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宠上天》作者:拾肆童晓 【导读】 很多人心中都曾有过开一个宠物店的梦,那么本职工作就是宠物美容师的小14用亲身体会带来这个故事,818宠物美容这个职业,到底是梦想,还是梦想破灭? 【文案】 XXX:“你到底喜欢哪个款哪个型的男人啊?” 景醇:“说不上来,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讨厌哪个款哪个型的男人。 第一,话多到每次闭嘴都会以为他是在为下一次开口而蓄力的。 第二,哪怕捡到的是鸡毛蒜皮,他也想拿出来显摆的。 第三,萌宠博主。” 宴辰泽:“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在和朋友介绍我。” *非典型萌宠大V博主VS专业宠物美容师,有趣的灵魂VS好看的皮囊,抽风搞笑向。 *818宠物美容圈那些不大不小的事儿,贴近生活接地气的宠物美容职场,言情&职场双线并重。 *坚持哔叽1V1不动摇,坚持HE不动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醇,宴辰泽 ┃ 配角:舒克,贝塔 ┃ 其它:拾肆童晓 第1章 六月,傍晚。 夕阳在山头还露着小半张脸,橘色的日光像是给大地上的一景一物都刷了一层LOMO滤镜,去年才交房的安居小区也猝不及防地被这天色做了旧。 景醇骑着共享单车一路迎风前行,披散在身后的黑发随风飘舞,路过小区篮球场时,这个一晃而过的高挑又窈窕的身影,哪怕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妨碍篮球场里眼尖的年轻男人趴在铁丝围挡边,冲着她“句……句……”地吹了几声流氓口哨。 行至安居小区大门口规划出的共享单车停放点,景醇捏了刹车,单车适时停下,景醇长腿一抬下了车,支起脚架以后便弓着腰地上锁结束骑行。 “叮咚。”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是宠物店合伙人陈赏心发来的一条微博分享,以及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景醇都没看标题,一眼扫过标题下方的小字“来自用户3344567的微博”,景醇就兴趣缺缺地退出聊天框,锁了手机。 显然,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位名叫“用户3344567”的博主,是陈赏心逢人就安利的心头好,据说是坐拥将近六百万粉丝的著名萌宠类博主,似乎他那建号以来就没改过的系统默认的僵尸号ID,就注定了他走红的方式绝对与众不同。 要想成为萌宠博主,首要条件就是得养宠物,用户3344567也不例外,他养了一只血统纯正的日本秋田犬。别的萌宠类博主发的照片绝大多数都是自家宠物的盛世美颜,然而到了用户3344567这里,就像是画风突变一样,秋田犬十张照片里有九张,抽风搞笑的模样都没办法让人看出那是一只根正苗红的秋田犬。 不仅如此,用户3344567在微博里给自己营造的人设也相当放飞自我,怎么搞笑怎么来,完全没有大V偶像包袱,从没有发过本人照片的用户3344567,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好看的皮囊,但着实存在着有趣的灵魂。 以上,都是陈赏心把用户3344567这口安利卖给景醇的说辞,然而对萌宠类博主一向嗤之以鼻的景醇压根儿就没觉得这种倚靠宠物求名得利的人哪里有趣。 就像现在,但凡是陈赏心分享的微博,只用看到“用户3344567”的来源字样,景醇从不点开,也不回复,就像没事发生一样把手机揣回兜里,跟在两个年轻女人身后朝着小区门禁口走去。 兀的,耳边传来年轻女人的交谈声。 “哎哟!我都忘了和你说了,今天早上我遇到小余说的那个帅哥了。” “哪个?” “就咱们小区14栋新搬来的那个。” 14栋?景醇皱起眉头,不就是她家那栋吗?至于新搬来的……景醇也是前不久才搬进安居小区,并且她一向没什么邻居爱,连对门那户到底是住了几个人都搞不清,更别说什么新搬来的邻居了。 “还真有那个人啊?我还以为是小余杜撰的呢!” “真的有!我今早不是睡过头了嘛,出门就遇到他在院子里遛狗,哎呀呀……超帅的!” 景醇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安居小区在云弄市也就是一般的住宅区,开盘的时候还打着“回乡置业”的旗号报了个低于市场均价的价格,这种在工作日非得睡过头才能遇到的男人,再帅也就一无业游民。 能要? “我跟你讲,今早遇到他的时候超梦幻的!我们单元楼门口的绿化带里不是种了一片三叶草嘛,我刚出单元楼,他就牵着狗站在我的正对面,他看到我以后还冲我点头微笑!啊!!!他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好戳我的萌点哦!” 景醇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哪里梦幻了? 似乎是听到了景醇内心的吐槽,年轻女人继续道:“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在他身后是一大片开着点点白花的三叶草地,他……一个又高又帅穿着又很讲究的男人就站在那里冲着我笑!啊啊啊啊!少女漫画的既视感有没有?” 没有……并且少女漫才不稀罕画三叶草咧! “还有他的狗,就那种脸像是被撞扁了一样的,哈哈哈哈……丑萌得一批!” 身为宠物美容师的景醇仰头望天,细细思考着脸看上去像是被撞扁的犬种,法国斗牛犬?英国斗牛犬?巴哥犬?恶霸犬? “唉!你说他有没有女朋友啊?我猜肯定没有,一个男人养那种狗,肯定是为了撩妹啦……” 走出狭窄的门禁口,到了开阔的地方,景醇懒得再听这种毫无营养的花痴八卦,一个健步超了上去,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没一会儿就拐进了单元楼里。 电梯稳稳运行,片刻过后便停在了12楼。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景醇刚跨出电梯,就听到一旁的安全通道里传来“乒乒乓乓”的脚步声,景醇皱起眉头,腹诽着又是哪位邻居在爬楼减肥?然而当她再回头看向自家房门时,整个人就被杵在门口的一团黑不溜秋的身影惊得愣住了。 那是一只黑色的狗,从它标志性的扁平脸以及只有房门十分之一的娇小身高可以看出,这是一只法国斗牛犬,并且,还是一只正微微抬起头,迎着景醇懵逼的目光还能自然而然地抬起一条腿,冲着景醇家房门撒尿的公犬。 “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冲出安全通道,忽然停在了景醇身后。 “啊呀!” 景醇转过头,只见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沙滩裤的男人,正一手扶着墙,弯着腰埋着脸地看着他的脚。 景醇也看向他的脚,右脚上穿着深蓝色的塑料拖鞋,然而左脚……白皙的脚吊在半空中,本该穿在脚上的塑料拖鞋,此时鞋面却滑进了脚跟,像护踝一样整个儿卡在了脚踝上…… “那个……”男人抬起头,窘迫地朝着景醇道:“跑得太快,没……没刹住。” 男人说话时,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让景醇立马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八卦——14栋,酒窝,还有脸像是被撞扁的法斗犬…… 原来就是他啊! 景醇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俨然一副宅男扮相的男人,刚才花痴女是怎么说的?又高又帅穿着又很讲究,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哈……她是不是对少女漫画有着难以纠正的误解? 呵……道听途说果真要不得。 “喂!舒克!” 男人的吼声吓了景醇一跳,继而男人绕过景醇,点着左脚,一瘸一拐地朝着法斗犬走去。 男人在刚刚撒完尿的法斗犬面前蹲了下来,又二话不说地在它的脑门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而挨了揍的法斗犬却丝毫没有悔意,两只前爪撑着地面,屁股高高地撅着,戒备地匍匐着,还时不时地朝着男人发出“呼噜呼噜”的唬声。 景醇飞速地端详着法斗犬,目测不到三月龄,稍长的四肢以及夹杂在黑毛里的棕色杂毛,着实算不上纯种法斗犬,但蠢萌的样子又确实招人喜欢,“这是你的狗?” “啊?”男人回过头,“对,我就住楼上,刚才开门拿外卖,这家伙就溜门跑出来了。” 并不像啊!这个年纪的幼犬,黏主人都黏不过来,怎么会冲着主人呲牙? 景醇不放心道:“怎么证明?” “什么?” “怎么证明它是你的狗?” “简单。” 男人试图抱起法斗犬,但是刚一伸出手,法斗犬就张开嘴朝着男人的手咬了过来,还好他缩得够快,不然这一口结结实实地咬下去,恐怕得见血。 “……”男人瞪了不给面子的法斗犬一眼,无奈道:“舒克脖子上有个狗牌,背面刻着我的手机号码,可是你也看到了,它不给我抱……” “我来。”景醇打断了男人的话,径直走到法斗犬跟前,看了看戒备状态的法斗犬,又朝着男人道:“你……离远一点,不然它没法儿放松。” “……” 男人委委屈屈地往后退了几米,抱着手地靠着墙壁,他倒是要看看景醇有什么大招能驯服他家这只养不熟的小奶狗。 景醇在法斗犬面前蹲了下来,待法斗犬解除戒备,转头好奇地看向她时,景醇从衣兜里摸出了一颗狗零食,放在手心里朝着法斗犬摊了开来。 不出所料,法斗犬凑到景醇的掌心前嗅了嗅,舌头一卷,把零食吃进了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 景醇勾起唇角,满意地摸了摸法斗犬胖乎乎的脑袋,继而又轻柔地捏着它的耳根。 很吃这一套的法斗犬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到地上,将粉嫩的肚皮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景醇眼下。 肚子是狗狗的弱点,法斗犬这么做,一方面是撒娇卖萌求抚摸,一方面又无疑是对景醇充满了信任。 景醇趁机把法斗犬抱到她的腿上,拉起挂在它脖子上的圆形金属狗牌。 狗牌两面都刻了字,一面刻着“SHUKE”,应该就是男人口中的法斗犬的名字,舒克的拼音,另一面刻了一行手机号码,上方还刻着一行小到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忽略了的字。 【我爸高富帅,酬谢很痛快,送我回家换钱花。】 景醇朝着疑似自称“高富帅”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而后拿出手机,照着狗牌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很快,楼道里就响起了手机铃声,男人拿出手机朝着景醇晃了晃,“没错吧?要不要我念一下你的号码?” “没这必要。”景醇挂断了电话,起身把法斗犬送到男人怀里,“以后开门关门都注意一下,若是再跑丢了就不一定还能找到了。” “嗯,谢谢。”回想起刚才景醇那一系列让男人看直眼的训狗操作,男人忍不住道:“你刚才给舒克吃了什么?” “牛肉冻干。”深知现在的主人特别宝贝宠物,景醇指着自家房门补充道:“我就住这儿,你还有我的手机号码,吃出问题了尽管来找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还想解释,然而当他看到房门下方,那一滩黄不拉几的尿液时,才想起刚才舒克干的好事,“啧……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你等等啊,我回家拿拖把来处理。” 景醇瞧着男人被拖鞋卡住的左脚,唇线弯起了玩味的弧度,“不用了。” 男人自然知道景醇在看什么,尴尬地抓了抓头,“那……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小事。” 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一个大度的邻居,男人看着景醇拿钥匙开门的侧脸,鬼迷心窍地笑着自我介绍:“我刚搬来,就住你家楼上,我叫宴辰泽,你呢?” “景醇。” 第2章 云弄市地处高原地区,西郊还坐落着山顶常年积雪的著名风景区西山,使得云弄市昼夜温差巨大,即便是六月,清晨的阳光虽然灿烂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白茫茫的日光只起到照明作用。 上班早高峰的时间,陈赏心左手拎着包,右手提着刚买的杂粮煎饼,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踩着新买的黑色缎面高跟鞋,一步一挪地走到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玻璃门前,陈赏心开了锁,推门而入,冷风钻进门里引得天花板上挂着的和风圆形玻璃风铃叮当作响。 室内空间不大,撑死也就五十个平方,无梁无柱的大开间被一道厚实而透明的隔音玻璃幕墙从中一分为二,右半边靠门的一端设着“L”型的前台和一个整齐摆放着各类宠物药品的黑色货架,后方三张黑色的桌子依次靠墙而放,每张桌子搭配着两把同色的靠背椅,这是供宠物主人等待的休息区。左半边被规划成宠物店的工作区域,从中又用玻璃幕墙隔成两个分区,一个是洗澡区,另一个是美容区。 除去白色的地砖和墙壁,其余设备和用具都统一成黑色,这样黑白色调且简单得没有多余装饰的装潢风格看起来干净又简练。 陈赏心把包放进前台下方的储物柜里,打开电脑,把今天的六个网络预约均分到小马和小白两位宠物美容师名下,在同事和客户到店前,作为前台的陈赏心早上的工作就算做完了。 陈赏心坐了下来,一边吃着杂粮煎饼,一边滑着手机。 微博首页刷到名叫“用户3344567”的一条新微博。 【昨天晚上拿个外卖的功夫,某狗就溜门跑了,为了找它还弄坏了一只拖鞋,眼看就快600万粉丝了,这双有故事的拖鞋就拿来给大家抽奖吧。】 文字下面还配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一只肿胀发青的脚,脚跟踩着半截深蓝色塑料拖鞋的鞋底,本该在脚背上的鞋面却像护踝一样连着鞋底牢牢地挂在脚踝上。 第二张,地摊价不超过20块一双的深蓝色男款塑料拖鞋放在三叶草的蓝色鞋盒上,其中一只的鞋面还被剪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倒在椅子里的陈赏心顺手点开这条微博下方数量过千的评论—— 【我家贝塔溜门???老干部狗设崩塌???】 【就僵尸号那股抠门的劲儿,抽中了估计运费还得自理……】 【贝塔可是成年秋田犬啊!那么大的身躯我不信僵尸号没注意到它溜门,肯定是僵尸号自己卡进去还赖在贝塔头上!】 【尸哥我爱……算了,表白这么抠的博主别人会觉得我眼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博主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拖鞋吗?】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哈哈哈……” “呵……哈哈哈……哎哟……噗哈哈哈……” 陈赏心一边笑得飙泪,一边顺手点了分享键,打算发给景醇。 “笑什么呢?”同事小白走了进来,看了眼陈赏心捏在手里的手机,了然道:“又在看你老公的微博啊?” 小白口中陈赏心的老公必然指的是“用户3344567”,当然,这个称呼也不过是单方面的粉丝行为。 “对啊!”陈赏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止并退出了分享界面,点开拖鞋卡脚的照片,把手机递到小白眼下,“你看,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到底是怎么卡进去的?” 看到照片的小白也乐了,“这人还真是挺逗的。” “可不?”陈赏心把小白的话权当对自家爱豆的夸奖,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自豪,“像僵尸号这样认真搞笑,除了转发漫画家有猫饼的微博以外,不接广告不做推广的大V不多了哟!” 小白疑惑道:“那他费心地经营微博,图什么?” “谁知道呢?”陈赏心耸了耸肩,“或许是有正职工作,或许是……富二代?并不在乎微博的这点收入?啊!他以前在微博里发过他们家贝塔的血统证书,那可是日本秋田犬保存会记录在册的,据说贝塔和日本送给俄罗斯总统的那只秋田犬还有血亲关系,能养得起这种狗的人,应该饿不……” “死”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被店门口忽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陈赏心一把收起手机,站得笔直地朝着正走进店门的男人挂上职业性的微笑,“先生你好。” 小白不着边际地退到一边,飞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穿着讲究貌似还是奢侈品牌,最重要的是,他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宠物。 小白挑了挑眉,很好,这男人进店跟她这个宠物美容师关系不大。 果然,男人朝着陈赏心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我找景醇,她在吗?” 陈赏心看了一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八点五十四分,“景醇还没来,我们店是从九点开始营业,你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小白摆了摆手,插话道:“昨天下班前景醇和我说过,她今早要去谈隔壁店面装修的事,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两年半,凭借着过硬的技术和优良的口碑以及诚意满满的性价比,在云弄市也算是小有名气。当然,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金字招牌,还是景醇这个亚洲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并且培训学员的收入,占据了总收入的三分之二。 然而五十个平方的铺面,开业初期规划好以后就没有更改过的布局,只能满足宠物美容方面的事宜,使得景醇连个正规教学的地方都誊不出来,这不,前两天隔壁商户的租期到期,并表示不再续租,景醇就价都不带讲地把隔壁铺面租了下来,租赁合同一签完,她又一阵风一样,挨家挨户地跑各大装修公司。 陈赏心笑着朝男人抱歉道:“这样的话,我也不确定景醇什么时候会到店,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什么要紧事找她,方便留个联系电话让我转告她吗?” “转告谁?” 清冷的女声从门外响了起来,本该在装修公司谈事的景醇,此时此刻却和店里的另外一个宠物美容师小马一并站在了门口。 …… 五分钟后。 景醇把装着白水的纸杯放到男人面前的桌子上,在他对面入了坐,“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又年轻得如同大学生一般的女人,忍不住质疑道:“你就是景醇?那个云弄市唯一的亚洲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 景醇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对,我是。” 男人并不了解宠物美容师的分级,不过是有业内人士指路让他来这儿找景醇,然而他却先入为主地认为,能站在行业金字塔尖又被同行极力推荐的人,应该有些年纪,至少不会是他面前的这个小丫头。 眼瞧着景醇神色冷淡,男人便开门见山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骥,是诺一犬舍老板王思宇介绍来的,我想跟你学宠物美容。” 听到“王思宇”三个字,坐在前台偷听的陈赏心正转着笔的手明显一顿,下一秒,她就拿起手机,疯狂地在店铺微信群里打着字。 【陈赏心:啧啧啧……搞半天是隔壁老王介绍来的,还想跟景大大学宠物美容。】 【小白:一曲《凉凉》送给他。】 然而景醇听到王思宇的名字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冷淡神情,问着对学员来说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你了解宠物美容的课程或者这个行业吗?” 齐骥老实回答:“不太了解,不过每家宠物店都差不多吧,嗯……你们店要干净一些。” “宠物美容师分C,B,A三个等级,你是只想学个入门的C级课程,还是想由低到高一路进阶?” “这个……我还没考虑过。” “那么……你学成以后,是要从事宠物行业,还是只是一时兴起学了玩玩?” “这么说吧,我母亲喜欢狗,我家的狗也都是在诺一犬舍买的,一来二去就和王思宇熟悉了,现在他和我在谈投资扩大经营规模的事项,其中有一块涉及到宠物美容,作为投资人和合伙人,有必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所以王思宇推荐我来找你学习,也算是透过第三方更客观的看待这个行业吧。” 原来如此。 呵…… 就当陈赏心质疑景醇这都能忍的时候,只见景醇面无表情的脸上薄唇轻启,“不好意思,我们店最近扩建,短期内不收学员,你非得跟我学也行,到前台排期预约。” 齐骥:“那得排到什么时候?” “这就说不好了,也许两个月,也许半年……”景醇哼笑一声,声音冷得像是结了霜,“或者永远排不上。” “砰!” 齐骥一掌拍在黑色的桌面上,一口没动的白水也从纸杯里溅了出来,“你摆明了是在耍我!” 景醇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 第3章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齐骥,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涮过,怒不可歇地扔下一句“不就是一破剪狗毛的吗?还真他妈把自己当一回事”,起身就走出了店门。 “唉?唉唉唉……”陈赏心连忙追了出去,缎面高跟鞋被她踩地哒哒直响。 片刻过后,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这脾气啊,我该说你什么好呢?”陈赏心叉腰站在景醇面前,“要不要帮你报个女子防身术的辅导班?说话那么冲,我真怕哪天你被人报复。” 景醇权当是听了个笑话,毫不在意地问:“你追出去和他说了什么?” “当然是说你还年轻,说话没个轻重,让他别介意呀!”瞧着景醇越来越黑的脸,陈赏心吐了吐舌头,补充道:“呃……还说了诺一和老王的坏话。” 说起景醇和王思宇的渊源,陈赏心这个自始至终的见证者便再清楚不过了。 还得从两年多以前说起。 那时候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刚开业不到三个月,店里只有景醇和陈赏心两位老板兼员工。创业初期的店铺,就算两个人每天忙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分到手里的利润充其量也才刚刚达到云弄市最低工资标准线。 开一家宠物店是景醇和陈赏心的梦想,然而当梦想支撑不起饭碗的时候,只剩两条路摆在二人的面前——要么放弃,要么变通。 很显然,她们选择了变通。在不打破高性价比,专业服务以及真心喜爱宠物的初衷,当时还只是国内CKU犬展认证的B级宠物美容师的景醇决定招收学员,这种既能传授真才实学让新手直观地了解宠美行业,又能赚取学费贴补营业额维持经营的事,似乎也不违背景醇的良心。 可是,招生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简单,即使是定出比专业培训机构低了2000元的学费,两个月以来都无人问津。 道理很浅白,那是因为会来学习宠物美容的人大概分两种,一种是对宠物行业有兴趣但完全不懂这一行的人,这样的人更愿意求稳,从而选择更专业更规范的培训机构,另一种则是对宠物行业和宠物美容师分级有所了解的人,这一类人自然不会把学费浪费在一个不上不下还搞不出什么名堂的B级宠物美容师身上。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就当景醇都快忘记招生这件事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一个学员,那人正是王思宇。 王思宇并不老,那一年他才大学毕业,在一家旅行社做着乏味的票务工作。 或许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学生,又或许是王思宇对宠美行业的那一腔热血让景醇联想起刚踏进这个行业时的自己,从王思宇拜师学艺的第一天起,景醇就很是宝贝这个学生。 王思宇画不好C级宠物造型线条的构图,景醇就不厌其烦地抠着细节地反复教。 王思宇拿不稳剪刀,景醇就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帮他掰到正确的位置。 王思宇第一次剪毛不小心把泰迪犬的耳朵剪了个口子,景醇就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像个孙子一样给犬主人赔礼道歉,并且承担了将近一千元的治疗费用。 …… 总之,在教学方面,景醇对王思宇可谓是毫无保留,原本一个月就结束的C级课程,景醇硬是秉承着“包教包会”的宗旨,让王思宇学了两个多月,结果王思宇就只花了C级课程的学费,但是却学会了超越C级课程范畴的犬只服从训练,牵引引导,毛发护理等等,甚至还有属于B级课程范围的染色和全犬种精修造型…… 课程结束以后,王思宇谢绝了景醇让他留下实习的好意,不过他并没有一走了之,反而是三不五时地带着水果糕点来店上看望景醇,聊聊近况。 然而这段充满人情味的师徒情,却在王思宇学成三个月以后的某一天,出现了裂痕。 那还是景醇刷朋友圈刷出的消息——王思宇不知道从哪儿引进了一只犬展中的权威,美国AKC犬展认证的年度积分榜排行第五名的贵宾犬,并且成立了诺一犬舍,从此干起了宠物繁殖的行当。 景醇万万没想到王思宇会做起宠物繁殖的生意,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那些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随后才接踵而来。 比如为了保证贵宾犬的知名度,王思宇携狗频繁参加国内的各大犬展,打响国内知名度之后,为诺一犬舍获奖无数的贵宾犬就从犬展退了下来,开始了一年两胎,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备孕的凄惨狗生。 比如为了降低成本又保障犬只的品质,诺一选用低价处理的临期或者是过期的进口狗粮来喂养犬只,完全不考虑长期食用变质狗粮会给犬只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比如为了开拓市场,王思宇居然搞起了微商营销的模式,一层一层地建立代理,活生生的幼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能换来钱的商品。 再比如,当景醇拿到亚洲11国A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以后,王思宇居然还腆着脸地到处宣扬他那一身的本事,全是景醇教给他的,让诺一莫名其妙地沾了一身光。 原先那个笨手笨脚的阳光大男孩儿,就这样一天天地变成了倚靠和倒卖宠物,唯利是图的犬舍老板,功成名就的王思宇,完全和景醇一心想要用良心改变这个行业的理念背道而驰,看透一切的景醇也彻底和王思宇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王思宇确实是景醇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并且也是她毫无保留地领着他进了宠物行业,这便成了景醇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就钻心地疼。 “好啦,网络预约的客户马上就到了,麻烦你在店里的时候不要摆出这张死人脸好吗?” 陈赏心冲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端到面色不善的景醇眼皮底下,“明明干着这么治愈的工作,结果咧?你却是活成了冷冰冰的样子。” 景醇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 “你不收齐骥做学徒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很奇怪?”陈赏心在景醇对面坐了下来,杵着下巴道:“这两年我们和诺一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信老王不知道我们不待见他,可是他为什么还把齐骥介绍给你呢?” 在揣摩人心方面,景醇嫩得像个小学生,她连脑子都懒得动,就这么瞪着眼睛地等着下文。 瞧着景醇被吊足胃口的模样,陈赏心满意地笑了,“我猜啊……老王赌的就是你不会收齐骥为徒!” 陈赏心:“刚才齐骥说了,老王不是想把宠物美容这块儿也做起来吗?他就是想借你激怒齐骥,刚好你也配合演出,等到吃了瘪的齐骥回去,老王绝对会和他同仇敌忾,再给齐骥打点类似于‘景醇算什么东西,她能做到的,我们必然能比她做得更好’的鸡血,顺便再画画大饼展望展望未来蓝图,这么一来,齐骥还有所顾虑的投资方案基本就板上钉钉了。” 这才反应过来无形中被利用的景醇恨恨道:“无耻!” 陈赏心咧着嘴,笑得一脸嘚瑟,“不过啊,老王千算万算,还是把我算漏了,唔……多的不敢说,老王心心念念的这个投资计划啊,八成得黄。” “……” 八成,那就是80%,这都是大概率事件了还多的不敢说…… 陈赏心起身回了前台,甩了一句“你就等着看吧,不出一周的时间,齐骥还会回来找你。” 景醇冲着陈赏心的背影喊道:“你到底跟齐骥说了什么?” 陈赏心转了回来,眨了眨贴着两层假睫毛的眼,“秘密!” 第4章 等到隔壁铺面的前任租户把遗留的物件尽数搬空以后,景醇便大刀阔斧地开展起装修事宜。 第一件事,并且也是自打签下租赁合同,景醇就为此不停奔波却始终没有结果的事——找一个靠谱室内设计师,确定装修设计方案。 日子变得忙碌起来的景醇,很快就忘记了齐骥以及陈赏心那故弄玄虚的秘密。 一连三天,景醇跑了十来家大大小小的装潢公司,终于在一个老式厂房改造的创意园区角落里的一家装潢设计工作室,找到了展示样稿的设计风格很是对她脾气的设计师。 三十来岁自主创业的女设计师耐心地听完了景醇的要求,女设计师打量着眼前一身运动套装,未施粉黛的素颜也相当好看的景醇。 约莫十多秒以后,女设计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淡淡道:“我可以接你这个案子,不过……我收费可不便宜。” 景醇自动忽略了女设计师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出的那股瞧不起人的劲儿,自打人们无形中进入到“看脸的时代”以来,设计这一行也越发吃香,被自视清高又一身名牌的独立设计师瞧不起,景醇一点也不意外。 右侧唇角微微上扬,景醇扯出挑衅意味十足的冷笑,“真巧,我的要求也很高。” 之后的两个小时,景醇和女设计师如同针尖对麦芒一般讨论着装修设计方案。诚如景醇所说,她的要求确实不少,尤其是涉及到宠物行业店铺细节的地方,更是寸步不让,很快,女设计师就把景醇划进很难伺候的甲方行列,差不多谈好设计方案以后,一想到今后可能会出现反复改稿的情况,女设计师索性开出了五万块的设计费。 对于一个两间加起来也就一百个平方的店铺设计来说,这简直是天价。 然而景醇只是象征性地还价到四万七以后,就爽快地签了合同并且缴纳了全款30%的定金。 从装潢设计工作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景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从裤包里摸出手机,在店铺微信群里报喜。 【景醇:我找到室内设计师了,装修的方案也初步谈妥了。】 【小马:不容易啊!老大辛苦了!】 【小白:什么时候出图?想看!】 【陈赏心:多少钱?】 景醇哼笑一声,还真是管家婆呐!景醇手指动了动,打上一串数字发了过去。 【景醇:7000。】 景醇可不敢把刚才签个字的功夫就花出去的真实费用告诉陈赏心,毕竟陈赏心只把设计加装修的预算控制在六万块钱以内,至于少报的那四万块,也只能是景醇自掏腰包了。 然而景醇并不在意,因为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对于她来说,不仅是一块招牌,一个宠物店铺,更是她注入了多年心血,并且打算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所以,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她都力求完美,问心无愧。 没等到陈赏心的回复,景醇的手机就响起了来电铃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存储名字但景醇又有点印象的电话号码。 景醇:“喂?” 柔和又略带笑意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过来,“景醇你好,我是荆彩的朋友,贺鑫,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见过两次,不过也就只是记得而已。 贺鑫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言语间的笑意似乎比先前更浓了几分,“是这样,荆彩托我买了点东西,她现在不在国内,明天我也要带团飞欧洲,荆彩让我把东西先送来你家,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哦,果然是这样…… 富家女荆彩是景醇相处了十多年的死党,也是对宠物热情似火对人类却沉默寡言的景醇为数不多的朋友,至于和贺鑫这位朋友的朋友有过的两次交集,也是托了荆彩的“福”,作为旅行团领队的贺鑫经常帮荆彩代购东西,景醇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荆彩不在家时的代收点。 景醇看了看时间,想到工作日的宠物店里也没多少事,三个伙伴完全忙得过来,一天没吃饭的景醇又累又虚,便和贺鑫约好半个小时后小区大门口见,就挂了电话匆匆往家赶。 …… 半小时后。 黑色的SUV停在了安居小区的大门口,眼瞧着衣着光鲜的贺鑫从车里跨了出来,景醇朝着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等很久了吗?”贺鑫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后备箱,“这次东西有点多还比较沉,你肯定拿不下,要不我把车停到车库,帮你拎回家吧?” 朋友,你怕是没见过我徒手把一只成年巨型阿拉斯加抱进半人高的洗澡池吧? 嗯,有机会的话让你开开眼。 “不用了,我们小区管得严,没有买车位的车辆都不得进入车库,这里又有电子警察,超过十五分钟就抓拍违停,东西给我就行,别给你添麻烦。”景醇不咸不淡的口吻,把这番临时编造的鬼话讲得像真的一样。 好在贺鑫不疑有他,用满面的笑容掩盖住眼眉间的失落,听话地伸手从后备箱里把那些奢侈品牌的包装盒一个一个地提了出来,递到景醇手里。 属于荆彩的东西尽数交到景醇手上,挂得她两手满满当当,贺鑫“啊”了一声,清纯不做作的像是忽然想起一般,从副驾驶位里拿出了一束不论是包装还是配色都相当精致的鲜花。 “还有这个。”贺鑫看着被包装盒占得完全誊不出手的景醇,看起来很是难为情地将花塞进她的怀里。 景醇:“????” 奸计得逞的贺鑫笑了起来,“这束花和施华洛世奇的项链是送你的。” 什么鬼?哪里来的施华……景醇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包装盒,啧……还真有个稍小一些的纸袋上印着天鹅标志以及“SWAROVSKI”品牌字样。 大意了…… 誊不出手的景醇只能死命地摇头,“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贺鑫:“别在意,不值几个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这又是花又是项链的,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要真收下,那么又成什么意思了? 若是怀里没有夹着花还好,景醇还能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施华洛世奇的纸袋退还给贺鑫,但是景醇再是一万个不乐意,也干不出当着贺鑫的面把花摔到地上的事。 大家都是要脸面的成年人,即便是拒绝,也只能点到为止。 贺鑫完全不知道神情冷淡的景醇的内心早就暴躁得如同洪水猛兽,贺鑫甚至还为这一连串的设计暗自欢呼雀跃。 贺鑫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自然地伸手将景醇怀里歪到一边的花束扶正,又按照计划地做着最后一步,“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干嘛?方便以后骚扰我?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景醇却点点头,报了微信号。 等贺鑫照着号码操作完毕以后,景醇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提着大包小包地往小区里走。 没走几步,景醇又转过身冲着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贺鑫莫名地勾起了唇角,残酷的话语被景醇说得相当轻巧,“对了,你知道我的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几个小时甚至是完全不回消息都很正常。” 贺鑫愣住,继而又摇了摇头,苦笑道:“好的,打扰了。” 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要真有那个心思,怎么可能会忙到抽不出几秒钟的时间回复一条信息? 贺鑫第一次见到景醇,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又冷淡的姑娘,他知道景醇这个类型的姑娘很难追,然而他却没想到,他的这份感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两人匆匆离场,安居小区的大门口又恢复了平静,站在小区里的花坛边,牵着一只秋田犬的宴辰泽,从贺鑫打开后备箱拿东西给景醇起就没挪过地方。 宴辰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还把贺鑫扶正景醇怀里的花束的动作,看成是贺鑫摸了一把景醇的肩膀,宴辰泽自然而然地理解成这是一出男朋友送满载而归的女朋友回家的戏码。 “贝塔啊!”回想着那辆拉风的黑色路虎,以及那位漂亮邻居提走的各式各样价格不菲的奢侈品,宴辰泽砸吧着嘴,朝着秋田犬吐槽:“物价涨得也太快了吧!好看的皮囊已经不止3000一晚了,再这么涨下去,爸爸可能就要养不起你了。” 第5章 装修设计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日子又变成了上班和回家两点一线的固定轨迹。 和景醇冷淡并享受着工作不同,这几天来,陈赏心在上班时间里经常魂不守舍,得空就朝着店门口发呆,活像只忠厚老实的看门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陈赏心瞧着店门口的眼神越发着急。 发现苗头不对的小白趴在前台上,伸手在陈赏心呆滞的双眼前晃了晃,“这一天天的盯着门口,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啊?”陈赏心回过神,茫然的眼在小白的脸上对了焦,“哦……没什么,就是想验证一下前几天立起来的flag会不会倒。” …… 两天后,刚过午饭时间,陈赏心终于等来了她殷切盼望了好多天的人——齐骥。 并且这一天,刚好是陈赏心和景醇立下“不出一周内齐骥还会回来”的flag的最后一天。 齐骥背着白色太空舱宠物出行背包,极力保持镇定地走进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前台边,影子刚好将陈赏心罩进了阴影里。 早就看到齐骥朝着店门走来的陈赏心,此时却像是刚看到他一样,陈赏心故作惊讶地对上齐骥的视线,几秒后露出恍然的神情,“是你呀!” 齐骥不尴不尬地“嗯”了一声。 “这次还是找景醇吗?”陈赏心笑着指了指玻璃幕墙后,在美容区里指导小马修剪造型的景醇,“她在哦,我帮你叫她……” “不是。”齐骥连忙把背包取下来又背到身前,透明的圆形太空罩里,一只白色的加菲猫正迷茫地看着陈赏心,“我……我是带猫过来洗澡的。” “啊……”陈赏心意味深长地拖着尾音,那双贴着双层假睫毛的眼,直勾勾地看着齐骥,没一会儿就泛起了笑意。 虽然剧本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但是也能理解,男人嘛,总归是要面子的,被景醇狠狠地耍了一顿,肯定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肯再次出现啦! 想到这里,陈赏心拿起鼠标,打开工作表格,一本正经地填起了基本信息,“猫咪叫什么名字?” 齐骥:“雪球。” “几岁了?” “呃……大概两岁多吧。” “大概?” “嗯……它是我朋友的猫。” ????借来的啊? 差点没绷住的陈赏心连忙把即将咧开的唇线拉了回来,继而又善解人意道:“这样吧,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询问下这只猫咪的年龄,病史,上一次进餐时间以及疫苗和驱虫的情况,这些我们都要记录的。” “这么详细?”齐骥蹙起眉心,记忆中似乎都是把宠物交给宠物店的人,什么也不问就关起门来洗洗涮涮…… 陈赏心不容置疑道:“对,就是这么详细。” 齐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转身出了店门,走出去好大一截才拿出手机,鸡贼得生怕被陈赏心听到他讲电话的内容…… 几分钟后,折返回来的齐骥流利地对答完猫咪的信息,不知道陈赏心在电脑上操作了什么,没一会儿工作区的玻璃门就由内打开,身穿深蓝色防水工作服,戴着白色口罩的小白走了出来。 小白指着放在前台上的太空舱背包问陈赏心,“这个吗?” 陈赏心:“对。” 小白朝着齐骥点了点头,而后拉开背包的拉链,轻手轻脚地把加菲猫抱了出来。 “喵……” 小白顺着加菲猫的背毛,语气里满是柔和的安抚,“雪球乖,我们去洗香香哟!” 话虽这么讲,但抱着加菲猫进了工作区的小白,并没有直接把猫放进洗澡池里,而是放在了洗澡池边的美容桌上,一边从头到尾地检查着加菲猫的体表状况,一边用手机拍着疑似有问题的地方。 片刻过后,前台的电脑收到了反馈的同时,陈赏心的手机也震了起来。 【小白:这猫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上一次洗澡绝对不超过一周的时间,洗这么勤?主人没毛病吧?】 当然是有毛病啦! 陈赏心收起手机,又在电脑上把小白拍的照片调了出来,招呼齐骥过来看,“总的来说,雪球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由于加菲猫这个品种的缺陷,导致眼睛分泌物过多,左边眼角下方有一块皮肤长期浸在眼泪里出现红肿溃烂的情况。” 陈赏心喘了口气继续道:“洗完澡吹干以后,我们会对这块皮肤进行处理,保证洗澡碰到的水不会加剧伤口的恶化,我建议你之后再把猫带去正规的宠物医院治疗一下眼睛。” 齐骥愣住,找回思路才应了一声“好”。 陈赏心把打印出来的回执单递了过去,“没问题的话,请在上面签字。” 齐骥一蹴而就地签了字,工作区里的小白也适时忙活了起来。 360度无死角的玻璃幕墙,让坐在休息区等候的齐骥将宠物洗澡的流程,毫无保留地尽收眼底。看着小白专业又利索的手法,齐骥不禁想起一周以前,陈赏心追出来对他说的那些话。 ——【宠物美容这个行业没有你这样的外行人士想的那么美好,就算景醇不是拔尖的宠物美容师,十个约定也能做出今天的口碑,我们靠的不仅仅是一个A级证书而已。】 ——【在你投资老王扩展诺一犬舍之前,你不妨去别的宠物店里看一看,顺便再问问从业人员,诺一犬舍在业内的口碑怎么样。】 ——【你家也养了狗,请你站在主人的立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把狗交给什么人才最放心。】 在今天踏进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以前,把陈赏心的话听进心里的齐骥果然做了功课,不论是亲自到宠物店考察,还是托亲朋好友打听来的消息,使得齐骥这个对宠物行业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多多少少地摸到了行业的门槛,同时还有两个不争的事实。 第一,诺一犬舍在业内的口碑确实不咋滴。 第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零差评的口碑和诺一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那些对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津津乐道的人们,除了业内人士以外,单单只是饲养宠物的主人却根本不知道景醇这个A级宠物师,甚至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证书代表着什么。 至此,齐骥对这家口碑好得不像话的宠物店充满了兴趣,他倒是要看看,这四个店员到底是给顾客吃了什么迷魂药,才使他下定决心,再一次踏进这家让他留下恶劣印象的宠物店里。 目前为止,齐骥也只是看出她们在给宠物洗澡以前要进行一丝不苟的体表检查,以及从业内人士那里得知的,工作区域运用无死角可以供饲主探视的玻璃幕墙是个很大胆的设置。 宠物毕竟不会听人话,运用只是起到隔离作用但是却完全没有隐私可言的玻璃幕墙,那么操作时宠物一丝一毫的抗拒都会落进主人眼里,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就要求宠物美容师有着过硬的技能,以及足够的耐心。 齐骥时而盯着给加菲猫洗澡的小白,时而锁着给贵宾犬修剪造型的小马,眉心越皱越紧。 不够,这样不够,他看到的这些操作,别的宠物店也可以模仿,那么……到底是什么秘诀才能让把宠物当做心肝宝贝的主人对这家店赞不绝口? “姑……姑娘……” 前台传来迟疑的男声,齐骥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大爷,抱着一只狗站在前台,然而齐骥只是看了一眼大爷怀里的狗,就摆出了嫌弃的表情。 要不是那个黑不溜秋的鼻子,齐骥还以为大爷抱着的是拖把头呢!并且还是用了很久又没清洗,时间一长就自然风干纠结成一坨的那种。 显然,陈赏心也被这狗惊到了,只是一张脸上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呀!这狗怎么了?” “它叫可可,第一次剪毛就是在你们店里,你还记得它吗?”大爷扁着嘴,先前哭过此时红彤彤的眼眶险些又滑出泪来,“后来……后来可可跑丢了,我找了它大半年,昨天才被好心人发现送还给我……” 最听不得这些的陈赏心紧抿着唇线,伸出手打算摸摸可可的头,然而才是伸过手,可可就龇牙咧嘴地冲着陈赏心示威。 啧……丢了半年,也不知道它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对陌生人充满了敌意。 “不好意思啊,可可以前不是这样的……”大爷尴尬地解释,又说明了来意:“我早上带它到兽医诊所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毛病,所以我想带它来你们这里,洗洗澡剪剪毛,回家了嘛,当然要漂漂亮亮的。” 陈赏心弯起嘴角,理解地点了点头,然而看着没个狗样的可可,陈赏心望着天地想了想,又朝着桌上的麦克风说:“老大,你出来一下。” 不消多时,景醇推门而出,“什么事?” 陈赏心朝着可可努了努嘴,又把大爷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景醇顺着看了过去,脑子里飞速定义着关键词——成年比熊,体型结构偏大,品相不纯,浑身重度打结,趾甲过长,□□腺脓肿。 心里有了判断,景醇朝着大爷开门见山道:“能接受全身剃毛吗?” 全身剃毛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剃毛会破坏宠物原有的毛发情况,就像婴儿剪胎毛一样,长出来的毛发会比原来的坚硬许多。并且宠物的皮肤没有人类那么多的层次,剃毛过程中难免会损伤到毛囊,后期长出又白又硬如同钢丝一般的杂毛,然而毛囊损伤又是不可逆的损害,所以对此有所了解的主人在还有选择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接受全身剃毛。 闻言,大爷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不瞒你说,我刚才就带可可去了我们小区楼下的宠物店,他们看可可这个样子,就把我们打发走了,气死我了,好像可可站在他们店里会影响到生意一样!” 景醇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就要伸手接过可可。 “唉唉唉!”陈赏心连忙制止,“它攻击性太强……” 第6章 还好大爷知道经历过流浪的可可惧怕陌生人的接触,先景醇一步背过身去,生怕可可咬到景醇。 有惊无险,陈赏心松了一口气,怨怼地白了景醇一眼,“你也不怕它咬到你!” “会吗?”完全不知道刚才陈赏心已经和可可过了招的景醇疑惑地皱起眉。 可可再没个狗样也是一只比熊犬,除了外貌特征以外,温和而开朗的性格也是比熊的犬种特征,另外,比熊是一个特别粘人的犬种,属于对陌生人虽然警觉但也充满善意的品种,从业以来,景醇确实没有在比熊犬这里吃过苦头。 陈赏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景醇的老毛病又犯了,眼里只有狗,全然把陈赏心刚才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的介绍当作耳边风。 陈赏心:“再说一遍啊!可可在外面流浪了半年才找回来,缺乏安全感,完全不信任陌生人,你给我小心点!” “是啊!可可以前很乖,对人可好了,没想到在外面流浪了半年,回来以后就只认我一个人,连我老婆子都不让碰。”大爷唇线止不住地颤抖,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滑出眼眶,“送可可回来的好心人说他是在一个菜市场发现可可的,走丢的时候它才七个月大,我……我真是不敢想象它这半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景醇紧抿着唇,瞧着即使是六月天被大爷紧紧抱在怀里还止不住地发抖的可可,景醇那张常年冷漠的脸也不禁动容,然而天生就没点过人际交往技能的她,也只是抽了一张纸递给大爷,四平八稳的口吻里也听不出多少感情,“那就只能麻烦您把它抱到美容桌上了。” 大爷擦了擦止不住的泪,连连点头。 景醇:“如果剃毛的过程中,它出现过激的抗拒行为,我会给它戴上脖圈,能接受吗?” 陈赏心补充道:“这是为了防止可可伤到她,必要的话,还会戴上鸭子嘴,不用担心,我们的器具材质都很好,不会造成损伤,只是可可全副武装以后看起来会有点可怜。” 宠物美容的过程并不是全部都经得起曝光的,打骂不听话的宠物,用来固定和控制宠物的P绳勒得他们翻白眼,操作不当导致宠物受伤等等情况,在业内并不少见。然而从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决定运用透明的玻璃幕墙做隔断供饲主全程监督探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些事绝对不会在她们店里发生,但是遇到脾气暴躁的宠物,必要的措施还是要做的,并且在做之前,也必须经过饲主的同意,杜绝或者减少不必要的误会。 好在大爷是个明白人,一口答应下来以后二话不说地跟着景醇进了工作区,依照景醇的指示把可可放在了美容桌上,大爷安抚了一阵可可才退了出来。 陈赏心让大爷坐到休息区里靠可可最近的桌边,又把装着白水的纸杯放到他的面前,“放心吧,给可可剃毛的是我们店里最优秀的宠物美容师,她啊,不论是修剪还是训导狗狗都没得挑,您别看可可戴了脖圈可怜巴巴的样子,换做是我们店里的其他两个美容师,那还得给可可戴个鸭子嘴再系好P绳啦!” 大爷看了一眼确实只是戴了脖圈的可可,又看着在给可可做着放松按摩的景醇,“真的吗?” “那当然啦!”提起景醇的专业素质,陈赏心直起脊背,骄傲的话语也不知道是说给大爷还是一旁的齐骥听,“您还别不信,在国内她这个等级的美容师也就不到一百人,您知道礼遇吧,就是全国连锁的土豪宠物店,当初礼遇的老板开出七位数的年薪聘请她,她都没答应!” “这样啊!”大爷一脸惊讶,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与景醇匹配的收费,庆幸自己出门时多带了些钱……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工作区里,景醇准备就绪,然而当她拿着剃刀正要下手时,又朝着旁边专心修剪造型的小马道:“你搬到洗澡区去剪,再给我兑一盆高浓度的消□□水,连着美容区的门缝里也洒一道。” 小马:“怎么了老大?” “照做就行。” 等到小马做好以后,景醇这才叹了口气,拿着剃刀在可可的背上剃了下去。 经验是不会骗人的,剃刀在可可背上割掉一块重度打结如同烂棉花一样的毛发,五六只受到惊吓的黑色跳蚤就在可可身上四处逃窜,景醇连忙把剃下来的毛发放进消□□水中,尽可能的防止黏附着的跳蚤跑得到处都是。 剃毛的过程并不顺利,尽管可可的抗拒行为在可控范围内,但是毛发的打结程度超出了景醇的预估,有些打结的部位就连40号的剃刀刀头都剃不动毛,再是专业如她,等做完一系列的美容工作,把焕然一新的可可交到大爷手里,已经是将近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大爷抱着毫无美感但又干净得散发着药浴清香的可可,又一次激动得红了眼,“我都看见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姑娘……谢谢你。” “小事。”景醇摸了摸已经和她混熟了的可可,“身上的红点都是跳蚤咬的,现在跳蚤都清理干净了,不用给它上药,狗狗的自愈能力很强,几天就能全部消了,防止它抓痒就行。” 明明是给可可用了药浴又做了外部驱虫,怎么到景醇嘴里就变成了自愈能力强了? 陈赏心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罢了,她是老大,她说了算! “好的好的。”大爷一手托着可可,一手在衣兜里拿出钱包,“多少钱?” 景醇:“100。” ???? 陈赏心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可是被景醇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陈赏心又紧抿着唇,敢怒不敢言。 都扯出三张粉色人民币的大爷一愣,虽然疑惑这个被同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宠物美容师,辛苦了三个小时居然才收个市场均价,但是干活的都这么说了,大爷也只好喜滋滋地付了钱,道谢以后就欢天喜地地抱着可可出了店门。 等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大爷以后,陈赏心才剜了景醇一眼,“没毛病吧你?” 没给陈赏心叨逼叨的机会,景醇轻飘飘地道:“少收的那些钱我现在补进去。” “这不是少收多少的问题!你这是自降身价!药浴和外驱的钱我就不说了,单单说你一个A级宠美师的服务费,我们的定价已经比那些国内野鸡比赛出来的A级宠美师低很多了好吗?你居然还少收了一百块!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那破证书是买来的!” “我记得是你和我说可可很惨的。” “惨不惨和你的服务费有毛的关系?我们是靠着这个店维持生活的,不是慈善家!难道以后收费前还要让主人说出宠物的故事,再根据它到底惨不惨来决定收多少合适吗?” 陈赏心指着挂在前台墙上的价目表,“这价格是开业的时候你定的,两年半的时间里,用得到的产品每一次进货都在涨价,但是我们的价格呢?没涨过一分钱!做到这一步还不够有良心吗?” “行了行了。”景醇拿起陈赏心的水杯,拧开盖子递给她,讨好地笑道:“讲那么多口渴了吧?” 瞧着景醇一副老油条的嘴脸,陈赏心气地倒抽一口冷气,“我这是为了谁啊!” 景醇连忙伸手拍着陈赏心的后心,“好啦好啦,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你知道个屁!” 瞧着陈赏心气消了一半,景醇又转移着话题,“对了,齐骥呢?” “在你洗好可可的时候,他就带着借来的猫走了。”陈赏心唇角一勾,“你是没看到他听到洗猫只收四十块的样子,啧……就像是我倒给他钱一样。”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低于市场均价很多的收费标准,确实吓死过很多人,也不难想象齐骥结账时吃惊的表情。 然而这并不是景醇的重点,“你不是说他还会回来找我吗?这就走了?” “呵……你看过动画片吗?他就跟灰太狼一样,还会回来的。” …… 华灯初上,景醇和平时一样,骑行到小区门口,停了车就往里走,她每一步都走得镇定自若,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一直紧紧尾随着一样。 进了安居小区那只用简单盘问就能帮忙开门,形同虚设的门禁口,走到岔路口,本该左拐的景醇,出于人生安全的考虑,选择了往右边的道路走去。 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旁的绿化带里,一只熟悉的小黑狗正翘着腿的撒尿。 景醇顺着牵引绳朝主人看去,黑色T恤配着对于男人来说略显骚包的七分牛仔裤,还有那双白得晃眼的球鞋……尽管那人的穿着打扮和印象里完全不一样,景醇还是认出了他的脸——住她楼上的邻居,叫……什么来着? 正当景醇一边思考一边加快步伐朝着宴辰泽走过去时,撒完尿的黑色法斗犬舒克也看到了景醇。 舒克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前些日子摊在景醇手心里的牛肉冻干,下一秒就撒开腿,吐着舌头吭哧吭哧地朝着景醇飞奔而来。 瞧着舒克朝她奔来的模样,景醇也开心地小跑过去,还不忘喊着它的名字,“舒克!” 偶像剧里久别重逢奔跑着靠近对方的桥段,被这一人一狗演绎得毫无违和感,舒克前爪搭在景醇的腿上,蹦蹦跳跳地求抱抱举高高。 景醇弯腰摸了摸舒克的脑袋,如它所愿地抱了起来,抱着狗朝着一脸懵逼的宴辰泽靠近的景醇笑意不减。 只见那个笑颜如花,漂亮得很直接的女人步步逼近,最后垫起脚尖,附在宴辰泽耳边—— “帮个忙,有人跟踪我。” 第7章 宴辰泽愣了几秒,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景醇身后瞄着,确实有两个可疑的男人,一个正坐在花坛边,翘着脚地用纸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鞋底,另一个则是站在岔路口的通告栏前,认认真真地看着那些没几个人会特别留意的物管通知。 是谁跟踪她? 顾不了那么多,是时候弘扬雷锋精神,救妹子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宴辰泽呼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将他的学雷锋行动开展起来。 只见他张开双手把近在咫尺的景醇揽进了怀里,宴辰泽顺势将脑袋埋在景醇的肩窝上,那如同诗朗诵一般洪亮得恨不得给他一个麦克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啊……宝,贝,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被耳边响起的声音吵得耳鸣的景醇:“……” 这人没毛病吧? 然而宴辰泽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箍着景醇的手放到她的手臂上,宴辰泽柔和的双眼微微眯起,找准景醇的额头,又恰到好处地在距离皮肤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陶醉地悬空吻了一下。 “吧唧……” 景醇:“……”还带配音的??? 为自己的表演毫不吝啬地打了9.5分的宴辰泽,一脸嘚瑟的在景醇脑袋上像是撸狗一样地顺了顺她的黑发,“啊……宝,贝,儿……” “……”景醇扬起头,冰冷的目光刮在宴辰泽帅气的脸上——我警告你,再用这种智障语气讲话你信不信…… “走!”根本没看懂眼神警告的宴辰泽把左手揣进裤兜里,稍稍拱起的臂弯暗示她把手挽进来,“我们去吃你最爱的重,庆,火,锅吧!” 28的气温吃火锅?你这个临场发挥的烂剧本到底要对我这个人设做什么??? 宴辰泽一边引着景醇往前走,一边性质高昂地大声道:“啊!宝,贝,儿……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求别说! “今天我的空手道老师说,我在道馆成,绩,优,异,下个月我就能入到黑!带!三!段!” 朋友,不是我看不起空手道,只不过……编的那么专业万一对方听不懂怎么办? “小傻瓜,开心得都呆住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讲! “走吧,去吃重庆火锅。” 景醇扯了扯嘴角,觉得她有必要救一下剧本的走向,“舒克还没玩够,再遛一圈吧。” 说完,景醇就把舒克放到了地上。 宴辰泽这才想起在成为剧本男主角以前他似乎是在遛狗,并且舒克这祖宗确实还没有拉屎……“啊!你真是贴心小天使本使了。” “闭嘴!” 二人牵着狗,慢悠悠地走过坐在花坛边的男人身前,原来他是踩到了狗屎,此时正用纸巾一点一点地清理着,男人瞧见从他身边路过的二人一狗,还不忘恨恨地朝着舒克翻了个白眼。 从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景醇的反应来看,跟踪景醇的人并不是他。 那么…… 只有这个前一秒还专心致志地看着通告栏,现在却朝着他们走过来的男人了。 宴辰泽完全没想到他的话不但没有唬住对方,作为跟踪狂的男人还敢大摇大摆地靠过来,宴辰泽下意识地把景醇拉到身后,又看了看除了丑萌以外完全没有威慑力的舒克。 啧……早知道带贝塔下来就好了。 宴辰泽如临大敌,飞速思考着一会儿要是发生冲突,直接喊人救命的话会不会显得很怂? 还没等到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身后的景醇莫名其妙地“咦”了一声。 与此同时,走到他们面前的男人也尴尬地开了口,“景醇……” 景醇:“怎么是你?” 宴辰泽懵逼地眨巴着眼——认识啊? 景醇扒拉开宴辰泽护着她的手,朝着齐骥质问道:“你跟踪我干什么?” “我没跟踪你啊!”齐骥苦笑着解释:“我原本打算把猫送回去就过来找你,没想到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骑着车走了,我只好跟着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嗯?不对啊!他下午穿的不是这一套,并且也没戴鸭舌帽…… 算了,反正都被跟踪了,比起跟踪的原因,这些细节根本就无关紧要。 瞧着景醇冷漠又疏离的神情,齐骥低着头难为情道:“那个……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景醇:“我和你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我……和王思宇,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站在一旁安静如鸡的宴辰泽摸着下巴,俨然是一副名侦探上线并且已经破案了的模样。 在宴辰泽看来,“王思宇”这个可男可女的中性名字,从齐骥嘴里说出来就一定是个姑娘,那么再结合上下文,宴辰泽的思路渐渐使他悟出,这是一个前男友劈腿如今又浪子回头跟踪真爱,试图破镜重圆的戏码。 啧……狗血得一批! 兀的,宴辰泽想起前几天在小区大门口看到景醇和另外一个男人…… 宴辰泽自顾自地朝着齐骥一边叹息一边摇了摇头——晚了,没救,等死吧。 齐骥看了看宴辰泽,似乎是get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信息,先前还臊眉耷眼的脸,此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请你们吃饭吧,你最爱吃的重庆火锅怎么样?” 宴辰泽:“!!!!”我随便瞎说的都蒙对? 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重庆火锅变成她的最爱的景醇痛苦地歪了歪嘴,“吃饭就不用了,门口有一家咖啡馆,去那儿谈吧。” 瞧着大步向前的景醇,齐骥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的宴辰泽,“你……不去吗?” 宴辰泽:“不了不了,我还得接着遛狗。” 他都谢幕了还去做什么? 齐骥看了看客气推诿的宴辰泽,又看了看走在前面压根儿就没回过头的景醇…… 齐骥抿着唇,同情地看了宴辰泽一眼,之后便连忙朝着景醇跑了过去。 哎……女朋友还是不能找太强势的,这哥们儿真惨,被景醇抛下独自遛狗还不敢有怨言…… 齐骥追上景醇,和她并排走着,“你男朋友挺有趣的。” 景醇愣住,反应过来他说的该是宴辰泽以后,又冷笑着“哼”了一声——有趣个鬼!她要是知道宴辰泽是这样的邻居,打死她也不会找他求助! 当二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宴辰泽便拿出了手机,一边慢悠悠地遛着舒克,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用户3344567:男女朋友之间没有一顿重庆火锅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换一个男(女)朋友接着吃。] “小宴……” 拿着扫把的保洁阿姨朝着宴辰泽走了过来,“那个……大妈得给你提个醒。” 在保洁阿姨眼里,这个帅气又有礼貌,并且平均每天遛六次狗并且每次都捡屎的男人,简直就是五好住户的代表,所以……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宴辰泽疑惑道:“张大妈?提醒?提什么醒?” “刚才我都看到了,不是大妈爱嚼舌根,那个姑娘……就是住你们楼,刚才和你搂搂抱抱的那个,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加强可信度,张大妈摆起了事实,“她搬来快一年了,隔三差五就有男人找上门,哎哟!来者不拒的咧!男人送她的那些东西哟!我同事说看包装就是大几万的牌子货,你别看她面子上冷冷清清的,恐怕骨子里骚着呢!不然哪能哄得那些有钱人乐颠颠地给她花钱?” 张大妈:“小宴啊!你是个好男人,可别被她骗了啊,那种女人肯定是被老板包养的,怎么配不上你?你要找女朋友也得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唉?你有什么条件?大妈帮你照着寻一个呗!” “不用不用。” 宴辰泽笑着谢绝了张大妈的好意,又左一遍右一遍地解释他和景醇只是普通邻居,张大妈才放心地该干嘛干嘛去。 行至单元楼下,宴辰泽抬头看着位于他家楼下的那道落地玻璃窗,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景醇那张美得很直接的脸。 宴辰泽摇头轻笑道:“想不到她是这样的邻居。” 第8章 周三,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一周一次的休息日,原本每逢周三都是睡到自然醒的景醇,却因为昨晚和齐骥喝了杯咖啡,从小就无福消受牛奶中的乳糖的景醇,腹泻了一宿。 当她好不容易拉到拉不出来,打算睡个回笼觉的时候,门铃就响了起来。 房门一开,身着某大牌今年春夏新款高定连衣裙的荆彩就闯了进来。 “妈耶……都几点了你还在睡!”荆彩把手包和装着伴手礼的纸袋一并扔到沙发上,继而双手在后背上一搓,解开勒得她喘不过气的内衣扣子,又伸手探进裙摆,一把将内衣扯了出来,扔到沙发上。 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景醇目瞪口呆。 “干嘛摆出这种表情?”荆彩轻车熟路地找来一件景醇的休闲外套,“你回家第一件事不是脱内衣?” 是倒是……但是这是我家吧?你要不要那么不当自己是外人? “想吐槽就说出来,又不是没长嘴!成天就摆张死人脸,又没有字幕,你让人怎么猜?” “……” 荆彩盘腿坐在被她扔得乱七八糟的沙发上,自然而然地拿着手机点起了外卖,“你是不知道,去广州出差这十多天呐,好吃归好吃,可是我这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嗯……想吃傣味还是川菜?” 荆彩抬起头,借着落地窗洒进来的光线光看了一眼景醇,两道描绘精致的眉不禁皱了起来,“你这寡淡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景醇:“拉肚子拉的。” “吃药没?” “已经不拉了。” 荆彩扯了扯嘴角,顺手关掉刚刚打开的川菜馆的点餐界面,认命地找了一家粤菜馆,两三下就点好了菜品,等到订单界面显示出外卖送餐员的联系电话,荆彩又拨了过去,让送餐员顺带买两盒止泻的药。 “我真像你妈。”荆彩朝着景醇翻了个白眼,“每次来找你的路上都担心敲不开门,生怕你死家里,几天都没人知道。” 景醇瞄着荆彩扔了一沙发的东西,其中的一抹黑色刺得她眼睛疼,“我妈才不会当着我的面脱内衣。” 谁能想到,这位在人前走名媛风,无时无刻都端着架子,精致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白富美,在死党面前居然是这副德性…… …… 半个小时后,荆彩把外卖的菜品铺了满满一桌,盛了一碗和景醇脸色一样寡淡的瘦肉粥放到景醇面前,监督着景醇喝下三勺,荆彩才开口兴师问罪,“贺鑫都告诉我了,我说你是不是剪狗毛剪傻了?那么好的男人主动追你,你怎么了解都不带了解的就拒了呢?” 景醇舀着碗里的粥,反口问道:“那么好的男人你怎么不要?” 别以为她不知道,贺鑫喜欢上她完全就是意外,没她帮忙接收代购品以前,贺鑫带团出游的时候,还不是乐颠颠地泡在奢侈品店里帮荆彩购买女表,女包,彩妆护肤品甚至是女装,要是贺鑫对荆彩没那个意思,一个大男人哪里做得了这些? “他不适合我,我粘人嘛,他这种做旅行团领队的,还是出国游,一走就是十多天,我守不了这份活寡。”荆彩用筷子戳起一颗咖喱鱼蛋,想了想接着道:“你不一样,你不是总嚷嚷着宠物店很忙,没空谈恋爱吗?你忙,贺鑫也忙,这样不是正好?” 景醇歪着头疑惑道:“那和单身有什么区别?” “得得得,我也懒得和你说爱情有多美好,总之,生活里多了一个人,不论是现实中还是精神上,都和单身不一样,等你哪天遇到那个不幸被你看中的倒霉蛋,你自然就明白了。” 当然,这番过来人训导萌新的话,就像从窗户里刮进来的风一样,拂面而过,景醇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嚼着虾饺地敷衍道:“以后别给我介绍对象了,等我的梦想实现了再说吧。” 景醇的梦想说简单也简单,然而实现却任重道远,目前看来可以说是遥遥无期。她并不想靠着宠物美容赚得盆满钵满,也不想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成大规模的连锁店,她只不过是想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以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口碑,改变人们对宠物行业的普遍认知。 换句话说,她想让人们知道,一家宠物店只有做成她梦想中的那样,才配叫做宠物店。 然而想要打破行业规则和普及消费者固有的认知,对于一个人,一个店来说,很难。 至少在荆彩看来,景醇讲出这句话,就相当于她注定孤独终老了,“得了吧,你那店想要开好啊,首先就得把陈赏心踢出局,就她那不思进取还抠抠搜搜的样子,你这理想一辈子也别想实现。” 又来了……自打景醇和陈赏心合伙开店以来,类似的话荆彩说过不下十遍。 瞧着景醇不以为然的模样,荆彩来了气儿,“你还别不听劝,这店开了快三年了吧?陈赏心呢?C级证书都没拿到吧?呵……不过也没必要考了,她每天往前台一坐,老板一样地混到下班,哪里有机会给猫猫狗狗的洗澡剪毛啊?” 荆彩:“新盘下来的店铺装修谈好了吧?花了多少钱?” 景醇老实交代:“只谈了设计方案,四万七。” “陈赏心拨了多少钱给你?” “……” “啪”地一声,荆彩撂了筷子,“你肯定又瞒报款项自己垫钱了是不是?我真是服了!你以为陈赏心和那俩宠物美容师愿意跟着你是因为志同道合,一起朝着你的梦想迈进?想都不要想!” “她们死乞白赖地跟着你,是换一家宠物店根本就没这待遇!”荆彩掰着手指地数落,“我给你算算,房租,水电,管理费,还有你指定要用的那些进口洗护产品,一个月的成本在6000块吧?单单是宠物美容的收入算个整,10000吧,你才有4000块的利润,结果呢?给那俩宠物美容师的底薪就3200,还有提成!钱哪里来的?还不是你当牛做马带学员挣来的!明明是个人劳动所得,你却大方的全部充公了!” 荆彩:“最可气的还是成陈赏心那个废物!什么活儿也不干,每个月还要提走50%的利润,她凭什么?还不就是命好摊上了你这个大傻子!” “行了行了。”景醇被荆彩吵得耳朵疼,“陈赏心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没用,至少有她这样的人,我就只用安心操作,不用和饲主打交道。” “你还帮着她说话!”荆彩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撅着嘴地讨着公道,“她靠着你这棵摇钱树都买得起LV的包了,你的包呢?耐克还是阿迪?” “……”跟风买了个小猪佩奇的包算不算生活品质有所提高? “一个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过成你这样,真是丢人!”荆彩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走了,不吃了!” 景醇无奈地解释:“开给宠物美容师高工资是因为这一行不好招到个省心的人,我不想费心费力地教会一个,没过两天又走了。” 荆彩捂住耳朵,“我不听!” “不听算了。”景醇放下碗筷,起身把前几天贺鑫送来的各种包装盒拎了出来,又把其中的一个施华洛世奇的纸袋拿到荆彩面前,“贺鑫送了我一条项链,我没打开过,你帮我还给他。” 其实还有一束花,此时此刻正在阳台上自生自灭…… 荆彩重新穿好内衣,完全不顾景醇阻拦地从纸袋里拿出并打开了首饰盒,嫌弃地瞥了一眼里面的银色天鹅锁骨链,“贺鑫倒是聪明,没确立关系前先送点这样的便宜货,就算失败了他也不亏。” 说完,荆彩就从手包里翻出手机,转了五百块钱给贺鑫以后,又把装着锁骨链的首饰盒递给景醇,“行了收下吧,现在是我送你的。” 景醇被这意想不到的骚操作唬得一愣一愣的。 荆彩一边拆着包装盒,一边道:“对了,我带来的纸袋里有个GUCCI的迷你包,去年的款,你不嫌弃就拿去用。” 景醇:“我要包干什么?” 就她这气质和这穿着打扮,背个GUCCI旁人都会以为是假的。 荆彩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景醇一眼,把拆出来的物品装到一个大纸袋里,就一刻不停地出了门。 景醇看着荆彩拆了一地的包装盒,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收拾干净以后也出门下楼扔垃圾。 …… 夏季的下午三点,太阳歹毒地烘烤着大地,热得人们喘不过气,这个时候是小区里人最少了时间。 “哇……好可爱的狗!”过路的大妈笑着朝宴辰泽问:“这是什么狗?” “秋田犬。”宴辰泽看着不远处正在扔垃圾的景醇,耐心地解释:“不过它是烈性犬,不太适合用‘可爱’形容它吧。” “哟!那它会咬人吗?” “人不主动惹毛它的话,一般不会。” 大妈也不知道摸一下会不会惹毛贝塔,索性尴尬地留下一句“养得真好”就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扔完垃圾的景醇也转身进了单元楼。 宴辰泽牵着贝塔,一步一挪地来到垃圾桶旁边,先是鸡贼地朝着单元楼里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掏出手机,朝着那堆成小山的垃圾,位于顶端的那几个崭新的奢饰品牌包装盒就是一顿狂拍。 拍好照片以后,宴辰泽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在照片里挑挑选选一番,最后又用APP将他挑选出来的照片P成满意的色彩,最后,又打开微博,噼里啪啦地把他早就想好的内容整理成文字。 [用户3344567:今天是世界难民日,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难民,我就很难过,节约确实要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强烈谴责这种买了奢侈品就不要包装盒的人!太浪费了!盒子看起来挺新的,不如捡来给大家抽奖吧?] 第9章 云巅物业公司,在云弄市物业管理这一块,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尤其是四年前,董事长将公司大部分的权限都放给他那精明能干的总经理儿子,吸收了年轻又新潮的思维的云巅物业生意越做越红火,甚至是公司内部还传出了即将上市的内部消息。 然而云巅物业的高层们最近有点头疼,正是和国内某知名地产商洽谈合作事宜的关键时刻,结果云巅物业的总经理却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放了三个月的年假,并且秉承着他那四年如一日的雷厉风行的作风,象征性地把董事长签了字的假条往人事部经理桌上一放,就二话不说地拎包走人。 [齐总,您在这个时候休假是不是有点……案子才理出个框架,您这一走,公司都乱套啦!眼看就要和宸景集团的代表谈判了,您不在……我们搞不定啊!] 齐骥坐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休息区,转着手中的中华牌2B铅笔,不耐烦地听着电话里传过来的哀嚎,“思路都理给你们了,还不够?搞不定和宸景集团的合作案,你们就集体辞职吧!公司是不会养闲人的。” 说完,齐骥就挂了电话,端端正正地拿好铅笔,像个好学生一样,瞧着坐在对面的景醇的一双眼里,满是求知的渴望,“不好意思,你继续说。” 景醇觑着齐骥放在一旁的手机,不禁想起两天前,他也是这样一边不停地接电话,一边求她收他为徒。 齐骥是个有钱人,这一点从他的穿着品味上不难看出,可是景醇没有想到,这个有空来学宠物美容C级课程的男人,居然还是个可以放出“搞不定案子就集体辞职”这种狠话的厉害角色。 虽然齐骥一再强调他和王思宇以及诺一犬舍已经划清了界限,但是此时此刻,景醇不禁怀疑起他学习宠物美容的动机,“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学?” 齐骥一愣,这女人的戒心怎么那种重?“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会投资王思宇和他的犬舍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一向懒得猜人心的景醇难得动了脑子,“我指的不是这个,C级的课程只是入门的皮毛知识,你也不是花不起钱的人,大可以报个包发证书的专业培训机构,可是你放着捷径不走,非得来跟我学,总不会是图我这儿收费低吧?” 当然不会,只是这原因……总不能说是他那天看着她给可可剃毛,被这几个温柔对待小生命的人类感动得要死要活,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爱上这个行业了吧? 齐骥清咳一声,嘴硬道:“宠物行业在国内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完善,我确实不会投资王思宇那样的奸商,但是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涉足这个行业,所以趁着年假,早学早了解,挺好。” 趁着景醇没开口,齐骥又补充道:“当然,我一定要跟你学宠物美容,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你是云弄市最专业的宠美师,另一方面,我更看重你经营宠物店的思维理念,就算我以后会来宠物行业发展,也会传承你的理念,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商家。” 两天前,当齐骥付了那相当于高端宠物店半价的猫咪洗澡费用以后,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为什么能拥有好评如潮的口碑的答案,就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在消费方面,大部分人都比较精明,只用花费市场均价的费用,就能得到比一流宠物店还略高一筹的服务,傻子才不乐意!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业界良心吧。 景醇沉默了一会儿才松口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她带过那么多的学员,从来不怕他们学成以后自立门户和她抢生意,这一行普通宠物美容师的薪资着实不高,有点真本事的人,宁可自己开店也不乐意给别人打工。 她怕的,不过就是从她手里再带出一个王思宇罢了。 既然齐骥都这么说了,景醇也不再多言,打定教学里多给他灌输一些理想化的思维理念的主意,景醇就继续介绍:“刚才说到C级课程分为三个板块,第一块是宠物行业,常见犬种特征,基础知识等等的理论介绍,还有使用工具的技巧,这一块的内容挺多的,理论知识我会给你一份资料,务必仔细看完,有不懂的地方就即时问我,其他的会在第三个板块学完以后进行实际操作。” 景醇:“第二个板块,叫做基础护理,包括基本的体表检查,清理脚掌毛,剪趾甲,清理耳道,挤肛,门腺,洗澡和吹干,说白了就是一整套的宠物洗澡流程,从中涉及到训导犬只,宠物心理学以及熟练使用工具等等。” “至于第三个板块,也就是你现在要学的,为期一周的课程。”景醇看了看齐骥那双白皙而纤长,保养得比普通女性还好的手,“涉及五大常见犬种的常规赛级造型装扮,这也是整个C级课程中的重点,可以说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C级宠物美容师,就取决于你是否能剪好这五个犬种的造型了……稍等一下,接个电话。” 景醇从防水美容服的衣兜里摸出震了半天点手机,看了一眼名为“李斯杰”的来电人,就接了起来,“什么事?” 李斯杰是个兽医,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兽医诊所,李斯杰凭借精湛的医术以及一应俱全的医疗设备,再加上合理的收费标准,便成了唯一被景醇认可的兽医。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没少推荐生了病的宠物去李斯杰的诊所看病,一来二去,李斯杰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众人便成了朋友,当然,他很清楚,遇到大事,景醇才是她们店里最后拍板的那个人。 李斯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现在你们店开始做寄养了吗?] 景醇:“不做,以后也不会做。” 寄养,是大部分宠物店都会开展的业务,宠物往店里一放,一日2-3餐,寄养的狗狗每天牵出去遛几次,若是猫咪的话,遛都不用遛,对于宠物店来说,寄养费简直就是纯收入。 然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从开业到现在,完全没有考虑过寄养宠物,究其原因,一方面是铺面小,誊不出地方做寄养,另一方面则是寄养宠物或多或少都会对店内环境造成影响,她们可不想看见饲主是捏着鼻子地进店,并且一刻也不想待在店内。 尽管被景醇直白地拒绝,但是李斯杰还是不死心地解释着,[情况是这样,你听说过豆豆救助群吗?上个星期他们往我这儿送了一只被车碾压过的狗,左后腿骨折,腹腔出血,当时情况很不好,我都怕救不回来,当然了,那狗还是活下来了,不过现在后腿打了钢板,还有腹膜炎的病症,还得治疗一个星期……咦?你在听吗?] 景醇:“在,继续。” [为什么我总觉得是在给一道墙打电话?连个回应都没有……嗯……你知道我诊所不提供住院服务,之前暂时收留这只狗的小姑娘工作忙,没法儿继续带它天天往诊所跑,所以豆豆救助群的负责任想找个靠谱的宠物店帮忙寄养,等它彻底好了豆豆救助群再负责找领养人,嗯……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你们店最好,只是没想到你们还是不做寄养,那你有没有合适的推荐?] “没有。”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救活的狗啊!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不”字刚到嘴边,又被景醇咽了回去,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经历过流浪的可可,六月的天还缩在主人怀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景醇叹了口气,遇到算她倒霉,“能。” [????什么?] “那狗什么情况?是每天都要带去你的诊所治疗吗?” [对!至少还得打一个星期的针,寄养的宠物店不乐意送过来的话,我可以过去接,打完针再送回去。] “狗粮和笼子呢?提供么?” [提供,救助群还会付寄养费,不是高到离谱都能接受,另外治好以后他们就会帮忙找领养人,大概只需要寄养两个星期。] “行,我给你发个定位,晚上七点送过来。” [????哪家宠物店?靠谱不?] “我家。” [……] 齐骥看着景醇挂了电话,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小事。”景醇一把将教学用的白板拉到身边,下一秒就进入了授课状态,快得就像刚才并没有接过电话一样,“我们学的第一个造型,是贵宾犬的C级标准赛级装扮。” 第10章 晚上六点五十分,安居小区大门口人来人往,景醇挑了个人少视野好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斯杰可能会经过的道路,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还招来了一位骑着电动车的快递小哥。 “女士,拿快递吗?” “……”景醇提了提唇角,朝着快递小哥摇头道:“不,我在等人。” 快递小哥不好意思地朝着景醇笑了笑,又拿起手机照着单号,拨打着快递主人的电话。 约莫过了十分钟,一身运动套装的宴辰泽出现在了大门口,明明是某运动品牌当季烂大街的爆款,然而穿在他身上却让人莫名地生出“这才是全球限量发行一百套的真货”的错觉。 景醇看到了宴辰泽,正好他也发现了她,想到被齐骥跟踪的那天,最后虽然是闹了个乌龙,但是尬演过后她都没有和他道谢,还把他和舒克扔下不管…… 似乎……现在过去说声“谢谢”也不算太晚。 “拿快递吗?”快递小哥朝着走到电动车旁边的宴辰泽问:“收件人叫什么?” 被打断道谢计划的景醇一愣,对啊!他是叫什么来着? 景醇不着痕迹地靠近几步,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宴辰泽开口。 宴辰泽:“大老远的给我送快递辛苦你了。” 景醇:“????” 这就是名字? 他是认真的吗? “喂,景醇!这儿呐!” 景醇循声望去,只见李斯杰骑着一辆亮粉色的电动车,像个傻子一样地朝她挥着手。 算了,再找机会和他道谢吧。 景醇朝着李斯杰走了过去,只是象征性地扫了满面笑容的李斯杰,继而就在电动车边蹲了下来,座椅前的挡板上放置着一个宠物航空箱,景醇正隔着笼门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小家伙。 黄白相间的毛色似乎是很久没有清洗过,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不知道杂交了多少代,只有那双水汪汪又亮堂堂的大眼睛以及稍扁一些的鼻子,才能勉强归于京巴的串种。 似乎是感受到景醇的目光,趴在航空箱里的小家伙站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朝着她摇动着尾巴,打在航空箱上啪啪直响。 景醇勾起唇角,口吻里很是难得的有了几分人情味,“它叫什么名字?” 李斯杰一愣,卧槽!这货是会笑的啊?开眼了嘿!感慨之余,李斯杰连忙应道:“不知道本名叫什么,流浪狗嘛,估计以前也没个名字,救治它的姑娘倒是叫它‘小黄’,咱们也跟着这么叫吧。” “行。”景醇取下航空箱,提起来试了试手感,不算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小黄很活泼,不怕生,还特别好动,但是它后脚打了钢板,现在骨头还没长好,你不要由着它长时间走动,早晚各遛一趟就行,你白天上班就把它关起来,别心疼啊,我可不想我费大半天劲儿固定好的骨头你又给我整废了!”李斯杰拍了拍电动车的后备箱,“还有一包两公斤的处方粮,腹膜炎没好以前先吃着,另外还有碗啊盆啊什么的,你坐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景醇摇头道:“东西都给我,不麻烦你送了。” 深知景醇个性,李斯杰也不强求,起身下了电动车,把后备箱里装着各式各样宠物用品的塑料袋递给景醇,又神神秘秘地笑道:“小黄是只神奇的狗,你收留它一点也不亏。” 李斯杰又叮嘱了几句,便骑着车走了。 景醇一手提着航空箱,一手拎着塑料袋,纤瘦的身影落在旁人眼里,倒也没觉得她有多费劲。 “要帮忙吗?” 景醇抬起头,就对上了宴辰泽柔和的眼,“不用。” “走的都是一条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和邻居关系不好。” 趁着景醇分了神,宴辰泽一把接过了航空箱,略沉的手感让他吃惊,宴辰泽将航空箱的笼门转了过来,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只脏兮兮的狗,“这狗……” 景醇皱起眉——怎么?嫌弃啊? “生病了吗?”宴辰泽解释道:“前腿缠了绷带,是裹着留置针吧?” “嗯。”景醇难得耐心道:“它是流浪狗,出了车祸被人救了,在我朋友的兽医诊所治疗,方便后面带过去打针,就先放我家养着。” 原来她和刚才那个骑粉色电动车的只是朋友啊!啧……也对,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俩,今天这位确实不像是她的菜。 八卦魂得到满足的宴辰泽点头道:“人嘛,再坏也有善良的一面。” “什么?” “没什么,随便感慨一下。” “……”这人真的没毛病吧? 二人相顾无言地进了电梯,快到12楼时景醇把宴辰泽放在地上的航空箱提了起来。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 “那个……”景醇站在原地,抿了抿唇道:“谢谢。” 景醇出了电梯又转身补充道:“我谢的不止这件事,还有前天的那件。” “刷拉……” 宴辰泽傻愣愣地看着自动闭合的电梯门,直到液晶屏上的数字跳到“13”,他才从景醇没头没脑地话里悟出了话外音,“她谢我帮她在前男友面前演了一场秀恩爱的戏,所以……前男友凉了?” 啧……劈腿以后果然是不会破镜重圆,重庆火锅果然比不上大牌奢侈品呐! …… 景醇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在阳台上开了航空箱,笼门一开,小黄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然而让景醇没有想到的是,小黄并没有像其他狗狗那样,到了新环境以后先四处走动,观察情况,小黄则是摇着尾巴地走到景醇面前,蹭了蹭她的腿,就蹲到了地上,抬着头地看着她,那眼神,柔得能掐出水来。 景醇笑着摸了摸小黄的脑袋,就从塑料袋里拿出食盆和水碗以后,景醇拿着塑料袋里的粉色兔子玩偶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好一阵。 李斯杰真是……比她还有少女心啊! “小黄。”景醇蹲了下来,拿着软绵绵的粉色兔子在小黄面前晃了晃,“你喜欢这个吗?” 小黄看够着脑袋地嗅了嗅粉色兔子,继而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认真地舔舐着景醇拿着粉色兔子的手指。 那潮湿又温热的触感,使得景醇震惊不已,她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讨好行为居然是一只流浪狗做出来的。 一般来说,狗狗会先通过敏锐的嗅觉来确定人类给予的是什么物品,如果是它想要的,普通的狗狗会直接张口叼走,只有经过训练的,或者是类似的事情反复出现,使得狗狗形成了习惯,才会出现小黄这样,不敢先叼走,而是先讨好人类,得到允许或者是把物品放到地上才敢叼走。 小黄出现这样的讨好行为,自然不会是经过专业训练而形成的,景醇叹了一口气,不敢去深究小黄在流浪时经历了什么才让它学会了讨好行为。 景醇把粉色兔子放到小黄面前,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玩吧。” 得到允许以后,小黄叼起了粉色兔子,含在嘴里甩了几下,又抛了出去,而后又一瘸一拐地捡了回来。 “我一定帮你找个好人家。” 景醇看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正在玩耍的小黄听到动静就放下粉色兔子,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景醇脚边。 景醇拿着食盆倒狗粮,小黄就站在旁边抬着头地使劲嗅。 景醇把装着狗粮的食盆放在阳台上,又拿起水碗去客厅里接水,小黄就看也不看狗粮,寸步不离地等着景醇。 景醇把水碗放到食盆边,蹲下来确定不走了,小黄这才走到食盆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黄是只神奇的狗,你收留它一点也不亏。】 李斯杰的话在脑子里响了起来,景醇舒了口气,哪里有什么神奇的狗,小黄不过是更懂得看人脸色罢了。 “好好吃饭啊,一会儿姐姐带你下去玩。” 第11章 潦草地吃了碗泡面,景醇就用牵引绳拴着小黄下了楼。 夏季的晚上九点多,白天的余热消失殆尽,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吹得人浑身舒爽,这个时候,也是安居小区最热闹的时候。 孩子们写完了作业,成群结队地做着游戏,身着运动装的男男女女,正围着小区道路一圈一圈地快走着。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景醇眯着眼睛地看了过去,只见昏暗的路灯下,一群人凑在一起聊着天,六七只各式各样的狗儿围在他们身边嬉戏打闹,一根根毛绒绒的尾巴像上了发条一样欢快地摇动着,根本停不下来。 景醇谨记医嘱,没敢牵着小黄走太远,只让它在单元楼下的绿化带里慢吞吞地自由活动。 李斯杰说的没错,小黄确实是只活泼又好动的狗,一下楼就东闻闻西看看,那副对什么都好奇,哪儿哪儿都想凑过去的模样,哪里还是什么谨小慎微会看人脸色的小跟屁虫?如果没有牵引绳的束缚,小黄早就溜没影了…… “唉唉唉?慢点!”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景醇循声望去,就看到一身运动套装的宴辰泽朝着她跑……不,确切地说,宴辰泽是被他牵着的舒克使劲地拖着朝景醇跑了过来…… 景醇看着那团正在朝她飞奔,把荧光绿的伸缩牵引绳扯得老长的黑色法斗犬,景醇唤了一声“舒克”,继而就蹲了下来,打算用暖暖的怀抱迎接这个热情似火的小朋友。 距离还有五米,景醇都能听到舒克那嘿哧嘿哧的喘气声。 距离还有三米,景醇笑着张开手臂,准备拥它入怀。 距离还有一米…… “唰……” 宴辰泽按下了握把上的制动按钮,牵引绳骤然绷紧,停止伸缩,向前狂奔眼看就要窜进景醇怀里的舒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牵引绳扯地摔倒在地,爬起来以后舒克就一脸茫然地站在距离景醇一个手指的地方。 蹲在地上张开双臂却够不着舒克的景醇:“……” 拼命憋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的宴辰泽蹩脚地解释:“舒克没轻没重的,我怕它冲过去撞翻你。” “……”傻子才会信了你的鬼话! “汪汪汪……” 小黄才找好撒尿的地盘,就被这忽然冲过来的一人一狗吓得不轻,小黄本能地以为景醇有危险,护主心切的它连忙放下抬起的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景醇身边,龇牙咧嘴地朝着舒克叫个不停。 “好啦,小黄……”景醇轻柔地捏着小黄的耳根,安抚道:“没事没事,这个小朋友叫舒克,你看它那么萌,肯定不会攻击我们的。” 宴辰泽靠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景醇捏完小黄的耳朵又从头到尾地捏着它的后背,小黄也在她的按摩放松下,渐渐的没了声音。 “是叫小黄吗?它还挺会护着你的。”宴辰泽无奈地看着舒克,抱怨道:“不像这个养不熟的小崽子,对外人都比对我好。” 就像刚才,舒克看见景醇撒丫子就朝着她跑过去的景象,还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 想起在家时小黄出现过的讨好和黏人,再加上现在的护主行为,景醇摸着小黄的脑袋,肯定道:“应该是曾经被主人抛弃过的原因,而且不止一次,小黄没有安全感,渴望被收养,又怕再被抛弃,所以才这么努力地挣表现。” “是吗?”宴辰泽蹲了下来,微笑着打量着小黄。 似乎是感受到宴辰泽没有恶意,小黄便摇着尾巴地走了过去,在宴辰泽脚边趴了下来,一个转身就翻起了肚皮。 宴辰泽好笑地伸手在小黄的肚子上抓着痒,“还真是……它这副不怕生又温顺的模样,很讨喜啊!” 当然,这是和正把扁平脸埋在小黄屁股上使劲儿闻着气味的某只祖宗对比下得出的结果…… “嗯。”景醇点头道:“但愿等小黄康复以后,能领养它的人家也能发现这一点。” 给流浪狗,并且还是一只杂交到看不出品种品相的串串狗找靠谱的领养主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小黄后腿还打了钢板,李斯杰说至少得固定一年,拆除钢板的手术费和术后治疗费不便宜,也不知道这笔费用一年以后豆豆救助群还管不管,总之,带伤的小黄,也就只有性格讨喜的优点,被领养的可能性在景醇看来,不容乐观。 抓痒的动作一顿,宴辰泽歪着头疑惑道:“怎么?你不打算养它吗?” “我养不了。”景醇实话实说:“我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虽然规定是六点下班,但是一忙起来,□□点才回家都是常事,小黄是公狗,基本不会在家里拉屎撒尿,它要是跟着我,迟早得憋出毛病。” 舒克和贝塔都是公狗,宴辰泽对公狗的习性再了解不过了,舒克还小,实在忍不住了还是会在家里随地大小便,但将近四岁的贝塔不同,那可是一位宁可憋死也要下楼解决的主儿。 然而公狗经常憋尿并不是一件好事,时间一长,就容易引发膀胱炎,尿路感染,甚至是结石等等的生·殖系统方面的疾病。 宴辰泽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对,养狗确实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景醇挑起眉梢——没错,不是谁都像你那么闲。 小黄被宴辰泽挠舒服了就站了起来,看了看面前这和谐的两个人,就放心地走进了绿化带里,重新找着撒尿的地方,舒克似乎对这个新朋友很感兴趣,晃头晃脑地跟在小黄身后,两只狗像开火车一样,东逛逛西晃晃。 景醇和宴辰泽并排站在绿化带边,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有路人经过,还忍不住朝着这俩高颜值的身影多看两眼,感叹一句“岁月静好”。 “话说……”宴辰泽打破沉默,“那个男的没有再纠缠你吧?” “没有。”都收齐骥为徒了,他还有什么可纠缠的? “那就好。”想起那天张大妈的话,宴辰泽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多一句嘴,“呃……我在小区里听到一些有的没的,算我多管闲事吧,你一个独居的女孩子,最好不要把男生往家里带,免得给你招惹是非。”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就亲眼见过三个男人来找过她,又是现男友又是前男友,冷不丁还冒出来一个男性朋友,就算那天张大妈没有提醒他,都碰到三次了他也难免会想歪。 可是,不管她私生活多么混乱,在对待小动物方面,她又是个面冷心善的姑娘。宴辰泽也很纠结,一方面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姑娘,一方面他对她又讨厌不起来…… “什么是非?”景醇莫名其妙地问:“我带谁回家了?” “还不承认?我都遇到过三次了!”宴辰泽掰着手指地算,“那天跟踪你的那个,今天这个,还有前段时间,那开路虎的哥们儿。” 开路虎的?谁啊? 宴辰泽:“不管你和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只用和他们往那儿一站,落进别人眼里,就算根本没关系也得强行给你们俩安出个名头来!” 景醇恍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在你看来,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呃……” “男朋友?前男友?还是包养我的大老板?” “……”猜得还真准。 “所以不光是你这么想,说不好小区里还有很多人在散播这样的谣言?” “……”对,我只是随便想想,还真没有参与传播八卦啊! 景醇冷笑道:“那还真是对不住,大家都以为我被包养了,结果我却没有收到一毛钱。” 说完,景醇深深地看了宴辰泽一眼,就拉着小黄进了单元楼。 宴辰泽想追上去解释,然而想了半天发现好像也没什么要解释的,反而是景醇,事情都没澄清完就跑了,她没收到钱,那些奢侈品算什么?那俩男的要真不是前男友和现男友,又怎么会做那么亲密的动作,说那些暧昧的话? 嗯……需要解释的人不是他,是她。 嗯?等等,他干嘛要听她解释? 啧……他八卦起来真是连他自己都害怕。 第12章 [用户3344567:不久以前,也就上个星期吧,有一个姑娘,她漂亮得很直接,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简直就是女娲捏出来的代表作,但是她浑身散发的高冷气息,放到FPS游戏里,她又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无名指再套进去一点。” [有这么两个男人,一个是帅气多金,并不霸道的阳光总裁,另一个是曾经劈腿又浪子回头,用情极深的前任……] “看我,食指这样放,不是用力夹住剪刀的右刃。” [这俩人设,放在言情小说里就是男一和男二,并且最后和女主HE的可能性五五开都不过分,但是在我的微博里,他们俩和她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嘶……”陈赏心看到这里,郁闷地吐了口气,“我到底是关注了一个什么神经病博主?没关系还写了干嘛?凑字数啊?” “不用那么用力,五个手指都是自然搭在剪刀上的,用力了还剪不了。” 陈赏心转过身去,从早上开门营业起,景醇就在休息区里一遍又一遍地指导着齐骥拿剪刀的姿势,然而一个上午过去,齐骥拿着剪刀的右手还是像抽鸡爪疯一样扭曲。 随着教学的时间越拉越长,休息区里的二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陈赏心心有戚戚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身继续刷微博。 [机缘巧合,她捡到了一只出了车祸,身负重伤的狗,就是图片里的那只,姑且叫它小黄吧,两岁龄小弟弟,很乖不吵闹,黏人不怕生,相当通人性,不会撕家不会随地大小便,求云弄市有固定住所和收入的好心人领养,赠送半年量的狗粮和全套用品玩具做嫁妆,不过小黄后腿经手术打了钢板,一年后需手术拆除,费用需自理,条件合适者请私信@不用举我自己站高高。] 原来是一条神转折地足够让人懵逼的领养博,很好,可以说这个文风很适合僵尸号了。 陈赏心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点开文字下方的配图,结果就更懵逼了。 这狗…… 陈赏心连忙打开微信朋友圈,满屏幕的[帮转,云弄市找靠谱领养人]的文字下方,配图里那只黄白毛色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串串狗,和用户3344567发出来的并无二致! “嘶……”陈赏心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朝着这次朋友圈霸屏活动的发起人尖声质问道:“老大!你认识僵尸号?” 景醇莫名其妙地转过头,“谁?” “用户3344567!”陈赏心跳了起来,一阵风似地跑到景醇身旁,举着手机地问:“这狗是不是李斯杰救的那只?” 景醇已经和小黄相处了一个多星期,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肯定地认出它,“对。” “我的天啊!你是怎么让僵尸号帮你发领养信息的?” 还写了那么一堆有的没的软文来吸引人…… 咦?文字里那个女娲的代表作,没有感情的杀手……怕不是照着景醇写的吧??? 景醇出神地盯着打着“用户3344567”水印的照片,加了滤镜效果的照片里,小黄看起来干净而柔和,拍摄出的模样憨厚又讨喜,然而照片右边,那条很是眼熟的绿化带…… ——[小黄不用打针了吧?你还是决定不收养它吗?我认识个博主朋友,微博上有几百万粉丝的那种,我让他帮忙发微博试试看,人多力量大嘛,再说舒克挺喜欢小黄的,最好能找个离得近的领养人,这样咱们以后还能带着舒克去找小黄玩。] 脑海里响起昨晚宴辰泽的话,景醇抿了抿唇,没想到他说的大V博主居然正是那个她一直看不上的,陈赏心的心头好。 景醇迎着陈赏心急切的眼神,淡淡道:“我不认识这个大V,可能是我邻居拜托他帮忙发的吧。” 陈赏心眼珠都要瞪地掉出来了,“邻居?你居然会和邻居打交道了?” 景醇不以为然,“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除了你爸妈和荆彩以外,我都没听说过你还有其他的朋友,更别说邻居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唉!那邻居是什么人?男的女的?干什么工作的?怎么就引起你的注意了?” 景醇原本懒得再多说,可是一想到陈赏心那没得到回答能纠缠死人的性格……景醇抬头望天,努力地把脑子里的印象组织成语言,给宴辰泽下了定义,“就是一个养法斗犬的宅男,和你一样特别八卦,话多到每次闭嘴都以为他是在为下一次开口而蓄力的,另外,上个星期以前他还听信谣言以为我是那种被人包养的小三,不过……他应该是一个好人。” 比如说,那天晚上他们不欢而散,之后每天的同一时间,他都会牵着舒克在楼下等她和小黄,美名其曰:小黄也是需要朋友的。 比如说,他得知她并不是谣言里的那种姑娘,还想方设法地帮着她向小区里的其他人解释清楚。 再比如说,得到救助群明确表示小黄被领养以后,不会再支付后期的手术治疗费的消息,她和李斯杰本打算自掏腰包,然而他却劝说她这笔费用一定要让领养人自行承担,免费的东西往往得不到珍惜,有心领养就要负担得起治疗费,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的人,很难想象以后小黄要是生了病,他是会选择治疗还是遗弃,最后还是他提出可以用和治疗费等价的半年量的狗粮来鼓励领养。 总之,一个星期里,二人每天晚上一起遛狗的经历让景醇认为,这张好人卡发得合情合理。 然而这些却不是陈赏心想问的重点,“你这邻居是怎么认识用户3344567的?”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景醇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宴辰泽”,便弯起了唇角,云弄人还真是说不得。 景醇把响个不停的手机递到陈赏心面前,“我邻居打来的,你那么想知道,要不要亲自问他?” 陈赏心扁着嘴,心想能和景醇玩到一块儿的人估计也不是好相处的货色,瞬间就秒怂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景醇也不勉强,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有人领养小黄了,我朋友,绝对靠谱!] …… 宴辰泽惊人的办事效率,从景醇接到电话直到领养人上门来接小黄,仅仅只用了两个小时。 单元楼下,景醇一边给小黄系上精致又喜庆的红色蝴蝶结,一边朝着身边的宴辰泽道:“你这朋友……真的靠谱吗?” “那当然!”宴辰泽清点着属于小黄的物品,“人傻钱多,在家办公,房子挺大还有个花园,他还养了一只猫,可以和小黄作伴,总之啊,我是找不到条件比他还好的了。” “他这样的条件……干嘛还要领养小黄?” 宴辰泽嘚瑟道:“当然是被我叙述中的小黄感动得一塌糊涂,让他觉得不领养就愧对天地良心喽!” 然而事实是—— [你那微博写的什么玩意儿?智障一样!麻溜儿地给老子删了!要让人知道我漫画的脚本作者和这傻逼博主是同一个人,我这脸往哪儿搁?] [删了可以,那你得把小黄领走。] [????] [还得好好养着,陪它一生一世。]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适合五岁以下幼儿观看的动画片?人设怎么越来越崩了?] [我这就把领养的微博置顶,并且小黄没有找到靠谱的领养人以前拒不交稿。] [……我养!伺候它一生一世,下辈子还做它的铲屎官,行了吗?] 这些,自然是不能跟景醇说的。 不消片刻,一辆白色的跑车穿过小区,停在了景醇和宴辰泽的面前。 “来了。”宴辰泽上前几步,敲了敲驾驶位的玻璃窗,嗓门大得生怕旁人听不见,“嗨哟!这么快啊?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来接小黄哟!” 车里的年轻男人脸色黑的……和贴了膜的车窗一样,男人深呼吸一口,熄火下车。 “不来快一点怕你反悔。”男人没好气地白了宴辰泽一眼,又瞥了景醇一眼,微微怔愣了几秒,便点了点头,“你好。” 景醇弯了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了。 宴辰泽开心地揽着男人的肩膀,朝着景醇曲解着男人的意思,“你看,我就说我这朋友靠谱吧!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还怕我反悔不让他领养小黄。” 男人:“……”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 宴辰泽对景醇道:“介绍一下,他叫胡奕文,一会儿你们加个微信,以后你想小黄了,就让他发照片给你。” 胡奕文:“……”之前可没说还要提供这种服务啊! 好在景醇并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即便加了微信她也不会主动去索要小黄的照片,景醇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胡先生能善待小黄就够了。” 胡奕文长出一口气,“放心吧,既然都决定带小黄回家了,就不会亏待它。” 景醇:“谢谢。” 宴辰泽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说‘谢’就太见外了。” 胡奕文挑起眉梢——已经是自己人了? 话不多说,宴辰泽和胡奕文把属于小黄的物品尽数搬上车,一切收拾妥当,到了分别的时刻。 景醇在小黄身边蹲了下来,正了正它脖颈上的蝴蝶结,“到了新家以后,你也要像在我家一样,乖乖听话哦!” 小黄自然听不懂景醇在说什么,只是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这个温柔对待它的人类的手背。 景醇伸手搂着小黄,将脸埋在它那并不宽阔的背上,不让那两个男人看到她湿润而泛着泪光的眼睛,“原谅我不能收养你,对不起。” 好在小黄是一只不认生的狗,景醇把牵引绳递给胡奕文,小黄知道要跟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走了,它也只是嗅了嗅胡奕文的气息,似乎胡奕文身上的猫味让小黄很是满意,便摇动着毛绒绒的尾巴,任由胡奕文把它抱上了车。 “请等一下!”瞧着胡奕文上了车,景醇这才从裤包里摸出了一张卡片,从车窗里递了进去,“这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基础护理卡,我帮小黄办的,你要有空就带它来店里洗澡。” “一定。”胡奕文收下卡片,驱车扬长而去。 五分钟以后,宴辰泽的手机震了起来。 [胡奕文:女娲的代表作写得还行,没有感情的杀手……以后再让我看到这种智障描写,你就卷铺盖走人!] 第13章 小黄在胡奕文家的生活情况,已经超出了“很好”的形容范围。小黄讨喜又粘人的性格,让被家里那只孟加拉豹猫虐出奴性的胡奕文深切地体会了一把“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胡奕文才把小黄领回去两天,他的朋友圈就画风突变,以前一个月都不见得会发一条动态的胡奕文,现如今天天用小黄的照片和视频在朋友圈里洗版,最多的那一天,胡奕文居然发了19条…… 小黄吃个饭,胡奕文也要夸上两句。 小黄后腿康复得可以追着其他狗跑两步了,胡奕文也要感动得哭上两行的表情包。 胡奕文被孟加拉豹猫挠了几道红痕,小黄贴心地舔了两下,胡奕文也要写篇鸡汤歌功颂德。 总之,从胡奕文把小黄领回去以后,那只其貌不扬的串串狗,就成了胡奕文的心肝宝贝,朋友圈字里行间就连标点符号都是爱小黄的模样。 本以为小黄被领养,以后就能像其他狗狗一样,有遮风挡雨的家以及有爱它的主人,结果没想到小黄遇上的是胡奕文,住上了豪宅,坐上了豪车,就连小伙伴都是一只大几万身价的孟加拉豹猫,一念之间,小黄就从不知道被遗弃了多少次的流浪狗,摇身一变直接成了狗生赢家…… 以上,都是景醇的那位好人邻居每天不厌其烦地随手截图,并且附带一连串的吐槽发送给她的。 然而很多时候,老天爷都不会让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太久。 那是胡奕文领养小黄的第五天,一个没招谁没惹谁的早晨,胡奕文准备把刚刚拍摄好的小黄和名叫“大佬”的孟加拉豹猫玩耍的小视频发到朋友圈的时候,助理顾莹莹就火急火燎地开门而入。 “老大,你不是说小黄是宴哥强行塞给你的吗?”顾莹莹连鞋子都顾不上换,踩着高跟鞋一溜小跑地冲到胡奕文面前,把手机送到他的眼皮底下,“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说那话的时候还没发现小黄的好,现在收回,你就当我没说过。”胡奕文一边说着赖皮话,一边编辑着合适的文字,连同小视频一并发送到朋友圈。 “行行行,你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顾莹莹急得脸都红了,一把抢过胡奕文的手机,又把她的手机拍到他手里,“你先看看这个!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救治小黄的兽医诊所对吧?今天早上有个豆豆救助群的人加我微信,然后来了一套我完全看不懂的奇葩操作。” …… 半个小时以后,景醇的手机就像抽风了一样,微信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疯狂地响了起来。 景醇点开大致扫了一眼,是几张微信的聊天截图,以及宴辰泽的一句【这个豆豆救助群的人是什么情况???】 还没点开图片,景醇就猜到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朝着正在修剪宠物美容教学专用的练习毛的齐骥叮嘱道:“我有点事先走开一下,记得身体部分是先把四个面剪成方形的平面,再把连接处修圆。” 齐骥被景醇那严肃的目光盯了一上午,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他硬是越剪越差,此时听到景醇要离开,齐骥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为了掩饰内心的欢喜,齐骥故作担忧地问:“要紧不要紧?需要帮忙吗?” “不用。”景醇拿着手机匆匆出了美容间,关门的时候还不忘补充道:“你把练习毛剪好就行,不然就你这进度,一个月根本学不完。” 休息区有饲主在等待宠物洗澡,景醇索性出了店门,在还没开始装修一直处于关门状态的隔壁店铺前蹲了下来,点开了宴辰泽发来的第一张截图—— 【白色聊天框:你好,我是豆豆救助群的管理员,请问是你领养了这只狗吗?】 【白色聊天框:(小黄的照片)】 【绿色聊天框:是的,有什么事吗?】 【白色聊天框:是这样,这狗之前出了车祸,是我们群里的妹子把它送到斯杰宠物诊所救治的,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 【白色聊天框:手术以后还需要治疗一段时间,但是因为那个妹子工作的关系,没办法每天带狗去诊所,所以我们拜托李斯杰医生把狗送去寄养,但是负责寄养的人都没有联系过我们,就直接把狗送领了。】 看完了第一张截图,景醇恍然,原来是这样。 确实是景醇在小黄结束治疗以后就发布了找领养的朋友圈,然而帮她转发的,大多都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客户,并且,从李斯杰把小黄送到她家以后,关于小黄的事,景醇都是单线联系李斯杰,再由李斯杰转告救治小黄的妹子。 自始至终,豆豆宠物群压根儿就没露过面,小黄在景醇家待了一个多星期,也不曾有人联系景醇打听小黄的情况,那种感觉,就像是景醇从他们手里接走了一个大麻烦,从此生死由天一般。期间李斯杰也只提过两次豆豆救助群,一次是点名小黄是由他们送医的,另一次则是告知领养以后他们不再承担后期的手术治疗费用。 虽然对豆豆宠物群没什么好感,但是景醇也自觉理亏,毕竟是人家提供救助的,她吱都没吱一声,就把小黄送给胡奕文了。 景醇叹了口气,心想着大家也都是好心,不过是沟通不及时造成了误会,一会儿让李斯杰和豆豆救助群的解释一下就好,便打开了第二张截图—— 【绿色聊天框:小黄已经被我领养了,你现在联系我是要补充什么手续吗?】 【白色聊天框:是的,既然小黄已经被你领养了,我们也不会再要回,但是我们救助群是爱心人士自发组建的,小黄的手术费用都是我们群里众筹垫付的。】 【白色聊天框:(图片)】 【白色聊天框:这是斯杰宠物诊所开具的小黄的治疗费用清单,我们群对救治过的狗狗的领养条件是支付30%的治疗费用,以便我们用于今后对其他狗狗的救助,希望你能理解。】 【白色聊天框:对了,我听说微博大V用户3344567还帮忙发过领养小黄的微博,可以让他转发一下我们群的其他微博吗?嘻嘻嘻……】 “……” 还有这种领养条件?可是李斯杰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啊! 第三张截图里,画风突变的对话使得景醇一愣。 【绿色聊天框:????朋友,有病看病,别耽误治疗。】 【绿色聊天框:我能理解用30%的治疗费当做领养条件,方便维持你们这样的民间救助团队也理所应当,只是,我领养前你怎么没有跳出来说?现在又来要?不好意思,这会让我觉得你是在讹诈。】 【绿色聊天框:还有,我才不认识那什么智障博主,想要做广告就自己私信他,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捷径可走,除非你是女娲的代表作!】 【白色聊天框:你什么意思?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是寄养人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黄送领的,我他妈都不知情还怎么告诉你领养条件?】 【绿色聊天框:哦,也就是说小黄送去领养以后,你就不闻不问,根本没管过它的死活了吗?】 后面还有三张截图,基本都是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的对话,景醇草草地看完,打开了最后一张图片,正是豆豆救助群管理员提过的斯杰宠物诊所开具的治疗费用清单,详细的治疗项目列表下,共计金额为:14200元。 景醇顺手把图片发给李斯杰,问了一句“是你们诊所开的吗?”便一边目不转睛地等待着回复,一边想着尽管胡奕文说的没错,豆豆宠物群事后要钱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地道,但是终归都是她的疏漏,要不她来承担领养费用好了。 可是,李斯杰的回复让景醇觉得她这个想法,天真得可笑。 【李斯杰:是我开的,但这只是预估费用,上面都没盖章嘛。】 【李斯杰:那天豆豆救助群的人把小黄送过来,他们问我大概需要多少钱,我就列了这张清单,他们说费用得去群里筹款,但是那时候小黄伤势太重了,医者仁心嘛,我就先送手术了,你也知道小黄比其他狗更通人性,它就像是知道我是在救它的命一样,整个治疗过程它都很配合,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只收了个零头。】 【李斯杰:等等,是不是豆豆救助群的人来找你麻烦了?啊呀!我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的,都把这群人给忘了,他们要是管你要钱,你千万别给!他们根本没付给我治疗费,连4200的零头都是那个发现小黄的妹子付的,并且那妹子不是群里的人,她不过是担心救了小黄的命以后没办法养它,才联系了豆豆救助群。】 所以,豆豆救助群在小黄这件事上压根儿就没帮过忙。 所以,14200元的治疗费是假的,并且豆豆救助群也没有为小黄垫付过一分钱的治疗费。 所以,李斯杰没和景醇提起过豆豆救助群,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豆豆救助群根本就没帮过忙,只不过是太忙或者是认为没必要把这么糟心的事讲出来,才没有告诉景醇。 此时此刻,景醇心里一片冰凉,一向不善于交际的她知道人心复杂得不可揣摩,然而她却想不到,世间竟然还存在着这种打着“救助动物”的旗号,干着比狗贩子王思宇还不知廉耻的事的人。 或许豆豆救助群曾经确实做过很多帮助流浪,走失以及受伤动物的好事,但是善恶本就是一念之差,一件恶事就足以抹杀他们曾经做过的所有好事,就像那句广为流传的话语——“只有不出轨的人,没有只出轨一次的人”,这或许是豆豆救助群第一次做了令人恶心的事,并且让景醇遇上了,但这不代表,这会是豆豆救助群唯一一次作恶。 第一次是质的变化,本质变了,初心也变了,那么以后,就只会是量的变化了。 景醇紧抿着唇,双手颤抖地截了图,发给了宴辰泽,不消片刻,就收到了回复。 【宴辰泽:别怕,交给我处理。】 有那么一瞬间,景醇觉得这短小的七个字并不是那个又八卦又话痨的邻居回复的,然而也正是这短小的七个字,让景醇忍不住再给他发上一张好人卡。 第14章 一个小时以后,宴辰泽再一次地展现了他惊人的办事效率。 美容间里,景醇站在两张原型美容桌中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左边桌子正在剪雪纳瑞标准赛级装扮的小白闲聊,一边盯着右边桌子正在把练习毛剪得坑坑洼洼的齐骥,景醇刚想上前指导,工作区的大门就被陈赏心推开又合上,紧接着,便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啊!!!!” 景醇揉着耳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音玻璃幕墙外的休息区,只见原先各自找着乐子打发等待时间的饲主,似乎也听到了陈赏心那隔音玻璃都挡不住的尖叫,此时正抬起头朝着工作区里莫名其妙地探视着。 然而罪魁祸首却无动于衷。 陈赏心拿着手机,穿过洗澡区直奔美容区,打开两个区域的隔断玻璃门的瞬间,她那一惊一乍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卧槽!小黄是被有猫饼领养的?” 小白和齐骥异口同声道:“谁是有猫饼?” 反应慢了半拍的景醇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算了,再问一遍好像有点多余…… “微博上的一个人气漫画家。”陈赏心急匆匆地冲到景醇面前,在景醇眼底滑着手机,“这是有猫饼刚刚发的微博,气死我了!这什么豆豆救助群还要不要脸了?” 听到了关键字,景醇伸手接过陈赏心的手机,仔细地看了起来。 【有猫饼:本来这事儿没想放到台面上说的,奈何对方想红,那我就成全他吧。】 文字的下方放了九张图片,前四张是景醇看过的,豆豆救助群和胡奕文索要领养费的微信对话截图。 第五张是李斯杰向景醇证明豆豆救助群在救治小黄这件事上压根儿就没帮过忙的对话截图。 第六张依然是微信截图,只是被抹掉的微信名上,用红色字体标注了“小黄真正的救助人”,这两张截图里,救助人详细阐述了救治小黄的整个过程,时间,地点,期间遇到的所有人物,实际花费在小黄身上的开销,以及再次佐证了豆豆救助群除了发生车祸当天把她和小黄送到李斯杰的兽医诊所之外,就再也没帮过任何忙。 第七张图片上,是两张所写的治疗项目一模一样的费用清单,一张共计总金额14200元。另一张共计总金额14200元,实收4200元,并且在“实收4200元”上盖着“斯杰宠物诊所”的红章。 第八张是小黄和大佬并排趴在飘窗上晒太阳的照片。 第九张则是一张烂大街的表情包,央视94版的《三国演义》,唐国强饰演的诸葛亮右手执着扇子,一脸嫌弃地藐视着看到图片的人,下方还写着一行“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白字。 最让景醇心惊的,则是那仅仅十多分钟就破万的转发量。 景醇喃喃道:“这个博主很红吗?” “七百万粉丝,你说呢?”陈赏心拿过手机,一边编辑着转发的文字,一边补充道:“而且有猫饼还有营销团队,和其他人气大V关系也特别好,我估计到晚上啊,转发量就能破十万,这热度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 粗略看了个大概的齐骥点头道:“互联网新媒体传播速度可快了,抛出这种实锤,就差补一句‘不转不是中国人’了,这个救助群经此一役就彻底凉了。” 景醇皱起眉头,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细细回想着自打小黄出现以后,宴辰泽说过的话—— 【我认识个博主朋友,微博上有几百万粉丝的那种,我让他帮忙发微博试试看,人多力量大嘛!】 【有人领养小黄了,我朋友,绝对靠谱!】 【人傻钱多,在家办公,房子挺大还有个花园,他还养了一只猫,可以和小黄作伴,总之啊,我是找不到条件比他还好的了。】 【介绍一下,他叫胡奕文,一会儿你们加个微信,以后你想小黄了,就让他发照片给你。】 【别怕,交给我处理。】 几百万粉丝的博主朋友结果是用户3344567…… 人傻钱多还养了一只猫的胡奕文…… 除了救助人妹子现身说法的截图以外,放在有猫饼微博里的图片都是她和他互传的…… 景醇抿了抿唇,难道……胡奕文就是有猫饼? 那么用户3344567…… “那个僵尸号会经常发他家宠物的照片,对吗?”景醇直直地盯着陈赏心,“除了你说的秋田以外,还有没有一只法斗?” 陈赏心莫名其妙地瞪着眼,“法斗?” 景醇回忆着舒克的模样,“对,黑色的,三个月左右,身体结构来看,品相并不纯,脸上还有一道像倒过来的特斯拉标志的白毛。” “没有,四年以来,僵尸号只发过他们家的秋田。” “没有?”景醇不死心道:“那会不会是有什么原因,他不想在微博上曝光家里的那只法斗?” 陈赏心摆了摆手,“不可能,就僵尸号那种哪怕捡到的是鸡毛蒜皮,他也会拿出来显摆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养了一只法斗还不发上微博?” 上周才把犬种认全了的齐骥也肯定道:“粉丝关注萌宠类微博大V,不就是喜欢他们家的宠物么?比起秋田来说,三个月大的法斗更萌,更吸粉,自然不会藏着不发。” 瞧着景醇质疑的神情,陈赏心叹了口气道:“哎呀!你不了解僵尸号,他那脑回路……回出来就是个问号,打个比方,上次他还想把垃圾桶里看到的爱马仕的包装盒捡回来给粉丝抽奖,你觉得这种人会暗戳戳地藏着一只法斗?” 景醇:“……” 陈赏心一边滑着手机一边道:“你等等啊,我把那条微博翻出来给你看。” 瞧着景醇和陈赏心俩脑袋凑在一起,连有人进店都没发现的模样,小白无力地扶额,“还看?客人都进门了,还要不要做生意啦?” “啊呀!”陈赏心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景醇被小白叼了一顿,红着脸地轻咳一声,继而便指着右边美容桌上的练习毛一板一眼地道:“不是让你剪个平面吗?怎么是斜的?” 齐骥:“……” 小白笑道:“老大,你不是一直都看不上萌宠博主吗?怎么今天突然有了兴趣?” 景醇愣住,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领养小黄的胡奕文就是人气漫画家有猫饼,这事儿再明显不过,然而她那位好人邻居,到底是不是萌宠大V用户3344567,好像和她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他们,不过是因为小黄才和她有了关联的人,现在小黄好好的,豆豆救助群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似乎她和他,也不过就是邻居,并且以后连一起遛狗的交集都没有,她刚才是着了什么魔才要一探究竟? 傻了吧? 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交集,至少回家的时候还得感谢他一番。 景醇笑着回应小白,“这事儿都闹成这样了,我还不得赶紧算一下这些大V的广告费吗?” …… 这场由有猫饼发起的网络曝光,被各种接力转发的同时,宴辰泽也没闲着,网络传播的速度令人咋舌,但是对于不接触微博或者其他社交平台的人们来说,他们得到消息的方式就相对闭塞了些,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唤醒他们的消息通道。 有猫饼的微博发出半小时转发量破两万的时候,安居小区的业主群,云弄市法斗犬交流群以及秋田犬保存会中国分群,同时出现了一条信息。 【唉?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豆豆救助群好像出事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宴辰泽坐在电脑前,一边吃着外卖,一边刷着微博上由豆豆救助群内部人员爆出来的猛料。 什么群主的人肉信息啊…… 什么管理员发起的诈捐啊…… 什么让领养人到他们指定的宠物店里消费拿回扣啊…… 消息足够劲爆,附带的毫无PS痕迹的图片足够实锤,所带来的信息量也足够触目惊心。 宴辰泽叹了口气,豆豆救助群凉是凉了,但是这样的结果,似乎比他预料的还要让人寒心,也不知道在相关法律不够完善的国内,还有多少个类似豆豆救助群的机构,想到这里,一股空前强大的无力感便油然而生。 “还不够强大啊!”宴辰泽一边自嘲着,一边选了个合肥市发生的,消防员奋力救助一只落井的金毛的视频,发送着今天的第一条微博。 【用户3344567:邪不压正。】 兀的,一股恶臭的气味钻进了鼻腔,宴辰泽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确定不是幻觉,又抬起面前的外卖饭盒使劲儿地闻了闻,并不是晚饭的问题。 气味越来越浓烈,宴辰泽起身走出书房,看了一眼在客厅里打闹的舒克和贝塔,继而四下寻找着散发出恶臭的地方,终于在卫生间的门口,看到了一滩黄不拉几,稀泥一样的排泄物。 “卧槽!” 第15章 通过网络预约了下午四点的客户迟到了两个多小时,将近六点半才送来,早就过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营业时间,此时店里只剩着口水都说成丸药但依旧没什么卵用的景醇,以及在景醇的教导下一连剪坏两张练习毛正试图朝着第三张练习毛挥舞着剪刀又迟迟不敢下手的齐骥。 迟到得离谱的饲主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老客户,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临时有事所以耽搁了预约时间,她之前还给陈赏心打过电话,左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并且把预约改到了第二天同一时间。 然而当她吃过晚饭出门遛狗,没想到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居然还开着门,就进来碰碰运气,可是一进门,牵着柯基犬的年轻女人隔着厚实的玻璃幕墙就看到两张阴郁的脸正齐刷刷地对着她…… 似乎运气并不太好…… 年轻女人认得景醇,正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那个长得好看但并不好相处的老板娘,年轻女人的柯基犬在她们店里洗了一年多的澡,但是作为主人的她和景醇说过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瞧着景醇冷淡又略显烦躁的神色,年轻女人不自觉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就没有按时把方小团送过来,我……我刚好路过,看你们还没关门就进来了,呃……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景醇看了看地上正朝着她“嘿嘿嘿”吐舌头的三色柯基犬方小团,又看了一眼美容间里正和练习毛较劲儿的齐骥,景醇抿了抿唇,做了决定,“我们也还没下班,正好我这儿有个学徒,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现在让他洗。” 是时候让齐骥放松一下了,不然估计那第三张练习毛又要被他糟蹋了,更何况就他俩这剑拔弩张的态势,一言不合就吵起来都不稀奇。 天赋这个东西,还真不是人人都有。 “唉?”年轻女人一脸的不可思议,“现在?六点半了也能洗澡?” “你同意就可以。”景醇补充道:“但是我这徒弟还没给狗狗洗过澡,不过你放心,我会在旁边看着的。” 心很大的年轻姑娘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可以可以,你们店里的人我都放心!再说谁都有第一次嘛!这位帅哥的第一次给了方小团,以后他也成了和你一样牛逼的宠物美容师,那还是我们家方小团的荣幸呐!” 景醇抽了抽嘴角,把齐骥那种天生的手残党学个C级都费劲,更别谈和她一样考A级的客观大实话憋了回去,又叮嘱道:“新手第一次洗澡,时间可能会比较长,你……” “没关系!”年轻女人把牵引绳递给景醇,又从钱包里掏出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发行的基础护理卡,“我就住附近,你们洗好了打电话给我就行啦!” 说完,年轻女人把卡放到了前台桌上,和柯基犬叮嘱了几句,就一阵风似地出了店门。 景醇呆呆地看着前台桌上的卡片,她知道她们店的口碑很好,但鲜少和饲主打交道的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一个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陈赏心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些饲主对她们店如此放心? “汪汪汪……” 景醇回过神,看着脚边的柯基犬,算了,她只管做好她的业务,把这些小可爱伺候高兴了就行,至于“伺候”人嘛,那就是陈赏心的事了。 景醇拉着柯基进了工作区,大声朝着齐骥招呼道:“过来,我先教你做基础护理。” 齐骥放下剪刀,推开美容间的门走到景醇面前,一脸茫然道:“你不是说剪好练习毛以后,上真狗的实际操作中再连带着学基础护理吗?” 景醇把柯基犬抱到洗澡池边的美容桌上,“机会来了就别错过,计划本来就是用来顺应变化的,一成不变的那叫剧本。” “把它的牵引绳解了。”景醇吩咐完就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两套防水美容服,口罩,塑胶手套以及医用手术帽。 齐骥接过一套,又直愣愣地看着景醇像平时里见到的小马和小白一样,把这些装备依次穿戴上身,“一定要这么全副武装吗?” 景醇一边绾着头发一边道:“你不是说以后想要涉足宠物行业吗?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健康地活着?” “……” 送来宠物店洗澡或者剪毛的宠物,不论是什么品种,身价再高也不会是干净的,另外,除了梗犬,贵宾,比熊,马尔济斯,雪纳瑞,约克夏等等几个不太掉毛犬种以外,大部分的狗狗洗澡的时候都像蒲公英一样,一吹就满屋子的毛,漫天飞舞。 即便是像景醇这样全副武装,也难逃绒毛的魔掌,从眼睛,嘴巴,鼻子甚至是耳朵里揪出几根毛发这种事不要太常见,从业时间一长,不注意保护自己的宠物美容师难免会落下毛病。 穿戴整齐以后,景醇就拿了一把黏珠针梳,递到齐骥面前展示着梳面,“这种钢针的头上包着白色塑料珠子的叫黏珠针梳,适合新手使用,就算力道和手法不对,也不太容易伤毛。” “现在我教你我们店里的基础护理流程,要比课程里的更完善一些。”景醇用食指和拇指捏好针梳的握把,其他指头自然地抵在梳面的边缘上,“拿梳子的手势和梳毛的手法很重要,狗狗的皮肤没有人类那么多层次,手法不对就会造成毛囊损伤。” 景醇扒开柯基犬左侧臀部大部分的毛发,用梳子梳着留下来的那一片毛,“像这样靠手腕的力量甩动梳子,顺着毛发的生长方向快速梳理,并不是整只手地前后拉动,对了,你见过女生剪头发吗?理发师是不是先固定住大部分的头发,从下往上一片一片地剪?宠物梳毛也一样,从屁股开始,然后到背,左侧身,右侧身,底盘,最后梳头。” 景醇示范着梳完了半边屁股,就把黏珠针梳递给了齐骥,“你试试。” 齐骥拿着梳子,学着景醇的模样用手固定住柯基犬右侧臀部上大部分的毛,可是手刚摆好,柯基犬就转过头来看着他。 齐骥连忙缩回手,后退了几步,“它不会是想咬我吧?” “你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景醇轻柔地捏着柯基犬的耳根,“这狗是什么品种?” “柯基啊!”齐骥想了想又补充道:“威尔士柯基犬。” “成犬还是幼犬?” “呃……成犬吧?” 景醇点头道:“还不错,确切地说,它是彭布罗克威尔士柯基犬,三岁半成犬,虽然同是小型犬,但是不像其他小型犬那样神经质,你可以理解成它皮糙肉厚反应慢,并且它在我们店里洗了一年多的澡,早就习惯了,你放心梳毛,要是被咬了我请你打疫苗。” 齐骥:“……”这话说的,叫人怎么放心啊? 齐骥硬着头皮地上前梳毛,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被柯基犬咬上一口的他,手上的动作做的有模有样又小心谨慎,明明十分钟就能完成的梳毛,齐骥硬是有惊无险地梳了半个多小时。 “可以了。”景醇把黏珠针梳放到一边,又把吹水机的软管风筒递给齐骥,“接下来做体表检查,柯基是拥有双层毛的犬种,一般的梳理很难发现皮肤上的问题,所以我们得通过吹水机吹开厚实的毛发才能看到皮肤的情况。” 景醇:“在日常的操作中,我们在接到宠物时会优先做体表检查,那是因为要把信息反馈给陈赏心,再由她转告给饲主,这么做是为了让饲主清楚地知道自家宠物的体表情况,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 宠物到宠物店里洗澡美容本是小事,然而很多饲主在饲养宠物的过程中,即使他们做得再谨小慎微,也不一定能100%的杜绝宠物染病。 比如皮肤病,耳螨,趾炎等等体表方面的疾病,病因错综复杂,哪怕是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宠物,也难免会染病,所以宠物店在开始工作前进行体表检查至关重要,狗狗不会说话,可是饲主不但能说还会多想,宠物店若是不事先告知饲主就进行操作,等到饲主发现宠物得了病,把病因归结到宠物店不干净上,到那时候,赔钱是小,这件子虚乌有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砸了招牌才得不偿失。 做完体表检查,确定柯基犬没什么问题,剃除脚掌毛,剪了趾甲再挤完肛、门腺以后,终于可以洗澡了。 先用清水把柯基犬除了头部以外的地方尽数冲洗一遍,继而用按照比例稀释过的沐浴露从身体开始洗,接着是臀部,后腿,前腿,胸部和头,冲洗干净以后再上一道护毛素。 景醇看着齐骥沉默而认真的模样,不禁勾起唇角,“它叫方小团,洗澡的时候可以和它说说话,这样它会更放松一些。” 齐骥用防水美容服的袖子抹了一把鬓角上流下来的汗,“说什么?” “随便。” “呃……”齐骥揉搓着方小团的前腿,一本正经地道:“方小团你好,我叫齐骥。” 景醇:“……” 朋友,你怕不是在相亲吧? 然而齐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继续朝着方小团自顾自地道:“很高兴为你服务,我是第一次给狗狗洗澡,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景醇打趣道:“你怎么不问它要不要抓下头皮?办不办会员卡?有没有认识的美容师?这是宠物店,你别用Tony老师的那套词好吗?” “……”齐骥脸色一沉,“那你让我和它说什么?” “当然是狗听得懂的啊!你家不也养了狗吗?说的最多的不就是‘好乖好乖’,‘方小团好厉害’,‘真是听话的小可爱’等等,名字和夸奖的话,是主人经常对宠物说的,这些它不知道具体意思但是很熟悉的词语能让它有安全感。” “哦……”齐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便开了口,“方小团……” 景醇松了口气,虽然他手残了点,但是脑子还算好使。 齐骥:“方小团……你为什么姓方啊?” 景醇:“………………” 没救,等死吧,告辞! 洗澡吹干再清理完耳道,就完成了一整套的基础护理。 等到饲主把干干净净又香喷喷的方小团接走,景醇和齐骥打扫完卫生走出店门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景醇看着夜幕下略显萧索的街道,叹了口气就朝着路旁的共享单车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没给景醇拒绝的机会,齐骥又道:“你加班教了我那么长时间,我都还没谢你呢,这点小事就别推辞了。” 道谢? 啊!!!!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似乎坐车确实要更快一些。 景醇:“你车停在哪里?” …… 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景醇就摸出了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景醇:你知道微博博主的广告收费标准吗?] [荆彩:哟!想起打广告了呀!有进步哟!哪方面的博主?什么量级的?] [景醇:600-700万粉丝,萌宠类博主和人气画手,一条微博不到24小时能有十多二十万的转发。] [荆彩:放弃吧。] [景醇:????] [荆彩:你要真想给宠物店打广告,我倒是认识做电梯广告的公司,覆盖一个大型小区也就不到十万,比你请那种神级大V便宜多了。] “嘶……”景醇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以前没有人告诉过她一条微博值那么多钱? 齐骥偏过头看了景醇一眼,“怎么了?” 此时此刻,景醇完全没办法说出“没事”两个字。 齐骥笑着猜测道:“是不是饿了?我朋友在附近开了一家日料店,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要去尝尝吗?算是谢师宴,怎么样?” 谢师宴…… 请客吃饭听起来倒是不错。 只不过…… 景醇眨巴着眼,苦哈哈地问:“一顿饭真的能还清人情吗?” “啊?”齐骥完全不知道景醇在想什么,还以为她嫌弃他小气来着,“那你随便挑个礼物吧,嗯……一万,不,两万一下都行。” “……” 齐骥这个量级的有钱人道个谢都能随随便便地甩出去两万块,那么……她要谢的,是那俩一条微博就值几十万块的大V…… 怕不是要卖房子哦! …… 景醇不但谢绝了齐骥的谢师宴和礼物,并且还考虑到前段时间好人邻居的提醒,在距离安居小区还有两个路口的地方就下了车,还没想到道谢方式的她,早就没了赶时间的欲、望,便慢慢悠悠地走着,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景醇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进了安居小区的大门。 “喂!走路不长眼睛啊?” “抱歉。” 熟悉的声音闯进了耳里,景醇循声望去,就看到好人邻居正朝着一个路人欠身道歉,然而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印在景醇的眼里,着实像迫不及待前来索命的厉鬼。 完了完了,我还没想好怎么道谢,他怎么就自动冒出来了? 妈耶!他看到我了!!!! 怎么办!!!! “咦?你怎么在这儿?”宴辰泽迎面而来,又和景醇擦身而过,仿佛他这句话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回答一样。 “我刚下班。”景醇看着只是减慢了速度但丝毫没有打算停下来和她搜秀的宴辰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嗯,贝塔拉肚子了,我取车带它去看病。” 第16章 景醇一愣,“贝塔?” “对,就我家那只……”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宴辰泽瞪大眼睛,比景醇还惊讶,“你没见过贝塔???” “没,贝塔也是法斗吗?” 若是两只狗都是法斗,并且长得差不多的话…… 嗯……以宴辰泽那不靠谱的性格,景醇完全可以想到他会用贝塔来冒充舒克,骗别人说他只养了一只狗…… 然而宴辰泽并没有景醇想象的那么无聊。 “贝塔不是法斗,是一只秋田,啧……奇了怪了,你还真没见过贝塔啊?”宴辰泽笑了,脸颊上显出来的酒窝又大又深,煞是好看,继而宴辰泽摆了摆手,朝着景醇道别,“下次牵出来给你看,我先走了。” “等一下!现在兽医诊所都关门了,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景醇追了上去,仰着头直视着宴辰泽道:“就算让你找到一家小诊所,拉肚子的原因很多,不做系统的检查根本找不到病因,你放心让那些光靠目测和经验的兽医治病吗?” 瞧着宴辰泽一脸纠结的样子,景醇也不和他废话了,“贝塔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的?拉了几次?” 宴辰泽仰着头地回忆,“晚上六点多拉的第一次,当时我在吃饭,吃着吃着就闻到味儿了,我还以为是外卖有问题,哇!你能想到吃了一半以后闻到臭味的心情吗?要真是外卖有问题,我就吐……” 景醇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可以说重点吗?” “哦……然后我就到处找是哪里散发出来的味道,终于在卫生间门口看到了一摊屎……” 第一次打断无效的景醇翻了个白眼,“说重点!” “我在说啊!”宴辰泽加快语速道:“我清理完了以后就盯着舒克和贝塔,它俩精神都特好,闹的咧……差点还把果盘打翻了,所以那时候我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拉的……” “是贝塔拉的!破案了!那么可以告诉我到现在贝塔拉了几次了吗?” “你别急啊!然后我就坐那儿盯着它俩……” 景醇:“……” 放弃治疗…… 宴辰泽事无巨细地嘚吧嘚了几分钟,终于以“所以我才会在这儿遇到了你”为结尾,结束了将近千字的流水账。 景醇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口气淡淡地总结:“六点到现在,一共拉了四次,越来越稀,最后一次的排泄物里还有些血丝,没错吧?” 宴辰泽抬头望天,掰着手指地重新算了算,“对,四次。” “你最后一次遛贝塔的时候它有没有乱捡地上的东西吃?” “别说最后一次了,贝塔从来不会在外面捡东西。” 景醇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问:“吃喝呢?正常吗?” “今天早上吃的少了点,可能是换了狗粮的关系,下午还没到饭点就拉肚子了,我没敢喂。” “贝塔几岁?多少斤?” “四岁零两个月,上周称过是31公斤,你问这个干什么?” “景醇没有搭理宴辰泽,看了一眼时间,又道:“你们家有诺氟沙星和小儿乳酸菌素片吗?” 宴辰泽听得云里雾里,他和景醇的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什么?” “算了,小区门口的药店还没关门,我带你去买。” 说完,景醇就率先迈开了步子。 宴辰泽连忙追了上去,不放心道:“你说的这些是人用的药吧?狗真的能吃吗?” 景醇瞥了他一眼,“人类医学比兽医学完善多了,给狗用药的时候根据体重和年龄适当减少用量就没问题。” “你不是没养狗吗?怎么懂这些?” “我是个宠物美容师。”为了加强可信度,景醇补充道:“A级那种。” 然而宴辰泽不但没有get到话里的精髓,反而还更加茫然了,“啥是A级的那种宠物美容师?” “……” 这个行业的普及率真是没救了! 景醇沉默了一会儿,不禁想起荆彩和朋友们介绍时的说辞——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景醇,她可是亚洲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哦!] [什么是宠物美容师?啧……不懂就要多读书啊大兄弟!宠物美容师就是……就是……嗯……给狗剪毛的,A级就是剪得最好的那个。] 回想着荆彩那些朋友写满“剪毛就好好剪毛,还宠物美容师?能剪出朵花来还是咋滴”的表情,景醇哼笑一声,迎着宴辰泽好奇的目光随口解释:“宠物美容师就是宠物店里那些给宠物洗澡剪毛的人。” 按照景醇的性格,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她健谈了,然而话音刚落,景醇吸了一口气又鬼使神差地补充道:“A级是行业认证的最高级,学到这个等级的人,不但剪毛剪的好,还得掌握宠物常见病症的预防和治疗,宠物营养学以及心理学等等方面的知识,在治病方面宠物美容师虽然没有兽医那么专业,但是也要比普通铲屎官拎得清,所以……” 景醇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当发现她居然一反常态地向一个并不是学员的男人解释什么是A级宠物美容师,并且字里行间还透露着显摆的意思……顷刻之间,景醇的脸烧得通红。 天啊!她在干嘛? 难不成是被他传染了话痨的怪病? 还是…… 她并不想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只当她是宠物店里剪狗毛的,连服务对象都不是人的那种底层服务人员,生怕他瞧不起她? 景醇摇了摇头,把这些古怪的想法清出大脑,并且自我催眠着权当她是在为宠物行业的普及出了一份力。 好在宴辰泽没有注意到景醇的反常,听完她的话以后还显得格外兴奋,“这么厉害啊!那么你是不是开了一家宠物店?” 景醇抿了抿唇,又恢复成多说一个字都能要了她的命的样子,“对。” “在哪儿啊?离咱们小区远吗?收费怎么样?办卡不?啧……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前两天还把贝塔送去咱们小区附近的宠物店里洗澡,可差劲了,还没我洗的干净……” 面前的男人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然而这次景醇却不觉得聒噪,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漆黑的夜幕中繁星点点,一轮弯弯的弦月像极了她咧开的嘴,明晃晃的笑意深不见底。 “滴,欢迎光临。” 到了药店,景醇言简意赅地让服务员拿了需要的两种药,趁着宴辰泽还站在货架上对比着哪个牌子的乳酸菌素片更贵的时候,景醇二话不说地付了款,招呼着宴辰泽出了门。 宴辰泽接过药盒,后知后觉道:“付钱了吗?” 景醇戳着手机和李斯杰讲着贝塔的情况,“付了。” 宴辰泽把药盒夹在腋窝下,一边掏着钱包一边道:“多少钱?我拿给你。” 景醇正在忙着和李斯杰约定明天看病的时间,又想到小黄的事她都没有谢过他和他那俩天价微博大V的朋友,景醇便心不在焉地随口道:“这两盒药的价钱,恐怕是还不清我和你之间的人情了。” 拿着钱包的手顿住,宴辰泽探究地盯着景醇那张好看又凉薄的脸。 不要钱?她别不是想要他以生相许吧? 啧……那种打从心底冒出来的“好像也不太亏”的小激动是在闹哪样? 景醇收起手机,瞧了一眼宴辰泽要笑不笑的表情,景醇也没多想地交代着正事:“回去以后先给贝塔吃一片诺氟沙星,间隔一个小时再喂两片小儿乳酸菌素片,这只是用作紧急处理,吃不死但也不一定能治好,另外我帮你约好了兽医,就是治好小黄的那个,明天早上9点你务必带贝塔过去看病,出门之前你记得用棉签什么的捡一点最新的排泄物做样本,得做个微生物检查,看看是不是球虫或者滴虫引起的腹泻。” 瞧着宴辰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景醇蹙起眉心,疑惑道:“怎么了?是哪里没听懂吗?” “哦……不……不是。”宴辰泽眨巴着眼,像是才回魂一样,一边走一边复述着景醇的话,明明是吃个药捡个屎做个化验就完结了的治疗步骤,然而却被他搞得像贝塔要做的是开颅手术…… 有幸目睹这一幕的安居小区住户,还以为是男朋友在不厌其烦地哄着生气中的女朋友,然而看女方那张越来越冷的脸,吃瓜群众自然就猜到男方似乎是把问题越搞越大条了。 某个刚刚结束跑圈儿的年轻男人一边看着微信运动的步数,一边感慨道:“现在的男人啊!吃饱了没事干就惹女朋友生气,呵,我就不一样,因为我没女朋友。” …… 第二天一大早,宴辰泽就牵着贝塔出了门,汽车行驶到小区门口,排队出门禁的时候,宴辰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走出小区大门。 质感轻盈的白色冲锋衣外套,印出里面白色T恤的轮廓,紧身的浅色牛仔裤,勾勒出长而纤细的腿型,同是白色的帆布鞋又给她添了几分清纯的气息。 “咔嚓”一声,宴辰泽的相册里多了一张照片。 第17章 [用户3344567:昨晚贝塔忽然拉肚子,还好遇到开宠物店的邻居小姐姐,她还是A级的那种牛批宠物美容师,小姐姐给贝塔买了药,今早就不拉了,带来兽医诊所做了详细检查,确实是急性肠炎,现在没问题了,贝塔很好,请祖国人民放心。] “宠物美容师?” 陈赏心狐疑地点开文字下方的配图,一共三张,第一张是一只冲着镜头傻乐的秋田犬,正是网红犬贝塔,第二张是样式看起来很是眼熟的兽医诊断结果,第三张…… “啊西吧!”陈赏心像见了鬼一样,拿着手机拔腿就跑,“妈耶!卧槽!娘喂!啊啊啊啊……” 美容间里,齐骥被陈赏心鬼哭狼嚎的声音吓的手抖,一不小心就剪下一大撮练习毛。 齐骥看了看美容桌上,他刚刚才千辛万苦一点一点梳直,正准备大干一场却被剪得缺了一块的练习毛,又看了看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正朝着美容间里大呼小叫地闯进来的陈赏心,齐骥郁闷地叹了口气,冲着景醇抱怨道:“你就不能请个稳重一点的前台吗?” 前台不就是一个企业的门面吗?在齐骥这种管理着成百上千人的领导者眼里,就算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只是一家连老板带员工只有区区四个人的宠物店,但是前台也至关重要,且不说那些发布在招聘平台的高端要求,最起码得人畜无害吧? 景醇耸了耸肩,“纠正一下,她是股东兼……前台。” 齐骥还想说什么,然而转念一想,算了,又不是他的店,便嫌弃地看了陈赏心一眼,又着手将剪坏了的练习毛从模型上拆了下来,换上新的重新来过。 “老大!”陈赏心踩着高跟鞋冲了过来,光洁的瓷砖地板让她刹不住车,直接撞进了景醇的怀里,“妈呀!你要红了!” 正在用消□□水清理洗澡区环境的小马,探着脑袋地好奇道:“怎么?老大的手机丢了?” 陈赏心白了小马一眼,“得了吧!她手机里的照片不是猫就是狗,连张自拍也没有,就算丢了也红不了。” 陈赏心站稳脚跟,把手机递到景醇面前,“看!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照片上,一身白衣的女人背对着镜头,乌黑的长发扎成高马尾,就像猫咪骄傲地甩着尾巴一样,阳光照耀下,女人的背影白得发光。 照片里的人不但是景醇,就连照片里的一景一物,都能让景醇一下子就想起安居小区的大门。 景醇眯着眼,脸色并不好看,“这照片哪儿来的?” “僵尸号刚刚发的。”陈赏心直接把手机递给景醇,“他说你昨晚治好了贝塔的急性肠炎。” 身为前台的陈赏心,虽然长得一般,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专业前台,但是好在她记忆力惊人,来过店里的猫猫狗狗她都能叫出名字,甚至是小时候在哪儿摔过一跤她都记得。 陈赏心扬起嘴角,玩味地看着一脸阴郁的景醇,“前两天你说你不认识僵尸号,是你那好人邻居拜托他发的领养小黄的微博,啧……我当时还想你那邻居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请得动僵尸号呐!” 景醇滑着陈赏心的手机,用户3344567以往的微博都一一映入眼帘,小黄,垃圾桶里的品牌包装盒以及拖鞋卡住脚踝的脚…… 是啊!现在这些信息都对上了,哪里有什么萌宠大V的朋友,那个好人邻居不就是微博大V用户3344567他本人吗? 看着景醇从茫然到冷漠的表情变化着实不像装出来的,陈赏心狐疑道:“你真的不知道你那邻居就是僵尸号?” 景醇摇头道:“怀疑过,但是你说他的微博里确实没有一只法斗,我就没多想。” “就算没法斗,你也应该见过贝塔啊!” 景醇哼笑一声,“他昨晚也是这么问我的,奇怪的是,我还真就没见过秋田犬贝塔。” 齐骥冷不丁地瞟了一眼景醇除了冷淡以外就没有其他表情的脸,忍不住道:“你那邻居这么严丝合缝地瞒着你,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景醇把手机递给陈赏心,接着道:“不过就是个邻居,又没多熟,他是做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美容间又恢复了平静,陈赏心看了一眼着手整理用具的景醇,一边哒哒哒地走出工作区,一边滑着那条微博下方的评论—— [卧槽!还以为图三的小姐姐是用来抽奖的,害我瞎激动!] [问题来了,贝塔是吃了什么才得的病?] [谢谢小姐姐救我狗命!] [A级宠物美容师……邻居小姐姐这么牛批的吗?我从业六年都没见过一个活的A级!] [小姐姐的店在哪里?想带狗子过去洗香香。] 两千多条评论,类似于“想到狗(猫)去洗澡”,“xx市有分店吗”以及“想和小姐姐学宠物美容”的评论还挺多。 陈赏心眉梢一挑,双层假睫毛都挡不住她眼里的精光。 “怎么能只是没关系的邻居呢?”陈赏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了用户3344567的私信聊天框。 …… 午后,燥热的天气闷得人脑袋发昏,宴辰泽双手搭在键盘上,在word文档里敲上十个字,没几秒又删掉七个,想了想又把那七个字原封不动地打上去…… “啧……”宴辰泽烦躁地点了保存键,便关了文档,“这鬼天气就是诚心不让人好好工作!” 双手离开键盘,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宴辰泽往椅背上一靠,就自然而然地刷起了微博。 说来也奇怪,明明离胡奕文规定的截稿死线只有不到一天,漫画脚本只写了个还没定稿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推翻的开头,然而宴辰泽却有着谜一样的淡定,似乎也是在这样时间开始倒计时的情况下,除了码字以外,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吸引人…… 关注的营销号又把几年前的老梗挖了出来,然而此时看到却比首发时还要好笑。 粉丝的热评机智得他想双击666。 收到的三百来条私信,他也耐心的一一点开…… [陈赏心:铲屎界吴彦祖,看我看我!你今天发的邻居小姐姐是不是叫景醇?住云弄市安居小区14栋12楼,啊啊啊啊!她是我好朋友!] [陈赏心:(图片)] [陈赏心:简直不敢相信你和她是邻居啊啊啊啊!我一看到微博就跑去问景醇,你猜怎么着?她居然不知道你就是僵尸号!哈哈哈哈……不过也对啦!在景醇那种狗痴眼里,贝塔和其他狗都没什么区别,更不用说人啦!冒昧打扰你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景醇属于闷头干业务的人,她没什么朋友,但是她和我说过,你是个好邻居,希望你平时多多照顾她哟!] 宴辰泽点开图片,似乎是一个犬展,美容桌上,站着一只修剪精致的白色贵宾犬,身着深蓝色防水美容服的景醇,冲着镜头,笑容明艳动人。 宴辰泽愣住,搬到安居小区将近半个月,似乎……还没怎么见景醇笑过,没想到她笑起来这么柔和,煞是好看。 ——[这两盒药的价钱,恐怕是还不清我和你之间的人情了。] 不咸不淡的话语闯进了脑海,宴辰泽看了一眼趴在他脚边,翻着肚皮睡得正香的秋田犬。 “贝塔?” 秋田犬动了动脚,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爸爸是不是该谢谢那个救你狗命的邻居姐姐?你觉得……以身相许怎么样?” 秋田犬斜睨着宴辰泽看了一会儿,继而便躺了回去,继续睡它的觉。 “叽叽叽……” 法斗犬舒克叼着惨叫鸡跑了进来,宴辰泽拍了拍手,试图唤起它的注意力,“舒克舒克,你觉得楼下的小姐姐怎么样?” “叽叽叽……” 以为宴辰泽要抢玩具的舒克,又一阵风似地叼着惨叫鸡出了书房门…… “……” 为什么有一种被自家两个狗儿子看不起的感觉…… 算了,还是问个人类好了。 [用户3345567:这么巧啊!景醇确实是我邻居,昨晚她给贝塔买了药,还推荐我去靠谱的兽医诊所,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正在想送什么礼物合适就看到私信了,你是她朋友,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她喜欢什么?]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那速度快的,仿佛那人一直刷着手机等着他回一样。 [陈赏心:你还真问对人啦!其实景醇也不是图回报的人,不过你非得送的话,我觉得新出的MAC还不错耶!] 宴辰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下方,刚好印着笔记本的型号—— MacBookPro。 第18章 宴辰泽伸手摸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使用体验。 轻薄的机身,细腻的质感,电池续航完爆其他品牌,嗯……撇开玩游戏不说,MacBookPro着实是办公型笔记本电脑的一把好手。 啧……景醇的这个朋友,还真是像他一样识货啊! 只不过…… 宴辰泽把笔记本电脑搬到腿上,在Q/Q里点开胡奕文的对话框。 [宴辰泽:我很清楚距离截稿死线还有不到24个小时,你先把刀放下,我有正事和你说。] [胡奕文:????我跟你之间除了交稿和催稿以外还有什么事能称得上是正事?] [宴辰泽:小黄挺好的吧?] [胡奕文:滚!] [宴辰泽:大佬也挺好的吧?] [胡奕文:你先说《要这铁棒有何用》第45话的脚本你写几个字了?] [宴辰泽:说的像我现在把脚本给你,你今天就能画出来一样。] [宴辰泽:让我猜猜啊,你现在是不是蹲在电脑前,一边刷微博一边回我信息,还时不时地逗逗猫逗逗狗?期间还得竖着耳朵地听着顾莹莹的脚步声,她一进书房就赶紧切换到画图界面?] 等了几秒钟对方都没有回复,宴辰泽笑容放大,两个酒窝又大又深。 [宴辰泽:唉!人间不值得啊!胡小兄弟,要学会及时行乐啊!] [胡奕文:滚!老子忙着呢!] [胡奕文:给你五分钟的时间,预备备……起!] [宴辰泽:如果,有个姑娘救了你的命,或者是救了小黄和大佬,你是不是得送份大礼感谢一下她?] [胡奕文:神他妈如果,你当我瞎看不到微博吗?直接说那女娲的代表作治好了贝塔不就行了吗?] [胡奕文:当然得谢啊!] [宴辰泽:嗯……你觉得MacBookPro怎么样?] [胡奕文:也行,不过贝塔就是拉个肚子,又不是开颅手术,来不来就送两万块的礼,那她没让小黄落入那什么鬼救助群的魔爪,我是不是还得献上我家房产证?] 宴辰泽眯起了眼,连散财童子胡奕文都这么说,那么果然像他想的那样,他虽然不缺买最新款MacBookPro的这点钱,但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在他看来再怎么顺眼,也不至于一来就送上两万多的大礼。 并且,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宴辰泽,他似乎忽略了什么,又或者……他是不是误会了? 宴辰泽拿起手机,仔仔细细地把陈赏心发来的私信重新看了一遍,目光锁在最后两行字上—— [不过你非得送的话,我觉得新出的MAC还不错耶!] “我觉得”? 他前一句问的明明是“她喜欢什么”啊! 正确的回答不应该是“她喜欢MAC”而不是“我觉得MAC还不错”。 啧……中文果然博大精深,字面上根本看出来景醇到底喜不喜欢MAC。 正当宴辰泽准备回复私信问个究竟的时候,Q/Q响起了好友上线的提示音,宴辰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上线的好友叫“朱朱”,继而又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打着打着……宴辰泽的手指一顿,下一秒就把刚打好还没发送的文字以及陈赏心的聊天框一并删除,而后又笑得像个地痞流氓一样,给刚上线的朱朱发去消息。 [宴辰泽:朱小兄弟,最近挺红的吧?嗯……趁着你还没过气,帮我写几个字呗?] …… “老大……” 顾莹莹有这么一个优点,那就是人还没到场,声音就先行一步传了进来,这个优点很大程度上维护了有猫饼漫画工作室的安定团结,也大幅度的降低了老板摸鱼被助理抓现行再臭骂一顿的概率。 比如现在,当顾莹莹走到胡奕文面前时,映在她眼里的画面,正是神情专注,执着笔在手绘板上认真作画,恨不得把“业界良心”刻在脑门儿上的年轻漫画家。 “等我把这里画完。”胡奕文认真地勾勒着半小时前就该画完的线条,片刻之后,他才偏过头看着顾莹莹,眼里满是被打断进度的不耐烦,“什么事?” 顾莹莹装作没看见,公事公办道:“两件事,第一,明天就是交稿日了,宴哥把45话的脚本给你了吗?” “没有。” 并且那老油条前几分钟还拉着他及时行乐…… “很好,那么第二件事……”顾莹莹弯起唇角,笑得并不好看,甚至还有点惊悚,“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把第44话的完整画稿给我???” 胡奕文清咳一声,连忙转移着话题,“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宴辰泽的那个邻居吗?就是送了我一张宠物洗澡卡的那个。” “画稿!” “她昨晚还治好了贝塔的病,我这才想起来我都没感谢过她。” “画稿!!” “你说送她MacBook怎么样?” “画……”顾莹莹歪着头,认真地考虑着胡奕文的问题,“一个女的要什么MacBook?新款MAC口红还差不多。” “口红?” 胡奕文想起了那张只是一眼就险些害他看得愣神的素颜,继而又摇头道:“不行,她应该用不着口红。” “那就送束花吧,多直白的感谢礼,你送贵了人家还不敢收呢。” “也对。”胡奕文点头道:“宠物洗澡卡上有地址,你订一束花送过去,卡片上写什么随你便,落款……写宴辰泽的名字。” …… 第二天,齐骥向往常一样,停好车以后,一边滑着手机看着秘书发来的昨日工作汇报,一边朝着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走去。 “景醇那傻姑娘,天上掉下个百万大V,这么好的资源她都不会利用,还说什么不过就是一邻居,啧啧啧……智商这个东西啊,还真不是人人都有。” 清脆而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陈赏心的声音,齐骥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已经快要走到店门口了,只要他再往前两步,里面的人偏过头就能看到他。 然而齐骥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陈赏心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不是我说,像景醇这种光做不说的人真的太吃亏了,除了学员和同行,谁知道她是A级宠物美容师啊?” “行行行,没了你陈大老板的口口相传,咱们店的生意不会那么好,我也拿不了那么高的薪水。” 齐骥蹙起眉心,这个略微沙哑一些的声音,似乎是那个姓白的宠物美容师。 陈赏心:“呵!要是僵尸号肯帮忙给咱们店打广告的话,你的薪水至少还会翻一倍!” 小白惊呼:“真的?” “嘁!你还别不信,僵尸号昨天才是说景醇是A级宠物美容师,底下的评论哟!又是求地址又是想过来学的,这才是几千活粉的评论,僵尸号可是有六百万粉丝的大V,多的不说,只要有几千人看了他的广告到咱们店里消费,到时候开分店,搞加盟,还用的着你亲自洗澡剪毛?姐妹儿,洗洗干净准备当分店店长吧!” “哈哈哈哈……还好我当时学完课程选择留下来了,哎呀!真是没抱错大腿呐!” “嘁!你抱的这个大腿没那么轴的话,咱们早发了!以前我都听景醇的,不卖宠物用品不做寄养,那都是宠物店的大头喂!心疼死了,这一次啊,我才不会听她的咧!我才不甘心一辈子在这个小铺子里做前台,帮她完成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理想呢!” “你悠着点,可别把景醇逼急了,她要是走了,你连前台都没得做啦!” “我又不傻,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发扬光大之前,咱们还得靠着景醇的教学收入过活呢!不过呀,等开了分店,有了加盟商以后,她要想走我也不会挽留,大不了把合伙开店的钱退给她,大家好聚好散咯!” “越说越没谱了,你就那么有把握僵尸号会帮咱们打广告?” “换个人我还真没把握,那可是景醇哟!除了技术好以外,你别忘了她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她和僵尸号楼上楼下的住着,迟早得出事,你等着看吧,过不了几天,说不好人家的礼物就寄到咱们店里了。” 齐骥抬头看了看斜上方的招牌,白色的底板上,黑色POP字体书写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就像店里的装潢风格一样,黑白分明,干净清爽。 似乎是悬挂的时间上了年头,招牌后方的铁架生了锈,电线也脱出来了一截,起先没注意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发现,便碍眼得很。 第19章 一个上午的时间里,齐骥都安静如鸡地剪着练习毛,他的课程已经从剪身体换成了剪头部造型,难度更大,由不得他分神。 更何况齐骥并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虽然他很不待见陈赏心,但是这个店到底不是云巅物业,店里的这四个人也不是他的下属,他不过就是个小学徒,那种跑到一个老板娘面前打另一个老板娘的小报告的事,太娘,他做不出来。 然而齐骥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在午饭的时候,就土崩瓦解得连渣都不剩。 不知道是早上太专注还是今天的外卖格外好吃,齐骥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陈赏心和小白聊的明星八卦才起了个头,齐骥就扒拉完了一盒烤肉饭,拿着空饭盒就出了店门,扔到街边的垃圾桶里。 等齐骥走回来的时候,一个抱着好大一束向日葵的女孩儿便和他一并走进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 女孩儿走到前台边,从花束后面露出她的脸,笑嘻嘻地朝着陈赏心道:“你好,我是花店的派送员,请问景醇是在这里工作吗?这束花是有位男士在我们店里订了送给她的。” 陈赏心瞥了一眼女孩儿怀里的花束,低声咕哝道:“不是告诉他送新款口红了吗?怎么是花啊……” 女孩儿:“对不起,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啦!”眨眼之间,陈赏心脸上挂满了欣喜的笑意,转头朝着店里的休息区大呼小叫道:“景醇!快出来,有人送花给你哟!” 陈赏心忙着变脸,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前一刻故意放慢脚步,此时正一副没事人模样走到休息区的齐骥。 闻言,景醇四平八稳地吃着饭,丝毫没有收到花束的喜悦感,继而朝着陈赏心冷声道:“拒收,退回去。” 刚好走到景醇身边的齐骥一愣,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不看看是谁送的?”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又是我那死党的朋友。”景醇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居然还让他搞到我们店的地址了。” 还没等齐骥再说什么,陈赏心就抱着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当啷!元气满满的向日葵哟!” 先入为主的景醇看着陈赏心摆在桌上的花束,怎么看怎么碍眼,“不是叫你拒收吗?” “又不是□□,这么热的天,人家小姑娘都送过来了,怎么好意思拒收呐!”陈赏心笑意盈盈地从花里抽出一个精巧的淡黄色信封递给景醇,“喏,打开看看!” 景醇:“不看。” “哼!我帮你看!”陈赏心自然地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卡片,“哎哟!画得真好,宴……辰……泽……” 宴辰泽??? 景醇放下筷子,从陈赏心手里拽过卡片。 卡片上画着一个笑嘻嘻的Q版小男孩儿,男孩儿的右手放在胸前,拇指搭在食指上,正是当下时兴的比心手势,然而那放到脑后像是正在抓头的左手,以及双颊上的绯红,无疑是害羞的神情。 画得确实传神,但是景醇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卡片右下方的落款上。 龙飞凤舞又像是女生笔迹的三个字—— 宴辰泽。 “怎么会是他?”景醇皱起眉头,“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店地址的?” 陈赏心眨巴着眼,语气里的疑惑要多少又多少,“这人是谁呀?” 景醇:“我那邻居。” “僵尸号啊???”陈赏心惊呼:“哇!他怎么会送花给你?还画这么一副明眼人都看得懂的画,妈耶!僵尸号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景醇愣住,继而又不咸不淡道:“你别瞎猜。” “我哪儿瞎猜了?男人喜欢美女,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陈赏心拍了拍齐骥面前的桌子,“齐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齐骥嘴角上扬,笑得像是在看一出无聊的闹剧,“也许吧。” 陈赏心还在叽叽喳喳地和景醇说着什么,然而齐骥起身进了工作区,厚实的隔音玻璃将外面的闹剧变成了哑剧,齐骥冷笑一声,这场戏看到这里就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花是送给景醇的,送花的人也确实是那个微博大V,这一切,都是陈赏心瞒着景醇精心安排的。 唯一的遗憾的,便是指定的新款口红,变成了眼前的向日葵。 口红?那个从相识到现在,从来没有化过妆的女人,需要口红吗? 假如那个大V真的如了陈赏心的愿送来一支或者一套新款口红,最后会便宜谁? 呵……陈赏心这算盘打的,还真是好事都被她占尽了。 没过一会儿,景醇似乎是被陈赏心讲烦了,饭都没吃完,收拾好桌子便躲进了工作区。 午间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最悠闲的时光,工作区里只有景醇和齐骥两个人,整个工作区里,异常的静谧。 片刻过后,齐骥一边拿着梳子调整着练习毛,一边像是没头没脑地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景醇显然没听懂,“什么?” “你的理想,你开这个店的初衷,或者是你以后想把这个店开成什么样子,明白了吗?” 景醇冷觑着齐骥,“干嘛问这个?” “每一个创业的人,都不会安于现状,你也不会只想守着这个店干到老吧?” “守着这个店不好吗?”景醇认真道:“我确实不会安于现状,但是我也没什么野心,我不过就是想大家认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让光顾过的饲主知道,只有做到这样,才配叫做宠物店。” 就像是听了个冷笑话一样,齐骥勾起了唇角,无声地笑了。 她想做行业标杆,她想凭借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来改变客户对整个行业的印象,画了那么大的饼,这个女人居然还说她没野心? 或者换句话说,她只是个没什么经商概念,空有一身技艺的理想主义者。 如果她是出现在云巅物业招聘会上,那么听完这番话后,齐骥会当着她的面把她的简历扔进垃圾桶,并且告诉秘书可以让下一位进来了。 讲道理,虽然陈赏心的某些做法让齐骥不耻,但在经营方面,齐骥认为陈赏心那套先扩大客户群再开分店搞加盟的做法,比景醇靠谱多了。 “你想过外面那三个人吗?你觉得她们和你想的一样吗?”齐骥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你确实想过她们和你不一样,为了□□,你把教学的收入慷慨地算成总收入,给两个宠物美容师发着高于同行将近一倍的工资,更别说陈赏心那个合伙人了。” 景醇冷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你蠢,但是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齐骥放下梳子,一双眼平静地直视着景醇,“你这样的性格真的很吃亏。” 齐骥:“提醒你一句,你那合伙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控制,别被卖了还帮她数钱,你以为今天那个大V……” “够了!”景醇冷声打断道:“这是我的店,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只来了半个多月,别以为你什么都懂!” “你……” 怒火油然而生,齐骥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一把将美容桌上的狗头模型摔到地上,转身就走。 “不可理喻!” 工作区里的动静引起了外面三个人的注意,陈赏心看着齐骥怒气冲冲地推开工作区的门,将身上的防水美容服脱了砸到地上便出了店门。 “唉唉唉?齐骥……”眼瞧着齐骥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陈赏心连忙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跑进工作区找景醇,“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景醇别有深意地看着陈赏心,好一会儿才道:“没事。” “唉?怎么就没事啦?”陈赏心知道景醇口风紧,若是景醇不想说,怎么问都没用,“算了,我给他打电话吧,但愿能劝回来。” “不用。” 他也不会接你打的电话。 第20章 是夜,景醇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就下了楼。 荧荧的路灯照亮了青灰色的道路,将近十点,夜幕下的小区里,只有几个匆匆往家里赶的人影。景醇深呼吸一口,选了左手边的方向就跑了起来。 夜晚的凉风刮在脸上,钻进衣服的布料里,吹得景醇神智一片清明,眼前晃动的小区道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五年以前的某间教室—— [你好,我叫陈赏心。] 同桌的女生朝着景醇递来了手,景醇抬起头,顺着那只肉肉的手往上看,那张胖乎乎且笑盈盈的脸就映进了景醇的眼里。 [你好。]景醇生涩地伸手在陈赏心的胖手上搭了一下就缩了回来,[景醇。] [景……醇?]陈赏心望着天地想了一会儿,[是纯牛奶的纯吗?] 景醇摇了摇头,干脆翻开崭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啊……是这个醇,好少见啊!]陈赏心笑眯眯地道[景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是学生,开学就大三了。] [唉?那你不该好好享受暑假吗?为什么会跑来学宠物美容?] 为什么? 景醇一愣,好像也没什么原因,就是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不开心的时候就爱跑去宠物市场,看着那些脏兮兮的小可怜被主人抱进宠物店,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香喷喷的小可爱,那一刻的喜悦,不亚于看了一场精湛的魔术表演。 一想到这儿,景醇就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想知道宠物美容师是怎么把小动物变漂亮的。] 瞧着陈赏心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景醇敛了笑意,转过头随口问[你呢?为什么要学?] 闻言,陈赏心翻了个白眼,嘟着嘴地抱怨[你不知道现在的宠物店有多差,我家可乐上周去洗澡,回家没几天就得螨虫性皮肤病啦!] 陈赏心[哼!宠物店里味道难闻也就算了,他们还不让看是怎么给狗洗澡的,门一关,可乐就像进了小黑屋一样,可乐在里面惨叫,店员也只是说狗狗都怕洗澡,属于正常现象,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嘛!所以我就想学会了在家自己弄,可乐也少遭罪。] 景醇一脸惊讶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母不喜欢宠物,家里从来没养过猫猫狗狗,景醇对于宠物店的了解也只限于站在门口观望,那时候的她,只是单纯的崇拜那些能把宠物变漂亮的人,从没有想过宠物到店以后,都经历了什么。 [啪啪……]击掌的声音将景醇和陈赏心的注意力拉了过去,三十多岁的宠物美容师站在最前方,[大家好,很高兴成为你们C级宠物美容课程的讲师……] “呼……呼……” 围着小区道路跑了一圈,景醇的脚步有些发沉,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打算再跑一圈。 脑海里的画面一转,还是同一间教室,然而此时的景醇和陈赏心,已经算是说得上话的同学了—— [我昨晚用老师教的手法给可乐梳毛啦!]陈赏心翻着手机里贵宾犬可乐的照片,笑嘻嘻地朝景醇道[怎么样?还行吧?] 景醇点了点头,跟着笑了起来[嗯,不错] [唉!可是这小白眼狼根本就不知道它妈妈的一片苦心,昨天梳头发现它耳根那儿有点打结,我才是稍微用力了一点,它就咬了我一口。] [你没给它戴鸭子嘴吗?] [自己的狗,哪里舍得呀?]陈赏心爱怜地看着照片里的可乐,[是我弄疼了它才会咬我啦!] [嗯,老师说了,手法正确,力道合适,狗狗慢慢的就会享受宠美的过程了。] [你还真是好学生,什么都听老师的,哎呀!差点忘记了!]陈赏心收了手机,一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道[你去过日本吗?] [没有。] 陈赏心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景醇,[老师不是说亚洲宠物美容最发达的国家就是日本嘛,我就在网上买了这本书,你看看。] [第一次开宠物美容的商店就赚钱……]景醇辨认完封面上的繁体字,顺手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是日本作者编著,台/湾翻译的,讲的是一个个日本高人气宠物店的图解介绍和案例分析,不过片刻的功夫,景醇就挪不开眼了。 陈赏心趴在课桌上,瞧着景醇认真看书的模样,着实赏心悦目,她的这个同桌除了不爱说话以外,哪儿哪儿都好,长得好看,经常被老师夸赞的技术也没得说,在那时候的陈赏心眼里,景醇是完美的。 当景醇翻到第二个案例时,陈赏心的声音响了起来,[景醇……] [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开一家宠物店?] [开宠物店?] [是呀!你要是开了店啊,我家可乐就是你第一个顾客!] 景醇大学专业学的是城市规划,那个时候,她的人生计划里,还从来没有开一家宠物店这个选项。 回忆的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年以后。 父母托人给大四的景醇找了家设计院的实习工作,然而才上了三个月的班,景醇就背着父母辞了职,靠着一年前获得的C级宠物美容师的资格证书,在云弄市最大的宠物店里干起了助理宠物美容师的工作。 半年的时间,看尽宠物店光明与阴暗面的景醇辞去了工作,走出店门的第一时间,她给死党荆彩打了电话,[你要不要和我开一家宠物店?] 荆彩[没毛病吧你?玩玩还当真啦?] [对,当真了,不仅是要开一家宠物店,还会把它当成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事业。] 荆彩想了想道[唔……好像宠物行业在国内挺有发展前景的,现在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随着饲养意识的提高,花费在宠物护理上的开支也会越来越高,可以试一试!] 景醇喜出望外[你也这么认为?] [说吧,开一个店要多少钱?] [钱?] [不然咧!你不是要和我合伙开宠物店吗?我投钱,你出力,前期挣了算你的,亏了算我的,就当我献爱心扶贫啦!等你做大了你每年分三成的分红给我就行。] [你……只是投资吗?] [啊!对哦!你都不会经营呐……这样吧,你看好店铺了告诉我,我帮你招人,管理的运营的干技术活儿的,要什么岗位你告诉我,啧……干脆我找有经验的学长写份宠物店创业企划书……] 荆彩还在说着什么,然而电话这一端的景醇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虽然荆彩的想法,彻彻底底地帮毫无创业经验的景醇省了不少事,但是,景醇要的合伙人,并不是荆彩这样,只出钱不出力的投资方。 开一个宠物店,开一个她满意且良心过得去的宠物店,并不只是钱的问题,当然,景醇非常清楚,过硬的技术是宠物店的灵魂,然而想要开好宠物店,经营也需要技巧,这也正是性格内向又毫无经商头脑的她的弱项。 思来想去,景醇还是谢绝了荆彩的好意,除了荆彩不是她理想的合伙人以外,她也明白开店不是小事,她做不出拿着死党的钱去买个成败五五开的梦想的事。 之后的几天,景醇又联系了几个称得上朋友的熟人,然而得到的答案要么是和荆彩一样,要么是没有兴趣,就当景醇放弃寻找合伙人打算单干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胖女孩儿的身影。 第二天,景醇迫不及待地赶到约好的见面地点,在写字楼底下的咖啡馆里见到了一身西装打扮的陈赏心。 景醇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紧张得手抖,就连那直白得毫无谈判技巧的话语都止不住地打颤。 [陈赏心……我……我想开一家宠物店,你愿意……愿意和我一起,开一家像那本书上一样,你放心带可乐光顾的宠物店吗?] “呼……” 脚步停了下来,景醇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椅,便慢慢地走了过去。 一晃四年过去,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从她花了三十块钱找人涂的POP字体,变成了一块口碑响当当的招牌,然而店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唯一没离开的,只有景醇和陈赏心。 可是,两年半的时间,景醇不再是那个刚入行的景醇,陈赏心也…… 景醇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沉沉地叹了口气。 兀的,前方的道路上走来一只黄色的大型犬,就当景醇眯着眼睛看狗时,狗的主人已经看到了她。 “咦?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景醇直愣愣地看着宴辰泽那张在灯光下,就像是打上柔光滤镜一般的俊脸,不自觉地问:“你觉得我傻吗?” 完全没过脑子的话语脱口而出,吓得景醇愣住。 啧……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一入夜就身心脆弱想要别人宽慰的软妹子了? “这个问题……”宴辰泽走到景醇面前,揉着头发地纠结道:“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景醇叹了口气,话头都开了,索性补充道:“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觉得我傻,相处不到一个月的学徒也觉得我傻,可能……连那个当事人也这么觉得。” “呃……”宴辰泽不好意思地笑了,“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么估计你的脑子确实有点不好使。” “……”景醇无语地瞪着宴辰泽,继而又“噗”地笑出了声。 宴辰泽牵着狗在景醇身边坐了下来,将手捏成拳,当到嘴巴底下,浑厚而富有磁性的播音腔正儿八经地道:“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本期的《安居小区午夜悄悄话》,今天,我们有幸请到14栋12楼的住户,景女士。” 宴辰泽一本正经地把自制的“拳头话筒”伸到景醇的嘴边,“来,说出你的故事。” 第21章 瞧着嘴巴底下似模似样的“拳头话筒”,景醇不禁翻了个白眼,“无聊。” “唉!景女士面对镜头有点害羞啊!”宴辰泽缩回手,继而又拍着秋田犬的大脑袋道:“来,贝塔借你,有什么话就和贝塔说,这样就不会不好意思啦!” 说完,宴辰泽就把牵引绳递到景醇手里,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只不过那步幅……和挪动没什么区别。 景醇看着手里的牵引绳,唇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 还真是……智障儿童欢乐多! 景醇伸手顺着秋田犬的背毛,“它就是贝塔吗?” “嗯。”压根儿就没挪出几步的宴辰泽在贝塔面前蹲了下来,任由贝塔舔舐着他的手背,“帅吧?” 简单的两个字,就触发了景醇的职业病。 景醇瞧了一眼贝塔的脑袋,目光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开眼。 贝塔巨大而宽厚的脑袋,从额头到下巴呈现出线条优美的钝三角形,不论是五官,额段还是吻部都完美符合纯种日系秋田犬的头部特征标准。 从接触宠物行业以来,景醇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正的日系秋田犬,就算宴辰泽说贝塔是哪个大型犬展的永久登录冠军,她也信得真真的。 景醇痴迷地揉着贝塔那厚而坚实的耳朵,“那么纯的品种,贝塔一定很贵吧?” 宴辰泽笑意渐渐扩大,作为铲屎官,夸他都没有夸他家狗儿子好使,“喂!像你这样的牛批宠物美容师,是不是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狗纯不纯,值多少钱?” “是,也不是,一般的宠物美容师只需要分辨常见犬种的特征,从而知道它是什么犬种,你说的那些是犬展专业裁判的活儿。” 宴辰泽挑起眉梢,“所以你不一般喽?” 确实,景醇对宠物的痴迷,使得她在专业领域的认知程度已经超越了A级宠物美容师的范畴,行业里懂行的人都把她当个宝,甚至国内最出名的连锁宠物店的老板都曾花重金聘请她就职,然而她却不为所动,宁愿窝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那个不到五十个平方的小店里。 景醇满不在乎地哼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怎么不把舒克一起带下来?” 宴辰泽:“你想累死我啊?还是你想看看我是怎么被两个小家伙先用牵引绳捆起来再绊倒的画面?” “所以你都是把它们分开遛的吗?” “对啊,每天六趟,人多狗多的时候遛舒克给它多交几个小朋友,至于贝塔嘛,虽然没没有伤人伤狗的不良记录,但是秋田毕竟是烈性犬,所以我都是趁人少的时候才带它下来。” “怪不得我以前没见过贝塔,你遛它的时候啊,我要么是在店里,要么是在家里。”景醇想了想,又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呗。” “你的微博……”景醇一眨不眨地看着宴辰泽,“为什么从来不发关于舒克的消息?” 宴辰泽就是微博上大名鼎鼎的萌宠类大V博主“用户3344567”,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网络上就算是捡到鸡毛蒜皮也忍不住拿出来显摆的用户3344567,现实里却一反常态地藏了一只法斗。 起初,景醇只是想不通,明明是靠着宠物吸引粉丝的萌宠博主,宴辰泽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要把时下热门又吸睛的法斗犬藏起来不曝光,但是当她见到贝塔时,已经有了一个最现实的猜测——比起血统纯正的贝塔,体型偏大,结构一般以及品相不纯的舒克简直上不了台面。 别说是在人多嘴杂,并且说话几乎不需要负责的微博了,就连那些光顾过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顾客,在店里遇到时,都忍不住比一比谁家的宠物更好一些。 所以,宴辰泽是要维护大V的形象和照顾粉丝的情绪,才会在微博上绝口不提舒克吗? 景醇深深地看着宴辰泽,她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却不希望他会如此回答。 “你已经知道我就是僵尸号了?”宴辰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果然还是瞒不住啊!” 这个动作…… 景醇眼里映着的,是难为情的宴辰泽,然而在她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张画着同样动作还伸手比心的Q版小男孩儿的卡片,以及那一束黄灿灿的向日葵。 ——【哇!他怎么会送花给你?还画这么一副明眼人都看得懂的画,妈耶!僵尸号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陈赏心一惊一乍地话语在脑海里响了起来,下午收到花的时候,景醇的注意力都在宴辰泽是怎么知道店铺地址上,但是此时此刻,送花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不多想。 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不,这只不过是陈赏心设的局,那束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陈赏心背着她求来的,嗯,他只是出于谢意,就稀里糊涂地照着陈赏心的要求做了。 只是……那幅画,是陈赏心让他画的吗?还是他…… “这个事儿啊,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耳边传来宴辰泽的声音,当景醇回过神时,他已经坐回了她身旁的长椅上。 神游半天的景醇茫然道:“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在微博上曝光舒克吗?”宴辰泽靠着椅背,翘起了二郎腿,“这事儿啊……还得从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微博大V说起。” ???? NONONO! 该死!怎么就忘了他的话痨属性了?他似乎成名于四年前?妈耶!这得说到什么时候啊? 宴辰泽抬起头,看着路灯的灯罩下盘旋着的点点飞虫,自嘲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想靠贝塔走红,你信吗?” 贝塔在微博上走红确实是个意外。 宴辰泽从初中起就喜欢写作,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还是报刊杂志和实体书的时代,那会儿流行给杂志投稿,宴辰泽就用“良辰”的笔名,在信签纸上写短篇小说,然后平邮到杂志社,当然,宴辰泽有这方面的天赋和底子,虽然不是每次的投稿都被采用,但是也或多或少地领过几次稿费,值得一提的是,宴辰泽还交了几个笔友,其中就有如今的漫画家,有猫饼。 这个兴趣爱好,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宴辰泽从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手稿,到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在电脑上敲字,他的小说,也从几千字的短篇,变成了百来万字的大长篇,然而在写作平台上,作者“良辰”始终红不起来,几个月甚至一年多码出来的长篇小说,收益还不如小时候投去杂志社的稿费。 付出得不到相对应的回报,难免会丧失热情。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四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没找谁惹谁的早晨,宴辰泽的小说虽然红不起来,却并不妨碍他养成了和其他大神作者偏爱在深夜码字的毛病,宴辰泽熬了一宿睡得正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像疯了一样响个不停,当他不堪其扰接起电话,就听到从初中神交至今的网友有猫饼鬼吼鬼叫的声音—— 【卧槽!卧槽!我画的线稿被大V转发了!一觉起来微博多了七千粉丝你敢信?】 之后,有猫饼顺理成章的成了微博红人,顺理成章的签了营销团队,顺理成章的成立了漫画工作室,也顺理成章的,让有文笔有故事但就是红不起来的宴辰泽为他写漫画脚本。 当有猫饼出了第一本画册的时候—— 【喂!你不是喜欢狗吗?我看上了一只孟加拉豹猫,店家说他们还有一只秋田犬,特纯!日本送俄罗斯的那只还是它姨妈,两只一起买的话打八折,帮我省个钱呗!】 半个月之后,宴辰泽家多了一只四个月大的秋田犬,取名为“贝塔”,家里多了一个小可爱,宴辰泽自然也是各种晒照片,朋友圈晒不够,他又暗戳戳地开了个微博小号,ID都懒得改就开始晒狗。 晒着晒着…… “就有了现在的僵尸号。”宴辰泽长叹一声,“至于舒克嘛,不曝光它是因为不想它小小年纪就过上贝塔的生活,唉!我每天都要抓着贝塔拍好多照片,就只是为了向粉丝交代它还活着,贝塔都被拍烦……” 宴辰泽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景醇,“喂!醒醒。” “啊……”景醇猛地睁开眼,视线慢慢地在宴辰泽的脸上聚焦,“讲到哪儿了?” “……讲完了。” 毕业多年的景醇,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课堂上睡觉被抓包的尴尬,景醇咬着下唇,双颊渐渐泛起了红晕,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声音小得如同蚊音,“对不起……” “没事,是我从来都把握不好交流的节奏,所以也写不好小说。”宴辰泽苦笑道:“明明是让你说出你的故事,结果呢?你一个字也没说,我倒是交代了个底朝天。” 还把听众讲睡着了…… 景醇喃喃道:“我的故事……” “算了,看你累的,在这里都能睡着,也不怕便宜了蚊子?”宴辰泽从景醇手里接过牵引绳便站了起来,“大家楼上楼下的住着,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来找我,走吧。” 景醇跟着起身,也不知道是有他的陪伴还是眯了一觉的原因,此时景醇的心情格外得好,“我的故事没你的精彩,不说也罢。” “这怎么行?”宴辰泽再一次把手捏成拳,“人的心脏就那么大,成天憋着,它会受不了,跳不动的,哀莫大于心死,懂吗?你说你的朋友都说你傻,那你跟他们解释过吗?一个人若是都懒得证明自己,那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景醇直愣愣地看着宴辰泽,这个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啰嗦男人,这个微博上脑回路清奇得让人想骂他智障的大V,没想到当他板起脸,一言不合就灌鸡汤的时候,居然有一股莫名的蛊惑力。 第22章 朝阳渐渐爬上山头,天色愈发亮了起来,清早的云弄市雾气朦胧,景醇抬眼看了看隐在薄雾中的前路,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就骑上共享单车,不疾不徐地驶进了早高峰的车流中。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在一片新老小区的中心地带,算得上是宠物店的最佳选址,然而也是这样的位置,随着新小区入住率的提高,停车难的问题也日益凸显。 齐骥为了方便这个月到店学习,特意在某个小区里租了一个车位,当他像往常一样停好车,走出地下车库时,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出口处打着电话的景醇。 齐骥满意地勾起唇角,朝着景醇走了过去。 很好,她居然在等他。 景醇朝着齐骥点了点头,比了个“稍等”的口型,又一脸淡然地讲着电话,“我很满意这个设计方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后续装修的事我会处理,再见。” 齐骥一边看着景醇收起手机,一边道:“你就那么肯定昨天吵了一架以后我还会再过来?” “嗯。”景醇微微抬起头,直视着比她高很多的齐骥,“你不像是半途而废的人。” 齐骥摸出烟盒,叼着一支香烟含糊道:“在这儿等我是有话说?” 景醇点了点头,看着齐骥慢条斯理地收起烟盒,又拿出打火机,直到点燃烟头,她才生硬道:“我不蠢。” “咳咳咳咳……”齐骥被烟雾呛得猛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齐骥咳得满脸通红,擦了一把呛出来的眼泪,无奈道:“你大清早的来这儿堵我,就为了说这个?” 她不应该是为昨天的不知好歹来道歉的吗? “对!”景醇认真道:“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些什么,但是不论是我还是陈赏心,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骥:“所以你是要给陈赏心洗白,高唱你们的友谊万万岁吗?” “她还洗得白吗?”景醇弯起唇角,淡淡的笑意里满是苦涩,“有些人只适合共苦罢了。” 曾经,是到不了也回不去的远方。 那一年,景醇的一句话就让陈赏心辞了工作着手开店。 正值大四的景醇没什么钱,又不敢管家里要,景醇削尖脑袋地凑了四万块,却是连房租都不够,那时候,陈赏心说—— 【没关系,姐姐有钱啊!】 没过几天,陈赏心就办了一张新卡用作公户,连带上景醇的四万块,里面一共存着十五万,从那以后,景醇再也没有见过陈赏心的那辆刚买不久的大众车。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选址良好,干净清爽的环境,以及略低于市场均价的价位,开业没多久,景醇就忙不过来了,那时候,陈赏心说—— 【从今天起,你安心剪毛,基础护理和打扫卫生的事就交给我啦!】 五个月之后,胖乎乎的陈赏心掉了十一公斤的肉,还因为过度疲劳在医院躺了两天。 开业半年多,一腔热血的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即便每天忙得团团转,可是分到手的利润却少得可怜,那时候,陈赏心说—— 【你努力把B级证书拿下来就行,经营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就不信把那些营销学和管理学的书啃下来,还做不好个宠物店!】 事实证明,陈赏心不但做到了,并且还做得很好,只是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和景醇推心置腹地畅想未来。 景醇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瞧着夹在齐骥手指上,亮着火星的烟头,淡淡道:“你昨天问我,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的是让光顾过的客人认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让大家知道这才配叫宠物店,这个想法,从我决定开店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变过。” “或许你会认为我是一个把饼画得那么大的理想主义者,不,我只是和陈赏心不同,即使是开店将近三年,看清这个行业以后,我还没有忘记开店的初衷,仅此而已。”景醇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继续道:“当然,我很清楚国内的大环境,要改变人们对宠物行业的印象,引导大家的观念,目前来说很难,但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后呢?别的国家可以开出我向往的宠物店,多年以后的国内也一定能!” 齐骥吐了个烟圈,饶有兴致地盯着景醇,“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 想起昨晚路灯下,宴辰泽那张一本正经灌鸡汤的脸,景醇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就是想跟你证明一下我不蠢。” “行,我收回昨天说你蠢的话,你确实不是傻子,而是一个疯子。” 每个行业都经历过黎明前的黑暗时光,比如早些年的互联网,比如这些年的电子竞技,在行业新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它能成功,但总会有人投身其中,景醇,就是在国内宠物行业的监管和律法还不够完善时,其中一个在这个行业里敢于吃螃蟹的疯子。 齐骥灭了烟蒂,扔进垃圾桶,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昨天无意中听到的是,陈赏心想通过那个萌宠大V把店铺做大,之后……再把你踢出局。” 景醇愣住,垂在裤缝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很早就知道陈赏心不满意她对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规划,在不打破原则的情况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着陈赏心的那些小动作,只是她没想到,陈赏心能背着她说出这样的话。 齐骥撞了撞景醇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 “万一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你怎么办?” “何必加个万一?我和陈赏心一拍两散不是迟早的事吗?”景醇哼笑道:“她想要这个店,我把店给她就是了。” “这个店不是你的心血吗?” “是,不过她付出的不比我少。”景醇抬起头,看着那雾气散去,穿过厚重云层一泻而下的阳光,“要真到了那一天,我欠她的,也就都还清了。” 念旧情的人,再怎么聪明,最终都会输在心慈手软上,然而就算输得一败涂地,也对得起良心。 齐骥上下打量着景醇,二十来岁的年纪,齐骥见过的那些姑娘都在费尽心思地打扮自己,只有她,成天是素颜配马尾,穿一身纯棉运动套装,别的姑娘都把包包看做是身价的象征,她倒好,包包都省了,随身物品往衣服和裤包里一塞,鼓鼓囊囊得毫无形象可言。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能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气走,他还得死乞白赖地腆着脸的回来。 齐骥叹了口气,一边心想着他别不是个抖M吧?一边又软声道:“如果你和陈赏心散伙了,开新店需要投资的话,尽管找我。” 第23章 齐骥的话到底还是在景醇的心里发了酵,虽然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谐,但景醇和陈赏心一天下来,拢共只说了八句话,陈赏心说了六句,景醇分别回了一个“嗯”以及一个“好”。 最难过的,并不是昔日一起奋斗的人变了味,还妄想利用完就踢她出局,而是……她学不来那个人的薄情寡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情分减少,变味,直至消亡,在此期间,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太阳下山的时候,景醇骑着共享单车回到了安居小区,一天下来,身心俱疲的她已经没有经历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此时此刻,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吃一碗黄焖鸡米饭,嗯,还得是大碗。 景醇边走边思考着点哪家的外卖,没一会儿就拐进了岔路小道,站在单元楼外,一手抱着长条形纸箱,一手提着外卖塑料袋的宴辰泽就映在了景醇的眼里。 宴辰泽看到景醇时,先是很明显地舒了口气,继而才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景醇一愣,“你在等我?” “对啊!”宴辰泽举了举手里的长条形纸箱,“贝塔拉肚子好了以后,我给你定了个小礼物,快递刚刚才送来,结果拿了快递,外卖也到了,我看了下时间你也快回来了,就在这里等啦!” 景醇瞥了一眼长条形纸箱,又一瞬不瞬地瞧着宴辰泽另一只手里的外卖塑料袋。 塑料袋上印着“周记老字号黄焖鸡米饭”的字样,正是先前景醇纠结着要点的外卖店之一。 景醇不着痕迹地咽下口水,恨不得和宴辰泽说能不能把礼物换成他手里的外卖…… “走吧!我送你回去。”宴辰泽把长条形纸箱扛在肩上,转身进了单元楼。 景醇跟在他后面,偷偷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高大而有型的身体,明明是做着搬运工的活儿,却让景醇想到了周星驰在《大话西游》里的一幕。 当转世的紫霞仙子和至尊宝在城墙上亲吻以后,孙悟空也是像他这样,吊儿郎当地扛着金箍棒转身前行,无惧也无悔。 景醇被自己不着边际的联想逗乐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 电梯行至12楼,景醇伸手想要拿起靠墙而放的长条形纸箱,然而却被宴辰泽抢先一步。 宴辰泽拿着纸箱就出了电梯轿厢,头也不回地解释道:“这货有点高级,我还得帮你挂上去。” 高级? 挂上去? 景醇狐疑地出了电梯,一边拿着钥匙开着门,一边想着这个礼物到底要不要收,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一向没有什么邻居爱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该不该让一个邻居进家门这个问题。 好在宴辰泽是个本分的邻居,询问过不用换鞋以后,他只是扫了一眼景醇家的格局,就把长条形纸箱和外卖一并放在离门不远的餐桌上,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没有再向前半步。 宴辰泽:“拆开看看。” “我拆?”景醇好笑道:“扛都扛上来了,你就不能好人做到底顺手拆了啊?” “那不一样,礼物嘛,当然要亲自拆开啊?” 嘴边的笑意立马僵住,她有多久没有做过这种具有仪式感的事情了?似乎从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以来,她的日子都是以今天星期几店里忙不忙而过来的,别人最悠闲的周末和各种小长假,反而是店里最忙碌的时候。 过节?不存在的。 唯一欣慰的,就是死党荆彩每年都会给她过生日,然而那些一看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的生日礼物,拆都不用拆,压根儿就没有惊喜。 瞧着景醇出神的模样,宴辰泽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拆啊!” “哦……” 景醇不再磨叽,找来水果刀就划开了纸箱上的胶带打开了箱子,又“刺啦刺啦”地扒拉着里面包裹着的泡沫纸。 当看到放在纸箱里的礼物本尊,景醇整个人都呆了,“这是……” 一米多长的原木画框上嵌着一层像玻璃一样的透明塑料薄膜,看不出材质的白纸上,不楷不隶不篆不草还有些小孩子气的毛笔字,从右到左地写着—— 热烈庆祝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距离百年老店还有年。 最左边的下方,落款——朱朱,旁边还盖了同样字体的红章。 宴辰泽很是满意景醇怔愣的反应,“喜欢吗?” 景醇抿了抿唇,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就是从来都没想过会收到这样的礼物。 确实高级,确实需要挂起来,只是……好像并不适合她。 景醇转移着话题,“朱朱是谁?” 失望的情绪在宴辰泽眼里一闪而过,继而又无所谓道:“一个说不好明天就过气了的网红。” 景醇又指着书法上“有”和“年”中间的空白,问:“这里为什么空着?” “这就是高级的地方啦!”宴辰泽重新挂上笑脸,从纸箱里拿出画框,放在餐桌上,又在纸箱里,拿起刚才被画框压住的信封递给景醇。 信封里有二十张透明的静电贴纸,中间用和画框裱着的书法同样的字体分别写着“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一式两份。 宴辰泽:“你的宠物店开了几年?” 景醇:“快三年了。” 宴辰泽从静电贴纸里挑出“玖”,“拾”以及“捌”,移开画框上的透明塑料薄膜,搓了搓静电贴纸的正面,便小心翼翼地把“玖”,“拾”和“捌”放到书法的空白处,再盖上塑料薄膜,静电贴纸便吸在了塑料薄膜上,贴上去的“玖拾捌”看起来就像是原本就写在书法里的一样。 “当啷!”宴辰泽拿着相框,向景醇显示着补全了的书法作品,“现在就完整了!” 热烈庆祝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距离百年老店还有玖拾捌年。 “你记得你的店是在哪天开业的吧?”宴辰泽指着书法上贴着静电贴纸的地方,“以后每到那一天,你就像我刚才那样,换上正确的数字。” “记住!一定要在每年的开业纪念日更换,不能作弊骗自己,少一天,一个小时,哪怕是一分钟,都不行!”宴辰泽双颊上又大又深的酒窝,衬得他像个无忧无虑地傻子,“你那么爱你的工作,肯定是想在宠物行业干一辈子的吧?那么这幅书法就是你的目标,每年更换一次年限,看着它离百年老店越来越近,这么一想,是不是又充满了干劲?” 景醇痴痴地看着宴辰泽抬在身前的书法画框。 百年老店,少一天,一个小时,哪怕是一分钟也不行…… 对啊!她为什么要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让给陈赏心?那也是她付出了将近三年的店铺,并且还打算一辈子都守着它,就算陈赏心要踢她出局,她怎么甘心把这块好评如潮的招牌,拱手送给陈赏心用相当商业的运营模式去糟蹋它? 兀的,景醇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滑出了眼眶。 傻子。 傻透了。 别人在动脑筋的时候,她却还再感情用事。 “你看挂哪里合适?我帮你……唉?”看着泪流满面的景醇,宴辰泽瞬间就慌了,把画框往餐桌上一放,连忙四下找着纸巾,“就算感动也不至于哭啊!” “唰啦……” 宽厚的背上涌出了一股暖意,两只手紧紧地缠在腰间,哽咽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借我抱一下……” 带着体温的话语蕴在宴辰泽的脊背上,使得他浑身僵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自称是景醇朋友的粉丝私信发给他的照片。 照片里,站在一只修剪精致的贵宾犬身后的她,冲着镜头,笑容明艳动人。 宴辰泽苦涩地勾起唇角,没想到她哭起来,却比笑起来还令人心惊动魄。 她就像一只养在家里高冷得不近人情的猫,平时他像只狗一样逗她,她都是附和着陪个象征性的笑脸,然而当她主动靠近他,放下伪装向他示弱甚至是撒娇,他又奴性上身,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景醇才松了手,一边别过脸胡乱地擦着眼泪,一边尴尬道:“对不起,最近压力大,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吓到你了吧?” 宴辰泽抽出纸巾递了过去,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道:“巴不得你吓死我算了。” 景醇拿着纸巾的手一顿,继而又难为情地低下头。 宴辰泽也不再逗她,拍了拍餐桌上的画框,“你想挂哪儿啊?” “沙发背后吧,显眼一点。” “遵命!” 宴辰泽量好尺寸距离,“乒乒乓乓”地钉好无痕钉,画框便四平八稳地挂在了客厅的墙上。 “搞定!”宴辰泽拍了拍手道:“行啦!你吃饭吧,我也该回去了。” !!!!完蛋!忘了点外卖了! 还没等景醇摸出手机,走到餐桌边的宴辰泽就解了塑料袋的结,从两盒一模一样的塑料饭盒里拿出一盒,宴辰泽摸着饭盒的底部道:“还好热着,给你点的黄焖鸡米饭,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将就着吃吧!” 景醇直愣愣地看着宴辰泽重新系上还装着一盒饭的塑料袋,拎在手里,“你还给我点了饭?” 并且还是她今天特别想吃的黄焖鸡米饭! “啊?”宴辰泽惊讶道:“难不成你已经吃过了?” “没有。”景醇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又是书法字画又是饭,连吃带拿怪不好意思的。” “有吗?我怎么觉得你看到饭比看到朱朱的书法还开心啊!”早知道就不搞那么多,直接请客吃饭不就好了,宴辰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想要什么?天上的星星要不要?” “要来干嘛?再说上一次小黄的事,我都还没想好怎么报答你们……” “需要分那么清楚吗?”宴辰泽歪着头想了会儿道:“这样吧,我最怕想吃什么这种难题了,看你也是靠外卖过活的人,咱们每天的晚饭由对方来点,买什么吃什么,可以吗?” “行!” 走出景醇家,宴辰泽就进了安全通道,一边爬着楼梯,一边给基友发着信息—— [宴辰泽:喂!资深猫奴,采访你一下,假如哪天大佬忽然冲过来抱着你撒娇卖萌,你会怎么样?] [胡奕文:大佬抱着我撒娇卖萌?朋友,这种好事做梦都梦不到好吗?] [宴辰泽:假如!你瞎啊?] [胡奕文:要真有那么一天,死也值了。] 第24章 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吃别人的格外香,景醇没一会儿就把一盒黄焖鸡米饭扒拉得干干净净,然后看着油光锃亮渣都不剩的空饭盒,意犹未尽地感慨着她这样的体力工作者,果然还是需要吃个大碗的…… 景醇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和茶几之间,杵着腮帮地细细看着挂在沙发上的书法字画,那不知道是什么体还有些孩子气的毛笔字,则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欢喜。 视线一遍又一遍地从右到左扫过“热烈庆祝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距离百年老店还有玖拾捌年”,每看一遍,景醇脸上的笑意就又加深几分。 终于,那个一直被忽略了的落款跳进了眼里,“朱朱……” ——[朱朱是谁?] ——[一个说不好明天就过气了的网红。] 想起方才宴辰泽的话,景醇笑着翻了个白眼,鬼才信…… 景醇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原本关于网红或者明星的问题,自然都是询问这方面消息相当灵通的陈赏心,然而此时的景醇却是直接略过陈赏心的对话框,给荆彩发去微信。 [景醇:你知道朱朱吗?好像是个写书法的网红。] 景醇握着手机,但愿荆彩能给她答案。 [荆彩:【朱朱和他的朋友们】http://m.tb.cn/1234567点击链接,再选择浏览器打开;或复制这条信息¥ABCDEFG¥后打开手淘[来自超级会员的分享]] 景醇打开了荆彩发来的链接,果然是一家卖书法作品的网店,只不过比起传统的书法作品来说,网红朱朱的作品,不但是字体别具一格,就连写的内容也颠覆了“传统”二字,比如—— 这幅“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或者是这幅“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还有这幅“贯穿一生的问题是每天吃什么”。 …… 景醇随意地滑着手机,那些和她家这幅同一字体的书法作品,标价在188到800不等。 [景醇:比起你上次买的那个3000块一平方厘米的油画,朱朱的字要便宜多了。] [景醇:你喜欢吗?送你一副。] 比如这幅“众生皆苦,只有你是草莓味”就很适合荆彩这种连名字都很精彩的姑娘。 [荆彩:????你是只看了店铺首页没点开哪怕一个宝贝链接吗?] [荆彩:188的是复刻版,朱朱的真迹是按字算的,一个字300还不带纸张和画框的工本费。] [荆彩:朱朱走红于微博,开网店算是回馈粉丝吧,他的字基本不让商用,能请得动朱朱的公司没几个,我老爸去年想让他给分公司写块牌匾都被拒绝了,到现在都没消气呢!] !!!! 景醇惊得跳了起来,找了个最佳的角度,敬畏地把她家墙上的这幅应该是朱朱真迹的书法字画拍了下来,发给荆彩。 [景醇:真的是一个字300?这幅字算不算商用?啊!除了这个,我还有两套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而且这个横幅一样的长条形原木相框和网店里的也不一样…… 还有这个静电贴纸和透明塑料薄膜也像是特意定做的…… 过了好一会儿,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停了下来,然而景醇只收到了两个字—— [荆彩:卧槽!] 景醇捧着手机笑倒在沙发上,关了微信又点开她很少使用的微博,在搜索栏里打上“朱朱”,关注并点开,主页第一条微博发表于三天前。 [朱朱: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景醇看得云里雾里,又没多想得往下拉着朱朱以往的微博,大多都是分享一些书法所写的俏皮话,景醇看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刚锁了屏,景醇又着急忙慌地解了锁,再一次打开微博搜索栏,输入“用户3344567”。 比起朱朱这个前十分钟景醇都不知道他是谁的路人来说,点开“用户3345567”的微博却让她紧张地手抖,景醇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一想到她正在打开的就是楼上那位的微博主页,景醇生出了她是在偷窥他的想法,其中还夹杂着按捺不住的刺激和激动。 [用户3345567:忽然就想养猫了。] “什么鬼?”景醇疑惑地看着这条发表于二十分钟前的微博信息。 那个时候……好像是他帮她钉完画框,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回到家里吃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黄焖鸡米饭吧? 他不是有舒克和贝塔了吗?为什么又想养猫了? 景醇虽然疑惑不解,但也没去深究,手指一动,就滑到了下一条微博。 [用户3344567:猜猜里面是什么?放心,今天不抽奖!] 文字的下方是一张图片,正是先前包裹着书法画框的长条形纸箱。 景醇勾起唇角,滑到下一条。 [用户3344567:啧……贝塔可能是蒲公英修炼成的妖精。] 这次搭配的是一个视频——安居小区的绿化带里,贝塔抖着身子,肉眼可见的白毛便被抖了出来,飞得到处都是。 下一条…… 再下一条……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小时,景醇像个傻子一样,捧着手机被宴辰泽的微博逗得哈哈大笑,实在是困不住了,景醇才洗洗涮涮,上床睡觉。 那一晚,景醇做了个梦。 梦里,景醇刚出电梯,就看到一只品相纯正的成年哈士奇蹲在她家门口,哈士奇一边乌拉乌拉地叫唤着,一边使尽浑身解数地撒娇卖萌,一会儿翻起肚皮在地上打滚,一会儿扑到景醇身上舔她的脸,讨好求收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景醇没办法,只好把哈士奇领回了家,还给它做了一块狗牌。 一面刻着“LIANGCHEN”,另一面刻着她的电话号码,以及一行小到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忽略了的字—— 别看我狗傻话还多,她砸锅卖铁都会赎我。 第25章 一夜好眠,景醇睁开了眼,但是梦里的那块亮锃锃的金属狗牌仿佛还在眼前,一晃一晃的,blingbling的。 当意识逐渐清醒,视线对上了焦,景醇这才惊觉她一直在盯着天花板。 他就住她楼上,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就在楼上的这间房间呼呼大睡? “嘶……” 景醇吸了一口气,脸红心跳地把被子拉地盖过了头顶,躲在被子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怀揣着美妙的心事又眠了一会儿才起床,像往常一样洗脸刷牙,然而景醇刚要走出卫生间,忽然又转了回来,双手杵在洗漱台上,直勾勾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生来就是一副好皮囊,不用装扮点缀都美得直截了当,可是哪里有不爱打扮自己的姑娘?平日里的她素颜朝天,不过是宠物行业干的终归是体力活儿,给宠物做完一整套的基础护理,再贵的粉底也都晕糊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除了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一周一天的休息日以外,景醇脑子里还装着一件事。 景醇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从洗漱台的柜子里,翻出了很长时间没用过的化妆包,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画了个淡妆,之后又换上买来却没穿过几次的淡色连衣裙和平底鞋,还不忘拿上荆彩送给她的,说是二手但却和新的没什么两样的GUCCI迷你包。 “咔擦”一声,景醇举着手机自拍了一张便发给了荆彩,太久没有这么打扮过的她,需要从死党那儿借几分认可来壮胆。 【荆彩:甄嬛从甘露寺回来了?】 景醇冲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什么破梗?她明明用了最淡的珊瑚色口红,还只是薄薄地晕染了一层,哪里会是电视剧里黑化的娘娘? 【景醇:这个妆还叫浓?】 【荆彩:不,我只想知道,你把自己收拾成这样是要去祸害谁?】 【景醇:你就说好不好看!】 【荆彩:想睡,行了吧?】 笑意溢出了唇角在精心装扮过的脸上蔓延,景醇收起手机,挎上包包,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 老式厂房改造的创意园区里,三十来岁的女设计师刚走进自家的装潢设计工作室,就看到休息区里坐着一抹眼熟却又陌生的身影。 “李总。”助理上前相迎,“这位女士等你好半天啦!” “知道了。” 女设计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边朝着休息区走去,一边目光凌厉地打量着正在翻看杂志的女人。 去年春夏新款的GUUCI迷你包,光泽莹润的蚕丝连衣裙,做工精巧的平跟鞋,以及那张让人挪不开眼的脸…… 怎么会是她? “你好,又见面了。”景醇放下手中的杂志,朝着女设计师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女设计师愣在了当场,她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精致又美艳的女人和前些日子一身运动套装,让人不自觉就质疑消费能力的姑娘合二为一。 景醇:“我今天来,是想再修改一下设计方案。” 女设计师:“……”很好,她确实是那个一家宠物店的装潢设计方案都要反复修改七次才满意的相当难伺候的甲方。 景醇:“放心,这次不抠细节,只用改三个地方。” 女设计师叹了口气,“哪三个地方?” “第一,之前是要把两间铺面打通,再按照统一的装潢风格把原先的宠物店翻修一遍,对吗?现在,打通并翻修的部分,请全部删除。” “第二,新的店铺里增加一个玻璃幕墙隔离的区域,里面再做一个宠物洗澡用的水池。” “第三,帮我设计一个店铺招牌,店名叫‘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宠物美容教学部’。” 如果真的到了景醇和陈赏心一拍两散的那一天,景醇不会甘心把店铺拱手让给陈赏心,但是,没了陈赏心,景醇不善言辞又不懂经营,她确实没办法保证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在她手里是蒸蒸日上而不是每况愈下。 所以在学会经营之前,只会闷头干业务的景醇,不如做她擅长的,授课传技,将她对行业的认知和理念灌输给学员,景醇相信,这些抱着热忱来学习宠物美容课程,学习结束以后再扎根到宠物行业里的学员,总有那么几个会受到她的影响,将她的认知和理念带到今后的工作中,那么……就多了几个和她一样的人,为宠物行业做着和她一样的事。 如此想来,比起开一家内部人心涣散的宠物店,匠心的传承更为重要,也更适合景醇。 …… 一个多小时以后,景醇走出了装潢设计工作室,继而又马不停蹄地打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汇金广场,一个集美食,购物,娱乐,办公等等于一身的地标性建筑群。 景醇下了车就熟门熟路地进了汇金广场,直奔位于五楼的餐馆。 昨晚,宴辰泽和景醇约定以后为对方点外卖,然而当景醇得知挂在她家客厅里的那副书法,一个字300块都不一定能买得到,那个时候,景醇就想好今天不但要给宴辰泽点外卖,还必须是大餐,当然,两个人能一起吃就再好不过了。 她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一办完事就跑到离安居小区不算近的汇金广场来打包菜品,为的,就是和宴辰泽一起吃这顿饭。 景醇看了一眼时间,正值下午三点半,现在订餐等到做好再赶回家,似乎刚好到饭点。 完美! 在店员此起彼伏的“欢迎光临”声中,景醇走进餐馆,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就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审视完脸上的妆并没有花,这才给宴辰泽发去微信,这架势,就好像他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她一样…… 【景醇:我今天休息,刚好来汇金广场逛街,这儿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家常菜,你不用给我点外卖了,我打包回来一起吃吧。】 【景醇:你有没有忌口的食物?或者是有没有想吃的菜?】 景醇捏着手机,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的聊天框,然而就算是她看花了眼,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是在忙吧?忙着写稿子,所以才没注意到手机吧…… 也有可能是趁着小区人少,下楼遛贝塔,嗯……走路的时候确实容易听不到手机响。 “小姐?”服务员凑了过来,“可以点单了吗?” 景醇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麻烦再等一下,我朋友还没回……” 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中央显示的来电人,正是宴辰泽。 景醇慌张地吸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后才按了接听键,“喂?” 【你还在汇金吗?】 对方也如她一样紧张又迫切。 “在啊!我就在这家餐馆里等你回我消息,你想吃什……” 【还没点菜吧?不好意思,我在胡奕文这儿,不回去吃晚饭了,你吃好喝好不用管我,不过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加深就僵了起来,景醇抿了抿唇,生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暴露满心的失落,“你说。” …… 安居小区,景醇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二栋楼下的绿化带,她一手撩着裙摆,一手拿着手机,念叨着宴辰泽发来的信息,“二栋楼下的绿化带……宽带信号箱后面……” 景醇看着矗立在面前银色的设备箱,似乎就是宴辰泽说的宽带信号箱,景醇绕过设备箱,继续读着信息,“大概五十公分的地上,插着一根蓝色的回形针,不过我埋得深,只能看到土里有一抹蓝色。” 一抹…… 景醇噎住,一边感慨着不是写作出生的人还真想不到这种量词,一边在绿化带的土壤里找寻着被埋起来的回形针…… 好在宴辰泽描述得很具体,没一会儿景醇就看到了“一抹蓝色”,景醇蹲了下来,给宴辰泽发去消息。 【景醇:我找到回形针了。】 【宴辰泽:挖开!备用钥匙就埋在下面!】 “……”虽然之前就知道是来找钥匙的,但是这一路像玩寻宝游戏一样,根据宴辰泽的线索,真的在这儿找到了他家的备用钥匙,景醇瞧着地上红彤彤的土壤,苦笑地质疑着他们俩到底是谁的智商有问题。 然而另一个当事人却…… 【宴辰泽:哈哈哈哈,我是不是特聪明?才能想到把钥匙藏在这儿!】 “…………” 景醇收起手机,又拿出了她的钥匙串,选了一把不常用的钥匙就照着蓝色回形针标记的地方,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 不消多时,手里的钥匙就戳到了硬物,景醇用手扒开土,从里面拿出了个戒指盒那么大的塑料盒子,打开一看,正是一把银色的钥匙。 此时的她,手上,裙摆上和鞋子上沾满了泥巴,狼狈得不像话,然而她却看着手里的钥匙,痴痴地笑了。 第26章 宴辰泽让景醇帮的忙很简单,不过是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又担心家里的那俩狗崽子饿着憋着,这才让景醇像是寻宝一样地找他事先埋好的备用钥匙,去他家帮忙遛狗。 找到备用钥匙以后,景醇先回自己家换了身干净衣服,又顺着安全通道,一边往上爬着楼梯,一边想象着宴辰泽的家会是什么样。 她没几个朋友,除去小时候跟着父母串门以外,也就只去过荆彩家和陈赏心家。 荆彩家……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个窝,楼上楼下两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总能被荆彩搞得连个坐的地方都誊不出来…… 至于陈赏心家……倒是干净,只不过那偏粉色系公主风的装潢风格,总让景醇觉得不自在。 都说一个家里大到装潢风格,小到摆件玩意儿,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以及主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那么宴辰泽的家会不会像他的人一样,看似不正经,但细细想来又暖得要命? 景醇站在宴辰泽家的房门前,深呼吸一口就从裤包里摸出了方才挖出来的备用钥匙,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就听到门里传来了狗的叫声。 “咔哒……” 景醇推门而入,昏暗的光线使得她下意识地望向还算敞亮的阳台,瞬间就和被关在透明玻璃门外的两只狗对上了眼。 “汪汪汪……” “咿咿嗷嗷嗷……” 一大一小的两只狗朝着景醇欢快地吠叫着,法斗犬舒克爬在玻璃门上,两只前腿“吧嗒吧嗒”地抓得直响,体型较大的秋田犬贝塔像个老干部一样,坐在地上温柔地看着景醇,吻部还露出像是笑意的弧度。 “还真是不认生啊!” 景醇勾起唇角,开了灯,一边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一边给宴辰泽发着消息。 【景醇:我到你家了,可以把舒克和贝塔放出来吗?】 【宴辰泽:可以,平时它俩在家都是散养,我出门才会关进阳台。】 【宴辰泽:狗粮在阳台的柜子里,有两个储物桶,黄色盖子的是贝塔的,一次喂四勺,黑色盖子的是舒克的,一次两勺。】 【宴辰泽:舒克还小,吃起饭来没有饱足感,你得先抱着舒克,等贝塔吃完了再喂舒克。】 【宴辰泽:还有还有,你看看水还够吗?天气热,我怕我没留够水。】 “……”还真是叨叨起来没完啊! 景醇好脾气地看完了宴辰泽发来的消息,直到手机不再震动,她才回了个【好】,继而打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一大一小的两只狗立马就蹿了出来,围在景醇脚边又蹦又跳,那股热乎劲儿啊,完全没有把景醇当做外人,尤其是肉呼呼的舒克,围着景醇又蹦又跳的,还险些把她推翻在地…… “好啦好啦!”景醇无奈地揉了揉这两个亲热起来没完没了的小可爱,“咱们吃饭啦!” 说完,景醇就依照着宴辰泽的交代,找到了狗粮,先抱着舒克喂饱贝塔,又守着舒克吃完小半碗狗粮。 待两只狗都乖乖吃完跑到一旁玩耍闹腾时,景醇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的客厅。 同一栋楼的不同楼层,格局一模一样的室内采用的是时下流行的现代中式装潢风格,原木色和黑胡桃色的木质家具摆设,浅色带有水墨涂纹的地板以及摆放整齐的物品……看起来硬朗而又清爽。 当然,那副挂在沙发上,画着一个人和两只狗的Q版“全家福”,以及电视机旁的陈列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手办玩意儿,也给整个室内增添了几分跳脱的趣味。 这就是宴辰泽的家,不同于他二了吧唧的个性,但又仿佛是在向每一个来访者展示着他鲜为人知的一面。 景醇咬着下唇,思绪万千。 他那欢脱的性格,以及清奇的脑回路,是生来就这样,还是经营微博人设的需要? 如果贝塔没有在微博上走红,他也不是什么萌宠大V,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还有……他现在在干嘛?吃饭了吗?只有他和胡奕文两个人吗?什么时候回来呢? “嘶……” 景醇摇了摇头,连忙找来牵引绳系好舒克,安抚完贝塔就牵着舒克出了门,她生怕在宴辰泽家多待一分钟,那些从来不曾出现,此时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的古怪想法就会将她连肉带骨头地吞噬干净。 然而到了楼下,与其说是景醇遛舒克,不如说是景醇被这团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肉团拖着到处走…… “咦?这不是宴哥哥家的舒克吗?”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景醇,“姐姐你好漂亮呀!” 景醇笑了起来,朝着小姑娘柔声道:“你也很漂亮。” “你是宴哥哥的女朋友吗?” 闻言,景醇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那个“不”字却是卡在了喉咙里,最后景醇只是笑着捋了捋小姑娘贴在脸颊上的碎发,什么也没说。 …… 遛完了舒克,景醇看着时间还早,小区里的人还比较多,便先回了家,卸了妆洗了澡又看了会儿电视,将近九点半的时候,才到楼上把贝塔牵出了门。 可是还没走出多远,贝塔就闹出了幺蛾子。 那本该是绿化带里毫不起眼的一角,可是贝塔就像被释了定身术一样,任由景醇怎么喊都不走,贝塔执拗地低着大脑袋,两个鼻孔戳在那一片草里使劲地闻着。 闻着闻着……贝塔就躺了下去,四脚朝天地打起了滚…… “唉唉唉?贝塔起来!”景醇急得连忙拉紧了绳子,费了半天劲儿才把贝塔拽出了草地。 可惜,为时已晚…… 在草地上滚了半天的贝塔,背上的毛发被染得黄黄绿绿,景醇皱着眉头地凑上去闻了闻,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就钻进了鼻腔。 景醇摸出手机,打开电筒,身子探进绿化带里,朝着刚才贝塔打滚的地方看去,只见茂密的草丛上有一滩被滚扁了的屎…… “……” 完蛋! 景醇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脏兮兮的贝塔,又在手机上打着字。 【景醇:你什么时候回来?】 天知道她打这一行字的时候有多心虚。 【宴辰泽:来了几个外地的朋友,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那俩狗崽子乖吗?】 景醇舒了口气,似乎还能抢救一下。 景醇违心地回了句【挺乖的】,便带着贝塔围着小区走了一圈,等贝塔解决完大小便以后,景醇就把贝塔关在自己家的阳台上,火急火燎地赶到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她必须在宴辰泽回家以前把贝塔收拾干净! 在店里拿了洗护的用品,景醇又打车返回家中,一刻不停地把贝塔骗进了卫生间洗了个干净。 然而家里不比店里,没有专业的洗澡池,天生怕水的贝塔一会儿躲到马桶后面,一会儿又往洗漱台下钻,搞得景醇累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把贝塔洗好吹干,浑身湿透的景醇连头发丝都在滴水,这也就算了,关键是那吹得到处都是的狗毛,看着就让人无语…… 景醇清理完卫生间,再把贝塔送回家和舒克团聚,忙活完以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景醇虚脱地瘫在自家沙发上,连喘气都费劲儿。 “嗷呜……汪汪汪……” “……”什么鬼?累出幻觉来了? “汪汪汪……” 接二连三的狗叫像是要证明它真实存在一般,越来越响,景醇听起来也越发耳熟。 景醇强打起精神,走到阳台边,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分辨出那确实是贝塔和舒克的叫声以后,景醇哀嚎一声,哭丧着脸地换鞋出门。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再一次回到宴辰泽家,再一次地打开玻璃门把那两个看起来没有之前可爱的狗崽子放了出来,景醇敷衍地和两只狗玩儿了一会儿,就窝进了沙发,沉重的眼皮没一会儿就严丝合缝地黏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胡奕文家那场属于男人之间的聚会也正式收尾,宴辰泽一边套着外套,一边出了门。 胡奕文把宴辰泽拦了下来,“都这时候了,干脆住下明天再回去吧。” 宴辰泽摇头道:“算了,贝塔怕黑,我不在家它可能会叫一通宵,再说……” 他总感觉那个人,似乎在等他回家。 “行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走了。” “对了,我问了大佬的那家猫舍,他们最近有只品相不错的美短,你要吗?” 宴辰泽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要猫干什么?” 胡奕文比他还莫名其妙,“你昨天不是发微博说想养猫吗?” 宴辰泽一愣,继而一脸嘚瑟地笑了起来,“我想养的那只,比美短漂亮多了。” …… 夜里两点,宴辰泽打开房门,就被映入眼帘的画面震得愣在了原地。 暖黄色的灯光,将室内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那个他想养的猫,正蜷缩在他家的沙发上,她怀里抱着舒克,脚边躺着贝塔,这三个他想养一辈子的家伙就和谐躺在一起,睡得正香。 第27章 “先在靠近尾巴根的地方开一刀, 这一刀最好还能确定留毛长度。” 景醇在美容桌上的柯基犬的左边屁股靠近尾巴的地方戳了个指印, “这里。” 瞧着齐骥果断地剪下一刀,景醇才放心地从防水美容服的衣兜里拿出手机。 【宴辰泽:你猜今晚我给你点了什么好吃的?】 自从那一天她在他家沙发上睡了一宿之后,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就很微妙,虽然谁也没有挑明, 甚至是两个人都很默契的对那一天的事闭口不谈,但是从那以后,两人就打着“多一个人吃饭还能多点几个菜”的旗号, 天天自然而然地混在一起吃晚饭, 末了还经常以“饭后消食”的借口,一起围着小区遛几圈舒克。 二人日益熟悉的同时,四个月大的舒克愈发消瘦,成天一副吃不饱的可怜样儿,一出门就到处捡东西往嘴里塞…… 景醇极力克制着想要往上扬起的唇角, 飞速地给宴辰泽回着消息。 【景醇:醋溜土豆丝?】 打完字以后景醇又面无表情地朝着正在修剪柯基屁股的齐骥道:“注意手法,直剪修圆其实就是在剪‘C’字形, 先从上到下, 再从左到右地包出C的弧度。” 【宴辰泽:还有呢?】 【景醇:麻婆豆腐, 紫菜排骨汤。】 【宴辰泽:还有呢?】 【景醇:你这个套路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每次都让我猜, 然后按照我猜的去下单点菜, 我都说了三个了, 你再补一个凑够三菜一汤。】 【宴辰泽:……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景醇噎住, 这还用发现吗?他几天前的那条“请客吃饭的时候直接让对方猜猜要请他吃什么,照着他猜的点就行!”的微博, 简直不要太嘚瑟。 【宴辰泽:还不是怕我点的不合你的口。】 景醇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齐骥瞥了景醇一眼,拿着梳子整理着剪过一遍的毛,“傻笑什么啊?” 景醇一愣,这都能看见? 齐骥:“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还好。”景醇清咳一声,睁着眼地说瞎话:“一想到隔壁铺面工期缩短了一半我就开心。” “是吗?那你想好什么时候和……”齐骥朝着前台的陈赏心努了努嘴,“摊牌?” 景醇也朝着前台看去,刚要开口,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牵着一只棕色的贵宾犬走了进来。 那狗…… 体型匀称,结构也符合纯种贵宾犬的标准,关键是棕色的毛发看起来又多又长。 景醇拍了拍齐骥的肩,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给你十分钟搞定柯基屁股,然后着手准备你的毕业作品。” 出了工作区,景醇朝着中年女人走了过去,也不管陈赏心和中年女人在说着什么,景醇就插了进去,一双眼诚恳地看着中年女人,“阿姨,您的狗可以借给我做模特犬吗?” 中年妇女疑惑道:“模特犬是什么?” 景醇指着工作区里的齐骥,“您看,那是我们店里的学员,他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剪毛了,您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帮您的狗狗修剪造型?” 虽然知道生意泡汤了,但是给学员找模特犬练手这事儿也是店里的惯例,陈赏心瞧着犹豫不决的中年女人,笑呵呵地解释:“阿姨,您别担心,我们会全程在旁边监督,另外让学员修剪造型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 中年女人喜出望外,“免费剪毛?有这么好的事?” 陈赏心:“当然呀!他才刚学会,还不熟练,我们哪儿能收您钱呢?不过您放心,如果剪的不满意,他的老师,也就是您面前的这位姑娘会帮忙调整的。” 景醇补充道:“只是学员修剪的话用时会比较长,可能狗狗站久了会有些累,不过我只会让学员单独修剪四个小时,剩下的我会协助他加快速度完成。” “呃……”中年女人咬了咬牙,就把牵引绳递给了景醇,“行吧!交给你们啦!” “谢谢。”景醇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问:“您对造型有什么要求吗?” 中年女人:“没有没有,你们随便剪。” 等到陈赏心例行公事地和中年女人核对完信息,目送着中年女人走远以后,景醇才直视着陈赏心,颇为郑重道:“刚才……谢谢你。” 陈赏心愣住,继而笑道:“干嘛这么见外?再说了,帮学员借模特犬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我还想问你干嘛一声不吭地跑出来借狗啦?” 因为……万一我们终将分道扬镳,这些原本是你的事,就得我来做了。 现在开始学,似乎也不算太晚。 陈赏心伸手在景醇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啊?” “没事。” 说完,景醇蹲了下来,安抚着名叫“星星”的贵宾犬。 “老大……”陈赏心咬着涂成橘色的下唇,欲言又止,沉默了半天还是没能憋住话,“隔壁老王拉到投资了,最近诺一正在筹划开宠物美容店的事。” 抚在狗狗后背上的手一顿,景醇蹙起眉头,陈赏心怎么会知道诺一的事? 景醇:“是吗?” “对,而且老王在上周的重庆犬展上,拿到A级宠物美容师的资格证了。” “哦,那还真是恭喜他了。” 类似王思宇这样,带犬舍赛级犬参赛频率高得都恨不得住在犬展上的人,拿到任何荣誉景醇也不会觉得奇怪。 普通犬展的水,呵……深不见底。 陈赏心趴在前台桌上,津津乐道地讲着八卦,“我还听说老王拉到的这个投资人比齐骥还要有钱,哎呀!简直就是老王要多少他就给多少,你知道吗?他们并不是只开一个店,而是一来就同时开八个店!而且这八个店的选址基本就覆盖了整个云弄市!” 很好,她不但知道诺一的事,并且还知道得如此透彻。 陈赏心瞧着不为所动的景醇,略显不满道:“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诺一抢我们生意?”景醇哼笑一声,“教王思宇的时候我都没担心过,现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云弄市里的宠物店还少吗?现在不过就是又多了八家而已。” 陈赏心声音冷了下来,“诺一做的是系统化的品牌连锁店,包含本来就很成熟的繁殖和宠物用品的售卖,再加上现在即将开业的宠物美容店,而我们呢?等诺一做起来了,我们拿什么跟诺一竞争?” 景醇吐了一口气,抱起贵宾犬星星就转身打开工作区的门,“你还记得我们开店的初衷吗?” 说完,景醇便走了进去,关上门,将陈赏心隔在了隔音玻璃之外。 终归还是说不出太重的话。 终归还是想在分崩离析之前垂死挣扎。 终归……还是害怕听到陈赏心的回答。 齐骥抱着剪好屁股毛的柯基走了出来,一边把柯基关进干净的笼子里,一边道:“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景醇不愿多谈,把怀里的星星递给齐骥,“给你四个小时,剪出贵宾犬的泰迪造型。” 尽管中年女人对造型没有要求,然而景醇还是不太敢让齐骥照着赛级标准造型去修剪,毕竟那些符合犬展裁判审美又特别考验技巧的造型,并不是那么的接地气。 比起犬展要求的欧洲大陆式,英国鞍式和运动式,犬展明令禁止参赛的贵宾犬的泰迪造型,似乎更招饲主喜欢。 齐骥看了看正在给博美犬洗澡的小马,又瞧了瞧一旁给暹罗猫吹毛的小白,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凑到景醇耳边小声道:“有事就说。” 耳边温热的气息使得景醇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继而冷漠地瞪着齐骥,“四个小时连洗带剪,齐先生,你恐怕没时间和我聊八卦。” 齐骥撇了撇嘴,就把星星放到美容桌上,顺手拿过耳毛粉,认认真真地拔起了耳毛。 景醇搬了把椅子坐到齐骥旁边,像监考老师一样地盯着齐骥手上的动作,看着他拔完耳毛,又拿起剃刀剃着脚掌毛,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顺理成章。 他每动一下,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像他一样,围在这张美容桌边,做着他现在所做的事的人。 有她自己,有陈赏心,有王思宇,有小白,有小马,还有其他的,她带过的每一个还有印象的学员。 罢了,不过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就像毕业季,总要和过去的人事物挥手告别。 景醇摇了摇头,生怕自己陷进回忆里乱伤情,便朝着正在剪趾甲的齐骥随口找着话题,“过两天你就走了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你是想问我还要不要涉及宠物行业吗?”齐骥看了景醇一眼,继续道:“接触了一个月,这个行业确实没有我想的简单,不过……若是你需要投资,我很乐意效劳。” 景醇笑道:“就我这经商的脑子,你不怕我把你的钱败光了?” “我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一点。” “什么意思?” 齐骥转了过来,一双眼里满是的笑意,“证明你把我当朋友了。” 景醇直视着齐骥,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虽然我不太认同你那局限于小商贩的经营理念,不过我不介意投资给你,让你去试试。” “喂!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总喜欢让别人花着你们的钱,去买自己的梦?” 三年前,荆彩也说过类似的话。 然而齐骥并不是荆彩,他的出发点,介于友情和另外一种,叫做“欣赏”,或者是别的,他还没想明白的情感之间。 齐骥笑了笑就转过身,继续给贵宾犬星星剪着趾甲,就像刚才的景醇那样,不否认,也没有承认。 …… 下午两点多,景醇给齐骥规定的四个小时到期结束,然而贵宾犬的泰迪造型连身体都没有剪完。 “行了,你拍个照留作纪念。”景醇从她的剪刀收纳包里挑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弯剪,“剩下的我来。” 齐骥没有停下手中的剪刀,“我可以剪完。” “你确实能,但是狗不行。”景醇瞧着一直站着没休息过的贵宾犬,“星星太累了,我把身体剪完,给它坐下来再让你剪头部的造型。” 齐骥叹了口气,妥协地拍了照就让到了一边,瞧着景醇熟练地调整完毛发,“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 可是没过一会儿,景醇就时不时地停了下来,皱着眉地甩动着右手。 齐骥:“怎么了?” “没事。”景醇想了想,又朝着齐骥道:“你看着狗,我出去一会儿。” 眼瞧着景醇走出了工作区,在一旁修剪着博美犬的小马开了口:“你不知道老大的手腕不太好吗?” 齐骥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唉!你果然不知道,也正常啦,老大一般不会主动提起的。”小马看了一眼在前台往手腕上缠着绷带的景醇,继续道:“干我们这行的,没点工伤都不好意思说是宠物美容师,老大的手腕是老毛病了,叫……腕管综合征,据说是长时间拿着剪刀修剪造型落下的毛病。” “腕管综合征……” “对呀!得了好长时间了,她也没空去治,现在肯定更严重了,我听白姐说,半年前马来西亚有个什么大型比赛,主办方还邀请老大去做展示嘉宾,但是她担心她的手,怕坚持不下来就拒绝了。” 小马:“老大来了,你可别在她面前说这事儿啊!她呀,哪儿都好,就是犟……唉!” 话音刚落,景醇就推开了美容间的门,活动了下缠着绷带的手,就拿起剪刀,二话不说地继续修剪着狗毛。 齐骥安静如鸡地立在旁边,直勾勾地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景醇。 明明是可以靠脸吃饭的女人,为什么非要选择做这么苦这么脏又这么累的工作? 还这么拼死拼活的…… 恨不得所有事都一手包办…… 倔强得让人想冲她翻白眼的同时,又心疼得要死要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醇撞了撞出神的齐骥,“头部线条也开好了,照着修圆。” “嗯。” “记得手法……” “行了。”齐骥打断道:“你就不能少操点心?” “……” …… 一个小时以后,齐骥剪下最后一撮毛,满意地放下了剪刀,“怎么样?” 景醇点了点头,“不错,头是头尾是尾的。”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兀的,工作区里连接前台的的广播响起了陈赏心的声音,“星星剪好了吗?主人来接了。” 景醇:“抱出去吧。” 齐骥抱起剪得漂漂亮亮的星星,跟着景醇一道出了工作区。 “哦哟!”中年女人迎了上来,然而看清楚齐骥怀里的星星以后,笑容便僵了起来,“呃……是蛮好看啦,只是这毛留得也太长了吧?我领回去不好打理呀!” 中年女人:“还有这脚……怎么不剃光哟?这样很容易脏啊!” 陈赏心歪着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道:“阿姨,刚才是您说的对造型没要求,随便我们怎么剪的啊!” 中年女人:“我是说了随便剪,可是谁知道你们会这么剪嘛!我以前带星星去的店,都会把脚剃了,毛毛剪得短短的呀!” 齐骥:“您好好看看,这才是标准的泰迪装!那些把脚剃光的才是糊弄人的好吗?” 中年女人:“哎呀!你这小伙子是怎么说话的?怎么就糊弄人了?我听不懂什么泰迪装,我只知道我家星星就是泰迪犬,满大街跑着的小泰迪都是那样剪的毛!” “根本就没有什么泰迪犬,那是狗贩子给品相不纯的贵宾犬乱取的名字!”齐骥冷笑道:“满大街都是那种奇怪的造型,给你剪了个标准的,竟然还不识货!” 中年女人:“唉!你……” 景醇冷声打断道:“别吵!” 待双方都闭了嘴,景醇朝着中年女人道:“今天星星累了,您要是实在不满意,明天再带过来,我给你重新修一遍。” 中年女人伸手指着景醇,“你说的!” 景醇拉住不服气的齐骥,连忙答应道:“对!你想怎么改,我就怎么剪。” 中年女人瞪了齐骥一眼,抱着狗转身就走。 齐骥甩开景醇的手,愤怒道:“凭什么要重新帮她剪?我他妈剪了一天才剪好的,她说改就改?” 景醇面无表情地看着齐骥,“就凭她是星星的主人,她不满意就得改到她满意为止。” “呵,那我学了一个月的标准造型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得照着这些傻逼主人的傻逼要求做事!” 陈赏心朝着店门翻了个白眼,“谁说不是呢?啧……白瞎了给她养那么好的狗!” 齐骥古怪地看着陈赏心,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他们俩此时此刻居然站在了同一战线…… 景醇叹了口气,“好了,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只不过刚好让你遇到了。” 齐骥脱了防水美容服,一把扔在前台上,“要改你改,从明天起我就不过来了,你们就在这个能憋屈死人的行业里放光发热吧!” 说完,齐骥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 “唉?怎么又走了?”陈赏心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踩着高跟鞋地追了出去,“齐骥,唉?等等我啊!” 又…… 景醇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似乎加上这一次,这位高傲得受不了一点委屈的云巅物业总经理,一个月里居然被她气走了三次…… 景醇安排小白坐到陈赏心的位置上看店,自己却躲进工作区里,一边收拾着美容间,一边数着时间地等着什么。 十多分钟以后,陈赏心回到了店里,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着她的本职工作。 又过了十多分钟,景醇的手机震了起来。 【齐骥:陈赏心以为我们不合,跟我保证只要我肯投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就踢你出局。】 【齐骥:我假意答应她考虑一下,让她把店铺开业至今的账目和原来做过的营销策略发给我,应该明天就能拿到,等我找人分析完再告诉你,千万别忙着拒绝,这些东西绝对能帮到你。】 【景醇:谢了,明天你真的不过来了吗?】 【齐骥:嗯,我的年假早就结束了,是我多赖了几天,明天回到公司有得忙了。】 【景醇:好。】 【齐骥:对了,有空就去医院看一看你的手,我可不想哪天听到你拿不动剪刀的消息。】 景醇不再过问齐骥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手腕上的绷带。 这点小伤就拿不动剪刀? 不存在的。 …… 第二天清早,云巅物业。 “唉?听说齐总回来了!” “对啊对啊!我早上见到他了,哇!也不知道他这一个月去哪儿了,瘦了好大一圈呐!” “惹……我倒是听了个小道消息,齐总之前不是在瑞士留学吗?据说他这次是回瑞士和大学时代的女朋友结婚去了,你早上见到他的时候有没有在他手上看到戒指?” “我还真没注意到,不过以齐董事长凡事都要大操大办的风格,独生子结婚这种事,恐怕不会瞒着我们吧?” “唔……公司里不都在传咱们要上市了的消息吗?,有可能是为了公司形象着想,就先压着等上市以后再公开吧!” “咚咚咚……” 敞开的玻璃门被扣响,总经理助理从门外探进了脑袋,“项目二部的所有人,会议室开会!” “一回来就开会,就算结婚了,齐总还是那个齐总。” “走啦走啦!” 五分钟后,会议室。 西装笔挺的齐骥端坐在最前方的皮椅上,等人都到齐之后,齐骥便吩咐助理把资料分发下去。 然而拿到资料的职员,才是看了一眼标题,就“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宠物店运作案例?我没看错吧?宠物店???” “哇咧!这账目怎么做成这样?也太不专业了吧!” “这张是什么啊?谁做的?居然敢打上营销策略的标题?” 乌拉乌拉的声响,吵得齐骥头疼,他轻咳一声,会议室里立马安静如鸡。 齐骥扫了一圈与会的众人,继而象征性地弯起唇线,语气和他的笑容一样,足够凉薄,“之前被宸景集团否了的两个合作方案,是你们部门做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我记得我休假前已经把思路给你们理好了。”齐骥转眼看着立在一旁的助理,“还是你没有告诉他们?” 无故躺枪的助理连忙自证清白:“我当然说了,当时怕说的不够清楚,我还把您的原稿打印出来,发给他们每个人了!” “很好。”齐骥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那么谁来告诉我,同样的思路,为什么最后是项目一部做的案子通过了,你们的就被否了两次?” 众:“……” 当高压的气氛蔓延地足够浓重的时候,齐骥才满意地松口道:“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兀的,与会的众人就像看到食物的土拨鼠一样,先前还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此时却一个个地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齐骥。 “你们刚才不是很嫌弃面前的这份资料吗?给你们三天时间,重新做一份像样的分析报告给我,有任何意见和建议尽管提,另外,有能力写出一份经营企划书的,还有现金奖励。” …… 云巅物业要进军宠物行业的消息不胫而走,伴随着愈演愈烈的传闻,又过了几天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九月。 “姑娘。”一个抱着雪纳瑞犬的胖女人站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前台边,够着脑袋地瞧着正在玩手游的陈赏心,“你们今天营业吗?” 陈赏心迟迟等不到齐骥的消息,渐渐地就越发消极怠工,就像现在,陈赏心只是看了胖女人一眼,就继续玩着游戏,“还不到上班时间,有事吗?” 胖女人腼腆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事得出趟远门,现在就要走,可是我家甜心也得修毛了,你看……能不能先放你这儿,等你们上班了再给它做美容。” “行吧。”陈赏心一脸不耐地退出游戏,一边询问着胖女人,一边戳着键盘地录入信息,表格填完以后才从胖女人手里接过雪纳瑞犬,抱到位于洗澡间的干净笼子里。 景醇从隔壁店铺走了回来,看了看笼子里的雪纳瑞犬,又看了看时间,“这么早?” “是呀!”陈赏心翻了个白眼,“人家说了,要出远门,说不好我们下班以前都不能接走。” “就当帮忙寄养一天了。” 陈赏心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哎呀!不会是扔我们这儿弃养的吧?” 景醇耸了耸肩,“收都收了。” “它要真是被遗弃在我们店啊,我最近的运气可就真的差到家了。” 好在陈赏心只猜中了一半,晚上七点,自愿留守在店里的景醇终于等到了雪纳瑞犬的主人。 “对不起对不起……”姗姗来迟的胖女人连连道歉,“害你等那么久,吃饭了吗?” “吃过了。”景醇学着陈赏心的模样,极力客气地笑道:“不过我们店里不卖宠物食品,只帮你遛了狗,倒是没有喂过它吃的。” 胖女人在雪纳瑞犬香喷喷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好的好的,谢谢你啊!” 结了账,胖女人念叨着“甜心饿坏了吧?妈妈给你买了新狗粮,咱们回家吃饭饭喽!”就欢欢喜喜地抱着狗出了店门。 景醇收拾好以后就关了门,又跑到隔壁店铺里——这间刚刚装修完,即将投入使用的教学室。 空气里还弥漫着涂料的刺鼻气味,景醇得意地环视着店里崭新的物件,再过几天,这间教室就要迎来第一批学员了。 这是在她漫漫人生路之中的一个转折点,同时,也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全新起点。 兀的,裤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景醇看了一眼来电人,接了起来。 宴辰泽柔和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里,【你还在店里吗?要下雨了,你给我定位,我现在过来接你。】 景醇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以后,才笑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回来,马上就到。” 【能行吗?都开始飞着雨滴了。】 “能。” 挂了电话,景醇走出教学室,锁好门就找了辆共享单车,朝着家的方向,越骑越快。 然而景醇还是快不过说下就下的雨水,等她回到安居小区,衣服的前襟和后背已经湿了好大一片。 脑袋上忽然多了一片阴影,雨水打在上面嘀嗒作响。 宴辰泽右手撑着伞,一脸埋怨地看着正在锁车的景醇,“都说了我去接你了,干嘛非得把自己搞得像只流浪猫?” 弓着腰的景醇身子一震,下一秒就别过脸,景醇悄悄摸摸地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而后吸了吸鼻子,才直起身子转了过来,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说呢?” 景醇看着宴辰泽那双温柔得能拧出水来的眼,一时间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宴辰泽……” “滴滴……” 马路上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掩盖了景醇的呢喃,宴辰泽什么也没听见,还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景醇,“愣着干嘛?还没淋够雨啊?” “……” 宴辰泽动了动一直揣在外套里的左手,“刺啦刺啦”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装着奶茶的塑料手提袋,“拿着捂手。” 景醇接了过来,隔着袋子摸了一下奶茶杯就连忙缩回了手,不可思议地看着宴辰泽道:“这么烫你还揣在外套里?” “不就是怕它凉了嘛!” 瞧着他不好意思的模样,景醇将袖子拉得盖过掌心,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杯暖到烫伤的奶茶,“走吧。” 雨幕中,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挤挤挨挨地并排走着,高的那个领着矮的那个,躲过浅浅的水洼,避开迎面而来的路人,那把由高的那个撑起的伞,一直都往矮的那边倾斜着,还好高的那个穿了黑色的衣服,即使淋湿了大半个身子,矮的那个也看不出来。 二人走进单元楼,宴辰泽一边收着伞,一边道:“晚上在店里吃饱了吗?不够的话家里还有。” 家里…… 忘了是从哪一天起,他俩之间,就很少有“你我”的界限。 “现在还好,等饿了我再上来拿。”景醇想了想,又问:“晚上还得遛贝塔吧?” “嗯,它有雨衣,就是不太会穿鞋,遛完给它洗洗脚就行。” “对了,你还没去过店里啊!晚上遛完贝塔你把它擦干好了,明天把舒克和贝塔一起带来店里舒舒服服地做个SPA怎么样?” “真的假的?”宴辰泽提议道:“要不要叫胡奕文把小黄和大佬也带来?” “好啊!好久没见到小黄了,我确实有点想它,而且啊,干了这么多年,我都还没见过活生生的孟加拉豹猫。”景醇朝着宴辰泽眨了眨眼,“最重要的是,我想给你看看刚装修好的教学室……” 最好还能在那里,把今天没能说出口的话,认认真真地告诉你。 “这么显摆的吗?” “那必须的哈哈哈哈……” 宴辰泽跟着笑了起来,瞧着面前虽然淋了雨略显狼狈,但却活灵活现的景醇,立马就和印象中那张照片里,犬展上笑得明艳动人的她融为了一体。 宴辰泽加深了笑意,脸颊上的酒窝又大又深。 他的这只猫,总算是养熟了。 “叮……” 电梯停在了12楼,景醇出了轿厢,朝着宴辰泽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谢啦!” “瞎客气什么?”宴辰泽死死地按着开门键,恋恋不舍地交代着:“回去立马洗澡,别着凉,一会儿你也别上来了,我遛贝塔的时候顺带把饭给你送下来。” “好。” “还有把店铺的定位发给我,我转发给胡奕文和他约时间。” “知道了。” “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今天,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落幕,然而谁也猜不到,明天,还会不会依照拟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到来。 第28章 闹钟的铃声才起了个头, 景醇就醒了过来, 景醇朝着天花板比了个“早安”的口型,便心情大好地起了床。 换上新买的雪纺衫和牛仔裤,绾了个丸子头,景醇送给镜子里干净清爽的自己一个笑脸, 就一刻不停地出了门。 雨过天晴,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味,景醇深呼吸一口, 骑着共享单车上了路。 “卖花……卖花啦!二十一把, 三十两把!卖花……” 景醇停了下来,瞧着箩筐里排列整齐的各式各样的鲜花,有红艳艳的玫瑰,黄灿灿的非洲菊,粉嫩嫩的百合还有些景醇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若是放在以前, 不论是这种路边售卖的低档货,还是花店里的进口货, 但凡是鲜花, 景醇都提不起兴趣, 可是今天她却停了下来, 只因为听到小贩的叫卖声, 她就想起了一张卡片上画着的冲着她不好意思比心的Q版小男孩儿。 景醇朝着小贩道:“有向日葵吗?” “没有。”小贩指着箩筐道:“有非洲菊, 要吗?” “行吧。” 景醇挑选了一把还算新鲜的非洲菊, 大致数了数差不多有十几朵,付了钱就把包装简易的花束放进了共享单车的前兜, 继续前行。 还有一小段路就到了,景醇远远地就看到人行道上,即将走到店门口的陈赏心,不得不说,将近三年的时间里,陈赏心不但从没迟到早退,往往还是来的最早的那一个。 如果当初陈赏心没有答应和景醇合伙开店,而是继续做她的小白领,那么现在的陈赏心可能已经是主管或者更高级别的职场佼佼者。 “就是她!我昨天早上就是把甜心交给她的!” “干嘛啊?放手!”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挺横?” “啪……” “啊……” “畜生!这一巴掌还算我下手轻了!” 店门口的骚动使得景醇蹙起了眉心,景醇拿起车兜里的花,都来不及上锁就连忙赶了过去。 下一秒…… “给我砸!” 身材魁梧的男人双手握着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木棍,男人面目狰狞,脖颈上青筋暴起,那根木棍在他手里看起来就像玩具一般,然而却也是最得力的凶器,男人和其他同伴一起挥舞着木棍,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打着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那扇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玻璃门。 “哗啦啦……” 玻璃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那清脆的声响,就像馋嘴的小孩儿偷偷地拆着花花绿绿的玻璃糖纸,更像伤情的人儿,心碎的声音。 “啪……” 非洲菊掉在地上,景醇拔腿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一个正要踩着玻璃渣往店里走的男人,疯了一样地朝着男人嘶吼道:“你们在干什么?凭什么砸我的店?” 男人轻轻松松地甩开景醇,“你的店?”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胖女人,指着景醇道:“对!还有她!” 景醇认出了她,正是昨晚七点才来接走名叫“甜心”的雪纳瑞犬的胖女人。 只是,昨晚的胖女人腼腆又客套,为她的姗姗来迟左一遍又一遍地向景醇道歉,末了还贴心地问景醇等那么久有没有吃饭,然而现在的胖女人……通红又肿胀的脸上,只有愤怒和哀伤。 景醇直愣愣地看着胖女人,愕然道:“大姐,他们是你带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还好意思问?哈哈哈哈……”胖女人笑了,笑得扭曲又可怖,就像是景醇跟她讲了一个特别搞笑的笑话,胖女人的笑声越来越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是瘫坐在了地上。 “甜心死了……”胖女人抹着脸上的眼泪,然而泪水像是决了堤一般源源不断,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昨晚都还好好的,今早就叫不醒它了……” 陈赏心扒开人群蹲了下去,双手扶在胖女人的肩上,一边摇晃着胖女人,一边尖声道:“你清醒点!有误会的话咱们可以说清楚,你们不能什么也不说就砸店啊!” “滚开!”和胖女人一伙的另一个男人像抓小鸡仔一样将陈赏心拎到了一边,“狗屁误会!甜心长那么大都没生过病,在你们店里待了一天就没了,不是你们害死甜心的还能有谁?” 胖女人目光呆滞地看着青灰色的石板路,失了神地喃喃道:“是啊……我的甜心,我的乖宝宝……它的窝里全是血,好多血……好多……” 胖女人抬起头,失焦的眼直勾勾地看着破碎的店门,胖女人勾起唇角,轻飘飘地自言自语:“甜心别怕,妈妈这就帮惩罚害死你的坏人……” “费什么话啊?给我砸!” 先前砸碎店门的四个男人踩着一地的玻璃渣,朝着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不要!你们不能这样!”陈赏心挣扎着爬了起来,却又被胖女人眼疾手快地按在地上,末了胖女人还不解气地在陈赏心的肚子上揣了一脚。 陈赏心吃痛地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泣不成声地绝望道:“不要!景醇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进去,景醇!!!” 可是景醇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你们不能进去!”景醇张开双手,孤身挡在破碎不堪的门前,天真地试图和手持木棍的男人们讲理:“我可以不计较你们砸了门,但是你们再往里面走一步,我就报警了!” “嗤……”男人哼了一声,手里的木棍擦着景醇的头皮砸在了门框上,“报警?老子来都来了,还怕你报警?” 男人拽着景醇的手臂,将她甩到一边,便陆续跨进了店门,挥舞着木棍将前台上的物件砸了个稀烂。 景醇连忙上前死死地抱住男人的手臂,然而却是徒劳,男人轻松地挣开,怒目圆瞪地警告道:“再他妈过来老子连你……” 话还没说完,景醇就冲了过去抓住男人拿着木棍的右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见状,一个同伙一把抓住景醇的丸子头,又照着她的后腰蹬了一脚,景醇身子一软,踉跄地扑倒在地上。 “臭婊子!”男人甩了甩被咬出血珠的手,刚要拎着木棍朝着景醇走过去,就被同伙拉住了。 同伙:“大哥算了,要是闹出人命谁也兜不住!” 男人恨恨地瞪着景醇,朝着同伴道:“你拉着这个疯婆子,免得碍事。” 说罢,男人手里的木棍一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隔音玻璃幕墙上。 一下…… “我让你开黑店!” 两下…… “我让你虐狗!” 三下…… 大块大块的玻璃渣掉到地上,“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灌进耳朵里,被人死死架着的景醇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景醇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方她为之奋斗了将近三年的天地,顷刻间面目全非。 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进口美容桌,是开业前陈赏心货比三家以后咬咬牙买下的。 缺了大半边的洗澡池,是一年半前,为了不再弯着腰洗宠物重新加高砌成的。 淌了一地的沐浴露,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招牌产品,每一次补货都在涨价。 那把剪刀是小白拿到B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的时候,景醇送给她的。 那把梳子,那台吹水机,那个笼子…… 没了…… 全没了…… …… 安居小区,宴辰泽站在绿化带旁,悠哉悠哉地看着绿化带里,正在选地方撒尿的舒克。 “你听说了吗?有家宠物店被人砸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哎哟,朋友圈都在刷屏啊!还有视频呢!我找给你看。” “唉?是这家店啊!我还带我家那祖宗去洗过澡呢!叫十个……十个什么来着?嗨!瞧我这记性,总之离我们小区不远,是一群姑娘开的,我还在咱们小区见过其中的一个姑娘,人长得还挺漂亮。” “大姐。” 闻言,两个凑在一起看手机的女人转了过来。 其中一个女人立马堆起了笑容,“是小宴啊!” 宴辰泽弯了弯唇角,笑意不深地客气道:“你们聊的那个视频,能借我看一下吗?” “好呀!” 女人把手机递给宴辰泽,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还了回来。 “唉?”女人瞧着宴辰泽冲进绿化带里,抱起他的狗转身就跑,莫名其妙道:“发神经呀?” …… 半个小时后。 “导航结束,目的地位于……” 没等导航播报完,宴辰泽就停车熄火。 “喂!小伙子这里不能停车!” 看管车位的大爷朝着宴辰泽的背影大喊着,然而宴辰泽却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不远处,围满了人的地方跑了过去。 “不好意思让一让。”宴辰泽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闯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白色的亚克力板碎了一地,稍微大一点的碎片上写着“约定生”,一束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踏过的非洲菊,干扁的花瓣像污渍一样黏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人行道旁,两间破碎的玻璃门上,原先用来挂招牌的铁架摇摇欲坠…… 很快,宴辰泽就在玻璃满地的店铺门口,看到了他要找寻的人。 宴辰泽走了过去,蹲在了她的面前,心疼地看着她。 凌乱不堪的头发,沾着点点血渍的白色雪纺衫,还有那条满是灰尘的牛仔裤…… 宴辰泽伸手抚去黏在景醇脸上的发丝,“受伤了吗?” 景醇木然地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亚克力板,喃喃道:“招牌掉下来了。” 宴辰泽揉了揉景醇乱糟糟的头发,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柔软的唇瓣在景醇的头顶轻轻地落下一吻,“我们回家。” 第29章 宴辰泽的车才刚刚驶离, 一辆亮红色的跑车又在宴辰泽先前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 荆彩打开车门, 火急火燎地朝着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跑去,高跟鞋被她踩得如同鼓点。 “小姐, 这里……” 荆彩转身朝着追上来的看管车位的大爷瞪了一眼, 大爷就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地随她去了。 荆彩扒拉开人群,看到那比朋友圈里疯传的视频还要狼藉的现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荆彩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景醇!”荆彩大喊, 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她太了解景醇了,就算现在有人站出来告诉她这场打砸中死了一个人, 那么死者必然就是景醇。 天知道景醇那一根筋的蠢货会为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做出任何不要命的事情。 黑压压的恐惧袭上心头, 荆彩一边往破烂的店门口走去,一边慌了神地大喊:“景醇!” “景醇!!!” “女士。”身着制服的警、察拦住了荆彩,“这里被封锁了,你暂时不能进去。” 荆彩抓着警、察的手臂,迫切道:“警察同志, 有人员伤亡吗?” 警察沉默了一会儿, 出于职业操守本该无可奉告, 可是瞧着荆彩那激动的情绪,又不忍心地说了实话,“两个老板受了点伤,也不算严重。” 抓着警察的手松了开来, 荆彩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 没死,就还有救。 …… 安居小区。 宴辰泽停好了车,就一路将景醇抱回了她的家,可是景醇就像失了魂一般,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双眼涣散地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电视机。 宴辰泽端着刚送来的外卖饭盒,舀了一勺烤肉饭送到景醇的嘴边,哄小孩儿一般地温柔道:“张嘴,啊……” 然而景醇并没有任何反应…… 宴辰泽叹了口气,把勺子连同饭盒一并放到了茶几上,瞧着景醇身上沾着血渍的白色雪纺衫,宴辰泽的脑子里不禁跳出了两个围观群众一般的小儿—— 穿着白衣服的小人儿一边吃瓜一边一本正经地说:“这段时间里你们关系确实挺好,但是还没好到可以帮她脱衣服检查伤口的地步。” 穿着黑衣服的小人儿“呸”地一声吐了瓜子壳,露出了邪性的笑容,“嘁!都这时候了还讲什么礼义廉耻男女授受不亲?那可是一地的玻璃渣啊!就这么扎在肉里,得多疼哟!” 白衣服小人儿:“送医院吧!让医生处理伤口。” 黑衣服小人儿:“就她这失心疯的模样,医生问什么她会答吗?脱吧!就算之后她哭着喊着地要你负责,你还会跑了不成?” 白衣服小人儿:“宴辰泽!好事不是这么干的,这是耍流氓!” 黑衣服小人儿:“要不你先表白?那么脱女朋友衣服这事儿也就合情合理了。” “咚咚咚……” 急促地敲门声将宴辰泽拉回了现实,起身开门。 荆彩莫名其妙地看着站在门里的宴辰泽,以为走错了还特意抬头瞥了一眼门牌号,“咦?没错啊!” “你是找景醇吗?”宴辰泽朝旁边退了几步,让出了路,“她在里面,进来吧。” “……”为什么会有一种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的错觉? 荆彩不再多说,急急忙忙地进了门,当看到景醇还好生生地活着,一直吊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口气,终于是呼了出来。 “妈呀!吓死我了!”荆彩一边朝着景醇走过去,一边叽叽喳喳地念叨:“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你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害怕!朋友,在我脑子里你已经以各种方式死了一百来回了好吗?” 荆彩眨巴着眼,把眼泪吸了回去,张开双手想要抱住呆坐在沙发上的景醇,就被宴辰泽制止了。 “别抱!她身上有伤。”宴辰泽瞧着荆彩傻兮兮地空张着一双手愣在原地的模样,不禁失笑道:“我刚才就想给她检查伤口了,可是……我一个男人不太方便这么做,你来的正好,可以麻烦你帮她检查一下吗?” 荆彩看了看面前呆滞的景醇,又转过头来瞧着宴辰泽——这货到底是谁啊?什么叫“麻烦你”?她可是景醇唯一的死党,他凭什么以这种像是他和景醇更为亲近的口吻和她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想问,但我现在没时间回答你。”宴辰泽瞧着一脸懵逼的荆彩,抓了抓后脑勺又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宴辰泽把荆彩带到房门边,小声道:“景醇受了很大的刺激,我把她带回来以后,她就像失了魂一样,油盐不进地傻坐着,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帮忙照顾她吗?” 荆彩不可思议地看着宴辰泽。 这货是喜欢景醇吧?追求者?还是男朋友?不不不,若是景醇交了男朋友,她不可能不知情。 等等……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他要是喜欢景醇,不应该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景醇,嘘寒问暖表忠心吗?为什么要在这么好的时机把景醇扔给别人? 荆彩不解道:“那你呢?” “我得出去一趟。”宴辰泽直视着荆彩,眼里满是笃定,“帮她和她的店讨回公道。” 是了,面对困境,女生们的出发点往往是感性的,可是男生不同,比起情感,解决问题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 荆彩仰着头地直视着宴辰泽,疑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可,“你去吧,景醇就交给我了。” 宴辰泽担忧道:“可是她不吃饭啊!” 在铲屎官看来,宠物不吃不喝的话,那问题就大条了…… “嘁!我还治不了她?朋友,你看好了!”荆彩拍了拍宴辰泽的肩,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景醇身边,悄悄摸摸地凑到景醇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下一秒,就见景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愣了一下,继而涣散的眼渐渐对了焦,景醇剜了荆彩一眼就乖乖地端起了饭盒,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饭食。 尽管吃的很敷衍,但到底是咽下去了。 “行啦!”荆彩开心地朝着宴辰泽道:“你安心地去吧!” 宴辰泽:“……”这是什么巫术? 宴辰泽又和荆彩交代了几句,留给景醇一句“我马上回来”就出了门。 房门一关,宴辰泽脸上和煦的笑意便一点一点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肃然。 …… 一个小时以后,某辖区派出所里,警、察领着胖女人进了审讯室。 宴辰泽朝着坐在对面的胖女人扫了一眼,冷静道:“你好,我姓宴,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来找你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迎着胖女人疑惑的眼神,宴辰泽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家的狗现在在哪里?” 事情发展到现在,胖女人接受了警、察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轰炸,对砸店的事早就供认不讳,此时面对宴辰泽,胖女人也再没了脾气,便老实交代道:“甜心死了。” “我知道。”宴辰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那两个对于胖女人来说很是残忍的字眼说了出来,“我指的是……尸体。” 胖女人抹了把眼泪,“还在家里。” 宴辰泽暗自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死因吗?” 胖女人瞬间激动道:“是那家店害死甜心的!甜心就是在她们店里待了一天就死了!是她们……” 站在门口的警、察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吵!” 待胖女人安静下来,宴辰泽才道:“我指的是死因,就算你认为是那家宠物店的店员害死了你的狗,那也总得有个死法不是吗?” 宴辰泽:“我也养狗,你这么过激地带人砸了宠物店,我虽然不认同你的做法,但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把人家店砸了,你的爱犬能活过来吗?或者它能走得更安心?” 胖女人狠绝道:“哼!那又怎么样?就算甜心活不过来,我也不能让她们继续祸害别人家的狗!” “替天行道吗?还真是可笑。”宴辰泽扬起唇角,笑容里满是讥讽,“打砸店铺,故意毁坏他人财物要承担怎么样的法律责任,我想警、察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为了一只狗把自己搭进去,你觉得值得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只是一味地认为是宠物店害死了你的爱犬,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法律只会让你对砸店付出代价,没有一条法律会站在你这边,帮你惩处坏人。” 宴辰泽拿出了手机,打开微博主页递到胖女人面前,“我是个有六百万粉丝的微博博主,你应该知道网络传播的速度和力量,如果你的情况属实,确实是那家宠物店对你的爱犬做了什么,我会帮你曝光这件事。” 曝光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就连宴辰泽都不敢想象,然而他敢开出这样的条件,正是因为早在见到胖女人之前,他就多方打听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雪纳瑞犬至今不明的死因,就是这起冲突最关键的突破点,可是要查明死因,就必须得从这个能为了爱犬打砸宠物店的极端饲主手里,拿到雪纳瑞犬的尸体。 只有查明死因,才能为景醇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洗刷冤屈,才能让景醇找回她的魂,继续干劲十足地做着她喜爱的事业。 然而能让宴辰泽信誓旦旦地开出这样的条件的,只不过是景醇对宠物行业的热爱和良心,以及他对她的信任。 宴辰泽在赌,但是他却没想过他会输。 胖女人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想怎么做?” “我要你的狗。” 第30章 胖女人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把爱犬的遗体交给了宴辰泽, 继而宴辰泽又一刻不停地把遗体送到了李斯杰的宠物诊所。 宴辰泽和李斯杰说明了来意,便朝着李斯杰深深地鞠了一躬,“拜托了。” 李斯杰摆了摆手,“别客气, 景醇也是我的朋友,我也相信她是清白的,只是解剖验尸不是我的强项, 我得请我的老师帮我, 他是军犬基地的兽医主任,也是省里兽医学界的权威,有他帮忙的话,解剖结果就更有说服力,不过工作日他还得坐班, 可能解剖的时间会比较长。” “需要多久?” “这么说吧,你看这里……”李斯杰指着宴辰泽连同遗体一并带过来的狗窝上的一滩红黑色的污渍, “这是黑粪和血便的混合物, 再结合尸体的鼻腔和吻部都有出血的情况, 我怀疑这只狗死于急性中毒, 八九不离十吧。” 李斯杰:“如果真是急性中毒, 那么即使是我和老师今晚连夜解剖, 提取到检材, 可是我们省并没有可以供兽医学检验的机构,需要把检材送到南京才能确定是什么导致的中毒, 一来二去……也得花好几天的时间。” “也只能这样了。”宴辰泽再一次弯腰鞠躬道:“辛苦你了。” 瞧着宴辰泽离去的背影,李斯杰憋了一肚子的话,比如景醇还好吗?比如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怎么样了?再比如你和景醇是什么关系…… 然而当李斯杰开口叫住宴辰泽,从李斯杰嘴里讲出来的却是—— “景醇是个好姑娘。” 宴辰泽一愣,继而又笑道:“我知道。” …… 黄昏时分,宴辰泽进了电梯,本想按下“12”的按键,又想到自家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狗崽子,既然他的猫有朋友陪着,那么晚一会儿过去也不迟,宴辰泽便先行回了自己家,履行铲屎官的义务。 填饱了两只狗崽子的肚子,宴辰泽就牵着舒克出了门。 小区里还是老样子,嬉戏打闹的孩子,扎堆聊天的男男女女,还有热火朝天的广场舞…… 对于这些局外人来说,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忽如其来的变故,不过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天空并没有塌下来,太阳落山以后,明天依旧会升起,并且熠熠生辉。 宴辰泽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他明明也是这场变故的局外人,然而针虽然没有扎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钻心地疼。 “唉?”眼睛红肿的年轻姑娘欣喜地看着宴辰泽,“是你啊!” 宴辰泽疑惑道:“我们认识吗?” “今早是你把老大……景醇姐抱走的呀!我姓马,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店员。” “哦……”宴辰泽礼貌地微笑,“你好。” “这个给你,麻烦你转交给景醇姐。”小马从纸袋里翻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皮包,黯然道:“店里完好的东西没剩多少了,这是景醇姐的剪刀包,还好那帮人只是扔到了地上并没有打开它,我检查过了,剪刀还能用。” 宴辰泽没有接,还以为小马是找不到景醇的家,便好心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遛完狗带你上去。” 可是小马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就不上去了,老实说,我已经来了快一个小时了,到现在都没敢上楼……” 宴辰泽不解道:“你都来了,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景醇?” “因为……”小马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怕我一见到景醇姐就忍不住哭出来,这样……她会更难过吧。” …… 为了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宴辰泽遛完舒克就顺带着把贝塔也遛了,伺候完狗崽子以后,宴辰泽拿着剪刀包就风风火火地到了楼下。 然而当荆彩打开房门之后,宴辰泽刚抬起来腿又缩了回去…… 乱七八糟的房子里,几乎每平方米的地上都堆着东西,大到行李箱,小到充电器,应有尽有。 天爷喂!别不是被抢劫了吧? 那就真的是背到家了啊! 荆彩瞧着愣在原地的宴辰泽,“进来啊!” “……”宴辰泽扶着门框,看了看挡在门边的鞋盒,尴尬道:“有点难下脚……” “啊……”荆彩抬脚把鞋盒踢到一边,“不好意思啊,我的东西有点多。” “你的东西?” “对啊!下午让人搬过来的。”荆彩拉住宴辰泽,使劲地把他拽得和她差不多高才小声道:“景醇这次的情况比我想的要糟很多,一个下午她愣是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我还真怕她想不开。” 所以荆彩就搬过来守着景醇,生怕景醇做傻事,不过这铺天盖地的行李……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荆彩:“对了,你出去了一天,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啦?” 宴辰泽朝着荆彩笑了笑,就挑拣着下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到景醇面前。 这件事,他还是想第一时间告诉景醇。 可是一天过去,换了居家服的景醇还是和宴辰泽离开时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盯着面前的电视机,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电视开了,此时正在播放着毫无营养的购物广告。 宴辰泽在景醇面前蹲了下来,将剪刀包塞进了她的手里,“我刚才在楼下遇到店里姓马的小姑娘了,她怕哭起来害你难过,就没敢上来,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景醇只是稳稳地拿着剪刀包,呆滞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宴辰泽勾起唇角,像是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一样,语速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我把那只雪纳瑞的遗体交给李斯杰解剖了,他怀疑是急性中毒导致死亡,这几天就能查明死因。” 景醇转了过来,目光在宴辰泽的脸上渐渐聚焦。 宴辰泽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们从不售卖宠物食品,也不会给到店的宠物吃任何东西,对吗?” 景醇动了动嘴,很久没说过话的声音又沙又哑,“对,我们没喂过它任何东西,而且甜心认主,又害怕来宠物店,小白给它喂过水,可是它一口都没喝。” 荆彩的眼睛都瞪直了! 景醇可是她从穿开裆裤就玩到现在的死党,她软磨硬泡,甚至是用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被砸的事告诉景醇亲爹来威逼利诱,也只能胁迫景醇喝水吃饭上厕所,但是这个八字还没有一撇的男人,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景醇开口! 天理何在??? 宴辰泽松了口气,揉着景醇的脑袋轻声道:“警方已经调取了店里的监控,别担心,很快就会没事了。” “真的……会没事吗?”景醇直勾勾地看着宴辰泽,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可是……招牌掉下来了。” 在宠物行业里工作了将近三年,景醇深知宠物光顾宠物行业的店铺以后出了事,不管是不是经营者的责任,一旦传开,那么对那一家店来说则是不可逆转的打击。 她听过一家兽医诊所接了一只患病的猫,竭尽所能地医治还是没能挽救猫咪的性命,饲主不但要求兽医赔偿,还到处抹黑那家诊所。 她见证过一家口碑极好的宠物店从辉煌走向消亡,究其原因,不过是一只狗在他们店里洗完澡以后就得了皮炎。 就连王思宇的诺一犬舍,那每况愈下的口碑,也是从业人员和饲主们口口相传,才传到了她的耳里。 然而发生在她身上的,是饲主近乎毁天灭地般地打砸店铺,虽然她坚信甜心的死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她也没办法乐观地认为,那块被砸得稀烂的招牌,那苦心经营的零差评口碑,会像宴辰泽说的那样,很快就会没事了。 宴辰泽抽出纸巾,一边给景醇擦着眼泪,一边宽慰道:“没关系,掉了还能再立起来,一块招牌而已,你才是宠物店的灵魂。” “对呀!”荆彩指着墙上的书法字画道:“等你们重新开业的时候,让朱朱给你写牌匾,还不比那张30块买来的POP字体高大上?” 是了,不论是宴辰泽还荆彩,他们并不在宠物行业里,他们根本理解不了景醇的担心。 瞧着景醇又会说话了,荆彩乐观地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便拿着手机笑嘻嘻地朝宴辰泽道:“小哥哥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请!” 宴辰泽也拿出了手机,“还是我请吧。” “也行。”荆彩看了看景醇,又瞧了瞧宴辰泽,挑着眉梢地八卦道:“对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宴辰泽一边滑着手机点外卖,一边漫不经心地答:“这个……说来话长。”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沉浸在悲伤氛围里的景醇猛地一震,惊恐地看着宴辰泽。 NO NO NO!!! 宴辰泽:“嗯……这事儿得从我搬到安居小区说起。” 景醇:“……”朋友,你是认真的吗? 宴辰泽:“我有个基友是云弄市本地人,画漫画的,嗯……还是从我和那基友是怎么认识的说起吧,那会儿我才上初中……” 景醇:“…………” 随着宴辰泽又臭又长的故事,夜幕渐渐来临,天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可是在时针还没有指向十二点,全新的一天并没有到来的时候,网络上就迎来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狂欢”。 第31章 宴辰泽承诺打砸店铺的胖女人, 但凡确认了死因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有关, 那么他会帮胖女人曝光这件事,但是让宴辰泽没有想到的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无凭无据就敢在网络上睁着眼睛说着不负责任的话。 ——【云弄条形码:今晨我市一家宠物美容店被砸, 据悉,系该店店员操作不当引发宠物犬死亡,砸店饲主已被警方控制。】 ——【噜噜啦噜啦:卧槽!今天目睹了宠物店被砸的全过程, 看着狗主人揍那女的真他妈解气, 她们这种不把狗命当回事的人就应该被打死!】 ——【凹头漫:我们国家没几条法律会站在狗主人这边,打砸店铺虽然偏激,但也是情理之中。】 ——【大乐乐:我只想知道这家店的人死了没?(大乐乐的秒拍视频)】 …… 一条一条的最新消息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一只狗死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魔爪之中”的消息在微博上不胫而走,流量虽然比不上明星八卦, 但也有着不小的热度。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崭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景醇坐在车里, 隔着深色的车窗看着围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破碎的门前义愤填膺的人们。 堵在门口的人们, 有光顾过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饲主, 也有景醇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激动而愤慨。 “无良商家虐狗致死, 惨无人道猪狗不如”的横幅高高地挂在两间店铺门前, 没了招牌的店门,就像两个巨大的窟窿, 里面黑洞洞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景醇别过头,朝着驾驶位上的宴辰泽喃喃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很快结束,她早就知道睡一觉醒来等着她的不会是皆大欢喜而是每况愈下,但是当她亲眼见证着猜测变为现实的时候,却又无法接受。 手机震了起来,是陈赏心发来的消息—— 【陈赏心:景醇你听我说,别去店里,千万别去!】 景醇扬起了唇角,很快又放了下来。 陈赏心已经来过了吧?她也没多坏啊!至少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还会担心景醇。 患难见真情吗?可是……一定要到这个时候吗? ……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那一天的晚上,李斯杰才匆匆赶来,腿都还没垮进门就高声嚷嚷道:“那只狗真的是中毒死的!” 前一秒还呆坐在沙发上的景醇连忙扑了过去,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李斯杰的衬衫,“真的吗?你能确定吗?” 李斯杰直视着景醇,笃定道:“对,我确定所有的解剖结果都证明是急性中毒,胃内容物和其他检材已经加急寄去南京了,等检测报告出来,我老师愿意以军犬基地兽医主任的名义出具死因证明,还你们一个清白!” 景醇:“真的是中毒吗?” 李斯杰:“对,并且很有可能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景醇恍然,大叫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接甜心的时候提到新买了狗粮!” 李斯杰眼睛一亮,“说不好还真是狗粮的事!我们送检的胃内容物里,就有未消化的食糜!” 宴辰泽插了进来,“我也看过很多三无狗粮吃死狗的报道,前不久就有个好心的姑娘给自发组建的宠物收容所捐献了一批狗粮,结果两个月不到就吃死了一片。” 李斯杰点头道:“劣质狗粮引发肝肾衰竭的情况时有发生,不过一般都是慢性中毒,那只雪纳瑞吃完没多久就死了……这狗粮得有多毒啊!” 荆彩拿筷子戳着吃了一半的生煎包,瞬间就没了胃口,“给人吃的都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更别说给狗吃的了。” 宠物食品的定价和人类的食物一样,除了品牌大小以外,还要考虑原材料的成本,然而就算品牌再大,宠物食品的用料也不会比供给人类的好,比如牛肉,一头牛最好的部位都卖给了高档餐厅烹饪牛排,次一些的,诸如牛腩,排骨,牛尾,以及内脏都还是不错的食材,剩下的人们不屑于消费的边角料,才会用做其他。 当然,也有良心厂商舍得用好料来制作狗粮,但是品质依然会次于人类食用等级。 大厂都如此,就不用说那些假冒伪劣的小作坊了,他们用了什么料,到底是不是配方表上注明的那些食材都说不准。 在相关监管不算健全的环境下,越来越多的宠物营养师提倡自制宠物餐,甚至在养宠意识愈发成熟的大城市里,还出现了专门供给宠物营养餐的餐厅,这并不是宠物越来越娇贵,不过是人心复杂,饲主花钱买个心安罢了。 李斯杰又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然而宴辰泽也跟着出了门。 荆彩拉住宴辰泽疑惑道:“你去干什么?” “我还得去派出所找那女的去。”宴辰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昨天抢了他们家狗,现在还得去把那包狗粮抢过来,免得被他们扔了,到时候又死无对证。” 对啊,事情还没有结束,死因还没有公布,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还是人们口中的“无良奸商”,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景醇直直地看着宴辰泽,好一会儿才叮嘱道:“早点回来。” 此时此刻,景醇才意识到,自从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被砸以后,她忙着消沉,忙着悲伤的同时,原本和这件事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宴辰泽却像个骑士一样,心甘情愿地为她鞍前马后。 待宴辰泽和李斯杰走后,荆彩顺手关上了房门,“别看宴辰泽说起话来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关键时候嘛……还像个男人!” 景醇勾起唇角,“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个男人。” 荆彩挑起眉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景醇好几遍才叹气道:“看来我这个多余的人很快就能搬走喽!” …… 两天后。 【用户3344567:奉劝那些故意颠倒黑白的人,现在删帖还来得及。】 文字下方的几张配图,包括打砸宠物店事件的前因后果,云弄市军犬基地兽医主任出具的解剖证明,位于南京的专业机构提供的检验结果,警方对该事件发布的结案公告,以及肇事饲主承认冤枉好人低头认错的悔过书,每一张图都是一计实锤,言之凿凿地诉说着真相—— 名叫“甜心”的雪纳瑞犬是食用了存在毒物的假冒伪劣狗粮才中毒死亡的,和被打砸的宠物店没有任何关系。 宴辰泽在微博里混了四年,深知流量和曝光度成正比的道理,刚发完微博,就连忙给胡奕文发去消息。 【宴辰泽:胡小兄弟,最近还好吗?】 【胡奕文:行了行了,我看到你的微博了。】 【宴辰泽:啧……我拖稿的这几天,你也不忙嘛!】 【胡奕文:我已经转发了,跟我的团队也打过招呼了,到下午的时候应该能上热搜,你要是着急的话,我看看能不能买个靠前点的。】 【宴辰泽:我听说,你还认识几个搞微信公众号的朋友,嗯?】 【胡奕文:我还认识报社的你要不要登个明日头条???】 【宴辰泽:能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除了尽快交稿以外,我私人再送你一句诚挚的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胡奕文:……你是不是又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网站了?】 随着宴辰泽的微博登上热搜榜,以及几个微信公众号发布的消息被人转发洗版,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被冤枉导致砸店的真相,被云弄市民口口相传,以胖女人为首的肇事者,也得到了相应的惩处,又过了几天,终于风平浪静。 …… 风暴过去,是时候收拾留下的烂摊子了。 景醇起了个早,骑上共享单车朝着店里赶去,虽然得到了胖女人的赔偿,但是一想到又要重新装修宠物店和置办用品,景醇心酸之于,又充满了干劲。 劫后余生,大概也就是她这般,无奈又庆幸。 ““卖花……卖花啦!二十一把,三十两把!卖花……” 街边小贩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景醇瞧了一眼那些放置在箩筐里的鲜花,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便一刻不停地继续前行。 她上次就是一反常态的在这儿买了一束非洲菊,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砸了店,鲜花这种玩意儿,果真不适合她。 到了地方,景醇锁好了共享单车,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店门口。 那是个五十多岁,穿着讲究的女人,当看清女人那张保养得甚好的脸时,景醇就认出了她,正是出租店铺给景醇的房东。 “刘阿姨?”景醇走到女人面前,疑惑道:“您怎么在这儿?” 房东微微一笑,平和又慈祥,“这几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景醇朝着乱七八糟的两间店铺瞥了一眼,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小景,有个事……我知道现在说会显得不近人情,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上,去看待和理解。” “咯噔……” 景醇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刘阿姨……您想说什么?” 房东依旧平和的脸,依旧轻声细语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景醇的心上—— “我想收回这两间店铺。” 瞧着景醇痴痴地愣在了当场,房东极力显示出几分人情味,“你租我的铺子这么多年,我也不会亏待你,我会退还你双倍的租金,你也能租到地段更好的铺面,重头再来。” 房东:“不瞒你说,你们出事以后,有一家叫诺一的犬舍跟我开出高于你们三成的租金想要租下这两间铺面,当然,我知道他们是在趁火打劫,我没有同意,也不打算再租给别人做宠物店了。” 房东:“小景,阿姨知道这么做会让你很为难,可是我不像你这么有本事,就靠着这几个铺面过活,希望你能理解我。” 景醇不记得后来房东又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只知道,她离开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大雨将至。 第32章 前面的那几天, 景醇就像是坐了一趟大起大落的云霄飞车, 可是当房东刘阿姨提出要收回铺面的时候,那就是云霄飞车脱轨,凉了。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成功,除了精湛的专业技术和超高性价比之外, 和店铺的地理位置也脱不了关系。 饲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宠物行业也随之日益发展壮大,在云弄市, 有小区的地方就有宠物店, 一些人口密集的大型小区甚至还不止一家。 可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不同,开业的时候,附近只有一个将近二十年前建成的新村社区,居住的大多是养着宠物但并不是很舍得为宠物花钱的老年人,在那时候, 这个地段并不是一个最佳的选址,但是当时满腔热血的景醇和陈赏心还是租了下来, 她们想做的就是照着那本日本原著的书籍, 开一家打破国内市场传统模式的宠物店, 其中就包括改变老年人饲养宠物的观念。 事实证明, 她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三个月, 不远处的新楼盘就交了房。 开业半年, 另外一个新楼盘也喜迎业主入户。 直到现在, 位于一片新老小区中心地带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为方圆三公里的宠物服务, 甚至有些住得较远的饲主,也不惜驾车横跨整个云弄市,把宠物带过来做美容护理。 零差评的口碑在业内有多可怕?每个经营者都想在这个地段分一杯羹,然而有这个想法并且付诸于行动的人都以关门歇业告终。 这也是景醇从来不惧怕竞争对手的原因。 可是现在,压死众多竞争对手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即便是洗刷了砸店事件的冤屈重新被人们认可之后,也没有重新把招牌挂回原位的机会了。 之后的几天,景醇听说陈赏心天天守在房东刘阿姨身边。 房东去送孙子上学,陈赏心就开车送他们。 房东去买菜,陈赏心就像小保姆一样帮忙拎菜篮。 房东去打麻将,若是三缺一,陈赏心便陪着打几圈还故意输个几百块。 但是不论陈赏心狗一样换着法儿地哄房东开心,房东还是铁了心地要收回店铺,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陈赏心:妈、的,老太婆是水泥砌的吧?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明天我去中介看看,这一片又不是只有她有铺子。】 不能保住原地址,在附近重新开一家,客源基本没变动,似乎也是个好办法。 可是第二天傍晚…… 【陈赏心:操!】 陈赏心跑断了腿,即便是学着诺一犬舍开出高于原来三成的租金,也没人肯把铺面租给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便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是被冤枉的,但店铺遭到打砸确是不争的事实。 人们总是这样,安安稳稳地长大,顺顺利利的开展事业,当遇到第一个挫折时,就觉得天塌了,地陷了,然而当噩耗接踵而来,被现实打磨得遍体鳞伤,往往又能触底反弹。 景醇就是这样,不同于店铺被砸时的低迷,这一次,她不再自怨自艾,就连敲字的手,都不曾颤抖。 【景醇:这几天辛苦你了,和饲主们宣布关门结业吧。】 宴辰泽瞧着挂在沙发上的书法字画,一瞬不瞬地盯着“玖拾捌”三个字,“为什么不换个地址呢?一定要在那个片区吗?” “老客户就是店铺的根基,换个比较远的地方,或许其中一小部分的饲主还会光顾,但也相当于是从头再来。”景醇叹了口气,“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重新再来一次,还会不会像原来那样,大家的劲儿都往一个方向使。” 她才二十来岁,重头再来并不是难事,然而陈赏心…… 这些天里,陈赏心做的事说的话,景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动归感动,却并不代表陈赏心又变成了刚开始入行时的那个理想合伙人。 宴辰泽:“那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店永远停在距离百年老店还差九十八年上?” “不,我当初是报着在宠物行业干一辈子的心态入行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景醇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三年前,景醇选了和她一样拥有共同目标的陈赏心做合伙人,然而三年后,忽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不复存在的同时,似乎上天又给了景醇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是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既然一切都是崭新的,那么……也就没有再拉着陈赏心入伙的必要了。 可是,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招牌挂到别处是小事,没了陈赏心亦或者是没有适合的合伙人,从入行到现在只是一门心思搞业务的景醇,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把一家新店经营成之前的那般辉煌。 宴辰泽拍了拍手,“也好,干你们这行的,过年都不得消停,现在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想好了再上战场,这几天你想去哪儿玩儿?我陪你啊!” 景醇看着宴辰泽,没一会儿就笑了出来,这个男人啊,前几天还像个身披铠甲的骑士,现在又这般暖洋洋的,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宴辰泽一边转身去开门,一边念叨:“你和荆彩有心电感应吧?才讲到玩儿就来了。” 然而门外站着的,却不是荆彩。 宴辰泽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直到他和印象中几个月前,跟踪景醇的那个身影重合时,宴辰泽才恍然道:“是你啊!” 齐骥蹙起眉心,点了点头——这个演技浮夸的微博大V怎么会在景醇家? 虽然早就知道齐骥并不是景醇的前男友,但此时见到找上门来的齐骥,宴辰泽竟然无缘无故地生出几分敌意,便明知故问:“找景醇?” 齐骥:“嗯。”不然呢? “进来吧。”宴辰泽一脸失望地让开了路,又指着鞋柜边的一次性拖鞋道:“我刚拖的地,麻烦换一下鞋。” 齐骥看了看还没拆封的一次性拖鞋,又瞧着宴辰泽脚上印着大嘴猴款式浮夸的塑料拖鞋,便沉着脸地拿起一次性拖鞋,拆封套在脚上。 景醇迎了上来,压根儿就没发现俩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还一脸疑惑地朝齐骥道:“你怎么来了?” 宴辰泽挑起眉梢,瞧着齐骥空空如也的双手,轻松愉快的语气,尽量让人听起来像是个玩笑,“是啊!来一趟也不带个伴手礼。” “早该来了,但是我前几天在外地出差,店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今天刚回来就过来看看你。”齐骥瞥了宴辰泽一眼,又朝着景醇解释:“来的匆忙,确实没空准备礼物。” 景醇好笑道:“准备礼物做什么?庆祝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倒闭吗?” “还会开玩笑,就证明没事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齐骥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陈赏心联系过我,她问我想不想投资她在别的地方重新开一家宠物店,当然,新店的成员不再有你。” 景醇哼笑一声,没想到三年以后,她和陈赏心还能想到一块儿。 “我拒绝了,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里。”齐骥清咳一声,郑重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承诺过,如果你和陈赏心分道扬镳需要投资的话,尽管找我,对,我就是来兑现承诺的。” 宴辰泽抬头望着天,盘算着开一家宠物店需要多少钱,细细想了一会儿后又松了口气,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他也掏得出来。 然而还没等宴辰泽开口,就听见齐骥说:“我之前找人对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将近三年的账目做了分析,还做了一份完整的经营企划书,如果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的话,我认为完全可以做一个高规格,专业化的公司,没必要局限于个体户商店的模式。” 宴辰泽暗戳戳地掏出手机打字。 【宴辰泽:注册一家公司要多少钱?】 【胡奕文:什么规格的?】 【宴辰泽:高规格,专业化,听起来特别牛批的那种!】 【胡奕文:注册要不了多少钱,但是注册资金会因在营业执照上,当然是越多看起来就越牛批了。】 宴辰泽垂头丧气地收起了手机,好了,在这个一百万也只能算脱贫的时代,“牛批”二字基本和他的经济实力无缘了。 好在景醇对什么牛批的公司并没有任何兴趣,“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是自然,打砸店铺的胖女人和房东刘阿姨的赔款,尽管是和陈赏心平分,也足够让景醇开一家比原先还像样的宠物店了。 齐骥:“那我也可以帮你制定一整套的营销策略以及招募店员,我在瑞士主修的就是市场营销,并且接手公司也有四年了,这方面我肯定能帮到你。” 宴辰泽撇了撇嘴,哽着脖子地胡说八道:“嘁!谁还没在国外留过学哟?” 齐骥看了过来,朝着宴辰泽不咸不淡道:“你也是吗?哪个大学?” 宴辰泽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是什么名校,美国哥伦比亚大学。” 齐骥还想问什么,就被景醇截了话头,“好了,齐骥,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可是我现在确实还不太需要这些。” 齐骥疑惑道:“那你要什么?” 景醇看着宴辰泽,唇角一勾,笑了起来,“我现在最想要的,是给自己放个假。” …… 送走了齐骥,宴辰泽便心情大好地张罗着晚饭,滑着手机看了好半天,最后决定找小跑腿帮买上次景醇提过的那家,位于汇金广场五楼味道还不错的家常菜。 景醇看着宴辰泽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的手指,道:“对了,你在哥大留学啊?学的什么?” 宴辰泽一顿,删掉两个刚打出来的错字,又心虚道:“我要是说学的是中文,你信吗?” 景醇:“……”果然是瞎编的…… 第33章 移动互联时代, 人们只用打开手机, 足不出户就能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发生过的大事小事,这一天,云弄市中的某一个群体,并不太平。 【陈赏心:一个遗憾的通知: 由于我店被冤枉遭到砸店, 房东急需收回铺面,协商无果,我们只能很抱歉的通知各位亲爱的宠爸宠妈,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从今日起关门歇业, 即刻起我们会依次折现退回未使用完的基础护理卡,感谢各位陪我们走过949天,祝各位一切都好,有缘再见。】 一条通知,在两个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客户微信群里发出, 景醇草草地看完,不悲不喜, 甚至还觉得通篇才只有一个煽情点的文风, 不像是陈赏心的风格。 也许, 陈赏心已经找到出路了吧。 景醇刚退出微信, 手机就响了起来。 【朵朵:老板, 你们是真的停止营业了吗?啊!那我们家朵朵以后上哪儿做美容啊?】 【妞妞:不!!!!我不接受!妞妞从买来就在十个约定洗澡, 去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果冻:你们以后还会在开吗?要是再开业记得告诉我啊, 不管多远,或者涨价我都会来。】 【张富贵:小景姑娘, 我是张富贵的爸爸,在一家房产中介工作,你们需要租房的话可以找我。】 …… 景醇紧紧地捏着疯了一样不断跳出新消息的手机,这些将近三年里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过话的主人,这些她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只能用宠物名备注的人们,居然…… “啪嗒……” 眼泪像自由落体一般滑出眼眶,准确无误地掉在手机屏幕上,晕成了一滩水渍。 新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跳出来,一条,两条,三条……或惊讶,或哀伤,亦或是责备的信息,无一不是在诉说着对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和景醇的不舍与认可。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景醇抹了把眼泪,走到门边,趴在门上冲着猫眼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一脸不情不愿的法斗犬,右前腿还被人掰地左右摇摆像是在朝她打招呼…… 房门一开,抱着法斗犬舒克的宴辰泽就笑嘻嘻地道:“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喽!” 舒克一边手脚并用地在宴辰泽的怀里挣扎着,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景醇,还不忘“嗷呜嗷呜”地嚎叫着,自从景醇给舒克吃过牛肉冻干以后,比起宴辰泽这个亲主人,舒克更喜欢景醇一些。 也正是舒克这副模样,不禁让景醇想起那一张张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里洗过澡剪过毛的可爱面孔。 毛毛的皮肤病好点了吗? 妞妞该洗澡了吧? 张富贵有没有瘦下来了? 还有朵朵,果冻,糖糖,艾美,基德……有缘真的还能再见吗?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忽然爆发,景醇蹙起眉心,“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宴辰泽被景醇吓了一跳,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哭了呢?” 宴辰泽不问还好,话一出口景醇哭得更凶了,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景醇越来越响的哭声,舒克也凑热闹一般地跟着瞎嚎了起来。 “呜呜呜呜……” “哇呀哇呀……” “……”宴辰泽无奈地瞧着这沉浸在内心世界中的一人一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宴辰泽把舒克递给景醇,“帮我抱着它。” 景醇瞧了一眼舒克,委屈巴巴地接了过来,“我……都哭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自己抱着吗?” 兀的,一双手将景醇连同舒克一并搂进了怀里,景醇先是闻到了男人清爽的气息,继而又听到他略带笑意的话语,“只有这样,我才誊得出手抱你啊!” “呜呜呜……”景醇吸了吸鼻子,靠在宴辰泽的胸膛上,哽咽道:“陈赏心宣布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倒闭了。” 宴辰泽轻柔地拍打着景醇的后心,“咱们是被迫歇业,不是倒闭。” “以后……我是不是就见不到那些猫猫狗狗了?” “不会,你不是还想再开一家的么?” “可是新店不在原来那个地段了啊,要是距离远的话,它们……就不会再光顾了。” “我会帮你在附近找个合适的铺面,也就只多了一小段路,主人不会介意的。” “但是我根本不会经营,开起来没多久就垮了怎么办?” “嗯……那就我养你,你哪天想干活儿了,就用舒克和贝塔练手,实在不行我再搞一只贵宾犬,你闲着无聊就给它做造型,以我的经济能力啊,多的不说,养活你们四个还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景醇直了直脊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宴辰泽,“你……”养我? 宴辰泽一边用指腹擦拭着景醇的泪水,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或许我能帮上忙,又或许不能,但是啊,别的不说,我在养动物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把你交给我吧。” “……” 他是在表白吧? 可是哪里会有人把表白词讲得像是领养小动物一样?景醇甚至可以想到她一口应下的话,下一秒他说不好能拿出和舒克以及贝塔同款的,刻着“Jing Chun”的狗牌挂到她的脖子上…… 被宴辰泽这么一说,景醇连哭的兴致都没有了,也不太好意思质问宴辰泽是不是在表白,担心自己会错意,景醇擦了擦眼泪,把鞋柜上的钥匙揣进衣兜里就抱着舒克出了门。 再把秋田犬贝塔接上,两人两狗就驱车去往位于云弄市西郊的宠物乐园,俨然一副一家四口出游的和谐模样。 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郊区的新鲜空气,以及宠物乐园里闹腾的狗崽子,足以让人心情大好。 宴辰泽找了块偏僻没人的草地,放心地接了贝塔的牵引绳,又摸出一颗紫色的橡胶球,拿在手里左摇右晃好半天,吊足了贝塔的胃口才投掷出去,“去吧!贝塔……” 橡胶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滚动了一截后彻底停了下来,然而……本该去捡球的贝塔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笑盈盈地朝着宴辰泽吐着舌头…… 宴辰泽:“……”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噗哈哈哈哈……”景醇弯腰笑道:“你确定贝塔会玩球吗?” 宴辰泽恨铁不成钢地揉着贝塔的大脑袋,“家里太小没给贝塔玩过,但是狗都不爱玩球吗?” “动画片看多了吧?”景醇笑得蹲到了地上,“狗狗会巡回捡球除了后天培养以外还得有天赋啊!你从来没训练过贝塔,还指望成熟稳重的秋田犬主动捡球?想太多啦!” 宴辰泽看了看不远处追着一个飞盘跑得正欢的金毛犬,又黑着脸地斜睨着贝塔——别人家的狗,还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景醇牵着舒克把橡胶球捡了回来,瞧着手里的球道:“贝塔才四岁,现在开始训练也不晚,唔……我来练的话,三天应该能成型了。” 宴辰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了,贝塔好不容易投胎成了狗,这辈子就让它开开心心地过到老,只要吃喝拉撒不成问题,其他的我就不强求了。” 景醇笑了,宠物和人类的小孩儿不同,宴辰泽放飞自我的饲养方式,从宠物的立场来看,似乎更值得提倡。 好在宠物乐园够大,设施也比较齐全,二人带着舒克和贝塔玩了滑梯,又跑了一趟障碍赛道,便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水质还算过得去的游泳池边。 宴辰泽蹲在泳池边,用手舀着水,试探性地撒在贝塔身上,“朋友,球不会玩,游泳总会吧?” 似乎是听出了主人言语中的嫌弃,贝塔抖了抖毛就把前腿伸进了水里,继而整只狗就窜进了泳池中,扬着大脑袋地表演着正宗狗爬式。 “哟!哟哟哟……”宴辰泽一边把解锁伸缩牵引绳,好让贝塔游得更远,一边感慨道:“贝塔长大了嘿,会给老父亲挽尊了!” 景醇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微博博主,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用词啊!” 宴辰泽看了看越游越溜的贝塔,又瞧着脚边的舒克,“嘿嘿……” 宴辰泽把舒克抱了起来,放在水面上,即使是还没入水,舒克却本能地活动着四条腿,悬空抛了起来,宴辰泽满意道:“小家伙可以啊!动作还挺规范!”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说完,宴辰泽就松了手。 “哗啦哗啦……” 只见掉入水中的舒克,一开始还四脚并用地在水里扑腾着,然而扑腾半天也只是溅了宴辰泽和景醇满脸满身的水花,没过多久,舒克就像是放弃挣扎一样,前腿不刨了,后腿也不蹬了,渐渐地,舒克的脑袋就没入了水里。 宴辰泽:“唉?唉唉?唉唉唉?” 景醇:“沉了!舒克沉了!” “噗通……” 泳池里的水掀起了浪花,一层接着一层地涌了出来,跳进泳池的宴辰泽游到舒克落水的地方,把它捞了起来,稳稳地抱在怀里。 瞧着浑身湿透的宴辰泽像是抱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的抱着一脸苦大仇深还不停挣扎的舒克,景醇鼻尖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 宴辰泽试了几次终于踩到池低,站起来池水才刚刚没过他的膝盖…… 景醇:“噗哈哈哈哈……” 宴辰泽:“……” “哈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宴辰泽把舒克夹在腋下,誊出来的手朝着景醇泼着水。 “啊!” “这叫雨露均沾!” “再泼我还手啦!” “我都湿透了还会怕你还手?” “你死定啦!哈哈哈哈……” …… 笑闹过后,盯着旁人惊讶的目光,两个浑身湿透的成年人牵着同样湿透的两只狗,来到了宠物乐园提供的洗澡区。 也不知道是宠物乐园为了提高主人和狗狗的互动率,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请宠物美容师,总之洗澡这事儿,还得主人亲自动手。 宴辰泽把贝塔抱进洗澡池,瞧着景醇身上湿透了的衣服道:“要不直接吹干回去再洗好了,一会儿天气凉下来,你该感冒了。” 景醇摇了摇头,提着花洒冲洗着贝塔,“不行,那么大一池的水,其他狗也在里面游过泳,就算那水是一天换一次,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万一玩儿一趟还给这俩崽子搞出个皮肤病来,多不划算呀!” 宴辰泽也不再劝,毕竟给狗洗澡是体力活,动起来的时候确实不会感到冷,大不了一会儿空调开暖一点就好了,宴辰泽摸着贝塔的脑袋,“贝塔今天有福喽!终于又可以让景醇姐姐给你洗澡了哈?” 景醇瞥了一眼宴辰泽,故作不悦道:“凭什么你是爸爸,我才是姐姐,这样我不是比你小了一辈?” 啧……女人真是麻烦,管她叫“阿姨”吧,她嫌叫老了没礼貌,管她叫“姐姐”吧,她还是不高兴…… 宴辰泽笑了,又大又深的酒窝嵌在脸颊上,好看之于,又多了几分顽皮,“行行行,咱们平辈,以后你就是舒克和贝塔的……” “妈”字还没出口,就被两个洗好狗狗的路人打断了。 “波比洗澡的那家宠物店怎么样啊?” “洗得倒是干净,就是不太好找,开在住宅楼上,小区的电梯还要刷卡,每次去得先打电话给老板,让他下来接。” “啊?在家里洗的吗?” “不是,就是一家工作室,房子里和宠物店差不多,只有老板一个人经营,需要提前预约。” 当两个路人走远以后,宴辰泽和景醇都愣了好半天。 “景醇,你听到了吗?” “嗯。” 宴辰泽加深着笑意,开心得就像是他说了那个字并且表白成功了一般,“宠物工作室了解一下!” 第34章 说是了解一下, 然而三个小时以后, 景醇就对路人口中的那家宠物工作室了解了个透彻。 过程很简单,不过就是宴辰泽打听到了具体位置,和宠物工作室的老板约好以后就带着还没来得及洗的舒克以身试法…… 诚如路人所说,那就是一家开在小区住宅楼上, 设备用具齐全的供给宠物洗澡美容的专业场所。 两室一厅的房子算不得大,进门就是客厅,靠墙摆放着几个货架, 贩卖的商品种类不多, 基本是类似于碗,牵引绳,洗浴香波之类的宠物用品。 客厅一侧本该是厨房和卫生间的地方,此时被老板打通了隔断墙,合二为一成了个长条形的空间, 用一道推拉式的玻璃门和客厅区域隔离开来,长条形的空间里除了原有的卫生间, 还放着一个母婴店里用来给婴儿游泳的浴缸, 一张美容桌, 以及各式各样的用品设备, 这便是宠物工作室的洗澡区。 穿过客厅, 就有两个房间, 左边是宠物工作室的美容间, 右边是休息区,整个宠物工作室看起来简单又简洁。 听完了宴辰泽唠唠叨叨的介绍, 荆彩一边用筷子翻着烤盘上“滋啦滋啦”冒油的牛肉片,一边疑惑道:“为什么要开小规模的宠物工作室呢?我们……缺钱吗?” 景醇翻了个白眼,“说了多少次了不是钱的问题!” “既然不是钱的问题,你有那么强的业务能力,还开什么工作室?”荆彩莫名其妙道:“那些大明星大设计师的个人工作室,说白了就是自己的公司,但是市面上的工作室,那就等同于无证经营,业务不熟,小打小闹,low到爆炸的小作坊!” 趁着景醇摆起冷脸前,宴辰泽连忙打着圆场,“这不是景醇不懂经营嘛,我们就打算先用工作室的形式练手,等她大概学会了,再开店也不迟啊!” “你……们?”荆彩看戏一般地扫了一眼宴辰泽和景醇,便识趣地松了口,“行吧,你……们都想好了,我的意见也就不重要啦!” 荆彩夹起牛肉片,放进嘴里,似笑非笑地咀嚼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的行为举止,看起来还没个情侣的样子,不过……也就是迟早的事。 从小到大的死党从此以后有人宠着护着自然是好事,然而荆彩感慨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白菜终于要被猪拱了的同时,又莫名地生出了一股酸味儿——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景醇最亲近的人了。 景醇看出了荆彩的不对劲,夹了一个烤好的鸡翅放到荆彩的碗里,“要是你的意见不重要,我还叫你来干嘛?” “哼!算你还有良心!”荆彩受用地剃着鸡翅上的肉,“开宠物工作室也行,不过……房子呢?” 景醇:“贝塔爸说我们住的那个小区养宠物的人挺多,小区里宣传一下也不怕没生意,用我的房子就行,改动也不算大。” “什么?”荆彩尖声叫了起来,引得烧烤摊上的顾客频频回头看了过来,又被她瞪了回去,“用你的房子?你是嫌家里的狗毛还不够多吗?” 确实,之前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工作,即便穿了防水美容服,戴了医用手术帽和手套,宠物的毛发多多少少还是会粘在头发上和衣服上,景醇一个不养宠物的人,然而家里却能随时随地地发现各个品种的狗毛和猫毛。 在家里做宠物美容,最大的问题便是对居住环境的影响。 宴辰泽笑呵呵地道:“先试试吧,目的也只是为了学习怎么去经营,怎么去和饲主交流,可以像那家宠物工作室一样,采用预约制,一天接两三只,我打扫起来也没多难。” 他来打扫? 他来打扫?? 他来打扫??? 荆彩看地眼睛都直了,噎了半天才恶狠狠地剜了宴辰泽一眼,“你就惯着她吧!” 宴辰泽看着景醇,二人相视而笑。 养猫不就是请了个祖宗吗?他的猫,当然得娇生惯养喽! …… 既然荆彩也没意见,景醇和宴辰泽一回到景醇家,就开始着手准备着把景醇家改造成宠物工作室。 “阳台不就是现成的洗澡区吗?”宴辰泽指着和自己家一模一样的宽敞的阳台,“空间够大,玻璃门也是现成的,这儿也排了水管,只用买个热水器装上就行了,管道排成明线是难看了点,不过咱们只是试着做一段时间,拆的时候也方便!” 宴辰泽盯着阳台看了好一会儿,满意地拍板道:“这么大的空间,洗澡和美容足够了,你一个人一天也接不了几只狗,我看啊,其他地方都不用改了,就用阳台做一个一体化的工作区!” 安居小区的户型格局一向是云弄市房产界的槽点,华而不实,其中被黑得最惨的,就是这个从客厅贯穿于次卧室的大型阳台,究其原因,也就是这个大而无用的阳台居然也算在户型面积里,真金白银地买下来。 景醇蹙起眉心,相比起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景醇确实有些瞧不上这个虽然宽敞但也就十来个平方阳台,“能行吗?” “先试试呗,反正房子又不会跑,不行咱们再改建啊!”宴辰泽带着景醇坐到沙发上,“这样打扫起来也方便,也不影响家里环境嘛!你要没意见的话,现在就可以买相关的物品了。”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景醇耸了耸肩,拿起手机就点开了购物APP,“试试吧。” 景醇货比三家地挑了热水器和亚克力材质不但好看评价也不错的婴儿浴缸,又联系了以前的供货商,等到挑选完物品,又调出计算器,挨个加起来算出总金额,“那么贵的啊……” 以前都是陈赏心当家,景醇也只知道每次进货都要比上一次贵一些,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一把不算最好但能达到她的要求的针梳都要四十块,一台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用的一模一样的吹水机要八百多,还有美容桌,洗浴香波等等,这些以前景醇只会用,坏了或者用完了就让陈赏心买的东西,原来真的不便宜。 宴辰泽一边探了过来,一边无所谓地道:“贵吗?我来付款吧。” 景醇连忙把手机藏到身后,“干嘛要你付?” “我早上说过了,以我的经济能力,养你,舒克和贝塔,甚至是再加一只贵宾犬,完全没有问题。” “是吗?写漫画脚本那么赚钱的啊?”景醇偷偷摸摸地在原先的四位数金额后面打了两个零,又开开心心地把手机递给宴辰泽,“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你和我还瞎客气什么?”宴辰泽接过手机,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就惊地蹦了起来,“这么贵的啊?” 宴辰泽还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了,便使劲儿地闭了下眼,然而再睁开时,手机屏幕上那串将近一百万的数字并没有任何变化,“就……改造阳台那么大的一块地,需要九十来万?” 那齐骥前几天说过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听起来就很牛批的宠物店还不得投进入一个亿? “当然不需要啦!”景醇笑着抢过手机,依次付款,“怕你真的付款我就多打了两个零。” 一路文科毕业的宴辰泽望天减去两个零,“九千多啊?” “嗯,即使只是尝试,我也想用最好的。” 一想到刚才震惊到炸毛,宴辰泽就尴尬地想要挖个洞钻进去。 现在告诉她即便是九十万块,他不但拿得出来也愿意拿给她,刚才只是震惊的本能反应,她会信吗? 她会觉得他抠门到舍不得为她花钱吗? 不不不,她不是看重物质的姑娘,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吧? 等等……这他妈是细节吗? 啊!都是平时微博凹抠门人设凹成习惯的锅!!! “想什么呢?”景醇收起手机,笑盈盈地看着宴辰泽,“不会是在生不让你付款的气吧?你知道的啊,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啦!” 宴辰泽恹恹道:“嗯,我知道。” “那为什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可能是今天的高兴份额用完了,现在有些疲软。” 景醇伸手掰着宴辰泽的头,让他直视着自己,认真道:“钱方面,我确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但是往后的生活和工作中,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我都需要你,指引和陪伴着我前行。” “你……”宴辰泽直勾勾地看着景醇的眼,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你……” 景醇放开箍在宴辰泽脑袋上的手,一张脸笑得明艳而动人,“今天在宠物乐园,我说凭什么你是舒克贝塔的爸爸,而我是姐姐,那时候你说……我们是平辈,后面那句你还记得吗?” 回忆被唤醒,宠物乐园的洗澡区,他的猫在洗他的狗,她抱怨他让贝塔叫她姐姐,然后他说…… 宴辰泽紧张地深呼吸一口,将那句被路人打断没能讲完的话,谦卑而笃定地说了出来,“以后你就是舒克和贝塔的妈妈,好不好?” 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一颗跳乱了节奏的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喜悦和坚定,景醇点了点头—— “好。” 第35章 隔天一早, 闹钟响了几分钟才把宴辰泽吵醒,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装了半天尸体,意识清醒得一塌糊涂,甚至还有点想吃豆浆油条的时候,宴辰泽仍然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在做梦。 她说了“好”。 然后呢? 然后眼中的世界就开始摇晃, 轻飘飘的,暖洋洋的,还自带着柔光滤镜。 她好像还说了一些什么, 但是那缥缈空灵得像是从低音炮里发出来的声音, 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后来……他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飘着上楼回家。 宴辰泽唇角上扬,好看的唇线越咧越开,又深又大的酒窝嵌在双颊上,整张脸骚包的不像话。 “我有猫了, 嘿嘿……”宴辰泽翻身下床,揉着躺在床沿边的贝塔的大脑袋, “恭喜你, 贝塔, 你和舒克也有妈了!” 贝塔抖了抖身子, 把宴辰泽揉乱的毛发理得整齐而蓬松, 继而贝塔抬头看着宴辰泽, 半张着的嘴, 吻部拉出上扬的弧度,送给它亲爱的主人一计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舒克呢?”宴辰泽在卧室里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舒克, 便套上拖鞋就往外走,“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舒克!!!” 客厅里,混杂着泥土和卫生纸的碎屑零零散散地洒了一地,电视柜旁的花架上,原先放置在底层的是两盆多肉植物,此时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两个装着半盆土的花盆…… 满身泥土的罪魁祸首,此时正趴在亚麻色的懒人沙发上,“嘎吱嘎吱”地啃着电视遥控器。 宴辰泽:“……” 好了,眼中乱七八糟的现实世界停止了摇晃,清早的室内空气艰涩而沉滞,还自带着惨淡的冷色滤镜。 从昨晚开始就充斥在心田的恋爱气息,此时被舒克搅得荡然无存…… “要死了!要死了!! 要死了!!!”宴辰泽滋儿哇啦地叫着,敏捷地抢走遥控器,凉嗖嗖地瞥了一眼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用纸巾擦干净以后,宴辰泽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按下开机键—— 漂亮!电视机毫无反应! “……”宴辰泽把遥控器拍在茶几上,气儿不打一出来地蹂、躏着舒克,“败家玩意儿啊!你就不能像贝塔一样让老父亲我省点心吗?” 每一个饲养狗狗的人,即便再宠爱它,平均每个月也会有一两次想把它赶出家门的冲动…… 等宴辰泽发泄完,又苦大仇深地牵着舒克出了门,遛完舒克又遛贝塔,一大一小两只狗解决完大小便和温饱的问题以后,宴辰泽又任劳任怨地把客厅打扫干净,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坐了下来,一边嚼着苏打饼干,一边用手机和电视机的卖家沟通着售后服务。 一番沟通后,卖家同意补寄一个遥控器给宴辰泽,但运费自理。 宴辰泽没意见地付款,输入密、码付款成功,银行发来了扣款的短信。 一向是点开看都不看的信息,然而这一次,宴辰泽愣愣地看着被扣掉了十块钱,忽然想起他好像并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少存款。 是了,他现在有猫……不,有女朋友了,她昨晚还说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她有很多很多的地方需要他…… 宴辰泽蹙起眉心,挨个打开银行的APP,检查着存款。 “咦?”宴辰泽狐疑地看着账户里的金额,自言自语:“怎么感觉少了?” 宴辰泽点开收支明细,逐条核对着账目款项,“十六号……大前天……支出4258?啧……我买什么了?” 宴辰泽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客厅,当看到阳台上的平衡车时,宴辰泽又豁然开朗,“哦……对对对!就是买的它!” 下一条。 “十四号……支付宝……2580?”宴辰泽点开淘宝,找到十四号的订单,“卧槽!我十四号就付款的柯南的电动滑板到现在还没发货!差评!” 下一条。 “我是不是疯了才买这么贵的音响?唔……不过音质确实不错……” 再下一条…… 宴辰泽对了好半天的账,终于认清了有问题的不是款项,而是他本人。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喜欢的就买,想吃的就点,别人有的他自然不能落下,可是以后……虽然男人至死是少年,但也得是个撑得起一个家的男人。 宴辰泽窝在沙发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打开了微信,给他的新晋女朋友发去信息。 【宴辰泽:中午你想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景醇:我约了人,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 与此同时,安居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景醇坐到了陈赏心的对面。 这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被人打砸以后,她们俩的第一次见面。 陈赏心笑着客气道:“最近还好吗?” “嗯。”景醇点了点头,“还不错。” 将近三年的朝夕相处,陈赏心太了解景醇了,也不算再做无畏的寒暄,陈赏心从手包里翻出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个信封,放到景醇面前的桌子上。 景醇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卡里有十万块钱,算是这两年里补发给你的分红。”陈赏心叹了口气,“谁都知道这个店,不是你把学员的学费贴补进账的话,咱们早就倒闭了,我也没细算,就凑个整给你吧。” “为什么?”景醇凝视着陈赏心,“为什么现在要来算这个?” 划分清楚界限吗?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你和我从此再也不是“我们”。 或者,有朝一日,你还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上? “你听我说完。”陈赏心指着桌上的信封继续道:“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张手机卡,U盘里有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至今的账目,供货商的联系方式,我整理过的营销资料等等,总之和店铺有关的东西都在U盘里。” 陈赏心:“那张手机卡,是我之前一直用着的公号,你可以登录我绑定的微信,里面的联系人全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客户。” 景醇更疑惑了,“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我?” 陈赏心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重新开起来?” “想。” 怎么会不想?她已经买好了用具,只要到货了,她就能以工作室的形式暂时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招牌挂起来,她还要在宠物行业发光发热,至死不休! 陈赏心哼笑道:“难道这些东西不该给你吗?” “可是你……”不是也想换个店铺重新再来吗? “可是什么?”陈赏心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陈赏心自问自答:“知道我在很久以前就不想和你合伙了,知道我找过僵尸号,也找过齐骥,想让他们投资和帮助我把店铺重新开起来,并且越做越大,甚至是,老王想要挖我过去的事。” 景醇不承认也不否认,“可是你今天来找我,证明你做了其他的选择。” “当然啊!呵……我就算再贪财,也不会和老王同流合污的。”陈赏心咬了咬下唇,礼貌性的笑意逐渐淡去,看起来反而还柔和了一些,“我在云弄大学念书,毕业以后就留在了云弄市,一晃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啊,我终于要回家了,你不知道我爸妈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高兴成什么样儿。” 景醇呆呆地看着陈赏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景醇万万没想到,她和陈赏心一拍两散以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陈赏心猛地灌了一口咖啡,苦涩而醇厚的味道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现在回过头去想一想,或许在人情世故上,你才是对的,你虽然不近人情,但是,至少你不会利用任何人,所以在最煎熬的时候,那些你不曾利用过的人,才都会心甘情愿地站到你那边。” 陈赏心:“我认输了,不过……景醇,你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做的越来越好。” “我明白。”景醇抿了抿唇,还是心软道:“没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以你的能力还是可以留下来,在宠物行业里做下去,我们可以分成两个店……” 陈赏心摆了摆手,打断道:“不了,宠物行业本来就是个流水线,来了又走的还少么?现在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我罢了。” 既然陈赏心已经做了决定,景醇也不再相劝,景醇拿起面前的银、行、卡,放回陈赏心面前,“这个你拿着,回到家乡用钱的地方可不少。” 陈赏心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傻?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三年里你贴了多少钱真当我不知道?” 没给景醇推辞的机会,陈赏心继续道:“实在不行,你就当是你结婚的时候我工作忙回不来,提前给你的份子钱!” “我们还没有打算结……”景醇连忙捂住嘴,然而为时已晚。 “你们?”陈赏心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脸八卦道:“你谈恋爱了?” 景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别扭了好一会儿才羞涩道:“嗯……” “谁啊?妈耶!不会是僵尸号吧?” 景醇勾起唇角,脸上明艳的笑意,是最直观的炫耀,“对,就是他。” 第36章 见面后的第三天, 陈赏心就离开了云弄市, 她走得匆忙,谁也没有通知,只是在关闭手机之前,给景醇发了一条信息。 【陈赏心: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景醇,有理想是好事,不过也得接地气, 眼光放远一些, 你要的是把梦想变成事业,而不是慈善,赚着应得的钱,没有人会说你黑心。】 景醇翻来覆去地把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 五年前,是陈赏心把讲述日本宠物店案例的书本拿给了景醇, 让景醇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着那般让饲主放心, 让从业人员向往的宠物店。 三年前, 景醇拉着陈赏心入伙, 两个初入宠物行业的小姑娘, 一心一意地想要把她们的店铺, 做成书本上写的那样——环境简单而干净清爽, 服务专业而周到, 价格适中而亲民。 三年后……为了适应大环境和市场需求,陈赏心看似变了, 可是她对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所思所想,对于一个经营者来说,着实挑不出任何毛病。 反而是三年以来,初心和态度都一沉不变的景醇……从今以后,她将扛起重建和振兴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重任,坚持初心的同时,也该做一些变通了。 宴辰泽削好了苹果,切成块儿,给一直围在他脚边的舒克和贝塔各喂了一块,又把剩下的苹果块装到盘子里,端到茶几上,宴辰泽用牙签戳了一块,送到景醇嘴边,“张嘴,啊……” 直到景醇接了苹果块儿,“咔擦咔擦”地咀嚼,宴辰泽才笑呵呵地换了根牙签,戳了一块送进自己嘴里。 在投喂这件事上,宴辰泽还真是个合格的铲屎官,先人后己,雨露均沾…… 景醇咽下苹果,迟疑道:“浴缸到了,送货的师傅说一会儿就送过来。” “这么快啊?”宴辰泽随口道:“送上楼吗?不送也行,一会儿我下去拿。” “包送到家的,师傅还得安装。” “嗯……等他来了我先把舒克和贝塔关到你卧室里,免得他怕狗哈哈哈哈……”宴辰泽瞧了一眼改造得差不多的阳台,“今天浴缸能装好,咱们明天就能开业了。” “贝塔爸……”景醇嘟着嘴,可怜巴巴地问:“你说……我能行吗?” 宴辰泽一愣,继而轻柔地掐着景醇的脸蛋,姑娘家细滑的肤质,使得他手上一顿,连忙改成用指腹摩挲着景醇的脸颊,深怕掐疼她,“站在情感的立场上,我当然觉得你一定行,可是客观来说,成败总是五五开。” 闻言,景醇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耷拉着脑袋。 宴辰泽手指一动,挑起景醇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将士出征前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活着回来,那些叫的上名字的企业大佬,投入第一笔钱的时候不知道今后是亏是赢,两个实力相当的队伍走进决赛场地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冠军奖杯会花落谁家,你现在只是站上起跑线,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跑,就开始担心结果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景醇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做文章的,用排比方法举例的时候一定要举出三个例子吗?” 宴辰泽丝毫不介意她的揶揄,也跟着自嘲道:“国际惯例吧!” 景醇像猫一样钻进宴辰泽的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那稍快的心跳声,没一会儿就使景醇乱作一团的脑子重归平静。 虽然陈赏心离开了,但是不论是生活还是事业,景醇不再是孤军奋战。 爱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力量,不能拯救世界,也不能饮水就饱足,然而爱情确实最好的催化剂,它能使看重它的人,从中获得向上的力量。 景醇:“我不但可以做到,还能做得更好。” …… 装好了浴缸,再到打印店花五毛钱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打印在一张A4纸上,往景醇家的房门上一贴,用来练手的宠物工作室就算开业了。 然而一连三天,不论宴辰泽在业主群和小区遛狗群里怎么吆喝,都无人问津。 景醇犹豫道:“是价格报高了吗?” “怎么会?”宴辰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看着两分钟前加了他微信,然而只是问个价钱就不再回复的白色聊天框,“咱们小区门口的那家宠物店,洗的不干净服务态度还差,舒克那样的都要收五十,咱们小型犬才收四十,幼犬还能打八折呢!” “那……会不会是饲主觉得价格低了怕咱们用的都是便宜货?” “也不会,价格是照搬以前店里的价格,而且我们就是为了和门口那家宠物店抢生意,有脑子的饲主都知道在家里做成本绝对比店铺低,没人光顾绝对不是价格的原因。” 景醇抿了抿唇,“那……要不要现在就把重新开业的消息告诉原来的老客户?” “最好不要,开工作室是用来给你学习经营的,你的那些老客户太熟悉你了,对他们来说,就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多的是把宠物带过来就不闻不问的,你根本学不到什么,老客户是咱们的储备力量,现在还不是动用他们的时候。” 在宴辰泽看来,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以往的老客户,就像是忠实粉丝一样,现在的工作室距离原来的店铺地址有四公里的路程,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闻讯赶来,但是几百人中总会有那么十来个千山万水始终追随的死忠粉,这十来个人对只有一个人在经营,每天限量服务三只宠物的工作室来说,前期绝对是占用名额的负担。 发展新客户,和陌生饲主沟通交流,才是景醇目前最需要做的事。 宴辰泽叹了口气,把他想了两天得出的结果委婉地说了出来,“可能大部分人对工作室这种形式的理解都和荆彩一样,业务不熟的小作坊,而且这个时代已经不存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说法了,不过工作室还是有可行性的,咱们可以换一种宣传方式,或者……” 找一个比他有说服力和影响力的人,来做第一个客户,这样的人,他恰好认识。 宴辰泽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随口说了句“我去上厕所”,就躲进了卫生间里,宴辰泽坐在马桶上专心致志地敲着字。 【宴辰泽:小黄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胡奕文:前天。】 【宴辰泽:……】 【宴辰泽:大佬呢?】 【胡奕文:我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带小黄去洗澡,就不能把大佬也一起带上?】 【宴辰泽:…………】 【宴辰泽:过两天再洗一次呗。】 【胡奕文:你当是人啊?白给你铲那么多年的屎了,洗那么勤快很容易伤皮肤的,难说还会染上皮肤病。】 【宴辰泽:胡小兄弟,你这话就偏激了,万一今天小黄出门掉沟里了,一身的脏泥,你洗还是不洗?】 【胡奕文:……】 【宴辰泽:不谈剂量的效果都是耍流氓,洗的勤快伤皮肤或者是染上皮肤病,那得是保持勤快的频率洗上一段时间才会引起质变,但是发生了意外,该洗的时候还不是得洗干净。】 【胡奕文:…………】 【胡奕文:你就说你想干嘛吧!】 【宴辰泽:我记得我家宝宝曾经送了一张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基础护理卡给你,是吧?后天,算了还是大后天吧,你带着小黄和大佬过来享受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的高级洗澡服务,记得把那张卡也带上。】 宴辰泽在卫生间里策划“剧本”的同时,景醇站在阳台上,欣赏着这一方崭新的新天地。 心爱的东西,还真是百看不厌。 景醇摸了摸崭新的圆形美容桌,碰了碰还没拆封的沐浴露,最后又拿起了唯一的旧物——用了将近两年的剪刀包。 “呲啦……” 景醇拉开拉链,把剪刀包摊在美容桌上,从中选了一把买了很久但很少使用的6.5寸弯剪,景醇先是拿在手上垫了垫,熟悉的分量使得她勾起了唇角,笑得眉眼弯弯。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会儿剪刀操好了,景醇这么想着,便熟稔地拿起剪刀,伸直了手臂,拇指一动,剪刀的右刃随之打开,左刃却纹丝不动,最标准的上剪也不过如此。 景醇耐心地做着剪刀操,动作缓慢,开口尽量推到最大再闭合,一下,两下……剪着剪着…… 本该平稳的右刃轻微地抖了起来,继而变成整个剪刀都止不住地颤抖,景醇连忙闭合了刀刃,稳稳地把剪刀放在美容桌上,直愣愣地看着抖个不停的右手。 腕管综合征…… 这个一直被景醇故意忽略了的老毛病,她不是没去看过医生,然而她却拒绝了医生建议的手术方案,只因为手术治疗以后的康复期很漫长,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的右手不能有任何负重活动,这对于一个在职宠物美容师来说,是不可能的。 卷毛犬拉直毛发需要不停地摆动梳子至少二十分钟。 造型最简单的雪纳瑞剪一次毛也需要半小时。 还有基础护理,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双手和上半身来控制宠物的活动。 更何况,即便是做了手术,最终疗效还是以术后的养护来判断,像景醇这样的工作,不但不能根治,时间一长,还有复发的可能性。 “在看什么呢?”宴辰泽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阳台走了过去。 景醇连忙背起手,转了过来,脸上的笑意轻松而自然,“没什么。” 第37章 满心满眼都是鬼点子的宴辰泽, 丝毫不觉得景醇有什么不对劲, 宴辰泽伸手揽过景醇的肩,瞧着她的一双眼,亮堂堂的,“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景醇抬头凝视着宴辰泽, “什么想法?” 瞧着宴辰泽这幅志得意满的样子,他还没有说,景醇就下意识地认为一定会是个好主意。 “你看啊……”宴辰泽用食指从阳台的左边划到了右边, “咱们的这个一体化宠物工作区根本不比外面的宠物店差, 现在没有人上门体验过,当然不知道它的好了,所以,我们得主动让人们了解它。” 宴辰泽:“你觉得……拍些细节的照片做成折页怎么样?” 景醇疑惑道:“折页?” “对,你逛街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发传单的吧?”宴辰泽升了几个调, 模仿着推销员的语气道:“游泳健身了解一下,还有……小姐, 疯狂英语有兴趣吗?” 那些曾经在大街上遇到过的情况, 画面感扑面而来, 景醇瞬时喷笑出声, “哈哈哈哈……” “折页和传单差不多, 不过排版印刷和所用的纸质要好一些。”宴辰泽抬眼望天, 想了一会儿继续道:“当然啦, 这个宣传的方式是针对中老年人的,年轻人嘛……可以做一份电子版, 在微信里宣传。” 这些想法,都是方才胡奕文的一句话点醒了宴辰泽。 ——【胡奕文:你只告诉别人这里可以做宠物美容,物美价廉,服务比外面的店铺还牛逼,这和电信诈骗有区别吗?有图有真相才有说服力,你光靠描述,别人还以为你在画大饼骗他入室,你以为他们能通过你的描述去想象宠物工作室有多好吗?不,他们只会脑补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这个时代,谎言太多,诱惑太大,民众的戒心普遍太强,甚至偏激一些的人总认为便宜没好事,空口白牙地去到一个陌生人家里,着实不安全。 有图,才有真相! 景醇点点头,“那我们现在拍照片找人设计折页吗?” 宴辰泽揉了揉景醇的脑袋,“你只管把你觉得是亮点的细节告诉我,其他的我来做。” 宴辰泽的办事效率,景醇是领略过的,仿佛只要给他一个概念,他就能自然而然地把所思所想有条不紊地化成实物。 二人刚吃过晚饭,才把舒克拴好准备出门遛狗,宴辰泽就收到了基友朱朱发来的设计稿。 简洁清爽的板面,内页中间列着价格表和大中小三个型号的犬种分类对照,内页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三张实拍照片,每张照片的下方都写了一行简单扼要的特点介绍。 设计稿的另一面,也就是折页的封面,一行朱朱友情赠送的书法贯穿三个页面—— 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 宴辰泽滑着手机屏幕,一点一点地给景醇展示着设计稿,“还行吧?” 一想到朱朱一个字值三百块,还拒绝商用,景醇就笑得眉眼弯弯,“你这次又是怎么坑朱朱的?” “基友之间怎么能叫坑呢?” “为什么朱朱会这么帮你啊?” 话才说完,景醇就后悔了…… “我和朱朱的恩怨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完了,宴辰泽小课堂又要没完没了地开讲了…… 景醇吞了口唾沫,小声商量道:“要不以后有空再说吧……” 宴辰泽笑地肩膀都跟着抖了起来,“逗你的,简单来说,在朱朱最潦倒的时候我拉过他一把,我也没想到他会是一个以命报德的人。” 景醇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不让你说故事,你会生气吗?” “我哪里舍得生你的气?”宴辰泽看着景醇的眼里满是宠溺,“我们的日子还长,等你想听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景醇直勾勾地看着宴辰泽,那张柔和的脸,那对惹眼的酒窝,看起来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下一秒…… 景醇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双手攀上了宴辰泽的肩膀,垫起脚尖在他左边脸颊,浅浅显露着的酒窝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这是景醇第一次亲吻异性,哪怕只是脸颊,也足以让她紧张得脸红心跳。 当然,像雕塑一样愣在原地的宴辰泽也好不到哪儿去…… 干完了“坏事”,景醇低下头,害羞地小声嗫嚅道:“你……你不要紧张,有些事情,气氛对了就自然发生了。” 宴辰泽死皮赖脸道:“我看现在的气氛比刚才还好,是不是……可以发生比刚才还要不可描述的事?” “想的美!”景醇翻了个白眼,“走啦!舒克要憋不住了!” 说完,景醇就牵着舒克,一溜烟地出了门。 宴辰泽笑看着临阵逃脱的景醇,“来日方长。” …… 两天后,印刷而成的折页交了货,宴辰泽抱着沉沉的包裹刚跨进门,景醇就欢天喜地迎了上来。 “你看!你看你看!”景醇就像是小女孩儿和好朋友分享喜讯一般,开心地把手机举到宴辰泽的眼底,“我昨天把电子版的折页发到朋友圈,就收到了那么多的赞和评论。” 宴辰泽顾不上把包裹放下,就配合地稍稍低下头,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景醇: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很快就要和大家见面了。】 文字的下方,还有两张图片,自然是朱朱设计的折页的正反面。 这条朋友圈是发给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老客户看的,也算是一种试探,看看那些老客户到底是不是像宴辰泽认为的忠实粉丝,又会有多少人愿意带宠物过来消费。 好在宴辰泽猜对了,那足足有七行的点赞,以及那霸屏一般得滑好几下才翻完的评论,内容无一不是期待,向往以及祝福。 宴辰惊讶道:“那么多的啊!” “是啊!”景醇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还有几个我都不记得他是谁。” “嗯,再等一周就可以把工作室开业的消息告诉这些老客户了。” “要是他们都来了,咱们定好的一天三只,恐怕预约都排到下个月了。” “那就请个帮手,把数量提到一天五只,学习的同时还能赚钱,不错不错!” 景醇笑呵呵地收起手机,这才看到宴辰泽手里四四方方不算大的包裹,“一千张折页才那么点啊?” 宴辰泽把包裹放到餐桌上,一边拆封一边解释:“这只是一千张印好的纸,摞在一起看起来当然少了,老板说店里帮忙折的话还要两天才能做好,我等不了,干脆拿回来自己折了。” 一打开包裹,就看到一摞厚实的A4纸,景醇迟疑地咂舌道:“这些……我们要自己折好?” 虽说叠折页并不难,每张只用折两道,而且朱朱设计的时候还在需要折叠的地方画了虚线,但是……这可是一千张啊! “原本我想自己折的……”宴辰泽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既然你都说我们一起折,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景醇连忙掏出手机,转身就走,“我还有事,你先折着。” “回来!顾客都没一个,你哪里还的事?” “我……我得看看朋友圈又多了几个赞。” “折完折页我顺着你的朋友圈挨个赞一遍!” “……”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景醇瞬间瞪大了眼,“真的是我们家门铃在响吗?” 宴辰泽惊讶道:“我别不是个开光嘴吧?刚说完没顾客,现在就有人上门了?” “叮咚……” “来了来了!”景醇如梦初醒,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门边,都来不及看一下猫眼,就开了门,“你好……唉?小马?” “老大……”小马把手里提着的纸袋送到景醇面前,紧张道:“我……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就……买了一棵常青树送给你,恭喜咱们店……不,恭喜宠物工作室开业。” “直接来就好了,又不是外人还带什么礼物。”景醇让到一边,把小马迎了进来。 小马看着餐桌边的宴辰泽,腼腆地点了点头,“你好。” 宴辰泽微笑回应:“你好。” “对哦,上次都没谢你把剪刀包送来给我呢!”景醇看了一眼时间,“也快到饭点了,留下来吃饭吧!” 小马直勾勾地看着笑颜如花的景醇,一时间竟是有些不习惯,“老大……你变了好多啊!” 景醇蹙起眉心,下意识地摸着脸,“有吗?” “嗯……”小马笑道:“比以前活泼了好多,在店里的时候,一个星期你也笑不了几次。” 景醇一愣,继而看了看宴辰泽,又胡乱地编着借口,“这不重新开业了嘛,我当然开心啦!” 小马:“你以前也不会和我解释那么多的。” 景醇:“……” “哈哈哈哈……”宴辰泽喷笑出声,又连忙化解着尴尬,“你不带小马看看新的工作室吗?” 景醇连忙借坡下驴,领着小马走进了阳台,“怎么样?” 小马痴痴地看着阳台上的一景一物,这里的一切,也都是她所熟悉的。 片刻过后,小马咬了咬下唇,迟疑道:“老大……” 景醇:“嗯?”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继续在十个约定和你一起工作?” 第38章 小马才说完, 没等景醇表态, 宴辰泽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们刚才还计划着要招人呢,你来了就太好了!”宴辰泽笑嘻嘻地朝着小马招了招手,又指着餐桌上厚厚一摞的A4纸,道:“趁着现在还没生意做, 小马姑娘过来搭把手帮忙叠折页呗!” 小马瞥了一眼宴辰泽,小马很感激这个她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这么不把她当外人,但是, 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工作了一年多, 小马很清楚,关于她的去留,最后拍板的还是景醇。 小马一脸忐忑地看着景醇,“老大……” 自从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关门歇业,处理完善后事宜之后, 景醇再也没联系过小马和小白,景醇从不担心她们, 毕竟手艺还在, 换一家宠物店照样能干得风生水起, 然而景醇却从来没想过, 小马会回来找她。 小马是店里年纪最小的姑娘, 内向又单纯的性格, 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手艺方面,C级宠物美容师小马也比不上B级的小白,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宠物工作室已经不是原来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若要招新的话,知根知底的老员工小马,确实是最佳人选。 景醇伸手拍了拍小马的肩,笑道:“还不快过去帮忙。” “这么说……”小马激动地拉起了景醇的手,“老大你答应我留下来了?” 景醇:“不过工作室刚开起来,生意不太好,可能没办法给你发太多的工资。” 小马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只要还能跟着你,开业初期我不要工资做义工都行!” 小马是景醇一手带出来的学员,C级课程结束以后,小马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工作,是景醇鼓励她参赛考取C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刚刚参加工作的小马过的杯水车薪,是景醇花钱帮她租到了符合犬展参赛资格的模特犬,比赛当天,是景醇五点钟起床,给模特犬洗澡拉直毛发,好让她在赛场上发挥的更好,后来的工作中,不论是业务分配还是薪资,也是景醇一碗水端平,让她能有更多上手操作的机会,以及拿到比同级别的宠物美容更高一些的报酬。 景醇怎么会不明白小马的心思,说到底,小马就是宴辰泽说的那种,以命报德的人。 “我以前没亏待过你,现在也不会。”景醇拉起小马的手,“走,咱们叠折页去。” 瞧着再一次并肩作战的两个姑娘,宴辰泽欣慰地笑了,继而从那一摞A4纸里随意地拿出两沓,相当大自然地递给景醇和小马…… 景醇瞪了宴辰泽一眼,一边折纸一边道:“这种自找麻烦的事以后就不要做啦!” 宴辰泽叠好了一张折页,拿在手里左右摆弄着,“麻烦归麻烦,但这是咱们三个人为工作室做的第一件事,啧……这么一想,还挺有意义。” 小马利索地叠着,头也不抬地帮腔道:“是呀!自己叠的折页,发的时候也会认真一些。” 瞧着拧成一股麻绳的两个人,景醇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加快了折纸的速度。 一时之间,屋子里充斥着油墨独有的算不上好闻的味道。 十多分钟以后,景醇的速度慢了下来,右手传来的酸胀感,让她原本是用右手按压折线,现在改成了左手按压。 隐忍了一年多的病痛,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轻巧。 景醇一边慢慢地折着纸,一边细细地盘算着,想得差不多时,她才停了下来,自然地提议道:“中午我想吃小馄饨,你们呢?” 宴辰泽:“那我也吃。” 小马:“好呀好呀!” 景醇朝着宴辰泽道:“那你去小区门口的那家买吧,顺便把舒克带下去遛一圈。” “行。”宴辰泽叠好手上的折页,拍了拍手就准备出门。 景醇把宴辰泽和舒克送出了门,就走到沙发边,朝着仍旧在专心叠折页的小马招呼道:“小马,过来坐会儿,我有事和你商量。” “哦。”小马叠好了一张,想了想又拿起一沓没折过的A4纸,这才走了过来,坐到沙发上,继续头也不抬地叠着折页,“什么事呀?” “以前在店里,都是赏心姐在负责经营,我只用管业务的事儿。”景醇也拿起了一张A4纸,一边叠一边道:“现在我们先以工作室的方式继续经营,就是为了让我学习怎么去经营一个宠物店。” “嗯。”小马应了一声,表示她有在听。 都是自己人,景醇不再废话,便直截了当道:“你知道我的右手不太好,就算一天接待三只宠物,可能我也没办法坚持下来。” “老大,这不还有我嘛,我会帮你分担的。” 景醇把叠了一半的折页放到一边,同时顺手抽走了小马手里的纸张,景醇迎着小马疑惑的眼神,认真道:“不是分担,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去做手术,所以……在我康复以前,工作室的所有业务,都需要你一个人来完成。”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你可以考虑清楚再答复我。”景醇解释道:“手术的康复期比较长,但是只有第一个月是完全不能工作的,一个月以后,虽然还是不能长时间地剪毛,但是我能给你打下手,做一套基础护理完全没问题。” 小马吞了一口唾沫,喃喃道:“你……给我打下手?” 没听错吧?全国也数不出来几个的亚洲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要给她一个C级宠物美容师打下手! “对!”景醇接着道:“现在我们俩就像原来的我和赏心姐,你负责业务,我负责经营,不过实质性的事情都得你来做,我会把工作室所有的利润都给你,行吗?” “不行。” “咯噔……” 景醇提起的一颗心像是被剪断了一般,重重地往下落去,越来越凉。 确实,哪里会有她这样欺负人的,工作室是她要开的,然而小马刚来,她就打算撒手不管了。 小马拉起景醇的右手,端详着手腕,“你这病啊,早就该治了,我刚才说过了,只要还能跟着你,我不要钱都行。” 小马抬起头,笑盈盈地凝视着景醇,“不就是一天三只吗?比起以前在店里的工作量少很多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老大你就安心治病吧,等你的手好了,也学会经营宠物店了,我还等着你开一家超级大的宠物店带我一起飞呢!” “噗……”景醇笑了起来,“那这样,工作室的利润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你都说了现在的我们就像之前的你和赏心姐,那就五五分,多一毛钱我都不要。” “……好吧。” 小马开心地双手一合,响亮地击了一掌,“哎呀!这么一来,我就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的首席宠物美容师了?” “是是是,能请到小马老师真是工作室的荣幸。” “哈哈哈哈……” 笑闹了一阵,景醇又敛起笑意,正色道:“你还得答应我,手腕的病,还有我要去做手术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能和贝塔爸说,好吗?” 从来不爱八卦的小马,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猜到景醇和宴辰泽的关系,小马皱起了眉,不解道:“为什么要瞒着他?” “我和他才刚开始,工作室也才刚起步,我怕他担心,更怕他听到我有病以后,会反对我继续在宠物行业做下去。”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啊,难怪那么热火朝天的。”小马恍然,又担忧道:“老大,我知道你想在宠物行业干一辈子,可是……既然你都和宴哥在一起了,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还对你这么好,你不该瞒着他。” “放心吧,手术以后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会找机会告诉他的。” 小马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宴哥,但你也得答应我,手腕没有康复以前,千万不可以逞强。” 景醇点头道:“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手术?” “明天吧,越快越好,早一天康复,也就能早一天分担你的工作量了。” “那我明天早点过来陪你去医院,怎么说也是手术呀!你不告诉宴哥,那总得有个人帮你办手续拿东西吧!” “好……”景醇还想说什么,然而却听到了房门处传来的动静,景醇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小声道:“嘘!贝塔爸回来了。” 房门一打开,舒克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景醇冲了过来,明明才分开了一会儿,舒克却围着景醇又蹦又跳的,那副热情的模样,搞的像是多年不见一般。 小马摸了摸舒克的背毛,朝着景醇道:“这小家伙还真黏你呐!” “是啊。”景醇看了一眼蹲在宴辰泽脚边的贝塔,笑道:“贝塔就不一样,不过秋田认主,性格也比法斗沉稳很多,它跟在贝塔爸身边的时间又比较长,虽然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但是贝塔和我都不亲,可能在它眼里,我就是个后妈。” “这不挺好的吗?我是贝塔爸,你是舒克妈,一人一只,多公平啊!”宴辰泽把外卖放到餐桌上,一边分发着饭盒和勺子,一边故作神秘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景醇和小马异口同声道:“坏消息。” 宴辰泽一窒,这俩姑娘年纪轻轻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那么悲观啊?“呃……坏消息是,我忘记在小馄饨里放辣油了。” 景醇:“……” 小马:“那好消息呢?” 宴辰泽转了过来,帅气的脸上,显出两个又大又深的酒窝,“明天,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即将迎来第一个客户!” 第39章 第二天, 十一点, 一辆白色的跑车稳稳地停在了安居小区大门口,开车的人就像是掐着表数着时间一样,分毫不差。 这个时候,正是中老年人逛完菜场, 正准备回家做饭的高峰时段。 早就在大门口等候的宴辰泽看了一圈那些三五成群拎着菜篮子聊着菜价的大叔大妈,宴辰泽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不消片刻, 明晃晃的笑意就蔓延得满脸都是—— 这些哪怕是白菜降了一毛钱都能聊几分钟的大叔大妈, 不就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最好的宣传人员吗? 宴辰泽敛起笑意,故作匆忙地朝着白色跑车走了过去,手里的纸袋被他颠地左摇右晃。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哐哐哐……” 驾驶位那边紧闭着的车窗玻璃被宴辰泽扣响,坐在副驾驶位上,抱着小黄的顾莹莹寻声转了过去, 隔着胡奕文朝车外的宴辰泽招了招手,顾莹莹又拍了拍无动于衷, 压根就没想打开车窗的胡奕文, 顾莹莹提醒道:“宴哥来了。” 胡奕文抖了一下, 又绷着脸道:“敲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顾莹莹:“……”那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哐哐哐……” 急切的敲打声如同催命符一般, 胡奕文深吸一口气, 朝着顾莹莹叮嘱道:“我先跟他走, 你把车停到车库去。” 顾莹莹疑惑道:“啊?我们不一起吗?” 胡奕文哼笑一声, “你觉得宴辰泽写的脚本怎么样?” 顾莹莹想了想,中肯道:“搞笑, 无厘头,脑回路清奇,嗯……题材新颖,做漫画很有市场。” “如果有一天,他改行做编剧了,并且邀请你出演……”胡奕文瘪着嘴,满脸都是嫌弃和无奈,“你乐意参加演出吗?” “……”顾莹莹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我……我还是去停车吧,老大你放心去吧,走的安详……哦不,我是说祝你们……演出成功!” “哐哐哐哐……” 胡奕文深吸一口气,拿起后放置在后排座椅上装着大佬的猫咪出行包,又从顾莹莹手里接过小黄,胡奕文如同前去赴死的战士一样,平时再正常不过的拉开车门的动作,此时此刻他却做的凝重而缓慢。 胡奕文前脚才垮出车门,就听到宴辰泽高声道:“您好,我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的职员,请问……您是给爱犬预约了洗澡的胡先生吗?” 讲道理,就宴辰泽这音色音调,别说安居小区大门口的人了,就连马路对面的行人都纷纷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胡奕文迈出去的腿又忍不住收了回去。 丢人! 太丢人了! 宴辰泽蹙起眉心,小声道:“搞什么?快下来!” 胡奕文:“……”我不! 瞧着大有临阵脱逃架势的胡奕文,宴辰泽扬起右边的唇角,笑得像个地痞流氓。 宴辰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更大声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您好,我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的……” “停停停!”胡奕文右手抱起小黄,左手拎着猫咪出行包,连忙从车里钻了出来,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我是,我就是那个胡先生!” 宴辰泽玩味地看着胡奕文,双颊上的酒窝又大又深——我还治不了你? 胡奕文狠狠地剜了宴辰泽一眼——我上辈子是毁了多少敬老院才会在这辈子遇到你? 一番眼神交流以后,宴辰泽又照着牢记在心的剧本演了起来,只见宴辰泽伸手摸了摸小黄的脑袋,继而便弯下了腰,隔着猫咪出行包的黑色纱网,好奇而惊讶地瞧着里面的大佬,“哇!这就是孟加拉豹猫吗?好帅气啊!” 果然,此言一出,就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其中不乏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戏的中老年人。 胡奕文无视了围观群众好奇的目光,又在心里原谅了宴辰泽一百次,才哼了一声,“嗯。” 宴辰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孟加拉豹猫,一定很贵吧?” “……”这时候就该以不变应万变…… “什么?这只猫值十多万?”宴辰泽自说自话道:“您放心把这么名贵的猫咪带来我们工作室做护理,能得到您的信赖,真是我们工作室的荣幸。” “…………”大意了………… “我帮你拎吧。”宴辰泽接过猫咪出行包,引着胡奕文往前走,“胡先生请跟我来,我的同事已经恭候多时了。” 演出已近尾声,宴辰泽一边慢慢悠悠地往小区里走着,一边在心里算计着时间。 一秒。 两秒。 三秒。 “小宴啊……” 很好,有鱼上钩了。 宴辰泽笑呵呵地看着面前提着菜篮的两个大妈,礼貌而客气道:“张大妈,李大妈,买菜回来啦?” “是呀!”张大妈晃了晃手里的菜篮,“你瞧,今天的胡萝卜可好了。” 宴辰泽很是捧场地朝着菜篮里瞥了一眼,“是不错。” 李大妈撞了撞张大妈的肩膀,“谁让你说胡萝卜啦?” “哦哦哦……”张大妈瞧了瞧胡奕文,又看了看宴辰泽,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宴,刚才你们的谈话大妈都听到了,哎哟,都怪大妈耳朵尖,真是不好意思哟!” 胡奕文:“……”那么大的动静,听不见的话,您该耳背了。 张大妈偷偷地瞥了一眼宴辰泽手里的猫咪出行包,继续道:“你刚才说了个什么猫?要十几万呐?” 宴辰泽大方地把猫咪出行包拎到胸前,好让两位大妈看个清楚,“孟加拉豹猫,这只品种纯正,价格就高一些。” 李大妈隔着黑色纱网,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的大佬,“哟……这猫长得好像豹子唉!” “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啊!”张大妈抬起头,尴尬道:“小宴,大妈问一下,你见过我们家饼干哈?它不是什么名贵品种,那么能不能去你们工作室洗澡呀?” 宴辰泽笑意加深,“当然可以!” 张大妈急切道:“怎么收费呢?” 宴辰泽不疾不徐地从纸袋里拿出两张折页,分别递给了张大妈和李大妈,“上面有价格表和犬种分类对照,我记得饼干是金毛,您看大型犬那栏的价格。” 张大妈打开折页,眯着眼地找到价格表,当看清大型犬的收费标准时,张大妈惊讶地叫了起来,“唉!比小区外面那家宠物店便宜十块钱呐!” 对于省了一辈子的中年妇女来说,十块钱虽然买不到什么大件,但是省下来也能给一餐饭加两道素菜。 “大妈……”宴辰泽提议道:“要是不急着回家做饭,您们要不要跟我去宠物工作室看看?实地考察一下,心里也有个谱不是?” 张大妈连忙应了下来,“好好好!” 李大妈:“我也去!” 围观了半天的几个大叔大妈也走了过来—— “我能跟着去瞧瞧吗?” “小伙子,折页还有吗?也给我一张呗!” “那工作室远吗?” “唉?我记得前几天在业主群看到过,是不是那家啊?” …… 对小区里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景醇将刚送来的鲜花插在花瓶里,漫不经心地放到茶几上,一双眼时不时地往敞开着的房门看去,“贝塔爸真是的,接个客户去那么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马笑道:“能出什么事啊?宴哥还能迷路不成?” 景醇担忧道:“你说那个饲主会不会到地方了发现咱们开在住宅楼上,索性就不上来了?” “呸呸呸!老大你就不能盼点好啊?” “叮……” 清脆的电梯到达提示音传进了房门里,继而楼道里响起了乌央乌央的说话声—— “哪间房?” “你们要是做的比那家宠物店好的话,以后我连小区门都不用出喽!” “是啊,我就住隔壁楼,多方便!” 不消多时,宴辰泽就神气得如同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士一般,志得意满地领着一大帮大叔大妈进了门。 景醇和小马愣在原地,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什么情况??? 宴辰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朝着大叔大妈们介绍:“叔叔阿姨,这就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这两位姑娘,就是我们工作室特聘的宠物美容师。” 宴辰泽指着挂在玄关墙上的两张宠物美容师资格证,简单明了道:“大家看这里,我们是正规的持证上岗,资格证是经过专业的机构认证颁发的,其中的A级证书还印着好多国旗,说明我们的这位宠物美容师啊,不但是咱们国家认可她的技术,哪怕是去到这些国家,他们也得竖起大拇指!” “嗡”地一声,人群里又炸开了锅。 即便大叔大妈们看不懂宠物美容师资格证,但也不妨碍他们从宴辰泽的话里,领悟到眼前的这两个小姑娘的厉害之处——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老外都说好的东西,基本错不了。 胡奕文明明是剧本里的男主角,然而此时此刻却毫无存在感,胡奕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抱着小黄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景醇莫名其妙地看着胡奕文以及他怀里的小黄。 这又是什么情况? 该不会……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第一个客户吧??? “叔叔阿姨们你们自便啊!”宴辰泽走到景醇身边,嘚瑟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景醇哭笑不得地朝着宴辰泽竖起了大拇指。 宴辰泽把猫咪出行包交到景醇的手里,“好了,我谢幕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景醇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众人,“好。” 小马跟着景醇进了位于阳台的美容间,顺手关上了玻璃门,小马瞧着景醇的手腕,担忧道:“老大……要不我来吧。” “时间不等人,这些大叔大妈都还得赶着回家做饭呢。”景醇一边利索地穿上防水美容服,一边道:“轮流作业,节约时间。” 接下来的一切,小心翼翼又顺理成章。 景醇给孟加拉豹猫剃完了脚掌毛,又剪好指甲,用吹水机边吹边检查完体表,确认没有问题以后就把大佬放进了浴缸里,冲水洗澡。 与此同时,小马把小黄抱到空出来的美容桌上,重复着景醇刚才的动作。 等到大佬洗好以后,小马便接了过来,摘掉吹水机的风筒,将风速调到中档,慢慢地吹干。 大佬吹到半干,景醇才开始清洗小黄。 阳台上的两人默契地配合着,行云流水,专业而自然。 玻璃门外,围观的大叔大妈们的目光,也从好奇变成了肯定。 “哟……这猫乖的咧!动都不动。” “那是人家姑娘做的好,你没瞧见都没用绳子捆着猫吗?” “对对对,别说吹干了,小区外面那家宠物店给我们家饼干洗澡都还得拴绳子呢!” “小宴啊,你们办卡吗?我家有三只猫,办卡的话给我来一张。” “我也要我也要。” “给我也来一张!” …… 当景醇和小马忙活儿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先前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玻璃门外只剩下宴辰泽,胡奕文,以及为了拖延时间刚到不久的顾莹莹。 景醇抱着小黄走了出来,朝着胡奕文笑道:“小黄养得真好。” 不同于大惊小怪的中老年人,胡奕文到底是去过高端宠物店的人,然而目睹了整个基础护理的过程,胡奕文还是忍不住惊讶道:“大佬在别的宠物店里没那么乖的,我看你们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它会这么配合?” 宴辰泽插话道:“都说了我们是最专业的,你以前去的不过只是店铺名气大而已。” 景醇瞪了宴辰泽一眼,耐心地解释:“猫咪要比狗狗敏感,也更怕水一些,最好用和体型差不多的盆泡洗,若是像我们这样淋浴的话,就得把水量调小,只要猫咪能接受水压的冲击力度,以及尽量不淋到头部的话,它们就不会太排斥洗澡,吹干也是一个道理,去掉吹水机的风筒,再把风速调低,习惯以后猫咪就会很享受了。” 胡奕文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怎么样?”宴辰泽挑起眉梢,得意道:“这一趟没白跑吧?” 按照宴辰泽的剧本,确实是想利用胡奕文的孟加拉豹猫来博取路人的眼球,即使是没有引起大叔大妈的注意,有了第一个上门的客户,也能提高景醇和小马的自信心。 然而原来的剧本里,宴辰泽是打算让胡奕文使用护理卡来抵消费用的,可是现在,胡奕文并不想再拿出那张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卡片了。 胡奕文摸出手机,朝着景醇道:“多少钱?我转给你。” “我不是送了一张护理卡给你了吗?”景醇似笑非笑地看着宴辰泽,继续道:“今天要是没有你和大佬,那些大叔大妈也不会跟着过来吧?” 能请到价值不菲的孟加拉豹猫做宣传,一张护理卡抵消广告费,还是景醇赚了。 胡奕文也不再推辞,“行,那张卡只用抵消这一次,我以后都带它俩过来,该收多少就收多少。” 景醇:“好。” 胡奕文牵着小黄,把猫咪出行包递给顾莹莹,朝着众人道:“那我们先走了。” 宴辰泽:“一起吃个饭再走呗。” “不了,下午还有事。”胡奕文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朝着景醇问道:“对了,你们以前的店里接待过不少客户吧?有没有合适的孟加拉豹猫?我想给大佬找个媳妇儿。” 景醇摇头道:“没有,云弄市不像一线大城市,很少有人养那么贵的宠物。” 确实如此,景醇干了这么些年,也是今天才见到实实在在的纯种孟加拉豹猫。 “唉……大佬发、情的时候很磨人啊!”胡奕文问道:“这方面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景醇:“有。” 胡奕文以为,景醇会建议他退而求其次,找个差不多接近的品种交、配,亦或者是有什么方法能帮助缓解大佬的发、情症状等等,然而打死胡奕文也猜不到景醇给出这样惊呆众人的建议—— 景醇:“你可以考虑一下绝育手术。” 胡奕文:“……”她是……认真的吗? 宴辰泽:“…………”大佬要成太监了? 小马:“………………”老大……这可是孟加拉豹猫啊! 顾莹莹:“……………………”还是价值十多万品种纯正的孟加拉豹猫! 十多分钟以后,宴辰泽的手机疯狂地震了起来。 【胡奕文:你以前怎么形容她的?】 【胡奕文:女娃捏出来的代表作,并且还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老铁,我表示这是你写作至今最准确的一次描写!】 【胡奕文:太残忍了,简直太残忍了……】 第40章 宴辰泽猜的没错, 在小区里, 中老年人对于信息的传播速度,丝毫不亚于电梯广告—— “老廖,你提着什么啊?” “喏!我家这仨猫祖宗,带它们去咱们小区14栋的宠物工作室洗个澡。” “宠物工作室?靠谱吗?小区门口不是有一家宠物店么?人家那可是正规经营呐!” “老土了不是?我昨天可是上去踩过点的, 人家是几个国家认证的专业人士,给猫洗澡的时候还能站在门外全程观看,小区门口那家宠物店哪里比得过哟!” “可以站着看?” “你想坐着看也行, 人家有的是沙发。” “你等等, 我把我家贝贝也带过去剪剪毛。” “嘁!那宠物工作室得预约,一天就三个名额,今天你恐怕排不上喽!” “……那我跟你去认个门儿总行吧?” …… 如此这般,在以中老年人为主的住户的口口相传之中,安居小区14栋12楼有一家叫做“十个约定”的宠物工作室, 不但价格实惠,所提供的服务也完爆小区门口的宠物店的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计划的每天限量接待三只宠物的规定, 在胡奕文带大佬和小黄首次体验的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宴辰泽料到中老年人推销宣传的疯狂, 却没想过中老年人的执拗。 预约制?不存在的! 每天都有牵着狗或者是带着猫找上门的大叔大妈, 然而每当他们听到当天已经没有预约名额以后, 又总是苦口婆心亦或者是胡搅蛮缠地要求加塞, 不论是不善言辞的景醇, 还是鬼点子贼多的宴辰泽,都不是这些在商场练就了一身讨价还价功底的中老年人的对手。 这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开业以来, 迎来的第一次光顾高、潮,并且今后还得倚靠这些饲主帮忙宣传,所以,三个人一合计,便决定沿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制度,预约优先,且每天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来者不拒。 这一改,就仿佛回到了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刚开业的时期,景醇和小马每天忙得团团转,有那么几天,就连宴辰泽也撸起袖子,帮着打起了下手。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星期。 “妈耶……”宴辰泽瘫在沙发上,累到连喘气都觉得费力,“累死我了。” 景醇笑着揶揄道:“你们这些搞创作的就该供在电脑前,哪里是干体力活的料呀?” “你这话就没良心了。”宴辰泽把手伸到景醇面前,“你看看我这手皱巴成什么样了!啧啧啧……我这双人人艳羡的钢琴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段时间刨土豆去了。” “噗哈哈哈……”景醇在宴辰泽的手背上亲了一口,“护手霜借你擦,过两天又可以弹钢琴啦!” 宴辰泽看着手背上被亲过的地方,顿时来了灵感,只见他一边瘫倒在景醇的腿上,一边哀嚎:“哎哟哟……还有我这腰,这腿,又酸又疼,最惨的是我这张嘴,每天都得说几万个字,嘴皮都起泡了!” 瞧着宴辰泽没皮没脸哄骗景醇亲亲抱抱举高高,小马抽了抽唇角,大声道:“差不多得了啊!我还在这儿喘着气儿呐!” 宴辰泽瞥了一眼小马,“小马姑娘,咱们都在一起共事了一个星期,你怎么还没习惯这个口味的狗粮?” 小马干笑道:“还真是不习惯啊,一想起宠物店被砸的那天,你像天神下凡一样把老大抱走,这一个星期啊,瞧你那黏糊的模样,我就总觉得你和老大是在搞、基,宴小公主,你说是不是?” 宴辰泽反驳道:“这是情调,你个单身狗懂吗?懂吗?吗?” 小马:“我是单身狗你就是狗皮膏药!” “哈哈哈哈……”一旁看戏的景醇笑得肚子疼,“好啦好啦!看你们还有力气斗嘴,那也没多累嘛!” 闻言,宴辰泽又一副恹恹的病娇样,气若游丝道:“我刚才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景醇哭笑不得地掐了一把宴辰泽的脸,“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没有安排明天的预约,咱们放假休息一天。” 说完,景醇看向小马,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好,再这样下去,右手腕带病的景醇迟早吃不消,手术治疗迫在眉睫。 “放假好啊!”宴辰泽爬了起来,一双眼亮堂堂的,“睡个懒觉再出去玩一天,漂亮!你们想去哪里玩儿?” 景醇抿了抿唇,慌张道:“嗯……不好意思啊,我和小马已经约好了明天去办事……” 话一脱口,景醇就后悔了,她果然不太会撒谎。 办事…… 宴辰泽疑惑道:“办什么事?怎么不带上我?” 景醇:“……” 糟糕,他果然这么问了,然而她却还没想好怎么答…… 就在景醇纠结的时候,小马连忙道:“美容院做脸你也要去吗?” 景醇:“!!!”小马牛批!!! 对于绝大部分的男人来说,他们或许可以陪女朋友逛街,但是,如果陪女朋友到美容院做脸并不是保命题的话,他们绝对不想把几个小时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等待上。 果然,宴辰泽耸了耸肩,“我就不去了。” 景醇长舒一口气,又安抚道:“你就安心在家写稿吧,明天我给你买好吃的!” “说到吃……”宴辰泽摸了摸瘪得不能再瘪的肚子,“就别等明天了,都饿了吧?走!哥哥带你们吃饭去!” “好好好!”景醇立马站了起来,穿衣服换鞋一气呵成。 只要他明天乖乖在家,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这个时候,初尝爱情滋味的景醇,根本就没有想过,相爱相守的两个人之间,谎言就是谎言,并不存在善意还是恶意。 …… 第二天,景醇和小马起了个早,不到八点就到了医院,然而看病这种事,总会有来得更早的人排在前面。 在骨科候诊室里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听到分诊的护士叫了景醇的名字。 景醇从容地起身,却被一脸紧张的小马拉住了手臂,“老大……不会有事吧?” “不会。”景醇拍了拍小马的手背,宽慰道:“别担心,腕管综合征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单凭景醇那要强又逞强的性格,这番话的说服力便自然而然地打了个对折,小马想了想又跟着站了起来,“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 好在这一次景醇并没有逞强,骨科门诊医生初诊就确认为腕管综合征,后来的神经传导检查和肌电图的检查结果也加以佐证,景醇的右手腕确实患有腕管综合征。 五十来岁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边写着病例,一边道:“腕管综合征不是什么大毛病,你的情况也不算严重,我建议采用支具制动治疗,这个治疗方法,白天不影响生活,睡觉的时候佩戴着支具就行了。” 景醇思考了一会儿,问:“效果怎么样?” “因人而异。”医生抬头看了一眼景醇,像她这样漂亮的姑娘,大多都是坐办公室的小白领,“你这病应该是经常使用电脑鼠标或者手机落下的吧?治疗期间右手尽量不要负重,好了以后矫正用鼠标和手机的姿势,基本不会复发。” 景醇摇头道:“我的工作需要长期用到右手,并且是长时间运用工具,可能没办法矫正……” “那就手术吧。”医生语重心长道:“姑娘,我得提醒你一句,手术的效果也是看术后的疗养决定的,你至少六到八周不能使用右手负重操作,你的工作……允许吗?” 没等景醇回答,小马就连连点头道:“医生您放心,我会监督她的,您没说康复以前,我绝对不会让她工作的!” 医生:“行吧,那我给你们说说手术的情况。” 景醇专心地听完手术的注意事项,了解清楚以后,景醇问:“今天能做吗?” 瞧着景醇急切的模样,医生打趣道:“一个微创手术,不是今天做,难不成你还得翻黄历选个好日子再来?” 景醇:“……”倒是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 不消片刻,景醇就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虽然小马明白只是个小手术,但是,候在手术室外的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硬生生地急出了一身汗。 忘了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小马连忙迎了上去,扶着虚弱的景醇,急切道:“怎么样?手术成功吗?你还好吗?” “嗯,医生说挺成功的,切口也很小,恢复好的话基本看不到疤。”景醇瞧着缠着绷带的手,苦笑道:“就是手有点麻。” 之后,又打了几瓶针水,开了药,景醇谢绝了小马的好意,独自乘车回了家。 然而景醇才走到单元楼下,就遇到了刚好遛完贝塔的宴辰泽。 宴辰泽笑呵呵地走到景醇面前,当看到她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时,宴辰泽立马敛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担忧,“手怎么了?” “没事。”景醇勾起唇角,自然而轻松地说着早已编织好的谎言:“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就脸着地,还好我用手杵了一把,脸是保住了,不过……扭到手了。” 宴辰泽没敢伸手去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右手,心疼极了。 景醇连忙将右手抬了起来,宽慰道:“别担心,我看过医生了,骨头没问题,就只是软组织挫伤,医生给我包了草药,过两天就没事了。” “嗯。”宴辰泽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心来,“啧……看来以后也得用牵引绳把你拴在我身边,这才离开我多长时间就摔成这样了。” “……你当是养狗呢?” “哪儿能呢?”宴辰泽伸手接过景醇的包,“你是猫,独一无二,还得娇生惯养的那种。” 第41章 一连几天, 宴辰泽全当景醇的右手只是扭伤, 由于景醇说包了草药,宴辰泽也没想过要解开绷带看看伤势情况,景醇就这样瞒了下来。 然而也是因为术后的不方便,宴辰泽愈发关怀备至, 不但是顶替景醇帮着小马分担工作,并且活活把景醇养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 右手不方便是吧?那么他就是她的右手。 洗漱时帮着拧干毛巾,吃饭时先把她喂饱了再端起自己的饭碗吃光剩菜, 甚至还企图帮忙脱衣服, 不过却被景醇打出了卧室…… 宴辰泽那双被宠物美容折腾得越发粗糙的手,却也越来越灵巧,不仅会给宠物洗澡吹毛,还能得心应手地给景醇编出一串鱼骨辫。 有好几个瞬间,景醇被宴辰泽感动的一塌糊涂, 恨不得嫁了算了。 然而景醇接受着宴辰泽真心实意的付出的同时,又不免感到内疚和担心, 毕竟, 手伤是真的, 但是绷带所包裹着的伤口, 却是见不得光的。 景醇下定决心, 等伤口愈合的差不多的时候, 就和宴辰泽坦白手术的事。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周六, 宠物工作室最忙的时候,都还没到十点, 就有饲主或牵或抱着宠物在景醇家门口等候着。 小马穿戴整齐以后,就像个机器人一般,一刻不停地忙活着,就连景醇也被几个围成一团的饲主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老板娘,你们卖狗粮吗?” 景醇:“我们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计划,不好意思啊!” “唉!那就可惜了,自从来过你们这儿啊,我都瞧不上外头那些宠物店,你们要是再带着卖点食品用品什么的,一条龙服务那多好啊!” 这样的问题以前在店里也被问过无数次,那时候景醇的答案很坚决——不卖,以后也不会卖。 可是现在,独自扛起运营工作室的景醇,在历练了两个星期以后,她却动摇了。 以前,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有三个宠物美容师分担工作量,并且收入有学员学费的贴补,分发到每个成员手里的工资也很可观,所以景醇从不考虑贩卖宠物食品和用品,免得被这些不是自己的东西坏了口碑。 现在,工作室里只有小马一个人能给宠物修剪造型,宴辰泽忙归忙,但也只能干一些类似于洗澡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生意是挺不错的,但是干的都是体力活儿,挣来的辛苦钱看上去挺多,但是扣除成本,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工资就少的可怜。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有景醇开始接触营销运营以后,她才知道陈赏心的那些想法,只是激进了一点,并不是完全不可取。 “只是暂时不卖……”景醇解释道:“我们还没有找到宠物食品和用品这方面的稳定可靠的供货商,我们很荣幸能得到你的信任,所以我们也得帮你们把好这道关。” “好好好,要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态度,那我们这些养狗养猫的得省多少心哟!” 解决完一个饲主的问题,另一个饲主又开口道:“老板娘,萨摩耶多长时间做一次外部驱虫?” 景醇:“外驱的频率取决于生活环境,平时若是只在小区里活动的话,三个月一次,若是经常带出去玩儿,就出门前做一次外驱,以防招惹寄生虫。” 又一个饲主插了进来,“老板娘,你们给猫咪梳毛是有什么诀窍吗?为什么我就梳不出这种蓬松感?” 再一个…… 饲主的话题比养娃的还多,宠物不会说话,衣食住行全靠饲主自行选择,当饲主们遇到像景醇这样,能让他们放心的专业人士,就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聊不完的话…… 齐骥抱着一只贵宾犬走了进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在开茶话会。 分身乏术的景醇向齐骥点了点头,又连忙朝着刚洗好一只狗得空喘口气的宴辰泽道:“贝塔爸,帮忙接下客人!” 闻言,宴辰泽朝着玄关看去——哟!是他啊! 宴辰泽理了理身上的防水美容服,昂首挺胸颇有气势地走了过去,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被他走出了T台感。 宴辰泽瞥了一眼齐骥就把目光放到齐骥怀里的贵宾犬上,“洗澡还是剪毛?” “……”这货是在期待贵宾犬开口回答吗?齐骥也不看宴辰泽,瞧着阳台上正在吹干一只贝林顿犬的小马,“本来是打算带Lucky过来修剪造型的,不过看这样子,你们恐怕是忙不过来了。” 宴辰泽耸了耸肩,故作遗憾道:“今天确实忙不过来了,抱歉啊,让你白跑一趟。” 然而齐骥却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嗯,正好可以练手。” 宴辰泽:“???” 几个意思??? 没等宴辰泽反应过来,齐骥就抱着贵宾犬径直走向阳台。 “唉唉唉?你干嘛?”宴辰泽连忙追了过去,张开双手挡在玻璃门前,“工作重地,闲人免进!” 齐骥哼笑一声,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闲人?” 宴辰泽:“难道不是?” 齐骥:“你知道一整套的基础护理要做些什么吗?” “……” 齐骥:“你会修剪造型吗?” “…………” “不会就闪开。”齐骥伸手越过宴辰泽的肩膀,拉开了玻璃门,“再给我找一套防水美容服。” 宴辰泽火了,挺直了脊背怒视着齐骥,“在这儿,恐怕还轮不到你指挥我。” 瞧着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景醇连忙蹿了过来,“你们俩怎么回事?” 宴辰泽和齐骥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宴辰泽:“他要进去。” 齐骥:“他不让我进去。” “……”景醇被这俩幼儿园小班一样争抢玩具似的男人逗乐了,继而转头朝齐骥好言相劝:“你也看到了,现在小马很忙,要参观的话等会儿再进去吧。” 齐骥蹙起眉心,“谁说要参观了?我是来帮忙的。” 景醇:“什么?” “难道此时此刻你觉得还有比我更好的帮手吗?”齐骥懒得废话,直截了当道:“趁我没改主意以前,给我一套防水美容服。” “嘿!给你脸了?”宴辰泽像只看家护院的忠犬一样,纹丝不动地堵在门口,“我女朋友的工作室你想进就进?还想要防水美容服?你怎么不要天上的太阳?” 齐骥愣住,女朋友? 呵……也对,以前陈赏心不是说过么?他们俩楼上楼下地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迟早得出事。 是啊,现在的好姑娘哪里能晾着不管?是他想得太多,动心又太晚。 景醇看了看齐骥,又瞧着宴辰泽道:“让他进去吧。” 宴辰泽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在景醇看来,齐骥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就算没有取得C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齐骥也确实比半吊子的宴辰泽专业许多,然而最关键的是,宴辰泽最近太累了,白天得帮着小马打下手,晚上料理完景醇的生活琐事,还得熬夜写稿子,宴辰泽虽然无怨无悔,但是作为女朋友,景醇还是心疼极了。 景醇把宴辰泽拉到一边,笑盈盈地道:“既然齐骥来了,你就趁机休息一下吧。” 是呀,明明是她的理想,他去上赶着要往身上扛。 宴辰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哼道:“我又不累,不需要休息。” 景醇:“你是不累,可我心疼的呀!” 宴辰泽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妥协道:“好吧。” 齐骥尽可能地避开视线,冷声道:“防水美容服。” “哦哦……”景醇连忙动手把宴辰泽穿着的防水美容服扒拉下来,递给齐骥。 宴辰泽欲哭无泪地看着齐骥嫌弃地套上防水美容服走进了阳台,还不忘带上门——顶了我的位置就算了,连我的衣服也不放过…… 有了齐骥的帮忙,确实给小马省了不少事,二人分工合作也很默契,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四只狗的基础护理。 趁着下一波客户还没上门,景醇便招呼着小马和齐骥出来吃饭。 小马伸了个懒腰,苦着一张脸道:“下午是不是还有两个剪毛的预约?妈耶……我这腰可能是要废了!” 齐骥打了个响指,“一人剪一只怎么样?” 小马:“我倒是想,可是就只有一张美容桌啊!” “高一点的椅子总有吧?”齐骥接着道:“椅子当桌子,再给我一个板凳,我修出线条以后再抱到美容桌上精修。” 小马眼睛一亮,“老铁,可以啊!” “好啦好啦!”瞧着这两个干劲十足的家伙,景醇哭笑不得,一边把饭盒递给齐骥,一边道:“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呐!” 齐骥伸出去的手顿住,一双眼牢牢地锁在景醇缠着绷带的右手上,好一会儿才欣慰道:“你终于舍得去治你的手了,医生怎么说?情况还好吗?” 话音刚落,景醇愣了一会儿便惊恐地看向宴辰泽,心虚地大气都不敢出。 “嘶……”小马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又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完了…… 死定了…… 宴辰泽看了看景醇的右手,又死死地盯着齐骥,“你说什么?” 很快,齐骥就察觉到了异样,显然宴辰泽并不知道景醇患有腕管综合征的事,虽然这是扳回一城的好时机,然而齐骥却不想火上浇油。 齐骥放下饭盒,又把贵宾犬Lucky从阳台的笼子里抱了出来,“我去遛狗。” 小马连忙跟了上去,“我陪你去!” 待二人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一室的静谧,景醇仿佛都能听见她那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景醇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我……我骗了你,我的手不是扭伤的,我得了腕管综合征,前些日子是去做手术治疗,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现在没事了,医生说恢复的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工作了!”景醇拉起宴辰泽的手,讨好地左右摇晃着,“我本来打算好得差不多了就告诉你,真的,我没想一直瞒下去,贝塔爸,你……原谅我,好不好?” 如果,这只是恋人之间善意的谎言,宴辰泽这么爱景醇,他根本犯不着生气,但是…… 宴辰泽怔怔地看着景醇,良久,他才开了口,语气里满是戏谑和自嘲,“所以你的手……小马知道,那个男人也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景醇,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恋爱里的人,心眼啊,小得像针眼一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景醇慌乱地解释:“不是我告诉齐骥的,以前店里的人都知道我的手有病,齐骥应该是听她们说的。” 很好,原来并不是只有小马和齐骥知道…… “叮……”手机响了起来。 宴辰泽摸出手机,看了一眼10086发来的话费提醒短信,“胡奕文找我,既然有那个男人帮忙,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事了。” 说完,宴辰泽甩开了景醇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第42章 景醇以为宴辰泽只是一时吃醋, 各自缓一缓就好了, 然而当宠物工作室下班,景醇拎着外卖打开宴辰泽家房门,打算打滚卖萌求原谅,当她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时, 景醇才发现,这一次,好脾气的宴辰泽是真的生气了, 并且还走得特别坚决, 就连舒克和贝塔都被他带走了。 “……”景醇叹了一口气,灰溜溜地离开了宴辰泽的家。 一个小时后,闻讯而来的荆彩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本该是景醇和宴辰泽享用的日式料理,一边翻着白眼地批评道:“这和小不小气没关系, 这事儿要是换成我,我也得生气。” 景醇蹙起眉心, 不解道:“为什么?” “在情感方面, 人都是自私的啊!你是我巴心巴肝坦诚相待的好朋友, 可是你手腕有毛病这事儿全天下都知道, 就我这个高唱咱们友谊万万岁的好朋友不知道, 我的心能不凉吗?” “我记得我刚得病的时候, 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了。” “可是你这次不就瞒着宴辰泽了吗?他是谁啊?你刚交往没多久还正在热恋期的男朋友, 更何况这事儿还是从另一个野男人嘴里听到的,你说他该不该生气?” 景醇扯了扯嘴角, 无奈道:“你还记得你刚知道我有腕管综合征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我瞒着贝塔爸,还不是怕他跟你一样。” 一年以前,景醇刚刚查出右手腕患有腕管综合征的时候,便第一时间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荆彩,得知这虽然只是个小毛病,但是治疗效果完全取决于后期的疗养,荆彩便极力反对景醇再在宠物行业干下去。 为了这件事,她们谈过,吵过,甚至荆彩还拉黑了景醇的所有联系方式,两个月没理过景醇。 当然,最后荆彩还是拗不过犟得像牛一般的景醇,只能由着她继续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里发光发热,唯一能安慰荆彩的,便是景醇开始转做教学,很少再拿着剪刀一剪就是几个小时。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来替他人考虑问题。 景醇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想等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就告诉他,谁知道会被齐骥说漏了嘴……” 荆彩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就瞎折腾,他把你当猫一样娇生惯养,结果你还真当他只配给你铲屎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先斩后奏,事后补救,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这种方法早就过时了,现在的人啊,只想吃糖。” “行了行了,我叫你来不是听你说教的,你就说我该怎么办吧!” “糖嘛,当然是越甜越好了。” …… 与此同时,宴辰泽有气无力地瘫在胡奕文家的懒人沙发上,他怀里抱着小黄,脚边躺着贝塔,一双眼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舒克上气不接下气地窜上跳下地追赶着大佬。 俨然是猫狗双全的人生赢家,当然,如果没有那桩烦心事的话,宴辰泽可能会开心一些。 胡奕文把一瓶开了盖儿的啤酒递到宴辰泽的手里,随意地碰了下杯就仰头喝下一口,“不就是失恋嘛,至于吗?” 宴辰泽张口就怼:“谁失恋了?谁失恋了???吵架都算不上好吧?” “好好好,没失恋。”胡奕文讪笑道:“良辰聚聚只是被女朋友气到爆、炸也舍不得冲她发火,怂到躲起来而已。” 宴辰泽狠狠地剜了胡奕文一眼,抬起酒瓶就“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半。 “吃醋而已,不至于自虐吧?”胡奕文陪着喝了一口,“景醇都赔礼道歉了,你何必还死抓着不放?” 宴辰泽张了张口,又什么也没说,抬起酒瓶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然而胡奕文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宴辰泽满脑子想的都是…… 景醇怎么还不联系他? 没有他在身边,右手不方便的她怎么吃饭? 她洗漱的时候,伤口会不会碰到水? 像她那么傲的人,会不会连哄都懒得哄他,就直接单方面宣布分手了? 啧……他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大张旗鼓地带着舒克和贝塔离家出走吗?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喵……” 大佬把舒克耍得团团转,趁着舒克累到趴下,大佬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士一般,高翘着尾巴走了过来。 胡奕文朝着大佬伸出手,一脸奴才样地讨好道:“大佬,来给爸爸吸一口。” 到底是野性难驯的孟加拉豹猫,大佬不给碰就算了,还伸出爪子,迅速地在胡奕文裸、露着的胳膊上挠了一爪。 等胡奕文反应过来时,白嫩的手臂上,两条粉色的抓痕极为耀眼。 胡奕文:“……” 目睹了这一切的宴辰泽凉凉道:“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爸爸?” 胡奕文:“闭嘴!” 宴辰泽瞧着蹲在地上舔舐爪子的大佬,这幅模样,还真像他刚刚搬到安居小区,初识时的那个景醇。 高傲且不近人情。 宴辰泽哭笑不得地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在文本框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用户3344567:猫,当真是养不熟吗?】 被各自的猫气得险些内伤的两个男人,郁闷地喝了一晚上的啤酒,宴辰泽躺在客房的床上,两眼迷离地看着微博下方的第一条热评——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妄想和猫做朋友?】 “操!” …… 第二天清早,景醇刚把牙刷塞在嘴里,门铃就响了起来。 景醇愣住,继而冲着镜子瞪大了眼——宴辰泽回来了? “呸呸呸!”景醇吐掉牙膏的泡沫,都来不及用水涮嘴,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 房门一开,齐骥勾起唇角,浅笑道:“早。” “……”满脸的喜色瞬间被失望掩盖,景醇尴尬道:“你怎么又来了?” 然而话才刚说完,景醇就更尴尬了…… “不欢迎吗?”齐骥瞧见景醇嘴角上的白色泡沫,一时间便笑开了,“你这着急忙慌连牙膏都顾不上擦的模样,不像是不欢迎啊!” 趁着景醇找纸巾擦嘴的空挡,齐骥大自然地跨了进去,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你男朋友呢?” 景醇没好气道:“离家出走了。” 齐骥一愣,“因为昨天的事?” “嗯。” 同样是男人,齐骥自然知道那个一直把他当情敌的微博大V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需要我帮忙解释吗?” 景醇直愣愣地盯着齐骥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傻,虽然她认为她和齐骥之间只是普通朋友,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无条件地帮助她,这不可能只是出于友谊亦或者是师徒情谊那么简单。 景醇抿了抿唇,低声唤道:“齐骥……”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齐骥凝视着景醇,墨色的瞳仁清澈的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而不夹杂多余的情愫,“我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去搞明白对你到底是欣赏还是喜欢,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景醇连忙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听我说完。”齐骥哼笑一声,继续道:“我喜欢你,但是我并不适合你,你还记得在店里的时候吗?一个月里,我被你气走了三次,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女人,同时,也是和我最像的人。” 他们俩,一个冷,一个傲,谁也不能百分之百地听取对方的建议,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这样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即便走到了一起,也不会长久。 “比起相爱,我认为我们更适合共事。”齐骥正色道:“我以前说过,我会涉及宠物行业,你,依然是我最想投资的对象,我相信这段时间以来,你对经营宠物店的观念也有所变化,以后每个周末我都会过来帮忙,什么时候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我们就着手开店。” 景醇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我……我们忙得过来,你不用……” 齐骥打断道:“你都跟那个微博大V跑了,我要再不盯紧一点,可能宠物店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景醇噎住,继而试探道:“你不会是贼心不死,还想用这种方法继续打我的主意吧?” 齐骥古怪地看着景醇,“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景醇掰着手指,一桩一件地数着,“第一,我长得好看,第二,我是全国为数不多的A级宠物美容师,第三,你崇拜我,第四,在我看过的言情小说里,你们这些钻石王老五都会为我这种杂草一般自强不息的女主所着迷!” 齐骥哭笑不得地瞧着自恋狂魔一般的景醇,“你跟他在一起以后,还真是变了很多。” “是吗?” “嗯,开朗了,也健谈了,最关键的是,你不要脸的时候,简直和那个微博大V一模一样。” “……” 齐骥伸出右手,瞧见景醇缠着绷带的右手以后,齐骥又换成左手递了过去,“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景醇伸手碰了碰齐骥的掌心,“合作愉快。” 第43章 片刻过后, 小马和第一个客户一并走了进来, 又是崭新而又忙碌的一天。 景醇瞧着位于阳台的工作区里,正在给比格犬洗澡的齐骥,尽管他们已经说开了,然而景醇却不知道, 当宴辰泽回来以后,看到这样的情景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看来,荆彩昨晚提出的那个馊主意, 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感情需要维护和加温, 唔……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们只是第一次闹别扭,一定要用那样的方式来维系感情吗? “老板娘……” 客户的声音唤回了景醇的神智,景醇自嘲地笑了起来,继而便朝着客户走了过去, “你好……” …… 相比起人挤人的周六,周日要轻松不少, 下午三点, 就只剩一只需要剃毛的英国短毛猫。 纵然技术过硬, 也会遇到特别抗拒修剪造型的宠物, 就像现在, 景醇拉着英国短毛猫的两条后腿, 小马摁着它的前腿, 齐骥右手拿着剃刀,左手还得扶着它的头, 三个专业的宠物美容师,硬生生的被这只求生欲极强的英国短毛猫累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齐骥一边轻柔地剃着猫咪背部的毛发,一边无奈地吐槽:“真是搞不懂这些养猫的,长毛猫也就算了,英短也要剃毛?干脆养一只加拿大无毛猫好了。” 景醇摁住英短死命挣扎的腿,接过话头道:“这不是秋冬换毛季么?饲主只是害怕猫咪掉毛,总觉得剃毛以后就不会掉了。” 齐骥:“你没告诉那女的宠物剃毛以后不但还会继续周期性换毛,还特别损伤毛质吗?” “我当然说了。”景醇耸了耸肩,“那也要她听得进去啊!” 小马叹息道:“猫又没有自主选择权,凡事都得听主人的,别看我们服务的都是宠物,其实啊,还是在和人打交道。” 景醇吐了吐舌头,笑道:“还记得早上那个带柴犬来洗澡的主人吧?她在门外紧张的呀!就像你们清洗的是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一样。” 齐骥:“赛级柴犬的价格撑死也就只够买两克拉的裸钻,还不是品牌货。” 景醇唇角一勾,脸上晃着明艳的笑意,“贝塔爸就不一样,贝塔还是网红呢,也没见他多宝贝来着。” 闻言,齐骥和小马无语地对视了一眼——真是受不了恋爱中的女人,一言不合就狂撒狗粮…… 很快,齐骥就完成了剃毛。 景醇瞧着身体推得精光,只留下头,尾巴以及四只像是穿着UGG高筒靴一样的脚的英国短毛猫,景醇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练一段时间就可以报考C级了。” “谁稀罕?”话是这么说,然而齐骥的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英国短毛猫洗好吹干,又清理完耳道以后,齐骥瞧着一只后腿上,相比较下长出些许的一撮毛发,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继而拉起英国短毛猫的后腿,拿着剃刀修剪整齐。 “啧啧啧……”景醇砸吧着嘴,“就你这强迫症啊,只要报考绝对拿得到证……” “喵!” 齐骥:“嘶……” 只见先前还乖乖配合的英国短毛猫忽然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剃刀的刀头刚好扫过后腿的脚踝处,尽管齐骥反应够快及时收手,然而刀头还是刮下了一层皮,吃痛的英国短毛猫转头就在齐骥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景醇:“按住它!” 闻言,小马右手按在英国短毛猫的肩胛骨上,左手够到脖圈,围到英国短毛猫的脖子上,将它的头罩了起来,以防它再一次发起攻击。 景醇瞥了一眼齐骥冒着血珠的手背,“柜子里有碘伏,先用肥皂水洗干净了再止血。” 说完,景醇走到美容桌边,拉起英国短毛猫的后腿检查着伤势。 只是被剃刀刮掉了一层皮,并没有出血,然而却是在脚踝这种没有多少肉的部位,原本不算严重的伤口,看起来却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齐骥在柜子里找到了碘伏,都顾不上打开就凑了过来,“它怎么样?” 景醇挪了两步,好让齐骥看个清楚。 缺了个口子的皮肤下,裸、露着一截森白的骨头。 齐骥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慌了,“我们该怎么办?” 景醇摸出手机,用不太利索的左手对着英国短毛猫的伤口拍了几张照,又把照片发送给李斯杰,讲明情况以后,才朝着齐骥道:“我现在联系饲主,而你要做的就是立马去打疫苗。” 齐骥:“我还能做什么?” 此时此刻,齐骥懊悔极了,他明明是来帮忙的,没想到却搞出了事故。 他知道景醇和小马有多么的不容易,如果“十个约定”的招牌因为他的失误再一次倒下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景醇哪里会不知道齐骥的想法,然而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解决问题比责怪齐骥更为重要。 兀的,景醇笑道:“你信教吗?” 齐骥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景醇:“那就迷、信一下,求求老天保佑这个饲主是个明事理的人。” 齐骥:“……” 也不知道是不是齐骥的真诚感动了上苍,饲主接到电话后就火速赶了过来,耐心地听完了景醇的解释和赔偿条件以后,饲主虽然心疼自家的猫咪受了伤,但是也分得清是非黑白,甚至当饲主看到齐骥被咬伤的手时,还关切地问候了几句。 “伤口我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景醇耐心朝饲主道:“不过我问过医生了,这个情况还是需要缝针的,你放心,我们会承担所有的治疗费用。” 按照李斯杰所说的治疗方案,需要先麻醉再缝合,后续还得看情况打一到三天的消炎针,其中最贵的费用当属麻醉,分为安全系数比较高的气麻和普通的物理麻醉,如果选择气麻的话,一系列的费用在一千来块。 当然,没了教学收入,并且又初步掌握营销经营方式方法的景醇,早已不是那个财大气粗动不动就主动垫钱的败家玩意儿,猫咪的治疗费自然是由齐骥赔付。 饲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听完了景醇的话,年轻女人又为难道:“可是我一个人不方便带糯米上医院啊!” 景醇和齐骥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景醇:“我陪你去。” 齐骥:“我开车送你去。” 年轻女人瞧着齐骥手背上的伤口,犹豫道:“你……行吗?” “没事。”齐骥笑道:“你不怪我弄伤了你的猫,我就谢天谢地了。” 留下小马看管着工作室,三人说走就走,然而年轻女人却执意要去她光顾过的宠物医院,景醇和齐骥毕竟理亏,也只好由着年轻女人,把车开到了她指定的宠物医院。 好在这里的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和李斯杰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只不过是收费要高了许多,并且还将安全性较高的气麻换成了普通的物理麻醉。 “不行。”景醇坚定地冲着医生道:“一定要气麻。” 医生疑惑道:“不过是个缝合,顶多七针,也就十多分钟的事儿,没必要用气麻,这样费用也会低一些。” 景醇:“确实只要十多分钟就能缝好伤口,但是麻醉是全身性的,据我所知,兽用物理麻醉的安全性只有85%,你能保证这只猫一定不会麻醉过敏,缝完针以后100%能醒过吗?” 虽然兽医学发展突飞猛进,却还是比不上人类医学,尤其是麻醉的安全性,大到开颅,小到缝合,事先都得进行麻醉,然而还是有一些宠物,尽管手术成功,最终却死于麻醉过敏,再也醒不过来。 毕竟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全权担责,缝合虽小,但是景醇可不想英国短毛猫在麻醉上再出事故。 医生撇了撇嘴,妥协道:“既然你都要求了,那就气麻吧。” 等到年轻女人签完手术同意书,齐骥缴了费以后,医生就把英国短毛猫抱进了手术室,着手准备麻醉和缝合。 齐骥坐到景醇的身边,不解道:“这医生脑残吧?气麻不但安全性比物理麻醉高,收费也不便宜啊,他为什么还要推荐使用物理麻醉?” “物理麻醉只要配好剂量打个点滴,气麻么……”景醇笑了起来,“插管就要插半个小时。” 齐骥:“……”原来如此…… 等待的间隙,景醇向李斯杰汇报了情况,当看到聊天记录里那张触目惊心的伤口照片时,景醇眯起了眼,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使她不禁扬起了唇角。 【糖嘛,当然是越甜越好了。】 荆彩的话在脑海响起的同时,景醇已经按住了照片,转发给了宴辰泽。 【景醇:出事了。】 发糖之前,当然是要把那个离家出走的醋坛子给骗回来才行。 第44章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的时候, 屋子里的三只狗跟着一只惨叫鸡叫得正欢。 “啊……” “汪汪汪……” “啊…………” “汪汪汪…………” “啊………………” “吵死啦!”原先咸鱼一样瘫在懒人沙发上的宴辰泽跳了起来, 一把抢过胡奕文手里的惨叫鸡,“你交稿了吗?” “没有。”咸鱼2.0的胡奕文答得相当理所当然,末了还贱兮兮地戳了一下惨叫鸡的肚子—— “啊……” “惨叫鸡很好玩?”宴辰泽一巴掌拍在胡奕文手背上。 胡奕文吃痛地皱起眉头,“嘶……” 接着拍在手臂上。 “啊!” 背上…… “啊啊啊!” 索性把惨叫鸡当做武器…… “啊!哥, 我错了!” “让你惨叫!” “卧槽!来真的?” “不是挺好玩吗?你倒是叫啊!” “啊啊啊啊……” 顾莹莹一走进书房,就看到原先吵死人的三只狗此时此刻却安静地蹲成一排,茫然地看着两个智商低到值得怜悯的男人正在围着书桌, 你追我赶地闹做一团。 顾莹莹翻了个白眼, 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低吼道:“闹够了没有???” 胡奕文被吼得一震,立马停了下来,然而却被刹不住车的宴辰泽撞上了背,胡奕文趔趄地挪了几步, 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嗨!莹莹姐。”宴辰泽朝着顾莹莹尴尬地提了提唇角,继而举起手里的惨叫鸡, 手指按了一下惨叫鸡的肚子—— “啊……” 原本有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胡奕文也就够顾莹莹受的了, 现在又加了个史诗级的不到死线不交稿的宴辰泽…… 别人家的大神是双剑合璧, 所向披靡, 有猫饼漫画工作室的这俩一旦黏在一起, 下一期漫画脱稿开天窗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 就在几分钟前, 顾莹莹发现救世主降临了。 顾莹莹:“宴哥,你不是在等电话吗?” 闻言, 宴辰泽脸色沉了下来,之前还觉得有那么点乐趣的惨叫鸡也被他扔在了书桌上。 他离家出走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手机不是没有响过去,然而却没有一条是他在等的消息。 “在客厅充电的手机是你的吧?”顾莹莹弯起唇角,满脸喜色道:“刚才它响了。” 宴辰泽一愣,继而又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顾莹莹连忙道:“我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瞄了一眼,是景醇发来的微信。” !!! 下一秒,顾莹莹只觉得有一阵风从她身边刮过,继而便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声响—— 宴辰泽:“操!” 紧接着又刮起了一阵风,宴辰泽手忙脚乱地拴好贝塔,抱起舒克,都顾不上打个招呼就夺门而去。 胡奕文傻愣愣地站在恢复平静的书房里,茫然道:“几个意思?” “障碍清除。”顾莹莹敛起笑意,朝着胡奕文沉声吼道:“现在你给我画画去!” 胡奕文:“……” …… 周末的傍晚,云弄市的交通干道堵得宛如车展,宴辰泽在车里如坐针毡,一遍又一遍地用车载电话拨打着景醇的号码,始终都是无人接听。 “接电话啊!”宴辰泽急得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满脑子想的都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被砸店时的狼狈模样—— 那时候,他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玻璃渣混合着被砸得稀烂的招牌碎片洒了一地,她就坐在摇摇欲坠的铁架下,浑浑噩噩地念叨着“招牌掉下来了。” 之后的几天,是他陪在她的身边,她虽然不说,但他却知道她有多难过。 然而现在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照片上的伤口看起来挺严重的,不过应该不至于会伤及性命,但是……万一饲主不讲理怎么办? 她手上还有伤,小马估计也帮不上忙,那个男人在不在?唔……若是饲主发了疯,他能护得住她吗? 宴辰泽摇了摇头,将那些脑补出来的可怖画面全部清除,“冷静,一定要冷静,没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宴辰泽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迫使他乱成一锅粥的神思稍稍平静下来,然而趁他分神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强行变道插到了宴辰泽的前方。 “……”怒火一点即燃,宴辰泽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就是一波素质三连…… 好不容易回到了安居小区,宴辰泽停好车以后就带着舒克和贝塔直上12楼。 安静如鸡的楼道里,只听得到舒克粗重的呼吸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景醇家的房门紧闭着,贴在门边墙上,印着“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的A4纸,看起来并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紧绷的神经不敢轻易松弛,宴辰泽掏出钥匙,颤抖而忐忑地打开了房门——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所有的家具依然好端端地放在原位,阳台的玻璃门虚掩着,干净而整洁的工作间里,除了少了些人气,并无任何异样。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宴辰泽的视线在清冷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试探性地唤道:“景醇?” 并没有人应答。 宴辰泽不死心地挨个房间找了一圈,确定没人在家才离开,牵着舒克和贝塔走进了安全通道,一边往上爬着楼梯,一边给景醇发去信息。 【宴辰泽:我到家了,你在哪儿?】 【宴辰泽:那只猫没事吧?伤口要紧吗?主人呢?你应付得了吗?】 【宴辰泽:回我消息,我很担心你。】 然而发去的信息像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复。 宴辰泽叹息一声,疲惫地掏出钥匙,插到自家房门的锁眼里,丝毫没发现脚边异常兴奋的舒克,此时正抬起两条前腿,趴在门上“吧啦吧啦”地抓着门板。 房门一开,光线昏暗的室内闪出一个人影,趁宴辰泽还没反应过来就钻进了他的怀里,两只纤细的手臂环牢牢地环在他的腰上,那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让宴辰泽生出她这辈子也不会放手了的念头。 景醇:“你终于回来了。” 下一秒…… 景醇将宴辰泽带到墙边,打着绷带的右手杵在墙上,左手与他十指相扣,景醇垫起脚尖,笑意盈盈地闭上眼,凭着感觉地寻到了他的唇,亟不可待地吻了下去。 鼻腔里灌满了他温热的气息,柔软的唇瓣轻揉慢捻地摩挲了一会儿,景醇便试探性地张开了牙关,大胆且生涩的在他的唇齿间攻城略地。 “咚……” 手里的牵引绳掉到地上,一波攻势退去,宴辰泽在景醇的唇瓣上点了一下,暗哑的声音充斥着微妙的情愫,“我……这是被壁咚了?” 景醇像树懒一样赖在宴辰泽的身上,泛着红晕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害羞地小声道:“我只是在用实力证明,你的猫到底能不能养熟。” 宴辰泽将景醇圈在怀里,“你看到我的微博了?” “嗯。” “你学坏了,骗了我一次,现在又骗我……” “那只猫的确受伤了,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景醇歪过头,在宴辰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气走,又骗你回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吗?” 宴辰泽挑起眉梢,“这怎么行?” 景醇嘟着嘴,讨好道:“那我先在你这儿记上一过,以后看我表现,你满意了再原谅我,好不好?” “想要挣表现啊?” 景醇连连点头,“嗯。” “那还等什么以后……” 阴影再一次笼了下来,唇瓣上又传来并不算熟悉但却让两人都愈发痴迷的触感,只不过这一次,攻守双方交换了位置。 和景醇急躁又毫无章法的攻势不同,宴辰泽耐心得像是在把玩艺术品一般,唇与舌就像柔软的丝绸,轻飘飘的,小心翼翼的。 然而这样若有似无的侵略最是磨人……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本能被撩拨唤醒,喘息的间隙,景醇喃喃道:“你……能不能痛快一点?” 痛快…… “啧……姑娘家家的干嘛开黄、腔?” 话才说完,宴辰泽就抱起景醇,在她的惊呼之中,径直走进了卧室。 他要看看,他的猫养得有多熟。 卧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将室内染得暧昧不堪,宴辰泽将景醇稳稳地放到床上,又瞥了一眼她缠着绷带的右手,“是你自己要个痛快的,可别怪我欺负你啊。” 景醇白了宴辰泽一眼,小声嘟囔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宴辰泽便欺身而上…… “嘿嘿嘿……” 景醇:“什么声音?” 宴辰泽:“……” “嘿嘿嘿……” 二人微微起身,循声望去。 只见舒克正趴在床沿边,吐着舌头喘着粗气,那双黑不溜秋的大眼正直勾勾地,好奇地看着他们,一旁的贝塔仗着身高的优势,直接把脑袋搭在床上,吻部微微弯着,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慈祥微笑,瞧见二人看了过来,贝塔还很给面子地摇了摇尾巴…… 景醇:“……” 宴辰泽:“…………” “要不……先起来吃饭吧?” “………………” 第45章 其实荆彩提出的发糖, 并不是刚才气氛对了的情不自禁, 而是…… “你要搬到楼上和我一起住?”宴辰泽筷子都吓掉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景醇脸色一沉,“不欢迎吗?” 宴辰泽连忙否认:“不不不,怎么会不欢迎呢?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他们俩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 虽说衣食住行都基本黏在一起,但是,景醇搬上去和宴辰泽一起住, 那就相当于是同居, 这是质的飞跃。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没多久,现在就同居的话有点太草率了,可是在家里开宠物工作室,确实是有些不方便。”景醇抿了抿唇,继续道:“环境卫生就不说了, 我住在里面,私人物品总会有吧?来的又都是一些陌生人, 前两天还丢了一瓶面霜……” 宴辰泽瞪大眼睛道:“丢东西了?” “是呀!”景醇耷拉地脑袋, 老大不高兴, “我刚买的, 才用了一个星期就不见了, 这还是发现了的, 都不知道还丢了些什么。” 在家里工作, 开门迎客,将一个私有化的空间变成公共场所, 即便营业的时候景醇都会把贵重物品收起来,锁上其他房间的门,但是难免还是会出现这些问题。 卫生间便是重灾区。 屋子里住着个姑娘,生活用品自然要多一些,放置在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每天都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然而在景醇看来,比起丢东西,卫生间里的环境更让她受不了。每天结束营业,她面对的是不知道被多少饲主使用过的马桶,有好几次她都嫌弃到蹲不下去…… 再者便是类似于内衣内裤这样的私密物品,原本是洗好晾晒在卫生间里的,然而就算景醇多么得不拘小节,她也没办法把这些衣物晾在卫生间里,彩旗飘飘地供人瞻仰,自从工作室开业以来,景醇就在书房里支了个架子,算做临时晾衣处,营业结束以后,就在洗衣液香得熏人的气味里算账,越算越晕…… 宴辰泽点头道:“那就搬上来吧,吃完饭就收拾,今晚就搬。” 至于这么着急吗?景醇白了他一眼,“先说好啊,我只是暂时搬上去,住客房就行,等找到合适的铺面,我就搬回去啦!” 宴辰泽唇角一勾,笑得像个地痞流氓,“楼上是我家,怎么分配由不得你。” 搬都搬上来了,住客房?想都不要想! 一想到刚才的未完成,激情褪去之后,景醇的一张脸顿时烧得通红,“那……那我不搬了。” “啧……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好好表现的?” “……”大意了…… …… 同居的日子甜蜜而又新奇,当人们感到舒适的时候,时间就像开了挂一般加倍的流逝,转眼一个月过去,再回神时,已是深秋。 景醇手上的伤疤已经愈合,腕管综合征的病征也渐渐康复,然而在宴辰泽和小马的极力反对下,景醇还是只能帮着打打下手。 但是宠物工作室越发红火的生意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时刻,景醇服从安排的同时,又心疼小马,看来,找铺面开店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午饭的时候,景醇瞧了瞧预约安排表,长舒一口气道:“下午就只有两只贵宾犬剪毛了,貌似今天可以提前下班呀!” “我就不指望提前下班了。”小马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发酸的手腕,“只要那两只贵宾犬不是全身重度打结,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安居小区这种中档住宅,中老年人较多,由于平时疏于护理,类似于满身油污的萨摩耶,浑身打结成烂棉花一般的贵宾犬,以及一泡到水里就冒出很多跳蚤的猫咪等等,这段时间以来,景醇和小马看了太多中老年人饲养的宠物,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景醇:“小马姑娘不要太悲观,至少很多来过的大叔大妈还是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回去以后换了饲养方法,第二次来的时候不就好多了嘛!” 小马歪着头,问道:“下午预约的那两只贵宾犬是来过的?” “没有。” “……”那你废那么多话是几个意思?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啊! 景醇伸手搭在小马的肩膀上,一边轻轻地拍打着,一边笑呵呵地道:“不过饲主是个年轻的姑娘,那两只贵宾犬的情况不会差到哪儿去啦!” 然而当饲主牵着狗垮进房门时,一个小时以前景醇立起来的Flag瞬间就倒了。 年轻人饲养的宠物,情况确实要好太多,两只贵宾犬毛色鲜亮有光泽,看起来一点也不脏,并且还保留着原先在别处修剪的造型,不过是毛发长了那么一点点。 本该是最受宠物行业工作人员欢迎的“顾客”,然而景醇做预约的时候,只顾着问犬种,忽略了该犬种底下的体型分级…… 景醇瞧着那两只足足有半个人高的巨型贵宾犬,顿时觉得她一小时前乐观得像个孩子。 修剪造型是一件牵一发则动全身的活儿,别看饲主只要求将两只巨型贵宾犬的毛发稍微修短一点,但是这个简单的要求里,包括了洗完澡以后得一根一根地将巨型贵宾犬的卷毛吹干拉直,再一根一根地将毛发修剪到合适的长度。 体型越大,工时越长。 小马看到这两只号称“宠美界特等奖”的巨型贵宾犬的时候,她都快哭了…… 景醇牵着其中的一只巨型贵宾犬走进了工作区,玻璃门一关,景醇就腆着笑脸道:“怪我没问清楚,这波我的锅,对不住啊!要不一人剪一只?” 小马瞟了一眼景醇的右手腕,没好气道:“闪开闪开,中奖的人是我,你一个残疾人就别来添乱了。” 景醇撇了撇嘴,灰溜溜地让到一边,靠着墙壁地看着小马给巨型贵宾犬剃脚。 兀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景醇眯着眼,深思熟虑后便开了口,“小马姑娘,你想考B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吗?” 小马手上的动作一顿,关闭剃刀就转了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景醇笑着重复道:“你想不想考B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 小马无措地眨巴着眼,“我……能行吗?” 以前景醇吐槽过齐骥是天生的手残党,然而小马才开始学习宠物美容的时候,景醇却是把她划分到老天爷完全不赏这口饭吃的范畴里…… 好在作为女生,小马的审美观要比齐骥强了不少,并且宠物美容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手艺活儿,时间长了,小马大有逆天改命的架势,时至今日,小马已经超越了按部就班的C级基础课程,学会了根据宠物的形体结构,为它们量身打造最为适合的造型。 景醇掏出手机,一边查阅着信息,一边道:“半年前我可能会觉得你不行,但是现在,你怎么会不行?” 小马耷拉着脑袋,犹豫道:“可是我完全没有学过B级的课程啊!” “我当年也是自学的B级。”景醇找到了她想要的信息,将手机屏幕摊在小马的眼底,“两个星期后,成都有CKU的犬展,你要不要报名试一试?” 小马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两个星期以后???” “是啊!”景醇瞧着美容桌上的巨型贵宾犬,越看越喜欢,“我考B级的时候,剪的那只标准贵宾犬和这只巨贵长得差不多,嗯……就是小了两个号。” “……”那可不?标准贵宾犬算是M号的话,那么巨型贵宾犬就是XXL! “对了,把你身份证给我,一会儿我帮你报名。” “等等等等……”小马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老大!B级考什么我都不知道,就这么参赛是不是草率了一点?” 景醇瞪着眼,古怪地看着小马,“我不还在这儿喘气的吗?草率?A级不敢说,帮你考个B级还能难倒我?” 这话不假,她是谁?亚洲十一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在她手里带出来的学员,如今一半以上都考了B级。 然而小马还是不自信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我自己啦!” “朋友,我带过的学员都是你的同门师兄妹,为什么别人能行,你就不行?” “可是……参赛的模特犬呢?只有两个星期,我们去哪儿找符合赛级标准的模特犬?” 景醇望天,想了会儿道:“齐骥的Lucky还记得吧?我看Lucky就挺好的,并且齐骥说过是在诺一买的,Lucky绝对有血统证书,参赛没问题啦!” “齐大哥能同意咱们带着Lucky去成都吗?” “云弄离成都又不远,咱们包一辆私家车,八个小时就到了……”景醇摆手道:“不跟你废话了,我这就联系齐骥!” “唉唉唉?”小马垂死挣扎,“可是……” “哪儿来那么多可是?”景醇指着美容桌上的巨型贵宾犬,严肃道:“你!立马把它洗干净,拉完毛以后我就教你B级贵宾犬赛级造型的修剪方法!” “……” 小马欲哭无泪地看着景醇,她家老大确实变了,尤其是在办事效率上,简直像是宴辰泽附身一样,说到做到,雷厉风行。 小马不知道爱情到底会不会把一个人变得更好,但是,空窗了很长时间的小马却切身体会到—— 在爱情的催化下,相爱的两个人会变得越来越像对方。 第46章 百年中国十大人物王进喜曾经说过“井无压力不出油, 人无压力乱飘飘”, 然而这句名言放在当下这个竞争激烈的高压时代中,就没有那么励志了,压力过大,反而还容易把人挤压变形。 自从景醇想一出是一出地替小马决定报考B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以后, 之后的几天,小马所过的日子,简直是地狱模式。 小马每天至少要修剪两只狗, 造型还不能一模一样, 活体的真狗不够,就用练习毛来凑。 然而越是高压,就越是容易出错。 小马一剪刀下去,景醇就倒吸一口冷气,“停一下。” 地狱模式的练习中, 小马的技术在不断精进的同时,又因为紧张和不自信, 导致修剪出来的造型越发入不了景醇的眼。 并且, 自从进入到教学模式以后, 景醇又板起了脸, 变成了曾经那个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宠物店老大。 景醇瞧着一脸委屈的小马, 看似莫名其妙地道:“我问你, 人有几对肋骨?” “啊?”小马愣了一会儿, 又低着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那狗呢?狗有几对肋骨?” 宠物的体型结构是C级宠物美容的必修课,还好小马并没有忘记, “十三对。” 景醇点了点头,伸手指着美容桌上,比起血统纯正的赛级犬的体型要稍微偏大一些的贵宾犬,“它的腰在哪儿?” 狗狗一共有十三对肋骨,从前肢往后数的最后一对肋骨只有半截,下方便是狗狗的腰部。 小马摸到第十三对肋骨,这才发现她刚才本来是做腰线而剪下去的那一刀,剪到了第十一和第十二对肋骨的中间…… “这种低级错误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的。”瞧着小马顿时涨红的脸,景醇叹了一口气,连着声音也软了些许,“B级不过就是考你对宠物美容的理解和改良,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C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只是按部就班的教科书式的修剪考核,然而B级考试的侧重点则在于宠物美容师的个人理念和审美。 C级是师傅领进门,手把手地教会了,师傅再把考试重点一笔一划地圈出来,学员完全掌握以后就带着体型结构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赛级犬上战场,但凡发挥正常的学员,基本就能通过考核。 但是,赛级犬普遍价格高昂,数量有限,大多数的普通人家饲养的都是体型结构比例存在缺陷,达不到犬展参赛资格的犬只,也就是所谓的“宠物级”,甚至是连“宠物级”都达不到的杂交品种,如果用比赛规定的标准造型来为这样的犬只美容,效果只会适得其反,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来为这些狗狗量身打造出更萌,更适合它们以及更吸引人的美容造型,这一类比C级宠物美容师更具备创意,更贴合市场需求的宠物行业从业人员,就是B级宠物美容师。 如果说C级是给宠物美容,那么B级就是给宠物整容。 小马握着剪刀,剪也不是,不剪也不是,没一会儿就憋红了眼眶,“我不行的,肯定考不过的……” 景醇两只手蛮横地抓住小马的臂膀,强行让小马直视着美容桌上的贵宾犬,“这只狗不是你一刀一刀剪出来的吗?现在只差做腰线就完成了,为什么到最后一步了却想要放弃?” “……”还不是你太严苛了…… 小马用手袖抹了一把眼泪,憋屈得像个被压榨干净还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儿。 “或许……你觉得是我是赶鸭子上架逼着你去考B级吧。”景醇惆怅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马,你就甘心一辈子都跟在我身边吗?” 小马转了过来,泪水充斥着眼眶,景醇印在小马的眼睛里看起来有些模糊,然而小马说出来的话,认真得一点也不含糊,“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愿意跟你一辈子!” “……”景醇吓得眉毛一抖,她说这个并不是要小马表忠心啊!“呃……我的意思是,你想在宠物行业干下去,那么你就没想过自己开店做老板吗?” 小马眨巴着眼,想了想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景醇噎住,“为什么?” “你那么厉害都搞不定经营,就更别说我了。” “嘿!你诚心气我的吧?” 景醇抱着手,笑看着小马,印象中,初识小马的时候,她还是个相当爱美的姑娘。 景醇还记得,一年多以前,当小马第一次走进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时候,陈赏心只是看了一眼,就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连景醇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个姑娘啊……当时最流行的反翘卷发扬长避短地衬托着精心装扮过的脸,军绿色的无袖背心,搭着要饭的都嫌弃的哪儿哪儿都是破洞的低腰牛仔裤,还有那双据说是什么国际巨星的同款球鞋上,又粗又长的粉色绸缎用做鞋带,还被系了个夸张的蝴蝶结,稍不留神就会踩到滑倒。 景醇印象最深的是小马那条长及胳膊肘的花臂,还有那黏着水钻的指甲。 再看看现在的小马,天生自然卷的头发毛躁得像稻草一样,未施粉黛的素颜,两条狂野生长的浓眉中间即将连在一起成为正宗“一字眉”,至于穿着嘛……景醇都不记得小马套上防水美容服前都穿了什么,倒是因为患有腰肌劳损经常贴膏药的关系,让小马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子令人难忘的独特膏药味…… 最让景醇心疼的是小马的那双手,为了操作方便,小马把指甲剪得干干净净,一年多的劳作,即便是戴着手套给宠物洗澡,难免也会进水,着了水之后又得吹热风,就算小马一直使用昂贵的护手霜,现在看起来也皱皱巴巴的,用来架住剪刀的食指,左侧的指节磨破了好几层皮,早已起了厚厚的茧,看上去就像瘤子一样碍眼。 难怪旁人总说宠物行业做的是情怀,要不是对宠物的痴迷,哪个姑娘会乐意像小马这样,在最好的年纪,亲手把自己折腾成这幅狼狈样? 景醇揉了揉发酸的鼻翼,从剪刀包里取出一把直剪,一边替小马剪出未完成的腰线,一边语重心长道:“就算你想跟着我,也不能一辈子都是C级宠物美容师。” “这个工作室啊,迟早是要关门的,但是我的手……以后开了店,我可能也没办法长期修剪造型。”景醇偏过头,凝视着小马认真道:“所以我想培养你,替我把好业务的这道关。” 小马心里五味杂陈,刚一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景醇:“之前你说你是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的首席宠物美容师,那么以后你敢不敢成为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首席宠物美容师?” 小马:“我……” “你行!”景醇替小马回答道:“不管是首席宠物美容师,还是店长,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做到!” 小马不自觉地将手握成拳,用力到指节都泛起了白,本该是表决心的时候,然而小马坚定的眼神却忽然变得疑惑,“老大,我怎么觉得你这鸡汤听起来有点耳熟啊?你是不是从小区门口那家理发店的励志早会偷听来的?” “……”还真是…… 小马笑了起来,“行行行,就算你赢了,我努力,我加油,我撸起袖子拼命干,我答应你好好练习,尽量在成都犬展上拿到B级资格证!” 景醇挑起眉梢,“这词儿也是从那家理发店的励志早会上偷来的吧?” 小马和景醇面面相觑,而后又笑做一团。 “咚咚咚……” “开门!” 宴辰泽的声音传了进来,景醇敛起笑意,一边走去开门,一边嚷嚷着:“年纪轻轻的什么记性啊?出门都会忘带钥匙?” 宴辰泽在门外吼道:“我只是誊不出手掏钥匙!” 小马打趣道:“宴哥又买什么好东西了?” 房门一开,并没有拴着牵引绳的贝塔就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然而景醇就被宴辰泽手里的“好东西”吓得愣在了当场。 只见宴辰泽双手吃力将一个被裁了一半的纸箱抱在身前,一大三小的三只猫咪正稳稳地坐在纸箱里。 景醇抽了抽鼻子,努力屏蔽掉那股子熏人的气味,“这是……” 宴辰泽理所当然道:“猫啊!” 废话!她还看不出来是猫啊? 景醇瘪着嘴道:“我是说,你怎么把它们带回来了?” “不是我想带它们回来的,是它……”宴辰泽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只橘猫,“是它死乞白赖地跟着我回来的。” “它不但拖家带口地跟着你回来……”景醇指了指宴辰泽手里的纸箱,继续道:“临走时还不忘让你带上它的家?” “简单来说,我被这只橘猫碰瓷了。”宴辰泽砸了下嘴,又道:“算了,这事儿说起来有点离奇,你先让我进来,把这一家四口安顿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景醇:“……” 完了,话痨宴辰泽又要上线了…… 第47章 宴辰泽的故事理所当然的从他带着贝塔下楼说起, 他带着贝塔去了哪儿, 遇到了什么人,都说了些什么等等,车轱辘转的唠叨经一连讲了十多分钟,就当小马翻白眼都翻出双眼皮的时候, 宴辰泽的故事里才出现了橘猫…… “我带着贝塔回到单元楼下的时候,这只大橘猫就站在单元楼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高翘着尾巴喵呜喵呜地冲我叫唤……”宴辰泽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柠檬水, 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又继续道:“可能是橘猫翘着尾巴的样子太高傲,贝塔以为它要攻击我就一溜烟地扑了过去,还好绳子收得快,贝塔冲到橘猫面前就被我拽地停下来了。” 景醇机械式地道:“然后?” 从宴辰泽开始讲故事算起,这已经是景醇说过的第十二遍“然后”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这么问是被好奇心驱使, 那么现在,也就和吱一声一样, 搭个腔证明她有在听。 “其实我不拽那一下贝塔也不可能伤到一只生存是本能的野猫, 奇怪就奇怪在这猫压根儿就没想躲, 并且贝塔明明没有碰到它, 但是……”宴辰泽顿了顿, 一双眼在景醇和小马的脸上看来看去, 直到瞧见她们俩浮现出被吊足胃口的不耐烦时, 宴辰泽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道:“但是那橘猫却像是被贝塔咬伤了,躺在地上嚎得跟鬼哭似的。” 景醇了然地“哦”了一声, “还真是碰瓷啊!” 宴辰泽:“可不是吗?据说这只橘猫一直在小区里流浪,有好几个老太太还喂过它,它这么一叫唤啊,立马就围过来好些人,我和贝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很批,最后还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一定负责到底,那些围着我的人才散了不少。” 小马指着笼子里,橘猫一家四口,问:“然后你就把它们给一锅端了?” “是也不是,你听我说完……”宴辰泽迎着小马的白眼,稳稳道:“这不快冬天了嘛,天寒地冻的流浪猫生存困难,我以为它是饿了才碰瓷求助,刚好贝塔的胸背带上的零食盒里装着鸡肉冻干,我就都抖出来喂橘猫了,它吃了两粒,就叼着第三粒跑了,结果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吐了冻干冲我喵喵喵地叫唤。” “然后你就鬼迷心窍地跟上橘猫在草丛深处发现了这三只小奶猫一时不忍心就把它们带回来了。”景醇气儿都不带喘地补全了故事的结尾。 宴辰泽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景醇扯了扯唇角,干笑着没说话。 野猫,顾名思义是野性难驯的猫科动物,适应性极强的同时又相当机敏,野猫一般是三五成群的以群居的方式存活,长期流浪的野猫还特别排斥人类,似乎在野猫群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族群不会接受沾染了人类气味的野猫,另外,野猫群并不会长时间地待在一个地方,三五个月就得挪一个窝。 宴辰泽冗长得如同裹脚布一般的叙述中,景醇抓到了三个点,第一,这只橘猫确实是碰瓷,原因必然是求助,第二,曾经有老太太喂过它,证明它在安居小区流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且出于自身的某种原因,宁可冒着被野猫群排斥的风险,也要接受人类的投喂,第三,宴辰泽把贝塔的零食都分给了橘猫,然而它只吃了两粒就叼着跑了,这大冷天的,好不容易求到了食物却不吃饱,况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猫并没有屯粮的习惯,橘猫出现这种反常的行为,那么只会有一个原因——它还有同伴,并且它的同伴没有独立觅食的能力。 然而野猫并没有牢不可破的夫妻关系,也不会舍己为人地照顾同伴,橘猫这么做,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母性。 它脱离野猫群独自逗留在安居小区接受人类的投喂,是因为它怀有身孕从而降低了捕食能力。 即将入冬,天寒地冻的环境提高了野猫生存的难度,为了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小猫崽,它才不得不碰瓷宴辰泽寻求帮助。 景醇五味杂陈,轻声叹息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留下来我们养吧?”小马瞥了一眼宴辰泽不悦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咱们还得开门营业,让它们留在这里……味儿也太大了吧?” 工作室的清爽环境也是一大优势卖点,然而在屋里养四只流浪猫,时间一长,就算清洁得当,也盖不住猫咪独有的那股腥臊味儿…… 宴辰泽抓了抓头,朝着景醇问道:“给它们洗完澡味道会不会清淡一点?” 景醇瞧着笼子里的四只猫咪,摇头道:“洗不了,大的还在哺乳期,洗个澡难说还把生产留下的特殊气味洗没了,不喂奶不管猫崽子了更麻烦,至于小的嘛……这大冷天的,我没办法保证洗完以后它能不感冒。” 眼瞧着宴辰泽若有所思的纠结样,景醇拉起他的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柔得就像幼儿园老师在哄不肯吃饭的小朋友一样,“你不是跟那帮老太太保证过一定会负责到底吗?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都带回来了,就先养着吧。” 宴辰泽眼睛都亮了,“真的?” “真的。”景醇耸了耸肩,笑道:“总不能再给扔回去吧?” 然而得了特赦的宴辰泽却高兴不起来,“可是……小马姑娘说的对,总不能一直养着啊!” “遇上了就算咱们倒霉。”景醇无所谓地道:“不管怎么着,至少得养到小猫彻底断奶了才用想后招。” 景醇拍了拍手,张罗了起来,“就这么决定吧,一直这么关着它们也不是办法,咱们得置办一些用品才行。” 宴辰泽一边摸索着手机一边道:“简单!胡奕文给大佬买的东西都能堆满一个房间了,找他赞助个豪华猫笼和口粮不成问题。” 小马撇了撇嘴,眼里满是鄙视,“拜托!这是野猫,你就算拿渴望牌的猫粮喂它,它也不稀罕吃。” 宴辰泽眨巴着眼,一头一脸的问号。 “这就像你强行逼着拿了一辈子筷子的华人拿刀叉切牛排一样,它做不来的。”小马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搞定猫笼吧,吃的我负责。” 野猫不容乐观的生存环境决定了它们复杂的饮食结构,尤其的秋冬季节,气温骤降给觅食加大了难度,野猫基本是有什么就吃什么,天敌老鼠,垃圾桶里的剩菜剩饭,甚至是泥土和石头,然而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却造就了野猫惊人的生存能力,只要不是误食毒物就不至于要了猫命。 但是野猫从自生自灭到人工饲养是质的变化。 生肉变成了熟肉,残羹冷炙和偶得施舍的劣质猫粮变成了营养均衡的猫粮亦或者是罐头,口粮条件是优渥了,但是却破坏了整个食物结构,猛然之间吃的太好,保不齐会适得其反。 景醇叫住脱了防水美容服就要出门的小马,叮嘱道:“别忘了再去超市买两包羊奶粉。” 小马不耐地瞥了景醇一眼,扔下一句“我又不是宴哥,别当我什么都不懂”就出了门。 等待房门再次合上,什么也不懂的宴辰泽茫然道:“要羊奶粉做什么?” 景醇没急着回答,而是套上防水美容服,又戴好手术帽,口罩和橡胶手套,准备就绪以后,景醇才打开了关着猫咪的笼子,和戒心极强的母猫周旋了好一会儿才趁其不备将它一把抱起。 “喵呜……” 景醇将橘猫抱到美容桌上,一边剪着橘猫的趾甲,一边眼都不抬地朝宴辰泽道:“放药品的架子,上数第二排,拿一盒福来恩给我。” 宴辰泽依话行事,找到药盒递了过去。 景醇没接,“打开。” 宴辰泽拆了药盒,里面是三个蓝绿色的外部驱虫的滴剂,没等景醇发话,宴辰泽就拆下一支,剪下开口才递给景醇。 景醇在橘猫的后脖颈上滴了一滴,想了想又拉起两只前爪,在两边的胳肢窝上又分别滴了一滴,做好了外驱,景醇没敢用吹风机招呼它,只好拿着梳齿细密的跳蚤梳一层一层地翻开毛发,查看着皮肤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景醇就皱起了眉。 宴辰泽见状,连忙问:“怎么了?” 景醇指着橘猫臀部一块斑秃的地方,“皮肤病。” 景醇掏出手机,拍照发给李斯杰,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一样的结论。 [李斯杰:皮肤病。] 景醇手上的动作不停,继而又翻出了好几块病变的皮肤,一时之间眉头挤出了深深地褶皱。 宴辰泽:“很严重吗?” “还好,不过看起来有点像复合型的皮肤病。”景醇将橘猫单独关进一个笼子里,“你先把贝塔和这只贵宾犬带到楼上,免得被传染了。” “好。”宴辰泽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接着呢?我还能帮你干什么?” 景醇笑了起来,“好像也没你什么事了,在楼上看着狗吧。” “哦……” 巨大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宴辰泽忽然发现,猫是他救回来的,景醇也是碍于他的情面才答应留下它们,然而他除了会给她添麻烦以外,根本帮不上忙…… 第48章 景醇目送着一脸沮丧的宴辰泽带着两只狗出了门, 才打开笼子, 挑拣了一只狸花毛色的小奶猫,抱了出来,放到美容桌上。 小奶猫“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景醇勾起唇角,觑着小奶猫的目光柔和得像是一汪温泉水,景醇拉起小奶猫的后腿, 哄小孩儿一样地轻声道:“乖哦, 咱们剪趾甲喽!” 小奶猫任由景醇拉着它的腿,转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做声,也不挣扎,也不知道小奶猫是懵懂无知, 还是清楚这个好看的人类不但对它没有恶意,甚至还能改变它的命运。 景醇剪好趾甲, 做完了外部驱虫, 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小奶猫的体表, 除了耳道分泌物过多以外, 就没有其他的问题。 下一只。 这一只是遗传了橘猫的毛色, 黄橙橙毛绒绒的一团, 然而比起刚才的狸花猫, 这只小橘猫的胆子小了很多,景醇刚把它抱到美容桌上, 小橘猫就抖做一团,绒绒的胎毛呼扇呼扇的,像一朵风一刮就散了的蒲公英。 景醇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很快的就在小橘猫的肚皮上发现了一块厚实的黄色皮屑,就像干透了的面膜涂料,景醇拿起手机,拍了照发给李斯杰。 [李斯杰:???这猫不是刚才那只吧?] [景醇:嗯,这是刚才那只的儿子。] [李斯杰:……你又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猫?] [景醇:没空跟你废话,刚才发给你的图片是什么情况?母胎带出来的?] [李斯杰:一半一半,这些应该是流浪猫吧?母猫生产的时候没处理干净,胎盘啊羊水啊什么的碰到脏东西附着形成的,可以算是先天性皮炎,就算治好了,复发率也很高。] 景醇顾不上多想,就把小橘猫单独关进一个笼子里,再下一只。 景醇刚把最后一只灰黑色,并且比起前两只小奶猫,毛发明显要长了些许的小黑猫抱上美容桌,就被那股刺鼻的腥臭味熏地皱起了眉头。 景醇拨开小黑猫的尾巴,只见它肛/门上糊满了令人作呕的的分泌物,甚至有些还没有干透,稍不留神,就蹭在了橡胶手套上。 瞧着橡胶手套上黑绿黑绿的粪便,景醇的眉头紧得都挤出了一块嫩肉——拉肚子,并且还很严重。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母猫“喵”地叫了一声。 景醇瞥了母猫一眼,叹息道:“你就是为了它才赖上贝塔爸的吧?” 流浪猫繁殖速度极快,一胎多生,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幼猫都能生存下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对这一被人类抛之弃之的物种极大的讽刺? 景醇认真地给小黑猫做完了体表检查,除了拉肚子以外,它的右眼球上还有一层淡淡的,又白又蓝的“薄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角膜炎的初期症状。 景醇又把在小黑猫身上发现的病灶拍照发给李斯杰。 [李斯杰:……] [李斯杰:我还是过来一趟好了。] …… 楼下一个宠物美容师和一个兽医忙得不可开交的同时,楼上的宴辰泽却和三只狗子大眼瞪小眼,宴辰泽闲到和狗子们聊起了天。 “舒克,爸爸是不是很没用?”宴辰泽把两只手摊到舒克面前,“你觉得爸爸有用的话就舔一下左手,没用就舔右手。” 舒克瞧着眼皮底下摊开来的两只手,本能地舔着离它近一些的右手。 “……”宴辰泽抬起右手就把口水抹到舒克的身上,不解气地又弹了一下它的大脑门,“老子像个接盘侠一样把你抱回来,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敢嫌弃我没用?滚滚滚!” 宴辰泽气急败坏地把舒克从沙发上抱了下去,继而又转头看向趴在脚边的贝塔,“亲儿砸!你说……爸爸聪明吗?” 贝塔无动于衷地趴在地上,俨然不知道它那二逼青年欢乐多的主人是在和谁说话。 “喂!贝塔!”宴辰泽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然而贝塔只是动了动耳朵,依然不动如山地趴着…… “贝塔?” 说不动就不动…… 宴辰泽扑了过去,在贝塔耳朵边大吼:“贝塔!” 只见贝塔喘了口粗气,站起身来往前挪了一截又用屁股对着宴辰泽地趴了下来,从始至终,贝塔都没有看他一眼。 “……妈的,关键时候选择性装聋!老子养你们俩有何用?”宴辰泽翻了个白眼,余光正好瞟到被关在阳台上,摇着尾巴跃跃欲试的贵宾犬,宴辰泽张了张嘴,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只是一只狗,理解不了那么烧脑的问题。” 学术理论中智商要比舒克和贝塔都高了很多的贵宾犬:“……” 宴辰泽撇了撇嘴,一边翻出手机,一边自言自语:“我那么聪明,不懂还不会学?这不有百度么?我不信搜不到为什么要喂猫咪喝羊奶粉,嘁!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三昏踢注嗲,擦昏抠大饼,爱饼加唉鸭……” 蹩脚的闽南语和五音不全的嗓音结合在一起,一首《爱拼才会赢》活活被宴辰泽唱出了泰国风味,一时间魔音冲耳,使得刚刚躺好的贝塔不得不又挪到了更远的角落里。 见状,宴辰泽抓起脚边的狗玩具就朝着贝塔扔了过去,“现在又听得见了?呸!小白眼狼!” 骂完了狗,宴辰泽就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打开了百度,然而两根拇指悬在半空,半天都没敲出一个字,“我刚才是要搜什么来着?” 宴辰泽茫然地望天,眨巴着眼,抓耳挠腮地愣是想不起来打开百度的原因,索性作罢,两根拇指在手机键盘上点了点,打下“爱拼才会赢。” 搜索成功,点击播放。 直到贵宾犬的饲主来接狗时,这首早已过时的励志歌曲依旧悠悠然然地重复播放着,并且宴辰泽已经把它唱成了福建人听了想哭,泰国人听了想笑的奇葩发音…… 等到宴辰泽签收了同城快递,抱着一堆胡奕文赞助的猫咪用具返回到楼下时,才发现他的一时心软,究竟给景醇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明明窗子和房门都大开着,然而那充斥在房间里,熏人的腥臭味还是一股脑儿地钻进了宴辰泽的鼻子里。 宴辰泽把猫咪用品放到墙边,伸手扯了一张纸巾,撕做两半,分别卷巴卷巴就塞进了两个鼻孔里。 宴辰泽走进工作区,一边够着脑袋地瞧着李斯杰正在用刮片刮着小橘猫肚皮上的皮屑,一边瓮声瓮气地朝景醇道:“猫笼送来了,胡奕文还给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 “嗯。”景醇应了一声,又看着只是鼻孔里塞着两团纸,完全没有保护措施的宴辰泽,不禁冷声道:“你出去吧。” 宴辰泽一愣,“为什么?” 他才刚来就让他走? 就算他帮不上忙,也不至于嫌弃成这样吧? 景醇头也不抬地道:“这些猫或多或少都有问题,家里还有狗,你在这儿很容易把病菌带到楼上。” 哦……原来是怕狗子们被感染。 等等…… 宴辰泽着急道:“这些猫有什么问题?严重吗?” 李斯杰接过话头,“母猫皮肤病,小橘猫皮炎,黑猫最严重,拉肚子加角膜炎,我怀疑还有先天性鼻泪管阻塞的情况,能不能活全看天意了。” 宴辰泽怔怔地愣在原地,倒不是被猫咪的病情吓的,而是…… 尽管李斯杰说的轻描淡写,然而他毕竟是个资深铲屎官,宠物的常见病他还是了解的,皮肤病确实是小问题,然而复发率高,传染性强,污染了工作室的环境是小事,只要他们消毒做到位,基本能杜绝传染。 可是这几只带有皮肤病的猫咪……日后会有人愿意领养吗? 景醇一眼就看穿了宴辰泽的忧虑,“别想那么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宴辰泽抿了抿唇,他想说的太多,然而到嘴边时却只剩下三个字,“对不起。” 景醇轻声笑了起来,“说的什么话?难不成遇到了还能不救吗?” 世上那么多流浪猫,单凭一己之力确实救不过来,可是遇到了,喂一把食物,给一个纸箱,甚至是带他们回家,那都是积善行德。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不过是个人选择的一念之差。 “我回来啦!”小马拎着两大个袋子垮了进来,瞧见墙边的猫咪用品又笑着朝宴辰泽道:“哟!宴哥可以啊!这办事效率比我强多了。” 这是今天以来,宴辰泽得到的第一句表扬,那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再没有丝毫的犹豫。 宴辰泽迎了过去,接过小马手里的袋子,“这都是什么啊?” 小马:“米粉和瘦肉还有这些蔬菜是给橘猫吃的,羊奶粉是怕橘猫奶/水不足,调了给小奶猫吃的,另外还有些碗啊碟子什么的用具。” 宴辰泽点头道:“现在煮吗?” 小马:“当然啦!谁知道它们一家老小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了。” 宴辰泽拎起袋子就往厨房走,想了想又折了回来,转眼就出了房门。 小马:“你干嘛去?” 宴辰泽笑嘻嘻地答:“别的我不会,煮个猫食还是可以的。” …… 一通忙活,总算是把橘猫一家老小安顿好了。 小马和景醇站在书房里,看着上下两层的猫笼里,小橘猫依偎在大橘猫怀里睡得正香。 小马扬起唇角,“希望李哥能把小黑救活,这样它们一家老小还能团圆。” “但愿吧。”景醇理智道:“事在人为。” 宴辰泽蹲在另一个关着狸花猫的笼子前,饶有兴致的和精力旺盛的狸花猫玩着逗猫棒。 玩着玩着…… 宴辰泽忽然敛起笑意,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声:“操!” 景醇和小马转了过去,一脸疑惑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他妈现在才想起来是要问百度为什么要给小猫喝羊奶粉!爱饼加唉鸭……鸭个毛鸭!” 景醇:“……”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49章 情况最不好的小黑猫被李斯杰破例带回了兽医诊所, 然而三天后, 还是没能救回来。 景醇听到小黑猫死亡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教齐骥训练着贵宾犬Lucky的站姿。 景醇握着手机,良久都没有言语,急的电话那头的李斯杰一个劲儿地“喂喂喂”。 “麻烦你拿个纸箱把小黑猫的……带过来。”尸体两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 景醇叹息一声,补了一句“拜托了”就挂了电话。 工作室救了一窝流浪猫的事,齐骥早有耳闻, 虽然只听景醇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的说了这么几句,但是齐骥也猜出了大概,“黑的那只……” 景醇点点头,不带感情地淡然道:“嗯,没救活。” 橘猫是为了小黑猫才碰瓷宴辰泽的,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从死神的手里抢回小黑猫的命。 景醇倒是不担心野惯了的橘猫会为了小黑猫和他们闹什么医患纠纷,她担心的是…… 这几天来, 宴辰泽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橘猫一家老小, 什么时候喂食, 什么时候上药都像上班打卡一样按部就班, 流浪猫不会用猫砂盆, 大小便弄地整个猫笼都是他也不嫌弃, 天天乐颠乐颠地打扫干净, 还跟微博搜来的视频,一步一步地慢慢引导着流浪猫到猫砂盆里大小便。 忘了是昨天还是前天, 宴辰泽发现狸花猫在猫砂盆里上厕所的那一刻,他那股高兴劲儿……活活把《爱拼才会赢》用他那自创语种翻来覆去地唱了一下午…… 宴辰泽甚至都考虑到云弄市早晚温差大,生怕橘猫娘仨被冻着,今天还特地跑了一趟商场,打算买个油汀取暖器…… 就这么一个铲屎铲得甘之如饴,大有把流浪猫改造成家猫的男人,景醇还真不知道怎么把小黑猫没了的消息告诉他。 虽然宴辰泽口口声声地唱着“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但是励志歌曲听多了,不论是宴辰泽还是其他人,往往都会忽略那不可逆转的,注定的三分天意。 齐骥拍了拍发呆的景醇,关切道:“没事吧?” 说完以后齐骥又觉得他说的完全就是一句废话,还是答案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那种。 景醇:“没事。” “……”果然…… “咱们先把Lucky的站姿练好了,其他的……”景醇顿了顿,继续道:“等李斯杰把小黑猫送过来再说吧。” 景醇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话,让李斯杰把小黑猫的尸体带过来,只不过是想给宴辰泽和橘猫一个交代,这种死要见尸的方式确实简单粗暴了一些,但是比起让景醇绞尽脑汁地想那些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安慰话,她还是比较适合做这样直接面对现实再加以解释说明的事。 景醇打定了主意,就敛起了分散的心神,全神贯注地矫正着贵宾犬Lucky的站姿。 研究表明,贵宾犬的智商仅次于边境牧羊犬,在全犬种里,智商排名第二,然而由于性格活跃和体型偏小的原因,贵宾犬很少会被选为工作犬,但是又因为它那一点就通的智商,以及可塑性极强的单层卷毛,贵宾犬就成为了犬展的不二宠儿。 景醇左手托着Lucky的下巴,右手扶在它的肚子上,使Lucky抬头挺胸地站了个端端正正,一人一狗像被点穴一样保持着这个姿势约莫二十来分钟,景醇才松了手,“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上台子了。” 齐骥疑惑道:“台子?” 只见景醇把Lucky放到地上,任由它解脱一般撒着欢地随意走动,继而景醇从柜子里翻找出四个像是骰盅一样的“U”型杯子,倒扣在美容桌上。 齐骥伸手抓了一个,还有点沉手。 景醇又拿出了工作室许久没用过的吊杆和P绳,一边上着螺丝固定吊杆,一边提醒道:“站姿训练会比较折磨狗,你要是心疼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齐骥笑道:“来得及?我现在反悔的话,你上哪儿给小马借比赛用犬?” 景醇一愣,似乎她刚才上嘴唇碰下嘴唇轻轻巧巧说出来的话确实有点托大,然而深知萌死人不偿命的犬展背后,藏着多少弯弯道道的景醇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跟你借狗是我考虑不周,回来的时候我给Lucky多买点冻干零食算做补偿,这两天你也给它喂点好吃的。” 齐骥古怪地看着景醇,忽然生出一种她是要带着Lucky上鬼门关闯一遭的错觉。 然而当景醇把Lucky抱起来,将它的头用P绳吊得端正地抬着,四只脚分别站在四个倒扣着的骰盅一样的“台子”上,以前腿几近并拢,后腿尽量伸长的高难度姿势站立着,根本没有受训经验的Lucky抖得像筛子一样,就连美容桌都跟着摇晃的时候,生怕Lucky颤抖到抽筋的齐骥才顿悟——她刚才像交代后事一样的口吻,并没有在开玩笑。 齐骥吞了口唾沫,按捺住想抱起Lucky拔腿就跑的心情,指着颤抖到流泪的爱犬心疼道:“它……得在上面一直站着?” “嗯。” “……”齐骥脸色一沉,“得保持这个姿势站多久?” “半个小时。” 齐骥刚要松出一口气,又听见景醇补充道:“下来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站。” 瞧着齐骥发黑的脸色,景醇干笑道:“我给过你后悔的机会了。” “……” “不过宠物美容师的比赛用犬只用训练站姿,我们只是参加B级的资格认定,不打算让Lucky单独参赛,所以怎么走怎么跑就不用练了。” 单单是一个宠物美容师的比赛用犬就得折磨成这样,那么那些参加犬展比赛的狗狗…… 该怎么站,该怎么动,以及该怎么跑,都是人类一点一点地训练,直到符合犬展裁判的要求才算终了,那些赛级犬,没招谁没惹谁不过就是血统纯正了一些,就得受这么大的罪。 齐骥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间没法评论犬展的存在是好还是坏。 就在这时,李斯杰抱着一个纸箱走了进来,他瞥了美容桌上被大刑伺候的Lucky,见怪不怪地打趣道:“哟!虐狗呢?” 景醇扯了扯唇角,“瞎说什么大实话?” 李斯杰:“这就是小马的比赛用犬?你是从哪个无知顾客手里骗来的?” “无知顾客”齐骥自告奋勇地接过话头,“Lucky是我的狗。” “……”李斯杰尴尬地看着瓷砖铺成的地板,恨不得顺着缝隙钻进去。 “之前确实不知道成为比赛用犬要遭那么大的罪。”齐骥自嘲地笑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斯杰陪着干笑了两声,打定主意不再戳齐骥的痛处,直接把手里的纸箱递给景醇,“小黑……在里面。” 景醇刚接过纸箱,房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逛完商场的宴辰泽和小马就一前一后,人手一个大纸箱地走了进来。 景醇:“……” 今天黄历是不是写了“诸事不宜”?这时间赶巧的……完全不给她编排措辞的机会。 小马把手里的纸箱靠墙而放,一边拍着手上的灰,一边朝着景醇抱怨道:“老大,以后这种假就不用给我放了,和宴哥逛个商场比我连续剪三只狗都累。” “小马姑娘,说话得凭良心啊!”宴辰泽把另外一个纸箱挨着小马的纸箱的放好,“我请你吃冰淇淋喝奶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小马:“你不说我都忘了,宴哥,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让我当搬运工才先给我一点甜头?” 宴辰泽:“啧……工作室这边没地暖,哥哥我怕你们工作的时候挨冻才买了两台油汀取暖器,只是让你帮忙抬那么一会儿还不乐意啦?那你以后别用!” 小马:“我……” 景醇被他俩滋儿哇啦的拌嘴声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啦!声音小点儿,没看到Lucky在台子上吗?当心把它吓地掉下来!” 宴辰泽看了过来,这才发现景醇手里端着个纸箱,“你怎么也拿着箱子?买什么了?” “……”景醇噎住,憋了好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 宴辰泽目光一转,又朝着李斯杰疑惑道:“李医生,你怎么来了?” 然而话才脱口,宴辰泽就猜到了大概,只见他一张俊脸瞬间绷了起来,双颊上的酒窝不见了踪影。 宴辰泽呆呆地看着景醇手里的纸箱,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是从唇齿间自动飘出来的一样,“还是没能救活小黑猫吗?” 李斯杰诚恳道:“你发现它们的时候小黑已经有脱水的现象,我……尽力了,还是没能……对不住。” 景醇以为宴辰泽会哭会闹甚至是会沉默,不管怎么着,他至少会有些发泄情绪的突破口,但是宴辰泽却只是愣了一下,继而就走到景醇面前,打开了纸箱,平静地看着里面已经发硬的小黑猫。 宴辰泽:“橘子看过它了吗?” 橘子是宴辰泽给碰瓷的橘猫取的名字,另外两只小奶猫,橘色的叫甜橙,狸花的叫开心果。 然而小黑猫,却没来得及给它取名…… 景醇紧抿着唇,无力地摇了摇头。 “给我吧。”宴辰泽托起纸箱,接了过来,“至少……得让橘子再见它一面。” 说完,宴辰泽就抱着纸箱,走进了书房,在场的其余四人连忙跟了过去,站在了书房的门边,没有一个人肯垮过门框,生怕打扰到宴辰泽和橘猫一家。 宴辰泽将纸箱放到两层高的猫笼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橘子,我把小黑猫带来了。” 似乎是闻到了气味,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刚才还躺倒给小橘猫喂奶的橘子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靠到了猫笼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瞧着纸箱里的小黑猫。 宴辰泽:“对不起,小黑猫没了,我也不能放你出来,我只能……只能让你这样……这样看看它……” 闻言,小马吸了吸鼻子,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一颗一颗地砸到地板上。 宴辰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傻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橘子隔着猫笼地看着小黑猫的尸体。 那张扁平的猫脸被猫笼挤出四四方方的印痕,即便画面再好笑,然而任凭谁也笑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辰泽站了起来,他伸出食指穿过猫笼,在橘子的头上点了点,继而就将纸箱盖好,抱着转身就走。 “喵……” 橘子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然而瞧着一去不回的宴辰泽,橘子的声音越叫越响,凄惨而撕心裂肺。 书房门口的四个人摩西分海一般的让到一旁,景醇拉住宴辰泽的衣摆,犹豫道:“我认识一个做宠物殡葬的朋友,要不要……” 宴辰泽摇头道:“不了,宠物殡葬的墓地离我们挺远的,就算给小黑猫建个漂漂亮亮的坟墓,咱们也不方便去看它。” 景醇松开手,不再多说。 齐骥挑起眉梢,朝着宴辰泽的背影道:“你不想埋那么远,那也得火化了再埋吧?” 齐骥不过是出于私心地看不过眼才多这么一句嘴,但是他没想到宴辰泽会停下来。 宴辰泽转了过来,直愣愣地瞧着齐骥,良久,才松了口,“你说的对。” 随后,景醇联系了做宠物殡葬的朋友,约好明天一早带小黑猫过去火化。 五个人交谈甚少地吃完一餐饭,又随便聊了会儿,就各自告辞回家。 压人的黑笼罩着大地万物,夜已深。 景醇洗了澡,穿着睡衣一身清爽地半靠在床上,滑着手机和荆彩取经。 [景醇:他在我面前表现得难过一些都好,可是他这样过于理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荆彩:要不你揍他一顿,哭出来就好了。] [景醇:……人干事?] [荆彩:依我看你就是小题大做,这世界上一天得死多少只流浪猫?宴辰泽又不是普度众生的白莲花,你们有没有尽力,他心里能没数?不哭不闹才是正常反应好吧?] 是吗? 景醇歪着头,细细地想着荆彩的话。 小黑猫死了,她没出现过激的反应,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小黑猫情况不容乐观,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 李斯杰没有反应,是因为他身为兽医,见惯了生死离别。 齐骥没有反应,是因为他和橘猫一家老小感情不深。 小马……她哭了是受了宴辰泽的感染。 宴辰泽……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那个尽心尽力的铲屎官真的不应该有一丁点的反应吗? “我去一趟楼下。” 宴辰泽的声音响了起来,景醇紧张地看着他,不自觉地问:“你去干嘛?” 宴辰泽扬起唇角,印在双颊上的酒窝又大又深,“回来前我开了油汀取暖器,就这么开着没个人在楼下我不放心,我去盯一下,温度够了就关了回来。” 景醇沉溺在宴辰泽的笑容里,一时间便放下心来,由着他去了。 然而一到楼下,宴辰泽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宴辰泽坐在猫笼前,木着一张脸地看着笼子里的橘子。 “对不起……” 如同蚊子振翅一般的声音从宴辰泽的嘴里飘了出来。 “对……”男人的声音暗哑而哽咽,顺了一口气才把话补全了,“对不起……”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然而却像是卡开头的创作人一般,颠来倒去地就只有这三个字。 “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说着说着……竟是泪流满面。 第50章 第二天, 小黑猫的尸体经过专业的火化, 化成了一盒骨灰,宴辰泽带着小黑猫的骨灰来到胡奕文的别墅,那个开垦完了以后就没人打理过的前院,刨开铁栅栏边的泥土, 将骨灰细细密密地撒了进去,又撒了一袋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爬山虎的种子,这才认认真真地把土盖起来。 整个过程就像只是在虔诚地种植爬山虎一般, 没有立碑, 也不显悲情。 参与这场特殊葬礼的景醇,小马和齐骥倒是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异议,只有被宴辰泽骗了才提供“墓地”的胡奕文,脸色不太好看。 胡奕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看着铁栅栏边那一排翻开又被盖上的泥土, 朝着宴辰泽阴阳怪气道:“你昨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怎么不翻流水账的讲明前因后果了?” 此时此刻,胡奕文才想起昨天的那通十秒钟都不到的电话, 可能是认识宴辰泽以来, 说过的最简短的一次话, 简短的只剩一句看似有头有尾, 实则没头没脑的话—— [宴辰泽:我买了点种子, 明天过来种到你家前院里。] 也许是当时宴辰泽的气场太强, 口吻生硬, 以至于胡奕文只能深思却没敢细问,直到现在,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之后,胡奕文才生出“昨天这货是故意诓我”的念头。 宴辰泽腆着一张俊脸,将手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爬山虎种子的包装袋在胡奕文的眼前晃了晃,大言不惭地道:“我讲的很清楚啊,我确实是买了种子,你也亲眼看着我种到了你家的土里,有问题?” “……”胡奕文憋了半天才按捺住揍他一顿的想法,“种个爬山虎还要撒骨灰的吗?” 宴辰泽:“你要觉得别扭,就当它只是有机肥料。” “你你你……我……妈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胡奕文到底是要面子的,吞吞吐吐半天也没顺出来一句合适的说辞,只好泄气道:“那……也种点有品味的植物啊!” 闻言,宴辰泽瞧着那一片新翻的泥土,好一会儿才道:“我看过的很多小说里,在掩埋尸体时刻意或者不小心埋进了一颗种子,之后便发芽,长成苍天大树亦或者是开出稀奇古怪的花,我不信这些,但是我听说爬山虎生命力极强,不需要劳心照看就能活,这样,才不枉费小黑猫最后的价值。” 胡奕文抱着手,学着宴辰泽的模样,眯着一双眼,出神地看着那一片新翻的泥土。 或许过不了多久,那一片土里会冒出嫩绿的芽,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出纤长而纠结的蔓,晃晃悠悠地攀上铁栅栏,蔓延直至满墙,每每路过,那富有生机的绿色便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帘。 又或许…… 胡奕文撞了撞宴辰泽的肩膀,忧虑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冬天种下的爬山虎能活吗?” 宴辰泽兀地一拍大腿,“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那一块撒着骨灰埋着种子的土地,又齐刷刷地看向那虽然出着太阳但是却感觉不到温暖的冬日天色,尴尬的气氛瞬间便弥漫开来——他们每一个人都由着宴辰泽操办这场特殊的葬礼,全然忘了老祖宗总结流传下来的“春耕秋收”的自然规律…… 宴辰泽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干笑道:“要不……再搭个大棚?” 景醇连忙拉着他往大门外走,“算了算了,事在人为。” 小马帮腔道:“是呀,宴哥你不是说爬山虎生命力极强嘛,说不好有了小黑猫的骨灰加成就逆天改命了呢?” 齐骥朝着脸色黑成锅底的胡奕文微微点头,“打扰了。” 被众人架着跨出大门的宴辰泽又挣扎着转了回来,朝着胡奕文大叫道:“记得隔三差五浇一次水啊!” 顾莹莹目送着一行人离开,继而转头朝胡奕文道:“老大……我们就这么由着宴哥把……那东西埋在这里?” “不然呢?”胡奕文看着那一片泥土,那幽怨的光棍气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埋都卖了,你还能挖开一点一点地把骨灰筛出来?” 顾莹莹:“那……这个天气也种不活啊!难不成真要搭个大棚?” “醒醒,这儿是哪儿?云弄市房价最高的别墅住宅区,左右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搭个大棚……我不要脸的?”胡奕文叹了一口气,一边背着手地往屋子里走,一边郁闷道:“下午没事儿你去花鸟市场买个浇水的喷壶和肥料农药什么的,能不能活就看爬山虎的造化了。” …… 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距离CKU犬展成都站开幕还有两天。 景醇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朝宴辰泽问:“你真的不去吗?” 宴辰泽摇了摇头,“嗯,古人云‘猫狗在,不远游’,以前还好,能把舒克贝塔扔胡奕文那儿待两天,现在还多了橘子一家三口,更何况前几天我才坑了胡奕文,近期内我和他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景醇扯了扯唇角,她还以为宴辰泽把骨灰埋到人家前院花园里这事儿,他压根儿没觉得理亏呢。 宴辰泽:“你们就安心去吧,后方的大本营就交给我了!” “又不是去送死……”景醇白了他一眼,“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不用管工作室,我贴了联系电话,有人摸上门会联系我的。” “嗯。”宴辰泽点了点头,巧妙地避开了景醇的视线,掩藏住嘴角上,那一记不怀好意的笑容。 工作室的事他确实管不着,但是……门还是要开的。 …… 隔天一早,荆彩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辆商务车,任由不知道她从哪儿拐来的帅气小伙儿驾驶着,悠哉悠哉地来到景醇家楼下。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荆彩摇下车窗,朝着等在路边的一行四人挥手打招呼:“嗨!” 景醇朝着驾驶位上的小伙儿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地觑着荆彩。 一丝不苟的妆容,质感极好的杏色大衣,短裙,过膝袜还有那双包裹出小腿玲珑曲线的长靴…… 景醇是让这位平时也干不了几件正事闲地发慌的死党送她去成都参加犬展,然而荆彩却让景醇觉得她们其实是要去时装周走秀…… “愣着干嘛?”荆彩勾了勾手指,“上车啊!” 景醇懒得八卦,招呼着宴辰泽和小马搬行李上车,反正这位充当司机的小帅哥不是荆彩的追求者就是她那不知道第几任但是两三个月后肯定分手的男朋友。 对于这样存在期不超过半年的人,景醇着实没必要展现她那匮乏得可怜的社交能力。 行李都收拾妥当以后,齐骥才把贵宾犬Lucky交到景醇手上,“这几天Lucky就拜托你了。” 齐骥又转头朝小马道:“这是Lucky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赛,希望你能带着它拿个奖回来,加油!” “我……我尽量。”小马吞了口唾沫,“齐大哥,你别说的像交代后事一样啊!我不敢保证一定拿到名次,但是Lucky……我肯定是会给你活着带回来的。” “行啦行啦!”宴辰泽不耐烦:“就算你们一刻不停也要开八个小时的车,现在出发,到成都还能赶个晚饭。” 虽然听出了宴辰泽催促的意思,然而景醇还是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招呼着小马上了车,“走吧。” 车门一关,帅气小伙儿打火,换挡,踩油门,商务车稳稳当当地驶出了安居小区。 当视线里再也瞧不见商务车的时候,宴辰泽看了看时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齐骥疑惑道:“什么?” “啧……”宴辰泽悻悻地撇了撇嘴,小声哔哔:“怎么把他给忘了……” 然而却被耳朵尖的齐骥听了进去,“你背着她们,又在憋什么坏了?” “怎么说话的?”宴辰泽瞪着齐骥,继而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懒得跟你啰嗦。” 说完,宴辰泽就转身进了单元楼,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本该回公司上班的齐骥却像个影子一样地黏在他的身后。 宴辰泽抱着手,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齐骥伸手按了电梯上行键,理所当然道:“替景醇盯着你。” 宴辰泽脸色一沉,死死地盯着齐骥,然而后者也冷笑地回看着他。 如果这时候在两个人中间摆个惨叫鸡的话,那么这两个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英俊男人,就活像两只一言不合就要为玩具开撕的癞皮狗。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打断了男人间的眼神厮杀,宴辰泽抬起长腿跨进轿厢,伸手按下“12”,虽然宴辰泽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还是等到齐骥跨进来以后才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缓慢上行,直到停在十二楼,再次开门的时候,宴辰泽才甩出一句“你要看就随便看,但是别坏了我的事。” 齐骥:“可以,不过得是建立在不影响工作室和景醇的基础上。” 齐骥像个尾巴一样,宴辰泽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确实是做到了“我只看看,绝不哔哔”。 齐骥一路看着宴辰泽一把撕下景醇贴在门上的印着手机号码的歇业通知,继而打开房门,还不忘叮嘱后面进来的齐骥不要关门。 进屋以后,宴辰泽就马不停蹄地把书房里关着橘猫一家老小的两个猫笼搬了出来,一会儿挪开饮水机放上猫笼,一会儿又察觉不合适便拿走猫笼,重新放回饮水机…… 宴辰泽把景醇家客厅里的家具挪开又搬回来,折腾了好半天,最后才决定把两个猫笼放在阳台的玻璃门边。 整个过程里,齐骥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出于之前的君子协议,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明白宴辰泽闹这么半天到底是要干什么…… 齐骥蹙起眉心,寻思着他好像只答应了不坏宴辰泽的事,并没有答应他得保持沉默,想到这里,齐骥便试探性地道:“你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房门外的走道里响起了电梯到达的提示音,不消片刻,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拎着一个猫咪出行包,走了进来。 第51章 胖女人扫了一眼屋里的两个男人, 询问道:“请问谁是宴先生?” “我是我是。”宴辰泽迎了上去, 礼貌地握住胖女人的手,“您就是救助站的杨姐吧?” 其实以胖女人的年纪,宴辰泽完全可以用“阿姨”来称呼她,然而宴辰泽的这一句“杨姐”, 叫得胖女人立马笑开了颜,油光锃亮的脸皮将涂着腮红的脸颊挤得高耸而突兀。 宴辰泽和胖女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这才指着玻璃门边的猫笼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三只需要贵站救助的猫咪。” “我看看啊!” 胖女人走到猫笼面前, 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狸花猫, 好半天才点了点头,继而又挪到了另一个猫笼边,只是瞧了一眼里面的一大一小的两只橘猫,胖女人就皱起了眉头。 胖女人指着小橘猫身上因为上药而黏在一起的毛发,“这是有皮肤病吗?” 宴辰泽道:“对, 不过……” 不过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大小橘猫的皮肤病已经快治好了。 这句话, 胖女人并不想听, “那这两只猫我不能收。” 瞧着宴辰泽疑惑的眼神, 胖女人解释道:“这是我们救助站的规定, 宴先生你也清楚, 领养我们救助的流浪动物是免费的, 但是救助站的运营资金是爱心人士众筹的, 这种带有皮肤病的猫,被领养的几率很低, 我要是收回去,不但病情会传染给别的动物,可能还得砸手里养它们一辈子了。” 虽然胖女人说的很通透,但是宴辰泽却完全不能理解。 救助站不就是为了救助流浪动物才成立的吗?公交车都设有专门给老弱病残的座位,难道救助站不应该是优先收容情况不太好的流浪动物吗? 世态得是凉薄到什么程度,才会在救助流浪动物这件事上,还得将那些流浪猫分个三六九等选择性救助? 齐骥俨然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拍了拍宴辰泽的肩,朝着胖女人道:“你以前一定遇到过像这两只橘猫一样情况的流浪猫,那么你们救助站是怎么处理的?” 胖女人:“有病的流浪动物我们是肯定不能收的,只能帮忙发一下微博和朋友圈,碰碰运气了。” 宴辰泽:“……”这个操作我比你们玩儿得溜多了好吧? 齐骥冷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的态度不再友好,胖女人连忙朝着宴辰泽道:“你决定吧,如果需要我们提供帮助的话,我就带狸花猫回去了。” 宴辰泽咬牙道:“要带走就三个一起带走!” “那不行。”胖女人也失去了耐心,“宴先生,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宴辰泽:“可是……” 齐骥拉住宴辰泽,挤了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给胖女人,冷声道:“贵站能力有限,那么这三只猫就不劳贵站费心了,慢走不送。” “你……”胖女人被齐骥挖苦得面红耳赤,狠狠地剜了齐骥一眼,便拎着拎着猫咪出行包扬长而去。 等到走道里再没有传来声响,齐骥才莫名其妙地瞪着宴辰泽,“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猫送去救助站?” “不然呢?”宴辰泽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起头仰视着齐骥,“难不成一直养着它们娘仨?我倒是没意见,景醇呢?工作室还要不要开了?” 宴辰泽抹了把脸,继续道:“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我没想太多,但是后来……鬼知道我给景醇和小马添了多大的麻烦。” 景醇,小马以及李斯杰救助橘猫一家老小的事就不提了,然而让宴辰泽下定决心把三只猫送走,还是因为流浪猫那股熏人的气味所带来的影响。 宴辰泽亲眼目睹了几个光顾工作室的饲主,进门时不禁皱起眉头,用手捂住口鼻。 环境和气味,是一家宠物店留给客户最直观的印象,献爱心是一回事,然而宴辰泽可不想那些排斥猫咪气味的饲主从此以后就不再光顾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 齐骥:“你就算要把猫送走,也得找个靠谱的救助机构吧?” “这家救助站是云弄市最好的救助站了。”宴辰泽无力地勾起唇角,笑意里满是苦涩,“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会麻烦人家跑一趟。” 尽管宴辰泽不屑于救助站的选择性救助,但是此时此刻,待心平气和,细细想来也挑不出救助站有什么错,本就是一个资源有限全凭爱心支撑的救助机构,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流浪动物,任凭谁也救不过来,微博上时常刷到的那些国外救助组织,不也有多长时间没人领养就执行安乐死的规定么? 景醇说的对,事在人为,只不过是期望过高,人为有限。 两个男人为三只猫的去留伤透脑筋,然而猫笼里的当事猫却无忧无虑,浑然不知。 大橘猫橘子老派地蹲在猫笼里,不明所以地审视着外头的两个男人,小橘猫甜橙则趴在猫笼的二层,饶有兴致地揪着橘子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的尾巴,另一个猫笼里,最闹腾的狸花猫开心果似乎是被关烦了,正把脸贴在铁笼上,“喵呜喵呜”地嚎叫着。 齐骥瞧着三只猫的一举一动,他从小就对猫咪无感,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被这一大两小的流浪猫逗地浮出了笑容。 “不就是一个收容救助站么?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宴辰泽显然没听懂,“什么?” “我们可以用十个约定的名义,成立一个流浪动物收容救助平台!”齐骥笑意不减地转了过来,“刚才胖女人提到会在微博和朋友圈发布收养公告,在这方面,你不是更有发言权?” 思路里的蓝图渐渐清晰,齐骥有条不紊地给宴辰泽画着大饼,“小区里有流浪猫狗是不可避免的,云巅物业入驻云弄市三十多个小区,我可以在这些小区里规划出供给流浪猫狗遮风挡雨的地方,对于业主来说,流浪猫狗由物业管理是最好不过的了,完成了这一步,我们就能学着救助机构发起众筹,得到的善款用于给流浪猫狗做绝育手术,救治病情以及购买粮食。” 宴辰泽直了直脊背,顿时来了兴趣,“你继续说。” “你知道日本有几个猫岛吧?岛上大多数猫咪的耳朵都缺了一块,那是做过绝育手术的记号,这样一来,即使救不过来,也能杜绝它们造出更多的流浪猫。” 宴辰泽弹了个响指,将齐骥的饼越画越大,“我可以用我的微博……不,新建一个账号,叫‘十个约定流浪动物救助平台’,在上面发布领养消息,再由我的号转发,另外我们还可以效仿犬展,在购物广场一类的人流量巨大的地方,一个季度或者半年搞一次流浪动物领养活动!” “嗯。”齐骥瞧着眼睛发亮的宴辰泽,当两人意见统一的时候,似乎宴辰泽看起来也没有以前讨厌了,“我们有专业的宠物美容师和兽医,微博发布领养信息的同时,还可以宣扬一下正确的饲养宠物的观念。” 单凭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体,不用说一个国家,就算是范围缩小到云弄市,他们也没办法救助每一只流浪动物,既然救不过来,那么按照齐骥的构想,在云巅物业入驻的三十多个小区里给流浪动物搭建一个世外桃源,似乎更加符合现实需求,操作性和可行性也比构建一个救助站大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世外桃源,更能无差别地帮助有需要的流浪动物。 如果齐骥真的能做到在云巅物业入驻的三十多个小区里提供这样的救助平台,那么日积月累,所救助的流浪动物将会是其他救助站的很多倍。另外猫狗一旦绝育,还能彻底杜绝产生新的小生命,即便是没人领养砸在手里,一个小区里顶多也就十多二十只流浪动物,不过就是多买几袋粮食的事儿。 “没错!”宴辰泽的雄心一点即燃,“大饼画好了,那么就用这橘子娘仨试试水吧!” 说完,宴辰泽就一阵风似地蹿到猫笼前,拿出手机就开始拍照。 “等一下。”齐骥蹙起眉心,“李医生有没有说过甜橙和开心果多大了?” 宴辰泽抬头望天,想了想才答:“不到一个月吧!” 齐骥摇头道:“这么小的猫,就算有人领养,带回去也活不了,况且甜橙和橘子还有皮肤病,你现在拍照发领养信息未免太早了一点。” “你的意思是……”宴辰泽眨巴着眼,“我们还得再养一个月?” 好不容易燃起的雄心,一时之间又像是被扑灭的山火,燃烧过,却也烧得连渣都不剩。 宴辰泽一屁股坐到地上,颓然地自嘲道:“所以我们俩热热闹闹地讲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齐骥扯了扯唇角,“至少……有了初步的规划。” “啧……你不应该干物业这一行。” “???” 宴辰泽仰视着站姿端正的齐骥,“你该去卖大饼,还是那种加蛋加鸡柳加火腿肠,让人咬一口就欲罢不能,但是根本不抗饿的饼。” 第52章 两个男人又聊了一会儿构建救助平台的计划, 时间越长, 沉默的次数就越多,当两个人实在找不到话题的时候,齐骥便起身告辞,然而宴辰泽却傻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齐骥的饼画得太大,可是每一个字又铿锵有力地萦绕在宴辰泽的耳边,久久不散, 宴辰泽忍不住沿着齐骥的想法, 一点一点地描绘着蓝图的细节。 比方说给流浪动物提供哪一款的粮食最合适又划算,给流浪动物搭建什么样的房屋才不至于被小区住户顺手牵羊,前期需要投入多少费用,以及捎带着问一下他那群有钱又有闲的网红朋友有没有愿意加入和投资的…… 正当宴辰泽忽悠青年书法家朱朱把捐款从一万加码到十万,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 楼道里传来了电梯到达的提示音,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宴辰泽疑惑地抬起头, 目光刚刚扫到房门, 就和一只探进半个身子的, 黑乎乎的罗威纳犬对上了眼。 “KK, 等等我!” 没过一会儿, 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 里面包裹着一身黑色紧身衣, 似乎是刚刚健完身的年轻男人就跟了进来。 年轻男人瞥了一眼宴辰泽,又惊讶地看着被两个猫笼堵得严严实实的阳台玻璃门, 疑惑道:“咦?今天不营业吗?” “嗯。”宴辰泽客气地解释:“宠物美容师去进修了,这两天暂停营业,不好意思啊!” “没事……”嘴上这么说,然而年轻男人脸上还是浮现出失望的神情。 宴辰泽连忙站了起来,随手抓起茶几上的纸和笔,“这样吧,我给你做个预约备注,等恢复营业了,我们会优先给你家狗狗做安排。” “也行。”年轻男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报了姓名和联系电话,又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家KK七岁了,从小到大最怕吹风,只有你们家有办法治它!以前我带KK去别家宠物店,它还差点咬伤了工作人员呢!” 宴辰泽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学着景醇的口吻有模有样地道:“其实洗澡吹毛看似简单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其中的手法和方法却是关键所在,运用正确的方式方法,把狗子伺候舒服了,它们自然就不排斥了。” “可不是吗?不是我吹牛啊,云弄市里有名气的宠物店我都去过,就你们这儿,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专业程度啊,别的店根本没法儿比!” 对于饲主来说,他们或许不知道针梳和排梳的区别,不知道直剪和弯剪的用途,不知道圆形风筒和扁平风筒的作用,甚至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从业人员,才算得上是合格又专业的宠物美容师,然而饲主对于宠物美容师的认可度却比犬展的专业裁判还要苛刻,在饲主看来,造型修剪的好看之外,还要让宠物享受整个宠美的过程而不是受尽折磨,这样的从业人员,才是饲主心目中的专业宠物美容师。 宴辰泽又打着哈哈地和年轻男人聊了几句,年轻男人才意犹未尽地唤着罗威纳犬,打算离开。 “KK……” “傻大个儿回家啦!” “KK?” 但是任凭年轻男人怎么喊,罗威纳犬都不动如山地蹲在猫笼前,摇着尾巴地看着笼子里的狸花猫。 “嘿!奇了怪了……”年轻男人走了过去,伸手摸着罗威纳犬的脑袋,强行把牵引绳扣在脖圈上,用力扯了两下,将赖在地上的罗威纳犬拖地挪出一截。 还是不走…… 年轻男人笑着朝宴辰泽道:“你们工作室真有意思,KK喜欢那两个小姐姐就算了,现在还和这只猫看对眼了……” “可能只是好奇吧。”宴辰泽跟着笑了起来,“我养的法斗犬也是见到猫就走不动道了。” 年轻男人摇头道:“不是,我还从来没见过KK对猫产生兴趣。” 没等宴辰泽搭话,年轻男人就道:“这只猫多少钱?” “什么?”宴辰泽愣住,继而又恍然道:“哦……这三只猫是我们救助的流浪猫,不是用来卖的宠物猫。” 灵光一闪,宴辰泽连忙道:“你要是愿意领养它,我们绝不收取任何费用!” “领养……不要钱?” 宴辰泽立马在心里列出了一二三四,一桩桩一件件地和年轻男人事无巨细地叙述着狸花猫的情况以及领养的条件。 直到年轻男人被宴辰泽说的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年轻男人是听烦了宴辰泽的唠叨经还是听烦了唠叨经,最后,年轻男人松了口,约定了一个月以后带狸花猫回家,便匆匆忙忙地拉扯着罗威纳犬,走了。 宴辰泽笑呵呵地瞧着被预定领养的狸花猫,那毛线团一般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顺眼。 尽管年轻男人领养狸花猫纯属意外,但是却将宴辰泽和齐骥的计划,一下子从纸上谈兵迈进到实践阶段。 这就像他们才张罗着要摆摊卖烙饼,然而还没有生火热油,饼摊前就排满了人等着买一样。 莫名的自信充斥在宴辰泽的心里,此时此刻,哪怕是全世界都反对他开展救助平台,都无济于事。 …… 另一边,齐骥也没闲着。 齐骥刚跨进云巅物业的总经理办公室,就对迎上来的秘书道:“通知项目二部,一个小时后开会。” 云巅物业的项目二部由七个职员组成,这是云巅物业辞职率最高的部门,员工像流水线一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也只有部门经理,那个四年前被刚刚走马上任的齐骥一手提拔,从普通业务员空降到项目二部的小蒋才稳坐钓鱼台一般,任劳任怨地干到现在。 导致项目二部辞职率居高不下的原因,云巅物业的内部说法是——部门办公室的风水不好。 迷不迷信暂且不说,然而项目二部“风水不好”,确实是自然科学道理无法解释的现象。 项目二部和项目一部,同样是业务范畴的核心部门,招聘的员工不论是学历还是能力都并不二致,安排到两个部门的案子难易程度也旗鼓相当,然而项目二部总是在走背字,哪怕面对的是同一个甲方,项目二部送上去的策划案都得被驳回一两次,甚至有传言说,就算策划案是齐骥本人写的,但凡打上“云巅物业项目二部”的名头,甲方都能鸡蛋里挑骨头地给打回来…… 所以,“风水不好”的项目二部,总是拿着和项目一部员工同样的薪资,但是却时常加班到夜深,时常经受着甲方无理由的摧残,时常被总经理拉进小黑屋一般的会议室叼一顿,时常觉得人间不值得不如辞职享受生活…… 十分钟后,开会挨批已成家常便饭的项目二部众人,一个个面如死灰地走进会议室,然而当他们坐下时,就错愕的发现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的是一个写着“恭喜发财”的红包。 齐骥正了正身子,冷淡的嗓音响了起来,“这段时间为了华府家园物业策划的案子辛苦各位了,桌子上的红包是公司给大家的加班费,请笑纳。” 刚入职没几天的小高两眼冒金星地盯着面前厚实的红包,心想着项目二部也没有同事们说的那么邪乎。 给了甜头,齐骥便言归正传道:“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事要请大家帮帮忙,据我所知,在云弄市,云巅物业入驻了三十四个小区,其中建成十年以上的小区有六个,五年以上的有十八个,另外的十个小区,虽然只有一到五年的时间,但是业主入住率也很可观。” 话说到这儿,有眼力劲儿的秘书就把齐骥刚刚整理好的资料发了下去。 “大家手里的资料,详细地记录了这三十四个小区的入住率,公共用地面积,物业收支明细等等……”齐骥掐着表,给足了阅读时间,又道:“我要请大家帮忙的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做起来也不容易,当然,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我只需要你们在三天以内做一个调查就行了。” 新人小高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调查,大学的时候,专业课没少做调查问卷,最近项目二部忙也不忙,做调查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 然而齐骥的下一句话,就打碎了新人对职场的美好幻想。 齐骥:“我要你们结合这些资料,在三天内,调查出这三十四个小区分别有多少流浪猫狗,又分别有多少饲养了宠物猫狗的住户。” 这就像那道超纲的数学题,甲地距离乙地有多少公里,一辆公交车以多少的速度从甲地出发,第一个站上来几个人,第二个站下去几个又上来几个人,紧接着第三个站,第四个站……最后考官的问题是类似于“公交车司机叫什么名字”这样,足以令人懵逼的问题。 项目二部面面相觑,一度质疑他们这位从没出过错的总经理是不是脑子坏了…… 然而这听起来和物业管理完全不搭界的调查,却是齐骥深思熟虑以后才做出的决定。 他给宴辰泽画的饼,是一个相比起救助站来说更实际一些的理想,但是构架比较大,尽管云巅物业入驻三十四个小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齐骥很清楚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他们构想中的救助平台,完全没办法一口气在这三十多个小区里同时进行。 所以,齐骥得从这三十四个小区里,择优录取一个流浪猫狗数量适中,饲养宠物人数偏高的小区作为试点,救助的同时,还能普及和推广救助知识,引起饲养宠物的住户的共鸣,从而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当然,要是还能给未来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打个广告就再好不过了。 …… 然而这一天在云弄市发生的这一切,身在成都的景醇浑然不知。 第53章 从云弄市到成都市, 理论上是八小时的车程, 由于车上有个玩心特别重的荆彩,一路走走停停,硬生生地开了十二个小时才到成都。 商务车行驶进下榻的酒店,停车, 熄火,车门一打开,车里的四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活动着他们那早已木然发麻的胳膊腿…… 没过一会儿, 一个身穿酒店黑色西装制服的小哥哥就推着行李车走了过来,两眼含笑地朝着荆彩点头欠身,“荆小姐。” 荆彩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小哥哥的肩,“哟!张经理那么客气呀!还亲自出来接我。” 张经理笑意不减,“荆小姐是我们酒店的贵客, 正好是我当班,自然应该来接您和您的朋友们。” “那也是贵酒店服务周到我才会经常光顾啦!”荆彩不再客气, 打开商务车的后备箱, 招呼着众人把行李搬上行李车, 荆彩看了看时间, 故作惊讶道:“妈耶!都那么晚了, 唉……这一路上我们也没能吃上一顿饱饭, 也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餐馆开着门呢!” 对于聪明人, 点到为止,就是最好的沟通方法。 好在张经理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聪明人, “我们酒店还有冷餐供应,荆小姐不嫌弃的话,稍后我就去安排。” 荆彩挑起眉梢,很是满意这位酒店客房部经理的服务态度,“谢谢,像张经理这样的青年才俊,未来可期啊!” 然而景醇对这波商业互吹完全没有兴趣,甚至还觉得张经理笑得有点假…… 景醇抱着贵宾犬Lucky凑到张经理面前,不咸不淡道:“你好,请问贵酒店对遛狗的区域有限制吗?” 虽然荆彩预定房间的时候已经说明了会携带宠物,但是张经理面对眼前这个长得好看但穿着打扮实在找不到恭维点的女人,还是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呃……没有限制,只是得麻烦您遛狗的时候收拾一下排泄物,以及尽量不要让宠物在酒店室内大小便。” “知道了。”景醇翻找出牵引绳将Lucky栓好,就朝着众人道:“你们先上去,我遛它一圈就来。” 说完,景醇就跟着早就憋得不行的Lucky往酒店那修剪整齐的绿化带里一趟跑。 趁着张经理还没翻脸以前,荆彩连忙跳了出来,一边喊叫着“饿死了饿死了”,一边催促着张经理带他们去房间。 在车上憋了十二个小时的Lucky像放归大自然的野狗一般,全然不顾牵引绳的束缚,拖着景醇在酒店外围横冲直闯。 兀的,道路的另一头冒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似乎是闻到了对方的气味,Lucky忽然停了下来,戒备地站在了原地。 片刻过后,两个人影跟了过来。 景醇眯着眼,打量着前方的白色身影,那是一只不论是体型,毛发还是长相都和Lucky极为相似的标准贵宾犬,唯一的区别,便是它那连骤然停顿,都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标准站姿——赛级贵宾犬,并且还是长期接受训导的那种。 “汪汪!” Lucky朝着漫步靠近的两人一狗,警告般地嚎叫着,但是这又小又萌的身躯,以及那毫无威胁可言的叫声,丝毫没有阻止来人的脚步。 越来越近。 当两人一狗行至路灯下,炽白的灯光照亮他们的模样,景醇才看清那是一男一女,并且那个男人…… 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看起来有点矮,然而却丝毫不影响男人与生俱来的自信,相貌是不起眼的大众款,也就只有那像是开过刀的欧式大双眼皮能让人印象深刻,黑色羽绒服搭着牛仔裤,大冷天的还骚包地把裤腿卷了起来,就算看不清楚,景醇也知道在男人右脚踝的上方,有一个类似于图腾一样的纹身。 他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半年?一年?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朋友圈的点赞之交都算不上了? 然而此时此刻偶然遇到的他,却能和景醇印象中两年半以前的他完美重合,他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没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男人也看清了前方的景醇,他先是一愣,继而又了然地唤道:“老师。” 他从来没连名带姓地叫过景醇,也没有用他那套得心应手的撩妹招数给景醇取过什么昵称,从始至终,他都唤她为“老师”。 【老师,对不起,昨晚练习的时候没拿稳,不小心把剪刀给摔了,今天用起来有点卡毛,可以重新借我一把剪刀吗?】 【唉?老师,广西的荔枝吃不吃?我有个同学正好在南宁,我跟他买点孝敬你老人家吧!】 【讲道理,要是学校里的那些老师都和你一样有耐心,我也不至于成学渣。】 【老师老师,江湖救急!】 【老师……】 老师…… 人总是偏心的,景醇带过很多的学员,被很多人称呼为“老师”,然而她却偏偏对第一个学员印象深刻,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老师”二字,总是让她又甜,又酸。 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景醇的第一个学员,也是诺一犬舍的老板——王思宇。 王思宇把牵引绳递到女伴手里,快步迎了上来,笑意盈盈的脸上,大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老师,你也是来参加犬展的吗?” 景醇按捺住五味杂陈的情愫,淡然地看着王思宇,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嗯”,多一个字都不舍得给他。 对于景醇的懒得待见,王思宇却像是浑然不觉,“哟!自从老师拿到十一国认证的A级资格证以后,我还没听说过老师再次参加犬展,还以为老师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带狗跑展为伍呢!” 景醇挑起眉梢——呵,他还是他,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 王思宇瞧着朝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直叫唤的Lucky,“这是……齐骥大哥家的Lucky吧?” 这都认识?卖狗成精了吧? 景醇:“嗯。” “巧了。” 王思宇唤着女伴的名字,待女伴牵着狗走过来时,王思宇指着他的标准贵宾犬道:“这是开心,它们俩一窝的,开心是Lucky的亲妹妹。” 景醇抽了抽嘴角,继续惜字如金,“哦。” “它们这一窝品质很高,我就只留了开心,到现在快两年了,开心在CKU和NGKC的比赛里都拿了好多次全场总冠军,再多几次锻炼,开心也就成诺一的新招牌了。” “是吗?”然后这只生错地方的赛级犬,从犬展退役以后又要可怜巴巴地不停繁殖,给诺一敛财……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留Lucky的,Lucky的品相比开心还要好,奈何齐骥大哥硬是和Lucky看对了眼,非买不可。” “哈哈!”这话还能再假一点吗?你们这些做犬舍的,在一只赛级犬上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心里没数?犬展拿够荣誉还不就是为了往后的繁殖,Lucky是公狗,种公再好能给诺一带来的利润能和种母比吗? “不过Lucky能被老师带来犬展,确实比留在诺一幸运多了。”王思宇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事……我都知道了,只是这段时间以来,诺一太忙,我抽不开身,没去看望老师,真是不好意思。” “客气了,不存在的。”景醇犹豫片刻,又忍不住解释道:“我这次来犬展也不是要带Lucky参赛,是我一个学员要考B级证才来的。” 犬展的水太深,太浑,景醇无心去蹚,也无力去蹚。 话不投机半句多,景醇晃了一下牵引绳,像赶马一样地催促着Lucky往前走,景醇和王思宇擦身而过,末了又补了一句“祝你们好运。” “老师……”王思宇也没有转身回头的意思,精明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的莹莹路灯,“诺一的连锁宠物店就快开业了,你有兴趣加入吗?” 然而回答王思宇的,是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她不吭声,但是他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她连拒绝的词汇都懒得赏给他。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段师生情谊早就分崩离析,不过是她做的干干脆脆,而他还会逢场作戏。 女伴觑着景醇的背影,“这人谁啊?脾气那么臭,全世界都欠她钱啊?” 王思宇冷笑道:“一个自以为是又天真得可笑的女人罢了。” “那你还让她来宠物连锁店?啧……我可不想和这种人一起工作。” “我怎么会让她来诺一呢?不过是场面话罢了。”王思宇眯起眼,却敛不住他满眼的锋芒,“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丧家之犬还妄想着东山再起,呵,她还真是像以前一样,可笑!” 路灯照亮了一小部分的夜幕,然而那点点的亮光,又何尝不是将夜幕衬托得越发浓重? 王思宇:“你明天去打听一下,报考B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的人,有没有来自云弄市的。” 第54章 Lucky顺着酒店外围尿了一圈, 标记完它的江山以后, 才心满意足地跟着景醇回到了房间。 同屋的小马开了门,将景醇让了进来,“怎么遛那么久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景醇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刚才我在酒店里遇到王思宇了。” “隔壁老王?”小马惊讶地叫了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小马并没有见过王思宇,但是她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待了一年的时间,没少从陈赏心和小白的嘴里听到过景醇和王思宇的爱恨情仇, 当然, 都不会是什么好话,就连“隔壁老王”的称呼,都是陈赏心给王思宇取的不雅外号——为了保持端庄的形象,陈赏心省去了“隔壁”前面的“马勒”。 景醇轻声笑道:“在犬展遇到他简直就是大概率事件,遇不到才不正常。” “也对……”小马耸了耸肩, “要是犬展的创始人知道像诺一这样的无良犬舍利用犬展来谋取暴利,估计得被气活了。” 犬展是由类似于AKC(美国养犬俱乐部), FIC(世界犬业联盟)这样的致力于纯种犬事业的非盈利性组织创办和运作的, 其初衷是为了保护和保证纯种犬的物种完整性和连续性, 举办犬展的意义也只是展示纯种犬的美感以及呼吁民众饲养纯种犬, 从而减少杂交品种的出现, 举办犬展的机构只是将参赛的优秀犬只记录在册并且颁发荣誉, 并且从来不参与买卖犬只的。 犬展的主办方经过专业的分组, 层层筛选,评选出该犬展的最佳公犬(母犬), 犬种冠军,犬种最佳相对性别,犬组冠军以及全场总冠军,然而要想获得代表优秀纯种犬最高荣誉的冠军登录资格,就得在犬展里攒积分,在同一主办方的犬展里不停参赛获奖,直至攒够十五个积分,才能被认可为冠军登录。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机制,才让像王思宇这样的商人趁机利用。 大多数具有购买纯种犬意识的人们都知道狗狗在大型犬展获奖很不容易,然而却不一定清楚犬展颁发的荣誉,仅仅只是对参赛并获取裁判认可的那一只狗狗,并不包括它的后代。 但是,很多犬展也会为获奖犬只的后代提供亲代血统证书,俗称“出生纸”,说白了就是这只小奶狗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等往上数几代都是谁,有没有在各大犬展获得过荣誉之类的,但这一张出生纸,并不能证明拥有这张出生纸的小奶狗也像它的祖先那般,具备可圈可点的优良血统。 王思宇的诺一犬舍,正是将证明亲代血统的证书和血统认证混为一谈,把那些品相较好,符合犬展参赛标准,但是并未获得任何荣誉的小奶狗当做血统纯正赛级犬以高额的价格售卖,又将另外一些相对不是那么好,不具备犬展参赛标准,却又生于“名门望族”的小奶狗贴上“宠物级”的标签,也能卖出高于市场价数倍的价钱。 景醇不耻于诺一犬舍的运营方式,尽管气愤也懒得评价,随口劝了小马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们管好自己就行。” 话音刚落,景醇又皱起了眉,“啧……我当时怎么没想到……” 小马疑惑道:“怎么了?” “啪啪啪……” 酒店的房门明明安装了房门,然而就是有那么一小撮人非得用手把门敲地直响,也不怕手疼…… 真巧,这样的人景醇还就只认识一个。 景醇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打开了门,荆彩就笑嘻嘻地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荆彩叨逼叨地念着:“妈耶,什么破酒店?冷餐都要搞那么半天才送来,再晚来几分钟,我就要生嚼西养生续命啦!” 景醇看着荆彩空无一人的身后,眨巴着眼道:“给咱们开车的驾驶员小哥哥呢?” 荆彩理所应当道:“你都说了是驾驶员了,到地方了还留着他干嘛?等过年啊?” “我以为……”景醇叹了口气,荆彩那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就算是画成一张人物关系图,景醇也不一定能看明白,“算了,没什么。” “你以为什么?”荆彩把餐车放在两张床中间,挑了个边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朋友,你恐怕对我有什么误解吧?那小子啊,是我爸一老朋友的儿子,平时就只会打游戏,这次是借了我的名头跟着来成都和网恋对象面基的,才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关系啦!” 景醇撇了撇嘴,“你又知道我想的是哪种龌龊关系了?” 荆彩捏了一块奶油方糕塞进景醇嘴里,“闭嘴!” 等到两人斗完了嘴,小马才怯怯地朝着景醇道:“老大,你刚才说什么……当时没想到什么?” “啧……”景醇草草地嚼了几下奶油方糕,咽下以后才道:“我刚才一时没忍住,顺口就和王思宇说我是来陪一个学员参加B级资格证的考试,我忘了他是常年驻扎在犬展的,他应该和主办方挺熟的,我担心他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手脚。” 小马:“不可能吧?CKU也算是大型犬展,裁判大多是外籍人士,隔壁老王恐怕没那个本事。” 荆彩含着食物,插话道:“小哈李太仙怎了……” 景醇翻了个白眼,“把你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 “……”荆彩嚼吧嚼吧地把食物咽下,打个噎膈,道:“小马你太天真了,外籍裁判也架不住中国式人情啊!犬展这种纯靠人眼评奖的比赛,要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闻言,小马的一张脸顿时拧巴成一团,“那……我岂不是白来了吗?” 景醇:“怎么会是白来?像我说的,你只用做好你分内的事,正常发挥就行。” 小马慌得一批,“可是……隔壁老王真的联合裁判动手脚,我剪得再好也会被刷下来呀!” 景醇:“你尽力就可以了,考不过算我的。” 荆彩:“对对对!考不过赖景醇,都怪她嘴碎!” “……”景醇伸手打了一下荆彩的后背,“你到底是帮腔还是拆台?” 荆彩吃痛地揉着后背,瞪了景醇一眼,又苦口婆心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对王思宇这种人就不能心慈手软,欠收拾的就得收拾!你在心里把王思宇鄙视个千百遍,明面上又打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幌子从来不作为,干什么?还打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要是你啊,早就和十个约定的客户科普一下诺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黑心犬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抵制,当消费者都看清王思宇的真面目的时候,才能将这种败坏行业名声的渣滓清理出去。”荆彩咬了一口卤牛肉,一边嚼一边道:“你的理想不就是让改变人们对宠物行业的认知吗?你一个从业人员都不为行业清理门户,那还谈什么改变?王思宇只是你的第一个徒弟,又不是你的初恋,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景醇:“我什么时候护着王思宇了?” 荆彩:“知道内幕却不作为,不声张,不把他那些为行业不耻的做法公之于众,和护着他有什么区别?” 景醇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辩驳。 “我知道你清高,见不得的脏事儿就装作看不见,更不用说去干泼别人脏水的事儿了。”荆彩的口吻软了下来,“但是,互利共赢和公平竞争是建立在尊重对手的基础上呀!你尊重王思宇和他的诺一吗?朋友,你要真想把十个约定开成大型的宠物馆,甚至是注册成公司,确实得改一改你那个体户小商贩的经营理念了,商场如战场,换句话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景醇苦笑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没想和谁斗啊!” “你懂个屁!”荆彩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要懂的话,就不会担心王思宇会在犬展上动手脚阻碍小马考等级证了!人家都站到你家门口叫嚣了,你还以为苟住就能赢?拜托!这是刚正面的时候,你装得那么佛系是为了让王思宇以为你是好捏的软柿子吗?” “啪”地一声,荆彩扔了叉子站了起来,一边指着景醇,一边气呼呼地朝小马道:“小马你记住,后天你要是考不过,就赖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怂包!” 小马看了看荆彩,又瞧了瞧景醇,最后还是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默默地用叉子戳着水果沙拉,一块一块地往嘴巴里塞,没一会儿嘴里就塞得满满当当,活像一只不知饱足就快要把自己噎死的松鼠。 景醇伸手拉了拉荆彩的衣袖,后者却无情地打开了她的手,景醇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荆彩:“?” “我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景醇瞧着荆彩的一双眼,认真而又诚恳,“我现在跟你学还来得及吗?” 第55章 第二天也正是CKU犬展成都站开幕的前一天, 各类参展的人士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展厅里踩点, 寻找着开展以后各自的比赛场地。 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展厅,使得人和宠物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乌央乌央”的噪音,喜好清静的人们皱起了眉,时不时地揉挫着膈应地生疼的耳朵, 不过对于某些足以引起好奇心的言语,他们还是会选择性地听上两句,比如说—— “唉!我刚才在十号门那儿看到了一个, 不!应该是三个超……级好看的小姐姐!” “你当这是车展啊?再说做宠物这行的, 再好看的小姐姐都被熬成了黄脸婆啦!” “真的!其中的一个小姐姐看的我都愣了!唔……看她那模样,确实不像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过今天是赛前踩点啊,又不对外开放,和犬展不相干的人是进不来的啊!哎呀!说这么多干嘛?走走走, 我带你去看!” …… 虽然景醇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谈资,但是那些向她们一行三人投来的目光, 还是让景醇感到不自在。 荆彩的余光瞥见景醇皱起的眉头, 荆彩直了直脊背, 轻声道:“放轻松!有人看就对了, 不然你以为我早上忙活那么半天是在晨练吗?” 景醇撇了撇嘴, “晨练都没你起的早。” 人们总说“无利不起早”, 但是这句话对富家女荆彩来说就等同于废话, 能让荆彩早起的,有且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化妆。 今天一早,景醇睡得正香就被荆彩那恨不得把门板都拆了的敲门声惊得立马跳了起来,景醇和小马的眼睛都还涩地睁不开,无感还处于麻木状态的时候,荆彩就拿着喷雾对着她们俩的脸一顿猛喷,即便是身在开了暖气的酒店房间里,任凭谁也受不了冬天的清早挨上一顿照着脸上喷来的凉水,景醇和小马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还没完! 挨了一顿喷雾的以后,荆彩又再二人的脸上“BIA”上了一张面膜,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十分钟以后我再过来”就施施然地出了房间。 景醇一脸懵逼地看了看时间,那个时候,才早上五点…… 然而这只是前菜一样的开始,六点十五分,索命一般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后来的三个小时里,景醇和小马就像是玩偶一样,任由荆彩在她们的脸上,头发上以及身上肆意地折腾过来,又折腾过去…… 荆彩哼笑一声,道:“你懂什么?现在的人都是视觉动物,都市生活里大家都那么忙,没能让别人第一眼就记住你,还指望别人会多看你第二眼?” 小马忍不住道:“可是我们又不是要用外表和隔壁老王刚正面啊,没必要画成这样吧?” “当然有必要了!”荆彩瞧着她给小马画的弦月眉和珊瑚粉的唇色,将小马衬托得淡雅而乖巧,荆彩越看越满意,“今天不是来踩点和办理手续的吗?肯定会见到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和裁判吧?你看看这些被宠物行业糟蹋的姑娘,啧啧啧……穿的都是什么呀?不把你打扮的美美的,你凭什么给主办方留下好印象?” 景醇:“歪理邪说。” 然而还没等荆彩跳脚反驳,一个本来已经和景醇擦肩而过的女人停下了脚步,继而又转过身来,朝着景醇的背影试探地唤道:“是景醇吗?” 景醇顿住,回身看向女人,疑惑的目光渐渐清明,“郭老师!” 景醇只记得女人姓郭,比她年长几岁,正是五年前教景醇和陈赏心宠物美容C级课程的老师。 郭老师笑道:“还真是你。” 景醇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我。” “谁让你生的那么俏,想忘也忘不了哟!”郭老师深深地看着景醇,“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这张脸呀,是越来越美喽!” 景醇抿了抿唇,尴尬地转移着话题,“郭老师怎么也来参加犬展了?” 景醇没记错的话,五年前初识的时候,郭老师已经是A级宠物美容师了,并且她所在的培训机构,只管授课教学,用于学员实践的模特犬,也都是从相识的犬舍借的,并且那家无功也无过的培训机构从未开展赛级犬的业务。 “我早就没在那家培训机构教课了。”郭老师从挎包里摸出一张塑封带绿色丝绸绳子的牌子,举到景醇眼下,“我现在干的是这个。” 只是看了一眼,景醇就愣住了,瞪大的双眼使得假睫毛戳在了眼窝上,“你是犬展的裁判???” 闻言,胆子最小的小马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气,就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荆彩都挑起了眉梢。 郭老师:“对,我是负责考核宠物美容师这一块的,也算是本行吧。” 景醇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妈耶!别人是当幸福来敲门,她倒好,幸福从天而降,连门都懒得敲了,直接撬! 犬展的裁判是景醇的老熟人,虽然她也不会像王思宇那样,做些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勾当,但是郭老师无异于是一张王牌,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让郭老师和裁判组通个气,景醇不求裁判能帮助小马通过B级资格证的考核,只求裁判组能够保持比赛的公平公正。 尽管景醇在心里乐开了花,然而明面上…… 只见景醇把手搭在小马的胳膊上,朝着郭老师从容地笑道:“真巧,我的这个小姐妹正好明天要考B级的资格证,我们在展厅里绕了一圈了也没找到考试场地,郭老师知道在哪儿吗?” 郭老师既是景醇的启蒙老师,又是犬展的裁判,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请求,自然义不容辞,“走,我带你们过去。” 话音刚落,郭老师就迈开了步子,走在前方带路。 荆彩趁着郭老师不注意,快步走了上来,暗戳戳地朝着景醇竖起大拇指,轻声细语地道:“有长进啊!” 景醇弯起唇角,朝着荆彩挑了挑眉。 景醇正得意,又听荆彩故作疑惑道:“刚才是谁说我那套打扮漂亮给人留下好印象的理论是歪理邪说的?” “……” “咦?你听……有没有听到‘啪啪啪’打脸的声音?” “…………” 郭老师和景醇边走边聊,片刻过后,就到了一块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布展的场地。 “就是这里。”郭老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道:“你们来的太早了,下午三点考生才能领考试资料,不过明天来考试的时候就得起早了,九点半就要进场点名……” 景醇没听清楚郭老师还说了什么,景醇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跃过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装潢物品和用具的场地,牢牢地锁着场地另一边,有说有笑的一男一女。 景醇不知道男的是谁,然而女的……正是昨天晚上,王思宇的那个女伴,景醇看着她的时候,她也三不五时地看向景醇。 这正面刚的,还真是毫不避讳啊! “在看什么?”郭老师顺着景醇的目光看了过去,“你认识贺刚?” “啊?”景醇将目光收了回来,茫然道:“谁?” 郭老师口气淡淡道:“你看的那个男人叫贺刚,是我的同事。” 景醇:“哦,我看的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 “认识的?” “不认识。”景醇想了一会儿,道:“老师,你有没有遇到过让你后悔教他宠物美容,把他带进这一行的学生?” 这句话,并不是套路,而是老师和老师之间,将心比心的交流。 郭老师蹙起眉心,很快又舒展开来,“有,几个沽名钓誉,打着宠物美容师旗号想尽办法敛财的行业败类。” 景醇舒了一口气,“那我比你好一些,就碰到了一个。” 二人相视而笑,继而又各怀心事的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景醇目视着前方的一男一女,淡淡道:“老师,CKU犬展对宠物美容师的评选是公平的,对吗?” 闻言,郭老师细细地打量着景醇。 是她教景醇的宠物美容C级课程,是她手把手地带着景醇进入到宠物行业,同时,身为十一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的景醇也是她最为得意的学生。 郭老师沉默了良久,才反问道:“你会为了你的学生干扰我的评判标准吗?” “不会。” 郭老师扬起唇角,寻着景醇的目光,笑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我是个裁判,自然会竭尽全力地保证宠物美容师各级别评选的公平性。” 第56章 当天晚上, 小马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紧张, 数羊数到她也不记得是第几百只,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小马一会儿睁着眼鼓捣下手机,一会儿闭上眼拼命地想要憋出困意, 但是不论小马怎么折腾,那些没比正常人多几个的脑细胞,却在这一天晚上异常活跃。 小马的脑子里就像是白天的展厅一样, 千百个声音齐鸣, 汇聚成“乌央乌央”的噪音,只不过这时候,存在于小马脑子里的声音是—— 完了完了完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 一曲《凉凉》送给自己! 妈耶!考试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要是剪不完怎么办? 听说评委还会在比赛场地里绕来绕去好烦啊! 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摇篮曲》怎么唱来着?唔……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睡不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如此这般,直到酒店的房间里响起了闹钟的声音, 小马才得以解脱。 小马从床上“噌”地一下弹了起来,穿衣服, 洗漱, 扎头发, 一气呵成, 速度快到走路带风。 景醇趴在床上, 唇角一勾, 刚刚睡醒还带着浓浓倦意的暗哑嗓音悠悠地响了起来, “我考C级和B级的时候,紧张得一宿没睡, 巴不得马上天亮,但是当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又像是要上刑场被处死一样,崩溃得都不想去考试了。” 小马顿住,继而转过身来,眼里的光彩都快要赶上酒店房间里昏暗的照明灯了,“可以弃考吗?” “不可以。” “……”那你讲半天单口相声是图什么? 景醇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就把小马从卫生间里拖了出来,“你去隔壁房间,让荆彩给你化妆,基础护理的事儿我来做。” “啊?”小马木在了卫生间的门口,“我就是去考个B级资格证,干嘛还要化妆啊?” “昨天我和郭老师聊过了,万一王思宇真的在评分裁判上做手脚的话,郭老师还能尽全力的保证评选的公平性,但是她看到的是你化了妆的样子,你要是用这幅模样去考试,恐怕郭老师会认不出你。” “老大……”小马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道:“荆彩小姐姐只是点拨你怎么做生意吧?你真的不用连打击人都这么四两拨千斤啊!” 景醇抬手拍了一下小马的胳膊,催促道:“还不快去!” “去啦去啦!”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景醇给贵宾犬Lucky洗了澡,再用吹风机将贵宾犬厚实而绵软的卷毛一点一点地吹干拉直。 一想到犬展的苛刻要求,景醇又把昨晚就已经做好了的准备工作查缺补漏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耳朵里的绒毛拔得一根不剩,要求剃光的脸部和脚掌上以及指缝间的毛发剃得不能再短,确保断过血线的二十个趾甲没有一个长得超过要求的长度,最后景醇又撬开了Lucky的嘴,将那一颗颗牙齿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 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景醇才将被折腾得泪眼汪汪的Lucky放到了地上,然而隔壁房间的两个女人还没有化完妆,景醇看时间还早,索性到隔壁,让荆彩也把她收拾干净了…… 冬日的成都,周而复始东升西落的太阳也偷起了懒,将近七点半,天色才完全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万事俱备的三人一狗跨出了酒店的大门,坐进早已安排好的轿车里,或轻松或凝重地朝着不远处的展厅迈进。 8点30分,犬展开展,各式各样的人和各个品种的赛级萌犬分散在展厅的各个角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9点30分。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吼道:“报考各等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的参赛者,请到这边来!” 景醇重重地捏了捏小马的手,“别紧张,平时怎么练的,现在就怎么剪。” 小马检查完包里齐全的用具,抱起Lucky,继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像出征的战士一样,昂首挺胸地朝着考场走了过去。 10点10分,考试现场开始预审。 11点,一声令下,考试开始。 考场里,将近五十张美容桌井然有序地依次排列,报考A,B,C三个等级的宠物美容师资格证的参赛者齐聚一堂,他们时而拿起排梳调整毛发,时而执着剪刀,一点一点地修剪出线条,他们分秒必争,全力以赴,只为在两个小时的规定时间里,给美容桌上的狗狗修剪出一个符合国际审美的标准造型。 景醇站在场边,仔细地瞧着小马手上的动作。 一开始,小马紧张地出了一手的汗,连剪刀都架不稳,三不五时就得停下来,在衣摆上蹭干手心的汗,才拿起剪刀继续修剪,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马渐渐找回状态,进入佳境,不论是线条还是整齐度,都保持着较高的水准。 “唉?奇了怪了……”荆彩叫了起来:“她刚才不是还紧张地手抖吗?我还以为八成要凉,怎么现在又在状态了?” 景醇抱着手,笑道:“修剪造型和开车一样,都是熟能生巧的手艺活,你考驾照的时候紧张吧?练一段时间,还不是坐上驾驶位就知道怎么操作了。” 景醇又看了一会儿,认为小马没有问题以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别的参赛者身上。 兀的,景醇眼前一亮,“剪得不错。” “什么?”荆彩云里雾里地循着景醇的目光看了过去,然而在挤挤挨挨的考场里,很难准确地找到目标,“你说的是谁?” “C组,第一列第五排的那个小伙子。” 荆彩挨个数了过来,终于找到了景醇说的那个剪的不错的小伙子,然而……在荆彩这样的门外汉眼里,小伙子面前比熊犬未完成的造型,和同样剪比熊造型的参赛者剪出来的并无二致,“有区别吗?” “你看,他手里拿的是直剪。”景醇耐心地解释:“在造型修剪当中,做圆和弧形曲线,自带弧度的弯剪要比直剪好用,并且现在的赛制C级是可以使用弯剪的,但是他用直剪修出来的曲线,比同组的人好太多了。” 荆彩看了看小伙子给比熊犬修剪出的身形,又对比了下C组的另外几个修剪比熊造型的参赛者,最后点头道,“好像是唉……他剪出来的要更圆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C组的特别优秀奖就是他的了。” 宠物美容师的评选规则是通过多名裁判给每一位参赛者打分,再将每一位裁判所打出的分值,综合整理成该参赛者的最后得分,高于合格线的即为通过考试取得等级资格证,并且在所得分值较高的参赛者里选出第一,二,三名,特别优秀奖和优秀奖。 “小马呢小马呢?她能得奖吗?” “得不得奖无所谓,我对她要求不高,只要通过考试就行。” “……有你这样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荆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啊,迟早得被人打死!” 第57章 距离开始结束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 小马已经完成了她的作品。 修剪完造型的Lucky换了副模样, 弧度恰到好处的贝壳头,衔接流畅的背部线条,曲线延伸得当的腿部,毛绒绒的尾巴就像蒲公英一般, 还有小马最不擅长的腰线,虽然没能做到最好,但是也还算有模有样。 小马左手托着Lucky的下巴, 右手轻轻地捏着尾巴, 受过训练的Lucky便下意识地以犬展规定的标准造型,昂首挺胸地站在美容桌上,那副骄傲的模样,就像考试时间一到,它就要上台领奖一般。 景醇仔细地打量着Lucky的装扮, 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合格没问题了,应该还能拿到一个好名次。” 话音刚落, 景醇就看见一个西装笔挺, 打扮的人模人样的男人正拿着裁判专用的计分本, 漫步走到小马身边。 景醇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昨天和王思宇的女伴有说有笑的裁判——贺刚。 “啧……” 荆彩转了过来, 疑惑道:“怎么了?” 景醇朝着贺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别太紧张。”荆彩抱着手, 挨个看了看考场里忙着打分的裁判, “这么多裁判, 你那位老师应该都打过招呼了,他就算给小马的是最低分, 也不会把平均分拉到不合格。” “那么贺刚就不会也和其他裁判通通气?” 荆彩叹了口气,“你还是太年轻啊!贿赂裁判这种事很光荣吗?他还能满大街嚷嚷?要是和别的裁判串通一气,他还不得给人家分红?嘁!王思宇在犬展里干这种事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诺一的财力,你觉得王思宇能用多少钱来贿赂一个裁判?” 没等景醇回答,荆彩就翻着白眼道:“一顿饭几条烟差不多就得了,他贺刚还能吐出来分给其他裁判?” 景醇点头道:“有道理,他的分数也只会把小马踢出前三名。” 为了保证公平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的评分标准和跳水比赛一样,多名裁判各自评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再在剩余的分数里取平均值。 就算贺刚和王思宇相互勾结,然而赛制摆在这儿,若是贺刚脑子足够好使,那么即便是要给出较低的分数,也得保证他所打的评分不是最低分,才能不被排除,从而拉低平均分,看样子,这种个人行为对全局影响不是很大的事情,王思宇确实不值得花大价钱。 下午1点,考试结束,裁判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从A级到C级,评审每一个参赛者的作品,打出最后的得分。 这就像高考放榜一样,参赛者既害怕听到分数,又眼巴巴地盼着裁判赶紧过来…… 小马紧张地双腿发抖,无助地在考场外寻找着景醇,然而当小马看到淡定自作正朝着她微笑招手的景醇时,小马又连忙收回目光,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考不过的话会不会被老大扫地出门? 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这里丢人现眼啊? 裁判过来啦! 啊啊啊啊啊!要凉! 将近一个小时,裁判才结束了评审。 小马从睁开眼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神思瞬间得以放松,双腿一软,小马连忙杵了一把美容桌,险些瘫倒在地。 景醇连忙跑了过去,扶着小马的肩膀,“没事吧?” 小马摇了摇头,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老大……” 景醇:“怎么了?” 小马:“我想吃火锅……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吃过正宗的四川火锅!” “噗……”荆彩用手指点了点小马的脑门,“吃!成绩出来了不管考没考上,我都请你吃最正宗的成都火锅!” 小马撇了撇嘴,“你就不能祝我一定能考上吗?” 荆彩:“我还祝你狗年大吉呢!” 瞧着快哭了的小马,景醇连忙安慰道:“放轻松,至少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个合格的B级宠物美容师了。” 小马眼睛都亮了,“真的?” 景醇笑了起来,“真的,等咱们的店开起来了,我就以B级的待遇给你发工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先聊着,约莫半个小时,终于熬到了放榜。 公布成绩同样是从A级到C级,然而现场只会公布前三名,特别优秀奖和优秀奖,其余通过考核却没有获奖的,则是要通过网络平台或者微信公众号查询。 好在放榜要先于颁奖,没等主办方搭好领奖台,小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微信公众号,颤抖地输入账、号密、码。 然而小马才完成了登录,就把手机递到到了景醇的手里,“你帮我看。” “……” 景醇按照步骤点了进去,飞速地找到B级资格认证,一共有17名参赛者,却只有10个人通过考试,只是扫了一眼,景醇就看到了小马的名字,“过了!” 小马木着脸,瞧着景醇的一双眼,涣散地没有焦点,“你说什么?” 景醇把手机还给小马,“你自己看。” 荆彩凑了过去,“我也要看!” 当小马和荆彩亲眼看到合格名单里确实有小马的名字时,二人又瞪大了眼,看着对方,而后…… “啊!!!!” “啊啊啊啊!” 景醇愣了一下又连忙捂住耳朵,差点被这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吼得耳膜穿孔…… 荆彩拉着小马的手,又蹦又跳地叫道:“小马你太厉害啦!” 小马也跟着荆彩跳了起来,“今天我就是我们小区最靓的崽!” 荆彩:“一会儿火锅随便点!想去哪里玩儿都行,我请客!” 小马:“哇!彩姐万岁!” 景醇扶着额头,这两个智商忽然被拉到幼儿园水平的女人,她还真是没眼看,景醇别开脸,视线不自觉地看向C组第一列第五排的美容桌。 刚才的小伙子和他的模特犬不知道去哪儿了,空空荡荡的位置上,只留下一撮撮修剪下来的白毛。 景醇瞥了一眼美容桌前的序号——C7。 景醇拍了拍兴奋过头的小马,“手机再借我一下。” “哦。”小马想都没想地解锁了手机,递给景醇。 还没来得及关闭的页面,景醇往下滑了几下,找到C级资格认证的合格名单。 这次犬展,一共用48名参赛者报考了C级认证,其中有31人合格,不消多时,景醇就在合格名单里看到了“C7”,会员名“苏晨坤”。 高兴劲儿过去,荆彩又喘着粗气地瞧了过来,“看什么呢?” 没等景醇回答,小马就急吼吼地道:“老大,我去一趟卫生间!” 景醇看了一眼前方搭建完成的领奖台,“马上就要颁奖了,待会儿再去吧!” “我一进考场就被吓尿了,能憋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啦!”小马抬起脚跑出去一截,又回过头来吼道:“帮我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荆彩:“唉!我也要去,你等等我!” 小马头也不回地道:“等不了!” “……”荆彩朝着小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又瞧着景醇拿着的手机,“对啊!你刚才在看什么?” 景醇:“C组那个剪的不错的小伙子也合格了。” “嘁……我还当是了不起的大事呢!”荆彩撇了撇嘴,继而也朝着卫生间的方向,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名叫“苏晨坤”的小伙子基本功扎实,技术和审美观都要高于同组的其他人,他能通过考试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然而景醇,却是在谋划着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大的事—— 宠物工作室已经忙不过来了,开店或者开宠物方面的公司已经迫在眉睫,然而开店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招聘宠美美容师,如果像苏晨坤这样技术过硬的宠物美容师能为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所用,自然再好不过。 景醇眯起眼,一边在考场里寻找着苏晨坤的身影,一边盘算着要怎么和他沟通,可是景醇找了一圈,倒是没找到苏晨坤,反而看到了没去多久就折返回来的荆彩。 景醇惊讶道:“这么快?你脱裤子了吗?” 然而荆彩却没有理会景醇的打趣,反而是一脸凝重地道:“我看到王思宇和小马在卫生间门口说话。” “哦。”景醇无所谓道:“说什么了?” “没听,看到我就立马跑回来告诉你了呀!” “……” “小马真的不认识王思宇吗?” “嗯,小马比王思宇晚来了一年多,那时候我都和王思宇没交集了。” “你就不担心他们俩有什么猫腻?” 景醇淡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话间,小马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老大!” 小马往景醇身边靠了靠,又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并没有发现有所忌惮的人存在时,小马才小声道:“刚才我在卫生间门口遇到隔壁老王了。” 景醇朝着荆彩挑了下眉梢,语气轻松道:“然后呢?” 小马:“他想让我去诺一新开的宠物店工作!” 荆彩不自觉地骂道:“操!这狗东西动作还真快,才放榜就想挖人了。” 景醇没领会荆彩,朝着小马道:“你怎么看?想去诺一吗?” 小马想都没想地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继而又莫名自信道:“我都是B级宠物美容师了,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去诺一干活。” 景醇笑了起来,视线穿过小马,瞥见了她一直在找的人,景醇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 景醇和王思宇这对分崩离析的师徒,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似乎在挖人就要先下手为强这一方面,却又英雄所见略同。 景醇笑着朝荆彩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商场如战场,与人斗其乐无穷’?呵……我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第58章 不出所料, 小马“理所当然”的没有拿到任何奖项, 然而也不知道是天生乐观还是小马对参加考试就没有抱有太大希望,当主办方公布B级组获奖名单的时候,小马还排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马:“果然没有我。” 景醇不禁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没获奖你挺高兴啊?” “你没听说过‘60分万岁, 多一分浪费’吗?从小到大我除了头发特长以外就没有别的特长,都没参加过几次比赛,更别说获奖了。”小马指着颁奖台上, 一边控制和展示着模特犬, 一边朝着镜头保持微笑的获奖者,“妈耶……我要是获奖了,到了台上我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景醇叹了口气,心态端正不强求确实是好事,但是, 若是小马的临场发挥绝对能获奖,却因为其中有人从中作梗失去获奖资格, 那么这个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荆彩说的对, 互利共赢和公平竞争的前提, 是得有一个值得尊重和欣赏的对手, 然而王思宇已经踩过界, 那么景醇再一味的保持佛系, 就怪不得迟早有一天, 现实生活会喜提她的命了。 忍让和懦弱,往往只是立场不同, 自认为的忍让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懦弱。 三人又在考场边站了一会儿,确定苏晨坤荣获C级组第一名以后,景醇才向荆彩使了个眼色。 只见荆彩理了理衣服裙摆,就踩着高跟鞋,施施然地朝着苏晨坤走了过去。 原本景醇想亲自出马找苏晨坤谈的,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从哪儿起头,只好颓败地放弃,又暗戳戳地打算买几本营销学之类的书籍洗洗脑…… 不消多时,荆彩便走了回来,“苏晨坤是宜宾人,二十六岁,高中学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在一家宠物店打工养家糊口,来考等级证也是为了能多拿一点工资,不过,他老婆孩子都在成都,他暂时没有去别的城市工作的打算,不过我留了你的手机号码给他,我还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瞧他那捡到宝的模样,以后要是有跳槽的打算,他绝对会联系你。” 景醇吃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你是去聊天还是警、察临检?这么点时间居然能问出那么多?” 荆彩扬起下巴,“厉害吧?” 景醇:“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还不简单?”荆彩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说我是《狗谜》杂志的记者,看他剪得挺好,想给他做个访问,喏!我还都录下来了。” “……这也行?”景醇吞了口唾沫,“我听你都录了什么。” 荆彩点开录音,三个女人头对头地凑在一起,竖着耳朵地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然而长达四分钟的录音,只有展厅里千百个人汇聚成的隆隆噪音,至于荆彩问了什么,以及苏晨坤答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下一秒,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不远处的苏晨坤看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宠物美容师的颁奖礼结束以后,一行三人又到旁边看了下赛级犬的比赛。 荆彩瞧着那些个长期训练下早已失了活泼的天性,此时正被训导手牵引着在场地里做出犬展指定动作的赛级犬,不禁想起了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这些狗狗太可怜了,犬展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景醇:“任何东西都需要通过显示才能取得民众的认同,举办犬展和评选出优秀的犬只,都是为了呼吁人们饲养纯种犬,减少杂交品种的产生,保护纯正的血统,不至于让它们百年以后濒临灭绝。” 荆彩不可思议道:“狗狗还会灭绝?” “我指的不是狗这个生物,而是某一个犬种。”景醇耐心道:“你见过边境牧羊犬吧?曾经有一种和苏格兰边境牧羊犬长得像的犬种叫‘坎伯兰牧羊犬’,那时候是英格兰最受欢迎的品种,但也是因为坎伯兰牧羊犬和边境牧羊犬长得像,英格兰和苏格兰也离的近,当地人就把这两个品种大肆杂交,最后在20世纪末,历史学家就宣布坎伯兰牧羊犬已经完全灭绝了。” 小马接过话头道:“还有那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八哥犬,彩姐你肯定不知道八哥犬其实犬原产于西、藏吧?最开始的八哥犬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它本来是和北京犬属于同一个系统,16世纪被输出到法国,后来又在荷兰流行起来,现在你去西、藏都看不到土生土长的八哥犬,并且很多人都把八哥犬叫作‘荷兰犬’了。” “咦?你不提我都快忘记北京犬长什么模样了,我记得小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白白的北京犬,现在好像都遇不到了。”荆彩将目光放回赛场里,重新审视着里面的人和狗,“这么说起来,犬展似乎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 后来,一行三人去吃了小马心心念念的火锅,又把贵宾犬Lucky送到荆彩的朋友家寄养,打算痛痛快快地玩一天,再启程回家。 人们在舒服的时候,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只顾着享受,全然忘了居安思危,初次正儿八经体会到商场如战场的景醇,还只会见招拆招,压根儿没有想过,那个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早已心术不正的对手,已经在摆好的棋盘上又出了一招,根本没打算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 CKU犬展成都站的消息在各类网络平台上传播着,然而犬展不是明星八卦,主办方也只在业内宣传以及在举办地成都投入小规模的广告,以往涉及到犬展的微博的转发量和阅读量都还不如过气网红的段子。 但是,这一次不同,甚至有一条相关的微博都出现在宴辰泽的首页里了—— [凹头曼:在成都犬展看到哒!我的狗眼被小姐姐的美貌闪瞎了,同样是女人,我和她的差距简直是生死相隔(微笑)] 文字的下方有一张偷拍到的照片,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宴辰泽几天没见想得要死要活的女朋友。 宴辰泽痴汉一样地加载了原图,又把图片放到最大,像喝了假酒一般,两眼迷离地瞧着放大到只剩一张脸的景醇。 照片里的她化了妆,看起来就像是用里锐化效果,比起平时的她,五官更立体,也更尖锐了许多,然而不管怎么样,在宴辰泽眼里,她怎么着都是最美的。 手指一动,照片便保存了下来,宴辰泽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缩小照片,顺手打开了那条转发破万的微博底下的评论。 宴辰泽粗略地看了一下那些不是想和他女女朋友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就是询问他女朋友的口红色号,衣服链接,以及是否整容等等的评论,宴辰泽气呼呼地锁了屏,将手机胡乱地抛到沙发的另一端。 “都是什么人啊!” 没过多久,宴辰泽又挪了挪屁股,把刚才扔出去的手机又捡了回来,继而咬牙切齿地点击转发微博,又在手机上打着字,那力道……恨不得把屏幕戳出洞来。 [用户3344567:承蒙大家的夸奖,没错,原博里的小姐姐正是我的女朋友。] 发送成功,宴辰泽定了个十分钟以后的闹钟,打算时间一到再来看微博评论,便找了个小板凳搬到猫笼边,百无聊赖地拿着逗猫棒逗弄着笼子里的三只猫。 自从狸花猫开心果被预定领养以后,宴辰泽就每天朝十晚六,按时按点地在楼下守株待兔,期盼着愿意领养猫咪的好心人主动找上门。 两天过去,带着宠物白跑一趟的人倒是不少,然而却再没有人对笼子里的猫咪有所兴趣。 十分钟后,闹钟响了起来,此时此刻,宴辰泽才惊觉他刚才瞎吃飞醋,一时气不过就不管不顾地曝光了景醇! 完了,这个问题很大,要慌。 他的粉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吧? 这事儿要是让景醇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气? 现在删除……应该还来得及吧? 想到这里,宴辰泽连忙摸出手机,打开微博,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弹出了两百来个转发,评论以及点赞的推送消息。 “我国网友都那么闲吗???” 然而当宴辰泽点开评论的时候,又被那完全超过想象范围的评论画风惊得瞪大了眼…… 热评第一——[承蒙大家夸奖,没错,原博里的小姐姐正是我的女朋友。] 热评第二——[那么大个博主还和别人抢女朋友,要不要脸?] 热评第三——[行行行,我就当她是你女朋友,那么问题来了,僵尸号你那么抠的一个人,凭什么追得到这个小姐姐?] 热评第四——[蹭犬展热度,举报了。] “……” 宴辰泽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还是没忍住,又把手机扔了出去…… “都是什么辣鸡粉丝啊!” “咚咚咚……” 忽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宴辰泽身子一颤,见了鬼似地看向房门。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胖男人,端端正正地立在并没有关起来的房门外,胖男人的右手还保持着扣门的姿势。 “呼……”宴辰泽认出胖男人正是物管的工作人员,顿时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然而胖男人却是一脸惊讶,瞪大眼睛地看着宴辰泽,“宴先生?你不是住楼上吗?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来不来就问号三连的胖男人,宴辰泽礼貌地微笑道:“我确实住楼上,不过这是我女朋友的家。” 似乎是被网友的言论伤得太深,宴辰泽还着重强调了“女朋友”三个字。 “哦……”胖男人恍然,“那么请问,景小姐在吗?” “有事?”宴辰泽疑惑地看着胖男人,又招呼道:“过来坐吧,景醇不在家,有事和我说就行。” “也好。” 胖男人一边依言走了过去,一边瞥了一眼三个猫笼后面的阳台区域,胖男人找了个距离宴辰泽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刚才有小区的业主向我们反应,景小姐家总会传出扰人的声音,尤其是在周末,宴先生你也知道,假日嘛,大家都喜欢睡懒觉,那位住户投诉景小姐吵得他们一家人都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确实,宠物工作室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就开起来的,景醇家的玻璃和墙壁并没有做过任何的隔音措施,并且营业时间里房门都是敞开的,用来吹干宠物的大功率吹水机发出来的噪声的确是大了一些,更重要的是狗狗的叫声,尤其是胖男人提到的周末,正是宠物工作室最忙的时候,经常是一屋子的人和狗,发出来的声音有时候连宴辰泽都受不了…… 宴辰泽点头道:“不好意思,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胖男人摆了摆手,“宴先生客气了,其实我在小区里也听说过景小姐在家里做宠物店的事,好多养了宠物的住户对景小姐的技术都是赞不绝口的,只是小区里人多嘴杂,有分歧也是正常的。” “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有喜欢宠物的人,就有讨厌宠物的人。” “是这个理儿,宴先生是明白人,大家同住一个小区,虽然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左邻右里处得像一家人一样,但是最起码咱们也得保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嘛。” 胖男人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瞒你说,那位业主在物管办公室里闹得很凶,引来了很多业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跑的这一趟。” “理解理解。”宴辰泽继续道:“我一会儿就想办法解决隔音的问题,而且我们最近已经在找合适的铺面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搬走。” “太好了!”事情有了回复,胖男人就站起身来,朝着宴辰泽递出了手,“预祝你和景小姐的宠物店生意兴隆!” 宴辰泽和胖男人握了握手,“借你吉言。” “那宴先生你忙,我先走了。” “慢走。” 目送着胖男人走出房门,宴辰泽又连忙问道:“对了,方便告诉我,那个到物业投诉的业主住哪儿吗?” 胖男人搓着手,为难道:“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吧?” “你别误会,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才引起的矛盾,我只是想登门道歉。”宴辰泽口风一转道:“实在为难的话,我去买点礼品放到物管,由你们帮我转交。” 在胖男人的印象中,宴辰泽是个彬彬有礼,见人三分笑的男人,宴辰泽现在的样子以及这番话,胖男人也着实瞧不出任何恶意。 胖男人松口道:“那个业主是1栋801的住户,姓李的一个女人。” “谢了。”宴辰泽挑起眉梢,“放心吧,你不是说很多人在物管处围观吗?到时候我就说是围观群众告诉我的。” 胖男人双手合十,感激地朝着宴辰泽拜了拜,才劫后余生一般地快步离去。 视线里再没有胖男人的身影,宴辰泽便敛起了笑意。 1栋……就是小区大门口,靠近马路的那一栋,安居小区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太好,但是……那个住在1栋的女人,都不嫌弃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噪音,反而能被12栋的宠物工作室吵得睡不着? 宴辰泽的眉心越蹙越紧——1栋和12栋离得不近,住在12栋的他从来听不到小区外的车声,那么住在1栋的那个女人,她是怎么听到12栋里宠物工作室所发出来的声响? 第59章 景醇从来没有和宴辰泽提过她和王思宇的纠葛, 宴辰泽权当那个忽然跑到物管大闹一通的女人不过是天生不喜欢宠物, 没事找事罢了。 漆黑的眼眸沉沉地觑着窗外的安居小区,宴辰泽叹了一口气,宠物工作室果然不是长久之计。 那支被前前后后被扔了两次的手机又被宴辰泽捡了回来,原本他想把这事儿告诉景醇的, 转念一想,这种小事就不用打扰她了,指尖在屏幕上一滑, 便拨通了齐骥的电话。 自从齐骥提出构建救助平台以来, 虽然他们俩依然是相看两生厌,但却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共事。 电话一接通,宴辰泽连招呼都没打地直接道:“你那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电话另一头的齐骥不咸不淡地吐槽:[我做的是物管,并不是房屋中介,你这问题, 你仿佛是在问程序员会不会修电脑。] 齐骥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认识几个做房产的朋友, 怎么?景醇想开店了?] “不是。”宴辰泽实话实说:“有人没事找事跑去物管投诉宠物工作室开在小区里太吵……” 宴辰泽耐心地把胖男人的话, 以及他分析定性为没事找事的原因统统和齐骥说了一遍, 末了又道:“虽然住在1栋的那个女人投诉的理由比较扯, 但是宠物工作室开在居民楼里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嗯, 赞成。]齐骥顿了顿, 继续道:[等景醇回来和她商量一下……] 宴辰泽打断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让你做房产的朋友看看百来个平方的, 周边小区密集的,最好是原来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附近的, 多挑几个给她选择不就好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像是翻书一样的“沙沙”声,几秒钟之后齐骥才道:[对房租有要求吗?] 一时之间,宴辰泽脑海里浮现出第二次和齐骥见面的场景。 那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刚刚关门歇业的时候,那个眉宇间满是傲气的男人风尘仆仆地闯进了景醇家,志得意满仿佛是下圣旨一般地说—— [你还记得我之前承诺过,如果你和陈赏心分道扬镳需要投资的话,尽管找我,对,我就是来兑现承诺的。] [我之前找人对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将近三年的项目做了分析,还做了一份完整的经营企划书。] [我认为完全可以做一个高规格,专业化的公司。] 宴辰泽唇角一勾,讪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投资景醇吗?我记得你还做过一份完整的经营企划书,打算开一个牛批的公司,啧……难不成你的企划书里没有铺面预算这一项?” 听着齐骥噎了半天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宴辰泽笑意越发浓重,“你就先找合适的铺面吧,其他的事等景醇回来拿主意,对了,找铺面和救助平台的事,先不要告诉她,我们做得差不多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说完,宴辰泽便挂了电话,继而又给胡奕文发去微信。 [宴辰泽:莹莹下午有事吗?有件事想请她帮忙。] [胡奕文:干嘛?] 宴辰泽用他一贯的方式,像写说明书一样罗里吧嗦地把宠物工作室被投诉的事详细地打成文字,发了过去。 然而没过几秒,胡奕文就发来了回复。 [胡奕文:太长不看。] [胡奕文:话说你要莹莹帮你什么?] [宴辰泽:听说过钓、鱼、执、法吗?我倒是要看看,宠物工作室是真的打扰到邻居休息,还是有人搞事。] …… 下午三点,顾莹莹抱着一束艳丽的玫瑰花,如约而至地按响了安居小区1栋801的门铃。 “来啦来啦!” 房门一开,一个和顾莹莹年纪相仿的女人便疑惑地看着顾莹莹和她臂弯里的花,“你是?” 女人穿着一身粉色珊瑚绒的居家服,脸上化着淡妆,似乎是不会画眉,两道又短又宽的眉毛活像毛毛虫一样,看的顾莹莹差点就出了戏。 顾莹莹轻咳一声,学着售货员的样子,尽量使堆在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充满热情又人畜无害,“你好,请问是李小姐吗?” 李姓女人茫然地点头道:“对,我是。” 忽然,房门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过一会儿另一个女人就走到了房门前,“谁啊?” 如果景醇在场,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个打扮端庄得体的女人就是王思宇的女伴。 顾莹莹笑意不减地朝着李姓女人解释道:“我是花店的,有位先生给你定了一束花,请你签收。” 说完,顾莹莹就把花束递给李姓女人,继而又从羽绒服的衣兜里掏出一张正儿八经的签收单,连同圆珠笔一并递了过去。 李姓女人瞧着签收单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她的姓氏和地址,不禁更迷茫了,“是谁和你们定的花啊?” 顾莹莹:“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店从来不问客户的资料,只会让顾客填写送货地址。” 李姓女人:“奇怪了……谁会给我送花啊?” 女伴抱着手笑了起来,“有人送花给你还不乐意啦?我家那位养狗养傻了,连我生日都能忘记,更不用说礼物和惊喜了。” 李姓女人笑着瞪了女伴一眼,“嘁!王思宇把大账小账都交给你管了,你还要什么礼物?” 趁着两个女人忙着互吹,顾莹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瞄着屋子里的情况。 放在玄关的鞋柜边放着两双尺码相同的女鞋和一双偏大一点的高筒靴,应该是李姓女人和女伴的,然而女伴脚上穿的是类似于酒店提供的那种白色纺布拖鞋,这样的一次性拖鞋普遍是供给客人穿的,另外,饭厅和客厅的家具摆设简洁之余风格又高度统一,看起来李姓女人是一个人住在这套房子里。 不消多时,李姓女人把签了字的签收单和笔一并递还给顾莹莹,“谢谢啊!” 顾莹莹:“不客气。” 直到顾莹莹走进电梯,密闭的轿厢开始缓慢下行的时候,顾莹莹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把宴辰泽骂个百八十遍…… 顾莹莹出了1栋的单元楼,就快步走出安居小区,没一会儿就闪身走进正对小区大门的咖啡馆。 在咖啡馆里恭候多时的宴辰泽看到门口的顾莹莹,连忙朝她招手道:“这边!” 顾莹莹在宴辰泽对面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早已点好此时还有留有余温的咖啡,“你不用费心准备什么道歉礼了,姓李的女人应该是独居,我在屋里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宴辰泽冷笑一声,这么看来,那女人和物管投诉宠物工作室吵得他们一家人没办法好好休息的理由就不是那么站得住脚了。 还真是有人搞事啊! “对了,房子里还有个女人,穿着一次性拖鞋,应该是到家里做客的。”顾莹莹瞧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灯,细细回想着,“收花的时候她们提到一个人,我不记得叫什么了,讲了一句那人养狗养傻了,唔……会不会是遇到挑剔的客户恶意诋毁宠物工作室?” “有这个可能。” 瞧着宴辰泽若有所思的模样,顾莹莹抿了抿唇,正色道:“景醇是你的女朋友,你帮她做任何事,按理说外人是不应该指手画脚的,但是,咱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得提醒你一句,宠物工作室是景醇的事业,而你,也有自己的工作。” 宴辰泽扯了扯嘴角,“莹莹姐,催稿就好好催稿,至于摆那么大的道理吗?” “如果只是催稿,我就不用和你废那么多话了。”顾莹莹摇了摇头,接着道:“两个人即使再亲密,也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景醇想学经营,宴辰泽就给她搞了个宠物工作室。 宠物工作室开业了却没生意,宴辰泽就让胡奕文带着孟加拉豹猫大佬前来捧场。 现在有人没事找事,宴辰泽又写好剧本,让顾莹莹冒充送花小妹去打探虚实。 甚至是让齐骥帮忙找铺面,拉着胡奕文和朱朱捐款,以“十个约定”的名义创建救助平台…… 他不知不觉地为她做了太多她知道亦或者是不知道的事,无形之中将她的梦想强加到自己的身上,在他看来,他是在娇生惯养着他的猫,然而在旁观者眼里,他却是将她护得太紧,管得太宽。 顾莹莹叹了口气,“宴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喜欢宠物行业吗?” “喜欢”两个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然而当宴辰泽对上顾莹莹凌厉的目光时,两道唇瓣又像是被粘住了一样,良久,宴辰泽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喜欢宠物行业吗? 他也不清楚。 或许,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景醇是想学习如何经营好一个宠物店,可是你顺手帮她解决了,她还学什么?”顾莹莹的话还没说完,就瞥见一个女人从安居小区里走了出来。 顾莹莹挪到窗边,确定没看错人就连忙指着那人朝宴辰泽道:“那个女人!就是刚才我送花过去看到的那个!” 宴辰泽够着身子地看了过去,“姓李的?” “不是,是她家的那个客人!” “嗖”地一声,宴辰泽便冲了出去。 顾莹莹:“宴哥?喂!” 得,她讲那么半天果然是在讲废话,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催稿呢! 出了咖啡馆,宴辰泽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只见她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瞧瞧向她开来的车,宴辰泽猜测她八成是在等网约车。 现在到地下出库取车显然来不及了,宴辰泽灵机一动,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等到女人上了车,宴辰泽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尾随着女人所乘坐的轿车,在非机动车道上一路狂飙。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辰泽的双腿都蹬得发软,轿车终于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宴辰泽远远地瞧着女人下了车,又拐进了路旁的一个店铺里,他才放下心来,把共享单车顺到路旁的停放点,便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没过一会儿,宴辰泽站了起来,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向前迈,宴辰泽在距离女人拐进去的店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探究地看着。 那是一家还在装修的店铺,外面用隔断板挡着,白色的隔断板上,印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诺一宠物美容连锁店即将开业,敬请期待……】 第60章 冬日里骑行狂奔出了一身汗, 又打车回家吹了一路的空调, 晚上还陪着两只狗崽子围着小区边走边吹冷风,临睡前,宴辰泽脑袋昏沉,眼压高得眉心生疼。 宴辰泽清楚地意识到他病了, 而且还病得不轻。 随便在医药箱里找了一包感冒药,宴辰泽连泡都懒得泡,直接把整包药倒进嘴里, 喝了口凉水, 宴辰泽紧闭着嘴,左右晃了晃脑袋,便连药带水地吞了下去。 上床睡觉。 然而这一觉睡的,差一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 第二天傍晚,商务车驶进安居小区, 稳稳地停在12栋的楼下,景醇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 跳了下来。 “你慢点!”荆彩跟着下了车, 一边帮着景醇拿行李, 一边道:“宴辰泽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景醇看都没看她, “我已经一天联系不上他了, 狗丢了主人都能急死, 更何况是人?” 荆彩扯了扯嘴角, 这个“更何况”的类比,还真是没听出来在景醇心里, 宴辰泽比狗高级多少…… 荆彩:“你先上去看看,我们在楼下等你。” 景醇看了一眼商务车,如果宴辰泽不在家,不论是去找还是报警,有车代步都要方便一些,景醇点了点头,不在多说,拎着行李箱就走进了单元楼。 他去哪儿了? 参加犬展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交流只仅限于“早安”,“晚安”,“在干嘛”,“吃饭了吗”等等毫无营养的问题,并且很多时候她都是过了很久才回复他,嗯……他不会是因为被冷落了,又小心眼儿地离家出走了吧? 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煤气中毒?不不不,他家里的厨房和装饰摆设没什么区别,估摸着他连煤气卡该怎么插都不知道。 车祸?也不对,若是出门的话,他醒来就会联系她,那句雷打不动的“早安”比闹钟还准时。 难不成是手机坏了? 就这样,在景醇不断假设,又不断推翻之中,电梯终于在13楼停了下来。 出了电梯,景醇小跑到房门前,钥匙才插到锁眼里,屋子里就传来了舒克和贝塔的叫声。 景醇顿时松了一口气——狗还在,那就不是离家出走。 “吧嗒……” 房门一开,舒克就和往常一样,两只前腿扒在景醇的腿上,一边“哼唧哼唧”地叫着,一边蹦蹦跳跳地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然而贝塔……虽然它和景醇不算亲近,以往景醇回家的时候,贝塔也都会走到她身边,象征性地摇着尾巴示好欢迎,但是此时此刻,贝塔却站在通往卧室的走廊边,两只前腿微微张开,撅着屁股弓着背,就以这样的警戒站姿,朝着景醇一个劲儿地吠叫。 “贝塔?”景醇关上门,把行李箱顺到一边,疑惑地看着反常的贝塔,“这是怎么了?爸爸呢?” 贝塔像是听懂了一样,停止了吠叫,一溜烟地跑到宴辰泽卧室的门口,而后跑了回来,又朝着景醇叫了起来。 景醇蹙起眉心,它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宴辰泽在卧室里? 景醇快步走了过去,但是还没跨进敞开着的卧室门,就被吓了一跳。 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挡住了傍晚最后的日光,昏暗的房间里,宴辰泽只穿着一套薄薄的深蓝色睡衣,团成一团地蜷缩在床上。 本该在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则是乱七八糟地掉在地上,台灯,手机和水杯也像是被移动过,歪八斜扭地摆在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情况? 景醇开了灯,朝着宴辰泽靠了过去,试探性地唤道:“贝塔爸?” 等到景醇走近才发现,双眼紧闭似乎是在熟睡的宴辰泽的下巴上,有几块墨点大小的,早已干涸了的血渍。 “宴辰泽!!!” 景醇顿时慌了,连忙伸出食指放到宴辰泽的鼻孔下方——还在呼吸。 景醇又拍了拍宴辰泽的脸,后者却只是如同蚊子哼哼一样地呻、吟了两声。 “醒醒!你醒醒!别吓我啊!” 景醇急得飙泪,可是宴辰泽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不明所以的景醇也不敢用力摇晃宴辰泽,生怕因为自己的过激反应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景醇轻柔地将宴辰泽的头稍稍抬起来一些,仔细检查着下巴上的血渍。 只见宴辰泽的下巴上,墨点一样的血渍呈弧形排列,干涸的血渍底下有四个出血点,然而在出血点的周围,还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印记。 是牙印,并且那连起来有好几个圆的牙印,看起来还不止咬了一口。 景醇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贝塔。 贝塔把宴辰泽咬伤了??? 顾不上多想,景醇匆匆忙忙地跑到阳台边,打开窗户就朝着楼下大喊:“荆彩!荆彩!!!宴辰泽出事了,你快上来!!!” …… 陷入昏迷的宴辰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手机响了起来,耳熟的铃声传到他的耳里,他却分不清是闹钟还是来电铃声,那像是单曲循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铃声吵得他烦躁不安,他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先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而后却摸到了一片冰凉,使得他连忙缩起手。 唔……刚才摸到的好像是临睡时他特地放到床头柜上的水杯。 手机又响了,他想睁开眼,看看究竟是闹钟还是来电,然而眼皮却像黏住了一样,任凭他怎么挣扎,就是无法醒过来。 罢了,响就响吧。 他翻了个身,裹好被子继续睡觉,他实在是太困了。 【汪汪汪……】 是贝塔在叫吗? 【汪汪汪……】 确实是贝塔的声音。 哦……还没有喂那俩狗崽子,大概是肚子饿了吧!啧……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他似乎也饿得发慌。 不能再睡了,他心心念念的景醇晚上就回来了,他还没有打扫卫生,还没有订接风大餐,还没有…… 唉? 是谁在扯他的被子?力气还挺大,他用尽全力都抢不回被子。 唉唉? 到底是谁啊?连枕头都要抢,那么可恶的吗? 唉唉唉? 居然还在他脸上喷水! 嘶…… 还咬他的下巴??? 【汪汪汪……】 贝塔又叫了,它是在保护他,赶走那个坏人吗? 好冷……气象专家不是说今年的云弄市会是暖冬吗?为什么还那么冷? 宴辰泽,醒醒,不能睡了,再睡……就真的要凉了…… 醒醒…… 醒不过来…… 算了算了,凉就凉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辰泽终于睁开了眼。 “呼……你终于醒了。” 带着浓浓鼻音的话语传进了耳里,宴辰泽使劲儿地眨了几下眼睛,视线才渐渐地在景醇的脸上对上了焦,好长时间没有喝过水的嗓子干得冒烟,发出来的声音又粗又哑,“你回来了……” 景醇吸了吸鼻子,笑道:“我要再不回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宴辰泽看了看四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他躺在一张白色带有护栏的铁床上,盖着一床同样白得单调的棉被,左手上还扎着针。 他怎么一觉就睡进了医院了? 宴辰泽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自己作的呗!”荆彩凑了过来,掰着手指地数落着:“乱吃过期感冒药,发高烧还不盖被子,哦……还被狗啃了。” 宴辰泽瞪大了眼,出了第一条,后面两条是怎么回事?最关键都是…… 宴辰泽抬手摸着下巴,“你说我的下巴是狗啃的?” 小马探过脑袋,插话道:“没错,经过老大和我的分析,你的下巴是贝塔啃的。” 宴辰泽紧张道:“破相没有?” 他问的不是贝塔为什么啃他的下巴,也不是下巴被贝塔啃了以后要不要打狂犬疫苗,而是……破相没有??? “……”景醇抽了抽嘴角,他偶像包袱到底是有多重啊?“没有破相,好了以后和以前一样帅。” 瞧着宴辰泽松了一口气,荆彩又抱着手地问:“我还挺好奇的,你到底对贝塔做了什么它才会对你下这么重的口?” 宴辰泽吸一口气,张着嘴地想了半天,继而把他的“梦”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末了又泄气地苦笑道:“我也挺好奇贝塔干嘛要抢我的被子枕头,还咬我……” 景醇把装着温水的杯子放在唇边吹了吹烫,又递给宴辰泽,“贝塔应该是在救你。” 宴辰泽:“救我?” “对,狗狗对温度很敏感,贝塔察觉到你的体温偏高又长时间没有动静才想方设法地叫醒你,它扯被子和枕头以及咬你的脸,都是想叫醒你。”景醇看了一圈众人,道:“你们有看过主人忽然倒地装死想看看家里的宠物有何反应的视频吧?” 眼瞧着众人连连点头,景醇继续道:“我以前看过有关的报道,说的是独居且饲养了狗狗的人在家里死亡,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才被发现,尸体的脸部都会遭到狗狗的啃食,然而身体的其他部位普遍都很完整,出现这种现象,并不是狗狗饥不择食,而是狗狗试图通过啃咬脸部的方式来唤醒已经死亡的主人,好像一部分的猫也会这样,不过大多是用抓的……” 其余三人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继而又异口同声道:“为什么只咬脸?” 景醇耸了耸肩,“犬类生物的习性吧,你们没发现两只狗在一起玩耍都是张着嘴地互相咬脸吗?” “好像是……”宴辰泽拍了拍胸膛,心有余悸地道:“还好你们回来得早,不然我要是再不醒,可能这张脸就保不住了!” 景醇:“医生只是消毒了伤口,等你打完点滴还得到疾控中心打狂犬疫苗。” 宴辰泽把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全然把荆彩和小马当做空气,不管不顾地拉起景醇的手,紧紧地包在手心里。 “对了!”宴辰泽忽然想起害他发烧的原因,瞬间就收敛了笑意,“你们知道诺一宠物美容连锁店吗?” 第61章 半瓶针水滴完, 宴辰泽终于絮絮叨叨地讲完了宠物工作室被投诉的事。 荆彩早就被宴辰泽叨叨烦了, 荆彩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揶揄道:“大哥,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少说点话吧!” 宴辰泽:“同行恶意攻击这么大的事,我得讲清楚说明白啊!” 荆彩:“何止是清楚明白, 我仿佛听了一篇说明书的有声读物!” 景醇早已习惯了宴辰泽的话痨属性,她朝着荆彩摆了摆手,又向宴辰泽道:“诺一的老板叫王思宇, 和我有些渊源, 我们在成都犬展上已经遇到他了,还吃了点小亏,没想到他的后招来得这么快。” 瞧着宴辰泽担忧的神情,景醇反手握住他的手,“别担心, 我也没有打算长期经营工作室,王思宇来这么一手, 反而还督促我们快些开店了。” 宴辰泽笑了起来, 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又大又深, 给他那张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活泼的生气, “我已经拜托齐骥去找铺面了, 啧……我们还真是有默契啊!” 景醇愣住, 无视了宴辰泽写满“夸我夸我快夸我”的脸, 莫名其妙道:“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 “还不是……” 差一点,以“十个约定”的名义构建救助平台的事就脱口而出, 宴辰泽喉头一动,便将这件打算作为惊喜的事和着口水一并吞了下去,又反应神速地改口道:“还不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 景醇古怪地看着宴辰泽,他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但是仔细一想,又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要是联合国和平大使得知宴辰泽和齐骥,这样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居然成了朋友,和平大使可能会喜极而泣…… “那什么……”宴辰泽被景醇盯地发毛,心虚地转折着话题:“王思宇这么不厚道,咱们得想个办法对付他!” “还不是时候。”景醇顿了顿,理性道:“王思宇做的这两件事,目的自然是将我赶尽杀绝,但是他似乎还摸不清楚情况,完全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换句话说,王思宇以为,没了陈赏心,我只有技术,不可能独自经营一家宠物店。” 在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关门歇业的时候,王思宇就主动邀请陈赏心加入诺一,却一个字也不曾和他的老师提起过,在王思宇看来,善于经营的陈赏心,确实比只会搞业务做教学的景醇要有用得多,并且,拆散景醇和陈赏心,那么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就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诺一的连锁宠物店也就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然而在犬展上相遇,王思宇得知景醇是带着学员来参赛考试,从而贿赂裁判,将小马的成绩拉出获奖名单,或许是多年参加犬展的经验,使得王思宇认为她们既然报考了B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那么必然是奔着获奖而去,毕竟学员获奖,做老师的自然也跟着沾光,王思宇这么做,应该是误以为小马是景醇打算从头来过新收的学员,想借没能获奖的事打击景醇的自信,从而让她连教学都干不下去。 至于找安居小区的住户投诉宠物工作室,自然就是斩断景醇最后的退路。 然而回过头仔细想想,王思宇看似主动出击,实则却是被景醇带了节奏,他完全不知道景醇对未来的打算,只是一味的凭借猜测,搞出这些看起来很严重,对景醇却不痛不痒的幺蛾子。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既然王思宇办不到,那么,就由做老师的她来教教他了。 景醇勾起唇角,笑意里透着几分狠绝,“小马,你把Lucky送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齐骥,可以缓几天再找铺面。” 小马:“老大,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荆彩:“你怕不是傻子吧?王思宇找人去物管投诉宠物工作室,这是想把你的老巢给端了,他可是一点师徒情分都不留,你还缓什么缓?” 宴辰泽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儿看看小马,一会儿瞧瞧荆彩,拿定主意又像是龙套演员实力抢戏一般,不尴不尬地朝着景醇道:“我觉得……她们说的对,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然而景醇只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三人的质疑—— “陈赏心以前和我提起过,诺一开的是连锁宠物店,并且一来就同时开八家店,你们就不好奇这八个店都开在哪儿吗?” 荆彩皱起眉头,嫌弃道:“你想避开诺一的连锁店?” “据说诺一的这八家连锁宠物店的选址基本覆盖了整个云弄市,怎么避得开?”景醇眯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猫,“如果……我们把店开在相邻的两家或者三家诺一连锁宠物店的中间会怎么样?” 同一时间在云弄市里投入八家宠物店,所需要的资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并且这八家打着同样招牌的连锁宠物店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收入盈亏更是取其平均值,只要拉低其中的两家或者三家连锁店的收入,那么就像王思宇通过贿赂一个裁判就把小马的分数拉出获奖名单一样,这八家连锁宠物店的总收入以及平均下来的盈利也就少了很多。 尽管景醇到目前为止对经营依旧是半懂不懂,然而要是在云弄市的宠物行业里拼技术,她还从来没输过,对于和两三家宠物店抢生意这事儿,景醇有的是自信。 荆彩率先反应过来,顿时便对景醇刮目相看,“卧槽……可以啊!这才几天你就进步了这么多!” 小马也是眼前一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宴辰泽一头雾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次连戏都抢不到了,只好拍着手的充当观众,“说得好!” “唉!你别动!”景醇看着不再滴落针水的输液管,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跑针了…… …… 是夜,安居小区。 景醇下了商务车,伸手扶了一把裹得像熊一样的宴辰泽,继而又关上车门,和车里的其他人挥手告别。 目送着商务车渐行渐远,景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超市,道:“等我一会儿,我去买吃的,你别跟进来,忽冷忽热的,待会儿又加重病情了。” “哦……” 宴辰泽跟着景醇走了过去,乖乖地站在超市门口,漫无目的地左右徘徊,活像一只忠厚老实等待主人把他领回家的大型犬。 超市里,景醇原本只想买两碗泡面,照着网红的做法打发肚子,可是一想到宴辰泽还是个可怜巴巴的病人,景醇叹了一口气,而后就朝着贩卖食材的区域走了过去—— 是时候展示一下她那并不太能拿得出手的厨艺了…… 片刻过后,景醇两手并用地拎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型购物袋,脚步沉重地走了出来。 “买这么多?”宴辰泽连忙伸手去接。 景醇却把购物袋拎到另外一边,“我拎得动,走吧。” 宴辰泽又伸手去抢,“那不行,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景醇瞪了他一眼,“男人就要拎袋子和包?男人就非得逞强?那男人怎么还会生病啊?” 宴辰泽噎住,忽然察觉这一天下来,从成都回来的景醇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要是她再化个黑眼线和大红唇,那就和宫斗剧里黑化以后开启逆袭之路的女主……一模一样。 回到家里,舒克和贝塔一如既往地迎了出来。 宴辰泽得知贝塔为了叫醒他,才会做出那一系列惨绝人寰差一点要了他的命的骚操作,瞬间就把足足有三十多公斤的贝塔抱了起来,“好儿子,爸爸果然没有没白疼你!” 别人家是养儿防老,他“儿子”倒好,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同时,贝塔看到宴辰泽平安无事,也比平时更加热情。 景醇瞧了会儿在客厅里闹腾的一人两狗,而后就扔下一句“在我没有做好饭以前,你们三个谁也不能踏进厨房半步”,就拎着装满食材的购物袋,一头钻进了厨房。 景醇先把大米淘洗干净,放进电饭煲里焖着,继而才开始择菜洗菜。 三菜一汤显然来不及了,刀功不行的景醇索性把鸡胸肉切成宽窄不一的丝,白菜切成大大小小的条,玉米先用牙咬下两排吐进垃圾桶,再耐心地剥着玉米粒…… 米饭快熟的时候,景醇又找来一口炖锅,等到锅里的水烧开,景醇就把还没熟透的米饭倒进锅里,又把刚才处理好的食材全部倒了进去。 搅拌…… 混合…… 一锅乱炖…… 景醇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完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宴辰泽就悄悄摸摸地靠在厨房的门边,笑而不语地瞧着她乱七八糟地瞎忙活。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着一出闹哄哄的黄金档电视剧,期间还夹杂着舒克和贝塔发出来的声响。 厨房里热气腾腾,电磁炉上的锅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喜欢的人正在笨手笨脚地煮鸡肉粥。 宴辰泽无声地笑了,他所看到所听到所闻到的,不就是一个家的模样吗? 宴辰泽摸出手机,充斥在心间的幸福感使得他打字的手上下翻飞,速度极快。 【宴辰泽:妈,我想结婚了。】 第62章 隔天一早, 闹钟还没有响, 景醇就醒了。 纤细又因长期劳作略显粗糙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去,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迅速地缩了回来,连同手机一并捂进被子里。 景醇看了看时间,八点半。 估摸着这个时候陈赏心应该起床去上班了, 景醇便给她发去了信息。 【景醇:你还记得以前你和我提过诺一的那八家宠物美容连锁店吗?】 【陈赏心:啧……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陈赏心:时间有点长,八个店分别在哪儿我不记得了,有两个店址印象比较深, 一个在御园的外围商铺, 一个在汇金广场附近,我把大概的定位给你。】 不消多时,陈赏心就发来了位置定位。 景醇紧抿着唇,这两个地址,一个是人口密度极大的高端住宅区, 另一个是云弄市的地标性建筑,集购物, 娱乐, 美食, 办公等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体。 看来, 王思宇和他的那个投资人, 这一次玩得挺大。 【陈赏心:如果老王没换过选址的话, 诺一的八家连锁店, 只有开在汇金的那家唬得住人,另外七家还是都在小区比较集中的路段, 而且店铺的装修和经营范围和一般宠物店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至于其他的嘛,老王自然不会和我多说,放心啦!我之前是眼红诺来不来就开八家店,现在想想,你说的对,不过就是云弄又多了八家宠物店而已,诺一对你的店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随后,景醇手指翻飞地把她打算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店址,选在期中的两到三家诺一连锁宠物店之间,以及王思宇搞了两次小动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赏心。 消息发送成功,没一会儿,陈赏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陈赏心:【你疯了?】 景醇莫名其妙地蹙起眉心,等待着下文。 【你还记得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为什么关门歇业吗?那是因为我们找不到合适的铺面,不愿意舍弃老顾客,迫不得已才关门的,你学了几天经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想要放弃十个约定最大的客户群体有事,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陈赏心喘了好大一口气,继续道:【好!就算让你找到这样的铺面了,然后呢?在那种零客群基础的新环境里,你打算拿什么和连锁店抢生意?不是我打击你,哪怕是让你考上市场营销学博士,你那两道嘴皮子也说不过老王,你开在诺一三个店中间,就不怕它们围点打援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吗?】 并不是市场营销学博士的景醇一脸懵逼地举着手机,就像是被老师抓到把柄的学生一样,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景醇越是不说话,陈赏心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喂!人呢?我是在和墙讲话吗?】 景醇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在听。” 【卧槽!打电话也能已读不回吗?】 陈赏心又训了景醇几分钟,撒完了气,口吻终于缓和了下来,【以前我很烦你那套不争不抢,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现在……唉!景醇,学习经营是好事,也确实应该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是,这条路该往哪里走,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多听一听内心的声音,尤其是最初的那一个。】 景醇呆呆地睁大了眼,涣散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盯着暗色窗帘的花纹,她不知道陈赏心是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甚至是她都忘了,她起那么早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为了调查诺一那八家宠物美容连锁店在哪儿? 没错,从昨天有把店铺开在两家或者是三家诺一连锁宠物店中间的想法开始,她就计划好今天去做调查,所以她才会联系陈赏心,然后…… 然后,现在还有调查的必要吗? 自从她和陈赏心散伙,随后的每一件事都看似顺理成章,然而每一件事,都不是她100%主动去做的。 宠物工作室是宴辰泽推荐和帮助她开起来的。 没有生意上门,也是他让胡奕文冒充第一个客户,用孟加拉豹猫宣传造势。 人手不够,小马和齐骥就自发主动送上门。 接着是荆彩教她与人斗其乐无穷…… 宴辰泽告诉她——做的开心就好。 荆彩告诉她——商场如战场。 齐骥告诉她——时刻准备着投资她。 小马告诉她——老大,我听你的。 是了,最近她听了太多的声音,她在成长,速度极快,然而却完全忘了去听一听她的心声—— 她想做的,是开一家好到足够打破人们对宠物行业固有的认知的宠物店,而不是跟那些阿猫阿狗为了瓜分市场客户群,斗个你死我活。 “唰啦……” 宴辰泽翻了个身,伸得老长的手钻到景醇的脖颈下,另一只手又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腹部,似乎是嫌两人之间的空隙太大,宴辰泽又像个蠕虫一样,“吭哧吭哧”地挪动着身体,继而紧紧地贴着景醇的后背。 舒服…… 润热的唇瓣在头顶吻了一下,宴辰泽带着浓重睡意,慵懒而暗哑的嗓音响了起来,“你今早的表现不太好?” 景醇偏过头,“哪里不好?” “你醒来就和别人打电话了。” “不然我该干嘛?” “这么多天不见,正常的剧本应该是这样……你一睁开眼就着急忙慌地找我,然后发现我还在睡,就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的睡颜,最后我就会被你痴汉一样的笑声吵醒了。” “……”景醇掐了一把摆在她腹部上的手,“生病了还那么多戏!” 景醇窝在宴辰泽的怀里,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你再睡会儿,粥热好了我再叫你。” “叫我?” “对啊,还要去打狂犬疫苗。” “哪怕你让我去刀山火海,我眼睛都不带眨的,关键是你叫我……总得有个称呼吧?” 不知道是棉被太厚,还是他讲话的时候带出来喷在脖颈上的气息太热,景醇瞬时便红了脸,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又明知故问:“称呼?贝塔爸吗?” “不是。” “宴辰泽?” “不是。” “辰泽?” “……” “泽?” “你这是自带回音吗?”宴辰泽笑了起来,“唉,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说,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想不到你长大了以后,就只剩下美了。” “你才没德没智!”景醇掐了一把宴辰泽的手背,起身下床,“弄好了叫……呸!不叫了!” “有本事这辈子你都别叫!” “不叫就不叫!” 眼瞧着景醇气哼哼地走了出去,宴辰泽挂着大喇喇的笑意,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信,名称为“妈妈”的聊天框里,内容还停留在【妈,我想结婚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宴辰泽抓了抓头。 不应该啊,他那位把话痨属性遗传给他的母亲大人,收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宴辰泽不死心地复制了文字,粘贴发送——【妈,我想结婚了】 想了一会儿,宴辰泽又秉承“重要的事要说三遍”的原则,又粘贴发送了一遍…… 十多分钟过去,他在小区业主群里用中老年专用表情包和几个相熟的阿姨斗完了一波图,然而他的亲妈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宴辰泽“啧”了一声,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起床啦!” 宴辰泽瞧着站在卧室门边的景醇,“这么快?” “热粥而已,能有多慢?”景醇话锋一转,道:“对了,舒克贝塔的疫苗都是什么时候打?” 宴辰泽爬了起来,一边穿鞋一边疑惑道:“什么疫苗?小时候不都打过了么?” 景醇翻了个白眼,“四联,钩状螺旋体,和狂犬,或者是综合型的五联和八联,幼犬接种疫苗,往后的每一年都要提前一个月打加强苗。” “还有这种事?” “什么叫还有这种事……是本来就要这么做!” “啧……宠物行业还真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这种必须做的事,接触过的从业人员从来就没没和我提过。” 锅从天降…… 身为被宴辰泽接触过的宠物行业从业人员的景醇抽了抽唇角,连忙甩锅,“这应该是兽医的职责。” 然而在行业里只算半瓶水的宴辰泽却义正言辞道:“行业兴亡,人人有责!” …… 一个小时后,两人带着两只狗,驱车赶往兽医诊所。 周六的兽医诊所,李斯杰和他的同事们忙地团团转,二人说明了来意以后,李斯杰就把体温计递到景醇手里,“肛温,插两分钟以上,记一下度数。”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进了手术室。 虽然景醇有兽医学基础,但是测量狗狗肛温这种事,她还没实践过,挤肛、门、腺倒是做得不少…… 景醇拿着温度计,尴尬地咳了一声,指着贝塔冲宴辰泽道:“你……抱好它,千万别松手,尤其是头!” 而后,景醇在贝塔的屁股后面蹲了下来,一手轻轻地拽着贝塔的尾巴,一手拿着温度计,试探性地触到肛、门边,贝塔顿时震了一下,若不是宴辰泽抱得紧,说不好他们就要追出去找狗了…… 景醇不再犹豫,拿着温度计慢慢悠悠地塞了进去,塞得差不多,景醇连忙问道:“贝塔感觉怎么样?” 宴辰泽够头看着贝塔,“好像没什么感觉。” “呼……”景醇松了口气,好像这事儿也不是很难。 宴辰泽:“不过贝塔最记仇了,回去以后可能几天甚至更长的日子里,贝塔都不太会搭理你。” “……” 第63章 随后, 景醇又依法炮制地给舒克测量了肛温, 排除紧张导致的体温上升零点几度的因素,两只狗崽子的体温属于正常值,可以接种疫苗。 舒克和贝塔轮流打完了疫苗,医生规定留下观察半小时也都快要到时了, 李斯杰才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李斯杰:“不好意思啊,忙的没空招呼你们。” 宴辰泽摆了摆手,“工作要紧。” 景醇打趣道:“哟!李医生, 生意兴隆啊!” 李斯杰瞪了她一眼, “你这话要是让那些带宠物看病的主人听到了,他们还不得打死你!” 李斯杰看了看一旁的输液治疗室,六张高矮不一的桌子上都趴着正在输液的猫猫狗狗,然而李斯杰的目光所到之处,宠物们就像没有认真听讲的学生担心老师点名一样, 心虚地别开了头,“今天还算好的了, 前两天和云弄市柯基群做了一次体检的团购活动, 忙的我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景醇皱起眉头, “兽医诊所也需要做活动?” “朋友, 钱难挣屎难吃好吧?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钱不当钱啊?”李斯杰撇了撇嘴, 继续道:“我都快三十的人了, 房子是租的, 车子是两轮的,再不撸起袖子加油干, 恐怕就真的找不到对象喽!” 李斯杰和景醇是一路人,当初都是一腔热血地扎进各自的行业里,几年过去,两人的初心依旧不曾改变。 李斯杰和他的同事们医术精湛,并且从不小病大治,能用国产药治好的病,他们绝对不会使用进口药,最让饲主津津乐道的是,李斯杰兽医诊所售卖的类似于耳油,内外部驱虫药等等这样的常用药,和网络渠道的售价基本一致。 按理来说,提供兽用药的代理商供货时都会制定一个网络控价,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大大小小的网络供应商哄抬价格或者是烂价,从而影响紊乱市场影响销量,但是,代理商制定的控价仅仅只限于网络销售,实体店铺因为房租水电等等的开销要高于网店,完全可以适当加价。 饲主带宠物在兽医诊所看了病开了药,回头到某宝一搜,发现同样的药在兽医诊所买的,比网络售价贵了十几块甚至是几十块这种事并不少见。 可是,李斯杰却没有在药品上动过脑子,该卖多少就卖多少,他和景醇一样,赚的不过只是辛苦钱。 景醇瞧着悬挂在前台墙壁上的执业兽医师资格证书,依旧紧锁着眉头,“你师从省军犬基地兽医主任,不到三十岁就是执业兽医师,我不相信你还需要靠团购来拉生意赚钱?” 2007年,国家开放了执业兽医资格考试制度,由国务院兽医主管部门给考试合格者颁发执业兽医资格证书,获取证书以后再到当地兽医主管部门申请注册,通过注册的执业兽医才能从事动物诊疗,开具兽药处方,国家这么做,是为了确定执业兽医资格考试的法律地位,也规范了动物诊疗行业。 然而国家对执业兽医准入的管控相当严格,开考这么多年,每年的通过率呈递减趋势,在动物诊疗行业里,执业兽医资格证书当真是一证难求,像李斯杰这样年纪轻轻,有证书又有医术的兽医师,必然是兽医里的佼佼者了。 李斯杰摊开双手,无奈地笑道:“只有内行才知道执业兽医,助理执业兽医和兽医的区别,就和你们的宠物美容师分级一样,在饲主看来,我这儿不过就是一个小门小户,难停车还不好找的兽医诊所罢了,若是不做团购活动带动人气提高知名度,难不成我要天天盼着光顾过的宠物赶紧生病吗?” 景醇恍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拍了拍李斯杰的肩,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站在一旁安静如鸡的宴辰泽,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他自然不是在为李斯杰出谋划策,而是在想—— 他和齐骥想要在云巅物业管辖的小区里构建的流浪动物救助平台,那么,他们是否能和李斯杰的兽医诊所达成合作关系,将他们今后救助的流浪猫狗带到诊所里以团购的价格进行治疗和绝育? 这样的话,救助平台给兽医诊所带来了生意,与此同时,兽医诊所也为救助的流浪猫狗的健康保驾护航。 双赢,错不了。 兀的,来电铃声打断了宴辰泽的思路,他不疾不徐地掏出手机,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着的来电人—— 妈。 宴辰泽连忙按下通话键,才把手机拿到耳边就急匆匆地道:“我的亲妈啊!你上哪儿去了?给你发那么多消息都不回,要是再找不到你,我都要报、警了!” 然而电话那头的宴母只说了一句话,宴辰泽便惊地跳了起来—— 【我在云弄机场。】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宴辰泽才挂了电话,朝着景醇哭笑不得地道:“我妈来了。” 话音刚落,景醇浑身上下的汗毛顺时全体起立,惊恐到语塞。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恋爱中的两个人,对双方家长的态度都比较矛盾,一方面想要得到对方家长的认可,一方面又觉得不到尘埃落定,女的非君不嫁,男的非卿不娶的时候,谈恋爱这种小事就不用惊动家长了。 宴辰泽好笑地摸了摸景醇的脑袋,“昨天我和我妈提了一句……呃……没想到她就心急火燎地赶来了,别怕,她只是来看看你,丑媳妇迟早都要见公婆的,更何况你还那么好看。” 公婆…… 景醇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根,烫得她头脑发昏,大脑像中病毒一样,只剩“他妈来了”四个字在脑海里大写,加粗,标红,再加上如同心跳一样的闪动效果。 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走吧,”宴辰泽左手拉着两个牵引绳,誊出右手来牵景醇,“我们去机场接她。” 木头一样的景醇直愣愣地跟着宴辰泽走了两步,又骤然停了下来,“等等!我……我去一趟卫生间!” 说完,景醇就一阵风似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跑了过去。 站在一旁看戏的李斯杰笑到岔气,好一会儿才匀出气儿,道:“还真是活久见啊!景醇天不怕地不怕,愣是被你妈吓尿了。” 另一边,景醇关上卫生间的门,下一秒就摸出了手机,火速翻找出荆彩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大佬,救命!” 五分钟后,景醇挂了电话,深呼吸一口便打开了门,亦步亦趋地朝着宴辰泽走了过去。 景醇仰起头,所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格外铿锵有力,然而却又像是事先录好的台词,“你去机场接伯母,稍后记得去疾控中心打狂犬疫苗,我带着舒克贝塔打车回家收拾一下,伯母难得来一趟,总不能让她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嫌弃咱们俩不会过日子吧?” “也好。”宴辰泽想了想,又不放心道:“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景醇白了他一眼,“我像是那么怂的人吗?” …… 半个小时以后,景醇开门进家,解了舒克和贝塔的牵引绳,就马不停蹄地照着荆彩的话做起了准备。 ——【荆彩:在你还没有嫁给宴辰泽以前,你得是一个懂得礼义廉耻的姑娘,即便是同居,你们也得分房睡!】 十多分钟的时间,景醇先是把客房整理出来,继而又把属于她的衣服物品尽数从主卧室搬到客房里,铺上床单,叠好被子,还不忘把充电器和纸巾盒放到床头柜上,装出一副有人在这儿长期居住的模样。 ——【荆彩:阿姨是来看你的,怎么看?当然是以‘这是儿子的女朋友保不齐将会是未来儿媳妇’的眼光看啦!这种眼光嘛,参照你妈对你的要求,没跑!】 亲妈对她的要求…… 素色衬衫外面套上纯白的卫衣,配上牛仔裤,还得是一个破洞都没有的那种,头发一股脑地拢到脑后,扎成大光明式马尾。 不能上全妆,在父母一辈看来,但凡是化了眼妆和口红,就是妆感浓重,景醇洗了脸护完肤,就只抹了一层薄薄的粉底,继而又简单地化了下眉毛和腮红,让她看起来精神一些。 ——【荆彩:不论宴辰泽有多么喜欢你,在他的父母眼里,两个人住在一起必须得会过日子,千万不能让阿姨发现你们是靠外卖活着,冰箱里一定要有东西!】 二十多分钟后,超市买来的蔬菜,水果,鸡蛋,牛奶和饮料把原本空空荡荡的双开门冰箱塞得严严实实…… ——【荆彩:你做完上面那些就没多少时间来打扫了,其他地方不用管,类似鞋柜,茶几以及电视机这种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一定要收拾干净!】 ……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房门外传来了动静,一大一小的两只狗崽子欢欢喜喜地跑到了门边,一切准备就绪的景醇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房门一开,景醇便从容地走了过去,柔和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瞧着宴辰泽身边的中年女人—— 白色长款羽绒服将她裹得看起来有些臃肿,未经烫染的短发干脆而利落,未施粉黛的脸上,和宴辰泽如出一辙的酒窝又深又大,很是减龄,尤其是那双看向景醇的眼,柔和之中,又蕴藏着溢于言表的喜悦。 第64章 景醇站在门边, 眉眼弯弯地笑看着宴妈, 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阿姨”。 宴妈也不是拘礼的人,一步跨进了门框,亲昵地拉起景醇的手,包在双手掌心间, “看这模样俏的,自然就是景醇了,经常听辰泽念叨你, 今天总算见着人了。” 手心的温度使得景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然而景醇又羞涩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微微底下头,笑看着宴妈握着她的那一双手,看着看着,景醇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世上没有不爱美的女人, 不论贫穷富贵,几乎每个女人都会在脸面上花费大量的金钱, 小姑娘仗着年轻浓妆淡抹, 上了年纪的女士则费心尽力地和衰老做斗争, 面子工程人人都能做好。 但是, 手不一样。 将近五十岁的宴妈, 红色基调绘有金线的指甲油将宴妈本来就白嫩的一双手衬托得更加白皙而细腻, 轻薄的皮肤底下, 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仿佛稍稍用力, 就能戳破一般,着实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然而景醇的手……尽管肤色白皙十指纤长,然而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确实瞧不出丝毫美感,出于工作需要,景醇从来浪费心思做指甲,并且十个指甲长度从来都是修剪地紧贴血线,由于常年着了水又接触热风的关系,使得指节的皮肤起皱不说,看起来还黑黑的,虽然每天都有涂抹护手霜,但是摸起来还是会有细砂纸一般的粗糙感。 若是不看脸只看这双手,说她是在田埂里刨土豆的农村姑娘都有人信…… 好巧不巧,宴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还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呀!年纪轻轻的,手怎么糙成这样呀?” 正当景醇窘迫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只见宴妈恶狠狠地瞪了宴辰泽一眼,“你个小兔崽子,在家的时候叫你学着洗衣做饭偏是不听,现在好了,说是出来单过,结果呢?还不是什么家务活儿都让景醇干,你好好瞧瞧,把这么俏的一姑娘糟蹋成这样,你就不心疼吗?” 景醇抬起头,一双眼瞪得老大——这锅甩得也太偏了吧? 宴辰泽莫名其妙挨了一口锅,却也只好赔笑道:“行行行,以后家务活儿都我来做。” “这才像我儿子!”宴妈冲着宴辰泽扬了扬下巴算是表扬,又朝着景醇笑呵呵地道:“阿姨不是老古板,辰泽虽然是我亲儿子,但是我啊,一向是帮理不帮亲,辰泽要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唉?我说韦主任,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啊?”宴辰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朝着被自家亲妈来不来就搞了个大红脸的景醇,道:“介绍一下啊,我妈在老家的一个便民服务中心工作,还是妇联的代表,类似于居委会大妈,所以她对谁都热心肠,尤其是女性,正常发挥而已,完全不需要害羞。” 宴妈双手叉腰,“你说谁是居委会大妈?你才是居委会大妈!” 宴辰泽:“哦对,我妈这性格啊,多半还是我爸惯的。” 宴妈:“嘿!竟敢吐槽起我来了,离家半年欠收拾啊!” 说完,宴妈便追着宴辰泽,嘻嘻哈哈地一通好打。 景醇站在一边,咧着嘴地傻笑——看来,见家长这事儿,也没有荆彩说的那么可怖。 “好啦好啦!那么大人了幼不幼稚?”宴辰泽停了下来,顺手将身后的宴妈扶稳,“刚才在车上不是还嚷嚷着肚子饿了吗?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宴妈瞧了一眼厨房,“家里有锅有灶的,干嘛出去吃。” 宴辰泽:“只有锅和灶能……” 景醇连忙截断了宴辰泽的话,“阿姨想在家里吃,我们就自己做吧,昨天做粥还剩了好多蔬菜呢!” 宴辰泽疑惑地觑着景醇——昨天她确实是破天荒地买了菜,但是……不是被她乱七八糟地就着白米炖成粥了吗? 然而景醇却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厨房,朝着宴妈招呼道:“阿姨,您来看看这些菜行不行?不够的话我这就出去买。” 没一会儿,宴妈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哎哟!这么多菜,几天才吃得完呀?阿姨告诉你哦,千万不能仗着家里有冰箱就一次性买那么多的菜,就算冷藏,放上几天也不新鲜了呀!” 荆彩说冰箱里一定要有东西,那么景醇自然就是见什么买什么,并且,别人是按人头按饭量,精打细算地购买菜品,她却一心想着填满冰箱,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统统都是论斤称…… 景醇心虚地吞了口唾沫,尴尬道:“我知道了,以后都当天买了当天吃完。” 宴妈摆了摆手,“你们能买菜做饭已经很好了,不瞒你说,没来以前啊,我还担心你们成天点外卖呢!” 景醇:“……” 宴辰泽越听越糊涂,便凑了过来,当他看到被各种食物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不禁倒抽一口气,继而又背着宴妈,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景醇竖起了大拇指——牛批! “都挤在这儿干嘛?”宴妈一边在冰箱里挑选着食材,一边道:“我来做饭,你们都出去吧。” 宴辰泽扯了扯嘴角,“你……会做饭吗?” 自从宴辰泽有记忆以来,在家围着厨房团团转的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宴爸。 宴妈做的饭…… 是上小学时的那碗老干妈酱油拌饭? 还是某一年过年,宴妈执意要亲自加菜助兴,结果众人也都只是赏脸地夹了一筷子就再也没动过的那道蚂蚁上树? 总之,在宴辰泽的印象里,宴妈做的菜,基本都可以归类到童年阴影里…… 闻言,景醇也是一愣,宴辰泽的口吻听起来……难道宴妈不会做饭? 完了,她买那么多菜也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万一宴妈真的不会做饭,难不成要让她上吗? 不不不,宴妈都说她来做饭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空口白牙地说大话吧? 好在宴妈没有让景醇失望。 宴妈把景醇一个小时前才塞进冰箱的食材统统搬了出来,“我确实不会做饭,但是择菜洗菜弄顿火锅还是可以的嘛。” 景醇噎住,默默地在心里给宴妈点了个赞。 可是宴辰泽又智商掉线地找茬道:“那底料和蘸料呢?你总不能用清汤涮吧?” 景醇幽幽怨怨地瞪了他一眼,连忙自告奋勇道:“我这就去买!” 瞧着景醇逃跑似地冲到玄关,宴辰泽才后知后觉——如果他打消了宴妈吃火锅的主意,那么做饭这件事,自然就轮到同样不会做饭的景醇头上了…… 她做的饭倒是能吃,就是做饭的过程…… 有碍观瞻。 景醇套上羽绒服,正要换鞋才看到给宴妈准备的拖鞋还好好地放在鞋柜边,景醇连忙弯腰拿起了拖鞋,朝着宴妈走了过去,“阿姨,您先把鞋换了吧,这大冷天的,拖鞋穿着暖和一些。” 宴妈笑意盈盈地接过拖鞋,两三下地脱了短靴,套了进去。 景醇也自然而然地把宴妈的短靴归置到鞋柜里,继而又换鞋出门。 直到景醇离开,宴辰泽才一瞬不瞬地瞧着宴妈脚上的那双毛绒绒的白色拖鞋,“啧……” 宴妈疑惑道:“怎么了?” “这双鞋是景醇的。” “唉?小兔崽子,你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吗?我还穿不了她的拖鞋了?” “这是她唯一的一双冬天穿的拖鞋。”宴辰泽转过头,直勾勾地瞧着鞋柜边景醇刚刚换下来的塑料拖鞋,“唉……景醇要是肯嫁给我,以后我就不用操心你们的婆媳问题了。” 宴妈循着宴辰泽的目光望了过去,瞬间便恍然大悟,一想起景醇的种种,宴妈的唇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小子,你是积了几辈子的功德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韦主任,麻烦你公正一些,明明是你儿子足够优秀,才能吸引到这么好的姑娘好吗?” 细细想来,他和她的故事并不存在谁主动和谁被动,似乎从相识到相爱,都是那么得顺理成章—— 舒克溜门,恰好跑到她家门口。 她帮忙寄养小黄,他帮忙寻找领养人。 她治好了贝塔的病,他还了一份礼。 他不在家,她耐着性子地陪他玩寻宝游戏找钥匙,为他遛狗。 她的店被人打砸,他竭尽全力地找出真相,又帮她东山再起。 他喜欢她。 好巧不巧的,她也喜欢他。 宴妈撞了撞宴辰泽的胳膊,“对了,景醇是干什么工作的?她父母呢?没什么过往病史吧?你们以后打算是在云弄市发展,还是回……” “打住!”宴辰泽噎住,古怪地瞧着自家亲妈,“你们见面才多长时间啊?半个小时都不到吧?现在就问这些是不是太心急了?” “我倒是还好,只是有些人啊……”宴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翻开微信,“我瞧瞧啊……昨天,20点19分,‘妈,我想结婚了’,今天……8点14分,‘妈,我想结婚了’,8点……” “嘘!”宴辰泽连忙伸手捂住了宴妈的嘴,小声嘟哝道:“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谁知道你就跑来了!” 宴辰泽牵起唇角,苦笑道:“妈,就当你只是来看望我,至于其他的,我准备好了再说吧。” 第65章 等到景醇买来了火锅底料, 也快到饭点时间了, 三个人围在厨房里,择菜,洗菜,切菜, 分工明确,俨然一副母慈子孝,家庭和谐的模样。 火锅底料用大火炒香, 加上水, 烧开,端到饭桌上,三人便围桌而坐,尽情享用着这餐莫名其妙就变成火锅的火锅。 宴辰泽夹着肉片,在底料汤锅里涮熟了, 吹了吹烫就吃进了嘴里,咽下以后便皱起了眉头, “这锅底也太淡了。” 宴妈刚好也尝了一口, “不会啊, 味道刚刚好。” “你蘸这个。”景醇把装着蘸料的碟子挪到宴辰泽面前, “我听说你老家那边的口味清淡, 怕阿姨吃不了辣, 就买了偏淡一些的火锅底料。” “哦……”宴辰泽又涮熟了一片肉, 蘸了蘸料才吃进嘴里,“现在就合口了。” 宴妈挑起眉梢, 意味深长地看着景醇。 都说重口难调,明明是宴妈临时起意想到吃火锅,然而景醇只是去了一趟超市,就巧妙地解决了口味不合的问题。 这个姑娘啊,宴妈是越看越喜欢。 “对了。”景醇朝着宴辰泽道:“你去打狂犬疫苗了吗?” 宴辰泽耸了耸肩,“没去。” 景醇急了,“为什么?错过二十四小时的最佳治疗时间就没什么免疫效果了呀!” “是我让辰泽不用去的。”宴妈吃了一块土豆条,咽下才不疾不徐地道:“贝塔是辰泽养在家里的狗,没有病症或者是行为异常,从小到大更没有被来历不明的动物咬伤过,所以基本不会携带狂犬病毒,没有打疫苗的必要。” 景醇瞧着宴辰泽下巴上的狗牙印,不放心道:“毕竟是咬出血了,打个疫苗稳妥一些。” “你们这代人啊,见得比我们多,同时也被当今的大环境吓破了胆,为人处世也太过于谨小慎微了。”宴妈放下筷子,挺直了脊背,俨然一副便民中心主任主持会议的模样,“就拿这狂犬疫苗来说吧,被猫狗抓了咬了就着急忙慌地去打疫苗,你们知道吗?我国狂犬疫苗每年的使用量,超过了全球总用量的80%,正是因为人们很容易对狂犬病反应过度,才造成滥用疫苗,这就是典型的狂犬病恐惧症。” 宴妈:“都说狂犬病一旦发病,死亡率接近100%,那么我问你们,狂犬病是怎么传染的?” 景醇刚要开口,就被宴辰泽拽了一把袖子。 宴辰泽:“自问自答是韦主任一贯的说话风格,并没有要你回答的意思。” 景醇:“……” 宴妈瞪了宴辰泽一眼,又继续道:“前段时间服务中心刚好在开展过狂犬病的宣传活动,央视也有所报道,我就给你们说说吧……” 狂犬病是狂犬病毒所致的急性传染病,主要是动物的疾病,偶尔传染给人,病毒仅仅存在于已经发病或者是在十天内即将发病的动物的脑内,由唾液排出,通过咬伤传播。 狂犬病的临床表现为特有的低热,嗜睡,焦虑,怕风怕水,喝水或者是听到水声就引起咽喉肌肉痉挛等等,又因为怕水症状比较突出,所以狂犬病又名恐水症,发病死亡率高达100%,一般在发病四五天内死亡。 从被动物咬伤到发病的时间称为狂犬病的潜伏期,一般为2周到3个月,99%在一年内发作,超过一年已算罕见,有明确证据的最长潜伏期是六年。 由于人们对狂犬病的偏见和谬论流传广泛,从而造成了国内狂犬病疫苗大量滥用,很多人一旦被宠物咬伤和抓伤,就会选择到疾控中心打狂犬疫苗,完全忽略了有没有打疫苗的必要。 其实,家养的宠物猫狗得了狂犬病也必须是由患有狂犬病的动物传染的,所以不曾被其他患病动物咬伤过的宠物,是不会传染狂犬病的,换句话说,狂犬病毒不能先天携带,也不会母婴传染,更不是凭空掉下来的。 在中国,传播狂犬病的主要动物是狗,人的狂犬病大都是患病的狗咬伤引起的,猫咬伤引起的在3%左右,猫抓伤引起的极为罕见,并且,患有狂犬病的动物外观会有变化,比如毛色无光泽,流口水,出现明显的行为异常,原本是温顺的动物忽然变得具有攻击性,亦或者是粘人的动物忽然变得与人疏离等等,这些变化都能轻易观察到。 宴妈:“敲黑板!必须是被已经发病或者是在十天内即将发病的动物咬伤,才会感染狂犬病,贝塔像是有狂犬病的样子吗?” 宴妈絮絮叨叨地讲了半天,一餐饭也吃了个半饱,景醇听懂了狂犬病的病理,同时也明白了,狂犬病虽然不会母婴传播,但是,话痨可以…… 景醇笑了起来,虚心道:“我平时只顾着猫猫狗狗的那些事儿,对狂犬病的传播和防治还真是从来没有具体了解过。” “家里养了狗,就更该注意一下这些问题。”宴妈顿了顿,瞥了一眼宴辰泽,又话锋一转,“景醇,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虽然宴辰泽嘴上说着让宴妈别问,但是,他要真的不急,那么也就不会一条信息连发四遍了。 景醇:“我……” “妈!”宴辰泽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你就是周末得空来看看我们,问这些做什么?” 宴妈:“嘿!我和景醇闲聊几句也不行呀?她的工作又不是见不得人!” 宴辰泽:“行行行!景醇是宠物美容师,特牛批的那种,可以好好吃饭了吗?” 宴妈好奇道:“什么是宠物美容师?” 这个问题,景醇不知道冲着多少人回答了多少遍,然而面对宴妈,景醇也只好用最浅显的言辞来解释,“阿姨,你在路边见过宠物店吧?在宠物店里给猫猫狗狗洗澡剪毛的,就叫宠物美容师。” 闻言,宴妈执着筷子夹菜的手顿住,一双眼似是若有所思,又像漫无目的地盯着夹在筷子中间烫熟了的青菜,良久,宴妈才微微扬起唇角,淡淡道:“知道了。” 随后,三人依旧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聊边吃,然而景醇却能感受到,宴妈对她,似乎并没有先前那么热情了。 …… 夜幕降临,景醇主动申请睡沙发,把依照荆彩的交代,下午才整理出来的客房让给了宴妈。 宴妈虽然感动于景醇的用心,却也没有多说,洗漱过后就早早地睡下。 直到客房灭了灯,宴辰泽才轻手轻脚地从主卧室里走了出来,将景醇连被子一并揽入怀中,“可以啊,这波操作溜地飞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糊弄我妈了?” “哪有……”景醇窝在宴辰泽的怀里,小声道:“不过是临时抱了荆彩的大腿。” “啧……这些都是荆彩教你的?” “也不全是,她只教我搬到客房,买东西塞满冰箱,化妆打扮还有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整理干净,其他的都是我自发做的,我是真心实意地对待阿姨啦!” “乖宝宝……”宴辰泽在景醇的唇瓣上蜻蜓点水般地印上一吻,“我妈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这个儿媳妇。 景醇垂下头,闷声道:“可是……我总觉得阿姨并不喜欢我干宠物美容这一行。” 宴辰泽摇了摇头,“我妈还嫌弃我是宅男呢!你和她才见面几个小时?别多想,我妈只是还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宠物行业。” “嗯……但愿吧。” 宴辰泽用被子把景醇裹得严严实实,依然担心道:“冷吗?要不你去房间里睡,我睡沙发。” “不用。”景醇瞧着睡在沙发另一端的舒克,笑嘻嘻地道:“要是冷啊,我就抱着舒克睡。” “行吧。”宴辰泽在景醇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把睡得正香的舒克强行抱到景醇的怀里,宴辰泽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晚安。” “晚安。” …… 隔天一早,天色蒙蒙亮,“咔嗒”一声,客房的门被打开了。 沙发比不上床,景醇觉浅,听到动静就醒了过来,半坐在沙发上,一双眼茫然地瞧着穿戴整齐的宴妈,“阿姨起这么早啊?” “是啊,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床,即使是周末休假,生物钟也调不过来了,到点就醒。”宴妈笑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景醇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我也没有周末睡懒觉的习惯。” “哦……确实,节假日应该是宠物店最忙的时候。” “宠物店”三个字,使得景醇愣住,直觉告诉她,宴妈很是在意她的工作。 一时之间,二人再无话说,景醇便目送着宴妈拐进了卫生间,宴妈关上门的同时,也将景醇从她的世界里隔绝开来。 真的是想多了吗?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宠物店脏乱差,和宠物打交道的活儿自然不会干净到哪里,从业人员说好听了是宠物美容师,然而说得直白点,不过就是给狗剪毛的。 她不是早就习惯了旁人的眼光了吗?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宴妈的反应?只是因为她是宴辰泽的妈妈吗? 还是……她从来就没有习惯这样的偏见,不过是懒于解释罢了。 “景醇……” 宴妈的声音打断了景醇的思路,景醇回过神,茫然地看着早已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宴妈,“啊?” “我预定了今天傍晚回程的机票。”宴妈顿了顿,继续道:“我听说云弄市有一种玫瑰花做的夹心饼很好吃,现在时间还早,你能陪我去买吗?” “好的。” 第66章 夜幕降临, 宴辰泽和景醇将宴妈送到机场, 返回家中。 “妈耶!终于走了……”宴辰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这种突然袭击再来几次,我得疯了。” 景醇愣了一下, 继而拉起唇角,笑意淡淡,“阿姨大老远地跑来看你, 你还不乐意了?” “这不是折腾你嘛!”宴辰泽拍了拍一旁的沙发, 示意景醇坐过去,“虽说做的都是面子工程,但你也是花足了心思的。” 景醇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宴辰泽刚才拍打过的沙发位置,深蓝色绒布沙发, 依稀还能看见白色的掌印。 瞧着景醇愣神的模样,宴辰泽敛起笑意, “你怎么了?” 景醇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 只是有点累。” “大清早就陪我妈走了几条街才买到鲜花饼, 能不累吗?”宴辰泽叹了口气, 径直走到电视柜前, 拉开抽屉, 一边在医药箱里翻找着药品,一边道:“你先去洗澡, 我给你泡一杯感冒药,喝完再睡。” “舒克和贝塔还没遛呢,还有楼下那三只猫……” 宴辰泽头也不抬地打断道:“这不还有我的吗?猫猫狗狗的你就别管了。” 景醇咬着下唇,五味杂陈地看着蹲在地上找药的宴辰泽。 她当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生怕她累了病了才不让她去遛狗喂猫,但是……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宴妈没有来过,那么,她一定会被此时此刻的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巴不得天一亮就拉着他去辖区便民服务中心领结婚证。 然而“如果”二字,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字眼。 宴辰泽找到了感冒药,一扭头就看到景醇刚刚转过身,背对着他急匆匆地走进了卫生间。 宴辰泽不疑有他,还不忘朝着景醇的背影叮嘱道:“太累的话水别太烫啊,当心晕过去!” 将近半个小时,景醇才打开了门,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宴辰泽瞧着景醇干燥的头发,疑惑道:“没洗头也能洗那么久?” “嗯……”景醇顿了顿,又疲惫道:“累得连洗头的力气都没了。” 宴辰泽伸手摸了摸泡着冲剂的杯子,水温刚刚好,宴辰泽端起杯子,递给景醇,“喝了药赶紧睡。” 宴辰泽一瞬不瞬地监督着景醇喝完了冲剂,又把她送到卧室,给她盖好被子,哄小孩儿似地道:“我去遛狗喂猫了,你好好睡,不用等我。” “嗯。” 虽然是答应了不等,但是直到宴辰泽一切搞定,拉开被子躺下的时候,景醇依旧意识清醒地睁着眼。 “怎么还没睡?”宴辰泽把手臂钻到景醇的脖颈下,揽她入怀,“瞧你今晚奇奇怪怪的,有心事?” 景醇连忙否认:“没有。” “真的?” “真的,或许是累过头了,想睡又睡不着。” “要不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景醇哭笑不得道:“等你的故事讲完,说不好就天亮了。” “也是……” 一时无话,静谧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之中,景醇靠在宴辰泽的肩头,感受着他此起彼伏的呼吸,“贝塔爸……” “嗯?” 景醇抿了抿唇,问了个女朋友最喜欢问,然而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当然,宴辰泽的答案也像是固定搭配一般,“喜欢啊!” “你喜欢我的哪一点?” “哪一点都喜欢。” 景醇板起了脸,“不准这么敷衍我,你得给我说清楚了。” 宴辰泽将景醇圈得更紧了一些,泛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真的,你的每一点我都喜欢。” 景醇张了张嘴,本想像那些个娇滴滴的女生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景醇在宴辰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睡吧,晚安。” “晚安。” 没一会儿,宴辰泽的呼吸愈发均匀,似乎是睡熟了,景醇轻手轻脚地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翻了个身,一双眼漫无目的地瞧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缕昏暗的月色,一时之间,今早发生的事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脑海里—— 清早八点多,景醇陪着宴妈出了门。 景醇知道一家鲜花饼做得特别好的蛋糕店,却离安居小区较远,然而宴妈却拒绝了景醇打车的提议,坚持要走路过去,景醇也只好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缩着脑袋揣着手的和宴妈走在凌冽的寒风中。 周末清晨的云弄市,空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车辆经过,发动机的声响格外刺耳。 “景醇……”宴妈目视前方,语气里含着些许客气的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叫醒辰泽吗?” 景醇点了点头,“您想单独和我聊聊,对吗?”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么,你知道我要和你聊什么吗?” 景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淡淡道:“是我的工作吗?” “对。”宴妈直言不讳道:“你这孩子,说话直来直去,还真是对我的脾气。” 宴妈转头瞧了一眼景醇,“你应该猜得到,我并不是想儿子了才来这么一趟,而是专门来见你的。” 景醇勾起唇角,安静地等着下文。 “不是我自夸,干我们妇联这行的,形形色色的女性见得多了,男人暂且不谈,女人啊,是一看一个准。”宴妈笑道:“不瞒你说,辰泽说他想娶你,在我眼里,你确实是一个好姑娘。” 景醇眼前一亮,继而眸光里又夹杂着几分精明和戏谑——此时应该有“但是”。 “不过……” “……”景醇噎住,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一个意思。 “你做宠物店这事儿……我有些想法,当然了,我并不是反对你做这一行,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喜好,只是,宠物店还有那什么宠物美容师,长期和猫猫狗狗打交道,对你的身体始终是有影响的。” “我有一个老朋友,独生女出国深造,之后就留在了国外,兴趣是无聊想找个伴吧,我那朋友就买了一只大金毛,成天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地宠着那只狗,后来大狗生了一窝小狗,一半送人,一半留了下来,结果……半年前,我那朋友经常出现发烧咳嗽的症状,有一次发烧竟然超过一周的时间,上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右肺主支气管被异物堵塞,那团异物啊,就是长期吸入的狗毛。”宴妈停下脚步,直视着景醇,“养在家里的狗都会对人有影响,那些送到宠物店里洗澡美容的猫猫狗狗又能干净到哪里去?除了毛发,还有寄生在它们身上的微生物,不都是在威胁着你的健康吗?” 景醇:“阿姨,我们在工作的时候都会做好防护措施……” 宴妈摇了摇头,“不用急着辩解,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懂的自然比我多,咱们不妨把目光放远一些,你现在年纪轻,觉得无所谓,以后呢?不论你和辰泽最后能不能走到一块儿,你总该成家吧?那么当你有了丈夫和孩子,你能确定你做的那些防护措施,能够杜绝把猫猫狗狗身上的东西带回家,对孩子完全没有影响吗?” 景醇被宴妈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完全不能保证,确切地说,不光是小孩,就连她自己……即便是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地做好防护措施,但是剪下来的细碎毛发还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耳朵里,痒得不行。 那就更不用说腕管综合征,腰肌劳损,过敏等等的职业病了。 这是一个见得了人,并且是另喜爱猫狗的人艳羡的行当,但却不是一个干净的活儿。 宴妈:“作为长辈,也许我的建议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安全的,我希望你和辰泽,多为你们的将来考虑,不管是养狗还是开宠物店,不要越陷越深。” 尽管宴妈说得委婉,又三令五申的强调不过只是建议,然而宴妈绕来绕去,无非是想让景醇为了宴辰泽放弃宠物行业另谋出路,对景醇来说,让她在宴辰泽和宠物行业里选一个,和那些个傻女人问男人“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一样。 荒诞至极,却又无从选择。 景醇烦躁地翻了个身,宴辰泽的睡颜便印入了眼帘。 黑暗中,他的脸只有个模糊的轮廓,黑色的眉,白色的脸,叫她看不真切。 景醇还记得几年前,当她辞去父母托人安排的工作,中邪似的一头扎进宠物行业里的时候,她和父母也是大吵大闹了一阵,景家父母才不支持也不反对地随她去了,没想到几年以后,宴妈又…… 比起王思宇那样的外人兼对手,来自亲近之人的质疑和反对,才最让人心灰意冷。 如果,景醇把宴妈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宴辰泽,并且她也不能保证宠物店里的病菌和细菌对人体完全无害,他会作何感想? 景醇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继而闭上了眼。 第67章 之后的几天, 过了就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 虽说一切照旧,然而宴辰泽隐约察觉出景醇变得异常忙碌。 每天早上,宴辰泽都没睁开眼就伸手朝着床的另一边探去,往往只能摸到一片冰凉, 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景醇是几点起的床,又是几点出的门。 工作室依旧是停业状态,景醇不在楼下, 并且基本不会回来吃午饭, 有时候连晚饭都赶不上,然而到了晚上,景醇又会雷打不动的在九点以前回家,陪着宴辰泽有说有笑地遛狗喂猫。 每当宴辰泽问起景醇白天都去哪儿了,她的回答就像复读机一样, 几天以来都没有变过—— “找铺面。” 然而每当宴辰泽问起为什么不叫他一起,她又总是说—— “小马陪我就行, 我们还能顺带逛街, 你不是还得写稿子吗?” 毕竟宴辰泽是个男人, 粗枝大叶惯了, 心思不如姑娘家那么缜密又敏感, 尽管他觉得景醇对他不像以往那般热情似火, 却也只当她是忙得顾不上儿女情长, 宴辰泽还由衷地表示理解。 晚饭时间,小马家客厅里的电视开着, 却被调成了静音,新闻联播里一本正经的播音员嘴巴无声的一张一合。 电话那头的人声终于停了下来,景醇沉默了一会儿,才冲着手机淡淡道:“我考虑一下吧。” 而后,又客套了几句,景醇才挂了电话。 小马举着筷子,一双眼里满是好奇,“郭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景醇:“下个月初俄罗斯要开展国际学生交流计划,郭老师问我有没有兴趣做示范讲师。” “下个月初?也就只有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了呀!来得及吗?” 景醇看了小马一眼,又什么也没说地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 小马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老大,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躲着晏哥吗?” 早在景醇刻意避开宴辰泽的第二天,小马就套全了宴妈和景醇说的那些话,可是单身多年的小马连男朋友都没有,就更不懂准婆媳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了,所以,除了由着景醇天天拉着她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地逛街吃饭熬到晚上,小马也没有任何办法。 瞧着景醇继续扒饭完全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小马“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挺直了脊背,认真道:“你这么躲着晏哥,是想单方面冷暴力逼着他和你分手吗?” 景醇毫不犹豫地接了话:“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醇放下筷子,食欲全无地瞧着碗里的白饭,“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 就这么躲着吧。 小马吐了口气,愤愤道:“明明是宴阿姨不对,她逼着你二选一,你就得乖乖地选一个?你要是选了宴哥放弃宠物行业,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觉得亏吗?” “从我踏进宠物行业的第一天起,我就打算把宠物美容当做要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事业,我不会放弃的。” “咯噔”一下,小马的心凉了半截,“这么说……你打算和宴哥……分手喽?” 景醇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我不知道。” 宴妈提出的那些担忧,任凭谁都没办法彻底杜绝,若是真的走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那一步,既然不可能放弃事业,那么只能放弃…… “老大……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宴哥是巴心巴肝的对你好啊!虽然我也不希望有一天你不做宠物美容了,可是宴哥……”小马灵光一闪,继而跳了起来,高兴地大叫道:“唉!我有办法了!” 景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但是脸上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宴阿姨只是嫌宠物店不干净,又没有明说让你拉到不干小马双手一合,满眼精光,“那么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继续留在这个行业里啊!” “换一种方式?” “没错!”小马激动道:“以郭老师为例,她入行的时候不也是在宠物店做美容师,后来才到培训学校讲课,现在呢?郭老师是宠物美容审查师!” 景醇蹙起眉心,“你让我去犬展做裁判?” “不!我只是举个例子,老大你想啊,郭老师从宠物美容师做到讲师,再到现在的审查师,接触到的宠物越来越少,那么工作环境是不是越来越干净,在外人眼里也愈发体面了?”小马挑起眉梢,得意道:“宴阿姨让你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我给你规划的这条进阶路线,足够长远了吧?” 景醇哼笑一声,道:“你以为宠物美容审查师很好考吗?” “你还真是当局者谜!”小马摇头道:“宴阿姨是让你为家庭,为老公和孩子打算,那么问题来了,你急着给宴哥生孩子吗?” 景醇大囧,红着脸地瞪了小马一眼,“瞎说什么啊!我才几岁,婚都没结生什么孩子?” “那么……你一黄花大姑娘为什么要现在就开始为生了孩子以后的事儿做打算呢?” “!” 对啊!宴妈不过是让景醇把目光放长远一些,考虑的都是几年之后的将来才会发生的问题,然而景醇却钻进牛角尖,恨不得立马做个了断。 如果不久的将来景醇嫁给了宴辰泽,几年以后也迎来了属于他们俩的宝宝,那么,小马提出的那条宠物行业里的进阶之路,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 小马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优哉游哉地夹菜,“谈恋爱果然影响智商啊!呵……要是宴妈让你把目光再放远一些,你是不是还得现在就开始考虑死了以后埋在哪儿?” “……”景醇拍了拍桌子,“少啰嗦,吃你的饭!” 景醇刚想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而后又倏地站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到玄关穿外套换鞋。 小马笑嘻嘻地打趣道:“饭都没吃完呢就走啦?着急回家见未来老公呀?” 景醇懒得跟她贫嘴,一边换鞋一边嘱咐道:“今晚早点睡,明天按时来工作室上班。” “唉?可可……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铺面啊!” “再这么停业下去,客户都丢了,还找铺面干什么?” “分明就是问题解决了,你再也不用躲着宴哥嘛,假公济私……”小马嘟哝道:“唉!我就不该多嘴,好好的假期就这么没了……” …… 半个小时以后,景醇打开了房门,很是敷衍地和候在门口的舒克贝塔打了个招呼,就眉眼弯弯地瞧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的宴辰泽。 宴辰泽:“回来啦?” “嗯。”景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两手一伸,整个人就挂在了宴辰泽的身上。 温热的身体,扎实的后背,此起彼落的呼吸,以及真实的,感受得到的幸福感,还能这么踏踏实实地抱着他,真好。 景醇扭过头,瞧着茶几上的电脑屏幕,“你在干嘛呢?” 宴辰泽“噼里啪啦”地敲完一行字,发送以后又指着屏幕上的聊天对话框,解释道:“这个姑娘是个作者,以前和我同在一个小说网站,她参加了一个征文活动,让我帮她捋一捋大纲。” “哦……”景醇听得半懂不懂,然而视线却黏在聊天对话框里,对方前一秒才发来的回复—— 【爱你,么么哒……】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景醇把脑袋轻轻地搁在宴辰泽的肩窝上,若有所思地瞧着不断弹出消息的聊天对话框。 原本只是一句小女孩儿撒娇卖萌习惯性的措辞,连字面意思都算不上,可是这句话,就像清晨吵醒人的闹钟,亦或者是大雨倾盆之前的电闪雷鸣,顷刻之间,就将景醇的那颗好不容易才平静了的心,又搅得不得安宁。 细细回想,他似乎对谁都好,他是小区住户口中的好邻居,是好哥们儿眼中的最佳“损友”,也是她的闺蜜死党心目中对她最好的男人,更是宴妈的宝贝儿子。 她和他能走到一起,也是从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她在心里给他发了几张好人卡,才循序渐进地确认了关系,那么…… 若是换一个人呢? 换一个人,比方说各方面都符合宴妈要求,并且从来都不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应付宴妈的女人,按照同样的路数再来一遍,他也会死心塌地的对那个人好吗? 宴辰泽自然也觉得对方发来的消息虽无过错但着实不妥,宴辰泽将景醇抱到腿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笑呵呵地道:“吃醋啦?” 不得不说,瞧着景醇这幅因为吃醋而闷闷不乐的样子,宴辰泽的内心还有那么点小激动。 景醇木着脸地揶揄道:“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吗?是不是只要小姑娘开口求助,你都有求必应?” “当然不是。”宴辰泽叹了口气,柔和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落寞,“比起写漫画脚本,我更喜欢写小说,现在没得写了,那就帮她顺一顺行文脉络,也算是过了一把瘾了。” 景醇抿了抿唇,抬起头直视着宴辰泽,“既然那么喜欢,当初为什么要放弃?” “读者少没人看啊!”宴辰泽耸了耸肩,自嘲道:“情怀支撑不起饭碗,我总不能固执地坚持下去,最后落得个饿死的下场吧?” 景醇眼珠一转——如果她固执的在宠物行业坚持下去,她和他会不会落得个一拍两散的下场? 兀的,耳边又响起了宴辰泽的声音—— “我挺羡慕你的,每天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为了最初的梦想披荆斩棘,就算拼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像你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景醇怔怔地看着宴辰泽,眼神里满是他看不懂的光彩,“要是有一天,我也放弃了呢?” 宴辰泽轻笑地摇了摇头,“你不会的,而且,我也不准你放弃。” 第68章 冬日清早, 太阳爬出山头, 空气中飘洒着星星点点肉眼可见的水雾,远处的高楼大厦隐在一片白茫之中,逼得某些强迫症患者恨不得给眼前的一切加上一个去雾效果。 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戛然而止,齐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一边使劲儿嗅着弥漫在空气中浓郁的水果香味,齐骥不禁揉揉鼻子,皱起了眉。 那是齐妈新买的果香洗发水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种水果, 甜腻而馥郁的香气并不难闻,然而齐骥却觉得这个味道,娘娘腔腔,一点也不总裁。 又用清水洗了一遍头,喷上清淡的男士香水, 齐骥站在洗漱台前,狗一样地使劲儿吸着鼻子, 也不知道是洗发水的味道中和的差不多, 还是闻到嗅觉麻木, 齐骥才吊着一双死鱼眼,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走出了卫生间。 换上熨烫得没有丝毫皱褶的黑色西装, 手法熟稔地系上领带, 再套上毛呢大衣, 齐骥面无表情地盯着穿衣镜里人模人样的自己瞧了一会儿,继而又面无表情地打开卧室房门, 走了出去。 在齐骥看来,面无表情,对于总经理这样的角色,便是最好的表情。 顺着蜿蜒的实木楼梯,齐骥从三楼的卧室一路走到一楼,刚要像往常一样转向玄关,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刻意而响亮的清嗓声。 “站住。” 循声望去,齐鸣远端坐在客厅里气派的红木沙发上,架在鼻梁上的黑框老花镜要掉不掉,看起来有些滑稽,然而那锐利的眸光却是挡也挡不住。 齐骥站在原地,偏头问道:“有事?” 齐鸣远冷笑一声,不怒自威,“我像是闲到没事找你聊天的样子吗?” 从古至今,父与子的关系都很是微妙,放到小学作文里,父亲是苍天大树,是保护伞,是一个家的顶梁柱,然而在齐骥心目当中,父亲齐鸣远更像是一个发放任务的NPC。 从小到大,齐鸣远没事不会嘻嘻哈哈地和齐骥闲聊,但凡开口就大事不好,要么是高高在上地以命令的口吻给齐骥发放人生规划的任务,要么便是劈头盖脸地数落着齐骥的不是。 十天半个月不会打个电话,然而忽然来电,光是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齐骥又总能惊出一身冷汗。 平时双方都把彼此当做是移动的智能家具,除了日常打招呼,齐骥和齐鸣远说的最多的就是——爸,我妈呢? 很多时候,齐骥觉得齐鸣远对家里的几只狗都要比对他好很多。 齐骥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隔着茶几不远不近地直视着齐鸣远,洗耳恭听。 齐鸣远正了正身子,浑厚的嗓音响了起来,“我听说你在搞什么救助流浪动物的项目,还找了一个小区做试点?” 齐骥:“是。” “停了,公司没必要开展这样的项目。” “这是我很想做的事,并且我能保证……” 齐鸣远摆了摆手,打断道:“家里的狗你都没空管,还要去管外面那些野东西?你要实在想做好事,那就以公司的名义捐赠一所希望小学,这样不是更好?” 唇角的笑意淡然而凉薄,齐骥毫不掩饰地嘲讽道:“一个物业管理公司,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非得学着明星名人捐赠小学,这是献爱心,还是沽名钓誉?” “你还知道云巅只是个物业公司?它是做到龙头企业还是上市了?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 “我是在合理利用资源。” 齐鸣远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怒道:“你别忘了你所谓的资源是谁给你的,我当初能让你做云巅的总经理,现在也能让你拍屁股走人!”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 二楼传来清冷的女声,争执得不可开交的父子俩瞬间安静如鸡,随后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消片刻,齐妈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齐妈坐到靠近齐骥这边的沙发上,一双眼瞪着齐鸣远,道:“你起那么早就是为了和儿子吵架?” 齐鸣远沉了口气,怨怼地剜了齐骥一眼,“你以为我想和他吵?” 齐骥心直口快地嘟哝道:“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齐鸣远:“你……”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齐妈冷声道:“究竟是多大的事值得你们俩这么吵吵?” 齐鸣远指着齐骥,大声道:“他在公司里胡搞瞎搞,我让他别做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他还不乐意了,再这么由着他胡闹,这个家迟早要被他败了!” 齐骥刚想张口反驳,却被齐妈截了胡,“败就败了,挣得再多也不能带进棺材。”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么轻飘飘又冠冕堂皇的话,那是要遭人翻白眼的,但是齐妈不同,早些年齐妈得了癌症,即使现在已经康复,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 自那以后,齐妈虽没活得超凡脱俗,但也万事看开,只求家庭和睦,家人健康平安。 并且,为了让齐妈保持良好的心情,尽可能的杜绝病情复发,不论是齐骥还是齐鸣远,都对齐妈千依百顺,好生伺候着。 趁着齐鸣远被哽得语塞,齐妈转头瞧着齐骥,“怎么还在这儿站着?都几点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齐骥连忙顺杆爬,朝着齐妈道了句“那我先走了”,就自然而然地迈开步子,从始至终没再多看齐鸣远一眼。 “站住!”齐鸣远气得额上的青筋直跳,冲着齐骥有型有款的背影怒喝道:“这事没完!你给我滚回来!” 齐妈皱起眉头,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揶揄道:“没完?难不成你还想和儿子打一架?” 齐妈瞧了瞧正要出门的齐骥,又朝着暴跳如雷的齐鸣远,不禁轻笑道:“你打得过他吗?” 齐鸣远:“……” 直到坐进车里,齐骥才将哽在心间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继而从大衣内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几分钟前收到的信息。 【小高:齐总,工厂交货了,我约了师傅今早来装木屋,您要不要亲自过来指导?】 小高是云巅物业项目二部入职不久的新人,也许是初入职场,热情高涨,在搭建流浪动物救助平台这件事上,小高比谁都积极,办事又快又稳,现在已经被齐骥任命为救助平台的专项人员。 【齐骥:马上到。】 回复了信息,齐骥刚要把手机放到一边,然而拿着手机的手又顿在了半空,齐骥叹了口气,拨通了宴辰泽的电话,“作为试点的救助平台快弄好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在一个小区里做试点,所耗费的财力物力不多,并且只是试验,这种成败五五开的事,齐骥原本是没打算告诉宴辰泽的,然而现在…… 齐鸣远,不光是齐骥的父亲,同时也是云巅物业的董事长,万一齐鸣远铁了心的反对,那么别说构建流浪动物救助平台了,就连这个小打小闹的试点都要被他搅黄。 在家里有齐妈坐镇,但是在云巅物业,没有谁敢逆了齐鸣远的意思。 齐骥需要能够让齐鸣远不得不做的理由,比方说——舆论的压力。 这一点,坐拥六百万微博粉丝的宴辰泽,刚好可以为救助平台保驾护航。 …… 作为救助平台试点的小区,是项目二部众人花费三天时间从云巅物业入驻的三十四个小区里精挑细选的,该小区入住率高达85%,饲养宠物的住户占据了一半,小区里有三只流浪狗,一公两母,有时候还有几只在附近流浪的狗狗会混进来讨要食物,据小高观察,暂时没有见到流浪猫。 小区里有一处闲置的玻璃房,本来是方便住户通往地下车库的入口,但是建造不当,导致楼梯下常年积水,现已弃用,正好就被选作给流浪动物遮风挡雨的安置点,再在里面搭建两个木屋,放上食碗水盆,平时由入驻该小区的云巅物业工作人员照看和喂养,蓝图里的救助平台也就初具规模了。 宴辰泽听完了小高有条不紊的介绍,一双眼瞧着敲敲打打,忙活着搭造木屋的工人师傅,继而点头认可道:“不错,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齐骥亦是看着快要成型的木屋,眼里满是喜悦。 宴辰泽:“那三只流浪狗呢?” 齐骥好笑道:“流浪狗又不是难民,都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还指望它们会待在一旁,眼巴巴地盼着房子赶紧搭好?” “齐总……”小高胆怯地小声反驳道:“那三只狗狗很聪明的,这几天啊,它们肚子饿了会去物业办公室找我,到了晚上就会乖乖地来这里睡觉,我觉得……它们似乎是知道我们是来救它们的。” 兀的,宴辰泽想起了同样是流浪狗的小黄,景醇帮忙寄养小黄的时候,它为了能被收养,也是拼了命地挣表现。 比起养尊处优的家养宠物,流浪狗为了能活下去,确实更懂得察言观色,讨好人类。 瞧着齐骥吃瘪的模样,宴辰泽笑了起来,然而却头一次没有火上浇油,宴辰泽看着摞在一旁的食碗水盆,“啧”了一声,道:“住的地方有了,水也不愁,那么……吃的呢?” 小高如实道:“我们买了进口狗粮,可能是习惯问题,那三只狗狗都不愿意吃,我们只好买了鸡肉,煮熟了拌饭喂它们。” 齐骥不耐烦地朝着宴辰泽道:“这些琐事你就别操心了,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齐骥言简意赅地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不过他把明明是父与子的争吵,巧妙地转化成了公司上下级之间的意见分歧。 末了,齐骥又申明道:“让你发微博宣传,并不是给云巅做广告,只是为了堵住董事长的嘴,让他迫于舆论,不得不把救助平台的项目做下去。” 宴辰泽抿着唇,沉默了好一阵才笑道:“这事儿肯定是要发微博宣传的,如果有别的物业或者开发商效仿推广的话,对于流浪动物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下周二再发,行吗?” 齐骥莫民奇妙道:“为什么是下周二?你发微博还要挑个黄道吉日?” 宴辰泽不言,脸上的笑意高深莫测。 发微博倒是不用挑日子,只是,景醇能看到他的微博,他不想在下周二之前把救助平台的事告诉她,因为…… 下周二,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三周年的日子。 第69章 宠物工作室再次开门营业, 生意比之前还要火爆, 刚刚才取得B级认定资格的小马干劲十足,常常以“景醇手伤尚未痊愈不能承受太大的工作量”为由,基本包揽了所有剪毛和剃毛的活儿,景醇落得只能小马打打下手, 剪剪趾甲,掏掏耳朵,洗洗澡, 吹吹毛……清闲之余, 景醇还体验了一把过气网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时钟一圈一圈地转,转眼就到了周二。 闹钟响了好一阵,景醇才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拿起床头柜上凉得像冰块一样的手机,按掉闹钟。 听到声响, 身旁的男人动了动,景醇一转头, 就对上了宴辰泽的眼。 在景醇眼里, 宴辰泽是自带滤镜效果的, 即便是他刚刚转醒, 乱成鸡窝的头发, 浮肿而泛着油光的脸, 还有那无神且失焦得像个盲人的眼, 景醇也不会嫌弃,并且还会附上甜丝丝的笑容。 情人眼里, 不仅有西施,还有宋玉。 景醇:“早安。” 宴辰泽:“早安。”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宴辰泽够着手的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冰凉的触感使得他皱眉眯眼,耍着贫嘴道:“人固有一死,或死于这个冬天,或死于下个冬天……” 然而当宴辰泽看清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时,他又像弹簧一样,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就像是刚才怕被冻死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今天周二了!” 景醇莫名其妙道:“有什么事吗?” “当然……”宴辰泽顿住,拉开被子下了床,一边急匆匆地跑进卫生间,一边咋咋呼呼地吩咐道:“今早让小马盯一下工作室,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 汽车驶进小区停车场,景醇趴在车窗边,瞧着眼前的高层住宅。 小区名叫“馨雅苑”,前年交房入住,周边配套设施一应俱全,景醇记得,馨雅苑的房子是按套售卖而不是算平方单价论总面积,当时还开创了云弄市的先河。 当然,馨雅苑的房价也对得起高端住宅的定位,当景醇看到那被绿草茵茵包围着的室外游泳池,玻璃的绿植温室,以及那仿照着悉尼歌剧院所建造的“迷你”琴房,景醇才知道网红段子“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此言非虚。 “咱们来这儿干嘛啊?”景醇捂着嘴倒吸一口气,一双眼里亮晶晶的,“该不会是你在这儿买了房子吧?” 宴辰泽一边找着车位,一边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知道他有钱,并且自从认识他以来,她有事没事就关注着网文,漫画以及动漫圈子的动态,只不过她不知道他居然有钱到能买得起馨雅苑的房子! 等等……他为什么要买馨雅苑的房子? 该不会是……那个意思? 前些日子宴妈刚刚来过,他就着急忙慌地买房子,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唔……待会儿看到房子的时候,她是要标标准准地冲着他露出八颗牙笑成一朵花呢,还是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感动地哭成个泪人? 啧……惊喜什么的,果然是让人招架不住啊! 想着想着,景醇的嘴角就止不住地扬了起来。 然而二人从车库出来,路过了好几栋单元楼,宴辰泽都是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前,完全没有拐进单元楼的迹象。 瞧着眼前再无气派的住宅楼,只有一所矗立在绿地之中的玻璃矮房,景醇疑惑地挑起了眉——不是来看房子的? 那么…… 玻璃房里显出隐隐绰绰的人影,一个,两个,似乎还有一些叫人看不真切的影子,兀的,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移动,不一会儿便走出了玻璃房。 “齐骥?”景醇惊地瞪圆了眼。 齐骥瞧了过来,朝着景醇点了点头,“来了?” 景醇一脸懵逼地抬头看着宴辰泽,“什么情况?” 宴辰泽伸手揽住了景醇的肩,加快了脚步,“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玻璃房里,通往地下车库的通道用木板挡了起来,靠边放着几个食盆水碗,最里面还搭了两个半人高的木屋,然而木屋里,三只不知道杂交了多少代,已经看不出品种的狗狗正警惕地看着宴辰泽和景醇。 “这是齐骥和我做的流浪动物救助平台。”宴辰泽抱起手,满脸得意道:“还不错吧?” 景醇蹙起眉心,喃喃道:“救助平台……” “对,馨雅苑只是一个试点,如果成功了,我们打算在云巅物业入驻的其他三十三个小区里推广,把这张网铺开,铺大。”齐骥解释道:“在小区里以物业的名义做救助平台,要比那些纯靠爱心人士自发捐赠的救助站和救助群靠谱得多,也更加规范。” 宴辰泽:“这个项目是以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名义发起,齐骥的公司来执行,等宠物店开起来了,我们还可以给平台救助的流浪动物提供洗澡美容的服务,这么一来,宠物店还没开起来,广告宣传就已经做到位了。” 齐骥:“还有很多的想法,咱们再慢慢商量。” 景醇咬了咬下唇,语气淡淡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件事的?” “你去成都犬展的时候,哈哈哈哈……我们俩的办事效率是不是快得惊人?”宴辰泽轻轻地抓着景醇的双肩,笑嘻嘻地道:“今天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三周年的纪念日,这个惊喜……你喜欢吗?” 景醇心头一动,她完全忘了今天是开业纪念日,然而她感动的,只不过是宴辰泽还记得,至于这个所谓的流浪动物救助平台…… 蜷缩在木屋里的三只狗狗瞧着眼前的人类并无威胁,其中的两只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甚至还亲昵地嗅着宴辰泽和景醇的裤腿,景醇瞧了一眼脚边的花斑狗,继而又眯起眼,审视着窝在木屋里的那一只黑狗。 黑狗的体型比金毛犬小了一号,长得和农村里常见的看门土狗无异,脏兮兮的毛色暗沉无光,然而最吸引景醇的,还是它肚子上微微凸出的奶、头。 景醇:“胡闹。” 齐骥一愣,不解地看着景醇。 宴辰泽茫然道:“什么?” “我说你们搞这个救助平台简直是在胡闹!”景醇沉了口气,抑制着充斥在胸腔里的怒火,朝着齐骥冷声道:“是你策划的吧?你一个公司总经理,才学了几天宠物美容,就想要救助流浪动物?你怎么不要天上的星星?” “还有你……”景醇转过头,逼视着宴辰泽,“工作室里的那三只猫你找到领养人了吗?是有多闲才会来掺和这种烂事?” 齐骥板起脸,窝火道:“你什么意思?不做拉倒,至于这么埋汰人吗?” “埋汰人吗?那么你倒是告诉我,世界各地的动物保护组织是怎么治理救助流浪动物的?”瞧着齐骥愤恨却又无言以对的模样,景醇冷笑,道:“听好了,第一,当场绝育,第二,送入动物收容所,第三,寻找领养,第四,时间一到便执行安乐死或者是……宰杀。” 然而前三条的执行率很低。 宠物看病贵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救助平台有合作的兽医诊所,但是实施绝育手术是要全身麻醉之后再进行,雄性绝育还算简单,可是雌性猫狗绝育,那可是要摘除整套生、殖系统再一层一层地缝合,术后还要看恢复情况进行几天到一个多星期的治疗,费用着实不低。 送入动物收容所效果也微乎其微,然而国内在宠物和流浪动物方面的法律法规尚不完善,并没有官方承办的可靠收容所,很多民间自发组织的动物收容所,最后不是吃穷了被迫倒闭,就是收入的流浪动物过多,又要寻求社、会各界的帮助。 领养……在庞大的流浪动物群体当中,基本属于小概率事件。 第四种,安乐死或者是宰杀,听起来残酷,但却是当下唯一可以大面积执行的方法。 景醇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不论是小黄还是那三只猫,我都说过,遇到了就算我倒霉,像它们这样的流浪狗流浪猫,不是见死不救,是真的……救不过来。” 宴辰泽辩解道:“至少在这个小区里,有了救助平台,不就能见到一个救助一个了吗?” “你还不知道你们错在哪儿吗?”景醇指着木屋里的黑狗,摇头道:“那只狗怀孕了,自然状态下的健康母犬,每五到六个月发一次情,一年可以生两胎,像它这样的杂交品种,一胎至少能生三只,就这么鸡生蛋,蛋生鸡地圈着养起来,这是救助平台还是串串犬舍?你们为什么要本末倒置的先搭建这个花里胡哨的平台,而不是在发现这三只流浪狗的时候就把它们带去兽医诊所体检和绝育呢?” 第70章 猫和狗是人类从众多物种当中挑选出来, 驯化饲养的动物, 它们对于人类城市生态系统来说,具有异常强悍的生存能力。 生命力顽强,生育能力更是叹为观止。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流浪动物的总量已经突破三亿只, 其中,流浪狗有两千万只,绝大部分都是流浪猫! 景醇又看了一眼这个和馨雅苑画风完全不搭的救助站, 冷声道:“理智一点, 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说完,景醇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玻璃房。 “等一下!” 一直安静如鸡立在一旁的小高冲了上来,剑拔弩张地觑着景醇,小高憋着火, 沉住气辩解道:“齐总从一开始打算做救助平台的时候,就已经把绝育考虑在内了, 我是馨雅苑救助站的负责人, 大黑怀孕的确是我的疏忽, 麻烦你拎清楚, 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救助平台的项目才刚刚起步, 哪里做错了, 欢迎指正, 是我的责任我绝不推辞,但是, 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来不来就喊停!”小高气得脸颊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相关法规尚不完善,有、关部门不作为,我们再不为这些流浪猫流浪狗想想办法,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 景醇直勾勾地瞧着小高,没一会儿便嗤笑出声,“你以为流浪动物泛滥成灾是国家法律法规不健全,有、关、部门不作为吗?不是,反而是像你这样,爱猫爱狗爱得无法自拔,失去理智的爱心人士从中作梗,就因为那是猫是狗,模样可爱令人怜悯就得搭把手救一波,才让真正的动物保护组织没办法作为!” “现在这里有三只狗,你敢说你能负责到底,以后呢?黑狗怀着的这一胎得生,至少三只吧?之后再发现其他猫狗呢?十只,二十只,你还能负责到底吗?”景醇没等小高回答,继续道:“那么这三只狗在小区里和别的狗打架,咬伤了狗甚至是人,你也能负责吗?” 小高:“我……” 景醇打断道:“等到你们幻想中的那个救助平台在三十多个小区里开展起来,会有多少流浪猫狗你们算过吗?我告诉你们,算不过来!只要救助平台还在那里,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送流浪猫狗过来!说不好还有饲主看到有这样的平台,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就遗弃了自家的宠物,逼得它们被迫流浪!” “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小高气得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声音都变了调,“我做过研究的,在美国,每十万人口的社区就得建立五十个笼舍供给流浪动物居住,这样的举措有效降低了流浪动物对城市环境造成的影响,现代社会公共服务不仅仅只是服务于人,你懂不懂?” 景醇皱着眉地揉了揉耳根,讥笑道:“不用跟我扯这些教科书式的大道理,我就问一句,你们效仿美国,那么……有法可依吗?” 小高张了张口,然而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能气呼呼地瞪着景醇。 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在意大利,主动遗弃猫狗的人将被判一年监禁。 在英国,猫狗走失饲主前去认领,需要缴纳二十五英镑的罚款以及收容所代为看管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 甚至是相邻的日本,相关体系完善,长期的宣传和指导,民众对于饲养宠物的意识普遍拔高,大大降低了遗弃行为。 那么问题来了,在中国,相、关、部门真的没有任何作为吗? 不,很多城市在实行宠物登记制度,鼓励饲主让每个宠物带有身份标志,有时候还无偿为犬只注入微芯片,办理养狗证,让饲养犬只合理合规,并且以防不慎走失,能够通过识别芯片找回。 然而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原本这样从根源上管控的合理方法,却被民众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妖魔化,不但不执行,还散播言论强烈抵制。 相、关、部门实行了第一步,但是办理狗证的人少之又少,以至于没办法开展第二步,又让那些呼吁抵制的人们可以轻飘飘地说上一句风凉话—— 【看吧,办了证装了芯片,狗丢了还不是一样找不回来。】 民众呼吁国家立法,然而民众的自发行为又妨碍了国家确立相关法律,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如此一来,民间自发的救助组织越来越多,可是最后能够被领养的流浪动物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例如场地,口粮,看病等等无一不需要资金,救助流浪动物这事儿自然而然就成了个无底洞,最后,爱心人士又不得不落魄收场,甚至是还留得一片骂声。 景醇不是看不出他们的一片好心,只是……希望渺茫的事,还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抱有希望,她不想看到这些经她救助过的猫猫狗狗,有朝一日因为救助平台无力再开展下去,最后落得被强制执行安乐死的下场。 景醇木然地看着齐骥,道:“我接受你的投资,但是,请不要在没有经过我同意之前,打着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名义做任何事,我希望你明白,我们要开的是一家宠物美容店,与其做这样出力不讨好,难说还招黑的事,不如多想一想,怎么劝导光顾店铺的顾客正确的养宠观念。” 单靠呼吁立法,捕捉以及收容来解决或者减少流浪动物的问题是不可行的,应该追溯到问题的源头,从观念和管理上,降低遗弃宠物的可能性。 瞧着景醇离开的背影,齐骥将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却没有辩解,也没有挽留。 “等等我!”宴辰泽连忙追了上去,一手拉住景醇的手臂,“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景醇停了下来,抬起头冷漠地看着宴辰泽。 宴辰泽:“这是什么表情?好啦好啦!是我们考虑不周,确实没你想的那么多,这里就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试点,哪里不对我们改,实在不行就暂停,你别生气了,行吗?” 景醇直勾勾地盯着宴辰泽,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回顾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王思宇贿赂裁判导致小马没能获奖,继而又找人投诉宠物工作室。 宴妈的到来以及那番在她心里发酵多时,让她浑身难受的话语。 现在,他又背着她搞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还真是…… 内忧外患。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景醇眼眶通红,却执拗地不肯落下一滴眼泪,“我以为你了解我……” 她只是想待在她喜欢的行业里,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开一家像样的宠物店,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做成真正的百年老店,怎么就这么难呢? 景醇甩开宴辰泽的手,深吸一口气,道:“你妈说的对,你一个写文章的人,确实不该在宠物行业越陷越深。” “我妈?宴辰泽瞧着空空荡荡的手心,一头雾水,“什么越陷越深?我喜欢你,我为你做任何事讨你开心,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好好好,你觉得救助平台做不了,那么我回头和齐骥商量商量……” “宴辰泽!”景醇气极,口不择言地大声打断道:“这是我的事业,是我的店,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你不用像只狗一样有事没事就朝我摇尾巴逗我开心,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吗?” 宴辰泽怔怔地看着景醇,“所以,你认为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瞧着他落寞的神情,景醇的心也像断了线的珠帘,重重地往下坠,砸在地上,又凉又疼。 盛怒之下,果然不适合交流。 景醇:“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傻子一样的宴辰泽怔愣在原地。 小高站在玻璃房外,小心翼翼地问道:“齐总,救助平台……还做不做?” “做。”齐骥目送着景醇离去,铿锵有力道:“不光要做,还要做好!” 她做不到的事,他不相信他也做不到。 …… 宠物工作室。 小马看着景醇像失了魂一般地走了进来,又探出脑袋朝着门外看了看,确认只有景醇一个人便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宴哥呢?” 景醇像聋了一样,并没有回答小马,而是自顾自地走进书房,从柜子里找出装着替换数字的袋子,从里面挑出写着“柒”的卡片,又工工整整地替换下书法字画里的“捌”。 景醇把书法字画挂回原处,就盘腿坐在茶几和电器柜之间,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上面的字—— 【热烈庆祝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距离百年老店还有玖拾柒年。】 ——【记住!一定要在每年的开业纪念日更换,不能作弊骗自己,少一天,一个小时,哪怕是一分钟,都不行!】 ——【你那么爱你的工作,肯定是想在宠物行业干一辈子的吧?那么这幅书法就是你的目标,每年更换一次年限,看着它离百年老店越来越近,这么一想,是不是又充满了干劲?】 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一直以来,他是了解她的,只不过……爱屋及乌的他为她所做的事,越来越让她无力招架。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以来,除了景醇已经动摇的售卖宠物用品,还有两件事是明令禁止的。 一件是寄养,另一件,便是规模化的救助流浪动物。 寄养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尽管寄养所得是纯利润,可是风险太大,并且也誊不出人手去管理寄养,不做也罢。 至于不插手救助流浪动物……不做,没人会说三道四,然而一旦做了,后患无穷。 “冷血就冷血吧……”景醇瞧着书法字画上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几个字,喃喃道:“这块招牌已经掉下来一次了,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兀的,手机响了起来。 【郭老师:景醇,上次和你提过的俄罗斯国际学生交流计划,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景醇下意识地想要回绝,然而一想到这些乱糟糟的烦心事,似乎出去走走,不仅是她,其他人也能放松喘口气…… 【景醇:我去。】 第71章 将近傍晚十分, 宴辰泽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工作室, 一双眼四下寻找着景醇。 阳台的工作区,没有。 放着猫笼的书房,没有。 其他上了锁的房价挨个打开,也没有…… 瞧着宴辰泽心急火燎的模样, 小马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别找了,老大已经走啦!” “走了?”宴辰泽一脸懵逼, “她去哪儿了?” “北京。” “北京???” “确切地说, 是先到北京和郭老师汇合,然后再去莫斯科。” “莫斯科???”宴辰泽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景醇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啊!好端端地去莫斯科做什么?” 小马耸了耸肩,反口怼了回去,“是啊!这好端端地做什么不好, 非得做救助平台,啧……你好像也从来没有和我们提过哈?” 宴辰泽先是一愣, 继而又冷着脸, 道:“你也觉得不该去做这件事?” “该做。” 还没等宴辰泽把卡在喉咙里的气儿给顺出来, 小马话锋一转, 道:“但不能以十个约定的名义, 甚至是云巅物业的名义发起。” 宴辰泽蹙起眉心, “为什么?” “唉……我算是知道老大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你啊!真是好心办坏事。” 小马找来水杯,投了一朵金丝菊冻干进去, 冲上热水,一边用勺子在水里上下反复按压着金丝菊,一边耐心道:“你以为老大是不让你们献爱心救助流浪动物吗?不是的,她也想搭把手,小黄和书房里那三只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老大在乎的,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她怕你们搞这么一出,以后会给十个约定招黑。” 小马抬着水杯,站在茶几和电视柜中间,抬头仔细地看着沙发墙上的书法字画,“以前在店里,老大和赏心姐就总是为了店铺的发展吵得不可开交,赏心姐想扩大经营范围,开分店,搞加盟,想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做成全云弄市甚至是全中国最好的宠物店,但是,老大不允许,她只想做有把握的事。”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不卖宠物食品,那是因为国内的宠物食品企业还在起步阶段,监管不严,各方面都差强人意,然而国外的进口食品到了国内,从总代理商那儿进货是有数量要求的,拿够一定金额的产品才肯放货,对于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这种个体商户,一次性购买大量的,有保质期限的宠物食品,就算保质期在六个月以上,也很难卖完。 并且,进口食品算上关税和运费以后,商户们倒腾了一大圈,可是到手的利润……还不如多给一只狗剪毛呢!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一直以来都没有开分店,那是因为虽然口碑不错,但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店铺赚取的大部分利润都来自宠物美容课程的教学,再开一个分店,景醇实在没办法保证,仅仅只是靠提供服务所得的收入能不能支撑起分店的开销。 至于加盟……不论是毕业的学员,还是有钱有势的投资人,都向景醇提出过加盟的请求,然而她却认为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做的还不够好,不敢冒然拿着别人的钱去做冒险的事,并且,她也不能肯定,那些一心想要投资做加盟店的人,是会把“十个约定”的招牌发扬光大,还是人多想法多,越做越偏离本心,最后落个名誉扫地的下场。 “荆彩和齐大哥都说老大是目光短浅,只想安安稳稳地守着一家店的小商贩,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守好一家店有多难?”小马叹了口气,闭上眼不愿去回忆那一天的惨淡景象,“上一次只是一个误会,店铺就遭到了打砸,现在……你能保证救助平台所带来的一定都是积极的影响吗?” 宴辰泽咬咬牙,道:“救助平台是有可行性的,只要我们严格把控个个环节,就绝对不会出现无法挽回的纰漏。” “绝对?”小马讥笑道:“如果你们真的把控严格,那么黑狗怎么还会怀孕?” “这不是刚开始没经验嘛,景醇才说完,我和齐骥就带那三只狗去检查,另外两只也做了绝育手术,呃……只不过黑狗肚子里的崽子必须得生下来了。” “是去李医生那里做的手术?” “那当然啦!” “李医生有没有给你们折扣?” 宴辰泽舔了舔嘴唇,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在兽医诊所里,宴辰泽和齐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救助平台的事讲了个通透,李斯杰爽快地打了个狠折不说,还欣然接受了救助平台的邀请,以后有需要体检和绝育的流浪猫狗,尽管往诊所里送。 “唉……老大说的没错,你和齐大哥就没一个能让人省心。”小马吹了吹烫,喝了一口菊花茶,“你们倒是聪明,想到拉李医生入伙,可是你们也不想想刷的是谁的脸卡?” 宴辰泽哑口无言,若不是李斯杰和景醇多年矫情,自然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 小马:“我真是服了你了,老大为了你妈妈、的那几句话,在拼命地往宠物行业以外择,你倒好,非但往里面掺和,还把水搅得越来越浑。” 迎着宴辰泽疑惑的神情,小马把宴妈和景醇说的话,以及景醇为此做的打算都一五一十地和宴辰泽交代了个底朝天。 “从成都犬展回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你还搞了那么大的惊吓,老大的负能量早就爆棚了,她能不发脾气吗?”瞧着宴辰泽垂头丧气的模样,小马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满意地勾起唇角,笑道:“怎么这幅样子?你别不是现在就想停止建立救助平台吧?” 宴辰泽苦笑,“我真的不知道我妈跟景醇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就算现在叫停救助平台,那三只狗还在馨雅苑,大黑还得生产……怎么能停?” “算你还能拎得清!” “但是……不停止的话,景醇又……” “你以为我到下班时间不走人,留下来就只是为了和你说教?”小马鄙夷地觑着宴辰泽,“老大确实是去俄罗斯讲习了,不过呢,她在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帮着你们处理好救助平台的事,唔……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专业顾问了。” “你说什么?”宴辰泽难以置信,“景醇同意做救助平台了?” “没有,不过你和齐大哥用十个约定的名义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们总得帮着收拾烂摊子吧?”小马摇了摇头,“我不懂经商的那些弯弯道道,我只知道,一群人有缘分在一起共事,劲儿就得往一个方向使。” …… 景醇一声不吭地远赴俄罗斯,或许是多了些情绪,少了一个人,不仅是屋子里,就连宴辰泽的心里,都比上次她离家参加犬展,还要空落落。 屋里开了灯,鹅黄色的灯光却衬托不出温暖的氛围,电视机里,黄金档的剧集正演得激烈,却无人欣赏。 宴辰泽盖着薄被,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趴在旁边的贝塔的背毛,然而舒克……则是蹲在饭厅和玄关之间,一双耳朵高高地立在脑袋上,但凡外面有任何细微的动静,舒克便“汪汪汪”地叫上几声。 它在等景醇回家。 “贝塔……”宴辰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轻轻地拍在贝塔的屁股上,苦笑道:“你妈生起气来,比我妈还难哄啊!” 话虽这么说,但是不论是打电话还是发信息,景醇还是一一回复,只不过他们俩向商量好了一样,谁也不提救助平台的事,聊得都是一些鸡零狗碎,权当无事发生,平静之余,也尴尬得很。 “啧……不论怎么样,当面交流总比隔着手机好啊!看不见又摸不着,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啊……喂!贝塔,要不我把你和舒克送去寄养,我飞一趟莫斯科怎么样?” 贝塔睁开眼,继而又徐徐闭上。 “……” 宴辰泽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等我办好护照和签证,景醇早该回来了。” “汪汪汪……” 宴辰泽烦躁地眯着眼瞧着舒克敦实的背影,“舒克,过来!” 话音刚落,舒克“噌”地一下蹿了起来,可是并没有听话地朝着宴辰泽跑来,而是“哒哒哒”地跑到门边,两只前爪不停地扒拉着门板。 “舒克!” “汪汪汪……” “别等了,妈妈今晚不回家啦!” “汪汪汪……” 宴辰泽无奈地瞧着舒克,他始终不解,景醇当初只是给了舒克一块牛肉冻干,怎么它就像着了魔一般和她如此亲近? 秋田犬交流群里流传着一句话,说的是聪明的宠物具有选择主人的能力,就像有些人花了大价钱买了宠物,却像是请了尊大神回家一般,想要和它玩玩,还得看它赏不赏脸,反之,有些宠物又特别认主人,在家黏黏糊糊的,出了门遇了事也相当忠诚。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秋田犬贝塔身上,宴辰泽也就认了,可是,法斗犬舒克…… 在世界名犬智力排行当中,法斗犬排在第五十八位,诸如“坐下”这样的简单指令,得和法斗犬讲二十次以上它才能听懂,要想它服从“坐下”的指令,就得训练八十次以上,并且还得周而复始地反复练习,更何况,舒克并不是纯种法斗犬,虽说不像那些著名的“撒手没”那样没心没肺,但是法斗犬这种憨货会认主,还认了个后来居上的主人…… “白眼狼……”宴辰泽怨念地瞧着不停扒门的舒克,越想越心凉…… 兀的,宴辰泽连忙拿起手机,点开拍摄功能,镜头直直地对着舒克,屏幕上的画面太远并不清晰,宴辰泽都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地踩在地板上朝着舒克靠了过去——忠厚老实的舒克心心念念地等着景醇回家,这个画面要是被拍下来发给景醇,她还不感动得要死要活? 气氛好了,那些糟心的破事儿不就能顺着气氛一一说开从而化解,他们俩又是亲亲我我,人人艳羡的小两口了呀! 然而想法总是要好于现实,当宴辰泽找到最佳拍摄角度的时候…… 似乎是察觉到门外的动静并不是景醇开门的声音,舒克耷拉着脑袋,悻悻地从门边走到原先的位置,蹲下…… “……”拍无可拍的宴辰泽颓然地坐到了地上,“什么掏出手机记录生活记录美全他妈是骗人的,等我掏出手机早就错过了美的瞬间了!” 第72章 宴辰泽原本以为, 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冬天的夜晚会格外冷清,会无病呻吟,甚至是默默掉眼泪,然而并没有。 先是百无聊赖地熬到午夜,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困意才洗洗涮涮,关灯上、床,继而又蜷缩在怎么捂也捂不热的被窝里, 捧着手机搜索着诸如“与女朋友意见不和怎么办”, “怎么解决婆媳矛盾”,“猫系女友太强势怎么办”这一类毫无营养的问题,并且得到的也是一些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是细想过后又觉得纯属废话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睡意终于席卷而来, 宴辰泽把手机随意地放到一边,闭上眼, 沉沉地睡了过去。 “嗷呜嗷嗷汪……” 凄惨而又略显矫情的狗吠声响了起来,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是舒克才会嚎出来的动静, 宴辰泽微微睁开眼, 只看到一片黑暗, 时间还早, 宴辰泽翻了个身, 拉起被子,蒙头便睡。 “呜……叽叽叽……” “嗷呜……” 宴辰泽眉梢一动——哟!舒克还学会狼嚎了? “嗷……” “嗷个屁嗷!”宴辰泽愤怒地掀开了被子,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五点十八分。 “……” 他好像是三点多才睡着的? “呜……嗷嗷嗷……” 宴辰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翻身下床,寻着声源朝着玄关走了过去。 同样被舒克嚎醒的贝塔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背毛,高翘着尾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跟在宴辰泽身后。 瞧见凶神恶煞的宴辰泽,舒克顿时安静下来,然而那双斜视着宴辰泽的大圆眼,还是一副“大爷我天生傲骨绝不轻易妥协”的模样…… 宴辰泽挨着舒克蹲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舒克肉嘟嘟的后背,“你怎么回事?天都没亮嚎什么嚎?” 舒克抖了一下,继而又侧着一张扁平脸,直勾勾地瞪着宴辰泽。 宴辰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拉起舒克的一只前腿,凉嗖嗖的肉垫使得宴辰泽皱起了眉,继而又把舒克抱了起来,直奔卧室,扔到床上。 “景醇是去俄罗斯讲课,又不是死了,你犯得着嚎那么惨吗?”瞧着舒克懵懂的憨样,宴辰泽叹了口气,无奈道:“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耐心点,乖乖睡觉,好吗?” 舒克似懂非懂地看着宴辰泽,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地缩到床脚,团成一团。 宴辰泽揉了揉舒克的耳根,待舒克睡了,他才重新躺回床上,继续补觉。 宴辰泽以为舒克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不习惯家里少了一个宠它的人,平时多陪它玩会儿,有事没事再来个全身按摩就好了,可是宴辰泽不是舒克,根本猜不到那颗看似简单的脑袋里到底打着怎么样的小算盘。 白天,舒克一切照旧,吃喝正常,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胡闹,但是一到晚上,天一黑,舒克就死乞白赖地蹲在门口,聚精会神地守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任由宴辰泽怎么喊都不搭理。 最让宴辰泽头疼的是,凌晨五点左右,舒克又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准时准点地开始嚎个没完没了,不得安宁。 两天过去,宴辰泽哄也哄了,打也打了,舒克依然没有任何好转,大有把扰民事业进行到底的迹象,宴辰泽都快被它搞得神经衰弱了。 无奈之下,宴辰泽事无巨细地向景醇控诉舒克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却得到这么一条轻飘飘的回复—— [景醇:检查一下舒克有没有生病,没病的话,就是你教导的方式不对。] “……” 教导的方式不对……宴辰泽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觑着舒克。 别家的狗子是记吃不记打,舒克不同,它皮糙肉厚胖乎乎的,确实是不怕打,当然,宴辰泽也舍不得下狠手,但是,和贝塔比起来,舒克也不太记得宴辰泽对它的好。 很多时候,宴辰泽都觉得舒克蠢萌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高高在上的猫的灵魂,不论宴辰泽为它做什么,它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嗯……确实是该换一种教育方式了。 夜晚再次降临,舒克自然是守在门口,竖着耳朵地捕捉着门外的声音,但凡有细微的响动,舒克便冲到门边,一边哼唧,一边扒拉着门板。 宴辰泽充耳不闻,不论舒克怎么闹腾,他都老神在在地窝在沙发上,毫不理会。 直到更深露重,门外再也不会传来声响,宴辰泽才把舒克抱回卧室,一番安抚便关了灯。 宴辰泽窝在被子里,强打起精神地滑着手机找乐子,活活从一点熬到了三点。 三点一到,宴辰泽就像完成充电一样开机重启,黑暗之中,眼里的光亮堂堂的。 宴辰泽打开手机电筒,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慢慢悠悠地爬到舒克身边。 舒克睡得正香,由于法斗犬鼻道狭窄,呼吸时还会发出“唧唧”的鼾声。 宴辰泽翘着的唇角,轻声道:“你也有睡着的时候……” 之后…… 手机电筒散发的炽白光线“唰”的一下射着舒克,宴辰泽伸手弹着舒克的大脑门,对着舒克的耳朵吼道:“三点了!起床!” 舒克惊得连忙蹿了起来,警戒又茫然地瞧着它的二逼主人。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宴辰泽揉着舒克的脸,“凌晨五点的云弄市看腻了吧?走!我带你出去看看三点的云弄市长什么样!” 说完,宴辰泽果真下了床,穿上鞋袜,裹上厚实的长款羽绒服,就牵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舒克出了门。 凌晨三点,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空气中飘洒着肉眼可见的白雾,光秃秃的绿化带里,红泥又湿又软,所剩无几的绿植上结着要化不化的白霜,宴辰泽吐了口气,冻地直跺脚。 舒克更惨…… 法斗犬那可怜的单层针状毛发本就不具备保暖效果,现在又被宴辰泽猝不及防地从温暖的室内拖到阴冷的室外,原本舒克大小便必须钻到绿化带最深处才解决,现在却随随便便地在绿化带边沿尿了一泡,就扯着绳子,生拉硬拽地拖着宴辰泽往单元楼里跑。 已经黑化成“虐狗狂魔”的宴辰泽怎么会随了舒克的心意?他拽着舒克,硬是围着小区转了一圈,直到舒克抖得花枝乱颤,宴辰泽才心满意足地上了楼。 考虑到忽冷忽热的气温会对法斗犬的呼吸道造成影响,宴辰泽又牵着舒克在楼道里站了十来分钟,才开门进屋。 才解开胸背带,舒克便忙不迭地跑进狗窝里,大脑袋支在狗窝柔软的边沿上,恐惧而戒备地看着宴辰泽,生怕二逼主人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爽不爽?”宴辰泽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瞧着舒克,“你要是五点还敢叫唤,哪怕只是一声,咱们明晚三点,不见不散!” 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可是,舒克毕竟只是智商排名才是第五十八位的法斗犬…… 舒克依然按时按点地叫唤,宴辰泽也只好天天熬到三点起床“虐”狗,三天过去,舒克的小脑袋还是没能转过弯来,可是宴辰泽已经熬得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宴辰泽: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没办法一个人待在家里,上一次是被贝塔啃了脸差点毁容,这一次……舒克是诚心想要我的命!] [景醇:……你到底懂不懂“训导”的字面意思?] [景醇:听说过杀鸡儆狗吗?你去买一个发声玩具,惨叫鸡那种,当着舒克的面把惨叫鸡捏叫了,然后……揍惨叫鸡一顿,揍得越惨越好。] [宴辰泽:管用吗?] [景醇:对症下药,你是要让舒克知道它嚎叫不对,用惨叫鸡多示范几次,慢慢的舒克就理解了,像你那样大半夜地虐它,舒克只会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 宴辰泽依言,到超市里买了惨叫鸡,又考虑到舒克的智商,便一次性买了十来个。 回家后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惨叫鸡在舒克面前,一边捏着惨叫鸡,一边骂骂咧咧地狂揍…… 在宴辰泽揍坏了第七只惨叫鸡的时候,舒克终于停止了大清早扰民的行为。 [宴辰泽:舒克终于消停了!妈耶,还是你有办法。] [景醇:对狗狗要多一点耐心才好。] 狗崽子乖乖听话了,宴辰泽紧绷的神经也得已放松,其他的情绪又袭上心头,一片柔软。 [宴辰泽: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 [景醇:刚到莫斯科,还得待几天。] [宴辰泽:我想你了。] 时差五小时的莫斯科,此时此刻已是深夜。 景醇躺在酒店的床上,锁了手机放到一旁,景醇闭上眼,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我也想你。” 第73章 海外国际学生交流计划, 俄罗斯站为期十天, 来自俄罗斯,中国大陆,中国台、湾,马来西亚, 新加坡的宠物美容精英汇聚一堂,请到的讲师咖位十足,其中最惹眼的, 便是在俄罗斯素有“西施皇后”之称的Echo女士, 以及来自新加坡的导师级宠物美容师,擅长于修剪贵宾犬造型的Jeanie女士。 和这两位世界级的宠物美容师比起来,景醇嫩得像个小学生。 “郭老师……”景醇坐在酒店的沙发上,捏着刚刚发到手上的课程安排表,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纸黑字地在后天下午那一栏里写着[贵宾亚洲创意式, 讲师:景醇]。 景醇心虚地吞了口唾沫,在心里把退堂鼓打得贼遛, “我能不能不讲课?” 郭老师抬眼看着景醇紧张的模样, 不禁笑了起来, “这就怯场啦?” 景醇吐了吐舌头, “我原本以为国际学生交流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给俄罗斯的学生讲课, 谁知道还有那么多厉害人物在场旁听, 我要是上了台……这不成了班门弄斧了吗?” 郭老师瞪了她一眼,“我带过那么多学生, 这些年做犬展裁判也没少见过优秀的宠物美容师,我没邀请别人,偏偏选了你,以前你也带过学员,怎么台下换成同行就成班门弄斧了?难道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 景醇怔怔地看着郭老师,愧疚地低下了头。 国际学生交流计划,字面上看,除了“学生交流计划”以外,还有个“国际”的头衔。 这样的交流活动和犬展不同,犬展考虑的是资格认定,然而国际学生交流计划,接触的是金字塔顶端的业界精英。 郭老师带景醇来这么一趟,无疑是有心栽培景醇,将她从云弄市那样的小地方,带到国际的大舞台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郭老师将手当到景醇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在这样的国际活动当中,KCUA颁发的A级资格证确实没有太多的含金量,但是景醇,那只是一纸证书,在这里更看重的是实力,在我看来,你完全可以给Echo和Jeanie好好讲一讲贵宾犬的亚洲创意造型。” 景醇动容,抿了抿唇,“郭老师……” “从我教你C级课程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郭老师笑道:“还有两天时间,好好准备。”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郭老师又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景醇的肩,才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你好……”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厚实的军绿色羽绒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头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 姑娘一口沿海地区的普通话,甜甜地笑道:“您是郭老师吧?我姓刘,英文名叫Anna,我在活动期间是您和景小姐的翻译。” “Anna你好。”郭老师让到一旁,热情道:“快进来坐。” Anna摆了摆手,“别客气,听说景小姐后天有课,我是来请她到活动合作的犬舍挑选模特犬的。” 郭老师:“现在就去吗?” Anna点点头,“对,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啦!” “景醇!”郭老师一边唤着,一边又格外贴心地从衣帽架上拿下景醇的羽绒服,“听见没有?快跟着Anna去挑狗!” “哦……”景醇走了过来,就着郭老师的手穿上羽绒服,一边换鞋,一边朝着旁观的郭老师道:“您不去吗?” 郭老师摇头道:“我的课还早,就不跟着去添乱了。” “好吧。” “唉!等一下。”郭老师朝着Anna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凑到景醇耳边小声叮嘱道:“到了犬舍主要看狗狗的结构,看准了就立马选定,别磨蹭!” 景醇云里雾里地瞧着郭老师,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景醇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郭老师:“去吧。” 景醇出了门,朝着陌生的Anna,笑意淡淡道:“走吧。” 景醇的脸近在眼前,Anna恍惚了几秒,继而才回过神,朝着景醇拉出礼貌的笑容,才引着景醇往前走。 上了车,Anna和景醇并排坐着,自来熟的特质被Anna发挥的淋漓尽致。 Anna:“我是广州人,在莫斯科留学,兼职做翻译,你是哪儿人呀?” 景醇:“云弄。” “好地方啊!等我回国了有空去找你玩。” “好。” “接到这个活儿我才知道给宠物剪毛还有这么多名堂……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刚刚接触你们的行业,比较好奇啦!” “没关系。” “你是国内很厉害的宠物美容师吧?” 景醇摇了摇头。 “你就别谦虚了,能代表国内来参加这个活动,你肯定也是行业里拔尖的那个喽!”Anna大喇喇地盯着景醇的脸,眼神里满是羡慕,“只是我没想到,你长得那么好看,完全可以做些清闲的活儿,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事儿呢?” 靠脸吃饭并且还有能够吃到撑的本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在Anna眼里,景醇简直是暴殄天物。 “因为……”景醇弯起唇角,“我喜欢。” Anna像个活体版十万个为什么,聒噪地问了一路,景醇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路,汽车终于在一条偏僻的路上停了下来。 景醇下了车,看了看前方算不上风景的风景,继而便瞧着左侧虚掩着的大铁门。 锈迹斑驳的大铁门上,悬挂着一块长了青苔的腐朽木板,上面用俄文还是其他景醇分辨不出的文字写了一行卡通字,木板的最右边还画着一只缩在狗窝里的狗。 “就是这里啦!”Anna指着木板,解释道:“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在俄罗斯,这家收容所很有名的。” 景醇蹙起眉头,“收容所?我们不是要去犬舍挑狗吗?” “啊……你还不知道吧?在俄罗斯,遗弃宠物的情况比国内还严重,早些年也办过好多隶属官方的救助机构,后来资金紧张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全靠这些民间组织撑着,马洛文收容所听说要办这么一个交流计划,就和主办方申请无偿提供合适的狗狗,也算是帮他们打打广告,好让他们在后期开展领养活动。”Anna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别担心,收容所已经把符合条件的狗狗筛选出来了,肯定不会让你们在歪瓜里面挑裂枣的!” 景醇抬起头,再一次地看着那块腐朽的木板。 没想到她绕了这么大个圈,即便是出了国门,救助流浪动物这件事还是赶不走,逃不掉。 兀的,身后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三个黑发女人从汽车里鱼贯而出。 景醇瞧着走在最后的黑发女人,微胖的身材用黑色的皮草大衣包裹着,华贵之余又平添臃肿,及腰的卷发披散着,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妆容着实浓重了一些。 景醇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经常上宠物杂志的导师级宠物美容师,Jeanie。 “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鬼地方啦?”Jeanie同行的女伴瞧着破败的大铁门,娇声娇气地叫了起来,“翻译你说!酱紫的地方能挑出好狗狗吗?” 之前在车上听了一路Anna的广东普通话,此时此刻,景醇对这种偏台式的普通话倒是也有了几分抵抗力。 随行的翻译冲着二人说了和Anna一样的话,然而女伴听到后来,越皱越紧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嚯!主办方也太过分了吧!都没有汉我们打过招呼,是怎样啦?想蹭Jeanie的热度哦?” 翻译姑娘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咬着下唇地为难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以为你们是知道的……” 女伴:“造个鬼咧……” “够了!她只是个翻译而已。”Jeanie冷着脸,道:“不是说了吗?收容所已经筛选过一遍了,即使要抱怨也得先看过狗吧?” 女伴嘟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三人徐徐走近,景醇让到一边,朝着Jeanie礼貌地笑了笑。 Jeanie小弧度地点点头,便快步向前,越过景醇走进了大铁门。 反而是一旁的女伴,一步三回头地瞧着景醇,仿佛能在她的脸上看出花来,搞得景醇浑身不自在。 三人行至拐角,女伴疑惑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哎呀!我想起来了!” Jeanie莫名其妙地瞪了女伴一眼。 女伴:“我在微博上见过她,网友说她是成都犬展最美小姐姐!” Jeanie冷笑,“内地的CKU已经混到靠美女博取关注了吗?” “才不是啦!”女伴解释道:“她是被偷拍挂到网上哒,对哦!你喜欢的那个大V还说她是他女朋友咧!” Jeanie一愣,而后又嗤笑道:“僵尸号只是个超逗的萌宠博主,跟风转一手而已,他恐怕都不造景醇只是亚洲育犬联盟那种小组织才会承认的A级宠物美容师,亚洲十一国认证……呵,也就是行外人听起来还不错啦!” “唉?你认识她哦?” “不认识,也不屑认识。” 第74章 也许是世界占地面积第一大国家的原因, 虽然收容所里算不上别有洞天, 但是却出奇的大。 正值严冬,枯槁的草地一望无垠,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荒草地上放置着诸如滑梯, 木桥以及用橡胶轮胎搭建的障碍赛道等等供给狗狗玩耍的设施,东侧还嵌着一个鱼塘一般的泳池,此时池里的水已经结成了冰, 泛白反光的结实冰面, 估摸着不到开春天气回暖就完全没融化的意思。 荒草地的中央,矗立着三栋房子,最左边的两层楼房是收容所的办公楼,位于中间的三层别墅,则是职工和志愿者的临时宿舍, 然而最右边类似仓库一样的硕大厂房,就是收容所的犬舍。 走进犬舍, 景醇才明白临行前郭老师特意嘱咐的那句话的含义。 为了方便宠物美容师们挑选适合讲课的模特犬, 收容所的工作人员贴心地在一进门的地方放置了一排三层高的玻璃笼舍, 一共二十一个, 那些经过收容所筛选的犬只就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分别关在玻璃笼舍里。 然而景醇在门口耽误太久, 此时此刻玻璃笼舍边已经围满了人, 有参加交流活动的宠物美容师, 助理和翻译,还有收容所的工作人员, 景醇只好站在人群的边缘,一边瞧着其他人的后脑勺,等待着他们走马观花地挑选模特犬,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但愿轮到她的时候还有得选…… “(英文)你好,我想看看这只狗狗的体态结构,可以把它放出来吗?” 尖而细的声调,以及带有浓重台式口音听起来不太地道的英语,景醇的英语只停留在大学四级的水准,听了个半懂不懂,却不妨碍她听出言语间的客气和礼貌。 景醇抬起头,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个子娇小的姑娘,染成咖啡色的头发绾成俏皮减龄又不影响工作十分实用的丸子头,长款粉蓝色羽绒服衬得她愈发娇小玲珑,未施粉黛的素颜,无功也无过。 若是放到都市人堆里,她就是个普通姑娘,但是她能在海外国际学生交流计划里出现,那么在宠物行业里,她就不会只是一个普通人。 尽管丸子头讲的是英语,可是这里是莫斯科,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随行的翻译也只好朝着工作人员,把丸子头的英语一字一句地翻成俄语。 “嘁!一个台、湾人在莫斯科拽什么英语?吃饱了撑的!” 尖锐而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景醇偏头一看,说话的果然是Jeanie的女伴。 然而Jeanie才没有心思搭理女伴,她的一双眼牢牢地锁在被丸子头要求放出来的那只黑色贵宾犬上。 景醇也看了过去,不得不说,这只不论是身形结构还是毛发密度,都像是照着教科书生长的黑色贵宾犬,沦为流浪狗着实糟蹋了。 丸子头:“(英语)就它了。” “唉?”Jeanie的女伴凑了过去,讪笑道:“张媛,你不是剪比熊出名的吗?这不有几只比熊犬嘛,干嘛挑贵宾啦?” 张媛…… 景醇恍然,各行各业从来不缺传说,在宠物美容界,张媛就是熠熠生辉的新星,去年还在某个国际大赛上和各国精英同台竞技,最后拿下亚洲式萌宠创意造型第二名的好成绩,一时名声大噪。 张媛倏地一愣,然后又朝着女伴眨了眨眼,“这次活动我讲的是一个新造型,只有贵宾能做,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趁着女伴还没发难,张媛连忙让助理抱起黑色贵宾,一溜烟地挤出人群,没一会儿就出了犬舍,再也瞧不见人影。 女伴翻了个白眼,恨恨道:“抢了狗就溜,什么东西呀!” Jeanie不悦道:“你很闲吗?还不过来帮忙挑狗!” 张媛一行人率先离开,玻璃笼舍前便空出了些许位置,景醇连忙挤了进去。 到底是收容所里的流浪狗,即便是经过了筛选,但是像贵宾犬和比熊犬这样的卷毛狗,长期疏于打理,背毛也结满了大疙瘩,无形中给宠物美容师增加了工作量。 这只毛太短。 这只打结太严重。 这只……尾巴呢?贵宾犬确实需要断尾,可是犯不着断得一点不留啊! 这只…… 景醇眼前一亮,伸出手指着玻璃笼舍里的白色贵宾犬,同一时间,一只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也伸到了玻璃笼舍前。 Jeanie:“这只抱出来我看看。” 景醇抬眼望去,恰好撞上Jeanie漠然的视线。 景醇缩回了手,算了,是她没有听郭老师的嘱咐,慢了一步。 然而当Jeanie瞧好了狗,让工作人员找来便于携带的航空箱,女伴拎着狗狗转身就走的时候,不轻不重的话语从Jeanie的嘴里飘了出来—— “创意式那么没技术含量的造型还挑什么身体结构?给行外人看的东西,挑个脸蛋可爱的就行了。” 景醇惊得瞪直了眼,要不是亲耳听到,她完全没办法相信这是Jeanie,那个擅长修剪贵宾造型的导师级宠物美容师会说的话。 Anna也一脸不高兴地觑着Jeanie的背影,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时,Anna才气愤道:“这人怎么这样啊?” “你们不知道吗?Jeanie一直都是这样啊!”一个长相非常显老的男人靠了过来,“在我们这个行业,时间久了难免变态。” Anna:“噗哈哈哈哈……” 男人朝着景醇勾了勾唇角,“别听Jeanie的,你该怎么挑还怎么挑!” 景醇点了点头,又哭笑不得瞧着玻璃笼舍里所剩无几,哪儿哪儿都不符合她的要求的贵宾犬。 兀的,衣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景醇摸出来一看,是小马发来的信息。 【小马:老大,你还好吗?】 景醇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了句“不好”,后面还贴上一个大哭的表情。 【小马:????你被人欺负啦?】 【小马:不应该啊!你那么难相处,别人想欺负你也没机会靠近啊!】 景醇翻了个白眼,粗略地把郭老师赶鸭子上架,让她当着那么多大咖的面讲课的事讲了一遍,从始至终都没有提Jeanie一句。 她就是这样,要么报喜不报忧,要么就挑着次要的事抱怨几句,那些真正堵心的就烂在肚子里,自己消化。 小马自然信以为真,权当是景醇胆小怯场,安慰了几句又把话题引到美景美食上,八卦了一会儿,小马没头没脑地发来一句—— 【小马:你们住哪个酒店?我记得你认床,睡的习惯吗?】 景醇只当是闲聊,还让Anna帮忙打出酒店的名字发了过去,以后又杂七杂八地聊了一阵,景醇心情好转一些才继续在剩下的歪瓜里面挑裂枣。 贵宾亚洲创意式,是日、本兴起的创意造型,如果说贵宾欧式造型的主旨是将贵宾犬装扮成狗中贵妇的话,那么亚洲创意式造型就是让贵宾犬萌人一脸血。 这样的造型,更能满足光顾宠物店的客户需要。 在行家眼里,注重脸萌腿圆的亚洲创意式确实不需要塑造太多的线条,只要毛发够密够长就行了,然而这是用于讲课的模特犬,景醇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了一些。 景醇苦着一张脸站在玻璃笼舍前,浑然不觉一个人正朝着她慢慢靠了过来。 “Hello……” 景醇转过身,茫然地瞧着身旁的外国女人。 女人金发碧眼,深陷的法令纹诉说着岁月的痕迹,然而另景醇惊讶的是,女人怀里抱着一只西施犬,亲昵的姿势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就像是抱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 女人朝着景醇微微一笑,然后又瞧着Anna吧啦吧啦地说了一连串的俄语。 话音刚落,Anna了然地点了点头,向景醇翻译道:“这位是Echo女士,她说看你站在这里发呆也不挑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她帮忙吗?” 景醇感激地看着Echo,“你跟她说,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在考虑哪只狗狗更适合用来讲课。” Anna照单翻译成俄语,又把Echo的回复翻译成中文,“她说请你放轻松,她第一次在同类型的活动里给大家讲课的时候也特别紧张,你就当她们这些旁听生不存在,你要知道听课的大部分是刚刚接触宠物美容,对宠物行业充满热情和幻想的年轻人,希望你能为他们展示宠物美容的魔力。” 景醇不明所以地看着Echo,“魔力……” Echo不再言语,伸出手朝着景醇竖起大拇指,便先行离开。 景醇若有所思地瞧着玻璃笼舍里的流浪狗,眼神漫无目的地从这一只转到下一只。 魔力…… 宠物美容的魔力…… 脑海里,记忆电光火石地闯了进来—— 她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不开心的时候就爱跑去宠物市场,看着那些脏兮兮的小可怜被主人抱进宠物店,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香喷喷的小可爱,那一刻的喜悦,不亚于看了一场精湛的魔术表演。 ——【陈赏心:唉?你为什么会跑来学宠物美容?】 ——【景醇:我只是想知道宠物美容师是怎么把小动物变漂亮的。】 第75章 “怎么……挑了这么一只狗?” 郭老师的一双眼围着景醇带回来的白色贵宾犬滴溜溜地转, 与其说这是一只狗, 不如说是一个用久了的活体拖把头。 白色的背毛和穿旧的白T恤一样,黄黄的,脏脏的,卷曲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泡烂了的方便面, 一坨一坨的,挑都挑不开,贵宾犬硕大的脑袋上, 耳朵, 眼睛和嘴巴都被脏兮兮的毛发覆盖,只能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鼻子,相当杀马特。 景醇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和Anna到收容所的时候,品相好一点的贵宾犬已经被其他人挑完了。” 郭老师满脸震惊, “收容所?怎么会让你们去收容所里挑狗?” “您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景醇把俄罗斯遗弃狗狗概率居高不下,以及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向交流活动主办方无偿提供模特犬的事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最后苦笑道:“主办方瞒得那么严实, 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坑我们。” 郭老师沉着脸, 瞧着在酒店房间里东闻闻西嗅嗅的贵宾犬, 眼里多了几分嫌弃, “太不像话了!” 景醇无所谓地蹲了下来, 弹着舌头, “嗒儿嗒儿”地逗、弄着贵宾犬。 贵宾犬扭着身子地跑了过来,欢快地摇晃着毛发打结成鸡毛掸子的尾巴, 景醇在它的眼前摊开手心,亮出手里的鸡肉冻干。 “吃了我的零食就要乖乖听话啊!” 郭老师瞧着这和谐自然的一人一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有心思逗狗,它身上的毛结没个四五个小时根本解不开,就算解开了,也会留下窟窿,剪出来的造型,美感也会大打折扣。” “这些我都知道。”景醇沉默了一阵,抿了抿唇喃喃道:“收容所准备的模特犬里,有几只情况好一些的,但是我却故意挑了它,这只……最不尽人意的。” 郭老师瞪大了眼,俨然是在瞧一个疯子。 “老师,我知道您有意培养我,可是我有自知之明,这次来的都是像您一样的行业精英,而我呢,就是一拿着不入流的A级资格证书混口饭吃的宠物店小老板……”景醇自嘲地笑笑,继而又眼冒精光地得意道:“与其班门弄斧地拼技术,倒不如多花点心思,让我的这堂课更有意义。” 郭老师不解地重复道:“意……义?” “对!我准备……” “叮咚……” 门铃倏地响了起来,景醇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顺手抱起贵宾犬便朝着房门快步走了过去。 房门一开,景醇刚瞧清来人的脸,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然后又按捺住不悦的情绪,唇瓣勉强地弯出不自然地弧度,“你好。” Jeanie的女伴瞥了一眼景醇怀里的贵宾犬,狡黠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瞬间就在脸上蔓延开来,然而一惊一乍的语气里还惺惺作态的满是惋惜,“这只就是你挑的狗狗吗?啧啧啧……打结这么严重,你也没带助理,开结都得自己来做,好辛苦哟!” 脑海里响起Jeanie离开收容所时说过的话,景醇笑意愈发浓重,“亚洲创意式又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这只的脸长得比其他的可爱,更符合亚洲创意式的要求,开结嘛,不过就是多费点功夫。” 一番话讲得坦坦荡荡,女伴完全没有听出揶揄的意思,还以为景醇接受了Jeanie的“指导”,女伴愈发得意地挺直了脊背,扬了扬下巴。 没等女伴开口,景醇便问道:“你是来找我还是找郭老师?” 景醇已经领教过女伴和Jeanie的嚣张跋扈,像她们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奚落她。 “找你啦!”女伴眨巴着眼,一脸为难道:“这鬼天气呀,从收容所回来我们Jeanie就不舒服啦,刚才量了体温还有点发烧,嗯……那个……你能不能和Jeanie换课?拜托了啦!” 尽管景醇根本不相信Jeanie生病了,但是就这种要求,似乎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然而就在景醇想要开口答应时,一直在旁听的郭老师走了过来,“不行。” 郭老师迎着女伴恨恨的眼神,柔和道:“没记错的话,主办方把Jeanie安排成这次交流活动的第一堂课,明早的开幕式一结束,紧跟着就是Jeanie讲课,你也看到了景醇挑的狗不行,哪怕她愿意和Jeanie换课,也没时间开结……” 郭老师语气冷了下来,“若是第一节 课就开了天窗,主办方怪罪下来,Jeanie也脱不了干系。” 女伴死死地瞪着郭老师,“可是Jeanie病了,没人和她换课,第一堂课还不是照样搞砸!” “还真是可惜了……”郭老师双手一合,发出脆生生的击掌声,“换课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不过用这只狗肯定是赶不上明天讲课了,你们选的狗肯定比这只好,要不连狗也一起换了,兴许还能赶上。” 女伴气得满脸通红,“郭玲你别太过分啊!” 郭老师冷笑一声,“究竟是谁过分?” 女伴:“你!” “别吵了。”景醇朝着郭老师点了点头,“我和Jeanie换课。” 郭老师不可思议地看着景醇,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女伴也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道:“你……你说的啊!而且只……只换课不换狗!” 景醇:“嗯,换课不换狗。” 女伴:“你别后悔!你老师也说了,要是第一节 课就开天窗,主办方是不会放过你的!” 景醇笑了起来,“还有别的事吗?” 送走了女伴,刚刚关上门,郭老师就冷声道:“为什么同意换课?” 景醇叹了口气,把贵宾犬放到地上,然后便讨好地拉着郭老师的袖子,左右摇晃着,“我知道您担心我受委屈,怕我开不完毛结在课堂上丢人现眼闹笑话,您对我的好呀,我都记在心里。” 郭老师甩开景醇的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由着Jeanie欺负你?你不是挺傲的吗?怎么遇到技术比你好的就怂成这样?” “我不是怕Jeanie,我只是想要这个课时。”景醇笑得眉眼弯弯,“老师,我不是说了嘛,我要让我的课有意义,能够把这其中的意义放在交流活动的第一节 课就更好了。” 郭老师蹙起眉心,“究竟是什么意义?” 景醇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第二天,海外国际学生交流计划的主办方,在各国宠物美容师下榻的酒店的会议厅里,举行了类似于会议一般的开幕式,莫斯科当地和宠物行业沾边的人物纷纷上台发言,裹脚布一般的冗长。 景醇谢绝了Anna提供翻译的好意,自娱自乐地扣着俄语里的弹舌音跟着“呜噜呜噜”地学一学,笑一笑,这么一来,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开幕式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开幕式一结束,工作人员就领着景醇和Anna,先行去往教室做准备。 归置好用具,景醇打开了航空箱的笼门,把贵宾犬抱了出来,放在美容桌上。 Anna看得眼睛都直了,指着贵宾犬难以置信道:“天呐!它真的是昨天你带走的那只狗吗?” 此时的贵宾犬已经打开了毛结又洗得干干净净,又长又蓬松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棉花糖。 景醇:“现在就认不出来啦?” Anna忍不住摸了摸贵宾犬的脑袋,软绵绵的质感使得她不禁笑了,“昨天它还是脏兮兮的流浪狗,妈耶……说出去谁会信啊?” 景醇满意地瞧着Anna的反应,“当然要让别人也知道它原本就是一只流浪狗喽!Anna,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 半个小时后,参加交流活动的学生和相关人员鱼贯而入,没一会儿,不大不小的教室座无虚席,然而没人知道,这间简单的教室里,在十多分钟以前,多了一台投影仪。 景醇朝着台下微微欠身鞠躬,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就拿起剪刀,一边修剪着造型,一边讲述着贵宾犬亚洲创意式的手法技巧和重点细节。 将近一个半小时,景醇顺利地完成了修剪。 瞧着台上展示着造型作品的景醇,以及台下掌声雷动的学生,女伴不禁翻了个白眼,“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呢,也就是糊弄外行的水准嘛!” 女伴身旁的Jeanie一瞬不瞬地看着坐在不远处,正朝着景醇竖起大拇指的Echo,冷笑道:“怪不得敢换课,原来是有高人指点。” “嘁!”女伴斜睨着Echo,嘲讽道:“高人?一个剪西施犬的当然有恃无恐啦!你让Echo来剪贵宾犬试试,去年冒出个张媛,今年又来几个奇奇怪怪的新人,要是西施犬的竞争也这么大,我看Echo还坐不坐得住!” 女伴:“主办方也是没脑子,第一堂课,揭幕哟!还不是听起来好听,谁不知道这个活动要办十天,十天以后谁还记得第一堂课讲了什么?哼!要不是这次只有景醇一个新人,其他的都是老狐狸,我早就把你的课换到最后一堂了!” 掌声渐渐散去,然而景醇却没有退场的意思,反而是把修剪好的贵宾犬抱在怀里,笑盈盈地朝着台下的众人道:“麻烦靠窗的同学把窗帘拉起来,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彩蛋。” Anna照篇翻译,等到拉好窗帘,光线变得昏暗,Anna便拿起投影仪的遥控器,点击播放。 雪白的荧幕上立马显出画面—— 酒店的盥洗室里,美容桌上坐着一只脏不拉几,拖把头一样的贵宾犬,镜头正360度无死角地拍摄着贵宾犬的每一寸细节。 几秒过后,画面一转,景醇和郭老师人手一把开结刀,正一点一点地给贵宾犬打开毛结,不知道制作视频的人用几倍速播放,不消多时,原先如拖把头一般的贵宾犬,结开浑身的毛结以后瞬间变成了泡发了的胖大海。 之后便是基础护理,剃脚,剪指甲,洗澡,吹干拉直,掏耳朵…… 不到三分钟的视频,最后定格在尚未修剪前,众人看到的,那团白花花的棉花糖一样的贵宾犬。 “Wow……” 台下发出第一声惊叹。 “哇……” 第二声,第三声……继而掌声雷动,“句……句……”的口哨声刺耳又悦耳。 景醇在人群里找到了Echo,一肚子的感谢,此时此刻都化作明艳动人的笑颜。 景醇把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待躁动的声音渐渐平息,景醇朗声道:“大家应该都猜到了,今天我用的模特犬并不是具备优良血统的纯种犬,而是视频里的那只,从收容所里借来的流浪狗,当然了,这都是交流活动的主办方精心安排的,之后给大家分享课程的所有讲师所用的模特犬,也都是从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里借来的普通狗狗。” “也许大家会很疑惑,明明是国际性的交流活动,为什么主办方不提供纯种犬,反而选择这些不起眼的流浪狗,实不相瞒,一开始我也很不理解。”景醇顿了顿,话锋一转:“直到我和郭老师解开了它的毛结,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再回想起初见它时的模样,我才理解了主办方的良苦用心。” 台下传来一阵骚动,学生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就连坐在后排的讲师们也一脸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景醇清咳一声,引来众人的注意,继续道:“各位同学,你们为什么来参加这次交流活动?或者说,你们为什么会爱上宠物美容?” “是不是因为……”景醇朝着Anna使了个眼色,Anna了然地按下按键。 兀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合二为一的照片,左边是贵宾犬最开始的邋遢模样,右边则是经过开结和梳洗后的样子。 景醇指了指大屏幕上的照片,又把贵宾犬放到大屏幕边的美容桌上,一时之间,照片和真狗便呈现出三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就像是整容医院的广告一样,分为整容前,整容中以及整容后。 景醇:“这就是我说的主办方的良苦用心,一只遭人遗弃的流浪狗经过美容师的手就能蜕变成不亚于纯种犬的可爱模样,这也正是宠物美容的魔力,同时,也是让你们爱上宠物美容的原因所在!” 雷动的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已经是这堂课上第三次爆发掌声,可见这堂用来揭幕的第一课很是成功,然而Jeanie和她的女伴却恨得牙痒…… 等到学生们陆续离场,景醇才慌慌张张地跑到郭老师面前,着急道:“都录下来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郭老师晃了晃手机,好笑道:“那么着急看你的表现啊?” 景醇摇头道:“不是。” “那还让我把讲课内容录下来?” “有用呗!” 课堂上播放的是最基本的护理工作和流浪狗的变化,在场的学生亲眼见证了美容蜕变的全过程,但是,没能到场参与的人就看不到流浪狗的最终造型。 自从景醇打定主意录下视频,一方面是为了让这堂课有意义,另一方面……还有两个人,比这些学生更需要这份“见证奇迹”的视频。 …… 课程结束,从起床到现在,只吃过两块黄油面包的景醇早就饿得前胸紧贴后背,把贵宾犬送回房间以后,景醇就拖着早就饿飘了的身体,一步一挪地朝着酒店大门口走去。 尽管酒店的餐厅还在提供午餐,然而景醇吃惯了中餐,那些面包,披萨和烤肉,食不知味不说,还不管饱,还不如一碗泡面实在…… 出了电梯,景醇晃晃悠悠地穿过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行至前台,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件眼熟的毛领黑色羽绒服。 景醇记得,她第一次瞧见这件羽绒服还是刚入冬的时候,据说是托人从澳大利亚代购,从中国的夏天寄出,一路飘摇,直到立冬才收到,其中还被扣了关税,总价不亚于荆彩的某一个名牌包。 她还记得,那个人收到衣服以后,还在她面前显摆了好几天,信誓旦旦地说过要给她买一件同款当情侣装,却被她怼了一句“怕是要明年夏天才收的到了”…… 回忆历历在目,景醇直勾勾地望着立在前台的高大背影,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羽绒服,黑色的裤子以及黑色的球鞋,这个“黑寡妇”的背影,景醇越看越眼熟。 “宴辰泽……” “黑寡妇”倏地浑身一身,继而转了过来。 他乡遇故知,并且遇到的还是放在心上的人,景醇心肝一颤,瞬间绽出笑容,笑着笑着,双眼通红…… 宴辰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唉……还打算半夜来敲你的门,没想到现在就破梗了。” 他还是他,笑起来双颊上有两个又深又大的酒窝,衬得他像个无忧无虑的傻子。 第76章 酒店房间里, 一地狼藉。 四只鞋子乱七八糟地歪在玄关的地毯上, 两件厚实的羽绒服一黑一白地堆在衣帽架下,明黄色的卫衣扔在卫生间门口,然后是床边两条裤子,毛衣, 袜子,内衣和内裤…… 一切都没有准备好,不过是关上门的瞬间便一触即发。 雪白而柔软的大床上, 景醇和宴辰泽一人裹着一边的被子, 羞涩又愉悦地瞧着对方的眼。 “所以……”纵然激情褪去,然而景醇的嗓音里还是留有余韵,沙哑而耐人寻味,“昨天小马给我发信息是在帮你套话?” 宴辰泽摇了摇头,顺口打趣道:“哪儿能呢?小马姑娘对你一片忠心, 是我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发的,我和小马姑娘可不是一伙的。” 景醇笑了起来, 伸出手摸着宴辰泽的下巴, 云弄市到莫斯科, 十一个小时的航程,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摸上去像钢丝球一般, 有些扎手。 “你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俄罗斯免签啊!宴辰泽挑了挑眉, 理所当然道:“微博里不是鼓励趁着年轻,要多来几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放在下巴上的手骤然收紧, 掐得宴辰泽“哇哇”直叫。 “疼疼疼……” 景醇缩回手,翻了身背对着宴辰泽,“不和你玩儿了!” 宴辰泽像蠕虫一样吭哧吭哧地挪了过来,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景醇圈在怀里,他把头埋在她的肩窝上,柔和的声音连同温润的气息一并吹进她的耳朵里—— “你要在莫斯科待十天,我原本想做一块望妻石,老实在家等你回来,一想到你是负气离家出走,而且莫斯科一水的金发碧眼八块腹肌的帅小伙儿,我怕十天以后,你的人回来了,可是我不能确定你的心也还会回到我身边,所以我就赶过来……守着你。” 景醇憋着笑,别过头瞪了他一眼,“我才没有离家出走。” “是是是,你没有离家出走,是我离不开你,追妻成瘾,不远千里地赶来就为了跟你说……” “说什么?” “我为瞒着你筹建救助平台的事向你道歉,可是做都做了,不能撒手不管,现在我和齐骥都在尽力弥补过失,让救助平台越来越好,等到符合你的要求了,再冠上十个约定的名字,你要相信,我看着你和十个约定一路走到现在,我比其他人更懂得你为了维系十个约定的口碑付出了多少,我绝对不会做对你和十个约定有害的事。” 宴辰泽紧了紧圈着景醇的手,继续道:“我不顾你的反对继续做救助平台,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事没彻底失败前都还可以做下去,所以,你也不要因为别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想东想西,退而求其次,甚至是放弃。” 景醇蹙起眉心,“其他人?谁?” “嗯,小马姑娘都告诉我了,我妈才是说了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一点也不像你。”宴辰泽把手放到景醇平坦的小腹上,“我家没有皇位要继承,不着急生孩子,我们在一起小半年了,工作室每天要接触七八只猫和狗,家里那两只狗睡觉都在一起,也没见咱们俩有什么大毛病,当然了,我妈的担心不是完全多余,可是她越是嫌宠物店脏乱差,正确的处理方式不应该是尽力做到最好,用事实打她的脸吗?” “噗……”景醇喷笑出声,“哪儿有你这样的?” “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十个约定开成这样,不就是打了行业的脸吗?怎么对象换成我妈,你就不敢了?” 景醇撇了撇嘴,翻过身来缩进宴辰泽的怀里,闷声闷气地小声道:“还不是因为她是你妈……” 宴辰泽叹了口气,别有深意道:“以后,她也是你妈。” 景醇弯曲着手指,漫无目的地扣着他胸膛上光滑的皮肤,“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啊?” 宴辰泽警钟长鸣,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一次,然而上一次太困,他都不记得回答了什么,若是这一次还是讲不出个所以然的话…… 很有可能会送命。 宴辰泽吞了口唾沫,掰起景醇的脸,直视着她,认真道:“我喜欢你,不,我爱你,可是我说不出具体爱你的哪一条哪一款,我只知道要是换成其他人,哪怕是拥有你所有的优点和缺点的人都不行,这世上只有你,才能让我的生理和心理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明是耳鬓厮磨的情话,怎么景醇越往下听,就越觉得宴辰泽是在开黄腔?“流氓……” 宴辰泽看着她光洁的脖颈,以及贴着他的手臂,那孱弱的肩膀若隐若现,宴辰泽笑了起来,“好像……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确实很容易想歪啊!” 二人相拥而卧,宴辰泽絮絮叨叨地讲着救助平台,宠物工作室把舒克贝塔送到胡奕文家暂时寄养等等,但凡是他认为有必要和景醇汇报的情况,或者是他认为有趣的细节都统统讲了个遍。 景醇听得头昏脑涨,险些再次睡着,神智弥留之际,又听到宴辰泽说:“来一趟也不能白来,交流活动都是白天上课吧?咱们可以晚上出去逛一逛,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景醇连忙拉回了神思,眼眉含笑地地道:“明天我带你去一个……特别值得去一趟的地方!” 第77章 不得不说, 尽管Jeanie的为人不怎么滴, 但是她在贵宾犬美容造型方面确实技高一筹,见解独到。 一堂课下来,景醇不记得她跟着那帮学生一起“哇”过多少次,卖力鼓掌都鼓得双手通红, 就连笔记都记了满满当当的四页纸。 Anna瞧着摊在课桌上的笔记本,好奇道:“这都是Jeanie讲的吗?” “嗯,有些精彩的细节没来得及记, 不过……”景醇拍了拍胸膛, 笑道:“都记在这儿了。” Anna撇了撇嘴,“我觉得她剪出来的狗狗还没你剪的好看呀!她讲的有那么好吗?” 景醇本想和她科普一下Jeanie的课到底好在哪里,然而真的要解释清楚的话,那就是老奶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景醇舒了口气,索性道:“造型不一样。” Anna耸了耸肩, 实话实说:“反正我是看不出好在哪里。” 景醇笑了笑, 一边查缺补漏地写着笔记, 一边道:“对了, 一会儿我要把模特犬还回去收容所。” Anna顺口道:“好呀!我陪你去。” 景醇摇了摇头, “不用了, 主办方好像请来了个大人物, 安排了晚饭,你陪着郭老师吧, 我就是去还狗,应该用不到翻译。” “也好。” …… 夕阳西下,气温骤降,格外得冷,偶然有风吹过,空气中像有根根银针一般,刮在脸上疼得刺骨。 宴辰泽下了出租车,一把拉住冷得搓手顿脚的景醇,宴辰泽把装着贵宾犬的航空箱放到地上,一边在羽绒服硕大的衣兜里翻翻找找,一边唉声叹气道:“那么大的人了都还不会照顾自己,叫我怎么放心嘛!” 不消多时,宴辰泽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塑料包装袋,从里面抽出一双鞋垫,“拖鞋。” 景醇扶着他的胳膊,听话地拖下雪地靴,瞧着宴辰泽单膝跪地,把景醇没穿鞋的脚放在他的大腿上踩稳,又认认真真地把鞋垫放进雪地靴里,垫平,景醇疑惑道:“这是什么?” “老土啊!这都不知道?”宴辰泽帮景醇穿上雪地靴,又如法炮制的在另一只雪地靴里放上鞋垫,“这是暖宝宝足垫,寒由脚起,垫上这个,脚不冷了自然就暖和了。” 景醇俯视着宴辰泽,没一会儿就被他这单膝跪地的模样逗地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这荒郊野外都没个路名的地方跟我求婚呢!” 宴辰泽抬起头,直勾勾地瞧着她,“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景醇拉起宴辰泽的手,把他拽了起来,“为了一双鞋垫就嫁给你,传出去我还要不要面子啦?” “嘿!你别激我,不然我明天就去买戒……” “唰”地一下,羽绒服那大的夸张的帽子就被景醇拉了起来,盖过了眼睛。 景醇:“自作多情,谁说要嫁给你了?” 宴辰泽摘了帽子,朝着跑远了的景醇喊道:“有本事别跑!” “你来追我呀!” “你知道吗?小学的时候我可是校田径队的!” “略略略……扔铅球的吗?” 无意中路过的俄罗斯大爷复杂地瞧着这对你追我赶的小情侣,不禁对黑发人种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马洛文收容所里,景醇用蹩脚的英语和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尽管她事先已经查了字典,讲的还算流畅,然而母语为俄语的工作人员依旧是一头雾水。 宴辰泽连忙打开了航空箱的笼门,双手托起贵宾犬,举到工作人员面前,“This!dog!come back!to you!” 工作人员双眼放光地瞧着修剪得很是可爱的贵宾犬,“My god!” 宴辰泽挑起眉梢,得意道:“唉!我听懂了!她说的是我的天呐!” “……”景醇翻了个白眼,搞得像别人听不懂似的…… 工作人员从宴辰泽手里接过贵宾犬,一边爱怜地顺着贵宾犬的毛,一边朝着景醇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串俄语。 话音刚落,景醇便扭过头瞧着宴辰泽,“她刚才说什么?” “呃……大概是……”宴辰泽一个音都没听明白,随口胡诌道:“感谢你把它剪的人模狗样之类的。” 景醇撞了撞宴辰泽的身子,揶揄道:“你一个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中文的高材生就别秀了。” 兴许是瞧出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工作人员试探性地道:“Can you speak English?” 宴辰泽不假思索地照背初中英语课本,“A little。” 工作人员又拽了一句俄语,继而便抱着贵宾犬一路小跑进了办公楼,不一会儿,又带着另一个工作人员走了出来。 “Hi!” “Hello!”宴辰泽打完招呼,又朝着景醇小声哔哔道:“他说的是英文!” 景醇:“……”真想把这二货和哈士奇关一个笼子里。 然而宴辰泽只得意了五秒。 五秒后,说英文的工作人员画风突变,流利而冗长的英语说得像绕口令一样,听得宴辰泽和景醇大眼瞪着小眼,他们只听懂了工作人员说的是英文,至于内容,一脸懵逼…… “旁边那个讲俄语的肯定没明白a little的意思,唉……好在我有一个聪明的脑子”宴辰泽从衣兜里翻出手机,点开翻译网页便噼里啪啦地打字,复制翻译好的英文,粘贴到景醇的微信聊天框里,发送,再把手机递给说英语的工作人员,一气呵成。 [(英文)我们英语不好,麻烦你把要说的话在聊天框打成文字,我们再通过软件翻译成中文,感谢。] 看完以后,工作人员朝着宴辰泽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在手机里敲打着英文。 没一会儿,景醇的手机就响了,宴辰泽接了过来,点击翻译—— [我代表收容所感谢你们把Loda剪成这个样子,天啊!太美了!我们都快认不出它了!再次感谢,谢谢你们赋予了Loda新生。] “咦?”景醇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冲着宴辰泽眨巴着眼,“和你猜的差不多啊!还真是感谢我来着!” “什么叫猜?”宴辰泽把下巴抬的老高,故作姿态地胡说八道:“不瞒你说,在哥大求学的时候,我们寝室里刚好有个俄罗斯哥们儿,耳濡目染了四年,我在俄语方面也小有成就。” 景醇冷哼一声,“寝室?难道哥大的寝室也是六人间?” 没给宴辰泽皮的机会,景醇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女士,你方便帮收容所里的其他狗狗美容吗?我们收容所之后要举办领养活动,如果女士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按照你的收费标准付费。] 景醇瞧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沉默了一阵便朝着工作人员笑道:“ Of course!” 景醇还想说什么,然而苦于英文词汇匮乏,只好学着宴辰泽先翻译再粘贴—— [(英文)我不能保证可以帮所有的狗狗进行美容,但是我和我的伙伴会尽力而为,并且,我们提供的服务完全免费。] 工作人员笑得满脸通红,又千恩万谢了一番。 然而景醇却捏着手机不停地打字。 [(英文)请问,俄罗斯饲主遗弃宠物的几率那么高,据我了解,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并没有政、府扶持,你们为什么还要自发地做这种没完没了也没希望的事情呢?] 片刻过后,景醇便得到了回答—— [人们被分为好人和坏人,比起坏人,无动于衷,冷漠的人更可怕,救助流浪动物确实看不到终了,但是至少我们还在坚持,如果连我们都无动于衷,那么这件事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景醇呆呆地看着手机,脑海里瞬间想起了曾几何时,她也冲着齐骥吼过这么一句狠话——[我很清楚国内的大环境,要改变人们对宠物行业的印象,引导大家的观念,目前来说很难,但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后呢?别的国家可以开出我向往的宠物店,多年以后的国内也一定能!] 景醇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夕阳金灿灿的余晖,就像洒在天际的金粉,亦或是……远在天边的夕阳。 “喂!” 宴辰泽茫然道:“怎么?” “明天开始,你每天都来这里帮忙。” “啊?!” “你和齐骥不是要继续做救助平台吗?那就跟着他们好好取取经。” “!” “这是什么表情?智障一样……” “救助平台的事……你同意了?” “对,我同意了。” 宴辰泽倏地把景醇抱了起来,一圈一圈地旋转着。 眼前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就像小时候情有独钟的旋转木马,倒不是因为它有多稀奇,只是……一旦坐上木马就会暴露孩子们的天性,无忧无虑,欢天喜地。 第78章 随后的几天, 白日里, 景醇按照交流活动的安排,按时按点地上课,宴辰泽在收容所里边帮忙边取经,到了晚上, 景醇抓紧时间,把收容所工作人员洗得干干净净的狗狗修剪成理想的模样。 二人难得出一次国门却忙得没空欣赏异国风光,酒店和收容所两点一线地来回奔波, 也许, 在他们眼里,瞧着这些个被人遗弃的小可爱渐渐变成惹人怜爱的模样,这就是最美的风光吧。 景醇把剪辑制作好的视频发给宴辰泽,由他的微博发表,短短几天, 好评无数,就连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入所在莫斯科如期举行的领养活动, 也招揽来了好些中国留学生, 虽然他们不符合领养要求, 但是也给领养活动造了不小的势头, 最后被领养的流浪动物, 数量超过了收容所的预期。 然而这些发生在莫斯科的事, 远在云弄市的齐骥自然知之甚少。 周一, 是每个公司例会最多的时候,大概也是每个上班族辞职欲达到顶峰的日子。 十点一刻, 云巅物业的每周例会刚结束不久,一辆单是看车标就不便宜的轿车,在云巅物业大楼门口停了下来,矗立在门口的保安小哥看了一眼车牌便浑身一震,脸色煞白,保安小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状着胆子地朝着轿车走了过去。 拉风的车门一开,保安小哥瞧着更为拉风的齐鸣远走了下来,保安小哥连忙一脸狗腿相地堆笑道:“董事长好……” 齐鸣远神色冷淡地看了保安小哥一眼,“嗯。” 保安小哥:“董事长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齐鸣远脚步一顿,冷觑着保安小哥,“我退休以后天天有空,照你这意思,我还来不得了?” 立在一旁的董事长助理连忙朝着保安小哥使了个眼色,厉声道:“云巅物业是董事长一手创办的,他什么时候来,为什么来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还不让开,一边待着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保安小哥点头哈腰地退到角落里,一边敬礼一边目送着齐鸣远和他的助理快步走进公司大楼。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凶神恶煞的顶头上司时,保安小哥才身子一歪,斜靠在玻璃幕墙上,颓然的身形活像一只鹌鹑。 完了…… 今天董事长心情不好,他还说错了话…… 一会儿人事部的同事就该带着解聘书来找他了吧?嗯……也有可能会开出不错的条件要求他主动辞职……那么问题来了,辞职信要怎么写?唉……又要重新找工作了,早知道以前就该好好读书…… “董事长好!” “你好。” “董事长……好!” “好。” “嘶……董事长?!” “怎么?那么害怕见到我?” “董事长好……”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从一楼大厅一路响到三楼,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才戛然而止。 齐骥早就得了风声,此时正端坐在办公椅上,好整以暇地瞧着齐鸣远和助理推门而入。 齐骥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董事长。” “嗯。”齐鸣远绕过齐骥,四平八稳地坐到齐骥的位置上,冲着旁人道:“我有话和齐骥说,你们都出去忙吧。” 在场的几个部门经理暗自松了口气,拿上各自的物件便脚底抹油一般地退了出去。 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一关,齐鸣远就一巴掌拍在了实木办公桌上,“啪!” 齐骥皱起眉头,对这突如其来的找茬倒是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公司被你搞的乌烟瘴气,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董事长吗?”齐鸣远死死地瞪着齐骥,“你小子有能耐啊!馨雅苑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齐骥瞥了一眼站得端正的董事长助理,“确切地说,我是昨天晚上才接到馨雅苑物业处交上来的投诉资料,才过了一夜您就知道了,这……也算瞒着您吗?” 齐鸣远:“既然你昨晚就收到了,当时为什么不说?” 齐骥正儿八经道:“董事长,你是不是忘了,贵夫人有令,在家不得讨论公事,更何况昨天是周日,休假日不宜办公。” “你……”齐鸣远指着齐骥,气得手指发抖,“好,很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优化馨雅苑流浪动物救助点的设施,收缩流浪狗的活动范围,尽量减少流浪狗和住户的矛盾冲突。” “放你的屁!”齐鸣远又把实木办公桌拍地直响,“老子花那么多钱送你出国留学,你就学到了这些?这是一个人投诉你那个破烂玩意儿吗?这可是二十三个住户联名投诉!你问问你的良心,照你刚才说的做,撤销投诉的可行性有多大?” “……” 昨天晚上,馨雅苑物业处主管发来邮件,白纸黑字地写着馨雅苑二十三位住户,实名且联名投诉小区里的流浪动物救助平台严重影响他们的居住环境,从小区卫生,流浪狗肆意逗留惊吓住户,流浪狗尾随住户家养宠物狗怎么轰都轰不走,物管人员忙于照料流浪狗迟迟不来帮忙换灯泡等等方面,足足列举了十五条有理有据又模棱两可的罪状。 总而言之,住户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房子,他们不允许馨雅苑这样的高端小区里出现流浪狗。 齐鸣远大手一挥,沉声道:“现在就把那破烂玩意儿撤了!” 齐骥斩钉截铁道:“不行,微博已经曝光了,云弄电视台还提出采访邀请,这时候撤离没办法和关注这件事的民众交代。” “你别跟我扯这些!这就是你的王牌?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懂网络上的那些门道?”齐鸣远冷笑道:“你有本事让那些网红帮你发微博,我也能花钱买水军引导舆论风向,让你和你的网红朋友受千夫所指!” 齐骥眸光一沉,印象里,齐鸣远就是一个老古董,用着最贵最先进的手机,却只是用来看看时间,打打电话,然而现在开窍开得大如脑洞…… 必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齐骥目光一转,凉嗖嗖地锁着从进门以来就安静如鸡的董事长助理,只见他与齐骥目光接触的瞬间,脸上流露出些许惊骇,齐骥冷笑一声,原来是他啊! “要撤走救助平台是吗?”齐骥松了松领带,“那么连同我这个总经理也一并撤了吧!” 他说得轻巧,甚至是解脱一般,就像是从来没有贪恋过这个不论是公司里,还是物管行业内人人艳羡的职位一样。 齐鸣远“蹭”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你敢威胁我?” “不敢。”齐骥抱起手,觑着自家老爸的眼里满是不屑一顾地笑意,“馨雅苑是我拿下来的案子,我知道它对云巅有多大的意义,多人联名投诉无疑是云巅的污点,现在我引咎辞职,董事长您……也能给其他董事和公司员工一个交代。” 说完,齐骥深深地看了一眼齐鸣远,就拉开了办公室的房门,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对了,现在我已经不是您的下属了,不过我还得以您儿子的身份提醒您一句,稍后我会搬到市区的公寓,麻烦让您的智囊帮您想一套完美的说辞糊弄我妈。” “你……”齐鸣远瞧着齐骥跨出房门,毫不回头地渐行渐远,齐鸣远声嘶力竭地吼道:“齐骥!你今天敢走出公司一步,往后就别想再回来!云巅就算是交给外人,我也不会便宜了你这个败家子!” 齐骥顿住脚步,回身瞧着气急败坏的齐鸣远,倏地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经理办公室里的动静早就震惊整个云巅物业总部大楼,齐骥所过之处,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复杂。 “齐总!”小高听到风声,从项目二部一路追了过来,“齐总,我听说……” 齐骥打断道:“没错,我不干了。” 小高:“那救助平台怎么办?” “撤了,我会带走流浪狗,云巅不做,那么就换个愿意做的地方继续做下去。” 小高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没有放弃救助平台?” “为什么要放弃?”齐骥笃定道:“没了云巅,或许我还能做的更好!” “齐总……你背后仿佛有光啊!” 得到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的称赞,齐骥噎了噎,不自然地僵硬道:“你回去工作吧!” “回哪儿?项目二部?”小高翻了个白眼,“你都走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兀的,小高又一惊一乍地拽了拽齐骥袖子,“齐总!你等我一会儿!十分钟!不!两分钟!” 话还没说完,小高拔腿就跑,百米冲刺般地跑回项目二部里,利索地找来纸袋,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把她为数不多的私人用品一股脑儿地塞进纸袋里。 而后,小高打开文档,输入“辞职信”,居中,大号字体,加粗,又在下面插入一个抱拳的小人儿,小人一旁写着“告辞”二字的表情包,打印,签字。 小高把这张非主流的辞职信拍在部门经理的办公桌上,“我不干了,再见!” 部门经理一脸懵逼地看着桌上闹着玩儿一样的辞职信,然而等他回过神时,哪里还有小高的身影? …… 莫斯科,为期十天的海外国际学生交流计划圆满结束,受邀任课的讲师和主办方人员一同参加了庆祝晚会。 景醇不爱热闹,自顾自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一边用刀叉吃着自助餐,一边和宴辰泽聊着毫无营养又甜腻腻的信息。 兀的,一道人影笼了过来,景醇抬起头,Echo笑盈盈的脸就印进了她的瞳孔里。 蹩脚的塑料普通话从Echo的唇齿间飘了出来,“景……妮嚎。” 景醇笑着应道:“你好。” Echo朝着身边的翻译微微一笑,又画风突变地狂飙俄语。 翻译:“Echo说她很高兴在这次交流活动上遇到你,你表现得很好,你所讲解的贵宾亚洲创意式给了她很多启发,另外,Echo代表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感谢你为流浪动物所做的一切,你是一位很棒的宠物美容师。” 景醇笑着摆了摆手,“职责所在,不用客气。” Echo又说了一大段,景醇都笑僵了才等到翻译开口—— “景醇,你拥有超越A级宠物美容师的娴熟技能,最重要的是,你很善良,比其他行业精英更懂得为动物着想,如果你愿意,我可能带着你一步一步地走到更大更广的舞台,不用多久,你将会成为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的顶级的宠物美容师!” 闻言,景醇怔怔地看着Echo,她没有想到,这个不过相处了十天,然而还撑不上熟识的行业精英竟然会对她做出这样的许诺! 更可怕的是,景醇深知以Echo的实力,这番许诺绝不是空口白牙地画大饼。 国际舞台,说白了就是行业的金字塔尖,那里没有洗不完的猫猫狗狗,剪不完的猫毛狗毛,那里通常接触的都是血统纯正精心养护的赛级犬,甚至都没有宴妈担心的零零总总,那里,工作体面,薪酬丰硕,是从业人员削尖脑袋想要到达的最好目标,听起来完全没有让人拒绝的理由。 瞧着景醇怔愣的模样,Echo调皮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景?” 景醇回过神,继而便摇了摇头,“不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把翻译都给说愣了,“什么?不……为什么?” 景醇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是Echo创办的吧?” 翻译:“对,马洛文是Echo丈夫的姓氏。” 景醇笑意更甚,“那你问她,是站在讲台上或者是赛场上面对赛级犬有意思,还是在收容所里面对品相不一的流浪狗有意思?” 翻译如实译成俄语,只见Echo却大笑起来。 景醇:“我们是一样的人,虚名固然金碧辉煌,但是我们更愿意走自己喜欢的路。” 景醇和Echo又聊了几句,互留了邮箱便依依惜别,然而送走了Echo,面前又走来了一道身影。 景醇莫名其妙地看着Jeanie,不咸不淡地问道:“有事?” Jeanie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有件事想问你。” “请说。” “我在微博上看到你录制的视频了。”Jeanie咬着下唇,一字一句地从唇缝吐了出来,“你真的是僵尸号的女朋友吗?” 景醇挑起眉梢:“谁?” “用户3344567!” “哦……”景醇举着叉子,望天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男朋友在微博上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Jeanie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剜了景醇一眼,跺着高跟鞋转身就走。 瞧着Jeanie气急败坏的模样,景醇笑得瘫在了桌上。 [景醇:看了一个超爽超解气的笑话!] [宴辰泽:什么什么?] [景醇:没什么。] “……”宴辰泽无语地关掉景醇的聊天框,又点开刚刚收到的信息—— [胡奕文:你什么时候回来???] [宴辰泽:明天的机票,后天能到云弄。] [胡奕文:一落地就立刻!马上!滚来我家!] [宴辰泽:出什么事了?] [宴辰泽:!!!!舒克和贝塔出事了?] [胡奕文:那倒没有。] [宴辰泽:难不成是小黄或者大佬?] [胡奕文:他们俩好着呢!其他的事!天大的事!!总之你一落地就滚过来!!!] 早晨我撇了撇嘴,“嘁……老胡的事算哪门子的大事……” 第79章 舟车劳顿将近十二个小时, 飞机在清晨点多的时候落地云弄市机场, 景醇和宴辰泽一出机场就直奔胡奕文家。 倒不是宴辰泽听话,也不是思念舒克和贝塔,而是—— 胡奕文穿着深色珊瑚绒居家服,顶着鸡窝头, 一脸阴郁地打开了院门,“我是说了让你一下飞机就过来,可是没说让你来这么早啊!” “谁让你家离机场近呢?难不成我还得先绕一大圈回家放行李再折回来?”宴辰泽大爷一样地跨进了门, 伸手在胡奕文脑袋上一捋, 帮胡奕文理顺了一撮飞起的呆毛,“说吧,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胡奕文把跟在后面的景醇让了进来,掩上院门,胡奕文指着不久以前宴辰泽开辟出来的花圃, 幽怨道:“你们自己看吧!” 只见原先还担心正值冬日无法破土发芽的种子,此时小腿肚那么高的绿苗长得郁郁葱葱, 有些还长了毛绒绒的叶子, 着实给胡奕文光秃秃的庭院里添了几分生机。 只不过…… “咦?”景醇捧起一片嫩叶, 瞧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朝着宴辰泽疑惑道:“你当时种的是什么?” 宴辰泽:“爬山虎啊!” 景醇又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纤长而分叉嫩叶, 没一会儿就笑得浑身颤抖。 宴辰泽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胡奕文翻了个白眼, “你家爬山虎长这样?” “……”宴辰泽蹲在花圃边, 左看看, 又看看,“啧……莫不是小黑的骨灰太补, 把爬山虎补得长歪了?” 景醇笑道:“也有可能是你买了假种子,这些苗压根儿就不是爬山虎。” “说对喽!”胡奕文叹了口气,“我问过专家了,这些是番茄苗。” 景醇:“……” “……”宴辰泽吞了口唾沫,继而又打着哈哈道:“啊呀!番茄好啊!等这些苗长大了结了番茄,你还能吃啊!” 胡奕文的脸更黑了,“你当我家是乡下啊?这小区里前前后后住着的都是……” “行了行了,臭显摆什么?打头的那一户不也在花盆里种韭菜吗?”宴辰泽站起身来,指着花圃里的番茄苗,道:“这就是你着急忙慌叫我过来的原因?” 胡奕文:“不然呢?” “啧……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呢!”宴辰泽撇了撇嘴,“没别的事儿我们就先带狗走了。” 胡奕文一把拉住宴辰泽,“我丢不起这个人,你把番茄苗给我挖了!” 宴辰泽皱起眉头,执拗道:“不挖!” “挖了!” “我不!” “不挖是吧?那我亲自动手了!” “你敢!” 听着这幼儿园级别的斗嘴,景醇扶着额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男人啊!至死任是少年。 兀的,院门处传来一阵骚动,顾莹莹拉开了铁门,扫了一眼庭院里的三人,“哟!这么热闹呀!” 此言一出,先前还撒泼耍赖的两个男人顿时安静如鸡,看见顾莹莹就像见了阎罗王一样,脸色煞白。 宴辰泽千里追妻说走就走,在马洛文流浪动物收容所里忙得团团转,然而本职工作是脚本作者的他,十天里就没产出过一个字。 当然,胡奕文也好不到哪儿去……宴辰泽走了几天,他也就气定神闲地拖了几天的画稿…… 顾莹莹双手叉腰,正儿八经地道:“趁着人齐,我讲几句啊!眼看就要过年了,之前的漫画连载也在收尾了,日常催稿的话我就不再重复啦!麻烦您二位大神能不能在过年之前把明年的选题大纲报给我!” “过年之前啊……”宴辰泽抬头望天,沉吟了一会儿才腆着脸地冲着顾莹莹笑着道:“应该没问题。” “很好。”顾莹莹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还有,您别忘了《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最后十二话的脚本,您在去俄罗斯之前可是在我这儿签了军令状翻来覆去地保证春节前交稿的。” 景醇愣住,原来他千里迢迢地飞去异国他乡找她,背地里还有这么一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责备。 “对了!”宴辰泽一拍脑门,咋咋呼呼地吼了起来,“完了完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妈耶……我得先走了,舒克和贝塔在屋里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宴辰泽一边叨叨着,一边拉起景醇的手,轻车熟路地进了房门,都顾不上和久别重逢的两只狗崽子亲热一番,就拴起大的抗起小的,拿上它俩的家当便匆匆往外赶。 一气呵成,看得胡奕文和顾莹莹的眼睛都直了。 随着轿车发出马达的声响,没一会儿便绝尘而去,不论是花圃里的番茄苗,还是那张交稿军令状,暂时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下文…… 车里,直视前方专心驾驶的宴辰泽倏地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很无赖?” 景醇认真道:“对,很无赖,我要是顾莹莹的话,可能早就被气死了。” “你别听顾莹莹瞎说,她对我和老胡啊,就像爸妈对小孩的主观偏见一样,但凡她出现在面前,第一眼看不到我们在写稿在画画,她就觉得我们俩肯定尽瞎逼摸鱼了,但是当她第一眼就看到我们在工作,她又会想我们肯定是在装模作样,唉……总之,顾莹莹就是巴不得把我和老胡钉在电脑前,摁着头吭哧吭哧地工作,她才满意。”宴辰泽话锋一转道:“不过也多亏了她,我和老胡才能走到今天,你别担心,我这么大的人了分得清是非轻重缓急,什么时候该交稿,死线之绝对能一字不落地交上去……” 宴辰泽还在说着什么,然而景醇却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一个字也没能听进耳朵里。 正值红灯,轿车停在路口,靠景醇这边的人行道绿化带边,矗立着一栋两层楼高的洋房。 洋房位于一个住宅小区的大门口,除了涂成米色的框架结构之外,四周全是大扇大扇的窗子,十分通透,洋房的楼顶挂着“良辰美景售楼部”的字样,然而真正吸引景醇的是挂在洋房门口的红色横幅—— [整栋出售(出租)] 景醇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洋房看了个遍,直到轿车起步,洋房和小区成了倒退的风景,慢慢消失不见,她才转了回来,继而又打开手机地图,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地认真研究着。 宴辰泽:“在干嘛呢?” 景醇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我有个想法……” “嗯?” 景醇笑了起来,“算了,只是一个想法,我考虑清楚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 安居小区,景醇和宴辰泽带着两只狗崽子一路直上十二楼,景醇看了看表,将近十点,然而宠物工作室的大门却敞开着。 景醇疑惑道:“这么早?小马考完B级资格证书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吗?” 虽说景醇从未想过在她不在工作室的日子里小马会消极怠工,但是景醇也完全没料到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小马居然勤快得可怕。 景醇朝着门边靠了过去,还没跨过门槛,鞋柜上的感应器就响起了声音大得刺耳的机械欢迎语,“叮……欢迎光临!” 景醇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瞧着招财猫样式的感应器,心想着小马搞那么大声,该不会是日积月累被吹水机的噪音摧残得耳聋了吧? “唰……” “吧嗒……” 卫生间里传来了声响,不消多时,小高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欢迎……唉?” 景醇抢先一步道:“你怎么在这儿?” 四天前,齐骥和小高双双辞职,处理完馨雅苑救助平台的善后事宜以后,齐骥就带着小高投奔十个约定宠物工作室,四天的时间里,小高已经摸清了宠物工作室的门道,深知景醇才是这里的一把手。 但是,这完全不影响小高看景醇不爽。 小高横眉冷对地瞧着景醇,没好气道:“齐骥他爸不准我们在馨雅苑里搞救助平台,我们俩气不过就辞职了,齐骥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干,我答应了,结果……就来这儿了。” 话语里的信息量使得景醇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宴辰泽也大呼小叫道:“齐骥当初不是说只要给他爸一点舆论压力,馨雅苑的救助平台就黄不了吗?” 小高一想到她和齐骥善后救助平台的那天,就忍不住地落寞道:“这件事有幕后操手,唉……总之就是一个狗血的职场上位段子,你们也别怪齐骥,他真的尽力了,怪就怪董事长,宁可相信一个小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 事到如今,就连宴辰泽都知道,就算云巅物业内部没有发生蝇营狗苟的事,他和齐骥构想出来的救助平台也不会成功。 他们一来就选错了起点,人和动物,动物和动物,饲养动物的人和没有饲养动物的人,甚至是同时都饲养动物的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任凭最先进最发达的国家也无法完全解决,更何况是像馨雅苑这样,住户非富即贵,自视清高得一塌糊涂,哪里容得下流浪动物在他们用真金白银买来的居住环境里肆无忌惮地吵闹? 就像胡奕文的庭院里宁可荒着,也不能种上番茄苗,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对外宣称大几百万一套房的小区里跑着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还不让偶然到访的客人笑掉大牙? 景醇皱起眉,将小高话里的信息捋直,“你是说,为了救助平台齐骥和他爸爸闹翻了,然而救助平台还是黄了,最后他带着你来投奔我?” 小高:“对。” “那三只流浪狗呢?” “先养在齐骥的公寓里,打算等你们回来了大伙再一块儿商量今后要怎么做。” 景醇哼笑一声,“就那么笃定我会收留你们俩?” “唉?”小高的眼睛瞪得老大,然而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低着头扁着嘴地小声道:“虽然我不喜欢你,自视清高,脾气超烂,还得理不饶人,但是他们都说在云弄市的宠物美容界里你是这个……” 小高抬起头,朝着景醇竖起大拇指,继而又道:“你脾气大我脾气也不小,以后在一起共事肯定会火星撞地球,但是只要你同意留下我,我……我可以改啊!我把火星改成烟花棒,实在憋不住了才小规模地炸几分钟还不行吗?” 一席话听得宴辰泽毛骨悚然,虽说小高句句属实,但是……这当着景醇的面儿把她的缺点扒得一干二净……哪怕借宴辰泽108个胆儿他也不敢! 宴辰泽拉着两只狗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她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然而景醇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小高,凉凉道:“我就问你一句话。” 小高:“什么?” 景醇:“抛开客观原因,你喜欢宠物,喜欢宠物美容吗?” 小高点点头,“喜欢,从小就喜欢猫猫狗狗,可爱死啦!不然也不会跟着齐骥来这儿啊!” 这一口一个“齐骥”的,还真是不知道她是因为喜欢宠物,还是喜欢…… 景醇弯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就……先留下来实习吧!” “实习?” “没错,哪天我满意了就转正,实在不行……我这儿不是收容所,还请你们卷铺盖走人。” “你!”小高朝着径直走向阳台工作区的景醇翻了个白眼,又向宴辰泽小声哔哔道:“你女朋友真记仇,心眼小的和针眼一样!” 宴辰泽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张口便是否认三连:“不是,她没有,你别瞎说。” 第80章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转眼就过去半月有余。 傍晚时分, 景醇点完外卖,朝着一屋子的人拍拍手道:“都留下来吃饭,顺便开个会。” 小高从阳台里探出头来,忙活了一天, 马尾松松垮垮地扎着,凌乱的碎发乱七八糟地矗立在脑袋上,活像一朵太阳花, “我要转正啦?” 景醇挑起眉梢, 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将近一个小时,外卖如约而至,五个人围着餐桌,大眼瞪小眼地瞧着这一桌子的硬菜,又是海鲜又是干锅的, 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然而除了景醇以外的四人皆是不明所以地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总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景醇分好碗筷, “坐。” 瞧着大家伙陆续入座, 景醇抬眼扫了一圈众人, 目光触及的人也同样回望着她, 一时之间气氛相当尴尬, 景醇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 我看中了一个铺面,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办公司开店吗?” “嗡”的一声,其余四人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乱做一团—— 宴辰泽:“真的吗?你准备好了吗?” 小马:“啊!我们终于要开店啦!” 小高:“唉唉唉!一来就办成公司投入会不会很大?” 齐骥:“店铺地址在哪里?” 景醇连忙捂住耳朵,闭着眼睛地大声喊道:“停停停!” 等到再没有声响传进耳里,景醇才睁开眼,双手叠在餐桌上,正儿八经地道:“我看中的那个店铺,离安居小区两公里,凑巧的是距离原来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也不超过两公里,那儿是一个小区的售楼部,有两层楼,室内有两百多个平方……” 瞧着景醇眼里闪动的精光,想必她很看好那个店面了,然而齐骥还是没忍住打断道:“两百多个平方对于宠物店来说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景醇点了点头,道:“面积确实大了些,但是我们预想的项目也不少,或许现在用不了那么大,说不准以后摊子铺大了还嫌房子小了。” 齐骥:“房租呢?多少钱一个平方?” 是了,不论是哪个城市,商品房和商铺都是以面积来计算相应的价格,像宠物店这样的小微企业,当然是要把前期投入的成本压缩到最少为好。 景醇勾起唇角,眼眸里的精光又亮了些许,“我打算把它买下来!” 小马刚吃到嘴里的干锅牛蛙又掉回碗里,“老大,你疯啦?” 齐骥和小高毕竟是学营销管理出身的,比起小马要镇定许多,此时二人只是沉着脸,若有所思。 宴辰泽瞧了一圈各怀鬼胎的众人,最后撞了撞景醇的胳膊,问:“那个楼……是不是买比租便宜?” “不一定。”景醇摇了摇头,坦诚道:“既然要做,就得一直做下去,不论什么店铺,做的越高端,投入也就越大,没个三五年回不了本,并且宠物店一旦开起来了,往后做的大多数都是回头客的生意,再想搬家挪窝就不太现实了,那么与其租下来还得提心吊胆地生怕房东涨房租,还不如一次性买断。” “我……”宴辰泽举着筷子,想了一会儿又松口道:“没意见。” 齐骥沉默了一阵,慎重道:“明天我跟你去看看再定夺,行吗?” “可以。”景醇打开手机地图,标出良辰美景售楼部的定位,又把手机递给了齐骥,“就在这里。” 小马够着脑袋地看着手机上的定位,而后紧锁着眉头,疑惑道:“不对啊!老大,你挑的这个铺面都不挨着任何一家诺一宠物美容连锁店啊!” 景醇古怪地看着小马,“为什么要挨着诺一?” 小马:“唉?之前你不是说要开在两家或者三家诺一宠物美容连锁店周围和他们抢生意吗?” 景醇愣住,这话还真是她亲口说过的,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再听到这番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当时是被王思宇接连不断的小动作气糊涂了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好在陈赏心即时骂醒了她—— 【你还记得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为什么关门歇业吗?那是因为我们找不到合适的铺面,不愿意舍弃老顾客,迫不得已才关门的,你学了几天经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想要放弃十个约定最大的客户群体有事,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就算让你找到这样的铺面了,然后呢?在那种零客群基础的新环境里,你打算拿什么和连锁店抢生意?不是我打击你,哪怕是让你考上市场营销学博士,你那两道嘴皮子也说不过老王,你开在诺一三个店中间,就不怕它们围点打援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吗?】 “我们先做好自己,其他的,就交给市场,交给消费者选择吧。”景醇看着齐骥和小高,笑道:“再说……我们还有两个营销高手,还怕被竞争对手抢生意?” 随后,几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开店的细节,比方说公司取名,投资和占比,装修风格,经营范围,进货渠道,开业酬宾等等,有商有量,相当和谐。 在场的人都明显察觉出,景醇不一样了。 以前,景醇和陈赏心合伙,所有人都知道,景醇才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最后拍板的人,店里该经营什么,不该经营什么,都得她点头才做数。 然而现在不同了,景醇把所有的事宜都摆在台面上供给大家讨论商量,一致通过或者少数服从多数之后才确定,这么一来,即将启航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不再是景醇的一言堂,而是凝聚着四个年轻人思维和热情的成果。 他们是一个团队,名字就叫——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 唯独宴辰泽不同,似乎景醇有意无意地在排挤他,他插不了嘴,接不上话,就连分配任务都落不到他身上,新店……似乎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夜色已深,送走了小马,齐骥和小高以后,景醇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正在收拾餐桌,一脸阴郁的宴辰泽。 景醇:“一会儿我来收,咱们先去遛狗吧。” 小区里,莹莹的路灯下映出朦胧的雾气,景醇和宴辰泽一人牵着一只狗,慢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 景醇抬起头,瞧着宴辰泽高高扬起的下巴,不禁莞尔,“你生气了?” 宴辰泽别过脑袋,毫无说服力地否认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你发现今天我和他们聊的内容,压根儿和你没关系,换句话说,你认为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参与到未来的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当中。” 宴辰泽心口一沉,他没想到景醇会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原来这不是他想多了,而是……她的未来,真的没有打算让他参与其中。 这样的感觉,怎么会是生气?明明是落寞,以及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无能为力。 “当然了,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景醇把手塞进宴辰泽的衣兜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各自心中都揣着梦想,但是当我们在一起以后,你却搁置了你的梦,从而把我的梦当做你的梦来实现。” 宴辰泽叹了口气,“这样不好吗?” 景醇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是……将来你会后悔。” 他说过,他从小就喜欢写作,虽然现在阴差阳错地做了漫画脚本的作者,然而她知道,在他的心中,任然有着一个小说作者的梦。 宴辰泽低下头,漫无目的地看着他们俩的影子,喃喃道:“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参与到你的生活当中。” 景醇哭笑不得,男人有占有欲很正常,只是她没想到,宴辰泽的占有欲一点也不霸道,还特别孩子气。 兀的,景醇停了下来,双手捧着宴辰泽的脸,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结婚,生子,相守到老,对吗?” 宴辰泽笃定道:“那必须的。” “你听好,我接下来要办公司开新店,是赌上我所有积蓄去做的事,但是前期拿到手的工资估计还没洗碗工的高,说不好还会像以前一样发生事故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想你搁置你的工作和梦想,陪着我一起去冒险,我最需要的是……当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有你,舒克和贝塔,还有一室的温暖。” 她想要一个牢不可破的避风港,一条只要回头就能走得通的退路,以及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 然而她最想要的,还是宴辰泽能迷途知返,全心全意地去追寻他自己的梦。 “我明白了,只不过……”宴辰泽扁着嘴,老大不高兴地道:“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当你打开门的时候有我有舒克有贝塔?啧……在你眼里,我们仨是一个品种啊?” “噗哈哈哈……”景醇喷笑出声,“有时候你还真像只大狗。” “我要是狗,也是最聪明的边境牧羊犬。” “当心别让边牧听到,它会觉得你是在侮辱它的智商。” “……” “犬种里像你这样脑回路清奇又特别话痨的,只有哈士奇了。” “…………” 第81章 当生活有了盼头以后, 时间就过得贼快。 全新且年轻的班底, 每一个人都是行动派,起草合作合同,资金到位,买下良辰美景售楼部, 创办公司,装修设计等等事宜,一环扣一环, 有条不紊地进行, 短短半个月,由景醇,齐骥,小马和小高联合创办的十个约定宠物美容服务有限公司注册成立,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店铺装修完成就能开门营业。 之前救助的猫猫狗狗,除了有孕在身的黑狗以外, 其他的三只猫和两只狗也被顺利领养,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阴郁的冬季即将过去, 气温回暖, 春节随之而来。 然而节假日正是服务行业最忙的时候, 景醇自从进入宠物行业以来, 就没有好好地过过年, 每次都是除夕夜当天赶回老家陪父母吃顿团圆饭,大年初一或者初二又回到云弄市开门营业, 今年,例外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这次不仅是景醇,就连宴辰泽和齐骥都是回家打了个照面,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大年初三,外来务工人员还没有返程复工,整个云弄市冷冷清清,临街的商铺卷帘门紧闭,八车道的市区主要交通干道,一分钟也见不到几辆车,然而安居小区里的宠物工作室却是异常忙碌。 纯白的比熊犬剪成棉花糖一般的大圆脑袋,站起来足足有一人高的杜宾犬洗得油光水滑,憨态可掬的加菲猫在水池里娇声娇气地喵喵直叫,一只大金毛正老神在在窝在笼子里,看透一切的眼神仿佛在嘲笑着在场的其他猫猫狗狗…… 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景醇正忙着给洗香香的加菲猫吹干,并没有理会。 片刻过后,来电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了起来。 景醇:“贝塔爸!” 宴辰泽把杜宾犬交给饲主,结了账就连忙跑进阳台的工作区,都不用景醇说明,就熟稔地把手伸进她身上的防水美容服的衣兜里,掏出手机。 齐骥紧张得都变了调的声音传了过来,[救命!彩票好像要生了!你们快来我家!快!] “噌”的一下,宴辰泽像触电一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什么?彩票要生了?” 闻言,景醇手上的动作一顿,“彩票”便是在馨雅苑救助的怀有身孕的黑狗,然而距离李斯杰推测的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间。 不知道齐骥又说了什么,宴辰泽连声应了几个“好”字,就挂了电话。 景醇忧心忡忡地问:“情况怎么样?” 宴辰泽没有回答她,而是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把手机送到她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大腹便便的黑狗彩票从肚子一分为二,前腿执拗地撑起半个身子,似乎是肚子太重,后半身却像瘫痪一样横躺在木地板上,彩票耷拉着脑袋,无神的目光有些涣散,局促的呼吸使得它伸长了舌头,整个身子高频率的颤动着,看起来相当难受。 景醇蹙起眉心,“好像……真的要生了。” 宴辰泽慌得直冒冷汗,“那怎么办?李斯杰回家过年了,这时候去哪儿生啊?” “你给李斯杰打个电话,问他怎么给狗狗接生,还有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啊?” “啊什么啊?快!” 说完,景醇便打开了吹风机,没事人一样继续把加菲猫吹干。 之后,景醇和宴辰泽将宠物工作室里的猫猫狗狗尽数交还给饲主,又和有预约但还为到店的顾客解释清楚以后,二人照着李斯杰的话,买齐了用品用具,便火急火燎地赶往齐骥家。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齐骥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开门的瞬间,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男人如同被救赎了一般,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瞧着失态的齐骥,宴辰泽好笑道:“至于吗?” 然而当宴辰泽看到虚弱的彩票,听到那频率快得生怕它下一秒就背过气的呼吸声时,宴辰泽瞬间也慌得一批…… 景醇笑看着这两个怕得搓手的男人,摇了摇头便走到彩票面前,轻轻揉搓着它的耳根,“别怕,我们都在呢。” 景醇看了看时间,此时为下午四点一刻,李斯杰说母犬一般会在傍晚或者凌晨生产,看这情形,估计再有一个多小时,彩票就要生了。 景醇:“搭产房。” 一声令下,宴辰泽和齐骥连忙进入状态。 所谓的产房,也就是在屋里挑了一块适合彩票和即将出生的狗崽子做窝的空地,用消、毒、药、水拖地再擦干,铺上软和的垫子,再铺一层干净的宠物尿垫,最后用塑料板隔断,以防狗崽子爬出窝。 准备就绪,宴辰泽和齐骥合力把彩票抱进产房,三个人便坐盘腿坐在地上,一眨不眨地和彩票大眼瞪小眼。 宴辰泽:“你们猜……彩票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景醇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道:“之前拍的B超片子里能看到四个头,也就是说彩票的肚子里有四个崽子,肯定会有公有母啦!” 然而齐骥却难得感性道:“最好是两公两母,算是两对龙凤胎。” 景醇:“我希望四只都是公的。” 宴辰泽和齐骥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景醇耸了耸肩,现实得可怕,“公狗做绝育手术比母狗便宜多了。” 宴辰泽:“……”女人…… 齐骥:“……”真是现实…… ……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齐骥开了灯,鹅黄色的灯光笼罩着室内,衬出几分温馨的氛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窝在产房里的彩票终于有了动静。 “嘤嘤……” 像是小孩儿哭一般的嘤咛声不断地从彩票地嘴里发出,只见刚才还呈半瘫痪姿势的彩票忽然整个儿打横躺下,彩票转过头,一双惊慌失措的眼意有所指地瞧着硕大的肚子,那本就急促的呼吸顿时又加快几分,咧开的大嘴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景醇直勾勾地瞧着彩票的后半身,一秒,两秒,三秒……稀薄得像水一样的液体从彩票肿胀的“小桃子”里流了出来。 景醇倏地倒抽一口气,紧张感袭上心头,连着声音都止不住地打颤,“这次是……是真的要生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宴辰泽又紧张地咬紧了牙关,下意识地抓住了景醇的手臂,担忧道:“在这里生……不会有事吧?” 景醇心里也没底,“应……应该吧。” 齐骥皱起眉头,“应该?” 景醇:“我也没有给狗狗接生过啊!” 闻言,宴辰泽只觉得眼前一黑,搞了半天,他们仨都是刚刚建号打开新世界大门,理论知识都半懂不懂的菜鸡玩家。 宴辰泽吞了唾沫,着急忙慌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李斯杰进行场外求助。 还没等电话接通,齐骥就高声叫了起来,“看!那是不是头?” 只见一个包着薄膜,看起来黏黏糊糊的东西正缓慢地从彩票的“小桃子”里冒出尖儿,继而越来越大,隔着滑腻的薄膜,隐约可以看见黑豆大小的鼻子。 景醇惊喜地喊道:“对!是头!要出来了。” 电话开了免提,传来李斯杰的声音,[生了?] 宴辰泽点头应道:“生了生了!老大马上就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白色的胎儿就整个儿地滑了出来,“吧唧”一声,连着血糊糊的脐带的胎儿落到柔软的垫子上,脸着地…… 景醇:“……” 宴辰泽:“…………” 齐骥:“………………” 李斯杰:[喂?干嘛不讲话了?] 宴辰泽尴尬道:“老大出来了,呃……好像出生的姿势不太对。” [姿势?]李斯杰顾不上跟他废话,[狗崽子有呼吸吗?] 齐骥仔细地看了看狗崽子起伏的身子,“有!” 李斯杰:[彩票有没有咬破胎膜和脐带?] 兀的,三双眼睛又齐刷刷地看着彩票,瞧见它本能地将胎儿身上的薄膜咬破并舔舐干净,又咬断脐带,三人又异口同声道:“有!” 李斯杰语气轻松道:[那没事了,彩票会处理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瞎担心。] 宴辰泽:“这就行了?我们不需要做点什么吗?” [你们仨是闲着无聊吧?人家彩票会生干嘛要去添乱?]李斯杰笑道:[若是彩票让你们碰小狗的话,可以用纱布把小狗口鼻里的粘液擦干净,还是无聊就给它们系上不同颜色的绳子,分清楚那是老几,记住啊!一定要彩票同意才能碰小狗,不然它不但会咬人,说不好还会把小狗吃了。] 三人尝试性地接触狗崽子,确认彩票并不排斥,他们才把刚刚降生,巴掌大的狗崽子托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口鼻里的粘液,继而又在它的脖颈处系上红色的软绳。 齐骥捧着狗崽子,眼神柔和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好小啊!” “啧……”宴辰泽瞧着齐骥手心里那团粉嫩嫩的小鲜肉,乒乓球大的脑袋上,还未睁开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细的缝,“是不是因为摔到了脸,怎么感觉它长得好丑……” 齐骥怼道:“你刚出生的时候也丑!” 随后,老二,老三相继出生,三只处理干净的狗崽子依偎在彩票的肚子边,“吧嗒吧嗒”餍足地吸着奶。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彩票依旧躁动不安,可是却迟迟等不到老四的动静。 宴辰泽纠结着脸,双颊上的酒窝被他挤成了漩涡,“确定是怀了四只吗?” 景醇也不禁踟蹰,“B超上有四个头,应该错不了。” 宴辰泽:“那怎么还不生呢?” 齐骥一言不发,双手下意识地并拢,合十,默默祈祷着彩票母子平安。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第四个胎儿终于冒出了尖儿,瞧着胎儿缓慢地滑出产道,三个人顿时松了口气。 彩票和前三次一样,利落地咬破胎膜,咬断脐带,一点一点地舔舐着胎儿身上的粘液,然而景醇却注意到老四的与众不同,刚刚松了的气又顺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对。”景醇沉着脸,道:“老四好像没呼吸了。” 比起前三只狗崽子,刚刚出生的老四软趴趴的,脑袋畸形地扭朝一边,看起来毫无生气。 齐骥吼道:“快给李医生打电话!快!” “哦哦哦!”宴辰泽连忙打给李斯杰,大呼小叫地说明了情况以后,又举着手机复述着李斯杰的话,“他说是窒息假死,快把老四倒提起来!” 齐骥连忙照做,两手轻轻地提起狗崽子的后半身,“然后呢?” 宴辰泽朝着手机吼了一声“然后呢?”,继而又打开免提。 李斯杰:[轻轻拍打。] 宴辰泽:“拍哪儿?” 时间紧迫,没等李斯杰回答,齐骥便伸手在狗崽子的头,背和屁股上拍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不论他怎么拍,狗崽子仍然无法自主呼吸。 李斯杰:[纱布蘸取酒精,刺激它的口鼻!] 景醇和齐骥一刻不停地照做,依旧无效。 李斯杰:[人工呼吸吧。] 景醇诧异道:“什么?” 还没等景醇反应过来,齐骥就将狗崽子放到软垫上,双手捏住狗崽子的软若无骨的前腿,下一秒,齐骥便深呼吸一口,低下头,双唇含住了狗崽子的嘴。 宴辰泽:!!! 一次…… 两次…… 景醇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轻声唤道:“齐骥……” 三次…… 四次…… 宴辰泽叹了口气,“算了吧……” 五次…… “咿……” 轻得如若不仔细听就会被忽略的嘤咛响了起来,狗崽子蹬了蹬腿,腹部显出微弱的起伏。 景醇瞪大了眼,“有呼吸了!老四有呼吸了!” “真的?”齐骥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狗崽子粉嫩嫩的肚子,直到确定那越来越明显的起伏并非幻觉,他才放开了狗崽子的前腿。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齐骥喃喃地念着,通红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滚了出来。 宴辰泽瘫倒在地上,“哈哈哈哈……老四活过来了。” 笑着笑着,却又将脸埋进了膝盖,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景醇抹了把脸,好笑地看着两个哭成泪人的大男人,打趣的玩笑话里透着哭腔,“你们两个真是够了,搞的像你们俩是它们的亲爹一样。” 第82章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气温渐渐回暖,春天,莫名地充满着希望。 清早,熟睡中的宴辰泽被接连不断的来电铃声吵醒, 打电话的是快递小哥,然而他和景醇近期内都没有网购,宴辰泽对这份突如其来并且还扰人清梦的快递颇有微词。 宴辰泽:“是什么?” 快递小哥:【一封文件。】 “文件?”宴辰泽躺在床上, 一脸懵逼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哪儿寄来的?” 【我看看啊……樱兰市……唉?哥们儿,你到底要不要来安居小区大门口拿啊?我还有好多货等着送呢!】 “来了来了……” …… 电梯到达一楼,门还没打开,宴辰泽就听见了一阵经久不衰的鞭炮声。 “噼里啪啦……” 单元楼门口,盛装打扮的新郎拿着款式繁复捧花, 带着他的兄弟们走了进来,派头十足。 一行人或笑或闹, 喜庆的炮仗声振聋发聩, 宴辰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却不妨碍他从新郎高高扬起的唇角里体会出他的春风得意。 “久旱逢甘霖,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宴辰泽跟着笑了起来, 和迎亲的队伍错身而过。 单元楼外的炮仗刚好燃尽,映进宴辰泽眼里的, 是一片喜气的嫣红。 安居小区大门口,送件的快递小哥瞧见迟到不说似乎还挺高兴的宴辰泽,就更不高兴了,快递小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把文件袋甩给宴辰泽,话都不带说地就骑着他的电动车走了…… 宴辰泽朝着快递小哥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继而又疑惑地瞧着文件袋上的寄件人名字——韦女士。 “我妈寄来的?”宴辰泽云里雾里地撕开了文件袋,“这是……卧槽?” 文件袋里只有一本猪肝红色,方方正正的文本,都不用拿出来,单凭这标志性的颜色就能猜到它是什么。 宴辰泽从文件袋里拿出户口本,双手颤抖地翻了翻,确实是宴家三口的户口本。 “嘶……”宴辰泽深呼吸一口,小心翼翼地把户口本放进羽绒服的内兜里,又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了宴妈的电话,“妈,那个……呃……这个……” 宴辰泽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来,听筒里传来宴妈的叹气声,宴妈打断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瞧你这模样,该是收到快递了。】 “嗯。”宴辰泽吞了口唾沫,不确定道:“韦主任……您没寄错东西吧?” 宴妈沉默了好一会儿,宴辰泽猜测她应该是忙着翻白眼,良久,宴妈才慢条斯理地道:【你把户口本收好了,时候合适了,就和景醇把证办喽!】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唉?您不是反对她开宠物店吗?” 【我和你爸都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今后是你们俩过日子,你喜欢景醇,认定了非她不娶,就足够了。】 挂了电话,宴辰泽站在原地,一脸懵逼地望着天。 苍茫的天空中,缕缕晨曦穿针引线一般透过厚重的云层,将光亮和温度洒在大地上,宴辰泽隔着羽绒服摸了摸胸前的户口本,扎实的手感使得他如梦初醒。 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天早晨,之于宴辰泽来说,美妙的不像话。 后来……宴辰泽是脚踩棉花,飘着上了楼,路过的陌生人纷纷躲得老远,只当是遇到了一个模样帅气,但笑容夸张且举止癫狂的傻子。 …… 新店拟定下周二开业,宠物工作室从昨天起已经暂停营业,此时屋里的人正忙着收拾用品用具。 “宴哥来啦?”小马把沉甸甸的纸箱搬到玄关,而后又狐疑地瞧着宴辰泽那都快要咧到耳根的嘴巴,“那么开心,难道是捡到钱啦?” “捡到钱算什么?”宴辰泽挑了挑眉梢,“我现在感觉全世界都是我的!” 小马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一把年纪了中二病还没康复啊?” 宴辰泽懒得理她,径直走进阳台,像只树懒一样兀地挂在景醇的身后,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擦着她的脖颈。 景醇不禁打了个颤儿,偏过头来轻声道:“都说了不用你帮忙,怎么又来了?” 宴辰泽趁机在景醇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们很久没有约会了,忽然想带你去逛街,顺便买个东西。” “什么东西?” “钻戒。” “干我们这行的要什么钻戒?说不好洗完一只狗钻石就掉了,只剩个戒指托……” 景醇还没说完,就看到晃在她眼前的猪肝色户口本…… 户口本,宴妈,钻戒…… 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景醇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变成如同蚊子哼哼的娇羞呢喃:“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 一旁的齐骥和小高对看了一眼,皆是受不了满屋子的狗粮味儿,纷纷摇头翻白眼。 “这儿有我们就够了……”小高一手推着一个的背脊,把景醇和宴辰泽从阳台的工作区一路轰出了房门,“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小高皮笑肉不笑地朝着景醇和宴辰泽挥了挥手,便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小高边往回走边吐槽道:“这一天天的……冷不丁就被他们俩摁在墙上揪着头发往嘴里猛塞狗粮,苍天啊!春天到了,赏我一个男朋友吧!” “还是省省吧,下周新店开业,就算老天爷真的赏你一个男朋友,你也没空约会。”小马话锋一转:“话说老大和宴哥去干嘛啊?” 小高:“买钻戒。” 小马:“哦……” 二人沉默了几秒,等反应过来钻戒意味着什么之后,两个人又一边惊声尖叫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打开房门。 可是……空空荡荡的走道上,哪里还有景醇和宴辰泽的影子? …… 汇金广场,云弄市的地标性建筑,集购物,娱乐,办公等等于一身的综合性商圈,即便是工作日,也从不缺乏游玩购物的人,热闹点的街巷里,人和人还得擦身而过。 乍暖还寒的季节,街上的路人脚步虽然比冬日里轻快了些许,但依旧穿得厚实。 一对小情侣快步走了上来,宴辰泽眼巴巴地瞧着男生紧紧地握着女生的手,继而又揣进男生的衣兜里暖着,女生抬起头笑嘻嘻看着男生,柔情似水的眼波里,有东西像入水的水果糖一般,慢慢化开,甜丝丝的。 那东西啊,大概是叫“情有独钟”吧。 “啧……”宴辰泽瞧着小情侣远去的背影,酸溜溜地道:“这才是正经谈恋爱嘛。” 景醇怔住,自从她和宴辰泽确认关系甚至同居,表面上看确实是形影不离,但日子总是围着宠物店围着那个即将完成的心愿连轴转,比起那些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景醇和宴辰泽之间,的确是缺了些浓情蜜意。 此时此刻宴辰泽这么说,字里行间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许抱怨和委屈的意思。 景醇在珠宝店门口停了下来,伸手拽住宴辰泽的衣摆,景醇咬了咬下唇,艰涩道:“你要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像谈恋爱的模样,那么……戒指就先不要买了。” 宴辰泽转了过来,学着小情侣的样子牵起景醇的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再牢牢握紧,“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多心。” 瞧着景醇的神色并没有缓和的迹象,宴辰泽叹息一声,笑道:“我是你的男朋友,看到别的情侣腻腻歪歪的样子当然会羡慕,我也想你像其他小姑娘一样能多黏着我,可是咱们怎么会没有恋爱的模样?” 宴辰泽低下头,把脸凑到景醇面前,用空着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你仔细瞧瞧,这里面啊,就是恋爱的模样。” 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堂堂的瞳仁里,刚好印出景醇笑盈盈的脸。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景醇垫起脚尖,在宴辰泽的唇瓣上印下一吻,“回去我跟齐骥他们商量一下,以后宠物店休息一天,专门用来陪你。” 宴辰泽紧了紧握着景醇的手,引着她走进了珠宝店里。 尽管景醇一直强调她的工作性质和生活圈子并不需要这些华而不实的物品,然而宴辰泽挑来挑去最后还是买了一枚款式繁复,在任何场合佩戴都足以显摆的钻戒。 导购小姐接过宴辰泽的银、行、卡,笑得合不拢嘴,“先生的眼光真好。” 景醇瞧着左手中指上熠熠生辉的钻戒,小声嘀咕道:“花这么多钱我也不能经常戴,放在盒子里落灰多可惜啊!” 宴辰泽宠溺地揉着景醇的头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显摆的,一年戴几次,能让你在那些女同学女朋友涨脸面,它就是值得的。” 景醇撇了撇嘴,“这么一来,她们该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喜欢你的钱而不是喜欢你这个人。” 宴辰泽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瞎说!那为什么别人的钱你不喜欢,非得喜欢我的钱?还不是因为喜欢我!” “……” 这脑回路…… 也是没谁了…… 第83章 距离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新店开业还有四天的时间, 店里大大小小的软硬件设施和用品用具基本安排妥当, 只差细节。 老话说细节打败爱情,亦可以决定成败,细节虽小,然而往往又像是航空母舰上的一颗螺丝钉, 看似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这不,景醇, 齐骥, 小马和小高四人排排坐在宠物工作室里的沙发上,为了那么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小高:“老客户的邀请函当然要手写再邮寄到家,才能体现出我们的诚意啊!” 齐骥:“不行,我们做的只是宠物生意,若是邮寄还得询问住宅地址, 这样难免会让那些老客户以为我们是在窥探他们的隐私,依我看, 还是做成电子版, 直接用微信发送好了。” 新店开业当天自然是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所以大伙儿想到给一直以来光顾宠物店的老客户发放嘉宾邀请函, 再附送一张基础护理体验卡, 然而这件事, 却卡在了是实体卡片邮寄, 还是发放电子版上。 景醇看看小高,又看看齐骥, 再看看毫无主意正抬头望天避讳着景醇的目光生怕被点到名的小马…… 景醇叹了口气,朝着小高问:“现在做纸质邀请函的话,什么时候能拿到成品?” 小高掰着指头一一细算:“嗯……排版,定稿,挑选纸张,下印……至少得两天!” 景醇点了点头,又转向齐骥,“电子版呢?” 齐骥:“找到靠谱的平面设计师,几个小时就搞定了。” 景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拍板道:“那就做成电子版吧。” “唉?离开业还有四天,就算纸质版花时间,那也完全来得及呀!”小高撇了撇嘴,“可不能为了省事让老客户觉得咱们没诚意呀!” “不过是个发放形式,想来的人就算咱们开业当天不请他也会来,不想来的人,倒贴钱都不会踏进店门半步。”景醇拍了拍小高的肩膀,继续道:“再者说,纸质版做好了,邮寄还得耽搁一天才能寄到,万一出现纰漏,难说咱们开业好多天以后人家才收到邀请函,反而还弄巧成拙了。” 小高连连点头,“对对对,而且快递费也不便宜,我们几个都把积蓄投在公司里了,家里都快没余粮啦!这些小事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心意到了就行。” 一想到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存款余额,小高只好妥协:“那好吧,电子版就电子版喽!” 景醇:“邀请函的事儿就这么定了,齐骥你负责联系设计师,务必在今天以内搞定,嗯……下一项……甜品台和花艺……” 小马:“甜品台可不能少!除了老客户,咱们还邀请了那么多的亲朋好友,很多是没养宠物的,总不能让他们干坐着吧?” 小高:“花艺也不能省,开业嘛,当然得弄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啦!” 齐骥:“这些事儿你们姑娘家更了解一些,你们拿主意吧!” 还没等景醇拿定主意,房门外的走道里就传来了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四人愣住,继而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几秒钟后,宴辰泽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他人还没站稳就急切道:“舒克来过吗?” “舒克?”景醇皱起眉头,反问道:“它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宴辰泽喘了老大的一口气,“刚才送水师傅来换水,转头就找不到舒克了,我以为……它跑这儿来了。” 景醇倏地站了起来,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耳朵里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如同架子鼓点的心跳声,“舒克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时间仿佛回到了半年多以前,那个时候,宴辰泽才搬来安居小区,他和景醇互不认识。 正是不到三月龄的法斗犬舒克趁着外卖到家时溜门而出,跑到景醇家门口撒尿,刚好被下班回家的景醇逮了个正着,才使得他们俩相遇。 时至今日,景醇依旧记得那一天,那团黑不溜秋的小胖狗,以及匆忙赶到的宴辰泽,那天的他,头发乱得像鸡窝,白色的T恤和灰色的沙滩裤俨然一副宅男模样,当然,最难忘的,还是那只卡在他右脚踝上的深蓝色塑料拖鞋。 然而今天却不像半年多以前那么幸运了。 宴辰泽抓了抓头,理清思路才老实交代:“半小时前送水师傅到家里换水,前后待了不到两分钟,那会儿我在写稿子,也没注意有没有关门,送走了送水师傅我就继续写稿子……” “你说什么?”景醇只觉得头脑发昏,“过了半个小时你才发现舒克不在家?” 宴辰泽张了张口,又什么也没说。 齐骥走了过来,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宴辰泽,又朝着景醇道:“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半小时也不算太久,咱们抓紧时间,分头找找吧!” “对对对!”小马也凑了过来,“狗狗丢失二十四小时内找回的概率很大,我们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景醇深呼吸一口,定了定心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便朝着众人分配任务,“贝塔爸,你去小区门口的打字复印店做两百张寻狗启示,记得一定要用舒克的近照,如果印好以后我们还没有找到舒克,那么你就在小区里,以及周围三公里的范围内张贴!” 瞧着宴辰泽转身离开,景醇又补充道:“对了,寻狗启示的文案,只用写清楚舒克的体表特征,像项圈上刻着什么字这样的细节就不要写了。” 宴辰泽本想问个究竟,但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耽搁,宴辰泽便连声答应着离开了宠物工作室。 景醇转了过来,朝着齐骥道:“舒克平时没怎么出过小区,你在单元楼里和小区里找,遇到光顾过宠物工作室的饲主,务必把舒克丢了的消息传出去,让他们帮忙一起找!” 齐骥:“好。” “小马,小高,你们俩去小区外面,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头找……”景醇顿了顿,沉声道:“多问一问沿路的商家,顺带着打听一下……刚才有没有发生过汽车撞到狗的事。” “好。”小马拉起景醇的手,冰冷的触感使得小马心肝一颤,继而便重重地握紧景醇的手,“舒克……一定会平安无事地找回来的。” 景醇喉头一动,将负面情绪一并咽下,“拜托你们了。” 送走了众人,景醇直愣愣地瞧着房门的方向,片刻过后,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景醇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偏爱的,以及最爱她的舒克丢了…… “舒克……”景醇吸了吸鼻子,瞪大了眼睛强行把险些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要像……来顺一样。” 第84章 景醇这么喜欢宠物的一个人, 怎么会没有养过宠物呢?年幼时跟风养过乌龟, 金鱼,小鸡仔和小黄鸭,等到大一点,养过猫咪和狗子, 来顺,便是景醇和景家父母养的唯一的狗子。 来顺是以前大院里的邻居送给景妈的,一只模样上还保留北京犬品相的杂交犬, 来顺刚到景家的时候, 它刚断奶不久,而景醇也才十五岁。 那时候的景醇还是个中学生,人们饲养宠物的意识普遍不高,那会儿不像现在,宠物美容店是稀罕且消费偏高的玩意儿, 宠物食品和用品也很不健全,别人家怎么养狗, 景家也依葫芦画瓢。 旧衣服拾掇拾掇, 铺在一起就是来顺的狗窝, 景妈做饭前剃出些许肉类, 用小锅就着米饭煮熟便是来顺的口粮, 间隔一周或者两周, 来顺脏了有味道了, 就用硫磺皂洗个澡,擦擦水放到阳台上晒干晒透……说来也奇怪, 以前的宠物狗养得粗糙,但是来顺长到三岁,竟然健健康康,没病没灾。 然而来顺还是没能陪伴景醇走完一生,来顺刚满三岁不久,景妈一时大意忘了关门,使得来顺溜门而出,再也……没有回来。 景醇还记得,来顺刚走失的那段日子她过得有多么浑浑噩噩。 景家三口当然也发了疯似地找过来顺,大院里扯着嗓子地喊,也在外头的街道上搜寻过,甚至景醇听到别人家里传来类似来顺的狗叫声,她也会不顾礼貌地敲开房门确认一番。 最让景醇难受的是每次打开家门的时候,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唤一句“来顺”,可是那团白绒绒的小家伙再也不会摇着尾巴朝她飞奔而来…… 后来,景醇和父母再也没有养过宠物,他们忘不了来顺带给他们的快乐,更忘不了失去来顺的那份锥心刺骨的痛处。 时至今日,每当景醇想起来顺,即便上一刻还笑颜如花,下一刻就被那席卷而来的落寞搞得嘴角向下。 景醇收敛起低落的情绪,事情已经发生,沉溺在过往的悲痛里自然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尽全力找回舒克,不让悲剧重演才是当务之急。 景醇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定下心性之后就解锁了手机,用简练的语言编辑着寻狗启示,之后又把写好的内容一一发送到朋友圈,小区业主群以及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客户群。 好在如今互联网产业发达,比起来顺走失的那个年代,寻回舒克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消多时,景醇就收到业主群和客户群的回应,有安慰的,也有责备景醇疏忽大意的,另外,朋友圈里也有很多人转发了寻狗启示。 瞧着这些由文字堆砌出的善意和帮助,景醇稍稍放下心来,继而又马不停蹄地跑到物业处。 景醇站在物业处的接待台前,连打招呼都省了直截了当道:“我要调取一个小时内小区里的所有监控录像!” 坐在接待台里的中年男人一愣,继而询问道:“女士,请问您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吗?” “是。”景醇补充道:“我住14栋1201室,户主叫景醇,就是我本人,你可以查一下物业资料。” 中年男人用电脑核实完信息,道:“您为了什么事需要调取监控录像呢?” 景醇实话实说:“我家的狗丢了。” 也许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发生,中年男人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女士,我们可以带你去看监控录像,但是咱们小区里的监控设备覆盖不是很全面,有很多区域都是监控死角,可能对您寻回爱犬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我知道了,麻烦你现在就带我去看吧。” …… 另一边,宴辰泽提着满满一袋印好的寻狗启示,赶回家拿手机,宴辰泽刚在茶几上找到手机便看了看有无来电或者信息。 然而并没有。 宴辰泽不死心地给齐骥拨去电话,一接通就连忙道:“找到舒克了吗?” 尽管答案残酷,齐骥还是说了出来,【没有。】 “啊……”宴辰泽把尾音拖得百转千回,“小高和小马那边有消息吗?” 【……也没有。】 “哦……那我这就去张贴启示。” 匆匆挂了电话,宴辰泽加了件外套就要出门。 “汪!汪汪汪……” 宴辰泽回过头来,就看到阳台上的秋田犬贝塔,正隔着玻璃门朝着他吠叫不止。 “贝塔,爸爸要去找舒克,你乖乖在家啊!” “汪汪汪!” 宴辰泽顾不上那么多,转身就走,然而当房门被他关得只有一条缝时,他又灵光一闪,倏地拉开了门,“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宴辰泽快步走进阳台,先是用牵引绳栓好贝塔,而后又从放置着舒克和贝塔的用品的矮柜里找出一件前些日子舒克穿过的蓝色背心,宴辰泽蹲了下来,把蓝色背心放到贝塔鼻子底下,宴辰泽一边摸着贝塔的大脑袋,一边道:“贝塔,你是一只聪明的狗子,还记得上一次你救过爸爸的命吗?这一次能不能找回弟弟,就看你的了!” 话音刚落,只见贝塔两只耳朵兀地一动,继而便使劲儿地嗅了嗅蓝色背心,随后又像是表示它听懂了一般,朝着宴辰泽响亮地“汪”了一嗓子。 “好孩子!”宴辰泽又一次摸了摸贝塔的大脑袋,右手一抬,使得牵引绳像马鞭一样轻轻地抽在贝塔的身上,“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汪!” 宴辰泽只觉得有一阵风从身旁刮过,下一秒,他就被全力狂奔到脚底打滑的贝塔拽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出了家门,贝塔一反常态地没有等电梯,而是带着宴辰泽走进安全通道里。 “卧槽?”宴辰泽一边紧紧挨挨地跟着贝塔快步下楼,一边疑惑道:“贝塔,你真的知道我们是来找弟弟的?” 是了,舒克只是一只狗,溜门而出,就算它平时都是搭乘电梯,可是在没有人类的帮助下,一直狗又怎么进得了电梯轿厢呢?所以,舒克若是真地跑到了楼下,必然是走安全通道。 想到这里,宴辰泽大喜,立马又把手里的蓝色背心在贝塔的脑袋前晃了晃,“好孩子,你再多吸几口,加深加深记忆!” 一路直下,贝塔拖着宴辰泽出了单元楼,大脑袋埋在地上,似模似样地嗅来嗅去,那认真的模样,活像一只从小受训并且通过各项考核光荣上岗的缉、毒犬。 瞧着贝塔这幅努力搜寻的模样,宴辰泽喉头一动,感动得一塌糊涂。 万物皆有灵性,每天形影不离的舒克丢了,或许贝塔比宴辰泽和景醇更加着急。 然而没过多久,宴辰泽就察觉出事情的走向似乎在慢慢偏离正轨。 先前还“埋头苦干”的贝塔,嗅着嗅着,就跑进绿化带里选好地盘翘腿尿尿……公狗霸占地盘尿尿标记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之后的几分钟里,贝塔便穿梭在绿化带里,东尿一泡,西尿几滴…… 当贝塔看到平时一块儿玩耍,名叫“泡芙”的阿拉斯加犬迎面走来时,宴辰泽瞧着贝塔那又拽又叫,不论他怎么拖拽贝塔都屹立不动的激动模样,宴辰泽才彻底认识到用贝塔寻找舒克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宴辰泽觑着贝塔和泡芙互相闻着气味打招呼,无奈地叹了口气,“得,权当遛狗了。” …… 夜幕降临,分头行动的五个人尽数回到宠物工作室,尽管小马点了一桌子的菜,然而不论是小区监控录像还是四处询问寻找,还是没能找到舒克,众人都没什么胃口,无一不是干举着筷子,无从下手。 “你们说……”小高扫了一眼众人,做出假设:“会不会是小区里的住户把舒克藏在家里了?” 景醇摇头道:“不会,我在业主群里发了消息,全小区的住户基本都知道舒克丢了,而且舒克和贝塔也算是小区里的明星狗,辰泽的人缘不错,哪怕是被不熟悉的住户藏了,舒克是一只活生生的狗,长时间离开我们俩它会叫,安居小区的隔音又不好,闹出动静的话,邻居也该有所察觉。” 小马:“有没有可能被小区以外的人捡到带走了?” 闻言,在场众人都不说话了。 这正是他们最不愿接受的结果,虽说舒克的品相不纯,然而对比起普通的杂交狗,舒克的模样还算蠢萌可爱,如今网络上把法斗犬炒得热火朝天,难免会有人动心,带回家自己养,或者转手低价卖掉,都是有可能的。 小马干咳两声,打着圆场道:“当……当然了,这只是最坏的结果,现在还是黄金寻回时间,找到舒克的可能性还很大……” 小马还没说完,宴辰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难道是有人捡到舒克了?”宴辰泽瞬间来了精神,按下接听键又打开了免提,“喂,你好。” 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一阵男音,【是宴先生吗?你是不是丢了一只黑色法斗犬?叫……舒克?】 景醇把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紧张,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宴辰泽连忙冲着手机话筒道:“对对对!是你捡到我的狗了吗?” 【是的,舒克在我家呢。】 “请问你家在哪儿?我这就来接它!” 【那个……我看到寻狗启示上说送回必有重谢是吧?】 “那必须的!我到了就把酬金给你。” 【宴先生,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天黑路滑,社、会复杂,多的是言而无信的事儿,这样吧,你先给我一半的酬金,我就给你地址,你再过来接舒克,行吗?】 还没等宴辰泽答应,景醇就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问他,舒克的项圈名牌的背面刻着什么字。” 宴辰泽点了点头,冲着手机道:“舒克在你旁边吗?它脖子上有一个项圈,麻烦你告诉我,名牌的背面刻着什么字?” 舒克的名牌两面都刻了字,一面刻着“SHU KE”,正是舒克的拼音字母,另一面刻着宴辰泽的手机号码,另外,手机号码的上方还刻着一行小到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忽略了的字——我爸高富帅,酬谢很痛快,送我回家换钱花。 然而,宴辰泽才问完,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 “妈的!”齐骥跳了起来,没好气道:“都是什么人?这种事都能被用来诈骗!” 小高恍然,“难怪景醇让宴哥在寻狗启示里只用写清楚舒克的体表特征,像项圈上刻着什么字这样的细节就不要写了,原来是防着这一手呢!” 景醇扯了扯唇角,笑得很是无力。 窗外的月色渐浓,然而舒克,依然不知所踪。 第85章 是夜, 找了一天的舒克, 身心俱疲,直到午夜景醇和宴辰泽才爬上、床躺了下来,然而两个揣着心事的人,皆是翻来覆去, 谁也睡不着。 “唰啦唰啦……” 不知道第几次传来翻身的声响,宴辰泽叹了口气,伸手捞到景醇, 从背后紧紧地圈住她, “还是睡不着吗?” 景醇:“你不也一样。” “唉……”宴辰泽有气无力地提起唇角,“我们俩现在像不像新闻报道里讲的那些孩子丢了,自个儿急得寝食难安都快抑郁了的失独父母?” 景醇干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是我的疏忽大意才把舒克弄丢了,我已经很自责了,不想你跟着我一起难过。” 景醇翻了个身, 轻轻地靠在宴辰泽的肩上,“很多事情都是防不胜防的, 只是我一想到舒克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 一想到以后家里没有舒克的日子……” 随后, 景醇讲了来顺的事, 说到伤心处的时候,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淌到宴辰泽的肩上, 在藏蓝色的睡衣上留下一滩温热的水渍, 继而慢慢冷却,一片冰凉。 景醇哽咽道::“舒克的品相不纯, 体格比纯种法斗犬大了一倍,万一真的是有人瞧它模样可爱抱回家养或者转手卖了,时间长了嫌弃舒克没有纯种犬好看,那些人会不会不给它吃好的用好的甚至是遗弃它……舒克才十个月大,它都还没明白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没享过多久的福,往后的日子就要遭那么大的罪……” “怎么总是往最坏的方向思考呢?”宴辰泽哭笑不得地捋着景醇的长发,就像哄小狗小猫一样的安抚着她。 女人啊,还真是想象力特别丰富的生物,在事情没有完结前,她们总能用脑补给这件事情想象出许多种结局,好的坏的,可能的以及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宴辰泽在景醇的头顶轻轻地啄了一口,喃喃道:“不论是狗子还是猫咪,都没有人类长寿,从决定把它们带回家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得慢慢接受有一天宠物会永远的离开,当然,比起生老病死,我们更难接受宠物意外丢失和意外病逝,如果舒克再也找不回来,我或许会和当初的你一样,给贝塔养老送终以后就不再饲养任何宠物,可是这些都是后话,舒克才丢了不到一天,眼下我们最不该放弃的,就是寻回它的希望,哪怕希望渺茫也不能放弃。” “嗯……明天我让荆彩也帮忙找一找,她朋友多人脉广,找到舒克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一些。”景醇顿了顿,继而又一边摸索着手机一边道:“我还是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吧!” 宴辰泽长手一伸,把景醇刚拿起的手机抢了过来,“行了,都一点了,就算夜猫子荆彩还没睡,她那些朋友也该睡了,这大半夜的,就别叨扰人家了。” 景醇点点头,妥协道:“好吧。” “别急,说不好舒克正跟着哪只母狗在哪儿野呢!” 景醇用食指在宴辰泽的额头点了点,“有点常识好吗?法斗犬都不是自然交、配的,得靠人工受、精才能繁衍后代。” “为什么?” “犬种缺陷,不光法斗犬,大多数牛头梗的心脏和心肌功能比较差,交、配是个体力活儿,它们受不住。” “你是说……”宴辰泽眨巴着眼,猜测道:“怕它们在交、配中过于兴奋导致猝死?” 虽然说的是兽医科学的道理,但是景醇也难免被宴辰泽带跑偏,景醇干咳两声,哼了个“嗯”字就不再言语。 “哈哈哈哈……”宴辰泽笑得床都跟着颤了起来,“还……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真逗哈哈哈哈鹅鹅鹅……” 在行业里明明很正经的事,却被外行人嘲笑,这本来是很让人不爽的,但是,或许宴辰泽天生就是个脑回路清奇的逗比,就连笑声都极其富有感染力,景醇原本还丧得一塌糊涂,被宴辰泽这“鹅鹅鹅……”的笑声感染,景醇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笑就对了。”宴辰泽宠溺地捏了捏景醇的脸,“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有力气寻找舒克。” “明天……”景醇敛起笑容,“我想去宠物市场还有……农牧街看一看。” 宠物市场就是字面意思的那样,贩卖宠物,宠物美容,售卖宠物用品以及兽医诊所,大大小小和宠物沾边的店铺扎堆开在一片区域里,至于这农牧街……古早些的时候,农牧街是云弄市专门用来交易鸡鸭牛羊猪等等家禽家畜的街道,日期每逢三六九赶一次街,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云弄市区再也没有村落,农牧街也渐渐形成了较为低端的宠物市场。 宴辰泽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他没去过农牧街,但也听说过那个地方,着实不是寻狗的好去处,宴辰泽沉沉地吐了口气,低声道:“我陪你去,但愿舒克不在那里。” …… 隔天清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景醇和宴辰泽就出了门,驱车赶往农牧街。 农牧街摆摊的小商贩,以及逛街的消费者大多都是城乡结合部的居民,要比市区里的宠物市场更早开市,如果按照市区的生活节奏来看,景醇和宴辰泽来的已经算早的了,然而等他们俩来到农牧街的时候,熙熙攘攘的长街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金毛……金毛狗子看一下啊,自家养的,母狗带三只小狗一千六块卖了啊!” 小贩叫卖的声音传进景醇的耳朵里,刺得她的神经隐隐作痛,景醇寻声望去,只见皮肤黝黑且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旁边,放着一个竹编的硕大又脏兮兮的箩筐。 箩筐里,一只还在哺乳期的金毛犬靠着箩筐侧躺着,它的肚皮边,三只目测不到一个月龄的幼犬正吸吮着母乳。 “别看。” 兀的,景醇眼前一黑,宴辰泽伸手挡在景醇的眼前,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她看不见,这些糟心的事就不曾发生。 宴辰泽一边引着景醇往前走,一边沉声道:“以前我在群里听人讲过他来农牧街找过狗,当时我还以为那些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无奈的言辞是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然而来到这里才知道那人的话还远不及事实。” 整条农牧街里,都是朴素又略显粗鄙的“低端”人口,景醇和宴辰泽这样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人反而还显得格格不入,街道的两边,形形色色的猫狗都被当做廉价商品,放在陈旧而肮脏的箩筐里,那呆滞又无精打采的模样,哪里还像个惹人怜爱的宠物?分明和菜场里的鸡鸭一般被小贩低价售卖。 再看那些个揪着猫狗后脖颈就把它们提起来的买家,想必买回去了也不会好生对待。 这就是农牧街,一条介于城乡结合部,供给当地人交易动植物,视生命如草芥的街道,一条让景醇和宴辰泽何止是无奈,简直是绝望的街道。 “帅哥美女,买猫吗?” 街边的小贩上前搭讪,顺手从箩筐里拎出一只花斑猫,抱在怀里摸了两把,“瞧你们俩的模样打扮不像是附近城中村的人,城里来的吧?” 宴辰泽点了点头,客气道:“是的。” 小贩凑了过里,朝着宴辰泽小声道:“家里狗丢了找来这儿的吧?” 宴辰泽瞪大了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嗨!”小贩讪笑道:“这事儿多了去了,这条街上啊,每个星期都会有失主找过来,就前天吧,还真有个女的在这儿找到了自己家的狗,那又吵又闹的,最后警、察都给招来了。” 闻言,景醇急切道:“大哥,前天的事你都记得,那么昨天你也在农牧街摆摊吗?” “我每天都在。”小贩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瞒你们说,我就是一猫狗贩子,农牧街摊位便宜,村里有生了小猫小狗的,我就倒来这儿卖,不过我可没干过偷鸡摸狗没良心的事儿啊!” “嗯,我相信你是个守本分的好人。”景醇连忙拿出手机,在相册里找到舒克的照片,递到小贩眼前,“大哥,拜托你帮忙想一想,这是我家的狗,昨天丢的,你可曾在农牧街见过?” “哟!法斗啊!”小贩看了看四周,又望天想了一会儿,最后摇头道:“农牧街就是方便附近城中村的居民,大家都小门小户的,大多都没过这种高价位的狗,来这儿卖法斗犬的人不多,要是昨天才丢的,那么我还真没有印象。” 宴辰泽:“这条街那么长,会不会是有人来卖,但是你没有注意到呢?” 小贩否定道:“不可能,来农牧街摆摊的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街坊邻居,大家手里有什么货色我都一清二楚,要是来了陌生面孔,我自然印象更深了,你家的狗绝对没有在这儿出现过。” 宴辰泽还想说什么,却被景醇拽了一把袖子,景醇朝着小贩笑道:“大哥,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吗?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你,如果你之后见到我的法斗犬,一定要告诉我,无论卖家要多高的价格你都帮我买下来,我会双倍付给你酬金。” 小贩按捺住不自觉上扬的唇角,欣然同意了景醇的提议。 这么一来,小贩相当于是景醇安插在农牧街盯梢的眼线,舒克以前没在农牧街出现过,不代表以后不会被当做商品出现在农牧街,景醇和宴辰泽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这里,但是这个小贩可以。 安排妥当以后,二人便离开了农牧街,这条明明满是生物却毫无生机可言的街道,他们俩多待一秒钟都有心梗的可能。 汽车从位于城郊的农牧街朝着市区里开,下一站,便是离安居小区最近的宠物市场,然而汽车还没驶出多远,景醇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景醇冲着话筒道:“喂,小马,怎么了?” 下一秒,小马拿带着哭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找到了!老大,找到舒克了!】 第86章 “咚……”是心里的大石落地的声音。 小马说, 找到舒克了…… 忽如其来的喜讯使得景醇手脚瞬间冰凉, 浑身的毛孔骤然紧缩。 察觉到对方没有回应,小马以为是信号不好,便连声唤道:【喂?喂喂?老大你听见了吗?】 “我听得到。”似乎是小马言语里的哭腔越发浓重,惹得景醇刚刚落定的心绪又被揪了起来, “你说……找到舒克了,那它是活着还是……”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当然是活的啦!】 随后,小马详细地讲了一遍找到舒克的经过。 今早, 小马和景醇一样, 天不亮就出了门,沿着昨天找过的街道往外延伸,终于在距离安居小区五公里的一家便利店里打听到了舒克的消息。 据便利店服务员说,舒克昨天晚上将近十点左右的时候跑进了便利店,看起来是想寻找食物的模样, 然而戒心很重的舒克,还没等服务员靠近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小马照着服务员所说的方向一路询问, 最后终于在一个工厂的门卫岗亭里, 找到了舒克。 然而小马找到舒克的时候, 小家伙正和看门的大爷悠哉悠哉地分食着肉包子…… 景醇把小马的话原原本本地和宴辰泽复述了一遍, 起先, 宴辰泽也和小马一样, 激动得喜极而泣, 然而听到舒克一天一夜没着家不说,居然还有心思和陌生人分食肉包子的时候, 宴辰泽就恨得牙痒。 “太不像话了!我们急得要死,它倒是在外头玩得快活!还和陌生人一起吃包子,嘁!也不怕包子里有毒要了它的狗命!” 景醇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话?舒克只是一只狗,肚子饿了当然要讨吃的,难道你还巴望它有宁可饿死也不向五斗米折腰的民族气节?” “还不是它没事溜门才要像流浪狗一样为了口食物低三下四地讨好陌生人,活该!”宴辰泽越想越来气儿,“一定得打一顿舒克才会长记性,不!两顿!算了算了,干脆直接送人好了,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才不稀罕!呸!” 景醇只当是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宴辰泽的这番气话啊,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 半个多小时以后,宴辰泽把车开到了小马发来的定位地址,还没等宴辰泽停稳车,就见一团黑不溜秋的身影朝着汽车撒腿跑了过来,宴辰泽生怕碾压到它,连忙踩死刹车,轿车骤然停下。 下一秒,便传来了狗爪子扒拉车门的声音。 景醇连忙打开车门,然而还是比宴辰泽晚了一步。 宴辰泽向趴在车身上又蹦又跳的舒克拍了拍手,“舒克!” 舒克一愣,继而转过头,亮堂堂的大圆眼瞧清宴辰泽之后就飞快地跑了过去,前腿张开,后腿一蹬就跳进宴辰泽的怀里,舒克一边伸着粉嫩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宴辰泽的脸,一边“哼唧哼唧”地叫唤着,仿佛在说“铲屎的你终于找到我啦!” 宴辰泽任由舒克在他怀里上蹿下跳,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到不干不净的水泥地上,舒克也不客气,得寸进尺的在宴辰泽的身上,拱白菜一样地挪过来动过去…… 宴辰泽一巴掌拍在舒克的屁股上,而后又疼惜地揉了揉,“傻狗,想爸爸了吗?” 似乎是回应宴辰泽,舒克扭动得更加厉害了。 小马走到景醇身边,和她一起瞧着那对腻腻歪歪的“父子”,小马感慨道:“你瞧他们俩,人生最好的三个词果然是久别重逢,虚惊一场,以及失而复得。” 景醇笑道:“刚才在车上,贝塔爸还说要把舒克送人呢。” 景醇和小马对视了一眼,继而又都笑出了声。 宠,供养与溺爱也,宠物淘气闯祸的时候,主人说的话再狠毒,不过也只是说说便过去了的气话,只要自家猫猫狗狗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或者是撒娇卖萌的讨好,人们哪里还生得出气儿来?在那时候,除了选择原谅它,便无计可施。 宴辰泽把舒克紧紧地搂在怀里,又亲又抱的,别提有多宠了,宴辰泽在舒克的大脑门上“吧唧”了一口,“咱们回家,爸爸还给你铲屎,铲一辈子!” 对于每一个饲主来说,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官,那便是宠物的铲屎官。 并且,引以为傲。 好在收留舒克的看门大爷是个通情达理的爽快人,宴辰泽叨逼叨半天才讲到“不记得送水师傅进家换水的时候有没有关门”,一行三人外加一只狗就被看门大爷轰出了门卫岗亭。 看门大爷一没索要酬金,二没核对信息…… 这一波主人前来认领走失宠物狗,比起景醇捡到舒克的那一次来说,草率的一塌糊涂…… …… 随着舒克回家,景醇,小马,齐骥和小高就像临时参与演出一样,戏唱完了,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继续围绕着新店开业连轴转。 只有宴辰泽,还无法从失而复得如同过山车一般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新店开业前一天,是最为忙碌的一天。 宠物工作室里,景醇,小马,齐骥和小高或站或坐,一会儿忙着和花店沟通开业用花,一会儿又猛然想起被遗忘的细枝末节,谁谁谁的亲朋好友还时不时地致电确认到店时间,屋子里的四人忙得焦头烂额,谁也没注意宴辰泽是什么时候蹿进来的。 “宝宝……” 肩膀兀的一沉,景醇吓得蹦了起来,转头看到宴辰泽悄悄摸摸地缩在她的身后,景醇瞪了他一眼,又把手指放到唇边,冲着宴辰泽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讲着电话,“明天只有一个简单的开业仪式,之后就能正常营业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又说了什么,只听景醇接着道:“好的,我们就恭候你和补丁光临了。” 景醇挂了电话,这才挑着眉地朝着宴辰泽道:“有事?” “嗯……”宴辰泽拉起景醇的手,左右摇晃着,“我想让你陪我去领个东西。” 景醇像撸狗一样地摸了摸宴辰泽的脑袋,“改天吧,今天实在忙不过来了。” 闻言,小高凑了过来,咋咋呼呼地奚落道:“宴哥,您老都从幼儿园毕业二十年了,领东西还要人陪?是不是上厕所还地约个人作伴哟?” 宴辰泽横了小高一眼,提高了嗓门嚷嚷道:“这东西只能我家宝宝陪我一起去才领的着!” 小高:“是什么东西才摆这么大的谱?” 宴辰泽:“结婚证!” 小高:“……” 小马:“…………” 齐骥:“………………” 这东西,还真的得宴辰泽和景醇一块儿去领…… 景醇愣住,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惊吓,好半天才挤出些许笑容,“一定要今天去领证吗?” 宴辰泽点了点头,“你就当我矫情吧!虽然舒克找回来了,但是我还是患得患失的,生怕哪天我一不小心就把你或者是那俩狗崽子又给弄丢了,我知道一张结婚证代表不了什么,就算哪天你对我没有感情了,不想再和我一起生活了,我也不会用这一纸证书捆绑着你,可是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你结婚领证,合法地告诉全世界—— 你是我的。” 尽管这番“因为狗丢了所以我想娶你”的求婚宣言一点也不浪漫,然而景醇还是动容地扑进宴辰泽的怀里,圈在他腰上的手一紧再紧,“放心吧,我是你的,丢不了。” 强行被喂了一把狗粮的三人也聚了过来,起先是齐骥先不冷不热地拍了一下手,而后齐骥,小马和小高就变成傻了吧唧又热热闹闹地一边拍手一边起哄:“结婚!结婚!结婚……” 一时之间,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温馨而浪漫的粉色气泡。 然而越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就越是容易一击即破。 景醇红着一张脸,羞涩地从宴辰泽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家的户口本还在我妈手里,更何况你还没有见过我爸妈呢……” “嗡”地一声,宴辰泽像被雷劈过似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对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齐骥拍手的动作一顿,两只手不尴不尬地悬在空中,“我没结过婚,说的不对还请多多包涵,那个……我听说领证之前双方父母是不是还得见上一面?” 小高附和道:“是啊!据说谈婚论嫁看似圆满,实际却是最现实的时候,男方要出多少彩礼,女方要赔多少嫁妆,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实打实的一条一条地商量呢!好多爱的死去活来的小情侣都折在这个环节上了。” “那什么……”小马撞了撞宴辰泽的胳膊,“结婚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看啊,你还是先上楼好好想想怎么过父母这一关吧!” “你们说的对……”宴辰泽扫了一眼众人,“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齐骥,小马和小高点头如捣蒜地回应道:“嗯!嗯!嗯……” 宴辰泽:“还得准备好台词……不不不,应该是情真意切地表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样景醇的爸妈才放心把她交给我。” 齐骥,小马和小高:“对!对!对……” 结婚对于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来说,就像骑士营救公主一般,有雪山要过,有沼泽要趟,有巨龙要斩,待骑士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城堡,才能抱得美人归。 那种什么也不干,新娘不管不顾自愿跟着走的,那不叫“结婚”,那叫“私奔”。 宴辰泽一拍脑袋,朝着众人摆了摆手就往门外走,“你们先忙,我回去好好想想,一定要把这些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 待走廊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屋子里的四个人又无缝连接的恢复到之前的忙碌状态,就好像……宴辰泽压根儿没有来过一般。 第87章 阳春三月, 花红柳绿, 初六这一天,老黄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宜开市,赴任,祈福, 求财,纳财,出师”等等, 对于生意人来说, 是个绝佳的黄道吉日,也正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新店开业的大喜日子。 全新建成的良辰美景小区,一栋栋崭新的米黄色高楼巍峨耸立,每一块墙皮都散发着人民币的味道。 气派的小区大门左侧,突兀而又合理的建着一栋和小区建筑同色的玻璃洋房, 两层的洋房每一扇玻璃窗都半开着,将那黄灿灿的朝阳折射得光怪陆离, 衬得洋房越发晶莹剔透。 原先挂在楼顶的“良辰美景售楼部”的字样已经全部拆除, 此时此刻整栋楼没有悬挂任何招牌, 只不过在洋房门口的右侧, 用红布盖着一块凹凸不平的东西, 神神秘秘的。 一辆电动三轮车“吱吱呀呀”地驶了过来, 在玻璃洋房门口晃晃悠悠地减速, 车还没刹稳,送货小哥就跳了下来, 朝着敞开的玻璃门里东张西望。 云弄市地处西南高原,即便是开了春,早晨的空气也冷嗖嗖的,然而迎出来的景醇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黑色蕾丝连衣裙,质感高级的面料衬得她玲珑婀娜,气质和排面齐飞,但是……送货小哥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禁替她冷地打了个哆嗦。 小哥不尴不尬地客气道:“请问这里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吗?” 景醇点了点头,“对。” “那好,有位阿姨让我把车上那棵发财树送过来,祝你们开业大吉!”小哥一边打开三轮车的车兜门,一边询问道:“你看这树放哪儿方便?” 景醇指着门口的左侧,“先放这儿吧,麻烦你了,谢谢。” 小哥摆了摆手,“嗨!客气啥?” 说罢,小哥便挫了挫手,抬起发财树的花盆,四平八稳地放到景醇指定的位置。 小哥:“齐活!姑娘你们忙,我先走喽!” “等一下!”景醇追上两步,好奇道:“师傅,这棵树是谁让你送来的?” “呃……”小哥抬头望天地想了一会儿,“啊!她说她是辛巴的妈妈。” 辛巴是一只黑金色又称“金包铁色”的博美犬,也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老客户”,至于辛巴的“妈妈”,印象当中,那是一个总是笑脸迎人,很好说话的阿姨。 景醇送别了送货小哥,进屋寻来喷壶,往枝繁叶茂发财树上喷洒着水雾。 发财树的树根被编成了粗长的辫子,金灿灿阳光洒在绿油油的叶片上,仿佛是镀了一层滤镜一般,将叶片上细腻的水珠照得晶莹剔透,像糖霜,更像钻石。 看着看着,景醇不禁扬起了唇角。 “里面忙死了,你还在这儿傻乐什么呢?” 宴辰泽走了过来,抬起手就在景醇的脑门上没轻没重地弹了一下。 “唔……”景醇吃痛地捂着额头,先是纠结着脸瞪着宴辰泽,没一会儿又眉头舒展,笑开了。 宴辰泽莫名其妙,“不会是真傻了吧?被打还这么高兴?” 景醇白了他一眼,指着面前的发财树道:“我笑的是这个!” 宴辰泽顺着景醇的手望去,仔细地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一棵树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辛巴的主人送来的。”景醇解释道:“前两天发邀请函是我联系的辛巴的主人,她说今天有安排,错不开时间就不过来了,没想到她还给咱们送来了贺礼。” 宴辰泽恍然,“阿姨有心了。” “我这样没多少经营观念的人,能把十个约定这块招牌撑到现在,多亏了这些暖心的老客户,一直照顾生意不说,还帮忙宣传,介绍新客户,就连新店开业了人到不了还费心地送了礼。” “商家和消费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你那颗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的初心,要不是你一直坚持给宠物提供最好的服务,消费者也不会买账。” 任何关系都需要用心经营,各行各业市场竞争激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粗制滥造只会换来一锤子的买卖,消费者智商在线,吃过亏上过当以后,哪里还会回头光顾? 景醇瞧了一眼右侧用红布盖着的东西,咬了咬下唇,不确定道:“我们真的能把十个约定开成百年老店吗?” 兀的,又一辆电动三轮车开了过来,送货小哥远远地就朝着他俩喊道:“你好,这儿是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吗?花篮麻烦签收一下。” 宴辰泽招呼完送货小哥,瞧了一眼发财树旁边刚刚归置好的花篮,又朝着景醇得意道:“你刚才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你说呢?” 景醇仰起头直视着宴辰泽,彼此的眼里满是笃定,下一刻,二人便笑了起来。 …… 花篮,盆景和花束等等贺礼源源不断地陆续送来,将近一个小时以后,玻璃洋房门外,贺礼放得满满当当,好不热闹。 洋房内部亦是如此。 新店的一楼延续了原先的黑白色调以及玻璃隔断的布局,进门的左边一如既往的是整洁的工作区,右边则是前台,货架和休息区。 此时的休息区里,由若干张小方桌拼成的长桌上铺着米白色的桌布,中间还点缀着一条正红色的缎面桌旗,各式各样的精致甜点以及雅致的桌花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桌旗的两边。 分布在长桌边的原木靠背椅也很是隆重地套上了米白色的椅套,椅背的中间还系着正红色的缎带蝴蝶结,同色系的搭配和长桌相得益彰,每一个细节都充斥着仪式感。 十个约定毕竟是一家宠物店,开业当天除了供给亲朋好友和饲主的甜品台以外,自然也要犒劳到场观礼以及亲身体验的宠物来宾。这不,一张圆桌放置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边,圆桌上,一个个首饰盒那么大,用玻璃彩纸包装的礼品盒堆叠成金字塔状,这便是送给今天到店的宠物们的小礼物——专门为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定制的领结款宠物项圈。 至于这尚且不对外开放的二楼,正是景醇心心念念的宠物美容教学区域。 距离吉时越来越近,邀请的宾客们鱼贯而入,不消多时,休息区里,人,狗,猫齐聚一堂,热闹非凡。 兀的,宴辰泽肩膀一沉,顺着方向转头看去却没有人,宴辰泽翻了个白眼,而后又转向另外一边。 都这个年代还会玩这种幼稚的把戏的,除了胡奕文还能有谁? “啧啧啧……”宴辰泽古怪地瞧着胡奕文,“你这是什么打扮?” 只见胡奕文西装笔挺,配上他那张冷峻的脸,本该是人模人样,可是……胡奕文左手牵着小黄,右手拿着纸袋,身上还背着个猫咪出行包,看起来就非常滑稽了。 胡奕文翻了个白眼,把纸袋扔进宴辰泽的怀里,“送你的开业贺礼。” 宴辰泽笑得像孩子一般,忙不迭地拉来纸袋,然而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打包盒以后,宴辰泽就笑不出来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胡奕文:“你在我家花园里种的番茄啊!” “……”宴辰泽抽了抽嘴角,从打包盒里拿出一个酷似番茄但却绿了吧唧同时还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果实放在二人眼下,“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你别想骗我,番茄不该是红色的吗?” 胡奕文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熟了自然就红了。” “???” “这不是你们开业赶在番茄成熟之前呗,你说过这是小黑猫生命的延续,这种大喜日子,小黑……哦,现在应该叫小绿了,小绿……们当然也要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喽!” 然而事实是,那些郁郁葱葱的番茄苗还没结出果实的时候,胡奕文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邻居自然是不认识番茄苗的,只当是院子疏于打理,自己长出来的杂草,但是长出果子以后就不同了,在这片以美食闻名世界的土地上,找个不识字的人容易,两岁以上智力正常的人,估计都未必有不认识番茄的…… “吉时到了!”盛装打扮的小高指着手腕上的表,咋咋呼呼地跑到景醇面前,“快快快!还有一分钟就到点了!” 闻言,屋里的人都兴冲冲地往门口走去。 室外,两万响的鞭炮在空地上拉成一条长长的直线,景醇拿着一根点燃的清香,走到鞭炮的引线边蹲了下来,在一片“咔擦咔擦”的拍照声中,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引线,而后……景醇连忙把清香扔到地上,不管不顾地捂着耳朵拔腿就跑。 “噼里啪啦……” 红红火火的鞭炮声经久不衰,旺气通天,兴隆繁盛。 放完了鞭炮,景醇,齐骥,小马和小高又纷纷走到神秘的红布前,一人拉着红布的一角。 齐骥看了看另外的三人,笑道:“准备好了吗?” 三人皆是跟着笑了起来,“准备好了。” 齐骥:“三…… 二…… 一……” 四人合力拉开了红布,“唰拉”一声,红布落到了地上,一块足足有半人高的白色立体招牌映入众人眼帘——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 “哇……” 观礼人群里响起第一声惊呼,第二声,第三声……随后,又都被淹没在如潮的掌声当中。 胡奕文隐在人群当中,小声嘀咕道:“听了那么久的十个约定,那么十个约定到底是什么?” 站在胡奕文身边,打扮精致的姑娘侧过身来,“这都不知道?你没看过《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吗?” 胡奕文愣住,完全没想到有人搭话,这会儿便只好不尴不尬地朝着姑娘抿了抿唇,“还真没看过。” 姑娘耐心地给胡奕文科普道:“这是一个很早的日、本电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小说名刚好倒过来,叫《狗狗与我的十个约定》,其中的十个约定是以狗狗的视角和主人定下的,分别是……” 第一,尽管遗憾,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十年左右。 第二,为了增进相互理解,请给予我们彼此足够的时间。 第三,请与我多说说话,好吗? 第四,不要吵架,不要打骂我,如果真动起格来我比你厉害,可我是不会咬你的。 第五,我不听话的时候,总是有理由的,请你在责备我之前好好地想想。 第六,请你相信我,因为我永远是你的伙伴。 第七,你有学校也有朋友,但对我来说,我的生活中就只有你。 第八,即使我上了年纪,也请不要遗弃我。 第九,和你一起度过的岁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第十,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目送我离去,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幸福地去天堂旅行。所以,请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我一直爱着你。 景醇瞧着人群当中有说有笑的荆彩和胡奕文,撞了撞宴辰泽的肩膀,一脸八卦道:“你看他们俩……” 宴辰泽“句……”地吹了声口哨,眯着眼耐人寻味道:“似乎有新的故事要起头了。” (正文完) 第88章 番外 炎炎夏日,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黑色的柏油路面泛着腾腾的白烟,散发出难闻的沥青味。路上行人脚步匆匆,鞋底稍微薄点的,走在路上都觉得烫脚, 然而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玻璃房子里却换了个天地。 坐落于休息区的中央空调大开着,丝丝凉气铆足劲儿地将室温拉低到二十三度,别人热得要死要活, 长时间待在空调房里的小高却…… “阿嚏!”小高吸着鼻子, 从前台桌上抽了张纸,擦完眼泪擦鼻涕,“谁能想到在这三十度的大晴天里,我居然感……阿嚏……冒了。” “叮铃叮铃……” 大气的玻璃门被人由外推开,灌入门内的微风吹响了门边的风铃, 小高抬起头,条件反射般地拉扯嘴角挂上笑脸, 张口便道:“欢迎光临。” 来人是个女孩儿, 马尾大光明, 清秀的脸庞上戴着一副时下流行的无框圆形眼镜, 白T牛仔裤搭着一双球鞋, 身上还背着个帆布双肩包, 无一不显年轻。 小高只是扫了女孩儿一眼, 继而目光就黏在了女孩儿牵着的狗身上。 那狗…… 目测大概是金毛犬吧。 本该是金黄色的背毛就像长年不曾清洗的毛绒玩具熊一般,呈老旧且肮脏的棕黄色, 四肢的关节和脚背红彤彤的,一看就是经常啃咬所致,最糟糕的是,但凡毛发较长的部位,例如脖颈,屁股和尾巴,皆是肉眼可见的大面积打结…… 小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面一墙之隔的工作区域,不禁对里面的三个同事心生怜悯——苦差上门,谁摊上算谁倒霉。 年轻女孩儿手指不自然地抠着门框,只把头伸进了门里,女孩儿怯生生地询问:“你……你好,请问可以给我的狗洗澡吗?” 尽管这只金毛犬已经脏得没个狗样儿,但小高的回答还是肯定的,“当然阿嚏……可以!” 女孩儿的脸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而后转瞬即逝,女孩儿客气地道了句“谢谢”,这才牵着金毛犬走到前台边,配合小高录入信息。 根据女孩儿所说,金毛犬名叫“十九”,已绝育公犬,不记得年龄,接种疫苗和驱虫情况更是不得而知,之所以这么脏是因为之前一直养在乡下老家,近日才接到女孩儿身边。 录完了最后一行,小高把基础情况表打印出来,递给女孩儿签字。 女孩儿低下头,边写边道:“我还有事,可以一会儿再来接它吗?” 小高:“可以,不过……女士,十九的体表情况比较糟糕,在洗澡之前,我们得给它做详细的体表检查,需要你在这里等几分钟。” “呃……”女孩儿低着头犹豫了一阵才道:“好吧。” 如果小高多加留心,那么她不难发现年轻女孩儿目光闪躲,从始至终都没敢与之对视。 金毛犬十九由齐骥负责,当他从工作区里出来接狗的时候,即便脸被厚实的口罩挡了大半,小高还是看到齐骥满眼的哀怨。 小高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前天你确实奚落过我技术不行只能干前台的活,但我可不是公报私仇啊,不信的话你查排班表,清清楚楚地写着刚好轮到你。” “齐骥没搭话,从年轻女孩儿手里接过牵引绳,拉着十九走进工作区。 不消多时小高的手机就响了—— 【齐骥:前天我说什么了?记的那么清楚,迟早要报复我。】 “……”小高冲着手机上的文字翻了个白眼,继而抬起头,不解气地朝着工作区里的正主又白了一眼。 十九脏归脏,好在一系列的体表检查下来,除了长期不清洗引起的皮肤敏感和耳垢之外,再没有别的毛病。 女孩儿舒了口气,踟蹰道:“那……我能先走了吗?” 小高把单据递了过去,“当然!十九这情况得洗好一会儿,你有事就先去忙,洗好了我会给你打电话,单子收好,来接的时候记得给我,你得凭它才能接走十九。” “哦……好。”女孩儿把单据折了又折,每一道折痕都工工整整的,最后又妥帖地放进钱包的夹层里,仿佛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单据,而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护身符似的。 “你好……” 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忙碌的前台工作日复一日,至于女孩儿是什么时候走的,之前都干了什么,小高就不得而知了。 宠物店的工作区就像轮轴转的生产线,打理完成一只宠物,另一只宠物又准备上台做第一步的体表检查,哗哗的水声和唰唰的吹风声不绝于耳,交汇成扰人的背景音,这也正是宠物店的主旋律。 景醇把洗香香的美国短毛猫交到饲主手里,一番叮嘱后才把饲主送出了门。 一直待在室内的景醇被阳光一晒立马就显出疲态,她手搭凉棚,眯起眼看着远处的晴空万里,景醇叹了口气,文绉绉地感慨道:“偷得浮生半日闲。” 罢了,像他们这样在服务行业里创业的,哪里偷得到半日闲暇?半小时就很不错了。 将自己的兴趣爱好干成一番事业,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 景醇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又转身走进了玻璃门内,朝着前台的小高问道:“后面还有预约的吗?” “阿嚏!”小高一边用纸巾擦着鼻涕,一边摇头道:“都送过来了,还有四只等着洗澡,一只等着剪毛,我再安排预约啊,你们仨不得累死?” 景醇:“剪毛归我?” “我划给齐骥负责了。”小高瞧着景醇的右手腕,理所当然地道:“咱们店里再忙再累,谁都可以死撑着,就你不行,你那腕管综合征要是复发,手可就真废了。” 景醇回头看着工作区里,齐骥正在给金毛犬十九梳毛解疙瘩,景醇疑惑道:“那金毛……是流浪狗吗?” “不是,阿嚏……饲主说是刚从乡下老家接回来的。” “哦……”这也说得过去,景醇瞧了瞧休息区,在座的顾客基本都是老面孔,“饲主呢?” “有事先走了,洗完了再过来接。” “那么忙还养狗……”景醇也没多想,又言归正传道:“就金毛这情况……齐骥肯定没办法在两个小时以内洗出个狗样儿来,你把要剪毛的那只狗分给我吧。” 小高瞪了她一眼,“分给谁都不会给你!” “……” “万一你的手出了什么事,你那话痨男朋友光是靠嘴都能说死我。” “…………” 正如景醇所说,金毛犬十九的一套基础护理做完,不但花费了两个多小时,还搭上了齐骥的半条命。 齐骥大半个身子扑在前台桌上,气喘吁吁地在护理表上签字,“今天恐怕是十九狗生里第一次洗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墨汁都没它的洗澡水黑。” “噗哈哈哈哈……”小高幸灾乐祸道:“它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在想,排到这趟班的人上辈子是毁了多少敬老院,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 齐骥把签了字的护理表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笑什么笑?赶紧打电话让主人来接走。” 说完,齐骥便没好气地转身要走。 小高:“喂!” 齐骥回过头,挑着眉眼不解地看着小高。 小高朝着玻璃展示笼的方向扬了扬头,笑道:“我还记得它之前长什么样,和现在的样子一对比,还真得点名表扬啦,感谢你不嫌脏不嫌累地把它收拾得狗模狗样。” 三层的玻璃展示笼整整占据了一面墙的空间,最下面的一层是专供大型犬使用的三个面积较大的玻璃隔间,此时此刻关在其中一个隔间里的,正是金毛犬十九。 十九安静地趴在隔间里的软垫上小憩,原本蜷曲的毛结尽数解开,浑身的毛发蓬松而柔软,毛绒绒的大尾巴自然地垂着,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把。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被啃咬泛红的四肢关节和脚背,此时也只是从通红褪成了淡红,远远看去,就像是穿了四只红鞋子。 小高的话很是受用,齐骥弯着唇角欣赏着宛如得意之作的金毛犬十九,“真该把它之前的邋遢模样拍下来,这样咱们还能学着那些整容医院做个整容前和整容后的对比照。” 目光倏地触及到十九的一只耳朵,齐骥笑意减淡,“你有没有问过饲主,十九是不是领养的?” “啊?”小高不明所以,“没有,问这个干嘛?” “十九右边的耳片上有一个人为的半圆缺口,据我了解,这是已做绝育手术的剪耳标记。” “它确实做过绝育手术啊!” “假如你是十九的主人,你带它做完绝育手术,你会要求医生再给十九打上象征绝育的剪耳标记吗?”齐骥的眸光沉了下来,“这种对于一般饲主来说简直是多此一举的行为,却是动物保护人员用来区分流浪动物是否绝育的必要记号。” 小高:“忽然这么严肃你想吓死谁?我没听说过剪耳标记,但我知道农村里的狗都是散养的,并且大多都是杂交的串串狗,有些长得还挺像,为了区分自己家的狗,各家各户会在狗狗耳朵或者毛发上做记号,十九的主人说它是刚从农村接来的,说不定它耳朵上的半圆缺口确实是人为的记号,只不过恰好和剪耳标记相似罢了。” 瞧着齐骥依旧板着脸,小高又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再不济也只能证明十九是领养的,那它现在不也有主人了吗?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齐骥愣住,而后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的确,我真是瞎操心。” “你很闲啊?该干嘛干嘛去!” 小高轰苍蝇一样地冲齐骥挥着手,继而又拿起座机手柄,照着护理表上,女孩儿留下的联系电话拨着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