚钻进了套里,说明你身边人不干净。记住了吗?” 这个计划堪称漏洞百出而且毫无道理,但显然是糊弄住了病急乱投医的孙棋。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问:“什么不在场证明?” “去医院住到上午,一直暴露在公共场合,这样到时你也有借口亲自来我家讨要赔偿。就说我们打了个赌,车是彩头。注意,一会闹得越大越好。酒吧里一定有人盯着你,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说完他带着孙棋从侧门悄悄回到酒吧,果然见几个陆家保镖在四处走动。想必真正杀害陆明遥的人已经趁乱离开了,陆远其他的手下在盯着孙棋的保镖,一旦他们被孙棋叫去“清理现场”,就立刻把陆家的保镖引过去。 孙棋不知道被他们用什么手段弄晕的,但显然不会一时半会就醒来。白洪辰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陆远不知道会有人马上进去叫醒孙棋,更想不到会有人帮他越过保镖处理了尸体。 所以当孙棋和白洪辰在一个角落“大打出手”时,那些人全都懵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请示陆远,就听孙棋惨叫了一声,捂着腿瘫倒在地。而白洪辰手持半截酒瓶,似乎也吓得不轻,踉踉跄跄地后退倒在了沙发上。 孙家保镖立刻冲进来,把叫成惨叫鸡的孙总火速送去医院。紧接着白洪辰的司机也接到了白总的指示,买小丸子回来后立刻把金贵的白少爷扶回车上,送他回了家。 白洪辰坐在后座上,眼睛半闭着。在他座位的后方,一个靠背的距离,藏着一个死人。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五六个未接来电,出神地想,自己答应妹妹不动手杀人,可自己这样,和亲自动手有什么区别呢? 还有孙棋,他是一定要死的。明天计划的偶然性实在太大,如果没能成功,自己就要亲手送他上路了。 等到了家,白洪辰让司机把车直接停在花园里,低声说:“吴哥,您先回去吧,车我来锁,我坐着醒醒酒。” 司机应了下来:“好,您早点进屋,别坐在车里睡着了。” 他走了,白洪辰静坐了一会,没什么诚意地对后备箱里的陆明遥说了一句:“你走好。” 接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子,袋子里有一个车载香薰包,和这辆车里的一模一样。 换好香薰包,他下了车,游魂似的飘进了别墅,就见白总果然没睡,板着一张英俊的脸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自己认错。 看来酒吧发生的闹剧白总已经知道了。 白洪辰突然想摸摸这张冷冰冰的俊脸,但还是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路过白洪景,第一次躲开了白洪景拉他的手,直接上楼回房,“咣”一声砸上门,把跟上来的白总关在了门外。 静默了几秒后,屋里传来清脆的花盆砸地声。 …… 一切按他的计划进行:他砸了监控,挨了一针镇定剂,第二天孙棋上门,开走了那辆车。 香薰包里的挥发性麻醉物质使孙棋一时闻不到后备箱传来的尸臭,而白家别墅通往郊外汽修厂最近的道,是一条大坝路。 陆明遥彻夜未归,白洪辰算好了时间,冒用陆明遥保镖的身份,把车辆定位信息发给了陆韵。 陆韵派车去追,孙棋眼看事情败露,慌乱间把自己最后打的一通电话拨了回去,在听见白洪景的声音时,他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只来得及吼了一句—— 别墅里的白洪辰无声地松了口气,拳头攥紧又松开。 如果孙棋没有出交通事故,他就只能走上那一步了:那辆车的油箱附近装有一个小小的引爆装置。 如今那个装置已经在撞击中脱落,沉入水底,很难打捞上来。况且,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石破天惊的两具尸体上,谁会关注这小小的细节呢? 但他没想到,孙棋给他带来了一封信。 和白洪景收到的那封一样,这封自然也是陆远送的。白洪景收到的那封说明他查到了“蒋辰”的机票信息,借此暗示白总要盯紧白洪辰;而收件人是白洪辰的那封,里面夹着蝴蝶标本,是试探。 蒋林青的蝴蝶标本当年被孙棋的人收走,后来白洪辰向他讨要,他就大方地还给了白洪辰。 白洪辰躺在床上,无声地笑了。 他想,下一个就是孙友方了,要速战速决。 第50章 尾声(上) 白洪辰一手拉着孙友方的衣襟,手中的酒瓶断面抵住了对方的脖颈,微微用力,最凸出的尖角划破了外面的一层皮。 孙总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再加上酒色半生疏于锻炼,哪怕白洪辰是个在床上半小时就虚成一滩水的小白脸,他也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制住了。 再加上谁也没想到这个文文静静的少爷会暴起伤人,孙友方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来没离死这么近过,下意识主动冲旁边的保镖喊了一声:“都别过来!” 刚才白洪辰的对他说的那番话,他终于明白了潜藏的意思:白洪辰不想活了,他要在临死前拉自己这个杀父仇人垫背。 “是啊孙总。”白洪辰把他抵在沙发上,轻声细语的,黑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敛去了所有的温和与笑意:“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说是吧。” 孙友方的舌头一时也僵了,从前在生意场上的谈判经验第一次让他说不出话。因为他明白,商人谋求的无非是利益,就算不能占到便宜,各退一步也能来个等价交换,转脸还是你好我好的体面人。 但白洪辰不是商人,他所讨要的也不是利益,而是十年前他父亲的命。钱和商务没了可以再赚,但命若赔上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白洪辰,你可要想好。”孙友方克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当年你父亲的事,主谋可是陆家父女俩,你不想亲手报复陆韵了?” “您想的还怪周到的。”白洪辰眨眨眼:“但周总承诺帮我料理陆总,您很快就会和她见面的。” 孙友方手下的保镖见他只顾低头说话,以为他放松了警惕,于是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 “孙总,请您的人滚出去。”白洪辰头也不回,只紧盯着孙友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再把我妹妹送走。“ 对了,那个小丫头在这里! 孙友方松弛的脸上突然扭出一个笑容来,他喘着气,转头冲保镖喊:“快去!把那女的带过来!” 白洪辰轻轻皱了下眉,紧接着竟也笑了起来:“看来孙总要和我谈生意了。那就把她带来吧。” 这和孙友方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但他心里还是有了一点底,恶狠狠地盯着白洪辰:“你可要想好,杀了我,你们两个都别想活。你可以豁出自己的命报复我,但你想把她的命也赔上吗?” “你说得对,我不想。”白洪辰有些无奈地说:“她大概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还没等孙友方品出这句话的意思,瑞秋就被人带到了。她刚进门,白洪辰发了话:“清清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你们先出去,守在门口!” 偌大的包间只剩下三人。白洪辰依然抵着孙友方的脖子,问瑞秋:“那个东西带来了吧?” 瑞秋应了一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choker,上前毫不犹豫地扣在了孙友方脖子上。 孙友方差点吐血,心说外面那群废物居然没把这小丫头身上的零件都收走,咬牙问:“这是什么?” “一个远程遥控装置,遥控器被我留在白总的车上了。”白洪辰放下酒瓶,笑盈盈地松开他:“如果不及时解除,一个小时后会自动爆炸,虽然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但取您的小命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您尝试剪断它,它在断裂的瞬间也会爆炸。” 孙友方脸色阴沉地伸手去拽那个小小的皮圈,感觉里面似乎有一圈铁丝,还有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凸起,根本拉不开,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白洪辰:“你们……你们故意的?” 他根本没想到白洪辰会用这种方法套路自己。 “孙总,事已至此,一会周晓海周二少的人就要来了,到时您可就没时间解开这个了。”白洪辰一脚把碎酒瓶踢到墙角:“今天我不杀你,你放我们走,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哦,我明白了。”孙友方冷笑道:“你认定了周晓海会保我,所以你今天来是想和我一命换一命,可惜你家小丫头自作主张跑来找你,料定你不舍得把她的命也搭上。我还真要谢谢她。” “你说得对。”白洪辰抱起手臂,后退几步站在门口:“但您的命依然捏在我们手里,还是让外面的人赶紧让路的好。脖子上的东西我会按时给您解开,但今晚飞芝加哥的飞机您还是别想上了。” 说完他转身拉开门,一把拉住瑞秋的手臂,拨开几个保镖,顺着大堂的旋转楼梯下了楼。 他步子很大,瑞秋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孙友方的保镖犹犹豫豫地跟在他们身后五六米远处。 那个经理擦着冷汗,低眉顺眼地去请示孙友方:“孙总,他们就这么走了……您……” “废物!为什么不把那女的身上的小零件搜干净?”孙友方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句:“本来可以捏一个人质在手里,现在可好,全他/妈跑了!“ ”孙总,刚刚前台报告,外面来了一辆大G,是周晓海周总的人,说让我们把白洪辰交给他。” ———— 瑞秋跟在白洪辰身后,小声问:“辰哥……你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就这么贸然进这种地方,你真以为孙友方是什么善类吗?”白洪辰压低声音,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个小玩意并不是无解的。若不是周晓海派人来要我,他不可能让咱们这么轻松地走。” “哎,我这不是找到了你给我留的‘王炸’吗?咱们不是一直‘心有灵犀’嘛。”瑞秋撒娇地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你到时要给这老王八解开吗?” “不解还能怎么办?这东西是你给他套在脖子上的,他死了你就是杀人犯。” 瑞秋咬了咬嘴唇,轻声问:“辰哥,如果不是我来了,你是不是真的会当场杀了他?” 白洪辰噤了声,专注地目视前方,拉她的手却微微用了点力。 等到了一楼大堂,果然那辆气派的SUV就堵在兰琼苑的正门口。 “清清,你身上有定位,周晓川应该会很快赶来,而且保险起见他应该会通知白总,如果白总来了就跟白总走,实在不行就跟着周晓川……” 瑞秋打断他:“那你呢?你真的要跟周晓海的人走?” “没办法,我手里那些东西一天不交出去,咱们就永远过不了安稳日子。”白洪辰叹了口气,转身摸摸瑞秋浓密柔顺的红发,轻声说:“说过多少次了,别总染头发,致癌。” 瑞秋打开他的手,声音有点尖锐:“我不走!你去哪我就去哪!” “乖,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白洪辰无奈地揉揉自己的手腕:“我没亲手杀孙棋,也没能亲手杀了孙友方,现在还是有退路的。再说了,万一白总或周总来得早,能把我也一起带走了呢?” 他默默地想,自己为了杀孙友方,特地把白洪景支到了城市的另一边去找陆韵,要赶过来估计很难,而周晓川在路上一定会遭到阻拦,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而如果自己死了,白洪景看了自己留下的东西,一定会帮他做完最后一件事:协助周晓川报复陆韵。 至于陆远,白洪辰想,这位替自己杀了好几个仇人,反正他搞的小动作已经被捅到周晓川面前了,今后也不会太好过,就随他去吧。 说完他拍拍瑞秋的手臂,自己理了理衣襟,不紧不慢地踱到车前。 车里下来三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和一个穿套装的短发女人。女人踩着高跟鞋,冷冷地冲他鞠了个躬:“白先生,请上车,周总要和您视频通话。” 白洪辰眼睛一转,笑道:“我知道周二公子要问我什么,但要我上车说,是不是不太公平?” 女助理一皱眉:“什么公……” 就见另一辆车上,陆远插着兜走下来,身后跟着程浦以及另外两个保镖。 与此同时,孙友方也下了楼,站在兰琼苑灯火通明的大厅里。 兰琼苑作为一个充满不正当交易的高级会所,客人非富即贵且藏头露尾,类似“原配跟小三小四小五当场撕头花”的戏份见得多了,非常有眼力见,生怕自己惹上不该惹的,全都自觉地离得远远的。 白洪辰一脸轻松地笑了:“哟,三国鼎立啊。” 三拨人各怀鬼胎地对峙着,一时谁都没动弹。 “几位来得正好。我知道各位是为什么来的。为了方便,我把它藏在了系统里,只要输入密码就能看到。公平起见,我就当众说了,到时你们三位老板来比拼一下谁的网速快,先到先得哦!” 周晓海的助理突然举起iPad对着他,屏幕上出现了周晓海的脸。 “我开始说了。”白洪辰嘴唇一弯,语速飞快地说:“ief89r3h fc2uagt4 87phw1o4 2z3udqin,32 位,记住了吗?” 几个人猝不及防,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懵逼的表情,周晓海显然是有准备,似乎已经往电脑里输入了。 “哦对了,所有的元音字母都是大写,别搞错了。” 孙友方怒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那多不公平啊。”白洪辰一摊手:“几位还有其他事吗?” 屏幕上的周晓海沉着脸:“麻烦你跟我们走吧。” 陆远身后的程浦突然上前一步:“周总,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孙友方眼见陆远都记下来密码,心里也急了,暗暗盘算着能不能冒险凭借主场优势把白洪辰扣下。 场上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大红色的凯迪拉克从街口飞驰而来,稳稳当当地停在旁边三米远处,一个醉醺醺的脑袋从副驾驶探出来,大着舌头喊:“哎!白洪辰?你在这啊?快上车!你家白总正满城找你呢!怎么还拉着个妞儿?你真给白总戴帽子了?” 现场众人齐刷刷扭头看他,一时都愣了,心说这他/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妖怪? 白洪辰也是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傻子丢光了。 第51章 尾声(下) 那个喝多了的显然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二百五,见状晃晃悠悠地下了车,上前自来熟地拍拍白洪辰的后背,大声嚷嚷道:“都愣着干嘛呢,散了吧散了吧,我送你回……嗝……白总那。” 白洪辰愣了一瞬后马上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后退一步:“白总让你来接我?” “害!他发红包让我们全城找你,说你跟周晓川周总私奔了,刚刚又发消息说你可能在兰琼苑,我正好在附近喝酒,就提前离席出来了。”那位边说边拉着白洪辰的胳膊往车那里拽:“别让白总等急了,夜生活还没开始呢,抓紧时间及时行乐啊……” 这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槽点太多,白洪辰的内心一时十分复杂。 但白总这番安排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很好的脱身方法,白洪辰用另一只手反手抓住瑞秋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向那辆显眼的凯迪拉克走去。 对峙的三方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周晓海的秘书一皱眉,踩着高跟蹬蹬蹬追上前,冲那个车主叫道:“等一下!” 那车主闻声回头,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醉醺醺地冲秘书一笑:“美女,还有事吗?” “白先生是周总的朋友,海天集团的周总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秘书态度强硬:“白先生接下来的行程周总已经安排好了,他不能跟你走。” “嘿!他可是主动愿意跟我走的!美女你要抢人还是怎么着?”周二少的生意在外地,车主显然没什么见识,张牙舞爪地掏出手机比划道:“你这……你这是犯法的!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 这句话一出口,几方人马都停住了动作。 这些人不论怎么争斗算计,但彼此间都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那就是绝对不会报警,不会走官方程序,因为大家谁也不干净。 说话间瑞秋和白洪辰已经坐上了凯迪拉克的后座,白洪辰冲孙友方高声喊:“孙总,我手机备忘录里第一篇有解除方法,您自己解开吧。” 陆远还想说什么,被程浦按住了肩膀。 这位奇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完成了怎样的壮举,他高高兴兴地坐上副驾驶,回头看到瑞秋居然也跟着上了车,顿时戒备起来:“你怎么把她也带着了?” 接着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没关系,我懂我懂,都是朋友,咱们先把这位美女送回家——美女你家在哪?” “您懂什么了?”白洪辰瘫在后座翻了个白眼:“不用麻烦了,您把我们一起送回白总家吧。” 那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本,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冲白洪辰竖起大拇指,接着转身掏出手机给白洪景拨电话:“喂……白总,对对对,人我给您接到了……害,您客气什么,送回家里是吧……哎不麻烦不麻烦,前天的酒没喝尽兴,赶明儿一定再聚一次,白总您千万赏脸……东海边那块地皮……哎呦呦,您太爽快了,待会见待会见,保证把人给您完完整整地送到喽!” 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回头冲白洪辰一乐:“哎!您猜怎么着,就东海那个项目,白总给我压价百分之十!您老可真是我的财神爷!” 白洪辰“……”这是喝了多少啊。 这位单方面话痨了一路,全程都试图撺掇白洪辰今后去他的场子玩,还强硬地和白洪辰和瑞秋加了微信好友。 白洪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等车开上了通往别墅区的主路,他突然夸张呻/吟一声,西施上身似的捧着心口,眼睛一闭,身子软绵绵向旁边歪倒,。 车主如临大敌,惊恐地嚷嚷起来:“哎这是怎么了!快,快打119!” “打什么119,他又不是自/焚了。”瑞秋无奈道:“他没事,直接送回去就好。” “那那那他到底怎么了?” 瑞秋冷笑,嘴唇轻轻一碰:“他怂的。” 白洪辰“……” ———— 白洪景果然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见车来了,他立刻快步上前,第一时间拉开后座,见白洪辰人事不省,他皱起眉,问瑞秋:“他怎么了?” 瑞秋到底还是向着自己哥哥的,在白总的瞪视下硬着头皮装傻:“不知道啊,他可能是太累了。” 于是白洪景亲自把人从车里打横抱出来,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还在状况外的车主,大步流星地向别墅走去。 白洪辰在他怀里软塌塌地装死。 许阿姨在客厅里迎接,见状大呼小叫地着急起来:“哎呦,少爷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医生?” 白总薄薄的嘴唇挑起一个嘲讽的笑:“他运筹帷幄的,能出什么事?” 要是真有事,他那好妹妹准会第一个炸毛。 瑞秋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见到许阿姨,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阿姨……抱歉之前没跟你打招呼就走了。” “哎呦,你说你呀。”许阿姨埋怨地瞪她一眼:“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要翻窗子爬楼,多危险哟。阿姨给你留了煲仔饭,还温着呢,来厨房吃一碗吧——白总,大少爷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叫他起来吃点?” “吃什么吃,饿死他算了。” 说完白洪景不顾许阿姨的反对,抱着白洪辰直接往楼上的卧室走。等开了门,他把人往自己的床上一丢,“啪”地推上房门:“你还要继续装死吗?” 白洪辰一动不动,呼吸节奏均匀。 白总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往地上一丢,曲起一条腿支在床上,手温柔地理了理白洪辰的刘海:“给你三十分钟去浴室洗干净,顺便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话音刚落,白洪辰蓦地睁眼,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从床上跳下来,蹭地窜进了浴室。 白洪景在心里默数了六十个数,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他淡定地开门闯了进去,把白洪辰脱在架子上的衣服裤子连同浴衣浴巾通通收走,连条领带都没给他留。 接着他把这些东西丢进了门口的洗衣篮,再拿起遥控器把屋里的温度调高了几度。做完这些,他溜达到衣橱前,弯腰在下层的抽屉里摸出了几样小东西…… 白洪辰在洗澡的时候默默地想,自己预设过无数结局,这大概是最好的一种。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喷出浇在背上,他的白洪景在外面等他。 以白洪景的聪明,他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 他洗好澡吹干头发,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可蔽体的东西,只好光溜溜地拉开浴室的门,一出来就看到白洪景穿着睡衣,倚在床头的靠枕上,正专注地看着pad。 白洪辰轻轻咳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近,自觉地爬到床的另一边,扯过一条毯子搭在腰上,凑到白洪景身边讨好地戳戳他的肩:“我洗好了。” 白洪景还戴着他那副金丝框眼镜,把pad放在床头,似笑非笑地一翻身,正对着白洪辰,抬起手在他赤/裸的左胸上按了一下:“洗好了就来跟我解释解释吧。” (正文完) 第52章 番外1 其实这篇才算正文真正结束,但由于内容实在无法在网站上发,就当作番外移到微博了,指路@反一无迹。 《良辰好景》正式完结了,这是我在cp完结的第一篇连载原耽,感谢各位的陪伴。也许番外一的速度还不够快,没关系,后面还有……明天开始《远遊》就恢复更新了,欢迎围观~ 《良辰好景》接下来的番外计划有做饭围裙和wedding night,有什么想看的日常梗或……梗欢迎提出,我尽量满足哈(除了反攻)。 么么哒~ 第53章 番外2 第二天,白总神清气爽地拾掇一新,端着一杯深绿色的蔬菜汁站在床头:“起来了。” 白洪辰疑惑地吸吸鼻子,迷迷糊糊地一睁眼,看清他手里东西后立马把头缩回被子里。 “该起床了。”白洪景心情相当好,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腰:“起来工作。你昨晚可是说要写代码养我的。” 被子里的一坨人蠕动了几下,哼哼唧唧的声音传来:“白总啊……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我当真了。” “行吧行吧,养你。”白洪辰无奈地翻身坐起来,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幽怨地盯着那杯雨林沼泽似的混合蔬菜汁:“我现在是一家之主了,以后家里不许出现胡萝卜。” 白洪景一笑:“好啊,你跟许阿姨说去。” 在养生之道上,阿姨永远是王者,白洪辰万万不敢和她理论。 这时瑞秋穿着肉粉色的真丝睡裙出现在门口,大大咧咧地展示着汹涌的波涛,冲屋里的两个基佬打招呼:“早啊辰哥,白总……额……昨晚辛苦了。” 白洪辰瞬间精神了,指着她的穿着不满道:“白总还在呢,你注意形象,多穿点行不行。” “等等。”白洪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是说平时你们单独相处时她就能这么穿了?” “她是我妹,你不要乱吃醋。” “妹妹也不行。”白洪景酸溜溜地回头扫了瑞秋一眼:“我说你什么时候回自己家?” “辰哥!”瑞秋一秒变脸,眼泪汪汪地扑到床边:“我想多陪你几天,既然白总赶我走,那你去我家住几天好不好……” “一家之主”白洪辰既惧于白总淫威,又架不住妹妹央求,只好想了个折中办法。他讨好地一拉白洪景的袖子,熟练地撒娇道:“白总,反正咱家够大,留她住几天呗~” 白总心说这兄妹俩虽然没有血缘,但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哄人都是一个套路。 “可以,但有条件。” 生意人白总谈判从不吃亏,白洪辰本能地警惕起来:“什么?” “许阿姨的侄女昨天生了孩子,她要回去看看,我给封了红包准了假,她上午就动身回老家。”白洪景弯腰点点他的胸口:“这段时间你来买菜做饭,答不答应?” 白洪辰:“……清清你家还有多余的床吗?” “昨晚还说我是你心尖上的人,要什么给什么。今天连床都没下就翻脸不认账了?” 白洪辰:“……”冤枉啊,他真不记得昨晚被白总草得说出什么胡话了。 瑞秋在一边默默地反省了一下,觉得白总这个想法应该是被自己刺激出来的。 “好好好,我做就是了。”最终白洪辰还是妥协了:“等我下几本菜谱,清清想吃什么?” 白洪景:“你应该问我想吃什么……” 瑞秋:“哥我想吃蟹粉豆腐油爆虾。 “吃什么虾,你自己订外卖。”白洪景冷笑:“他只说了要养我,可没说连你一起养,边上排队去。” 白洪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大早耍脾气的白总,疑心昨晚这位的脑浆在床上和鲸夜一起设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太好,简直幼稚到家了。 最终白洪辰缴械投降,不情不愿地离开被窝起床洗漱。 许阿姨在离开前做好了早点,面包鸡蛋咖啡草莓酱和苹果馅饼,还给瑞秋准备了一盘酸奶拌的蔬菜沙拉。其余的常见食材也基本备齐,白洪辰在翻检时还发现了一小筐胡萝卜。趁白总没注意,他悄悄地把它们推进了储藏间的最深处。 趁他在清点存货时,瑞秋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点评白家的室内装潢:“白总,您可比周总有品位多了。” “周晓川?” “是啊,我和辰哥刚到美国时没有住处,就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瑞秋指了一下顶棚:“他为了请美女去他家开party,把房子捯饬成了巴洛克风,拿钱烧出来的,那水晶灯掉下来能砸死二十个人。客厅里居然还摆着一尊两米高的圣母像。” 白洪景似乎很喜欢听周晓川的坏话:“还有什么?” “后来啊,我和辰哥有了住处就搬了出去,装修是辰哥负责弄的,基本是黑白灰配色,和这里差不多。”瑞秋露出一个惆怅的浅笑:“那时我远没有他成熟,初到异国他乡,很不适应。他为了哄我,给我设计了一间粉白色的公主房……” 白洪景安静地听她讲起白洪辰的过往,心里泛起一点微妙的酸涩:那是白洪辰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是他不曾参与的时光。 “白总,他拿我当妹妹,在他心里我永远是小姑娘,永远需要他保护,但你不一样。”瑞秋把长发别到耳后,轻声说:“你是他第一个发自内心愿意依靠的人。” “说什么呢?”这时白洪辰摇摇晃晃地端着一个大茶盘走出来:“这茶具哪年的?怎么这么旧?我泡功夫茶给你们喝。” 白洪景赶紧接了一把,帮他把沉重的根雕茶盘放到茶几上:“你还会这个?” “为了配合周晓川装/逼学的。” 白总又生出了点醋意,幽幽地开口:“这套茶具是民国一位高官的旧物,勉强算个古董,十年前的成交价是七位数。” 白洪辰:“……” 他沉默片刻,慢慢地开口:“白总,我每月大概要赚多少钱才够养活您?” 瑞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那英明神武的辰哥,有朝一日居然会为“养不起小白脸”而犯愁。 而这位身家上亿的小白脸似乎还乐在其中,完全没有霸道总裁应有的自觉。 “周晓川料理完陆韵和孙友方,就要在这边正式扎根了。那天我给周晓海、孙友方和陆远的东西足够他们三家攀咬一阵,周晓川才是最终的赢家。”白洪辰托着下巴:“唔……他那天要我带着物流部,负责设计新工厂的供应链系统,我写个程序给他,说不定还能技术参股……” 白洪景摸摸他的头发,柔声说:“别太累。” 他当然不是穷到要靠白洪辰养活,他的家底养三十个白洪辰都绰绰有余。但白洪辰这些年不是在熬心血制作“papilio”,就是汲汲算计着挑拨离间。如今该做的基本都做完了,以白洪辰的心气和性子,不可能从此安分守己地做一只被他豢养的金丝雀。所以,白洪景必须让他凭自己的专业和兴趣,做点想做的事。 白洪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滚水冲洗着那套价值不菲的古董茶具。 他还穿着宝蓝色的睡衣,白洪景欣赏着他露出的脖颈和锁骨,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他一丝/不挂、全身只穿一条粉色围裙时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这好妹妹在旁边做电灯泡,他现在就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