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开有时 作者：九月微尘 文案： 爱情：从一个人走到两个人再到一家人，需要勇气，一不小心走散了，可能就擦肩而过了。 友情：从一个人到两个人或是三个人，需要运气，一不小心迷路了，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亲情：每个人生来就该拥有的东西，不一样的家庭有不同的爱与痛，有的人想挣脱，有的人却恋恋不舍。 花开有时，谁能在花期正当时，得以一见，爱惜之，珍重之。 站在路口，不同目的地的人终将分道扬镳，能在下一个目的地遇见的人，也许有着相同的信仰，才得以遇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筱晏，陈曦 ┃ 配角：顾之砚，陆思澈，张秀玲，傅军 ┃ 其它： 第1章 三人 “不就让你交这个月的房租，有必要这样吗？哭哭啼啼地还不够，硬要闹个没完没了了……” 张秀玲颓然地坐在狭窄劣质的皮革沙发上，伸手扯过小茶几上的纸巾，一边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说， “这是一个月房租的问题吗？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好不容易存点钱，就这样没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要玩，小小地玩一把就好了。可是你呢，去澳门玩，3万多没了，又把钱投进现货里面去，这才多久，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邓小伟双眼通红，挨在低矮的房门边上，原本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烟头，此刻被他狠狠地摔在白色地砖之上，然后，他的右脚重重地踩了上去，转身回了房间，一脚狠狠地踹在暗红色的衣柜上，又再气呼呼地转身，食指直直地指着张秀玲， “钱，你跟我提钱？你每个月的工资都往你家里寄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提钱？每个月的房租、水电费都让我掏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提钱？现在不就是我手气不好，一下子亏了点钱，你就跟我提钱？哈哈~~我告诉你，张秀玲，在我这里，你没有资格跟我提钱……” 说完，他把房门重重地一甩，然后风雷火电地拉开厅里的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说出来了，她就知道，他一直都介意~~ 张秀玲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孩子，父母重男轻女，连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个小儿子。 从小到大，弟弟是父母心尖上的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整天念叨着“我们家就这一个男孩啊”。 那一年，她考上了重点高中，但是爸妈一直不同意她继续念书，他们认为她是家里最大的女孩子，念书没用，应该早早地出外打工赚钱，可是她不甘心，唯有求到舅舅面前，才交上了学费。 从高中到大学，只要她在家，干得都是最重最多的活，还要承受来自于父母的各种打骂，两个妹妹没有她幸运，初中毕业就去厂子里打工，每个月挣到的钱大部分都要往家里寄。 于是，大学毕业之后的她，自觉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读书。除了要还助学贷款的钱之外，她的大部分工资都要往家里寄。 他说过的，他理解的，他会很努力地去赚钱，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他能凭自己的能力养她。 只是，为什么？是他变了，还是她错了~~ B市初夏的夜晚，微凉的风从窗口悄悄跑了进来，把之前的剑拔弩张冲散了一些，张秀玲躺在那张双人床上，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落，没入乌黑秀发之中，一双眼睛在漆黑中闪闪发亮。 突然，“咔”的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在这寂静中显得尤其刺耳，她连忙闭上双眼，侧身面向床沿，装作熟睡的样子。 只是，一直等待着有人爬上床的动静没有传来，只听见客厅里毫无顾忌传来搬动东西的声音。 是了，客厅的沙发可以打开来变成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可是，他那将近1米8的身高，但愿他能睡得好吧。 这注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两周前，“花开”咖啡厅的角落里。 打扮前卫，剪着齐耳短发的陈曦，毫无形象地瘫在米白色真皮沙发里，大声嚷嚷着，“哎呀，这也太没意思了，现在找你们，都得提前预约了，怎么的，有男人了不起啊……” 另一边，坐在张秀玲身旁，身穿着浅蓝色收身长裙的方筱晏，丝毫不被某人的埋怨所动，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手里的摩卡，瞥了一眼躺在那边翘起二郎腿的陈曦，没好气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你是这咖啡厅的老板，好歹也注意点形象吧。再说了，我们这些打工一族，哪有那么自由，说有空就有空啊，这个跟有没有男人，没有关系啊~~” “对啊，还不知道谁天天身边换不同的男人呢，我还想，你是怎么顾得过来的，来来来，传授点经验~~”张秀玲也凑趣说了一句。 “唉唉唉，不要乱说啊，我那都是哥儿们，懂不？”穿着宽松T恤的陈曦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拿过方筱晏刚放下的杯子粗鲁地喝了一口，毫无意外地收获对方明晃晃的白眼两枚。 方筱晏、陈曦和张秀玲是高中同学，三人性格不同，家庭环境不同，却跌破了很多人的眼镜，成了好朋友。 当初，方筱晏是班里的英语科代表，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为人还有亲和力，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而来自农村的张秀玲却不一样，打扮朴素，成绩在班里又属于中下游，她内心认为大多数人都瞧不起她，自卑和小心翼翼，让她在班里成为了默默无闻的那一类人。 只是她到底好学，常常向友爱同学的方筱晏请教学习的问题。 张秀玲的不合群和孤僻，方筱晏看在眼里，但到底年少，除了学习上的帮助，在其他方面，她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开解和帮助她。久而久之，一人乐于帮助，一人求学若渴，两人的来往就越来越亲近了。 而陈曦，高一下学期，据说是交了赞助费才转学到师大附中，刚进班里，当时她还是个刺头，喜欢和男孩子打打闹闹，方筱晏则是经常去催她交作业，被她给黏上了。 于是，一个与人为善的科代表，一个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子，和一个常常翘课的假小子，居然成了班里出名的小圈子，成了当时乃至后来，大家都津津乐道的奇闻趣事。 “唉，你说，以你的家族渊源，怎么也是语文科代表啊，怎么成了英语科代表？”陈曦打断方筱晏的回忆，不知怎的，又提起了高中往事。 “哪有什么家族渊源啊，当时选个科代表也是瞎选的，谁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啊。”方筱晏拿起小巧可爱的蛋糕，小小地抿了一口，嗯，入口即化，Yummy Yummy。 “她英语是班里最好的啊，尤其是口语，那时候就没几个人敢开口说英语的。”张秀玲低着头玩手机，嘴上随意答道。 “也是，不然，那时候我也不会看上我家晏晏了~~”说着，陈曦还身子往前挨近方筱晏，对她跑着媚眼。 “哎呀，你这眼睛是抽筋了还是咋的，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啊，不要脸！” “对啊，怎么都是傅军家的，你又凑什么热闹~~”张秀玲好不容易放下手机，拿起一块曲奇吃进嘴里，还不忘和陈曦呛。 “都不知道是谁凑热闹，从坐下来眼睛就没离过手机，怎么，查岗呢？你家小伟又干嘛去了，盯着那么紧！” “说什么呢，他去澳门了，就是交代他别忘了帮我爸妈带点药，顺便说了几句话而已。”张秀玲没细说，邓小伟是去澳门了，不过是和朋友去赌场了，她怕他手松，才多叮嘱了几句。 方筱晏推开还要不依不饶继续说邓小伟坏话的陈曦，关心地问张秀玲，“玲，上次你不是说想要和他谈谈结婚的事吗？你们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好歹为以后考虑一下吧。” 陈曦拿开方筱晏的手，一脸八卦模样地看向张秀玲，想要开口打击她，但在方筱晏责备的眼神下又生生地忍住了。 张秀玲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装作不在意地说，“最近比较忙，都没有时间提这个事，再说了，其实也还不着急，等大家工作稳定了一些，手上有些资本再考虑这个问题也不晚。不说我了，你和傅军呢，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是不是快了啊？” 张秀玲不想在两位好友面前多说她和男友之间的事，因为她认为，方筱晏和陈曦不会懂得贫穷人家的无奈之处，尤其是那个从来不把钱放在眼里的陈曦。 在她内心深处，只要不提这些烦心事，她和她们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常常是话题到了她的身上，没过一会，就会被她用别的话给绕了过去，哪怕是在为人无比亲和的方筱晏面前，她也不想说。 果然，陈曦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跳转到了方筱晏身上，“对哦，你不会跟我说，真的就这样嫁了吧，那以后要约你，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方筱晏难得害羞，拍开了伸到眼前的纤细白皙的双爪，“怎么会？就算是结婚了，也不会冷落你们的，再说了，现在也只是大家有这个打算而已，还没提上日程呢。” 张秀玲不放心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信息，内心又是一阵焦灼，听到方筱晏最后一句，抬头问了一句，“有打算了，还没提上日程，是个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啊，难道傅军他家里人还敢对你有意见啊？”陈曦气呼呼地嚷嚷道。在她心里，晏晏这么好的女孩子，有谁不喜欢，那是那个人瞎了。 方筱晏身子往前靠近面前的矮桌子，伸手拿了一块曲奇饼干，咬了一口说，“没有，他妈妈也不是苛刻的人，对我没什么意见，这次她来B市主要是为了看医生，检查身体，期间抽了个时间和我妈妈见个面而已，再说，我爸妈的意思是想给我在市中心买套房子，以后两个人上班方便，这个事，那个事，总得要慢慢解决~~”。 说完，她把手里剩下的饼干扔进了进嘴里，又拿起了刚被人偷喝过的摩卡。 “在市区买房，好贵的呀，首付都得不少钱吧，傅军他家拿得出这么多钱吗？”一听到“买房”两字，张秀玲立刻从手机上收回视线，下意识追问。 “嗯，我爸妈的意思是，首付他们给我出，以后两个人一起供好了，但我不想这样，我爸妈都是工薪阶层，虽说有公积金，但这么多年的积蓄都花我身上了，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所以我跟傅军说了，如果真要买房的话，他家也得出一点首付，哪怕是我家出大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曦连连打断了，“说什么呢，如果是买得结婚新房，肯定得男方出大头啊，要是你家付了这个钱的话，那房子就只能写你的名字……” 张秀玲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在市区买套房子，首付怎么都得几十万啊，筱晏她父母直接付了这个钱，真够大方的，可见以前她说她家只是普通工薪阶层，那也是谦虚的说辞啊，唉，真是人比人…… 方筱晏已经无力翻白眼了，只把身后的抱枕向那个可恶的人狠狠地扔过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傅军他家条件不是很好，他父母和姐姐很艰难才把他供完大学，他家哪拿得出这个首付啊，再说了，我跟他是要过一辈子的，这房子是写我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有什么要紧的，纠结这些事，只会伤感情~~我只是想让我父母留一点钱养老，才想要说让他家也出一点钱的，但这个钱我也就想让他们意思一下而已。” 陈曦接住软绵绵的抱枕，嘟囔道，“我就说嘛，你高中那时候怎么就看上他这个木讷的穷小子了，老实是老实了，可在我看来，他就不是一个有决断的人，你看吧，这事有得拖……” “你再说……”方筱晏实在想不明白，每次一说到傅军的事，陈曦总要惹她生气。 如往常一样，这个时候，张秀玲就出面圆场了，“好啦好啦，陈曦你也是，不要每次一说到傅军，嘴上就那么损，要不是你是女的，我都要怀疑你吃醋了~~” 陈曦抱着抱枕，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我就是吃醋了，怎么了，在晏晏心里，傅军和你都比我重要多了~~” 牵扯到自身，张秀玲也不多说了，方筱晏无奈地看着陈曦，而陈曦则是幼稚地把头别开去，报出一副“我伤心了”的模样。 这种毫无心机的表现，张秀玲其实挺羡慕的。虽然陈曦常常说，方筱晏对她比较好。但家境出身的不同，张秀玲也常常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算了，反正陈曦忍不了多久，她就会像只缠人的小狗那样凑到晏晏跟前去的。 三人行，陈曦是晏晏的忠犬，而张秀玲，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有小聚，她几乎都会到，只是热情肯定比不上其余两人 第2章 执念 在张秀玲心里，方筱晏是天之骄女，她妈妈是大学中文教授，爸爸是地质学家，长得很漂亮，自小学习成绩优异，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喜欢把目光投向她。 毕业之后，方筱晏在一家大规模的咨询公司做策划。她男朋友虽说家境不如她，人比较沉默寡言，但胜在踏实努力。从前也是学霸一枚，毕业之后进了大型房地产公司做设计人员。 现在，两人已经谈婚论嫁，商量着在市区买房，在张秀玲看来，简直就是开挂的人生。 而陈曦，地产商之女，虽说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就已离婚，但从来不用为钱而愁，在别人还在为生活费兢兢业业的时候，她已经用家里的钱开了一家咖啡馆，不担忧亏损，用她的话来说，只是方便大家小聚有个私密所在。 于陈曦，她是羡慕的，因为知道目标离自己太远，早就没有了追赶攀比的动力。 而对于方筱晏，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说实话，方筱晏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无论是从前辅导她学习，还是现在偶尔约她出来，事事为她着想。 可是这种好，总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而且，陈曦对于方筱晏有着无与伦比的喜欢和信赖，这种依赖是她从来都没有的。 她贪恋着她的好，同时在内心深处，她也嫉妒着她的好。 聚会散了之后，已是晚上7点多了，方筱晏打算去看一看男友傅军及他妈妈，傅妈妈上一次因为关节疼痛来检查身体，两家人已经见过面了。 上次傅妈妈走了之后，筱晏让傅军说服她妈妈，抽空到省中医院检查一下，拿些中药回家去调养身体。 傅军他妈妈昨天来了，今天他要陪妈妈去检查，筱晏因为事先约了陈曦她们，而且傅妈妈难得来一次市里，她想让傅军多陪陪他妈妈，所以就没有陪着去医院。 方筱晏把车停好，提溜着刚买的新鲜水果，打算从小区小路穿过去。 不期然间，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有点气急地在说，“妈，晏晏不是那个意思，买房的钱，她也只是想让我们这边意思一下，这样子，我也不至于在她爸妈面前没面子。” 突然间听到这话，方筱晏很意外，下意识地把脚步放轻，纤细的身子隐在旁边的大树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深知这样偷听别人说话不好，而且也不像她历来的作风。可是，自上次见过傅妈妈之后，她能感受到傅妈妈对她的疏远以及她对傅军的影响。 傅军性格沉稳，也没什么大男子主义，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自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他非常看重家里人，尤其对他妈妈几乎是言听计从。 所以，她很想知道傅妈妈的真实想法。 她顺着声音往幽暗的左前方看去，前面拐弯处有一个木质小长椅，老式小区惨白寂寥的路灯下，一个微胖的身影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面前高大强壮的背影。 “你们都谈了那么多年了，我们家什么条件，她家不会不知道吧。这跟面子不面子没关系的啊。阿军啊，我这都是为你着想呢，以后这供房子吧，你得多大的压力，那这个首付她家全付了，怎么就说不过去了。” 傅军妈妈是个农村妇女，人很利索，说话也中气十足。 “妈妈，你不了解，这市区的房子啊，首付几乎都要上百万了，我们不过就是掏个十来万而已，这样房子就直接写我和晏晏的名字了，大家心里也都好受一点。” “唉，这个钱如果我们掏了的话，那你们结了婚之后，你才是一家之主啊，这房子应该写你的名字才对啊。我可听人说过啊，这房子写谁的名字就是谁的啊，这个得好好说说。” 本来倔强背对着的傅军，听到他妈妈说出了这话，马上转过身来，满脸无奈，语气略重地对傅妈妈说，“妈，这话你可不能对晏晏说啊。晏晏家里就她一个，从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怎么可能让她受这个委屈……” 傅妈妈似乎被儿子说了这一通，有些难为情，原本的理直气壮没了，伸出手拉住儿子的胳膊，“阿军，其实当我知道你女朋友是个娇娃娃之后，就一直担心你会受委屈，城里的独生子女脾气可不好，你也是我们的心肝肉，可不能一味地迁就她啊。” 傅军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的妈妈，顺势坐到她边上，耐心地说，“妈，晏晏不是那样的人，她性格很好。我们这么多年，几乎就没吵过架，出来工作之后，很多时候我晚上加班，回到家都有她给我做好的晚饭。我和她，虽说没住在一起，但是她对我的生活，照顾得很好，也都很体谅我，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那，那就让她们家把房子首付出了，反正以后供房子你也有份，这样就把大家的名字都写上，这样总行了吧。”傅妈妈把儿子的手甩开，一脸“恨铁不成钢”。 傅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点后悔跟妈妈说起这事，但这几年他工作的大部分收入都转入了妈妈账户，要取钱肯定要经过她同意。 他想起了那个嘴角总是带着笑，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孩，她的暖人笑容和淡定自如，总会让钻牛角尖的他放松下来，无论是以往多么繁重的学习任务，还是如今工作的重重压力，只要她在身边，他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可是，他了解她，无论她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在乎，她也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关于房子的问题，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难得的慎重和坚持。 那时候，她是这么说的，“很多时候，我不想让关于钱或是工作，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只是，这一次，不是以往的任何事。它代表着你或是你们家对于这个婚姻的重视程度。如果这是我自己的钱，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可是，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来自于我父母的爱，他们把自己的大部分积蓄都拿出来了，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才能放心地让我嫁出去，而不是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担心’的种子。” 那一刻，她的坚持，让他动容，也让他心疼。 作为一个男人，他甚至有些汗颜，也许这份感情走到现在是水到渠成，但他知道，一直以来，她毫无怨尤地谅解着他的忙碌和不浪漫。 刚刚步入公司的那两年，有的时候，他甚至一个星期都抽不出一天来陪她，或者一年之中有大半年在外出差。 他已经习惯了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毫不意外地看到她那温煦的微笑和暖心的关怀。在她面前，他没有压力，就算是大学期间，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可她总是做着让他安心的事，陪他上自习，拉着他去跑步，叮嘱他吃饭，不胜枚举的她一一呈现在眼前。 突然发现，她为他做的，太多了，而他，似乎一直当成是理所当然，而且，她一直也没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 当两人的关系正在向婚姻迈出一步的时候，她那令人意外的坚持，才让他意识到，她也是真实的一个人。 而他，面对她唯一的坚持，似乎也无能为力。 傅军不再和妈妈争吵，这个问题既然一时没有办法解决，那就先放一边吧。等等看晏晏家那边的态度，或者过段时间等妈妈态度软化了，他再劝说一番，他了解自己的妈妈，一个农村妇女，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一下子要让她掏出十来万，她肯定接受不了。 而且，他和晏晏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今年还是明年结婚，估计问题都不大，他相信晏晏可以理解的。 方筱晏看着前方渐渐消失的身影，低头看向已经被勒出红痕的右手，忍着酸麻换了个手，慢慢地迈出了一步，往那个刚才还停留着两个熟悉身影的长椅走了过去。 她把水果放在长椅上，慢慢地坐下去，抬头看向头顶湛蓝的夜空，镰刀似的月亮高挂天空，依稀的鸟叫声传来，她的内心无比沉静。 对于刚才的一幕，其实在她意料之中，她了解傅军，老实却没有主见，尤其是对于他妈妈，他从来都不会说不。 她想，也许真的是她过于执念了，这个首付其实他家掏不掏钱，一点都不重要，实在不行，她就说服爸妈首付少一点，以后慢慢供就好了。 但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悄然消失了，原本的满心期待，此刻也消失殆尽，看着身旁沉甸甸的水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钱，也许就真的是万恶之源，才能让她对于最近的执念放不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她不是从来都不强求吗？怎么会突然间觉得委屈，委屈到心痛呢？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轻轻的叹气声，也消散在安静的角落之中，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来过。 第3章 眼泪 时间在忙碌的氛围中悄然走过，方筱晏从文件的海洋里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霓虹璀璨，一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摘下眼睛，放开同样忙了一天的电脑，她动了动已然僵硬的脖颈，只听见骨头的脆响，疲累地眯上眼，伸手往桌上水杯的方向摸去，拿起水杯一掂，才发现里面没水了，她只好无奈地摘下眼镜，拿着水杯往茶水间接水去。 她刚站起来，才发现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人在，那人也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轻轻皱着眉头，白色衬衫上的灰色领带被扯得有点歪歪扭扭的，斯文厚重的黑框眼镜正压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上。 “Jane,你也在加班啊~~好像挺晚的了~~” 没带眼镜的方筱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略带疲累却不失温柔，她眯起双眼看向对方，只依稀记得他叫Kevin。 “是啊，有个策划客户急着明天要，刚刚赶完，才歇了一口气，你呢，不也加班到了现在。” Kevin看着那抹清丽的身影越走越近，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柔声细语，让他在满身的疲累当中感到一丝沁人心脾。 是的，美女谁不爱看呢，更何况，她的美在一身套装裙当中透着知性和干练，高跟鞋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响起，更像是一下下踩在他的心上。 Kevin从眼前的臆想当中回过神来，发现一向和他相隔着不少距离的身影正站在他座位前面，身穿正装却有些慵懒地挨在斜前方的办公桌边上，纤细修长的左手轻轻握着水杯，右手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身后的桌面上轻轻敲着，披肩的乌黑长发此刻被她轻轻挽起，几缕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细腻的脸庞之上，一汪清泉略带疲累地轻轻眯着，嘴角微微弯着。 Kevin有点难为情地把眼睛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摘下眼镜，掩饰刚刚的失态，轻咳了一声，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低着头说， “我在看数据，市场部的调研报告要再研究一下，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 刚说完，就听到她施施然地说，“是啊，忙碌一些，时间才会过得快一些，我这几天也忙个没完……” 话没说完，手机铃声就从她的办公桌的方向传来，轻轻柔柔地音乐，要不是晚上的办公室太安静，估计也听不见。 “对不起哦，我接个电话~~” Kevin还没从她话中的失落回过神来，就发现她急匆匆地往手机响起的方向奔了过去，本来挽起的长发似乎又有一些洒落下来。 他总觉得，刚刚像是一个梦境。 方筱晏跑回办公桌，拿起手机，发现是妈妈的来电，吐吐舌头，有点心虚地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拿着水杯往茶水间走去。 “妈妈，你晚上不是有选修课要上吗？怎么有空打给我？” “晏晏，这都几点了，我选修课都结束了。你去哪了？不是说傅军出差去了吗？怎么家里给你留的饭没动过呢？” “额，我在加班呢，刚赶完一个文案，忘了跟你说别做我的晚饭~~” “你最近也够忙的啊，都好几天没有回来吃饭了，这样下去，得熬坏身体的……” 劳累了一天的方筱晏，在听到妈妈关心的那一刻起，心底的各种委屈和不安，突然间就冒了出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可她又不想让妈妈担心，只好嗯嗯啊啊地把电话给应付了过去。 挂了电话的那一刻，看了一下时间，发现都9点半了，饿瘪的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了抗议，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意，仰头喝了大大的一口水，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想到，快两个星期没见了，自傅军出差也过去了快一个星期，可是，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也许是喝得太快，也许是分神了，她呛着了，在微暗的茶水间里难受地咳着，把刚刚压下去的眼泪又咳了出来。 真的好难受。 突然，纤细的脊背上响起了轻轻地拍打声，略带关怀的磁性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你还好吗？” 方筱晏好不容易才把那股难受压下去，抬头看向那背着光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庞，流着眼泪笑了。 周日上午，太阳不知何时已升上半空，室外的知了不知躲在那片树叶背后，没完没了地叫嚷着。 方筱晏躺在在柔软的床上，睡意正酣。 突然，厚重木质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方妈妈没得到屋里的回应，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无奈地走到床边上，看着那在空调被里若隐若现的可爱面容，有点不忍心叫醒她。 她在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叫她。 “晏晏，起来啦，太阳晒屁股了~~” 睡梦中的人儿动了动头，像一条毛毛虫似的蠕动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开，略带撒娇地说，“妈妈，我昨晚3点多才睡呢，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方妈妈知道女儿最近一直很忙，天天房里的灯都不知道亮到什么时候，昨晚又熬夜了，实在不忍心去吵醒她，可是…… “晏晏啊，妈妈也不想吵你，可是，傅军来了，在客厅等你呢，那要不让他先回去，还是等着？” “让他回去！”方筱晏一听那个名字，赌气地拉起薄被盖住了脸。 还没等方妈妈走出两步，她又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纠结地开口，“我这就起来了，让他等一下吧~~” 方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女儿最近心情不好，原本以为是工作太忙碌了，现在看来，和傅军有关系啊。 “好，那你先洗漱，妈妈帮你热一下早餐，慢慢来，不着急~~” “谢谢妈妈~~” 方筱晏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有点郁闷地抱着双腿，懊恼刚才没忍住，朝妈妈发了脾气，她用力地打了几下被子，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十分钟过后，她出现在客厅。 装饰素雅而又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原本局促地坐在看着电视的傅军，在见到方筱晏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他很少来她家里，面对着方妈妈，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怕被方妈妈看不起，虽说方妈妈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亲，但可能是他自卑心理在作祟，总不自觉地和方筱晏家人保持着距离。 所以，当方筱晏出现在客厅的前一刻，他还在想着要不出外面等。 方妈妈是B大的教授，在这里教书二十多年。 很久以前学校给她分配了房子，方筱晏从小就在B大长大。 一开始，傅军只想在B大找个阴凉安静的角落等方筱晏，可是给她发了好几个微信，她都没有回，后来给她打电话，发现她的手机也关机了，才不得不上门来找她。 方筱晏身穿淡紫色的运动服，长发随意挽起，未施姿粉的脸色有点苍白，清亮的眼睛因刚起有点迷糊，眼睛下方隐现着青黑色，一看就知道没有睡好。 她一来到客厅，把整个身体陷在青草色似的柔软沙发里，像是在青绿草地里的一朵紫色睡莲，淡雅高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怕惊扰了她。 她微微眯着双眼，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嗯，我昨晚回到B市。今天早上给你发信息，你没回，给你打电话，你又关机了，所以就来看看你怎么了？” 傅军看着眼前带着淡淡疏离之感的方筱晏，感觉她有些不高兴，但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 在一个局促的环境里，最熟悉的那个人又有些冷淡的情况下，傅军越来越手足无措了。 方妈妈从厨房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出来，看到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女儿，旁边的傅军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她把手上的粥放在饭厅的餐桌上，佯装不知道状况，“晏晏啊，你昨晚熬了夜，快来喝点粥，别饿着了~~” “哦，来了~~”方筱晏从沙发上爬起，往饭厅走过去，连个眼角眉梢都没给傅军。 方妈妈看了一眼尾随着女儿的傅军，又看女儿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便转头对傅军说，“傅军啊，你难得来一趟，阿姨出去买菜，中午你在家吃饭吧。” 傅军一听，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阿姨。” 看见方筱晏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接着说，“阿姨，不用麻烦了，前段时间我工作比较忙，所以挺久没来拜访您，也没抽空陪筱晏。这样吧，您也别忙了，我们一起出去吃~~” 方妈妈看他挺紧张的，而且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尽管接触不多，她也对他有几分了解，虽说他比较不善言辞，工作也非常忙碌，很少时间陪女儿，但起码性格沉稳，没有什么花花心思，最起码是两人都在一个城市，要见个面也容易，不像自己两夫妻，一年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方妈妈连连摆手，“我就不出去了，下午还有研究生来找我谈论文的事，你和晏晏出去走走吧，她最近也挺忙的~~” “我不出去了，我要在家陪妈妈~~”方筱晏一边喝粥，一边留意这边的情况，听到妈妈这样说，连忙答道。 其实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心情比较烦躁，以往傅军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忙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次他出差没跟她联系，等回来了才想起找她，她心里就没来由地觉得他不够看重自己，现在看着他一副不想和妈妈多待的模样，心里更不爽了。 方筱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突然变得心胸狭窄了。 “说什么呢，阿军好不容易出差回来。再说了，我还有事，那用得着你陪，赶紧喝完粥换个衣服出门去。” 方妈妈知道女儿在闹别扭，但看傅军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她说完转身就走，不给任何机会方筱晏反驳。 傅军难得见到方筱晏这个样子，觉得新鲜但又没有应付过这类情况，只好小心翼翼地在方筱晏地对面座位坐下，带点讨好意味地说，“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今天我一整天都陪你，你想看几场电影都可以~~” “你只喜欢看科幻电影，我又不喜欢，再说，哪有人喜欢一天都待电影院里的。” 傅军见她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松了一口气，哄人实在不是他的强项，还好自己女朋友不难哄。 “今天不看科幻电影，你说看哪部就哪部，好不好？” 方筱晏跟着傅军从计程车上下来，在绿树成荫的路边，灼热的空气裹挟着身体，透过树叶间隙落在身上的阳光，增添了她此时内心的躁动。 半个小时之前，两人在电影院中央空调舒适的温度包围之下，惬意地看着大荧幕，傅军临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过头来抱歉地和方筱晏说要回家改个设计图，不能陪她看完那场电影了。 那是第一次，方筱晏没有掩饰中脸上的失落和内心深处响起的委屈，可历来好脾气的她还是咬了咬嘴唇，跟着傅军来到了他租住的小公寓。 门一打开，傅军就急忙忙地回了房间打开电脑，一头埋进了设计图的修改当中。 方筱晏给自己和傅军倒了一杯水，放轻脚步坐在狭窄晦暗的客厅里，看着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的四周，她失神了。 以前每个周末满心欢喜地来收拾房子的身影，其实只是期盼可以陪在他身旁。 下班之后独自在厨房忙碌的自己，会在离开之前给他发给微信，让他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还有那个和好友在嬉笑怒骂间，眼角余光却不时关注着手机的人，似乎变得有点陌生。 她仰卧在沙发靠背上，无声的眼泪从两颊划过，落入乌黑的头发里，身后不远处的卧室里，那个依旧在埋头苦干的人，却不知在这屋里的某个角落，正在悄然下着雨。 房间里，方筱晏从睡梦中隐约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夏日午后的困倦让她一时起不来。 只是傅妈妈的中气十足，连床上的方筱晏也能听到。 她听见傅军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妈，筱晏她在屋里睡着呢，你小点声~~” “那你跟她说了没？” “还没，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要不你今天留她住你那边，你们晚上……那个……不要做安全措施，以后……怀孕了，她家人肯定就急着结婚了，也不会在乎首付不首付那个钱了……” “妈，你别说了……” 方筱晏听得出来傅军话里的窘迫，同时也因为刚刚听到的那番话，心里感到一阵悲凉。 “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我们也没打算不负责任啊……” “你再说我就生气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手头上还有工作呢，先不说了~~” 方筱晏在床上翻了个身，傅军被这一动静惊得连忙把电话给挂了，他转过身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青丝铺满枕头，让他觉得满心喜悦又无限旖旎。 想起刚刚的那通电话和妈妈的时时叮咛，让原本无比专注于工作的他，变得十分烦躁，频频走神。 等太阳慢慢开始往下落，方筱晏才悠悠地从床上爬起，看了看背对着自己低头认真工作的傅军，悲伤的心情渐渐平复，轻轻叹了一口气，内心深处那一丝坚持在慢慢溃败。 也许，感情真的不能用有金钱来衡量来考验。 等傅军的设计图修改到尾声的时候，听到了方筱晏的电话铃声在客厅里响起，接着，熟悉的温柔声音也响起了， “陈曦？” “我没在家里，最近比较忙，没空找你们~~”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你要走啦？” 在方筱晏挂电话的那一刻，原本安静的出租房里，突然响起了傅军的声音，有那么一秒，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转头一看，发现傅军站在房间门口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去找背包。 傅军走近了两步，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艰难地开口，“晏晏，对不起，今天说好了陪你，到最后还是你在陪我工作……” “是啊，从前陪你上自习，现在陪你工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方筱晏拿起背包，下意识地移开眼光，有点虚空地看着前方，幽幽地说。 “要不……你别走了，我的设计图马上就改好了，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听到这话，方筱晏心里一紧，却控制不住开口问，“然后呢？” “然后……最近我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陪你，晚上我陪你吃饭，逛街……你今天晚上就别回家了，好不好？” 傅军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有点难为情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在一起近8年，本应很亲近的恋人，自毕业之后，各有各忙，见面也比以前少了，热情貌似也有些淡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而她又总是那么体贴，不像同事口中的那种爱粘人爱吃醋的女朋友。 他以为，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从恋人走向家人的阶段，习惯了一种相处模式，大家都相敬如宾，理解包容彼此的忙碌和不热情。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句话把一个善解人意的沉静女子惊醒了。 她不知道，他留她下来是什么意思。 也许只是那通电话，让她想多了，他也许不是那个意思，他也许还是那个被人保护得很好，可依旧会尊重她的那个人。 说实话，她听到他妈妈的那番话，一开始是很反感的。 被他的家人轻视，让她很难受。 但在内心深处，她认为只是他妈妈的教育程度决定了她的思维想法。她深信，傅军不一样。他会尊重她，不会去算计她。 可是，这一刻，怀疑的种子在她的内心开始生根发芽。 他真的如她所想那般不一样吗？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一如既往地重视她，在乎她的感受，不让自己受委屈吗？ 傅军看着眼前缓缓低下的头颅，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如以往的体贴不知为何消失不见。 一股害怕的感觉油然而生。而当她抬起头时，眼睛里的晶莹激发了他想抱她入怀的冲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那一瞬间，她没有动，静静地待在他怀里。 本是既浪漫又美好的一幕，可傅军的耳边传来了让他浑身冰凉的话。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再来考虑以后的事情吧。我有点累了，今天就不陪你了。” 话音一落，方筱晏轻轻推开了傅军，眼眶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湿意，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拿起背包，无比坚定地走了。 傅军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好好的一个拥抱，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 夕阳西下，阴凉树荫里，斑驳褪色的木椅上，方筱晏挨在热得发烫的木椅靠背上，抬头看向葱茏的大树，交错缭乱的树枝正如她此时的心境，而粗壮笔直的树干撑起那一树绿叶，像是在安慰她：不要紧，一切都会过去的。 而方筱晏也第一次知道，她可以在一天里流了那么多无声的眼泪。 在狭窄的客厅沙发上，在柔软的带着男性气息的睡床上，在男人的宽大的肩膀上，在炎热安静的小区花园里。 见证她的眼泪，永远只有她身边的任一事物，而不是真实的某个人。 她，真的觉得累了…… 第4章 心事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身处中央空调的凉快之下，俨然与室外的高温成了两副天地。 “笃，笃~~” 办公桌上传来敲打声，方筱晏从眼前的文件堆里抬起头，长时间低着头做事，突然的动作使得脖子传来一阵酸痛，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被天花板上的灯光刺得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 “Kevin？” “Hi，Jane,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经理让我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马上就来~~” 她把手头上的文件做好标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站起来发现，他还在旁边等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脚往经理办公室走去。 当他们在经理对面坐下的时候，刚还在落地玻璃窗前打着电话的经理，顺势挂了电话，走到了他们对面坐下。 “Jane，Kevin，是这样，我们在T市有个客户，他们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我们公司派人去跟进，我手头上还有其他项目在忙，不方便走开，所以想让你们先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据我了解，问题不严重，以你们的专业素质完全没问题。” 两人点点头，接过经理递过来的文件，翻了几下，了解大概，旁边的Kevin抬头说，“嗯，文件我们拿回去研究一下，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一大早，虽说问题不大，但是客户要求尽快解决，关于初步的市场调研，那边的调研公司已经参与进来了，明天你们过去之后会有人跟你们接洽。这个Case，Kevin是数据整合，Jane是文案策划，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好~~”两人点头表示明白，随后拿起资料出了办公室。 方筱晏刚坐下，发现KEVIN还跟在自己身后，以为有什么问题，一副疑问的模样看向他。 KEVIN笑笑，“一会行政部会帮我们订机票，明天我开车去接你吧，你把你家地址给我。” “哦~~”方筱晏想起妈妈明天也要去机场，之前还说好送她去机场呢，没想到…… “不用了，我家那边离机场不是很远，我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哦，是吗，我是想反正我都要把车放机场停车场，顺便去接你也可以~~” 方筱晏心里嘀咕：你怎么知道顺路啊！ 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拒绝，“真的不用了，谢谢你啦~~” “那好吧~~”KEVIN也不再勉强，悻悻然地走了…… 傍晚 方筱晏走在B大的林荫小道上，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投映脚下，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在这遍是知了声的校园里，像是一个个节奏打在毫无美感的旋律里，增添了几分动感。 她拖着疲累的身体，不时与学校里的青春满溢的面孔擦身而过，遇到某位熟悉的教授，还要点头问好。 好不容易爬到了教师家属院的三楼，拿出钥匙打开了有着岁月痕迹的大门，满屋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令她麻木的神经突然跳动起来。 她连忙放下公文包和小挎包，换上舒适拖鞋，快步向厨房奔了过去。 “好香啊，妈妈，你是不是在做我最喜欢吃的萝卜牛腩煲？” 方妈妈只觉得拿着锅盖的手被人一下子抱住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道惊喜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她又好笑又欣慰地看着身旁最近脸上总是阴云密布的宝贝女儿，绚烂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满是惊喜的眼睛深处闪烁着久违的明亮。 “是的啊，谁让我宝贝女儿爱吃呢，我可是从下午就煮到了现在，刚看了一下，差不多了。” 方筱晏眯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满屋的香气，嘴角挂上满足的笑容，有一股感动油然而生。 她轻轻抱住妈妈的手臂，把头挨在她的肩窝里，柔柔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好爱你哦~~” “行啦行啦，你走开点，你想不想早点吃饭啊，想的话，赶紧去拿碗筷，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遵命！母亲大人~~” 等母女两人围着餐桌坐下的时候，方筱晏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顿时觉得食欲大开，可还是疑惑地问，“妈妈，我们才两个人，你咋做这么多菜呢。” 方妈妈夹起一块肉嫩多汁的牛腩，投进女儿碗里，“还不是想着我明天去青海找你爸了，接下来一个多月就得你自己照顾自己了，想要在走前好好补偿你啊~~” 方筱晏想到妈妈明天就去青海了，不由嘟起了嘴，“没办法啦，谁让爸爸比我重要呢！” “你就贫吧，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啊，我就担心我不在B市，你这三餐又不规律了。晏晏啊，工作忙是忙，可不能忙坏了身体啊。” “放心啦，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你不在身边，我还能把自己饿死吧~~” “知道就好~~” 方妈妈看着她夹起牛腩吃得正香的模样，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往边上的青菜碟子伸去筷子。 “别只顾着吃肉，不能仗着自己还瘦，要均衡营养~~” “好好好，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 说完，继续大快朵颐…… 晚饭过后，方筱晏陪着妈妈在B大校园里散步。 晚风拂面，白天的灼热感渐渐消失，安静的校园角落里，三三两两的情侣在阴暗处相互依偎。而不远处的运动场方向，时不时传来热闹的欢呼声。 两人拐进了林间小道，方筱晏也和妈妈说起明天要去T市出差的事。庆幸两人明早的航班都是T2航站楼，这样，还能在候机室里一起待着。 方妈妈唏嘘女儿最近的忙碌和低落，夜静如水的氛围，想着明天的分别，忍不出开口问。 “晏晏啊，你和傅军是不是闹矛盾了？” 方筱晏懊恼地停下了脚步，带着歉意地看向妈妈。 “你看出来啦？” “你说呢？你是我生的，你高兴不高兴，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之前不问，我想着两人相处总会有磕磕碰碰的。只是你最近的沉重，在我看来，你可能是做了某个重要的决定，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先想清楚。” 方筱晏看向湖边的石椅，扶着妈妈的胳膊，让她坐下，而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是啊，我和傅军说了，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她双手撑在石椅上，抬头看向星星寥落的夜空，向妈妈诉起了内心的想法。 她曾经以为，傅军是一个老实人，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他不浪漫，在感情里也很被动，但只要两个人都了解对方，包容对方，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挺好。 只是现在，她好像变了，想要他也给予同等的付出。他可以不浪漫，但至少愿意陪她去看爱情文艺片，而不是每一次都是她陪他看科幻片。他可以被动，但至少在她对他表现出关怀的时候，心疼她的辛苦，知道她的委屈。 也许，他内心是这么想过的，但，他从来没说过。 到了后来，她在疑惑，爱情到底是什么。平平淡淡难道就注定要爱而无声，甚至爱而无为吗？ 她可以不要鲜花，但也希望他可以陪她看她爱看的电影。 他可以不用请假陪她出去旅游，但至少可以抽空陪她在这个城市里走一走、看一看。 说到最后，她转头看向妈妈说。“妈妈，我自小就知道你和爸爸很相爱。可我也知道，爸爸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会委屈，也会难过。而我，从小也希望爸爸能陪着我。我只是想找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而已。” 方妈妈知道女儿很独立，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可人，但她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爸爸长期在外工作，竟然大大影响着她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仅仅只是陪在她身边。 听到这里，方妈妈眼眶通红，双手捧起那柔软纤细的手，语带哽咽地对女儿说，“对不起，爸妈做的不够好，让你受委屈了。” 方筱晏摇摇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不是的，妈妈。那都是我以前的想法。我出来工作三年了，才发现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爸爸热爱地质研究，但并不影响他爱我们。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年的寒暑假，爸爸都会陪我爬遍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坡，他给予我的爱，让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你们虽然经常分隔异地，但每一年放假你都会陪在他身边。我才渐渐意识到，只要你爱他，他也爱你，距离就不是问题。可是我……我感受不到傅军爱我……” 方妈妈心疼地看着眼前懂事的女儿，内心的愧疚更是久久不能释怀。 清风徐来，水波微微掠过，湖边的倒影里，两个静静依偎着的身影，在这个炎夏的夜晚里，心与心之间，靠得更加近了。 母女两人在湖边哭完之后，一时都有些难为情。 方妈妈也不再追问女儿和傅军之间的事，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无条件支持女儿。 两人缓步往教师宿舍的方向走去，两人一下子也没了话题。 而此时，方筱晏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陈曦。 “陈曦？这么晚找我？” “刚从酒吧出来，想起你了，就打给你啦~~你这大忙人，什么时候有空临幸一下我啊？” “抱歉啊，最近太忙了……” “最好是忙，我就是怕某人难过得不想理人了~~” 方筱晏听到这里，连忙对妈妈打个招呼，往前快走几步去回电话。 “你瞎说什么？我真的太忙啦，明天还得去T市出差呢~~” “哼，不知道是谁，某个晚上在我这里借酒消愁……” “你给我把嘴闭严实点啊，不能让我妈妈知道了，那天我只是跟她说不回家睡了，没说喝酒的事。你还好意思说，你家连个正经的套装都没有，害得我第二天还得回家换衣服，还好那天上午我妈妈有课，不然就……” “我又不用去公司上班，哪来的套装啊~~陪你喝酒还得落一身埋怨啊……” “好啦，不跟你贫了。我出差回来就找你，你记得别把我喝酒的事说出去啊。还有……” “什么？” “谢啦……” “唉，跟我说什么谢咧~~” 第5章 同住 飞机落地，方筱晏在行李区懊恼地看着在眼前一个个溜过去的行李箱，心想：怎么还没出来？ 她的身旁是这次和她一起出差的KEVIN，他的行李出来的比较早，他也无视方筱晏让他先走的意愿，坚持在旁边等她，说要送她回家。 她心里无比的懊恼，实在想不明白，到时是什么时候给他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有机会。 等了将近十分钟，久违的行李终于都姗姗来迟了，KEVIN无视方筱晏再一次拒绝送她回家的意愿，拉着她的行李，两人坐进了同一辆计程车。那天后来，Kevin是自己打车来的机场。 方筱晏无奈，只好报了B大的名字。 到了B大门口，方筱晏开口让司机停车，借口在校门口要买些东西，不用送她进去了。 只是她走到后备箱拿行李箱的时候，计程车的另一侧车门也打开了，KEVIN也走到了后备箱的位置。 经历了近一个星期的大献殷勤，多次地礼貌拒绝，现在看来，对方还是没有明白她的抗拒。于是在他把她的行李箱接手过去的时候，方筱晏毫不犹豫地把车厢门拉了下来，转头面对明显意外的KEVIN。 “谢谢这段时间的关照，我已经到了，你不用再送了。” “那个，你还没到家，我送你进去吧。你要买什么，我可以陪你……” “真的不用，你也累了。再说，B大很安全，真不用送来送去的。” “其实不麻烦，我也不累……” 方筱晏再也无法保持微笑，一脸正色地说，“KEVIN，我们是同事，不要越界了，好吗？再说，我有男朋友了……”虽然跟分手差不多了。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们感情出了问题……” “停……”方筱晏举起右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有没有问题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希望明天回到办公室，我们只是同事。” 说完，方筱晏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KEVIN，看着她潇洒地转身走开，心里无比失落，但也还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清楚感觉到方筱晏和男朋友的感情确实是出了问题。 对于这样一个漂亮女人，落落大方，做事干练，有主见，性格又好，他想要放开手去追求。 所以，有些事情要先解决…… 方筱晏刚到家没多久，就被陈曦的一通电话叫了出来。 等她到了“花开”，张秀玲和陈曦两人已在老位子上等着了。 一如既往，她不在的话，陈曦是懒得搭理张秀玲，而张秀玲也不想找话题。 于是，一人低头玩手机，另一人倒在沙发里呼呼大睡。 她没好气地走到陈曦旁边，用力打在她穿着超短裤白皙的小腿上。 “哎呦~~”陈曦嚷嚷地跳了起来，看来人是方筱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嘟囔着“就会欺负我……” “你说你，一女孩子，能不能有个正经模样？” 方筱晏两步走到张秀玲旁的沙发坐下，和对方笑了笑，转头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陈曦。 “你比我后妈还啰嗦~~” 说完，收获白眼一枚和窃笑一声。 白眼来自方筱晏，而窃笑来自于张秀玲。 陈曦更不爽了。 吃饱喝足之后，方筱晏看着好久不见的张秀玲，有点疑惑地问，“玲，你怎么了？好像好久没联系我了~~” 张秀玲露出略微尴尬的微笑，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模样。 “最近有点忙，我换了工作，也换了住的地方。” “哦？那你搬哪去了？” 方筱晏关心地问，自张秀玲和男朋友住一起之后，她几乎就没到过她住的地方，只记得那个地方有点杂。 “嗯，搬到小区里面，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住小区会安全一点？” “一个人住？”方筱晏疑惑地看向她，连一向对她的事不感兴趣的陈曦也不由吃惊地看了过来。 “是啊，我和他分手三个多月了~~” “啊，怎么没听你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 张秀玲说完那句话，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方筱晏看着不甚自在地拿起饮料的张秀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是那样，深怕别人会笑话她，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和别人说。 “其实吧，我和傅军最近也在冷静期，也是好久不见了~~” “你和傅军？你们不都商量结婚的事了吗？” 陈曦暗地里撇撇嘴，心想：自私鬼，自卑又死要面子。真不知道晏晏为什么一定要和她交朋友。 “嗯，突然觉得不大适合了吧……” 方筱晏看她一脸好奇，也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她和傅军也还没正式分手，只是联系少了。 “那你现在是自己住吗？还习惯不？” 张秀玲本来还想多问几句，但看她转移了话题，知道她不想再说了。 “嗯，现在还是有点害怕，毕竟从来没有在外面一个人住过……” 其实最让张秀玲烦恼的是租金问题。 环境好了，租金自然就上去了，而且以前不是她付的房租，现在一个月的支出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算。 方筱晏又问了安全性和交通的问题，两人才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陈曦那边，已经拿出IPAD看视频了。 后来，张秀玲借口有事先走了。 方筱晏看陈曦还是那个模样，唯有坐到她旁边去，把头挨在她的肩上。 陈曦耸耸肩，把IPAD和头转到另一边。方筱晏蹭蹭她的手臂，痒得她破了功，再也装不住了。 “唉呀，我又不是男的，你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干嘛啊~~” 陈曦难得娇嗔。 方筱晏被这个新鲜发现，拉住她的手臂呵呵大笑。 “我们家陈曦那可是比男人都有魄力……” “那当然。上次还不是我陪着你一醉方休~~” 陈曦总是拿这事说来说去，在她心目中，她可是陪晏晏伤心喝酒的那个人，张秀玲她算什么！ 她问起傅军，得知这将近一个月以来，傅军这大混蛋只发了一次微信，不由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恨他不懂得珍惜，也恨晏晏的委屈她不能代为受过，更恨不得马上就去把那混蛋大揍一顿。 实在也想不通，晏晏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就遇人不淑了呢。 高二那时，方筱晏和傅军是同位，分别是班里的文科学霸和理科学霸。 谁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反正分班之后，经常看到两人在一起自习，一起吃饭。 和周围青春期躁动的恋爱不一样，时不时牵个小手，晚自习之后，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偷偷亲吻。 他们都没有。 傅军爱学习，但不爱运动，所以也没有出现类似于女孩跑去看男孩打篮球或是踢足球时加油助威，甚至是在其他男生起哄的时候，也不作任何反应，该学习学习，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以至于学校里一直流传着他俩的故事，连老师想要劝阻都无从下手，只能轻飘飘地说一句“学习为重”。 陈曦一直都不明白，方筱晏怎么就看上了傅军呢。 关于这个问题，方筱晏每一次都是笑笑而过，不作解释，也没有被别人谈及的害羞和不自然，仿佛她们只是在谈论饭堂的午饭有什么。 高中毕业，陈曦和傅军也没说过几句话，更谈不上朋友。 一直以为水到渠成的事，突然间就原地止步，让她不由有些意外。 方筱晏只是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没有说到傅军妈妈的情况。 在她看来，两个人走不下去了，与他人无关。 两人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一个人的心态变了，而另一个人只会手足无措，或者是根本无动于衷，渐行渐远只是时间问题。 方筱晏最近很烦，工作忙碌之余，还得应付KEVIN时不时的关心。而且办公室内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意指他们两人在出差期间越了界。 她对于这种流言很无奈，无论她怎么否认，某个人天天在面前晃悠，躲又躲不掉。每天上班看着别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头疼。 就在刚刚，经理也把她叫去办公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公司也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办公室恋情，但两人在同一个部门，影响不好。 方筱晏就差没有指天发誓，才让经理勉强相信她的包票“我和他只是同事关系~~” 而就在这时候，张秀玲常常说她觉得一个人住没有安全感，方筱晏想想，在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再说张秀玲住的地方离公司也挺近的。 于是就同意了搬去和张秀玲同住，并且分担一半的房租。 当然，这也引起了陈曦的抗议。 陈曦在市区有一套公寓，方筱晏搬去和她住，既舒服又不用付房租。她想不通晏晏为什么选择住在老式的楼梯公寓，而舍弃高大上的电梯公寓。 而且，方筱晏搬去和张秀玲一起住，一是最近有些烦，想要找个人可以说说话。另一方面，她也想帮帮张秀玲，两个人分摊房租，负担要轻很多。 只是，她也不会和陈曦说起这些，那样，只会让陈曦对张秀玲更有看法。 于是，在陈曦的各种抱怨之下，方筱晏拉着一个行李箱，住进了张秀玲新租的房子。 方筱晏和张秀玲两人，抬着沉甸甸的大型行李箱，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六楼。 一房一厅，30多平米的房子，一个人有点大，但两人住就有点挤了。 考虑到以后可能会有人来拜访，而且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方筱晏就只能先跟张秀玲挤在一个房间。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方筱晏有气无力地瘫坐在狭窄的皮质沙发上。 “秀玲，有水喝吗？” “额，要烧水，水壶在冰箱顶上，你烧一下~~”张秀玲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方筱晏手软脚软地爬起来，两三步就走到房间门口的冰箱边上，拿过水壶往洗手间门口的厨房去接水，又再拿回厅里，找到插头，把水烧上。 一阵冲水声传来，张秀玲从洗手间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哦，今天出门有点急，忘了先烧水了。现在这大热天，要等水凉了才能喝。” “没事，你冰箱里有没有什么喝的？”方筱晏摆摆手，一边开了冰箱一边说。 只是小冰箱里的东西一目了然，除了剩菜和一些酱料，就没有别的了。 “没有哦，我平时很少喝饮料的……” “好吧，那就只能等水开了~~” 还好，没过多久水就开了，方筱晏连忙从厨房里拿了瓷碗出来把水晾上，才又摊在沙发上，盯着头顶上转个不停的风扇，一时出了神。 不多会，张秀玲在她的旁边坐下来了。 “晏晏，其实我挺感谢你的，我搬出来自己住了，才知道花费多了那么多，我每个月又得给家里寄钱……” 方筱晏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就露出了一个让人无比温暖的笑容。 “说什么呢，我在家也是一个人，搬过来有个伴，还有人陪我聊天，这边离我公司也近了很多，这一半的房租我可是觉得挺值的。” 张秀玲只觉得，好像有一泓清泉从她的眼中缓缓流出，沁人心脾。 心想：这就是被幸福环绕着的人，才能笑得如此温柔吧。好像在她那里，永远都没有难事。所以才能轻易地化解他人的窘迫吗？可是，她知不知道，有的时候，这种漫不经心，实在令人讨厌。 第6章 闹剧 自搬了住处，方筱晏不用每天一大早就起床，然后坐将近一个小时的公车上班。 从这点来看，她还是挺满意的。 但环境的一时转变，让从小在大学校园里长大的方筱晏还是有点不适应。 有的时候张秀玲早起做饭，那些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本来嗜睡的她，经过了大半个月才慢慢适应。 方筱晏很多时候都要加班，所以晚饭都在外面解决。而张秀玲换了行政工作，每□□九晚五，习惯了回家做饭。 这一天，方筱晏难得早一点下班。刚进门口就看到张秀玲打包明天的饭菜，她换拖鞋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她打包两个饭盒，走到沙发边上放下背包，好奇地问，“你怎么带两份饭呢？” “嗯，是啊，我有个同事见我天天带饭，让我顺便捎多一份……”张秀玲手忙脚乱，把手上的饭盒打开又合上，低声地回道。 “同事？不会是男同事吧？”方筱晏把头发随意扎起来，这炎热夏天，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有点黏腻的感觉，有些让人不好受。 张秀玲咬咬嘴唇，一时没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呀，真的让我说中啦~~难道是某位男士对你展开了追求？” 方筱晏难得想八卦一番，走到餐桌边上，低头去逗她。 张秀玲觉得最近确实很多事情都很顺利，先是有人帮忙分摊房租，再是最近工作受到领导表扬，还有，行政主管好像对她挺好的，很多事情都给予照顾，两人出去吃过几次饭，她心里觉得很甜蜜，所以想带多一份饭，以感谢名义送出去。 “没有啦，就我们主管挺关照我的，也不过是带多一份饭而已。” “哦，没有吗？我怎么记得有一句话叫什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方筱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表示她什么都懂。 “哎呀，就是有点好感而已，人家也没说什么，请我吃过几次饭，我有些过意不去……”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估计是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这套说辞。 “呵呵，好啦，不逗你啦。我们家秀玲这么漂亮，有人追也正常啊~~” “原来你是逗我的啊，看我不收拾你……”说完，作势挠她痒痒~~ “不要啊，我知道错啦~~” 两人打闹之间，俨然没发现方筱晏放在背包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洗漱之后，方筱晏才想起手机，从背包里拿出来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傅军两个，其他全都是KEVIN打来的。 顿时，好心情都被打扰了。 方筱晏一边往脸上涂护肤品，一边想要不要回傅军电话。 想到分开一个多月了，两人的联系屈指可数，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最后只给他回了个微信。 “找我有事？” 等了一下，没见回音，她把手机放床头柜上，准备睡觉。 方筱晏爬过张秀玲，闹了两下，正准备睡下，手机响了。 她抱歉地看着身旁的人，说了一句，我出去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跑出客厅去接电话了。 “喂？”方筱晏刻意低声说。 “筱晏？你睡了？” 手机另一头是有点局促的傅军，刚刚他刚洗澡出来看到微信，没多想直接回了电话，完全没意识到几点了。 “嗯，差不多睡了，你有我有事？”方筱晏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个，我妈妈明天来B市中医院复诊，我想，要不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我们也挺久没见了~~”傅军小心翼翼地说。 两人之前虽说也不是天天见面，但除了出差之外，还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长时间不见面。 一开始没觉得，但时间长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有时候想着回家可能有做好的饭菜等着，或者发现屋子有收拾过的痕迹，那种回到家就安心的感觉，他以往没觉得有什么，但最近回家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 但这一个月来，这样的失落就伴随着失望常常出现了。 “我最近挺忙的，天天都加班，你和阿姨就别等我了~~” “那，那你晚上回B大那么远，我去接你下班吧~~”傅军抓破了头皮才想出这个理由。 方筱晏一时怔住了，实在是好难得，他从来都没接过她下班。 “不用了，你也忙，再说，我现在搬市区住了，离公司也不远……” “你搬出来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傅军觉得很意外，以前筱晏什么事都会跟他说的，怎么这次都搬出来住了，也没听她提起过，再说了，他就住在市里啊。 “嗯，也没多久。好了，没别的事，先挂了，明天要早起上班~~” “等等，那个，你，你还生气吗？” 傅军屏息等着她的回音，等了好一会，当他以为不会有回答，正想转移话题的时候，一个无比平静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耳边。 “傅军，我从来就没有生气，你也许不懂，我只是觉得累了……” 他听着从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眉头紧紧皱起，实在想不通她在纠结什么，历来都好好的，突然间就说要冷静一下，现在又说累了。 难道就因为房子的事情，两人就走不下去了么？ 可是，她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小事的…… 方筱晏从拥挤的地铁钻出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糟了，早上有晨会，快迟到了。于是，她一路和人说“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气喘吁吁地在开会前赶到了办公室。 还没等她坐下，身后就响起了一个让她最近无比烦躁的声音。 “Jane，你还好吗？” 她转头，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男人，露出一个疏远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还好~~” 说完，转身打开电脑，拉开抽屉，拿出抽纸，擦了擦刚刚滑过脸颊的汗水，抬头发现对方还没走，一副“你还有事？”的模样看着他。 KEVIN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眼神随着她的纤细游动，看着透明的汗水轻盈地滑过她细致白皙的脸颊，忍住伸手把它抹去的冲动，才发现她眉宇间的不耐烦。 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火，把手上的三文治和牛奶放到她的办公桌上，略显亲近地说，“我看你赶得那么急，肯定顾不上早餐，我这里买多了，你吃吧~~” 方筱晏看着他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忍住内心深处想要说出的不耐烦的话，看了眼四周开始忙碌的同事，发现没什么人关注这边的动静，她才拿起那早餐，塞回对方手里。 “我吃过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自顾自地拿起文件，开始一天的工作，完全不理会依旧站在办公桌前的人，此刻满脸苦涩。 对于昨晚的十多个未接来电，方筱晏也无暇去问。 忙碌了一天，大会小会经历了好几个，等再次空闲下来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然黑了，零落凉快的办公室和落地窗外的满眼霓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脱下在鼻梁上架了整整一天的眼镜，酸涩的双眼略有舒缓，右手撑在落地窗上，身后的电脑屏幕上还亮着白光，办公桌上凌乱着不同的文件，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 办公室里的同事陆陆续续走了，这个白天里徜徉着各种脚步声、键盘敲打声、轻微争执声的天地，在夜幕降临之后，竟然是如此的冷清安静，仿佛白天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象，麻木着各自的神经。 突然，茶水间方向传来一阵争执声，她听出来了，是Kevin。 她从眼前的安静中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还在收拾办公桌的另一个同事，头皮一麻，决定先走为妙。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想起忘了给陈曦回电话。 一接通电话，陈曦就抱怨方筱晏整整一天都不听电话，不回短信，扬言要她请客吃饭以表示歉意，絮絮叨叨了一堆，最后撂下一句，“我就在附近，开车过来接你。” 方筱晏无奈地看着手里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轻轻笑了一下，心想：这个人，还是这样咋咋呼呼的。 等她收拾好桌面，正准备走的时候，刚好和从茶水间出来的Kevin碰上，她转开眼神，假装看不见他快步走出去。 “Jane，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只是，这世间的事，往往是你越逃避什么，它就越让你遇到什么。 当Kevin的车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想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着那个越过车头走向自己的挺拔身材，她还在思索着该如何把拒绝说得更清楚明白的时候。Kevin伸手大力地把她拉了过去，她的额头正正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好疼，这是她的第一个知觉。 然而，还没等她把眼前人推开的时候，对方就把她拥着转了个身。一个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要和我分手是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只狐狸精，竟然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方筱晏被眼前的意外吓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怕我伤了她吗，我和你还住在一起呢，用得着这么迫不及待就抱在一起吗？啊，你给我放开……” 方筱晏只感受到一阵拉扯，完全不知所措，听到那个女的话语，才意识到自己被Kevin紧紧抱着，不让那女人靠近自己。 她不由挣扎起来，生气地大喊，“你放开我！” Kevin也是被眼前的意外弄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友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心目中的女神。 霎时间被她一吼，回头看到她被气得通红的眼睛和羞愤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唐突了佳人，原本扣紧的双手一松，怀里的纤细就推开了她。 只是，身后的女友看方筱晏往后走了几步，以为她要跑了，连忙冲上去想要拉住她。 还没等她走两步，Kevin就伸手拉住了她，内心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瞬间溢满心间。她哭着喊着，打着踢着，头发散乱，双眼通红。 这么一通闹，周围的人都不由停下了脚步，纷纷往这边看过来，有好事者更是围了过来。 方筱晏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意识到眼前的窘况，甚少有的愤怒使得她满身发抖。 看着几步开外被女人拉扯着的Kevin，内心的愤怒更甚。 这得是多么没有担当的男人，才能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对其他女人展开追求。 简直就一渣男。 方筱晏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连陈曦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看到她满脸八卦的表情，方筱晏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时，前面的一阵惊叫，把她的视线拉回了眼前。 Kevin应是烦了女友的缠闹，原本拉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那女人一屁股摔倒了地上，原本的哭闹像是被按上了暂停键。 方筱晏看到这一幕，心底里为女人叹了一口气。为了个男人，把自己闹到如此境地，还得不到对方的一丝怜惜和心疼，何必呢。 只是，有些事须得说清楚。莫名被人叫做狐狸精，方筱晏自问还没打算忍气吞声。 她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女人面前，看着她怔住的神情，不由轻声的问。 “你还好吗？” 对方红肿的双眼眨了眨，看向方筱晏，撑起有些疼痛的右手，晶莹的眼泪成串成串无声地流下，仿佛刚才的一通拉扯把她的力气都耗尽了，可她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眼前面容清丽的女人。 “我跟他快十年了，还流过产，可是为什么……”哽咽沙哑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里，方筱晏内心滑过一股心酸，她和傅军也那么多年了，到最后还不是…… “我有男朋友，而我和Kevin除了同事关系，真的没有其他，你误会了~~” “误会吗？怎么可能？他上次出差回来就那么坚决地和我提分手，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和你一起出差的，不是你和他在外地发生了不可言说的关系，他能和我分手？” 尖锐直接的质问来自于眼前蓬头垢面的女人。 “唉，你给我说话注意点，我家晏晏是什么样的人，我可比你了解……” 方筱晏转头拍了拍陈曦光滑的小腿，打断她的话。 接着，她向带着歉意看向她的Kevin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眼，回头说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真的没有超出同事的关系，你们之间的问题，与我无关。” 说完，她顺着陈曦的牵扶站了起来，转头冷漠地看向眼前的男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转头扬长而去。 “也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第7章 绯闻 B市某高档西餐厅 昏黄灯光下，悠扬的钢琴声若有似无地绕过耳边，又不知不觉地飘散而去。 看着眼前有着精致摆盘的牛扒，方筱晏内心憋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陈曦笑嘻嘻地调节氛围，“来，化愤怒为食欲，不要给姐姐我省钱，你吃多少，我都不心疼~~” 方筱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环顾四周的男男女女，昏暗的视野环境恰当地为每一桌客人营造一种私密的空间，紧绷的神经在静谧又舒服的环境里慢慢得到舒缓。 可是，平生第一次被人叫做狐狸精，实在让她很不爽。 正当她没好气应付陈曦的八卦心，一刀一刀切在那七成熟的高价牛扒之时，手边的手机震动了。 她瞄了一眼。 唉，还真什么糟心事都赶在一起了。 “喂……” “筱晏啊，我是傅军妈妈啊。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记忆中响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向陈曦打了个招呼，走出餐厅接电话。 “傅妈妈，您好。我还好，就是工作比较忙碌，所以今天抽不了空陪您，您不要介意啊~~” “没事，没事~~阿姨就是想你了，工作要紧，也要注意身体啊。我还想着今天你过来，我给你煲滋补汤，好好补补身子呢。” “谢谢阿姨~~我这边实在走不开，不过你放心，我妈妈在家的话，也会常常煲汤的。” “哦，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你，我让傅军和你聊聊，好不好……” “阿姨，不用了……”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电话里就响起了傅军低沉的声音。 “筱晏，你还在加班？” “哦，没有，刚下班~~” “那要不你来我这边坐一下，恰巧我妈妈也在，你们也挺久没见了。” 其实傅军本来想说的是他和她也好久没见了。可是转头想想，又具体想不起来多久没见了。 “不了，最近都忙，我想早点回去歇着了。” “哦，那好吧~~” 傅军那头刚挂了电话，傅妈妈就迫不及待地问儿子。 “你们俩都这么忙，结婚的事得拖到什么时候啊？” “先这样吧……”傅军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多做解释。 傅妈妈一听这样，像公鸡炸了毛一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她都27了吧，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再拖下去都成高龄产妇了，我当初生你大姐的时候才不过20岁。再说了，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矜持个什么啊……” “妈，筱晏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说了，我出去走走~~” 傅军最近听得很多这些话，工作忙碌，方筱晏又不体谅他，他本来就觉得很郁闷了。对于一向疼爱自己的妈妈，他才难得地生气了。 说完，他也不等妈妈说什么，打开门就出去了。 “唉，你这孩子，我还不是为你着想，这样的女孩子，你不把她吃得死死的，以后有得你受……” 眼看着宝贝儿子满脸郁色地出了门，傅妈妈煞是生气地继续唠叨，心里对方筱晏更不满了。 另一头，方筱晏挂了电话之后，在餐厅外想了好久，才渐渐理清了最近的所有纠结，也深深明白了何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看来，她还得感谢Kevin让她看清了某些事实。 刚回到餐桌坐下，陈曦就满眼关心地看向她。 方筱晏优雅地拿起刀叉，把那已经凉了的牛扒送进嘴里，若无其事地说。 “傅军妈妈想让我过去吃饭，我说在加班，拒绝了~~” 说完，又继续低头和牛扒作斗争。 不知道为什么，打完电话之后，她的食欲居然好起来了。 方筱晏刚刚出去打电话的当儿，陈曦已经吃完了。此时，她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思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 “其实，我有点好奇啊，你和傅军现在算什么啊，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 方筱晏不理会陈曦，心情很好地把眼前精致小巧的牛扒吃完，再一口气喝了一杯柠檬水，才心满意足地轻轻哼了一声。 而这边的陈曦已经开始抓心挠肝了，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继续追问的时候，方筱晏开口了。 “还没正式分手，不过也快了。我到今天才发现，如果男人对你不尊重，甚至不珍惜，女人还死活不放手，还奢求对方以后会变的，会对自己好的，那才是自欺欺人。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既然有些事情注定求而不得，我也不想去委屈自己了。也许我还是自私吧，但我不想让自己落到那么一个卑微的境地，该放手就放手吧，何必揪着别人不放，还为难自己呢。” 注定求而不得吗？ 该放手就放手吗？ 陈曦抬眼看过去，似是在看她，可又像是透过她看向昏暗背景下的那抹虚空。 突然间，心竟无意识地痛了起来。 晏晏说的，何尝不是自己当前的境况。 那抓不住的，飘忽不定的，也许本就注定了不属于她。 一滴清泪，悄然无声滴从眼角滚落。 而对面的她，笑得那么从容，一如从前的如沐春风，仿佛把陈曦内心的苦涩也轻轻吹开了，微澜过后，一切如初。 陈曦看着难得决绝的她，想笑又不敢笑，深怕惹她不高兴。此时的好友容光焕发，眼神清亮，像是认定了前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也让她从内心深处为她高兴。 说到底，在她看来，傅军的不解风情，死板固执，现在又加上一个明显掌控着他生活的傅妈妈，怎么看都配不上温柔娴淑，聪明体贴的方筱晏。 第二天早上，方筱晏顶着办公室里各种有别于往常关注的目光走进办公室，某几个角落里还响起了窃窃私语，隐隐约约听到“狐狸精”，“原配”，“小三”等字眼传到耳边，也有些平时走得比较近的同事向她投来疑问和安慰的眼神。 她好不容易才按耐住心中的烦躁，这种氛围，越解释，他们只会当成是掩饰吧。 方筱晏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自入职以来，她和大多同事们说不上多亲近，毕竟各自项目不一样，交集就不一样，而且咨询公司的忙碌是公认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私下多来往。 只是，她从来也没想到，当绯闻出现的时候，好事者的八卦态度像是早就给你定下了罪名，想要否认，根本就无从说起。更何况另一当事人近来的殷勤态度，给了他们太多的想像空间。 她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丝丝的凉意和无力感蔓延全身，看着办公桌上放着的三文治和牛奶，恨不得全扔向那个讨论得最热烈的角落。 她并不愚蠢，这几年职场的打拼让她深深知道，在竞争激烈的工作环境之中，嫉妒，争夺甚至是陷害都有可能发生，但至少，她可以保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尽心尽力和同事相互配合。 可是，这个世界上，至少在某些人眼里，你的努力又有什么重要，曾经做出了多少成果，也抵不过他人口中的一句品行不好。 这是第一次，方筱晏想到离职，那些人的看法或者某个人的纠缠，如果无法拒绝的话，那么，逃开这一个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的境地，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想到这些，她也没有矫情地把某人送来的早餐还回去，只是拿起来往旁边的垃圾桶痛快地扔了进去。 她无视别人的有色眼光，漠然地戴上眼镜，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忙碌。 要走，也要把手头上的项目策划做完再走，她不能容忍别人把所谓的绯闻和她的工作能力挂钩。 一整天下来，KEVIN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把目光投向那个挺直认真的背影。 自昨晚之后，Jane已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电话打不进去，信息发送不成功，他想要解释却找不到方式。 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处置不当，让她处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 昨天在公司楼下发生的一切，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现在不说是本公司，估计连楼下保安都把那一幕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拉着清洁工一大早就在楼下指指点点，而本来在办公室里几乎只顾着低头工作的人，今天的气氛也因为这件事异常躁动，看来，八卦在任何群体都不能避免被讨论。一想到这，KEVIN就无比的懊悔，懊恼自己之前为何不狠下心来坚决要和女友分手，才弄来了这样一出闹剧。 他禁不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他回去收拾行李想要搬走，又被同居女友拉扯了一晚，扬言说“你要走出大门一步，我马上就死给你看~~” 他实在想不通，原本那么娇嗔可爱的女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不止闹到了他公司楼下，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两人在一起十年，从同窗走到现在，这段感情他也曾很珍惜。只是这两年间两人争吵不断，各种怀疑猜忌轮番上演。 怀疑、吵架、解释、埋怨，冷战、和好，不知道轮回了多少遍，也渐渐把两人的感情磨掉了。 到最后，他只是想好聚好散，没成想，这个结这么难解。 自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那抹倩影拿着水杯往茶水间走去，下意识的，他推开了身下的椅子。 第8章 走了 方筱晏走到茶水间门口，隐隐约约听见有声音传来，是关于自己的，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行政部的主管拉着项目部的一个同事，挤眉弄眼地说着话。 “唉，听说你们部门的某个美女和KEVIN搭上了啊？据说昨晚还在公司楼下被人捉奸了。哎呀，早知道，我昨天就不那么早下班了。” “可不是捉奸嘛，人家正室找上门来，KEVIN当时还抱着她呢，还真不要脸，原本觉得挺清纯的女孩子……” “你不知道了，现在这种绿茶婊多了去了，这种人新闻上天天有，越清纯越不检点，可是有什么办法，男人都犯贱。那个，你们部门经理也看得过去……” “哪有，他们上次出差回来之后，经理就找他们聊过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不知道收敛，大庭广众之下就抱上了……” “啊，这么过分啊，那个正室也是可怜！” “可不嘛，据说还为KEVIN流过产呢，只是啊，糟糠之妻怎么争得过狐狸精呢~~” 听到了这里，方筱晏终于忍不住了，她往茶水间里迈了进去，重重地把水杯放在流理台上。 “崩”的一声，终于把沉浸于八卦之中的两人唤醒了，回头一看，发现话题的主人公之一就在身后，顿时尴尬不已。 正当她们准备撤退的时候，跟在方筱晏身后的KEVIN走了进来，以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站在她的身旁，义正言辞地看向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 “这件事和Jane无关，错在我，请你们不要再把脏水乱泼，再说了，你们不是当事人，不了解的事不要乱说。” 正处于尴尬境地的两人，看了看彼此，没再说话，但是眼里的鄙夷明晃晃地流露出来，拿起自己的水杯小声讨论着走出了茶水间。 只是，方筱晏还是能听到那句轻飘飘地“我就说嘛~~”，“呵呵，还真是~~”。 方筱晏冷冷地看向KEVIN，纤细的双臂抱在身前，却恨不得甩他一巴掌，奈何，她从未和人撕破脸，只能生生把这气忍了下去，此时真的是无比想念陈曦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 曾几何时，她受过这种污蔑和委屈。 而他，还一脸愧疚和心疼地看着她。 好笑，真TM地好笑~~ KEVIN其实内心很慌，眼前异常冷漠的Jane，从她眼里射出来的冷刀似乎要往他胸口插去。可是他又不舍得放弃，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们会那样说你……” “你看过《流星花园》吗？”似乎带着轻蔑的语气，还轻哼了一声。 “啊~~”KEVIN一时没反应过来。 “里面有一句经典对白，很应景，‘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做什么？’” KEVIN满腔的衷情就被这一句话堵在了心口，压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身影背过身去，接了热水，绕过了他，走了一步，就停在他身旁。 “还有，我不想说‘没关系’，因为真的很有关系，麻烦你和我保持距离。” 说完，她甩开了长发，身后只响起了高跟鞋传来的“笃笃笃”，渐渐远去。 炎热的8月，几场酣畅淋漓的雨水，时而万里无云的蓝天，时而雷声轰轰的阴天。燥热与阴沉交错而来，仿佛只为了附和方筱晏近来的状态。 她无暇顾及陈曦越来越明显的抱怨，也不曾关注过张秀玲最近的晚归，全副身心投入到眼前的项目当中。 也只有这样，那些等着看下半场好戏的人，才会无趣地把目光移开。 而她的无视和冷漠，也让KEVIN寸步难行，只好看着那个角落里埋头苦干的身影。 方筱晏从文海当中抬起头，明显感受到脖子的疼痛，骨头在咯咯作响，头昏脑涨，肚子也在咕咕叫。 她都忘了最近有多少天没有吃晚饭了，就连爸妈打来的关心电话，她也只在工作间隙抽空保证“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别担心了~~” 要是被父母知道自己不爱惜身体，肯定是一大通抱怨和心疼。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奋战，这个策划改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又再一次改好了。而她相信，这就是最终版了。 当这个项目最后敲定的时候，已是8月中旬，方筱晏推开沉重的会议室大门，面带着得体的微笑，把今天的甲方送了出去。 而当天下班的时候，当她拿着纸箱收拾东西的时候，办公室的所有人投来了诧异的眼光。 而这段时间陪她一起奋战的助理，像是受了惊吓一样。 “晏晏姐，你这是要休假吗？可也不用收拾东西啊……”助理一脸紧张地看向她，好不容易跟到资深策划，之前的项目虽然忙得团团转，但她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方筱晏露出了一个最近很少见到的笑容，鼓励地拍了拍助理的肩膀。 “我不是休假，我之前就辞职了，和经理说好了，等这个项目的策划一过，我就走。” 当然，当时经理以为她是因为情感纠纷而走的，但现在风声都过去了，三角恋又没有闹起来，刚刚要挽留她，可是被她拒绝了。 “啊，辞职啊……” 方筱晏看向有点手足无措的小助理，安慰地说，“你放心，我跟经理说过了，在这个项目的后续中，需要你跟进。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策划好，只要项目进度没有什么问题，后续的情况不会太复杂，再说，公司的资深策划多了去了，经理会安排好的。” “晏晏姐，你离职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啊，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在公司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管用……” “没事的，我只是觉得累了，想歇一歇~~” 方筱晏和几个平时有交集的同事道别，然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施施然地走了。 当她在等电梯的时候，KEVIN追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Jane，你真的要离职了？是不是因为我……” “叮”的一声，她直直地走了进去，按了负二层的按钮，才施舍地看了他一眼，“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对不起~~” 方筱晏驶车从停车场出来，绕到了大厦正门，有点不舍地看着它。 这是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呢，就这么say goodbye. 只是，再光鲜亮丽的外表，也不能掩盖在那之下隐隐发臭的腐肉。 而她，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了三年多，看来也是麻木了。 庆幸的是，现在清醒得还不晚。 她打通陈曦的电话，奇怪她怎么不接，到了快断线的时候才响起熟悉的声音。 “陈曦，你在干嘛呢？”方筱晏看着绚烂的晚霞，心情十分不错。 “啊，没，没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快速走动的脚步声，陈曦说话也有点喘。 “神秘兮兮的，没干坏事吧？” “什么坏事，我没干坏事啊~~”说完，陈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挨在房门边上□□着上身的男人，刚洗过澡后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刚刚穿好的衣服。 “呵呵，逗你的~~” “你就知道逗我玩，大半个月不理我，我找你又说在忙。”陈曦佯装不自觉地往大门走去。 身后的人只是嘴角轻轻扯了扯，不打算揭穿她的逃兵行为。 “我之前真的是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连我爸妈的电话都没空听呢……” “好啦，原谅你啦，那你现在找我干嘛~~”陈曦侧着身子，用余光看了一眼，人不见了。连忙穿上鞋子，拿起车钥匙，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唉，我知道最近冷落你啦，所以打算今天晚上召你侍寝啊。” 侍寝！陈曦的记忆又回到了两个小时以前，傻乎乎地被人骗上了床。 她抿紧了唇，那个混蛋！ “陈曦，陈曦，你在干嘛呢，咋不说话呢……”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方筱晏着急的声音。 陈曦红着脸甩了甩头，“没事，我在外面呢。现在回家，你随时过来都可以……” “好，我回家放下点东西，就去你家找你，小心开车啊。” “你也是，挂了。” 陈曦刚在驾驶座坐下，被她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 “还疼吗？你泡个热水澡再走的话会舒服些……” 她抿着下唇，忍住将要跑出口的尖叫，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副驾驶上，心里想着“混蛋，流氓，得了便宜还卖乖，TMD……” 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时。 橘红色的晚霞透过车窗斜斜地映照在她的脸上和上半身，让她此刻烦躁的心情更加炙热，整个人像是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全身红透了，脸上更是红得发烫，心想自己怎么鬼迷了心窍，压根就没有设防此人的邪恶。 懊恼了许久，她才发动车辆，快速地消失在转角处，而令她心烦意乱的某个人正站在窗边凝视着车辆消失的方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红酒，轻轻晃动，映在其中的笑容似乎已经醉了。 第9章 爆发 夜幕降临，白天的炙热渐渐散去，平时洋溢着各种青春气息的B大，蜿蜒小道两旁树木葱茏，橘黄色的路灯向四周弥漫开来，渲染着眼前的宁静美好。 方筱晏有种久违了的错觉，最近的劳心劳力，工作和感情的问题轮番而上，从来没有过的疲惫感侵袭而来。刚刚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可是，无论什么事，都将有个结局。 微凉的晚风拂过树林，一片落叶飘在她的脚边，她不由蹲下来捡起它，看着遍布之上的各种脉络，像是缠绕在心头的丝丝愁绪，等待着你去找寻，最终它的终点在何处。 树叶在手中翻转，她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枝叶繁茂的大树，抬起手把树叶伸至眼前，路灯下的脉络更清晰了。 她眨了眨眼，任由眼角的泪水滑落。 “咋了，你这是在跟谁生气呢，喝酒跟喝水似的，你悠着点~~” 方筱晏伸手阻止陈曦的胡喝，她本来以为，是陈曦陪自己喝酒的，怎么就反过来了。 “这不是舍命陪君子嘛，看你感情不顺，工作又没了，那么可怜…… 陈曦苦兮兮地看着她。 “我看是借口吧，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挠你啦~~” “哎呦，哎呦，我的好晏晏，你饶了我吧，我怕痒，哈哈哈哈~~” 陈曦连滚带爬地逃出方筱晏的魔爪，气喘吁吁地满脸通红，身上的宽松衣服被拉扯开来，给人的感觉，似乎的有些不一样了。 多了什么呢？ 对了，风情！ 可是这个词出现在陈曦身上，诡异啊~~ “唉，我怎么发现你今天这么女人呢，老实招来，是不是恋爱了？” 方筱晏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只是她也为陈曦担忧，陈曦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说话直接，做事也随性。但她其实是一个简单又敏感的孩子。 父母的离异，对她影响很大。直到现在，她也不愿意再听妈妈的电话，也不愿意回家去面对爸爸再娶而组建的新家庭。 用她的话来说，反正她都是多余的，何必要去做一些假象来欺骗自己，掩耳盗铃是她最不屑的事，这也许也是一直以来她都对张秀玲观感不好的原因吧。 只是，这世界上，说一是二的事多了去了，局外人始终无法理解别人的困境。毕竟，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痛苦，他人做不到感同身受。 “不会是你那帮兄弟中的某一个吧？你们那个圈的人，都喜欢玩，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方筱晏抽回思绪，看着眼前低着头情绪明显低落的陈曦。 这样的陈曦，实在是难得。 方筱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短发，低下头去哄她。 “怎么了，不想和我说一说吗？” 陈曦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她，眼睛通红，嘟嘟囔囔地说，“不是，我现在有点混乱，不知道怎么说。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好吗？” 方筱晏伸手轻轻地抱住她，眼睛看向头顶上华丽的吊顶灯，眼睛被灯光刺得眯了起来，“好，要保护好自己~~” 陈曦转过身体，回抱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抱住了那一丝让她无比安心的温暖，点了点头。 在陈曦家呆了几天，期间方筱晏让张秀玲一起来玩，她都以忙避了过去。方筱晏无奈于两人的相看不对眼的状况，只好作罢。 而与傅军之间的热情，也渐渐淡了。她想，这样和平的方式放开对方，放下这段感情，也算是另外一种圆满吧。 周天，她回到和张秀玲合租的公寓，想着好几天不见了，先去超市买了些菜和水果，打算晚上做一顿大餐好好犒劳最近很忙碌的张秀玲。 没成想，回到公寓，发现张秀玲不在家，发信息问了，才得知“和朋友出去逛街了”。 中午简单地解决了午饭，睡了个午觉，然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用电脑看电影。 只是，电影看了一半，房门突然被一陌生中年男人打开的时候，方筱晏被吓个不轻。 开门的男人也没想到房间里的一个陌生女人，一时也尴尬不已，连连摆手说“对不起”，然后把门拉上。 方筱晏连忙从椅子上跑到房门后，把门反锁，再把耳朵贴近房门注意门外的动静。只隐约听见穿着皮鞋的脚步声从狭小的客厅里传来，接着是一声“怎么在通话中？”。 她不由把门打开一点点，看向门外，只见一个微胖身材的中年男人背对着她，身穿杏黄色短袖衬衫配黑色西裤，低头拨着电话，但明显对方一直在通话中。 这时，方筱晏看他也不像是坏人，才把房门半开，头伸出去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原专注于打电话的男人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尴尬地朝方筱晏笑了笑。 “你是阿玲的室友吧，我不晓得是你在房间里，刚才不好意思~~” “哦，你是？”他原本以为秀玲在屋里？这样轻车熟路的，看来是来过的。 “哦，我是阿玲的同事，昨天落了个文件在这边，她钥匙又在我这里，怕她进不了门，我送钥匙回来，也想顺便把文件拿走。本来以为在房间里的是她，没成想……她还没到家……” 话没说完，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方筱晏以为是张秀玲回电话了，想必她也快到家了，转身就想回房间。 只是，得益于手机音量的响亮，她听见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的稚嫩童音，“爸爸，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不回家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 方筱晏恍恍惚惚地走进房间，看着不大的双人床，想到昨晚可能还有一个男人躺在上面，顿时浑身都不舒服了。 她无奈地给张秀玲发了个信息，告诉她有个男人来找她。 然后给陈曦发信息说，“晚上我要搬回家里住了，你过来帮我搬东西吧。” “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晚上再说。” “OK，等我~~” 把手机摔倒床尾，锁上房门，转身塞上耳机继续把未完的电影继续。 而在老式小区的某个角落里，张秀玲正跟电话另一头的妈妈争执不下。一个说最近手头紧，给家里的钱是少了，但好歹也有给家用，而另一个说她弟弟要报兴趣班，要给多少多少学费，让她把钱给出了。 “你是想逼死我吧，人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没必要和别人一样这个也买，那个也报，你这样会宠坏他的。再说了，我挣钱也不容易，你也得为我想想啊。”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宠他，我宠谁去。好不容易把你供完大学，现在是你回报家里的时候了，你就这么舍不得那点钱？你不说你这几个月给家里的钱少了多少，我都还没跟你追究这个呢。” “我没钱，信不信由你，家用的话，有我会多寄，没有就少寄，你再逼我，我以后都不给了……” 说到这里，张秀玲气呼呼地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把内心的委屈吞下去，就看到好几个胡仲康的电话，回过去，通话中。 看了方筱晏的信息之后，她急匆匆地往家里去了。 回到门口，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方筱晏和胡仲康都不在客厅，房门紧紧关着，时不时传出女孩子的嘻嘻笑声。 张秀玲一时定住了，她想起了高中时，周围的所有同学都围在方筱晏身旁的情景，上课的时候有男生让她帮忙递向方筱晏的纸条，放学后也常常有男生在半路上给方筱晏送上情书…… 前段时间，她还说，有个同事还没分手就想追她，那人的女朋友上门来拉扯，让她好不尴尬。 这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奔腾着，而长期以来压抑内心的嫉妒也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她用力地拍打着房门，颤抖着声音吼叫。 “方筱晏，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开门，开门，开门，你不能这样对我~~” 强烈的振动从门上传来，连带着用简易夹板做成的桌子也跟着震动，方筱晏有点愕然地看向房门的方向，下意识地拉下耳机。 “你不能这样不要脸，在公司勾引完别人的男朋友，又跑来勾引我的男朋友。方筱晏，你不要脸，你给我开门，呜呜~~” 出租房的房门其实不结实，张秀玲一拳拳打在门上，一脚脚踢在门上，整个门都往里颤抖，但是结实的门锁却依旧在顽强地坚守岗位。 方筱晏打开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是冷冰冰的，她冷漠地看着门外哭得梨花带雨的张秀玲，她的拳头还差点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什么都没说，紧紧咬着嘴唇，忍住流泪的冲动，侧过身子让对方看向除了她空无一人的房间。 而在这时，原本在客厅打电话的男人，不知为何是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疑惑地看向两人。 “怎么了？” 张秀玲哭着投入他的怀抱，嘤嘤说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方筱晏侧过头，偷偷抹去眼角的眼泪，极力稳定着呼吸，深深吐了一口气。 “没事，我晚上搬走，不会妨碍你们，先收拾行李去了~~” 狭小客厅里紧紧相拥着的两人，无暇顾及她的感受，胡仲康想着家里闹着哭着要他回去的儿子，张秀玲却想着她搬走也好，以后胡仲康时不时来家里坐坐也不用再尴尬了，关于刚才误会了她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谁让她历来都那么容易招蜂引蝶呢。 男人大多喜欢这种楚楚可人的气质美女，如果让胡仲康多见方筱晏几次，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把他紧紧抓在手里。 她不过是自私了一回而已。 第10章 袒露 坐在凉爽的车内，空调的风迎面而来，方筱晏收回一直看向车窗外的视线，拨了拨风窗的方向，再搓了搓双臂，才发现车内静悄悄的。 没开音乐，陈曦也忍着一直没说话。 夏天的夜晚来得有点晚，陈曦刚接到她的时候，虽然天色刚刚昏暗，其实已经接近了七点。她只在公寓楼下接到了方筱晏，所以不知道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多了一个男人。 她只知道晏晏的心情很不好，眼睛有点肿，像是刚刚哭过，在她脚边堆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也是，才搬过来多久，前段时间又一直在忙，也没来得及再搬什么东西过来。 她有心想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晏晏明显不想多说，也不想敷衍她。 “等我恢复一下心情，再跟你细说~~” 于是，陈曦难得不缠着方筱晏耍宝，意识到她心情比较沉重，连车载音乐都忘了开。 方筱晏回头看了一眼佯装无比认真开车的陈曦，但眼角余光却在不住瞄向她的小动作，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心头的阴霾散开了不少。 她伸手点开车载音乐，换了好几首歌才换到比较舒缓的歌曲，不抬头却不由点破她，“小心以后变成斜视眼，我就在你车上，又跑不了，好好开车，等歇下来了我再跟你说。” 陈曦鼓起了嘴巴，眨巴了几下眼睛，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再转回视线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这不担心你嘛！你说之前你跟傅军闹分手，被人污蔑成狐狸精，我都没见你这么难过又生气的一面。今天刚回到这边，就说要搬家。你要搬走吧，那张秀玲连个面都没露。这情况得多严重啊~~你再不说话，我都要被你吓死了。晏晏啊，咱不跟那些人计较啊，为着某些人气伤自己，那可不值得。” 陈曦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这事跟张秀玲脱不了关系，哼，平时晏晏对她那么好，居然这次还不识好人心，把历来好脾气的晏晏弄伤心了。 “唉，我就知道你这个性子，什么事都忍不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都忍了半路了，还忍不住啊……”陈曦开口抗议，转头白了对方一眼。 “呵呵，还是我家曦曦最可爱，和你在一起，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 “那可不，我可是你最忠诚的开心果呢，不像某些人……” 方筱晏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天叹气的次数都赶上了前27年的总和了。 “我想，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吧。一件连着一件，都是糟心事，今天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 “你啥时候成了骆驼的，我咋不知道~~” “你就知道贫，绿灯了，这个时间车多，你小心点~~” “放心啦，我十八岁就开车了，这点路况不算个事。” “对啦对啦，你是老司机啦，可我爱惜生命啊，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安全至上，好吧~~”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了B大的家，陈曦已经抱着肚子嚷嚷，“我快饿死了，晏晏啊，求投喂~~” “你等等啊，我妈妈不在家，估计没什么吃的，我找找看~~有荞麦面、鸡蛋，好像没别的了，啊，这里还有紫菜，可以做个紫菜鸡蛋面了……” 陈曦听着这几样让人索然无味的食物，有点绝望地说，“没有方便面吗？” 方筱晏从厨房走出来，一句话就打断了她的遐想，“你别异想天开了，这是我家欸，厨房平时是我妈妈的主场，她怎么能允许垃圾食品在家里出现呢。” “人家方便面什么时候就成了垃圾食品呢……你妈妈肯定是有什么误解……” “那下次她在家的时候，你来跟她说道说道~~”方筱晏边说边走进房间去换衣服。 “别别别，你妈妈那可是中文系的教授，说起道理来一串串的，还文绉绉的，都不管我听不听得懂，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紫菜鸡蛋面吧。你不给我煮面吗，怎么跑房间去了……” 方筱晏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从房门间隙传来，“哎呀，着啥急，我先换个衣服。” “可我饿呀~~”陈曦不顾形象地摊在软绵绵的布艺沙发上，眯着眼睛，双手可怜地来回搓着肚皮。 等两人躺在方筱晏柔软的大床上时，时间已经指向了11点，陈曦穿着方筱晏的运动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伸手打开床头柜边上的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慢慢铺满整个房间，像是夜里微弱跳动的烛光。 方筱晏转过身看向坐在床上的陈曦，空调传来的丝丝凉意让这个异常炎热烦躁的夏天舒服了不少。 她躺在久违了的床上，随着微暗的灯光看向天花板，出去绕了一趟再回到家，才会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哪里才是最舒适最安心的所在。 其实，她又何尝能做到什么都不想，安然入睡。 “其实，今天我在秀玲那边遇到她现在的男朋友了，他来的时候秀玲不在，我为了避嫌，把自己锁在房里看电影，秀玲回来的时候，只见到房门紧锁，我和他都不在客厅里，以为我和她男朋友在房里做什么事……” “啊，有没有搞错，你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她还不了解你的品性吗，她不会认为她自己看得上眼的人，别人就也看得上眼吧，这个人，太可恶~~”陈曦拿起枕头当成是张秀玲，用力打在上面，然后气鼓鼓地扔了出去。 “是啊，我当时在房间里听着她骂我不要脸，对着房门拳打脚踢，就像一拳拳一脚脚打在我的身上似的，我真的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居然就成了专门抢别人男人的狐狸精。真的，别人怎么说我，我都能气过了就算，但她，真的让我很心寒……” 方筱晏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成串成串地从眼角滑下，最后没入发丝中，再一点点沁入枕头中。 陈曦回过身子，紧紧抱住她，“没事，没事，你还有我呢~~” 方筱晏艰难地继续开口，“我实在不明白，十多年的友谊竟然换来这样的辱骂，太伤人……” 说完，方筱晏才终于放开紧紧压抑的心脏，痛哭出声。 等方筱晏的哭泣渐歇的时候，陈曦才松开双手，擦了擦残留在脸颊上的泪水，眼睛有点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幽幽地开口。 “感觉我们都成了难姐难妹了，我最近也挺烦的。我好像惹了一个不该惹的男人，最近也在四处打游击战呢。” “不该惹的男人？我上次就觉得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到底怎么回事？” 方筱晏抽过纸巾擦了擦脸，一脸正色地看向躺在身旁的陈曦。 陈曦把双手搭在额头上，有点难为情地开口。 “唉，一言难尽，他是我爸生意场上的朋友，以前偶尔也有见过面，但说得上话的机会不多。去年我爸生日吧，我回家去，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不知怎么的，就和他搭上了话，之后我常常在朋友聚会的会所撞见他。久而久之，见了面也能说上几句话，碰到了也一起吃过饭……” “你喜欢他？” “哪有？我历来对男人都没什么好感的啦，尤其是经常出入会所的男人，我的那些哥们，玩女人的花样有时候连我都看不过眼。” “你爸的朋友，那得多大年纪了？” “看起来30多吧，据说是几年前接手了家族企业，才渐渐在生意场上出现得多了，我以前见他的场合也就我爸生日，过年聚会这类的场所。今年才频繁接触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惹了他了？”方筱晏情绪已经平复，开始慢慢分析陈曦遇到的状况了。 陈曦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方筱晏内心敲响了警钟。 “他不会是有家室的人吧？靠近你是想玩玩而已？还是想透过你跟你爸拉近关系？你们到哪一步了？” 方筱晏的连番质问，把陈曦问了个措手不及，她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但发现自己之前真的没有关注过对方的动态，而自己却被别人吃干抹净，想到这里又再懊恼不已。 “我不清楚，这几年以来我也没见过他家人，他和我爸的来往我也从不参与，再说了，我和我爸的关系又不好，他想通过我去接近我爸，也没有用啊~~”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方筱晏追问。 “就是，就是上次他说找我有事，我当时又无聊，他一说我就跑去他家里了，结果……” “结果？”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谈到了床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啦~~” 陈曦低下头，不再说话。 方筱晏实在是没想到陈曦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人家手指一钩，就乖乖地送上门去，还糊里糊涂地…… “你说你，那现在什么情况，他缠着你不放？” “我也不知道，心里乱得很，我最近都尽量避开有可能碰到他的场合了，可是，凡是我和哥们聚会，他就会出现，每次都搞得我落荒而逃。我发现我不敢面对他，怎么办？” 方筱晏歪头盯着她看，仿佛想要透过她看清楚一些什么东西，但她目前不想点破。 “你周围有没有信得过的哥们，找人查查他的背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有，如果在B市避不开他的话，我们出去旅游吧。先离开这个环境，换换心情，再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曦崇拜地看着方筱晏，双眼里布满了星星，早知道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个出路，她应该早点跟晏晏坦白的，就不用自己担惊受怕那么久了。 “晏晏你太好了，好，我们就去旅游，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 “好！” 方筱晏温柔地揉了揉陈曦柔软的发丝，然后跑下床去拿回那个之前被陈曦扔出去的枕头，安抚她好好睡觉。 而她自己，也在各种猜想和无奈当中，渐渐睡了过去…… 更深露重，天空的暗蓝开始淡去，屋里的人儿睡得十分安稳。B大寂静的家属院里，墙角的几株绿植渐渐染上了清晨的露气。 和煦的阳光渐渐铺满大地，透过露珠折射出七彩之光。 慢慢地，新一天的阳光灿烂来临。 第11章 重逢 蔚蓝天空下，一大片绿色向远方蔓延，尽头是一座座同样披上绿色外衣的山头，云就在山腰漂浮着，仿佛站在那里的人伸手即可及。 绿意盎然的草坪上，多彩的格桑花，烂漫蓝色的勿忘我，绯色的小太阳花……放眼望去，星星点点，就像是在夜晚中若隐若现的萤火虫。 方筱晏坐在马上，张开双臂，呼吸着清新的气息，微风轻拂在脸上，长发被吹得向后扬起，旁边同样坐在马背上的陈曦带着黑色的鸭舌帽，配上酷酷的墨镜，虽然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但也感受得到，她的心情也很不错。 陈曦嫌弃的是什么？是坐下灰白交加的老马，老马的缰绳还被前方的当地人拉着慢慢往前走，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爽。 “看过来，我给你拍个照~~”方筱晏飞扬的声音传来。陈曦白了一眼看过去，还是酷酷的表情，那枚白眼在同样带着茶色墨镜的方筱晏看来，那是不存在的。 晚上7点多，香格里拉的夜色才渐渐灰暗下来。陈曦被方筱晏拉着出了古城客栈门，往转经筒的方向走去。 两人裹在暖和的羽绒服里面，披上帽子，在寒风中依旧有点冷得发抖。 “天啊，这温差也太大了，白天艳阳高照，那紫外线都快要把我晒伤了。晚上居然跟北方的冬天差不多了，这才八月啊~~”陈曦嘟囔着。 “高原地带都这样的啦，还好我们在丽江买了羽绒服，不然现在可不敢出门~~”方筱晏伸出手，把陈曦的羽绒服帽子拉好，免得被风吹得头疼。 “所以说啊，这个鬼天气，出门干什么啊？” “唉呀，去看看大佛寺和转经筒嘛~~难得来一趟，再说了，待在客栈也没啥事啊，这个地方，电视信号都不好~~” “好啦，好啦，慢点走吧，我有点气喘~~” “好，要不歇一下再走，在高原地带，可得当心身体~~” 两人相互搀扶着爬上那高高的阶梯，走几步歇一下，好不容易才爬到大佛寺的门口。虽是晚上，但游客还有不少，橘黄色的寺灯下，瑟瑟寒风中，不少人在寺门前拍照。两人背对着大佛寺，放眼看去，古城广场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依服饰看来，大多是本地人，看来是大家饭后都出来散步了。 绕着寺庙转，古城的全貌渐渐跃然眼前，灰瓦嶙峋，略带斑驳的土砖房和木质建筑想远方蔓延而去。天空变得湛蓝，几许光晕点缀其间隐约看见几颗星星开始闪现。 风更大了，寺庙四周围绕着的无数经幡随风而动，五颜六色之上是看不懂的藏语经文，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前走去。 天色暗下来之后，高耸眼前的转经筒更是独克宗古城的亮点了，通体鎏金的转经筒在灯光的映衬之下更是闪闪发亮，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上前去拥抱它。 也许是夜幕降临，也许是寒风更甚，转经筒附近的游客少了许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多个人在找各种角度拍照。 更有人嚷嚷着“来啊，再转三圈啊~~” 方筱晏看着有人招呼着大家过去拉动转经筒，她拉着陈曦也凑了过去，尝试着用力去推手把，发现完全推不动。 陈曦见状，也上手来帮忙，它竟然也是岿然不动。 旁边的男生笑着说，“你们先别使力气，至少要七八个人才推得动呢。”说完，转身去招呼附近的人。 出门旅游，其实这种集体游戏，很多时候都会一呼百应。果不其然，周围的人都凑了过来，把转经筒围了一圈。 然后，大家跟随者带头者的口号往前推。 第一圈 第二圈 第三圈 方筱晏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明媚的笑容看着周围嬉笑着的人群，她对旁边依旧兴致盎然的陈曦说，“快，许愿~~” 说完，双手合十，低头祈愿。 祈愿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身体健康，事事顺利。 跟着跑了三圈，方筱晏感觉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她看着黑暗中星光点点的夜空和古城，久违的宁静降临心间。 似乎有什么，随风飞走了。 她转过身，看着依旧跟着大伙转经筒，笑得没心没肺的陈曦，心头暖暖的。 是的呢，不可避免，有些人会变，有些情会变，但懂她爱她的人却一直都会在。 西宁曹家堡机场 方筱晏走出机场，看到右前方有辆计程车刚好停下，她连忙拉着行李跑过去，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剪着利落短发，身穿浅色休闲套装的男人从车里下来。 方筱晏连忙透过前座车窗问司机，“师傅，省地质调查院，去吗？” “去的呀，我刚从那边过来~~” 方筱晏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拉着行李往车尾箱的方向走去，发现刚刚下车的男人拿着行李站在原地看着她。 被一个陌生男子盯着看，她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费力地把行李箱托起，想要放进车尾箱，突然手上一轻，他居然伸手拿过行李箱，帮忙放了进去，顺手把车尾箱关上了。 方筱晏有点尴尬地向他道谢，他也只是笑笑地说“不用客气！” 然后，就在他的目送之下，浑身僵硬地坐上了计程车，消失在他的眼前。 顾之砚看着扬长而去的计程车，失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还真被爸妈说中了，人家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了。 他盯着计程车沿着来时的路驶去，想到B市还有个紧急手术等着他，也只好转身往机场走去。 方筱晏在地质调查院门前下车，心里才踏实了下来。一下飞机遇到那种怪异情况，她一单身女子肯定害怕啊。还好，没什么意外发生。 她拿出手机给妈妈拨了电话过去。 “晏晏啊，你到了啊？怎么不提前跟妈妈说咧，妈妈好去接你啊~~” “不用了，从机场过来才多长的距离啊，我自己过来也方便。你和爸爸现在在哪啊，我来找你们。” “你等一下，我和你爸爸还在外面呢。中午和你顾伯伯一家在外面吃饭，刚把他们儿子送走，我们这就回去。”方妈妈在电话另一头催促着方爸爸。 “好，不着急，你们慢慢来~~” 十多分钟后，方氏夫妇急忙忙地来到地质院门前，看着眼前瘦了又黑了的女儿，好一番心疼，嘘寒问暖，好不关心。 而方筱晏看着他们身后的两人，既享受着父母的暖心关怀，又对他们的絮絮叨叨有点不好意思，这还在外人面前呢。 “唉，老方，不着急这会啊，先回去让你家闺女安顿下来吧……” 方明宇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倒把你们给忘了，抱歉，抱歉。来，晏晏，这是你顾伯伯和顾伯母……” 站在旁边的叶菁菁这时开口了，“不要紧，不要紧，你都多久没见着女儿了，一时高兴也能够理解的。这是晏晏吧，真是漂亮，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方筱晏礼貌地上前打招呼，“顾伯伯顾伯母，您们好~~” 旁边的顾珏倒是一副清风朗朗地模样，一脸笑意地看着方筱晏，“方家筱晏啊，还记得我这个顾老头不？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小时候多可爱好动的女孩子啊，每年寒暑假跟在我们身后漫山遍野地跑，现在看起来倒有种“静女其姝”的模样，看来女孩子还是跟着母亲长大才好。” “顾伯伯过奖了~~”方筱晏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虽说对顾伯伯一家算不上完全没有印象，但自她上初三之后，就很少来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偶尔来的时候，也有可能不碰巧，他们出外考察去了，这样就碰不见了。 所以，方筱晏其实有点汗颜，顾伯伯顾伯母对她都很是亲切，自己就…… “老顾，我知道你一直都眼红我家有闺女，也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哈哈哈~~”方明宇今天确实是高兴，不但见到了常常想念的宝贝女儿，还听见老友一家对女儿的称赞，内心的骄傲油然而生。 顾珏被老友这样揭老底，倒也没生气，反而更来劲了。 “我是羡慕啊，这我承认。老方啊，咱们今天中午说起的提议，你就不要当是玩笑了，筱晏到我家来，我们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当着孩子面，瞎说什么呢……”叶菁菁打断自家老头子的话头，免得女孩子脸皮薄，以后都不敢跟他们家来往怎么办。那样的话，顾之砚更没机会了。 其他几人也意识到当事人在场，有些事不好明说，只好断了话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单位宿舍走去，一路上偶尔传来一两声大笑，给这个略显静谧寂静的地质院加入了几分活力，连地上的落叶也随着几人的脚步在后面起舞。 而此时坐在飞机上的顾之砚，想起刚刚那个依稀带着熟悉眉眼却少了婴儿肥的面孔，中午爸妈还想给自己和她拉作对，他当时还在想记忆当中那个稚嫩的她，心中有些不以为意，突然间的重逢却让他心里起了些微澜。 显然，她与记忆中的小女孩已相差甚远，在他上初中之前，其实两人每年的寒暑假都在一起玩，她那时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圆圆脸蛋，十分可爱。 他带着她在山坡上到处玩，有的时候更是把当时还好哄骗的她留在一块大石头上，而自己则会淌进小溪里去抓鱼抓虾，等他回过头找她的时候，她往往都趴在石头上睡着了，脸蛋被太阳晒得红红的。等回到员工宿舍，妈妈看见她那被晒得红彤彤的脸，就会狠狠地说他，怪他带着妹妹到处疯跑。 想到小时候两人相处的很多画面，他不由又想起在机场门口再次见到的那个人，一时竟然无法把两人连在一起，这个发现让他觉得很有趣，人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看来不假。 只是吧，来自医院突然的急召，他又有些失落，他实在很期待一点点去发现她身上的所有改变，或许还有什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第12章 两家 方明宇在青海一待就是十多年，调查院最初给他配的宿舍也就只有简单的一房一厅，现在反倒是搬到了调查院前几年新盖的宿舍楼里，两房一厅，平时空荡荡的，这会儿，妻女老友都来访了，空间顿时就显得小了。 虽说平时和女儿见面不多，但方明宇两父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方筱晏推开爸爸的手，坚持自己把行李拿进客房，让他别冷落了客人。 顾珏和方明宇共事30多年，他也不跟老友客气，自顾自地在掉漆的木沙发坐下，看着别人闺女的体贴，又想起了自己同样忙碌得不见人影的儿子，内心的羡慕又再翻江倒海地涌来，直直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生个女儿。 叶菁菁也不理自家老头的心思，跟着梁静走进简单整洁的厨房帮忙。 那头梁静倒不好意思让客人帮忙，直说让她在外面坐着歇会，叶菁菁让她不要客气。 “晏晏中午肯定没吃好，你得给她煮点好吃的，你看她瘦的呀，连我这外人看了都心疼~~” 梁静也没跟她多客气，这都那么多年老友了，再客气就矫情了。 “是啊，她最近糟心事挺多的，肯定也没好好照顾自己。你别说，我刚才握着她那只剩骨头的手腕，心里可不好受~~” “可不嘛，孩子有个不爽利，最难受的还是我们当妈的，你别看我家顾之砚自小在我娘家长大，可每次和他分别我都难受得不行。他们做医生的，一年到头也没多少假期，这次本来有个三天休假的，现在倒好，一个电话，就得赶回去了~~” 叶菁菁虽然也是地质研究学者，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本是个爽朗性子，可一提起宝贝儿子，内心的愧疚和心疼就按捺不住。 “我看之砚是个不错的孩子，懂事也早，他外祖家是医学世家，把他培养得不错。你别想太多了，医生嘛，临时被召回医院也实属正常，你看人家做警察的，不都有任务就得马上出发嘛~~” “唉，你这是不知道，我是在烦他的个人问题，整天忙个没完，都30多岁的人了，再拖下去，人家小姑娘都嫌弃他年纪大了~~” 梁静从冰箱里拿出面条，西红柿和鸡蛋，打算给女儿做个西红柿鸡蛋面，那边的叶菁菁埋怨她。 “唉呀，那是你亲闺女呢，咋全都是素的啊，家里没肉了？” “那是我亲闺女，我还能虐待她不成啊。你不了解她，她每次出远门回来，胃口都不好，给她做荤的，她还吃不下去呢。”梁静边下面边回复。 “哦，这样啊~~”叶菁菁有点悻悻然，但还是厚着脸皮继续开口。 “那个，你家晏晏还单着不？” 梁静听到这里，定了一下，想起中午两家开起的玩笑，有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叶菁菁看她不接话，更是着急地低声说。 “我们中午说两家并成一家的事，你可别当开玩笑啊，我和我家老头可都喜欢你家晏晏呢，顾之砚那孩子，虽也没说什么，但也没反对啊，对吧。你也说了，我家之砚不错啊，长得不错吧，事业也稳定……” 梁静其实之前真的没把这欢笑当真，可听着叶菁菁这么一通说，倒也有点心动了。晏晏之前就跟她报备过“辞职了，也分手了”云云。她虽还没有细问，可也了解自家女儿，正式开口跟父母说的事，那就是定论了。可她刚刚才分手，现在要让她考虑别的感情，估计…… 梁静把锅里的面汤盛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那边急性子的叶菁菁也按捺不住了，继续追问。 “方妈妈啊，你该不会是看不上我家顾之砚吧，年纪是比晏晏大了五六岁，可年纪大的男人，他懂得疼人啊……” 梁静知道她的沉默让对方误会了，才把手上的隔热手套摘下来，扯住情绪有点高涨的叶菁菁。 “你小点声，晏晏是女孩子，她脸皮薄。你家之砚那条件，我可没有什么好挑的，只是我家晏晏现在情况有点特殊，我怕她先不想谈感情的事，所以也不好跟她提这个事。” 叶菁菁瞬间有阴转晴，“不急不急，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意见，你要是不反对的话，让他们俩有机会多接触接触，自然而然就成了。” 梁静觉得叶菁菁想得太简单了，她不知道，晏晏刚断了将近十年的感情，要走出来再接受另外一段感情，没那么轻易。 当然，关于自己女儿的感□□，她也不想和旁人多说。 一切就交给时间吧，只要女儿过得开心，她倒没有什么要求。 等梁静两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方筱晏难得地腻歪在爸爸身边，听着两个老头说话。 “晏晏啊，先来吃个面垫垫肚子，别听他们两老头说那些老黄历的事~~”叶菁菁反客为主地招呼着方筱晏，实在是温顺的女孩子太对她的胃口了。心里不停地琢磨着这要是自家儿媳妇的话，整天忙个没型的顾之砚也能有个温馨的小家。 她这就是补偿心理了，历年来亏欠儿子，想让他尽早有个温馨有爱的家，所以她越是看方筱晏，越是顺眼。 那边的顾老头被爱妻一气，就忍不住吹鼻子瞪眼，“什么老黄历的事，方家丫头小时候，我可是抱着她到处玩的，她那时候年纪小，记不大清了，我在给她回忆回忆呢……” “行了行了，先等晏晏吃点东西先，你再慢慢说~~” 方筱晏乖顺地走到餐桌旁，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筷子，闻着熟悉的味道，再看看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几个人，笑容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 她低下头吃着面，方妈妈就在她旁边坐下，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有点责怪地开口说，“看我不在家，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了，唉……” 方筱晏抬起头，俏皮地向妈妈眨了眨眼，笑着说，“妈妈，我没事，你别担心，就是想你做的饭了，都馋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的~~” 方妈妈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就会哄人~~快吃~~” “好~~” 方筱晏低下头，眨了眨有点泛酸的眼睛，有什么滴进了面汤，但她还是继续大快朵颐的模样，惹得四位长辈都欣慰不已。 方筱晏在长辈面前，争气地把满满一大碗面都吃完了，才陪着他们在十多平的客厅里继续说话。 说到三岁大的小晏晏有多可爱，整个单位的人都争相想要抱她、亲她，弄得方筱晏脸红不已。 说到五岁岁的小晏晏，跟着爸爸屁股后面去翻山越岭，脚都起泡了，也不愿意留在宿舍里等。 说到六岁的小晏晏，被顾伯伯和他儿子带出去玩，没想到差点把他们给弄丢了，最后还是顾之砚牵着她找到了当地人，被人送回了宿舍院。顾伯伯被爱妻说得又一次吹鼻子瞪眼。 后来又问起方筱晏还记不记得顾之砚，她歪头想了好久，最后老实地说，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但长啥样好像记不起了。 顾家老头拍着大腿说，“回到B市，两家人一定要多见面，小时候多亲密的人儿，到现在居然连模样都记不起来了，实在说不过去~~” 几人又嚷嚷着“要得，要得~~” 是的，顾伯伯年纪大了，去年已经递了回B市地质院的申请，而顾伯母也一同进退，只是她从岗位上提前退下来了，被B大聘用为客座教授，也圆了一家团聚的长久心愿。 一整天下来，看着大家谈着以前和以后，方爸爸开心之余，也有点落寞。 晚上聚餐过后，一家三口在调查院的小院子里溜达，方爸爸关心地问女儿，“冷不冷，要不先回楼上？” 方筱晏撒娇地抱住爸爸的臂弯，笑容满面地抬头看向爸爸，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爸爸的几根白发在闪闪发亮，闪得她心都酸了。 “不冷，出门前，妈妈才嘱咐我把外套都穿上了，现在暖和得很~~” “这边早晚温差大，可不能大意了，小心感冒了，要打针和吃苦苦的药~~” “唉呀，妈妈，爸爸又要把我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讲了，我都多大了！” 方筱晏佯装生气地甩开爸爸的手臂，整个人挨在妈妈单薄的肩膀上，还对着哭笑不得的爸爸皱皱鼻子，嘟起嘴巴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方妈妈搓着女儿柔软的手掌，失笑地看了一眼丈夫，帮腔道，“你就知道欺负女儿~~” “对啊，对啊，就知道欺负我！”方筱晏不依不饶。 方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啦，好啦~~你爸也是想你了，之前你说去云南的时候，他就整天唠叨着，你小时候都去了那么多次云南了，咋还跑去不舍得回来了。整天伸长脖子盼着你来呢，他就是逗你玩的。” 方筱晏一手牵着妈妈的手，一手挽过爸爸的手臂，无比开心地说，“我也是和爸爸逗着玩呢。还是你们最疼我了。我也好想你们啊。” 说着，还把小头颅在两人的肩膀上蹭来蹭去的。 方爸爸用手指轻轻在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小没良心的，玩得都没型了，才想起爸爸妈妈吧。” “哪有……” 青海的夜晚十分寒冷，才八月下旬，院子里的树叶已经簌簌而下，脚步踩在衰黄的叶子上，还有着“咯咯咯”声音传来，为这温馨一家的难得团聚谱奏着单调却又甜蜜的乐曲。 秋风骤起，原本有点萧瑟的季节，路灯下并排而行的三个背影越靠越近，嬉笑声间或传来，某些关心和爱护，其实在无形之中已经紧紧环绕着他们。 第13章 再见 恢弘的图书馆大厦正门，一个纤细身影从里面奔出来，身后米白色双肩背包在她的跑动中跟着上下颠簸，她手中还紧紧抱着刚从市图书馆借到的厚厚书籍。 正是烈日当空照的时候，方筱晏从中央空调的凉快逃出，直直冲进了热浪当中，只是她也顾不上了。 今天顾伯母来家里做客，她答应了妈妈中午早点回家帮忙的，只是在图书馆的时间过得异常快，她被一通电话从书海里惊醒，才得知客人已经上门，而她这个主人之一还在外面优哉游哉。 她穿过午间出来用饭的层层人浪，左串右串地往地铁口的方向狂奔。 方筱晏从地铁口出走出来，按住有点隐隐作疼的胃，走两步歇一下地往B大的方向走去。 疼痛越来越强烈，她只好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下，翻出背包里随身带着的胃药，想起妈妈前段时间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你可别把止疼药当饭吃啊，胃是要好好养着的，整天一疼就吃止疼药，很伤胃的……” 方筱晏摇摇头，心想：下次再好好养回来，这次先止疼再说~~ 她就着保温杯里仅剩的温水把胃药吃下去，等待着那阵疼痛慢慢过去。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粉色小衫嫩黄色裤子的小女孩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眨巴着乌黑发亮的眼睛，时不时还把小手放进嘴巴里吸吮着。 她不由地逗弄起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拉着她的小手不让她伸进嘴里，拿出湿巾把她脏兮兮的小手掌擦干净。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大人跟着这个小女孩，过往的人都自顾自地走着，完全没有人留意到小女孩的落单。 她心里疑窦顿生，轻声问小女孩，“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把手掌抽回去，想要伸进嘴里，又被方筱晏给制止了，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方筱晏，却不应声。 方筱晏忍着胃疼，蹲在小女孩面前，再次柔声问她，“爸爸呢？妈妈呢？” 小女孩还是没有反应，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就算是与爸妈走失了，可听到爸爸妈妈的话，一般都会有所反应，但她不哭不闹，只是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地看着方筱晏，还想抽回被她抓住的手往嘴里塞。 小女孩定定地看了方筱晏好一会，有点迟疑地移开脚步。方筱晏连忙拿起书，一边跟着她，一边哄她说，“来，我们走这边，那边危险~~” 她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直接拨了110，把小女孩的状况和所在位置报告给警察，然后蹲下来哄她，“我们先在这边等一等好不好？” 小女孩依旧不说话，亮得发黑的眼睛无辜地盯着她，看得她无比心酸和心软。 而这一幕，却落在了跟在方筱晏身后走出地铁口的顾之砚眼里，他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幼时肉嘟嘟无比可爱的小女孩被眼前下巴尖尖，浑身散发着柔和气息的小女人所替代。其实他也有点怀疑，这压根就是两个人吧。 看着她捂着胃从地铁走出去，拿出药皱着眉头吞下去，那一刻，他很想和她相认，但又有些情怯。以至于后来她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哄着小女孩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开口了，只好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似乎，原本炎热粘腻的天气，有一丝清风掠过心间，那一下下落在小女孩头上的抚摸,同时也落在了他的心脏之上，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颤抖着。 看着她蹲在小女孩身前，左手捂在胃的位置，上半身向前倾，右手轻轻揉着定定看着她而不说话的小女孩头上，她笑得无比温柔，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洒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身上、手背上，尽管周围满是穿梭而过的人群，但他却突然明白了何为“岁月静好”。 警察来到，在她手上接过依旧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女孩，她轻声地和警察说清楚了情况，再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挥手作别。 她的胃疼似乎减轻了，不再弓着身子往前走，她抬起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眼依旧炙热刺眼的阳光，嘴角轻轻弯起，缓步往B大的方向走去。 顾之砚其实也没有弄懂自己的行为，他放慢脚步，眼光追随着前方飘逸划过的长发，看着她和B大保卫室的人打了个招呼，看到她拐进了校园绿树成荫的小径之上，也看到她停留在那棵不知已有几十年历史的榕树前驻足，似乎还对着榕树说了几句话，才慢悠悠地拐进了B大教师家属院的所在。 他停留在榕树前，抬头看那弥漫着葱茏深绿的叶子，再低下头去看那露在土地之上的凌乱却有力的树根上，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等着它告诉他，刚刚她到底说了什么心底话。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的传来，才把他从这种迷茫中唤回了神志。 “喂，妈~~” “顾之砚，你到哪了？就等着你开饭呢……” “哦哦，你之前说是B大教师家属院的几栋几层来着？我已经在B大里面了。” “哦哦，是2栋301,不然我下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到~~” 顾之砚挂了电话，抬头再看了看眼前榕树那粗壮斑驳的树干，嘴角弯了弯，转身往刚刚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筱晏送走了小女孩，心里放下了一桩事，止疼药也起了作用，但她不敢再跑了，只能以平时的歩速走回了家。 她刚进门，叶菁菁那热情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了出来，“是不是晏晏回来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了玄关，满脸亲切地看着方筱晏换了拖鞋，再从她手上接过书，拉着她的手臂就往沙发走去，然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这热情的态度，让方筱晏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今天到访的客人。 她连忙站起身接过水，不好意思地说，“顾伯母，不好意思啊，我在图书馆忘了看时间，晚回来了，没能好好招呼您，您别介意啊……” 叶菁菁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歇会，嗔怪地说她，“你别您您您的了，我家跟你家那都多少年的朋友跟战友了，你再这样说，我可生气了啊~~” “好，我不说，你别生气，你先坐会，我去厨房帮帮我妈妈……” 方筱晏起身就往厨房走去，身后的叶菁菁想阻止也来不及，只好拿出手机催催自己那宝贝儿子，今天怎么样都得让两个人见上一面。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刚把菜端出来的方筱晏疑惑地看向大门，心想：还有谁要来吗？还是邻居有啥事？ 她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银灰色休闲套装，高大俊朗的男人，方筱晏穿着拖鞋的身高只到人家的下巴，只是，方筱晏觉得这个陌生人貌似有点眼熟。 他面带着礼貌微笑，但眼神愉悦，深邃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某些话要说，却只是轻扬着嘴角，不说话地看着门内盘起头发，身材娇小的方筱晏。 她正想要开口问“你要找谁” 身后就听见叶菁菁的喊声越来越近，“是不是我家顾之砚到了？” 哦，原来就是传说中小时候和她一起玩耍的顾之砚啊，难怪有种熟悉感。 方筱晏对面前的男人先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侧过身子让叶菁菁迎上前，再转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深蓝色的男士拖鞋。 而方妈妈也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带微笑，看着眼前的帅小伙，亲切地上前打招呼。 “之砚啊，来了？快进屋坐……” 转头看着晏晏那拖鞋放在门口，就把她先拽了回来，“晏晏，你去给之砚倒水，然后去厨房把剩下的菜都端出来。” 方筱晏把拖鞋放下，抬起头对人笑了一下，应着妈妈的嘱咐回头去准备。 身后传来方妈妈温柔又不失热情的声音。 “哎呀，上次匆匆见了一面，没仔细看，原来之砚都长这么高了，比老顾都要高啊。来，先换上拖鞋，舒服一点，这拖鞋是昨晚我和晏晏新买的，干净的，你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啊~~” “哎呀，上门做个客，哪还用得着买一双新拖鞋啊，穿老方的就好啦，你也是太客气了~~” 难怪昨晚逛超市妈妈说要买男士拖鞋呢，她还以为给爸爸买的呢，没成想今天是有人来做客，妈妈也不早说。 方筱晏先是下意识地擦了擦茶几，再拿起一次性纸杯倒了大半杯温水，正好顾之砚跟着两位妈妈走进了客厅，方妈妈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方筱晏适时地把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两人相视一笑，她才把客人交由妈妈招呼，进厨房去把菜给端出来。 等那头布置完碗筷，方妈妈这边对顾之砚的关心“工作是不是很忙啊？”“身体还吃得消吗？”“睡得好吗？”云云，才渐渐告一段落。 “妈，可以开饭了~~” “好，来，菁菁，之砚，时间刚刚好，我们来饭厅吃饭吧，阿姨厨艺一般，你们将就吃点啊。” “阿静，你可别谦虚了，你那手艺还叫一般的话，那我可无地自容了~~” “阿姨客气了，我也好久没吃住家饭了，今天看来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三人边走边往餐桌走来，方筱晏正拿着碗在盛饭，叶菁菁看到了，连忙推着自家儿子过去帮忙，方妈妈连忙说“不用”。 顾之砚也没上手接过盛饭的活，毕竟方筱晏也不可能让客人自己动手，但顾之砚就站在她身旁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她只好把盛好的饭递给他。 盛好了饭，方筱晏拿着自己那碗饭，在妈妈身边的位子坐下，而她的对面，坐着那位在双方父母看来是熟人的陌生男人。 第14章 上门 叶菁菁看两个年轻人连话都不说，只顾着低头吃饭，她瞄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夹起面前的牛肉，举着筷子就往方筱晏的方向伸去，方筱晏只顾着低头吃饭，一时也没留意到，还是方妈妈叫了她一声才反应过来。 “晏晏，你顾伯母给你夹菜呢~~” 方筱晏抬起头看见那几乎横穿整个餐桌的牛肉，头皮有点发胀，实在是平时比较少机会遇上这么热情的客人。 她连忙把碗伸过去，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顾伯母~~” “谢什么，你就是太瘦了，看得我都心疼了，多吃点肉对身体好，来来来，再加点~~”她边说着，还边往方筱晏的碗里夹了些鸡肉。 方筱晏看着碗里满满的肉，头开始疼了。 “晏晏啊，我刚才忘了向你介绍一下，这是顾之砚，你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还常常在一起玩来着，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啊……” 方筱晏看向对面有点无奈地抬起头的顾之砚，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把眼光错开去。 “哦，有点印象，但记不大清了~~”方筱晏不敢说完全没印象，感觉这样做肯定会打击到那兴致盎然的顾伯母，还是换个礼貌一点的说法好了。 而另一头的顾之砚，其实心底里明白，对方确实对自己没印象。也对，那个常常在一起玩的小时候，也不过是她上小学之前，而他当时已经快要上初中了，两个人的记忆肯定是会有差别的。 而叶菁菁却不管这些，越是看两人，越是觉得满意，一边嘱咐方筱晏多吃点，一边和梁静絮絮叨叨。 梁静看她完全把自个儿子撇在一边，好笑之外，也当起了个热情的主人，关照顾之砚不要客气，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吃好了。 一餐午饭下来，就在两位长辈无所不在地关心，而两位小辈只顾着点头应是的氛围下，愉快地结束了。 饭后，叶菁菁也不顾梁静和方筱晏的拦阻，硬是把顾之砚推去厨房帮忙洗碗。 “唉呀，菁菁啊，你快别让之砚帮忙了，他那双手可是要做手术的，伤了可不好~~” 梁静实在不想请人到家里做客，还让人帮忙洗碗，这怎么都不是待客之道。 方筱晏在厨房里听着客厅的两人在来回说着“客气”，也不作声，反正她是弄清楚了一个事实：妈妈怎么可能说得过顾伯母呢。 她抬头看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顾之砚，难得有点失笑地建议：要不你在这里待着吧，等碗洗完了你再出去。 顾之砚看着眼前笑得有点俏皮的女孩，她的眼角眉眼与记忆中的那个女孩重合起来，其实也没多大变化。 笑起来，眼神晶晶发亮，秀气的眉和肉肉的小鼻子依稀可以想象那时肉嘟嘟的可爱模样。嘴角的弯起其实也没有外人看起来那样文静温顺，在他看来，带着几分灵动和狡黠。 他往洗手盘走前一步，伸手接过她刷过洗洁精的碗，伸出修长的手往前轻轻一拨，清凉的水从水龙头里流了出来。 他低头认真地清洗着手里的碗，低沉当中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声音传入她那小巧的耳朵，“其实真没有那么讲究，洗碗不碍事的，两个人搭把手，还快一点~~” 方筱晏忽略有些微微发热的耳朵，抬眼看向他，发现他也看了过来，无形的熟悉感和默契渐渐围绕着他们，那已经模糊的记忆貌似在这一刻，一点点地慢慢地回笼。 水流的声音还在继续，洗水盘里的碗筷从小手传到大手，两人无比认真地洗刷着，没有再说什么，却不觉得尴尬，似乎对于这一幕早已无比熟悉。 而身在客厅的两位妈妈，早已停下了客气来客气去的拉扯。 对于叶菁菁的心思，梁静心知肚明，本来只是担心女儿刚从一段感情走出来，满心的伤疤还没好好愈合，不想让她遇到这种事产生排斥心理。 但今天再次见了顾之砚之后，她本来的不赞成渐渐消去。看得出来，顾之砚是个成熟的男人，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好过多表现，但也没表现出疏远和拒绝，身上有一种沉稳和笃定，让人不由地信任他。 再说了，顾之砚长得也不赖，遗传了老顾的清朗眉目，做事进退有度，和她家晏晏站在一起，倒也相配。而且，两家是世交，家庭背景相差不大，性格也相近，估计相处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冲突。 晏晏之前的那段感情，让她深刻的意识到，“门当户对”这个事是该看重的，不是说她看不起贫穷人家的孩子，只是有些人的心思毕竟比较重，和这种人相处，晏晏这个事事都要做好的性格，比较吃亏。 叶菁菁也看出来梁静的态度不如先前的抗拒，倒也知道见好就收。晏晏是个好孩子，自小可爱活泼，讨人喜欢，虽说现在性格文静了不少，但容易和人亲近，看到她在老方夫妻前的小女儿娇态，她就更笃定这个女孩其实没有怎么变，她就不相信小时候玩得那么好的两个人，会走不到一起。 顾之砚跟着方筱晏身后从厨房里走出来，叶菁菁仿佛没看见自个儿子似的，拉着让方筱晏在沙发上坐下，还一直和方筱晏说个没完。 方妈妈连忙给顾之砚倒水，顾之砚谢过之后，看到茶几上放着几本书，拿起来一看，全都是文学类的教材，他抬起眼看了看那个温声和妈妈说话的身影。 没记错的话，这几本书她是刚刚一路上拿在手里的。想到这，他又想起她当时应该是胃不舒服，他往她的神态看过去，说话行动都挺自然的，应是无碍了。 方妈妈看着他翻着那几本厚厚的文选，找了个话题和他说着话。 “这是晏晏准备考研要看的书，她觉得B大图书馆人太多，有些热门书籍都早早被借走了，所以大老远跑去市图书馆借的，最近天天往外跑，有的时候大老晚才回到来。” “考研？”顾之砚之前听说她已经工作了，怎么又想着回过头来考研了？ “嗯，她之前那工作太忙了，把自个身体都熬坏了，我和她爸爸都不想她那么累，而且，她做得也不开心，听说受了些委屈，才辞了职。我和她爸的意见是家里条件还可以，她先读个研，再好好考虑以后的方向……” “这样也挺好，她应该本来也是中文系的吧，考个本专业的研究生，估计问题也不大，再说了，外面的工作环境竞争激烈，她读完研之后想继续留校应该也不错~~” “嗯嗯，我和她爸的意思也是这样，她啊，看起来温顺，但我们家就她一个，什么都顺着她，其实吧，她性子还是有点倔强的，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只是对别人都不说而已。” 梁静其实也没有想太多，在女儿面前，她不想说太多，免得给她太大压力，在老公那里，她又不想让他为家里操心，所以难得地，居然在一个见面为数不多的晚辈钱说起了这些，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确实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气质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他真的适合晏晏。一个内心倔强，事事追求完美却缺乏安全感，而另一个可以耐下心来倾听又能让人感觉到安定可依赖，怎么看怎么合适。 顾家两母子离开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多了，还是方妈妈知道顾之砚昨晚值了个夜班，才让他赶紧回家好好休息。 当顾之砚坐在驾驶座的时候，叶菁菁才记起自个亲儿子，问了一句，“要不我来开吧？” “不用，昨晚医院里没什么大事，我抽空休息过了，现在其实并不累。只是我看方阿姨有点犯困了，想来她是习惯了午休的人~~” 叶菁菁绕到副驾驶，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我看你和你方阿姨聊得不错啊，她对你印象想来是不错，儿子啊，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顾之砚启动车子，歪头笑着看了眼历来直来直往的妈妈，“你的意思，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吧~~” “有那么明显吗？那你什么意思啊？我看方家小丫头不错啊，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最主要的是和你青梅竹马啊……” “什么青梅竹马，你没看出来吗？她那时才多大啊，压根就不记得我了……”说到这，顾之砚心中难免一阵失落，没想到自己在人家心中真的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啊。 “她不记得，你可以告诉她的啊。我看你倒是记得挺清楚，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也有想法啊。儿子啊，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现在有个条件不错的女孩在眼前，你还不抓紧的话，以后有得你后悔……” 顾之砚在妈妈的念念叨叨之中把车驶出了B大校门，往前开去，看着对面那条她每天走过的绿道上，想起中午她那落在小女孩头发上的纤细手掌，扬起了嘴角。 绚烂的阳光从车窗穿了进来，他伸出手轻轻抓了一把，摇头苦笑。 丝丝清风掠过，B大校园教师家属院外的那棵高耸入云的榕树，簌簌落下了一片落叶，翠绿细小的叶子洒落在布满了石板的校园小径之上，叶子上的脉络似是承载了不少心事。 第15章 失联 热情地把上门的客人送走之后，习惯了午睡的方家母女俩就各自回房间午休了。 方筱晏难得放松一回，整个下午睡得昏天暗地，到最后差点就起不了床。还是被她亲爱的老妈从床上拽了起来，一把拉着她往客厅沙发上坐下，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盯着她看。 她疑惑地看向满脸欲言又止的妈妈，伸手往脸上摸了摸，她看向手掌，发现没东西啊，怎么妈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八卦的气息。 她拉住妈妈那紧紧抱着她胳膊的手，满脸不解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被宝贝女儿这样一问，方妈妈才意识到自己被在脑海里转了一下午的想法给蒙蔽了，但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她也没多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问，“晏晏,你觉得顾之砚怎么样？” “顾之砚？”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妈妈是什么意思？ “对啊，他爸爸和你爸爸是同事，他妈妈现在也和你妈妈成了同事，你说这是不是很有缘啊……”一向静雅得体的方妈妈，突然间变得和全世界家有适龄孩子的妈妈一样，一旦遇到这种事，也淡定不下来了。当然，方筱晏知道妈妈娴静的模样都是对外而言的，在爸爸面前她也常常撒娇。 “妈妈，你不会是想改行当媒人吧？”方筱晏明显被妈妈突然冒出来的说法吓着了，说实话，她都没仔细看那男的长啥样，只记得五官端正，高高的个子，气质儒雅，手倒是挺好看。 “说什么呢！拿妈妈开玩笑~~”方妈妈甩开她的胳膊，难得对着女儿露出嗔怪的样子。 “那不是，你在拿我开玩笑嘛~~”她对妈妈撒娇。 “哎呀，我是刚才看你们站在一起，男才女貌的，看着就般配，突然间就有想法了。当然，我对他也不了解，要不等下次我遇到他妈妈，再多打听一下，好不好？”方妈妈试探着问她。 “您千万不要去问，一问人家就当我对她儿子有意思了，我不要脸的啊？”方筱晏佯装生气地看着妈妈，“还是，你嫌弃我了？巴不得早点把我撵出去啊！” “你这个胡搅蛮缠的磨人精，我哪有这个意思啊，要被你爸爸知道了，该说我了。不就为你着想嘛，觉得合适，多嘴说一句，你就这样糟践我的心意啊。”方妈妈生气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人都说女儿是小棉袄，贴心得很，怎么她家这个这么磨人的。 方筱晏看到妈妈难过了，连忙挨过去，伸出手挽住一直推开她的臂膀，讨好地说，“唉呀，我的好妈妈，我错了，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啦~~我就是不想让你和爸爸为我操心嘛，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但是它来到我面前的话，我肯定不会推开的，你别难过了，被爸爸知道了，我就惨了。” 方妈妈抹了抹眼角，有点不好意思的转开脸，听到女儿说完最后一句，又有点生气地看着她，“什么惨了惨了的，明明你爸爸最疼的就是你，从来就是你们俩密谋着哄我骗我，哪次你爸爸对你生气不是装模作样的啊……” “是是是，是我们的错，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好不好？”父亲大人，对不起啦，又把你拉下水了。 “再说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哪有做父母的不为孩子操心，而且为你做点事，我们做父母才有点价值啊~~”方妈妈端正态度，无比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和老公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女儿，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真正心意。 听到这番话，方筱晏无比地感动，作为父母唯一的孩子，她知道父母对自己爱得深沉，甚至恨不得代替她承受所有的磨难和挫折，哪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都会让他们心疼不已。 她紧紧地抱紧妈妈，声音略有些哽咽地说“谢谢你，妈妈，我好爱你和爸爸~~” 妈妈的内心也变得无比柔软，用怀抱紧紧回应她，“傻孩子，爸爸妈妈永远都爱你，无论你想做什么事，只要你开心，我们就会开心的~~” 夕阳的余晖从阳台外面悄然而至，红红的尾巴把紧紧相拥的两个纤细身影轻轻地笼罩其中，不忍去打扰如此温情的一幕，虽是近黄昏，但夕阳的无限美好依然会给每一个人带来温馨的问候。 九月已过大半，B市的夏天没有要离开的痕迹，艳阳高挂，直直把B市炙热得像个烤炉一样。 方筱晏为了避开这炎热，一大早就出了门，在凉快无比的市图书馆里待到了中午，忽然想起，上次旅游之后，陈曦一直都没有找她。 陈曦的朋友很多，她的那些好哥们聚会的花样层出不穷，搞Party，赛车，组队打CS等等，所以一开始方筱晏也没多留意她是否又跑去哪里玩了。但将近一个月，连个信息和电话都没有，这种状况从来没有过。 也怪她最近都忙于考研的准备当中，一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方筱晏放下手中的书，轻手轻脚走出阅览室，拿起手机就给陈曦拨了个电话过去。 关机？方筱晏更是搞不清楚了，陈曦的手机几乎是从不离手的，打给她遇到关机这个状况更是第一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得多想了，陈曦之前遇到的那个男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吧。她连忙回到阅览室，把书塞进书包里，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图书馆。 图书馆附近不好停车，方筱晏每次来市图书馆都是坐地铁。但如今她心急如焚，选了个最快捷的方式--打车，直奔陈曦在市中心的公寓。 按了好几次门铃，却没人来开门的状况，让她心里更是担心，毕竟除了这里和“花开”，她连陈曦常去的地方都不知道。 正午的太阳高挂天空，方筱晏站在一层只有独立一间公寓的门前，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冒着热气，她内心更是烦躁不已。她跺了跺脚，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是方小姐吗？” 方筱晏转身一看，发现是陈曦家的阿姨，平时负责公寓的卫生和照顾陈曦的饮食。看到她，方筱晏往前走了一大步，扯着她的手臂追问，“陈曦呢，她怎么不在家？我联系不上她，她还好吗？” 阿姨的脸色有点尴尬，仿佛在思考着措辞，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她好久都没回这边来了，也没跟我说她去哪里了，我以为她要回家去住一段时间。” 方筱晏心急如焚，担心陈曦的安危，一时也没有留意阿姨说话间的闪烁其词。只注意到她说的“好久没回来了”。 “那你有她家的电话吗？我说的是她爸爸家~~” “哦，老房子的固定电话倒是有，不过你要等一下，我得回屋子里去找找~~” 方筱晏这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重重点了点头，跟着阿姨身后进了屋子。 阿姨让方筱晏先等着，借口要找电话本回了房间。 她回到房间，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没有动静，才走到房间角落打了个电话。 “陆先生，陈曦小姐的好朋友方小姐来找她了，她说联系不上陈曦小姐，到处在找人呢，现在问我要老家的电话，我应该怎么办？” “好的，我知道怎么做了……” 方筱晏在客厅里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才等到阿姨拿着一个本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立马跳了起来，两步并作一步地走过去，急切地问她，“怎么样？找到了吧~~” “喏，就是这个电话，不过我想，陈曦小姐应该也不会回家了，她跟家里人的关系比较冷淡……” 方筱晏没理她的话，只是拿起手机把那个固话的号码记下，然后让阿姨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记下来，如果陈曦回来了就马上联系她。 方筱晏走出公寓大门，拿着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去陈曦爸爸家，毕竟陈曦会回去的机率太小了，陈曦在她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不想回老房子，说她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她爸爸也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 她犹豫着上了的士，决定先去“花开”，看看那边的人有没有她的消息。 可是等她从“花开”走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满身的冷汗，内心的恐惧胜过了犹豫，拨通了那个号码。 顾之砚从私家菜馆的小巷里转入大道的时候，就看见前方咖啡馆门前蹲着一个纤瘦的身影，只见她满脸着急地抓着头发，右手拿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他想起上一次见到她的情况，以为她又犯胃疼了，把车在大路边上停下，打开车门就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她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传来。 “阿姨，我是陈曦的好朋友方筱晏，我想问一下，她最近有回家吗？” “哦，最近都没回去吗？那陈叔叔有没有提起过她？” “没事，我突然间联系不上她，有点担心她而已，这样吧，如果她有回家或者你们有她的消息的话，能麻烦你让她联系我吗？” “谢谢阿姨，我的电话是13xxxxxxxx。如果有她的消息，麻烦你联系我……”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拿着电话在原地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转来转去，正午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汗水沿着她的脸颊低落，但她似乎都感受不到，十分无助，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第16章 出现 顾之砚看着她把头埋进双臂里，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瘦削的身子孤零零地被笼罩在盛夏的烈日里，他突然有种想要抱她在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 没多久，就看到她抬起头，猛地站了起来，只是她身子一晃，差点就要摔倒在地，顾之砚情急之下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把她给扶住了。 方筱晏猛地一起身，一阵晕黑袭来，左手揉着太阳穴，右手下意识地往边上抓去，没想到让她抓住了可以让她站稳的一个人。 晕眩慢慢过去，她苍白着嘴唇看向她抓住的那个有力的手臂，视线往上移动，一张清俊明朗的脸出现在眼前，强烈的光线从他的身后刺来，她定了定神，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张脸，她居然认得。 “你还好吗？头还晕不晕？”顾之砚关切地问道。 她还没从晃神当中清醒，没有放开他的手臂，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冷汗划过她失神的眼角，沿着苍白的脸往下流，顾之砚右手被她拉住，他伸出左手抱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往边上阴凉的地方走去，慢慢地让她在花坛边上坐下，才快步走回车门前，从车里拿出抽纸和水，再跑回她的身旁。 他拿着纸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冷汗，还有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着急而流下的眼泪，等她慢慢回过神的时候，才把手上的水递过去。 “来，喝口水，别中暑了~~” 温柔又带着让人安定的声音传来，方筱晏眨了眨眼，一滴泪水划过，滴落在他适时伸出的手里。 她抽了抽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他手上的矿泉水，转开头抿了两口。 顾之砚看她已经回过神来，在她身旁坐下，无声地守护着她。 “刚才，谢谢你了~~” 刚刚哭过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从耳朵钻进心里，让顾之砚不期然地想起她小时候撒娇的模样。 “没事，下次大热天的，就不要往外跑了，而且起身不要起得太猛，刚才要是没人在旁边的话，你估计就得摔下去了。” 顾之砚轻咳了一声，想到刚才的那一幕，他当时的心真的是差点漏跳了一拍，多么庆幸自己今天出现在这个地方。 只是身旁的人，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显的，情绪很低落。 在这个阴凉的角落，身后是小资装潢的建筑，面前不远处是车水马龙的水泥路，身后花坛里雏菊在竞相斗艳，而坐在那里的两人，一人低头沉思，另一人目光灼灼地锁着眼前的身影，互不作声，却又有一种旖旎在其中。 一阵风吹来，吹动了那自然垂下的长发，又吹动了白色衬衣的下摆，一样的弧度，带着某种默契在起舞，风过了，又再沉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传来，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的方筱晏突然惊醒似地抬起头，皱眉看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下一秒她就接通了电话。 “喂？” “晏晏，呜呜~~” “嘭”的一声，方筱晏只听见心里的大石落在了地上，她捂住嘴巴，抬头看向那万里无云，湛蓝高远的天空，一股无名火从内心腾腾升起。 “你是想吓死我吗？你到底去哪了？” “晏晏，我想联系你的，可是我没办法，他，他把我关起来了，手机也没收了……” 话音未完，手机就被旁人拿走了，方筱晏只听见陈曦在电话另一头闹腾的声音，“陆思澈，你个王八蛋，你把手机给我……” “陈曦，你在哪？”方筱晏着急地想要站起来，只是身子软软的，起了半身眼看又要摔回去，腰间一个修长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她趁着这股力气站了起来，也没来得及道谢，电话另一头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方小姐？” 方筱晏紧紧握着拳头，声音冷冽地问，“你是谁？陈曦在哪里？你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是没有意识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质问，或者说，他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了。 “鄙人姓陆，是陈曦的朋友，只是请她来我家做了几天客，没有恶意，你也不用担心。” 陆思澈看着身后被敲得梆梆响的房门，揉了揉眉头，轻轻地摇了摇头，听陈曦家阿姨说，方筱晏是陈曦最好的朋友，他当然不想给她的好友留下一个坏印象了，只是现在，却难说了。 “给我地址，我要马上见到陈曦。不然我可以让陈曦爸爸或者警察出面去找你，只是那样，会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而已。” 方筱晏之前自然也联想到了陈曦曾经提起的那个男人，只是她没能直接联系到陈曦爸爸，所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办。 现在本尊直接承认了，那就好，起码陈曦目前是安全的。 “好，我把地址发你手机，在家恭候你大驾~~” 汽车轮胎划过水泥路的噪音传进耳朵，身后的咖啡厅隐约在飞扬着某知名歌手的成名曲，只是她都无法静下心去欣赏。 方筱晏压着满腔的怒火，低头死死盯着手机，“叮”的一声，她连忙解锁点开信息，瞄了一眼地址，甚至都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伸脚就想往马路边上走去。 只是，脚还没迈出，右手却被人被拉住了，她疑问地看向身后，才发现顾之砚凝神看着她，修长干燥的手此时正拉着她的手腕。 那个可以让人无由安定下来的声音传来，“我送你去~~” 似乎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但方筱晏忽略了，“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 说完，她就被他用力地拉着往不远处的白色轿车走去，她隐隐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汽车在半道停下的时候，顾之砚没有看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于是，方筱晏目送着他下了车，再被反锁在车内，心里不由在想“他在干什么？” 十分钟过后，顾之砚高大的身影从左前方不远的“全家”超市走了出来，修长紧致的双腿迈着大步，那好看的左手在白色塑料袋的映衬之下，显得更白更细长了。 “这里离郊区还有点距离，你先吃点东西，别待会低血糖晕过去了。” 方筱晏接过塑料袋，看着里面的三文治和牛奶，还有一包水果糖，她忍住了想要问出的那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撕开包装，没再客气地吃了起来。 她，确实饿了。 白色轿车驶进了B市的富豪云集的别墅区，一幢幢或华丽漂亮或简约大方的别墅映入眼帘，方筱晏无暇过多打量，着急的心情也因为一路上的沉淀慢慢平复，她思考着陈曦招惹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而陈曦到底又是怎么想的。 车子停在了一扇银色大铁门前，方筱晏犹豫着是否要打电话让人开门之际，大铁门却缓慢地打开了，她看了一眼一路上都不怎么吭声的顾之砚，而他只是朝她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然后慢慢把车开了进去。 并不算宽阔的路蜿蜒而上，路两旁是并排而立的葱茏树木，绕过了两个弯，一幢现代美式建筑出现在眼前。 而别墅的主卧房内，陈曦狠狠咬住了眼前男人那肌理分明的手臂，濡湿腥甜的血液沾染在她尖尖的小虎牙之上。只是，那长相冷俊的男人似乎都不觉得疼似的，任由着她，最后陈曦只好认输地松开已经有点酸软的嘴巴。 她气鼓鼓地看着上方不肯挪动分毫的陆思澈，双手用力推了推他，依旧推不动，她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摊在柔软的大床上。 陆思澈见她这个可爱的模样，再也绷不住，失笑着重重地在她滑嫩的脖子上落下一吻，只是，下一秒这个会挠人的小猫又把他的火给挑了起来。 “要的话就快点，反正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了~~” 陆思澈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不再控制自己的重量压在她娇小的身躯之上。欣赏着她的满脸通红，又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克制地咬了一口，接着霸道地咬上了她早已红肿的唇。 “笃笃”房门传来敲门声，“陆先生，方小姐到了。” 陆思澈仿若未闻，陈曦双手握成拳，死命地捶打他结实的胸膛，见他还是不管不顾，狠下心往他的舌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下子，陆思澈不得不放开她了，舌头上传来的痛感让他一下子被激怒了。 “你是属狗的不成！”这几天，除了满身的抓痕，手臂上也被她咬了好几口，现在更狠心…… “我让你放开我，你不听，晏晏来了，我要出去……” 陆思澈起身，她身上的禁锢一被松开，她立刻从床的边沿爬了起来，一下床就往房门的方向奔过去，却在快要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低沉幽魅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如果你答应，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B市，我就放你走~~” 陈曦使劲地掰着他的手，只是，这几天和他斗智斗勇，她也累了，不再嘴硬，“我答应，可以了吧！” “不准再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到处去胡闹！” “嘿，你还得寸进尺了你……啊啊啊，你放开我~~”陆思澈把她整个人凌空抱起，吓得她哇哇大叫。 “我答应啦，你再不放我出去，晏晏待会可就破门而入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思澈这才放开她，不趁着这时候提条件，那可就错失良机了，今天她朋友能找上门，陈曦父亲肯定很快就会查到他了。 他转头从衣帽间里找出一件熨烫妥帖的灰色低调的衬衫，慢条斯理地穿上，刚伸起手臂，一丝疼痛从肌肉深处传来，他难免苦笑起来，刺痛的触感从刚滑过牙齿的舌头上传来，眼光看向窗外如同他的心情明媚的阳光，好看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笑意，眼角还有浅浅的皱纹显现。 天气不错啊~~ 第17章 依赖 方筱晏在顾之砚的陪同下走进了那幢外观看起来高大上的别墅建筑，有点意外内部装潢的简约利落，她礼貌拒绝了阿姨的请坐，到了地方却看不到陈曦的身影，她内心的焦灼不由从内心蔓延出来。但是她也不好直接在别人家里乱闯，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主人的出现。 顾之砚看着她在原地像个找不到玩具的小狗一样，来回踱步，嘴唇被她咬得有点泛红，眼光跟着阿姨步往楼上的身影看去。 顾之砚知道她关心则乱，忍了好几次最终没忍住，低声安慰她，“别着急，他既然能让你直接到家里来，应该不会有什么状况……” 听到这让人无由安心下来的声音，方筱晏意识到今天自己在他面前有点失控了，历来在别人面前都成竹在胸且扮演那个让人安心的角色，居然在一个说不上熟悉也说不上陌生的男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慌乱不安，而且她也居然下意识里听从他的所有安排，在这个人身上，她居然有种有人可依赖的错觉。 难道，医生天生带着这种让人安心的气场？ 她感激地看向他，刚想开口感谢他今天的帮忙，还没开口，就听见陈曦的呼喊和“笃笃笃”下楼的声音传来。 “晏晏~~” 方筱晏回头看向那洁白的环形楼梯，只见陈曦飞奔着从楼上跑下来，她连忙快步走向楼梯口，被陈曦一个大力地拥抱撞得差点摔倒在地，如果不是顾之砚在身后撑着她的话，她就真的抱着陈曦摔倒在地了。 顾之砚结实的手臂抱着她的纤腰，以至于她不被面前衣衫有点凌乱的女人冲撞跌倒在地，等她站稳之后，立刻礼貌地放开了她，只是刚刚的那种几乎把人抱在怀里的触觉还在手臂上发烧，像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让人无比留恋。 方筱晏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陈曦身上，无暇关注身后男人的轻微心理变化。她被陈曦抱得有点喘不过气，内心又急又气，急的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气的是这个没良心的好友居然有事也不知道联系自己。 她好不容易抱着陈曦退后了几步，在她还在嘟嘟囔囔的时候，楼梯口上方出现了一个打扮得体、器宇轩昂的男人，一步步稳稳地踩着楼梯往下面走来。 她轻轻拍着陈曦的纤瘦的脊背，在她嘟囔的间隙稳声说，“你先放开我，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听话~~” 陈曦慢慢安静了下来，有点难为情地放开了方筱晏，低着头任由她打量，不敢看她。 她在心里嘀咕，“怎么就忘了换身衣服再下楼，现在这模样，晏晏肯定乱猜刚才她都干了什么。都怪他，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方筱晏盯着眼前满脸红通通的陈曦，看向她那像被扯得不像样的衣服，头发也乱蓬蓬，最主要的是，脖子上的那颗“草莓”实在是刺眼得让人忽视不了。 再看向陈曦避开她的眼神，没好气地发现自己简直就是瞎操心了。 片刻之间，方筱晏抬头看向陈曦身后那个道貌岸然的成熟男人，忍住了向他翻白眼的冲动，发现他的眼光毫无顾忌地落在陈曦身上，她连忙拉着陈曦退开了两步。 只见他的桃花眼闪了闪，紧接着他那薄唇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方筱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陈曦，才发现陈曦正气呼呼地瞪着他。 她紧了紧陈曦的手，抬头不满地看向陆思澈。 陆思澈知道她是陈曦看重的好朋友，倒也不希望她对自己的初次印象一差再差，虽说现在这情况想要她对自己产生好印象比较困难，但他还是想要和陈曦好友保持一个良好关系，因为他知道，陈曦最是护短。 他伸出修长干燥的手掌，礼貌地笑着说，“方小姐，你好，我是陆思澈~~” 方筱晏瞄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掌，原本握着陈曦的手指只是动了几下，没有伸出去。看了一眼正可怜兮兮望着她的陈曦，冷冷地回了一句。 “陆先生难道不知道，你这是非法拘禁？” 陆思澈悻悻然地收回了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佯作不知情的斯文男人，他难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没心没肺的陈曦倒交了个厉害的朋友。 “方小姐，别误会，我只是请曦曦来家里作个客~~” 陆思澈想打破眼前尴尬的局面，连忙招呼阿姨去泡茶，率先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曦曦的朋友难得来做客，招呼不周，方小姐，我们坐下来聊吧。” 方筱晏没搭理他，拉着陈曦直直地往门口走去，身后的顾之砚看了站在偌大明亮的客厅中央的高大男子，忍住嘴角的笑意，跟着两个娇小的身影走了出去。 方筱晏冷着脸一声不吭，一把拉开车门，把陈曦推进了车后座，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陆思澈看着白色轿车驶出了大门，渐渐消失在监控当中，才若有所思地走回了主卧，看着衣帽间多出来的女性衣服，还有被他锁在床头柜里的手机，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凌乱的藏蓝色床单之上，眼前依稀浮现这几天她在床上慵懒又挠人的模样。 而此时的车内，一股尴尬的气氛蔓延其中。顾之砚尽职地做一个安静的好司机，方筱晏冷凝着脸看向车窗外，陈曦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这几天的状况。 细说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晏晏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陈曦抓了抓本就乱蓬蓬的头发，撒娇地挨在方筱晏身上，讨好地说，“我的好晏晏，还好你来救我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关上多少天呢……” 方筱晏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也许是气陈曦吃亏还又不自知，气陆思澈把陈曦当成了什么，又或许是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陈曦的不对劲。 她看了眼驾驶位上的顾之砚，心知不该在这时多问些什么，只好没好气地把胳膊从陈曦的怀里挣出来，无视陈曦欲哭的表情。 “你先别跟我说话~~” 陈曦知道她口硬心软，又不依不饶地拉过她的手臂，把头挨在她的肩膀上，像只小猫一样蹭着她，“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方筱晏这次没有再推开她，只是把头扭向车窗，不再说话。 当空气又再安静下来的时候，车里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舒缓的轻音乐，把弥漫车内的尴尬气氛冲散了，陈曦挨着方筱晏静静待着，而原本满肚子话想要问的方筱晏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前方的顾之砚，不料和他的眼神对上了，又连忙把眼神移开了。 “筱晏，是送你们回家吗？”清冽的声音在旋律的间隙穿了过来，把方筱晏在晃神当中唤了回来。 方筱晏下意识看向了他俊朗的侧面，眼神落在他那在黑色方向盘上显得无比修长白皙的手指之上，轻轻吞了吞口水。 “嗯，今天麻烦你了，你方便的话，就把我们送回B大吧，如果你还有事要忙，在方便打车的路边放下我们就可以了。” “我把你们送回B大吧，这大热天的，我今天休息，没啥事要忙~~” “好，谢谢你了~~” 方筱晏刚说完，只觉得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她看向陈曦，只见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 这孩子，自己的事还一塌糊涂，居然还有闲心八卦别人的事。 白色的小轿车在B大教师家属楼下停下，陈曦跟着方筱晏下了车，方筱晏让她在边上等着，才缓步走近停在车头前的顾之砚。 她在他眼前站定，才发现其实他很高，她仰起头礼貌地对他笑了笑，“今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今天我还有事，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下次再请你和顾伯母来家里玩吧。” 顾之砚看着眼前只到他下巴的方筱晏，眼神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唇色上，下一秒又意识到不应该，慢慢地把眼光移开。 “没关系，我今天也没别的事，再说了，这种事，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方筱晏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刚想和他说“再见”，没想到他倒先再开口了。 “把你手机给我~~”他朝她伸出手，方筱晏还没反应过来问“为什么”，身体却先一步反应了，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递了过去。 而下一秒，只见他点亮了屏幕，进入了输密码的界面，又把手机伸到了她面前，意思是让她输入密码。 她抿了抿唇，思考着此时直接把手机拿回来的礼貌性，但转头又想到两家是世交，两人确实也自小就认识，而且人家今天也帮了不少忙，她也坦然地输入了密码，又把手机递了过去。 只见那干净清爽的手指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然后他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还没等她想通他只是留了她号码而已，那修长的手又伸了回来，她第一次觉得手机在一个男人的手里也能这么好看，于是带着有点可惜的心情拿回了手机。 后来方筱晏回想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手控”的事实，也是从那一刻起，“顾之砚”三个字就萦绕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 那本应是一个踏入初秋却依旧炎热无比的下午，也是她为陈曦无比担忧的一个下午，艳阳高照，可在B大校园繁密的树木间隙，那双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的手，仿佛是撩拨着她的心弦，一下又一下，像是风声掠过细叶榕簌簌的颤抖，又像是挂在她窗前小风铃盈盈的清脆。 她，又想起了那棵陪着她成长的榕树了，她总是喜欢抬头仰望着它，无言地感受，那缝隙透过来的光线，那粗壮树干传递出来的力量，还有那露在地表上的伸展着姿态的树根。 让她无形之中感受着它的包围给予的充实和温暖。 竟是如此熟悉。 第18章 共处 宽敞明亮的市图书馆，中央空调还在努力地运转着，方筱晏在书架之间转来转去，不时停下来把手上的书翻看一会，觉得合适的就会把书抱在手上，再辗转下一个书架。 快要步入10月，B市上空依然弥漫着闷热的空气，大白天在街上走动的人，停下来不住拭汗的同时，嘴里也在埋怨着这变态的天气，也就只有早晚间才会光临的清风会让人惬意一些。 而市图书馆里的清凉，已然与外面躁动的天气成了两个世界，方筱晏紧了紧身上的裸粉色毛衣开衫，拿着几本书走回自己的位子，隐约感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她连忙把书放下，猜想是妈妈催她早点回家吃饭。 拿起手机一看，却意外地发现是顾之砚，她拿着手机走出阅览室，发现电话已断，正想要回拨过去，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喂？” “筱晏，我是顾之砚，你是在市里吗？” 清冽的嗓音透过电波萦绕在她的耳旁，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某股悸动显得异常明显。 “嗯，我在市图书馆呢，有事吗？” “我妈妈让我给你家送点老家那边的特产，我刚联系过梁阿姨，她说不在家，说你在市里。你现在要走了吗？我一会下班顺便送你回B大吧~~” 方筱晏想了想今天想要借的书基本都已经找到了，就答应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手边的振动惊得方筱晏从书海当中抬起头，拿起电话轻声应了，连忙收拾，换下毛衣开衫，抱着书往大门走去。 顾之砚刚把车停下，就给方筱晏打去了电话，车水马龙的下班高峰路上，落日余晖映红了整个天空，鱼鳞般的晚霞点缀其上，一抹橘红落在方向盘的手背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扬起，预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不错。 没过多久，一抹熟悉的纤瘦身影出现在人群当中，齐肩长发扎成了马尾，为浑身散发着恬静气质的她增添了几分活力，瘦弱的手臂上抱着厚厚的书籍，另一手上还搭着一件薄外套。远远望去，就像是多年前在研究院惊鸿一瞥那样，一眼就能让人记住，这就是她，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人群多拥挤，他总能认出那抹熟悉的身影，仿佛从来就印刻在心中。 颀长的身材从白色轿车出现，自出了图书馆大门就四处张望的方筱晏，此刻也看到了被夕阳余晖围绕着的男人，简洁挺括的白衬衫，笔直修长的双腿被浅灰色西裤包裹着，带着温煦的微笑看向她，修长的手轻轻一挥，仿佛就把清风送到了她眼前。 她缓步走过去，笑着看向他，阻止了他想绕过车头开门的举动，自然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顾之砚再次在驾驶座坐下来之后，顺手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往车后座放好，才转身开动车辆。 方筱晏看了一眼他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片刻才把眼神转向前方密密麻麻的车流当中。 车子开开停停，车内的时光似乎停滞了，一人专注于开车，一人看向车窗外渐渐消失的晚霞，橘黄色的路灯不知何时悄然而至，路两旁的霓虹灯在夜幕降临之前也开始弥漫而上。 车内依旧是舒缓轻松的音乐，正当方筱晏在这种舒适的氛围中将要睡过去的时候，突兀的手机铃声却响起了。 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眼神有些虚空地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才拿起手机，下一秒他却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持续地失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就给她解惑了。 “是梁阿姨，她可能没联系上你，就打给我了，你接吧，我还要开车~~” “哦”，她顺从地拿过手机，轻轻滑了一下，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之砚吗，我是梁阿姨啊，筱晏和你在一起吗，我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妈妈，我是筱晏，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她边听着电话边摸索着背包里的手机，浑然不觉电话另一头听到她声音的意外和停顿。 她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好几个未接电话，之前在图书馆把手机调成振动，刚刚又没有留意，所以电话都没接上。 “对不起，妈妈，我手机调成振动了，没发现你给我打电话了。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有点堵车……” “啊，你要晚点才能回家啊~~” “没关系，我回家煮个面就好了~~” “我知道的，我都那么大个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先忙你的，好不好……” “嗯，好的，拜拜~~” 方筱晏在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才把电话挂断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放回之前的位置，这安静的车内，她估计对方肯定把整个对话内容都听清楚了。 不过还好，前方路况不是很好，他正专注在开车之上，她也就转回头想继续之前的相处气氛。 “梁阿姨晚上有事？” 顾之砚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了车，转头看向一直盯着窗外看的侧影，手指在黝黑的方向盘之上弹跳了几下。 方筱晏回过头来，正起身子，点点头说，“嗯，她带的研究生论文有点问题，说一时没能完事。” “哦，如果你觉得累的话，可以先睡一下，今天是周末假期前一天，出行的人比较多，会比较堵，但我们是往郊区的方向去的，出了市区应该会好很多。” 方筱晏有点难为情地摇摇头，之前差点睡过去的窘态又掠过眼前，“我其实不困，就是你这音乐比较舒缓，坐在车里会让人有种想睡觉的欲望。你开车听这类型的歌，不会犯困吗？” 顾之砚看到前方绿灯亮起，缓缓启动车辆，嘴角轻轻弯起，“还好，我们有的时候整天都待在手术室里，要不就开门诊，很多事情都是千篇一律但又不能掉以轻心，精神会比较紧张，所以平时会注意放松一下神经。” “哦，做医生还挺辛苦的~~”方筱晏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份工作，加班也是常事，更让人苦不堪言的是职场斗争。 想来，医院的职场环境就算不至于勾心斗角，但听说每一轮职称的评定也都挺繁琐的，发表论文的数量和质量，看诊手术的各种报告以及医患关系的处理，等等。 顾之砚的外祖家是医学世家，祖上是中医，外祖父和舅舅都是外科专家，外祖母是内科医生，小姨是中医，到了他妈妈却成了家里的另类。她和顾爸爸是彼此的初恋，从学业到事业都是并肩作战，而顾之砚自小在外祖家长大，耳濡目染，加上外祖家的有意培养，也走上了学医的道路。 有些事情无需多说，方筱晏虽说和顾家人见面不多，但顾伯伯作为方爸爸的老战友，她也偶尔会听到父母提及顾家。其实在她的情感上，对于顾家是不陌生的，再说，她在上小学以前，也确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爸爸身边长大，和顾家人也有过交集，只是多年不见，一开始才会有些情怯。 “你喜欢听什么歌，我这里也有别的歌~~” 顾之砚看她有点失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也没有说话。 出了市区，路况已经好了很多，他才说回刚才提到的关于音乐的话题。 方筱晏感受着汽车在通畅路途上的速度感，百无聊赖的心情此刻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振奋。 “我平时看书也喜欢听舒缓的音乐，可能最近日子□□定了，看了一天书会有些困顿，那时候就想要听一些节奏感的旋律。” 车子拐进了一个匝道，下了高架桥，顾之砚伸手换了好几个频道，才换到了现时比较流行的歌曲。 “你不用管我，原本的那些音乐也挺好听的~~” 顾之砚转头对她笑了笑，“没关系，之前堵了那么久，我也想要提振一下精神。对了，你现在复习进度怎么样？” “一开始其实有点不习惯，毕竟远离这种应试状态也有三年了，一时间找不到状态，，慢慢适应了之后就还好~~” 方筱晏说的也是实话，之前工作那么忙，虽说平时也能看看书，但毕竟和考试要看的教材不一样，压力自然也不同。 “是打算今年考？” “嗯，妈妈和我要考的研究生导师都让我努力一把，试一试，时间比较紧，专业课的书籍有些以前本科阶段就有接触过，现在再补回来也还好，政治有点头疼~~反正我也只能尽力了，今年不行的话，明年再说咯~~” 顾之砚看她有些灰心，忍不住内心的疼惜，鼓励她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才刚刚开始备考，时间是有些紧，心里难免会着急。但你本身有专业基础，静下心来好好准备，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方筱晏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像个犯错的小孩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耳边的碎发顺着纤细白皙的脖子滑落下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却浑然不觉顾之砚投过来的温柔缱绻的眼神。 “其实这样想想，也挺羡慕你们医学生的，大多都是本硕连读，压根就不用再多考一次~~” “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平时要啃多少书，要考多少试。一个不小心松懈下来，课程就跟不上的焦灼，各种论文的压力，可一点也不轻松……” 顾之砚平时很少会说起读书和工作的压力，他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看她被压力弄得心情低落，不知为什么，这种平时几乎不怎么提起的事就从嘴边漏了出来。 “嘻嘻~~”方筱晏想到以前B大医学系和建筑系的学生用“变态”来形容学业课程的模样，再经他这样一说，一时没忍住，失笑了。 “嗯，你们那是魔鬼训练，习惯了应该就不觉得是什么事吧。对了，你也是本硕连读完，直接进的B大附属医院吗？”方筱晏听说B大附属医院的体系很难进，不过以顾之砚外祖家的渊源，想来要进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我是本硕读完之后，考博了，期间也有一年去国外交流学习了。博士期间才跟着导师在B大附属医院学习，之后就一直在这边了。” “哦，好像有点复杂~~想来是挺辛苦的。”方筱晏想象不出这样的经历，毕竟她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医生这个行业。 “不是这个系统的人，基本都不怎么了解~~” “可是你们外科医生不都挺忙的吗？你今天怎么能这么早下班？” 顾之砚听到这，苦笑不已。 “你是不知道我之前的那个星期是怎么过来的，大大小小几十台手术下来，上吊的人也得喘喘气吧。” 说话间，把车停在了B大大门前不远的私家菜馆门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按，“啪”的一声，安全带松开。 清朗的眉眼带着笑意看向面前带着疑问的女孩，轻薄的嘴唇轻轻一动，“在医院忙了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陪我吃个饭吧。” 私家菜馆鲜明红色的字眼映入她眼帘，仿古式的建筑结构，清雅的木质装潢，还有幽暗车内无形的舒适氛围，那一句温柔的“陪我吃个饭吧”，就这样敲进了方筱晏平静的心湖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第19章 碰见 自私家菜馆出来，凉爽的微风轻轻拂过，B大门口熙熙攘攘的年轻脸庞，嬉笑怒骂，你推我让，不少年轻情侣腻歪着从校门出入，眉飞色舞的面容上尽是快乐。 青春，真的好不热闹。 方筱晏有种回到大学时期的错觉。尽管在B大生活了20多年，这个地方的热闹和安静早已领略过，但毕业后忙于工作和感情，辞去工作之后又一头埋进了考研的苦海之中，似乎已经很少以平静的心态去看待眼前这一幕幕。 果然，在一个地方或者一段感情里待久了，人都会麻木。以为日子逃不了千篇一律，也就忘了去寻找这其中蕴藏着多大的快乐。于方筱晏而言，她自小到大的快乐，几乎都源于这个早已无比熟悉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她奔跑过，迷失过，摔倒过，痛哭过，也离别过。曾经以为自己拥有着什么，到头来发现，那也握不住。 只是，最终，给予她最大安全感的地方，还是这里。人或许会变，但根植于这里多年情怀却始终不变。这也许就是物是人非的最佳诠释吧。 就算不曾离开过，可心态已变，原本习以为常的东西，突然间也让她感到很新鲜。 “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之砚自身后走出，见她定定地看着B大简洁的大门，单薄的身子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之下，显得有点孤独和萧瑟。 明明是热闹的氛围，原也是一个恬淡温情的女子，却让人无由生出想要把她拥入怀好好疼爱的冲动。 顾之砚其实之前没有多想，对于爸妈的撮合，他没有热情回应，也没有拒绝。毕竟两家的革命情感，容不得两人像一般情侣那般，毫无顾忌地不合则分。 再说，小时候的感情不能说明什么，她压根就记不起什么了。 只是，一次次接触过后，她的名字总在不期然的刹那在心底一笔一笔描摹，笔画虽多，却越写越深刻，越写越放不开。 方筱晏转过身，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站在台阶上的他，丰神俊朗，浑身散发着一股安定从容的气质，不由地让人想要依靠，就像那棵伴着她长大的榕树一样，无声的存在，饱含力量。 她淡淡一笑，看着他缓步走到眼前，原本笼罩着轻愁的眉头在不施粉黛的脸上已缓缓舒展，柔和的灯光萦绕在她身旁。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都到B大门口了，也没多远……” 顾之砚笑着摇摇头，边说着话边走向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可得把你和特产送到家，免得我爸妈知道了，又该说我了。而且，我也没什么机会施展绅士风度，你不妨赏个脸~~” 方筱晏一晚上的好心情，在看到踟蹰在教师家属院铁门前的那个身影时，渐渐被心酸取代。 “停车吧~~” 轻轻淡淡的声音传来，顾之砚把车停在花圃边上，随着她的眼光看向车前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他不知道在这里徘徊了多久，但当车停下后，他抬头向这边看过来，视线停留在副驾驶的方向。 他不由侧头看向副驾驶上的方筱晏，也只见她抿着唇定定地看向那个身影，眼底深处似乎氤氲着重重波光。 不知为何，一股烦躁从心底渐渐升起，他降下身旁的车窗，一股霸道又腻人的香气传了进来，职业病使然，让他想起这种名为九里香的植物，其作为麻醉的效用。 一阵寂静无声，他知道车外的那个男人正死死地看着他身边的方筱晏，而他也无从得知，此刻她内心深处在想着些什么，也不愿去鉴定她是否已经哭了。时间仿佛过去了好久，又或者其实只是过去了几分钟。 方筱晏整理了一下情绪，侧头轻轻抹去眼角的眼泪，为自己的不争气懊恼，也为眼前这尴尬状况难为情，尽量用寻常的语气说话。 “谢谢，今天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说完，松开安全带，转身去够车后座的书，无奈身材娇小的她手也不够长，正要转身下车去拿东西，却发现车门打不开，她这才疑问地看向身旁一直不吭声的顾之砚。 顾之砚看着她一系列掩耳盗铃的仓促动作，等她看向自己时，才把视线落在她红着的眼眶和小巧挺直的鼻子上，眼底深处在汹涌，似乎有什么话要从嘴边跑出来，却被他生生忍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的职业微笑，不自觉地带着一种蛊惑的语气说，“那个人好像是找你的，你要不先看看他找你什么事，我再把你送到家……” 话音刚落，方筱晏只觉得一种暧昧与尴尬交织的气氛占据整个车厢，看似温柔又绅士的顾之砚，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霸道，一如渐渐弥漫身旁的香气，由不得她拒绝。 一时间，委屈、难堪、无措又难过的情绪步步紧逼，方筱晏想要逃却发现无处可逃。 看着她紧紧咬着的嘴唇，泪珠滑过洁白细腻的脸庞，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顾之砚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泪珠，自干燥的手指间隙蜿蜒而过，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衬衫袖口之内，无形中滋润着些什么，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人看起来找你有事，这大晚上的，我不放心，你和他在一边说话，我就在车上等着，这样有什么事，都有我在。” 顾之砚收回手，手指摩擦着回味刚才的湿润，另一手轻轻开了车锁，不再说话，却不容置疑。 方筱晏走下车，看向那个失神地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前的男人，他站在布满阴影的角落里，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那个本来无比熟悉，此刻却十分陌生的身影。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才多久不见，她的气息渐渐散去，连记忆中的笑容和轮廓也在逐渐模糊。再见面时，她身边座位上的那个人竟然不再是他了。 他开始真切的意识到：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那个在他低落时始终陪在身旁的女人，那个为他无限退步的女人，那个他以为相伴着走向生命尽头的女人，也许终将不属于他了。 他害怕了。 怎么办？ 他定定地看着方筱晏站在眼前，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期待她像以往那样，无需他开口就能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方筱晏却避开了他的眼神，看向了林荫小道上隐隐露出来的粗壮树干，“我们去那边吧。” 说完也不等他，径直往石板小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筱晏在离榕树不远的石桌边上坐下，微弱的灯光映衬着B大这个角落里的幽深安静，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对面坐下了，她也没有抬头看向对方。 傅军手足无措，其实眼前和以往两人相处的情景相差不大，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读书时各自翻着各自的书，工作后，常常是他在埋头画图，而她，或是在做饭，或是在搞卫生，或是拿出随身带着的书在看，或是在他狭小的床上午睡。 一幕幕掠过眼前，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他有点搞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现在相对着彼此尴尬的境况。 时间无声，人也无声，方筱晏不打算再主动开口，自脚下拿起一片落叶在手中翻来覆去。 傅军想起自己前两天晚上在这周围走来走去，却始终碰不上她的各种失落和难受，也没有勇气上门去面对方妈妈的退却，内心焦灼着开口了。 “你，你还好吗？” 手中的树叶停止了转动，眼光从手上转移到对面那张十分熟悉的脸庞之上，她轻轻一笑，“还好啊，辞了职，还出去旅游了，现在也一身轻松，无所事事，正准备考研……” “考研？没想到你还是要考研，当初你没考，我还以为你也不想考呢，其实，考研也挺好……”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他还记得，大三那时她问自己准不准备考研，他好像说的是“想早点出去赚钱，不想让家里负担太重”，而后又说到“我们俩早点赚钱，也能早点攒钱买房”，倒忘了问她是不是想考。现在看来，她当时那样问，原本也许就有考研的打算，只是他没让她说出口。 是啊，他怎么能让她说出口呢，本来一个家境不好的农村小伙和大家眼里的天之骄女成了一对，就没有多少人看好。再一个早早出来工作，另一个继续读研读博，那样他自己都会认为两人不般配。他妈妈也说了，女孩子读的书越多，眼光就越高，他未必困得住她。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傅军才又不自在地开口。 “你要分开，是因为房子的事吗？” 方筱晏听到这话，动了动身子，背对着石桌，手肘撑着石桌，抬头看向头顶上密密麻麻绿色的细叶子，在傅军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你觉得呢？” 傅军抓了抓头发，有点不习惯现在的她，历来不多争多说什么的体贴人儿，说她在乎的是那点钱，他自己都不相信，但最后的矛盾确实又是因钱而起，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以为，她只是闹闹小脾气，想要让他有所让步而已。 “其实房子首付的事，我跟我妈妈好好谈谈，也是能说服她的，但她是个农村女人，有些事情上不如你看得开，所以……” 没等他说完话，方筱晏就打断了，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傅军，我在你眼里是为了那点钱才要跟你分开的人，是吗？” 她转回身子，满脸受伤的看着他。 她不明白，她做人到底是有多差，才能让人以为她会勾引好友看上的男人，才能让男友以为她会了钱闹着要分开。 第20章 吐露 晚间的微风拂过，方筱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树叶轻微的翼动中显得十分悲凉。 谁能想到，这几个月来的打击几乎要把她推倒，她多么艰难才从泥沼当中挣扎着爬出来，手刚刚找到支撑点，但是迎面而来的不是久违的阳光，竟是愈加渗人的狂风暴雨。风呼呼地刮得她的脸发疼，冷冽的雨，让她的心脏感到无比寒冷。 这么多年来，她以为无比珍贵美好的爱情和友情，同时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那是为了什么？” 方筱晏被他的疑问气得浑身发抖，她撑着石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的真诚和付出，换不来你的嘘寒问暖吧。也许是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我却觉得孤独吧。又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感受不到这份感情的温度吧~~” 傅军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方筱晏，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想要去抱住她，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伸出双手，只是虚空地抱了一下。 “可是，你知道的，我不会说甜言蜜语，我工作确实也很忙，不是我不想陪你，我现在正是奋斗事业的时候，只有我现在好好把握住了机会，以后就会慢慢变好的。再说了，我们一直也是这样过来的啊~~” “可是，我也想在我累的时候，有人来接我下班或者打个电话安慰，在我被人中伤的时候，会站在我身边说‘不用怕’，在我害怕甚至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会给我端上一杯热水。工作是很重要，只是，我不重要而已。” 方筱晏越说越觉得自己无比委屈，蹲在石板小道上抱着双臂呜呜地哭着。 傅军往前走了一步，手足无措，也怕自己的任何举动引起她的强烈反应，只好蹲在她身旁，“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你不重要啊！” 方筱晏从臂弯抬起头，眼睛通红，抽泣着说，“是的，你不光什么都不做，还什么都不说。你当然认为我什么都懂，可凭什么我就得什么都懂，就该无怨无悔地站在你身边，等到你有空想起我吗？我也会累的啊，我也会心灰意冷的啊……” 傅军很想说“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可转头又想起妈妈说他女朋友太娇了，不能事事都听她的，一旦那样，以后的任何事可都得他退让了。 “你要为我想想啊，我作为一个男人，肯定要有事业的，以后才能养家育儿，我妈妈说得对，可不能因为房子的事就把钱都花了，得为以后想想，她也是为我们好！” 方筱晏才意识到两人的想法相差太远，根本说不到一起了。 她只是想要他可以多关心关心自己，而他始终认为她如此这般是因为房子的事。 她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眼泪。 “行了，傅军，这段时间以来，我彻底想明白了，以前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们好聚好散吧。其实我和你，压根对彼此都不了解，虽说挺多年了，但了解不是靠时间堆积起来的，勉强在一起，彼此只会越来越累。” 傅军跟着她站起来，无比认真地看着她，却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清她了。 “我想你这么决绝，跟那个男人也有关系吧。我知道我家经济条件不如你家，还不解风情，但我至少是想着要和你踏踏实实过一辈子的，现在看来，你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抓住一个理由就要分手吧。” 方筱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傅军竟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扯一通。 “我和你的问题，不要扯上别人。其实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很清楚，为什么你那么抗拒上我家？为什么在房子的问题上你始终沉默？你不过是想看我甚至是我家，可以退让到什么地步。” 方筱晏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本以为两人真的可以好聚好散，看来，她还是太天真。 傅军听到方筱晏戳破他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自卑和自私，满脸通红，却也知道两人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再说什么，只会更难看。 方筱晏看着他一如以往的背对和沉默，双手用力抹去脸上所有的眼泪和悲伤，决绝地转身走了。 顾之砚颀长的身材挨在白色的车头前，一开始心中还有些烦躁地看向某个方向，但渐渐地，他不知道低头在想着什么，等方筱晏在眼前站定了，才回过神来。 抬起眼睑，看向那哭得通红的鼻子和被水洗过那般透亮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开口只说，“特产挺重的，你还有几本书，我送你上楼吧~~” 说完也不等她同意或拒绝，从车后座拿出她的背包和书递给她，然后打开车尾箱拿出几大袋沉甸甸的东西。 锁好车门，看着她愣神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走吧。” 说完，径直提着袋子往家属院的大铁门走了过去。 方筱晏忍住鼻子的酸意，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擦了擦脸，才快步跟了上去。 脚步声在安静的楼梯间响起，感应灯也随着这脚步亮了又灭，方筱晏低着头走在高大的背影当中，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愈觉得眼前的状况有些窘迫，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去打破眼前的尴尬，只好埋头数着脚下的阶梯。 突然，眼前的脚步停住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撞了上去，她懊恼地摸了摸被撞得有点疼的额头，不好意思去看眼前人，当然也错过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到了~~” 她在这清冽的声音中着急地从背包里找出钥匙，急慌慌地开了门，走进去开了灯，在灯管闪來闪去的光影中，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提留着袋子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玄关处，，看着这个陌生的身影在无比熟悉的环境当中，竟没有违和感，而且他没有过问一句之前的事，这种举动让她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感动。 顾之砚把东西放下，转过身来看到她还傻傻地站在玄关处，轻轻走过去，忍住了伸手覆上她小脑袋的冲动，轻轻咳了一声。 “好了，任务完成，我先走了，你把东西归置归置，早点休息吧。” 方筱晏点了点头，看着他迈步走出了门口，才急忙忙地说。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 对方转过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昏暗的楼道间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安慰意味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嗯，你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事情总会过去的，再见~~” “再见~~” 轻飘飘的两个字随着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消散在黑暗当中，方筱晏轻轻把门关上，沿着门滑落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似乎理不清此时的感觉。 似是难过，又似是苦涩，还带着几许的茫然和不确定。 夜，渐渐深了，窗外隐约传来小孩的嬉闹声和大人的笑骂声，方筱晏坐在了无人声的屋子里，眼泪静静地流淌着，她想起了无数次妈妈晚上上选修课去了，爸爸又不在B市，她独自在家，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看电视，常常都是听着窗外的热闹，心里却羡慕不已。 有时实在太羡慕那些玩得很开心的邻居小朋友们，大着胆子把门关上，跑到家属院的小公园里去，小心翼翼地加入到那些小阵营当中，生怕被他们赶走。 往往这时，那些带着小朋友的爷爷奶奶们，都会说梁老师家的小孩多懂事啊，完全不用大人带，学习也不用大人操心，云云。 是的呢，从小到大，“懂事”二字追随着她，从学习到工作，从友情到爱情，似乎没有人问过她“要不要陪你”、“你一个人怕不怕”，她不想去埋怨任何人，可也会忍不住想要被呵护，想要有人成为她的避港湾。 方妈妈回到家里，看到几个大袋子放在餐桌上，客厅的茶几上也凌乱地放着几本书，女儿的背包也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 她皱了皱眉，心想晏晏怎么了？ 她走到女儿的房间前，发现房门虚掩着，却没有光线透出来，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径直就推开了门，打开灯管，发现女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她轻轻地走过去，想要给女儿盖上薄被子，床上的人儿却动了。 “妈妈，你回来了？顾伯母给的特产放在餐厅里了，我有点不舒服，没来得及收拾……” 满是鼻音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方妈妈在床沿坐下，伸手抚摸着女儿的脊背，轻柔地说，“那个不要紧的，你怎么不舒服了？是胃又疼了吗？还是感冒了？” 方筱晏把头埋进枕头里，轻轻摇了摇，“不是，我有点累了，想歇会，你不用管我~~” 方妈妈看她这样，哪不知道她这是哭过了。 她顺势躺在床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今天也挺累的，给几个学生改论文改了一天，现在想想，要你三四个月内把考研的书都啃下来，确实任务艰巨啊。晏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今年考不上，咱们可以明年再考，之前鼓励你去考，不过是让你先去试试，妈妈也是考虑不周到，以你凡事都求好的心态，肯定会对自己许以高要求的。可是，爸爸妈妈又不是养不起你了……” 妈妈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心疼的语气击溃了方筱晏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再也忍不住抽泣出声，转了个身，钻进了妈妈柔软的怀抱当中。 方妈妈心如刀割，湿润着眼睛紧紧抱着女儿，轻拍着她的头颅，嘴里念念有词，“没事的，妈妈在呢……” 方筱晏痛快地哭了一场之后，依偎在妈妈身边，难免有些难为情，嗡嗡着声音说，“其实我没啥事，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妈妈你别担心~~” “好好，我不担心，有事你也可以和妈妈说说，别总憋在心里。” “嗯，好的，我知道的~~” 第21章 父女 这天午饭过后，方筱晏洗完碗拿着刚洗好的圣女果走到客厅，看见妈妈站在阳台伸头往外看，她顺手就把手上的水果盘放在茶几上，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顺着妈妈的视线往下看了看，发现几个小朋友不顾中午的艳阳高照在楼下玩得欢，邻居的几个老爷爷聚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手指在棋盘上杀得火热，她不由失笑了。 她抱着妈妈的手臂，笑着说，“妈妈，你不会是想出去玩了吧？” 方妈妈嗔向拿自己打趣的女儿，打掉她的手，转身往客厅走去。 “我啊，是看着别人都热热闹闹的，你呢，天天躲在房里捧着书不放，我看你都快要成仙了吧，天天宅在家里，都不带动弹的。” 方筱晏把妈妈拉到茶几前坐下，把水果盘推倒她面前，撒娇着说，“唉呀，我该不会不是你亲生的吧，这大热天的，又是十一黄金周，现在出去，到处都是人，你不看我连看书都不去图书馆了吗，我就怕连座位都找不到，才不出门的。再说了，在家吹吹风扇多舒服多环保啊，你就别把我往外赶了~~” 说着话，方筱晏拿起一颗娇艳欲滴的圣女果塞进嘴里，嗯，酸酸甜甜，太好吃了。 “你就胡说吧，现在的年轻人哪不喜欢往外去逛街、买衣服、看电影，我这是怕你在家憋坏了。看书是好，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我知道的啦，我偶尔也会开电脑看部电影啊，或者开电视看娱乐节目啊，你该不会是嫌我在家跟你抢电视了吧~~” 方妈妈看着眼前俏皮的女儿，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不像几天前那样压抑着，她拿起一颗果子，投喂眼前像只小狗磨蹭着她的女儿。 “唉，我怎么感觉好久都没见你和陈曦、秀玲一起玩了，你们该不会闹矛盾了吧？”方妈妈关心地问起女儿的两个好朋友。 “哪有？不过是大家都大了，有的交了男朋友，有的又工作忙碌，来往肯定不如读书的时候啊~~” “那就好，虽然大家都忙，但也要找时间见见面，不然感情该生疏了，再说了，陈曦不是一向挺粘你的吗，她难得这么久没到家里来玩哦~~” 方筱晏转头想想，也是，上次把她从姓陆的男人家里解救出来之后，当天晚上就被她爸爸的人给接走了，后来联系过几次，但在电话里都没能好好谈谈。 “她啊，整天胡天胡地地玩，半个月前来过家里啊，不过那天你有课，她没待多久就走了，我一会找她联系联系感情吧……” 方妈妈点点头，吃了几颗水果，“嗯，你们心里有数就好，还有秀玲啊，好像也就来过家里一两次，也好久没来了，你看看她们有没有空，都请来家里玩玩，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方筱晏张开双手抱住妈妈，仰着头满脸笑意地说，“妈妈你太好了，我肯定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的，只是，你该知道，谈了恋爱的女人，会比较没有空~~” “她们俩都有男朋友了啊，那挺好的啊，尤其是陈曦，我真想知道，有谁能制服那个假小子。” 方筱晏皱了皱鼻子，放开妈妈，不以为然地说，“哼，那男的，可了不得，是陈曦爸爸的生意伙伴，比她大了可能有十岁吧，看起来道貌岸然的，行事可霸道了，我还真怕陈曦被他欺负了去~~” 方妈妈摇了摇头，伸出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大才好啊，知道疼人，说不定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管得住陈曦呢。” 方筱晏虽说不想承认，但也觉得妈妈说得挺对的，至少从陈曦后来汇报的情况来说，陆思澈确实是能管住她的。 午睡醒来，方筱晏躺在床上和陈曦聊着微信，好笑地看着陈曦发过来的一连串抱怨，说陆思澈多么的混蛋，不让她找哥们去会所酒吧玩，而且她爸爸突然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那天回去一顿生气之后，也不让她老是往外跑，搞得她待在老宅里和家里人相看两相厌，还要被小屁孩天天闹着。 方筱晏安慰她过后，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思绪不由想起了之前的“三人行”，一丝委屈和无奈从心底升起。曾经多么纯粹的友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交际圈渐渐不再有交集，有些不再联系的人似乎也就渐渐走远，原以为心有灵犀的人，就算在工作之后，无论遇到过多大的挫折，初心都不会变，只是，她太天真了。 有时候想想，不再联系，也许是对彼此最好的祝福吧。毕竟，艰难维系的感情，身在其中的人都累。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把眼角的湿意抹去，从床上爬起，又再埋头书海之中，眼前，还有需要努力的事情呢。 陈家老宅 陈曦耐着性子陪着家里人吃过丰盛的晚餐，耳旁还要继续遭受着小屁孩吱吱喳喳的荼毒，想要甩碗而去，她不怕爷爷奶奶时不时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睥睨，更不在乎所谓后妈的嘘寒问暖，只是老爸最近气狠狠地把她禁足，实在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试过偷走，可是老宅的保安都比较尽忠职守，而且，没能得到同意就跑了，肯定又会再被抓回来的。 陈曦心想，初中过后，她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不就是和老爸的生意伙伴不小心上了床，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本来她没回来，这家里的其乐融融多好啊，父慈子孝，夫妻和美，好一幅家庭美满的画卷。 干嘛要把自己这个多余的人困在这里，天天憋屈到不行~~ 陈曦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房间，连后面迈着小短腿的小屁孩的连连叫唤都抛之脑后。 她可没心情姐友弟恭，甩都甩不掉的小孩最讨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外的小屁孩被哄走了，陈曦才把蒙在头上的枕头拿开，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色彩迷蒙的吊灯，不知不觉之中又睡过去了。 沉浸在美梦当中的陈曦，被一阵阵的敲门声弄醒了，以为又是小屁孩来缠她，她翻了个身，不打算理会。 门外的人似乎也在跟她赌气似的，把门敲得梆梆作响，非要弄得她不开门不罢休。 陈曦气呼呼地拉开房门，正准备把这几天闹得她耐心全无的小屁孩臭骂一顿。 “你有完没完？你再这样……” 陈曦的声音在看到门外正绷着个脸的老爸之时，生生噎住了。 门外的陈爸爸，阴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忍住最近几天说过无数遍的斥责，越过她，直直地走进了房间。 看着久违的带着女儿小时候气息的房间，依稀的粉色不如当初的鲜嫩，带着时间的印记，窗台边散落的各种玩偶，还有飘纱窗帘随风扬起，欧式的公主大床映入眼帘。 仿佛那个可爱粉嫩的宝贝女儿，下一秒就会拉着他的手臂撒娇，“爸爸，爸爸，你带我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好不好……” 想到这里，陈泽脸上的阴沉渐渐散去，被一种久违于时间的柔和覆盖，他转过头看向女儿，长发不知何时早已剪去，乱糟糟的短发，早已遗失的撒娇表情也换上了不耐烦，宽松的白T和简单随意的黑色短裤，他好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曾经捧在手心疼爱的宝贝女儿了。 多久了？ 自事业出现危机，忙碌过后，是和前妻无穷尽的争吵，一次又一次地甩门而去，酒桌上的觥筹来往，不同城市间的穿梭，突然的一纸离婚书，前妻潇洒离去，他也无暇再顾及女儿，把她交付两老之后，两父女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然后，他再婚，而她，貌似就是在那时候搬离了家。 陈泽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想要过多干涉她的感情生活，他也找不到曾经坚定的立场了。 陈泽无声地叹了口气，尴尬地转开目光，往窗边走过去。 陈曦此时也有些拘谨，两人太久没有如此安静地待在一起了。以往都是管家一通电话，让她回家吃饭，让她去某个活动，历来都只是露个面就可以了。 这几天困在老宅，除了无事可做，最让她烦躁的是，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人家其乐融融，而她像一个被丢弃的洋娃娃那样，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独自心酸。 这也是她一直不喜欢回老宅的原因。无关血缘，无关后妈小弟，她只是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缺失了十多年的爱，她已经不稀罕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老爸为什么要困着她。 “陈曦，爸爸有事要和你谈谈~~”陈泽从曾经的记忆中回过神，转身看向她。 陈曦抓了抓短发，避开他的目光，往床边挪了两步，低头伸手拿起床上的哆啦A梦玩偶。 “说什么？”把哆啦A梦抱在怀里，才装作不在意地开口。 “说说你和陆思澈……” 陈曦皱了皱眉头，心里的烦躁慢慢升腾，按捺着不耐烦继续说，“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他又不熟！” “不熟？不熟，你在人家家里能待那么久？不熟他说要和你结婚？” 陈泽冷哼一声，想起昨天陆思澈跟他说的话“既然你们陈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又何必关住她，只管投喂，不管死活。起码我陆家不会让她受委屈……” 真是想想都一肚子火气，再怎么说，陈曦是他女儿，陆思澈那个混蛋，不光拐走他女儿，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来质问他！ 第22章 争吵 结婚！ 陈曦只觉得有一颗炸弹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了。 怎么回事？ 这个陆思澈有病吧！ 陈曦此刻只想跑到陆思澈家里，把他的脑子掰开看一看，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男女关系，怎么几天过去，她就要被谈婚论嫁了。 她一口否认。 “什么结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是不会结婚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 陈泽本来经过一天的沉淀，原以为陈曦和陆思澈两人是正常交往，陈陆两家联姻也没有什么坏处，只是陆思澈这人做事方式令人有些意想不到，但起码陆家交到他手上之后，很多事情确实处理得干净利落，陆氏集团一些沾亲带故的元老级人物也渐渐下台，对于这点，陈泽还是很羡慕陆老爷子有一个能干的接班人。 想想自己，女儿是大了，但是完全不能帮他承担什么，儿子吧，还小，还得慢慢培养，想想都力不从心。 想到这里，被女儿一通否认给弄懵了。 陆思澈难道没有和陈曦说过结婚这回事？不会结婚又是怎么回事？ 陈泽一时没忍住，以为女儿又耍脾气，硬要和自己对着干，他一拳重重地拍在化妆台上。 “你怎么回事？我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这个事，你耍什么臭脾气，结婚是两家的事情，现在陆家来说起婚事了，你说什么不会结婚，你不想和陆思澈结婚，那你和他不干不净地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陈曦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阵炸毛。 “结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和你陈家没有关系。还有，什么叫做不干不净？什么叫做不要脸？像你那样没离婚在外面养小三就干净了？你就有脸了？那我还真学不来~~”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嘛，不就一层遮羞布，掀了又如何！” “陈曦！” 陈泽气得往前走了两步，脸涨得通红，抬起手就想打下去。 陈曦不怕反而往前迎了上去，像只全身炸毛的小狮子那样，瞪着双眼看向他，仿佛就等着他出手。 陈泽胸口不停起伏，鼻孔长得大大的，只觉得热气从身上腾腾升起，看着眼前倔强的小脸，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把那一巴掌扇下去。 “怎么？不打吗？怕什么，反正我在这个家里早就是多余的，你有老婆儿子，为什么还要管我？如果我不是姓陈，我压根就不会回来！” 这时，王静茹从儿子房间那边匆匆赶来，发现两父女这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挣扎了一下，无奈地走进了房间。 陈曦平时很少回家，回来也是被她老爸一个电话叫回来的，象征性意义地吃个饭，露个脸，也不在家过夜，又走了。 所以她嫁到陈家七年了，两人碰面大多有些尴尬，她有意关心两句，但陈曦爱搭不理的态度，她也不好去多说什么。 反而是她儿子陈辰，喜欢粘着姐姐玩，无论陈曦多久没回来，一旦回来就围着姐姐转，哪怕姐姐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还是拿着自己的玩具跟姐姐说很好玩啊，要不要一起玩啊？ 但这也是家里两老对陈曦最有意见的地方，家里好不容易有个孙子，可是宝贝孙子围着姐姐转，姐姐却从来没有好脸色，往往都忍不住开口训斥陈曦，陈曦就更不高兴了。陈曦这阵子在家里待了那么久，天天不耐烦地赶着陈辰，两老意见不是一般的大，哄着陈辰不要管她，可是陈辰小孩子记性，这头答应了，那头又跑来敲陈曦的房门了。 刚刚她好不容易哄着陈辰跟着保姆去洗澡了，这头又听见两父女吵起来了。 王静茹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生气了。 这陈曦一回来，她不高兴，就搞得大家都不高兴了。 她原本也打算不插手的，但老陈上个月才检查过身体，医生让他不要生气，注意情绪调节，不然血压一上去，问题就大了。她这才不打算继续沉默下去了。 王静茹走进这个从来没有迈进过一步的房间，拉着陈泽走开两步，伸手在他起伏的胸口轻轻抚着。 “老陈，有事好好说，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你注意你的血压啊，上个月医生怎么说的，你可别忘了……” 陈泽摆摆手，不让王静茹继续说下去，抬眼看向那个扭头看向一边的女儿，火气又上来了。 “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平时不叫你不回家，一回来就摆着脸色，谁欠你了？”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要不是赵叔叔每次都好声好气地劝我回来吃个饭，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啊！”陈曦气冲冲地说。 对啊，要不是自小就疼爱自己的赵叔叔打电话让她回家，她才不会回来呢。 “你这混蛋！” 陈泽被气得有些头晕，要不是被王静茹拉着，他今天就要痛揍陈曦一顿了。 王静茹看到眼前像两只将要决斗狮子的两父女，再也忍不住，语气有些重地对陈曦说，“陈曦，你爸身体不好，你就不能顺着他点？” “怎么，不装贤惠了？我为什么要顺着他？他现在如果要来表现那可笑的父爱的话，前面十多年哪去了？现在估摸着我能卖个好价钱，就装模作样地对我说为我好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你的那一丁点施舍，就会乖乖地为了你的事业答应所谓的商业联姻。” “啪”的一声，陈泽推开身旁的王静茹，重重地一巴掌扇在陈曦的脸上。 “董事长……”另一头听到保姆的话而匆匆赶来的赵秘书，懊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是晚了一步。 赵秘书先是扶住欲倒将倒的陈泽，抬眼疼惜地看向一只手包着半边脸的陈曦，看着她那无声滴下的眼泪，想要走过去安慰她。 但是身边陈泽的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挨在自己身上，更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好和王静茹扶着他先回房间。 陈曦只觉得左耳嗡嗡作响，脸上像是被火烧一样焦灼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痛的。 她摸着脸慢慢地在床边蹲下，哭声忍不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从零零碎碎的抽泣到持续的低声哭泣。 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哭得无助，哭得绝望，哭得天都塌了。 突然，一个小小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像是怕吓到她，天真稚嫩的声音在嗡嗡的鸣叫中传了过来，“不哭哦，姐姐不哭哦，弟弟在这里哦，我会保护你的，不哭哦，乖乖的，听话，我们不哭哦……” 陈辰一洗完澡，迫不及待地跑来找姐姐，原本以为姐姐又关着门睡觉，可是却看见姐姐很伤心地在哭，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学着妈妈平时哄自己的模样去哄姐姐。 初秋的晚风从敞着的窗口吹进来，扬起窗边的薄薄飘纱，越过欧式公主大床，吹到床边一大一小的身影之上，伤心的哭泣一时没能停下来，稚嫩的声音依旧在阵阵响起，风又从大开的门口穿了过去，消失在寂静无声的走廊之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辰被赶来的保姆哄走了，走之前还用力地抱了抱姐姐，小嘴巴凑近姐姐的耳朵，用以为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姐姐，你要好好的，我明天早上再来陪你玩~~” 得不到陈曦的回应，他也不失落，只是依依不舍地牵着保姆的手走了出去。 他一走，陈曦撑着床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小腿上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的麻痛感传来，她咬咬牙，用力站起来，下一秒跌坐在床上，好不容易等到难受的感觉散去，她也不管脸上的红肿，瘫在床上，失神地看着早已不如小时候那般洁白的天花板。 赵秘书把陈泽扶回卧房，王静茹连忙找出降压药，接了一杯水，等陈泽把药吃下，再轻声安抚了两句，想要叮嘱保姆把家庭医生找来，却被陈泽给阻止了。 “不用了，大晚上把家庭医生叫来，得惊动爸妈了，别折腾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没那么不中用。” 王静茹担心地安抚他躺下，“你可别不当回事，刚才生那么大的气，就怕有什么意外……” “我说不用就不用，药也吃了，我没事。”说完，陈泽招手叫来赵秘书，“阿赵，你一会去看看她，别让她出去乱跑，在家里都能闹个天翻地覆，出去不反了天了。” “好，我去看看小曦，你别担心~~” 赵秘书看着眼前口硬心软的陈泽，暗地里摇了摇头，这两父女，倔起来简直一模一样，一个越在意越激动，一个越在意越反叛。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陈曦在陈泽心里的分量有多重，赵秘书心里很清楚，不然也不会让他一个工作秘书，十多年来关注陈曦的衣食住行，关注她交了什么朋友，关注她又去哪里疯了，在陈泽心里，只要陈曦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就好。 陆思澈的出现，赵秘书是知道的，而且陆思澈也明白赵秘书常常在陈曦周边出现的用意，但陆思澈是什么时候把目光投注在陈曦身上，他却不了解。他以为陈曦只是陆思澈想和陈家打交道的一座桥梁，所以一开始也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还是上一次王静茹说到陈曦朋友说陈曦失联了，他一查才意识到问题大了。一方面认为陆思澈手段太疾风厉势，让人防不胜防，让他搞不清楚他接近陈曦到底为的是什么。另一方面也担心陈曦受到伤害，那天他一跟陈泽提起陈曦在陆思澈家里的时候，陈泽立刻就让他把陈曦带回家。 这后续的发展，也有些出人意料。谁能想到，这十多年来，这两父女见面虽然也常常以争吵结束，但陈泽对女儿动手，却是第一次。 第23章 病发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走近依旧敞开着的房门，赵秘书看向床上那个像是泄了气的破布娃娃似的身影，心疼涌上心头。 作为陈泽的随行秘书，陈曦几乎是在他眼前长大的，看着她从被捧在手心上呵护疼爱着。看着她睁着无助的双眼缩在角落，而不远处就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看着她追着狠心离开的妈妈一路哭着，看着她在爷爷奶奶面前乱发脾气，看着她离这个家渐行渐远。 赵秘书在房门上轻轻敲了敲，床上的瘦小人儿还是没有反应，他无奈地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白皙脸蛋上那明显的红肿，似乎比刚才更严重了。可她好像不当一回事，毫无焦点的眼睛看向虚空，他轻轻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拍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小曦，听赵叔叔的话，我们先起来搽点药膏好不好，你这样子，脸上会痛很久哦，小曦不是最怕疼的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焦距渐渐回笼，陈曦把焦点移向声音来源，看着那张慈爱的脸孔，心里的委屈上涌，鼻子一酸，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她紧紧抓住肩上厚实的大掌，抽泣着说，“赵叔叔，我以为你也不管我了。” 赵秘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抚慰，“怎么会呢？小曦哪次找赵叔叔，赵叔叔都会来帮你的啊，只是，这次小曦不乖哦，怎么能那样对爸爸说话咧，多伤人心啊……” 陈曦抬眼看向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爬上皱纹的赵叔叔，“为什么你不是我爸爸呢？” “又说傻话了，爸爸永远是爸爸，赵叔叔永远是赵叔叔，小曦不要胡思乱想，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可能用的方式不对，但他还是爱你的……” 陈曦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语，脸上的胀痛还在，她从床上爬起来，满脸祈求地看向赵秘书，“赵叔叔，你带我走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我会疯的。他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管我？赵叔叔，我求求你了，像之前那样就好啦，我过我的，他们过他们的，都不要干涉嘛~~” 历来毫无所谓的陈曦，此刻顾不上疼痛，只求能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家，她只想回到自己的窝里，哪怕只有孤独的自己在舔舐伤口，但只有那里，才是她的家，这里是别人的家，除了血缘，压根就不会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她每时每刻都想逃离这里。 赵秘书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无助的陈曦，那时她妈妈一离婚就出国，陈泽忙碌不着家，她在老宅里也是常常把自己困在房间里，陈家两老本来就一肚子怨气，对她也都不闻不问。陈泽偶尔得空想起她，就让自己回来看看她。 那时的她，不像现在直接反抗，只是喜欢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吃喝都是保姆送到房间里来，他来了，她也不管，只管和房间里的玩偶玩。 后来把她送去学校，倒是愿意和同学玩了，但国际学校里的教学氛围太过轻松，老师提醒过几次之后，家长也不怎么出面，然后又随着她自生自灭了。 从那时起，陈曦就越来越不喜欢回家，放学了和男生去游戏厅、网吧、酒吧，玩得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后来赵秘书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和陈泽一合计，升高中的时候就交了一大笔的赞助费，把她送进了市重点高中-师大附中，唯一的条件就是允许陈曦不住在家里，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住了下来。 让人欣慰的是，陈曦在师大附中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方筱晏，或许是近朱者赤，陈曦渐渐减少了和不着调的男生的来往，翘课也只是偶尔为之，人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自那之后，陈曦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花钱不再如流水，三餐定时，班主任也说上课睡觉，但不会影响别人，也不再呼朋唤友地打架。尤其是和方筱晏在一起的时候，随时炸毛的小狮子可是会变成温驯粘人的小忠犬。 今天看着他们父女俩闹到这个地步，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女孩，想必在她身边，小曦才会有归属感和安全感吧。但他也不知道小曦希不希望最好的朋友看到她现在的窘况。 他拿起保姆送过来的药膏，塞进陈曦手里，“听话，先上点药，你爸那边等他不那么生气的时候，我再帮你问问，让你能找朋友玩。但是你要出去玩，也得等脸消肿了吧，这样可不得把人吓坏了，” 赵秘书意有所指地说话，陈曦也想到自己想要找晏晏，现在这个状况确实不适合，晏晏肯定担心死了。 她紧了紧手里的药膏，赵秘书看在眼里，知道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说了几句安慰话就走了。 “嘶”，疼死了～～ 陈曦坐在化妆台前，看着肿起的左脸，就连动一下嘴角都隐隐作疼，她心想他也狠得下手，转头一想，由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打她吧，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效果。 她庆幸之前没有一冲动之下联系方筱晏，不然现在她见到的估计就是晏晏的泪眼以对了。 脸上涂了药膏之后，冰凉的触感稍微起了些镇痛的效果，看着镜子里那个猪头，她心里又埋怨起陆思澈那个王八蛋，好端端的说什么结婚之类的，她一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反感得很，当时就炸毛了，什么话都敢说了，才惹来了这重重的一巴掌。 真是越想越觉得这个陆思澈是个蓝颜祸水，虽说长得不错，那方面也还行，咳，还不错。但也不能乱说话啊，等下次见到他，看我不把他给臭骂一顿。 NND,这得多久不能见人啊。 夜渐渐深了，陈家老宅的各处声响也渐渐平息，只有书房的方向还隐约传出一些动静。，赵秘书此刻正站在陈泽身旁，向他汇报今天公司传来的某些信息，陈泽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精神也有些支持不住了，越觉得身旁除了赵秘书之外，没有个可信赖的后辈可以帮忙，又一次想起了陆思澈，真的羡慕陆老爷子啊！ 赵秘书似乎看出了他的走神，停顿了话语，陈泽这才回过神，开口说，“市场部那边从中扣了多少钱，你查一查，不能因为老安管着那头，就肆无忌惮地不知收手啊，明天让财务部那边拿账出来对一对，往年的就算了，着重抓今年的……” “这可是牵一发动全身，老安那边也不会轻易让你查的，这一查他跑不了的，而且他是公司元老级人物了，身后不知道牵扯多少人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赵秘书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一看，发现是财务总监，他犹豫了一下，陈泽知道事情不简单，直接伸手把他的手机拿了过去，按了接听键，片刻之后，电话从他手中滑落，陈泽就在赵秘书的眼光中直直地往后倒去，他连忙走上两步接住了他。 陈曦是在一阵惊呼声和救护车的轰鸣中醒过来的，她从床上跳起来，顾不得不小心碰到的左脸，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等她奔到大门的时候，只见到爷爷奶奶、赵秘书、王静茹和弟弟正跟在担架后哭喊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冲上前去想要看清楚担架上的那个面孔，可是她怎么都走不过去，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身边的赵秘书。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赵秘书看她慌神的样子，知道她吓坏了，想先稳着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被旁边的一股力量给推开了。 “啪”的一声，陈曦抬起泪眼看向满脸愤怒的爷爷，才发现原来疼痛之上再付诸疼痛，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怎么回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就是他把你宠的太过了，才会有今天的局面，我告诉你，如果你爸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从此以后你不用姓陈了。” “老爷子，你先不要激动，这不关小曦的事……” 那一头，王静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交代保姆看好陈辰，跟着上了救护车。 这一头，陈曦像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泪水泛滥，陈辰抱着她，问她“爸爸怎么了？”保姆想要拉开他，却不敢下死力拉开他。 而赵秘书拉着陈老爷，不让他的拐杖落在陈曦身上，陈奶奶只坐在一旁流眼泪，另一个阿姨在旁边安慰着她。 陈曦突然间推开陈辰，拔腿就往外跑，往救护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B市的某栋别墅里，陆思澈还在电脑前忙碌着，手机铃声在这一片安静中突然响起。 “陆总，陈泽刚刚前进了抢救室！” “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以前，陈氏市场部的几个头被经侦科控制了，尤其是那个安红武，在跑路的时候在机场被控制住了，陈氏明天估计得上经济版头条了。” “陈曦呢？”陆思澈此刻只想知道她怎么了。 “她现在守在抢救室那边，但是看情况，不大好！” 第24章 手术 陆思澈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了，白天喧嚣拥挤的医院此刻在市中心安静地屹立着，除了急诊室和手术室，医院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只剩下惨白冷漠的灯光在闪烁。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此刻响起，护士台正值夜班的带着困意的护士抬头看来，只见两个笔挺的身影往手术室方向快步走去，她看了一眼，料想和晚上送来急救的病人有关，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病房区域此刻也十分安静，需要换药的病人此刻也还没到换药的时间，设好了闹铃，打算继续眯一会。 黄明阳带着陆思澈快步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向他目前的状况。 “陈总刚被送来的时候，是医院值夜班的一位住院医师接诊的，因为陈总之前在这边检查过身体，所以在送到医院之前就已经联系了他的主治医生，据说是脑科圣手李谦，等他的主治医生到了之后，直接进的手术室。” “陈曦呢？” “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和陈家的人接触……” 陆思澈紧抿着双唇，眉头深锁，脚步却不停，跟着黄明阳进了电梯。 陈曦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跑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拿，在老宅的时候拉着司机就让他送来医院。只是，时间过得无比的煎熬，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她到的时候，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医院里乱窜，到最后只能看到爸爸消失在手术室门前。 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睁着双眼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远处传来王静茹担忧的嘟囔，赵秘书赶来之后，也不说什么，期间无数个电话响起，他不得不走到楼梯间去处理事情。 突然，头顶上方笼罩而来一股阴影，陈曦看过去，发现是此刻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她转过身子不理他，但是还没开始动，就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你的？”陆思澈看到她那肿起的左脸，原本的担忧转换成愤怒，之前把她困在自己身边一个月，任她怎么打闹，他都舍不得对她动一根手指头。 陈曦想要转开头，但是陆思澈的手紧紧按着她的头不让动，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红肿的左脸上抚摸，生怕弄痛了她。但是陈曦的挣扎扯动了脸上的肌肉，脸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啊，疼啊，你松开手～～” 其实在陈曦喊痛之前，陆思澈下意识就松开了手，看着她挤眉弄眼的痛苦模样，火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喊，“医生呢？” 黄明阳也没想到陆思澈会这么生气，被这一吼，一时也懵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想要去找医生的时候，陈曦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想见到你……”说完，走向另一边的座椅，抱着腿坐下来，背向陆思澈。 陆思澈忍住想要把她抱走的冲动，毕竟人家老爸还在手术室里面抢救，生生把冒至口中的怒气咽下去，告诉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那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沉着脸对黄明阳说，“去找些消肿的药来～～” “是！”黄明阳不在多想，转身就走了。 陆思澈看向依旧背对自己的陈曦，只见她抱着双腿，抬头盯着手术室依旧亮着的红灯，初秋深夜的医院走廊里中央空调依旧开着，陈曦穿着单薄的短袖白T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深灰色薄毛衣外套，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陈曦又再挣扎起来，他没好气地说，“你最好听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弄走～～” 陈曦停下挣扎，依旧头也不回地背对他，陆思澈也没有再勉强她，坐在她身后的座椅上，陪着她一起等手术的结束。 没过多久，黄明阳买了消肿的药膏回来，陆思澈接过之后，伸手接了过来，蹲在陈曦身旁，小心翼翼地给她的左脸涂上药膏。 陈曦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的灯，任由他摆弄自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等着手术室的红灯灭了，医生走出来跟她说“没事了”。 可是，她又很害怕灯灭了之后，医生跟她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两种思绪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变换。 赵秘书打了一大堆电话回来之后，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一圈圈光环之下，无助的女孩定定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而那个男人，半蹲在地上，守着无比珍爱的玩具，小心翼翼地想要碰触她，却又怕弄痛了她，手上是轻柔的动作，脸上的温柔在光影之下似乎有些看不清，却又容不得怀疑。 方筱晏接到赵秘书的电话，是早上五点多钟，她在一片迷雾之中，只听见沙哑疲惫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对方拜托她到医院看看陈曦。 她听见陈曦在医院这几个字，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简单洗漱过后，只来得及和听到动静醒过来的妈妈交代说“曦曦爸爸出事了，我去医院看看她。”就出门了～～ 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她来不及去欣赏身后快要升起的日出，问过几波护士之后，才在手术室前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曦曦～～” 陈曦精神混沌，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听见了晏晏的叫唤，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其他的反应。 方筱晏掠过几个高大的身影，奔到陈曦面前，蹲下来看向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陈曦，双眼无神，肿起半边的脸，和另一边毫无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筱晏简直不能相信，怎么回事？ 陈曦看到方筱晏的那一刻，散去的焦距终于回归，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双手紧紧攥着方筱晏纤细的手，喃喃地说，“晏晏怎么办？爸爸已经进去一个晚上了，还没出来，我该怎么办？呜呜，都是我的错，我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不是我……” 方筱晏心疼地看着脆弱的陈曦，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好先安慰她。 她紧紧地抱住陈曦，祈求用力的怀抱可以给予她力量，让她撑住。 “不会有事的，你先别吓自己，都会好起来的……” 陈曦在她怀里痛哭，仿佛要把这段日子憋在心里的委屈都宣泄出来。安静的医院走廊，也因为这无助的哭声显得更加冷清。 方筱晏突然觉得身上的力量加重，她抱着陈曦侧头看向她，却发现她紧闭着双眼，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 她着急地唤她，“曦曦？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张口喊人，旁边的男人就推开她一把抱起陈曦，一边往外走，一边呼喊着“医生，医生～～” 方筱晏这才看清那人是陆思澈，她连忙站起来追了上去。 陈泽在上午八点多被送进了ICU,而陈曦因低血糖还在昏睡当中。 方筱晏得知陈泽安全从手术室中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不想离开陈曦半步的陆思澈，她只好先替陈曦去了解一下她爸爸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她在ICU门前遇见了正在交接的顾之砚，而对方也对她的出现相当惊讶。 他和ICU的值班医生交接完之后，面带微笑走到方筱晏面前，轻声问，“怎么在这边呢？是有什么朋友住院了？” 方筱晏看着他满脸的疲惫，下巴上甚至冒出了胡茬子，好看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头，可以看得出他真的很累。 她点点头，“我朋友的爸爸昨晚送进来急救，刚刚转进这边，她身体不舒服，我过来帮她看看。” 顾之砚想起昨晚急救的病人陈泽，想起她那个叫“陈曦”的好朋友，想来是她爸爸了。 “哦，昨晚急救的病人啊，当时挺危险的，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现在在ICU观察，要看手术后这个危险期的情况才知道后续情况。而且他现在还在麻醉当中，ICU也不适宜探病。” “哦哦，我明白的，我就是想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情况，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昨晚是你做的手术吧，想必很累了，你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顾之砚苦笑，摇摇头，“昨晚的主刀是我导师，我是副刀，待会还得做会诊记录，今天需要留在医院，以防病人随时出现危险状况。” “啊，那岂不是不能休息？”方筱晏想到他昨晚做了手术，今天还不能休息，都说医生是铁打的，看来此言不假啊。 顾之砚领着她走开ICU门口，免得妨碍医生出入，毕竟早上交接班的时候，大家都挺忙的。 “没关系的，医生办公室有休息的地方，可以抽空眯一下。” “哦，那还好～～”方筱晏点点头，不知不觉地跟着他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他刚从手术台下来，又在ICU交接，估计还没吃早餐，我没多想，直接冒出了一句。 “需要我去帮你买早餐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唐突了，连忙找补，“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也没吃早餐，可以顺便帮你带一份。”她不自然地把脸转开，伸手耙了耙头发。 “好啊，我已经饥肠辘辘了，浑身没力气，要是你方便帮我多带一份的话，那就太好了”顾之砚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模样，嘴角微扬，尽量以不在意的语气说话。 “嗯，那你想吃什么？”方筱晏见他不意外，倒也自在了一点。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的办公室就在这栋的六楼……” “哦，那我先走了。”方筱晏不敢再看他，转身就跑了。 顾之砚看着她迫不及待逃跑的身影，嘴角的弯度渐渐变大，难得她在自己跟前害羞，是个好转变，顿时只觉得满身的疲累消除了大半。 第25章 早餐 方筱晏站在医院大门外，看着迎面而来的人浪，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之下要帮顾之砚买早餐，也许是一团乱麻之中莽撞之时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下意识把对方当成熟人了。又或者看到他满脸疲倦之时动了恻隐之心，上下嘴皮一动，给自己揽了个活。 唉，算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办。她拍了拍额头，转身往医院外走去。 等她拎着永和大王的早餐找到顾之砚的医生办公室，已是半个多小时之后，没办法，早高峰的早餐店人太多了，光是等餐都花了挺长的时间，她一路忐忑找到医生办公室之后，发现门虚掩着，还以为他在里面休息了，不敢敲门，从门缝里看进去，才发现顾之砚依旧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毕竟说好了给人买早餐，要是等早餐的人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那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拿着塑料袋的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进~~” 她连忙用身子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桌后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她，连忙离开电脑桌，接过她手上的早餐。 他皱着眉看向她手上被勒出的红痕，轻声说，“怎么买这么多呢？早知道我就陪着你一起去了。” 方筱晏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从包装袋内拿出粥、包子和豆浆，才抬头说，“除了你之外，我还给我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带了早餐，他们昨晚在这边熬了一晚，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 顾之砚看着她低头整理袋子里剩下的早餐，忍住想要把她落下的长发撩起的冲动，转头轻轻咳了一下，“你还没吃吧，要不在这边吃了再过去，医院病房比较简单，想找个地方好好吃饭比较难……” 听到这，方筱晏歪头一想，也是，医生说陈曦整晚没睡，估计要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会醒，而陆思澈估计也差不远，她之前就是想让他在病房里可以眯一下，才跑去的ICU。 顾之砚见她点点头，连忙拉过旁边的一个椅子，腾出办公桌的一边，铺上过期的报纸，示意她坐下吃早餐。 方筱晏道了一声谢，慢里斯条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碗粥，在椅子上坐下，一打开盖，芳香满溢，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有些讶异地看着依旧站在自己身旁的顾之砚。 顾之砚捕捉到她还没消失于嘴角的笑意，再转眼看了自己的早餐和她的粥，走开在自己的座椅坐下，修长白皙的双手打开包装盒，把包子往方筱晏的方向推了过去。 “你怎么给我买了那么多，自己就只有一个粥，这包子我也吃不完，一起吃吧。” 话音刚落，抬眼发现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却跟着自己的双手在转动，他故意地停下动作，突然间伸手往她跟前抓了一把，吓得她轻呼了一声，人下意识的往身后躲。 他忍住笑意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嘴巴微微嘟起，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他，只好又再低下头去喝粥。 顾之砚又再推了推包子的包装盒，“你吃得太少了，再吃个包子~~” 她也不抬头继续说什么，只是顺从地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个包子，直接就往嘴巴里塞去，他赶紧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带着疑问抬头看向他，他只好提醒她，“烫，慢点吃~~” “哦，好~~” 顾之砚看着她一下子变得通红的脸蛋和耳朵，紧紧抿着唇，免得笑意溢出来，她就更不好意思了。突然发现，今天上午的早餐都变得无比美味了，时间过得再慢一些就好了。 可在方筱晏看来，时间实在过得太慢了，粥也好烫啊，她想赶紧吃完撤走都不行，只能耐着性子红着脸一口接一口喝着。 而在此时，巡房完毕的医生陆续回到办公室区域，经过顾之砚办公室的人几乎都会关顾多两眼，毕竟原本休息的顾医生办公室此刻不但大门开启，而且男女相对吃早餐的状况，在这个办公室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不，和顾之砚关系还不错的神外医生--刘晓军，看到了这一幕，“呦呦呦”地叫唤着走进了办公室，和顾之砚明目张胆地挤眉弄眼，眼神不时飘向方筱晏，她就更觉得自己上午的行为太过于冲动了。尴尬得除了低头喝粥之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而刘晓军在顾之砚警告的眼光之中闭上了嘴，想逗逗那女孩子，但对着人家小巧的头颅，他又不好太过分了，只好转移话题。 “据说昨天被急召回来的？大手术啊？”话丢给顾之砚。 顾之砚见他收敛了，才夹起一个包子斯文地咬上一口，点了点头，“昨晚急诊给我打的电话，后来发现是老师的病人，就把他老人家也叫了回来，当时挺危急的~~” 刘晓军早上一到医院就听说了，“居然都劳动李教授了，那昨晚手术室里主刀的是你？” 毕竟神外的手术精细度太高了，李教授虽说是经验老到，但大半夜的，对于精神集中度和体力来说都是一项考验，而且得意弟子就在身边，不用白不用啊。 “不是，主刀的是老师，我是副刀~~”顾之砚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刘晓军摸了摸鼻子，“那也不错啊，起码近距离观摩大手的神操作，那也是难得一遇的机会，要是昨晚急诊打给我的话……” 方筱晏急匆匆地喝完粥，拿过剩下的早餐，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断那一位医生的话，“那个，不好意思，你们要忙工作，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拿着东西就逃也似的跑出了办公室。 刘晓军看着从自己眼前消失的身影，回过头看向顾之砚，手指着门口，“这……” 顾之砚白了他一眼，看了一眼方筱晏整理好的空掉的包装盒，本来还想让她多吃一个包子，只是这不速之客，把人给吓跑了。于是，把那包子当成不懂得看眼色的某人，用力地戳了进去。 刘晓军哪还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只是吧，好奇心作祟，他还等着顾之砚给他介绍介绍呢，没想到，刚开场，女主角就跑了。 他装作熟稔的模样，挨近办公桌，“嘿嘿”一声，“那个，你女朋友？长得还不错啊，一大早的还送来爱心早餐，你，不送送？” 顾之砚看都不看他，只说到，“你今天挺闲的啊，我明天的门诊预约给你匀点？” 刘晓军连连摆手，“不用客气，我马上就走，以后再也不当电灯泡了，行了吧~~”他边说边往后退，开玩笑，天天都忙不过来，哪还能接受别的预约啊。 等刘晓军消失在门边的时候，顾之砚才慢慢放下筷子，嘴角大大的咧起，想起之前两人既尴尬有暧昧的氛围，其实他知道方筱晏很不自在，所以刘晓军在乱扯的时候，他没有阻止，让她有个好台阶下，只是没想到人直接就跑了。 他揉了揉眉头，困顿不已，利落地把桌上的凌乱给收拾干净了，发现还有孤零零地一杯豆浆放在原地，拿起来感觉余温还在，他想起刚才方筱晏盯着他的手不放的模样，伸起右手仔细端凝，眼中的光亮加深，转而把左手上的豆浆转移到右手，慢慢地靠近嘴沿，轻轻抿了一口。 嗯，好香浓的豆浆，豆香的味道在牙齿的间隙弥漫着，渐渐流进他的心里，暖胃又暖心的感觉真不错。 方筱晏拎着包装袋，满脸通红地逃出了医生办公室，等她回到住院部的时候，脸上的余热依旧还在，不过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也许会认为她刚从外面进来，热出来的。毕竟初秋的上午，太阳出来以后，温度也会逐渐跟着上升。 方筱晏站在陈曦的病房外面，伸头往里面看去，发现陆思澈还在，只是此刻也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撑着旁边的桌子，双眼紧闭，看起来也是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方筱晏猜他也许昨晚也守在医院里了。 想到这，方筱晏不由得去猜想他对陈曦的感情了，毕竟从陈曦之前的交代当中，以及上次她无意当中闯进了他家里，陆思澈其实是一个在商场上挥斥方遒的人物，要女人的话，想要千方百计靠近他的人多了去了，可他怎么就抓着陈曦不放了呢。 难道真的是对陈曦动了心？不只是玩玩而已？或者也不是利用陈曦和陈家达成什么合作？ 毕竟，如果那样的话，他今天不用做到如此地步，陈曦出事，他的紧张程度可是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方筱晏紧了紧手上的塑料袋，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进去，轻手地把早餐放在病房的窗台之上，看着外面愈见猛烈的太阳光，看了一眼窗帘，想要拉上，这样他们俩人就能好好休息了，但又怕惊醒了陆思澈，所以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双手。 她从窗边转过身，吓了一跳，发现陆思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伸手挡在眼前，似乎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强光。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啊，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陆思澈伸手揉了揉眉头，接着又摇了摇手，回头看病床上的陈曦依旧昏睡着，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往身后的那半边窗帘走了过去，大手一拉，把一部分光线挡在了窗帘之后，才回过身说话。 “没关系，是我历来睡得浅，而且刚刚也只是眯了一下而已~~” “那个，我给你们买了点早餐，你要不先吃点，陈曦估计还没那么早醒~~” 陆思澈看向依旧站在窗边的女孩，她似乎有些拘谨，也有些尴尬，完全不像上次直冲冲闯到他家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向他要人那样大义凛然。 回头一想，她对自己肯定不是一个好印象。 于是，他微笑着点点头，“也好，我确实也饿了，正好吃点东西~~” 他从她手上接过塑料袋，道了声谢。 第26章 怀孕 一整个上午陈曦都在昏睡，陆思澈似乎很忙，电话一直没停过，而且隐约传来的话语，似乎工作上出了大事，方筱晏坐在病床边上，抬头看了一下陈曦的输液瓶，发现快要输完了，她走到护士站和护士说了，回来的时候发现陆思澈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边，紧紧地皱着眉，不知在说什么。 方筱晏轻轻叹了一口气，跟着来换输液瓶的护士走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陈曦，伸手把她额角的短发理了理，把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才直起身子。 而此时，病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方筱晏抬起头正和那个因熬了一晚，此刻有些颓靡但依旧挺直腰背的陆思澈对上了一眼，他的眼光关切地看着病床上的陈曦。 “其实医生说陈曦只是太累了，又有点低血糖，没有什么事，你如果有事要忙的话，就先去忙吧，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可以在这边陪着陈曦……” 陆思澈抿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全盘接手了陆氏之后，公司内部又有了几次大变动，最近确实是很忙，更何况陈氏那边此刻也在风雨飘摇之中，虽说他和陈泽没有很深厚的交情，但他毕竟是陈曦父亲，而且昨晚陈泽躺在急救室里，陈曦的表现明显还是很在乎这个爸爸，所以黄明阳跟他汇报陈氏此刻的混乱之时，他也下意识地想伸手一把。 “我公司那边还有事情要忙，实在走不开，陈曦的话，先拜托你了，等尘埃落定了，我再当面向你道谢~~” 方筱晏失笑，摆摆手，“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的道谢，陈曦是我的好朋友，她出事了我不可能不管的，所以你也不用说什么了，你忙你的事去吧~~” 陆思澈深深地看了病床上的陈曦一眼，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转身就往门口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方筱晏弯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陈曦的额头，轻声说，“曦曦，我想，他也许是爱你的……” 窗外的阳光依旧，偶尔微风掠过，带着几片微黄的落叶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没过多久，又在环卫工人的关照之下，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于是满大街的熙熙攘攘，嘴里依旧在嘟囔着这鬼天气，却不知道秋天的脚步慢慢地近了。 陈曦是快到中午的时候醒了，她眯着双眼醒来，似乎一时不适应眼前的光线，她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发软，使不上劲。 方筱晏原本低头看着书，轻微的动静传来，她抬头看了过来，发现陈曦醒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书，惊喜地抓住陈曦的手。 “曦曦，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陈曦看着喜形于色的方筱晏，轻轻扯了扯嘴角，干涸的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晏晏~~” 方筱晏听这声音，立刻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先放在桌子上，然后整个人弯下腰把手穿过陈曦的脖子后面，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安慰她说。 “你别着急啊，来，先喝口水，再说话。” 说完，她坐在床沿，一手扶着陈曦，一手拿过水杯，凑到陈曦嘴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水喝下去，心里也慢慢定了下来。 陈曦喝了一杯水，等方筱晏问她还要不要的时候，摇了摇头，然后掀开身上的被子想要下床，方筱晏阻止了她。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方筱晏，委屈兮兮的模样让方筱晏内心无比柔软，她叹了一口气，柔声说，“我知道你想去看看你爸爸，你先不用担心，你爸爸今天一大早就从手术室出来了，现在在ICU里面，现在这个时间就算你过去了，也见不了他，所以你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陈曦在听到“从手术室出来了”的时候，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把身子挨在方筱晏身上，嘴里喃喃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方筱晏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陈曦这样说，心想他们两父女肯定又起了争吵，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才能导致两人吵得如此激烈，以致陈爸爸直接要送去抢救，而且陈曦在医院躺了一个上午，陈家也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陈曦心里对父母有怨恨，她几乎没有提起过她的妈妈，而说到她爸爸，往往都是说他们又吵架了，每次陈曦从陈家回来，心情都会很不好，甚至会很烦躁。往往这时，方筱晏也不多问，陈曦愿意说的，她都会是最忠实的倾听者，如果陈曦不愿意提起，她就陪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其实，这就是张秀玲做不到的地方，以前陈曦在她面前说过家里的事情，但在张秀玲看来，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在作，在炫耀，她没有真正地走近过陈曦的心，也难怪陈曦一直看她不顺眼，甚至方筱晏对张秀玲好，她也会吃醋。 方筱晏静静地抱着陈曦，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右手在她的背后温柔地安抚着，不再说任何话，耐心地等着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边，方筱晏刚刚安抚好陈曦，答应晚些时候陪她去ICU那边再问问，病房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敲门过后一直没人进门，她疑惑地看过去，一般护士要进来的话，都是直接进来的，毕竟有时候病人在休息。 “进~~” 下一刻，一位中年阿姨推门而进，手上还拿着两个大大的保温饭盒，看到两人都疑惑地看向她，先是拘谨地一笑，才开口。 “陈小姐，方小姐，您们好！我是陆先生家的阿姨，他让我给你们送午饭过来，我也不大清楚你们喜欢吃什么，想着病人应该要吃些清淡的，所以就给你们做了些清淡饭菜，我给你们放在桌子上，你们吃完把饭盒放一边就可以了，我送晚餐过来的时候再取走……” 阿姨一边说，一边把饭盒放到病床边上的桌子上，也不等她们答复，放下就想走了。 “拿走，我不要他假好心，告诉他，我跟他没关系，让他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陈曦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而且一脸不高兴。 阿姨倒也没有被眼前的状况吓到，而且刚刚的那一番做派，方筱晏反而猜想陆思澈肯定有吩咐她什么了。 “那个，我做不了主，而且我就是一打工的，老板让我送过来我就送过来了，别的我也不会做，陈小姐你有事可以直接联系陆先生，我先走了~~”果然，说完就走了。 “过分！”陈曦气呼呼地一拳打在被子上，脸色也因为生气稍微显得有些红润。 “好啦，现在不送都送了，也免得我们中午饿肚子了，要生气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方筱晏走到床尾，把病床摇高，也没在意陈曦的生气，反而开口劝她。 “晏晏，你是不知道，他那人多可恶啊，他跟我爸说，说要和我结婚，我这才和我爸吵起来了……” “结婚？不挺好的吗？你为什么要吵？” “唉呀，什么好啊，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结婚了？他自作什么主张，还跑去跟我爸说，我才把我爸气得进了医院……” “陈曦，你先冷静下来，你到底是气他想要和你结婚？还是气他没跟你商量就直接决定要和你结婚？再说了，你爸在商场纵横几十年，怎么会因为女儿不愿意结婚就被气得进了医院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方筱晏双手按住躁动的陈曦，想让她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陈曦一下子低下了头，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爸发病的时候我不在身边，但是之前我确实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我说他要卖女儿，所以才想和陆家商业联姻……可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啊，我次次和他吵……” 方筱晏深吸了一口气，才无奈地说了一句，“曦曦，有时候说话是可以伤人的，尤其他还是你爸，他越爱你就会被你伤得越深。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任性，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又不爱我，呜呜，为什么……” 陈曦在方筱晏的劝慰当中渐渐平息下来，倒也不再排斥陆思澈让人送来的午餐了，心想晏晏说得对，不吃白不吃，吃饱了才有生气的力气，而且她也想去亲口问问医生老爸的具体情况。 方筱晏吃着饭，无由又想起了今天的早餐，不知道顾之砚是不是还在休息，吃过午饭没有？想到这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这人在自己的地方还能饿了去？想想又把他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吃完饭，方筱晏收拾起饭盒，正准备去洗手间把饭盒洗洗，病房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倒是直接开门就进来了。 原来是医生查房来了，医生一进来看见陈曦，先是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又听闻她吃过午饭了再点点头。 “嗯，你本来就是低血糖加上太累了，作息正常了，吃饱了，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你现在是特殊情况，不能太大意，毕竟头三个月胎还没坐稳，这段时间还是得注意一下，不要仗着自己还年轻，拿身体开玩笑……” 方筱晏还搁在饭盒上的手停止了动作，扭头一看陈曦，发现她也是傻傻地看着医生，仿佛刚才听到了什么爆炸性新闻。 方筱晏定了定神，在医生将要离开病房的时候，把医生叫住了。 “医生，你刚才说什么胎还没坐稳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医生看着眼前明显被吓到了还发懵的两人，脑袋一道亮光闪过，“你们还不知道吗？她怀孕了啊，都快两个月了，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生理期没来吗？这心也太大了吧~~” “怀孕？”方筱晏重复了一句。 “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陈曦声音都尖了，确实是被吓到了，怎么都想不到。 “没有搞错，今天上午的验血报告还在我办公桌上，你们一会来我办公室取一下。我先查房……” 第27章 打扰 怀孕！ 这两个字同时在方筱晏和陈曦脑海中炸了。 方筱晏没想到意外怀孕会发生在自己好朋友身上，一下子发懵了，等缓过来之后倒也能接受了。看着眼前依旧还在惊吓中的陈曦，看来她更是意想不到，这个笨蛋啊，之前和陆思澈待在一起，有没有做安全措施难道也没有留意吗？事后也不注意一下？现在好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像他那个年纪的男人，哪能不知道要避孕，他就是故意的，我要找他算账……”陈曦想要下床，却被方筱晏给拦住了。 “晏晏，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然，不然怎么会这样，我被他害惨了，我要找他去……” “唉，你找他去，怎么说，说你怀孕了？你确定吗？” 确定吗？ 对啊？ 确定吗？ 万一他说要这个孩子怎么办？那她岂不是真的要跟他结婚了？ 可是不行啊？她是不想结婚的啊！ 对啊，不想结婚的话更不能让他知道了，到时还怎么逃？ 对，不能让他知道…… 陈曦想到这，一把拉过方筱晏的手，眼睛瞪得铜铃大，摇着头说，“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晏晏，我们马上出院，不能让他找到我~~” “可是，你现在这样，还是待在医院安稳些吧，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啊~~” 陈曦摇头，“没事的，医生不也说没什么问题吗，晏晏，你真的要帮我，我现在不跑的话，等他知道了，我就跑不了了，我不想结婚~~” 方筱晏看着哀求自己的陈曦，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你爸爸呢？你不是还想去看看他吗？现在还没到探视时间啊！” 陈曦双手握着方筱晏的手，歪头一想，“我们去求求医生，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具体状况，看上两眼，知道他没事就好了。” 陈曦从床上跳下来，吓了方筱晏一跳，“你小心点，你现在可得注意些，不听话的话我可不管你了~~” 陈曦吐了吐舌头，右手下意识地摸上还平坦的肚子，讨好地说，“忘了，我下次注意，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可是，医生让我们去办公室，也还没办出院手续……”方筱晏话还没说完，只来得及把书和背包拿起，就被陈曦推着出了病房。 “不管了，争分夺秒，我还得去求医生让我看看我老爸呢，没有时间耗了，谁知道陆思澈那混蛋会不会突然就跑来了~~” “好啦，好啦，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不要推了~~” 此时的病房内，只留下还没收拾的饭盒，半截已经掉到地上的白色被子，还有孤零零被搭在床尾的男士毛衣外套。 陈曦本来想直冲冲地去找老爸的主治医生，但走出没几步，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好停下脚步等方筱晏带路。 方筱晏无奈地看着眼前说风就是雨的陈曦，明白她不会听自己的话乖乖地留在医院，只好认命地带着人往ICU的方向走去。 只是没想到在ICU门前还是吃了闭门羹，还没脱离危险期的病人，每天的探视时间和次数都有规定，陈曦两人被告知之前已经有人探视过了，所以她们不被允许进入，而且主治医生目前也没在医院，所以她们一时求告无门。 看着陈曦在ICU门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一脸着急，方筱晏心焦之余想到了顾之砚。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医院，或者是不是还在休息？ 她拉起陈曦的手就往医生办公室那边走去，陈曦一开始还想赖在原地不想动，听到她说有认识的医生在这边，又迫不及待地催着她快走了。 等两人来到顾之砚办公室前，方筱晏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踟蹰了。 可陈曦却不管，重重地敲响了门，方筱晏来不及阻止，略带责怪的眼神看向她，在陈曦疑问地表情之下，眼前的门打开了。 顾之砚刚打开门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强光映入眼帘，伸起手想要挡住突袭而来的光线，白皙的下巴冒出浅浅的青茬，张开的修长五指在前面伸展着，一副慵懒的美男模样出现在两人面前，要是换作平时的陈曦，肯定会报以一声口哨或是一句调戏，只是此刻的陈曦却没有那样的好心情。 方筱晏下意识地咽了口水，看着那伸至眼前的五指收了回去，睡眼惺忪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打扰到他的休息。 “晏晏？”刚醒过来的顾之砚，声音略带沙哑。 “哦，是你啊！”方筱晏只来得及点点头，旁边的陈曦就咋咋呼呼地开口了，明显是认出了眼前人就是之前陪着晏晏去陆家的那个人。 陈曦奇怪地看了一眼两人，心想上次晏晏不是说对方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在路上碰到了送她一程而已。但现在晏晏连问都不问直接就找来了对方的办公室，而且对方还是直接称呼她小名。 “你好，我是顾之砚~~”顾之砚看着眼前明显有些状况外的陈曦，好心地为自己做了个介绍，对于她那肿起的半边脸只当看不见，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旁人随意问及也是不礼貌的行为，交浅不言深。 “昨晚的手术我也有参与，今天早上和晏晏也有打过照面~~” “哦哦，是哦，我们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我想去看看我爸，但是吧，ICU那边的规矩老多了，我进不去，所以晏晏就带着我来找你了，你可以帮个忙吗？”陈曦果然被转移开了话题，想都不想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方筱晏连忙拉开她，“曦曦，我们是来找人帮忙的，你不要这么直接，再说了，也得问问方不方便啊~~” 陈曦的眼光从眼前的男人身上转移到身旁的好友身上，歪头想了一下，又把眼光转了回去，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假笑，“请问，你方便吗？” 顾之砚看着眼前一个劲佯装无辜的陈曦，和站在她身旁抚着额头避开他视线的方筱晏，被打扰了休息的坏心情也不见了，生生忍住了笑意，让开了身体，示意两人进屋。 陈曦拉着方筱晏的手迈了进去，两人看着眼前幽暗的办公室，办公桌边上的行军床上散落着薄毯子，对看了一眼，心底那股不好意思慢慢升腾起来。 顾之砚走到窗边，一手拉开窗帘，猛烈的阳光突然窜入，一屋的幽暗被驱赶，方筱晏眯了眯眼才适应眼前的光线，转身看向整齐的办公桌，还有旁边略显凌乱的小小行军床，想着他那高大的身材窝在这床上，估计休息得也不舒服。 “我先洗把脸，你们稍等一下~~”顾之砚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无意间揉了揉眉头，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陈曦百无聊赖地在这个不大的办公室内看来看去，难掩好奇地在不多的办公家具上时不时试探性地摸来摸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回头说，“果然，医生都有洁癖，晏晏，你看，练角落都没有灰尘的……” 陈曦回过身子，讶异地看着在收拾行军床上薄毯子的方筱晏，又看着她顺手把办公桌上的茶杯往里推了推，以防被碰到跌落。 方筱晏听到停下的话音，疑惑地看向陈曦，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难为情，就在这时，顾之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向相顾无言的两人，再随着陈曦的眼光落在行军床之上，嘴角的笑意再也控制不住，眼神中的温柔也禁不住向方筱晏发射，突然觉得眼前这气氛也不错。 “那个，我们打扰你休息了，挺不好意思的，所以就顺手帮你整理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当然，也不要多想，方筱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然而然就把事情做了，仿佛这都是习惯了的事情。 “谢谢你，也是我疏忽，应该先收拾了的，免得你们不自在。我先把这东西收起来，你们等我一下。”说完，把方筱晏先前叠好的毯子和行军床都收了起来，才从旁边的办公桌边拉过两张椅子，示意她们坐下，转身走到饮水机旁边用一次性杯子接了两杯水，放到两人面前，才在办公桌前坐下。 顾之砚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才正色看向两人，“陈小姐想必是为了你爸爸的病情来的吧？” 陈曦听他这样说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看了方筱晏一眼，方筱晏好心地为她解惑，“昨晚你爸爸的手术他也有参与，所以我今天才在这边遇到了他，这才把你带过来的。” 陈曦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着急地问，“我爸爸到底什么情况？已经没事了吗？为什么都不让亲属探视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直地抛了出来，顾之砚知道病患家属急于知道具体情况，其实老师今天一出手术室就已经和家属交流过了，只是现在看来病患女儿不知道具体情况。 “是这样的，曦曦昨晚都守在手术室外面，只是今天早上身体有些不舒服，输液去了，所以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她爸爸的情况。”方筱晏在边上解释。 顾之砚点点头，伸手拿起办公桌上今天早上做好的手术小结，想了想才开口，“陈先生的病情当时是挺危急的，之前他在我们医院就已经查出了脑瘤，当时他的主治医生是我的老师，那时因为发现这个瘤子是良性的，但不排除会影响到脑部的其他神经，我们和病患之间都在讨论手术的必要性，毕竟陈先生挺忙的，一直也没有确定何时可以做手术。只是没想到昨晚突然脑压上升，我和老师被急召了回来，和其他医生开了个紧急术前会议，发现手术迫不及待，现在手术是成功，但是陈先生年纪稍大，而且之前脑压一直降不下来，所以危险期还没过去，还需要在ICU继续观察，如果脑压不再反复，对他以后的生活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但这也说不准，因为脑部结构比较复杂……” 顾之砚还没说完，陈曦就已经泪流满面，内心的愧疚更是压抑不住，方筱晏抱着她，轻声安慰她，“没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陈曦摇摇头，哭着说，“不是的，我昨晚不该和他吵架的，不然他也不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的……” 方筱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着她慢慢平复心情，抱歉的眼神看向顾之砚，顾之砚回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顾之砚移开目光看向被笼罩在阳光之下的绿萝，翠绿的叶子正张扬地伸展着，好不舒适。 陈曦情绪渐渐平复，有点难为情地看向顾之砚，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这才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好友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那个，医生？” 顾之砚的目光从窗边转了回来，颇有风度地说，“我姓顾，是晏晏的朋友，你可以直接叫我顾之砚。” 陈曦点点头，直呼其名暂时是做不到的，毕竟人家此刻是自己老爸的医生，“顾医生，我可以去看一下我爸爸吗？” 顾之砚歪头一想，点点头，“这个问题不大，只是ICU每天对于探视人数和探视时间都有规定，我可以破例带你先去看一看，但是也只能一个人而已。” 那边的方筱晏连忙摇手，“我不用进去的，曦曦能进去就行了。” 顾之砚朝她笑了笑，站起身拿过搭在身后的白大褂穿上，领着两人到了ICU的门口，让她们在外面等了一会，才带着另一个医生过来，让陈曦跟着那医生进去了。 第28章 逃离 ICU的门前，相较于医院其他地方，明显安静了不少，方筱晏站在走廊的窗台前静静看向医院的后花园，绿油油的大草坪，中央是一个喷水池，四周不多的绿树成荫，阴影之下隐约可见的人影憧憧，而不远处的角落里是一棵茁壮的细叶榕，安静地矗立在行人稀少的角落里，远远看去，却让人无形之中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顾之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意外发现，她似乎对榕树有种异样的感情，无论是对B大里的那棵，还是医院里的这棵。 “那棵榕树，据说已经好几十年了，一年到头都绿意盎然，只是种在角落里，很少有人会到那边去，感觉有些孤独~~” 方筱晏回头发现他就站在自己身边，也不觉得意外，嘴角弯起，目光再度投放在榕树的方向，“它们都那样，静静地待在一个角落里，不特别出众，却倔强地存在着，生命力比谁都顽强。” “是吗？” 低沉的声音像是疑问，但似乎也不用解答，高大的身形站在她身边，就像是曾经矗立在她眼前的那棵榕树，既不突兀，却又给予她无尽的力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转头就能看见。 陈曦是红着眼睛从ICU走出来的，方筱晏免不了安慰她，谢过顾之砚，两道纤瘦的身影从医院的走廊里渐渐消失，顾之砚还站在原地，双手撑在窗台上，目光不期然地看向某个角落，眼里的温柔却是久久都不曾消散。 秋天来了，一阵风吹过，细细的叶子悄悄落下，落在粗壮的树干上，落在满是枯叶的土地上，也落在了某颗难得柔软的心上，微微颤动着，包裹其中，是一阵又一阵的暖流。 方筱晏先是和陈曦回了一趟公寓，极其迅速地收拾了几套衣服，又匆匆地出了门，连追出来的保姆的种种疑问也顾不上。 等两人回到B大家属楼的时候，陆思澈才抽空赶到了医院，但是留给他的只是早已人去床空的病房，还有被医院护工收拾起来放在一边的饭盒以及毛衣。 他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底的怒火，黄明阳跑了一趟ICU，发现人也不在那边，陆思澈阴沉着脸坐在VIP病房的沙发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肯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毕竟陈曦她爸还待在ICU，正常情况下，她不会搞消失的。 想到这，他一把拿起毛衣，迈开笔长的双腿往陈曦的主治医生办公室走了过去。 再次走出来的时候，陆思澈示意黄明阳把陈曦的出院手续给办了，手上拿着陈曦的报告，原本阴沉的脸色已经消失，眼角深处是隐隐的笑意。 逃？她以为能逃到哪里去？ 陈曦只觉得心在砰砰跳，从公寓到方筱晏家，她一直都担心着陆思澈会突然冒出来，害怕极了。 害怕他坚持要和她结婚，害怕他又再把她困在牢笼里，更怕他知道孩子的事…… 陈曦此时慌到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对于孩子的去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意外太震撼了，她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了。 方筱晏坐在床沿，把陈曦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件件铺开，从衣柜里拿出衣架，再一件件挂起来，转身发现陈曦还在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前的状况，猜想陈曦已经不知如何应对了，爸爸突然病危，她突然又发现了意外怀孕，此刻又要躲在自己家里，心里都不知道慌成什么样了。 方筱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拉过她有些冰凉的手，等她的焦距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柔声说，“曦曦，不要怕，有我在呢，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们慢慢再想，总能想明白的~~” 陈曦无助地看向方筱晏，在她无比坚定的眼神中慢慢平复焦躁，她感动地抱着眼前的好朋友，难得动情，“谢谢你，晏晏，我最近过得比较荒唐，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筱晏回抱着她，安抚着她，“不要紧，我们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一天想不明白，就两天，两天想不明白，那就三天，我都陪着你……” “好，慢慢想~~” 傍晚，方妈妈回到家里，先是听说陈曦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十分高兴，陈曦这孩子活泼好动，讨人喜欢，心想让自家晏晏放松一下也不错。没成想，等她见到陈曦的那一刻，差点被吓坏了。 “唉呀，小曦，你的脸怎么会这样？是谁打你了吗？不要害怕，你告诉方妈妈，你们单身女子，遇到坏人不要害怕，方妈妈陪你去报警~~” 方妈妈拽着陈曦的手臂，满眼的心疼地看着陈曦依旧肿起的左脸，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陈曦低着头哭，方筱晏只好拉着妈妈，“妈妈，不是的，不用报警……” 方妈妈像个护崽的母鸡那样炸起了毛，“咋能平白无故就被人打了去的，你看这脸，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下这样的狠手？” “妈妈~~”方筱晏无奈地拉着妈妈，又不好说这是陈爸爸打的。 这时，陈曦，哭红的脸抬了起来，帮着方筱晏安抚方妈妈，“方妈妈，我没事的，我跟家里吵架了，所以就跑了出来。” 方妈妈这才冷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曦，“跟家里吵架了？你的意思是，这是家里人打的，天啊，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方妈妈像被泼了冷水似的，愕然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低头不再作声的陈曦，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报警是不行的了，这家庭内部矛盾，就算是警察来了，也只能让内部解决。 方妈妈抱住陈曦，右手轻轻拍在她的脊背上，“咱们小曦不哭，就在方妈妈这里住下，方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正好你也可以陪陪我家晏晏，不用整天都死气沉沉地埋头看书。”说完，还安抚地看了一眼此时有些失笑的自家女儿。 陈曦点点头，回抱着方妈妈，贪恋此刻的温暖与疼惜，这也是她一直喜欢晏晏的原因，晏晏身上有着让她贪恋的东西，无论她怎么胡闹，晏晏都只会在边上笑着看她闹，她想这就是类似母亲的关爱吧。 “谢谢您，方妈妈~~” “傻孩子~~” 晚饭前，方妈妈专门煮了好几个鸡蛋，交代方筱晏一定要好好地帮陈曦消肿，一边又嘟嘟囔囔地走回了厨房去准备晚餐，方筱晏猜想她心里肯定有许多疑问，对陈家人也有着各种怨言，毕竟在方妈妈心底里，这世界上就没有不疼爱自家儿女的父母。 方筱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拿着鸡蛋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帮陈曦消肿，而陈曦也不想再招来方妈妈的担心，就算是疼也得忍着，只能小声地说，“晏晏，你轻点，好痛的~~” “妈妈说了，不疼不起作用啊，你就忍一下吧~~” 晚饭时间，陈曦坐在餐桌旁，看着桌面上的四菜一汤还有面前满满的一碗饭，眼眶又红了。 她一直以来都很羡慕晏晏，羡慕她有个完整的家，羡慕方妈妈的温柔，也羡慕难得一见的方爸爸的爽朗，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如此善良、大方、体贴的女儿，才会对周边的任何人都释放出善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但她一点都不嫉妒，因为作为晏晏的好朋友，她觉得自己足够幸运，才不会像那些假惺惺的人那样，因为嫉妒而蒙住了眼睛，从而伤害到晏晏。 在她心里，好朋友从来都只有晏晏，赤子之心应该得到保护，而不是猜疑和伤害。那些从来都抱有杂念靠近的人，终有一天会自行离去。 有一种光芒，就算能轻易靠近，但终究炙热，没有相同温度的心，没有办法继续同行。 这一晚，陈曦躺在柔软温馨的床上，沉沉入睡。 哪怕依旧还有烦事，哪怕问题还没有解决，都留待明天吧。 第二天醒来，阳光穿过阳台，微风拂过风铃，清脆的声音隐约传至房间内，早起的方筱晏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闹钟，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呼呼大睡的陈曦，失笑着无奈地走到床边，伸出恶作剧的手指，捏住陈曦笔挺的鼻子。 “太阳晒屁股啦，小懒猪，该起床啦~~” 陈曦拂开她的手，翻个身子继续睡，完全没有起床的征兆，方筱晏顺势坐在床沿上，满意地看着已经消肿但泛着青紫的脸蛋，伸手要拉她起来。 “起来了啦，妈妈出门前特意叮嘱我，要帮你再用熟鸡蛋滚一滚脸呢，鸡蛋都凉了，你都还没起床~~” 陈曦艰难地顶着鸡窝头挣扎着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我脸上已经不怎么疼了，不用滚鸡蛋了吧。” “快十点了，不行的，妈妈说不能偷懒，不然顶着那张脸出门，肯定会吓着别人的~~乖，快点起来洗漱，我帮你热一下早餐和鸡蛋。” 说完，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陈曦光滑的小腿，转身就走出了房门。 “唉，你怎么掐我呢，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都伤成这样了……”陈曦一边絮叨着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陈曦洗漱完，刚在餐桌边上坐下，方筱晏流水般地从厨房里端出了粥、包子、油条、豆浆、面包，以及各式鸡蛋。 “你们家这是要喂猪呢，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啊，你吃过了没？”陈曦看着眼前丰盛的早餐，一时被惊呆了。 “我吃过了，你就好好体谅一下我妈妈被你吓坏的心情吧，看你昨天那个可怜样，她今天的表现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内，她说了，不知道你今天心情怎么样，你看着哪样喜欢吃就吃哪样，但不能不吃~~这是原话，我转达完毕了。” “这，这也太麻烦方妈妈了，再说了，吃不完也浪费啊~~” 方筱晏摆摆手，“妈妈说了，吃不完的，等她中午回来当午餐。你快吃了，我估计她差不多回来了，回到来看你这么晚才吃早餐，肯定又得啰嗦了。” “哇，晏晏，你妈妈也太好了吧，你赶紧陪我吃点吧……” 方筱晏拿起手边的鸡蛋，轻轻剥了壳，放到陈曦手边的碟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妈历来都喜欢你，一直说我性子太静了，又不爱撒娇，不像你那样性子活泼，每次来整个家里笑声都多了，唉，有时候想想，真怀疑你才是我妈妈的亲女儿……” “呵呵，那是，我每次来都哄方妈妈开心，她肯定喜欢我啊……” “你少贫了，赶紧吃~~” “不行，你也得吃，不然方妈妈中午都不用吃热饭了……” 笑声传遍整个房子，看着眼前眉笑颜开的陈曦，方筱晏内心松了一口气，还真怕她钻牛角尖了。 第29章 跟踪 顾之砚是在下午门诊间隙发现了方筱晏的信息，他暂停了叫号，揉了揉眉头，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水，才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晏晏~~”自那天脱口而出直接叫了她的小名，他就没有改正过来，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嗯，我今天有门诊，你们如果要过来的话，四点半吧，我带她去一趟ICU，然后去查房。” “没事，也没有很麻烦，她爸爸这两天看来，术后恢复情况还不错，明天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可以转出ICU了。” “好，那一会见，拜拜~~” 旁边的助手难得见顾医生如此温柔的一面，正想八卦两句，可那边顾医生示意他叫下一位患者，原本严肃认真的气氛，也一时变得柔和起来，顾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应对仿佛都因此而松快了不少。 今天效率不错！ 这是顾之砚和他身旁助手在送走今天最后一位患者之后的共同想法，顾之砚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才刚过四点，他抿嘴笑了笑，回头和实习生说起刚才那个患者的情况。 等他回到医生办公室，和他同一办公室的医生没在，估计还在手术台上，他拿着保温杯转身接水，交代助手把今天的病历整理一下，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顾医生？” 顾之砚抬头，发现身穿清水淡绿连衣裙的方筱晏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及肩长发披在纤瘦的肩膀上，旁边一人打扮的有点怪异，穿着宽大T恤和紧身黑色长裤，带着个黑色鸭舌帽，在室内还带着墨镜以及口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位明星出没呢。 但顾之砚看那个还在四处张望的身影站在方筱晏身边，就已经猜到是她那位神经兮兮的朋友-——陈曦。 顾之砚回头和助手交代了一会直接在病房见，带着方筱晏两人往ICU的方向走去了。 “你朋友，还好吗？”顾之砚走在方筱晏的左手边，眼光转向她，轻声问。 方筱晏看了一眼陈曦，看她还在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让她安分点，听到他这话，知道他问的是陈曦的脸，昨天陈曦顶着个猪头脸找上门，顾之砚没有多问，但肯定也是看在眼里的。 “好多了，谢谢你，今天还来麻烦你，但是ICU每天探视的人数都有要求，陈曦又放心不下，所以只好打扰你了。” “没关系，你有事能想到我，我很高兴~~”顾之砚看着行为举止异常古怪的陈曦，忍住了心中的疑问，没有问出来，带着两人径直往ICU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陈曦消失在ICU病房门口，方筱晏依旧走到窗台边上，顾之砚从ICU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安静淡然地站在窗前，眼光投向医院的某个角落，仿佛全世界的骚动都影响不了她，在她的身后，一堵隐形的墙矗立在那里。 心底一动，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走到她的身边站定，和她并肩看向窗外。 感觉到身边的气流变动，方筱晏回头看向他，发现他线条明显的侧脸在眼前无比清晰，眼角似乎还带着笑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心情也忍不住随之变化。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而立，十分钟后陈曦从ICU出来，在方筱晏和陈曦要走的那一刻，顾之砚才开口说，“晏晏，要是有事需要帮忙，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方筱晏微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但顾之砚知道她听进去了。 而陈曦拉着方筱晏从医院的侧门偷摸着走出去，离得远了，她才把脸上的口罩摘下来，一副重获新鲜空气的模样，“妈呀，快要憋死我了，我看陆思澈好像不在医院，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 方筱晏揭穿她的自欺欺人，“你就安慰自己吧，他肯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可能是手边有事一时走不开，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在哪里的，以他那种人的性格，要不是胸有成竹，哪能放任你在外晃悠。” 陈曦嘟着嘴，瞪着大眼睛，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到底站哪边的啊？陆思澈霸道得要死，我要是被他抓回去了，肯定连大门都不能出，你总不能看着你可爱的曦曦从此在金丝笼里死去吧。” “胡说什么呢？我是觉得吧，你们得坐下来好好谈谈，现在躲着也不是办法啊，而且我真的不相信他会找不到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他应该是知道你在我这里的……” 陈曦摆摆手，明显不想再谈下去，她就这样，一旦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想着逃避，实在到最后避无可避才会去想该怎么办。 方筱晏无奈，只好止住了话题，带着陈曦绕路走到之前停车的地方，医院的停车场没有空位，她们之前找了好久才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 只是她们刚走开，后面一台奔驰缓慢地开过她们走过的地方。 自陈曦从B大出来，陆思澈收到消息，猜到她肯定要来医院，所以放下了手上的所有事情赶到医院，看到她目前状况还好，起码开开心心，倒也不着急去找她。毕竟陆氏的事本身就不少，现在陈氏那边乱成一锅粥，虽说陈老重新出山，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陈氏内部分崩离析，各派争斗严重，外部的竞争者更是争相抢占市场。 说实话，陆氏想要出手相助，能做的也不多，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插手不了陈氏内部。陈老爷子那个老顽固，此刻也不会相信他。 陆思澈坐在车后座，看着前方不远处笑得没心没肺的陈曦，皱了大半天的眉头终于稍稍松了，自他知道陈曦为了抗拒和他的婚事和陈泽大吵了一架，他心底一直在思量这件事，陈曦拒绝和他结婚，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想起了四年前在陈家老爷子的寿宴上，那一个与整个华丽热闹的宴会格格不入的身影，穿着休闲T恤和修身长裤，可以说当天的招待人员都比她穿得要正式，但她却不觉得难为情，自己躲在角落里拿着一杯香槟自娱自乐。 那天，他刚接手陆氏不久，跟着爸爸来到寿宴，和不少的商业人士打交道，好不容易落了空，正准备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却不期然看到这么一个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女孩。稚嫩的脸庞，假小子的短发，坐在阳台角落的椅子上，双腿搭在玻璃桌子上，手上拿着香槟，却不喝，仰头看着被灯光映衬得无比幽暗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边上的椅子坐下，也不出声，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又回头看她，发现她依旧一动不动，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却突然跳了起来，赏了他一记白眼，把手上的香槟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那以后，凡是各家的宴会，只要他到场都会四处搜索她的身影，只是她出现的次数少之又少，只有陈家自家的宴会，才会偶尔碰上一次，四年下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也说不上多，但渐渐的，陆思澈和她也能说上几句话。 陆思澈不知怎么回事，他身边的女人个个都刻意打扮自己，看着白天夜晚一样妆容精致的面孔，忽然有一天，他觉得无比的虚假，心底却时不时想起那个晚上的短发女孩，两人当时一句话都没说上，但他却把那个晚上记得无比深刻。 渐渐地，陆思澈想要知道她更多的消息，找人去查她的行踪、她的朋友……却发现这个女孩确实很有趣，才会在那一天鬼使神差地把她骗上了床。 陆思澈收回思绪，嘴角的弧度依旧挂着，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看向前方往B大方向开去的车，示意司机继续跟着。 自从知道陈曦怀孕，他内心的波动其实也不少，从孩子想到婚姻，从陆氏想到陈氏，以现在陈氏的境况，陆氏提出联姻，当中几乎不会有什么阻碍，但是他不想面对陈曦的拒绝，总得想个法子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这也是这两天他没有找上陈曦的缘故，时机不对，以他对她的了解，陈曦不会轻易答应的。 方筱晏两人刚到家，方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招呼两人吃饭，吃完饭之后三人到B大校园去散步。 方筱晏看到妈妈这两天笑容多了起来，心里有些内疚，自己虽说天天待在家里，但忙个不停，几乎没怎么抽时间陪她散散步、聊聊天。 这两天陈曦把妈妈逗得乐开怀，心里既是感激又是心疼，陈曦平时大多自己一个人待着，每次和她提到她家人，她都不想多说，方筱晏知道她渴望有个完整的家，所以才会那么喜欢留在自己家里，哄自己的妈妈开心。 她看了一眼挽着妈妈笑个不停的陈曦，眼光滑过她依旧平坦的腹部，这两天陈曦只要一静下来就会走神，有的时候一回头还会发现她带着笑意轻抚小腹。 方筱晏知道，她喜欢这个孩子，尽管现在前路未明，尽管她依旧不想结婚，但她不想舍弃这个孩子，毋容置疑。 三人散步回来，方妈妈在楼下被隔壁阿姨给拦下了，方筱晏两人看她们有事要说，拉着陈曦先行回家了。 没过多久，方筱晏拿着刚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发现刚进门的妈妈脸色古怪，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坐在客厅的陈曦已经随着电视里的综艺气氛哈哈大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叫方筱晏赶紧过去看。 方筱晏应了一声“好”，把手上的果盘顺手放在餐桌上，轻声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李阿姨说了什么？” 方妈妈拉着女儿的手，满脸担心地说，“你李阿姨说啊，这两天有辆车总是停在我们楼下，车里还有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让我们回家和家里的小孩说出入要小心一点，如果明天那车再不走的话，就要报学校保卫科了。所以这两天你和曦曦要出门的话，一定要小心，别是什么坏人~~” “啊，李阿姨不会弄错吧，会不会是谁家的亲戚？” “不会搞错的，你想啊，家属院里的人都知根知底的，平白无故来了一辆车，你李阿姨也问了好多人了，都说不知道是谁的车，所以才来和我们说出入要小心一点。你和曦曦别不放在心上啊，现在那个新闻啊，看了可吓人了……” 方筱晏转头一想，心里有个猜测，却不好和妈妈说，只能答应妈妈会小心的。她看向客厅里笑得快要把眼泪挤出来的陈曦，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30章 坦白 夜色渐浓，方妈妈每天习惯了早睡，所以快到十点就交代方筱晏两人早点休息，得到保证后回了房间睡觉。 这一边，方筱晏看综艺节目已接近尾声，便催促着陈曦去洗澡，陈曦压着声音说“等会嘛，还有下期预告呢~~” 过了一会，方筱晏又再催着陈曦去洗澡，陈曦嘟囔着“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啰嗦了，果然距离产生美……”，边说着边拿着衣服往洗手间走去。 方筱晏听着洗手间的水声响起，才走到阳台拨通了某个号码。 “嘟嘟”声响起，方筱晏回头看了一眼洗手间方向，没一会，手机里就传来了一个成熟男声。 “方小姐？”对方明显很意外这个时间点接到她的电话。 “陆先生，我是方筱晏，抱歉这时候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你，有事？”还是陈曦有事？他本来想问的是这个，话到嘴边换了个问法。 陆思澈此刻还坐在陆氏的办公室内，他推开眼前的文件，迈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 “我家楼下的车是你派来的吧？”方筱晏站在阳台边上，看着那台在家属院的幽暗灯光下隐匿着身影的黑色小轿车。 对方明显没有想到她会直接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会，陆思澈倒也不否认，“没错，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希望方小姐不要介意。” “放心不下？你知道了什么？”方筱晏疑窦顿生。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比如说？” “陈曦怀了我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方筱晏冷抽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依旧紧闭着门的洗手间，她也无暇去探究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怎样？”方筱晏问。 “我的目的很明确，但我知道陈曦目前不会同意结婚，我也不想强迫她，在她还没有冷静下来彻底想清楚的时候，我不会见她……” “你怎么知道她还没想清楚？” “我了解她！” 方筱晏被这句话给噎住了，想要说什么，发现其实自己也无从可说。 “好，我不会过多干涉你们之间的事，但是你的车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你的车再不撤走的话，明天保卫科的人可能就会赶它走了，到时陈曦很难不知道是你在监视她，只怕她会更反感。” “可以，但我希望你可以实时告诉我陈曦的情况。” “抱歉，陈曦是我朋友，但你不是，所以不可能，我不能和你多说了，就这样吧。” 方筱晏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回到客厅把电视给关了，转身去找衣服准备洗澡。 等一切收拾完毕，陈曦躺在柔软馨香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方筱晏听到动静，从书桌边回过身说，“是不是我开着灯，影响到你了” 陈曦从床上翻腾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不是的，我就是睡不着，晏晏，你可以陪我聊聊吗？” 方筱晏放下手中的书，拿个书签做了个标记，然后回到床上盘起腿，坐到陈曦对面，“好，我们谈谈~~” 陈曦看着她，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把头低下来，玩弄着手指。 方筱晏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你是想和我说孩子的事吗？” 陈曦抬起头，睁着无辜又无助的双眼看着她，又点点头。 “那，这孩子，你想不想要？” 陈曦咬了咬嘴唇，先是点点头，又再摇摇头。 方筱晏抓紧她的手，想了想怎么措辞，才开口，“你是想要，但是不敢要，是吗？” 陈曦又再重重地点点头。 “你在顾虑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方筱晏放轻声音，身上弥漫着方妈妈那种可以抚慰人心的力量，让陈曦渐渐地放松身体，躺在她边上。 “其实一开始知道怀孕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这两天我的心情也很复杂，有一个生命与我共在的感觉很奇妙，患得患失，觉得自己可能做不来一个母亲，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但这两天看着你和方妈妈，我又不舍得了，可我又怕……” 陈曦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方筱晏躺下来，伸出双手抱紧她。 “你想要孩子，但却不想结婚？” 陈曦点点头，伸手擦了擦眼泪，“晏晏，你不知道，我以前也有家，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争吵就没有停过，我妈妈到后来坚持要离婚，我爸也同意了，剩下我像个孤儿一样没人要，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也和我一样，被人抛弃。”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那样的，你了解陆思澈吗？也许他不是那样的人呢？” “我不知道，我觉得这个赌注挺大的，像他那样的人，周围狂蜂浪蝶不断，他如果想要孩子的话，有的是人排着队给他生，但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很怕如果我把孩子生下来了，有一天他会跟我抢孩子……如果那样的话，那我和孩子怎么办？” 方筱晏紧紧握住陈曦的手，抬眼看向天花板，幽幽地说，“陈曦，我们评论一个人不要把过往的判定放进去，你想想看，谁又能想到像傅军那样踏实本分的人，竟然再也给不了我踏实感，我不了解陆思澈，给不了你更多的建议，但你不能把你父母的婚姻失败代入到自己身上，毕竟你不是你妈妈，陆思澈也不是你爸爸。” 陈曦把头挨在方筱晏肩上，不再出声，陷进自己的思绪当中。小时候爸妈激烈的争吵，妈妈决意离婚然后出国，从此不再出现，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爸爸忙于工作，她反叛时期在老宅和爷爷奶奶的各种发脾气，后来搬了出去，爸爸再婚，多了个弟弟。她在那个家里也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这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仿佛经年已过，她总是觉得很孤独，所以当陆思澈突然在她生命中出现，她还来不及反应两人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深陷其中。 当时一开始是怎么有了交集，两人何时开始渐渐走近，他又怎样一步步入侵到她的生活当中，她居然一点都没有设防。 方筱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打断了她的思绪，“曦曦，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无论是你家里还是陆思澈，你不能一味逃避，其实到如今，你该清楚，有些事情你割舍不下便逃不掉。” 陈曦低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夜渐渐深了，陈曦最近这几天比较嗜睡，今天晚上是因为心里有事才熬到了这个时间，和方筱晏谈过之后，心情一放松，便渐渐进入了梦乡。 方筱晏拿过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坐回到书桌旁，看着依旧摊开着的书，听着身后陈曦熟睡的呼吸声，却发现自己此刻已经丢了继续看书的心情，她无奈地笑了一声，把桌面上的书轻轻合上，打开落地夜灯，把房间里的大灯关掉，轻手轻脚地躺在陈曦身旁，思绪翻涌，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陈曦的爸爸是在第四天从ICU转到了单人病房，但期间只是短暂地清醒了一小段时间，陈曦为了避免见到陈家人，几乎都挑了下午大家休息的时间到医院去看望，方筱晏天天陪她去医院，而顾之砚每天不是在门诊室就是在手术室，两人反而没有机会见上面。 陆思澈派来的车在那天和方筱晏通话过后的第二天就撤走了，方筱晏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改变了策略，但生活恢复了规律，每天在家，她看书，陈曦看电视和睡觉，偶尔帮着妈妈做个饭，下午去医院，晚上吃饭过后去散步，睡前看看书，聊聊天。 这天上午，方筱晏依旧在房间看书，陈曦在客厅看电视，但开着的房门依稀听到外面频繁换台的声音以及陈曦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方筱晏合上书，看了一眼闹钟，快要11点了，她从房间里出来，瞄了瞄陈曦佯装认真看电视的模样，若无其事的走到厨房，开始准备午餐。 妈妈今天第二大节的课，一大早去市场把一天的肉菜给准备好了。她拿着蔬菜到饭厅坐着摘菜，那边陈曦朝这边看了好几回，方筱晏都当做没看见，专心摘菜。 没过一会，陈曦踱着步过来，坐在方筱晏对面，伸手拿起一根菜，低头一看，只留了两片叶子，剩余的扔到一边。 方筱晏看到了，连忙拿了过来，“你到底会不会啊？别乱浪费食物，照你这样摘，中午压根没几根叶子可以入口。” “可是这一根只有这两片叶子是完整的啊，别的都不好，你看看，有的上面都有小孔呢，不能要~~”陈曦扯过方筱晏手上的菜叶子，用手指指着上面的小孔说着。 方筱晏一把扯了回来，“你别捣乱，有一两个孔就不能吃的话，那得浪费多少菜啊，而且你不知道啊，有这些才说明这蔬菜没有喷农药，你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陈曦嘟着嘴委屈地看着方筱晏，无声地控诉着。 方筱晏看她这模样，也不再逗她了，“说吧，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陈曦又再拿起一根蔬菜，低头不看她，佯装研究菜叶子。 “今天上午明显心不在焉的，电视台不知道被你换了多少遍了，绕着我们家那个小小的客厅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还说没事，我又不笨！”方筱晏一边摘菜一边说。 陈曦停下手上的动作，“我就是无聊啊，你不想想，我以前哪有那么长时间待在家里的，这一个星期下来，我觉得我快要发霉了。我真的佩服你，居然在房间里抱着书就能过一天。” “那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心口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你确定是闲的？” “不然咧？” “最好是！ 第31章 榕树 日子不知不觉迈进了11月份，期间方筱晏受不了陈曦哀怨的眼神，时不时带着她去“花开”、商场以及电影院等地方走走，方妈妈也乐见这样的变化，毕竟女儿只知道待在家里看书，真怕她看着看着就成了书呆子，现在起码有朋友陪着，出去散散心也好。 周一下午，方筱晏陪着陈曦来到医院的单人病房，今天来到的时候，王静茹出乎意料地还在病房里陪着，陈曦一进病房，气氛明显尴尬起来，毕竟这两人平时就没说过几句话，王静茹还能装作关心几句，但看陈曦没怎么回应，也就收回了热情。 陈爸爸身体渐渐好转，最近几天清醒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医生还是建议要静心休养，但旁边一旦没有个做主的人，他还是想要多了解公司的事情，所以最近这段时间王静茹待在医院的时间多了起来，赵秘书反而少来了。 陈曦这头刚到，陈爸爸没多久又醒了，看到女儿坐在边上，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均都移开了目光，陈爸爸反而和旁边的方筱晏聊起了天。 “晏晏，辛苦你了，天天陪着陈曦往医院跑，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都是他们太紧张了，什么都不愿告诉我……” “陈爸爸，您别客气，陈曦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我最近也没什么事，过来也方便，陈曦也是担心您，但是小孩子脾气，您别跟她置气~~” 方筱晏看着眼前明明都很关心对方，很想和对方多说几句话的两人，别扭着不愿意开口问对方一句。 “真的谢谢你，她还住在你家，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可是没办法，现在没人管得了她，只有你……” 方筱晏明显看到陈曦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才笑着回道，“陈爸爸，您就不要见外了，我和陈曦不论这些，而且我妈妈也喜欢她，您安心养病，她不会有事的~~” 陈爸爸想要点点头，却只能轻微地动一下，眼光往陈曦瞄了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伸手示意王静茹把病床摇起来一点。 正当气氛尴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推开了，方筱晏转头看向门口，看见一个俊朗的熟悉面容出现在眼前，而正走进来的顾之砚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他领着几个人走近病床，方筱晏和陈曦退开几步，方便他们检查病人的身体。 经过一轮的检查，顾之砚对着病人和家属说，“恢复得挺好的，但是陈先生毕竟年纪大了，脑子又刚刚动过手术，不能轻易移动，要保持愉悦的心情，情绪不宜激动，多多休息为好。” 王静茹上前感激地说，“谢谢医生，我们一定好好看着他，让他好好休养~~” “那个，医生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陈泽打断王静茹的话，有点急切地问，毕竟公司出了事，他想早点出院回公司处理事情。 顾之砚止住要走的脚步，回头平静地说，“陈先生，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目前还不适宜出院，因为一旦发生二次脑梗的话，就算是李教授再次出手都救不了你，你还是不要操心太多事情，你的血压时高时低，这个也需要家属多加留意。” “出什么院，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一直站在边上不怎么出声的陈曦，此刻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激动地朝着床上的陈泽嚷，方筱晏连忙拉住她，生怕两人吵起来。 但是陈泽只是灰溜溜地看了陈曦一眼，却不再出声，躺在床上闭上眼不再理人。 方筱晏拉着陈曦在沙发上坐下，眼角余光看着顾之砚带着人出了病房。 没过多久，方筱晏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拿出一看，发现竟是顾之砚，她低声和陈曦说了一声出去听电话，拿着电话就走出了病房。 只是刚走出病房，发现顾之砚正站在前方不远处，手机也在此刻停下了振动，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朝着自己微微一笑，她随即抬脚走了过去。 “有事？” “有时间吗？陪我到医院后花园去走走？”顾之砚笑着说。 方筱晏深深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坦荡荡地随她打量，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你等我一下，我和陈曦说一声。” 所谓医院后花园，其实并没有什么花，只有一块绿油油的草坪，走道两旁是几乎同样高度的绿树，排得整整齐齐，像是列队的士兵挺直着腰杆。 微风拂过，走道上的人不多，但是地上泛黄的落叶不少，脚步踩在上面，薄薄的树叶几乎听不见声响。 方筱晏走在顾之砚的身边，走在这个与热闹的医院格格不入的地方，只是偶尔在某个树荫底下看见有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闭目养神。她看向身边的高大身形，看着他虽疲惫但依旧线条分明的轮廓，步伐缓慢却坚定地往前迈步，刚才的满腹疑问此刻消散不见，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边，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短短的林间小道并不长，顾之砚领着方筱晏往某个角落走去，方筱晏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高耸枝干和郁葱绿意，嘴角轻轻弯起，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朋友。 而顾之砚像是心有灵犀地看了她一眼，在看见她嘴角笑意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想起第一次在B大看她在榕树下的模样以及她在ICU窗前看见这棵榕树的入神，到此刻她浑身散发着和面前这棵榕树融为一体的气质，稳稳地扎在他的心里，仿佛已经很久很久了。 顾之砚领着她走到榕树下，回头看着眼前依旧抬头仰望着的方筱晏，忽然间有种冲动，他伸出手落在她披着长发的头顶之上，她那显然很是意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她在仰望着不是那棵粗壮有力的大树，仅仅只是眼前的人。 顾之砚看着她迷茫的眼神，修长的手只是轻轻在她的头顶上碰了碰，好看的薄唇掀动，“你喜欢榕树？” 方筱晏傻傻地点了点头，然后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头移开了那个手掌的范围，内心却隐约有种依赖的感觉产生。 “为什么喜欢？”蛊惑的声音从微风中传来。 方筱晏歪头想了一下，“不知道呢，B大教室家属院边上和湖边的角落里也有榕树，在我出生前就在那里，它们露在地面上的根其实有些丑陋，但我很喜欢抚摸它们，也喜欢不开心的时候在上面坐着或者躺着，感觉就像是妈妈的怀抱那样，我想，也许上辈子我也是一棵榕树吧……” 顾之砚看着她神游思绪时的盈盈水眸和满脸柔光，满身疲惫突然间都纾解开了，也学着她抬头看向头顶上像顶着一把大伞似的树盖，确实，有种可以为人遮风挡雨的强大震慑力。 顾之砚因今天的手术很顺利，早早就出了手术室，但他还在值班期间，不能离开办公室太久，而方筱晏也还有其他事情，两人只是在榕树底下呆了片刻，便相伴着往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回去。 顾之砚送她回到陈泽病房门前才走开，快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遇到了一向八卦的刘晓军，他眉飞色舞地和顾之砚打招呼，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我怎么听说大名鼎鼎的顾医生和VIP病房的美女家属出双入对呢，快来说说，在手术室忙了一天，一出来就听见美女护士们都在讨论你的风流韵事呢。” 顾之砚推开他，依旧走路带风地往办公室走去，但刘晓军却感受到他此刻很愉悦的心情。他继续八卦，“看来是真的啊，唉呀，我们的冰山美女麻醉师这下可伤心了，你不想想，你的手术人家都是优先跟台的，为了你拒绝了多少院里的青年才俊啊，现在有人琵琶别抱，不知道得多伤心了。” 顾之砚推开办公室的门，助手还在整理术后小结，他先是拿起水杯从饮水机接了水喝，才没好气地看向那个跟尾虫，“你是有多闲啊，乱八卦什么呢，在医院里，我可没有承认过非谁不可，你也不要给我乱扣帽子。” “不是啊，人家冰山美女可是连值班表都是跟着你变动的，这么多年来也和你配合默契，你可不能说抛弃就抛弃啊~~” 顾之砚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刘晓军，看得他只觉得后背发毛，自动自觉承认错误，“是我嘴欠，用词不当，你别介怀，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冰山美人确实对你有意，这是全医院都知道的，你们俩的绯闻都风传多久了，没人解释，很多人就当是默认啊。不然你和一个美女家属去散步，哪里会传得那么快。反正你好自为之，我言尽于此。” 说完，他一溜烟地消失在办公室门外，顾之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头。 旁边的助手生怕惹他生气似的小声开口，“顾医生，刚刚麻醉科的冰山美人来找你，看你不在，阴着脸走了。” “知道了~~”顾之砚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桌面上的文件细看，明显不想再应付那些八卦之人，也不想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多做解释，他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别人要误会他阻止不了，他只在乎他在意的人怎么想。 第32章 产检 方筱晏回到病房，陈爸爸已经睡着了，陈曦和她继母一人占着沙发，一人坐在病床边，两人没有说话，自顾自玩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的陈曦手上拿着手机，但头挨在沙发靠背上，似睡非睡。 方筱晏无奈地走到沙发边，伸手拿过陈曦手上的手机，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她迷糊地看着方筱晏，似乎一时弄不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 方筱晏知道她这段时间比较嗜睡，“你要睡就好好睡，拿着手机犯困干嘛呢？” 陈曦用手搓了搓脸，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也不反驳，她知道晏晏是关心自己。 方筱晏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拉着陈曦起来，和王静茹打了个招呼，走出了病房。 陈曦以为要走了，但是此刻脑子还有些浆糊，只能跟着方筱晏在医院里绕来绕去，等停下来的时候她发现怎么还在医院里面，才疑惑地扫视周围，一看就吓一跳。 “晏晏，你怎么拉着我来妇产科了？” 方筱晏从包里拿出之前挂号时买好的病历本，又从包里拿出笔写上陈曦的基本信息，才把本子塞到陈曦手中。 “我上网查过了，怀孕了要定期来做产检，才能知道宝宝的健康状况，从你上次出院到现在，大半个月也都过去了，也该做个产检了。” 陈曦傻傻地点点头，跟着方筱晏在等候大厅坐下，方筱晏等着她慢慢消化，眼睛在医生坐诊叫号显示屏上游移，发现离陈曦的号还有好几个人，才定下心慢慢等着。 而等在医院门口的奔驰车内，陆思澈听到车门的敲击声，抬头从眼前的电脑屏幕抬起头，黄明阳那张年轻朝气的脸庞出现在车里。 “我看见方小姐带着陈曦小姐往妇产科去了，看样子是挂了门诊，现在还在等号。” 陆思澈在听到“妇产科”三个字的时候，嘴巴动了动，似乎要问什么，但没有问出口，一手扣上电脑，递给边上的黄明阳，一手推开车门下车，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向医院大门。 黄明阳连忙把电脑放下，追着跟了过去，为他指路，等他们两人出现在等候大厅的时候，正看见方筱晏拉着陈曦站起来往门诊的方向走去，陆思澈两人朝着那个方向跟了过去，等他出现在门诊门外等候的两人面前站定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陈曦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陆思澈，以往的咋咋呼呼都消失了，只是紧张地握着方筱晏的手，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出现在妇产科门诊，该怎么找个理由把人给糊弄过去。 只是她想破脑袋都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时候，陆思澈那久违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却打破了她想继续瞒下去的幻想。 “其实，你们可以找我，让我安排专门的妇产科医生做检查，医院这个地方人多细菌也多，在这里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陈曦惊得抬起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孔，似乎弄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她不敢相信他居然知道自己怀孕了。 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方筱晏除了见到他时的意外，倒也心知肚明他还一直都派人关注着陈曦的行踪，所以心安理得地回答他的话。 “抱歉，本来只是想着陈曦要来探望她爸爸，顺便在这边做个产检，也没多想就给她挂号了。” 陈曦看着眼前对答如流的两人，更加想不明白了，晏晏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筱晏回头看向陈曦从震惊到疑惑的表情变化，伸手拍了拍她有些冰凉的小手，笑着对她说，“他早就知道你怀孕了！” 陈曦喃喃地开口，“怎么会？” 陆思澈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你可能忘了，你当初的入院手续和出院手续都是我办的，你的身体检查报告也在我手上呢。” “啊？”那她最近…… “下一位，陈曦，陈曦到了吗？” “这边！”回答医生叫号的是沉稳有力的男性声音，他拉起陈曦的手往门诊室走了过去，身后的方筱晏以及黄明阳连忙跟上。 陈曦只觉得自己像个扯线木偶似的被拉扯着，直到在医生对面坐下还依旧在惊吓当中，恍惚间，只见医生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又哪里不对了，坐立不安。 “门诊空间有限，不要进来那么多人！”医生严肃的声音响起，陈曦求助地看向方筱晏，生怕她不在，方筱晏走前两步，握住她的手。 陆思澈也不应声，只是抱着双手环在胸前，似乎他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应当，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黄明阳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连忙和医生道歉，“对不起，我马上出去，打扰了不好意思。”话刚落，人就消失在门口，还顺带帮忙把门带上了。 医生依旧皱着眉头，但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却不再出声，只好打开递到跟前的病历本，开始看诊。 “怀孕多久了？” “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是第一次怀孕吗？之前有流过产吗？” 回答她的只有坐在眼前看似孕妇的那个人在点头摇头，她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地提高升调，“怎么回事？自己的情况不清楚吗？都怀孕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这就是你们医院的医务人员的态度吗？”陆思澈听到这里，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英俊的面容此刻隐忍着怒气，那个女医生一下子也被噎着说不出话。 方筱晏连忙出声圆场，“医生，对不起，她是第一次怀孕，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他也是一时情急，你别介意~~” 女医生倒也不想和孕妇一般见识，看了一天门诊下来，刚刚虽说是例行公事地问询，但确实语气也是有些重了，不想闹出什么热闹来，所以只好点点头，脸色放缓，“刚刚的问题每个孕妇都是需要回答的，也是为了了解你的具体情况，没有别的意思。” 方筱晏点点头，回头看向陈曦，只见她轻轻地摇摇头，知道她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怀孕多久了。刚想问她例假情况，旁边的陆思澈又开口了，“今天先不看吧，我们先走，改天再说~~” 方筱晏抬头看向他，刚想说好不容易挂到号了，可以先看看，但是坐着的陈曦却听话地站了起来，她只好无奈地和医生笑了笑，说了声“不好意思”，跟着前面两人的身后出了门诊室。 唉，这两个人，实在是难以伺候~~ 几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走到门口，陆思澈转过身来对方筱晏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方小姐你是想开车过去还是一会回头再取车？” 得，人家连自己开没开车都知道，她只好同情地看向陈曦，这个傻子还以为自己躲得多好呢，殊不知人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你给我个地址，我开车过去吧，我的车停在旁边的停车场，也不远，也不用回来一趟了。” 她又再转头看向陈曦，“曦曦，你是跟我的车还是坐陆先生的车？” 自见了陆思澈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的陈曦，此刻一个激灵，甩开陆思澈的手，跑到方筱晏身边，“我跟你走！” “好，那陆先生，你也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一会把地址发我就好了。” 说完，拉着陈曦拐向右边，往停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陆思澈只是抬起被甩开的右手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转身迈向奔驰车，黄明阳在身后紧紧跟随。 当方筱晏驶车再次来到B市某个著名高级会所停车场入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陈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陈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到地方了，你想好了没有？还没想好的话，我再绕一圈？”方筱晏好心提醒，为了拖延时间，她已经在这周围绕了两圈。 陈曦仿佛经过了千万次的反复犹豫，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进去吧，反正再怎么绕也逃不了的，早死早超生吧，我也想知道他想怎样。” “好！”方筱晏踩下油门，顺着保安的指引把车停在了指定位置。 当陆思澈的助手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方筱晏明显感觉到陈曦的犹豫，她拉住陈曦的手用力一握，陪着她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被人关上，踏上颜色柔和的厚重地毯，轻微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包间之内还有另一个房间，陆思澈挨在落地窗边抱着双臂看着被方筱晏护着走近的陈曦，心内不由苦笑：我有这么可怕吗？ 冷冽的声音响起，“陈曦，我们谈一谈。”说完抬起身着挺括西裤的长腿，往房间里迈了进去。 方筱晏也觉得陈曦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她慢慢松开她的手，“陈曦，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开，我在这里等你，有事你叫我，我马上进来。” 陈曦点点头，毕竟已经做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了，现在看来，陆思澈根本就不是一个她可以糊弄的人，而且悬而未决事情一直搁浅，她心里也十分煎熬。 她突然间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过往的二十多年都要勇敢，她从来没做过任何可以改变生活走向的决定，浑浑噩噩，东奔西跑也只是小打小闹。现在一个小生命摆在面前，如今迈出的每一步都将对他或她的生命做出的重要决定，无论她内心多么不安，但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推动她勇敢地迈出那一步，也许，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吧。 第33章 面对 包间内异常安静，方筱晏坐在华丽柔软的欧式沙发上，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是佩服陆思澈，终于有一个人能把陈曦治得服服帖帖，谁能想到陈曦也会有这么乖乖听话的一面呢。 房间门没关，此刻一丝声响都没有，也就是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突然敲门声响起，黄明阳带着服务员送了些吃喝进来，方筱晏接过果汁，示意眼前的服务员把小吃放在桌子上，又看着另几个服务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黄明阳最后也出了包间，并顺手关上了厚重的房门。 这时，房间里终于有了声响。 “你先吃点东西，喝点牛奶，不着急，反正我今天也有的是时间。” 房间里，陈曦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陆思澈，刚刚进门之后她挑了个他对面的座位坐下，她也不想承认其实自己是有点怕他，怕什么呢？ 从目前来说，陆思澈是这辈子与她走得最近的男人，以往的交集也不多，只是自己一旦靠近他便一发不可收拾，爸妈离婚之后其实没有人管过她，但她内心是十分渴望有人把自己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除了晏晏，他是第一个，可以说是走到了她的心里。 虽说她之前没把两人的交往当回事，但渐渐地，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出现，以至于后来两人的频繁交往她没有再抗拒，她确实渴望着有一个坚实的肩膀可以扛起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她讨厌老宅、和老爸处处作对，却依旧舍不得离开的原因，她对老爸有着从小养成的孺慕之情。而当陆思澈出现在自己生命当中，她渐渐地也把类似的情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她之前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陆思澈看着她不言不语慢里斯条地划拉着眼前的饭菜，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牛奶递给她，难得温柔地说，“不想吃就算了，来，喝口牛奶~~” 陈曦放下手中的筷子，顺从地接过牛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又再放下了。 陆思澈满脸疼惜地看着她，左手轻轻落在她头顶，一下又一下，像是哄着家里难驯的小猫那样，温柔又有耐心。 “陈曦，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我不去找你，我希望你能静下心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一切，而不是一遇事只知道逃避和反抗。你和你爸爸之间的争吵我也知道了。抱歉，也许是我太自负了，没想到你对结婚这么抗拒，我应该先和你商量好才跟你爸提这事，只是你爸当时直接找上门来，我也没多想就和他说‘我会和你结婚的！’” 陈曦抬起头，澄澈的眼睛被过长的短发遮掩了一半，出乎意料的冷静，她放下手上的牛奶，才略显冷漠地开口，“可是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不想和你结婚吗？” 陆思澈以为自己今天已经做好了陈曦会反抗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一开口就击中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一点，原本柔和的面容此刻因这句话开始有些崩裂，原本轻抚着陈曦头顶的手也忘了动，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在克制着。 他收回手，侧过身子，眼色愈加深邃地看着眼前不知好歹的陈曦，好不容易才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陈曦避开他那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神，决定实话实话，“其实也不关你事，我本来，就没打算我这辈子会结婚，无论是你，还是别人，我都会抗拒。” “那孩子呢？”陆思澈的语气似乎不再像刚才那么冷。 “孩子是我的，你可以不用插手，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把他养大，除了没有爸爸，他什么都会有。所以，陆思澈，就当我求你，不要和我抢孩子好不好，以你的条件，你以后可以有很多孩子的~~” 陆思澈放在腿上的右手紧紧握着，手臂上的青筋绷起，他移开眼光，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和她生气。 过了好一会，他那快要结冰的声音才响起，“陈曦，我以为我给你时间可以好好考虑我们的将来，只是没想到你想的只是你自己的将来。我可能真的太自负了，以为自己至少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现在看来是我妄想了。可是，你凭什么断定孩子不想要爸爸呢？又凭什么认定我以后会有其他女人和孩子呢？陈曦，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不能随便就给别人的未来下定义。” 陆思澈说完，直直地站了起来，恨不得把她拽回家去，二十四小时把她绑在自己身边，让她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 只是，一旦这样做，陈曦会更加反抗，与他之前的想法也背道而驰，他是真心想要和她结婚，虽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一个黄毛丫头的所思所想放在心上，但他不想放开她的同时，也不想让她受任何委屈。 这也是为什么得知她怀孕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结婚，他过去身边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只是一直没有想要成家的想法，而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让他心底的占用欲和保护欲越来越浓烈，也就对她越来越放不开手。 陈曦看着他站在窗前的身影，内心也一直在挣扎，她何尝不想放手一搏，哪怕不是为自己，也是为肚子里的小小生命搏一把。她经历过幸福家庭的快乐，可也一直在父母离异的泥沼里反复拉扯，她深刻地知道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她对未来没有信心，她也不想让孩子去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有些东西如果注定要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她把手轻轻覆在小腹之上，低着头尽量用冷静的声音说，“我知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可我的能力有限，我只能这样才能保护我自己和他，我不想因为孩子和你结婚，然后等到你热情退却的那一天，再把我们扔下，那样对我们太残忍，我不要他经历这一切，因为我知道这当中的痛苦，他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这样做。”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你不敢承认你爱我，也不敢相信我也是因为爱你才来招惹你。” 陆思澈的掷地有声让陈曦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话，是的啊，她怎么敢想呢？ “可是谁又能保证爱情的保鲜期能有多久呢？多少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到最后还不是说走就走。” 陆思澈忽然间转过身子，一步并作两步走到陈曦身前，他蹲下来，双手把着陈曦的手臂，“就因为你父母失败的婚姻，所以你要直接判我死刑，连个申诉都不能有吗？你为什么只看到你父母的婚姻不幸呢？你看看我父母，我妈妈去世那么久，我爸爸多年来，不曾有过其他女人，知道我妈妈喜欢平淡的生活，等我有能力接手公司了，一点都不再留恋商场成败，只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来怀念我的妈妈，他的爱人。陈曦，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我陆思澈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当我决定接近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离开。” 陈曦不说话，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样滴落在纤细的手臂上，陆思澈温柔地抬起她的头，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一边说着“不要害怕”，一边吻上了她的嘴唇，混着眼泪的亲吻，带着苦涩和颤抖，有一丝温暖注入心间，陈曦舍不得推开他。 也许他说得对，她也是爱他的，才会如此害怕却犹豫，她是舍不得孩子，更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孩子，有着他的血缘。 亲吻停下的时候，陈曦依在陆思澈的胸前轻轻喘息，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今天的吻异常温柔，不同于以往两人的你追我赶，却更加令她沉沦其中。 陆思澈心情显然很不错，他轻轻的亲吻落在她柔软短发之上，抱着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惊得陈曦伸出双手紧紧保住他，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引得他又再低下头去追寻她的嘴唇，而这一次陈曦却不再顾忌什么，闭上眼热情地回应着他。 好不容两人的嘴唇再次分开，连陆思澈的呼吸都有些紧促了，他手臂紧紧绷着，右手在她光滑的脸上摩挲着，像哄着宝贝似的问，“还闹别扭么？” 陈曦努努嘴，牙齿咬在红肿的下嘴唇上，依旧别扭地说，“我还是不想结婚那么快！” “你说什么？”陆思澈惩罚性地在她充满弹性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陈曦仰着头欲哭未哭地抗议“你打我了！” 陆思澈有些失笑地看着她闹小脾气的模样，愈看愈觉得她可爱，无奈地说，“唉呀，以前咋看不出你这么会撒娇呢，那我的亲亲宝贝，你来说说，为什么不想结婚呢？” 陈曦原本环着他腰间的手松开，环上了他的脖子，“因为我不了解你啊，被你说了两句就嫁给你，岂不是显得我很笨，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给你生孩子。再说了，大着肚子结婚也不好看啊～～” 陆思澈盯着她说话的眼睛，看看她是不是为了拒绝结婚而扯出的其他借口，陈曦也异常认真地回视着他，毫不躲闪。 陆思澈无奈地退了一步，反正只要她松口了，后续的事情就容易办了。 “暂时不结婚可以，但你必须搬来和我住，好好养胎，也给你个机会好好了解了解我。” 陈曦鼓起嘴巴，歪着头思考着他的话。 “你要知道，我已经退了很大一步，你总不能得寸进尺吧。再说了，你总是住在别人家里，也打扰人家了啊。” 陈曦点点头，心想这段时间确实是打扰晏晏和方妈妈了，而且晏晏在准备考试，总是要分心照顾自己也是不方便。 “这样吧，我回去和晏晏商量一下，如果她不反对的话，我就搬去你那边～～” 陆思澈只觉得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心想这个方小姐在陈曦心里比家人还重要啊，搬过来还要和她商量，看来得好好和这个人打交道了。 陆思澈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交待陈曦照顾好自己，过两天安排她去做产检，再抱着她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很多事，才在陈曦各种抗议中放开了她。 方筱晏听到里间门打开的声音，从眼前的书里抬起头，看向一前一后从里间走出来的两人，没有剑拔弩张，反而在陈曦红彤彤的脸上看到了难得舒展的笑容，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陈曦身后的陆思澈。 她把书收拾进背包，再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陈曦，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能不能先出去等我一下，我有两句话要和陆先生谈一下。” 陈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看了看方筱晏，又转头看向陆思澈，陆思澈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回头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方筱晏眼看着包间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才拿起背包背上，直面着陆思澈。 “陆思澈，你是认真的吗？” 对方点点头。 “对于陈曦，也许你也有所了解，别看她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放心上，但她其实是很单纯、敏感，而且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一个人。作为她的好朋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如果你对她不是认真的，就请你离她远远的，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但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请你一定要确认好这个真心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如果过期时间就在不远的时候，也请你不要走近她，不然你会毁了她。虽说我没有什么立场对你说这些，但我真的希望你是经过慎重考虑才来靠近她，她不是玩得起的那种人。” 方筱晏说完之后，轻轻地朝他鞠了一躬，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 在她正要推开门的时候，身后的声音传来。 “方小姐，请你相信，我是爱她的！还有，谢谢你，作为她的朋友。” 话落，方筱晏用力推开大门，看着乖乖站在门口等她的陈曦，朝她伸出手，而陈曦也高兴地伸手过来握住，跟着她走了。 第34章 搬走 汽车缓缓地驶进了B大教师家属院内，陈曦跟着方筱晏回了家，一路上欲言又止，脑海里不时涌现着刚刚陆思澈说过的话，心里一时甜蜜一时担忧，想要开口和方筱晏说说话，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一路在纠结中犹豫，直到回到了家。 方筱晏递给她一杯温水，两人坐在布艺沙发的两头，陈曦喝了一口水，抬眼看向对面挨在沙发上喝水的晏晏，一时弄不清楚她现在心情好不好，但是自己在她面前向来都憋不住话，只好放下杯子，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像只对着主人热情地摆动着尾巴的小狗那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晏晏？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路上也不说话咧？” 方筱晏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抬头瞄了她一眼，“不是某个傻子在我车里一时傻笑，一时又皱着眉头在想什么吗？我哪好打断你的美梦啊。” 陈曦嘟起嘴巴，好不淑女地把腿搭在沙发上，原本的利落短发此刻已经遮住了半个眼睛，方筱晏看着她气鼓鼓不说话的模样，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把她眼前的头发拨开。 “好啦，不笑你了，头发长了，是不是该剪了？” 陈曦这才好整以暇地甩了甩头，刚被弄开的头发又被甩了回来，挡住了视线，而且弄得眼睛痒痒的，嘴巴朝上吹气，这才把头发吹开一点点。 “唉，真是偷懒一下下都不行，才剪了一个多月又长了，你看看，你看看，又得去剪了~~”陈曦拿起眼前的长发挨近方筱晏让她看，顺势两人又闹了起来。 方筱晏轻手轻脚地推开挨在身上的陈曦，两人的头发此刻都乱糟糟的，陈曦看着她笑个没完，方筱晏停下来顺了顺头发，突然间开口。 “陆思澈搞定你了？” 陈曦扒拉着头发，避而不看方筱晏戏谑的眼神，佯装随意地回答，“什么搞定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筱晏看她缩头乌龟的模样，难得地想起她最近愈发柔和起来的性子，心里不免感叹：这人要长大，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自陈曦知道自己怀孕以来，闹腾的性子也难得地沉稳了下来，除了偶尔出去逛逛，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找不到人影了，这一切的变化与其说是因为孩子，还不如说是因为陆思澈。这个男人的出现，终于让她有了安定下来的冲动。而今天两人见完面之后，陈曦为陆思澈或喜或忧，也不过是因为她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整个人像是焕发了新的光彩那样，炫眼夺目。 其实，方筱晏真的为她开心，陈曦这么多年来的不着调，也不过是像个无根浮萍那样飘来荡去，家里回不去，身边哥们不少，但知心朋友却不多。方筱晏一直很心疼她，但是某些方面的缺失以她的能力没有办法弥补，但陆思澈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也就完整了她的人生。 她拉过陈曦的手，无比认真的看着陈曦，“陈曦，我真的希望你幸福，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你都不要轻易放过，因为你值得拥有。” 陈曦也被方筱晏的真诚难得地感动了，她红了眼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眼前的好友，略带哽咽地说，“谢谢你，晏晏，谢谢你给我的勇气，如果真的有那个可能，我也想试一试，不光为了我自己，还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都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方筱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肯定会有的！” 窗外的风穿过阳台上的风铃，掠过晾晒在阳台的白色衣裙，轻舞飞扬，又再萦绕在两人之间，拂过两人脸颊上流下的晶莹，见证着两人此刻轻松的微笑。 夕阳的余晖随风而至，洒下了一地光影，安静的客厅之内，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传来，为即将落下的夕阳谱上了离别的乐曲，也期待着第二天的再次相见。 夜幕即将来临，明天，似乎也不远了。 没过两天，陆思澈那边给陈曦安排好了产检的事宜，陈曦没同意让陆思澈过来接她，方筱晏这边确实也放不下心，所以明知陆思澈会陪着产检，她在陈曦的坚持下也答应了陪她过去。 产检当天，陆思澈在医院见到方筱晏倒也不意外，毕竟以陈曦对方筱晏的信任程度，肯定有她陪在身边，陈曦才会安心。 于是，开始了一场异于常人的产检，全程陆思澈和方筱晏陪在身边，医生虽然也很疑惑，但毕竟是VIP客户，有些隐私也不好探究，只是这天过后，私底下有些护士幻想出了一出豪门争宠大战，只是没想到两位争宠的女人也能相处得如此融洽而已。 当然，这一切都是某些见惯了各种豪门小三小四争宠戏码的人臆想出来的，方筱晏倒也不在乎别人的异样目光，有些比较隐私的项目，陈曦不让陆思澈跟着去，都由她陪着。 一套产检下来，陈曦明显也有点蔫了，用她的话说，她从来就没有乖乖看过医生，这下子一个产检都这么麻烦，以后还得按时来，她想想都觉得委屈，没想到生个孩子这么麻烦。 方筱晏听到她孩子般的言语，实在是无奈，陈曦似乎没有了解过生孩子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眼前这些检查相比生孩子，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她现在不知道还好，免得从怀孕初期到孩子出生，担忧那么长时间，估计她都得后悔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了。 陆思澈跟在两人身后，一路检查下来倒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关于医生所说的每一项都要了解详尽，该注意什么也都认真记下。 方筱晏看在眼里，倒也说不上对陆思澈改观，但起码他对这个孩子挺上心的，事无巨细，要是换作陈曦，很多事情肯定是今天还记得，明天就忘了。这样一想，有个能照顾陈曦而且能管得住她的人陪在她身边，倒也不失是一个好选择，而且，目前看来，他对陈曦还是挺看重的。 好不容易，产检结束了，方筱晏陪着陈曦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接近下午两点了。之前因为陆思澈的助手又给大家买了些东西垫肚子，此刻还不算饿。 方筱晏正想带着陈曦回B大，陆思澈却说带她们去吃饭，已经订好了餐厅，方筱晏想要拒绝，但陈曦怀着孩子很容易会饿，她上午也跟妈妈说过中午不回家吃饭，想了想，想让陆思澈带陈曦去吃饭，自己先回去，但陈曦又不同意。 方筱晏只好跟着两人走了，难得地为自己这颗大灯泡感到不合时宜，但陈曦一副“你不去我也不去”的模样，她也不能成为两人培养感情的绊脚石啊，只好认命地继续当明亮的大灯泡。 陆思澈带着两人来到的是一个中式餐厅，口味清淡，汤水滋补，倒像是只为了给陈曦补身子而来。方筱晏心想他不会想陈曦在我家待久了，让陈曦营养不良了吧。 果然，餐至尾声，陆思澈倒也不再沉默了。 “方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对陈曦的照顾，只是我想，现在陈曦怀着孕也不好再打扰你和你家人了。我想让陈曦回我家养胎，我会请经验周到的阿姨照顾她，毕竟她现在的饮食也需要注意，继续住在你家的话，我也不好让阿姨直接上你家去照顾她。” 方筱晏看着他笃定又不失礼貌的表情，转头看向身边的陈曦，她仿佛也没有意识到陆思澈会提出这个问题，正拿着汤勺的手定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先生客气了，曦曦是我的好朋友，我妈妈也很喜欢她，她在我们家住着，我们也不觉得麻烦。陈曦要留下还是要搬走，我都没有意见，我尊重她的决定。” 这一下，两人的眼光都看向话题当中的主人公，方筱晏坐她边上，自然看到了她一副纠结的模样，倒也不开口催她，慢里斯条地喝起了面前的汤。 嗯，老火鸡汤，清香浓郁，齿颊留香。 陈曦抬头看看陆思澈，见他还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回复，她下意识的嘟起嘴，转头看向低头喝汤的方筱晏，心中一时难以定夺。按理说，她怀了他的孩子，搬去和他一起住也正常，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是，留在晏晏家里，尽管晏晏和方妈妈不曾表现过不方便和不耐烦，但继续住下去确实也有些不像话，晏晏还得准备研究生考试，还要分心照顾自己，想想也确实是麻烦到她了。 这时候，她转念一想，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对面的陆思澈给堵了回去。 “你自己回去住公寓，我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有阿姨照顾也不行。”不容拒绝的话语从陆思澈的方位传来。 方筱晏听到这里，也抬起头看向陈曦，附和地点点头，“这个我也不同意，保姆阿姨压根就管不住你，你回去自己住我们谁也不能放心，老宅那边我看你应该也不想回去，所以你只能二选一了。” 听到两人的反对，陈曦不敢吭声，抱着头发着闷气。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方筱晏是不好再开口，毕竟这事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两口子的事，陈曦也不能一再逃避，反正现在看来，陆思澈的提议是不容拒绝的，陈曦顽抗不了多久。 “好了，今天你们也累了，回去陈曦先收拾收拾，我明天上午再过去接她。到时候陈曦如果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邀请方小姐到家里做客或者约着出去见面，我不会阻止，只是要有人专门照顾着，我们都安心。” 方筱晏看陈曦虽然没有说好，但也没有再继续反对了，已经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了，点点头，帮她应了下来。 “也好，我最近在准备考试，有的时候也难免顾及不到她，只是，她现在身子特殊，你们尽量不要起冲突，免得伤到孩子。” 说完，她转头凑到陈曦耳边轻声说，“曦曦，不怕，他要是欺负你了，或者你待着不高兴，就跟我说，我肯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你要是觉得无聊，想回我家住几天，只要一通电话，我肯定过去接你……” 陈曦听她说完之后，感激地看着她，心想就算自己有姐姐，肯定也比不上晏晏对自己的好，无论是什么事情，晏晏总是会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哪怕离经叛道，哪怕出生入死，她都相信，晏晏不会离她而去。 陈曦点点头，同意了搬去陆家的提议，而另一边的陆思澈悄悄松开有些汗湿的双手，提起的心也舒了一口气。以陈曦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就算是强来也顾忌甚多，而且他也希望她是真心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回到方家，方妈妈得知陈曦明天就要搬走相当依依不舍，当她知道陈曦怀孕的时候，难得地朝方筱晏生气了。回想自己最近做的饭菜，庆幸没做什么孕妇不能吃的东西。但是好好一个孕妇在眼前，自己却没有尽到好好照顾的责任，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后来还是陈曦发挥闹腾的性子哄方妈妈开心，她才有所释怀。 但是得知陈曦是搬去和孩子他爸一起住，倒也不再唏嘘，毕竟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于孩子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确实心疼陈曦，心疼她家人没有好好爱护她，那天陈曦顶着红肿的脸住到家里，她可是难过了好久，这段时间她更是加倍地对陈曦好。 现在，眼前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孩，突然跟她说快要生孩子了，她心中感慨也是不少，担忧有之，开心有之，正如知道自己的女儿怀孕那样心情复杂。 陈曦也知道方妈妈确实把自己当女儿看待，心里感激的同时也想让方妈妈放心，原本要离别的不舍也生生地忍下了，尽情地表演着对于怀孕的开心和不安，朝着方妈妈好一通撒娇。连站在边上的方筱晏都要怀疑，陈曦其实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才会对妈妈的情绪把握得如此到位。但她也清楚知道，陈曦是因为心思敏感，谁对她好，她都想尽己所能去回报对方。也正因为是这样，她才更加担心陈曦会在感情中受伤。 晚餐过后，三人依旧在校园里散步，陈曦一整个晚上都和方妈妈黏在一起，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却也哄得方妈妈开心不已。 深秋的晚风吹过，方妈妈一路嘟囔着陈曦穿得少了，陈曦安慰着她。方筱晏走在边上，一脚一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之上，她紧了紧开衫，看着出门前被方妈妈逼着穿上风衣外套的陈曦那开心的模样，心里真的很想这一刻的笑容可以永远定格在陈曦的脸上，或者说她以后都要比此刻更开心才好。 第35章 吃饭 冷空气来袭，B市气温骤然下降，但依旧绿意满盈的B大，此刻像是炸了锅似的，突然间热闹了起来。一大波刚刚经历过埋头与试卷奋斗的人正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方筱晏背着书包跟着人潮缓慢地步出了教学楼大门，当一阵冷风直击面孔之时，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羽绒外套。 她看着湿漉漉的地上，回头看向身后无不露出轻松面容的人群，微微眯起眼睛，轻轻松了一口气。 终于考完了。天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除了陈曦这个意外，她几乎把时间花在准备考研之上，虽然爸爸妈妈都说今天考不上也没关系，再准备一年就好了。但既然决定今年要考了，她必定是要全力以赴，毕竟在家待着除了看书就无所事事的日子不好过，感觉自己像个毫无价值之人似的，那种感觉太不好受。 现在好了，虽说她也挺有信心，但始终担忧，毕竟准备的时间还是紧促，但一切只能等到成绩出来之后再说了。一下子解放，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方筱晏慢悠悠地绕着B大转了一圈，一路上遇到很多相依相偎的校园情侣，也驻足观望了不少青春少艾的嬉笑打闹，走着走着，不由想起了陈曦、张秀玲，还有傅军。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但其实她身边的朋友并不多，现在好了，常来往的似乎只剩下陈曦了。 驻足湖边，感受着风刮过湖面，荡起阵阵水波，长发被吹起、吹乱。她又再紧了紧外套，抬眼看向湖对面另一个角落里的榕树，仿佛在应和着她的对视，叶子随着风落下，树干却依旧一动不动。 时间，在它面前，似乎没什么意义。无论身边的人变过多少面孔，它始终在某一个角落安静地生长着，叶盛叶落，也许没人会留意到，但生命在轮回，它也在轮回。世间万物，出现到消失，各色人物，出现到离去，正如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而已。出现了，遇见了，走散了，消失了。 方筱晏突然好想出去走走，困在原地重复一件事太久了，她感受到自己陷入了麻木的漩涡里，这也许是成长必经的痛苦，内心的煎熬仿佛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这个念头一起，她当天就和妈妈说想出去走走，方妈妈也认为考试结束了，出去换换脑子也好，只是担心她单独出行不安全，想让她等到寒假，妈妈陪她出去转转。 但方筱晏等不及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在心底生根发芽，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的急迫感，让她整个人兴奋不已，她从网上寻找目的地，也同时安慰妈妈要放心。 而另一头，得知她出行想法的陈曦，这两天也在闹腾着要和她一起去，但显而易见，陆思澈不可能会同意，于是陈曦这个可怜人儿，又被禁足了。 话说陈曦搬去陆家之后，倒也安静了不少，毕竟陆家还有陆老爷子，陈曦一向也最憷这类老人家，她自认自己从来就讨好不了这个辈分，毕竟她的行为在古板老派的那一辈看来，历来都是离经叛道，连她自己的爷爷奶奶也从来没看好过自己。 所以，她一住进陆家，想尽了各种方法和这位老人家保持距离，老人家早上6点起床，用过早餐之后，7点练太极，8点待在茶室里喝茶看书。而陈曦8点之后被陆思澈拎着出现在饭桌之上，然后等陆思澈出门之后，又找了个离茶室远远的角落自己玩耍。午饭也是等老人家用过之后，才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只是晚餐却避不开，陆思澈怎么都会把她揪出来，于是偌大的饭桌上，一天也只有晚餐的时候才会出现整整齐齐的三个人，额，算上肚子里的那个，那就是三代同堂了。 天知道陈曦本来想一闲下来就给方筱晏打电话诉苦，但她也知道方筱晏在冲刺考研，不能打扰她。而其他哥们，陆思澈压根不会同意她继续和他们来往，于是陈曦过上了无比佛性的日子，用她的话来说，简直无聊透顶，离发霉不远了。 还好，周末时候，陆思澈也会好心地带着她出去逛一逛商场，看一看电影，但凡是略带危险的活动都会被他过滤掉。咖啡不能喝，雪糕不能吃，不能一惊一乍蹦蹦跳跳，偶尔也能约方筱晏出来吃个饭。 陈曦越来越觉得，怀个孕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等孩子一出生，她肯定要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他，都付出了什么。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是在这样幻想中睡了过去。 陆思澈则是看着最近越来越嗜睡的她，前一秒还在嘟囔着要好好教训这个孩子，下一秒便嘟着嘴睡着了。他宠溺地刮了刮她可爱的鼻子，帮她盖好被子，调暗房间里的灯光，再附身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之后，再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而陆老爷子那边，倒也不和陈曦这小妮子计较，反而觉得她貌似躲猫猫的行为十分好笑，也不强迫她要怎样面对自己。毕竟他自己也没怎么和年轻的小妮子相处过，现在这样互不打扰的模式他倒也觉得不错。 只是偶尔也会想起，这个小妮子又躲到哪个方位去玩虫子去了？慢腾腾地绕着花园散步，偶尔也会在某个角落看见她傻乎乎地对着地上的蚂蚁控诉着自己儿子，或者对着他那可怜的麻雀叨叨着什么，有的时候也会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呼呼大睡的她，而电视里的人还在哈哈大笑着什么。 每每看到这一幕幕，他无由地感到开心，这小妮子花样不少，心还大，以为自己的小心计谁也不知道，没想到整个陆家的人陪着她玩掩耳盗铃的游戏，她还躲在某个角落里捂着嘴沾沾自喜。 也因为她住了进来，陆思澈才会每天留在家里陪她吃早晚餐，连午餐都会打电话过问，陆老爷子每次听到她不耐烦地听电话的声音，胃口跟着好上不少。 这，压根就是还没长大的女娃子，自己那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跟小孩子置气么？肯定不会的啊。而且，他每天为了看看这女娃子又在干什么，都会装作绕着花园在散步，连腿脚都利落了不少。 这天，方筱晏约了陈曦出来吃饭，陆思澈派人送她到餐厅之后，再三叮嘱她不能乱吃东西，还说亲自来接她回家，陈曦又一次烦躁地挂了他的电话。 方筱晏看着她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模样，四个多月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拉着她坐下，安慰她说，“好啦，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也是在意你才会啰嗦，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他那样的人，一天的时间恨不得掰开两天来用，还能抽出时间来关心你，可以说是很用心了。” 陈曦歪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确实脾气见大了，每天见到陆思澈都忍不住朝他发脾气，但几乎是小事，也难为陆思澈不跟自己计较，凡事顺着自己，除了事关孩子和她的出行问题，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陈曦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要发火，尤其是见到陆思澈，压根控制不住自己。” 方筱晏把果汁往她跟前挪了挪，再把菜单递给她，关切地问，“书上说孕妇容易犯困，而且也会容易发脾气，有的甚至还会孕吐、爱哭，你现在除了爱发脾气，其他的还好吗？” “哦，难怪我最近去到哪都想睡觉呢，以前经常熬到两三点才睡，现在不到十一点就睡着了，孕吐和爱哭倒没有，只是胃口大了，刚吃完没多久又觉得肚子饿，你没发现我都胖了一圈吗，我都愁到不行了，可是我也馋啊，一馋就控制不了自己。晏晏啊，你说我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生个孩子还要胖成个大肥猪吧，我受不了那样啊~~” 方筱晏拍拍她的手，一副受不了她魔音的样子，“好啦好啦，你先收住，收住，好吗？来，先点餐，我可饿了，有啥事一会再说。此刻，吃饭最大~~” 方筱晏点了点陈曦面前的餐单，示意她点餐，陈曦只好放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翻开餐单。只是下一秒，她就被餐单上的各色美食图片给吸引住了，看着每一个都好想吃。 方筱晏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为了忍住不笑出来，连忙拿起柠檬水转开头抿了一口，连日来睁开眼不知道要干什么的迷茫心情，也顿时好了不少。陈曦果然是个开心果，有种无形之中让身边人心情变好的魔力，估计陆思澈也是知道这点才想要把她收归己用。 等陈曦大快朵颐之后，她适时地递上果汁，看着她抱着肚子满脸满足的神情，心里也跟着高兴，“现在看你吃饭，心情都会跟着变好，看来你现在过得也挺舒心的，这样我就放心了。陈曦，我很高兴有人可以给到你安稳，不再像以前那样飘来荡去，整天像个没家的孤儿那样，过一天是一天。” 陈曦喝了一口果汁，不以为意地说，“我以前就是孤儿啊，爹不亲娘不爱的，爷爷奶奶也当我是个多余的。现在我爸出院了，倒是不逼我了，但是我那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爷爷，居然打电话到陆家来关心我了。美其言曰关心，其实不过是因为陈家现在需要陆家的伸手，希望陆家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多多帮忙而已。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又不是笨蛋，谁是真心对我，谁是另有所图，我还是能分辨的。” 她住进陆家的那一天，陆思澈就和她解释过，陈泽住院不是因为和她大吵了一架，而是陈氏出了问题，再加上本身身体也有问题，才会一时激发晕了过去。也跟她说明过，陈氏眼前的危机不小，之前他想要出手相助，但陈老爷子只当他是想要分一口蛋糕的趁火打劫，所以能帮的也不多。 当她住进了陆家的风声一出，本来对着陈氏虎视眈眈的人倒也顾忌着陆氏，毕竟陆陈两家联姻的话，陈氏度过眼前的危机倒也不失是一个机会，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等陈泽回归，陈氏重整旗鼓，商场之上翻云覆雨也是正常。 所以等陈老爷子打电话到陆家，陈曦倒也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为了关心，话里话外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是为了尽早促成陆陈联姻而已。 但陆思澈让她不要管那些，她也就抛开不管了，陈氏是死是活她确实也不大关心，只要陈泽还好好地活着，别的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 方筱晏对这些商届的尔虞我诈一阵唏嘘，倒也不怎么想要了解，毕竟除了陈曦，她压根和那个世界搭不上界，现在陈曦不认为是个事，那她更不会觉得是个事了。 “看来你对这些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些事情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也管不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反正，有什么事陆思澈也会帮她挡着。 陈曦点点头，推开眼前的餐盘，往前凑了凑，“你呢？怎么突然间又想往外跑了？你以前一年都不出去一次，现在才隔了多久？而且吧，我要陪你去，不光陆思澈不同意，你居然也不同意！” 方筱晏放下筷子，笑着说，“也没有什么吧，考研刚结束，突然间有些无所适从。整个人好迷茫，想出去走一走、想一想。你大着肚子我也不敢带你啊，而且我确实也想一个人静静，我好不容易求得我妈妈同意，连机票都订好了，后天一早就出发。” 陈曦挪到方筱晏边上，皱着眉为她担心，“你是不是一闲下来就想起某些人了，所以心情不好了？” 方筱晏摇摇头，“不是的，只是觉得时过境迁，突然间有些感慨而已。我就出去走走，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真的没事。” 陈曦看着她无比肯定的神情，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想开，再亲的人都不能替她拨开云雾。 云开月明也只有心中没有阴霾的人才能看到。 第36章 早安 B市老城区，某个老式别墅区。 午饭过后，顾之砚陪着外婆出来消食，偶尔也说起表哥表姐们的趣事，说起小姨家的妹妹要结婚了，外婆又再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他一边哄着外婆不着急，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某个有段时间不见的面孔。 转念一想，她的研究生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前几天忙于门诊和手术，倒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天难得舅舅从北京回来，外公家聚会，家里的大大小小齐聚一堂，他也是和同事调了班才能抽空过来。 消食过后，顾之砚见外婆精神有点萎靡，想起她中午需要小憩一会，交代阿姨陪着外婆回去。自己则是待在屋外，拿出手机，刚要给刚刚一直占据脑海的某个人拨电话过去，却不想被出来找他的表哥中断了。 “之砚，原来你在这里啊，之前大家的焦点都在我爸和小妹身上，你没怎么说话，最近怎么样？” 顾之砚的表哥叶子渊在B市肿瘤医院任副主任医师，同是神经外科，两人经常会交流工作上的事情，走得也比较近，而且两人一起长大，感情不比一般的亲兄弟差。叶子渊比顾之砚大了几岁，孩子已经上小学，所以在关心顾之砚的婚姻问题上历来是主力军。 “还不是一直在忙，神经外科什么状况，想必你比我清楚吧。”顾之砚收起手机，笑着回答。 “忙是忙啊，可终身大事不能落下啊，你看我姑姑，为着你这事，可是愁白了不少头发吧。你还在拖什么呢，连家里最小的小妹快要结婚了。”叶子渊带着顾之砚往墙边的小鱼池走去。 “这事可急不来啊，对吧，总不能为着大家都结婚了，我就要随便找个人吧。”顾之砚迈着大步，一边走一边说。 刚走到鱼池边上，叶子渊看周围也没人，凑近顾之砚问，“你该不会是在等苏家小妹吧，人家在国外可过得风生水起啊。你说你，当时你说要留在国外，家里人也未必会不同意啊。” 顾之砚推开他，拿起一颗鹅卵石投进水里，有点苦笑地说，“怎么我不恋爱就是在等她呢，我和她都断了多久了，你们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 “那你不是在等她，这么些年在干啥呢？人总得有个生理需求吧，你该不会喜欢男的了吧？怕家里不同意，所以一直对外宣传单身？”叶子渊学着老爸左手环在身前，右手摸着下巴，仿佛窥探到某个真相似的。 顾之砚蹲下来戏弄着鱼池里的几尾金鱼，头也不抬地回道，“我真得把你今天的言论跟舅舅好好说说，你说你一个神经外科的医生，正经点才好。我和Flora分开纯粹是因为彼此理念不同，她偏向研究，而我偏向临床，待在一起大家只会越来越辛苦，好聚好散，是你们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而已。” “真的不是为她？”叶子渊弯下身子打量顾之砚话里的真实性。 “你要不信，我说得再多也没用。我历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我也不会将就，但如果出现了，我肯定也不会放过。” 说到这，顾之砚心里却烦躁了起来，站起身推着叶子渊往屋里走，想着等晚上肯定得联系上方筱晏，要不然心里老是不安稳。 晚餐过后，顾之砚开车载着妈妈回家。叶菁菁想起妹妹今天满脸喜气的模样，现在看着老神在在的儿子，按捺了一天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你妹妹快要结婚了，你没什么想法？” 顾之砚摇着头苦笑，这话题今天不知道多少次提起了。他真的深切感受到被催婚一族的无奈之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急不来啊，对吧！”顾之砚认真开车，倒也不想和妈妈闹个不高兴。 “对你个头，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真喜欢苏家那丫头，你把人追回来就好了，要移民什么的，我和你爸也从来没有不同意啊。总是两头不到岸，那边没个着落，这边也没个行动。”叶菁菁听着妹妹今天提起苏沫，对于那个高冷的女孩，心里虽然不痛快，倒也不会说要棒打鸳鸯。 顾之砚听到这里，把车停在路边，转身正色地和妈妈说，“妈，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在我面前都避讳提起苏沫，但我和她真的过去了。我和她分开不是因为你们，只是我们自己觉得不合适，所以你也不用老是觉得我单着是因为你之前的反对。如果我还爱她，我当初不会选择回来，你明白了吗？” 叶菁菁狐疑地看着顾之砚，看儿子神色不似作假，才幽怨地开口，“那方家筱晏你又是什么意思，大家知根知底，晏晏性情也不错，你还觉得不好啊。” 顾之砚揉了揉眉头，慢慢启动车子，过了一会才说，“我没说不好啊！” 叶菁菁本以为等不到他回答了，没想到，这么听来，他是动心了？ “那你？” “她不是一直在备考嘛？我不想给她压力，而且最近我也忙，想着等她考完请她出来吃饭。”顾之砚怕极了妈妈咋咋呼呼的性格，免得她继续误会，到时在方妈妈面前漏出个“他还念着前女友”的口风来，到时他就真的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还请吃饭咧，你自己吃西北风去吧。人家都跑四川去了。”叶菁菁心头一松，开始打击自个儿子了。 “四川？她怎么跑那边去了？你怎么知道的？” 顾之砚听到这消息，语气明显变得有些急迫。叶菁菁倒也满意他此刻的紧张。 “她上个周六结束考试了，然后说想要出去散散心，起初你梁阿姨是不同意她单独出去旅游的，但看她实在是不大开心，才同意了。我前两天说要请她们两母女吃饭，也想让晏晏放松放松。才知道她已经去了四川。再说，人家今天也更新了朋友圈，我看她玩得挺开心的。” 顾之砚紧紧抿着唇，心里的不安愈加明显，在红灯前停下车，右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连绿灯亮了都没有发现。 “你干嘛呢？绿灯了，后面都响喇叭了。”叶菁菁看着儿子失神的模样，有些担心。“要不换我来开？” “不用了，我没事！”顾之砚仿佛是做了个什么决定，不复刚才阴沉着脸，气定神闲地汇入前方车流之中。 “那个，我说最后一句，你要真是对人家有心，别拖了。”叶菁菁也怕说多了适得其反，但还是忍不住多提一句。 “放心吧~~” 元旦假期的前一天，顾之砚好不容易让主任和刘晓军把他手上的三台手术接了过去，定了最早的班机飞往成都，再辗转高铁到了峨眉山脚下，挤过重重人海，拿着车票坐上了开往山上的车。 很不幸运，上山的车堵得死死的，等他到达接引殿，缆车早已停止工作。他好不容易才在周围的民宿找到一间简陋的单人间。翻开朋友圈，看着某个在美景当中无比享受的面孔，一整天下来的奔波倒也觉得值得了，毕竟已经离得很近了，不是吗？ 狭窄的房间之内，由于职业使然，洁癖的他在身下铺了一层衣物，屋里的暖气不够，寒冷的夜晚也显得异常难过。他坐在床上，想着今天晚上也只能这样熬过去了，半夜得起来赶去坐缆车，应该能赶得上陪她看日出。 顾之砚再次点开朋友圈，看着她晚上更新的状态，微微入神。只有一张夜空的照片，还有寥寥几语。 愈加寒冷的夜晚 头依旧有点疼 但这片夜空却那么美好 睡了吧 想看新年的日出 期待明天的好天气 晚安 “晚安~~好梦~~” 顾之砚盯着朋友圈状态之下的酒店定位，又转头对着小小窗外的夜空，轻轻地又再说了句，“明天见~~” 昨晚睡得有些早，闹钟一响，方筱晏就从床上起来了，从窗外看出去，漆黑一片，慢里斯条洗漱完，拿起手表一看，发现才刚过七点。 早餐是七点半开始，但早上的温度应该挺低的，她拿出毛衣、羽绒服，还有羊绒手套，一切收拾完之后，也不过七点一刻，想着出去等也冷，便在沙发坐下来打算玩玩手机。 刚开机，点开微信，意外地发现有几条信息弹了出来。她疑惑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带着讶异点开信息。 “起床了吗？” “我现在在等第一班缆车开通。” “还在睡吗？我坐上缆车了。” “早上好冷啊，你出门记得多穿点。” “我在你入住的酒店大堂等你。” “还好这酒店暖气挺足的，想来你昨晚睡得挺好。” “我等你，看日出~~” 方筱晏捂嘴看着这信息，惊得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她拿起背包，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往大堂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伐凌乱急促，碍于这酒店是依山而建，她虽然是住在三楼，但大堂却是在四楼，她气喘吁吁地迈过一级级阶梯，好不容易才走到酒店大堂，在角落的沙发里发现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努力平复着还在激烈跳动着的心脏，缓步走过去，发现那人挨在沙发上闭眼沉睡，好看得过分的眼睫毛下是肉眼可见的青黑，一脸的疲惫，嘴角却带着笑。她蹲下来，看着这一幅让人惊喜的沉睡美男图，眼光触及他裸露在外的修长手掌，忍不住伸手过去，刚碰到，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从迷雾中渐渐深邃的眼睛里，只容下了一个她。 顾之砚一睁开眼，发现这几天萦绕脑海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如春风拂过水面那般温柔动人，盈盈水波从眼睛里蔓延至眼前，他的心瞬间如被岸边垂柳轻轻拂过，暗自悸动不已。 红唇渐渐弯起，吐露着美妙动听的话语，“早安，顾先生！” 回应她的是带着磁性却直击心间的声音，“早安，方小姐！” 第37章 日出 寒风呼啸，晨间的温度已低于零度，方筱晏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身边伸来一张有力的手掌搀扶着她的手臂，她转头看过来。 暗蓝天空之下，她甚至都看不清旁人的表情，但却依稀能感受到他的嘴角轻扬，修长的手指搭在她厚重的羽绒服之上，她依然能清晰描摹出其中的长度和线条。 “累吗？我扶你上去吧！” 他看她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自己，“怎么了？再不走，怕是赶不上日出了。” 方筱晏看着他嘴里呼出的白雾，再低头看了一眼那裸露在外的手掌，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睁着闪亮的双眼问，“你会不会冷？” 顾之砚终究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帽子，“是有点冷，但还能忍受，走吧，好位置快要被人占完了。” 方筱晏却不走，反手拉住了他的手，“顾之砚，你等一下。” 顾之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只见她脱下了羊绒围巾，颇为认真地把自己的双手包裹其中，他失笑地说，“你这样，像是我做了什么错事被铐起来似的。而且，脱下围巾给我，你着凉了怎么办。” 方筱晏无语地看向他，“会吗？不会吧，现在那么冷，你穿得少，我穿得挺厚的，别的就顾不上了。”说着，看着被自己的围巾缠裹其中的双手，俏皮地说，“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真赶不上了。” 说完，她伸手挽紧顾之砚的手臂往上走去。 顾之砚倒也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倒是挺享受她借着自己手臂使力的模样，陪着她往人潮的方向走过去。 等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日出的好位置，周围的人声鼎沸，让人振奋不已。新年的第一个日出，想必很多人都不想错过吧。 远方天空的暗蓝渐渐褪去，变成幽蓝，再到天蓝色，东方的云层被即将升起的太阳映照成橘红色，周围的人声愈加汹涌。方筱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拍下日出那一刻的景象，却发现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拿着手机异常的笨拙，她脱下右手的手套，顿时感觉到那刺骨的寒冷，脱下手套多一分钟，手就渐渐变得僵硬，但太阳似乎像是跟你闹着玩似的，你越是期待，它越是欲出还羞。 方筱晏把手机放到左手，右手贴在脸上，旁边伸来某个熟悉却完美的手掌，抽出她刚塞进口袋的手套，拉下她冻得僵硬的手，十指翻飞，把她的右手套进了暖和的手套。 她微微嘟起嘴，抬眼看向正低头注视着她的顾之砚，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头，双手套着手套艰难地摸索着打开手机，还没拿稳，又被身旁的男人伸手把手机抢了过去。 方筱晏的眼神又跟着手机移到了那双她垂涎已久的手掌之上，指节分明，修长灵活，之前的羊绒围巾已经不见了，她眼睛往上游弋，发现米白色的围巾正老老实实地围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你别管了，我帮你拍照，别把手冻僵了。”顾之砚没有看她，只由着她咬着上唇带着心疼地看着那双手。 方筱晏急急忙忙地把左手手套脱下来递过去，“那你带上一个手套吧，这样就不用两只手都受冻了。” 顾之砚把手机放下，左手伸至她眼前，一副任君所为的样子，但话里的调侃却不少，“你要是觉得我的手能塞进你的手套，我倒不介意。” 方筱晏看看自己手里的小小手套，再转眼看向那在眼前伸展着五指的大手掌，不用比划，都知道套不进去。 那手掌突然转了个角度握上了她的手，冷冽的寒气和她手里剩余的热气交织在一起，片刻便分开了。 “赶紧把手套穿上，看把你冷的。”清冽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方筱晏乖乖地把手套穿上，终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比我还冷呢？” “你要是觉得我冷，那在日出之前你就握着我的手，好让我蹭些暖。”说完，双手合起伸至她身前。 方筱晏这一刻倒也不再犹豫，带着羊毛手套的双手把他那宽大的手包裹起来，并来回搓动好让他的手快速暖和起来。 看着她低着头认真地给他取暖，顾之砚此刻的心情像是全身心被浸泡在温泉水之中，浑身的寒气被驱散开去，倒是希望这个日出可以再迟些到来。 寒风中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周围的人群也在等待之中渐渐失去了耐心，方筱晏的眼神也死死地盯着东方，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好看的鼻子轻轻皱起。顾之砚倒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心里默默期盼时间过得慢些。 终于，周围的尖叫声起来了，顾之砚连忙扶正方筱晏的身子面对日出的方向，拿起她的手机准备为她拍下日出的照片。 东方的火烧云越来越旺，云朵慢慢散去，太阳的脸出现在眼前，顾之砚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姣好的侧脸上是依旧恬静的微笑，但眼睛却在发着光。 方筱晏似乎留意到身旁的注视，微微侧头看向他，日出的光映在他白皙的脸庞之上，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清晰看到了他嘴角的弧度。 忽然，右手被宽大的手掌握住，有力，坚定，接着她看到光影中的面孔慢慢低下，带着寒冰的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之上，耳边传来石破天惊的话语，“有你在身边，真好。” 直到今天清晨，顾之砚心中的焦灼一直在翻腾，从知道她单独出走之后，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若远若近，他伸出手，始终无法抓住。迫不及待地从B市赶到了峨眉山，昨晚在雷洞坪无法坐上缆车时的失落，深夜里的醒醒睡睡，半夜拿起包袱出了民宿，终于坐上了第一趟缆车的轻松。 在酒店大堂睁开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才能安定下来的感觉，都在提醒他，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放不下了。三十多年来，何曾有过如此冲动的时候，就怕晚了一步，两人又将错过多少时间。 方筱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敢多看他一眼，转回身子看向东方，依旧被紧握的右手掌心却冒出了汗，浑身的热气在升腾，脸上更是被这灿烂的太阳映得通红，翻滚着的云海正如她此刻的心情，按捺不住地在激烈跳动。 绚烂的日出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也迷了多少人的心。寒风中紧紧相握着的双手，穿过保暖的手套，延伸而出的手心脉络在相互交缠，从指尖牵引着往心间蔓延。破云而出的光晖萦绕着每个人的周围，温暖着被冻僵的脸庞和四肢百骸，多久的等待似乎都不足一提，满心满眼的感动是多么的不可言喻。每天的日出照旧，却依旧掩藏不住亲眼见到它那一瞬间的无言悸动，就正如爱情降临那一刻的美好且又小心翼翼。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害怕下一刻的若即若离，可此刻方筱晏心里却感受到无比地笃定和安心，低头看向握着自己手掌的修长五指，仿佛看见是一颗心与一颗心在紧紧贴合，容不了丝毫怀疑。 经过新一天阳光的洗礼，站在山顶之上的众人久久不能忘怀，没有一人舍得在此时挪动脚步，耳边隐隐传来不远处寺庙里的嗡嗡经声，雾气渐渐散去，依旧湿润的空气滑过一张张因满足而从心散发而出的微笑。光明驱散黑暗，云朵随风飘移，清澈的天空之蓝展现眼前，各个山头的苍绿在点点冰凌之中闪耀而出，壮阔的云海也逐渐翻腾而起，若隐若现尖叫声在人群中悄悄蔓延。 方筱晏转头看向身旁的顾之砚，嘴角的弧度还在，深邃的眼神当中似乎也沾染了云海的翻涌，把她裹挟其中，随波逐流。 等心中的震撼慢慢平复，阳光愈盛，她才看清眼前人深邃之下那不容忽视的青黑，她忍不住手中的冲动，轻轻抚上那一抹青黑，柔软的声音里带上了心疼，“昨晚没睡好吧？” 顾之砚伸手轻轻拉下她的手，嘴角的弧度渐深，幽深的眼睛似乎要把眼前人吸入其中，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的魔力，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为了这一刻，再累也值了。谢谢你，让我也感受到这种震撼，真的好久没有如此轻松又感动的时刻了。” 方筱晏只觉得眼前人的光芒太盛，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眼光，看着他那单薄的外套以及裸露在外的修长五指，心中还是过意不去。她看向周围渐渐散开的人群，她咬了咬唇，紧了紧依旧被握着的手，“你要不要到酒店先歇一下？” 顾之砚略带深意地看着她，忽略脑袋里传来的丝丝疼痛，“我没事，陪你周围走走吧。”说完，拉着她迈出了一步，却发现身后人双手紧紧拉着他的手，没有想要动的意愿，于是他疑惑地回过头来看向她。 方筱晏看着自己双手拉住他的手，难为情地抬眼看向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撒娇，微微嘟起嘴唇，“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我昨天刚到这山顶，头也疼，我知道那种难受。” 顾之砚停下脚步，转身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手里的温热依旧还在，“你不想到处走走看看？” 方筱晏摇摇头，无比认真地说，“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不是吗？不急在这一时啊~~” 顾之砚无奈，只好听从她的建议，牵着她慢慢地回到酒店。等他想要去前台再开一间房间的时候，却又被她拉住了。 只见她窘迫地低着头，“那个，昨晚有人想要住进来，我听见前台说这种假期，房间早就被订完了。你还是到我房间去休息一下吧。”说完，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径直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也不再多说，顾之砚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沉稳地往某个方向缓步而行。 第38章 确认 暖色系的装潢，暖气的充盈也让人浑身的寒气渐渐散去。脚步落在厚厚地地毯之上，安静的酒店走廊里依旧能听清一轻一重的两组脚步声音。顾之砚紧跟着前方纤瘦的身影在走廊里左转右拐，终于在某个酒店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嘀”的一声，房门打开，插上房卡，屋里的灯光也随之一一亮起，方筱晏率先步入房间，走到沙发边上，把手套以及外套脱下来，做好心情整理，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 “中午才退房，你可以先休息一下，不过刚才在外面那么冷，你穿得又少，我看你要不先洗个热水澡再休息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越过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走到洗手台。 顾之砚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也意识到此刻气氛有些尴尬，佯装不介意地把背包放在真皮沙发上，脱下风衣外套，只穿着藏蓝色羊毛毛衣伸展着略微僵硬的四肢。 刚停下动作，一只纤细的手从身旁伸了过来，手上的白瓷杯内水波微漾，“早上起床的时候烧的热水，还是温热的，你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顾之砚接过水杯，看向她，而她避开他的目光，转身走回桌子边，拿着另一个水杯，缓缓喝着水，他低头喝了一口，暖暖的水流滑过喉咙，直入心脏，沁人心脾。 顾之砚打量了一下房内的摆设，一张双人大床直入眼帘，右边的那个位置被子摊开着，依稀可以想象她早上掀被子而起的模样，正对着床是一台大屏幕电视，电视之下是素雅的木质桌子，水壶瓷杯正放在角落，因为有人用过，此刻却不是整齐地放置在木托盘之内。而刚入房门是一个小厅，卡其色真皮单人沙发和双人沙发的中间，同样是素雅的木茶几，茶几上摆放着几本杂志，还有一本书放在沙发跟前的位置上，似乎有人曾坐在沙发上低头阅读。 顾之砚只觉得干涸的喉咙经过水分的浸润，却是越喝越渴，他咽了一口口水，才把目光移至站在桌子边上依旧不知作何反应的方筱晏，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顾之砚猜想她是不是已经在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 想到这，他清了清喉咙，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那个，谢谢你，酒店里果然暖和了不少，我在这沙发上歇一下就可以了。你如果累的话，也可以趁这个时候稍作休息。” 方筱晏从失神当中回过神来，转身挨着桌子，放下手中的瓷杯，无所谓地笑了笑，对于顾之砚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不说两家是故交，前段时间他也帮了自己不少忙。而且今日两人的关系突进，虽说没有说明，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自然而然的行为，事后是有些难为情，却也没有后悔自己的行为。毕竟他为了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他身上肉眼可见的疲惫是骗不了人的。 “我没关系，昨晚睡得很早，你还是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争取好好休息一下，我也不着急要出去，随身也带有书，不会闷的。”说完，走到他身边，朝他俏皮一笑，再走到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书，一副不要打扰她看书的模样。 顾之砚不再坚持，从背包里拿出衣服，施施然地走进了洗漱间。全然没察觉到身后人此刻脸庞和耳朵都在发烫，手上的书好久也没有翻动一页。 听到洗漱间门关上的声音，方筱晏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双手在脸庞边上扇动着，只觉得此刻房间里的暖气太足了，她从背包里找出发带把长发扎了起来，双脚向前伸展着，试图舒缓心脏那股麻麻的感觉，笑意却从眼底深处蔓延而出，带动着嘴角轻轻扬起，似乎意识到心中某种顾虑在尘埃落定，某种希冀也在破土而出，开始发芽了。 洗漱间的水声渐渐停下，方筱晏脸上的嫣红也在心情平复之后渐渐消散，她拿起刚被放下的书，窝在舒服的沙发里，沉下心想要看书。 “吱呀”一声，洗漱间的门被打开，她的心尖仿佛随着这声音颤动着，指尖在光滑的书页上慢慢摩挲着，心思跟着房间里唯一的脚步声来回游弋。 “晏晏，这里有吹风机吗？”仿佛经过一番清洗，声音变得愈加清冽了。 方筱晏按捺住内心的颤栗，缓慢抬头看向那个在暖色调灯光里异常高大的身影，一身浅灰色家居服似乎把他身上的清冷气息磨平了，整个人变得柔和，湿漉漉的短发此刻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慵懒气息。 “在洗手台底下的柜子里，我昨晚用过之后放回那里了。”说完这话，方筱晏收敛眼神，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避开不远处的目光，把尚余一丝热气的水送进了喉咙。 “好！”之后是吹风机的声音在这房间里持续着。 良久，声响停下，笃定的脚步声传来，方筱晏只觉得那个身影盖住了眼前的书，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身旁强大的气场，稳稳地定在那里，不作言语，却似乎道尽了所有。她不由抬起头，看着眼前神清气爽的男人，突然间感觉屋里的暖气又过于充足了。 看着他在身边的沙发坐下，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眼中的汹涌已恢复平和，仿佛这一幕再日常不过，方筱晏伸手把散落的碎发往耳边拨，方才掩饰好一时的不自在。 “你快去休息吧，这房间中午要退房，现在都9点了~~” 顾之砚想要捕捉她的眼神，却发现她总是避开自己，忍不住伸手包住她拿着书的纤细，这番动作之下，感受到她仿若惊弓之鸟那样想要挣开，他紧紧握住那手，终于，游移的眼神回到他身上，眼波潋滟，盈盈注视。 双眼交织，顾之砚再次紧了紧手中的柔软，沉声开口，“没什么，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眼前这一切想必不是梦，对吗？” 暖色的灯光环绕着两人，方筱晏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再次提起，直接，不容她迟疑，低头看向睡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修长手掌，又再抬头看向眼前依旧淡定等着答复的男人，不由从心底笑了出来，举起了被紧紧握住的手，“你说呢？” 回应她的是眼前的阴影笼罩，略带水汽的人影低下头来，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红唇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下一秒，他转身走向了洁白的大床，清晰可听见的愉悦传来，“这样我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方筱晏下意识地把手抚上嘴唇，分不清刚才的碰触是幻觉还是真实，眼看始作俑者安然地掀开被子躺下，面带微笑地闭上双眼，不打算为刚才的举动多说一句。 她也不再说话，低下头看着好久不曾翻过一页的书本，嘴角无声地弯起，心情似乎也很是不错。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顾之砚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睁开双眼，发现床头的灯光不知何时已被关掉，整个房间幽暗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洒了进来，他歪头看向沙发的方向，发现某人挨在沙发背睡着了，手上的书也不知何时从手中滑落。 他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到沙发边，弯下身子看着她睡着时的可爱模样，脑海中无由想起了多年前的她。 大二暑假，爸爸回B市开会。那天中午，他给爸爸送午饭，到了地质院却被告知会议还在继续。 而他，被带到某个办公室等待。 陌生的办公室里，他第一次重逢了她。只是，她同样没有认出他。 当时的她，还在上初中。走进办公室，身旁带他进来的阿姨叫她“晏晏”，扎着马尾的女孩抬起头，嫣然一笑，带着明显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一如小时候可爱。 阿姨让他等着就离开了，剩下他和她，一人占据一个角落。 他放下手中的饭盒，想要走过去打招呼，却发现那小女孩已经低下头认真地做作业，丝毫不给他开口叙旧的机会。想起她刚才礼貌而疏离的神情，再看现在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顾之砚才意识到人家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了。 不知道是失落还是生气，他坐在那里盯着她，期间她也许是意识到了，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也不说话，只是再次低下头却下意识地侧过身子，试图以此来避开他的眼光。 而顾之砚，看着她那防备般侧过身子的身影，有些好笑，却也找不到开口的时机，只好走出办公室，绕着地质院走了一圈，等心头那一丝生气的念头渐渐消散，才慢慢地走回那个办公室，做好了心理建设去和那个女孩说起小时候，却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愣住了。 她，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那书本没有合上，她不知道是因为做作业疲累，还是因为他的走开而放松，竟然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下头看向那个记忆中的面孔，乌黑的睫毛肆意伸展，圆润的脸蛋上俏皮的绒毛，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熟睡，不知道是否做了噩梦，眉头轻轻皱起，他伸出手想要帮她揉一揉，却又怕惊醒了她。 若久，办公室的门传来响动，他一步并作两步走回先前的座位。推门而进的是两人的爸爸，他跟着爸爸步出办公室之时回头，只看见方叔叔轻声唤醒她，没走出几步，又听见软糯的声音在撒娇。 此去经年，再一次重逢，却是在西宁的机场外。当时他刚从计程车上下来，看到熟悉的眉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地帮她把行李箱放进车尾箱，却又再一次被当成了古怪之人。 他抚额无奈，再次擦身而过，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也只能按下不表。却再没想到，自己会一次次走近她，而她，也一步步地走进了自己心里。 时间，诚然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小时候带着她满山跑，年少时重逢不知如何靠近，却在两人都经历□□之后，怦然心动，害怕错过，深感珍惜来之不易。 一屋之外，随行而至，他不觉是冲动，当真实的触感在手中，踏实席卷全身。 一室之内，相伴睡去，竟是如此温馨，伊人安然在身旁，方觉此心安处是吾乡。 眼前恬静安然熟睡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以另一种姿态站在她身旁，竟也会让自己雀跃不已。 弯下腰，轻轻把她抱起，却不由惊醒了怀中佳人，朦胧间失重，睁开眼睛，只见梦中面孔出现眼前，伸手环上对方脖颈，惊恐方略减，带着久违的软糯出声，“你放我下来吧！” 只是，强劲有力的怀抱不曾离去，反而迈开脚步往床边走去。 “床上睡得舒服些，我抱你过去~~” “不用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放进了柔软的大床上，接连而来的是夺人声息的亲吻，清新却又霸道的气息夺去了似醒还迷失着的思绪，让她分不清梦里梦外。 第39章 回程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执子手吹散苍茫茫烟波 大鱼的翅膀 已经太辽阔 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手机的振动以及响起的音乐，惊醒了坠入迷梦之中的两人，方筱晏更是惊觉眼前两人的暧昧氛围，她稍稍用力推了一下身上之人，顾之砚难舍难离地放开到嘴的香甜气息，双手用力撑起，一个翻身，躺在了床上的另一边。 持续了一分钟的闹钟铃声渐渐停下，房间里安静又暧昧的气氛一直在盘旋，方筱晏咬咬有些红肿的嘴唇，忽视脸上传来的阵阵热浪，先是侧身背对身旁的人，然后披着凌乱的长发从床上起来。 顾之砚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走到茶几边上，拿起手机先是点了两下，又再放下手机，背对着他定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身穿着米白色毛衣，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那样，躲在自己的洞里后怕着。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走过去从身后环抱着她，刚碰到她，她身子传来了轻微的颤抖，他不由稍稍用力地抱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顾之砚也从没想到自己突然会如此孟浪，但刚刚确实是情不自禁，轻盈柔软的她窝在自己怀里，一时没克制住。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却依旧没有抬头看他，“没有，我只是突然间心有点乱~~”其实，方筱晏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被眼前的人蛊惑，明明两个小时之前才刚刚确认关系，一时情动，两人差点擦枪走火了，想想都有些难为情。 安静的时光在房间内静静流淌，顾之砚环抱着她，下巴轻轻落在她的头顶，馨香透过鼻孔袭入心间，两人的心跳声就在耳旁交织。 突然，方筱晏轻轻拍了怕环住自己的手掌，轻声打破此间的旖旎，“11点多了，我们收拾收拾，该退房了，免得前台来催了。” 方筱晏想起昨天办理入住之时，酒店前台和她说过旺季期间，入住的旅客比较多，请她务必记得按时退房。 “好~~”顾之砚放开她，帮着她把不多的行李一一收拾好，塞进背包里，走的时候背起自己的背包，提溜着她那个轻盈的小提包，疑问她出来玩怎么这么少行李，得知人家是把行李箱寄存在山脚的酒店了，才牵着她的手去酒店前台退房。 当天下午，两人相伴着把金顶逛了个遍，在十方圣贤像前许愿，漫步在宏伟的华藏寺内，追逐着云海的翻涌，等等。赶在雷洞坪下山的班车停止前到了山脚，幸好方筱晏之前定好的那家酒店当天还有空房。 第二天，方筱晏引领着顾之砚从第一山亭到山脚小瀑布到报国寺，感受着峨眉山独有的清秀魅力，吃午饭的时候，方筱晏两人更是在和当地人家的指手画脚之中愉悦地结束了在峨眉的最后一餐。 当两人坐在成都双流机场的候机室时，已是傍晚时分。看着消失于偌大落地玻璃外的夕阳，方筱晏回头看向此时正在通电话的顾之砚，身子挨在身后的玻璃墙上，思绪却已神游天外。 顾之砚挂断电话之后，看见她面对着自己，但是眼神却没有焦距，迈开脚步走近她，伸手拉过她有些冰冷的小手，皱着眉头，大手覆盖着小手。 “冷吗？怎么手这么凉？” 焦距回归，方筱晏微笑着看着眼前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冷，你打完电话了？” 顾之砚点点头，双手在她的手背轻轻抚摸着，试图把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本来元旦说好了回舅舅家吃饭，我没回去，表哥打电话过来问了几句而已。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慨，来时一个人，回去变成了两个人，我在想回去怎么和妈妈说呢。” 顾之砚往前走近一步，把她笼罩在阴影之中，牵起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我见不得人？” 方筱晏嗔了他一眼，“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我妈妈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只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顾之砚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眼光放至玻璃墙外已经亮起的点点灯光，“反正你跑不掉了，慢慢习惯就好了。你妈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估计我妈妈会很乐意跟她说的。” 方筱晏推开他，瞪着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你已经和顾伯母说过了？这么快吗？”方筱晏想起之前一直想把两人拉作堆的叶菁菁，突然觉得脑仁有点发胀。 顾之砚气定神闲地摊摊手，“本来我妈妈知道我是为了你才来的四川啊，我来之前，她说了，不成功的话，我也不用回家了。” 方筱晏忍不住伸手打他，“你怎么这样啊？这下子好了，回去都得给他们看笑话了。” 顾之砚拉过害羞不已的方筱晏，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嘴角大大地弯起，“怕什么，反正他们乐见其成，这样子大家的心愿都遂了，也没什么不好。” 方筱晏的头颅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挣扎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该不会是为了遂大人们的愿，才跑来的吧。” 顾之砚受不了她这样的磨蹭，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看不出来你也会断章取义啊，好不容易才拜托同事帮忙排开手术，千里迢迢赶过来，你以为呢，没良心的家伙。” 方筱晏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捉字眼，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可是对于他的出现，她也不觉陌生，仿佛两人好久之前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但两人确实是前两天才确定关系，这进展大大出乎了她的意外。 她鼓起脸蛋，双手抓紧他的风衣外套，带着自己都不察觉的撒娇语气，“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之砚轻轻刮过她小巧的鼻尖，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好，饶过你~~” 他又再把她紧紧抱住，像是抱住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玩具似的，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却愈加肯定自己内心的渴求。 机场广播响起，前往B市的航班开始登机，顾之砚牵着她往登机口走去，方筱晏也不再犹疑，看着自己被握在对方干燥有力的五指当中，感觉心跳的频率都比以往快了，亦步亦趋，所有顾虑皆被抛诸脑后。 晚上11点多，夜色中的B大教师家属院，安静，小道上的路灯在寂寥的夜里孤零零地亮着，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一丝灯光。在这个不算寒冷的冬天里，无形中多了几分萧索。 方妈妈得知女儿今天晚班机回B市，一直硬撑着没睡，寂静深夜中，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异常响亮，她快步走到门口，却不料看见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看清了是顾之砚之后，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之砚啊，谢谢你送晏晏回来，这大晚上，她没到家，我也担心。来，进来坐坐，喝口热水吧……”方妈妈热情地邀请顾之砚进屋坐坐。 顾之砚把手上的行李箱递给身边的方筱晏，和煦地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方阿姨，现在挺晚的了，我不进去打扰你们休息了。主要是我明天要上班，所以晏晏才陪我赶晚班机回来，让您担心了。” 一脚已经踏进了门口的方筱晏，有些难为情地拿过行李箱，低头不去看两人的眼光，她之前不好意思说和顾之砚一起回来，也让妈妈早点睡，所以也没想到他送自己回家，会让妈妈撞个正着。 谢过顾之砚，并叮嘱他回家注意安全，方妈妈才若有所思是地把大门关上，回头一看，发现女儿已不知何时已经逃跑了。 她走到女儿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敲门，温和地开口，“晏晏，你吃过饭没有？要不要给你煮个面？” “我吃过了，妈妈，你赶紧睡吧，我收拾收拾就睡了~~”方筱晏依旧不开门。 “晏晏，你要不开个门，妈妈有事想问问你……” 方妈妈话音未落，房门后的方筱晏已经急迫地打断了她的问话，“唉呀，妈妈，我今天好累啊，你平时十点就睡了，现在肯定也困了，先睡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嘛！” 方妈妈无奈，虽说心中有疑问，但基于对女儿和顾家的信任，倒也不再追问，等了一晚上，精神也实在不济。 “好吧，那你也早点休息吧，行李可以留到明天再收拾，知道吗？” “好的，妈妈晚安！” 方筱晏听着房门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耳朵贴在房门上，确认妈妈已经回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双手抚上早已通红的脸，躺在带着馨香的柔软大床上，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思绪却不由飘到了这两天相伴走过的一幕幕，越想心中的笑意越浓，时间不知不觉之间滑过，突然手机传来的一阵振动，点开一看，“晚安”两字像是承载着满满幸福感的千纸鹤一般，缓缓停留在她早已兴起微澜的心脏之上。 夜风微凉，却拂不去有情人心间的幸福暖流，某种节奏在耳边轻轻呢喃，在这偌大的房间之内来回弹奏，轻松、愉悦，又让人心有余悸。 第40章 相约 转眼到了一月中旬，B大的课程也渐渐停了。由于方明宇今年回来过年，梁静也就不往西北而去了，而是沉下心来好好陪陪女儿。毕竟前几个月看着她为了考研那么辛苦，作为妈妈看在眼里，却也心疼不已。看着整整瘦了一圈的女儿，梁静下定决心要给她好好补补身子，更重要的是，要帮她把胃给好好养回来，除了叮嘱她按时按量地完成一日三餐，更是把她的胃药给没收了。 都说西药对胃疼管用，但副作用也大，压根不适合于养胃。所以梁静这两天计划着带女儿去看一看中医，抓点温和的中药，这不请教到叶菁菁跟前了。 自上次两人四川回来之后，叶菁菁从儿子那边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每次到B大都会和梁静联系，为儿子的忙碌多多作出解释，无时无刻表现出对方筱晏的喜爱。她已经不止一次想要促成两家一起吃饭。 梁静虽然对顾之砚也是打心底里喜欢，可这感□□，终归是两个小辈之间的事，她也不希望是由于长辈的促成，方筱晏顾着两家的故交关系，勉强自己去接受。 最近她旁敲侧击，方筱晏虽然也难得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涩，承认两人愿意去接触接触，但刚刚开始，以后什么也说不准。她看得出女儿不愿意一开始给家长太高的期望，所以于这一事，她也想等着两人顺其自然，能走到一起固然是好，可是感情之事终究不能勉强。 这段日子，对于叶菁菁的热情，她也只是礼貌性地表示高兴，对于两家人吃饭的事，倒不热衷。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只是老友间的叙旧，现在可上升到双方家长见面的层面了。她和方爸爸商量过以后，两人觉得这事交由女儿自己去决定，不给女儿压力。 所以，这饭也就一直约不成，梁静以方明宇不在B市为借口，把这顿饭先推了。叶菁菁心里虽着急，但也知道儿女是父母心尖上的宝贝，对于方家两老的慎重态度虽理解，却也只能暗暗在心里着急，话里话外让儿子加把劲。 而休假回来的顾之砚，确实是忙碌了不少，年底突发状况不少，SCI论文又到了交稿前夕。这一个多星期过去，也就抽出了一个晚上和方筱晏约个会。对于母上大人的着急，他确实也有心无力。幸好，方筱晏倒是体谅他的忙碌，抽出时间打电话汇报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她都会催促着他早点休息，等空下来再见面好了。 而方筱晏最近被妈妈叮嘱着一日三餐，对于妈妈想要争取在爸爸回来之前让她胖起来的心愿，表示无可奈何。看着每天饭桌上丰盛的饭菜，她不光是心疼自己的胃，更是心疼妈妈的辛苦。这天，她再也忍不住向妈妈发出了抗议。 “妈妈，你每天做这些饭菜得多辛苦啊，吃不完也浪费不是？” 梁静把手中盛着滋补汤的碗放在女儿跟前，又夹起一块鸡腿肉往她的碗里投放，这才坐下来拿起筷子。 “我有什么辛苦的，反正放假在家也没什么事要做，最主要是要把你的身体养回来，不然你爸爸回到来看你这副模样得心疼死~~” 方筱晏把眼光从眼前依旧冒着热气的汤碗移开，嘴里咬着筷子，嘟起小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妈妈。 “可你也得看我的胃有多大吧，天天这样撑，会撑坏的。” 梁静定住手中的筷子，转头一想，这说得也有道理，想起这几天女儿没到吃饭时间那个苦瓜般的小脸，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怎么就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 梁静讪讪然地停下了要给女儿夹菜的动作，带着失落地说，“好啦，不勉强你一定要吃完，但你那胃的毛病怎么都得养好了。过两天我带你去看一下中医，抓点中药回来，你到时可不能因为怕苦跟你爸爸告状，知道不？” 方筱晏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妈妈俏皮一笑，“遵命，母亲大人。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之前也是我任性，没把这胃病当回事，让你和爸爸担心了。这次我肯定好好听话，把这毛病给治了。” 梁静叹口气，还是忍不住夹起蔬菜投喂女儿，“这胃的毛病，要治可不容易啊，都说得养，以后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复发呢。我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婿身上了，幸好顾之砚是医生，这方面肯定比你要上心。” “妈！”方筱晏听到她提起顾之砚，难免有些害羞了。 不过这个场面却让她想起了成都机场的那顿晚餐。 那天两人的航班是7点多，他们5点多到了成都机场，办了登机手续之后，两人打算在机场餐厅用晚餐。看着那菜单上满满都是辣菜，她倒没有什么顾忌，点了两个辣菜，结果被他取消了，换成了口味清淡的菜肴。 面对着她抗议的眼神，他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伸出好看的手指点了点她鼻尖，“也是想不明白你，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选择来四川旅行，还敢点辣菜，我看你是不怕胃疼。” 方筱晏皱着鼻子躲开他接连而来的手指，歪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胃有毛病？” 原本还随着她动来动去的头颅伸展的手指，听到这话，顿时停下了动作。顾之砚收回手指摸了摸鼻子，佯装喉咙不舒服轻咳了一声，才找到了理由，“你忘了我是医生吗？” 方筱晏伸手撑着下巴，带着戏谑的语气看着他，“哦，我倒不知道你医术这么高明，不用问切居然都能知道是什么病了。” 顾之砚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知道她不好糊弄，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之前曾经尾随了她一路，只好把锅甩了出去。 “上次不是去你家吃过饭么，当时听你妈妈提过一句，医生嘛，对于这些病灶一般都比较上心。” “是吗？”方筱晏明显不相信，那次他来自己家，也没说过几句话，她也不相信自己妈妈会对这么一个第一次来家里的男人说起女儿的事情。但看他那顾左右而言他的尴尬模样，倒也不再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想到这，方筱晏心情愉悦地又夹了几块鸡肉，连方妈妈疑问地看着她笑着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块肉都不曾发觉。 傍晚时分，方筱晏软磨硬泡加上再三保证之后，才得到妈妈的允许，和陈曦在外面吃晚餐。 用方妈妈的话来说，约陈曦来家里吃饭就好了。正好她们一个要养胎一个要养胃，她给她们做一顿大餐都可以。但方筱晏知道陈曦这次找她是要追问顾之砚的事，她不好意思在妈妈面前多说什么，而且陈曦也抱怨好久没有出去吃大餐了，正确来说是吃自己想吃的。两人已经套好了话，才哄得方妈妈同意两人在外吃饭。 只是陈曦那边也没那么老实，对陆思澈说是来方家吃饭，还让司机送到了方家，才和方筱晏一同外出。 看着彼此为了在外面吃一顿饭而耍的各种诡计，两人心照不宣，更有共同做坏事的兴奋和紧张。 看着陈曦拿着菜单点了好几个大菜，还没有放下菜单的趋势，方筱晏连忙扯过她手中的本子，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饿鬼投胎，我们两张嘴，吃不了那么多。” 陈曦扒了扒长长的短发，发尾在脖子后面弄得她痒痒的，一想起陆思澈不让她剪头发就让人心情烦躁。 “明明是三张嘴，你又把我肚子里这个给忘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老是觉得饿，又总是犯困。家里的阿姨说这样挺正常的，怀孕都这样。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胖起来，可还是好想吃，真让人恼火。” 方筱晏没怀过孕，对这些也不了解，关心地问，“那要不要陪你去看看医生，听听医生怎么说？” 说到这，她看见陈曦挑动眼眉，一副八卦模样地凑了过来，“不会是某人借机想去医院见某位医生吧？” 方筱晏连忙伸手拍她，“唉呀，我倒发现你不光爱吃爱睡，还爱八卦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有八卦的一面。” 陈曦笑嘻嘻地避开她的手掌，酷酷地撑在身后的沙发背上，帅气地朝她抛了一个眉眼，过后又泄了气。 “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人都快要发毛了。再说了，事关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都关心的啊。” 方筱晏同情地看向她，也是，陈曦以前是一个多能玩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现在被困在陆家老宅里，出门一步都得有专人接送，也难怪她郁闷了。 “好啦好啦，你也知道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宝贝，忍忍吧，心情不好据说也会影响到孩子。”方筱晏伸手摸了摸她那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心中的感觉也有些奇怪，实在是很难想象陈曦带孩子的模样。 陈曦摊摊手，转念又回到了方筱晏的感□□之上。 “说实话，我也是难得见你这副模样，以前你和傅军两人，感觉就像是过家家，一点激情都没有，两人没怎么当回事。来，跟我说说，顾之砚是怎么向你表白的，你别再说什么自然而然就这样了，我可不信，人家都追到四川去了。” 方筱晏失笑地扶了扶额头，实在是佩服陈曦的好奇心，这个问题自她坦白和顾之砚的关系之后，陈曦时不时飞一个电话过来追问，她怎么说没有具体表白，她就是不信。 “怎么你就不信呢，你都说人家都跟到四川去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也不是矫情的人，死活装作不知道人家的意思，等着人家明明白白说出来吧。” 陈曦依旧摆着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好，你不说，等我下次见到男主角，让他亲口告诉我。” “好好好，我承认，有说，有说，好吧。我求你别给我丢人了，好不好？” 方筱晏磨不过陈曦，只能把顾之砚在酒店说的话拣一些跟她说了，实在是害怕陈曦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直接问到顾之砚跟前，到时丢脸的可就是自己了。 唉，交友不慎，只好乖乖地满足她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了。 第41章 迷恋 餐至后来，果然有些食物余下，方筱晏觉得有些浪费，招呼服务员拿来打包盒，这边看着陈曦吃饱餍足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过年高中同学聚会，你收到通知了吗？” 陈曦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有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啊，虽然我跟班里的其他人都不怎么来往，但架不住有些好事之人愿意起哄。前两天班群也因为这事不挺热闹的嘛。” 方筱晏拿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打包盒，一边把还能吃的菜腾进盒子里，一边说，“你不一向都不怎么关注班群的动态么？” “现在不是无聊嘛，随便看看她们在聊什么咯，反正聚来聚去不都是吃个饭，唱个歌嘛，一点新意都没有。我看你在群里也没吭声，以为你不想参加呢，所以也就当个乐子来看。” 方筱晏专注手上的动作，有点无奈地说，“我确实也不怎么想去，你想想，傅军和张秀玲也是一个班的，去的话，到时见了面也尴尬。只是，有好几个人私信我，让我这个曾经的班干部积极点，难得聚会嘛。所以我还没想好到底去不去。” 陈曦一听那两个敏感的名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干嘛因为他们俩不去啊，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不去只能是因为你不喜欢去！不管了，去，我陪你去，怕他们什么。” 方筱晏放下打包好的快餐盒，没好气地瞄了她一眼，什么叫做冤家路窄，不知道什么怨什么仇，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怎么当回事，她咋就炸毛了。 “再看吧，到时候去的话，叫上你，只是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和你家陆大人打个报告先。” “他谁啊，我出个门还得跟他报备，反了吧。”陈曦略带心虚的语气，倒装得义愤填膺。 方筱晏看着她欲盖弥彰的行为，不再追问，只是问她，要不要先回B大，再找陆家的人过来接她。陈曦怕方筱晏以为她害怕陆思澈，故而拍着胸脯说直接让司机来餐厅接就可以了。 当然，她心里也只能祈求陆思澈今天忙碌再忙碌，忙到没空去关注她今天都干了什么，吃了什么。但显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方筱晏送走了陈曦之后，转而步行前往停车的地方，刚把手中的打包盒放进车里，包里的手机就在此刻响了起来。 她连忙翻出手机一看，有些意外地发现，竟然是最近忙得不见人影的顾之砚。 “晏晏~~”夜晚的清风送来了带着磁性低沉的嗓音。 “嗯，你怎么有空？在医院呢，还是在家呢？” “在家呢，忙着论文，忙着忙着有点想你了。你呢，在干嘛？”顾之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霓虹灯闪亮如昼，却不由想起了那个如清泉渗入心间的面容。 “我啊，刚和陈曦吃完饭，现在正准备回B大呢，你吃过饭没有？”方筱晏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手指在方向盘上弹跳，似乎有一股冲动在脑海中盘旋。 “煮了个面吃……”，顾之砚的手指伸至玻璃前，似乎在描摹着什么，顿了顿话语。 一阵沉默过后。 “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 不料，原本恍神的两人竟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话落之后，一人坐在车里满脸通红，贝齿轻咬着下唇，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而另一人不由从心里笑了出来，麻木的脑袋此刻无比清醒，只觉得心脏被愉悦撑得满满的。 “我来找你！” “我来找你！” 再一次说出同样的话，两人被这默契给定住了。电流在空气中也越来越强烈，似乎以此传递给对方此刻的悸动。 顾之砚轻轻“嗯”了一声，方筱晏赶在他再次出声之前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你发定位给我！” 挂了电话之后，方筱晏傻傻地盯住手中烫手的手机，有股按奈不住的雀跃溢满心间，她无声地笑了出来，历来平静的心湖也因某种意外的默契泛起阵阵波澜，久久不能平复。 突然间，手机传来一阵振动，点开微信，除了一个定位之外，还有一句，“车多，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等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仿若从中听见他低头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自己耳边呢喃那般，而眼前也不由浮现她最爱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像敲击着美妙的乐曲在讨她欢喜。 回了一个“好”字，转动汽车钥匙，缓慢地汇入了夜晚也依旧拥挤的车流之中。 而另一边的顾之砚，一刻都不想等，明知佳人还未至，却也迫不及待地把身上舒适的运动套装换下，先是穿上白色衬衫，再套上浅灰色毛衣，配上黑色修身长裤。打开公寓的门下了楼。 方筱晏和陈曦在市中心吃饭，离顾之砚公寓这边也不算远，15分钟过后，她沿着地图导航进了市中心某个高档小区，打电话问清楚了具体位置，把车停在了小区的临时停车位上。 她刚打开车门，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方缓步走来，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脸孔，暗黄的路灯之下也只能隐约看清对方那好看得过分的手。她轻轻关上车门，站在原地微笑等着他走近。 其实也不算很久没见，但往往在某个间隙就会想起他，想他的笃定，想他的温柔，想他的包容，更想他的怀抱。方筱晏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迷恋某一个人的时刻，她以前不明白那些追星的人，见到偶像的那一刻疯狂的模样，开心到想哭。到了这一刻，她想她有些明白了，也更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最大的吸引力，也许是她崇拜着他。 可是，这种崇拜从何而来呢。难道是因为她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无比熟悉的气质么？类似于榕树那般苍劲有力，总会让她卸下心防，想要靠近，甚至依赖。 他渐渐走近了，近到她终于看清了他此刻温柔的眉眼，深邃的眼睛深处像是要把她吞噬，在这灰暗的时空里，鬼魅般的诱惑一步步地走近了她。 下一秒，呼吸被俘获，带着凉意的嘴唇刺激着她游离的神经，颗粒感的气息从对方口中传来，她似乎听见有咚咚作响的跳动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高楼之下的阴影把他们淹没其中，有一种想要被索取被需要的渴求从内心慢慢升腾，她只觉得手中传来毛衣的柔软质感加重发酵，连手指末端都能感受到那种如静电般颤栗的感觉。 纤细的手松开手中的柔软，攀爬而上，像一条顺藤而上的兰草那般缠了上去，希冀着借由他的高度再度攀高，与之共舞。 顾之砚箍紧怀中的身子，感受着她的热情，把她的身子放在车门上，整个身子压了过去，不让两人之间再留一点空隙。修长的手臂用力托起她，此刻手指骨节大大张开，仿佛在叫嚣着内心此刻的渴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呼吸交错，心跳重叠，更显得这暗夜之下的角落异常的安静。 顾之砚很是意外，在情爱方面，对于自制力他可是很有自信的，想不到刚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竟霸道冲动至此，不管不顾地只想把她纳入怀里。 灼热的呼吸依旧萦绕耳旁，方筱晏听到那魅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到底给我灌了什么迷药，一想起你就恨不得马上见到你，一见到你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方筱晏内心也因这句话灌满了蜜，在他的背后虚虚地落下几拳，“你放我下来！” 顾之砚把她轻轻放下来，但是手臂依旧绷紧，扶着她虚软的身子，方筱晏不敢抬头再看他，想要走开两步，但自己却被他困在原地不得动弹，逼得她窘迫无比。 冬天夜晚带着凉意的风掠过，脸上的热度还在蒸腾，两人这样相对而立，间或有人走过，走近了才发现车旁的两人，对于这种热恋当中的缠绵，只会觉得自己这盏灯泡亮度过于强盛，、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过。 甜蜜暧昧的氛围持续，方筱晏觉得这样下去自己都快要烧着了，鼓起勇气看向他，带着自己不察觉的撒娇意味开口，“我们，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顾之砚好不容易平复内心的躁动，往边上走开一步，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地整理头发，享受着她对自己的依赖和小女儿姿态。 “你是想，周围走走？还是，上去坐坐？” “周围走走吧！”方筱晏害怕方才的那一幕再次上演，去了他家里，到时容易擦枪走火，连忙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选择。 “好~~”顾之砚无由也松了一口气，在她面前，他的自制力大打折扣，两人的关系也没有确认多久，太过冒进，他害怕把她给吓跑了。 于是，他伸出宽大修长的手掌，牵起她小巧柔软的手，往小区花园那边走去，从黑暗中走出来，迎面而来的光亮，晃得两人的眼睛有些不适应，顾之砚微微侧头，看着她抬手稍稍遮挡光线，一下松开她的右手，迈步跨到她左手边，用高大的身躯帮她遮挡刺眼的灯光，伸手牵过她的左手。 如此贴心的一幕，方筱晏转头微笑，不好意思对上他那柔得快要溺死人的眼神，跟着他刻意放慢的脚步，往那稍显热闹的方位走过去。 月色朦胧，镰刀般的月亮周边弥漫着层层光晕，两人手牵着手，周身仿然自成一层结界，结界周边也是被甜蜜的光热围绕着，低声细语，相视而笑，低沉柔声和软糯嬉笑不时传来，为这美好的一晚增添了几分甜度，身在其中的人却一点不觉得腻，心与心的距离，越走越近。 第42章 生病 冷空气来袭，B市原本舒适宜人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十多度，毫无防备的方筱晏中招感冒了。一大早起来脑袋昏沉沉，方妈妈听着她带着鼻音说话，不免心疼地絮絮叨叨，说她肯定晚上冷了也不知道加被子，连忙拿出前段时间刚晒好的被子给她铺上，还勒令她必须躺在床上休息。 方筱晏躺在床上，看着忙来忙去的妈妈，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自己是大人了，居然还要妈妈为自己担心。她整个身子被厚厚的棉被包裹着，只露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头颅，在妈妈的絮叨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传来，方筱晏闭着眼睛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手来，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喂~~”有气无力带着明显鼻音的声音响起。 “晏晏？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病了吗？”电话另一头是顾之砚的担心。 方筱晏睁开带着湿意的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方，念头一转，才想起今天和顾之砚约好了看电影，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的间隙透了进来，她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哦，对不起啊，我忘了今天跟你约了，现在几点了？”方筱晏试图想要从被窝里挣脱出来，发现压在身上的厚重被子，像是压了千斤重似的，浑身使不上力气，怎么都动不了。 “不着急，现在才11点多，你是不是感冒了？”顾之砚那边听着电话另一端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看到了她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起身打开衣柜，准备换上出门的衣服。 “嗯，感冒了，早上起来吃过早餐之后又睡了，忘了今天和你的约会。对不起，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出门。”方筱晏躺在床上，苦兮兮地撒娇。 “都感冒了，还出什么门，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我过来看你~~”顾之砚一手从衣柜拿出衣服放在床上，一边轻声哄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儿。 “可是，我们约好了一起看电影的。”方筱晏委屈地说。 “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身体不舒服不要逞强，我休息本来就是想好好陪陪你，出外也是陪，在你家也是陪，有什么关系。”顾之砚此刻是既心疼又好笑，心疼她生病了，好笑是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约会，心中无比地熨帖，享受着她那期待又失落给自己带来的感受。 “可是，你难得休息，待在我家多无聊啊。” “好啦，我把电脑带上，你休息的时候我也能赶我的论文，这样，你是不是就不纠结了。”顾之砚柔声安慰她。 “可是……”方筱晏还想争取出门约会。 “不要可是了，乖乖听话，不然我见到你可要打你屁屁了。我一会就出门，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顾之砚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脱去身上的运动外套。 “哦，好吧，那你开车小心点，我让妈妈中午煮你的饭，你在我家吃午饭吧。” “好，先挂电话，我收拾收拾就出门。” 顾之砚好不容易才把方筱晏哄好，挂了电话之后想起刚刚她难得不依不饶地撒娇的语气，思念就像是血液沿着四通八达的血管那样流淌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也为自己最近的忙碌而忽略了她有些愧疚。 方妈妈得知顾之砚要来家里，心底很是高兴，起码女儿一生病，他迫不及待的赶到女儿身边，可见他是真的把女儿放在心上，懂得疼人。 而方筱晏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和妈妈说了顾之砚要来之后，洗漱、换衣服，连妈妈的絮叨都不放在心上，仿佛被重新注入鲜血的战士那样，重新冲锋陷阵。只是一阵折腾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了身上的力量在消散，只好挨在沙发上傻傻等着。 方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刚刚还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女儿蔫蔫地瘫在沙发上，不由摇摇头，心里也不由正视起来。没想到女儿对顾之砚这么看重，她不再催促她回房里躺着，拿出一张毛毯给她盖上，说她愿意在客厅等，也得注意保暖。 方筱晏只得笑着点头应是。 顾之砚到的时候，方妈妈的午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连声招呼两人先把午饭吃了，餐桌上更是连连关切顾之砚多吃一点，午餐在温馨的氛围之中结束，方妈妈拒绝了顾之砚帮忙收拾的请求，让他陪着方筱晏休息。 等两人回到方筱晏房间之后，原本心情不错的方筱晏反倒有些拘束了。又是让他坐下，又是打开阳台的门通风，又想去客厅给他倒水，被他从身后拉住了手。 “好啦，我不渴，你自己是个病人，怎么反倒照顾起我来了，你再这样，只能说明我的到来打扰到你的休息了。乖，过来让我看看~~” 方筱晏果然停下了脚步，微嘟着嘴转过身来，乖巧地走到他身旁，无辜的眼神里闪烁着委屈的波光，苍白的脸色让人看得好不心疼。 偌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头之上，定定地感受着她的体温，又问了有没有咳嗽，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得到都是否认的回答之后，才稍稍放下一直揪着的心脏。 “还好，应该是突然降温，着凉了。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别出去吹风了。不过你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本来我妈妈说梁阿姨带你去看中医，抓点中医好好养养胃的，现在看来你还得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方筱晏在床边坐下，听着他关心自己的话语，一上午的了无精神消失无踪，星星眼似的看着他坐在自己面前说话。 “你看着我干什么？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下？” 方筱晏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笑着凑前一点说，“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我不困，而且刚刚才吃完午饭，马上睡觉对肠胃不好啊，你还是个医生呢，还会不知道吗？”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是病人啊，要是觉得累了就休息，当然还有精神的话，肯定是等等再躺下会比较好。” 她皱了皱鼻子，歪头问他，“你刚才说找中医的事，是我妈妈拜托到你那边去了吗？可你是做手术的医生啊，对中医应该没有涉猎才对啊。” 顾之砚宽大的双手把她的双手握起来，摩挲着手指的纤细柔软，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祛除她手中的冰凉。 “嗯，你妈妈也是不知道该去找哪个医生，就问到我妈妈去了，然后我妈妈又跟我说了，本来我今天还打算带你回我外婆家吃饭的，顺便让我小姨帮你看看，你不知道吧，我小姨是中医……” 方妈妈在厨房收拾完之后，拿着洗好的水果走近女儿房间，听着房间内两人的温声细语，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两个人在一起，心灵契合很重要，相顾无言的关系不会是良性的，陷入其中终将会被冷淡淹没，或是彻底爆发。无论是分隔异地或是相伴身旁，貌合神离的后果只会是心灰意冷，对这份感情也缺失了一份敬畏心。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原本相谈甚欢的两人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方妈妈，顾之砚松开方筱晏的手，站了起来，看着她自门口带着温暖的笑意缓缓走来，顾之砚这才明白方筱晏身上的恬淡气息从何而来。 方妈妈把水果盘搁在桌子上，“来，吃点水果，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下次专门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阿姨你客气了，我也不挑食，再说了，你手艺那么好，做什么菜都好吃。”顾之砚话里带了几分敬重，没想到这才第二次上门，一前一后的心态变化还挺大的。 “你也别客气了，我跟你爸妈也挺熟的，欢迎你以后常来家里做客。” 顾之砚连连应是。 那头方妈妈看了眼敞开的阳台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方筱晏，伸手摸了摸她身上衣服的厚度，有些担忧地说，“晏晏，这门开一下通通风就好了，你现在还病着，别大意了。” 方筱晏伸手拉起妈妈的手臂，像只小狗一样轻轻摇着她，“知道了，妈妈，我怕屋里不通风，病毒散不出去，传染给你们的话，那我就罪过了。” 方妈妈定住她摇晃的手，轻轻拍了拍，“什么罪过不罪过的，我们身边的人注意一点就好了。你现在抵抗力比较差，感冒加重辛苦的还是你自己。要开门也行，找一件厚一点的衣服披上。” 旁边的顾之砚也跟着出声附和，“晏晏，听妈妈的话，回床上休息一下吧。感冒了，需要多休息，这样才好得快。” 方筱晏放开妈妈的手，有些懊恼地说，“我怎么就找了个和妈妈同一阵线的人，罢了罢了，听你们的就是啦。可是，那顾之砚你这是要走了吗？” 顾之砚拿起刚刚拿进来的电脑包，笑着对两个疑问的面孔说，“你休息你的，我带了电脑，可以一边陪着你一边写论文。” 方妈妈站在边上点点头，走前还把阳台的门虚掩，留着门缝通风，“好啦，晏晏好好休息，之砚你也注意点，要不你到客厅去，免得被传染了。” 顾之砚看了眼方筱晏，摇了摇头，“没事的，梁阿姨，晏晏她在床上休息了，我在这边坐着，没关系的。” “好，那你就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嗯，谢谢梁阿姨~~” 第43章 背负 方妈妈走了之后，顾之砚耐心地哄着方筱晏睡觉，坐在床边上，看着被窝里只露出白皙小脸的方筱晏，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他，怎么哄都不愿意闭上好好睡觉。 顾之砚帮她掖了掖被子，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刮，对她这个像小兔子般可爱的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但到底心疼她，“怎么不乖乖睡觉呢？你想多看我几眼的话，睡醒了还是能看的，我不会偷偷走了的。” 方筱晏从厚重的被窝里伸出手拉过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地把玩，像是发现了不得的宝藏似的，丝毫不觉得手中握着的是有知觉的手指，而手指的主人就坐在眼前。 顾之砚感觉着电流阵阵划过每根手指和关节，心想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之前光是用眼光觊觎他的手，现在倒好，直接上手了。过了不久，他再也忍不住，反手握住了还在作怪的小手，低下头对上水汪汪泛着委屈的眼睛，嘴角轻轻扬起，带着威胁的意味说，“你再挑火，我可不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事。” 方筱晏连忙放开他的手，捂住嘴，控诉他，“我可是个病人啊~~” “有什么关系！”顾之砚双手撑在床沿，魅惑挑逗的眼神射向她。 方筱晏连忙往后挪了一点位置，“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你快走远一点。” 顾之砚直起身子环抱着双臂，笑着说，“那你听不听话？乖乖睡觉。” 方筱晏虚虚地做了个军礼，“遵命！”说完，紧紧闭上双眼，佯装已经睡着了。 一时，动静全无，闭着眼的方筱晏实在太好奇，眼睛偷偷地张开一条缝，只发现他的头颅就在上方，差点惊恐地叫了出来，双手捂住嘴，才把快要到嘴边的尖叫给忍住了。 顾之砚满意于她的表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一吻，伸手摸了摸她通红的脸蛋，“只是想给你一个睡前之吻，好了，睡吧。我在边上守着你。” 于是，本已有困意的方筱晏带着甜甜的安心笑意睡着了。顾之砚看着她沉沉入睡的面容，环顾这温馨亲切的房间摆设，想象着她在每个角落的种种行为，坐在桌子前看书的她，站在衣柜前挑选衣服的她，倚在阳台抬头看着被风轻轻摇动风铃的她，低头和阳台上花儿说话的她，再到躺在柔软大床里安静入睡的她。 一幕幕，他都好想参与进去，陪她经历日升月落，听听夜晚轻声细语的风铃，期待花儿在某一天清晨悄然盛开的惊喜。 真的令人好不期待。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容颜，他总有种错觉，这么多年来的空白似乎不曾存在，他依旧陪着她长大。分开的那些年就像是山峦间倏忽而过的风，带不走山间长盛的绿意，更带不走深陷其中的山石。 有些人，一旦在心中打下印记，也许无论经过多少年再重遇，都会为熟悉的气息而停下脚步吧。哪怕那一股风不曾记起守候在原地的绿树和山石，但它肯定也会为似曾相识的回音而不舍离去吧。 他轻轻拿起刚刚伸出被子外的纤纤小手，慢慢地张开她的手指，伸出手和她十指相扣，感受掌纹相印的缠绕，低下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再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 方筱晏从睡梦中醒来，转头看向桌子前敲击电脑键盘的背影，想起了在西宁见到他的那一幕。当时的她还在想那个男人不会是个坏人吧，怎么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一个陌生女人呢。 却不成想，两人其实早已有了交集，她几乎想不起小时候的事情了，但一步步靠近，心中的熟悉和依赖往往早于理智而行动。仿佛他早已在原地等了千年，犹如她最爱的榕树那般，等着她走近，给予她最无私的包容和温暖。那一种从来不用怀疑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她也说不清楚。 方筱晏轻轻侧过身子，眼神定定地看着那个挺直脊背无比认真的男人，宽厚的肩膀仿佛可以承载这时间最重的担子，多少生命在他手下延续。而见惯了生死的他，又是如何保持着对生命的敬畏在那条充满着艰难考验的路上义无反顾。 突然间她好像可以想象小时候被他背起来的场景，那时的他，虽幼小却有能力背起她，而那时的她，想必也是付以全部的信任吧。 她掀开被子，想要轻轻走到他的身后抱住他，没想到刚掀起被子，抬头就看见他转身看过来，仿佛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 “醒了？”那深渊似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吸入其中。 一阵无言，他走了过来，蹲在床前，和她对视。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异常的清晰，清晰得如同她的心跳。 “你能不能背我？”她抬头，带着期待的眼神。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没多问直接背过身去，“上来吧。” 方筱晏挪到床沿，咬了咬唇，却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求，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觉他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窝，一阵失重，她忍住心中的害怕，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头颅挨着头颅，满足的笑声再也忍不住，轻轻在他耳旁吐露。 顾之砚背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又走到阳台去，方筱晏生怕邻居会看到，被她抗议着又走回房间，走了好几圈，仿佛她不想下来，他就这样背着她走到天荒地老。 “我刚刚睡醒的时候，突然有个模糊的画面闪过，好像小时候你也这样背过我，我想验证一下。” “结果呢？” “你不是记得吗？应该比我清楚啊~~” 顾之砚往上颠了颠，在她圆润的屁股上轻轻拍了拍，“好，我们好好回忆回忆。” “呵呵~~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真想不明白，我那时怎么就相信你不会把我给颠下来呢，唉，你别颠了，要掉了。” “放心，小时候摔不着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是吗？” “不信，那我们走着瞧……” 在另一个房间看书的梁静，听着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和开朗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晏晏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之前因为工作，因为感情，因为考研，或者又因为她不曾说起的难过，整个人压抑着，她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心疼，却始终没能帮到她多少。 现在好了，顾之砚的出现，让她重拾欢颜，学着与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放开心防，接受所有的爱与痛，不再把伤痛深埋心底，独自舔舐。 梁静前一段时间每次和老伴通话，话题始终围绕着宝贝女儿，两人在电话的两头为女儿着急，却又不得不忍住关切的心思，等着她慢慢走出来，想来都觉得心酸。现在终于可以和老头子报喜了，想必老头子知道了，眉头应该也能松散松散了。 对于女儿，两人觉得亏欠良多，方明宇更甚，为了自己的理想，他背井离乡，妻女留在B市，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梁静的鼓励，是他坚持到如今的动力。妻子忍受孤独寂寞，独自带着女儿奔波于B市和他之间。而他，也缺席女儿成长的各个阶段，让女儿缺失了一部分的父爱，长大后分不清爱与陪伴的本质意义，从而也走了很长的一段弯路。 两人很少插手女儿的感□□，而且晏晏从小起都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他们以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却不曾想过她把所有委屈埋藏在心，怕身在外工作的爸爸担心，怕身边既当爸又当妈的妈妈操心，每次报喜不报忧，甚至照顾身边所有人的感受，全然没有考虑过自己。 自她上一段感情出现了问题，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作为父母有多失职，竟然连唯一的女儿在家里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浑然不知，还为这样的懂事而骄傲。等她长大了，想要为此而弥补，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或许，这也是他们对于顾之砚和女儿之间乐见其成的缘故吧，找一个懂得疼人，能够让女儿全心依赖的依靠，至少可以让她放松那早已绷紧了多年的弦。 玩闹了一会，方筱晏让他把自己放下，顾之砚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回身看着她笑得通红的脸蛋，连身上的长袖T恤都被扯得有些乱，露出的性感锁骨，还有披散而下的长发，很难想象刚刚还在他背上天真嬉闹的女孩，转眼间变成一个足以让男人想要占有的佳人。 他弯下腰，迷人的深邃打量着她，看着她双手往后撑在床上，眼中的笑意依旧未减，看得出来她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放下了心防，他伸出手抱住她的头，柔软的发丝在指缝间弯曲，他的吻落在她笑得有些紊乱的呼吸之上。而她，只觉得整个人被拉了起来迎合低下来的头颅，惊慌的双手撑在身后，生怕自己摔了下去。 呼吸交错，充盈着男人味的气息袭来，方筱晏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烫，被占据着的嘴唇此刻温度也在持续升高，突然，腰间多了一只有力的手掌，支撑着她有些发软的身体，她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只手攀着眼前人的手臂，那绷着紧紧的手臂猛然用力，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她惊吓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身体转了个圈，不知怎么的，她就变成了坐在他腿上的姿势，紧紧箍着她的手臂没有想要放开的打算，而霸道的吻在加深，她只能随着他的节奏配合着，忘乎所以。 透过门缝的风吹来，但她还是觉得周身的温度还在升高，快要趋向发烧的程度，嘴唇相缠，双手环抱着对方，谁也不想就此结束。 良久，顾之砚才舍得放开她，在她的肩窝处喘着气，似乎在平息着身上的躁动，方筱晏更是害羞得不敢看他。 他的手顺着她的长发由上往下梳理着，凌乱的发丝在他的手中渐渐平顺。 “你这个磨人精！” 方筱晏抗议性地在他脊背落下毫无威胁的拳头。 “啊，我感冒了，你怎么忘了这事啊，要是传染给你怎么办？” 方筱晏推开他，从他身上跳了起来，着急地说。 顾之砚看着那个快要逃到阳台门边的女孩，摇摇头，“能怎么办？寄希望于你体内的病毒没那么强悍咯。” 第44章 除夕 冷空气过去，方筱晏的感冒也渐渐好了，好在顾之砚并没有被她传染，不然害得他连医院都不能去了，那她得愧疚死。 转眼间，春节快到了。方明宇也在年二十六那天回了B市，这几天陪着妻女大扫除、办年货，一家人很珍惜难得在家相聚的机会，方明宇想要好好弥补女儿的渴望，明显地表现出来，无论女儿要怎样都说好，惹得梁静连连说，又想要惯坏女儿了。可她也就嘴上说说，心疼女儿刚刚病好，什么重活都不让她干。弄得方筱晏总觉得自己太不孝顺了，总是要让年纪渐大，身体不好的爸妈担心自己。 可是，她也不想和爸妈对着干，以免他们更担心了。 晚上，方筱晏和顾之砚通电话，把心中的想法和他说了。话里话外愧疚自己对不起父母。 “晏晏，你要是想让他们对你放心，那就好好养好身体，对于父母来说，孩子身体健康和开心快乐比你为家里做了多少事都重要。我相信方叔叔梁阿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身体了。这样吧，春节假期我带你找我小姨看看，抓些中药，好好调理身体。你爸妈知道了，肯定也会舒心不少。” “嗯，我知道了~~” “好啦，别多想了。明天就是除夕了，我和爸妈要去外婆家吃团年饭，不能陪你了。年初一你家有安排了吗？我去你家拜年吧。”顾之砚春节假期只有四天，年初四得回医院值班，不能好好陪女朋友，年初一到对方家里拜年，以示重视。 “每年年初一我们都在家，因为爸妈的学生上门拜年，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方筱晏知道他假期少，而且医院事多，对于他的抱歉，她能体谅。再说，她现在也没什么事，想他了就到医院和他见个面，陪他吃个午饭或者晚饭，过后看着他认真地投入到工作当中，那专注的模样不由地让她感到心安。 “那好，我们年初一再见，你帮我问问叔叔阿姨，那天晚上能否抽空一起吃饭，我叫上我爸妈，想必他们也有很多话要说。” “啊~~”方筱晏感觉这场面太隆重了。当然，两家是故交，以前也常常一起吃饭，但这是两人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两家一起吃饭，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担心什么呢？以我爸妈对你的喜爱程度，疼你都来不及。你还怕见他们啊？”顾之砚知道她害羞，专门以轻松的语气来说起这事。 “现在和以前哪一样啊！不过见到你爸妈，我爸妈应该也挺高兴的。唉呀，好纠结啊！”方筱晏站到阳台一般拨弄着风铃，一边说着电话。 顾之砚从电话的另一头都能听见那清脆的风铃声，恶作剧地说，“要不要我和我爸妈打个招呼，到时尽量不说我们的事？” “那不用，这样更别扭，刻意不提，谁也不笨啊。唉，反正我爸妈到时应该不会说什么，只是……”方筱晏想起格外热情地顾伯母。 “我妈妈吗？她就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但是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放心吧，我想她更怕把你给吓跑了。”顾之砚想起自己妈妈，心想还是得私底下跟她说一下，免得到时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那就不好了。 “不说这个了，一起吃饭的事，我问过爸妈之后再说吧。” “好，你放心，有我在呢。” 听到这句话，方筱晏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对啊，反正有他在呢，想必到时如果顾伯母还是太过热情的话，他肯定会护着自己。 微凉的夜晚，方筱晏从阳台到房间，再到躺在床上，要不是顾之砚担心会影响她休息，电话才不得不挂断了。 方筱晏看着在手中发烫的手机，躺在床上傻笑，她爬起来想要和爸妈说吃饭的事，一打开房门，发现漆黑一片，转头看向爸妈房间的门，连门缝的光都没有了。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手一拍脑门，这聊着聊着不知道时间过得那么快，爸妈作息规律，也难怪他们已经睡了。 无奈，明天再问好了。 除夕这天，方家一大早热闹起来，应该说家家户户都热闹了起来。 方筱晏早起陪着爸妈先是去了花鸟市场买了花树，后又到市场去买杀好的鸡鸭鱼肉果蔬，大包小包地往车尾箱和车后座里塞。看着街上每个人带着笑在备年货，在家属院过年的小孩更是开心地提前恭祝每个人新年快乐。 本因放寒假而冷清了不少的B大，今天每个人碰头都会笑着多问候两句，又提溜着东西匆匆回家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不像顾之砚家要到外婆家吃年夜饭，方明宇的父母因早年已经过世，这么多年来方家都是一家三口过年，虽说家不大，但都过得很温馨。方妈妈每年都会给家里好好布置，也会给远在国外的父母打电话拜年，梁静的父母前些年被儿子接到澳洲生活，年纪大了回国的机会也少，而梁静也因为方明宇的工作关系，很少到澳洲探望，这也是她多年来觉得愧疚父母的原因。追溯到上一次到澳洲看望父母和哥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好在，父母身体还算健康，有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在身边，倒也过得舒心。他们还时不时在电话中关心外孙女的婚姻大事，本来和傅军要买房结婚的事，已经告知两老，但后来此事不了了之，梁静不想父母担心，也就没有主动去交代。 今年本来说好让方筱晏和傅军两人到国外去拜见外公外婆，但现在婚事都不成了。梁静怕方筱晏今年去国外会尴尬，也就取消了今年去澳洲过年的计划。 这边方筱晏和爸爸贴完门口的春联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屋子，电视旁含苞的桃花插在白色瓷瓶里，酒柜上旧年的富贵竹换了水，客厅茶几上还摆着娇艳欲滴的蝴蝶兰，布艺沙发换上了重新洗好的草绿色垫子，方筱晏躺在上面，感觉就像是置身于花园草坪之上，整个人心情随着新年的到来充满了希望。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跑到厨房，看着爸爸妈妈默契地配合着准备除夕的晚餐，她挨在门框上，满足地看着眼前难得一见的场景，心中被幸福感充斥着。对啊，如此平常的一个场面，在她的记忆里却是不多，每每遇见一次，都从内心告诫自己要好好珍惜，珍惜难得的团聚，珍惜眼前人。 方爸爸转身拿食材，眼角余光看到倚在门边的女儿，一时失笑，“你在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虐待你了，让你苦苦地守在厨房门口，只为了一口吃的。” 方筱晏眨了眨眼，笑着走过去抱紧爸爸的手臂，“哪有！这不是过年了，我来看看你们在准备什么大餐了嘛！” 方爸爸想要举起手，免得弄湿女儿的衣服，连连后退，“看就看，别动手动脚的，我刚洗了菜，别把你衣服弄湿了。” 方妈妈笑着帮忙推开撒娇的女儿，把手上的芹菜递了过去，“每年不都是这些菜嘛，你又不是没吃过，有什么好奇的。来来来，帮忙摘芹菜，大过年的，别想着偷懒了。” 方筱晏放开爸爸，顺手接过芹菜，嘟着嘴说，“我哪有偷懒啦，一大早起来陪着你们东跑西逛的，回到家之后又是布置，又是贴对联。这么乖的女儿你们哪里去找啊！” “好好好，你最乖了，那就听话，乖乖帮忙摘菜。”方妈妈好笑着应声，实在不想和她胡搅蛮缠。 方爸爸朝女儿挤了挤眉，笑着回到流理台边，处理手上的食材。 方筱晏看着手上的芹菜，又看了看已经埋头准备晚餐的父母，咬了咬牙，把埋在心里快要一天的话说了，“那个，顾之砚让我问你们，明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说完转头一溜烟出了厨房。 徒留下在厨房里停下手上动作面面相觑的两人，回头看了一下早已不见的人影，又相视而笑。 等到一家人在饭桌边坐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方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女儿碗里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腿，方爸爸更是把刚刚剥好了壳的虾仁碟子推倒女儿手边。 方筱晏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年年都有的鸡腿和虾，眼睛突然间就湿了，她咬着筷子，瞪着水汪汪的双眼看向历来宠爱自己的父母，忍住鼻子的酸意，皱了皱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又不是小孩了。” 方爸爸朝她做了个羞羞的动作，方妈妈手下不停地给她夹菜，“在我们眼里，你一辈子都是小孩。来，今天过年，吃多些，来年长胖一点。” “哎呀，妈妈，人家都让自家孩子不要吃太胖了，你咋这样咧。这个不能算是新年愿望，要不然我变成个胖子了，怎么办。” “你这孩子，这不是看你现在太瘦了么……” “好啦好啦，无论胖瘦，身体健康最主要，来，大过年的，我们干一杯。” “好咧~~”方筱晏拿起手边的红酒杯，轻轻和爸妈碰了碰杯，抿了一小口，正要拿起鸡腿咬一口，那边方爸爸恶作剧地提了一句。 “你跟顾家那小子说，明天晚上我们家有空，可以和他们家见面吃个饭，我倒要好好会会这个快要抢走我家宝贝女儿的臭小子~~” 方筱晏看着拿着酒杯，挺着脊背朝她挤眉弄眼的爸爸，拿着个鸡腿，整个脸突然间就红了。 可恶，爸爸竟然取笑她，哼！化愤怒为食欲，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不跟那个幼稚的爸爸计较。 丰盛的年夜饭过后，一家人和远在国外的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家视频拜年，守在电视台前看春节晚会。方筱晏偷偷地拿出手机给此刻正在年夜饭餐桌上的顾之砚发了个短信。 “除夕快乐！我爸妈说明天晚上有空。” “好，我来安排。除夕快乐！” 第45章 新年 新年新气象，过年是每个小朋友都喜欢的节日。除了有新衣服穿，还有多多的红包拿，每天被糖果零食环绕着，就算是会被爸妈告诫要少吃，但迎来送往的春节里，他们总能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小手一抓，往口袋里一塞，然后兴高采烈地不见了人影。 B大家属院里，年初一一大早就听见楼下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嬉闹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仿佛是突然间被解放了天性似的。这一天，见人高喊“新年快乐”，往往都能收获一个喜气的红包或是好看又好吃的糖果。呼朋唤友，又没有了作业的负担，走起路来都带风，一个个穿着各色新衣裳，比划着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有多少件新衣裳没穿，相约着跑到那一处角落来比较谁的糖果更甜，谁的零食更多。 在这一天，家长们往往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里叮嘱着别乱跑小心摔跤，别乱吃小心肚子疼。可是如今的小孩多聪明啊，哪里听不出来那是哄他们的呢。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腰包可以鼓起来了，不挥霍挥霍，估计晚上就得上交了，美其名曰是帮他们存起来。可是存到最后能争取回来的人，没有几个。活了好几年，不知道掬了多少把辛酸泪。 方筱晏看着那几个围在楼下商量着去买烟花的小男孩，脚步轻轻地走到他们身后，听着他们对于各种烟花效果的描述，笑意不禁洋溢嘴边。几个听到声响的男孩，原本的热火朝天顿时停下了，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向身后，发现是梁老师家的姐姐，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 “晏晏姐姐，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么？” “唉呀，我哪有吓你们啊，我明明一声都没出，是你们自己做贼心虚吧。”方筱晏难得想要逗逗他们。 其中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挺起胸膛抬头看向她，“才没有咧，我们不过是商量着玩什么游戏而已，怎么会做贼呢。晏晏姐姐，你可别乱说。” “噗嗤”，方筱晏对于他的断章取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弯下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啦，不是做贼啦，只是烟花始终危险，你们还小，不能自己玩那个，要真想玩的话，回家找大哥哥一起，不然让我发现你们私底下偷偷玩烟花，可是会告状的哦。” 几个小男孩看着方筱晏正色警告的模样，考量着她话里的真实性，平时和方筱晏多说了几句话的小个子男孩拉住了她的裙摆，仰头认真地问，“晏晏姐姐，你真的会告状吗？可是上次我偷了家里的零食，你看见了，也说过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啊。你这次也帮我们保守秘密，好不好？” 方筱晏蹲了下来，环顾这几个带着期待眼光的小孩，被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她很想点头答应，但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拉住刚刚跟自己说话的男孩，“小龙，之前晏晏姐姐答应帮你保守秘密，是因为零食不危险，但姐姐也告诉过你偷东西是不对的，是不是？可是烟花很危险，晏晏姐姐小时候见过一个小朋友玩烟花受伤流血了。所以姐姐这次不能帮你们保守秘密，对不起~~” “那，那个小朋友后来怎么样了？”边上一个小男孩问。 “他啊，被爸爸妈妈送去了医院，据说缝了好几针呢。你想想，在你的手掌心用针缝起来，那得多疼啊。”方筱晏满意地看他们仿佛疼在自己身上而皱起的小脸。 小龙出于对方筱晏的信任，转头对其他伙伴说，“我们还是听晏晏姐姐的话，不要玩烟花了，买玩具吧。” “好啊好啊，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烟花，要真的想放，晚上让爸爸给我买一些就好了。” 其他男孩也跟着点点头，确实，在B大也没有烟花卖，刚才也是大家一时兴起说说而已。 方筱晏跟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提醒他们说，“你们要玩也别走远了，待会该吃午饭了，家里人找不到会着急的，而且小孩子不准跑到湖边去玩哦。” “好的啦，晏晏姐姐，我们都是男子汉了，你别婆婆妈妈了，跟我妈差不多了。”那个小胖子先是因为不能玩烟花有些生气，二是被人念叨有些不耐烦了。 旁边和方筱晏比较熟悉的小龙听到他这样说，瞪了他一眼，“你不能说晏晏姐姐……” “我就说了，怎么样？”胖小子挺着胸膛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推小龙，却被方筱晏拉开了小龙，小胖手没碰到小龙。 “好啦，有什么好生气的？大家都是朋友，天天在一起玩，今天又是新年，新年里可不许打架的哦。”方筱晏抱住小龙，转头笑着和胖小子说话。 胖小子脸上有些发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小龙转开头不说话，方筱晏在他耳旁轻声哄他，“晏晏姐姐知道你在保护我，哥哥只是因为不能玩烟花有些难过，姐姐原谅他了，他还是你好朋友咧，我们不生气好不好。” 小龙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胖小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跟其他小伙伴说，“不是说买玩具玩吗，我们去教育超市那边看看吧……” 其他人看了眼胖小子，犹豫着要不要去，那胖小子就已经转过身往家属院大门走去了，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转头气呼呼地说，“不是说去教育超市吗？不想去的回家去？”说完又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方筱晏连忙拍拍身边的小龙，“快去啊~~”刚说完，那几个小男孩一窝蜂地跟了上去，嘻嘻哈哈地往教育超市去了。 方筱晏看着刚闹完别扭的两人，此刻又好得勾肩搭背的兄弟似的，笑着摇摇头，转身上楼去了。 童年的时光多好啊，无忧无虑，这头生气完，那头又能和好了。哪像成年人的世界，多了顾虑，少了真诚，走散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回首，曾经多么珍贵的友谊，一瞬间灰飞烟灭有之，反目成仇有之，除了相忘于江湖，似乎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年初一的方家，比以往的时候都要热闹一些。毕竟梁静任教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而方明宇虽说这些年一直在外，但带的一部分学生在B市任职或者安家。每年年初一到老师家拜年成了很多人的例行公事。所以每年年初一方家人基本都不出外。 这不，从上午到下午3点多，方筱晏已经不知道送走了几波人了，迎来送往，中国作为礼仪之邦，逢年过节，这种礼仪尤为重要。 好在，大多数人只是上门送个礼盒，问个新年好，又匆匆赶赴下一家了。方筱晏看着堆满各式礼盒和水果的餐桌，心想，再来人可能真的摆不下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了。她不由头大，笑了一天的脸此刻有些僵硬，她看了一眼明显疲累又意外的父母。伸手指了指自己，言下之意她去开门。 门一打开，本来带着僵硬礼貌笑容的方筱晏，原本无神的眼中骤然间散发出光彩，嘴角的弧度也下意识加深了。 门外站着三人，笑得热情开朗的顾氏伉俪，还有站在他们身后却掩饰不在浑身光彩的顾之砚，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满身疲惫都被驱散了，嘴角微微嘟起，似乎带着撒娇的意味。顾之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也投来了愉悦明亮的笑容，沉静的眼底是无限温柔。 “顾伯伯，顾伯母，你们怎么来了？”方筱晏以为两家人晚上吃饭的时候才会见上面，倒也没想到他们会亲自上门拜年。她转身朝客厅的爸妈喊，“爸，妈，顾伯伯一家来了。” 坐在沙发上准备等待客人进门的两人，听到这声喊，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连忙起身走向大门。 原本两家是故交，不讲究虚礼，而且大年初一都有学生上门拜访，所以历年来也没有上门拜年的习惯。今年这番做派，估计是为了儿子来的吧。 想到这，方明宇挺了挺胸膛，梁静对他的这个幼稚行为无语，不理他，笑着径直去迎客了。 “新年好啊，来就来了啊，怎么拿这么多礼呢？”方妈妈让女儿接过顾之砚的大包小包，但顾之砚摇摇头，没让方筱晏接手，拿着礼盒往餐桌方向走去，自己找了个空隙把东西放下，方才空出手来在方筱晏头上摸了摸。 方明宇先是看到顾之砚的行为暗中点了点头，但看着自家女儿眼睛像是黏在他身上似的，心中也不由暗叹“女大不中留”。这边对着顾氏夫妇愈加灿烂的笑容，心中不由一阵郁闷，感觉心爱的东西将要被别人抢走，看向老顾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梁静深知老伴的性子，晓得他此刻又闹起别扭了，简直比自己女儿还要幼稚，全然忘了自己前两天还在夸顾家小子不错。梁静热情地招呼顾氏一家坐下，转头让女儿去沏茶，不着痕迹地瞪了方明宇一眼，但方明宇犹自生着闷气，没有理会。 顾珏和方明宇深交多年，当然知道他的脾气，这下子也看出来了，难免好笑地调侃他，“唉呀，我说老方啊，大过年的，你摆着个臭脸干啥咧，不会是嫌今天收的礼不够多吧。” 叶菁菁扯了一把火上浇油的老伴，生怕方明宇真生气了。连连开口挤兑老伴，“你是没看见老方家的礼都快要堆到门口了，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吧！老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难得聚聚，好好说说话。” 方筱晏端了两杯茶过来，礼貌地递到客人面前，顾珏和叶菁菁两人忙笑着接过，连声说“好！”从口袋里拿出大大的红包递了过去。 她红着脸收下红包，转头看向爸爸，拿起他那还盛满了茶水的保温杯，讨好地递给他，“爸爸，喝茶~~” 方明宇看着挨在身边的女儿，还有站在边上的顾之砚，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才对着女儿笑了。 “好啦，你们也别太客气了，来，之砚，坐吧。”梁静连忙招呼顾之砚坐下，懒得理方明宇的臭脾气，心知他不是跟客人生气，只是心里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而已。 第46章 碰撞 气氛随着两家父母从新年讲到了地质研究，方明宇的情绪也渐渐被转移。大人们聊得火热，方筱晏站在餐桌旁整理今天收到的礼盒。顾之砚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帮着她整理。 “你们要过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先跟和爸妈打个招呼，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嘛！”方筱晏轻声说着。 “本来也以为抽不出空过来，今天我们家也有人上门来拜年，但是后来我爸妈说得来拜个年，然后出门往这边来了。我想着，反正来到也就知道了，所以就没先跟你说了。怎么？你不欢迎啊？”顾之砚低下头看她，同样压低声音和她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不过，反正晚上都约了吃饭，早见晚见都一样。我爸刚才那样，你别在意啊，他也就是觉得突然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方筱晏拆开手中的果篮，把里面的水果分门别类地放进不同的篮子里。 “怎么能不在意呢？那可是我未来岳父呢，不讨好他，怎么能让他放心把你交到我们家啊。”顾之砚帮着她把水果分类，低声笑着说，却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好意思的话语。 方筱晏抬头看了他一眼，手肘轻轻戳了他一下，耳朵微微发热，“说什么呢？谁说过这么快就要嫁你了。” 顾之砚露出一个迷之微笑，弯下腰凑近她耳边说，“我爸妈出门时可是说‘上儿媳妇家拜年去！’” 这话，方筱晏听得满脸通红，看着他还依旧胸有成竹的模样，恨不得要用拳头招呼在他那好看得过分的脸上了。 “顾先生，我们确认关系也不过一个多月吧。你会不会想得太长远了？”方筱晏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身看着他。 “可我们都认识二十多年了啊，这么一算，我想得只是眼前的事而已啊。”顾之砚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她。 顾之砚无比笃定的态度，她感受到了。也许在他突然出现在峨眉山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就两家的关系而言，如果不是抱着认准了彼此的心思，也许两人都会把内心的悸动深藏，重逢了又被对方吸引，忍不住想要爱对方的冲动，才会促使他们走到眼前这一步。 一步一生的重量，她似乎低估了他跨出那一步的坚决，也轻视了自己曾经为这一步而鼓起的勇气。 这一点，他就这样□□裸地铺展在眼前，告诉她，自他牵起了她手的那一刻起，他没想过要放手，没有想过两人未来会分开的可能。 他，认准了她！ 方筱晏被这一通认知惊得似乎心跳都停了一瞬，她只觉得头皮在发麻，手指末端传来轻微的颤抖。 突然，干燥而又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那一丝几不可见的颤抖，暖意从另一只手掌传了过来，直击心脏。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手上用力回握，想要借此也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心意，两人的视线交织，嘴角的弧度也相近，空气中被盈盈爱意缠绕着。 “笃笃笃”，突兀的敲门声惊醒了沉溺在对方视线旋涡里的两人。方筱晏瞬间收回手，深怕被客厅的双方家长看见了。却不知坐在客厅聊天的四个人，早已不知往这个方位看了多少回。 “晏晏，方爸爸方妈妈，你们在家吗？我是小曦啊，我来拜年了~~”房门外的人依旧拍着门，隐约还伴着男人的声音。 方筱晏快步走了过去，把门一开，发现陈曦站在门口，身后的陆思澈阴沉着脸，她侧身一让，陈曦兴匆匆地进了门，差点和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方妈妈撞作一团。 “啊，小曦~~”方妈妈生生停下了脚步，害怕自己撞到了陈曦。而原本站在门外的陆思澈也冲了过来，好不容易抱住了停不下来脚步的陈曦。 呼，还好是虚惊一场！方筱晏连忙走到妈妈身旁，扶住了同样受到惊吓的妈妈。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聚集在玄关处，还是顾之砚冷静的声音响起，大家才回过了神。 一回神，方妈妈走到陈曦面前，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曦傻傻地摇摇头，一副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的模样。方筱晏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好啦，没事就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咋咋呼呼地，这下可不得把大家都吓坏了。” 陈曦下意识地把头靠在陆思澈身上，抿着嘴委屈不已。方妈妈连忙扶着她到沙发坐下，轻声安慰她“没事！” 方筱晏接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等她慢慢把水喝了，也没看她表现出不舒服，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庆幸，刚刚没有撞上。 “唉呀，这不是小曦吗？你什么时候结的婚？肚子都这么大了？”那边，一直在状况外的方爸爸，认出了眼前的女孩是陈曦。 原本关注在陈曦身上的眼光，全都转移到了方爸爸身上，又跟着他的话回到陈曦的肚子上。 陈曦原本还傻愣愣，被方爸爸这样一问，脸上不由得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着头不敢看方爸爸。 方筱晏连忙拉住还要往前走继续问的爸爸，“好了，爸爸，陈曦怀孕的事忘了跟你说了，大家刚刚一通惊吓，你先别问了，客人还在呢。” 方明宇看了一眼周围，都是熟人，除了，刚刚和陈曦一起进门的那个男人。他像是得知了真相似的，朝着陆思澈露了一个长辈般慈祥的笑容，走过去一掌拍在陆思澈的肩膀上。 “你是陈曦老公吧，唉，没想到，陈曦居然比我家晏晏还早结婚。你们也是，喜酒也不请我回来喝一杯，陈曦虽说不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但我也是把她当成女儿看的啊。” 陆思澈礼貌地回以微笑，方筱晏以为他不会理会爸爸的话，没想到他很真诚地回答了，“抱歉，方叔叔，我和陈曦还没办婚礼，等要办的那一天，肯定给您发喜帖，届时恭请您抽空到场。” “哦，婚礼还没办啊，难怪啊，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小曦结婚了。也是，她现在怀孕也不适宜操劳，等孩子出生了再补办婚礼也不迟。”方明宇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是怀孕了才着急去领证，等着孩子出生了才补办婚礼，自己脑补了一出类似的戏码，再也不觉得意外了。 陆思澈只是跟着点点头，不再多做解释。而方筱晏为怕爸爸说出更多不好解释的话来，只好硬着头皮给现场的人做起了介绍。 几人看着陈曦确实没事，又聊起了天，方筱晏拉着陈曦回了自己房间，而顾之砚接过陆思澈带来的礼盒，领着他走到餐桌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方筱晏在房间里好好地说了陈曦一通，又担心她的身体，接连问了好几遍，确认她是否真的没事。 “唉呀，真的没事啦，刚刚都没撞到，看把你们给吓得。”陈曦之前也确实心有余悸，不过事情过了她就没放在心上了。 “真该让我妈妈来瞧瞧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模样，你都快要把她给吓死了。她宁愿自己有事，都不愿你出事。”方筱晏两头担心，语气不免重了些。 陈曦心虚地低头，“我下次会注意的，你别生气~~” “我只是担心你，要说生气，我估计陆思澈被气得不轻，你啊，以后还是长点记性吧~~”方筱晏还是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 “唉，你不用管他，来这之前，他陪我回了一趟老宅，在那边也一直阴沉着脸呢。不过，今天我可能真的不宜出门，刚刚是差点撞上了，之前在老宅，那是实实在在被撞上了。”陈曦想起今天在老宅发生的事，再一次认准自己和老宅的命里相冲，每次回去总会有事发生。 “撞上了？怎么回事？要不要紧？”方筱晏以为她回老宅又受欺负了。 陈曦摊摊手，其实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是陈家的反应太出乎她意料，她当时不知如何反应，搞得大家真的以为有事而已。 “其实没事，我今天回老宅，陈辰那臭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冲冲地朝我跑过来，当时我爸和陆思澈在后面聊着天，隔得有点远，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被他撞上了。但你想啊，他还那么小，我也只是被带着往后退了一步而已，压根就没事。只是吧，跟着追过来的保姆死死地抱住陈辰，那个眼神惊恐得好像我是什么妖怪似的，不知道是怕我撞到了陈辰，还是怕陈辰撞到了我，弄得我老不爽了。” “啊，那你看过医生没有，孕妇被撞一下可大可小~~” “看过了，先是在陈家让家庭医生看过了，但是陆思澈还是不放心，出了陈家又带我去了相熟的医生那边，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这么晚才上你们家拜年啊。”陈曦一副“你们大惊小怪”的模样。 “起码检查过确认没事，才会安心一点啊。要不，你早点回家去休息吧，今天感觉有些惊险。”方筱晏真是后怕，还好妈妈没撞到陈曦，要不然一天被撞两次，任谁都说不准有事没事。 “唉呀，我好不容易出来找你玩，你别急着赶我走啊。而且我跟你说，我看今天陈辰被我爸训斥的模样，感觉他可可怜了，你说他一小孩，哪里知道我现在怀孕了不能撞来撞去的。” “我看你还是个小孩呢，明知道自己大着肚子，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咋咋呼呼地。”方筱晏没好气地和她继续瞎扯，但也为她高兴，似乎对于老宅的执念也没以往深了，今天说起来倒也不只是一味地控诉了。 “好啦，反正我今天不会那么早走的。回去对着陆思澈那副臭脸，我估计我晚上的胃口都被影响了。”陈曦瘫在方筱晏的大床上，一副吃定了她的感觉。 “不走就不走，今天我们家和顾之砚家一起吃饭，要是陆思澈不介意的话，你们加入就是了。” “他介意让他回家去吃自己，谁还搭理他咧。” “你就贫吧，我看他今天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那也不管……” 第47章 聚会 时间倏忽而过，年初五这天，方筱晏耐不住陈曦的再三邀请，应约到陆家去拜年。幸好大忙人陆思澈不在家，方筱晏提溜着水果篮迈进了高大的陆家大宅门，迎接她的是，陈曦和陆家老爷子在走廊下对着鸟笼里的翠鸟不知在说着什么。 等她走近，反而是陆家老爷子先对她点了点头，背对着她不知对着鸟笼在研究着什么的陈曦嘴里嘀嘀咕咕。她不由轻声开口唤了她一声。 陈曦转头才发现方筱晏到了，她高兴地拉着方筱晏的手晃来晃去，“晏晏，你终于来了。你快来看看，这只小鸟的颜色好漂亮啊。” 方筱晏拉住她的手，等她回头疑问地看向自己，好心地提醒，“你是不是该介绍介绍，长辈在呢。” “哦，哦，我忘了。爸，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方筱晏，你叫她晏晏好了。” 然后回头朝着方筱晏一笑，歪头想了想，“晏晏，这是陆思澈他爸，你叫，嗯，你要不叫陆伯伯吧。” “陆伯伯，新年好！祝您身体康泰，笑口常开。”方筱晏礼貌地鞠了一躬，抬头看向眼前面容柔和慈祥的陆家老爷子。 “好好好，欢迎你到家里玩，以后也要常来，小曦也不用整天嚷着没人陪她玩了。” 方筱晏笑着点点头。 “好了，你们进屋玩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陆老爷子说完，看了一眼鸟笼，笑着转身走了。 陈曦连忙领着方筱晏进了门，让阿姨端茶水洗水果过来，热情地带着她参观陆家这个中式装潢的宅子，当初她看到这宅子，心里就想着晏晏要是看到肯定也会很喜欢，现在看着她细细关注这宅子里的各式设计和摆设，别提多高兴了。 在宅子里看了一圈，方筱晏不得不承认，陆家这宅子看起来不算奢华，但细节里充盈着古朴大气，某些装饰上似乎有些斑驳，却让人无由地感受到其中强盛的生命力，和那榕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也难怪陈曦的性子变得沉稳了，除了陆思澈的管束，估计也有着陆老爷子和这个宅子气质潜移默化的功劳。试问，在一个无形中散发着从容镇定的人或是环境里待久了，被其中的气场渐渐同化，进而与之融为一体，这是自然和古早的魅力所在。 陈曦拉着方筱晏在木质的茶座边坐下，接过刚刚沏出来的装在青花瓷杯里的清香扑鼻的清茶，细细抿了一口，点头谢过沏茶的阿姨。 等阿姨走开之后，方筱晏打量着坐在旁边喝着牛奶的陈曦，盯着她浑身不自在，端着玻璃杯疑问地看向方筱晏。 “你刚刚叫陆伯伯什么来着？我怕我听错了~~”方筱晏好整以暇地看着不停眨着眼睛的陈曦。 “额……”陈曦脑子不停在转着，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这件事，鼓着小脸，试图做鬼脸来逃过这一个问题。 方筱晏白了她一眼，完全不受她那鬼脸的影响，“老实招来吧！” 陈曦难得的扭捏，原本白皙的脸上也渐渐披上了红霞，“那个，孩子不是快要出生了嘛，他说到时待产的时候需要亲属签名啊，所以我们打算春节假期之后去领证，他爸说早叫晚叫都一样，除夕那晚让我改口了。” “不错嘛！那如果我今天没来的话，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啊？”方筱晏佯装生气。 “唉呀，这事也刚决定下来没几天，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本来今天把你叫来就是想跟你坦白，谁能想到一个称呼就让你识破了。这样好啦，我也不用想着怎么说出口了。”陈曦放下杯子，头颅凑了过来，像只小狗一样，在方筱晏身上蹭来蹭去。 “好啦，你别动来动去了，我没生气！”方筱晏伸手按停她，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这陆思澈还挺深谋远虑的啊，先把你弄到身边，再一步步渗入，现在哪里看得出来是那个曾经嚷嚷着说‘不想结婚’的陈曦啊！” “唉呀，你别笑我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嘛！” “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反正有陆思澈纵容着你就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晚上要去同学聚会，你去吗？”方筱晏不想再逼她，反正知道她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唉，你之前一直不都不大想去吗？”陈曦十分意外，因为傅军和张秀玲有可能会到场，她以为晏晏不会去呢。 “班长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说希望我可以到场，毕竟难得聚会，班干部都不积极，以后想要聚就更难了。”方筱晏也有些无奈，原本她也没有多么抗拒，只是难免会碰到某些人谈及某些事，她不知道到时该怎么应答。 “好吧，都毕业多少年了，还拿班干部压人呢，也只有你，不会拒绝人。唉，我唯有舍命陪君子咯，要是有些人你不想理，直接跟我使眼色，我来帮你打发。”陈曦拍着胸脯豪迈地说。 “不过是个高中聚会，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倒不至于闹得难看。”方筱晏笑着看向陈曦。 那个笑，让陈曦无由地心疼。过去，无论是高兴或是难过，总会在人生里留下痕迹，或深或浅，说不上是拿得起放不下，只是生命中的笔画你抹不去，唯有面对，与之和解，才是唯一出路。 在陈曦家用过晚饭过后，方筱晏和陈曦两人由陆家的司机送到了B市的某个高档KTV。两人到的时候豪华包间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在KTV聚会，却不热衷于唱歌，女人们反而各成小团体，窃窃私语，男人们手里拿着酒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方筱晏两人一进包间门，就有好多双眼睛投注而来，房间里一半的声音都因此而消失了，但大部分人眼光都停留在陈曦那已经凸显的肚子上，方筱晏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陈曦一如既往的冷酷，瞄了大家一眼，跟着方筱晏的脚步走进了包间。 两人在包间的一个角落坐下，读书时候作为英语课代表，和大多数同学都谈得来，所以此刻也有好多同学凑了过来，和她打招呼，眼角余光却光顾到坐在旁边的陈曦身上。只是陈曦从前和班里的女生不怎么来往，当然方筱晏除外，还有张秀玲，只是此刻一扫四周，似乎张秀玲没到场。 好奇心使然，凡是女人少有不八卦的，虽然有些人高中时代对陈曦有些犯憷，但禁不住有人按奈不住，更何况方筱晏在身边，陈曦就算发火，也会有人帮着灭火。 这不，一个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的女同学张小梅此刻凑了过来，装作和两人很熟的模样，关心地问，“陈曦你啥时候结婚的啊？我们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现在一看，肚子这么大了，看起来有六个月了吧。” 边上已经结婚生孩子的女同学跟着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有六个月了。陈曦结婚怀孕了，感觉连气质都变了，身上多了母性光辉。你说是吧？”那个女同学看陈曦的眉眼没以前锋利，但怎么现在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方筱晏看陈曦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压根不想理会她们，她不想气氛变得太尴尬，只好帮着解释，“只是还没有办婚礼而已，你们不知道也正常。现在他们是等孩子出生了再考虑仪式。” “哦哦，难怪，我前两天见到张秀玲回娘家，也没听她说起陈曦结婚了。”张小梅附和道。 “回娘家？”方筱晏疑惑地看向张小梅，连身旁的陈曦都跟着看了过去。 张小梅本以为这两人知道张秀玲结婚的消息，毕竟她们曾经是个小团体啊。 “你们不知道吗？张秀玲元旦的时候结婚了。她老公比她大了十多岁吧，看起来有40多岁了，当时为了礼金，她家还闹得挺大的，好像是说要10万礼金，男方家没同意。我们都以为这婚事有得拖呢，谁曾想，张秀玲趁她爸妈不在家回去拿了户口本，直接和那男人登记去了。家里连喜酒都没摆，据说男方是二婚，也没大搞，只是请了亲近的亲戚朋友吃了顿饭而已。” 旁边的女同学听到这，忍不住接着问下去，“是不是真的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跟张秀玲同村啊，你们都不知道吧。高中时候我也以为大家是同村的，自然回走得近，但人家不是这样想啊，明显要跟我保持距离，可能是怕我把她家的境况说出来，又或者人家嫌我家势不好吧，没必要来往吧。”张小梅撇撇嘴，拿起一罐可乐喝了一口。 “她那人，也难怪，当时也只有筱晏和她走得近。那后来呢，礼金一分都不给吗？”那个女同学八卦起来就停不住了。 “据说是意思地给了两万，张秀玲她爸妈在村里说了个遍，说她不为娘家着想，只想着快点嫁出去，好让娘家不再拖累她。反正她的事，我们村里人没有不知道的，每次我回家，都有人打探她的消息。”张小梅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恨不得把所知道的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方筱晏和陈曦对看了一眼，方筱晏有些意外，她以为张秀玲结婚，怎么都会告知她们一声，而陈曦则是撇撇嘴，倒也不出声说什么。 那边说得热闹的两人，齐齐朝她们看了过来，张小梅更是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三个不是好朋友吗？怎么她结婚没有请你们吗？” 方筱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其实我们大学毕业之后，大家工作都忙，来往也不如以往那样频繁了。” 张小梅点点头，“那也是，很多人出了社会，倒不如学生时代那样走得近。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张秀玲会找了个老男人，还给别人当后妈……” “说说你们吧，结婚了吗？”方筱晏不想听她们继续八卦张秀玲，不管两人还是不是朋友，但她也不想在背后议论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生活得如何，如人喝水，冷暖自知。 方筱晏两人在KTV待了一个多小时，和曾经的同学一一打过了招呼，没见张秀玲和傅军出现，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毕竟有的人相见争如不见。 因陈曦怀孕，大所以两人想要早走倒也没遭到为难，方筱晏喝了两杯酒赔罪，拉着陈曦出了包间门。 陈曦一晚上不怎么出声，方筱晏以为她不高兴了，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妮子竟是觉得自己之前和班里的人来往不多，索性保留着以往的神秘和疏远，这样该听的八卦没错过，还不用应酬人。方筱晏是彻底被她的神奇思维打败了，两人笑闹着出了电梯门，却不料遇到了姗姗来迟的张秀玲。 一时间，三人都有点怔然。方筱晏原本以为自己如果再见到她的话，心里可能还是会难受。但当真实境况出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难过。 “Hello！”方筱晏主动开口问好，如沐春风的笑一如以往，看起来毫不介怀。 张秀玲只是点点头，不说话，眼看她们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关上，连忙快步去按键，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方筱晏看她也没有什么想说，拉着陈曦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那个，我结婚了！老家没有摆酒，所以没有请你们喝喜酒~~” 陈曦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被方筱晏拉着停下了脚步，却依旧不回头。而方筱晏转身看向了那个站在电梯门前的身影，微微一笑，回了一句话。 “恭喜！祝你幸福！” 第48章 尘埃 一句简单的祝福，似乎已经为她们之间的友情做出了最好的定调。 张秀玲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眼中不由觉得酸涩。曾几何时，她站在她们身边，哪怕看起来只是微弱的存在，但至少有过她的位置。此刻，三人变成两人，她内心的嫉妒却依旧炙热如初，她以为，轻飘飘地舍下这份友情的人是她自己，却不曾想到，别人同样也可以潇洒离去。 等熟悉的背影消失于转角，她连再次叫出那个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一段持续多年的友情，在这一晚划上了句号。 方筱晏和陈曦两人走出KTV大门，陈曦偷觑方筱晏的神色，担心她刚才的洒脱不过是装装样子。方筱晏好笑地捕捉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转过身正对着她，由着她打量。 “怎样？看够了吗？我真的没事，来之前我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轻松地面对，真正面对了才发现，过去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过了某个阶段，原来有些东西你会发现其实压根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是啊，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好啦，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陈曦对眼前这个仿若焕然一新的方筱晏很是欢喜。 “不用啦，顾之砚说要过来接我，你大着肚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你家的车呢？”方筱晏摆摆手，眼神在KTV大门外来回扫视。 陈曦点点头，“算他会做，知道来接你。”说完，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一台黑色奔驰车，车在两人跟前停下，陆思澈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快步向陈曦走来。 “看来陆先生也挺会做的啊！”方筱晏抓住机会调侃回去。 这时，陆思澈已经走到了陈曦身边，向方筱晏点点头，开口问，“要不先送你回家？” 方筱晏笑着摆手，连说不用，然后欣慰地看着陈曦在陆思澈的搀扶下上了车，等车子缓缓从视线内消失，迈开脚步往KTV边上的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正要推开便利店的门，眼角余光扫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方筱晏停下了推门的动作，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阴影里站着的傅军。 似乎已经知道她发现了自己，傅军往光亮处走了两步，视线锁定在她身上，想要上前，却又踟蹰了。 方筱晏走下了便利店的台阶，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站在离他相距四五步的地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今天碰不到的两个人，没想到都遇上了。 “你找我？”方筱晏看着他欲言又止，不想僵持下去，只好先开了口。 傅军听到这句话，连连点头，又再往前走了一步，略带沙哑地开口，“我挺早就来了，可一直都不敢上去，终于等到你出来了，我就跟着来了。” “你是有话要说吗？”他会来，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毕竟他历来不怎么参加班级活动。 傅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似乎要把这半年多以来在她身上所有的变化都刻录下来。更怕眼前的一幕只是又一次的梦境，梦醒后依旧能深刻地记起，他已经失去她了。 有些人，她在身边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她有多重要，你有多离不开她。刚刚离开她的那段日子，你甚至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不再有人时时地问你在忙吗，也不需要去猜想她或她的家人是否有过看不起你。可等这一阶段过去，空落落总会从心上蔓延至四肢百骸，你多么想转身一看，她就在你身边等着你忙完。工作后回家，不再有温热的饭菜守候，寒冷空旷的房间里尽是孤独和冷漠。 那段时间他才意识到，爱是什么，他终究失去了什么。 而此刻，她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他甚至不敢问出那一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两人相顾无言，方筱晏看到他颓唐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难受，却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安慰他的资格，再说，有些关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突然，尴尬的氛围之外传来了一声叫唤。 “晏晏！”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只见白色小轿车旁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有些距离，却生生挤进了眼前的磁场之中。， 是他！ 傅军认出了顾之砚，在教师家属院前，他碰见的送方筱晏回家的那个男人。 方筱晏笑着和顾之砚招了招手，回头看傅军神色都变了，眼神里带着果然如此的嘲弄，顿时她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了。他要误会，她也不想解释什么。毕竟她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他都看不清，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朝他说了声“拜拜”，毫不犹豫地往那个身影奔了过去，走到他身边之时，挽着他的手臂嘟起嘴说，“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快到呢？” 顾之砚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话里带着凉气，“这段时间市里都不堵，所以来得快了些。怎么？还需要给你们点时间吗？” 方筱晏心虚，抱紧他的手臂，带着讨好的语气，“你要误会吗？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他突然找过来，我还没跟他说两句话，你就来了。” “哦，话没说够？”顾之砚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的傅军，转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方筱晏推进车里。 “不是啦。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听我解释嘛！”方筱晏被他推进了车里，有些着急，等他回到驾驶座的时候，连忙继续解释。 顾之砚探过身子帮她把安全带系上，回身的时候在她唇上偷了一吻，眼底带着笑意地继续逗弄她，“好，你解释！” 方筱晏本来着急忙慌地想着怎么解释好，没想到被他一亲，思绪马上冷静了下来，看向他那毫不掩饰的笑意，顿时羞恼不已。 “啊，你没生气啊，害得我紧张死了。” 顾之砚好整以暇地看向方筱晏，“谁说我不生气？” “你明明就没生气，刚刚还在笑呢~~” 顾之砚伸手拉过她的头颅，眼睛看进她的眼睛深处，幽幽地说，“我笑，是因为你紧张了。还有，我对你有信心，同时也对自己有信心。” 方筱晏傻傻地看着他，这才明白，他都懂她在想什么。她主动地送上一吻，轻轻地说了“谢谢”。 “好，送你回家~~”顾之砚满意地收回视线，系上安全带，启动车辆，把不远处那个落寞的身影抛诸脑后。 时间一转眼到了4月中旬，湖边杨柳青翠缥缈，角落里的小草悄然破土而出，去岁秋天的落叶也已化作了花肥的泥土，树干之上也隐约可见的小嫩芽。 一阵响铃过后，安静的B大校园突然间喧嚣起来，惊动了湖边歇息的几只天鹅，纷纷扑动着翅膀往岸上或是湖中央飞去，掠起了一波波水纹，正在亭子里安然看书的学子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闭上眼感受微风吹过带来的凉意，驱散了那一丝的困顿。 方筱晏刚结束研究生面试，心情轻松，与一个个满带着笑意拿着书的年轻面孔擦肩而过，被他们脸上的绚烂笑容感染，置身其中，仿然自己也回到了那个属于炙热青春的年代，回身与室友笑谈课上教授谈及的课题和饭堂那引人流口水的美味。 多么美好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方筱晏不由想起了大学时代的每一个有交集的同学，不知道此刻奋战在电脑前的每一张面孔，是否还会偶尔回想起曾经无忧无虑却渴望着赶紧长大的日子。 多少人在毕业含泪挥别时，叫嚷着要常常见面，但往往事与愿违的是，要见一面似乎也并不容易。忙于工作，忙于家庭，忙于孩子，挣扎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每每班级群里嚷嚷着聚会的那些人，看着那些偶尔冒泡或是从不出声的头像，心里有着多么难受的失落。那些不敢出声应和的人，心中也难免愧疚。成年后的我们，想要见一面却多了顾虑，工作失意，大龄未婚，家庭繁琐，已让自缚的他们难以为了相聚而疲于奔忙。出走半生，归来之时，多少人已失少年心。 大学时代，是一个特别的时代，那时的他们，跳脱出懵懂，却依旧不懂什么是成熟。快速成长的四年，一张张面孔不再依旧，女孩脸上多了妆容，男孩身上褪了青涩。一双双勇于牵手的情侣，在毕业来临时哭着分别，然后各奔东西，无暇回头，在社会里沉浮，想找回最初最真的那个自己，却发现心已老，情已逝。 兄弟，姐妹，曾经多么亲近的称呼，多年以后再次呼唤的时候，热泪盈眶之外，甚至还多了生疏感。聊及过往，无尽唏嘘，谈及近况，略有保留，只能以一句“我很好”带过。不用多说，大家都懂，我很好，不过就是大家都一样，说多了难免酸涩和感慨，可生活的样子大多一样，也就无需多说。 方筱晏在湖边站了很久，为逝去的大学岁月作出怀念，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易感，天天走在B大校园里，却不时在怀念。 感伤过后，她突然间很想念某个人，正如之前她一旦难过就想从强壮的榕树哪里找寻力量那样，此刻，她很想从他身上找寻力量。 她甩开满脑子的回忆，抬腿往B大校门的方向走去，心中的思念愈盛，脚下的步伐愈加迫不及待。 第49章 落定 下午5点的医院，依旧喧闹，人来人往，脸上带着愁容或木然，在这个生命显得无比脆弱和无助的空间里，洒下更多的是泪水。在如此沉重的生命面前，医生成了患者眼中的救世主，一言一行，在他们眼中都有着特别的含义。 方筱晏很心疼顾之砚，别人口中掌握着生死大权的医生，得要多认真和谨慎，才能对得起每个患者的期待，而当无常降临之时，他们需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说出那一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生命的轻与重，在这个地方尤为明显，生老病死的大自然规律，其实大多人都懂，只是真正面对之时，没有人能够做到轻易放手。 她来到顾之砚的办公室门前，发现门关着，抬起手表一看，猜想他巡房还没回来，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良久之后，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密集，巡房归来的各大医生，衣着白衣，脚步笃定地走近。站在窗前的淡蓝色身影，让走过的每一位医生不由多了几分打量。原本和刘晓军边走边交流着病患病情的顾之砚，抬头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神不由散发出与一贯冷静自持不同的光彩，刘晓军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是最近时不时在医院出现的顾医生女朋友，嘴里吹起了一声口哨，朝着顾之砚抛了一个迷之眼神，拍了拍顾之砚的肩膀，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从方筱晏的身后走过。 顾之砚把手头上的病历交给助手，交代他先回办公室，然后脚步停在了她的身旁，沿着她的眼神看向窗外，修长五指与她的手十指交握。 方筱晏侧头看向他，而顾之砚也回头看她，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累吗？” “还好，每天都这样，习惯了。”说完，手中紧了紧。 “嗯~~” “怎么突然间过来，又不跟我说！” “想你就过来了，不想打扰你工作~~” “好吧！” 顾之砚助手懂进退，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把办公室让出了给他们，自己先行下班了，走的时候还好心地为两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顾之砚坐在电脑前整理今天的病历，方筱晏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从角落的绿植到挂在柜子把手上的医生白大褂，最后视线落在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的十指之上。 方筱晏眼光掠过他那修长有力却又指节分明的手掌，洁白又干燥，不期然地说出了内心一直幻想着的某件事，“真想看看你拿起手术刀的样子”。 顾之砚从眼前忙着的事情当中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虚握了一下，方筱晏的视线随之移动，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是一个手控。 清冽的声音响起，“我这里有练习用的手术刀，要示范给你看看吗？” 他眼神带着笑意看着她几乎掩饰不住的神往，似乎在用言语诱惑她说出那个“好”字。 可是，方筱晏自认自制力还不错，雪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向往神情，装作毫无所谓的样子。 “不用了，如果你真的拿着手术刀在我眼前晃悠，我可能会怀疑你是想向我下刀呢！” 他垂下那令人妒忌的长长眼睫毛，把越来越浓的笑意压了下去，可方筱晏就是知道他在笑。 是的，他在笑，可恶！ “嗯，这个提议不错，我还真有点心动……” “啊！”方筱晏被那个幻想出来的场景吓住了，她搓了搓被这句话吓得起鸡皮疙瘩的双臂，“你，不会是个变态吧？” 顾之砚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慢慢向她压了下来，方筱晏顿时觉得心里开始发毛了，双眼因为惊吓和不知所措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手上压根就没有手术刀。 清俊的脸庞渐渐靠近，他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的长发上、额头上，接着是眼睛跟着突袭而至的呼吸眨了眨，再下一秒，柔软的触感落在嘴唇上，不是轻轻一沾即离，而是他的头颅侧了过去，她的嘴唇像是被包裹住了，紧接着一条柔软的小蛇探进了她因为讶异而随之自由出入的甜蜜之中，先是探访了整齐坚硬的贝齿，然后再度深入如邀请她共舞。 方筱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子抵上了桌子，上半身往后靠去，脑袋也在这种强烈的压迫之下往后仰。 只是，她越是退后，他越是贴紧了她的身子往前倾，霸道的双手更是扣紧了她几近被折断的腰肢，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几乎要以为他要把她体内所有的氧气都吸走了才会放手。 方筱晏只觉得浑身发烫，双腿发软，如果不是他抱着她，估计她已经站不住了。 暖洋洋的太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透了进来，洒在两人的周围，似乎想要惊醒吻得忘情的两个人，却是无果。 顾之砚只觉得她扬起的长发直往他脖子里钻，进而往他的心里钻，痒得他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 方筱晏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迎合他的，双手环在他的脖子背后，原先由于惊吓而后退，到最后两人相互追逐，忘乎所以，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对方，不再担心会摔倒，全心全意信任他，全副身心依赖他。 安静而小的空间之内，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屋内的温度也跟着上升，顾之砚手上一用力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个身把她放在办公桌之上，低下头继续去追寻那让人难以割舍的甜蜜，长发在他的手中绕了好几圈都不曾发觉，攀附而上的柔软手臂更是在他身上点火，满身的紧绷都在叫嚣着，想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内。 顾之砚不知道自己是使了多大的劲才舍得把她推开，呼吸急促沉重，看着眼前同样情动的人儿，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迫使自己的眼神从她的身上移开，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手上依旧扶着身体使不上劲的方筱晏。 房间里的暧昧弥漫，挥之不去，情动之中却戛然而止的两人都有些尴尬，方筱晏更是觉得手指尖还依旧在颤栗，呆呆地坐在办公桌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们结婚吧！”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筱晏听到这句话，感觉心跳都停止了。心情复杂难言，分不清是害怕还是高兴，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生怕自己把心跳的声音传了出来。 顾之砚慢慢抬起她的头，双手摩挲着她细腻的脸，手指划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再到红肿着的嘴唇，突然蛊惑地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比划，“你不觉得这手带上戒指也会很好看么？” 方筱晏的眼光跟随着手指游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回应他的话，带着控诉的水波看向眼前嘴角弯起的顾之砚，又再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应该会很好看~~” 顾之砚把她抱入怀，心里不由轻轻松了口气，“我们去买戒指，好不好？” 方筱晏倚在他的胸膛之上，倾听着那强烈跳动着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附和着她的心跳，奏出了一曲动听又带着满满幸福感的乐章。 “好！” 当天晚上，方筱晏把戒指给妈妈看，方妈妈被吓到了，连连问她“是不是太快了？”“你考虑清楚了吗？” 而叶菁菁那边得知，高兴得连连夸儿子“好样的！” 陈曦打开方筱晏发来的照片，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陆思澈皱着眉头看了过来，陈曦把手机伸至他眼前，“你看看，晏晏戴戒指了，这顾之砚效率也太高了，就这样把晏晏给骗到手了。不行，我得好好问问。”说完，从床上爬起来，立马给方筱晏拨了电话过去。 徒留陆思澈坐在电脑前，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忘了什么没做，这倒提醒他了。 房间门口传来陈曦的惊叫声，他吓得跑了过去，走到门口才发现这妮子压根没事，兴奋地对着手机在嚷嚷。 “晏晏，你太牛了。这才多长时间啊，你真的想清楚要嫁顾之砚了吗？他是不是灌了你什么迷药啊？我这小心脏，差点被你那照片吓得跳了出来。哎呀呀，我怎么有种老父亲要嫁女的激动心情呢……” 陆思澈扶着额头走回房间，定了一回，拿起手机拨通了黄明阳的电话，“那个，帮我看一下有哪些戒指设计师的资料，明天上班把名录和相关的设计交给我。” 挂了电话，全然不理电话那头心里在骂脏话的人，而黄明阳唯有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知名戒指设计师的信息。 这老板，突然来这一出，今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方筱晏那边，甜蜜地回复陈曦冒出来的一个个问题，幸福有人可以分享的感觉，不光陈曦兴奋，她也不由地跟着激动起来。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举着手指看着那简简单单一圈铂金，眼睛里尽是星辰大海。 一则喜讯，三个家庭都在跟着躁动，方妈妈在房间里哽咽着跟老伴说起这件事，既高兴又酸涩的复杂心情，此刻也只有孩子他爸能够体会了。 夜，渐渐地深了。方筱晏仿佛听见了青蛙的叫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起挑戒指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挑中这款简约大方的戒指时的默契，此刻想来，心中更像是泛了蜜似的，一个晚上盯着这个戒指，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顾之砚一大早起来，精神也有些不振，揉了揉眉头，心里无比庆幸今天是周末，不然顶着这个精神上手术台，他心里都会犯憷。以后真的不能说干就干这么刺激的事。 昨晚的失眠，困顿不已的顾之砚麻木地刷着牙，叶菁菁看到儿子这幅模样，心里暗暗在偷笑，想起今天要去娘家吃饭的事，忙提醒一下儿子。 “之砚啊，今天去外婆家，是不是该带上晏晏啊，都快要结婚了，也得让你外婆外公也见见外孙媳妇吧。” “知道了，我问问晏晏的意见，应该问题不大。” 叶菁菁笑嘻嘻地走进厨房，把做好的早餐挪到餐桌上，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早点，再转头看向站在阳台耍着太极的老伴，还有从洗手间缓步走出来的儿子。 太阳出来了，今天想必也是美好的一天。 第50章 番外 一、生产 从昨晚开始，陈曦就觉得肚子好不舒服，但大半夜的，她也没当回事，想着睡着就好了。可是阵痛越来越强烈，她痛得有些经受不住，躺在身边的陆思澈听到动静，连忙坐起身，扒开她周身的枕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感觉要爆炸似的~~”陈曦皱着小脸，脸上尽是汗水。 陆思澈心里一激灵，可还是安抚她“没事，我送你去医院！”转身打了个电话让司机安排车，来不及换衣服，身穿休闲家居服，弯腰从床上抱起陈曦，匆匆赶往医院。 到了医院，陆思澈才发现自己双手在发抖，当听到医生说“要生了！”他只能傻愣愣地跟着进进出出，看着陈曦疼得死去活来，眼泪随着苍白的脸孔往下流的时候，他更是慌了，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份痛。 一波阵痛渐息，陈曦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湿了，看了看手足无措站在身边的陆思澈，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此刻，他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除了快要即将为人母的紧张和兴奋，还有对站在身边这个名为孩子他爸这个人的信任和爱慕。 也许在她觉得要这个孩子的瞬间，她就已经确定自己爱上了他，这大半年来的相处，一开始的保持距离到最后在他身边毫无保留的依赖，相信他可以给自己和孩子完整的一个家，心防渐渐瓦解，如今两人相守着等孩子出生，一步步走来，竟会让她如此感动。 她伸手牵住了那个僵硬的大手，他看了过来，伸手轻轻拨开她汗湿的头发，心疼得无以复加。 “还疼吗？医生说还没到进产房的时候，估计还要再疼一阵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陆思澈看向家里保姆送来的几个保温盒，里面装着各式各样吃食。 陈曦摇摇头，半个小时前才刚刚吃了一小碗鸡汤面，紧了紧他的手，“你确定你真的要进产房吗？” 陆思澈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又再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里面生孩子呢，我肯定要陪在你身边的，见证我们孩子出生。” “好~~”陈曦很感动，但是身上黏腻腻的，实在不舒服，摇了摇他的手，“你帮我打电话给晏晏吧，我没拿手机，身上不舒服，她来了可以帮我擦擦身子，换身干爽衣服也好。” “我帮你打给她，你身上不舒坦，我来帮你就好了，何必麻烦外人~~”陆思澈说完，拿出手机先给方筱晏打了个电话，说了陈曦的情况，挂了之后又打电话让黄明阳来医院办理相关手续。医院这边因为之前就预约好了，医生也是一直帮陈曦做产检的相熟医生，所以陈曦入院到现在还没办手续，医院这边倒也没催他去办，陆思澈心里着急，也忘了第一时间让黄明阳过来。 陈曦看着陆思澈把门锁上，从洗手间接了一盆又一盆热水，认真负责地帮自己擦身子，又再帮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一开始还不习惯，有些扭捏，但看他那认真的模样，慢慢地也就随他了。 方筱晏到医院的时候，陈曦已经进了产房，她在产房外遇见了陆老爷子和黄明阳，却没见到陆思澈，走到一边问黄明阳“陆思澈去哪了？” 黄明阳指了指产房，“陆总也进产房了，要陪夫人生产~~”接收到方筱晏狐疑的眼神，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以此证明自己话里的真实性。 方筱晏点点头，走到陆老爷子身边，关切地说，“陆伯伯，您好~~” 陆老爷子身形瘦削，明显也有些紧张，不时坐下来，不时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看到方筱晏，连连对她招手，脸上的笑容不减，“晏晏啊，你来了啦！谢谢，谢谢……小曦刚进去，估计还有段时间……” 方筱晏扶着他到走廊边的座椅坐下，乖巧地点点头，“我来之前，我妈妈也说了，这生孩子不能急，可能还有得等，她也想过来看看，但是她上午还要带课，要等中午才能赶过来。” “真是谢谢你们，这么有心，也不知道这胎是小子还是闺女，要是闺女的话，肯定是我们家的小宝贝，你不知道，我们家之前就陆思澈一个儿子，我看着别人家的女娃子，可羡慕了，只是陆思澈他母亲身体不好……唉……”陆老爷子本来还兴奋地说起孙子孙女，提及已经过世的妻子，难免有些伤怀。 方筱晏安慰他，“陆伯伯别伤心，想来陆伯母还在的话，今天也会很高兴，你替她好好看看即将要出生的孙子孙女好了。” “好~~好~~我替她看看~~” 陆思澈手抖着剪了脐带，看着医生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孩子来到眼前，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触她，回头看着笑得虚弱又满足的陈曦，心中翻涌，等医生抱着孩子给她看过之后，他依旧守在她身边，亲亲她，对她说，“谢谢你，我爱你~~” 陈曦在这句甜蜜的爱语中笑着闭上眼睛，全身像是被拆开一样，她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活下来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被温热的触感抹去。 她想，她不恨了，不恨那个给过她生命给过她疼爱的名为母亲的人，经过这么多重的疼痛，生命才姗姗而来。可能，生活的重重打击给予她更深刻的痛，才会让她那么义无反顾地想要逃跑吧。 此刻，她很想跟她说一声感谢，谢谢她给了她生命，哪怕她只给予了有限的疼爱，但作为母亲，也许吞下了无数的苦，才会忍心抛开了她。 沉沉睡去，陆思澈看着她嘴角隐约的笑意，心中的惊涛骇浪也渐渐平复，握紧她的手，许以一生守护和疼爱。 二、结婚 方筱晏看着因买婚房而热烈讨论的双方家长，她有些无奈地看向身旁的顾之砚，两人上个月抽了个上午去领了证，当天下午顾之砚又赶回医院做手术。 自那天起，无论是方家还是顾家，每每见面，话题都绕不过婚礼和婚房这两个话题，方筱晏提议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就好了，没必要大搞。却被三方人给否决了，长辈说家里就一个孩子，还有那么多老战友等着喝这顿喜酒，不搞婚礼说不过去。而顾之砚说这是人生大事，怎么都得给她一个婚礼，方筱晏想说她不介意，可某人在这方面异常坚持。 无奈，婚礼这一项她点头了。 现在，说起婚房，她又头疼了。地段、大小，讨论了不知多少回，方妈妈和顾家两老甚至还跑了不少楼盘，各个楼盘的优劣势一一列举出来，最近两家吃饭的话题基本就没变过。 她私底下和顾之砚通气，可以在靠近医院的地段找一个小套间就好了，这样方便他上班，压力也不会太大。但他却说，离医院远一点没关系，方便她回B大上课，考虑到以后要孩子，小套间也不行。 而双方家长的意见，则是选在医院附近，房子不能小。 方筱晏压根说服不了他们，无奈之下，只好跟陈曦诉苦。而陈曦那边居然也赞成长辈们的考虑，她更头疼了。 这天晚上，洗漱过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要好好跟顾之砚谈一谈，拍了拍躺在身边的人。 顾之砚会错意，转身抱住她，不由分说开始亲她，方筱晏一时间被他占据了嘴，唯有伸手推他。 “唉，你先停，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之砚在她身上点火，方筱晏避之不及，气喘吁吁地躲开，可是又躲不开，身子往床边挪去，又被他抱了回来，反复来回，方筱晏渐渐不再挣扎，任凭他席卷而来。 事后，顾之砚餍足地抱着她喘气，修长的手掌划过她光滑的脊背，暗哑的声音在这弥漫着缠绵气息的空间里响起。 “你是有话要说？” 方筱晏抬起头，皱着脸控诉，“你知道啊？那你还……” 顾之砚轻轻拍了拍她，“一开始是想逗你玩来着，后来没忍住……”说着又把亲吻落在她耳边。 方筱晏侧过头，不想再被他迷惑，“好好说话！” “噗嗤”，顾之砚愉悦地抱住她，“好，不闹你了。你想谈什么？” “房子啊，最近看着爸妈他们四处去看楼盘，挺辛苦的，可他们实在太兴奋了，我压根插不进去。”方筱晏吞了吞口水，感觉喉咙有些不舒服。 顾之砚侧过身子，伸手拿过床头柜的水杯，抱着她起来，喂她喝水，等她慢慢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了，自己又喝了一口水，才把水杯放回去，抱着她又躺下了。 “我觉得她们说得挺对的，毕竟得想想以后啊，有孩子了，她们也会过来帮忙带孩子，房子还真不能买小了。”顾之砚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 “可是啊，我想这房子还是得买离医院近一点，不过这市区的房子房价太高了，买大了压力也不小。虽说爸爸妈妈们把首付包了，但我还在读研呢，每个月还房贷，你压力也大啊，如果急着要孩子的话，支出就更大了……” 顾之砚摇了摇头，“不一定要离医院多近啊，选个折中的地段，你从B大回家也方便一点。” “其实，我想平时有课的时候，可以住在B大……” “不行，我本来就忙了，你还住B大，那我们跟分居有什么区别，你要住B大，那我也住B大去。”顾之砚没等她说完，否决了这一想法。 “再说了，你别为钱这事操心，本来我也想不让他们出钱，自己掏首付先买个小单位，但他们不同意，也不好伤他们的心，那如果有这个条件的话，直接买合适的也好。再说了，每月的房贷，我不还有公积金么，这几年我自己也有些存款，压根不用你为这事发愁，就算你读研之后再读博，你老公我还是养得起你和孩子的。” 方筱晏听到这，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父母那边确实也一再坚持首付两家凑，只是她没工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顾之砚知道她的想法，和她分析现状的好处，比如她怀孕不用请产假，孩子出生她也有时间自己多带带，还能多陪陪他…… 方筱晏听他这样一通说下来，发现确实如他所说，心中的纠结慢慢散去，这话说着说着，慢慢就睡着了。 顾之砚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疼她最近为这些繁琐的事情烦心，心里算计着把婚礼日期早日定下来，努力造人，好分散她的注意。 顾之砚又想起上个月去参加陆思澈和陈曦女儿的满月宴，那个肉嘟嘟的小可爱，让人见到就心痒痒，恨不得抱回家当自己的女儿。第二天他好不容易排开半天班，迫不及待拉着方筱晏去民政局登记。 想到这，他又再轻轻地吻了吻身旁睡梦中的女人，右手抚上她柔软平坦的腹部，幻想着生命在这里孕育，不久的将来，他将会有一个温馨完整的家。 一屋两人，以及慢慢出现的生命，相伴看这世间的日升月落，浩瀚星海。 三餐四季，牵手缓缓走过的岁月，执子之手，相濡以沫，共赴白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