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喜事:腹黑小农女》作者:凌珑 文案: 不小心穿越到古代的大东北,田荷花很想仰天长啸,这鬼地方冻得鸟都不拉臭臭,老天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没办法,只好咬着牙带着全家奔小康,养成个金龟婿再生几个娃……啥?说俺思想不纯洁,光想着生娃?这死冷寒天的破地方,不生娃能干啥?!只不过,说好的小可怜男娃,怎么分分钟变身腹黑大灰狼?小荷花欲哭无泪,被吃干抹净的怎么会是她? 正文 第001章挨打 “老二家的,你给我滚出来!” 荷花正昏沉着,冷不丁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哎,娘,我这就来!”听到婆婆王氏怒气冲冲的声音,周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荷花看着她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苞米棒子,在身上的破袄子上擦了几下手,快速地给她掖了掖被角,才面色慌张地出了门。 房门还没等关上,荷花就听见了王氏的破口大骂。 “你个死娘们,躲屋里干啥呢?是不是又偷懒不干活!” “没……娘,我在剥苞米——”周氏低微的声音淹没在王氏不间断的骂声里,根本听不清。 荷花勉强撑起身子,从窗框缝里往外瞅。 只见王氏一边骂着,一边随手抄起一个扫帚疙瘩,冲着周氏就挥了过去。 “你个败家娘们,快说,家里的鸡蛋怎么少了一个,是不是你偷吃了?” 周氏不敢还手,只能躲闪着那个沾满鸡粪的扫帚,声音里带着哭腔:“娘,荷花病着,家里啥吃的也没用,我寻思给她煮个鸡蛋补补身子——” “补身子?!我呸!”周氏不解释还好,这话一出口,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配不配吃老娘的鸡蛋!一个小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还省了家里的口粮呢!” 这个老二媳妇进门都十来年了,连生了四个丫头,王氏想起这件事就满肚子火。 “你个臭娘们,敢偷老娘的鸡蛋,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虽然王氏已经年过五十了,身子却很肥壮,打起儿媳来那是毫不手软。 荷花看着眼前这一幕,小手紧攥了半天,却又无奈地松开。 她穿越到这里有七八天了,这样恶婆婆虐待儿媳的戏码已经上演了四次。 周氏是这具身体的亲娘,可年仅九岁身体又虚弱的荷花却啥也做不了。 眼看着周氏被王氏打得满头满脸的伤,院子外跑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看到这一幕直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王氏手中的扫帚。 “奶奶,你干啥?你要打死我娘啊!?”少女怒容满面,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王氏一时收不住劲,差点儿一跟头趴到地上,待看清楚眼前的少女是周氏的二女儿翠花,怒气更大了。 “你个死丫头,还敢抢我的东西,我看你真是欠揍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满地团团转,寻找着趁手的揍人工具。 翠花丝毫不惧,反而嚷得更大声了:“奶奶你凭啥揍我?我做错啥事了?” 王氏气得手直哆嗦,一时忘了找工具的事了,指着翠花骂道:“我是你奶奶,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我管教儿媳妇,要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管?” “我不管,难不成要看着你把我娘打死?”翠花针锋相对。 “你你你——”王氏被堵得无话可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周氏见状,赶紧忍痛拉过了翠花,低声下气地给王氏道歉:“娘,翠花年纪小不懂事,一会儿我教训她,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王氏恶狠狠地瞪了母女俩一眼,到底还是不敢和已经比自己高半头的翠花动手,骂了几句就气哼哼地走了。 翠花瞪着她肥硕的背影,小手攥得死紧。 周氏皱着眉,扯着翠花进了屋。 “翠花,不是娘说你,她毕竟是你奶奶,你这么跟她对着干,将来说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翠花知道周氏向来懦弱,不愿听她说这些,就打断了她的话:“娘,荷花咋样了?” 正文 第002章啥也不记得 提起这个最小的女儿,周氏一脸愁容。 “还那样儿,成天也吃不了几口东西,一句话也不说。翠花,你说一个好好的孩子,咋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周氏揪起衣襟擦眼泪。 要不是荷花什么都不吃,周氏也不会冒险去偷家里的鸡蛋,也就不会挨打了。 翠花看着满脸担忧的周氏,忍不住说道:“娘,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也有你的不对!奶奶要把荷花卖给人家当丫鬟,你也不说想想办法!要不然荷花能半夜三更偷跑出去吗?更不会掉进冰窟窿里!” 看着泪水满脸的周氏,翠花强忍着气闭上了嘴。 娘实在太懦弱了,又是被奶奶欺负惯了的,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改变。 翠花不愿再说,一扭头进了屋。 看着炕上面色苍白的小妹妹,翠花脸色不禁缓和了下来。 “荷花,你想吃啥,跟二姐说。”翠花坐在炕沿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刚才两人的对话荷花都听见了,她这几天不说话,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原主的记忆,生怕自己弄错了什么,那可就惨了。 可是她也知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就应该学会接受现状。 想了想,她试着叫了一声:“二姐。” “嗳。”好不容易听到荷花的声音,翠花面带欣喜地应了一声,“你咋样了,还难受不?” 荷花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皱起了眉:“我……我就是头疼,疼得啥也想不起来了。” 听了好几天,她才适应过来这里的口音。好在她前世老家就是东北农村的,很快就能学会这里的方言。 听她说头疼,翠花脸上那一抹喜色迅速褪去了。 “咋了?是不是掉冰窟窿里伤到头了?”翠花听外头的游医说过,有人受伤碰了头,就啥也不记得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周氏闻声也赶紧走了进来,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闺女。 “荷花啊,你真的啥也想不起来了吗?” 荷花看着周氏充满贫苦之色的脸,硬下心肠摇摇头。 与其让周氏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死了,还不如换个失忆的女儿呢。 周氏刚刚止住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我的荷花呀,你的命咋就那么苦啊!” 周氏抱着荷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翠花拉开了她。 “娘,荷花还病着呢。”翠花的脸色很难看,看到小妹妹这样,对王氏的恨又多了一层。 周氏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哭的时候,强忍住了眼泪,从柜子深处掏出一个小布包。 “翠花,去烧点水,给荷花冲碗红糖水喝。” 荷花不记得,翠花却知道这是周氏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儿红糖,这几天为了给荷花补身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翠花咬了咬嘴唇,去灶房里烧了水提进来。 荷花也知道红糖是补身体的,勉强坐起来喝了。 看着荷花小口小口喝着红糖水,翠花道:“娘,我爹和杏花呢?” 周氏叹了口气:“村头老赵家娶媳妇,你奶奶叫家里人都过去吃席了。” 家里东西都被王氏看得死紧,她还是趁大家都不在才去拿了个鸡蛋,结果就被提前回来的王氏发现了。 她说得隐晦,翠花一听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随一份礼钱,全家人十几口子人都去吃,真不嫌丢人!” 要不是荷花病得起不来炕,估摸着也被王氏赶去吃席了。 多吃人家一口,就能省下自家的粮嘛。 正文 第003章鸡腿 至于翠花,王氏知道她性子拧,也就没勉强她。 荷花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迷糊着正想睡,就听见房门一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裹着寒气进了屋。 “他爹,杏花,你俩回来啦,快上炕暖和暖和身子。”周氏赶紧上去,接过了男人摘下来的狗皮帽子。 荷花这具身体的亲爹叫田大强,是田家的老二,年约三十五六,是个身高力壮却很木讷的农家汉子。 田大强跺了跺脚上的雪,习惯地向炕上看去:“荷花今天咋样?” 周氏一边给他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犹豫地说道:“他爹,我说了你可别着急,荷花她……她好像磕到了头,啥也不记得了。” “你说啥!?”狭小的房间里响起田大强惊讶的声音,把几个女孩齐齐吓了一跳。 看着周氏的表情不像是撒谎,田大强一脸震惊:“咋能这样呢?找大夫看了吗?” 周氏低下了头,没说话。 田大强看着她的样子,很容易就猜到了原因。 家里穷得叮当响,哪还有钱给荷花请大夫? 至于跟王氏要钱,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看着荷花苍白瘦削的小脸,田大强心里头不知道是啥滋味。 “他娘,你把那套打猎的营生找出来,我明儿去山上碰碰运气。” 田家还没分家,钱都在王氏手里攥着,想要给荷花请郎中看病,田大强只能自己想办法赚钱。 听到这话,周氏大惊失色。 “那咋行?这腊月寒天的,山上哪有啥能打的?” 这么冷的天气,山里头的动物都躲在窝里极少会出来,敢出来的都是饿急了的野猪甚至狼,这种动物红眼了可是很危险的。 田大强皱了皱眉,却不为所动:“别说了,快去找出来吧。” 荷花看着周氏背过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翻柜子,心里很难受。 虽然这个新家很穷,可是父母却是真心疼爱她的。 她鼻子正发酸,却看见三姐杏花凑了过来。 “荷花,你猜我给你带回来啥好吃的了?” 荷花一愣,看着杏花还未脱稚气的脸,迟疑地摇摇头。 印象里这个三姐有点呆呆的,用现代语言形容就是蠢萌蠢萌的,她还真想不出杏花能有啥好吃的给她。 看她猜不出,杏花一脸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今天席上老多好吃的了,这可是我舍不得吃,特意带回来给你的!” 拆开油纸包,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荷花的肚子顿时咕咕直响。 身为一个尝过山珍海味的现代女青年,荷花觉得,自己为一只鸡腿流口水的形象实在是太丢脸了。 可是这不能怪她啊,来这里这几天,她除了苞米糊糊和咸菜疙瘩就没见过其他食物。 看着她不断咽口水的样子,杏花笑嘻嘻地把油纸包往她手里一塞:“赶紧吃吧,我一直揣在怀里头,还热乎着呢!” 荷花顾不得客气,拿起鸡腿就啃了起来。 这里的鸡肉可没有任何激素和化学物质,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荷花一边吃鸡腿一边想着,老天也算待她不薄了,就算穿越,也没忘了给她安排这么一家可亲可爱的家人。 正文 第004章被偷看 周氏说得没错,田大强上山打猎好几天,一无所获。 虽然没钱给荷花请大夫,可是让夫妻俩欣慰的是,荷花的身体却一天天好了起来,没啥滋味的苞米糊糊也能吃得下去了,身体虽然恢复了,可是却依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每次看到田大强和周氏满是忧色的脸,荷花都觉得很愧疚,好像想不起来以前的事都怪自己似的。 这天她身体好些了,看着外头天气不错,就披了一件破棉袄,慢慢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满是积雪,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光线格外刺眼。 荷花半靠在门板上,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无比陌生的小院。 这是个很普通的农家院子,正房是一溜三间青砖大瓦房,东西两边的厢房也挺齐整,还有猪圈和鸡窝,院子里堆着高高的柴火垛,其余的大部分地面都被厚厚的雪盖着。 她一到这里就是躺在炕上,又没有本主的记忆,看自家人住的房子还以为这个家穷得响叮当,可是看这院子的情形也没有她预料的那么糟糕嘛。 她回头打量着自己一家住的这间破旧的土坯房,不禁苦笑,看来这应该是整个田家最破的房子了。 荷花适应了外头的光线,往后院走去。 这些天她病着起不来炕,连三急问题都是在屋里解决的,虽然是出于无奈,可是这种窝吃窝拉的行为她实在受不了。 她估摸着茅厕在后院,果不其然,绕过正房就看到了角落里那间很有东北农村特色的旱厕。 四面透风的木板围成一个简陋无比的厕所,蹲的地方也只是两块木板,底下的寒风打着旋往厕所里吹,冻得人浑身冰凉。 要不是前世也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她还真不一定有勇气在这么冷的天跑来上厕所。 好不容易解决了内急问题,荷花推开半扇用来当门的木板,哆嗦着走了出来。 才走了几步,她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四周,可是除了一圈木栅栏和茫茫雪地,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刚才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似的。 也许是幻觉吧。 荷花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才转过正房,她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叫她:“哎,荷花,你身子好啦?” 荷花抬头看去,面前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蓝底黄花的棉袄,高高的颧骨,一笑起来三角眼都眯成了缝,眼珠在里面滴溜溜转个不停。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可是能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十有八九是自家亲戚。 荷花本能地不喜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含糊了一句就继续往自家屋里走。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田家的大媳妇蒋氏。 蒋氏看着荷花摇晃着回了房,眼珠转了转,扭身往正房走去。 “娘!”她掀开又厚又沉的棉帘子,兴冲冲走了进去,“娘你知道不?荷花的病养好了!” “噢?”王氏放下手里的笸箩,略带怀疑地看着她,“你咋知道的?前天我瞅着她还起不来炕呢!” 正文 第005章出主意 蒋氏坐在炕沿上,伸手往二房的方向指了指:“我还能忽悠娘啊?刚刚儿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荷花自己在院子里溜达呢,我瞅着可是好利索了!” 王氏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去看看,想了想却又坐回到炕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氏见此情形,赶紧又添了把火。 “娘,上次我说那事儿娘还记得吧?那王老爷家里点名要买几个十岁以下的小丫鬟,要是生得好的,身价银子可是不少呢,至少能给这个数!” 看到蒋氏张开的五个手指,王氏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老大家的,你可打听清楚了?” “娘,你对我还不放心啊?我跟那个张婆子可是一个村出来的,要不是有这层关系,这好事儿能落在咱家?” 王氏想起这事儿,怒气又起来了。 “这娘几个真是不让人省心,这好好的事儿,那个死丫头片子非得闹上这么一出,外头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虐待自家孙女呢!” 上次她听见这事儿就直接决定了,叫了周氏和荷花告诉她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县里,谁知道荷花竟然趁着夜里就跑了,还掉进冰窟窿里差点儿人财两空。 “就是啊。”蒋氏再接再厉,“我也想不明白了,这又不是第一个,她家老大梅花不也是卖到县里当丫鬟了么?怎么轮到这个就舍不得了?” “那是因为——”王氏想说什么却忽然闭上了嘴,一脸悻悻地说,“要是老二家的实在不乐意,这事儿就拉倒吧。” 蒋氏一愣,到底心有不甘,张口就道:“哟,娘莫不是怕了老二家的?” “怕她!?”王氏陡然提高了嗓门,“还反了她了!我这就让她知道,这家里头到底谁说了算!” 一边说着,她抄起手边的扫炕笤帚就要下炕。 “哎娘,娘你等等啊!”蒋氏赶紧拉住了气势汹汹的王氏,压低了声音,“娘现在过去,那边指不定还要闹起来呢!” “那你说咋整?”王氏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冲蒋氏怒道。 蒋氏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王氏的脸色顿时缓和了。 “这招儿不错,那你跟老二家的去说一声儿。” 蒋氏一口应了,兴冲冲地出了门。 荷花才进屋,就听见周氏的抱怨:“荷花,这么冷的天,你咋还出去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荷花拽过来给她捂着冰凉的小手。 被她温热粗糙的手掌包着,荷花只觉得心头一暖。 “娘,没事儿,我身体好多了,外头也不冷。”经过几天的适应,她现在叫娘已经很自然了。 “那也不行,你还没养好呢,吹了冷风身子该落病了。”周氏不由分说,把她赶上了炕。 荷花实在无聊,就趴在炕桌上看两个姐姐剪窗花。 翠花手巧,一双手灵动无比,很快就剪出各种喜庆的图案,而杏花就慢多了,吭吭哧哧地半天剪不好,急得翠花忍不住给了她两下,又夺过她手里的剪子给她做示范。 荷花看着翠花利索的动作,心头说不清是啥滋味,翠花搁在现代也就是个上中学的花季少女,在这个家里却完全是个小大人了。 而自己呢,现在九岁,过了年就十岁了,在农村可都算个半个劳动力了。 那么她这个劳动力应该干点啥,才能改变这个贫困家庭的现状呢? 她正琢磨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冷风袭来,随即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传了进来。 “二弟妹,你忙啥呢?” 正文 第006章好心 荷花抬头一看,只见刚刚在院子里碰到的那个女人已经走进了屋。 “是大嫂啊。”周氏赶紧起身,让蒋氏往炕上热乎的地方坐,“也没干啥,缝鞋底子呢。” 荷花这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她跟着翠花和杏花喊了声大娘,就不再吱声了。 蒋氏扫了炕上一溜儿的三个闺女,眼底划过一抹不屑,下巴抬得更高了。 不怪婆婆看这个二儿媳妇不顺眼,进门快二十年了,连生了四个丫头,真是个没本事的。 蒋氏也不客气,屁股往炕沿上一坐,就直接说了来意:“二弟妹,这眼瞅着要过年了,你不打算回娘家看看啊?” 周氏眼睛一亮,随即那抹亮光就黯淡了下去:“家里这么多事儿呢,哪有空儿啊?” 她怎么可能不想回娘家,可是一来王氏肯定不愿意放人,二来回娘家也不能空手,她手里没钱没东西的,回家也只会让爹娘被人耻笑。 “弟妹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虽然咱们嫁到田家就是田家的人,可是大过年的也该回娘家去看看啊,爹娘养大咱们一场不容易,要是你连过年都不回去,老人心里得多难受啊?” 这话可是说到周氏心坎上了,她不禁诧异地看了蒋氏一眼。 妯娌相处这么多年,难得见蒋氏这么明理一回。 蒋氏看她还是犹豫,就开门见山地说道:“要是你担心咱娘那边儿,那你可是白操心了,这事儿还是咱娘让我跟你说的呢!” “啊?”这回周氏可忍不住了,下意识地说,“真是咱娘说的?” 蒋氏一撇嘴:“我还能骗你咋地?咱娘才刚跟我说的,说老二家的这些年也不容易,大过年的叫她回娘家看看吧,娘还说,让你走的时候拿上十个鸡蛋,给亲家送去。” 这对周氏来说可完全是意外之喜,整个脸都亮了起来。 这些年来,王氏可从来没主动让她回过娘家,更别提拿东西了。 “真的啊?咱娘可真是……”周氏激动得不知道说啥好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头走,“我去谢谢咱娘。” “行了你先回来吧,咱娘刚歇了,你别去吵她。”蒋氏把她拉回炕沿坐下,“娘说后天没啥事,叫你后天赶早去,晚上回来就行了,对了,娘说叫你和老二把孩子们也带上,让亲家看看几个外孙女。” 周氏看了眼荷花,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犹豫。 两个大的还好说,荷花身子还没好利索,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蒋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荷花,说:“荷花身子还没好就在家吧,我帮你照看一天。” 蒋氏能主动提出帮她照顾荷花,这对周氏来说简直比王氏让她回娘家更意外。 “怎么好劳烦大嫂——” 周氏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氏打断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都是一家人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再说荷花这孩子又是个懂事省心的,也不费什么事。” 周氏想想也是,荷花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虚弱,这么大的孩子了就算放家里也没什么。 “行,那我就谢谢大嫂了。” 蒋氏见目的达到,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走了。 她一走,在一旁憋了半天的几个闺女就围了上来。 “娘,咱真的要去姥姥家了吗?”最先说话的是杏花,一听说要出去玩整个脸上都是期待。 正文 第007章相看 翠花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奶和大娘咋忽然变得这么好心了,还让娘去姥姥家?”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轻拍了一下:“你这孩子咋说话呢?那是你长辈!” 翠花鄙夷地撇了撇嘴,明显对这两个长辈没什么尊敬之意。 荷花不知道王氏和蒋氏的前科,虽然不明所以,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通过这几天对田家的观察,王氏对周氏可从来没什么好脸色,这样的婆婆会主动让儿媳妇回娘家送年礼?就算天下掉馅饼她也不相信这样的好事。 可恶的是她现在完全没有本主的记忆,就算想揣测对方的用意也无从下手。 周氏没有注意到小女儿的异色,高兴地去收拾东西,为后天回娘家做准备了。 次日一大早上周氏就带着两个大的出去了,年下村里有人杀猪,周氏想看看能不能买块猪肉,带回娘家也有面子。 荷花一个人在屋里挺没意思,瞅着外头阳光挺好就想去院里溜达溜达。 才走到门口,她刚要掀棉帘子,却突然听到一个明显压抑的嗓音。 “……你别吵吵,这要是让人听见了,这事儿可就黄了!” 声音是从自家屋子后面传过来的,荷花吓了一跳,转念想起来这是大娘蒋氏的声音。 随即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显得很不满:“你这是啥意思,还偷偷摸摸的?我这是替我们老爷买人,又不是要拐了你家丫头!” 周氏可能是怕人听见,赶紧劝道:“张婶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上回的事你也知道,那丫头性子犟,上次一听见这事就跑了,我这不是怕又出岔子嘛!” 张婆子更不乐意了:“啥?她还不乐意?你去外头打听打听,一听说我们府上要买丫头,哪家不是抢破头地往我这儿送?你家还整这一出,当我们府里买不着使唤丫头了啊?” 脚步声随即响起,可能张婆子生气了要走。 “张婶子你先别走啊,你听我说,那丫头岁数小不懂事,可是模样可真真儿是生得好,要不然我也不敢兜揽这事儿啊!” 许是这话打动了张婆子,脚步声停下了。 “行,看在咱俩都是一个村出来的,我就信你一回,不过今天你可得让我看看人,只要模样好,明儿我就带了银子过来领人。” 一听说张婆子要亲自相看,蒋氏就犯了难。 “这……怕是不方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婆子大声打断了。 “咋地,连看都不让看就给银子?你当我是冤大头啊?”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意思。”蒋氏生怕把张婆子惹恼了,只好应了下来,“那我进屋去叫她出来,张婶,你可记得瞅一眼就行,旁的话千万别说……” 屋里的荷花早就听得心惊肉跳,她就算再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情况,两人的对话她也能猜出个差不离了。 之前她病在炕上的时候,就从家人的对话中隐约猜到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为了逃避被卖掉的命运才偷偷跑掉的,结果就掉进了冰窟窿里。 难不成是上次没成,这次蒋氏又把人牙子领来了? 荷花来不及多想,听见蒋氏的脚步声已经朝着自己屋子走了过来,赶紧溜回了屋里想藏起来。 狭小的房间一览无余,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荷花急中生智,掀起柜子就钻了进去。 幸好这身体瘦小,藏在柜子里刚刚好。 荷花才放下盖子,就听见蒋氏进了屋。 “二弟妹在家吗?”蒋氏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看到屋里没人还不死心地叫了几声,“荷花?荷花?” 正文 第008章撒谎 此时的荷花哪里敢答应,蹲在柜子里大气儿也不敢出。 估计蒋氏也不会想到荷花会藏起来,看屋里没人就出去了。 荷花听见没动静了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蒋氏不会再进来,才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出来。 独自坐在炕头上,荷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这具身体才九岁啊,要是真被卖去当丫鬟可怎么办? 据说古代的丫鬟可是很惨的,累死累活不说,就连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主人手里,稍不小心就会被主人打死,荷花想到这一点就不寒而栗。 看来昨天蒋氏来屋里也是有预谋的,明天全家都去周氏的娘家了,只留下她一个小丫头,到时候张婆子来买人,她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荷花正想得脊背发凉,忽然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还以为蒋氏去而复返,第一个反应就是急慌慌地就想往被子里钻,才钻到一半就听见杏花惊奇的声音:“荷花,你这是干啥呢?” 乍一听到亲人的声音,荷花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抬头看见随后进来的周氏和翠花,灵机一动,索性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从掉进冰窟窿之后就一直是木木呆呆的,这冷不丁一嗓门把周氏和两个姐姐都吓了一跳,赶紧围了上来。 “荷花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哪里不得劲了?”周氏一脸焦急地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头,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你咋了,赶紧说啊!”翠花急得不得了,一旁的杏花也满脸担忧。 虽然跟她们并没有实际的亲情,可是刚刚知道自己即将被卖,看到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荷花忍不住哭得更伤心了。 哭归哭,她也没忘了正经事,一边哭着一边使劲往周氏的怀里头缩:“娘,我……我害怕……” 看着小闺女哭成这样,周氏心都疼得揪起来了,抱着荷花安抚地拍她的后背。 “好闺女,不怕不怕啊,有娘在呢!” “还有姐在!荷花别怕!”杏花赶紧接了一句。 翠花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疑惑:“荷花你到底咋了,刚才我们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荷花一脸惊恐地偎依在周氏怀里,抽噎着说:“大娘刚才来了,带了个不认识的婆婆来,那婆婆一进屋就掐我的胳膊,还掐我的脸,娘,她掐得我好疼啊,呜呜……那婆婆说的话也可难听了……” 周氏听了这话,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还疼不?快让娘看看。” 这都是荷花现编出来的,她的脸当然不可能有事,可是周氏关心则乱,看闺女没事就好,哪里能猜到小闺女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啊。”周氏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婆婆跟你说啥了?” 荷花的小脸露出了惊惧的神情:“她说什么……生得不错,就是得好好调教……她还跟大娘说,明天带银子领人。” 听到这话,娘几个齐刷刷变了脸色。 有过上次的经历,周氏就算再傻也明白这是咋回事了。 正文 第009章商量 翠花最先反应过来,气得小脸煞白。 “这女人太可恶了,竟然还没死心!”她抬脚就要往外冲,“我找她去!” 周氏赶紧扯住了翠花:“你去了能干啥?那是你大娘——” “就算她是我祖宗,我也不能让她卖了荷花!” 周氏吓得赶紧去捂她的嘴:“哎呀,你小点儿声,当心人听见!” 翠花避开她的手,杏眼圆睁:“咋地?她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还怕我大声嚷嚷?” 周氏知道自己是管不了性子泼辣的翠花了,只能死死拉着翠花不让她出屋,回头看见荷花抱着杏花的胳膊瑟瑟发抖,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可怜的荷花……这可咋办啊……” 眼看着周氏哭成这样,翠花也不能将她推开,站在地上走不开,气得牙关紧咬。 这时荷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娘,我爹呢?” “你爹——”一句话提醒了周氏,赶紧放开翠花把她往外推,“对对,翠花,你赶紧找你爹去,叫你爹回来商量商量,看这事儿咋办?” 她性子懦弱不敢出头,可田大强总能说上话吧? 翠花走后,周氏一直提心吊胆的,时不时隔着窗缝看看院子,似乎生怕蒋氏会随时冲进来抢人。 荷花倒是止住了哭声,想起那个张婆子和蒋氏说好了明天来领人,今天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状况的。 她移到周氏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娘,这是咋回事,那个掐我的婆婆是谁啊?” 周氏伸手揽过她,看着小闺女稚气未脱的脸蛋,一时间心如刀绞。 “没事,可能是你大娘家的亲戚,进屋来看看你。” 这话也就能骗小孩子,可荷花知道周氏是担心她害怕,才拿这种话哄她的。 很快翠花就回来了,脸色比外头的雪地还冷。 “我去村口打听了,人家说我爹一大早就上山了,这会儿上哪儿找去?” 周氏一屁股坐在炕上,整个人都六神无主了:“这可咋办啊。” 翠花气呼呼地说:“我去找爷爷和奶奶去,我就不信了,他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孙女被人卖了!” 周氏抹着眼泪拉住了她:“找他们有啥用?要是你爷爷奶奶不松口,你大娘敢叫人进屋相看吗?” 翠花的脚步定住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娘,二姐,你们说啥呢?”这时荷花开口了,小脸还带着几分懵懂,“我脑袋摔了啥也不记得,你们说的是啥,我咋听不懂呢?” 杏花一脸地不满:“咱奶奶咋那么狠心呢?荷花身子还没养好呢,就要把荷花给卖了!” 周氏一惊,刚要呵斥杏花,却忽然听到翠花惊喜的声音:“娘,我有办法了!” 周氏顾不得再说杏花,赶紧转向翠花:“啥办法?” 翠花坐到周氏身边,把杏花和荷花也拉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周氏听得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最后忧心忡忡地问:“这能行吗?” 翠花胸有成竹地说:“肯定行!娘,荷花,你们明天可要好好演戏啊!” 听了翠花的主意,荷花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这屋里还有个二姐够聪明,一下子就从她隐晦的提示里想到了办法,要不然明天那一关,还不一定好过呢。 正文 第010章就是她 盼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蒋氏一大早上就赶紧洗漱完毕,兴冲冲地出了屋子。 她特意走到二房的窗根底下想听听动静,不料才走近,房门就开了,随即一盆脏水就泼了出来,差点儿泼了她一身。 “哎哎,你干啥呢?”蒋氏跳着脚避开了水,抬眼看见翠花拎着盆,斜愣着眼盯着自己,气得张口骂了起来,“你个死丫头,往哪儿泼水呢,差点儿泼我身上!” 翠花下巴一抬,故意高声叫道:“哟,这大早上的,大娘跑我们屋檐底下站着干啥?我们屋里还有啥值钱的东西让你惦记啊?” “我不跟你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你娘呢?”蒋氏心虚,不好和翠花对吵,反正已经走到了门口,索性就抬脚进了屋,“二弟妹,二弟妹在屋里吗?” 周氏正在炕上叠被子,听见蒋氏进来,头也没抬依旧干着手里的活,只随口招呼了一声:“大嫂来了,有啥事吗?” 蒋氏觉得周氏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不过心里有事也没多想,张口就说道:“这不是你今天要回娘家吗?我来看看有没有啥能搭把手的。” 周氏噢了一声,依然没抬头:“也没啥事。” 杏花正在窗边给荷花梳辫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翠花在外间把脸盘摔得叮咣响,听着就让人烦躁。 蒋氏看了看屋里没啥异常,没人搭理她她又不甘心,就问:“弟妹你啥时候走啊?” 这回周氏回头瞅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急啥,还早呢。” 蒋氏看这架势不由得急了,她可是跟张婆子说好了早早来领人的,好趁着晌午就把人直接送到县里王家,这样就算周氏和田大强回来闹腾也没用了。 要是周氏几个不走,她怎么摆布荷花啊?这屋里单一个翠花就不是好惹的。 “弟妹,我这不担心你们吗,这腊月里天黑得早,你们再不走,晚上可就不好赶回来了。” 要是搁在以前,蒋氏这关心的话一定会让周氏感动,可是现在周氏知道蒋氏让她走就是为了卖荷花,怎么可能还领这份虚情假意。 无论蒋氏怎么说怎么催,周氏就是慢吞吞地,完全没有要出门的迹象。 眼瞅着时辰快到了,蒋氏没办法,只好出去了。 杏花扒着窗边看了会儿,说:“娘,大娘去正屋了。” “肯定是去找奶奶了。”翠花愤愤地说。 荷花的心里很忐忑,虽然知道周氏几个今天是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可是她还是很担心。 头天晚上田大强刚回来就被王氏叫过去了,让他今天上午起早去给村长送年礼,周氏虽然知道这是调开田大强的借口,却又无可奈何。 没了田大强这个大男人,只凭着周氏和翠花杏花,能护住自己吗? 就在她心里没底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大壮家的,大壮家的!” 荷花脸色一变,一下子扑进了周氏的怀里:“娘,就是她,就是她……” 正文 第011章撕破脸 虽然没见过张婆子,可这个声音她不可能记错。 看着荷花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周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搂紧了她:“别怕,有娘在,谁也抢不走你!” 从未听过周氏如此坚定的语气,荷花的心情稍稍平稳了些,这时负责监视的杏花汇报道:“娘,大娘把那个婆婆接到正屋去了。” 估计是因为周氏没走,蒋氏怕引起她们的警惕吧。 娘几个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听正屋那边的动静。 张婆子似乎大声说着什么,听起来好像很不满,王氏和蒋氏讨好的声音夹杂其中。 过了好一会儿,估计正屋里实在安抚不了张婆子了,正屋门忽然开了。 “大娘过来了!”杏花马上提醒道。 周氏显得很紧张,却死死抱着荷花不动。 蒋氏推门进来,看着这情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二弟妹,还没走呢?” 周氏和翠花杏花齐齐瞪着蒋氏,尤其是翠花,一双眼睛像是两把刀子,盯得蒋氏连笑都挤不出来了。 “那啥,家里来客人了,娘说……叫荷花过去见见。”她硬撑着说完这句话,就想伸手去拉荷花。 “大娘,咋单叫荷花去?”手还没伸出去,翠花就挡在了她面前,“她那么小,看她干啥?我是大的,要看也是看我!” 蒋氏可不敢招惹翠花,更别提叫翠花去见张婆子了。 “去去去,有你啥事?”蒋氏想把翠花扒拉开,“前面客人还等着呢,你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 翠花可不怕蒋氏,依然站着没动。 “我奶奶还说啥了?她说没说把荷花卖了,分你多少银子?”翠花语气冷冷的,直接把话挑明了。 蒋氏一愣,看周氏等人的表情便意识到事情穿帮了。 “就算卖了能咋地?”反正撕破了脸,蒋氏也不装了,“一个小丫头,值当你们这么护着?依我说就赶紧卖了得了,到了县里头也是享福——” “给人家当丫鬟是享福?!”周氏陡然尖叫了起来,“要享福你自己去享,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荷花被周氏搂得死紧,勒得气都喘不过来也不敢反抗。 她知道,蒋氏这是踩过了周氏的底线,把周氏这个面人都逼急了。 看娘几个这架势,蒋氏知道这事儿是不好办了。 “周小凤我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儿荷花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我告诉你,娘可是连银子都收了,要是你还不放人,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消息对周氏来说无异于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愣了愣,随即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你要卖了我闺女,除非我死!”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正屋,王氏和张婆子都出来了。 “老大家的,咋回事儿?咋还不把人领出来呢?”王氏提高嗓门问道。 蒋氏好不容易等来了帮手,马上叫道:“娘,二弟妹死活不放人呢!” 听说这个最懦弱的二儿媳妇居然敢反抗,王氏一下子就怒了。 “这个不知道好歹的玩意儿,看老娘怎么收拾她!”王氏顺手抄起一根门闩就跑了过来。 翠花听见王氏的声音就知道不好了,赶紧跑出去拦着王氏,屋里头蒋氏趁周氏一分神,伸手就去抢她怀里的荷花。 正文 第012章群架 荷花吓得死死拉住周氏的衣襟,生怕这小身板被蒋氏抓过去了。 眼看着蒋氏抓住了荷花,杏花和周氏立刻和蒋氏拉扯开了,荷花趁机狠狠一口咬在了蒋氏的手背上。 “嗳哟!” 蒋氏疼得惨叫一声,便不得不松开了手,荷花赶紧爬到炕里头,躲在周氏和杏花的后面。 抓到手的人又给跑了,蒋氏又急又怒,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周氏的身上,抓住周氏就不管不顾地往头脸上打。 “还敢咬我?真是给脸不要脸!看我不打死你!” 她个子本来就比周氏高,周氏又不是个擅长打架的,几下就被打倒在炕上,杏花见周氏吃亏,冲上来帮忙,也被蒋氏揍了几巴掌。 荷花怎么可能只看着不出手,眼瞅着蒋氏被周氏和杏花扯住了,她抄起炕沿上纳鞋底的锥子,抽冷子给蒋氏的屁股上狠狠扎了几下。 这个混蛋女人居然敢卖她,不扎死她都算便宜她了! 蒋氏被扎得嗷嗷直叫,对周氏和杏花更是下狠手地打,可这娘俩为了护着荷花,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肯撒手,死死揪着蒋氏不放。 屋里炕上打成了一团,院子里也是鸡飞狗跳。 翠花记得周氏之前的吩咐,不能跟王氏动手,就死死抓着王氏手里的门闩不放:“奶奶,你要干啥呀?你这是要逼死我爹我娘啊?” 王氏被她拦着冲不进屋里,手里的门闩又夺不过来,气得直跳脚:“你个欠揍的死丫头,赶紧给我放手!要不然我打死你!” 翠花死活不撒手,她虽然还没长开,却因为从小干农活身子骨很结实,和肥硕的王氏居然能势均力敌。 这院子里的动静闹这么大,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不顾天寒地冻,全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眼看着人越聚越多,翠花就扯开嗓子哭上了。 “奶奶,你为啥就那么看不上荷花啊?她可是你的亲孙女啊!你怎么忍心为了点儿银子,就把她卖到人家去当牛做马啊!她才九岁啊,她是爹娘的心头肉啊,你咋就这么狠心啊!” 周边邻居谁不知道王氏的德性,从小就看不上二房那几个孙女,对二儿媳妇更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如今连人家的骨肉都要抢去换钱,一时间人们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王氏恼羞成怒,双手被门闩占着又腾不出来,抬脚就往翠花身上踹。 “你个死丫头懂个屁?这事儿我说了算,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给我滚!” 翠花身子灵活,轻轻巧巧地避开了王氏的脚,手里拽着门闩不松,继续放开嗓门,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奶奶,你咋能这么说呢?上次荷花掉进冰窟窿里磕伤了头,现在还在炕上养病呢,你就算要卖她,也得给她抓几服药,把她身子养好啊!” 王氏被她拦得火大,听了这话脑子一热,张口就骂道:“家里哪有钱给她抓药?死不死活不活的拖着,还不如换点银子实惠!” 一旁的张婆子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啥?!田老太,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张婆子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王氏,“这丫头说的是真的?你们要卖的是个半死不活的废物?” 正文 第013章谁欺负谁 要是真买个病病歪歪的丫头,她可是亏大发了。 王氏愣了愣,赶紧说:“不不不,哪有这回事,荷花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一边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说起来,自打荷花掉进冰窟窿里她还没见过呢,还真不知道荷花身子怎么样了,可是这十来天都没见她出来过,可见是还没养好。 张婆子是县里头大户人家出来的,王氏这点儿小伎俩怎么可能骗过她,看到她这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顿时勃然大怒。 “我说田老太,你们婆媳是不是真把我当冤大头啊?一个快病死的丫头也敢卖给我?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县城王家是好欺负的吗?我看你们真是活腻歪了!” 张婆子想起昨天蒋氏说什么也不让她亲眼相看的事,越发对翠花的话信了几分。 “没有这回事,真没有这回事!”王氏急了,“要不我现在把人带出来给你看看——” “别废话,这人我不买了!赶紧把银子交出来!”一边说着,张婆子也不客气,扯开王氏的衣襟就把银子翻了出来。 这大冷的天,王氏的棉袄被掀开就钻进去一阵刺骨的寒风,冻得她直哆嗦,想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婆子找出自己那块银子,就恨恨地把王氏推开,怒道:“我说你们咋这么着急,合着要送个药罐子给我们府里养活啊,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张婆子往王氏身上吐了几口唾沫,气呼呼地走了。 眼瞅着到嘴的肥肉又被人抠走了,王氏的心里别提多生气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外面那些人嘲笑鄙夷的目光,拎着门闩就冲进了二房的小破屋。 翠花刚才见买人的张婆子走了,就赶紧回屋给周氏助拳去了,这会儿正在拽着蒋氏往后拖,炕上滚成乱七八糟的一团,时不时传出不知是谁的痛苦叫声。 看着扭成一团的人影,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门闩没头没脑地打了过去,蒋氏身上也挨了好几下,痛得嗷嗷直叫。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大吼声:“都别打了!” 这一嗓门总算震开了扭在一起的几个女人,荷花抬头一看,正好看见田大强那憋得紫涨的脸。 好了,当爹的回来了,她的人身安全终于有了暂时的保障。 看到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幕,田大强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昨天夜里,周氏把娘和大嫂要卖了小荷花的事儿跟他说过之后,他还不相信,可是现在,自己的娘都打到自家炕头上来了,当着他的面就要抢了小闺女去换银子,田大强的心情只剩下了悲愤。 要不是今天早上,翠花特意叮嘱他早点回来,只怕小荷花就真的被卖了! 想到这里,田大强只觉得嗓子发堵,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道:“娘,你这是要干啥啊?” 田大强性子木讷,平日里就笨嘴笨舌的,此刻对上自己的亲娘,连句难听点儿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氏刚看见田大强回来了也是心里一惊,可是眼看田大强除了大吼一声并没有其他举动,气焰一下子又回来了。 “干啥!?你说我要干啥!?”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怒气冲冲地向田大强发作,“瞅瞅你的好媳妇,你的好闺女,都快要把你亲娘给欺负死了!” 正文 第014章荷花不能卖 荷花看着理直气壮的王氏,惊得目瞪口呆。 见过不讲理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蒋氏本来心虚得要命,见王氏这一闹,也赶紧凑上来添油加醋:“就是,我说他二叔,不是当嫂子的要插手你家的事,你瞅瞅你媳妇,趁你不在家,都敢动手打自家长辈了,我想拉架都拉不开啊!” 荷花气结,这一对儿婆媳真够极品,睁眼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荷花生气,有比荷花更生气的。 “你们说啥呢?要不是你们要卖了荷花,我娘和我妹妹能拦着吗?”翠花亮开嗓门,嚷得恨不能全村人都听见,“奶奶,大娘,你们俩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瞅着呢!” 王氏一愣,索性也扯开嗓门嚎开了:“连个丫头片子都敢骂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田大强你是个死人哪?眼瞅着你娘被你媳妇和你闺女这么作践!我不活了我!我这就去跳井,死了好给你们几个腾地方!” 说着她就要冲出门去,自然被蒋氏等人死死拉住。 只听见扑腾一声,田大强直挺挺地跪在了门口。 “娘,你别闹了行吗?”六尺高的汉子跪在地上,一张憨厚的脸上满是痛楚,“我知道,我们两口子生不出儿子,让娘替我们操心了,可是荷花……荷花才九岁啊,我真舍不得啊!” 一边说着,再想起之前被卖了的大闺女梅花,田大强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了。 眼看着儿子被自己逼成这样,王氏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踌躇。 蒋氏见状不好,赶紧说道:“他二叔,你这说的是啥话?好像娘逼着你卖亲闺女似的!我都打听好了,县里的王家那可是富得流油,寻常做活的丫头进了里头,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不比在家里土里刨食的强?荷花过去也是享福!还能得五两银子,家里也能宽裕些不是?” 王氏一想到那得而复失的五两银子,刚刚动摇的心立刻坚定了。 “田大强,你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一句话,这荷花卖还是不卖?!” 一言既出,屋里屋外无数双眼睛纷纷盯向了田大强。 尤其是荷花,心里头咚咚直打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田大强。 现在可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啊! 田大强的目光依次看过一脸凶蛮的王氏,满脸哀求的周氏,还有荷花那惊恐万分的小脸,心里头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娘,荷花……不能卖!” 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落地,荷花的心终于落了地。 而王氏就像是被捅的马蜂窝,一下子炸了。 “你说啥!?不能卖!?”王氏气得一跳三尺高,手里的门闩不管不顾地就砸了过去,“老娘辛辛苦苦生了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活大,你竟然还敢跟我对着干?田大强,我这话儿撂在这儿,你要是不卖荷花,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娘——” 田大强脑门挨了重重一下,刚忍痛叫了一声,正屋那头就传来一个暴雷般的吼声。 “死老婆子,你给我滚回来!”说话的正是田家的当家人,田根发。 正文 第015章吃不上饭 此刻他站在正屋门口,底气十足地冲二房吼道:“你还没完没了是不?丢人现眼没够儿啊?” 这世间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气焰嚣张的王氏听到这一嗓子,恶狠狠地瞪了田大强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氏一走,蒋氏也不敢停留,也跟着王氏身后回屋了。 二房里总算消停了下来,周氏赶紧把田大强从地上扶起来,进屋坐在炕上,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被砸的额头。 “他爹,你咋样儿?还疼不疼?” 看着脸上脖子上被挠得左一道右一道血痕的周氏,最担心的却是自己的伤口,田大强心里真是啥滋味都有。 “我没事,你和孩子们咋样了?” 翠花正掰着杏花的脸打量,确定没什么大事儿,才把自己被扯乱的头发打开,重新扎好。 “我和杏花都没啥事儿,就是荷花好像被吓坏了。” 这句话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荷花身上了。 说实话,荷花现在还真是有点惊魂未定,有种在鬼门关一日游的感觉。 看来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智慧了,古代人,尤其是古代女人的战斗力,可是比她想象得强多了。 周氏抱过荷花,心疼地抚摸着小女儿的头。 “荷花,别害怕啊,爹和娘都会护着你的。” 荷花埋在周氏温暖的怀抱里,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么好的爹娘,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到了晚间,周氏照例早早就去了灶房,准备开始做全家的晚饭,不料走到门口才发现,灶房的门关得紧紧的,门上还挂着一把锁。 周氏一时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就准备去正屋找王氏,脚步还没迈开,就被拉住了。 “二嫂!”拉着她的人是三房媳妇徐氏,一边扯着她,一边压低声音,“娘的气还没消呢,二嫂你现在过去,不是找骂么?” 田家四个兄弟,平日里也就三房的徐氏跟周氏还说得来,这时候出头帮她说话,自然也是为她着想。 周氏皱了眉头:“眼瞅着要到饭口了,这灶屋锁着,要是爹娘吃不上饭咋办?” 没想到到这时候周氏还不开窍,徐氏看着周氏,一脸的无奈:“爹娘哪会饿着啊?正屋有炉子,娘在屋里吃酸菜锅子呢,你闻闻那味儿不是?” 经她提醒,周氏才发现正屋那边正飘过来一阵阵饭菜香。 “那……”周氏犹豫着,到底不愿意往坏的地方想。 徐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娘跟我们几家都提前打好招呼了,说今晚上各家吃各家饭,老大和老四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正屋吃呢,就是我们屋子,娘也叫我端了碗酸菜炖白肉,回房给老三和孩子吃呢。” 听到这里,周氏就算再傻也听明白了。她紧紧咬住了嘴唇,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着转。 就是白日里吵了打了,王氏也不能不让他们吃饭啊!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啊,再说二房还有三个孩子呢! 徐氏看到她这样也是于心不忍,低声道:“二嫂你先回屋,我把我们屋里的饭菜分你们一半。” 周氏摇了摇头:“三弟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三金和四九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哪能不吃饱呢?你家的饭还是自己留着吃,我回屋再想想法子。” 说完,她转身回了屋,生怕晚走一步眼泪就掉下来。 正文 第016章余波 她进了屋,翠花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了。 “娘,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自打周氏进了门,这近二十年田家的饭几乎都是周氏做,哪有这么早就回来的时候。 周氏看了眼田大强,低声说道:“娘把灶屋锁了,说……让各家吃各家饭呢。” 田大强闻言一愣:“啥叫各家吃饭?后儿就是年三十了,娘咋忽然说这话——” 除夕不都讲究团圆么?王氏这话是啥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看着低头不语的周氏,再看看她空空的双手,一下子明白了。 白日里自个儿一家人惹了王氏生气,这是王氏给他们耍威风呢! 荷花瞅着愁眉不展的爹娘,再摸摸自己饿瘪的肚子,对王氏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个老太太真是够狠心啊,自己的亲孙女不疼也就算了,连亲儿子也舍得让他挨饿!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二嫂在不?开下门,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翠花过去开了门,不禁一愣:“三婶?” 徐氏应了一声,提着东西进了屋。 “二哥,二嫂,这是我刚在屋里煨了一锅苞米糊,还有半碗酸菜白肉,东西不多,你们先将就着垫垫肚子。” 虽然刚才周氏说不要,徐氏还是给送来了。 “这哪行啊?你快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周氏赶紧起来推辞。 徐氏把东西硬塞在周氏手里,道:“就算你们不吃,也别饿着孩子,荷花身子还没养好呢,可别再饿出病来。” 一提到小荷花,周氏就有些犹豫了。 田大强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说啥才好。 徐氏安慰道:“二嫂你别上火,等明儿娘气消了,说不准就好了。你们赶紧吃饭吧,我先回屋了。” 周氏苦笑着点点头,送了徐氏出门。 等她折回身,看见父女几人对着热腾腾的吃食,却没一个动筷子的。 白天的事儿,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余波。 今晚是有徐氏给送吃的,那明天呢? 田大强叹了口气,打开了瓦罐:“先吃饭吧,明儿我再上山看看,兴许能打着点吃的呢。” 这一次,周氏没有开口劝他。 明儿就是腊月二十九了,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准备欢天喜地的过年,田大强却还要上山打猎。 虽然这顿饭难得有了几块肉,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有胃口。 次日一早,和预料的一样,灶屋的门依旧紧锁着,正屋倒是传来一阵阵饭菜香和孩子的欢笑声。 周氏在火炉子上烧了水,把昨天晚上剩的小半罐苞米糊糊和菜汤添上水,混在一起热了,母女几个胡乱喝了算是早饭。 而田大强,天还没亮就起身进山了,连饭都没吃。 吃过饭,翠花提了瓦罐去洗,周氏则坐在炕边,低头剥苞米棒子。 荷花看着她一边干着活,一边时不时看向正屋的方向,脸上全是忧色。 荷花很容易就能猜到周氏的想法,周氏想去跟王氏道歉,可是一想到道歉就是让步,依着王氏的意思把荷花卖了,她又不能去。 不去的话,一家人就不得不饿肚子。 这个老太太真是太可恶了! 正文 第017章爆米花 荷花看着周氏剥出来的苞米粒子,忽然有了个想法。 “娘,这苞米要咋吃啊?” 荷花的声音将周氏从恍惚中拉回来,她定了定神,耐心地答道:“回头磨成苞米面,煮糊糊,包野菜团子,烙饼子啥的,都行。” 这孩子真是脑袋碰坏了吧,这种简单的问题也要问。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娘,给我一把呗,我想做点好吃的。” 周氏一愣:“你要这苞米粒子有啥用?咱屋也没有锅,也没有灶,能做啥啊?” 灶屋还锁着呢,二房屋里就一个烧炕的小炉子,顶多也就烧点热水,能做啥好吃的? 荷花故意卖了个关子:“娘别管,等会儿做出来娘就知道了。” 周氏皱眉,刚想开口拒绝,可是想到荷花两顿没吃饱饭了,估计是饿急眼了才会想吃这硬邦邦的苞米粒子,心一软,就抓了一把递给荷花。 正好翠花提了刚洗的瓦罐进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道:“荷花,你要干啥啊?可别祸害粮食啊!” 庄户人家对粮食可是很看重的,别说一小把,就连掉在地上的渣子都要捡起来不能浪费的。 荷花笑眯眯地说:“二姐,等我做好了,保证你再也不会说我是祸害粮食啦!” 一边说着,她一边接过翠花手里的瓦罐,放在火炉子上。 这下周氏和翠花杏花都好奇了,眼巴巴地看着荷花,看她能鼓捣出什么新鲜玩意来。 荷花把炉火撩得稍微旺一些,空瓦罐上很快就腾起一阵水汽,水分都蒸发没了。 然后荷花把装灯油的小罐拿过来,在瓦罐底下倒了薄薄的一层,接着就把苞米粒撒了进去。 她拿起木铲子,小心地翻动着苞米粒,尽量让苞米粒上都沾上油。 翠花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看到这里不禁皱眉:“这苞米粒子这么硬,你以为能炒熟啊……啊!” 她话还没说完,瓦罐里忽然传出一声啪的爆裂声,把翠花吓了一大跳。 荷花忍着笑,赶紧拿了块木板扣在瓦罐上。 接着就听见瓦罐里头传出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沉闷又急促,就像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把翠花和杏花吓得脸都白了。 “荷花你快放手,要是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翠花急了,要不是害怕,她就要伸手去拉荷花了。 “二姐,没事儿,你们就等着吃好吃的吧!”荷花胸有成竹地说。 过了一会儿,瓦罐里的爆炸声开始慢慢变少,等到只有零星的几声爆裂声的时候,荷花用厚布垫了瓦罐,移下了火炉。 揭开盖子,一股苞米的焦香味就传了出来。 翠花胆子大,第一个探头看去。 只见刚才还是又干又瘪的苞米粒子,现在却变成白胖胖的一堆,闻着就香喷喷的。 荷花用铲子舀出来几粒,递给周氏:“娘,你尝尝!” 这可是她亲手做的爆米花,可是很有意义的! 周氏半信半疑地吃了一粒,忍不住笑了:“不错,是挺好吃。” 听周氏都这么说了,翠花和杏花赶紧也凑上来了,杏花一着急,不小心被爆米花烫了手,疼得直咝咝抽冷气。 正文 第018章意外 不过这玩意热乎又好吃,嚼在嘴里喷香,翠花和杏花吃得眉开眼笑。 很快,瓦罐就见了底。 杏花意犹未尽,从周氏面前的簸箕里抓了一大把苞米粒,捧到荷花面前:“好妹子,再多做点儿!” 看着她嘴馋又心急的样子,母女几个忍不住呵呵直乐。 荷花也不客气,有了第一回的经验,这一锅爆米花做得更好吃了。 这一上午就在做爆米花,抢爆米花的笑声中度过,连外头的寒意似乎都减少了几分。 东北腊月的天黑得早,眼看着天快黑了,田大强却始终没回来,母女几人不由得越发担心。 周氏正准备出门看看,忽然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响,随即田大强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他娘,快出来!” 周氏刚要起身,翠花已经赶紧迎了出去:“爹,你回来了——” 随即翠花的声音就转为惊讶:“这是咋啦?”显然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荷花抬头看去,正看见田大强裹着一团寒气进了里屋,令人意外的是,他身上还背着一个浑身被冰雪覆盖着的孩子。 这情形让大家吃惊万分,赶紧上前帮忙,把那孩子挪上了炕。 这是个小男孩,看样子大概有七八岁,整个人昏迷不醒,身上的衣服都被冰雪冻得硬邦邦的,几人费了老大劲才把他的衣服给扒下来。 “他爹,这是咋回事啊?” 田大强接过翠花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好几口,才喘过气来。 “这几天我没打着啥东西,今儿我就寻思往山里头走走,谁知道就在大树底下的雪窝子里看到这个孩子,当时冻得就剩下一口气了,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周氏听了就念了句佛:“幸好让你碰上了,这腊月天的可是会冻死人的!” 周氏赶紧叫翠花去烧水,自己则用水浸了帕子,细细地给那孩子擦脸。 等擦干净了脸,杏花忽然说道:“爹,娘,这孩子不是咱们村的。” 小田村统共就百十来户人家,村里的孩子杏花都认得。 周氏皱了皱眉:“是啊,这孩子瞅着眼生。” “兴许是邻村的,进山迷路了吧。”田大强随口说了一句,“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 荷花打量着那男孩,只见他虽然冻得肤色发青,却鼻梁挺直,眉眼清秀,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许是被炕上的热气烘着,男孩浓密的长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 “娘,他醒了!”杏花惊喜地叫道。 周氏赶紧近前,关切地问道:“孩子,你现在感觉咋样?” 或许是不习惯她靠得那么近,男孩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周氏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安慰道:“别怕啊,叔和婶不是坏人,你叔看见你冻昏在山上,怕你出事才把你带回来的。明儿等你好点儿了,我们就送你回家里去。” 简单介绍了情况,周氏问:“孩子,你叫啥名,是哪个村的?” 男孩的小脸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嘴唇紧紧抿着,却始终一言不发。 正文 第019章翡翠扳指 “娘,他可能还没缓过来的,等会儿再问吧。”翠花端了热水进了屋,叫男孩趁热喝了,又问道,“你饿不?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一提起食物,荷花看到男孩明显咽了咽口水。 翠花拿起瓦罐,放在男孩的枕头边上:“家里只有这些了,你先对付吃点儿。” 这是她们做好了爆米花,特意留给田大强的,没想到却给了这个陌生的孩子。 男孩犹豫了片刻,似乎是不认识这是什么吃食,也可能是有些戒备,但是都敌不过肚子里的饥饿,很快就抓了一把吃起来。 男孩估计是累坏了,吃完东西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安顿好男孩,周氏赶紧照顾田大强。 田大强饿了一天,心情看起来却似乎不错,他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笑道:“总算今天运气还好,打着两只兔子,你一会儿收拾出来,明儿给正屋送去一只。” 有这只兔子当借口,王氏的怒气应该能少一些吧? 荷花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这个年头孝道大得能压死人,王氏要把她卖给人家当丫鬟,没人敢说什么,可是要是田大强敢不孝顺父母,全村的口水就足以把他们一家人淹死。 所以,王氏可以不给他们饭吃,可要是他们有好吃的竟然不想着给老人送去,这事儿可就大了。 周氏听到这话也挺高兴,一口应承下来。 荷花望着爹娘难得露出的笑脸,忽然有种不忍心的感觉。 就王氏那样的人,爹娘送一只兔子,能让她消气么?要知道荷花可是能卖五两银子的呢! 荷花移开目光,假装替男孩掖被角。 刚才大家一通忙活都没注意,这会儿荷花一低头才看见,男孩的脖颈处露出一小截红绳,应该是戴了什么东西。 荷花也没多想,顺手把那段红绳拽了出来。 一块颜色翠绿的玉环露了出来,在红绳结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翠色欲滴,莹润通透。 “爹,娘,你们看!”荷花下意识地就叫了出来。 田大强和周氏闻声靠了过来,几人看着那块明显价值不菲的玉环,面面相觑。 杏花愣愣地说道:“这是啥玩意,咋这么好看呢?” 荷花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茬。 其实这东西她一看就知道了,在后世的古装电视剧里经常作为道具出现,学名叫扳指。 至于这质地,应该是上好的顶级翡翠,别说是后世了,就算是在此刻的古代,肯定也是价值不菲。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一个九岁的山村丫头,怎么可能认识这种贵重的东西,说出来只会惹人怀疑。 看着这个光芒润泽的翡翠扳指,再看看男孩白皙细嫩的皮肤,荷花的心底划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农村孩子啊! 这时,翠花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这个……是戒指吧?”翠花的语气很不确定,“不过这戒指也太大了点儿,莫非是顶针?” 荷花心里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翡翠顶针?翠花的脑洞果然够大! 正文 第020章叫你狗剩 “好了,都别瞎猜了。这孩子把这东西贴身藏着,肯定是挺贵重的,你们几个别给人家碰坏了。”周氏把扳指轻轻地放回男孩怀里,掖好了被子,“时候不早了,都赶紧睡吧,明儿就是三十儿了,有的忙呢!” 周氏琢磨着,明儿起早就把收拾好的兔子送去正屋,年夜饭正好添道菜,大过年的,婆婆说不准就把之前的事儿揭过去了。 可是事实证明,愿望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次日一早,周氏就提了兔子送去了正屋。 翠花和杏花也忙活起来,今天是年三十,对农村人家来说是最重要的日子,饭可以不吃,除夕却是不能不过的。 荷花看着全家都忙忙碌碌,自己也闲不住,拿起扫帚把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个角落都不放过。 除夕嘛,自然就要大扫除了。 正忙活着,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回过头,正好撞上一双小鹿般漆黑明亮的眼睛。 男孩围着被子坐在炕上,经过一晚上的温暖,他的脸色好看多了,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眼清秀。 “你醒啦?”荷花把扫帚一放,坐在炕沿上,“现在觉得咋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朝男孩的额头摸去。 昨天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要是发烧就不好办了。 看到她的手伸过来,男孩下意识地扭过头,避开了她的动作。 “哟?还不好意思呢?”荷花一愣,忍不住乐了,“你才几岁,就知道害羞啦?” 别说此刻荷花的灵魂是个二十岁的现代女青年,就算是九岁的荷花,也觉得眼前的男孩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 男孩紧了紧被子,却依然不吭声。 看着他警惕又戒备的样子,荷花皱了皱眉。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是哪个村的?你爹娘叫啥名?” 想起男孩脖子上挂的翡翠扳指,她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生怕漏过一丝线索。 这孩子要是真是什么大户人家走丢的,还是早点儿送回去为好,如今她家没钱没势的,可禁不起折腾。 可是无论她怎么问,男孩就是低了头,紧咬着牙不吭声。 荷花不耐烦了,索性用个激将法:“哎,你一直不吱声儿,难不成是个哑巴?” 男孩的嘴唇咬得发白,却就是死撑着不说话。 荷花自顾自说道:“算了,哑巴就哑巴吧,你既然没名字,以后我就叫你狗剩好了!” 这下男孩有反应了,他一下子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荷花,眼神里满是愤怒。 狗剩!?这算是什么名字!也太侮辱人了吧? 荷花心里暗笑,起身拿了扫帚就要往外走:“狗剩啊,我先出去了!” 她刚一抬脚,就听到一个低低的却不失清亮的声音:“我不叫狗剩,我叫……吴明。” 吴明?无名? 荷花在心里切了一声,这名字还不如自己给他起的狗剩呢! “吴明?也就是没名字呗?”荷花一歪头,直接把话挑明了。 看着她乌黑逼人的大眼睛,吴明只觉得自己那点儿小心眼瞬间没了藏身之地。 正文 第021章赔礼 “我……”吴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荷花剜了他一眼,说道:“什么我我我的,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呶,就在炕头捂着呢,等我爹一回来,就送你回家!” 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吴明听了却脸色一变。 “那个……可不行……” “不行?!”荷花柳眉一立,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咋地,大过年的你还赖在我家了啊?” 这孩子还真不懂事,也不想想自己走丢了,他爹娘得有多着急? 一听见回家就这副表情,荷花猜测,这熊孩子十有八九是跟家长怄气,离家出走的。 吴明脸色焦灼,白皙的小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几分惊慌。 “我真不能回去!那个,荷花……你叫荷花是吧?你别送我回家,我给你银子!” 银子!? 看到吴明焦急的样子不似作伪,荷花心里的推测再次确定了几分。 富家孩子,娇生惯养,跟家里闹了别扭,卷了点银子就离家出走闯荡江湖,这样的熊孩子,她得叫他吃点儿亏才行。 她斜了吴明一眼,扬起了小脸:“荷花也是你叫的?叫姐姐!” 吴明愣了愣,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声如蚊蚋地说道:“荷花……姐姐。” “嗳!”荷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伸出了小手,“你真有银子?拿来我瞧瞧!” 她倒不是有多贪财,主要是这家穷得响叮当,她来古代这么久还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呢! 吴明打量了她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相信荷花,过了一会儿,估计他是想到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老话,只好把手伸进内衣怀里,掏出了一小块银子递给荷花。 “我就这些了,你……你别告诉别人啊!” 荷花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一看,还真是一小块银锭子,她在手心里头掂了掂,估摸着怎么也有一两多了。 出手就是一两银子,这孩子还真是来头不小。 荷花想了想,把银子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反正是吴明给她的,又不是她抢来的。 以二房目前一穷二白的状况,她可不会摆什么乐于助人分文不取的高姿态。 “行,今天先饶了你。”荷花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自然也是笑眯眯的,“小明,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 果然是有了银子好办事,荷花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没下限了。 捏着荷包里那硬邦邦的一小块,荷花只觉得前途光明灿烂。 没想到自己古代第一桶金,居然是这么赚来的! 正屋里,王氏正在炉子上打浆糊。 “娘,这是大强昨儿打的兔子,我寻思着正好今儿年夜饭上添一道菜……”周氏低声下气地说。 王氏瞟了一眼那只洗剥干净的肥兔子,脸色缓和了点儿,却依然一声不吭。 周氏只好上前几步,继续赔笑:“娘,前儿都是我和大强不好,娘也知道大强的性子,向来是个木头疙瘩,有啥事儿都是直来直去的,娘别生气了,这大过年的,要是气坏了身子,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正文 第022章挑拨 也真难为周氏了,进门快二十年都没说过这么多好听的话,就这几句还是昨儿一宿没睡好,搜肠刮肚想出来的。 王氏鼻子里哼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又扭过头去,不搭理周氏。 这时候,四房的小子五宝正好跑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周氏手里提的兔子。 “兔子,大兔子!”五宝咧开豁牙的嘴直乐,一下子扑到了王氏怀里,“奶奶,我要吃兔子!” “哎,我的小乖孙,小心浆子糊你一身!”王氏顺势搂住胖墩墩的五宝,冷着的老脸总算露出了笑容,“五宝想吃兔子?行,今天咱们就吃兔子!” “太好喽!”五宝拍着巴掌跳了起来,“我要吃红烧的,多放点儿酱油!” 王氏抬头看向周氏,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又没了。 “听着没?我孙子要吃红烧兔肉,还不赶紧去做!”王氏没好气地瞪了周氏一眼,“今儿是年三十,你不赶紧干活去,还指望我这个老太婆呢?” 倒打一耙向来是王氏的拿手好戏,这些年周氏早就习惯了。 “娘,那灶屋……”她面露胆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灶屋还挂着锁呢,叫她咋干活? 王氏解开钥匙,重重地丢到周氏身上:“生一堆赔钱货,就知道吃吃吃,咋不撑死你们!” 周氏不敢顶嘴,捡起钥匙赶紧去了灶屋。 不管怎么说,今天二房一家人不用挨饿了。 周氏前脚刚走,四房的媳妇焦氏就进来了。 她一进屋,眼睛就四处乱转,到处打量。 没找到什么,她索性涎着脸问道:“娘,我刚才瞅见二嫂进屋了,是不是给娘送啥好东西了啊?” “她能有啥好东西?”王氏头都没抬,硬邦邦地说,“大强打了一只兔子,我叫她提到灶屋去了,留着年夜饭吃。” 五宝从王氏怀里挣出来,扑向焦氏:“娘,今天有兔肉吃喽!” 焦氏搂着五宝,眼珠转了转,说道:“就二嫂刚提出去的那只?就那么一只兔子,全家十几口子人吃,还不够塞牙缝的呢!我家五宝自个儿就能吃大半拉!” 王氏瞅了一眼焦氏,不咸不淡地说:“五宝爱吃,你这个做娘的咋不想想招儿?光知道惦记别人家的!” 这个小儿媳妇又懒又馋,要不是生了个小孙子五宝,王氏都不乐意搭理她。 焦氏见王氏没领会自己的意思,赶紧凑上前去:“娘,我可不是这意思。我刚才去后院的时候,可是瞧见了两张兔子皮,二哥昨儿打的兔子可不是一只,是两只!” “两只!?”王氏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 “我还能骗娘?我可是亲眼看见的!”焦氏赶紧加了把火,“娘,不是我说啊,二嫂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了,别说今儿是过年,就算搁在平时,二哥打的兔子也都该归家里头啊,二嫂咋还偷摸留下一只呢?” 一想到香喷喷的兔子肉,焦氏恨不能自己去二房把那只兔子抢过来。 王氏想到周氏刚刚那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想到周氏居然背着她偷偷留下一只兔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个死娘们,看我怎么收拾她!”王氏把木铲子一摔,气呼呼地出了门。 正文 第023章野崽子 周氏刚从柴房里抱着柴出来,迎面就碰上了气势汹汹的王氏。 “娘——” 她刚叫了一声,王氏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地掐了几把。 “死娘们,说,你是不是偷藏了一只兔子!”王氏恶声恶气地骂道。 周氏猝不及防,手里的柴掉了一地,她听到王氏的话,抬头看看正屋里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焦氏,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她忍着疼,低声下气地说道:“娘听我解释,那兔子……的确是我留了一只,荷花身子骨弱,我想给她补补身子……” 田家的规矩,年夜饭女人孩子都不让上正桌,那兔子要是不留下一个,二房几个闺女连口汤都捞不着。 王氏根本没注意她后面的话,听到周氏承认留了一只兔子,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窜。 “你个败家的玩意儿,我儿子打的兔子,你竟然还敢偷摸留下?还不给我拿出来!”王氏重重地推搡着周氏,一时不解气,还顺便踢了周氏几脚,“麻溜儿拿出来!要不然老娘打死你!” 周氏被推得差点儿倒在地上,可是她知道,要是不把另一只兔子也交出来,王氏肯定不会放过她。 “是……娘,我这就去拿。”强忍住委屈的眼泪,她踉跄着往二房的方向走。 王氏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追了上去:“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谁知道你还偷摸藏了什么好东西!” 她盯着自己的二儿媳妇,那眼神就像看贼似的。 周氏低了头,不敢回一句嘴。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二房,王氏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荷花正在扒拉昨儿剩下的爆米花,把里面没爆的苞米粒子挑出来。 只听咣当一声门响,一股寒风涌了进来。 荷花一抬头,就看见一脸凶巴巴的王氏闯进了屋。 “兔子呢?搁哪儿了!?”她才吼了一句,冷不丁看见了吴明,不禁一愣,“这小子是谁?” 吴明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下意识往炕里缩了缩。 周氏赶紧上前解释:“娘,这孩子是大强昨儿在山里头捡的,说起来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的吼声打断了:“可怜?!你还有闲心可怜人家呢?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就去捡人家的儿子来养!?” 周氏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孩子在山里冻得差点没了命,这才刚缓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家的——” “我不管他是谁家的,赶紧给我送走!”王氏没好气地吼道,“老娘养活你们一家赔钱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倒好,还拿老娘的东西贴补那些不相干的外人!赶紧把这野崽子送走!” 王氏可是抠门得要命,二房几个孙女多吃一口饭她都满心不情愿,更别说一个陌生的孩子了。 周氏几乎是在哀求了:“娘,这大冷寒天的,这孩子要是被赶出去了,说不准就冻死了,娘你容他缓缓,等大强找到他家人就把他送回去。” 周氏说这话的时候,荷花敏锐地发现,吴明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正文 第024章赶走 王氏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明却紧紧咬着嘴唇,丝毫没有说话的迹象。 这孩子脾气还真够倔强的,宁可被王氏骂野崽子,也坚决不说出自己的家在哪里。 没等荷花仔细琢磨这里面的含义,王氏愤怒的大吼声就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又不是你儿子,你管他冻死不冻死呢!?不给他撵走,难不成老娘还要管他好吃好喝,再给他做一身新衣服过年?”王氏看见周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要乐意管他你自己管,带上这个野崽子滚出去!” 说着,王氏也不管周氏,直接就把吴明从炕里扯了下来。 吴明这小身板哪能反抗得了王氏,几下就被王氏拎出了门。 “大过年的想上我家来混吃混喝,做你的春秋大梦!”王氏一边把吴明往外推,一边破口大骂,“滚滚滚,滚回你自己家去!” 吴明被推得踉踉跄跄,几步就跌倒在门外的雪地上,一张小脸冻得煞白。 周氏看得心疼不已,脱下自己的棉袄就跑了过去,把棉袄紧紧裹在吴明的身上:“孩子别怕,婶儿再求求奶奶——”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咣当两声,王氏竟然直接把大门关上了。 这数九寒天的,周氏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赶紧爬起来去敲门:“娘,娘你开开门,你听我说啊!”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荷花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二姐,三姐!”她知道自己人小力薄,根本不是王氏的对手,赶紧扯开嗓门喊了起来,“你们快来啊,娘被奶奶赶出去了!” 翠花和杏花闻声从灶屋里跑了出来,翠花手里还拎着擀面杖,显然正在干活。 听到周氏在外面冻得直哆嗦的叫声,翠花急得赶紧冲了过来,伸手就要开门。 “我看谁敢开!”王氏一声河东狮吼,威风凛凛地拦在大门前。 翠花咬着牙,一双杏眼像是要喷火。 “奶奶,你这又是要干啥?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我娘啊?” “呸!冻死她活该!”王氏底气十足地吼道,“败家的死娘们,自己生了你们这一堆赔钱货还不够,还捡个野崽子让老娘养!老娘今天不收拾她,她还真把自己当家里的主子了呢!” 听着周氏在外面敲门的声音,翠花急得直跳脚:“奶奶,不管有啥事儿,你先叫我娘进来再说啊!” “是她自己要出去挨冻,冻死也是自找的!” 趁着王氏和翠花大吵,荷花溜着墙边走到大门,想要偷偷把门闩拉开。 可惜她对古代的门结构太不熟悉,才扯动了一下,门闩的声音就引起了王氏的注意。 “你个死丫头片子!”王氏一看到荷花就想起自己那没到手的五两银子,看到她偷偷开门更是火大,抬脚就冲荷花踢了过去。 荷花才拉开门,后心就挨了重重的一脚,疼得她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直接栽在了门外的雪地上。 “荷花!” “荷花呀!” 几个惊讶愤怒的女声接连响了起来,荷花在迷糊中听见王氏骂骂咧咧的声音,周氏的哭喊声,翠花和杏花的尖叫声,全都乱成了一团。 在一片混乱的声音中,荷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孩声音,语气充满了愧疚。 “荷花,荷花你醒醒啊……” 荷花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彻底昏了过去。 正文 第025章休了 等荷花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屋顶,简陋的摆设,还是典型的东北农村屋子,却不是田家二房。 荷花一骨碌想起身,不料扯动了后背的伤处,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呻吟声引起了屋里其他人的注意,荷花看到几张熟悉的脸转向了自己。 “荷花,你醒了!”翠花赶紧上前扶住了她,“这会儿觉得咋样,好点儿了吗?” 荷花定了定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姐,出啥事了?这是哪儿?” “这是咱家隔壁,庆叔庆婶家。”翠花小心地扶她起来,荷花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到一个陌生的圆脸妇人,正朝自己温和地笑。 荷花坐起身来,才注意到翠花和杏花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脸上也增添了几条新伤口,她不禁心一紧。 “二姐,三姐,奶奶又打你们了?”她紧张地看向周氏,“娘呢?娘你有没有受伤?” 看她自己伤着还惦记着亲人,周氏眼圈一红,勉强笑了笑:“娘好好的,啥事都没有,荷花你身子不好,再躺会吧。” 荷花哪里躺得住,她满肚子都是疑问。 “爹回来了吗?”她这话一出口,就看见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你爹……”周氏犹豫着,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你爹已经回来了。” 田大强都回来了,怎么周氏娘几个还在邻居家待着? 杏花揉了揉鼻子,闷闷地说道:“咱奶不让爹进门,说要爹休了娘,才让咱们回家呢!” “啥!?”荷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才穿越过来几天,王氏这老太太已经接二连三地刷新了她的三观。 她激烈的反应让别人误解了,翠花赶紧扯住了她:“荷花别怕,咱爹肯定不会休了娘的!” 荷花听得出来,翠花虽然是在安慰她,可是话语里明显带着几分底气不足。 虽然田大强向来疼爱她们母女,但王氏可是田大强的亲娘啊,翠花也有点儿没把握。 万一爹真的休了娘,她们几个可咋办啊? 看着满面愁容的周氏,三个小姑娘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庆婶开口了:“嫂子你也别太担心了,大强哥不是那不讲情义的人,不会放着你们娘几个不管的。” 那边庆婶在不住地安慰着周氏,荷花则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对策。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定王氏,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荷花冷不丁想起来,立刻问道:“爷爷呢?他知道这事儿不?” 上次田根发一嗓门震住王氏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她就不相信,田根发会眼睁睁看着王氏这么作,就算真心要休了周氏,也不能偏偏挑在大年三十吧? 翠花拧紧眉头,回答了她的疑问。 “爷爷上午吃酒喝醉了,现在酒还没醒呢!” 完了,唯一的指望也没有了。 难怪王氏今天这么嚣张,合着是田根发喝多了不管事,任由她大过年的闹腾得天翻地覆。 几个人正对坐发愁,房门开了,田大强走了进来。 一看到那张铁青的脸,荷花就预感后果不妙。 正文 第026章不让回家 田大强一进屋,对上一屋子大大小小充满希冀的眼睛,在外头酝酿了半天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他才对周氏说道:“小凤,带上孩子,咱走吧。”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外头冷,给孩子们都捂严实点儿。” 庆婶觉得不对,问道:“大强哥,你这是要带嫂子和孩子们回去啊?” 田大强高大宽厚的背影僵住了,片刻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氏虽然觉得不对劲,当着庆婶的面也不好多问,便张罗着给几个孩子都穿戴好了,走出了屋子。 东北冬日里天黑得早,外头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吹得人又冷又疼。 荷花紧紧依偎在周氏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走到田家院子门口,她们抬起头,看到的却是紧闭的院门。 “他爹……”周氏叫了一声,看到田大强的脸色,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 冰冷的寒风打着旋往裤腿里钻,荷花很快就冻得浑身发抖。 “爹,娘。”她忍不住叫道,“咱们啥时候进屋啊?我快冻死了。” 就她目前这个小身板,再搁雪地里站一会儿就冻僵了。 女孩天真稚嫩的声音响在风雪里,却像冰雹一样砸得人心口生疼。 “荷花。”田大强蹲下身子,替荷花挡住了凛凛寒风,“你奶奶不让咱们回家……” 成年男子的声音浑厚,却满是苍凉的无奈。 荷花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杏花也冻得够呛,一边跺脚一边说道:“那咱们先去庆婶家呗!” 不管怎么说,庆婶家毕竟有炉子有火炕,比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强。 黑沉的天色里,田大强的声音沉重又悲凉。 “今儿是大年三十,咱们总不能在别人家过年啊。” 可是不去别人家里,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一直没说话的翠花开口了,声音里满是悲愤:“爹,奶奶是不是让你休了娘!?” 到底是大了几岁,看田大强此刻的情形,翠花已经猜到了结果。 田大强紧紧搂着荷花,似乎是希望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小女儿挡住风雪。 隔着厚厚的棉袄,她感觉到田大强砰砰跳动的心脏,似乎充满了无尽的郁闷。 尽管不符合她此刻的真实年龄,荷花还是配合地缩了缩单薄的身子。 “爹,你别休了娘!我和姐姐们一定会好好孝顺爹和娘的。”她小声说道。 她的话就像导火索,引得周氏和翠花几个都哭出了声。 “爹,爹你别不要我们啊!”杏花哭得尤其撕心裂肺,“我以后一定听爹娘的话,呜呜……” 在一片哭声中,一个男孩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叔,婶儿,今天这事都是因为我……”吴明一开始说话还有些艰难,渐渐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大声说道,“我现在就走,叔叔婶子快带着姐姐们回家吧!” 这一天的事儿闹腾的,荷花差点儿忘了吴明了。 她吃惊地回过头,还没等说话,就看见周氏一把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吴明。 “傻孩子,你说的这是啥话?”周氏擦了擦眼角,把吴明小小的身影搂在怀里,“这么冷的天,你能上哪儿去?就算你要回家,也得等明儿天亮了,让你叔给你送回去。” 正文 第027章老屋 “家……?”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荷花看到吴明的小脸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一句话说出来,大家齐齐一惊。 周氏愣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孩子,你是不是不记得你家在哪儿了?” 难道这孩子跟荷花一样,忘了以前的事儿了? 吴明摇摇头,漆黑的眼睛闪着倔强的水光:“叔,婶儿,你们别管我了,赶紧回去吧!” 他已经连累了田大强一家太多,不能再连累下去了。 “不行,这乌漆嘛黑的,你一个小孩子能上哪儿去?你叔把你从雪窝子里救回来,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冻死!”周氏死死拉着吴明,说什么也不放他走。 看着两人在雪地里一个扯一个挣,冻得直哆嗦的荷花彻底没了耐心。 “小明你傻啊?今天这事儿根本就不是因为你!”荷花使劲揉了揉冻得发痒的鼻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啊?我奶奶就是找由子要收拾我们呢!” 看着周围满脸震惊的亲人,荷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嚷了起来:“你们还不懂啊?奶奶说要休了娘,其实奶奶就是想把娘赶走,这样我们几个就能任她摆布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田大强和周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震惊。 荷花说得对,只要周氏不在了,荷花落在王氏手里,那还不是说卖就卖? 田大强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 周氏愣了片刻,刚想张嘴叫他回来,却又颓然地摇摇头,领着孩子跟上田大强。 他们在院外站了这么久,如果王氏能开门,肯定早就开了。 杏花落在最后,她怔怔地盯着无声无息的房门,忽然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爹,娘,二姐,你们闻到了吗?”她小声说道,“是红烧兔肉的味儿……” 昨天看着周氏洗剥兔子的时候,她还满怀希望地幻想着香喷喷的兔肉,而现在,她却只能站在院子外头,闻着兔肉的阵阵香气。 天完全黑了下来,村子中时不时响起欢快的鞭炮声。 一行人走在除夕夜的风雪里,脚步无比的沉重。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荷花觉得自己的脚都冻得没有知觉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破败的院子前。 “这是老屋,咱们今天晚上先在这儿对付一宿。”田大强闷闷地说。 荷花几个已经冻得说不出话,赶紧进了屋。 虽然没有了寒风,屋子里却依然冰冷刺骨,时不时有冷风从破烂的窗子里吹进来,冻得人直缩脖。 田大强先生了火,又捡了木头绊子进来,周氏则在屋子角落里搜罗了一堆稻草和破棉絮,给几个孩子围上。 火苗渐渐旺了起来,冻得麻木的几个人终于缓了过来。 田大强默默地出去,捡了更多的木头进屋,开始生火烧炕。 这老屋许久没人住过,火炕很不容易烧,屋子里到处是呛人的黑烟,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叫苦。 一屋子人都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说什么,谁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二哥?二哥你在里头吗?” 田大强拉开门,一个男人闪身进来。 “二哥,我瞅着老屋这边好像有火光,没想到你们还真在这儿!”男人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说道。 正文 第028章回去 荷花看着陌生的男人发怔,身边的翠花和杏花已经惊喜地叫出了声。 “三叔!” “三叔你咋来了?” 田大力冲孩子们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周氏。 “这是我媳妇让我给你们拿来的,快趁热吃吧。” 一说到吃,几个孩子一起发出了咕噜噜的咽口水的声音。 田大强看了眼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沉沉地叹了口气:“吃吧,别浪费了你们三叔三婶的一番心意。” 翠花赶紧接了篮子,揭开盖在上头的小棉被,把里面还带着热气的食物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田大力坐在炕边上,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二哥,二嫂,你们别着急,等明天娘的气消了就好了。”他笨拙地说道。 田大强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田大力挠了挠头,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要是被王氏发现,连田大力也得挨收拾。 “他三叔,多亏了你和三弟妹了,要不我们……”周氏说着眼圈就红了。 田大力实在看不下去,叹着气走了。 翠花把一碗粥端到田大强面前:“爹,吃点儿东西吧。” 田大强摇摇头:“爹吃不下,你们吃吧。” 今天晚上还有碗粥喝,明天呢,等待一家人的又是什么呢? 这时荷花吃饱喝足,身子也暖了过来,精神头也足了。 “爹,娘,你们别发愁。”她大声说道,“就算被赶出来又能咋地?咱一家人有手有脚,难道还能饿死?” 田大强看着荷花,就像是在看一头不怕虎的初生牛犊。 这个小丫头,虽然想替父母分忧,可是她又懂个啥? 田大强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 看出他心情不好,周氏把荷花抱了过来:“傻闺女,你不懂,不要乱说话。” “我咋不懂?”荷花翻了翻白眼,理直气壮地说,“爹,娘,你们不就是怕被奶奶赶出来了,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么?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管那么多干啥?只要咱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的话就像是一粒火种,在大家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啊,只要齐心协力,好好过日子,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红红的火光映照在大家的脸上,这久无人住的老屋,渐渐温暖了起来。 次日一早,外头就响起一个焦灼的声音。 “二大爷,二大娘!你们快出来!” 田大强和周氏闻声出来,只见三房的儿子三金正在院外冲他们喊。 “二大爷,二大娘,你们快回去吧,爷爷叫你们带翠花姐她们回家呢!” 听到这话,两口子的脸色都是一喜。 田根发发话了,看来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家人好不容易熬过一宿,跌跌撞撞地回了田家大院。 正屋里,王氏坐在上头,一张老脸黑得像锅底,在她上首位置,田根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今天是大年初一,家里的人很齐全,四房的人都到齐了,荷花才发现田家原来有这么多人,虽然现在的她大部分都不认识。 田大强一进屋就和周氏双双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说道:“爹,娘。” 田根发瞅了他们一眼,唔地应了一声,却没叫他们起来,王氏更是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他们。 荷花挨着翠花坐下,偷眼看着田根发和王氏,不知怎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文 第029章忤逆不孝 似乎过了好半晌,田根发才磕了磕手里的眼袋锅子,沉沉地开了口。 “老二,老二媳妇,昨儿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媳妇昧下你打的兔子,这没啥,你收留了一个外头捡来的孩子,也不是啥大事。可是你不该纵着你媳妇闺女打你娘,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忤逆不孝!”说到最后,他已是声色俱厉。 听到最后一句,周氏和荷花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她们打王氏!?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荷花强烈怀疑田根发眼神儿不好使,就王氏那五短三粗的身材,再看看周氏这受气包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周氏虐待婆婆。 荷花眼角的余光瞟到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蒋氏和焦氏,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有这几个煽风点火的,制造冤假错案很容易。 这时她感觉到身边的翠花一动,没等她有所反应,翠花已经忍不住开口了。 “爷爷,我娘没打奶奶——” “住口!大人说话,哪有你个丫头片子插嘴的份儿!”田根发眉头拧得死紧,厌恶地瞪了翠花一眼,“跟我都敢顶嘴,大强,你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看到他这副表情,荷花一下子明白了。 在田根发和王氏心里,她们这些孙女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估计都不如家里的牛马牲口。 田大强咬了咬牙,深深地低下了头:“爹教训的是。” 就算是冤枉又怎么样,谁叫他没本事,生不出儿子,也护不住自己的媳妇和闺女。 老爷子看到田大强低眉顺眼的态度显然比较满意,再次磕了磕烟袋锅子。 “行了,你娘昨儿也是着急了,才会说那些话。一会儿你们就回屋吧,往后要听你娘的话,一家和和气气的,好好过日子。” 到底是一家之主,长辈的权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撼动的。 可是田根发的话却让田大强一家集体打了个寒颤。 听王氏的话?那岂不是要卖了荷花? 想到这一点,田大强忍耐不住,赶紧向前膝行了两步。 “爹,我保证我们一家都听娘的话,可是荷花……咱能不能别卖了荷花?”说到最后,跪着的汉子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了。 看到他这样,王氏再也压不住火,嗷地一声就蹿起来了。 “田大强,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了!那个死娘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护着她们?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王氏越发恼火,“我叫你休了她你又不肯,叫你卖了荷花你还不肯,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们啊!” 田大强跪在王氏面前,声音都哽咽了:“我是娘的儿子,可是荷花也是我的骨肉啊!让我用闺女换银子,我实在做不到啊!” 王氏一愣,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嚎哭了起来:“田大强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个生不出儿子的儿媳妇啊!我叫你休了她,卖了荷花也有钱再给你娶一房媳妇,你还不到四十,再娶一房生个儿子也好继承香火!我为了你挖心掏肝,你不领情还这么往死了逼我啊!” 正文 第030章自请下堂 要不是王氏铁了心要卖自己,荷花都要为她此刻的唱念俱佳鼓掌了。 分明是自己想要那五两银子,分明是自己欺负周氏欺负得死死的,王氏愣是有本事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舍己为人的英雄母亲。 田大强被王氏鼻涕眼泪抹了一身,实在抵抗不住王氏的胡搅蛮缠,只好求助地看向田根发。 谁知老爷子只是闷头抽着烟袋,一声不吭。 很显然,田根发认为王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没儿子是头等大事,他可不希望自己二儿子以后成了老绝户。 看老爷子没开口阻止,王氏更加来劲了。 “周小凤,老娘告诉你,别以为大强护着你,你就了不得了!今儿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这个家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生不出儿子,又挡着王氏卖孙女的发财路,此刻周氏就是王氏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后快。 周氏被骂的脸色惨白,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看着一脸无奈的田大强,又看了看三个神色悲愤却不敢出声的女儿,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往前爬了几步。 “爹,娘,只要你们别卖了三个丫头,我……我这就自请下堂,离开田家。” 一言既出,屋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娘!” “娘!” 荷花几个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周氏。 “娘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可咋整啊!”杏花是真吓着了,死死抓着周氏不放,似乎生怕周氏马上就走。 最震惊的是田大强,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周氏,看到她决绝的脸色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真心话。 “孩儿他娘,你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王氏听到田大强的话,刚刚露出的喜色马上变成了怒气。 “田大强你是傻子啊?她自己都说要走你还留她干啥?赶紧让她滚!” 周氏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声音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爹,娘,我可以走,只要你们能善待我的闺女——” 看着满脸厌恶的王氏和无动于衷的田根发,荷花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把周氏从地上拖了起来。 “娘,你求他们干啥?”女孩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正屋里,满是倔强和愤怒,“娘自己不照看我们,难道还盼着他们能好好待我们姐妹吗?” 看到荷花都敢冲出来顶嘴,田根发眉心皱得越发紧了。 看田根发又要开口呵斥,荷花索性脖子一梗,大声说道:“爹,娘,咱不求他们,咱分出去单过,叫他们瞅瞅,没儿子照样过得好!” 一句话说出来,屋里所有人的脸上齐齐大变。 “死丫头,大过年的说啥呢?分家的话也是你说的?”蒋氏忍不住骂道。 荷花斜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们撺掇奶奶,大过年作得扬二翻天的,不就是想把我们一家都撵出去吗?” 蒋氏心虚,看到一脸倔强的荷花,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荷花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冲田大强喊道:“爹,我们知道你和娘都是为了我们好,都是为了这个家,可是你们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难道你以为你听了奶奶的话,休了娘,卖了我,就是孝顺了吗?为了孝顺,你宁愿妻离子散吗?” 正文 第031章分出去单过 想起这些天的糟心事,荷花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却死死咬着嘴唇,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荷花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的模样,再看看伏在地上伤心欲绝的周氏,田大强的心被狠狠触动了。 是啊,没了媳妇和闺女,这个家还叫什么家!? 可是没等他有所反应,身后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嚎叫声。 “我可没法活了啊!大年初一让个丫头片子指着我鼻子骂,养个儿子有啥用啊?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这拉汽笛一样的声音,不用说肯定是王氏。 只见她一下子扑在地上,肥壮的身子又是翻又是滚的,硬是蹭了一身一头的灰,混合着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都快成泥了。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叫我死了算了!一把年纪了还叫儿子孙女这么作践,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呢!”她一边干嚎,一边使劲踢腾着腿,这阵势简直惊天动地。 她说不让拦着,可是谁敢不管啊,蒋氏和焦氏等人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的,一边安慰一边还不忘指责田大强一家子,一时间屋里闹得鸡飞狗跳。 “行了,都别吵吵了!”田根发终于不耐烦了,一声断喝,屋子里总算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田根发目光威严地扫过王氏和一屋子人,落在田大强身上。 “大强,我本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可瞅瞅你,连自己媳妇和闺女都管不了,把你娘气成这样!”田根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烟袋锅敲得铛铛响,“你不是要分出去单过吗?那就遂了你的愿!” 今天敢跟王氏顶嘴,明天就该轮到他这个当家人了! 看着一屋子的儿孙,田根发决定,今天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田根发如此雷霆大怒,屋子里所有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荷花攥着小手,紧紧盯着田大强的脸。 她知道,这年头分出去单过意味着什么,没有家族的支持,分出去肯定要吃很多的苦,甚至有可能饿肚子。 可是如果不分出去,王氏肯定是容不下周氏的,自己也逃脱不了被卖掉的命运。 现在就要看田大强如何决定了。 选老妈,还是选老婆? 屋子里寂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田大强。 只见田大强的脸憋得青筋暴露,似乎心里头正在天人大战,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似乎过了许久,才见他缓缓跪在地上,冲田根发和王氏重重地磕下头去。 “爹,娘,儿子不孝,愿意分出去单过。” 荷花大大地松了口气,田根发和王氏却愣住了,他们本以为用分出去逼着田大强妥协,没想到田大强却选择了分家单过。 “滚滚滚,都给我滚!”田根发回过神来,气得把烟袋锅重重地一摔,起身就进里屋去了。 田大壮似乎想开口,却被蒋氏一把拽了回去。 王氏则迅速回复到撒泼状态,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翅膀硬了就闹着要分家,生怕我们老不死的拖累了他啊!” 王氏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把地面拍得砰砰响,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正文 第032章收拾东西 田大力看了看进了里屋,又看了看坐地嚎叫的王氏,犹豫地说道:“二哥,二嫂……” 早上还是他叫儿子三金去找二哥一家回来的,原以为二哥道了歉一家就能和和气气过日子,谁知道却闹成了这样。 真要让二哥分出去,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荷花不理会王氏等人,径直走过去扶起了周氏。 “爹,娘,咱们回屋去收拾东西吧。” 闹到了这个地步,分出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与其在这儿看王氏撒泼,还不如做点儿实在事。 田大强看着号声震天的王氏,想说话却实在插不上嘴,只好叹了口气,离开了正屋。 他们一出门,王氏的嚎啕就停了。 “一屋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娘是白养他们了!”她愤愤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看把他们能的,还要分出去单过!两口子都是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连个儿子都没有,还能自立门户?瞅着吧,过不了三天,他们就得回家来求老娘!” 她越骂越生气,看见一直低头不语的徐氏又想起来一件事,矛头顿时对准了她。 “老三家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偷摸帮衬他们,你要是再偷摸给他们拿东西,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徐氏吓得直冒冷汗,赶紧跪了下来:“娘,我再不敢了。” 王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盯着二房的方向,目光冷了下来。 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等在外面熬不下去了,看他们怎么有脸回来! 田大强和周氏默默地回了屋,开始收拾东西。 二房是田家过得最差的,屋子又小又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所谓破家值万贯,周氏恨不能把每一个线头都包起来。 周氏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收拾了一会儿忍不住悲从中来,低了头抹眼泪。 到底是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屋子,哪里舍得说走就走。 翠花和杏花帮忙收拾着,荷花则坐在周氏身边,安慰道:“娘,你别哭了,仔细一会儿出去让风吹着了头疼。” 周氏点点头,可眼泪更是止不住地纷纷而落。 荷花看着心酸,抱住了周氏的胳膊:“娘,你别难过,等我赚了钱,给你盖大瓦房住,比这屋子亮堂多了。” 周氏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傻丫头,你当赚钱盖房子那么容易呢?当初你爹——”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打住了话头。 荷花敏锐地觉得周氏话里有话,想要追问却见周氏已经掉头去收拾东西了,只好闭口不提。 一家子提着大包小包地走出院子,只见田大力和徐氏迎了上来。 “二哥二嫂,要不你们再去求求爹娘……”田大力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见田大强摇摇头。 “不用了。”他拍了拍田大力的肩膀,“以后爹娘……你多照看些。” 田大强的嗓子像是哽住了,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 田大力知道劝不回来,只好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二哥,我送送你们。” 徐氏带着三金和四九也帮翠花等人拿东西。 三房的三金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看着二房一家灰头土脸地离开家,忍不住问道:“荷花,你们分出去可咋整啊?还住老屋啊?” 正文 第033章有什么了不起 那老屋他今天看见了,歪歪斜斜都快倒了,他都不敢想象他们昨儿一宿是怎么熬过来的。 荷花看了看田大强和周氏,说道:“恩呢,先住着呗。” 看到三金的脸上露出的于心不忍,她反倒安慰对方:“没事儿,最多等到秋天,我家就能住大房子啦!” 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三金只当她是在说孩子话。 周氏怜爱地扯了扯她的衣领子,说道:“小孩子,别乱说话。” 什么住大房子,就他们现在这一穷二白的样子,又被家里赶了出去,说住大房子只是惹人笑话。 荷花声音清脆地说道:“娘,我没乱说话。我跟你保证,我一定让爹娘和姐姐都住上大房子,咱家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周氏还没等开口,他们身后就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过得再好有啥用?还不是没儿子的绝户!” 荷花听了不禁大怒,一回头,就看见四房的老婶焦氏正蹬着门槛子站着,瞅着他们一脸不屑。 上次为了兔子的事被赶出去,荷花听翠花说了,都是这个焦氏挑拨的。 想到这里,荷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 “有儿子有什么了不起?要都是像你这样想,就没人生闺女了,看你儿子上哪儿找媳妇!找不到媳妇,看谁给你生孙子!” 焦氏被顶撞得一愣,回过神来不禁气白了脸。 “你个小丫头,我是你长辈,你还敢顶嘴?” 荷花双手叉腰,脖子一梗:“我连我爷爷奶奶都敢顶,你算个啥?” 焦氏瞪着眼睛,一时竟说不出来话。 周氏扯过荷花,抬眼看了看焦氏,却没跟她道歉,只对荷花说道:“时候不早了,咱走吧。” 看着离去的一家人,焦氏气得狠狠地踢了一脚门槛:“娘把你们赶出去就对了,一家搅灾星!” 田大强领了周氏和孩子们,走到正屋门口,齐齐跪下。 “爹,娘,我们走了。”田大强的声音闷闷的。 正屋房屋紧闭,悄无声息。 田大强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动静,只好站起身。 这时蒋氏走了过来,指了指灶屋门口的一堆东西:“他二叔,那些东西是娘给你们的,娘说,从今儿起,你们二房就算是分出去了。” 田大强看着那一堆还带着冰雪和泥土的家物什儿,上头不是有豁口就是锈迹斑斑的,明显是刚从仓房里搬出来的,以及一小袋子瘪瘪的粮食,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家不算穷苦,可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打发要饭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王氏这样做实在是太令人寒心。 荷花感觉到周氏攥着自己的手冰凉凉地直发抖,便轻轻摇晃着她的胳膊,提醒道:“爹,娘,咱们走吧。” 其实王氏给不给东西,给多少东西,荷花都不在乎。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不挨打受骂,哪怕只有苞米糊糊吃她也愿意。 田大强点点头,不吭一声地拿上东西,走出了田家院子。 他知道,这一走,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未来的路,还不知道要怎么走。 正文 第034章叫你笑个够 田家老屋,田大强和周氏正在修补墙上和窗子上的缝隙和窟窿。 既然出来了,这里就是暂时的落脚地,自然要好好收拾一下,要不然这数九寒天的,要是把几个孩子冻病了就麻烦了。 翠花和杏花给爹娘打下手,荷花则被分配去掏炉膛。 荷花拿着炉钩子,笨手笨脚地在炉洞里掏着,这活不累,就是埋汰得让人受不了。 “小明,给我拿块布来!”她掏了几下就呛得受不了,赶紧指使吴明帮忙。 自打田大强一家被赶出田家,吴明就沉默了许多,只是笨手笨脚地努力帮忙,却几乎不怎么说话。 荷花这几天忙乱的啥都顾不上,可没功夫琢磨吴明的心理活动,支使这孩子干活那是毫不客气。 吴明翻了块干净点儿的布递给荷花,顺势坐在她身边,帮荷花掏炉膛。 荷花把布捂在嘴上当临时口罩,一手在炉膛里使劲地捣鼓。 吴明在旁边帮忙扫着灰,无意中抬头看见荷花认真的样子,一时竟然有些呆了。 这个小丫头跟他以前见过的女孩都不一样,虽然纤细却不柔弱,小小的身体像是蕴藏着无数的力量,就像是一支芦苇,虽然风雨飘摇,却依然傲立不倒。 荷花正努力干活,忽然觉得身侧有一双目光在盯着自己,转过头正好对上吴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眼不眨地打量着自己。 她抹了一把额头,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瞅啥瞅?没见过美女呀?” 这是她上辈子的口头禅,没想到这时候顺口就溜出来了。 吴明一愣,看着她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炉灰印子,再结合她的话,竟然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看到吴明笑嘻嘻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手里的活计,荷花很容易想到自己此刻的埋汰样儿。 再看看他笑得可恶的脸,荷花气不过,抬手就往吴明脸上抹去。 “叫你笑,我叫你笑个够!” 吴明猝不及防,只几下子就被荷花抹成了花脸猫。 这下轮到荷花笑得前仰后合了。 吴明摸了摸脸,看看满手心的黑灰,忽然玩心大起,就向荷花回抹了过去。 一个躲一个抹,两个孩子在炉灶前叽叽呱呱地笑成一团。 翠花从里屋出来,正好看见荷花正压着吴明的胳膊,往他脸上抹灰,气得一把将荷花拎了起来。 “叫你干活你不好好干,欺负小明干啥?” 这几日和吴明相处下来,又是共患难过的,家里人已经不知不觉把吴明当成了自家孩子。 荷花被翠花拽着不能动,吴明趁机往她额头上抹了一条大大的黑印,笑容越发大了。 荷花气得直跳脚:“二姐,你帮他不帮我!” 她挣扎不开,索性不管不顾地抬手,往翠花的脸上也抹了一道黑灰。 翠花脸上挨了一下,看到她黑乎乎的小手,气得直乐:“我看你真是疯魔了,信不信我揍你?” 荷花狡黠地眨眼,指着自己的脸:“你打呀,只要你下得去手!” 看着她那比炉膛还黑的小脸,翠花作势扬起的手还真就落不下去,自己也忍不住乐了。 “赶紧打水洗洗去,瞅你那样儿,谁家闺女像你那么埋汰!” 正文 第035章可高兴了 田大强和周氏从里屋出来,看见屋子里站着的两个黑脸孩子,再看翠花脸上也是黑印子,不禁愣住了。 两个大人愣神的样子,让刚刚停息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爹,娘,是我!”荷花笑得直揉肚子,指着吴明,“那是小明,你们不认识啦?” 看到荷花黑漆漆的脸上只露出两个白眼仁和满口小白牙,田大强和周氏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俩孩子,可真能作妖!”周氏一边忍不住笑,一边打了水,给吴明和荷花洗脸。 田大强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在田家生活了快二十年,他从来没听到过自己屋里有过这样欢快的笑声。 看着拿布擦脸的荷花,田大强终于忍不住问道:“荷花,咱们分家出来,你觉得高兴吗?” “咋不高兴呢?”荷花毫不犹豫地回答,“分出来了,娘就不用挨打受骂,我们也不用看人家脸子,我可高兴了!” “我也乐意分出来。”杏花在一旁附和,“以后我们就不用吃人家的剩饭剩菜,也不用干那么多活了。” 翠花张口想说什么,看着田大强的脸色又忍住了,过去帮周氏倒水。 田大强看着两个小闺女开心的样子,再看看低头不语的周氏和翠花,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是对是错,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走下去吧。 这时屋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强哥,强嫂子,你们在家吗?” “哎,在呢!”周氏赶紧过去开了门。 田庆进了屋,跺了跺脚上的雪,说道:“大强哥,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们真不打算回去了吗?” 村子里传闲话的速度很快,田家大年初一闹了这一场,田大强又带了媳妇孩子背着东西住进老屋,村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了。 “庆子,咱俩家做邻居这么多年了,我们二房过的是啥日子你最清楚,如今到了这地步……”他摇头苦笑,不再说下去了,“就这么着吧,日子慢慢过,总会好起来的。” 田庆看了看屋里屋外,不禁皱起眉:“你们分家出来,就带了这么点儿东西?家里分了你多少地?” 田大强一愣,抿紧嘴不再说话了。 他们相当于是被王氏赶出来的,连过日子的家物什儿都没分几样儿,怎么可能分他们地? 田庆看着田大强两口子的样子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忍不住气道:“大强哥,就算要分家,也不能就给你这么点儿东西啊!要是没有地,将来你们一大家子吃啥啊?” 田大强闷声说道:“要啥地啊,我家就我一个爷们,就算分了地也没法种。至于粮食……我再想想法子吧。” 没有儿子,田家是不可能分给他们地的。 田庆还是气不过:“那屋子呢?难不成就让你们一家住在这儿?那田家院子可是用你赚的银子盖起来的!” 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荷花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田大强,而家里其他人显然都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 田庆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气呼呼地说道:“要不是你打到一只熊瞎子,你家能有银子盖新房子吗?那回你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正文 第036章欺人太甚 “行啦,别说了。”田大强呼噜了一把脸,显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庆子,我没啥事,我一家子都有手有脚的,肯定饿不着。” 田庆还想说什么,可是想起田大强的脾气,硬生生忍住了。 “大强哥,明儿你还进山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本来正月里都不用干活的,大雪封山也没啥可打的,可是看田大强如今这样子,不去打猎只怕家里都要饿肚子。 山里头危险性大,他们打猎都是搭伴去,田庆也不放心让田大强自己进山。 田大强自然明白田庆的好意,一时间有些感动。 “庆子,你们家还要过年呢——” “嗨,年有啥可过的?”田庆摆了摆手,“大强哥,我没爹娘,要不是你带我打猎,我们一家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他拍了拍身上,站起身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儿一早我来叫你。”说完就走了。 周氏赶紧要送出去,却见田庆已经快步离开了。 她回了屋,看看田大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进屋去拿出了打猎的那套营生。 荷花看看沉默不语的一家人,到底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拉过杏花小声咬耳朵:“三姐,咱家的房子真是爹的银子盖的吗?” 杏花点点头:“可不是咋地?那年你还小,估计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呢。那年爹进山里打猎碰上了黑瞎子,爹费了好大的劲才打死了,庆叔回村叫人套车拉到县里去卖了,听说卖了……卖了二十两银子呢!” 杏花掰着手指头比划:“后来家里就有了钱,才盖了大房子,咱爷爷奶奶,大爷大娘,老叔老婶他们住的,都是新盖的青砖房呢!” 荷花越听越糊涂:“那不对劲啊?既然是咱爹出的银子,凭啥咱们没新房子住?” 杏花的手指头颓然掉落,声音也低了下来:“还不是因为咱爹娘……没儿子嘛。” 当时奶奶说的好听,大房的一鸣哥哥要读书,自然要住好房子,四房的五宝还小呢,也要住好房子,至于二房的三个丫头…… 荷花气得鼓鼓的,这王氏也太欺负人了吧,明明是田大强九死一生换来的银子,却盖了房子还不给他们住,简直欺人太甚。 作为一个现代女青年,荷花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实际行动让他们看看,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多么的愚昧!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周氏喊道:“荷花,去看看谁来了?” 荷花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黑黑的皮肤,浓眉大眼得显得很精神,肩膀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你是谁啊?”荷花不认识他,理所当然地问道。 男孩看到荷花先是脸上一喜,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愕然:“荷花你咋了,不认识我啦?” 这时翠花出来了:“福子你咋来了?外头冷,赶紧进屋说话。” 田福进了屋,翠花看荷花还是面露疑惑,就说道:“这是庆叔庆婶家的田福。” 然后转向田福解释:“荷花上回掉进冰窟窿里磕到头了,有些事想不起来。” 正文 第037章猪肉炖酸菜 田福看向荷花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心疼又像是担忧,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把肩上的袋子放下。 “翠花姐,这是我爹叫我拿过来的,东西不多,你们先对付用着。我爹还说,要是缺啥,只管上我家拿。” 这时周氏也出来了,看到这些东西很吃惊:“这是干啥啊?福子你快把东西拿回去。” 田福把手背在身后直摇头:“要是拿回去,我爹娘得揍我呢,大过年的我可不想挨揍。”说完又看了看荷花,转身就走了。 周氏叫不住他,这时田大强也出来了,看到这一幕说道:“这是庆子的心意,先收着吧,等手里宽裕了再还这个人情。” 周氏没办法,只好把东西拿出来。 只见里头放了一条猪肉,一只猪腿,小半坛猪油,几棵酸菜,几块冻豆腐,中间是一布袋子的干货,最底下还放了不少冻得硬邦邦的粘豆包。 周氏看了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田庆家的日子也不宽裕,两口子都是孤儿也没个亲戚帮衬,平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些东西至少是他们家一半的年货了。 再看看王氏给他们的那小半袋子苞米面,真是天差地别。 杏花看见粘豆包立马高兴坏了:“娘,我要吃粘豆包!” 周氏轻拍了她一巴掌:“就知道吃,快把东西收起来。” 东北冬天长,保存东西倒是方便,放在仓房或者地窖里就是天然的冰箱了。 忙了一整天,一家人都又饿又累,周氏就开始准备晚饭了。 周氏切了几片肥猪肉,又切了酸菜,炖了一大锅猪肉酸菜炖冻豆腐,就着粘豆包,屋子里飘荡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荷花好久都没闻到这么香的饭菜了,吃了一大碗酸菜汤,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 一家人吃得汤足饭饱,躺在狭窄却热乎乎的炕上,竟然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杏花舔着嘴唇,一脸的意犹未尽:“娘,明天咱还吃酸菜炖猪肉呗?” 在田家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一个酸菜汤就把杏花馋成这样。 周氏拍了拍枕头,嗔道:“好吃的也不能天天吃,都吃光了以后咋整?” 荷花拍着肚子,笑嘻嘻地说道:“三姐,明天我给你做个更好吃的,你吃不?” “啥吃的?”杏花一提到吃就两眼亮晶晶,“上回那个爆米花?” 荷花忍不住乐:“爆米花算啥好吃的?你不是爱喝汤吗?明天我还给你做。” 杏花刚想说她不信,可想起上回那爆米花又改了口,“好妹子,你要是真给我做好吃的,我就给你绣个小荷包。” 荷花打了个呵欠:“就你那手艺,还是算了吧。” 连个窗花都剪不好,荷花很难相信杏花绣的荷包能有多么精致。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屋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次日醒来,田大强已经出了门,周氏和翠花也都不见踪影,荷花伸了个懒腰,却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人。 她转过头,就看见吴明靠在她身边,睡得呼呼正香。 正文 第038章破渔网 她刚想把他推醒,看见他沉睡的样子却又不忍心了。 这样近距离地看,她才发现吴明的皮肤白皙细腻得像个女孩子,再加上挺直的鼻梁和又浓又密的长睫毛,从侧面看别提多好看了。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发现吴明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她轻轻推了推吴明,叫道:“喂,喂喂,起来了!” 吴明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 荷花撇撇嘴:“现在知道害臊啦?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挨着我睡了一宿。” 她满意地看到吴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瓷般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嘴唇微微张着,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年代,吴明肯定觉得自己靠着荷花睡了一夜是非常出格的事情,可荷花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尴尬的,这么说只是为了逗逗小盆友。 荷花从热乎乎的被窝爬出来,冰冷的空气让她忍不住冻得直哆嗦,赶紧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棉袄。 “我先出去了,你也赶紧起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吴明的衣服塞到褥子底下,这样暖和一会儿,再穿的时候就不会冷着了,周氏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荷花洗了把脸,揭开锅看见里面温着小半锅苞米糊糊,便盛了一碗就着咸菜吃了,胡乱填饱了肚子就出了门。 老屋后头的仓房里放着不少破烂,昨天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几样可以利用的工具,这一早上就赶紧去忙活了。 周氏正在院子里劈柴,见荷花一头钻进了仓房,好半天都不出来,便叫道:“荷花,你在里头干啥呢?” 荷花应了一声,拎着一块渔网走了出来:“娘,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周氏见她手里抖搂着一块破得到处都是大窟窿的渔网,无奈地笑了:“这都破成这样了,算啥好东西?” 荷花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等我把它收拾出来,给娘打鱼吃!” 周氏只当她是小孩子说笑话,也不去管她,继续劈柴。 荷花进屋就开始鼓捣那块渔网,正忙着,冷不丁听到吴明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呢?” 荷花举起手里的渔网给他看:“我要用这块网打鱼啊!” 吴明皱着眉头,打量着她把那块破破烂烂的渔网拆成一条一条的,实在搞不懂她要干什么。 “你这是在补渔网吗?你这是在拆吧?” 荷花狡黠地一笑:“小明,还是你聪明!”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把渔网拆开,把网绳系成一根长线,然后在长线上每隔一段就挂上一个鱼钩,接着她抓了一把苞米面,想了想又从猪油罐子里挖了一点猪油,用水和成一个小小的面团。 吴明把她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却还是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荷花,你要干啥啊?” 正文 第039章凿冰 荷花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兴高采烈地往河边走去。 吴明跟在她身边,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你要钓鱼去?这冰天雪地的,你要上哪儿钓鱼啊?” 再说,就算钓鱼也要有个趁手的工具吧,连个鱼竿都没有,怎么钓鱼啊? 荷花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故意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吴明说得没错,他们走到河边,只看到一片冰雪茫茫,别说鱼,连水面都看不见。 现在是正月,河面冻得硬邦邦的,跑马车都没问题。 荷花左看右看,挑了一块向阳背风的地方,拿出铁钎子开始凿冰。 以她的经验,这冰层起码有三四寸厚,不使劲根本凿不动。 两个孩子换着干,好一会儿才把冰面凿开一个小小的窟窿,然后再接再厉,把窟窿扩大到比水桶稍小,修成一个上大下小的漏斗形状,才算是完成了准备工作。 荷花把和好的苞米面捏成一小团,挂在鱼钩上当鱼饵,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点一点下着线。 吴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也跟着有点紧张:“荷花,这样能钓到鱼吗?” 荷花手里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叫姐姐,荷花也是你叫的?” 看她傲娇的模样,吴明小声道:“你才多大?” “再小也比你大!”荷花已经放完了鱼线,从冰面上站起来,看到吴明的狗皮帽子没捂严实,上前去帮他系紧带子,“好了,现在等着吧,估计要一会儿。” 她知道冰面滑,所以离得远些,还给两个人的鞋上都绑了草绳,免得掉进冰窟窿里就麻烦了。 此刻她蹲在冰窟窿旁边,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个被用来当浮标的芦苇杆。 要不是上辈子和东北老家的亲人学过冰钓,她还真没信心能钓上鱼来。 似乎过了好久,她才看见浮标微微动了动,接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鱼上钩了!”荷花激动不已,赶紧拿起鱼线,调整着手感,慢慢地往上拉。 用鱼线钓鱼要注意手法,不能生拉硬拽,鱼在水里的力气会格外的大,她这具身体又小又瘦,要是没钓到鱼反而被拉进冰窟窿里就惨了。 鱼线在手里绷得紧紧的,幸好荷花戴了厚厚的棉手闷子,倒是不觉得勒得慌。 她耐心地和水底的鱼周旋着,一点一点收着线,过了一会儿,只见冰窟窿里水花翻涌,荷花猛一使劲,一条鱼一下子蹦出了水面,落在冰面上直扑腾。 “鱼!真的钓到鱼了!”吴明一脸兴奋,想要上去抓鱼,却不小心脚一滑摔倒在冰上,逗得荷花哈哈大笑。 吴明抓到鱼,荷花把鱼钩从鱼嘴上拆下来,见这是一条两三斤重的鲤鱼,也不禁笑了。 这鱼虽然不大,却也够一盘菜了。 见有了收获,吴明的兴致也来了,非要荷花教他下鱼线,荷花就手把手地教他,又告诉他不少冰钓的技巧。 “有句话叫:凿开冰眼投诱饵,莫急下钩等一会。刚才我们钓上了一条鱼,这鱼扑腾的时候肯定会惊走周围的鱼,所以不用着急下钩,等着水底下恢复平静,再用诱饵的香味引鱼回来。还有句话说的是:提拉捧逗,上鱼不愁。就是说钓鱼的时候要时不时晃晃鱼线,让鱼饵的香味散出去,鱼循着香味就会游过来的……” 正文 第040章大鱼 荷花把自己那点儿经验都告诉了吴明,吴明听了,不禁感叹小小的钓鱼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看不出来,你居然懂这么多。”吴明由衷地赞叹。 荷花听了却心里一惊,她怎么忘了,自己是穿越来的,可不能太招摇了。 “这有什么,我们这儿的农家孩子都知道。”荷花想要岔开话题,却看见芦苇杆又动了,“有鱼了有鱼了,快别着急,手抓稳了,就像我刚才说的,慢慢拉……” 可是这条鱼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好钓,只见鱼线在水面上绷得笔直,不停地在水面画着圈。 荷花心里暗叫不好,赶紧过来和吴明一起拉鱼线。 鱼线另一端的力气大得惊人,荷花和吴明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鱼从水里拽了出来。 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响,一条大鱼被硬生生拉上了冰面,鱼身剧烈的扭动着,拍打的尾鳍溅了荷花和吴明一脸的冰水。 虽然冻得直哆嗦,可是看着那条至少有十几斤重的大花鲢鱼,荷花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冰面上温度很低,离了水的鱼挣扎了一会儿就没劲了,鱼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荷花和吴明缓过劲来,收拾了东西就往回走。 回了老屋,周氏看见两人一身的冰碴子,手里还提着鱼,顿时吓了一跳。 “你俩这是跑哪儿去了?这鱼又是从哪儿来的?” 吴明心情好,主动开口说道:“婶子,这鱼是荷花钓的!” “啥?!你钓的鱼?”别说周氏,连翠花和杏花也摇头表示不信。 “真的!”吴明把鱼线和工具指给她们看,“这是荷花做的鱼线,我们用铁钎子凿开冰,在冰窟窿里钓的鱼!” 周氏听得一愣一愣的,猛然转过身盯着荷花:“你……你……” 荷花还以为她是高兴地说不出话,笑嘻嘻地说道:“娘,我是不是很厉害?” 话没说完,胳膊就被周氏拍打了几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尽瞎胡闹,还敢去钓鱼?要是你再掉进冰窟窿里可咋办……” 想起上次荷花掉进冰窟窿里差点儿就死了,周氏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荷花只顾着钓鱼,却没想到周氏的担心,看到她这样不禁有些愧疚。 “娘,我没事,你看我还特意在脚上绑了草绳呢,可结实了,一点儿都不滑。”荷花使劲跺脚,证实自己说的是真的,“小明,你说是不是?” 吴明赶紧点头:“婶子你放心,我会照顾荷花,保护荷花的!” 周氏看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今天算你们命大,以后可不许自己偷着去钓鱼了!”周氏警告道,伸手接过了鱼。 荷花笑眯眯地点头,然后琢磨着,周氏不许自己偷偷去,那下次她光明正大地去钓鱼,不就行了么? 要说钻空子,可没有谁比荷花更厉害的了。 周氏给荷花和吴明拍干净身上的冰屑,荷花就迫不及待地跑去看翠花收拾鱼。 “二姐,这鱼要咋吃啊?” 翠花一边麻利地刮鱼鳞摘鱼肠,一边说道:“大锅炖呗,不都这么吃吗?” 荷花想了想,说道:“今儿咱们先吃鱼头吧,我来做。” 翠花狐疑地打量着她:“你?会做饭?” “二姐你瞧不起人是不?”荷花很不满地瞪回去。 翠花看了看荷花,又看了看手里的大鱼,这个小妹妹还真是挺能耐,居然能钓上来这么大的鱼,说不准还真会做饭呢。 “行,今天晚上咱们就吃鱼头!” 正文 第041章鱼头砂锅 到了晚间,荷花把洗剖干净的鱼头拿出来,准备做晚饭。 家里没什么调料,她就直接省去了腌渍的步骤,叫了吴明帮忙烧火,等锅底烧热了,在锅底倒了薄薄一层油,快手快脚地把鱼头放进了锅里。 热锅冷油,这样煎的鱼就不会粘锅了。 只听滋啦一声,一股白烟冒了出来,荷花拿起铲子,小心地翻动着鱼头,把两面都煎成金黄色,就把鱼头捞出锅,放在一边早已准备好的砂锅里。 这砂锅还是王氏分家的时候给他们的破烂儿,锅沿缺了好几处,锅盖也破了一大块,好在刷干净了也能对付用。 荷花把鱼头放进砂锅里,添了两大碗凉水,让水没过鱼头,又加入了葱段和姜片,然后把砂锅坐在小炉子上大火烧开,又压了点木柴转成小火煨着。 过了一会儿,只见砂锅里的汤渐渐泛出了乳白色,一股鲜美味道飘散了出来。 “这是啥味儿啊,这么香!”香味把杏花勾出来了,她脑袋从门后探出来,使劲地吸着鼻子。 荷花得意地笑:“这就是我做的好吃的。咋样,香吧?” 杏花用力点头:“妹子你真厉害,光闻这味儿,我都饿了。”一边说还一边揉肚子。 荷花把砂锅盖上,说道:“饿了也得等会儿,这个汤还要一会儿才能好呢。” 俗话说千炖豆腐万炖鱼,这鱼要是想炖出滋味来,至少得大半个时辰。 等到天黑透了,田大强才裹着一身的雪,从外头进了屋。 周氏赶紧上前帮他拍打身上的雪,又帮他摘了狗皮帽子和皮袄。 田大强在火炉前烤着快冻僵的手,自然就看见了咕嘟着浓汤的砂锅。 “这是啥?鱼汤?”他一进屋就闻着这香味了,此刻只觉得饥肠辘辘。 “嗯,这是荷花做的呢!”周氏提起来这件事也露出了笑意,“荷花自己做的鱼线,和吴明去河里头钓的鱼,那条花鲢子有十来斤沉呢,够吃好几天的了。” 田大强的目光落在荷花身上,目光中带着欣慰又有几分心疼:“荷花会钓鱼了,真是长大了。不过那冰面上就别去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太危险了。” 荷花得了夸奖,忍不住得意地笑:“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 周氏贴了几个苞米饼子,大家就着鱼汤吃饭。 杏花馋了半天了,一大口鱼汤喝进去差点儿烫到嘴,饶是如此还是含着眼泪不住地喝着汤,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吃,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汤!” 翠花用筷子轻敲她的头,嗔道:“丢人不?多大的闺女了,吃相还这么磕碜!” 自己说完也忍不住吸溜着汤,笑道:“荷花手艺不错啊,这汤是好喝。” 荷花和吴明更是毫不客气,一人抱着一碗汤喝得呼噜呼噜的。 自己亲手钓的鱼,滋味儿果然不一样啊。 这时候的水质没有任何污染,东北天气冷,鱼肉又白嫩又紧实,别提多好吃了。 看到几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周氏的眼眶不禁有点儿湿润。 正文 第042章我有银子 在田家这么多年,三个闺女何尝吃过一顿饱饭,有时候连剩菜剩饭都吃不到,只能就着咸菜疙瘩吃苞米糊糊。 田大强看周氏和孩子们的样子也觉得心酸,以往他粗心没注意,只知道一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是好日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媳妇闺女连顿像样儿的饭都吃不上。 可是这分家出来,难道就是好事吗?这几天有田庆家接济,还有点儿余粮,往后可怎么办呢? 荷花抬头见爹娘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捡了两大块鱼肉,分别夹给田大强和周氏。 “爹,娘,你们咋不吃呢?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吃啊?” 看小女儿这样懂事孝顺,田大强不禁露出了笑容:“好吃,我家荷花做的最好吃了。” “那你多吃点儿啊,爹你天天在外面那么辛苦,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呢!” 田大强重重地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 荷花想起一件事,问道:“娘,咱们这儿有没有集啊?” 她记得古代生活不方便,买东西都是赶集,就是不知道这里的集市在哪里。 “你说大集啊?”周氏想了想,“七里铺就有,不过得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开,逢二七的日子就是集。” 七里铺?荷花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不知道这是哪里。 “七里铺离咱们村远不?” 田大强说道:“大约摸有七八里吧。”他打到猎物都会去七里铺卖,所以比较熟悉。 荷花顿时泄了气。 七八里地呢,这冰天雪地的,她这小身板没等走到一半估计就冻僵了。 杏花吃饱了饭心情挺好,见荷花不开心的样子有些不忍,便说道:“荷花你是想去看热闹吧?过年的时候七里铺有庙会,据说里面有老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了!” 荷花一听庙会立马来了精神,想想距离又灰心了:“那也太远了,咱们咋去啊?” 杏花笑嘻嘻地说道:“村头老赵家有牛车,他们去七里铺的时候咱们跟着搭一程呗。” 杏花想到一个问题,声音不禁低落了下来:“咱没钱,就算老赵家让咱白搭车,去庙会也就是凑个热闹。” 就算庙会里有再多的好吃好玩的跟她们又有啥关系,没钱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荷花马上说道:“我有钱啊!”说着就把吴明给她的那一小块银子掏出来了。 看到这块银子,一家人都愣住了。 “荷花,你哪来的银子!”周氏最先回过神来,语气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 自打田大强卖了熊瞎子以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银子,荷花这么点儿个孩子,哪里来的银子? 荷花看着周氏难得严肃的脸,立马指着吴明,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小盆友出卖了。 “是小明给我的!” 吴明瞬间成了全屋人的焦点,一时间小脸都涨得通红。 周氏想起吴明刚捡回来的时候一身的好衣裳,还有脖子里挂的那块玉环,脸色不由得变了。 这些日子家里事情太多,她都没来得及盘问吴明的身世来历,想到这里,她稍稍放缓了语气,问道:“小明啊,你也来咱家几日了,婶子还没问过你,你家是哪个村的啊?等家里稳定下来,婶子就叫你大强叔送你回家。” 正文 第043章身世 吴明慢慢放下了碗,脑袋垂了下来,他身边的荷花看见两滴水珠落在了他手中的汤碗里。 “叔,婶子,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这话已经不是吴明第一次说了,可是这一次又跟上次不同,吴明看起来似乎极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 他深深地垂着头,鼻音很重地说道:“我打小没有爹,我娘是浙江吴县人,带着我来投奔这边的亲戚,可是亲戚没找到,我和娘只好打算回老家,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我娘为了救我,就……就被山匪打死了……” 吴明再也说不下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氏是个做母亲,见吴明如此可怜,早已听得眼眶发红,忍不住一把将吴明搂进怀里。 “苦命的孩子,你以后就在这儿住下,这就是你的家!” 看着周氏和吴明抱着哭成一团,荷花捏着银子愣住了。 再看翠花和杏花也是低头抹眼泪,连田大强都低了头一脸不忍,荷花更是一脸蒙圈。 这……什么情况啊?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只不过她总觉得吴明这话编得漏洞百出的,再结合她对吴明的了解,怎么看也不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古代的江浙可是富庶地区,吴明的娘孤身带着个孩子,从浙江来东北这个又破又穷的地方干什么? 再说如果他们真的是遇到了山匪,一个弱女子怎么保护孩子?吴明又是怎么从山里跑出来的? 看着一家人俨然是一副对吴明确信不疑的样子,荷花满肚子的问题只好硬生生咽下。 没等她回过神来,周氏忽然从荷花手里夺过那块银子,硬塞给吴明。 “小明啊,这银子是你的,你自己拿着。” 荷花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满脸不敢置信。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明明是她拿出来的银子,怎么转眼就被夺走了! 果然财不能露白,就算是自己亲娘也不能相信啊! 吴明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看看目露凶光的荷花,脊背顿时一凉。 “婶子,这银子我拿着也没用,还是婶子收起来吧。”他立刻真心实意地推辞。 周氏刚听了一个苦命孤儿的凄惨故事,怎么可能再剥削这可怜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收。 荷花忍不住说道:“娘,你就收着吧,回头上庙会给小明买点儿好吃的好玩的,不就行了么?” 吴明总算找到了理由,也附和道:“婶子,这银子也不多,就当是我的饭钱了。” “你这孩子咋这么见外?婶子不是说了么,以后这就是你家,哪有在自家吃饭还要交钱的!”周氏坚持已见。 东北人自古就是性子豪爽,就算家里再穷,砸锅卖铁也要招待好客人,这是原则问题。 荷花实在拿周氏没办法,只好用目光示意吴明收下。 大不了等周氏看不见的时候,她再跟小明把银子要回来呗,反正周氏也不会追问吴明把银子花哪儿了。 一顿香喷喷的鱼汤,因为吴明的身世问题少了不少滋味。 但是从这顿鱼汤开始,吴明就正式成为了田家的一员。 正文 第044章来人 本来正月里是不许动针线的,据说是正月了动针线会一年都会忙碌不得闲,但是荷花认为,这就是有钱人家的说法,穷人家是没有什么讲究的。 自从他们一家被王氏赶出来,就相当于失去了生活来源,虽然这几天吃得好也过得舒心,但是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依然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田大强和周氏心上。 所以一家刚在老屋安顿下来,周氏就叫翠花和杏花多做点儿针线活,希望能借此贴补家用。 翠花虽然性子风风火火的,做针线却是又快又好,杏花性子慢手又笨拙,只能打打络子。 荷花因为年纪小,身子又不好,周氏心疼她,就只让她做些轻省的活计,而荷花在屋里根本闲不住,瞅着周氏不注意就带上吴明,去河里钓鱼去。 周氏起初说过她几次,后来见她只是表面答应,背后依旧我行我素,再加上确实没出什么事,家里的伙食也因为荷花钓来的鱼改善了很多,渐渐也就不再说她了。 至于吴明的身世问题,荷花找机会试探过几次,可是每次一提起这个话头,吴明就低头不语,再追问就眼泪汪汪,有一次被周氏发现了,周氏破天荒狠狠地训斥了荷花,荷花只好再也不问了。 这天是正月十一,农村习俗这天是女婿日,出嫁的女儿要带着姑爷回娘家,荷花家里没有出嫁的闺女,自然也就不用准备了。 可是一大早上,荷花就发现周氏心神不宁的,手里虽然做着针线活,目光却时不时看向田家院子的方向,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荷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又拉上吴明去钓鱼了。 不得不说,古代的东北环境真是好,她原本以为第一天钓的十几斤的花鲢鱼就够大了,没想到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都收获颇丰,十几斤重的大鱼多的是,有时候下一次鱼线能同时钓上来好几条,什么鲤鱼,鲫瓜子,老头鱼,个个儿都又肥又大,家里天天换着样儿吃鱼,一家人都被鱼汤催肥了不少。 难怪当初开发北大荒的时候,有句俗话叫棒打狍子瓢舀鱼,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吹牛。 反正这气温够低,这些鱼吃不完直接挂仓房里就冻得硬梆梆的,完全不用担心变质的问题。 这天荷花钓上来四条鲫瓜子,个个儿都有半尺多长,荷花琢磨着回去炖个鲫鱼汤,就着苞米饼子吃正好。 才走到老屋院外,她就听见一个高亢的女声:“……是咋回事啊!?” 这女声听着很陌生,明显不是自家人,似乎还带着怒气,荷花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赶紧冲进了屋子。 “娘,出啥事了?”她进屋第一眼先看看周氏,见周氏安然无恙,才看向房间里的陌生来客。 这是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眉眼和翠花有七八分相似,就是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看起来挺泼辣的。 荷花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女人是田家人,来找自己家人麻烦来了,她立刻冲到周氏面前,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 “你是谁呀?上我家来干啥!” 这都分出来了,还想上门来欺负周氏?她绝不会忍着了! 正文 第045章老姑 看着荷花全副戒备的样子,田芳不禁一怔。 “荷花,你咋地了?” 周氏见状不好,赶紧把荷花拉过来。 “你这孩子,咋这么毛楞呢?连你老姑都不认识了?”说着又向田芳解释,“荷花年前掉进冰窟窿里,碰到头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来。” 荷花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扯了过去。 “掉冰窟窿里了?磕到哪儿了?快让老姑瞅瞅!”田芳一脸关切地上下打量着荷花,又心急火燎地问周氏,“孩子出这么大事咋不告诉我呢,现在荷花身子好了没有?” 见她紧张的样子不似作伪,荷花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没事儿,已经好利索了。”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田芳的手,依偎到周氏身边,看着田芳的眼神还有些警惕。 田芳看着娘几个都是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旧棉袄,火气忍不住又上来了。 “娘也太欺负人了!二嫂你看看你们一家,都过成啥样了,娘还这么对你们!”田芳气得柳眉倒竖,“我今儿回娘家才知道你和二哥被赶出去了,我还不信呢,到老屋来看才知道是真的!二嫂你也太窝囊了,自家都吃不上饭了,还不说回去要点儿粮食!就娘那抠搜劲儿,你不去要,还指望娘能主动给你送来啊?” 这田芳是田家最小的闺女,打小脾气就直爽,好打抱不平,她没出嫁之前,跟这个性子温和的二嫂关系最好,如今看到二哥二嫂被赶出来,别提多气愤了。 王氏是田芳的亲娘,她最清楚王氏的性子了,平日里就欺负周氏死死的,到如今更是直接把二房一家都赶出来了。 周氏拉着田芳的胳膊,努力想要安抚她:“芳儿啊,二嫂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那不是咱娘吗?老人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该咱们小辈儿说的。” 虽然田芳是为了他们出头,可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要是搀和进来指不定又要出什么风波。 周氏顿了顿,勉强露出笑容来:“再说我们过得也挺好的,大强上山打猎能打着点吃的,再跟邻里换点儿粮食,等开了春就好过了。” 田芳皱着眉,四下打量着破破烂烂的屋子:“这老屋都空了好几十年了,哪还能住人啊?你家还有几个孩子呢,万一冻出毛病来咋整?二嫂,你和二哥就算是要分出来单过,也得等开春了天暖和了再说啊,住在这儿多遭罪啊!” 一番话直说到周氏心里去了,她自己怎么吃苦都没关系,就是心疼几个孩子。 也就是田芳这样真关心他们的,才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 周氏忍住眼泪,强笑着说道:“没事的,这院子里木头绊子多,可劲儿地烧,炕上热乎乎的,冻不着我们。” 田芳不放心,伸手去炕头和火墙那里摸了摸,确定的确是热热的,才把手抽了出来。 “荷花,过来。”她把荷花拉过来,摸了摸荷花的头,“你这个小丫头,这么点儿大就知道护着你娘,是个好样儿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到荷花手里:“这是老姑给你的压岁钱,拿着买糖吃。” 这荷包沉甸甸的,荷花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声音清脆地说道:“谢谢老姑,老姑新春快乐,恭喜发财!” 正文 第046章压岁钱的谎言 田芳一愣,随即忍不住乐了,捏了捏荷花的小脸:“哟,一年不见,这丫头伶俐多了呀,这小嘴巴跟抹蜜了似的!” 周氏赶紧推辞:“芳儿,我们真不用钱,快拿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向荷花:“荷花,赶紧把钱还给你老姑。” 周氏看这荷包这么沉就知道里面装了不少钱,平日里压岁钱都是用红纸包几个铜板,哪有给这么大的荷包的,肯定是田芳借着压岁钱的由头接济他们。 田芳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二嫂,你这是干啥?我给我侄女压岁钱,你凭啥不让她要?你是嫌弃我给的少啊?还是觉着自己分出来了,就不让孩子认我这个老姑了?”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周氏笨嘴拙舌的,哪里说得过田芳,急得不知道说啥才好,只会一个劲说:“不是……看你这话说的……” 田芳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既然不是,你就收下,这大过年的,就算苦了大人也别苦着孩子。” 说完就起身要走:“二嫂,那我先回去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在这儿对付也不是个事儿,我回去劝劝娘,早点儿让你们回去。” 周氏苦着脸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回田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周氏挽留田芳留不住,只好送她出门。 等她们出了门,荷花打开荷包,看着里面的一大把铜板,至少有七八十文,心里美开了花。 这个老姑还真是够意思,比田家那些人强多了! 嗯,还有三叔三婶,也是雪中送炭的好人,看来田家也是有好人的嘛。 周氏回屋,看荷花一脸财迷地数着铜板,忍不住苦笑。 “你老姑也真是的,估计是把自己的荷包都给你了,你老姑对你们的好,你可得记住了,听见没?” 周氏一边说着,一边理所当然地把铜板收起来,放进柜子里。 荷花眼巴巴地看着周氏把钱都收进自己的柜子,一个大子都没给自己留,满腔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原来从古到今,压岁钱都只是个美丽的谎言啊,小孩子哪有支配权? 想到自家一穷二白的情形,荷花强忍住了撒泼打滚的冲动。 她是个懂事的乖女娃,不能跟娘吵着要糖吃。 小荷花攥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自己赚钱,摆脱这种穷日子! 这天荷花一早上起来,照例去饭锅里找周氏留下的早饭,不料一掀开锅盖,却看见里面又是一大锅苞米糊糊。 荷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天喝这玩意儿,如今看见了就觉得反胃。 她紧了紧棉袄领子,探头出门,见周氏正在院子那头劈木头绊子,就叫道:“娘,娘!” 周氏忙着干活没听见,倒是翠花提了空水桶走过来:“你喊娘干啥啊?饭给你留锅里了,自己盛着吃。” 荷花扁扁嘴:“二姐,咱家没吃的了吗?咋还吃苞米糊糊啊?” 翠花敲了敲她的额头,嗔道:“我看你越来越馋了,有苞米糊糊吃就挺好,咱家这样的日子,你还指望顿顿大鱼大肉的啊?” 正文 第047章井边闲话 荷花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看见这稀汤寡水的东西就不想吃。 “不是还有不少粘豆包和鱼吗?” 翠花瞪了她一眼:“你跟杏花一样,有点儿好吃的就一直惦记着,这离开春还有不少日子呢,要是都吃光了,往后可咋整?” 翠花到底大上几岁,知道要节俭度日了。 荷花知道是这个道理,只好揉揉肚子,索性跟翠花出了门:“二姐要去打水吗?我跟你一起去。” 老屋这里没有井,要吃水得去村里的井口那儿挑。 翠花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瞪了她一眼:“不乐意吃就不吃,一会儿饿肚子可别哭!” 农家孩子哪有现代那么娇惯,挑嘴的毛病饿几顿就好了。 荷花跟在翠花身后,往位于村子中央的水井走去。 东北冬季漫长,虽然已经过了年,但是天气还是很寒冷。 今天太阳很好,村里不少人出来晒晒太阳,或者挑水或者串门,倒是比平日热闹些。 荷花正走在路上,忽然后背传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她刚醒来的时候,在田家院子里的时候就有一次,就像是有人在偷看自己似的。 此刻走在外面,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荷花猛地回过头,只见后面路上走着三三俩俩走着几个人,个个儿缩着肩膀笼着袖子,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荷花皱着眉头,翠花在她身后叫道:“荷花,你瞅啥呢?” 荷花晃晃头,努力想要把那种异样的感觉甩掉,答道:“没啥。”快走几步跟上了翠花。 村里井边向来是人群聚集的地盘,即使是大冷的天,还是有几个人在那边,一边等着打水,一边闲话着家常。 翠花和荷花走到井边,大家的说话声出现了暂时的停顿。 农村里事情少闲话多,这个年村里最大的事件就是田王氏把二房赶出家门的事,年前年后闹腾的那几场,全村里可是一大半的人都是亲眼看过这些热闹的。 眼瞅着翠花和荷花走过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一个圆脸的年轻媳妇忍不住好奇,先开口问道:“翠花,你们还回不回去啦?” 翠花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回哪儿?我家在老屋那头,我打完水就回去。” 年轻媳妇嗐了一声:“你这闺女,跟我充什么楞啊?我是问你爹娘和你们姐妹,真不回老田家啦?” “我们都分出来了,还回去干啥?”翠花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说得倒是平静。 一个年长些的大娘听了这话,插嘴进来:“这可是孩子话,你是个年轻闺女不懂事,分家哪是那么容易的?你们房里又没个男丁,将来你们姐妹都嫁出去了,你爹娘咋整?要我说啊,翠花你回去劝劝你爹娘,跟你爷爷奶奶磕个头道个歉,还是搬回去算啦!” 荷花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磕头道歉?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可是王氏他们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这些人上下嘴皮子一碰,把别人家的事都说得可明白可利索了,谁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荷花忍不住说道:“我爹娘跟爷爷奶奶道过歉了啊,头也磕过了,我娘都被逼得要自请下堂了!可奶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让我爹娘咋办啊?” 正文 第048章不孝子孙 这话一出,大家哗地一下议论开了。 田大强和周氏回去道歉是初一的事,又是在内堂,很多人都不知道内情,如今听说周氏要自请下堂,大家都像是听到了爆料,纷纷说开了。 翠花扯了一把荷花,低声道:“你说这些干啥?” 荷花却不这么想,这话也不是她冲口而出的,这年头孝道第一,就算王氏做得再出格,作为长辈,他们也没有反抗的资格,但是让旁人知道王氏把他们逼到什么份上,至少能博取不少同情。 果然那个年长的大娘听了这话,便面露不忍,只是摇头叹息,却不再说什么了。 都是过来人,能把一个女人主动提出下堂,这得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啊? 最先说话那个年轻媳妇闻言却撇了撇嘴,面露不屑地说道:“如今才知道要自请下堂啊?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也难怪你爷爷奶奶瞅她不顺眼,要是早早就走了,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你说啥呢?”翠花一声暴喝,把那个小媳妇吓得瞬间闭上了嘴。 “我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我娘生不出儿子,跟你有啥关系?”翠花憋了一肚子火,全都冲那年轻媳妇发出去了,“你自己也是个女人,当心损人的话说多了,以后烂嘴巴!” 年轻媳妇气得脸通红,骂道:“论辈分我也是你嫂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难怪你奶奶要把你们一家都赶出来,真是一群不孝子孙!” 不孝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翠花一时滞住,气得直喘粗气。 荷花立马挺身而出,指着那年轻媳妇骂道:“你算哪根葱,我们孝不孝顺跟你有啥关系?你是七老八十了,还是我家正经亲戚?我们凭啥敬着你?!” 年轻媳妇没想到荷花如此伶牙俐齿,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荷花还没说够,继续痛快淋漓地说道:“想要别人敬着你,你就别说那些找挨揍的话!我爹娘孝不孝,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着一手提起水桶,一手拉起翠花:“二姐,咱不跟这种人废话!走,回家!” 看着姐妹两个离去的背影,年轻媳妇气得往地上重重地唾了一口:“呸,姐俩一个个儿跟母老虎似的,当心嫁不出去!” 翠花回到家还是怒容满面,周氏见她们俩神色不对,提的水桶也是空的,便问道:“翠花,你们这是咋啦?” 翠花刚要说话,却被荷花暗地扯了一把,抢先答道:“娘,我们没事儿,二姐嫌我馋嘴,正骂我呢!” 周氏想起今天早上确实没做什么好吃的,倒是信了一半,又问道:“怎么没打水回来?” 荷花眼珠转了转,笑道:“井沿儿上都是冰,我怕摔倒了就没打,等会儿我们去河边打水。” 见周氏不再追问,荷花把翠花拉进了屋。 “二姐,今天在井边说的话,可别说给娘听,要不娘该上火了。” 翠花刚才也是气急了,见荷花拦着不让自己说,此刻也寻思过味儿来,要是周氏知道她们在井边吵架,训斥她们不说,肯定又会多心。 翠花伸手戳戳她的脑门儿:“你这鬼丫头,心眼子是越来越多了!” 荷花揉着额头笑:“还不是跟二姐学的!” 翠花也被逗乐了,想想又说道:“后儿有庙会,我跟娘说说,咱们逛庙会去。” 如今家里的情况也暂时稳定了,应该有时间逛了。 荷花顿时心花怒放:“二姐你真好!” 庙会呀,她都惦记好久了,终于可以去看了! 正文 第049章遇袭 这早上没打水,晚间做饭就没水吃了,翠花一边忙着烧火,一边叫荷花去河边提点水来。 荷花对河边最熟悉了,这些日子成日在那里钓鱼,哪里有冰窟窿她最清楚。 荷花掂了掂自己这小身板的分量,拿上一个小水桶便出了门。 虽然已经是正月了,天还是早早就黑了,荷花循着记忆的路线走到河边,敲开河面上的薄冰,把水桶放入水里。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踩在冰雪上格外刺耳。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正看见一个面容猥琐的陌生男子,手里攥着一根棍子,盯着她目露凶光。 这个时候天都黑了,这男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荷花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你要干啥——” 荷花刚要起身,不料对方三两步奔到她面前,直接一棍子打向她。 荷花躲闪不及,只觉得额头挨了重重一下,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荷花恨得咬牙切齿。 这古代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都被打晕第二次了! 荷花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发涨,涨得昏昏沉沉的,像是有无数东西争先恐后地挤进她脑袋里,各种声音和光亮让她烦闷地想吐。 那个男子猥琐的脸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不知何时她忽然冒出来一个名字——四狗子。 这个男人叫四狗子?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荷花只觉得记忆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脑袋里自动生出一段画面来…… 幼小的她听说奶奶要把她买到县城里的王老爷家,吓得大晚上的跑出了家,夜里黑漆漆的她慌不择路,却撞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她冻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摸到房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异样的叫声,像是有什么人受了伤在呻吟,像是无比痛苦又像是无比欢愉。 她吓坏了,下意识就叫出了声:“救命……救命啊!” 里头是不是有坏人在做坏事啊?要是她有危险怎么办? 才叫了两声,房门哗啦一下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站在门口,她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不小心却看见村里的小寡妇刘小香正在屋里头,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荷花虽然年幼,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呀地惊叫出了声。 她才叫了半声,就被四狗子扯进了房间,重重地推搡在地上。 刘小香三两下穿上衣裳,见只是个小丫头,气得一枕头砸了过去:“你这个死丫头,大黑天地跑来干什么?坏了老娘的兴致!”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马上问四狗子:“就她一个人么?还有人看见没?” 四狗子摇摇头:“我看了,没别人。” 刘小香皱皱眉,重新换了目光打量着荷花。 荷花被两人阴渗渗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抖,哆嗦成一团。 刘小香拧着眉心,想了想说道:“这丫头也不小了,要是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四狗子。 “一会儿我就把她扔冰窟窿里去,让她再也别想开口!”四狗子的表情渐渐变得凶狠,沉声说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们!” 荷花吓得浑身冰冷,张嘴想叫,却被四狗子一把捂住嘴,几下就打晕了过去。 正文 第050章灭口 荷花只觉得身子像是再次沉入了冰窟窿里,周围都是黑沉沉冰冷冷的水,她使劲挣脱,好半天才能尖叫出声:“啊——” “荷花,荷花!” 耳边的呼唤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荷花费力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几张焦灼的脸。 “爹,娘!”荷花见到亲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声爹娘不同于往日,像是带着这具身体本主的无限委屈。 荷花紧紧抱着周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原来她不是半夜逃出去掉进冰窟窿里,而是被四狗子活活扔进去的! 四狗子这一棍子打在她头上,反倒让她恢复了本主的记忆。 田大强和周氏见女儿醒过来,又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好了好了,荷花不哭了,爹娘和姐姐都在呢啊,不哭了。”周氏拍着她的后背,好半天才让荷花平静下来。 荷花抱着周氏一边哭,一边飞快地梳理着思绪,原来的荷花不懂事,可现在的荷花却很明白,她是不小心撞破了四狗子和寡妇刘小香的奸情,所以才会被扔进冰窟窿灭口的。 至于那几次三番被跟踪,估计是四狗子听说她没死,就偷偷跟着她,想要伺机再次下手。 想到这里,荷花恨得牙根都痒痒。 这一对狗男女,自己搞破鞋还要杀人灭口,看她怎么报复他们! 荷花哭够了,才从周氏怀里抬起头来。 “娘,这是咋回事?我记得我被人一棒子打晕了,谁把我送回来的?” 她可不相信四狗子那么好心,还会把她的“尸体”送回家。 周氏看着荷花青肿的额头,心疼地说道:“今儿可多亏了小明啊,他听说你大晚上一个人去河边提水,怕你有危险,就跟在你后头出去了,到了河边正好看见有人打你,他就赶紧叫喊几声,把那人吓走了,看你昏迷在地上,又把你背回了家。” 吴明把她背回来的? 荷花看着一旁身单体薄的吴明,站起来比她还矮半头呢,说啥也不信这小身板能把她从河边背回来。 “可不是咋地?”翠花在一边插嘴道,“我听见外头门响,一开门就看见小明背着你,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么冷的天浑身都是冷汗,真看不出来,这孩子也是个重情义的。” 其实以吴明的身份,完全可以跑回家喊人过去帮忙,可是他肯定是担心他一走,那人可能又回来打荷花,就硬咬着牙,自己把荷花背回来了。 这么小的孩子,背着她走这么远的路,也真是难为他了。 荷花听到这里,内心一阵感动。 她伸手摸了摸吴明的脸,笑道:“看在你这么护着我的份上,以后我就不欺负你了……咦?” 吴明的脸冰凉发粘,手心下的肌肤冻得像是没有了温度,明显跟正常人的体温不一样。 刚才大家都忙活着荷花,这会儿才注意到吴明的脸色白得吓死人。 “小明,你这是咋了?你没事吧?”荷花心里一惊,关切的话脱口而出。 正文 第051章犯病 吴明身上微微发着抖,紧咬着牙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苍白的小脸努力想要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他咚地一下倒在了炕沿上。 估计他是死撑着一口气才背着荷花回了家,如今见荷花没事就晕了过去。 刚忙活完荷花的一家人,此刻看到吴明晕倒立刻又忙活开了。 周氏把吴明放倒在炕上,摸着他的额头忍不住惊讶道:“他爹你快来摸摸,小明这身上咋这么凉呢?” 就算是荷花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身上也没这么凉。 田大强摸了摸吴明的身体,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像是冻僵了,可是……” 这些日子吴明在家里虽然没享什么福,可也没有挨饿受冻啊,身子怎么会忽然这么冷? 周氏叫了女儿过来帮忙:“翠花你去你庆婶家,借点烧酒回来,杏花你赶紧去烧水熬姜汤。” 她把吴明放在炕头,用几条厚被子层层捂好。 杏花把炉火烧得旺旺的,火墙和炕上都是热乎乎的,可吴明还是脸色发白,浑身直打哆嗦。 翠花很快就把烧酒借来了,周氏把酒点着火,撩得热热的,用手蘸了烧酒在吴明身上使劲地搓,翠花和荷花也在一旁帮忙,又是搓胳膊又是搓腿的。 这是农村的土法子,人要是冻僵了就用这招,可以迅速加快血液循环。 这么忙活了好半天,总算看见吴明身上的寒颤渐渐止住了,脸上也恢复了少许血色。 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荷花总算松了口气。 周氏稍稍放下心来,赶紧把熬好的姜汤喂到他嘴边:“来,好孩子,把姜汤喝了,一会儿就好了。” 吴明望着周氏慈祥的面容,脸色有着微微的动容,他翕动着嘴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就着周氏的手,一点一点把姜汤喝光了。 喝完了姜汤,周氏又把他的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的,让他不要乱动,乖乖在炕上发汗。 荷花凑到他身边,看他脸上渐渐红润起来,才暂时放下心,问道:“小明,你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真是背她回来累着了?那她可真是罪过了。 吴明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荷花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 “我……没什么事,是老毛病了。” 听着这么小的孩子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荷花总觉得怪怪的。 “什么老毛病,你才多大,就能落下病根了?”她不太在意地说道,想想又问道,“这么说,你这不是头一回犯病了?” “嗯。”吴明点点头,又赶紧加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总觉得身上冷,犯病的时候会冻得身上没有知觉。” 周氏在一边听着,皱起了眉头:“你这小小年纪的,咋还能得这个毛病呢?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以前我娘……”吴明的声音变低了,“……也是看过的,看了不少大夫,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只说是没法子治的。” 荷花嗤之以鼻:“都看不出来啥病,就敢说没办法治?我看就是一帮庸医!” 正文 第052章不许去 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吴明抬起头,冲她感激地笑笑。 周氏想了想,向田大强说道:“他爹,我看俩孩子这样拖着也不成,要不明儿你去请个大夫来给看看吧。” 田大强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闷头答应了下来。 如今家里穷的都不知道下个月的口粮在哪儿,要是请大夫又是一笔费用。 荷花察言观色,赶紧表态:“爹,娘,我没事,不用请大夫的!” 她小心地碰了碰额头上的大青包,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真的好了,我连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啊!?这是真的吗?” 田大强和周氏的脸上齐刷刷露出几分难得的喜色。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最担心的问题之一就是荷花失忆的问题,怕她碰坏了头留下什么后遗症,如今听说她记忆恢复了,简直高兴得不敢置信。 杏花盯着她头上的大包,有点儿不太相信。 “荷花,你不是忽悠咱爹娘吧?” 哪有一棒子下去还能让人恢复记忆的?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 荷花扬了扬小脸:“忽悠啥?三姐你不信啊?那你记不记得,前年刚收完麦子的时候,娘带着咱俩坐老赵家的牛车去七里铺,你嫌坐前头挤得腿麻,非要坐车后面,结果半路给你颠下去了,牛车走了老远娘才发现,带着我顺着原路跑回去,等找到你的时候,看你满头满脸的灰,衣裳都划破了,哭得脸跟花猫似的,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摘路边的野果子往嘴里塞呢!” 提起小时候的糗事,杏花的脸微微泛起了粉红:“这小丫头,就你记性好,这事儿你也记得!” “记一辈子呢!”荷花乐呵呵地,挽住了身边周氏的胳膊,“娘,我还记得那次你带了一百多条络子去七里铺卖,那个店小二嫌弃这嫌弃那的,硬是压了你一半的价钱……” 虽然少了一半的钱,可是周氏还是忍气吞声的卖了,只为了换那可怜巴巴的几十文贴补家用。 提起那些困苦的日子,荷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爹,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咱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周氏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啥好日子不好日子的,只要你们姐妹几个能好好的,爹娘就啥也不求了。” 看到小女儿的伤彻底好了,周氏总算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荷花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她的胳膊:“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真的会赚钱的!”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二姐说后儿有庙会,我可以去庙会——” 她本想说到庙会上找找商机赚点小钱什么的,不料周氏听到她提起庙会就沉下了脸。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在家里老实呆着,去什么庙会?不许去!” 荷花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娘——” 周氏硬下心肠,把她推开:“想玩也不挑个好时候,等你和小明身子养好了,再说去庙会的事。” 荷花扁着嘴,一脸的郁闷。 在这个小村子里快憋闷死了,想去个庙会偏偏还受了伤,想到这里她对四狗子和刘小香更是恨到了骨头里。 见周氏出去了,吴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荷花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点东西。 “荷花别闹心了,等你好了,咱俩一起去庙会玩,拿这银子给姐姐们买点好吃的。” 这一小块银子绕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了荷花手里。 荷花手里攥着银子,心情立刻亮丽了不少,小脸顿时眉开眼笑。 “小明,还是你懂事!” 正文 第053章送礼 因为两个孩子受伤的受伤,犯病的犯病,周氏狠下心,把田大强前几日打猎得来的野鸡收拾出来,炖了一大锅鸡汤,给孩子们补身子,荷花总算暂时告别了苞米糊糊。 要是能再也不吃苞米糊糊和咸菜疙瘩,那该多好啊! 去不成庙会,她呆在家里还是不甘心,躺在炕上琢磨了两天,她想出来一个点子。 这天她趁周氏出门,偷偷去仓房挑了两条十斤左右的花鲢鱼,提着鱼直奔庆叔庆婶家。 “庆叔,庆婶,有人在家吗?”晃动着门口的栅栏门,她高声叫道。 “哎,来了!”出来开门的是田福,见是荷花不禁一愣,赶紧上前开了门,“荷花,你咋来了?” 荷花举起手里的鱼,笑道:“给你们送鱼啊!” 两人往屋里走,田福说道:“送啥鱼啊,我娘肯定不会收的。” 以荷花家里目前的状况,庆婶只惦记着怎么帮衬他们,怎么可能还收她拿来的礼物。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打量荷花,顿了顿才犹豫地问道:“你的身子咋样了?好点了吗?” 看到他黑黑的皮肤泛上的一层不易察觉的红色,荷花顽心顿起,故意愁眉苦脸地说:“好啥好啊?我家现在啥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被赶出来了啥活都得自己干。这不前几天去河边挑水滑到了,脑袋上还磕了个大包。” 她指着头上那处还没愈合的伤口,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可怜。 田福看着她头上的伤,不禁皱起了眉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担忧。 “你才多大,怎么一个人去河边挑水,万一……”他想起上次荷花掉进冰窟窿里的事,觉得晦气就打住了话头,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荷花,往后你有啥事就来喊我,挑水劈柴这些重活你就别干了,我来帮你做!” 荷花才多大个孩子,又是个姑娘家,咋能干这些粗活呢? 小小的田福不知道自己此刻这种情绪叫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荷花,不想看到荷花挨累遭罪。 看他认真无比的样子,荷花忍不住扑哧一笑:“福子哥,我逗你玩呢!我家过的挺好,不用你帮忙。” 田福刚要说话,屋里就传出来庆婶的声音:“福子,外头是谁啊?咋还不进来呢?” 田福这才意识到光顾着说话,两人还一直站在外头雪地里呢。 “荷花,外头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荷花进了屋,看见庆婶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庆婶,过年好啊!” 东北这边冬天长没啥事,这年要过了正月,过了二月二才算是正式结束。 如今还没出正月,人们见了面打招呼都是过年好之类的吉利话。 庆婶见是满脸喜气的荷花,不由得笑了:“哎哎,过年好。你爹娘咋样,日子过得还好吧?” “我家都好着呢,谢谢婶子关心。”荷花一边说着,一边把鱼递过去,“婶子也知道我家是什么情形,这两条鱼就当是年礼了,婶子别嫌弃寒酸。” 庆婶没想到荷花提着的两条鱼居然是特意给他们送来的,脸一沉,马上推了回去。 “荷花你这是干啥?你家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有啥东西自己留着就行了,给婶子家送啥?赶紧拿回去!” 这两条鱼又大又沉,至少有二十多斤,以荷花家目前的条件,送礼也实在太重了。 正文 第054章原材料 荷花笑眯眯地不收:“婶子,这鱼都是我钓的,家里还留了不少呢,尽够吃了。这花鲢子又不是啥珍贵的玩意儿,婶子和叔帮了我家那么多,要是连这么点儿鱼都不收,我们心里哪里过意得去?” 庆婶看着口齿伶俐的荷花,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你这小丫头,啥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田大强两口子都是沉闷的性子,谁知道却养出这么个伶牙俐齿的闺女。 不管荷花怎么说,庆婶就是死活不肯收这鱼。 荷花没办法,只好说道:“婶子你就收下吧,老实说,我今天来找婶子还有事相求,婶子要是不收,我就不好意思张口了。” 庆婶一愣,马上关切地问道:“咋地了?是不是家里缺粮食了?” 荷花把鱼递给一边的田福,跟庆婶说道:“我家如今是什么情形,婶子最清楚不过了,我想做点东西去庙会卖,赚点钱贴补家用。”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庆婶赞了一句,问道,“你想做点啥?” 都知道庙会上最热闹,做生意的也多,啥新鲜样式没有?荷花一个小姑娘能想出什么赚钱的法子? 荷花把爆米花的主意简单说了说:“婶子,我琢磨这玩意不费什么钱,就算卖不出去也能自家留着吃,所以想做这个,但是我家里没有那么多粮食……” 庆婶马上明白了:“你是想要点儿苞米粒子是吧?行,我这就给你拿去。” 这时候东北农家的主食就是苞米,这玩意吃法多,种在地里产量也高,所以家家都不缺。 不一会儿,庆婶拿了一袋子苞米粒子进了屋:“荷花你看,这些够不够?” 荷花看这一袋子少说也有二三十斤,赶紧说道:“这也太多了,要十斤就行。” 庆婶硬塞给她,说道:“又不是啥稀罕玩意,你先拿去用,要是不够了再上我家来拿。” 荷花只好收下,想了想又犹豫地问道:“婶子,那……你家有没有糖?” 爆米花虽然好吃,可要是不放糖,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以前家里没有吃的,用原味爆米花也就对付了,可要是想去庙会上卖钱,那还是做成甜味的更好吃。 她知道这年头,糖是个稀罕物,所以想开口要却又不好意思。 庆婶二话不说,去柜子里翻出一个纸包,塞给了荷花。 “婶子家也就这么多了,你都拿着。” 抱着怀里沉甸甸的纸包,荷花只觉得内心无比感动。 “谢谢婶子,婶子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因为担心荷花人小提不动,庆婶特意叫了田福,让田福拎着袋子送荷花回去。 拿到了原材料,荷花心情大好,一路上跟田福说说笑笑地回了自己家。 高兴的荷花没发觉,自己这一早上的举动,都被一双眼睛看在眼里。 看荷花和田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焦氏一溜烟地奔向正屋。 “娘,娘!”她心急火燎地冲了进去,一进屋就扯开嗓子喊上了。 正文 第055章没那本事 “大过年的嚎什么?我耳朵还没聋呢!”王氏心情不好,没好气地吼道。 焦氏吓得压低了嗓子,一脸不甘心地说道:“娘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谁啊?” “我看见荷花上田庆家去了,还拎着两条鱼。”她挥舞着两条胳膊直比划,“每一条都有这么大,足足有二三十斤!” “啥!?”王氏一下子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 这么大的鱼,足够家里吃好几天的了,荷花居然送到了隔壁田庆家? 焦氏想着那肥大的鱼也直咽唾沫,想到自己连鱼鳞都摸不到更是生气:“娘,你说二哥他们一家是咋回事啊?打到那么大的鱼,都不说送来孝敬爹和娘……” “闭嘴!”王氏心情差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吼了回去,“光说老二一家,你们几个是干啥吃的?天天吃我的喝我的,啥时候孝敬过我好东西!?” 这些日子王氏在家里,一直等着田大强两口子过不下去了回去求他,可是等得正月都快过完了,老二一家连门都没进过。 平日里家务活都是周氏做的,如今周氏不在家,三个儿媳妇一个又奸又滑,一个又懒又馋,只剩个老三媳妇能帮忙干活。 三房的徐氏可不像周氏那么好性子,每天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伺候好爹娘和自家丈夫儿子,旁的就不管了,王氏骂了几天,三个媳妇装聋作哑我行我素。 周氏在田家做牛做马快二十年,到头来不还是被婆婆扫地出门了吗?谁要再抢着干活就是傻子。 王氏磨不过几个儿媳,只好自己亲自动手,这些日子过得极不顺心,天天在家打鸡骂鸭的撒气,这焦氏还往枪口上撞。 焦氏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娘又不是不知道,老四哪有二哥那本事?” 打猎哪是那么好打的,田家老四田大志是老儿子,从小就被爹娘惯得啥活不干,连下地干农活都费劲,更不用提上山打猎了。 王氏想起荷花送给邻家的两条鱼,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把手里的笤帚甩得啪啪响。 “滚滚滚,外头那么多活看不见?就知道趴墙头看热闹,有那闲工夫咋不知道干点儿活……” 焦氏一提起干活就头疼,没等王氏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王氏气得把笤帚往地上一摔,坐在炕沿上生气。 这老二一家真是太不像话了,有好东西不说给自己送来,居然送给不相干的人! 肯定是周氏那个娘们挑拨的,要不然田大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那可是自己的亲儿子! 自从恢复了记忆,荷花想起了不少事,古代的生活也越发得心应手。 就比如田福吧,之前荷花不知道,后来搜索了记忆才发现,原来这荷花和田福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两家住在隔壁,两家大人走得又亲近,所以荷花和田福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也难怪田福对荷花这么关心了。 此刻两人说笑着往回走,快到老屋的时候,荷花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明?你咋出来了?” 正文 第056章你最棒 吴明自打上次犯了病,周氏就叫他在炕上躺几天养养,没想到这会儿却出来了。 吴明看着喜笑颜开的两人,心头竟然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见荷花问,他闷闷地说道:“你出去这么久,我就出来找找你。” 荷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笑道:“我去庆婶家了,看,庆婶还送我这么多好东西呢,是福子哥帮我拿回来的。” 听她甜甜的声音叫着福子哥,吴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劳烦别人多不好,还是我来拿吧。”吴明说着,就从田福手里拿过了袋子。 田福忙说:“这袋子挺沉,还是我拿着吧。” 这袋子足有二三十斤,吴明这小身板提着很费劲,可他就是攥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撒手。 荷花不知道吴明为什么忽然这么倔强,反正也快到家了,就说道:“福子哥,你就送到这儿吧,回去帮我谢谢叔和婶子。” 田福看前方就是田家老屋,也不再坚持:“行,那我先回去了,你有啥要帮忙的,只管上我家叫我去。” 他还惦记荷花去河边打水受伤的事,想想怪不放心的,心里决定有空儿就来荷花家帮忙。 荷花跟田福摆手告别,回身就看见吴明神色郁郁的脸。 “小明,你咋了?”她疑惑地问,“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家里有啥事?” 吴明回过神来:“没什么。”说完就提了袋子要走。 看他小小的身材拎着袋子那么费力,几乎是拖着袋子在雪地上前行,荷花赶紧接了过来。 “你身子不好,还是我来吧。” 吴明和她搭手把袋子提了回去,好不容易才放进了仓房里头。 虽然袋子不沉,可是两个孩子身子都不结实,提回来还是费了不少劲。 吴明看荷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很是郁闷。 “荷花,我是不是很没用?” 连个袋子都拎不动,他还不如田福呢! 荷花揉了揉冰凉的鼻子,笑道:“谁说你没用的?” 她脑瓜聪明,很容易就想到吴明是伤到自尊了,所以想找几句安慰的话说,却发现找不出来。 “嗯……那个,你很聪明啊,还很懂事,知道为别人着想……”她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对了,上次要不是你救了我,还把我背回来,说不定我就被打死了呢!” 荷花拍了拍他的脑袋瓜,笑眯眯地说道:“所以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在我心里可是很棒的!” 吴明躲开她的手,小脸却因为她的话露出几分笑意。 荷花拿出一捧苞米粒子,说道:“来,你给我帮忙,咱俩一起做爆米花!” 自从上次被四狗子袭击,荷花出门就格外地当心,再也不肯晚上一个人出去了。 对于田大强和周氏的追问,她却没有说出那件事,只说是天黑,她也没看到是什么人打了她。 荷花有自己的想法,她这个身体过了年才十岁,又是个姑娘家,对于男女之事是不应该明白的,就算是说出来,对自己的名声也是很大的损害。 但是她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过四狗子和刘小香,荷花重活两世,信奉的教条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将诛之! 所以她养精蓄锐,就等着一个适当的机会,一定要把一对狗男女治得死死的! 而现在的小荷花,无论从体力还是条件来讲,都还没有这个能力。 正文 第057章吆喝 在吴明的帮助下,她很快就做好了很多爆米花,装了整整两个大袋子。 有了趁手的工具,这次的爆米花做得火候正好,里面还加了不少红糖,荷花尝了尝,还真有点儿后世那个焦糖爆米花的感觉。 在第N次被杏花偷吃之后,荷花决定,要赶紧把这些爆米花送到庙会上去卖掉,否则就要被杏花吃光了。 周氏正好也攒了一些针线活,看荷花和吴明的身子确实是好了不少,于是答应正月二十七那天去庙会。 年快过完了,庙会上应该也不如之前那么热闹,对于这个爆米花的销量,荷花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信心。 这天天不亮,田大强和周氏就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 七里铺地处周围十数个村子的中心,距离大约都是七八里地,故名七里铺,这里逢二七便有大集,附近的村民都会在这个日子赶到七里铺,出售或者购买一些日常用品。 这还是荷花到古代来第一次赶庙会,一路上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的,别提多兴奋了。 不过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闲逛,到了七里铺,首要任务是把这些日子的劳动成果换成钱。 田大强提着几只打来的野物,还有一麻袋荷花钓的鱼,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把东西放在地上,就算是个临时摊位了。 周氏叮嘱荷花和吴明跟田大强守着摊子别乱跑,自己则带上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荷包和络子等针线活,叫上翠花和杏花去了针线铺子。 荷花见田大强把东西放在地上,就蹲下低着头不吱声,不由得一阵头疼。 “爹,做买卖哪有你这么做的,咱得吆喝啊?” 田大强憨憨地笑:“吆喝啥啊?这人来人往的,自然就看见咱是卖啥的了。” 荷花揉了揉眉心,真心为自己这个过于老实的爹发愁。 这么多人,这么多摊子,不吆喝几句怎么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呢? “爹,你看我的。”她随手提起一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鱼,大声叫卖道,“快来看哟,又肥又大的花鲢鱼!便宜卖了啊!走过路过可别错过啊——” 女孩清脆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果然有不少人循声走了过来。 “这鱼咋卖的啊?”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女问道。 “大娘,这可是才从河里打上来的花鲢鱼,炖汤也行,红烧也行,可好吃了!”荷花笑得甜甜的,“大娘您是今天我这儿头一份买卖,我就给您便宜点儿,您看这鱼至少有十二三斤,算您二十文!二十文买这么大一条鱼,大娘您今儿可是拣着大便宜了!” 看荷花嘴巴又甜又会说话,中年妇女不由得笑了:“行,这条我要了。”说着就掏钱付账。 这么快就做成了第一笔生意,田大强和吴明在一旁都看呆了。 荷花一边收钱,一边笑眯眯地把鱼递过去。 “大娘您这么拎着,这鱼太沉,可别勒着手,吃好了下次再来!” 接着有更大声地吆喝起来:“快来看快来买哟,山鸡野兔大花鲢,样样儿都有嘞——” 正文 第058章卖爆米花 “这位奶奶您真会挑,这可是我们摊上最肥的一只野鸡了,您要不要啊,不要我可就给那位婶子了……” “大爷您说这兔肉不好吃?哎我跟您说啊,这兔肉里头放一点儿烧酒,就一点儿腥味都没有了!这可是冬天的兔子,膘肥肉厚,炖在锅里都滋滋冒油……” 在她清脆甜美的招呼声中,摊位上的东西迅速减少,荷花手里的钱袋子很快就变得鼓鼓的。 不到一个时辰,带来的山货就都卖完了。 等周氏她们回来,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袋子,以及还处于发懵状态的田大强。 “这……东西都卖了?”周氏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啊。”吴明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看向荷花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都是荷花卖的……” 周氏一惊,赶紧拉过了荷花:“你这孩子,啥时候会卖东西了?是不是又瞎胡闹?那可是你爹辛辛苦苦上山打来的!” 平时田大强来卖东西总是早出晚归,在集上一整天还经常卖不完,荷花怎么可能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光了?周氏自然以为荷花肯定是不会卖东西,把价钱给卖便宜了。 她话还没说完,荷花就把钱袋子递给了周氏:“娘,这是卖山货的钱,大概有六百多文,你先收着。” 周氏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田大强一样发懵。 六百多文!?居然有这么多?她刚卖了那些针线活也才不到一百文钱啊。 想起平时田大强去一次集市也就能拿回来一二百文,周氏彻底震惊了。 荷花见大家都瞅着她发愣,便笑嘻嘻地抱住了周氏的胳膊:“娘是不是高兴懵了?也不夸我几句?” 周氏回过神来,忍不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个鬼丫头,还真长本事了!” 荷花刚要自吹自擂,却听见街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来看呀,扭秧歌的来了!” 东北过年没啥娱乐活动,看扭秧歌就是最热闹的演出了,一时间街上的人都顾不上买东西,都纷纷围上去看热闹,把路两边挤得水泄不通。 杏花第一个站不住了,拉着翠花就想去看热闹,周氏怕人多把几个孩子挤散了,赶紧把孩子们都招呼到身边。 只见街那边来了一支热热闹闹的队伍,个个儿穿得花红柳绿的,吹唢呐的敲锣的,摇扇子的转手绢的,骑驴的扮小丑的,后面还跟着两排踩高跷的,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周氏虽然也爱看秧歌,可还要分心惦记着孩子们,这边刚把杏花从人群里拽出来,转身却发现荷花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氏心里大急,热闹也顾不上看了,赶紧叫了田大强去找荷花,走了没几步却看见荷花正背着一袋子爆米花,到处找孩子扎堆的地方钻。 “小弟弟,小妹妹,吃不吃爆米花?这玩意儿又甜又香,可好吃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拿出一把爆米花,分给周围的孩子。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种好吃的东西,闻着就是一股香甜味,吃了一个还想要,荷花却不肯免费赠送了,孩子们就找各自的爹娘哭闹起来。 正文 第059章逛庙会 大人们忙着看热闹,听荷花说这爆米花才一文钱一份,二话不说纷纷掏钱,只为哄着孩子别耽误自己看热闹。 荷花动作地麻利收了钱,就将爆米花包在纸包里,分给孩子们,如此几番炮制下来,身边的孩子人手一包爆米花,个个儿吃得心满意足。 就这样顺着人群兜售下去,秧歌队还没走到街尾,荷花背着的袋子已经见了底,身边还围着一大群没买到爆米花正闹腾的孩子们。 周氏看得一脸无奈,赶紧叫翠花拿上另一袋爆米花,火速前去支援荷花,顺便给荷花搭把手。 就这么着,秧歌看完了,两袋子爆米花也卖完了。 荷花美滋滋地回到周氏身边,扬起了手里的小荷包:“娘,我卖了一百多文呢!” 一文钱一碗,这东西看着蓬蓬松松的一大堆,实际成本就是一点儿苞米粒子和糖,算起来利润是很丰厚的。 周氏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吃居然还能换钱,看着荷花只觉得惊讶无比。 杏花更是高兴,拍手笑道:“没想到荷花这么能干!荷花,回去咱们还做爆米花,下次多带点儿来卖!” 荷花收起钱,笑道:“这玩意就是图个新鲜,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估计等人家回过神来,一琢磨就知道怎么做了。” 爆米花这东西的做法实在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她这次一是卖个新鲜,二是找准了孩子的心理,下次可就不一定好卖了。 杏花皱起眉头,一脸疑惑:“什么记数?什么亮啊?” 荷花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把后世的名词带到古代来了,赶紧岔开话题:“爹,娘,东西都卖完了,咱们也去逛逛吧。” 周氏知道这些日子几个孩子也吃了不少苦,今天东西卖得快也多亏了荷花能干,自然是满口答应。 揣着鼓鼓囊囊的小钱袋,荷花总算可以逛街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也跟同学和闺蜜逛过庙会,但是后代的庙会几乎都是商业炒作的噱头,哪有眼前的庙会这么原汁原味。 卖糖球的捏面人的,玩杂耍的变戏法的,挂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的小摊,各种小吃更是应有尽有,看得荷花目不暇接。 走了一圈下来,荷花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时代看起来并没有里说的那么落后,古代人的聪明智慧也不是盖的,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少,有的甚至连她都没见过。 这爆米花的点子,估计卖不上几次就会有人模仿了,这点儿小买卖是荷花闲着没事赚点儿零花钱的,倒也不放在心上。 走着走着,路边出现一个医馆,周氏惦记着荷花的身子,如今兜里也有些钱,便要拉着荷花进去看看。 荷花心里正惦记着寻摸点儿赚钱的门路,看见医馆也是眼前一亮,自然跟进去了。 这医馆不算大,荷花估摸着这规模也就算是后世的社区门诊,几个大夫正在坐诊。 周氏寻了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老大夫,领了荷花上前。 “大夫,我这小闺女前些日子头上受过伤,还请大夫帮忙看看。” 老大夫微微颌首,示意荷花伸手过去。 正文 第060章中毒 在诊脉的过程中,周氏和田大强几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老大夫,心情无比忐忑。 虽然荷花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可在之前短短一个月里,可是接连两次受了伤,而且伤到的还是头部,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荷花看着老大夫搭着她的脉,闭目沉吟的样子,便把头扭过去,打量着这个医馆。 后面就是抓药的柜台,装着中药的柜子跟后世差不多,有伙计正在忙碌地按照方子抓药。 荷花正看着,忽然觉得老大夫的手指收了回去。 “从脉相上看,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在受伤之后,像是没有好好调养,身子虚了些。”老大夫打量着衣裳破旧的一家人,停顿了片刻,说道,“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必吃什么补药,回去吃些滋养身子的食物,别干重活,约莫三两个月也就调理好了。” 听了这话,荷花倒是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大夫刮目相看了。 估计是看他们衣着寒酸,所以也不让他们买药了吧,这位老大夫倒是很有医德。 周氏起初听说荷花没什么大毛病已经放了一半的心,再听了老大夫的话,脸色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不住地答应了下来。 想到荷花这么小就吃这么多的苦,受伤了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她这个做娘的内心十分自责。 周氏看到一旁的吴明,赶紧把他拉过来推到桌前,赔笑道:“大夫,这孩子身子骨也不好,烦请大夫也给瞧瞧。” 吴明一愣,张口刚要说话,却被周氏用眼神止住。 老大夫搭着吴明的脉,先是一怔,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诊完了左手,又诊右手,两边都诊了好半天,才放开了吴明的手。 老大夫望着吴明,神色有几分凝重。 “你……可是中过毒?” 这头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吴明的脸色却十分奇怪,他闻言神色一变,随即便咬紧了牙关,眼底迸射出一道异样的光芒,像是恨意又像是悲愤。 周氏最先回过神来,忙道:“大夫,不是弄错了吧?这孩子这些日子一直在我家,我们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怎么会中毒啊?” 老大夫摇摇头,沉吟道:“这毒应该不是近日里中的,像是沉积在体内有一段日子了……老夫医术有限,也只能诊出个大概。这孩子是不是时常觉得浑身发冷,冷到发抖甚至会昏迷?” “对对,是这样的!”周氏心急地追问道,“大夫,那孩子的身子要不要紧?还有没有法子治?” 老大夫思忖了半晌,说道:“这症候倒不是不能治……” 田大强立刻说道:“大夫,一定要治好这孩子的病啊,他才这么大一点儿,要是……”说着就哽住了。 这些日子来一起生活,吴明的身世那么可怜,又聪明懂事,他们早已把吴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老大夫想了想,说道:“这孩子体内的毒不是一日两日了,怕是早已深入五脏六腑,又与寒气郁结,想要治好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周氏忙说道:“只要能治好这孩子,我们一定会尽力!” 老大夫点点头,开始写方子,一边写一边详细地嘱咐着。 正文 第061章商机 “先吃几服药看看,慢慢调养,记得每半个月就来诊一次脉,我好根据身子的情况调整方子。还有这孩子体寒,要格外注意保暖,平时不能沾冷水,不能着凉,不能吃寒性大的东西。若是每天早上喝一碗红糖姜水,驱寒毒的效果会更好……” 周氏连连答应,把每一条都牢牢记在心上。 拿了方子,周氏谢过大夫,领着吴明去抓药。 在抓药的时候,荷花在医馆里东看看西看看,小脑袋瓜不停地飞快转动。 前世她是个小白领,家境优渥,平时就喜欢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段时间为了养生和美容,对中药曾经狠下过一阵功夫。 刚才在庙会上没发现什么商机,她就把主意打到医馆来了。 荷花相信,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养生和美容都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她看了一圈,又跟医馆的伙计聊了一会儿,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给吴明抓了十副药,花去了三百多文,今天卖山货的钱一下子去了一半。走出医馆,家里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吴明知道这个家有多困苦,更知道三百多文钱对周氏意味着什么,说实话,起初他根本没想到周氏会花这么多钱给自己抓药。 想起大夫说他的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吴明的脸色更沉重了。 周氏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吴明,目光中不禁露出几分怜爱。 “小明,你这么小,咋会中毒啊?”她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吴明小小的孩子,却要遭这么大的罪。 吴明抬头看着周氏,黑漆漆的眼睛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却紧紧咬着嘴唇,硬生生不让眼泪掉下来。 “叔,婶子,我真不知道……以前那些大夫从来都没说过……” 吴明想起过去的事,小脸紧绷起来,像是在忍受着无尽的痛苦。 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荷花倒是相信了他的话。 荷花不由得想起他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翡翠扳指,吴明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呢?还说家里人都死了? 荷花知道,古代人对血统可是非常看重的,尤其是那些大家族,就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族里也会善待和抚养,绝不会让族内的骨血流落在外,那可是非常丢人的,对家族的声誉也会有很坏的影响。 吴明还是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让他宁可忍受这么贫苦的日子,也不肯回到亲人身边呢? 还有,吴明这么小,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 荷花满脑子都是问号,可是却问不出来。 荷花正琢磨着,一个怯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娘,我饿了……” 说话的是杏花,今天一早上一家人就往七里铺赶,又忙了一上午,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 周氏看着杏花勉强笑了笑:“咱一会儿就回去了,回去娘给你贴苞米面饼子吃。” 一提到苞米面,荷花就条件反射地觉得嘴里干巴巴的。 不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也得买点儿好吃的啊。 想到这里,荷花就撒娇般地说道:“娘,我不想吃苞米面饼子,我想吃好吃的!” 正文 第062章买东西 周氏笑容一滞,摸摸只剩了一半钱的荷包不禁有些犹豫。 荷花看在眼里,笑道:“我这儿还有卖爆米花的钱,咱去买点儿好吃的吧!” 周氏嗔道:“你的钱也不能乱花,荷花听话,过日子不能天天吃好吃的,咱得省着点儿花。” 余下的话她没说,如今吴明身子不好,治病指不定还要花多少钱呢。 荷花眼珠一转,说道:“娘,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嘛,让我吃点儿好的滋养身子,再说小明身体也不好……” 提起老大夫的话,周氏犹豫了。 荷花再接再厉:“等我身子养好了,我能下河钓鱼,还能上山挖野菜,我会干很多活,能赚很多钱的!娘就答应我吧!” 孩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氏也不忍心再拒绝了。 “好吧,不过就这一次啊,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荷花笑嘻嘻地答应了,至于下回嘛,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呗! 虽然如此,荷花也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下馆子,走了一会儿见有卖羊汤的摊子,五文钱一大碗,就说要喝羊汤。 这羊汤可是个好东西,驱寒最好不过了,一家人要了三大碗,荷花又去买了十个肉包子,一家人分着吃了,吃完浑身都热乎乎的,总共才花了三十几文。 饶是这样还把周氏心疼得够呛,三十几文啊,要荷花卖两条大鱼才能赚回来! 吃饱了肚子,看日头还早,荷花提议去买些粮食。 这是正经事,自从被王氏赶出来,家里的粮食虽然有人接济,周氏还是要算计着吃,自然要多买点。 到了粮店,荷花自然不会甘心只买苞米面,又以滋补身子的名义缠着周氏买了些粳米和小米,又买了黄豆和花生,还有不少杂粮和调料。 这年头粳米和小米产量低,制作过程也费功夫,所以价格要贵不少,黄豆倒是便宜,荷花见了黄豆眼睛一亮,死缠活磨地要周氏买了二十斤。 这黄豆的吃法可多了,蛋白质也丰富,给自己和家人补身子最好不过。 等一家人从粮店出来,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周氏心疼地直皱眉头。 可荷花明显还没买够,出了粮店就直奔对面的肉铺,周氏怎么也叫不住。 荷花进了肉铺就四下看,现在都是下午了,好肉几乎都卖光了,只有一些零碎的肉和骨头。 荷花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打算买什么排骨肘子之类的,看到后面大桶里放的猪下水,赶紧问道:“那猪下水怎么卖的?” 伙计看了眼荷花,带搭不理地说:“你要买猪下水啊,一副二十文。” 荷花心里有点儿失望,她记得以前看穿越,里面的内容好多都是说没人吃猪下水,都是扔掉了事的,甚至还有靠猪下水发家致富的,看来不太适用这个时代。 她又看了看,目光落在案板上的猪头上:“那猪头多少钱啊?” 伙计见她只盯着便宜的部位,态度更不热情了:“一个二十五文。” 荷花在心里算了算,冲伙计甜甜一笑:“小哥哥,我要买一个猪头和一副猪下水,能不能算三十文?” 正文 第063章面馆 一声小哥哥叫得伙计脸上露出了点儿笑容,目光终于落在荷花身上。 “小丫头,你买这些,会做吗?” 猪头和猪下水之所以卖得价格便宜,就是因为做起来太麻烦了,味道又不好,条件好点儿的人家都不爱买,穷人家又不可能经常买,所以才会卖这么便宜。 荷花笑着往外头指了指:“我娘会做啊,小哥哥,便宜点儿卖给我好不好?” 伙计犹豫了片刻,说道:“总共三十五文吧,不能更少了。” 他们也是有成本的,卖得太便宜了,掌柜肯定会骂他。 荷花一开始说三十文就是留出了议价的空间,见伙计这么说就掏了钱,提着猪头和猪下水走出了肉铺。 周氏和田大强见她买了这么多肉,先是一愣,周氏刚想说她几句,想起几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正经吃过肉,心里一酸就不说了。 最高兴的就是杏花了,看到这么多的肉恨不能狠狠亲上荷花一口。 真是好姐妹啊,居然买了这么多好吃的,这回可有口福了。 翠花看了看四周,说道:“娘,我记得老姑家的铺子好像就在附近,是不是这儿啊?” 田大强指指前面:“对,就在前面。” 周氏想起田芳雪中送炭,便要过去看看,去看亲戚总不能空手,一家人就去了一旁的糕点铺。 周氏和翠花在铺子里买糕点,杏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馋得直流口水,却不敢开口跟周氏要。 今天已经花了不少钱了,杏花自然不会再跟爹娘要零嘴吃。 荷花看在眼里,轻轻碰了碰杏花的胳膊:“三姐,你想吃啥?” 杏花望着柜台香喷喷的各色糕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摇摇头:“我啥也不想吃。” 荷花嘻嘻地笑:“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馋虫都快勾出来了吧?” 杏花伸手做出要打她的动作:“就你鬼精灵,啥都瞒不过你!” 荷花一边躲一边笑:“三姐你别揍我,回去我给你做啊。” “你还会做这个?”杏花一脸不信,抬起的手倒是收回去了,“别吹牛了,我可不信。” 荷花也不辩解,前世她喜欢吃西点,又嫌外头做的添加剂太多,就自己学会了烤蛋糕和饼干,其中蔓越橘饼干就是她最拿手的。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条件,以目前家里的情形,她不认为周氏会买一堆白面和鸡蛋让她做零食玩。 周氏用仅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两包糕点,一家人出了糕点铺。 往前走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铺面,黑漆漆的招牌在门口挂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永丰面馆。 荷花跟着爹娘进了铺子,只见小小的屋子里一个顾客也没有,两个伙计正围着炉火无精打采地烤火,一个男子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瞪着眼睛往外看街景。 见荷花等人进来,男子先是眼前一亮,正要激动地起身招呼,再一细看是田大强和周氏,激动之色随之消失了。 “是二哥二嫂啊,过年好啊,快进来坐。”说着又呵斥两个伙计,“来人了,还不快去倒茶!” 正文 第064章生意不好 两个伙计不情愿地站起身,其中一个嘟囔道:“一天到晚没个客人,还倒啥茶啊?” 男子眼睛一瞪,正要骂上几句,想起身边还有亲戚,闷闷地闭了嘴。 “二哥,今儿不忙啊?来庙会逛逛?”说话的男子正是面馆的掌柜,田芳的相公梁忠。 田大强和周氏都是不善应酬之人,憨憨地笑着答应。 田芳闻声出来,见是田大强一家不由得笑了。 “二哥,二嫂,你们咋来了?”田芳在围裙上擦擦手,拉开长凳招呼他们坐下,“最近日子过得咋样?家里人都挺好的吧?” 见田大强一家还都穿着破衣烂衫,田芳的笑容褪了不少。 她拉过周氏,关切地问道:“二嫂,是不是日子过得不好?我这儿还有些钱,你先拿去用——” 周氏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儿,我们好着呢!” 周氏生怕她不信,又说道:“这不是你二哥和荷花抓了些野鸡兔子,还有几条鱼,所以来庙会上换些钱,再买些粮食。” 此刻周氏倒有些后悔,早知道要来田芳这里,应该留下些东西送过来的,便把糕点推过去:“路上买了几块糕点,给小外甥当零嘴吧。” 田芳见了礼物,脸色一沉,立刻推了过去:“二嫂你这是干啥?上我这儿来还拿啥东西?赶紧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吃。” 她知道二哥一家如今是最困难的时候,虽然只是两包糕点,周氏指不定要攒多久才能买得起。 周氏和田芳推辞着,一旁的荷花插嘴道:“老姑你就收下吧,我们今天买了老多好吃的了!” 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指给田芳看:“你看,我们买了豆子和米,还买了猪头和猪下水呢!” 田芳知道猪头猪下水都是最便宜的肉,看着荷花满心欢喜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 “娘也真是的……只是苦了你们几个了。” 上次过年回去,她劝了王氏许久,娘俩因为这事儿还怄了一场气,无论她怎么说,王氏死活不肯让田大强一家回去。 看二哥二嫂带着几个孩子过得这苦巴巴的日子,她这个做姑姑的别提多心疼了。 几个大人拉着家常,周氏自然就问起田芳的日子过得如何。 “还能怎么样?对付过呗,怎么也比在村子里强些。”田芳提起过日子的事,虽然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也不禁有些郁闷,“只是这些日子,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差,我和你妹夫商量着,实在不行过了正月就把铺子盘出去,再琢磨点儿别的买卖吧。” 周氏奇道:“生意不好?这是咋了?” 按理说每年正月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人此刻清闲了下来,又有庙会的热闹,田芳家的面馆位置也不差,生意怎么会变差了呢? 一旁的梁忠叹了一口气,朝外头指了指:“二哥你们瞅见没,就在我们对面,前不久新开了一家面馆,说是什么百年老汤,价格跟我们差不多,人家自然都去那里吃了,我们店里的生意本就一般,这下更是一天都没几个客人了,眼看着就要被他们挤兑黄了。” 正文 第065章老汤 提起面馆惨淡的经营状况,田芳和梁忠都是唉声叹气。 荷花眨了眨眼睛,笑道:“不就是老汤嘛,老姑,老姑父,你们也整个老汤不就行了?” 她话音未落,周氏便说道:“你这孩子懂什么?人家那老汤都是秘方,哪是咱们说弄就能弄来的?” 这年头谁要是有个秘方,那都是当摇钱树一样宝贝着,都指着秘方赚钱呢,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家知道。 荷花一脸迷惑地说道:“做老汤有那么难吗?不就是用鸡鸭猪牛的骨头,再加上花椒大料白芷陈皮草果……” 她喜欢厨艺,中西式都曾经下过功夫,卤肉的时候自然也是做过老汤的,这种在古代人看来视为珍贵秘方的老汤,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听她利索地报出一长串调料名称,所有人都愣住了,梁忠和田芳盯着荷花的眼睛越来越亮。 “荷花,你会做老汤?”梁忠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 荷花歪着头,小脸带着点儿得意:“是啊。” 田大强和周氏等人面面相觑,看着荷花的表情就像是看陌生人。 “荷花,你是咋知道的?”田芳也是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 荷花心里暗惊,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嘻嘻地笑:“这个嘛,我不告诉你们!”说着还调皮地眨眨眼。 梁忠和田芳知道老汤的秘方来之不易,心想着荷花或许是从高人那里得到的,却不方便告诉别人来历,也不好追问下去。 只是荷花到底还是个孩子,这老汤的方子能靠谱么? 梁忠皱着眉头,沉吟道:“听着做法大致是没错的,只不过……” 田芳想了想,直接拍板做了决定:“就照着荷花的法子做!大不了就费几只鸡鸭,总比现在这样等死强!” 田芳性子爽利,说干就干,拽着荷花就要往后厨去。 荷花笑道:“老姑,你着啥急啊?要真做这老汤,咱得先预备下材料。” 田芳想想也笑了,爽快地说:“行,荷花你说要用啥,咱现在就去准备!” 荷花便一五一十地说道:“要两只老母鸡,一只老鸭,一只猪肘子,五斤大棒骨……” 梁忠叫了伙计去杀鸡宰鸭,又亲自跑外面肉铺去买大棒骨,荷花则和田芳去了药店和粮店,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各种调料都买了回来。 等一切准备就绪,荷花便腾出一口大锅,底下烧火,往锅里装了约八分满的水,把洗净的鸡鸭,猪肘,牛骨,五花肉放在锅中,然后放入各色调料,有花椒、大料、胡椒、肉桂、沙仁、豆蔻、丁香、陈皮、草果、小茴香、桂皮等,一边手脚麻利地做着,一边叮嘱着田芳。 “老姑,这锅汤要用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再煮上三个时辰,期间不能再添凉水,否则骨头里的油就熬不出来了。等汤熬好了,用棉布过滤出杂质,剩下的清汤就是汤头,这汤头不能沾铁器,只能用瓷罐瓦罐密封保存。等下次用的时候,炖鸡鸭猪骨头的时候放入老汤,再添加清水,等肉炖熟了,再过滤取清汤,如此反复使用,就是老汤了。” 正文 第066章免费吃 荷花把调料放完,盖上了锅盖。 虽是大冬天的,她在灶上忙活了半天也出了薄薄一层汗。 因为这是“秘方”,所以在干活的时候,田芳和梁忠把伙计和杂役都赶出了灶房,只留自家人在内。 荷花擦了擦额头,继续说道:“这老汤里面别放葱蒜和红糖,否则容易坏掉,也不可加鱼肉羊骨等腥膻味重的食物,会破坏掉老汤的味道。需要用这些的时候,就另起一锅,用少许老汤提味就行了。” 梁忠和田芳连连点头,将这些注意事项牢牢记在心里。 如果说起初梁忠对荷花的老汤配方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听了这些专业指导,心里仅存的那些疑惑也烟消云散了。 “咱们这老汤,里面加了不少中药材,砂仁、豆蔻、草果、陈皮、肉桂、丁香这些,不但可以提味,还可以健胃顺气、促进食欲。这也可以作为卖点,长期吃咱们的老汤,对身子骨也是很有好处的。”荷花想了想又加了几句:“老姑,这老汤是越久越香,用得久了,老汤里面既有肉香又有鸡香,越品越是有味道,但是咱们这老汤才开始炖,一开始味道肯定赶不上人家的。” 梁忠听了,脸上的喜色褪了不少,增添了些许忧色。 “荷花说的有道理,那咋办啊?要是等老汤出味儿,只怕咱们店里都撑不下去了。” 荷花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想了几个新鲜样式,老姑,我先做给你瞧瞧。” 刚才他们在店里拉家常的时候,荷花研究了一下面馆里的招牌,发现这面馆的问题不止在于味道不如对方,还有内容单一,传统老套的缺点。 荷花回忆着后世那些面馆的促销手段,在灶房里找了些食材,动作娴熟地做了起来。 先把香菇等干货用热水泡上,放在一边备用,接着她就开始做凉拌菜。 干豆腐和大葱切成丝,加了些盐、红油和香油,看着又香又辣。 土豆丝用开水稍微烫焯一下就出锅,加入白糖米醋和盐,闻着就开胃爽口。 荷花看到一旁有泡好的黄豆,便盛出来一些,锅里烧了油,在油锅里加了点盐,把黄豆放进去炸,很快一盘香酥黄豆就做好了。 再把腌好的糖蒜取出来剥皮,总共凑出了四道凉拌菜。 “这几样拌菜配着面吃,既开胃又提香,都不贵,做起来也方便。”她顿了顿,说道,“头几天可以免费赠吃,等顾客多了,就每天早上一样儿做出一盆来,放在柜上,来吃饭的顾客就收他们一文钱一碟,自己随便夹。” “自己随便夹?!”田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不得赔死啊?” 要是让顾客自己随便夹着吃,那谁不是可着劲儿地夹啊,就算做一大盆,够几个人吃的? 看着田芳肉疼的样子,荷花忍不住乐了。 “老姑,你想啊,这顾客来了店里,一听说一文钱一碟菜,自己随便夹,他会不会觉得占便宜了?” 正文 第067章香菇肉酱 “当然是占便宜了,一文钱一碟子菜!”田芳心疼地直咧嘴,“一文钱够买啥的啊,也就刚够买个烧饼的!” 荷花嘻嘻地笑:“对啊,所以他们肯定觉得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自然就乐意来店里吃饭。老姑你看这几样菜,这香酥黄豆,要是放一碟子也就是铺底下一层,放多了就滚出来了,糖蒜呢,再好吃也没有一口气吃一碟子的,至于其他两样,夹起来一筷子就够放大半碟了。要是几样配着放,一点点就够一碟子啦!” 田芳按照荷花的话琢磨着,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荷花你这脑子也太聪明了!”田芳想明白了,顿时眉开眼笑。 荷花笑得越发得意:“老姑咱算算成本,土豆和干豆腐,再加上糖蒜和香酥黄豆,一样做一盆,总共也就六七十文钱,但是这四盆菜至少能卖两三百文呢,肯定不会赔钱的。再说这样能吸引顾客,多卖几碗面,这钱不就赚回来了吗?” “是这个理儿!”田芳越想越是高兴,“行,明儿咱就这么做!” 荷花笑着说道:“还有一个事儿,咱们这儿的人都口重,爱吃大辣大咸的东西,可是咱这面馆呢,就算是用了老汤,多了几样拌菜,也难免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所以我琢磨着,再加一个肉酱,配着面条吃,肯定能吸引顾客。” “对对对,”梁忠在一旁猛点头,附和道,“以前咱这面馆的炸酱面卖得可好了,对面那个馆子也是,我瞅着这几天每天都能卖上百八十碗。” 想起白花花的银子都流到了对面的馆子,梁忠就觉得心痛。 要是按照荷花的法子,他相信自己的面馆肯定能摆脱倒闭的命运! 荷花冲他一笑,便把泡好的香菇等干货拿了出来。 猪肉切成比指甲略小的肉丁,香菇切丁,葱姜蒜切碎,然后在锅内放油,先把花生炒熟,捞出来备用,接着把花椒、大料、桂皮、香叶放入锅中,用小火炸出香味,捞出调料,再在油锅里下入肉丁,稍微翻炒一下,放点白酒去腥,炒熟肉之后放香菇和干辣椒,接着舀了两大铲子酱,把调料和花生都放在锅里一起炒出香味来,加入清水慢慢咕嘟一会儿,接着大火收汁。 田芳和梁忠看得眼花缭乱,一边使劲记着,一边又忍不住被那锅里冒出的香气吸引。 “这是什么酱,跟我们平时做的不一样啊。”梁忠使劲吸着鼻子,忍不住问道。 他们做的炸酱面就是几片肉丝放点酱,炒出香味来就出锅,浇在面条上就是炸酱面了,哪里有这么多的花样。 “就叫香菇肉酱吧。”荷花用干净的布擦着手,随口说道。 这是按照她后世喜欢的香菇牛肉酱做的,只是这里没有牛肉,就用猪肉代替了,味道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这酱可以做炸酱面的浇头,也可以就着汤面吃,挺下饭的。” 荷花呼出一口气,坐在离火灶稍远的地方。 这么冷的天,她在火炉旁边忙了好一会儿,居然都出汗了。 这时,身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正文 第068章懂事的孩子 荷花接了手帕擦汗,回头只见吴明站在她身侧,另一只手还端着一杯茶水。 “你咋跑这儿来了?”荷花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问道。 “天快黑了,叔和婶子让我来看看你弄好了没有。”吴明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说道,“这么半天了,把你累坏了吧?” “没事儿。”荷花长出了一口气,随手把空杯子递给吴明,“你跟我爹娘说,我这儿就快好了。” 田芳赶紧说道:“都这么晚了,今儿就住我家吧。” 荷花是为了自家面馆的事才忙到现在,她可舍不得让侄女这么晚往回赶。 荷花记得田芳的家里也不宽敞,还有公婆和儿子,自己一大家子人去也不方便,便笑道:“不用了老姑,我们来之前跟村里人都说好了,要一起回去呢。” 然后又交代了几句如何照顾老汤的事,以及香菇肉酱的制作和保存方法,荷花就和爹娘告辞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天都擦黑了,荷花忙了一整天,坐在牛车上只觉得昏昏欲睡。 寒风吹得她脸颊发冷,她缩了缩脖子,往一边的吴明身上靠拢过去。 吴明看着她疲惫的小脸,不由得挺了挺胸膛,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儿。 荷花正迷糊着,忽然听见周氏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荷花,那个老汤的事儿……你是咋知道的啊?” 这老汤都是祖传下来的秘方,荷花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的呢? 听了这句话,荷花刚涌上来的困意马上消失了。 刚才只顾着帮田芳,她都忘了掩饰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身份。 “娘,其实我……”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其实刚才在医馆的时候,我跟伙计聊天的时候,问了什么药材可以吃,他就跟我说了一些调料,还说做老汤都是用这些的,我就记住了。” 她只能找出这个理由了,要不然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老汤的做法呢? “那……”周氏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听你老姑说,你还做了什么酱和拌菜的?你啥时候学会的啊?” 荷花嘻嘻地笑:“娘,我从小看你做饭,有时候我一边看就一边琢磨,觉得这么做能挺好吃,这不今天就试试嘛!” 周氏听了不禁皱了眉头:“这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那些鸡啊鸭的都挺贵的,敢情你是做着试试的!” 荷花撒娇般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娘,我就喜欢研究这些吃食嘛,你看我上次做的砂锅鱼头,不是也挺好吃的么?再说……” 她低了头,小脸露出几分难过:“我看着老姑他们俩为了过日子发愁,就像爹和娘一样,才想帮帮他们的。” 周氏听了荷花的话,想起自家这些日子的苦日子,眼眶不禁湿润了。 荷花过了年才十岁,就要跟着他们过这样的苦日子,小小的孩子就要操心家里家外的事,也难怪性子都变了不少。 周氏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泪水忍了回去。 “荷花,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依偎在周氏怀里,荷花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爹娘都是老实人,要不然还真不容易糊弄过去。 正文 第069章噩梦 这一天大家一大早上就起来,又走了一整天,回到家都累了,吃过晚饭就准备早早歇息。 周氏把炕上收拾好,搬出一套被褥铺在炕头,招呼吴明过来。 “小明啊,大夫说你体质寒不能着凉,往后你就睡在炕头,挨着荷花睡。” 周氏话音才落,就见吴明的脸色变了。 “那个……婶子,这样不好吧……”吴明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瞟了一眼荷花,小脸上居然微微红了。 周氏看他羞赧的样子忍不住微笑,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笑容转瞬即逝。 “咱家里地方小,小明你就将就一下吧,身子要紧。” 话都这样说了,吴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胡乱睡下。 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在她眼里吴明就是小屁孩一个,更何况她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的灵魂,根本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想法。 就这样,吴明和荷花睡在炕头,翠花和杏花睡中间,周氏和田大强睡在炕梢,躺下不多久,屋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荷花刚刚合眼睡着,迷糊中忽然听见一阵似有若无的呜咽声。 “呜呜……娘……你不要离开我……” 荷花吓得一激灵,随即清醒了过来,才发觉抽泣声是从身边传来的。 “小明?小明你咋了?”她推了推吴明,却发现他的身体紧绷绷的,似乎恐惧到了极点,“喂喂,你醒醒啊?” 她怕吵醒别人,尽量压低声音叫道。 吴明的哭声忽然停了下来。 屋里黑漆漆的,荷花也看不到吴明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翻了个身,似乎用被子捂住了头。 荷花不放心,小声叫道:“小明,你做恶梦了么?” 片刻之后,吴明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梦见你娘了?”荷花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轻声问道。 吴明没有说话,荷花听到他的被子窸窸窣窣地一阵响,似乎辗转反侧睡不着。 荷花等了半晌,小声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娘不是说了么,让你以后就在我家住下,别的事情不用担心。” 虽然还对吴明的身世有所疑虑,但是看到他连睡觉都不踏实,荷花心里也不禁有些怜惜。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孤零零在外也怪可怜的。虽然家里人都对他很好,到底也不是亲人,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肯定很难受。 好半天都听不到吴明的回应,荷花的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在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听到吴明低微的声音:“荷花,其实……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 吴明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到,她实在太困了。 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荷花神清气爽地爬出了被窝。 洗漱过后,她照例去锅里找早饭,一揭开锅盖顿时喜出望外。 “呀,是米粥!”闻着熟悉的大米香味,荷花只觉得幸福感爆棚。 周氏看她惊喜的样子不禁笑了:“瞅你那点儿出息,吃个米粥就这么高兴?” 荷花嘿嘿地笑,只要不吃苞米糊糊,她就觉得开心,荷花觉得自己穿越之后,幸福标准正在直线下降。 正文 第070章猪下水 吃得饱饱地出来,她正好看见周氏搬了盆出来,把猪下水统统倒进去准备收拾。 “娘,那个猪头呢?”荷花看了一圈没发现猪头,问道。 周氏一边干着活,一边说道:“搁仓房里了,等过几天二月二的时候再吃。” 荷花有些失望,不过看到那么大一堆猪下水,也就暂时把猪头抛到脑后去了。 娘说的没错,好吃的要慢慢吃嘛。 荷花把剩下的米粥盛出来给吴明留着,自己则烧了一大锅开水,等水开的时候,她搬了凳子,坐在周氏身边帮忙收拾猪下水。 看到周氏把猪大肠简单洗了洗就要放在一边,她忙说道:“娘,猪大肠不能这么洗洗就算了,吃的时候会有味道的。” 周氏奇怪地说道:“这个东西本来就有味道啊。” 要不是有一种臭烘烘的味道,怎么可能卖这么便宜嘛。 荷花摇摇头:“我觉得这么洗不行,娘,你给我试试。”说着就把猪大肠从周氏手里接了过来。 她拿了根筷子,把猪大肠一点点从里面翻了过来,然后又拿了米醋和苞米面,使劲地搓洗起来。 周氏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很惊讶:“这玩意还能这么洗?” 荷花手上动作不停,说道:“是啊,这么洗,里面的脏东西就能洗干净,我估摸着就不会有怪味了。” 看着荷花把猪下水洗得干干净净,周氏也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一会儿水开了,荷花兑了凉水,用温水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才算是满意。 荷花又放了一大锅水,把猪下水放进锅里烧着,又放了不少调料,跟周氏交代了怎么看着火候,什么时候算是煮熟了,就叫上吴明,跟往常一样去河边钓鱼了。 过完正月,天气就要渐渐回暖了,到时候河里的冰面变薄了,再去钓鱼就容易有危险了。 荷花琢磨着怎么在开化之前多钓点儿鱼,根本没注意到今天吴明的神色有点儿奇怪。 吴明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荷花的神色,确定她没有什么异常才算是松了口气,昨天晚上他不小心说了些话,生怕荷花听了会对他有所不同,看来是他多心了。 两人到了河边,跟往常一样钓着鱼,却不知道家里居然出了事。 荷花和吴明出门没多久,王氏就去了老屋。 今天一早就听见焦氏说,她在外面听说田大强一家人去赶庙会了,去的时候拎着野鸡野兔和几袋子东西,回来买了不少吃的。 焦氏听了马上就回来告诉王氏,王氏听到自己儿子打到东西居然不给她送来,反而拿去七里铺换钱,再想起上次那两条大鱼的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立马就气势汹汹地直奔老屋。 “周小凤,周小凤!”王氏站在老屋院子外头,冲着里头大叫。 周氏一听到这个熟悉又可怕的声音,条件反射地一激灵,手里的木盆砰地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翠花赶紧把盆捡了起来,唤道:“娘,娘?” 周氏回过神来,微微哆嗦着出了屋。 只见外头雪地里站着一个肥硕的身影,一手叉着腰,一手正在使劲地晃荡着歪歪扭扭的篱笆门。 正文 第071章挨打 “周小凤,你死在屋里了?这么半天才出来!”看见周氏出来,王氏扯开嗓门就骂开了。 周氏强撑着发软的脚,走过去打开了门:“娘,你咋来了——” 他们一家都被赶出来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日子刚过得顺当了点儿,王氏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咋就不能来了?”王氏一把推开周氏,直接冲进了院子,“这还是我老田家的房子,你都能来住,我凭啥不能来!?”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周氏深深地低下了头。 翠花站在门口,瞪着王氏的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 奶奶也太欺负人了,他们都被撵到老屋来住了,奶奶还是不肯放过他们,这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吗? 王氏看着横在灶屋门口挡着的翠花,气势稍稍有所收敛,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个死丫头片子,冲我瞪啥眼睛?出来这么几天,连人都不会叫了?真是个没大没小的玩意!跟你娘一样不知道好歹……”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眼睛满院子瞅着,看见院子角落里泼的血水,明摆着是刚刚收拾完肉食,心里的火嗖地就窜上来了。 “好哇,你们几个倒是好,躲在这儿来吃香的喝辣的来了!我这个老的还没吃上肉呢,你们几个小的就有脸吃上了!一帮不孝顺的玩意,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白眼狼!” 这些日子王氏本来就过得不顺心,一看见周氏她们在老屋煮肉吃,自己还丁点儿没捞着,简直气炸了肺。 翠花实在忍不住,怒道:“奶奶,你都把我们赶出来了,还不让我们过点儿消停日子啊?是不是我们住露天地,啃草根过活,你才高兴啊?” “翠花,你别说了,那是你奶奶!”周氏拉不住翠花,急得恨不能去捂她的嘴。 王氏一愣,随即嗷地一声嚎叫了起来:“你说啥?你个死丫头,还敢跟我顶嘴了?我看你真是胆肥了,今天我要是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就不知道自己长了几根毛!” 王氏四下一瞅,从柴堆里抄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木头绊子,直接冲翠花冲过去了。 她早就看这个孙女不顺眼了,三番五次地跟她顶嘴坏她的事,今天她非得狠狠地揍这个死丫头一顿! 周氏见状不好,赶紧把翠花往屋里推:“翠花,你赶紧进屋躲躲!” 说着话的功夫,王氏已经冲了过来,一棒子冲着娘俩就砸了下去。 “啊——”周氏为了护着翠花,肩膀上挨了重重地一下,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 翠花见周氏挨打,急得不行,想要抵抗却偏偏又被周氏的身子压住,眼看着王氏又要一棒子砸下来,翠花立刻尖叫起来。 “你要再打我娘,我就跟你拼了!” 王氏一愣,见翠花小脸涨得通红,盯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喷火,意识到翠花是真急眼了。 “哼,两个败家的玩意,再敢跟我叫唤,看我不打死你们!”王氏气狠狠地骂着,手里的棒子却没挥下去。 她越过倒在地上的娘俩,堂而皇之地进了灶屋,直奔大锅就去了。 这锅里不知道炖着啥,咕嘟着的香味她一进院就闻到了。 正文 第072章你家出事了 王氏揭开锅盖,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仔细一看,却看到是一大锅翻滚的猪下水。 “呸,我还当是啥好玩意呢,原来是猪下水!”王氏不满地骂道,却不由自主地被这香味吸引,她伸手抓过笊篱,捞出猪心和猪肝,放在一旁的盆里,转身又看见柜子底下的一袋子粳米。 “哎哟,养了一堆赔钱货,还真当是金贵人了,连粳米都吃上了!”王氏狠狠地瞪了周氏一眼,“一帮败家的玩意儿,躲在这儿吃好吃的,连老娘都不知道孝顺,再有下回看我不打死你!” 王氏一把拿起那袋子粳米和装着猪心猪肝的木盆,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翠花气不过,刚要起身去追她,却被周氏死死拽住。 看着王氏离去的背影,翠花又是生气又是悲愤:“娘,那是给荷花和小明补身子的……” 想起自己一家人辛苦了那么久,才换了点儿粮食,却被王氏拿走了一大堆,翠花气得直哆嗦,嘴唇咬得发白。 周氏忍着痛,轻声道:“那不是还有吗……省着点儿吃也够了。” 看到她痛楚的脸色,翠花不愿再惹她烦恼,起身扶着她上炕歇下。 翠花看着只剩下猪大肠和猪肚等几样下水的大锅,气得把笊篱重重一摔。 要不是王氏嫌这些东西臭,才不会给她们留下呢! 荷花只觉得今天的运气出奇地好,或许是天气暂时暖和了,河里的鱼恢复了少许生机,这钓线下去一会儿就能钓上来几条鱼,个个儿都又大又肥。 她和吴明两人正忙碌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 “荷花,荷花!” 荷花起身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厚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人影往自己这里笨拙地跑着,等跑近了才发现来人是田福。 “福子哥,你咋来了?” 田福正了正跑歪了的帽子,气喘吁吁地说道:“荷花,你咋还在这儿呢?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出事了!” 荷花一惊,手里的钓线差点儿脱手而出,还是吴明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 她顾不上鱼,赶紧从河面上跑了过来:“咋地了?我家出啥事了?” “你奶奶上你家抢东西去了,我听说你娘还挨了打……你赶紧回去瞅瞅吧!” 荷花一听见周氏挨了打,心里急得火烧火燎,拔腿就往家跑。 等她进了屋,就看见周氏躺在炕上,翠花正在给她轻轻地揉肩膀。 “娘,你咋样了?”荷花赶紧上了炕,到翠花身边查看周氏的伤势。 只见周氏的肩膀上一条长长的青痕,幸好冬天衣服厚,伤口没有破,看起来也没伤筋动骨。 荷花先放了一半的心,想起田福的话,火气又窜上来了。 “这是奶奶打的?到底咋回事?” 听翠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荷花气得直咬牙。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我们招她惹她了,凭啥还来揍我们啊?”荷花听说粳米被抢走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那点儿粮食是咱辛辛苦苦赚钱买的,她凭啥来抢!” 荷花气过了头,连奶奶都不叫了,直接用“她”来代替。 在她看来,王氏这种人就不配做她们的奶奶! 正文 第073章息事宁人 翠花的气已经消了些,一脸阴郁地说道:“那有啥办法?谁叫她是咱奶奶呢?别说是一袋米几块肉,就算是她要咱的命,咱也得给她。” “凭啥呀,她凭啥这么欺负咱们!”荷花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了,合着她们挨了欺负也得忍气吞声?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这时,周氏开口打断了姐俩的话。 “行了,都别说了,我这不是没啥事么?”她扯了扯肩膀上的衣服,小心地盖住了伤处,“该干啥就干啥去吧,这件事别再提了。” 荷花一看到周氏这息事宁人的样子就觉得来气,忍不住说道:“这回不提了,那下回呢?要是以后她还来咱家明抢咋办呢?” 周氏皱了皱眉:“能咋办?那是你们的奶奶,你们爹的娘亲,她拿点儿东西还能跟她吵吵呀?打打闹闹的,还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谁笑话?”荷花据理力争,“咱家都被她欺负成这样了,谁还能笑话咱啊?” 周氏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好了好了,别吵了,这回咱们也有不对,买了东西也没给爹娘送去一些,是我没考虑到。” 荷花看着周氏,简直不知道说啥了。 听周氏这意思,这回被王氏来家里抢了一把,下回她就要把好东西主动送上去?这觉悟也太高尚了吧? 她知道自己心里这些现代的想法,根本没办法和周氏沟通,只好自己出去生闷气。 她在院子里发泄地踢着雪堆撒气,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吴明的声音:“荷花,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呢?这外头多冷啊?” 荷花没好气地说道:“冷啥冷啊,满肚子都是火,气死我了!” 吴明在后面收拾鱼所以才回来晚了,这会儿他进了院子放下鱼,走到她身边:“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婶子的伤没事吧?” 荷花正是一肚子气,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吴明说了。 “小明,你说这事儿气不气人?咱们好不容易买点儿吃的,就被那个老太太抢走了,我娘居然还说,下次不用她来抢了,直接主动给送去,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吴明听见她管王氏叫老太太,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 他想了想,说道:“我觉着吧,你奶奶敢这么做,是因为叔和婶儿性格太软弱了,你奶奶是吃准了你们没靠山,就算上门抢东西,也没人给你们主持公道。” 王氏是他们的长辈,就算做得再出格,田大强和周氏也没有反抗的道理。 一句话提醒了荷花,对呀,要是他们家里有靠山,看王氏还敢不敢欺负她们! 荷花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从雪地里提起两条大鱼,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吴明叫道:“荷花,你上哪儿去啊?” 荷花头也不回地说道:“上村长家去!” 吴明愣愣地看着荷花的背影,不知道说啥才好。 这丫头,不会是提着两条鱼去求村长主持公道吧? 正文 第074章送鱼 荷花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村长家。 到底是村长,从外头看着院子就比别人家齐整。 此刻正是做饭的时辰,荷花刚站住脚,就看见屋子里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往柴垛那边走去,赶紧踮脚叫道:“村长奶奶,村长奶奶!” 田米氏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她,便回过头来,看到荷花不禁笑了。 “是荷花呀,你有啥事?”田米氏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荷花见她长着圆圆的脸,身材胖乎乎的,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模样,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 “村长奶奶,你家有鸡蛋吗?我想用鱼换点儿鸡蛋。”她拎起手中的两条鱼,向田米氏甜甜地笑。 看到这两条足足有十几斤重的鱼,田米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哎呦,这么大的鱼,哪来的啊?” “是我钓的呀!”荷花一脸骄傲地说道。 田米氏想起这些日子村里人传的闲话,说田王氏把自家二儿子大年三十给赶出去了,再看看刚跟栅栏一般高的荷花,心里不禁有些怜惜。 要不是生活所逼,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何必这大冷天的去河边钓鱼啊? “行啊,你进来吧。”田米氏拉开了栅栏门,叫了荷花进来,一边问道,“这鱼可不小啊,你咋不留着自家吃呢?” 荷花的小脸上挂上一层忧色,轻声说道:“我娘受伤了,我寻思这鱼汤是发物,怕她吃了对伤口不好,就琢磨换点儿鸡蛋,给我娘补补身子。” 看着一脸担忧的荷花,田米氏对这孩子的印象更好了。 这么大的孩子就知道体贴娘亲,真是难得啊。 “你娘受伤了?咋回事啊?”田米氏一边拿鸡蛋,一边关切地问。 荷花心想机会来了,脸上却露出几分犹豫,半晌才小声说道:“是我奶奶……” 她低下头,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故意抹了几下眼睛:“今天我奶奶去我家,把我家的粮食抢走了,还把我娘给打伤了,我娘现在还起不来炕呢……” 听着孩子呜咽的声音,田米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田根发家的事儿,村里人谁不知道?那田王氏因为二儿媳妇生不出儿子,成日里对二房的周氏和几个闺女又是打又是骂的,如今把人都赶出去了,还要抢人家的口粮。 虽然这些事跟田米氏没啥关系,可听在耳里还是觉得可怜荷花一家子。 “荷花啊,这篮子鸡蛋你拿去先吃着,这鱼太大了,你留一条就行了。剩下那条你拿回去吧。” 田米氏看着荷花,这么冷的天穿个破烂的棉袄,脖子和手都在外面露着,冻得红彤彤的,小小的身板在棉袄里看着那么瘦弱,真是可怜。 荷花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连忙说道:“村长奶奶,您给我这么多鸡蛋,两条鱼都不一定够呢,您就收下吧!” 两人拉扯了半天,荷花到底还是坚持留下两条鱼。 “村长奶奶,我先回去了啊,哪天有空儿了我再来看您!”荷花一脸感激地提着篮子走了。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走在雪地里,田米氏不禁摇了摇头。 “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女,她奶奶咋舍得打出去哟……”她摇头叹息着,转身回了屋。 正文 第075章灰心 荷花提着鸡蛋回了家,进屋就听见了屋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她把鸡蛋放在灶屋里,用布盖好,才进了屋。 三婶徐氏正坐在炕沿上,拉着周氏的手说话,三叔田大力则坐在火炉子边上,闷着头不知道想啥。 “三叔三婶,你们来了啊。”荷花打过招呼,就去看周氏,“娘,你好点了吗?” 徐氏看到荷花冻得小脸通红,第一件事却是问娘亲,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羡慕。 “二嫂,你看荷花多孝顺,养闺女就是这样好,多贴心啊。” 她进了田家只生了两个儿子,所以看着荷花几个闺女就很喜欢。 周氏也笑了,对荷花说道:“好多了,本来也没啥大事,你们还这么大阵仗,好像我伤得什么似的。” 荷花嘿嘿地笑,这才去炕头坐下,暖和着身子。 只听徐氏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二嫂,你和二哥也别上火。我看这些日子啊,爹像是气消了不少,等再过段时间,我和大力找个机会提一提,你们再回去住,省得在这儿遭罪。” 若是半个月前,周氏听了这话或许还会犹豫,但是现在,她却摇了摇头。 “三弟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们还是在外头吧,省得娘看了我们生气。” 她这一个月来,虽然住得是破屋子,可是过的日子比之前好多了,这一个月吃的好吃的,比在田家二十年吃的都多。 再看几个孩子没人打骂,也恢复了活泼开朗的天性,她倒是觉得离了家里,这日子也不是过不了的。 再加上今天王氏打上家里来,她对田家就更加心灰意冷了。 如今住在外头,王氏都要来欺负她们,要是她们回了家,还能有如今的日子过吗?至少现在孩子不用饿肚子。 徐氏愣了愣,劝道:“二嫂,咱们是一家人,爹娘还都健在呢,哪能分开过啊?让外人看了也笑话不是?” 周氏不禁想起荷花的话,苦笑道:“笑话?这些年来,我们被人笑话得还少吗?” 只因为她生不出儿子,这些年王氏对她非打即骂,一大家子的活都让她做,连带几个孩子也跟着挨打受骂,邻居们看的热闹和笑话有多少了?只怕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这次,周氏是真的灰了心了。 “你也别劝我了,我们在这儿过得挺好的。” “二嫂,这事儿你可要多想想啊,这翠花过完年都十五了,眼看就要说亲事了,要是人家知道你们家的情形,只怕……” 被家人赶出来,又没有分得什么家产,翠花的婚事肯定会大受影响。 周氏想到这里,眉头不禁皱紧了。 一旁的荷花忍不住说道:“三婶您就别劝了,这么些年,我娘在家里过的是啥日子,三婶您最清楚不过了,要是我娘再回去,我奶奶能饶了她,饶了我们吗?” 徐氏张了张嘴,想要劝慰的话硬是说不出来了。 是啊,周氏在田家挨的打骂太多了,她要是再劝周氏回去,不是把周氏往火坑里推吗? 正文 第076章分家 这时候,一直不出声的田大力开口了。 “孩他娘,你也别说了,我看二哥二嫂在这儿倒是比在家过得好。再说爹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说不准爹要趁着这个机会就分家了,到时候是啥样还不知道呢!” 一言既出,屋里的女人都愣住了。 田根发要分家?这怎么可能呢?还有王氏,怎么会答应分家啊? 田大力看了看大家怀疑的神色,说道:“前阵子爹喝醉了酒,说一大家子过的事情也多,大房的一鸣今年要是考上了秀才,也要说亲事了,这家也该分了。” 这话连徐氏也是头一次听到,一时间又是吃惊又是意外。 周氏沉默了片刻,说道:“咱们也别多想了,还是听爹的吧。” 田根发虽然重男轻女,到底还是比王氏靠谱点儿。 徐氏心里琢磨着分家的事,和周氏说了几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便站起身:“二嫂,那你先养着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田大力看了看头上的顶棚,脸上露出几分忧色。 “二嫂,回头你跟二哥说说,等天暖了,把这屋顶修补修补,这老屋多少年没住过人了,怕是不大结实。” 周氏应了:“嗯,前儿大强还说过这事儿呢,过一阵子就收拾。” 田大力给徐氏使了个眼色,徐氏便将怀里的布包掏出来,塞在周氏枕头底下。 “二嫂,我们日子也不宽裕,这点儿钱你们先拿着用。”见周氏要推辞,徐氏赶紧抽回手,“二嫂你就别跟我撕巴了,等你们过阵子有了钱,再还我们也是一样。” 田大力这时已经出了门,徐氏也跟着匆匆走了。 周氏受了伤不好动弹,叫了几声也不见田大力两口子回来,只好拿着荷包向荷花苦笑:“你看你三叔三婶……” 荷花笑着说道:“娘别往心里去,等我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三叔三婶。” 她倒是不觉得被人帮衬有什么不对,如今家里这么穷苦,有人帮衬他们自然好,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再说她对自己很有信心,眼看着天转暖了,她赚钱的法子就更多了,这点儿钱根本就是毛毛雨嘛。 跟荷花预料的一样,到晚间田大强打猎回来,听说了王氏的事情,果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沉了脸,一声不吭地出去劈柴了。 听着院子里头噼里啪啦的沉重声响,荷花猜想,估计自家老爹是把满腔的郁闷都发泄在那堆可怜的柴火上了。 荷花用胳膊杵着下巴,听着外头劈柴的动静,再看看躺炕上养伤的周氏,深刻地感觉到,教育爹娘真是个任重而道远的活计啊。 这几天周氏肩上有伤,几个孩子坚决不肯让她再下地干活,纷纷承担起了家务活的重任,连吴明都包揽了抱柴打水之类的活计,荷花更是绞尽脑汁,天天琢磨换着花样做好吃的,给一家人调理身体。 周氏心里欣慰,又得了良好的休养,没几天伤就好了大半。 到了二月二,荷花头一天就把猪头拎到灶屋里解了冻,用火燎去猪头上的杂毛,洗得干干净净,才放进大锅里,用各种调料开始煮。 正文 第077章真不记得了 处理好猪头,她又挑了一只野鸡,这野鸡在陷阱里挣扎得狠了,一身的毛都掉了不少,伤痕累累的,反正卖相也不好了,荷花索性就拿出来自家吃。 把野鸡洗干净切成块,和各种调料一起放入砂锅,再加入头一天泡好的香菇,然后把砂锅放在小火炉上慢慢地咕嘟。 期间她几次掀开大锅,用筷子试试猪头肉的软烂程度,等筷子能扎透肉的时候,就说明肉熟了。 她挑了个比较好的部位,切了一大块猪头肉,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篮子里,用小棉被捂严实,叫吴明在家看着火,自己则提了篮子往外走去。 才走了一段路,她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自己。 “田荷花,田荷花?” 这个声音不同与村里其他人的粗声大气,反而带了几分慵懒和娇媚,可荷花听在耳中却有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感觉。 她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红底绿花短棉袄的年轻女子,脸上涂的厚厚的脂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荷花一看到这个女人,就觉得后牙根直发酸。 刘小香扭着腰肢走到她面前,一双狐狸般细长妖媚的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似乎想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荷花呀,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荷花被她身上刺鼻的香味熏得只想后退,她皱了皱眉,略带疑惑地看着对方:“你是……” 看着荷花茫然又陌生的表情,刘小香的心不由得放了一大半。 “我是刘小香啊,你不记得啦?”一边问着,刘小香一边紧紧地盯着荷花的反应。 荷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露出一副竭力思索的表情。 “那个……小香姐,我真不记得了。” 一句小香姐把刘小香叫得心花怒放,自从她丈夫短命没了之后,她最反感的就是谁叫她田小二家的,如今荷花叫她小香姐,岂不是夸她还像个没出嫁的大姑娘那么水灵动人么? 刘小香露出一个自以为花枝乱颤的笑容,手里的帕子朝荷花挥了挥:“哎呀,你这个孩子真是的,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话虽这么说,此刻她却是无比的开心,要知道之前她最怕的就是荷花把她和四狗子的事情说出去,偏偏这丫头命大,四狗子下手两次都没能弄死她,两人前段时间几乎吓破了胆,生怕奸情败露被赶出村子。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动静,又听说荷花摔坏了脑子什么人都不认得了,他们才稍稍放下了心,这次刘小香大着胆子来试探,没想到荷花真的已经不认识她了。 不认识她,自然也不会记得之前的事,刘小香的彻底放心了。 荷花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对不起啊小香姐,我前段日子碰到了头,好多事情都忘了。” 就算啥都忘了,也不会忘了你和四狗子干的好事!笑容天真的田荷花在心里暗暗发狠。 听了她亲口说的话,跟之前打听到的说法如出一辙,刘小香此刻半点儿疑心也没有了。 “算啦,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既然没事了,刘小香也懒得再跟一个小丫头磨叽了,“行了你赶紧走吧,这天这么冷,我可不陪你唠嗑了。” 说完,她扭着腰肢走了。 看着她一扭三摆的背影,荷花强行按捺住呸她一口的冲动。 才出了正月,刘小香就换上薄薄的一件花棉袄,不冻死她就怪了! 正文 第078章好婆婆 想着自己还有正事,荷花提着篮子转身走了。 前面就是村长家,或许今天是二月二的缘故,村长家的大门也没关,荷花在门口踮着脚喊了两声,田米氏就走了出来。 “是荷花啊,快进来!”田米氏招呼道。 荷花进了屋,把篮子放在桌子上。 “村长奶奶,今天是二月二,我在家做了点儿猪头肉,想着给村长奶奶送来尝尝,您可不要嫌弃呀!”荷花笑得甜甜的。 东北这边的风俗,二月二龙抬头是要吃猪头肉的,图个吉利。 田米氏嗔道:“你这孩子,自家有点儿东西就留着吃呗,还给我们送啥?快拿回去。” 自打上次听说了田家的事,田米氏就对荷花一家留心了几分,前几天王氏去抢了田大强家的吃食,这事儿她也听说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了,又不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居然还跑到分出去的儿子家抢吃的,身为王氏的同龄人,田米氏对这种为老不尊的行为极为不齿。 再看荷花,田米氏心里的天平就不知不觉地偏向了荷花这头。 荷花家做了点儿猪头肉还知道给田米氏送来,一看就不是个小气的人家,对外人尚且如此,对自家父母还会差吗?老田家过成那样,十有八九是因为王氏实在太不像话了。 荷花笑眯眯地说道:“我家留了肉呢,这是特意给您家送来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掀开小棉被:“里面还有发好的豆芽,不值什么,您尝尝鲜。还有一罐爆米花,您给家里人留着当零嘴吃吧。” 田米氏看着这些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却充分体现出了荷花的细心。 这当老人的都心疼孩子,但凡谁家有孩子的,要是别人给孩子送点儿小东西小零嘴什么的,都会觉得比直接送自己礼物更开心。 “你这孩子可真是又能干又懂事。”田米氏一边把东西从篮子里拿出来,一边赞不绝口,“你峰婶子这几天胃口不好,想吃点儿新鲜青菜,可巧你就送来了。” 东北冬天漫长,这年头又没有反季蔬菜,想要吃点儿新鲜的青菜和水果真是难上加难。 荷花眼珠转了转,一脸羡慕地说道:“村长奶奶,您对峰婶可真好。峰婶有您这样的婆婆,真是有福气。” 听到她真诚的夸奖,再想起她家的糟心事,田米氏不由得微微叹口气。 “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好孩子,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田米氏温言安慰了几句,说道,“你娘的身子好点了吗?” 荷花一听这话,就知道田米氏已经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 “我娘好多了,今天已经能下地干活了,谢谢村长奶奶关心。” 说了会儿话,又有客人来,荷花就告辞出来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抬头看着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天色黑沉了下来。 荷花心情很不好,这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她满肚子的发家致富大计,什么时候才能施展啊? 正文 第079章喝酒 到了晚间,荷花把猪头肉切了,摞成高高的一盘。 砂锅里的小鸡炖蘑菇已经好了,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又做了一盘油炸花生米,一大盘醋溜豆芽,简简单单的四个菜,凑成了二月二的节日大餐。 至于主食嘛,还是硬邦邦的苞米面饼子。 东北是比较讲究过二月二的,过完了二月二,也就意味着年已经正式过完了,接下来就要迎接忙碌的春天了。 直到天黑透了,田大强才回来,进屋就拍打着身上的雪。 “爹,外头下雪了吗?”翠花一边帮忙,一边问道。 “是啊,我瞅这架势,估计得下一宿呢。”田大强把手里的两只野鸡递给翠花,让她放在仓房里保存起来。 杏花帮忙摆桌子捡碗筷,田大强把厚重的皮袄子脱下来,坐在了桌前。 看着一桌不算丰盛却很实惠的饭菜,田大强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今儿咋整这么多菜呢?肯定是荷花做的。” 荷花有点儿惊讶:“爹,你咋知道的?” “要是你娘做的,肯定舍不得做这么多肉啊。”田大强难得地开了一回玩笑。 周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炕头上的酒壶拿了过来。 “难得过一回节,这是杏花去老赵家给你换了一壶酒,快趁热喝吧。” 田大强好久没沾到酒了,看到酒不由得搓搓手,嘿嘿地笑了。 他抬起头,看着媳妇和一溜三个闺女,笑容微微一顿。 要是有个儿子多好啊,往后连喝酒都没人陪他喝。 想到这里,他忽然看到了吴明。 “小明啊,来陪叔喝两盅!”田大强不由分说,拿起酒杯就给吴明倒了一杯。 吴明的脸上一下子白了:“不不不,叔,我不会喝酒……” “哪有爷们儿不会喝酒的?”田大强自己先喝了一口,热辣辣的酒顺着喉咙下去,浑身都舒坦了不少,“来,叔教你喝!” 荷花对这种行为很是不屑,小明才多大个孩子,叫他喝酒不是影响孩子发育吗? 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自己是没啥发言权的,便自顾自低头吃菜。 吴明被迫喝了一口酒,小脸很快就浮现出了红晕。 “对,就这么喝!”田大强呵呵笑道,还要给吴明倒满。 周氏看不过去,拦下了他的动作:“行啦,你自己喝吧,别灌孩子了。” 田大强倒也听话,笑着不再坚持了。 待一家人吃饱喝足,田大强早就喝多了,躺在炕梢上鼾声如雷。 吴明虽然只喝了一点儿,可酒劲上来了,也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黑漆漆的眼睛充满了迷离。 周氏赶紧铺了被褥,让吴明睡了。 荷花挨着吴明躺下,只觉得这一夜吴明翻来覆去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小猫般的呜咽声,闹腾得她一夜都没睡好。 在第N次被吴明踢醒之后,荷花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吴明喝酒了! 次日清晨,等荷花醒过来,发现家人早就起来了,炕上只留下她和吴明两个。 或许是前一晚上没睡好,吴明此刻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睡得正酣。 正文 第080章扫雪 一想起昨天晚上吴明的折腾,荷花很想趁此机会狠狠地报复他一下。 可是看着他白皙的脸上因为热而微微发红,额头上还带着薄薄的细汗,荷花还是决定放他一马。 他正出汗呢,还是别折腾他了,要是着了凉就容易落病了。荷花给了自己一个很体贴的理由。 她收拾完毕出了屋,才发现外头已经下了一层厚厚的雪,她穿着单薄的鞋子都不敢出门了。 看着翠花从后院转出来,她赶紧叫道:“二姐,二姐!” 翠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啥事啊?” “爹和娘上哪儿去了啊?” 这么大的雪,田大强肯定不会去上山打猎了,可是他干啥去了? “爹娘他们在仓房收拾呢,家里的东西又攒下一些了,过几天上大集去卖掉。”翠花把荷花推进屋,“这么大的雪,你就别出来了,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吧。” 翠花说完就去仓房帮忙了。 荷花怔怔地看着纷飞的大雪,却没有丝毫的心情欣赏这纯净的美景。 这么大的雪,她能干什么啊? 这雪一下就下了整整三天,一家人也就三天没出门。 幸好家里有不少余粮,食物倒是不愁,但是随着周氏的痊愈,苞米类制品在餐桌上的出镜率又开始逐渐增加。 对此,荷花已经无可奈何了。周氏的观点跟现代很多老人一样,经历过一次三年自然灾害的人,对粮食都是无比的珍惜,就算是家里有充裕的粮食,也会习惯地省着吃。 这天一早,田大强就把几个孩子叫了起来。 “这雪下得太大了,你们几个今天都吃饱饱的,把院子里的雪扫扫。”田大强说着又看向周氏,“他娘,你肩上好利索了没?要是能使力的话,咱把房顶的雪清清。” 上次田大力来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们了,这老房子二三十年没住过人,早已年久失修,这又下了一场大雪,只怕会有危险。 一家人吃完早饭,就各自拿上工具出了房。 只见外头的大雪已经积了三尺多厚,幸好之前天天都有清扫,院子中间还有几条路能勉强走人。 荷花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估计这雪最深的地方都能到自己的肩上了,立刻决定还是跟在大人后面行动。 周氏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说道:“这雪比前几天小多了,风也停了,估摸最多今天晚上就停了。” 一家人听了都稍稍放心,这雪再这么下下去。只怕就要成雪灾了。 翠花从仓房里搬了木梯子出来,搭在房檐上,田大强就顺着梯子上了房顶。 “这顶上的雪太厚了,你们都离远点儿,别砸到你们。”田大强看着屋顶上厚厚的积雪也吓了一跳,赶紧冲下面喊。 “哎,知道了。”翠花答应着,把几个孩子领到不远处,“爹,娘,你俩也小心点儿!” 周氏在下面扶着梯子,田大强站在梯子顶端,小心地清理着积雪。 荷花在不远处看着,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刚要说话,却听见房子那头传来一阵咯吱吱的声音。 正文 第081章房子塌了 “爹,娘!”她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大喊道,“快下来,房子要塌了!” 田大强一愣,只见眼前的屋顶凭空塌下了一块,周围的雪一下子压了下去,整个房子瞬间陷入了厚厚的雪堆。 荷花就听见轰隆一声,眼前一大团雪雾腾起,田大强和周氏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爹!娘!”几个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顾不得危险,立刻冲了过去。 荷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满心都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千万不要让她失去爹娘啊,她不想成为孤儿! 翠花和杏花哭喊着扒拉着雪堆,荷花和吴明也跟着拼命扒着,他们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都在用尽全力地扒雪。 循着之前两人站立的位置,田大强和周氏两人很快就被扒了出来。 “爹,娘——”杏花见田大强和周氏两人都紧紧闭着眼睛,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你们醒醒啊,呜呜呜——” 荷花快速地查看着两人的状况,确定他们没受外伤,又摸到两人的脉搏都算平稳,才算是松了口气。 幸好有松软的雪堆支撑着,两人应该都没什么大碍。 听到孩子的哭喊声,田大强先睁开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爹没事儿,别哭了。”田大强费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确定没事儿才看向已经倒塌的房子,“这……” 这时周氏被翠花拍了几下后背,咳了一声也缓过气来。 看到眼前的情形,她也惊呆了。 “这可咋办啊……” 房子塌了,他们要住哪儿啊? 周氏愣怔怔地坐在雪里,似乎完全忘了怎么起身。 荷花扯了扯田大强的衣角:“爹,以后咱们咋办啊?” 反正,她宁可住在柴火堆里,也不愿意再回田家了。 田大强沉默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荷花很清楚,自家爹娘就是两个彻头彻尾的老实头,想让他们有什么灵活的想法,那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荷花想了想,出了个主意:“爹,要不咱去找村长吧,求村长帮帮忙。” 田大强思来想去,觉得这是唯一的主意了。 让翠花扶着周氏去仓房暂时休息一会儿,田大强带着荷花去了村长家。 村里的路也堆积着厚厚的雪,不过这里的人都很有经验,一下雪就会出来及时清理,免得雪下大了,把人堵在屋里出不来。所以雪虽然大,村里依然有路可走。 进了村长家,田大强局促地不知道如何说话,倒是荷花先开口打招呼:“村长爷爷好,村长奶奶好。” 田米氏看见像雪人一样的父女俩吓了一跳,赶紧拿了小扫帚递给他们。 “是大强和荷花啊,这么大的雪,你们咋来啦?” 村长田平泉看着堂屋地下站着的田大强和荷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田根发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是双方都没来找过他这个村长,这些日子过年事情又多,他也就先搁置了。 田大强这个时候来找他,是想干什么呢? 荷花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帮田大强拍干净,这才进了屋。 正文 第082章鬼宅 田大强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看见村长坐在那儿也没搭讪,求人的话就更张不开嘴了。 荷花看了看一脸为难的田大强,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村长爷爷,村长奶奶,我们住的房子……被大雪压塌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可怜巴巴地看向田米氏。 田米氏本来就是个心软的,这几次的接触又觉得荷花是个难得的好孩子,看到荷花这副表情顿时就受不了了。 “咋回事儿?房子咋还被压塌了呢?”她拉过荷花,一脸关切地问道,“你家里人咋样,没受伤啥的吧?” 荷花摇摇头:“我们正好都在外头,没伤着人。” 田米氏不由得念了声佛,看着荷花又觉得这一家人真是可怜。 田大强想起自己一大家子如今没着没落儿的,低声说道:“平泉叔,我来是想求您……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地方住……” 说到后面,六尺高的汉子深深地低下了头。 村长看着田大强,原本想好的想要教育他们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虽说闹分家的事不是田大强的错,可有句老话叫“父母在,不远离”,这田大强带着一家人分出来,田平泉其实并不是很赞同的。 但是现在,田大强一家人过成这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他本想说让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回田家,可是田大强宁可求到他这个村长这儿来,也不愿意回去求爹娘,可见这一家人的裂痕实在是难以弥补了。 再说,田根发家那个老太太田王氏是什么德性,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要是非让田大强他们回老田家,估计又是一场闹腾。 田平泉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大强啊,这才出了正月,天寒地冻的,你们能上哪儿住啊?咱小田村倒是有几处空着的老宅,可是下了这场大雪,估计都跟你如今住那屋子差不多,不塌也住不了人了。除非你们一家人分开,我倒是能安排一下……” 田平泉说的也是个解决办法,把田大强一家六口人分成几组,找地方宽敞的人家对付几天也是可以的。 荷花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田大强的衣角。 “不……我不要跟爹娘分开……” 她倒不是矫情,只是这具身体可能是因为差点儿被卖留下了心理阴影,一想到要和爹娘分开就觉得心惊胆战。 看着荷花惊惶的小脸,田米氏只觉得一阵心疼。 这孩子是受过多大的惊吓啊,都这样了还不肯跟爹娘分开,十有八九都是那个田王氏干的好事。 自家孙女也跟荷花差不多年纪,可没遭过这样的罪。 田米氏忍不住说道:“那……后山那边老戴家的院子咋样?” 一言既出,荷花发现村长和田大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 她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这个戴家院子的情况,才知道这戴家院子是个姓戴的外来户建的,院子圈得挺大,房子也盖得很周正,只是这个戴家住了几年后,先是独子上山被狼掏了肚子,年轻轻的就没了,接着老两口一病不起,不到半年的功夫全都去世了。 所以村里人都说那房子不好,有人说冲了什么煞,有人说风水不好,后来甚至传出了闹鬼的传言,空置了七八年之后,就成了村里的鬼宅,村民甚至连走路都绕着那里走。 正文 第083章搬家 荷花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鬼?以前她根本就不信鬼,虽然唯物主义并不能解释她此刻在这里的原因,但是荷花倒是想得很开,要说鬼神,只怕她自己就是个别人口中的鬼呢,她还怕什么? 再说她隐约记得,戴家的房子盖得可是很结实的,都是在山上采的石头垒成的,比村里那些打泥胚或者砖块建的房子还要结实。 田平泉思索了片刻,看向田大强:“这倒是个法子,大强你看呢?” 反正那戴家的房子是没人要的,如今归了村里,他还发愁这座鬼宅往后怎么处理呢。 看田大强还有些犹豫,荷花立刻说道:“爹,村长爷爷都答应了,咱们就快搬过去吧!” 都无家可归了,还有什么可挑三拣四的?田大强想想也就咬牙答应了。 村长就给田大强写了一纸文书,说明戴家院子暂且由田大强一家居住,若是三年之内,戴家无人来寻,就归田大强所有。 这也是提前说好了,万一戴家的后人要来继承房产,也是有个说法。 不过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估计戴家也不会有人来争夺这所山村里的房子了。 跟村长这边说好了,田大强和荷花向村长两口子道过谢,就赶紧回去准备搬家了了。 等回了老屋,周氏带着翠花他们已经把老屋里的东西尽量抢救了出来,正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带回来好消息。 一听说要搬去戴家院子,周氏就愣住了。 “啥?戴家的院子?后山那个?” 杏花则一下子抱紧了翠花的胳膊:“是不是那个闹鬼的房子啊?我我我……不敢去……” 看杏花被吓得结结巴巴的样子,荷花忍不住乐了。 “三姐你怕啥啊?”她故意做个鬼脸逗弄杏花,“你是不是怕鬼啊?” 杏花小脸煞白,咬着嘴唇不出声。 周氏看着站在雪地里的四个孩子,再看看从房里抢救出来的那么多东西,下定了决心。 “行吧,咱这就搬。” 才出来单过一个月,家里的日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吃的还是紧巴巴的,可是几个孩子都胖了一点,一家人的笑容也比以前多多了。 以前没过过好日子,现在尝过了好日子的滋味,周氏是怎么也不想再回田家了。 她和荷花几个一样,宁可住闹鬼的宅子,也不想再回田家受气了。 一家人说干就干,肩扛的手提的,一上午就把东西都搬完了。 荷花到了新家就四下打量,只是连日的大雪盖住了这房子的本来面目,她只能看清这房子前院有三间正房,东西两侧是灶屋和仓房,两边是猪栏鸡圈等,后院的空地应该是菜地,不过此刻都空荡荡的。最让她开心的是院子里居然还有一口井。 有了水井,就不用再去井边和河边打水了。 这院子很是宽敞,荷花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就算是留出来柴草堆的位置,也有不少扩建空间,这一点她很是满意。 要知道来自现代的她,早就受够了一家人挤在一个炕上睡觉的日子了,她无比怀念现代自己那个舒服明亮的卧室,至少是个独立空间啊! 正文 第084章没人敢来 有了上次收拾老屋的经验,这次整理房子大家都很默契,而且这房子才建了十几年,用料又结实,只需要简单修补一下就可以住了。 等火墙和炉子都烧起来,火炕也暖烘烘的,这个冷清了多年的院子终于有了生气。 翠花把被雪浸湿的被褥挂在火墙上烘烤着,杏花则把吴明赶到了炕头上。 小明不能着凉,这一点家里人都牢牢记着。 周氏在灶屋忙着做饭,荷花守着火炉子炖砂锅。 这时,外头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强叔,强婶,你们在吗?” 荷花循声走了出去,只见田福站得远远地,冲这边焦灼地喊。 “福子哥?”她走过去,热情地招呼道,“你咋来了?” 田福上下打量着她,似乎生怕她身上缺块肉似的。 “听说你家老屋塌了,我娘急坏了,到处找你们,后来听村长奶奶说,你们搬到这里来了?” 他最后一个尾音带着浓浓的疑问。 荷花重重地点头:“嗯哪,我们刚收拾完屋子,福子哥你进来坐会儿啊?” 田福拼命摇头,还往后退了两步,好像生怕荷花把他拉进屋似的。 “你们咋能住这儿呢?我娘说,找到你们叫你们上我家住呢,等房子修好了再回去。” 在他看来,戴家院子比被雪压塌的田家老屋可怕多了,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荷花一家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 荷花见他怕成这样,不禁有些好笑。 “福子哥,我们都安顿好了,就不去打扰你家了,帮我谢谢庆叔庆婶啊。”说完她故意眨了眨眼睛,“福子哥,外头多冷啊,你真不进屋坐会儿?” 田福紧张地直摆手:“不了不了,那啥,那你们忙着,我先回去跟我爹娘说一声儿,要不他们该担心了。”一边说一边就一溜烟地跑了。 荷花看他穿着臃肿的皮袄还跑得飞快,忍不住笑出了声。 “荷花,不进屋看着火,在那儿傻乐啥呢?”翠花在门口叫道。 荷花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福子哥来了,听说咱们住这儿,吓跑了。” 翠花刚要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止住了,眉眼间多了一抹担忧。 “连福子都不敢来,只怕往后更没人跟咱家来往了。” 自从他们被老田家赶出来,村子里几乎就没人愿意跟他们来往了,说来也是,谁愿意去搭理这么一家没钱又没靠山的人啊,再更何况还要冒着激怒田王氏的风险。 如今他们住进了村里有名的鬼宅,估计大家伙更要绕着他们走了。 荷花一梗脖子,大声说道:“谁稀罕啊,不来往更好,咱们一家消消停停过日子!” 翠花略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周氏过来了,便不再提这话头,免得周氏听了又上火。 因为柴火不够,家里只烧了一铺炕,不过这炕比老屋的炕大多了,一家人睡在上面也绰绰有余,荷花也不用担心吴明总会挤着自己了。 到了晚间,大家吃饱喝足,周氏铺好了被褥,叫孩子们上炕睡觉。 田大强过去要吹熄了油灯,杏花却怯生生地开口:“爹,能不能……别吹灯啊?” 正文 第085章有鬼呀 从搬进来她就心里怕怕的,到了晚上更是心惊胆战。 田大强看了一眼杏花,正犹豫着,就听周氏嗔道:“哪有点灯睡觉的?这灯烧一宿得费多少灯油啊?” 周氏说着就过去吹了灯,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娘,我怕……”听杏花的动静,像是要吓哭了。 荷花忍住想要恶作剧的念头,往杏花身边靠了靠。 “三姐,咱一家人都在一起呢,你怕啥啊?” 杏花用被子蒙着头,即使隔着棉被,荷花也能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就是害怕……”被子里她的声音闷闷的。 翠花掀开被子,索性把她拉进了自己被窝:“杏花别害怕,来,我搂着你。” 荷花回头看了眼吴明的方向,问道:“小明,你害怕不?” 吴明沉默了片刻,说道:“不怕,我是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怕!” 他的声音比平时响亮得多,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 荷花在黑暗里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还大男人呢,估计心里早就怕了吧? 而且吴明睡在炕头的位置,离门口最近,说他不害怕,连荷花都不信。 她故意趴在吴明的枕边,小声说道:“喂,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故事?”吴明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怀疑,“你会讲什么故事啊?” “嘿嘿嘿,就是一个大男人遇到鬼的故事……你敢听不?”荷花偷笑。 周氏虽然隔得远,听着几个孩子叽叽咕咕的声音也听不清什么,不过也觉得荷花笑得有点儿太大声,便说道:“好了好了,累了一天还闹不够,赶紧睡觉吧。” 几个孩子便不再出声了,屋子里没了说话声,越发安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杏花小声说道:“二姐,我……我想去解手。” 翠花困得迷迷糊糊的,唔地应了一声。 杏花又急又怕,伸手推了推荷花:“荷花,你睡着了吗?” 荷花听在耳中,知道杏花胆小害怕,就爬了起来:“走吧,我陪你去。” 马桶放在门外,两人披上棉袄下了炕,摸黑往外走。 杏花解完手,姐妹俩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咣当一声巨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吓人,杏花几乎是瞬间就跳了起来。 “鬼……有鬼呀——” 她才叫了半声,就被荷花一把捂住了嘴。 “别吵吵了,是我不小心踢翻了凳子,你喊啥喊?” 荷花拽着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杏花,真心觉得无奈。 这个三姐胆子也太小了吧?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自己吓成这样,至于嘛? 两人的动静把周氏吵醒了,问道:“咋地了?” 荷花忙答道:“娘,我和三姐下地解手呢,我不小心把凳子踢倒了。” 周氏嗯了一声,就不再出声了。 荷花拉着杏花继续往炕上走,才摸到炕沿,杏花忽然一把抓住了荷花的手。 “荷……荷花,你听外头……是不是有啥动静?”她哆嗦着,趴在荷花耳边说道。 荷花无奈地停了下来,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正文 第086章奇怪的脚步声 白日里雪停了,晚间却起了风,此刻风吹着窗棱,发出呼呼的声音。 荷花刚要开口安慰杏花,却听见风雪声中,隐约有一种咯咯吱吱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有人在雪地上走,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屋前屋后都有这样的动静,似乎有一群人在雪地上走路。 荷花握着杏花冰凉的手,只觉得脊背直发凉。 莫非……真的有鬼? 这时候,翠花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这大黑天的,谁出去了?杏花,荷花,你们出去了?” 荷花和杏花齐齐吓了一跳,忙战战兢兢地说道:“没啊,我俩都在这儿呢!” 翠花沉默下来,忽然伸出手,把她俩拉上了炕。 姐三个挤在一个被窝里,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吓得睡意全无。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炕梢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黑暗中亮起一抹灯火,是田大强起来了。 “你们在屋里呆着,我出去瞅瞅。” 姐妹几个拼命点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田大强也没睡踏实,就怕这鬼宅真有什么说道。 荷花转过头,见吴明缩在被窝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灯火下格外明亮。 “小明,你要害怕就过来。”荷花忍不住说道。 吴明抿了抿嘴唇,声音很生硬:“不!” 他是个男子汉嘛,跟一群女人挤在一起算什么? 一会儿田大强回来,脱下棉袄抖了抖上头的雪。 对上一屋子充满疑问和惊惧的眼睛,他沉声说道:“外头啥也没有,赶紧睡觉吧。” 荷花侧耳听着,刚才那些类似脚步声的声音的确是没有了,只余下呼呼的风声。 她想看看田大强的神情是不是在撒谎,可是田大强直接吹了灯,上炕睡觉了,她啥也没看清。 荷花侧耳听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敌不过睡意,沉沉睡去了。 次日她早早起来,穿好衣服就出了屋,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尖叫。 “啊——” 荷花心头一紧,立刻就冲出去了。 只见杏花站在院子里,指着院外的雪地,吓得说不出话,只有啊啊地叫着。 荷花跑过去一看,原本平整的雪地上此刻到处都是脚印,乱七八糟地交错着,看不出什么规律。 杏花的叫声把全家都吵起来了,大家跑出来,都看到了这幅情形。 田大强蹲下仔细看了看,说道:“没事儿,这是动物的脚印,估计是半夜来觅食的。” 荷花立刻联想到了狼群绕着自家房子直打转的情形,顿时吓得毛骨悚然。 幸好田大强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恐惧:“看这脚印可能是狐狸,最近家里人天黑了都别出门,这院子后头就是山,又是多年没人住过了,有野兽也很正常。” 荷花松了口气,不是狼或者老虎之类的就好。 这也就解释了昨夜的脚步声,可能是动物在附近打转留下的。 荷花看了看院子的围栏,决心等有了钱就要盖个高点的围墙,免得心惊胆战的。 安抚好了杏花,一家人就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生活。 正文 第087章打探 有了上次卖爆米花的经验,周氏决定多做点儿爆米花,这东西成本低,制作又简单,比做针线活赚钱快多了。 周氏和杏花在家里做饭做家务,有空儿了就做点儿爆米花,荷花让翠花和吴明跟自己去钓鱼,田大强则照例去打猎,一家人各有分工,都在努力赚钱。 翠花说得没错,他们搬家之后的几天,村里没有一个人过来找他们说话,院子附近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只有田福来送过一回东西,也是在院外把东西放下,跟周氏问候了几句就走了,对于周氏热情地叫他进屋吃好吃的,他半点儿都没犹豫就一口拒绝了。 荷花倒是很适应这种清净的生活,她可以专心干活赚钱了,也再也不用忍受村里人那些不屑和嘲讽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田大强和周氏等人似乎也都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的。 转眼又到了下一个集市的日子,吴明的药也吃完了,得去七里铺复诊了。 一家人把这些日子的劳动成果放在麻袋里,搭上老赵家的牛车,去了七里铺。 反正路上也是闲着没事,荷花凑到车前,跟老赵头闲聊了起来。 她嘴巴甜又会说话,几句话就把老赵头逗得哈哈直笑,还一直跟田大强夸荷花这丫头真是鬼精灵。 荷花假装随意地闲聊着,渐渐了解了不少这个朝代的背景。 原来这里是大明朝,但又不是荷花现代了解的那个明朝,这个应该属于那个明朝的延续,在荷花认知里的那个明朝末期,饥荒四起,有些地方已有了饥民暴乱,这时横空出世一位内阁首辅张大人,这位张首辅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尤其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苞米地瓜土豆等农作物的推广,在短短的时间内大大缓解了饥荒的压力,百姓们能吃饱饭,自然也就不会惦记造反的事了。 听到这里,荷花严重怀疑这个张首辅可能也是穿越过来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这些外来作物产量高,能解决饥荒的问题呢? 不过现在还轮不到她操心这些国家大事,很快,他们就到达了集市。 田大强在集市边缘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把野鸡野兔和鱼等东西放在摊位上。 见识过田大强是怎么卖东西的,荷花知道她是不能指望这个老实爹舌灿莲花的,就嘱咐了杏花和翠花几句,包括怎么叫卖怎么招揽顾客,然后跟着周氏和吴明去了医馆。 还是上次那个老大夫,这次他看了看荷花的气色,简单诊了脉,便说荷花身子已经好多了,若能再细心调养些日子自然是更好。 就算没有老大夫嘱咐,荷花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她决定一定要给自己和全家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穷不能穷嘴巴,再苦不能苦肚子嘛! 接下来是吴明,给吴明诊脉花费的时间就多了,老大夫细细地诊治了半天,才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开了口。 “看脉象这毒素是排出了少许,寒气郁结的状况也有所改善,只是这寒毒在体内淤积太久,完全排干净只怕还要一段日子。我这次换个方子,让孩子再吃上半个月看看。” 正文 第088章茶楼 趁着老大夫开方子的时候,荷花在医馆里到处看了看。 虽然没学过繁体字,不过她连猜带蒙倒是能看懂不少,这天抓药的人不少,她就在一旁看着,默默地在心里记下那些药材。 瞅着一个抓药的伙计空闲下来的间隙,她问道:“大哥,这店里收不收药材啊?” “药材?”伙计上下打量着她,“你要卖药材?” 荷花笑道:“我们住在山里头,山上有不少药材呢,你们收不收啊?” 这件事她惦记好久了,只等春天雪开化了就准备进山采药。 伙计看了看她,想起以往也有孩子来买点婆婆丁马齿苋之类的,便点点头:“收的,不过要看品相,品相不好是卖不上价的。” 估计这孩子也就是想采点野菜,赚点儿零花钱吧,伙计想到这里也就没放在心上。 荷花大喜,趁机又跟他打听了几种药材的收购价格,牢牢记在心里。 周氏给吴明抓药,花了钱自然又是很心疼,不过想起老大夫说吴明的身体有了起色,还是挺欣慰的。 从医馆出去,到了田大强摆摊的地方,荷花看着地上还剩下一大半的东西,只觉得头疼。 看来翠花和杏花卖货虽然比爹强一点儿,可是也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些日子荷花趁着天气还没开化,只顾着努力抓鱼,现在才发现周氏和杏花做了多少爆米花,看着地上一堆装满爆米花的麻袋,荷花只觉得欲哭无泪。 正月都过了,这又没有庙会,这么多爆米花叫她卖给谁去啊? 她怎么就忘了嘱咐周氏和杏花一声儿,一不留神让她们做了这么多的爆米花啊? 荷花估摸着,就算现在跟周氏她们讲市场需求之类的话,她们也听不懂,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些爆米花处理掉,总不能让他们再原车拉回去吧? 荷花想了想,找隔壁卖包子的摊子要了几张油纸,包上几包爆米花,跟家人说了一声儿,就带上吴明去街上逛去了。 不是她想带着吴明,主要是上次她受伤之后,只要吴明闲着没事儿,肯定就不会让她单独行动。 两个孩子在街上一边溜达着,一边东瞅西望,加上他们穿得不起眼,在外人看来也就是两个穷人家孩子在看热闹。 吴明完全不知道荷花跑到街上来干什么,在他看来,这些爆米花也就是能放在大集上卖,就算卖不了大不了就背回去呗,反正这玩意也不沉。 但是看荷花这架势,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劳动成果砸在自己手里的。 荷花走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顿时眼前一亮,立刻直奔茶楼而去。 这时候的茶楼可不像后世那种安安静静的茶馆,眼前的茶楼倒更像是外国的那种酒吧,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大堂有唱戏的说书的,天天节目都不重样儿,谁都乐意花几个钱来这儿消遣消遣。 荷花和吴明才迈进茶楼,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客官——” 才打了个招呼,店小二见来人只是个两个穿着破烂的孩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正文 第089章驱赶 “哪儿来的要饭花子,去去去,赶紧出去!这可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店小二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把他们往外赶。 吴明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白皙的小脸顿时就涨红了,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荷花却似乎完全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站在门口不挪窝:“小二哥,你们这儿收零嘴儿吗?配着茶盘啊果盘啊,又漂亮又好吃!” 店小二驱赶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来卖东西的?” 想想他自己又摇摇头:“就你们两个小屁孩,能有啥好东西卖?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赶,吴明气得直喘粗气,拉着荷花就要出去:“荷花,咱们走,不跟这种人废话!” “好了,没事儿!”荷花却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安抚了吴明几句,又跑去纠缠那个店小二了。 谁叫他们有求于人呢?只要能把这些爆米花卖出去,受几个白眼又有什么关系? “小二哥,你连看都没看,咋知道我们没好东西呢?”她拿出一包爆米花,硬塞到他手里,“这包给你,你先尝尝看啊!” 恰时一桌客人叫店小二过去添茶水,店小二急着过去,顺手推开了荷花:“起开!这儿忙着呢!” 荷花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撞倒在地上,手里的爆米花撒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略带黯哑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 这边的动静在喧闹的茶楼里虽然不大,却足以惹得周围几桌人的关注了。 荷花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看样子像是刚从楼上雅间走下来。 店小二见惊动了贵客,赶紧赔笑上前:“郑小公子,您莫见怪,是两个孩子不懂事,惊扰了您……”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解释着,少年的目光却落在了洒落在一地的爆米花上。 白白胖胖的颗粒,上面还沾着深红的糖色,虽然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尘,看上去却依然很诱人。 “这是什么东西?”他下巴微扬,指了指地上的爆米花。 “这……”伶牙俐齿的店小二听到这个问题,却不由得卡了壳。 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又没见过。 荷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笑道:“公子好,这东西叫爆米花,又香又甜,可好吃了!” 她甜甜的笑容和她一身的破烂衣服很是不符,少年不禁一愣。 荷花再接再厉,马上又掏出一包爆米花:“公子,不信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听到她市侩却不失可爱的推荐,少年的表情不禁有所松动。 他向身后示意,便有仆从上前接过了爆米花,随手赏了荷花一小锭银子。 “那就却之不恭了。”少年微微颌首,便扬长而去,店小二赶紧热情地送了出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荷花捏着手里的银子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就那么一包爆米花,居然换了一锭银子!? 荷花忽然觉得,自己上次把爆米花卖一文钱一碗实在太亏了。 正文 第090章推销 这时,她听到旁边几桌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声:“刚刚那不是郑家的小公子么?是不是上次县试第一名的那位郑如松?” “就是他!别看他小小年纪,他可是咱们柳川县出了名的才子,才十四岁就中了秀才!” “啧啧啧,这郑家可是人才辈出啊,听说郑家的几位小姐也都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荷花可没空儿听这些人八卦谁家的小姐有才华之类的话题,她见店小二不在,赶紧凑到茶桌跟前。 “几位大爷,干喝茶多没意思,要不要吃点儿零嘴?”她献宝似的把爆米花打开,呈了上去,“你们刚才都看见了吧?那位郑小公子也对这爆米花很有兴趣呢!” 刚刚赚了人家一锭银子,此刻荷花毫不客气地把郑如松当成了活广告。 名人效应果然不同,众人一听到郑小公子的名头,立刻对爆米花产生了浓厚兴趣。 “来来,给我来点儿尝尝。” “喂,小丫头,我们这儿也来一包!” 荷花和吴明分别忙碌着,带来的爆米花很快就分完了。 这些客人既然看到了郑如松收了爆米花,自然也看到了郑家仆人打赏给荷花的一锭银子,哪里肯在大庭广众下白吃荷花的爆米花,虽然没有郑如松财大气粗,不过一圈兜售下来,荷花依然入账了一百多文。 忙活了一会儿,茶楼掌柜终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等他走过来,正好看见附近几桌客人每桌都放着一包爆米花,众人就着香喷喷的爆米花,品着清茶,纷纷赞不绝口。 掌柜眼前一亮,目光就落在了荷花和吴明身上。 “两位小友,这吃食可是你们带来的?”他走上前去,笑眯眯地问荷花。 一声小友把荷花叫得浑身轻飘飘的,果然大掌柜和店小二就是不一样,看人家这素质! 荷花点点头,甜甜地笑道:“掌柜的,你也想买吗?只可惜你来晚了,我们带来的几包都卖光啦!” 虽然不远的集市上还有一大堆急需处理的爆米花,可是荷花的小脸上却丝毫不露出焦灼担忧的表情。 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少的东西才越容易勾起别人的兴趣,饥饿营销这玩意后世都玩滥了,她只是小小地借用一下。 掌柜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荷花巴不得这一句,便跟着掌柜进了后院。 找个安静的屋子坐下,荷花便先说道:“掌柜的,你是不是想买我们的爆米花啊?” 掌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这东西叫爆米花?是你们做的?” 看这俩孩子穿的衣服,应该出身于贫苦家庭,估计也是馋得狠了,所以才会发明出这样的吃食吧? 荷花点头:“是啊。” 掌柜还是笑眯眯的,脸上露出一抹遗憾:“只可惜刚才没尝到,小姑娘,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啊?” 荷花看着他笑得像老狐狸的脸,笑得更甜了。 “掌柜,你是想学爆米花的做法吧?” 正文 第091章谈生意 以为他们俩是小孩子都好糊弄?还真以为她会当着他的面做爆米花啊?她可还指望这东西换钱呢! 掌柜没想到荷花说话这么直接,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呵呵干笑着不说话。 荷花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不瞒掌柜,我们本来就是想用这东西换点儿零花钱花的,你想知道做法也可以啊,花钱买就是了。” 掌柜暗暗松了口气,能花钱买到的话就简单了,再说对面只是两个小孩子,他就不信他们狮子大开口。 虽然如此想,掌柜脸上还是露出几分矜持。 “这个嘛,我们茶楼倒也不缺果盘,这玩意只不过是个新鲜罢了……” 言外之意,就是有这个没这个都无所谓。 荷花才不会上他这欲擒故纵的当,再说刚才郑如松都表现出了对爆米花的兴趣,她就不相信掌柜会没兴趣。 “掌柜您也说这玩意新鲜,那除了您,肯定还会有别人愿意买的吧?”荷花一脸真诚地请教。 掌柜心头一紧,荷花说的不错,这茶楼本就不如酒楼有多少技术含量,卖的茶水各家都差不多,要招揽顾客自然要各出奇招。 要是他今天不买这爆米花的做法,明天被别家茶楼买去了,只怕客流量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再说,刚才郑如松的反应他也听说了,这七里铺这么大点儿的地方,郑小公子喜欢的吃食,只怕转眼就会传遍了。 兴许荷花才一出门,就会被无数人拉去请教爆米花的做法。 掌柜想到这里立刻下定了决心:“小姑娘,你说说看,这爆米花的做法,你想卖多少银子?” 荷花在心里掂了掂,说道:“那就要看掌柜您想怎么买了,要是只买这种爆米花的做法,五两银子;要是想买所有口味的爆米花的做法,十两银子;要是您独家买断这爆米花的做法,二十两银子,我还额外送您几袋爆米花,保证您今天立马就能开始售卖。” 听到这里,掌柜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哪是个出身贫寒的小丫头,分明是个精明的小商人嘛! 这几个条件摆出来,他还有得选择吗? “那就依你说的,二十两银子,往后你可不许把这法子卖给别人了。”掌柜略带无奈地答应了。 荷花顿时心花怒放,脆生生地答应了:“掌柜您就放心吧!” 二十两银子啊,真没想到赚得这么容易! 说定了价钱,于是掌柜去准备银子和文书,荷花则准备把制作方法写下来。 可是看到了笔墨纸砚,荷花顿时傻眼了。 别说她应该是个目不识丁的小村姑,就算她是现代人,也不会写毛笔字啊,再说要是写那些简体字,不被人当成妖怪才怪。 正为难着,一旁的吴明开口了:“你口述,我来写吧。” 荷花立马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捏了一把吴明的小脸:“小明,带你出来果然没错!” 情况特殊,她就没追问吴明认字这回事,再说她早就觉得吴明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会写字自然不稀奇。 吴明猝不及防,被荷花揩了一把油,小脸立刻又红了:“你……你以后不许这样!” 荷花不以为然:“你才多大,姐姐稀饭你一下又怎么了?” 她心情好,看什么都开心。 正文 第092章扫货 知道说她也没用,吴明沉着脸,按照荷花的说法,把爆米花的制作过程详细地写了下来。 除了他们做过的那种焦糖爆米花,荷花索性把能想到的关于爆米花的衍生品都写了下来,什么蜂蜜爆米花,黄油爆米花,椒盐爆米花,大米爆米花,米花糖之类的,林林总总凑了十几个。 看着吴明字迹工整地记录下来的方子,荷花十分满意。 她这人就这样,别人对她大方,她就对人家大方,这十几种方子卖二十两银子,她也就心安理得了。 等掌柜带来中人,双方签定好文书,交付银子,荷花叫吴明去集市让田大强他们把剩下的爆米花送来,自己又去了后厨,亲自示范了一下做法。 田大强等人听说荷花一下子把所有的爆米花都卖掉了,顿时就惊呆了。 开什么玩笑,一家人大冷天在集市上站了一上午都没卖掉的东西,荷花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光了? 要是他们知道荷花这么一会儿就赚了二十多两银子,估计就惊吓得昏过去了。 等一家人从茶楼出来,除了荷花之外,每个人都是一副晕乎乎的表情。 荷花可没闲功夫品尝胜利的喜悦,揣着沉甸甸的荷包,荷花很快就做了决定,这些银子就是她的私房钱了,决不能上交。 不是她不管家里,只是田大强和周氏这两人实在太老实了,田王氏跑到家里明抢都拱手让人,银子交给他们,荷花是一万个不放心。 就这样,荷花给自己封了个家庭的财政总管,赚来的钱由她统一分配。 出来第一件事,荷花拉着周氏,进了一家布店。 她从穿越过来就只有这一身破棉袄,又脏又破的,连拆洗都没法拆洗,她早就受够了。 兜里有了钱就是不一样,荷花豪爽地指挥布店伙计,买了好多布料和新棉花,决定给每个人都各做两身新棉袄,还有夹袄,还有被褥,她要给全家都从里到外换成新的。 出了布店又去了杂货铺,家里的锅碗瓢盆还都是破了缺口的,全都换新的,又置办了各种日用品,荷花甚至还给周氏和两个姐姐一人买了一根最便宜的素簪子。 周氏苦苦劝说无果,只好接受了荷花乱花钱的事实。 没办法,谁让钱在荷花手里呢? 其实荷花并没有乱花钱,实在是家里头该买的东西太多了,她买的这些都是经过详细计算的。 这年头是太平盛世,物资充足,物价平稳,也没有什么通货膨胀,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相当于后世的一千块钱,购买力还是很强大的。 荷花又买了很多粮食,猪肉自然也买了不少,在集市上还买了七八只活鸡,以及很多零食,总之就是见什么买什么,狠狠地过了一把扫货的瘾。 他们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估计老赵家的牛车放不下,荷花也不想拉着这么多东西回村,太惹人耳目了,就另雇了一辆马车,从村外直接绕到村后头的自家院子。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好吃的,加上还有新衣服可以穿,全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正文 第093章做蛋糕 直到回了家,荷花才找了个机会,把自己卖爆米花方子得了二十两银子的事说了,和她预想的一样,周氏听了这么多的银子整个人都傻住了。 田大强九死一生打了个熊瞎子,才换了二十两银子,荷花靠一个爆米花就能轻轻松松赚这么多钱? 难怪荷花今天一个劲买东西,原来手里有这么多钱啊! 荷花把事情跟周氏说了,也说了要自己管钱的想法,这一点周氏倒是没什么意见,小女儿这么能干已经让她很惊喜了,这钱是荷花赚的,自然应该归荷花分配。 荷花见周氏没意见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在封建社会父母至上,她要自己攒钱肯定会招来周氏的责备呢! 见周氏对自己表达了如此绝对的信任,荷花暗暗决定,这些钱虽然在她手里,但是家里一旦需要,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的。 苦巴巴的日子一下子变得丰衣足食,一家人这些天过得就分外地舒服,这些日子荷花也不去钓鱼了,田大强也不去打猎了,一家关起门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倒是和和美美。 天气渐渐转暖,山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不少,雪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流淌到山下。 上次在集市上抓的几只鸡,在家养了些日子,不下蛋的都杀了吃肉了,留下几只下蛋的母鸡,自家也有鸡蛋吃了,荷花终于不用再去村长家换鸡蛋了。 这天荷花在家闲着没事,想起上次答应给杏花做的糕点,决定今天就在家试着做一回。 她先打了十个鸡蛋,蛋清和蛋黄分开,然后开始打发蛋白。 这项用现代的自动打蛋器只要一两分钟就能完成的工作,荷花用几根筷子,足足打了小半个时辰,手腕都快累酸了。 好不容易搞定了蛋白,接下来她舀了一点早饭剩余的豆浆,加入面粉和白糖,还有蛋黄一起搅成面糊状。 接着她把锅灶底下抹上一层薄薄的豆油,盖上锅盖预热着,然后把蛋白分三次加入面糊,搅拌均匀,小心地倒入锅里。 这时候没有烤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自己做一个烤箱,所以就参考后世的电饭锅做蛋糕的简易方法,唯一的难度就是控制火候。 在古代生活这么久,荷花早已掌握好了调整火候的要领,她把锅盖盖上,接着亲自看着火,以免火太急了,把蛋糕烤糊了。 不大一会儿,锅盖边沿的缝隙里就飘散出阵阵香甜的气味。 正好吴明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她聚精会神的盯着炉膛里的火,问道:“荷花,你在做什么呢?” 这孩子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肯叫荷花姐姐,屡教不改之后,荷花只好无奈地放弃了,接受了他直呼自己名字的事实。 “我在做好吃的呢,你闻闻,这味儿香不?”荷花头也不抬地说。 吴明点点头:“嗯,挺香的。” 荷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招呼吴明:“哎对了,我正想跟你说件事,你过来。” 吴明过来蹲在她身边,接过了她手里的炉钩子,让荷花凉快一会儿。 “什么事儿,你说吧。” 正文 第094章读书 荷花坐在一旁的柴火堆上,一边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一边歪着头打量吴明的神色。 “小明,我问你啊,你可得跟我说实话,你想去读书吗?” 吴明拨弄炉火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荷花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又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读书?” 上次在茶楼里写方子的时候,她注意到吴明的字迹十分端正工整,明显是经过良好的教育的。 吴明才这么大,虽然依照他的说法,他是没有亲人了,可是总不能让他跟着自家这些庄户人家混日子啊。 吴明缓缓垂下眼帘,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思索。 荷花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出声,便故意叹了口气:“唉,我之前寻思,你要是想读书的话,我就帮你报咱们村的村塾,不过看你这样子,可能不想去念书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吴明低低的声音:“那……村塾的束修是多少?” 他怎么可能不想念书,只是他本就是寄人篱下,这家里的情形他也看在眼里,怎么好张口叫人家供自己念书啊? 荷花听他这么问就笑了:“不贵,我打听过了,一个学生每个月是五十文,这点儿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她上次卖爆米花方子的时候,吴明也在,自然知道她这话不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他还是很犹豫:“读书……是很费银子的。” 以前他没在意过,可是现在身无分文,倒是知道读书的不易,虽然束修的钱不多,可是笔墨纸砚,还有各种书籍,以及以后要考取功名的各种费用,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 荷花说道:“这些你不用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毕竟是来自现代的,看吴明这么小的孩子,又有这么好的根底,让她眼睁睁看着吴明成为失学儿童,她实在是做不到。 吴明抬眼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荷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满满的感动,荷花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是我弟弟嘛,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吴明一怔,神情别扭地避开了她的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这样!” 荷花就喜欢逗他,看他这一副又羞又气的样子,就觉得格外地开心。 这时锅里飘出了阵阵焦香味,荷花赶紧掀开锅盖,一股甜香味扑鼻而来。 连吴明都跟着转移了注意力:“荷花,你做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闻到过这种香味?” 荷花小心翼翼地用木铲把蛋糕剥离出锅底,放在一旁准备好的盖帘上。 只见蛋糕底部已经变成了深黄色,香喷喷的十分诱人。 荷花切了一小块,递给吴明:“这叫蛋糕,来,你先尝尝。” 吴明试探着咬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好吃,真好吃!” 这个叫蛋糕的食物入口松软,吃上一口满口都是浓郁的香甜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正文 第095章秀才娘子 见他吃得开心,荷花又切了一小块,也给自己切了一块,剩下的则盖好,留着给家人吃。 吴明吃着新鲜美味的蛋糕,想到荷花承诺他要送他去读书的事,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告诉他,荷花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荷花又打了十个鸡蛋,接着就把筷子和装着蛋清的盆塞到吴明手里:“来,你把这些搅好。” 荷花给他做了示范就去忙别的了,吴明费力地打发着蛋白,看着荷花忙碌的身影只觉得满心无奈。 这丫头可真是的,使唤他从来都不知道心疼! 有了第一锅的经验,第二锅的蛋糕做得更好了,荷花把第二锅蛋糕放在篮子里盖好,招呼吴明出了门。 一路走到村长家,荷花见院子里有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在晾手绢,便叫道:“小娟妹妹,村长奶奶在家吗?” 田小娟循声望过来,见是荷花来了,圆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荷花姐,你咋来了?”她一边招呼一边快步走过来,看到吴明不禁一愣,“荷花姐,这是谁啊?好像不是咱村的人吧?” 荷花笑道:“他叫吴明,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 关于吴明的事情她不想多说,介绍完了就问道:“村长奶奶在不?” 田小娟摇摇头:“我奶奶出去串门了,荷花姐你找她有事儿啊?” 荷花想了想,笑道:“也没啥要紧事,就是做了一样儿新鲜吃食,想让你们尝尝。” 一听说她来送吃的,田小娟的笑容更大了。 “荷花姐,你的手咋那么巧呢?上次二月二吃的猪头肉,我奶奶说是你做的,可真好吃啊,比我在县里头吃过的酱肉都好吃!”田小娟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他们进来,“还有那个豆芽,我娘可喜欢吃了,好几次说想见见你呢。” 听田小娟说她娘想见自己,荷花不禁微微一怔。 在原主的记忆里,关于村长家的印象并不是很多,只知道村长儿子是个秀才,娶的媳妇也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儿,只是听说身体不好,几乎不怎么出门,别说荷花,就是村里人也很少见过这位秀才娘子。 荷花跟着田小娟进了东厢房,田小娟进屋就叫道:“娘,前几天你总念叨的那个荷花姐姐来啦!” 荷花进了屋,便觉得眼前一亮。 这房间布置得跟普通庄户人家完全不一样,像是一个小客厅,地上的青砖打扫得纤尘不染,上首摆放着花梨木桌椅,桌椅上的靠垫都是淡青色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花鸟之类的画,最吸引荷花注意的,就是一面墙上满架子的书籍。 不止是荷花,吴明看到这么多的书也是一愣,许是没想过庄户人家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书。 这时里屋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只见她身着家常的夹袄长裙,脸上并无脂粉,素雅的脸庞透着清秀和温婉,这就是村长家的儿媳田宋氏。 “你就是荷花姑娘吗?”田宋氏微微一笑,眉眼温和,“请坐吧。” 正文 第096章同窗 荷花这些日子在庄户人家过惯了苦日子,冷不丁掉进这书香十足的屋子里,居然觉得有些拘谨。 “那个……峰婶子好。”她扭扭捏捏地打了个招呼。 田宋氏看她这样子,仿佛手脚都不会放了,不由得笑了。 “荷花姑娘不必拘束,快坐下说话吧。” 荷花坐了,定了定神才笑道:“峰婶子,你就别叫我姑娘啦,听着怪不习惯的,婶子要是不嫌弃,直接叫我荷花就行。” 田宋氏浅笑道:“那好,以后我就叫你荷花了。” 荷花拿出篮子里的蛋糕,递了过去:“婶子,这是我刚做的新鲜吃食,叫蛋糕,婶子要不嫌弃就尝尝看。” 田宋氏看了看蛋糕,忍不住赞道:“看着就是色香味俱全的,难怪娘常夸你心灵手巧。这些日子你时不时来送些东西,倒是有心了。” 荷花笑道:“婶子这话实在太客气了,要不是村长爷爷帮忙,我们一家人如今还无家可归呢。” 田宋氏见她应答自如,眼底不禁闪过一抹赞赏。 自从她嫁到这个小田村来,还没见过这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呢,谁说山村里就都是无知村妇的,眼前这个荷花就是个例外。 田宋氏把蛋糕递给田小娟:“先送去灶屋,等你爷爷奶奶回来再一起吃,再去泡壶茶。” 荷花看在眼里,笑道:“婶子真是孝顺,难怪村长奶奶那样疼婶子,有什么好吃的也惦记着给婶子留着。” 经历过田王氏那样的奶奶,她特别羡慕这些和睦的家庭。 荷花家里的事情,田宋氏也有所耳闻,只是她生性淡然,不愿意搀和别人的家事,便只是微微笑着不多言。 荷花看着那满满一面墙的书,眼中不禁露出几分羡慕。 “婶子,这些书都是峰叔的吗?” 田宋氏没想到她居然会对书有兴趣,微怔后才说道:“有一部分是相公的,还有些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荷花看她的气质,便猜测到她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也就是古代的文艺女青年,听到这里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婶子认识很多字吧?能不能教教我啊?” 田宋氏这次彻底惊讶了:“你想读书?” “是啊。”荷花使劲地点头,又拉过吴明,“其实今天过来,我是想帮这孩子报村塾读书的,还想问问村塾收不收女学生……” 她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得放低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哪有收女孩子的村塾啊?” 同为女子,田宋氏见荷花这样不禁心生怜悯,温颜道:“村塾的确是不让收女学生的,不过你若是真心想学,有空儿便过来,我教你识几个字。” 反正她平日里也是要教女儿小娟的,也不差多一个学生。 这话正中荷花下怀,她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婶子,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能来跟你学认字吗?” 看她兴奋得眼睛都亮晶晶的,田宋氏不由得笑了:“是真的。” 正好田小娟送茶进来,听见这段对话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太好了,以后我也有同窗了!” 正文 第097章读书很苦 同窗这个词还是她跟秀才老爹学的,此时倒是用得十分恰当,众人都笑了。 田小娟看着吴明,想到荷花刚说的话,说道:“那吴明也是我的同窗吗?” 田宋氏嗔道:“吴明是男孩子,怎么能跟你们一起认字?他是来上村塾的。” 说着便转向荷花和吴明:“你们的事我知道了,到了晚间我就跟相公说,等他有时间考较一下这孩子的功课底子,再定何时来上课。” 一下子把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都解决了,荷花心里无比的高兴。 “行,太谢谢婶子了。”荷花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婶子您先歇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跟田宋氏告辞出来,荷花一路上都觉得身心轻快。 作为现代人,她太了解知识的重要性了,而且有了这样的机遇,她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尽可以拿自己的知识来赚钱了。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吴明半天都没说话。 “小明,你咋了,要读书了还不高兴吗?”她问道。 吴明抬眼看了看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荷花,你真的那么想读书吗?” 荷花重重地点头:“当然啦!读书多好啊!” 吴明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可是有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 “呸!”荷花不等他说完就呸了一口,“那都是你们封建礼教——” 看到吴明震惊的表情,她赶紧咬住舌头,生怕自己再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 “咳咳,那个……我的意思是,读书不分男女,男女都可以读书……”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忽然灵光一现,“对了,你看那个峰婶子,给人感觉多舒服啊,就是因为读书读得多!” 听到这个解释,吴明疑惑的表情才渐渐缓解了。 原来荷花是看田宋氏举止得体言语温和,才会羡慕田宋氏,所以才想读书啊。 “荷花,读书是很苦的。”他担忧地看着荷花,“你能吃得了苦吗?” 别的不说,单一个练字就够荷花受得了。 荷花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哼,你要不要跟我比比,看谁学得又快又好?” 笑话,身为经历过现代高考的勤奋女青年,难道她还会怕了古代的之乎者也? 吴明冷不丁被挑衅,小脸不由得涨红了:“比就比,难道我还怕你?” 他一个男孩子,难道还要被一个丫头比下去吗? 再说他已经认了很多字了,四书五经也看了一多半,荷花可是零基础呢! 要是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此刻打死他也不会如此轻敌了。 两人斗着嘴回了家,把两个孩子要认字的事情跟家里人说了。 出乎荷花意料的是,全家人对他们的读书大计居然都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荷花还好说,不过就是去秀才娘子家跟着认字读书,吴明可是要上正经的村塾,虽然束修不多,可是以后的笔墨纸砚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更何况,吴明跟他们家连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荷花再次领教了父母的善良,这是一对是那种只要孩子能好,就愿意付出一切的无私父母,荷花对自己能重生到这样的家庭,感到无比的幸运。 正文 第098章进山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山顶流下来的雪水也都汇成了一条条小河,荷花觉得,是时候进行自己的进山大计了。 可是在跟家人商量的时候,在荷花认字的事情上无比开明的田大强和周氏,却对此事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你才多大点儿就要上山,你不知道山里有多危险吗?”周氏一听荷花提这事,情绪立刻就激动了起来,“你以为进山是好玩的?不许去!” 田大强也深以为然:“荷花,听你娘的话,山里头有野猪还有狼,你一个小姑娘上山太危险了。” 连他这个大老爷们进山里打猎,还要和田庆搭伴呢,更何况荷花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 荷花不服气:“爹,你带我进山不就行了?我真的想去——” “不行!”田大强断然拒绝,“我是去山里打猎的,带上你太耽误事儿了。” 田大强很理所当然地认为,荷花就是个拖后腿的,这一点让荷花很是恼火。 “我都十岁啦,我能照顾好自己!”荷花信誓旦旦地表示,顺手还拉了几个垫背的,“要不然,让二姐三姐和小明都陪我去,人多也有个照应啊。” 杏花吓得连连摆手:“我可不去,别拉上我啊!” 他们住的这院子的前任主人家的儿子,可就是上山被狼掏了肚子的,杏花一想到这里就吓得汗毛直立。 周氏则皱起了眉头:“你二姐都十五了——”瞟了一眼深深垂首的翠花,她欲言又止。 这年头十五岁的闺女都该说亲事了,别说上山,就连门都要少出的。 至于小明,看着比荷花还矮半头呢,让两个孩子上山简直就是瞎胡闹。 荷花百般纠缠,田大强和周氏就是死活不松口。 “荷花,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后山溜达溜达也行,深山里头可千万别去!”周氏一锤定音,堵死了荷花的所有理由。 荷花撅着嘴,一万个不高兴。 后山能有啥好玩意,就连长点野菜,也都被村里人挖光了! 荷花暗暗捏了捏小拳头,这些日子,她的身子骨已经调养得很健康了,一冬天的冰钓也让她胳膊腿都长了不少力气,荷花觉得,就算自己偷偷进山也没什么,毕竟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青年,见多识广经验丰富,难道进个山还能难住她? 荷花前世就是个打定主意绝不回头的倔强性子,既然做了决定,隔几天她趁着家人不注意,就带着工具提着篮子偷偷进了山。 虽然已经是二月底了,山里头还是鲜少有绿色的踪迹,冬日的积雪融化得几乎没有了,只有阴坡上还有一些结冰的地方,山上到处都是枯黄的植物,估计要再等天气暖和一些才能恢复生机。 越往山里走,山路越是崎岖,有的地方甚至没有路,只能绕来绕去。 荷花怕迷路,每走一段就做上记号,到拐弯的地方就在树上划上一个箭头,第一次进山,她也没打算走很远,准备熟悉了再往山里走。 就这样慢慢地往山里走,没多久,她就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东西。 正文 第099章中药 路边倒伏着一堆枯黄的植物,细长笔直的茎,顶端是小小的花,已经完全枯萎成了褐黄色,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是荷花依然很兴奋。 她拿出小铲子,沿着根部小心地挖掘起来,很快,大块的根茎就露了出来。 清理干净上面还带着冰碴的土,荷花仔细一看,果然是中药苍术。 前世她曾经跟着爷爷一起上山挖过草药,很多草药她都很熟悉,苍术是东北常见的草药,药用范围也很广泛。 挖了几株苍术,荷花还不满足,又在周围转悠起来,在树根处格外地留意。 她运气不错,很快又在一棵大树底下发现了苍术的踪迹。 树下的苍术根茎长得更大,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挖了大半篮子。 虽然底下的冻土层还没有完全开化,挖草药的时候格外费力,可是看着这么多的苍术,荷花心里还是十分满足的。 看看今天的收获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多斤了,荷花掂了掂自己的小身板,决定见好就收。 整理好工具,荷花挎着篮子,往山下走去。 循着自己做的记号,荷花很容易就找到了回去的路。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荷花这一路下山,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身后时不时会传来树枝相撞或者枯叶的哗啦声响,荷花几次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好认为是风在捣乱。 可是越往山下走,这种感觉越是强烈,荷花的心里越来越发虚,之前周氏和田大强的话也不断地回响在脑海里。 山上不会真的是有狼或者野猪之类的野兽吧? 之前荷花只把爹娘的话当成吓唬孩子的谎言,可是此刻,她却没来由地越来越害怕。 在身后又一次传来枯枝折断的声响时,荷花猛然回头,冷不丁看到一棵大树后面像是有一道黑影闪过。 虽然黑影的速度很快,但是荷花很确定,那道影子绝对不会是人影。 难道她真的被野兽盯上了?荷花吓得脊背直发凉,心里一万个后悔没有听爹娘的话。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事到如今,荷花不可能掉头就跑,更不可能吓得瘫倒在地上,她勉强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她心里不断地回忆着后世学到过的野外知识,如果遇到野兽,千万不能表现出惊慌,也不要盯着野兽看,更不能撒腿逃跑,这几种反应只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最好的反应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走自己的路,野兽都是有自己的领地的,它们面对入侵者通常都会表现出高度的注意,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引来野兽的攻击。 所以她必须给野兽传递一个信息:我只是个过路的,不要攻击我,我马上就走。 但是这个经验好像没有什么用,身后那个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始终没有消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荷花吓得腿都要软了,她暗暗把挖草药的小铲子攥在手里,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身后那个声音上,生怕脑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或者肩膀上忽然被一双大爪子扒住什么的。 正文 第100章流浪狗 在这种沉重的心理压力下,荷花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前面的树上没有记号了。 换而言之,她在这关键的时刻,居然迷路了。 荷花在心里哀叹一声,咬了咬牙,找了棵大树靠着,面对来路站住。 这样,她至少不用担心背后受敌了。 她紧紧盯着来的方向,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她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生怕对方会突然袭击过来。 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她看到不远处的草丛晃了几晃,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袋探了出来。 狼! 这是荷花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这念头让她浑身寒毛直竖。 她死死盯着那头狼,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能站稳脚跟。 只见那只狼慢慢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看到荷花却不过来,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盯着荷花。 看了一会儿,荷花渐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她只是孤身一人,又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按理说完全不是一头狼的对手,可是这头狼为什么还不扑过来把她吃掉? 而且,看它那浑厚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还有黑溜溜的圆眼睛,越看越不像是野狼。 荷花壮了壮胆子,轻声打了个招呼:“喂。”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傻,但是再不出声,她只怕就要被吓死了。 那头野兽远远地看着她,对她的招呼声,只是略微歪了歪脑袋,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还是在犹豫。 荷花鼓起勇气,从篮子里掏出一块带来做干粮的苞米饼子,丢了过去:“给你,你吃吧。” 如果它填饱了肚子,应该就不会想吃掉自己了吧?荷花想。 那野兽走上前几步,闻了闻饼子,又抬头看了看荷花,才把饼子叼在嘴里,几口就吞了下去。 看它肯吃饼子,荷花的心放了一大半。 不管它是不是狼,只要不爱吃人肉就好。 荷花又丢过去一个饼子,这回它立刻就吃光了,还冲荷花摇了摇尾巴。 看到它摇尾巴的熟悉动作,荷花彻底放心了。 原来它不是一只狼,而是一只大狗啊。 看它邋遢又饥饿的样子,指不定流浪多久了。 荷花把饼子都给了大狗,大狗吃光了饼子,对荷花也亲近了不少,还走近前主动用鼻子拱了拱荷花。 荷花大着胆子,把手放在大狗的头上摸了摸,大狗立刻眯起眼睛,露出了舒服至极的表情。 荷花现在很确定,这就是一只走丢的流浪狗,看它对人类的亲近以及对人类爱抚的享受,就知道它肯定是长期跟人类一起生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山里。 荷花挠了挠大狗的耳朵,说道:“好啦,你吃饱了就回去吧。”说着就准备下山了。 不知道大狗是没听懂,还是不肯走,它跟在荷花的身后,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荷花无奈地说道:“我真的没有饼子了,要不然等我过几天上山的时候多带点儿,到时候再给你吃。” 大狗却晃了晃脑袋,仿佛在说它不是为了饼子。 荷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狗也不会说话,她哪知道大狗要干什么,再说天就要黑了,她怕自己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正文 第101章着急 可是她偏偏迷了路,这让她十分害怕。 那大狗似乎很有灵性,见她着急的样子,就掉头往回走,还时不时回头看着荷花,仿佛叫荷花跟它走。 荷花想了想,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就跟着大狗走去。 拐了几条山路,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做的记号,这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狗狗,太感谢你了,要不然我就迷路了。”她拍了拍大狗的脑袋,往山下的家里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离去。 荷花看着跟在身后的大狗,无奈地笑了。 “狗狗,你想跟我回家?”她想了想,又说道,“或者,你家里就是我们村的?” 想到这一点,荷花倒是恍然大悟了,难怪这只狗认识路,又总跟着自己,可能是想回家吧。 “那好,你就跟我走吧。”荷花很快就做了决定。 这只狗看样子挺聪明的,要是真是村里人家丢的,估计自己就找回家去了。 找对了路,荷花很快就到家了,进院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娘,我回来啦!” 她话音未落,屋里就冲出来好几个人,这阵势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周氏一副焦灼万分的样子,看见她抬手就想打,手举在半空却舍不得打下去,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你知不知道,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 村里相熟的人家都问了,院后的山里也找过了,就是找不到荷花的踪影,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翠花可不像周氏那么心软,气得捶了荷花好几下:“娘都急死了,你上哪儿去了,咋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吴明站在周氏身后,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嘴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生气又像是自责。 要是他能跟着荷花,也不至于担心了一整天。 “我……”荷花看着焦急万分的家人,忽然对自己擅自行动的行为十分愧疚,“娘,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出去一定跟你说。” 这时杏花发现了院门口的大狗,呀地一声叫出声来:“唉呀妈呀,这是啥啊?!” 不是杏花胆子小,主要是大狗体积庞大,一身的毛乱糟糟的,看着就不像善类。 荷花赶紧说道:“我在山里碰见的,可能是咱们村里谁家丢的狗。” “这事儿我可没听说过,这狗看着也不像是咱们村的。”杏花歪着头想了想,很确定地断言。 小田村总共就百八十户人家,养狗的就那么几家,谁家要是丢了狗,肯定全村都知道。 荷花刚要说话,却被周氏一把抓紧:“啥?!你进山了!” 荷花被她抓得直咧嘴:“娘,疼哎——” 翠花一把夺过她的篮子,指给周氏看:“娘,你看!” 看着满篮子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块茎,周氏一下子就知道荷花这一天是干啥去了。 “你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周氏再次抬起了手,可是看着荷花委屈的小脸,这手却说啥也落不下去。 小闺女是为了啥啊,还不是为了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嘛!要不然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就算又再大的胆子,能自己跑山上去吗? 正文 第102章这是药材 周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将荷花紧紧抱在怀里。 “好闺女,以后你可别再自己跑山上去了,你不知道娘有多担心……”周氏想起荷花大冬天的去钓鱼,小小的孩子跑去茶楼卖爆米花,还有这回偷偷进山挖中药,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 “娘,我没事。”荷花被搂得十分别扭,说实话她还不是很习惯目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份,被周氏当孩子一样搂在怀里很是不舒服。 杏花翻看着篮子里的根茎,问道:“荷花,这是啥啊?能吃吗?” 荷花趁机挣脱了周氏的怀抱,说道:“这是苍术,能吃,不过是当药吃的。” “这是药材!?”杏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你咋认识这药材的?” 对此,荷花早就想好了借口。 “上回去医馆的时候,我问过店里的伙计了,他说这东西是药材,山里就能挖到的。” “荷花,你真聪明,啥玩意儿一看就会了。”杏花满是羡慕地说道。 对这种夸奖,荷花欣然接受。 不过想起周氏刚才说过的话,她还是有点儿忐忑。 “娘,这药材能卖不少钱呢,过几天我还想进山,山里真没啥危险的,我也没遇到什么野兽。” 嗯,除了外头那只大狗,她这次进山连一只兔子都没看见。 周氏皱紧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想到荷花的倔强性子,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荷花这孩子是不会听父母话的,不让她去钓鱼她还是去了,不让她进山她还是偷偷进山,与其强硬地拒绝她,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周氏想了想,说道:“好吧,你可以进山,不过得多跟几个人去。” 荷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娘,我上山可是挖药材的,要是跟村里人一起走,可就挖不到这么多了!” 这山里的东西是谁挖到就算谁的,这药材又不是野草到处都是,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她们还能挖多少啊? 翠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说道:“娘,要不以后我带荷花去吧。” 荷花是最小的闺女,为了分担家用还付出了这么多,她比荷花大多了,自然应该承担更多的义务。 “可是你——”周氏刚要说话,翠花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截住了她的话头。 “娘,那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她有点儿扭捏地说道,“再说,我跟妹妹进山挖药材有什么的,又不是啥丢人的事。” 这时吴明也开口了:“婶子,以后我也跟荷花去。” 今天这事儿他已经内疚半天了,心里暗暗决定,只要他有空就不能让荷花单独行动。 “你才多大,要是进山去更危险了,过几天又要去读书,就不用费心这事儿了。”周氏看着吴明,怜爱地说道。 吴明这孩子她真是越看越喜欢,并不是为了弥补没有儿子的缺陷,主要是吴明太乖巧懂事了,而且身子骨还不好,激发了周氏的慈母心。 正文 第103章收养 荷花赶紧说道:“行,那就这么定了啊,以后我就让二姐带我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冲翠花讨好地笑笑,却收获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天偷偷进山的事儿还没跟她算账呢,翠花心里琢磨着,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妹妹。 风波过去,荷花就叫了大家一起过来收拾药材,这苍术根须很多,要想卖个好价钱,得剪掉根须,再洗干净晾干,否则这么湿漉漉地放着,看这卖相也卖不上价。 她在山上累了一整天,又被大狗吓了一场,教好周氏等人怎么收拾药材,自己就进屋歇息了。 至于那只大狗,因为它站在院子外怎么也不走,看起来又没什么凶性,翠花就把它放进院子里来了,大狗进了院子四处嗅了嗅,就很自觉地在柴草堆旁边趴着,一副温顺的模样。 到了晚间,田大强回来了。 听到周氏说荷花偷偷进山的事情,他也吓了一跳,自然免不了教训几句,待看到荷花挖的药材也叹了口气。 “荷花呀,咱家现在有吃有住的,你就别那么费心了。女孩子家,在家学点儿针线,做点儿饭也就算了,养家的活计有爹在呢,不用你们小孩子操心。” 在田大强的认知里,一家人吃饱穿暖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冒着危险费劲巴拉地去赚钱。 荷花表面上嗯嗯答应着,内心却十分不以为然,她可不觉得小康生活有什么可满足的,更不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在家做针线做饭,出嫁以后相夫教子,她的目标是奋斗再奋斗,一定要在古代生活得风生水起,温饱生活是无法满足她的雄心壮志的。 不过她跟古人三观不同,也不想费劲地去给爹娘洗脑,只想着自己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田大强看到那只大狗,沉吟了片刻,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狗,看样子是山里猎户的猎狗。” 田大强有丰富的打猎经验,自然分得清看家犬和猎狗的区别。 “你看这狗,骨架大,爪子厚,牙口尖利,跟人又亲近,十有八九是经过训练的。” 荷花听到这里不禁有些疑惑:“爹,那这狗的主人呢,它为啥不回家啊?” 田大强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有的猎户会把年纪大了或者跑不快的猎狗丢在山里,让它们自生自灭,也许是这个原因吧。” 荷花看了看大狗,它看起来的确是年纪有点儿大了,不像是那些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猎狗,但是也不是那种老眼昏花的老狗,或许是它的主人因为它跑不快了,就把它扔在山里了吧。 可是虽然被遗弃了,这只大狗依然还是本能地亲近人类,希望能再次回到曾经抛弃过的人类的身边。 想到这里,荷花对大狗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那咱就收养它吧,好不好啊,爹,娘?”她乞求般地看着田大强和周氏。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笑了:“行啊,就把它留下吧。” 正文 第104章闹分家 这院子住得偏僻,还曾经有野兽出没,这只大狗虽然不能打猎,但是做为看家狗还是很合适的。 再说这年头也不像后世,养只狗也不怕耽误孩子学习或者把家里弄脏之类的,养了也不过就是每天费点儿粮食的事儿。 “太好喽,我家也有狗了!”最先蹦起来居然是杏花,看到大家投过来的异样眼神,杏花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啥,我看村里别人家养狗,就觉得挺稀罕的,所以想咱家也想养一只……” 在老田家自然是不用想了,二房就像全家的奴仆似的,连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怎么可能让杏花养狗。 荷花再次深刻地体会到,分出来单过是多么英明的决定,要是还在老院住着,她们连养条狗的自由都没有。 “小明,你给狗起个名吧!”作为全家唯一识字的人,荷花理所当然地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吴明。 吴明想了想:“叫黑风怎么样?” 这只狗长得黑漆漆的,叫黑风还挺合适。 于是,从这天起,黑风就成了这个家的新成员。 荷花上山第二天,周氏就带着荷花去了田庆家。 “嫂子和荷花来啦,快进屋坐。”庆婶见她们来了,忙笑着招呼,只是笑容略有些不自然。 说来也是,两家之前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即使荷花他们被赶出了田家,庆婶两口子对他们也是尽力照顾,可是自从他们搬去了村里有名的鬼宅,庆婶他们却一直没有上门看望过。 对于这一点,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这古代人本来就迷信,对鬼神之说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怕沾染了晦气也是人之常情。 周氏本来就不是小心眼的人,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弟妹在家忙啥呢?”周氏一边进屋,一边寒暄道。 见她并无异色,庆婶反倒觉得自己多心了,便笑道:“这不天暖和了么,我寻思把被褥拆洗拆洗。” 周氏见他家炕上果然放了几床拆了一半的被褥,就顺便帮着拆着,一边干活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家里事情多,也没顾上来你家,最近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这不快春耕了么,就把家里的工具都收拾出来——”庆婶说到一半,冷不丁响起田大强家分家并没有分到地,关切地问道,“嫂子,你家咋样了,还过得去吧?” 虽然最近没去田大强家看看,可是她看到周氏和荷花都穿着簇新的棉袄,气色也挺不错的,倒是放心不少。 周氏见她问,便笑答道:“还行,多亏前段日子有你们帮衬着,要不然我们还不真不一定能撑过去。” 想起刚被赶出来的时候家里一穷二白的情形,周氏的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就算现在过得好有啥用,全村谁不知道他们是被爹娘赶出来的,村里人指不定都怎么笑话他们呢。 庆婶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田家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嫂子还不知道吧?那头正闹着要分家呢!” 看庆婶指了指田家院子的方向,周氏自然明白她说的那头是哪里。 正文 第105章不想搀和 因为之前听田大力说起过一次,周氏没有十分意外。 “我还真不知道,你听说啥了?”毕竟是田家的事,周氏还是很关心的。 周氏一边低头拆着被子,一边说道:“我是听你们老三家的说起过几次,不过到底怎么分还不清楚。为这事儿,你家大房和四房最近可是闹得老大动静了,村里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对这样的结果,荷花倒没觉得多惊讶。 综合原主的记忆和她自己的看法,田家大房和四房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大儿媳蒋氏和小儿媳焦氏,这两个都是自私自利的主儿,之前还有个周氏供她们欺压,现在周氏被她们戳走了,家庭矛盾的目标就转移到彼此身上了。 再说,分家可是头等大事,这两家才不肯吃亏呢。 只不过,田王氏干啥去了,难道任由两个儿媳妇在家作翻天? 这时就听见庆婶说了起来:“……还有你婆婆,一开始是死活不肯分家,被你家老爷子骂了几次,才松了口,现如今大房和四房天天拉着她吵,那动静哎,我们这隔了这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这话的时候,一向忠厚的庆婶都忍不住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也是,这么多年了,田家是什么情形她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周氏一家从那个火坑里跳出来,她自然愿意看隔壁的好戏天天上演。 周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们家都被赶出来了,还能说啥啊? 好不容易自家的日子稳定下来了,周氏是真心不想搀和田家的事了,可是要跟着别人说婆家的风凉话,周氏也做不到。 庆婶用胳膊肘碰了碰周氏,说道:“不是我多事,嫂子,你们上次分家分得也太不公道了,要不你让你家强子哥回去,这次分家再争取点儿东西。” 周氏苦笑着摇摇头,就田大强那个性子,打死也不可能回去再找爹娘要东西。 “算了吧,我们家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就不回去搀和了。” 庆婶也是为了周氏好,不过她也知道田家的情形,要是田大强和周氏回去,能不能要到东西还是个未知数,但是一场大闹肯定是免不了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村里的闲话,一会儿被褥都拆完了,周氏带着荷花准备走了,才把来意说明。 “这天气暖和了,荷花想去山里头挖点儿东西,大强成日在外头也顾不上她,她和翠花两个女孩子上山,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周氏看了眼在院子里头劈柴火的田福,说道,“我就寻思来问问,你家福子要是有空儿,能不能上山给她们做个伴儿?” 田福毕竟是个男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农家少年身子都结实,俨然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 庆婶一听就爽快地答应了:“这算啥大事儿?他成日在家里也没啥事儿,荷花啥时候上山,来我家叫他一声儿就行。” “有福子在,那我就放心了。”周氏笑道,“也要不了几天,等春耕忙起来的时候,就让福子在家帮忙。” 正文 第106章吵架 说到这里,周氏的神情有些失落。 人家都忙春耕,他们家却连田地都没有,要吃口粮还要自己想办法赚钱,去七里铺买。 庆婶自然知道周氏的心事,一边送她们出来,一边不住地安慰。 才走到院门口,就听见田家大院那边传来一阵尖利的干嚎声。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我上辈子是杀大牛了啊,做了这么大的孽,娶了几个儿媳妇就知道气我啊——” 一听到这熟悉的嚎叫声,周氏和荷花不禁相对苦笑。 看来田王氏的撒泼本事是丝毫没减,只不过这回的对象不再是二房一家了。 庆婶冲那边努了努嘴,笑道:“这不,又闹腾上了。” 周氏叹了口气,跟庆婶告别,往自家的方向走。 虽然他们住的是鬼宅,可是跟在田家相比,这日子可是平静得多了。 与此同时,田家院子正在上演一场闹剧。 田王氏坐在堂屋里拍着大腿嚎叫,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扶起她,平日里在她面前装得圆滑乖巧的两个儿媳妇,此刻正忙着大吵大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周氏那样的软柿子,看见田王氏一撒泼就赶紧又道歉又下跪的,挨打也生生忍着。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焦氏瞪着眼睛叉着腰,一副准备大闹一场的架势。 “我是你大嫂,你懂不懂什么叫长嫂如母?还有没有规矩了!?”蒋氏挺着胸膛,振振有词。 “我呸,还长嫂如母呢,娘还活着,谁用得着你了?”焦氏嗤笑道,“再说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也配做人家嫂子!” “我怎么就不配了?我进门二十多年了,这个家哪里不是我操持?”蒋氏气得脸都白了,嗓门一下子提高上来。 焦氏立马抓住了她言语里的漏洞,开始攻击:“你操持啥了?这个家还都是娘操心的!娘,你听她说这话,完全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只可惜田王氏正忙着干嚎,没听到她的话。 面对她如此恶意的挑拨,蒋氏气得哇哇大叫:“我要那十亩好田怎么了?我们是大房,本就应该分得多!” “凭啥你们大房就该分得多?你要那么多,那你把爹娘也分过去养活啊!” “爹娘都好好的,凭啥要分给我们!”蒋氏立马不乐意了,十亩好田加两个近六十岁的老人,这笔账她还是算得清的,“娘天天带着五宝呢,有啥好吃的都给你们留着,咋不分给你们呢?” 田是一定要要的,老人是说啥也不能要的,宁可倒贴钱也不能落在自己手里养活,养老送终可是需要很多银子的。 两个人再次为此爆发了大吵,把田王氏的哭闹声完全掩盖了。 等田根发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看到这样闹哄哄的一幕。 “行了,都吵吵什么玩意!”田根发为分家的事天天都要烦死了,自从他露了分家的口风,大房和四房就三天两头大闹一场,要是每个儿子分家都像田大强那么简单方便该有多好。 他们老两口还没死呢,就被几个儿子推来推去的,他想到这里就觉得烦躁。 “都给我滚回自己屋里,这家怎么分,老子心里有数!” 田根发发了话,蒋氏和焦氏不敢再闹,灰溜溜地回屋了。 正文 第107章心事 田王氏嚎得嗓子都哑了,可是却没一个人搭理她,连田根发都没理她,轰走两个儿媳妇就径直进了里屋。 也不怪别人冷漠,谁让她没事儿就嚎,嚎了几十年了,家里人早就听烦了。 田王氏嚎得实在没意思,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一个个都不是啥好玩意,想惦记我的东西,做梦!”田王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 她不想分家,最大的理由就是不想把手里的好东西分出去,要知道她可是家里的鸡每天下几只鸡蛋都计算得清清楚楚的人,想要她的田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田王氏一边骂着两个儿媳妇,一边想起村里的传言。 据说田大强分出去以后的日子可是过得挺滋润,几个丫头片子连那个捡来的野崽子都穿上新衣服了,看来二房也不是什么老实的,肯定是在家的时候没少攒钱,以前却装得跟叫花子似的,一文钱都没拿出来过。 田王氏想起田大强和周氏在家的时候偷偷攒小份子就觉得恼火,想她如此精明的管家婆,居然看走了眼,被周氏那个死娘们给骗得团团转! 不行,这次分家,她必须得把二房的私房钱统统挖出来,她就不相信了,就凭田大强和周氏那两个闷葫芦,难道还敢不听她的话!? “荷花,你在家不?” 一大早上,院外就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山显得格外清晰。 要知道自从荷花一家住进了所谓的鬼宅,就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们,即使田福来了也是在院外喊一嗓子,说了话放下东西就走。 荷花听见有人叫,把碗里的米粥三两口吃完,就出了屋。 “哎,是小娟呀!”看见田小娟在院外站着,荷花笑着迎了上去,“你咋来了?进屋坐会儿啊!” 这也是寒暄话,通常是没人愿意进他们家的。 果然田小娟摆了摆手:“我不进去了。我娘叫我来跟你说一声儿,叫你吃了饭带上吴明过去一趟,我爹今天有空儿,说要看看孩子。” 这里说的孩子自然就是吴明了,荷花立刻应道:“好咧,我们这就过去。” 田小娟点点头:“行,我在这儿等你们,咱们一起走。” 这里可是村民都绕着走的鬼宅,田小娟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心里怕怕的,就想跟荷花和吴明一起回去。 荷花赶紧进了屋,叫吴明收拾收拾,自己则去拿了提前准备好的拜师礼,换了身干净衣服,两人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吴明似乎有些紧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田小娟不住地打量着他,终究忍不住问道:“荷花,他是你家啥亲戚啊?以前咋没听人提起过呢?” 这小田村总共就这么百八十户人家,田家又是难得的几户人口多的大族,家里那些事儿村里谁不知道,可是都没听说过还有吴明这样的亲戚。 荷花眼皮都没眨,直接开口说道:“噢,他是我娘那边娘家的二姑夫的四外甥的远房表弟,头年南方那边发大水,他家人都没了,就投奔到我娘这边来了。” 正文 第108章千字文 还没等田小娟理清楚这其中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荷花就岔开了话题:“小娟,你会写字不?” 一提到功课,田小娟的注意力就一下子被吸引走了。 “哎呀,你别提了,我学了好几年,千字文就认识两页,估计我就不是读书的料。”田小娟一脸苦恼地说道。 她爹是秀才,娘又是书香门第出身,为啥她就一点儿读书的天分都没有呢? 荷花一脸真诚地请教:“千字文是啥?” 荷花很清楚,身为穿越人士,第一要点就是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该装不懂就要装,一定要做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 身为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不明白千字文是什么也是很正常的。 见荷花连千字文都不知道是啥,小娟的心里平衡多了。 “千字文啊,就是一千个字啊,是启蒙用的。” 荷花继续虚心求教:“那是不是很难啊?” 小娟挺了挺胸膛:“不难啊,其实背熟练了还是很简单的,我给你背一个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背了七八句就卡壳了,看着荷花一脸期待的样子,一着急就说啥也想不起来了。 “然后……接下来是……” 小娟正抓耳挠腮地苦苦回忆,身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吴明一口气背了十几句,抬头望见两个女孩子意外又诧异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什么,就闭上了嘴。 小娟看着吴明简直一脸崇拜:“吴明,你好厉害哟,能记住这么多!” 面对她发自肺腑的赞叹,吴明却抿紧了嘴唇,什么也不说,也没有露出得意的表情。 尽管没有得到回应,小娟还是很羡慕:“你还会背什么啊,三字经和百家姓都会背吗?” 小娟是真诚无比的请教,可是荷花却敏锐地发现,吴明的脸上划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似乎是感觉受到了侮辱。 他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哇,你真的好厉害,你是不是很小就启蒙了啊?三岁,还是四岁?” 吴明看着最多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怎么会背这么多书啊? 身为怎么也不开窍的小村姑一枚,小娟对吴明简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吴明低了头,却不说话。 荷花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赶紧把小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啥,小娟,你爹是个啥样的人啊?好说话不?要是书念得不好,他会不会打学生手板啊?” 她知道这个时代最讲究尊师重道,先生要是体罚孩子,那家长不但不能上门理论,反而还要准备礼物感谢先生。 这要是碰上不讲情面的先生,吴明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小娟自然明白她的担心,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我爹人可好了,从来不打学生手板呢。” 说着话就到了村长家,小娟进了正屋通报,荷花则抓紧时间叮嘱吴明。 “进屋别紧张,先生要是考较你功课什么的,你懂多少就说多少,不要不懂装懂,也不要……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也不要藏拙,总之就是发挥你自己的正常水平就行了,记住千万别紧张啊,这也不算考试,就是先生想看看你的基础怎么样。还有刚才小娟也说了,先生人很好的,你也不用担心……” 正文 第109章拜师礼 荷花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唠叨,就像是现代要送孩子进考场的家长,简直操碎了心。 她说一句,吴明就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却十分复杂。 荷花说了半天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似乎比吴明还要焦虑,赶紧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一下情绪。 “这些是拜师礼,还有一年的束修,我也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准备的,就多准备了一些,一会儿我就给峰婶子送去。” 荷花是真不懂古代的规矩,也不知道按照小田村的情况,拜师礼应该准备多少,她就准备了两只鸡两只兔子,一些山里的干货,还有之前去七里铺的时候买的四色糕点,如果不是实在不方便,其实她还想去买点儿笔墨纸砚的。 这时田小娟出来了,叫吴明进去。 吴明这才对荷花说道:“荷花,我先进去了,你……别担心。” 荷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来自现代的年轻灵魂,可是她却觉得,她的心态还没有吴明一个古代孩子的心态平稳。 看着吴明进了屋,关上了房门,荷花忽然觉得心里十分忐忑。 其实吴明的知识水平,她也并不清楚,到目前为止,她也就知道吴明字写得好,会背千字文,其他的就算吴明告诉她,估计她也不懂。 小娟拉了一把怔在原地的荷花:“荷花,估计我爹得跟他说一会儿,咱去娘那屋等着吧。” 荷花回过神来,跟着小娟去了厢房。 田宋氏见她们进了屋,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是荷花来了,快坐吧。” 荷花问了声好,把拜师礼呈上:“峰婶,我们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该备多少,这些您别嫌弃,请先生好好教导吴明。” 田宋氏看着这一堆东西,略带无奈地笑了:“你这孩子可真是实诚,其实哪用得着这么多,一包糕点也就够了,其他的你拿回去吧。” 东北民风粗犷,本就不如京城和南方那边重视教育,小田村里孩子不少,肯读书的却不多,再说村里并无富户,即使来读书的也就是送点儿鸡蛋或者糕点,意思意思也就算了,谁像荷花拜师礼准备得这么隆重。 荷花暗暗松了口气,不怕礼物多,就怕礼物少。 她自然不会把东西再拿回去,立刻笑道:“东西不多,只是个心意,先生教导学生本就辛苦,这些留着给先生补补身子吧。” 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再说,还有我那份拜师礼呢,这些东西拜了先生还能拜师娘,我们不亏。” 田宋氏被她的话逗得忍不住莞尔:“你这姑娘,可真是会说话。” 荷花见状忙说道:“师娘,那您以后可要多教教我。” 田宋氏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收了荷花这个女徒弟,对田宋氏来说倒是意外之喜,她出身书香门第,嫁到小田村来本就觉得有些郁郁寡欢,身边接触的都是村姑,大字都不识更别提什么规矩教养,虽然本性纯朴,到底没有能说到一起去的。 正文 第110章你对我就那么不放心 后来有了女儿,她便教女儿读书刺绣,琴棋书画,只可惜田小娟性子虽活泼开朗,对于这些却始终不开窍,田宋氏百般教导却收效甚微,便想着若是能给小娟找个同伴,或许小娟也会对学习更有兴趣。这也是她愿意收荷花为学生的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的原因嘛,自然因为荷花性子乖觉,聪慧灵巧,跟其他的村姑都完全不同,也就入了田宋氏的青眼。 自然说了要教荷花,田宋氏就说了些读书要做的准备,听小娟说荷花对千字文有兴趣,又拿出千字文给荷花看。 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荷花已经妆模作样地学会了几句千字文,底下的内容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吴明都进屋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看出她心神不宁,田宋氏问道:“荷花,可是在担心吴明?” 荷花点点头:“师娘,我怕吴明会惹先生生气。” 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要是给先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田宋氏笑道:“别担心,吴明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懂规矩的,不会惹先生不高兴的。” 顿了顿又叹道:“你们倒是忠厚人家。” 她虽然不怎么出门,荷花家里的事却也有所耳闻,虽然家庭矛盾占很大的部分,但是也是因为收留了吴明,才会被田王氏赶出来的。 就这样的孩子,荷花一家人却不离不弃,一直收留这个孩子,还要供这孩子读书。 若不是善良的人,谁会做这样的事啊? 荷花笑了笑:“师娘过奖了。” 这时就听见正屋房门开了,荷花赶紧跑了出去。 “小明——” 她才叫了一声,却看见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送了吴明出来,不但满面笑容,还颇为赞赏地拍了拍吴明的肩膀。 不用说,这位一定就是先生了。 看到这一幕,荷花的心才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看这架势,先生对吴明应该还是很满意的。 荷花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先生好。” 田峰的目光这才从吴明移到荷花身上,顿了顿才笑道:“你就是荷花吧?” “是,先生。”荷花态度很恭敬,她知道,这个年代读书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即使田峰只是个秀才,但是却有很多好处,比如见官可以不跪,荷花只是个小姑娘,自然更要礼敬了。 田峰点点头,本想和吴明的家长说上几句的,可是看起来只有吴明和荷花两个孩子来了,他想说的话也就咽进了肚子里。 “那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儿就来村塾上课。”田峰向吴明说道。 “是,先生。”吴明行了礼,跟田宋氏和小娟道别后,就和荷花回家去了。 路上荷花不住地打量吴明的神色,可是吴明的神情却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 荷花终究忍不住,试探地问道:“咋样?先生都问你啥了?你发挥得还行吧?” 吴明看着荷花不安的样子,忽然笑了。 “你对我就那么不放心?” 正文 第111章上学 荷花撇嘴:“谁说我不放心啦?只不过是……那个,要是先生喜欢你,以后也会更重视你嘛!” 吴明知道她是嘴硬,微微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挺好的。” 荷花对他的回答很是不满意,什么叫挺好的,怎么个好法啊?也不详细说说。 不过先生既然让他明天就去上学,回去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免得吴明上学之后挨欺负。 这边荷花琢磨着给吴明预备上学的东西,那边吴明却想着心事。 刚才先生查问他的学业基础,他也趁机请教了先生几个问题,本以为一个山村里的教书先生不会有丰富的学识,不料先生却是个知识渊博的,性子又平易近人,不但耐心地解答了他的问题,而且还教导了一些学习方法和道理,让他对未来的村塾生活倒是有了几分期待。 不管未来怎么样,他的学业是绝不能落下的,经历这段日子的艰苦生活,明白了人生的艰辛,他也知道,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吴明看着已经初现春色的小村庄,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 这天是个大晴天,一大早上,翠花就把荷花叫醒了。 “荷花,快起来吧,不是说今天要进山里吗?” 荷花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咦,小明呢?”她一眼瞟见身边空荡荡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不禁奇道。 “你忘啦?小明今天要去村塾了,早早就起来了,都走了半天了!”翠花一边叠荷花的被子,一边不忘教育她,“你瞅瞅你,全家就数你起得最晚!” 荷花撅着嘴挺不高兴,不就是赖会儿床嘛,这也值得训她几句。 再说她起得也不算晚啊,现在最多也就是卯时三刻,按照现代的时间也就是早上七点多,根本连睡懒觉都不算好吗? 可是没办法,庄户人家都起得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了,也就是家里人都宠着荷花,才会让她睡到自然醒。 “二姐,我记得你才十五吧?还没嫁人呢,咋就这么唠叨呢?当心以后二姐夫嫌弃你!” 荷花一边说,一边冲翠花做了个鬼脸,翠花又羞又气,抬手要打她,荷花早穿了鞋跑出去了。 “娘,我饿啦!有啥吃的?”她知道周氏这个时候一般在院子里喂鸡,就冲外头喊道。 周氏往地上撒着谷糠,说道:“这孩子,一大早上喊啥啊?吃的在锅里,自己找去。” 荷花掀开锅盖,只见锅里热着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糕,还有两个杂粮窝头,还有一碗蒸鱼干。 说起这鱼干,还是前阵子天气转暖,仓房里储藏的鱼吃不完,荷花想出来的主意。 把鱼抹上粗盐,挂在通风处风干,要吃的时候切一块,蒸熟就行了。 荷花就着鱼干吃了鸡蛋糕,手里拿着剩下的大半个窝头,走出了屋。 “黑风,黑风?”看着周氏去后院抱柴火了,荷花赶紧叫道。 黑风立刻跑了过来,一双黑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荷花。 荷花把窝头递给黑风,黑风一口就吃了进去。 正文 第112章黑风的功劳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是荷花求情,自己才能留在这个家里,黑风从进了家门,就只跟荷花亲近,荷花也格外宠它,有什么好吃的总想着给黑风留着,为这没少挨家里人的训斥。 农村养狗可不像后世城里的宠物狗那么尊贵,黑风成日吃的就是苞米糊糊混合着剩菜汤,能吃到一口干粮简直乐翻了天,一个劲冲荷花摇尾巴,还用大脑袋拱着荷花,把荷花蹭得痒痒的,不住地呵呵直乐。。 一人一狗正互动着,翠花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荷花你干啥呢?是不是又偷着喂黑风好吃的啦?” 荷花立刻欲盖弥彰地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翠花看着还在舔嘴巴的黑风,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丫头啊,不就是一只狗嘛,天天吃的比人都好!” 荷花可不这么认为:“二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黑风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好多事要靠它出力呢,不吃好点儿怎么行?” “一只狗能出啥力啊?”翠花很是不屑。 荷花就给她说黑风的好处:“你看,黑风往咱家这么一站,那绝对是驱邪避凶,比门神都灵!二姐你想想,自从黑风来咱家,晚上是不是再也没听到过那种动静了?” 经她一说,翠花倒是也想起来了:“还真是啊,这些日子是没听见过啥动静了。” 他们刚搬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夜里时常会听到脚步声还有各种奇怪的声响,起初还很害怕,可是日子久了,发现也就只有声音没有其他异样,渐渐也就放心了,有异响也不怎么在意。可自打黑风来了之后,夜里奇怪的声音就消失了,院子附近也再也没有出现过野兽的脚印。 荷花再接再厉:“还有啊,咱们今天不是要进山嘛,黑风在山上可熟悉了,上次我迷了路,还是黑风带我回来的呢!” 翠花听到这里点点头:“那倒是,要是带着狗进山,还能跟着壮壮胆。” 荷花摸着黑风的头嘿嘿笑:“所以啊,二姐你说,咱是不是得对黑风好点儿?” 翠花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嘴巴巧,我是说不过你。咱快点儿走吧,别让福子等急了。” 因为要进山,头一天就跟田福打好招呼了,在山下集合一起出发。 翠花和荷花拿上工具和篮子,带着黑风走出院子,周氏又追出来,往她们篮子里塞了个布包。 “给你们带上点儿干粮,饿了就填补点儿。”看着两个女儿,周氏不放心地叮嘱道,“就算挖不着啥也没事儿,晚上可得早点儿回来,记住没?” “知道啦,娘。” 荷花跟着翠花走到山下,只见田福早已等在那儿了。 “福子来啦,等半天了吧?”翠花招呼道。 “还行,没多久。”田福嘿嘿地笑着,看着荷花,“荷花,山里头冷,你咋不多穿点儿?” 荷花这一冬天都穿着厚厚的大棉袄,觉得都快被压死了,这天一暖和,就早早儿换上了夹袄。 没办法,在现代养成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臭习惯,在古代也改不了。 “没事儿,这么穿利索点儿,省得一会儿干活不方便。” 正文 第113章暗恋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山里头走,因为知道田福是来陪伴她们的,翠花还是挺感激的,一路跟田福搭着话。 “福子,你家最近忙不?你出来不耽误事儿吧?” “不耽误,不耽误。”田福挠着头,黝黑的脸上笑得很憨厚,“娘要教我妹子做针线呢,我妹子坐不住,总想找我玩,我这出来了,娘倒是巴不得的。” 这话把翠花和荷花都逗乐了。 “小喜要做针线了?”翠花问道,“哎哟,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她过年都七岁了吧?” “可不是都七岁了么!”田福笑答道,“我娘说,女孩子家别的都可以不会,做饭和做针线是必须要做好的,所以早早就要她学呢!” 对这种理论,荷花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谁说女孩子就非得做饭做针线啊,我就不会做,也不想学!” 翠花嗔道:“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呢,成天在外头野,哪有女孩子的样子!看将来没人要可咋整!” “没人要我就自己过,有啥了不起!”荷花梗着脖子,一副倔强的样子。 田福忽然说道:“荷花,你不会没人要的,要是没人要你,我……我就……” 他像是不知道该咋说,脸蛋都憋成了黑红色。 翠花一愣,看他难得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乐了。 以她的嘴皮子,倒是想逗田福几句,可是想到田福本就是老实的性子,要是认了真反倒不好了,于是她就啥也没说。 不过想想,田福跟荷花倒是挺合适的,俩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庆叔庆婶也都是好相处的,荷花要是嫁到这样的人家,以后的日子肯定能过得顺心。 翠花光顾想着荷花的终身大事,却忘了自己才是家里头快谈婚论嫁的那个。 荷花看着田福尴尬又羞涩的样子,以及在一旁偷笑的翠花,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她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哪能看不出田福这是暗恋上荷花了。 可是她可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过啊,再说她这具身体才十岁,搁在前世还在上小学呢,谈恋爱会不会太早了点儿? 荷花瞪了一眼翠花,招呼黑风过来:“黑风,那边草丛里好像有兔子,你快过去瞅瞅!” 一说到有兔子,大家的注意力终于都转移了。 黑风顺从地跑去草丛里转了一圈,自然一无所获。 作为配合小主人的奖赏,荷花拍了拍黑风:“黑风真乖,下次咱肯定能抓到兔子!” 这一点她倒是毫不怀疑,黑风能在山里独自生活那么久,抓点儿野鸡兔子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山里比较偏僻的地方。 村民如果不是搭帮结伴,平时是不会来这里的,田福查看了一圈四周的情况,没有什么野兽的脚印,看样子应该没有野兽出没。 荷花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黑风则紧跟在她身边,一双耳朵警惕地竖着,活像个称职的警卫员。 荷花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药材的踪迹。 正文 第114章穿山龙 东北土壤肥沃,山里的植物都是长得乱七八糟的,要从一大堆倒伏在地上的枯枝碎叶中分辨出哪种才是药材,实在是一种非常考较眼力的活。 荷花蹲下身,用铲子拨弄开枯枝,顺着根部挖了下去。 翠花见她开始干活,也走了过来。 可是在她眼中,这些枯枝跟其他的枯枝没有任何区别。 “荷花,这是啥玩意啊?” 荷花头也不抬地说道:“应该是穿山龙,这东西一长就是一大片,挺好挖的。” 说着话的功夫,穿山龙的根茎已经露了出来,就像一根长长的棍子,上面有着像生姜一样的分支。荷花拂去湿润的泥土,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根皮。 “这么大一个啊!”翠花看到也跟着蹲了下来,“还哪里有?我也帮你挖。” 荷花给她指了几块地方,姐妹俩就一起挖了起来。 田福闲着没事,看荷花她们挖得兴致高昂,也跟着胡乱挖了几下,可是他什么都不认识,挖出来的都是横七竖八的草根。 荷花抬手理理头发,正好看见田福在一旁乱挖一气,不禁笑了。 “福子哥,不是这么挖的,你看见这上面的杆子没有?找到这样儿的杆子,沿着根往下挖,才能挖到呢!” 田福毕竟是陪她们来的,总不能让她们姐俩挖药材赚钱,让田福在一旁傻站着。 田福摆弄着手上的枯枝,可是怎么也分不清和其他的枯枝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穿山龙长了不少,田福挖了几个地方,还真被他挖了几根出来。 这边的穿山龙总共挖了一大堆,荷花见挖的差不多了,就把药材都装进袋子里,招呼翠花和田福休息。 “二姐,福子哥,过来歇会儿吧。” 荷花在山间的小溪里洗了洗手,这时候天气还很冷,水冰凉冰凉的,荷花洗完手冰得直打激灵。 翠花从篮子里拿出周氏预备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罐子油辣酱。 这油辣酱是荷花上次在田芳的面馆里做的那种,因为这时候青黄不接没啥吃的,又另买了食材回家也做了一罐。 东北人大都喜欢吃咸辣的口味,这油辣酱一做出来就受到了全家的喜爱,几乎每顿都是吃上一碗。 翠花给田福塞了两个白面馒头,大家一起吃起饭来。 田福还是第一次吃到油辣酱,吃上第一口立刻喜欢上了这种味道,要不是怕翠花和荷花没吃的,估计他自己就能吃完一整罐。 三人正吃着东西,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声传来哗啦啦的声响,荷花等人循声望去,黑风早已箭一样冲了过去。 “啥玩意啊?”荷花看黑风扑进草丛里像是在撕咬什么,不禁有些害怕。 上次她独自进山被黑风跟上,虽然是虚惊一场,却也让她留下了一层心理阴影。 这次不会又遇到野兽了吧? 田福噌地一下站起身:“别怕,我去瞅瞅。”说着就往草丛那边走去。 翠花在后面说道:“福子,小心点儿啊!” 正文 第115章野兔 等田福走过去的时候,草丛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黑风叼着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动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像是在邀功。 “呀,兔子!”荷花见黑风把兔子叼到她面前放下,忍不住惊喜地叫道。 看来带黑风上山果然没错,这兔子得来的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田福走过去提起兔子,看了看兔子的伤口,赞道:“你家狗可够厉害的,你看这兔子是被咬住了脖子才死的,身上其他地方都没受伤,这身皮子还能卖上好价。” 田福他爹是猎人,对这方面自然十分了解。 “黑风,你可真是好样儿的!”荷花听了心里更美了,小手使劲地揉着黑风的大脑袋,黑风则半眯着眼睛,享受着主人的宠爱。 翠花看着荷花毫不犹豫地把一块白面馒头塞到黑风的嘴巴里,作为抓到兔子的奖励,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只好无奈地笑了。 要是让周氏知道荷花拿白面馒头喂狗,肯定又要唠叨了。 可是荷花说得没错,这黑风确实是条好狗,也难怪荷花这么疼它。 经历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他们吃过饭稍事休息,就把挖到的穿山龙放在一处显眼的地方,然后又去附近寻找了。 反正这深山里头也没什么人进来,东西放在那里也不会丢。 荷花一边走着,一边感叹这古代的环境就是好,看这山里头到处都是宝贝,她都快挖不过来了。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挖了不少野百合,二十几棵威灵仙,还收获了一大袋子苍术,甚至还发现了刚刚顶破冻土出芽的平贝母。 看着那些浅绿色的小嫩叶子,荷花觉得,还是让它们长些日子,下次再来挖吧,反正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了,再多就拿不动了。 看着时辰不早了,荷花叫上翠花和田福,三人下山回家。 这些药材足有一百多斤,虽然是三人分担着背回来的,可荷花还是累得够呛。 赚钱真不容易啊。 回来的路上,荷花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这山里的药材这么多,她是不是可以种药材呢?反正她家附近也没什么人烟,后山上那么大一片地方,土壤也很肥沃,还是挺适合开地种药材的。 荷花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等过几天天气再暖和一些,她可以挖一些连根儿的药材种苗,试着种一些,也省得她进山里来挖,又浪费时间又浪费人力,还挖不到多少。 田福给她们送回家门口就要走,却被荷花叫住了。 “福子哥,你等等。” 她从袋子里解下那只兔子,递给田福:“福子哥,这一天你跟着我们也辛苦了,这只兔子你拿回去吧。” 田福连忙摆手拒绝:“荷花你这是干啥啊,我可不要你的东西,快拿回去。” 他本性淳朴,觉得帮荷花这个忙只是举手之劳,再说也没用他出什么力,就是陪着上山溜达一圈而已。 更何况,这兔子是荷花的狗抓到的,他怎么能要呢? 荷花把兔子硬塞给他:“你就拿着吧,要不下次我进山可就不叫你了。” 田福听了这话,只好不情愿地收下了。 他还想多跟荷花在一起呢,要是因为一只兔子而失去了这个机会,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正文 第116章财迷 荷花跟田福挥手告别,正好看见吴明从路那边走了过来,她不禁眼前一亮。 “小明,你放学啦!”她顾不得一身的疲惫,一下子就跑了过去,“今天在私塾里过得咋样?累不累?” “不累,挺好的。”吴明答着话,目光却追随着田福的背影,“荷花,他怎么来了?” 荷花没注意到吴明语气中的异样,随口答道:“你问福子哥啊?他今天陪我们上山去了啊!” “他陪你去上山!?”吴明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怎么是他陪你去啊?” 荷花奇怪地看了吴明一眼:“是娘这么安排的啊,娘说怕我一个人进山有危险,特意叫福子哥陪我呢,还有二姐也和我们一起去的。” 吴明听见翠花也去了,脸色才缓和了下来,看着荷花一身的灰尘又不禁有些心疼。 “荷花,你累坏了吧?要是我在家就好了,我就能陪你去——”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小身板,跟我上山我还得照看你。”荷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吴明的脸色十分难看,沉着脸不出声。 荷花看他的样子,想起自己上次被田大强嫌弃的心情,不禁有些内疚。 “那啥,小明,你今天上学都读什么书了啊?” “今天读的是《周易》。” “啊?《周易》!?”在古代听到一个熟悉的书名,荷花很激动,“是不是算命那个书!?” 听到她的话,吴明的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周易》不是算命的,是四书五经里的易经,考试的时候要用。”吴明定了定神,耐心地解释道。 荷花虽然不太懂古文,但是四书五经还是知道的。 “啊?你现在就学四书五经了吗?”荷花有些不放心,“不用打基础吗?” 她一直觉得,像吴明这个年纪的孩子,背个千字文三字经还是可以,四书五经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对于这个问题,吴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难道他要告诉荷花真相,还要跟她说自己已经读过很多很多的书了吗? 看着荷花懵懂的脸,吴明决定还是不费这个劲了。 他并没有嫌弃荷花的意思,只不过,单是把他读过的书名说上一遍,都要花费不少时间,更别提还要跟喜欢刨根问底的荷花解释每本书的内容了。 “荷花,你今天上山收获怎么样?”吴明岔开了话题。 一提到引起,荷花的眼睛就亮晶晶的。 “我挖了好多药材呢,你看,这是苍术,穿山龙,挖了好多,能卖不少钱呢,还有百合,可以晒干了熬粥喝的……”她琢磨着哪些药材要卖掉,哪些可以自己留着吃,一时间想出了神。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吴明的目光不禁温柔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一提到银子就满面喜色,可是他却偏偏很喜欢看到她这副财迷的样子。 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这种感觉一定很好吧?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村里的人渐渐忙碌了起来,都在为春耕做准备。 荷花家里虽然没有地,住得又偏僻,可是也能感觉到春耕的气氛。 正文 第117章碎嘴子 春季是百兽繁衍的季节,所以不能打猎,这是猎人的规矩。所以田大强也就不用上山了,但是他也没闲着,而是去打短工了。 很多人家在春耕的时候都忙不过来,需要雇人帮忙种地,所以短工的活计还是很好找的,田大强成天早出晚归的,十分辛苦。 这天荷花没上山,在家处理完药材闲着没事,就自告奋勇,去地里给田大强送饭。 一路走去,田地上都是劳作的人群,荷花时不时跟村里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很快就到了田大强干活的地方。 远远地看着田大强还埋头在地里干活,荷花就没叫他,把篮子放在地上,自己则坐在树下等着。 看着田大强的背影,荷花不禁感慨,自己这对爹娘可真是勤劳农民的代表,成日里闲不住,就算家里有吃有住的,还是要自己找活干。 正感叹着,她就发现田大强身边有个人,一直在跟田大强说话。 因为距离远,荷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本来两人在相邻的垄上干活,说点儿闲话也是正常的,可是荷花注意到,那人一直在说着,田大强却始终低着头,没有一点回应的迹象。 她这个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性子木讷,可也不至于对搭话的人不理不睬。 这时就听见田地头上的人喊道:“到吃饭的时辰了,都过来歇会儿吧。” 别人听了这声儿就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地头走了过来,田大强却又干了一会儿,才直起腰,慢慢地走了回来。 荷花迎上前去,见刚才和田大强说话的那人也跟着一起走过来了。 只见那男人大约三十多岁,长得又瘦又小,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薄薄的嘴皮子翻个不停。 “……大强,不是我说你啊,你说你是不是个没用的,连生了四个闺女,哪个能给你养老啊?还为这事儿从家里分出来了,以后想指望侄子都指望不上了!要我说啊,你可得早打主意,要不就招个上门女婿啥的……”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荷花的耳中。 她搜索了一下回忆,想起这个男人叫王驴蛋,是村里头出了名的碎嘴子,心眼还坏,一个大男人偏喜欢挑三拨四,直到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 荷花越听越气,迎上前去大叫了一声儿:“爹!” 田大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荷花叫才抬起头。 “啊,是荷花来啦。”他可能是想笑,嘴角扯了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被王驴蛋唠叨了一上午没儿子的事,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王驴蛋瞅了眼荷花,见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像是一株刚抽芽的水仙,又漂亮又水灵,就下死眼盯了几下。 “大强,这是你闺女啊?”他故意问道。 田大强生了四个闺女,长得都不错,尤其是翠花,年纪才十五,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了,一直娶不上媳妇的王驴蛋看着翠花就心里直痒痒。 虽然田大强家没儿子,是全村人的笑料,可是王驴蛋却不这么觉得,没儿子多好,要是当了上门女婿,将来田大强家的东西还不都是自己的? 正文 第118章咸吃萝卜淡操心 荷花看见这猥琐的男人就觉得十分反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对田大强说道:“爹你累坏了吧,快坐下歇会儿,我给你拿饭。” 谁知那王驴蛋却很没有眼色,见荷花不理他,反而还一屁股坐了下来。 “大强,我可没你这好福气,家里可没人送饭哪!看来我要饿肚子干活了。”他拉着长音儿说道。 田大强刚要张嘴说让他一起吃,却被荷花抢了先。 “爹,我可只带了你一个人的饭,你赶紧趁热吃吧。”她把饭菜往田大强面前重重地一放,警告般地说道。 她太了解田大强了,跟周氏一样都是老好人,谁都能占他的便宜。 再说,敢说她爹生不出儿子,饿死这家伙都是活该! “荷花!”田大强微微皱眉,轻声说道。 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都是一个村住着,还是在一起干活的,哪能眼睁睁看人家挨饿? 荷花才不怕他呢,下巴一扬,更大声地叫道:“哎,爹你叫我干啥!?” 田大强嘴巴笨,看着荷花瞪着大眼睛,一脸警告地盯着自己,哪能不知道小闺女的意思,只好叹了口气,埋头开始吃饭。 王驴蛋没想到自己这话都说这么明显了,田大强还是只顾着自己吃饭,都没说让让自己,顿时就来气了。 “哎我说田大强,你可真行啊,别人都饿成这样了,你还能吃得进去?你也太狼了吧?难怪连你爹娘都不要你们——” 这里说的狼是东北方言,就是形容人白眼狼加狼心狗肺的意思。 田大强听了这话,一下子变了脸色。 荷花知道,田大强和周氏最大的痛处就是被爹娘赶出来的事,为这事儿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没想到王驴蛋还敢当面说他。 “你说啥呢?我们过我们的日子,跟你有啥关系?”荷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再说我给我爹送的饭,凭啥给你吃?你长那嘴了吗,配吃我送的饭吗?” 被一个十岁丫头指着鼻子骂,王驴蛋一下子就炸了。 “你个死丫头片子,就说你了咋地?你们自己做得出那事儿,还怕人家说啊?”他提高了嗓门,只可惜听起来又尖又细,反倒像个娘们儿。 在地头上歇息和吃饭的人们听到这边吵架,纷纷看了过来。 “你家长辈都不乐意要你们,把你们赶到鬼屋去住,我看你们是活该!”王驴蛋一边说着还不忘在地上吐了口唾沫,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们活该?我们就算过得再不好,也比某些人连老婆找不到都强!”荷花不甘示弱,声音又清脆又利落,“我爹还有四个闺女呢,你有啥啊?你还担心我爹没人养老,我看你有那闲工夫,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儿吧!别等成了老绝户再操心,到时候就抓瞎了!” 一番话说得痛快淋漓,村里人本就讨厌王驴蛋那张破嘴,听了这话轰地一声都笑出了声。 “就是,自己连媳妇还没有呢,还担心人家没儿子的事儿!”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讥讽的话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王驴蛋不禁恼羞成怒。 “你个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文 第119章跟我挖药材 他作势要扑过来打荷花,不料才站起身,面前就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想干啥?还想揍我闺女?”田大强浑厚的声音响起,让王驴蛋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平时看田大强不声不响是个好欺负的,可是要真是打起架来,他这小身板还不够田大强一拳抡的。 “你、你们爷俩没一个好玩意儿!”王驴蛋恨恨地嘟囔了一句,灰溜溜地走了。 荷花看着他狼狈的背影,不禁喜笑颜开。 “爹,你真好!”她抱着田大强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 看来她这个便宜爹也不是那么软弱嘛,谁敢欺负他的老婆孩子,那肯定是要挡在最前面的。 看到小女儿甜美的小脸,田大强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 “行了,以后可不许这么没规矩了,这么大的丫头在外面跟男人吵架,别人听了该笑话你了。”田大强低声教训道。 “哎,知道了。”荷花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反正对田大强和周氏,她都是一个态度,他们说他们的,她该干嘛还干嘛。 荷花看着地头上吃饭的人群,好奇地问道:“爹,你们在这儿做工,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田大强一边埋头吃饭,一边答道:“一天四十文。” “才四十文!?”荷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四十文也就相当于四十块钱,田大强这一天累成这样,还被王驴蛋那样的人耻笑,才赚这么一点儿? 田大强想起一件事,满面愁容地放下了饭碗。 “唉,就这四十文也赚不了几天,过阵子春耕忙完了,我还是去七里铺打打短工吧。” 如今他没有地,也没什么本事,不能打猎的日子,就只能干点儿力气活赚钱了。 荷花一听就不干了,打工一天才赚多少钱,又要挨累受气的,还要天天往七里铺跑,她可不想让自己的爹遭这份罪。 “爹,你别打短工了,跟我上山挖药材吧!”担心被人听见,荷花是趴在田大强耳朵上说的。 田大强听了这主意反而皱了皱眉:“这……这活儿能长远吗?” 虽然山村里的生活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在他看来,无论是打猎还是打鱼,都是靠天吃饭,有时候还会一无所获呢,到时候一家人不是都要饿肚子吗? 而且他也不认识药材,能不能挖到就更不好说了。 荷花信心满满地说道:“爹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你给人打短工赚得多。” 这些天她上山发现,山里的宝贝太多了,可是她和翠花力气都太小背不动,就算找到了药材也不能多挖,要是有了田大强这个壮劳力就不一样了。 田大强想起周氏的担心,终于点头同意。 “行吧,我带你们去,也就不用福子帮忙了。” 现在正是忙春耕的时候,田庆家虽然地不多,可是他家却没多少劳动力,田福要忙家里的地,也不好总叫田福陪着荷花。 荷花听田大强答应了,高兴得恨不能跳起来。 太好了,有田大强在,她就能挖更多的药材了! 正文 第120章能卖钱吗 荷花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就拉上田大强和翠花上了山。 有过之前的经验,再加上带了黑风这个熟悉山里情况的大狗,现在荷花对进山的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因为今天又带上了田大强,所以荷花特意去了之前看过的几个地方,那里药材又多又密,还有不少很珍贵的草药,只因为荷花和翠花几人身子骨小背不动,所以荷花一直做好记号留着,等药材再长大些再挖。 这次带了田大强来,荷花就不客气了,只挖了两个地方,就挖了一百多斤各种草药。 中午休息的时候,田大强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药材,不住地感慨。 “荷花,这些真的都是药材吗?” 在田大强看来,这些不就是山里头长得各种野菜嘛,怎么荷花就能分辨出来什么是药材,什么是杂草呢? 荷花大声说道:“那当然啦!要不然我没事挖它们干啥?” 田大强还是觉得有点儿担心:“这些真的都能卖钱?” 荷花不乐意了:“爹,你咋就不相信我呢?” 田大强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凉水,憨憨地笑了:“荷花,爹不是不信你。只不过……你是咋知道药材长啥样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荷花早有准备。 “爹你忘啦?咱们去给小明抓药的时候,那后面不就是药柜吗?我闲着没事儿去那边看见过,还有人背着药材去卖呢,我一瞅,这些东西咱们山上也有啊,就琢磨回来挖点儿换钱。” 说完又加了一句:“爹你就放心吧,我怕自己认错了,还特意问过师娘呢,师娘还给我拿了一本叫本草纲目的书看,里面有图还有讲解,照着挖就是了。” 田大强一听是师娘教荷花的,又是书上也有的,就彻底放心了。 那田宋氏虽然不大出门,可是村里人都知道那是个读书又认字的妇人,如果是她告诉荷花的,那准没错儿。 吃完午饭稍事休息,荷花教翠花把药材的根须剪掉,顺便在山上的溪水里洗干净,然后放在袋子里背回了家。 还没走到村口,荷花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小男人在前面走着,心里一紧,便拉了拉翠花的衣袖。 “二姐,前面那男人是谁啊?” 翠花抬头看了过去,看清那人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 “那是四狗子,他可不是啥好人,你问他干啥?” 荷花故意撇了撇嘴:“我瞅着他在那儿东瞅西望的,还以为他要偷东西呢!” 要知道现在可是春耕,农村里最忙的时候,连六七岁的孩子都下地干活了,四狗子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反而在路上闲逛,旁人看着自然觉得不正常了。 翠花远远地朝四狗子的背影啐了一口:“他可不就是偷鸡摸狗的东西?家里啥啥没有,自己也啥也不干,天天就知道偷村里人的东西。荷花你以后离这种人远着点儿。” 荷花看四狗子转个弯消失了,就问道:“我记得那边儿没啥人家吧?他上那头儿能干啥去?” 田大强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那边是土地庙,他八成又去偷土地爷的供品了。” 正文 第121章没眼力价 这时候的人几乎都信鬼神之说,小田村的土地庙虽小却也是香火不断的,可是偷土地爷的供品,也不怕遭天谴? 荷花见田大强和翠花对四狗子都是一脸鄙夷,便知趣地不再问了。 又走了一会儿,迎面走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 “哟,这不是大强哥吗?”一听到这个娇媚无比的声音,荷花就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刘小香扭着细细的腰肢走了过来,一副自以为如弱柳扶风的妖娆样子,一张脸蛋涂满了劣质的水粉,抹得红红白白的,笑得格外妩媚。 看着她一身薄薄的花衣裳,荷花不得不感叹,若是论要风度不要温度,她这个现代人对刘小香的扮相真是望尘莫及。 “大强哥背这么多东西,是上哪儿去了啊?” 刘小香人还没到身边,一股刺鼻的香气就随风而至,熏得荷花几乎睁不开眼睛。 田大强是个货真价实的农村汉子,哪里招架得住刘小香这种阵势,直接深深地低了头,连话都不敢说,只是嗯啊答应着。 按理说,刘小香是不屑看田大强这种村汉一眼的,可是见田大强穿了崭新的棉袄,越发显得身材高大,浑身上下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她就不禁想招揽几句。 见刘小香不住地朝田大强抛媚眼,翠花忍不住了。 “小二婶子,你也太没眼力价了!没见我们背这么多东西吗?你不让着点儿,还故意挡路,你想要干啥啊?” 田大强背了一百来斤的东西走了半天了,哪有那工夫跟刘小香这种风闻不好的女人扯闲篇儿? 刘小香一听见小二婶子的称呼就变了脸色,这个翠花可真是的,田小二都死了好几年了,她都守寡这么长时间了,还不依不饶地叫她小二婶子,这不是往她心窝子戳吗? “你这丫头咋说话呢?我这碰见你们打声招呼,还是我的不对了?”刘小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立刻说道。 翠花一扬下巴:“行了,现在招呼打完了吧?小二婶子你赶紧忙你的去,我们就不耽误你了。”说完就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了,睬都不睬她一眼。 翠花打头走过,田大强和荷花自然理所当然地跟着走了。 刘小香气得脸发白,看着翠花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声骂道:“有什么好的?还没嫁出去就这么牙尖嘴利的,看以后谁能要你!” 再看看田大强宽厚的背影,她心里有些痒痒的,转瞬却想到,这村汉木讷又不解风情,哪有油嘴滑舌的四狗子会疼人?想想也就丢开了手。 荷花走了几步,回头看去,见刘小香招摇的背影拐了弯消失了,不禁一怔。 那个拐角,不就是四狗子刚刚进去的地方吗? 那里头可没什么人家,记得田大强说过,那里是土地庙。 难道四狗子和刘小香……? 荷花琢磨着心事,跟着田大强和翠花回了家。 荷花猜得没错,土地庙里果然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阵剧烈的喘息声后,四狗子软软地趴在刘小香的身子上。 正文 第122章你怕啥 “小香,跟你整这事最得劲了!”他喘着粗气,两只手还不忘上下游走着。 刘小香推开他,一边整理着散乱的头发,一边埋怨道:“都怪你,非得来这破地方,又冷又硬的,硌死老娘了!” 她家没男人,以往都是在刘小香家里的,可这些日子,四狗子却一定要在这个四面漏风的土地庙里幽会。 四狗子嬉皮笑脸地说道:“上次不是被田大强那个小闺女给撞破了吗?进那屋我就想起这事儿来,都没兴致了。我要没劲头,你不是也不舒服吗?” 刘小香作势啐了一口:“不是都说了吗?那丫头啥也不记得了,你还怕啥?” 四狗子把她揽入怀里,说道:“咱这不是以防万一嘛?我总觉得那个小丫头有什么说道儿,头一回把她扔冰窟窿里都没死,第二回我在她脑袋上砸了一棍子,她只养了几天又跟没事儿人似的了……” 想起这两回的事儿,四狗子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刘小香看见他这副软弱样儿就一脸不屑:“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怕她干啥?” 不就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吗?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刘小香一是认定了荷花确实是失忆了,二来她也认准了,荷花就算没失忆,也绝不敢把这种事跟别人说。 别说她一个小丫头的话没人信,就算有人肯信,没凭没据的,刘小香才不会认呢! “我咋会怕她啊?”四狗子赶紧安慰刘小香,“这不是怕她扰了咱俩的兴致吗?再说这里虽然破了点儿,可是没人来啊,省得提心吊胆的,总是弄得不得劲,小香你说是不……”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土地庙里再次响起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刘小香迷迷糊糊地想,四狗子说得也有道理,这里四下无人,她就算扯着嗓子叫唤,也不用担心被左邻右舍听见了。 到了去七里铺的日子,荷花一家背着东西去了七里铺。 在牛车上,田大强看着那几个大麻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次他可是什么猎物都没带,自然也就不能去集市上摆摊了,所有的东西就是这几大袋子药材,就这些东西,能换钱吗? 荷花毕竟才十岁,她能记住这些药材吗?还有清洗和晾晒的方法,会不会弄错了啊?人家药铺会不会不收? 不光是田大强,翠花和杏花也是心里十分忐忑。 要是这些药材卖不上价,那她们接下来的日子吃啥喝啥啊?他们家现在可没有田地啊,要吃粮食都得靠钱来买的。 荷花可没那么多顾虑,一路的心情十分轻快。 如今春季来了,天气暖和了许多,路边冒出青青的野草还有小黄花,混合着花草泥土的香气再吹着春风,这感觉别提多舒服了。 等到了七里铺,一家人也没去集市,直奔医馆去了。 因为之前吴明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病,医馆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们了。 吴明照例去复诊,荷花则去了药柜那边。 几个伙计都在忙着配药,她见一个年长些的伙计正在一旁翻草药,就凑了过去。 “大哥哥,你们这里收药材吗?” 正文 第123章上品药材 这伙计正是上次荷花打听药材的人,见荷花过来就笑了。 “是你呀?有啥药材要卖啊?婆婆丁,还是艾叶?”伙计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问道。 这些农家孩子也就能挖个婆婆丁马齿苋之类的野菜,这东西很便宜,他一个伙计就能做主收了。 荷花赶紧笑道:“有苍术,还有穿山龙,还有别的一些,我都炮制晾晒好了,大哥哥你来看看呗?” 伙计一听就愣了:“啥?你还认识苍术和穿山龙?还会炮制?” 通常来卖药材的都是山里的采药人,挖草药这种活专业性很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挖的,要是挖错了,没有疗效还算好的,最怕的是搀和进毒草之类的,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伙计不敢大意,便说道:“你拿过来,我先看看。” 荷花就招呼田大强他们把东西拿进来,拿进后院晾晒草药的地方,把药材倒出来让伙计检查。 伙计仔细地查看着,一边看一边不禁心惊。 这些药材都很纯正,有的一看就是深山里长了好些年的了,制作方法也都很得当,绝对可以算是上品。 伙计抬起头来,再看向荷花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你挖的?” “嗯呢。”荷花点点头,“大哥哥,你们这里收不?” 要是这家不收的话,她还得抓紧时间找下一家问问。 伙计忙说道:“你先别着急,我去问问二掌柜。”说着就赶紧进屋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二掌柜出来了。 只见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着长衫,看着十分严肃。 “就是这些药材吗?” 见二掌柜问,伙计立刻答道:“对,这些都是这个小姑娘挖的,我已经检查过了。” 二掌柜瞟了一眼荷花,似乎也不相信荷花这么点儿个孩子会挖草药,低下头重新验看。 这一看就是好半天,直等到荷花都有些不耐烦了,二掌柜才直起腰来。 这次他仔细地看了看荷花,问道:“这些真的是你挖的?谁教你认药材的?” 荷花看了眼身边的田大强,说道:“没人教过我。二掌柜,怎么了?这些药材不对吗?” 她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不过,她也想要试探一下二掌柜。 如果这位二掌柜是个奸猾的,也许就是趁他们不懂事狠狠压价,那她以后就不会考虑跟这家合作了。毕竟她是准备把挖草药当成一个长期的事业来做,寻找一个诚信的合作伙伴很重要。 二掌柜微微摇头,紧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没有,这些药材都很好。” 他只是奇怪,这么小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学会认药材以及炮制方法的,而且看这些药材的质量都很上乘,制作的也很专业,所以他才起了好奇心。 不过,看这小姑娘似乎不想说,他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二掌柜指了指伙计:“这些药材没什么问题,都收了吧。” 他看了眼荷花,又加上一句:“按上品的价格收。” 荷花听见这句话简直乐开了花,上品的价格啊,这是对她的能力最大的认可了。 于是伙计赶紧叫人过来,给各种药材称重,忙碌过后才叫了荷花进去领钱。 正文 第124章好多钱 “小姑娘,我们这里的收购价格是这样的,苍术六十文一斤,穿山龙四十文一斤,百合一百文一斤……”伙计仔细地给她报着各种药材的价格,以及荷花送来的数量,然后又加了一句,“这都是上品的价儿,说句老实话,这七里铺可没有比我们药铺给的价格更公道的了。” 荷花很是上道儿,看伙计的话意有所指,立刻笑道:“大哥哥你放心,以后我挖到草药,一定会都送到你们这里来。” 伙计不禁笑了:“你这姑娘,还真是机灵。” 荷花看着伙计把药材的价格和数量写在一张纸上,然后递给账房,账房一边对着纸上的数字,一边打着算盘。 荷花则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在账房还没算完的时候,她已经算好了。 要不怎么说九九乘法口诀很重要呢,真的很实用啊! 荷花又核对了一遍,然后账房那边也算出来了。 “小姑娘,总共是二十四两八钱银子。”账房报出了数额。 荷花看这数字跟自己算的一样,便笑道:“就给我二十四两吧,剩下的零头,账房大叔您留着打壶酒喝。” 不是她花钱大手脚,只是她很清楚,打点好账房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以后能给自己省去很多麻烦。 账房一愣,随即笑了:“你这丫头倒大方得很,那大叔就笑纳了。” 收了回扣,账房对荷花热情多了,按照荷花的要求,把银两兑换成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四串铜钱,还亲自把荷花送了出来。 田大强等人见荷花提着四串铜钱出来,一下子都瞪大了眼睛。 “啊!?卖了这么多钱!?”田大强接过沉甸甸的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就是上山挖了几天草药吗?怎么能换这么多? 要知道现在一串铜钱就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银子啊,就算他天天去做短工,一年除了冬天没活干,也赚不了这么多铜钱!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爹,这回你信了吧?卖药材真的能赚到钱!” 田大强只是看到四串铜钱就惊讶成这样,要是知道她怀里还揣着个二十两的银票,会不会激动得昏倒啊? 荷花卖掉了草药,只觉得一身轻松。 “小明呢?大夫说他现在身体咋样了?” 提起吴明,翠花才从赚了这么多钱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大夫说他身子好多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调养,这回开的好多都是滋补元气的药。”杏花答道。 荷花听了就放下一大半的心,见吴明望着她抿嘴直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好啊,你的身体快点儿好,才能好好读书,记住没?” 这次吴明没有躲,也没有开口反对,只是微微红了脸。 “知道了。” 荷花拿着方子去给吴明抓药,看见柜台上放着一些已经制好的丸药,便问伙计:“大哥哥,有没有给女人调养气血的丸药啊?” “有啊。”伙计拿了一盒药递给她,“喏,就是这种,滋阴补气,调肝养血,对女人是极好的。” 正文 第125章买书 荷花问明食用方法,就买了四盒。 伙计一边给她包药,一边问道:“妹子,这种补药虽然好,可不能给孩子吃啊,小孩子火力旺,就算身体不好,也是虚不受补,不能吃这种补药的。” 伙计见她买,还以为是她自己要吃呢。 “谢谢关心。”荷花笑笑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给我娘买的,她最近脸色不好,还总是舍不得吃好吃的,我想着给她买点补药,调理一下身体。” “你可真是孝顺孩子。”伙计听了不禁夸道。 荷花趁势问道:“对了。我娘夜里还总是睡不好觉,大哥哥,你们这里有没有安神香之类的啊?” 伙计不疑有他,说道:“有的,不过都是给贵人家用的,价格怕是不便宜。” 荷花摸了摸荷包,咬了咬牙:“那先给我来一盒吧。” 等付完了钱,那四串铜钱已经去了一半,其中一大半都是花在安神香上头了。 荷花把安神香塞进怀里藏好,提着药包走出了医馆。 因为吴明开始读书了,所以他们在买了所需要的日常用品和食物之后,又额外去了书局,买了些笔墨纸砚和几本书。 荷花之前不知道价钱,这次进了书局,才发现这钱简直花得肉疼。 在外面买东西都是论几文钱的,在这里可都是论几两银子的。 荷花只好动用了那二十两银票,虽然心疼,不过在给吴明买书的时候,她自己也发现了几本很有用处的书。 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千金方,还有几本中医学方面的书。 更让荷花惊喜的是,因为在古代,医学是属于山医占卜之类的杂学,所以价格并不算很贵,比吴明那些考试需要的书籍便宜多了。 荷花毫不犹豫地把那几本中医学的书籍收入囊中,面对翠花和杏花的质疑,她只说是师娘让她看的。 反正钱在她手里,她想怎么花,两位姐姐也没办法阻止。 要买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看天色还早,田大强他们肚子也饿了,就准备去田芳家的面馆看看。 还没等他们走到地方,远远地就听见一阵嘈杂。 永丰面馆门前全是人,门口放着许多椅子,已经都坐满了,还有不少人在站着等。 荷花和翠花等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荷花一度以为自己是来错了地方。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快步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大叔大婶,今儿人实在太多了,劳烦各位久等了,我也觉得对不住大伙儿,这么着吧,今天每桌都加送一碟炸花生米,一壶烧酒!” 外头等的人有些已经不耐烦了,听了这话都大笑着赞同,还有人不忘打趣。 “老板娘,你这么做生意,掌柜的能答应不?” 田芳一脸豪爽地笑道:“他敢不答应?看我不揍他!” 大家伙轰地一声笑了。 荷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时田芳正好一回头看见了他们。 “哎哟,这不是二哥二嫂吗?”田芳一把将他们拉了过去,满面春风地笑道,“你们咋过来了?” 正文 第126章宾客盈门 这时店里有人叫道:“老板娘,算账!” 周氏忙道:“芳儿,我们没啥事,你们赶紧忙你们的去,我们去那边走走再来。” 田芳也实在是忙不开,见他们如此就不强留了,却再三叮嘱道:“这会儿是饭口儿,我们店里头忙,二哥二嫂,你们过一个时辰再来,那时候就不这么忙了。荷花,记住了啊,一会儿千万过来,老姑还有话跟你说呢!” 说着就放开他们,赶紧跑去店里了。 荷花和爹娘挤出人群,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杏花眼睛尖,指着一处说道:“爹,娘,你们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对面那店大门紧闭,招牌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尘,上面还依稀可见四个字:百年老汤。 翠花忍不住说道:“这个是不是就是上回老姑说的,那个差点儿把他们挤兑黄了的面馆啊?” 大家想起这件事来,不禁纷纷点头。 这才几个月啊,风水就轮流转了? 荷花也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是自己做的老汤和营销技巧,让田芳的面馆起死回生了?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古代人占便宜的心理啊,一碟免费小菜就能让无数人在外面心甘情愿地等,这也算是个奇迹了。 果然是细节决定成败啊! 一家人在外面随意填饱了肚子,又逛了会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转回到永丰面馆。 果然如田芳所言,过了饭口,门口等位的顾客就没有了,但是面馆里面依然坐了许多人,只有两三张桌子是空着的。 田芳正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算账,连荷花他们进门都没注意,低头看着账本,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老姑!”直到杏花叫了她一声,田芳才抬起头来。 “哎,二哥二嫂,你们快进来!”田芳笑着迎过来,叫了伙计把旁边的一张桌子清理干净,拉着他们坐下。 “二哥,二嫂,最近店里太忙,我也没顾得上回去。你们过得咋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一家人的穿着,见他们都穿着新衣服,气色也好了很多,就放心了不少。 周氏笑道:“芳儿你不用惦记我们,我们都过得挺好的。” 翠花看着满屋的顾客,忍不住说道:“老姑,你们店里一直都这么忙吗?” 这还不是吃饭的时辰呢,面馆里还这么多人,那平时的顾客不是更多吗? “可不是咋地!”田芳一说起来满脸都是笑,目光转向荷花充满了感激,“还多亏了小荷花给我们做的老汤,还有免费小菜的点子,我和你老姑父一开始还觉得不一定能成呢,没想到才一两个月的功夫,生意就这么好了!”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只凭着一个老汤,一个免费小菜的营销点子,就能让这个濒临倒闭的面馆变得宾客盈门。 “荷花你知道不,就你做的那个香菇肉酱,卖得可好了,我这店里啊,一天光炸酱面就能卖六百多碗!”田芳压低声音,颇为自豪地说道。 正文 第127章贵客 荷花在心里迅速地算着帐,一碗炸酱面卖八文钱,六百多碗就是将近五两银子,除去一半的成本,光一份炸酱面,每天就能赚至少二两银子,这还不算其他的菜呢!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还是老姑和老姑父厉害,又能干又会赚钱!” 田芳听了这话,佯怒着瞪了她一眼:“荷花,你这话不是寒碜老姑么?要不是你做的老汤还有出的点子,我和你老姑父如今指不定都去喝西北风了!” 田芳叫伙计来倒了茶水,就拉着荷花进了后院:“荷花,你来后院瞅瞅,我们做的菜咋样?” 荷花跟着她进了后厨,田芳见四下无人,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硬塞给荷花。 “荷花,你救了老姑和老姑父这家店,老姑记着你的好,这点儿银子你拿着。” 荷花捏了捏里面硬邦邦的银子,刚想要拒绝却被田芳一下子堵了回去。 “你可别说你不要啊,如今你家的日子也艰难,你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你爹娘和姐姐想想。” 田芳不知道荷花赚了多少钱,她的思想还停留在荷花他们被赶出来,没田地也没家住的阶段。 荷花想起二姐翠花都十五了,这一两年就要说亲嫁出去,也就不虚让了。 “那行,老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荷包塞进了怀里。 田芳这才笑了,刚要说话,却听见前面店里响起一个声音。 “喂,你们掌柜的在吗?” 田芳赶紧应着跑了出去,荷花也跟在她身边。 只见店门口站了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衣衫整洁气质淡漠的年轻男子,一下子把原本不大的店面显得更小了。 荷花冷不丁见了那年轻男子,一时只觉得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吴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见她一脸疑惑,便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你不记得了?这位是郑小公子。” 荷花恍然大悟,对了,这位不就是那个帮自己卖掉无数爆米花的郑如松吗? 只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行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田芳不敢怠慢,立刻笑迎了上去。 “客官几位啊?” 郑如松身边的一位仆从扫视了一遍面馆,皱起眉头说道:“老板娘,你们这里有没有雅间啊?” 田芳一怔,随即陪笑道:“真对不住,我们这是小本买卖,没有雅间。” 仆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怎么行?我们公子岂能和这些人一同吃饭?”说着还不屑地看了一圈店里的顾客。 这时郑如松开口了:“无妨,寻个僻静角落就是了。” 主子都开口了,仆从才不情愿地应了,叫田芳把角落的桌子收拾出来,请郑如松落座。 田芳知道遇上了不好服侍的顾客,便亲自上前照应,提水泡茶,又推荐店里的招牌菜。 郑如松听田芳报了一遍所有的菜名,却始终没说想吃什么。 仆从察言观色,对田芳说道:“老板娘,只管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面和菜端上来。” 田芳一时间有些为难,她这个店的顾客基本都是市井人群,要不然也不会贪那一碟免费小菜,生意就这么火爆,可这贵人的口味能吃得惯他们的菜吗? 正文 第128章菌菇面 见她面露犹豫,仆从加了一句:“我们公子口味清淡,可别做得太油腻了。” 田芳听了就更为难了,他们面馆做的面和菜都要油腻腻的才能填饱肚子,让他们做清淡的菜不是为难人吗? 这时荷花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轻声说道:“老姑,要不我来做吧?” “你!?”田芳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店可就是靠着荷花的老汤和油辣酱起死回生的,说不准荷花还真能做点儿不一样的好吃的。 反正面条做得快,大不了她就再重做一遍呗。 田芳这么想着,就点头应允了。 荷花去了厨房,如今面馆生意好,后厨里雇了好几个伙计和厨娘,荷花吩咐几个动作麻利的厨娘给自己洗菜打下手,自己则开始预备材料。 把各种泡发好的菌菇焯熟,捞出备用。 面条切得细如丝发,下到锅里便如云雾般飘散开来,煮熟后就马上捞出,放入凉水中紧一下,使其口感更加筋道。 舀出老汤煮开,切两片云腿放进去,又加入葱姜盐等调味料,等汤底煮开,各种味道进入汤中,就捞出云腿和葱姜,只留下清汤,再放入菌菇。 鸡蛋打好摊成鸡蛋饼,然后切成细丝。 等汤头煮好了,就将面条捞入青花碗中,接着放入鸡蛋丝,再浇上汤,一碗鲜香的菌菇面就做好了。 田芳见这碗面色香味俱全,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开了这么多年面馆,也没做过如此精致的面条。 荷花一边解下围裙,一边笑道:“老姑,快把面端上去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田芳回过神来,顾不上夸奖荷花,赶紧把面端上了桌。 郑如松看着眼前这碗面,只见这面汤色如玉,面条和鸡蛋如金银丝,点缀着肥厚的各色菌菇,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明明没有什么珍稀的食材,可是这味道,让人闻了就食指大动。 郑如松接过仆从奉上的筷子,挑了一点入口,细细地品尝着。 没有肉,却有着肉的鲜味,仔细地咀嚼,却品不出是鸡汤还是肉汤,另外还有一点点云腿的咸鲜,似是怕肉味太浓重,又另调了葱姜之味,将仅有的一点肉腥味也完全掩盖住了。 再加上菌菇的清鲜,鸡蛋丝的软嫩,这碗看似普通的面,吃起来却令人欲罢不能。 田芳站在一边,忐忑不安地看着郑如松的神色,见他脸上不置可否,筷子却始终没停,不禁松了口气。 待郑如松吃完,旁边的仆从立刻奉上茶水和手巾。 郑如松漱口擦手之后,目光才看向田芳。 “这面是谁做的?” 田芳没想到郑如松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愣住了。 仆从催促道:“公子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田芳只好说道:“是……是我的小侄女做的。” 郑如松微怔,似乎没料到这碗面居然出自女子之手。 这时荷花正好从后厨出来,想看看郑如松的反应,却不巧一出门就撞上了郑如松的目光。 荷花先是一惊,随即大大方方地站好,向郑如松微微一笑。 郑如松看着荷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正文 第129章赏钱 噢,是了,上次自己去茶楼喝茶,这个小丫头好像是在那里卖吃食。 想起那散落一地的爆米花,以及自己回去以后品尝的爆米花的香甜味道,他不禁向荷花微微一笑。 这个小丫头,手倒是挺巧的。 郑如松向仆从吩咐了几句话,就带人出了面馆。 留在最后的仆从叫了田芳过去,塞给她一个荷包。 “喏,这是公子赏的。” 田芳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送走了贵人,田芳就把荷包给了荷花。 “荷花,这是那位公子赏你的,你收着吧。” 荷花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不禁眉开眼笑。 “老姑,这里也有你的一份儿,哪能都给我呢?”荷花说着就要把荷包打开,和田芳分钱,却被田芳硬推了回来。 “这面是人家公子赏给你的,我拿着算啥?再说老姑现在也不缺钱。”田芳说什么也不要,又笑道,“荷花,你要真想谢谢老姑,就把那碗面的做法教给我呗?” 荷花只好收起荷包,笑道:“老姑,这有啥难的?我跟你说啊……” 她把做法详细地告诉了田芳和梁忠,又看着梁忠示范着做了一次。 这菌菇面食材并不贵,主要是做着麻烦,但是菜肴就是这样,做得越精致,味道自然越好。 田芳又学会了一道招牌菜,填补了面馆里没有高档面的空白,心情越发大好,拉着荷花他们一个劲儿说话。 眼看又要到晚间饭口了,面馆逐渐忙碌了起来,荷花就告辞了田芳,跟爹娘他们回去了。 荷花不知道的是,她们出来这一天,家里却偷偷进了人。 自从田大强他们搬到传说中的鬼宅之后,这是田王氏第一次来这个院子。 本来她对这个地方一向都是绕着走的,可是想起最近村里人都说老二一家被赶出来反而发了财,家里人都穿了新衣服,每次去七里铺来回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她在家里头就坐卧不安的。 真想不到,老二这两口子蔫头耷脑的,居然攒了这么多的身家! 田王氏想起自己居然被周氏糊弄了快二十年,就又气又恨,恨不能冲过来把老二家的东西统统搬走。 上次在老屋还能明着抢,可这次来鬼宅,她就犹豫了。 万一这地方真的有什么说道儿,她这把老骨头可咋办? 可是再大的恐惧也抵不过利益的诱惑,田王氏天天在家惦记着老二家的东西,终于还是来老二家了。 因为不想像上次似的弄那么大动静,田王氏这次是提前打听好了,老二一家都去了七里铺,才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 这后山没什么人来,田大强的院子也就没什么高高的围墙,只围了一圈半人多高的栅栏用来挡住野兽,田王氏迈着小短腿很快就翻过去了。 田王氏落地之后,先看了看四周,这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明明是大白天,却安静得出奇,静得几乎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田王氏按了按胸口,不住地给自己打气。 怕啥?虽然村里人都说这里是鬼宅,可是田大强他们一家住了这么久,不是个个儿都好好的,啥事儿都没有么? 正文 第130章有鬼呀 田王氏想到这里,胆气壮了不少,抬脚就往屋里去了。 她推门进屋,只见这屋子里面宽敞又阴凉,各种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炕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就说老二一家的不老实,要是没钱,哪能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 田王氏越想越气,噌地一下就上了炕,开始翻柜子。 以她这些年对周氏的了解,要是家里有银子之类的贵重东西,肯定都压在柜子底下。 可是她翻了半天,除了几包碎布头,却啥也没找到。 田王氏不甘心,又下了地到处翻找。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窗根底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谁!?”她心里本来就毛毛的,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立刻喊了一嗓子。 这周围本就静得出奇,她这一嗓门喊得格外大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田王氏赶紧定了定神,看见炕边放着一把小笤帚,赶紧抓在手里。 她心里琢磨着,就算是田大强他们回来了,她也不怕。 她是个当娘的,来儿子家怎么了?她理直气壮地想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偷人家东西。 听到她的声音,窗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田王氏还以为对方是怕了自己,刚松口气,却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那动静一听就不是人发出来的。 田王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哆哆嗦嗦地往外看去,却看见窗纸的缝隙间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这双眼睛全是黑色,连眼白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 “哎呀妈呀,有鬼呀!” 就算田王氏再泼辣凶蛮,看到这一幕也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也难为了她的小短腿,几乎跑出了风火轮的速度。 见她跑了,黑风打了个喷嚏,溜溜达达地离开了窗根。 反正它是看家狗,追出去显得多没风度,把贼撵跑了就行了。 荷花他们一进院子,就看见房门大敞四开,顿时吓了一跳。 他们赶紧进了屋,只见炕上的柜门被打开了,碎布散落了满炕,桌上的东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是咋回事啊?”周氏见状大惊失色,赶紧叫了翠花和杏花过来收拾。 荷花把黑风叫过来,指着满屋的狼藉问道:“黑风,这是咋了?” 黑风在家养了这么些日子,她知道黑风不会进屋祸害东西,更不可能翻柜子。 可是家里没人,只有黑风守家,也只有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黑风摇着大尾巴,跑到一处栅栏底下嗅了嗅,抬头看向荷花。 荷花见好好的栅栏被踩得东倒西歪,就知道是家里进贼了。 这时翠花跑了出来:“没事儿,家里啥也没丢。” 吴明拍了拍黑风的大脑袋,说道:“估计是贼刚翻了几下,就被黑风赶走了。” 大家琢磨着是这个道理,对黑风的态度立刻都大为改观,纷纷拿出七里铺买来的糕点和零食喂给黑风做奖励。 黑风享受着功臣的待遇,那样子别提多美了。 正文 第131章数钱 荷花把买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好,把吴明的药放在高处不易受潮的地方,又把丸药拿出来。 “娘,这是补气血的药,我特意给你买的,记得啊,要一天吃两丸。” 之前她买药的时候周氏并不知道,看见她把药拿出来顿时一惊。 “你这孩子,咋乱花钱呢?我又没病,给我买啥药啊?” 荷花不答应,硬把药塞给周氏:“娘,你这身子这么弱,还天天干那么多活,得好好保养。” 作为现代人,她非常清楚女人如果气血不足,后果有多么严重,再说周氏吃了半辈子的苦,也应该好好调理一下。 周氏拿着女儿给她买的药,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三弟妹说得没错,养闺女就是好啊,又贴心又孝顺。 一家人把新买的东西拿了出来,各种零食好吃的,还有新鲜花样的布匹,这不马上就是春天了嘛,荷花非要买好多布,让家里人都穿上新衣裳。 因为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周氏和翠花她们也不用做针线贴补家用了,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给家里人做衣裳了。 周氏摸着那几匹崭新的花布,琢磨着得给荷花做些漂亮的衣服,要是几个闺女能穿上新衣服,那得多水灵啊。 荷花忙完了手里的活,就找了个僻静角落,把怀里的两个荷包拿了出来。 一个是田芳给她的,另一个是郑如松赏的,她还没来得及看看里面有多少银子呢。 只见田芳的荷包稍小,里面放着两个小银锭,荷花穿越过来这么久,很轻易就掂出来这是十两银子。 这位老姑可真够大方的了,出手就是十两啊,连荷花自己都没想过有这么多。 再看郑如松的,里面是两个更大的银锭子,居然有二十两! 发财了发财了,没想到这一天的功夫,她就入账五十多两银子啊! 抛去在集市上花的钱,再加上她之前攒下的卖爆米花的方子的钱,她已经有七十多两银子了! 荷花眼里冒着小金星,脸上几乎要笑出花来。 谁说穿越不好,看她把这小日子过得多么红火啊! “荷花,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荷花正美滋滋地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荷花吓了一跳,回头才看见是吴明。 “是小明啊,你咋跑这儿来了?”荷花把手里的荷包扬了扬,一脸的显摆,“看,我今天赚了好多银子!” 吴明看她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 原来她是来这儿偷偷数钱了啊,还真是个小财迷。 “你可真厉害。”吴明由衷地称赞道。 荷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把称赞照单全收。 不是她不谦虚,只不过,她就是很厉害,很会赚钱嘛! 荷花收好荷包,问道:“你找我有事儿啊?” “嗯。”吴明敛起笑容,指着外头的栅栏说道,“我觉得咱们这栅栏该修修了,荷花你说呢?” 这房子虽然很新也很结实,可是栅栏却好久没人修过了,这些年被雨水浇被野兽踩,早就快糟烂了。 荷花想起下午那个贼就是翻栅栏进来的,觉得吴明说的话很有道理。 正文 第132章卤煮 他们住这儿本就偏僻,要是家里没人,被贼偷光了也没人知道,这围墙还真的好好修修。 “行,我跟爹说一声儿,等春耕忙完了,咱们就雇人来修围墙。” 两人说着家常话进了屋,翠花正在厨下收拾猪下水。 虽然现在家里有钱了,可是家人的饮食习惯还是改不了,偏就喜欢吃这些便宜的下水,还说是荷花做的太好吃了,所以他们才爱吃。 荷花看见灶台旁边有昨儿刚炸出来的豆腐泡,突发奇想,说道:“二姐,咱今天吃卤煮吧!” “炉煮?那是啥啊?”翠花疑惑地抬起头。 “就是……那个……”荷花比划着,却不知道如何形容,“算了,二姐,你收拾完了叫我,我来做。” 见她们说做饭的事儿,吴明便说道:“荷花,没什么事那我进屋看书了。” “哎,你快去吧。”荷花应了一声,吴明就转身进屋了。 荷花一边准备做饭的材料,一边想到,吴明一天天长大了,又开始读书了,应该想办法给他单独腾出来一个房间才好,要不然一大家子挤在一个炕上,总觉得不大方便。 荷花琢磨着手里的钱怎么花,这边翠花已经收拾好了。 “荷花,我弄好了,你来做吧。” 荷花见几样儿下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笑道:“二姐,你干活可真细,谁要娶了你就有福气啦!” 翠花轻啐了她一口:“呸,你个小丫头懂啥?天天把嫁人挂嘴边,也不知道害臊!” 姐俩笑着说话,手里的活也不停。 翠花把各种调料都准备好,荷花则烧开水,先焯肉,接着是猪肺猪肝,最后才是猪肠。 然后把浮着白沫的脏水丢弃不用,又换了一锅水,放入焯好的肉和下水,再加入料酒,葱姜等各种调料。 翠花看着荷花接二连三地放入好几大勺黄酱,腐乳,韭菜花,还有酱油,盐和糖也是唰唰地往里舀,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禁直咂舌。 “荷花,你放这老些调料,也不怕齁得慌?” 这酱油大酱啥的都挺咸,再放那么多盐和糖,这得是啥味儿啊? 荷花笑道:“你放心吧,我做的东西啥时候不好吃了?” 翠花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就不说啥了。 放好了各种调料,荷花把炸豆腐泡也放进去,就盖上锅盖,看着炉膛里的火保持差不多中火的状态,炖了半个多时辰。 等时间到了,荷花揭开锅盖,用筷子挑出一根猪肠,用刀割了一下,见猪肠子很轻易就被割断了,就知道可以出锅了。 荷花把做好的卤煮切成小块儿,分成好几大碗,然后又切了蒜末,葱末,调成蒜末醋,又炸了一碗红通通的辣椒油。 这时候翠花在一旁火炉子上贴的饼子也做好了,荷花就喊道:“吃饭啦!” 一家人聚集在桌旁,荷花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碗卤煮。 “这叫卤煮,你们尝尝看。”荷花热情地招呼道。 大家看着面前这碗浓稠香腻的食物,一时间都有些意外。 正文 第133章指着鼻子骂 “这是咋做的?”杏花闻了闻味道,说道,“还挺香的呢。” 荷花说道:“就是放上调料,用大锅炖呗。” 说着还给田大强倒了一杯酒:“爹,这玩意油腻,你就着酒喝正好。” 然后她就给自己碗里倒上辣椒油和蒜末醋,用筷子在碗里搅合搅合,一股酸辣油腻的香气扑鼻而来,众人闻着,肚子立刻咕咕地响了起来。 大家学着荷花的样子,往碗里倒着辣椒和醋,一时间屋子里到处都飘荡着这种奇特的香气。 吴明看着碗里这些形状奇怪的食物,总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家里那些轿夫和干粗活的人,好像就吃过这玩意儿。 吴明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可是看荷花他们吃得那么香,只好也勉强吃了一口。 不料只咬了一口,一股诱人的香气就穿透了喉咙,直沉到肚子里,虽然油腻腻的,却令人有一种奇异的饱足感。 吴明又吃了几口,接着就像荷花他们一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东西看着不怎么样,可是吃起来真是香啊! 经过这一次,全家人一致认定,荷花做的东西最好吃,没有之一! 次日天有些阴阴的,周氏怕下雨,就不让荷花上山了,娘几个提着篮子去挖野菜。 现在春光正好,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得了空儿都会去挖些野菜吃。 可是还没走到村口,她们就被堵住了。 “周小凤,我可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挺有本事啊,瞅着蔫头巴脑的,满肚子全是坏水儿!” 蒋氏叉着腰站在路中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翠花立刻站在周氏身前,大声说道:“大娘,你这是要干啥?” 蒋氏在田家的时候就没少欺负周氏,如今分出来了,居然还当街骂人,翠花才不像周氏那么好性子,由着人当众指着鼻子骂。 这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剑拔弩张的,周围的人纷纷聚集了过来。 老田家这点儿事最近在村里传得纷纷扬扬的,大家都乐意来看她们家女人打架,多热闹啊。 蒋氏见人聚得多了,也扯开了嗓门。 “你说我想干啥?你们一房个个儿都是不孝的,我是你们娘的大嫂,是你们的大娘,说你们几句咋啦?!” 翠花不甘示弱,立刻回嘴道:“我们咋不孝了?我们是打爹骂娘了,还是掘自家祖坟了?你凭啥说我们不孝顺!” 蒋氏气得脸发白:“你瞅瞅你说的都是啥话?我好歹也是你长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有娘养没娘教的死丫头!” 这话说得太难听,荷花也不干了。 “大娘,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可没骂你,是你一出来就指着我娘的鼻子骂,我们这几个做闺女的,难道要不声不响,由着自己娘被人骂?” 荷花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旁边人听着也觉得在理。 “就是,有事儿说事儿呗,上来就指人鼻子骂人家娘,搁谁也得不乐意啊!” “你还不知道他们家,个个儿都把老二媳妇当软柿子捏呢,你没见这么半天了,老二媳妇都没吱声么?” 蒋氏见众人都偏着周氏那头,怒道:“周小凤,你自己做啥事了你自己知道,有本事你说给大家伙听听,让大家伙评评理!” 正文 第134章气病了 周氏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少不得好声好气地说道:“大嫂,到底是啥事啊?我真不知道。” “你还装糊涂是不是——”蒋氏才骂了一句,就被荷花大声打断了。 “大娘,你有事儿快点儿说,我们可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扯闲篇儿!” 扯闲篇儿就是闲扯的意思,通常用于没事儿干说闲话的场合。 蒋氏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好,那我就把话挑明了,昨儿娘去你家,你们咋欺负娘了?娘一回来就气病了!” 一听到田王氏病了,母女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只不过周氏是真心吃惊,三个闺女倒是挺意外的。 按说田王氏那个凶蛮暴戾的性子,可不是个肯受气的主儿,谁能把她气病啊? 再说,田王氏早就把他们赶出来了,还去他们家干啥? 周氏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嫂,这事儿我真不知道。昨儿我们一家都去七里铺了,家里没人啊!” 家里连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把田王氏气着呢? 这时人群里有人开口了:“是有这么回事,昨儿我跟着老赵家的牛车去了七里铺,还跟大强哥和大强嫂子他们一起坐车回来呢,他们一家人都去了。” 有人作证,蒋氏的指证就站不住脚了,不禁恼羞成怒。 “不是你们气的,那是咋回事?反正娘去了你们家一趟就病了,这事儿是不是得你们管?” 她是老大媳妇,本应该是她管老人的,可是最近因为分家的事情,她对田王氏他们老两口颇多怨言,才不愿意接这两个老拖油瓶。 现在婆婆又病了,以田王氏的抠搜性子,是绝不会拿钱出来的,难道要自己掏钱给老太太看病? 都快分家了,谁再贴补老头老太太,那就是傻子! 蒋氏只顾着想把田王氏的病往老二一家身上推,却不料荷花这时开口了。 “我们倒是没看见奶奶,只不过我们晚上回家,发现家里进了贼了,柜子里的东西都被翻得到处都是。” “有贼!?” 一听说有贼,围观的人群顿时警惕了起来。 这小田村总共就百十户人家,人人都知根底,要是有外来的强盗或者小偷,那可是很大的安全隐患,所以大家都很警觉。 蒋氏脸上挂不住,恼火道:“什么贼?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娘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就卡壳了,不过大家都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这么说,田王氏没事儿就跑去儿子家乱翻,翻得像被贼偷过一样? 大家窃窃私语着,人群里发出一阵阵讥笑声。 周氏拉了一把荷花,轻声嗔道:“你说啥呢?让人听见了多难为情。” 说着就转向蒋氏:“大嫂,是我们没注意,也不知道是娘来了,都是我们的不是。” 荷花见周氏如此软弱,气得直跺脚。 蒋氏本来词穷,见周氏如此也就借坡下驴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拿钱来给娘看病!”这才是重点。 荷花气得差点儿冒烟,张口就说:“她病了,凭啥我们给拿钱!” 蒋氏被顶得一口气上不来,怒道:“就是你们住的鬼宅冲着了娘,自然要你们拿钱了!” 正文 第135章太欺负人了 “哈哈哈!”荷花怒极反笑,“什么鬼宅?我们住了这么久怎么都好好的,奶奶去了一次就被冲着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根本就是你不讲理,想要讹我们!”杏花接口说道。 翠花则提高了嗓门:“大娘你咋那么不讲理呢!我们在家你们说我们气着奶奶了,如今我们被你们赶出来,连家门都进不去,奶奶病了你还来找我们,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虽然田大强和周氏懦弱,可是他们的闺女可是个顶个儿的厉害。 周氏扯住了这个又拉不住那个,急得直叹气。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就少说两句吧!”周氏暂时拉住闺女,又转向蒋氏,“大嫂,娘病了我们也着急,等大强回来了,我就跟大强说,我们回去看娘。” “不用了!”蒋氏被几个丫头气得脸都白了,冲口说道,“你把钱送来就行,人不用来!娘看了你们生气!” 她这个态度,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唉,也不能说老二一家不孝顺,你看几个闺女虽然厉害点儿,说得却都在理,这老大家的这么大个人了,反而还不如几个丫头。” “就是啊,你看这家的大儿媳妇,真是蛮不讲理,老二媳妇倒是个好脾气的。” “你们听听,光跟人家要钱,还不让人家回去,简直太欺负人了啊!”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蒋氏挤兑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狠狠地瞪了周氏一眼,说道:“行了,赶紧把钱送来啊,我还得回去照看娘呢!”说完就匆匆走了。 周围人见没热闹看,也就散了。 荷花看着愁眉不展的周氏,说道:“娘,你还真的要跟爹去看奶奶吗?” 周氏看向小女儿,叹了口气:“是啊,要不然还能咋整?” 荷花眼珠一转,想起一件事。 “娘,刚才大娘说,奶奶是被咱们住的鬼宅给冲着了,可是咱们家没闹鬼啊。” 周氏一经提醒也回过神来:“是啊,这是咋回事啊?” 他们住了这么久也啥事没有,怎么田王氏去了一次就被吓出病了呢? 荷花想起昨天回去看到的满地狼藉,清点之后却发现什么都没丢,就更觉得奇怪了。 以田王氏的性子,就算发现了她家一枚鸡蛋也肯定会拿走的,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拿呢? 除非…… 荷花想起大敞四开的房门,还有一脸无辜样儿的黑风,似乎猜想到了什么。 看来住鬼宅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嘛,至少田王氏肯定再也不敢去她家偷东西了! 闹了这么一场,周氏也没心情挖野菜了,眼看着天边压过来黑沉沉的乌云,像是要下雨了,就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等田大强回来,一家人就田王氏的病商量起来。 田大强和周氏到底是个心眼实在的,听说娘病了都很着急,周氏就要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田王氏看病。 荷花看着这对儿比秤砣还实诚的爹娘,简直一万个无语。 “爹,娘,你们一听说奶奶病了,就拿出这么多钱,你想想,别人家会怎么想咱家?” 正文 第136章商量 她倒不是心疼钱,反正赚的银子大部分都在自己手里攥着,周氏那里只有几两碎银子和几串铜钱做家用,可是这些钱要是都拿出去,可也是挺惹人注意的。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被老人赶出来才三四个月,就赚了这么多银子,都拿出去不是叫人眼红吗? 再说,田王氏是为了来她家偷东西才被吓出病来的,想到这一点,她就一点儿都不同情这位为老不尊的奶奶。 周氏一想确实也是这个理儿,不禁踌躇起来。 “荷花,那你说这事儿咋整?” 荷花想了想,说道:“爹,你先回去送点儿钱,再问问奶奶咋样了。” 她知道,要是说让爹娘完全不管田王氏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年头孝道压死人,再说田大强和周氏也是孝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田王氏手下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了,他们是绝不会不管田王氏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对儿爹娘没赚过多少钱,更不知道富裕了以后要懂得掩饰,否则很容易招来坏人的惦记。 荷花给田大强拿了一百文,让田大强送去田家了。 等田大强回来,一切如荷花所料,蒋氏根本就没让田大强看到田王氏,收走一百文钱就把田大强打发走了。 蒋氏的目的就是要钱,根本就不给他们回去的余地。 笑话,这边正闹着分家呢,家里这点儿东西还不够分,好不容易把二房净身出户打发走了,蒋氏怎么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放田大强回去。 田大强没看到田王氏,又不敢跟蒋氏分辨,只好闷闷地回来了,好几天在家都坐卧不宁的,生怕娘亲出什么事儿。 后来荷花又听说田王氏请了大夫吃了药却没见好,蒋氏又请了跳大神的来做法事,老田家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儿。 期间蒋氏又打发三弟媳妇来跟田大强要钱,估计是她怕也沾染了鬼宅的凶气,自己是死活不敢来的,就指使徐氏过来。 徐氏跟周氏本就要好,怎么可能帮着蒋氏跟周氏要钱,倒是顺便来串了个门,又把家里的热闹当趣事讲给周氏几个人,荷花她们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有那么几次,荷花倒是挺遗憾的。 要是她们没被赶出来多好,她还想看看古代的跳大神呢,肯定很好玩!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起来,这些日子周氏只要有空,就会带着几个闺女去挖野菜。 他们家不用春耕,闲暇的时间就比较多,挖的野菜也比别家多得多,什么婆婆丁,荠菜,蕨菜,马齿苋,蒿子各种各样的什么都有,周氏是个勤俭的人,只要能吃的野菜,她都尽可能多的往家带。 就算周氏手巧,天天菜饼子,菜包子,菜饺子,菜鸡蛋饼,野菜汤的各种做,荷花还是被这上顿野菜下顿野菜的日子吃得苦不堪言。 在荷花忍无可忍的强烈抗议下,周氏只好减少了野菜的数量,把吃不完的野菜统统晒干收好,留着没菜的时节再吃。 正文 第137章复仇大计 荷花知道周氏节俭惯了,也不阻拦,反正时不时吃点儿野菜对身体也不错,记得后世的时候,野菜的价格比蔬菜还贵呢。 所以她不上山挖药材的时候,也会跟着周氏和两个姐姐出去挖野菜,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这天母女几个照例去村外挖野菜,周氏还约了庆婶,几人正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着,荷花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又是四狗子,还是往土地庙的方向走了。 她顿时心生警觉,扭头看了看身后,只见一个花红柳绿的身影在远处正往这边走。 除了刘小香,村里还能有谁穿这么招摇的衣服啊? 荷花想了想,忽然拍了下额头,一脸懊恼地说道:“哎呀!” 她这一声把周氏和庆婶她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翠花嗔道:“咋地了啊?一惊一乍的!” 荷花紧皱着眉头,说道:“对了,今天是不是十六啊?师娘叫我今天去她那儿背三字经呢,我差点儿给忘了!” 对于荷花和吴明读书的事儿,全家人都是很赞同的,一听她这么说,周氏忙催促道:“那你赶紧去啊,把东西给你二姐就行。” 荷花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篮子递给翠花,匆匆走了。 她先跑回家,把之前在七里铺买的安神香揣在怀里,又抄小路去了土地庙。 到了土地庙附近,她就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她可没忘记这具身体的本主是怎么没的,同样的错误,她是绝不会再犯的。 离得近了,她就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呻吟声。 这一对儿狗男女,果然跑到这儿来幽会了! 荷花一想起被塞进冰窟窿的事,一股火就从脚跟往头顶冲,恨不能端着机关枪冲进去把里面的人都突突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古代,没机关枪,她这小身板冲进去,估计又是去送人头的。 荷花贴在墙根藏好,侧耳听着那里面的动静,直听得脸红耳赤,恨不能用手把耳朵堵住。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复仇大计,她就咬紧牙关,屏住气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里面的动静消失了,荷花听着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些下流话,她就把安神香点燃,悄悄地放在窗户缝里。 春风往里头吹啊吹,一股甜甜的香气就涌入了小小的土地庙。 “咦,这是啥味儿啊,咋这么香呢?”刘小香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通泰。 “约莫是外头香炉里的味儿吧?”四狗子也闻见了,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 刘小香琢磨是这么回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荷花悄无声息地等着,等了一会儿,屋里的说话声音彻底平息了,响起了一阵阵鼾声。 荷花壮着胆子,把后窗推开一条缝,只见地上的草席上交缠着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看两人半天没动弹,她捡了块石头,往他们那边一丢,赶紧躲到一边。 里面依然什么动静也没有,四狗子的鼾声压根就没有停顿过。 正文 第138章有贼 荷花估摸着这两人睡得人事不知了,就从前面绕进屋,轻手轻脚地把散落一地的衣裳都捡了起来。 四狗子的汗臭味混合着刘小香的劣质香味,这堆衣服的怪味简直把荷花熏得睁不开眼睛。 她确定地上连一块布头都没剩下,就一溜烟地跑出了土地庙,把衣服往后院的枯井里一丢,就往村里跑了过去。 “快来人啊,有贼啊!快来抓贼啊!” 女孩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小田村上空回响着,惊动了所有的人。 田地里的人举着镐头跑过来了,在家做活的女人手里拎着菜刀或剪刀冲出来了,就连挖野菜的小孩子都握着小铲子跑了过来。 要知道东北的民风自古就彪悍,要是出了什么事,连女人孩子都敢撸胳膊挽袖子地上阵,而且一个村子的人都很团结,有热闹一起看,有贼一起打。 荷花一路喊到了村长家门口,硬是靠自己嘹亮的嗓门把村长喊了出来。 “咋地了?哪儿有贼?”田平泉披着个夹袄子,快步走了出来。 荷花扶着门框,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儿。 “村长爷爷,真的有贼,我看见他们偷了东西,往土地庙那边跑了。” 荷花才是个十岁的丫头,在村里人缘也不错,谁也不会怀疑她在撒谎。 再说土地庙那边本就僻静,她说贼人往那边跑了,也合乎常理。 听了这话,大家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说最近土地庙里的供品怎么天天少,还以为是耗子偷吃了,没想到居然是贼!” “连土地爷的供品都偷,我看这兔崽子是找死!” “走!咱们都去!看揍不死他!” 想到自家村的土地庙竟然招了贼,全村人都气得要命,一窝蜂般地往土地庙跑去。 保护土地爷,人人有责! 荷花喘了几口气,看人群都跑了,顾不得自己这小身板刚刚跑了几百米,立刻也跟着跑了过去。 这么大的热闹,可不容错过啊! 土地庙里,刘小香和四狗子搂在一起睡得正香,就被一阵叫骂声吵醒了。 “小兔崽子,连土地爷的东西也敢偷,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臭不要脸的,看你还往哪儿跑!” 刘小香一下子就醒过来了,听到外头的嘈杂声,她下意识地想找衣服穿,可是四下一看,地面上干干净净,连个布条都没有。 她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摇晃着四狗子:“不好了,不好了!快起来!” 四狗子揉了揉眼睛,片刻才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不禁也惊慌起来。 眼看着外头的人就要冲进来了,两人顾不得寻思这是怎么回事,急得在地上团团转,恨不能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情急之下,两人一头钻进了供桌底下。 那供桌本就不大,容下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可是两个人一起挤进去,那可就费了劲了。 没办法,两人只好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两个寸丝不挂的身体几乎要交叠在一起了。 反正那事儿做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关键是这样能不能躲过去啊? 刚藏好,就听见轰隆隆一阵脚步声,一群人冲了进来。 正文 第139章伤风败俗 两人挤在供桌底下,看着一双双脚从旁边经过,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贼呢?跑哪儿去了?” “是不是从后面溜了?” 众人看着空荡荡的土地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时荷花跑过来了,见屋子里没人也不禁一愣,随即看了眼供桌,只见桌布微微抖动着,立刻就明白了。 “真的有贼,我亲眼看见了!”荷花一脸焦灼,对田平泉说道,“村长爷爷,咱们可得好好找找,要是这次抓不着,下回他们还会来的!” 田平泉点了点头,觉得荷花说得很有道理。 “没错,好好找找,要是有贼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田平泉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四下查看起来。 荷花装作帮忙,走到供桌旁边故意一副不小心的摔倒的样子,一把扯下了桌布。 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供桌上的香炉供品洒落了一地,桌底下露出两个白花花的人来。 看到这一幕,人群里那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就呀地惊叫一声,赶紧转过脸去。 众目睽睽之下,刘小香和四狗子连衣服都没穿,就这么挨挨擦擦地挤在一起,真是叫人看了就脸红。 年长些的女子赶紧去捂孩子们的眼睛,男人们则一拥而上,把两个赤条条的人拉了出来。 “是四狗子和刘小香!”有汉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田平泉气得胡子直抖:“你们俩这是干啥玩意儿?伤风败俗的东西!” 这场戏可够热闹,全村人看着这对狗男女,一时间无比愤慨。 “在土地庙里干这事儿?也不怕亵渎了神明!” “没脸没皮!没羞没臊!臭不要脸!” “一对儿狗男女!烂大街的破鞋玩意儿!” 各种骂声混合着唾沫,从四面八方吐过来,四狗子和刘小香几乎抬不起头来。 就是啊,在哪儿乱搞不行,非得在土地庙,这不是引发村民的公愤吗? 有人气得冒火,抬脚就往两人的身上踹,有人开头就有人效仿,一时间无数双脚踢在刘小香和四狗子身上,踹得他们身上全都是泥脚印子。 没办法,都是正在田地里春耕的,鞋底子干净不了。 刘小香被踢得浑身酸疼,尖叫着哭出了声:“唉呀妈呀,快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也不敢了,再不敢了!”四狗子是个连活都不爱干的人,哪受过这样的苦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可是愤怒的人群几乎失去了理智,一边骂一边打,恨不能把两人打成肉泥。 “行了行了,都停手!”田平泉喊了好几遍才让大家伙停下了手。 要是他不开口阻止,这俩人今天就没命了。 人群散开,只见四狗子浑身上下都是青肿的伤口和泥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吓的。 刘小香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一身的污秽,头发上身上全是唾沫和脚印,哭得声嘶力竭。 “还有脸哭呢,也不瞅瞅自己干的啥事儿!” 人群里有人愤愤地吐了一大口唾沫在刘小香脸上,她也不敢擦,就这么呜呜地哭。 只不过,她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就算再哭也没办法让人觉得怜香惜玉。 田平泉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招呼几个年轻的汉子。 “把他们关起来,听候发落!” 正文 第140章了却心事 众人一拥而上,把两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要怎么处置,还要村长和几位族老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不过看到两人这个下场,荷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就算东北这边没有浸猪笼的习俗,这两人也是绝不可能在村里继续呆下去了。 众人散去,一边走一边还大声咒骂着这一对伤风败俗的狗男女。 荷花大仇得报,喜笑颜开地回了家。 了却一桩心事,真痛快! 到了晚间,在外头干了一天活的周氏等人回了家,却见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野鸡炖蘑菇,猪肉炖酸菜粉条子,辣炒兔肉,野葱炒鸡蛋,蒜泥野菜,还有一大盆火腿菌菇汤,冒着腾腾的热气混合着诱人的香味,闻着别提多馋人了。 “荷花,这都是你做的?”周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是过年,家里也没吃过这么多的好吃的啊。 荷花一脸得意地说道:“当然啦!爹,娘,二姐三姐,快来吃饭。” 吴明还没下学,荷花把他那份儿单留出来了。 田大强和周氏去洗手,翠花笑道:“哟,今儿是有啥喜事啊?看把你给美的!” 当然有喜事了,不过荷花可不打算告诉翠花。 “今天我高兴!”荷花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亲自整治了仇人,她能不高兴吗? 等吴明回来,还看见荷花美滋滋的样子,笑眯眯着忙里忙外。 吴明就着杏花打的水洗了手,边擦手边说道:“荷花,今天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荷花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笑了太久,腮帮子都发酸了。 她笑嘻嘻地说道:“没啥,就是看了场热闹,觉得挺开心的。” 说到热闹,吴明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荷花,今天我们在村塾里听说,土地庙那边出事了,抓住了一男一女,现在关在村长家的柴房里呢。” 村塾的教书先生田峰就是村长儿子,所以连吴明都听说了。 “啊?!”荷花一听就来了精神,“那你听没听说,村长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啊?” 吴明想了想:“听田原说了几句,似乎是要跟族老们商量,把他们逐出小田村。” 田原是田平泉的孙子,也在村塾读书。 这倒也在荷花的预料之内,田平泉看着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应该做不出为了名声害人性命的事。 而且荷花知道,在古代的时候人口是很少流动的,要想离开本乡谋生必须有当地保户村长等人开具的路引,类似介绍信之类的,否则在外面很难找到活路,甚至有可能会被当成逃犯之类的抓走。 换而言之,被村里驱逐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在其他地方生活下去的。 荷花正琢磨着,就听吴明问道:“你明天还上山吗?” “去啊,怎么不去?”荷花回过神来,说道,“咋了,有事儿吗?” 吴明看着似乎有些扭捏,却又竭力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嗯……明天村塾休假,所以我想……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山上。” “好啊!”荷花完全没发觉吴明的异样,眉眼笑得弯弯的。 多一个人,就可以帮她多背点儿药材回来,她还乐不得的呢! 吴明没想到荷花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间很是意外。 当然,如果他知道荷花的真实想法,估计又要欲哭无泪了。 正文 第141章别扭 次日是个大晴天,荷花一家人早早起来,简单收拾一下就出了家门。 才走到村口,正好碰上了田福。 “福子,你咋在这儿呢?”翠花招呼道。 田福见是他们就迎了上来,先叫了声大强叔好,才对翠花说道:“我爹叫我给老赵家送家物什儿去了,翠花姐,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翠花笑道:“我们要进山去呢,看看有啥能挖的。” 虽然荷花每次进山都不空手,可是翠花倒是聪明,在外人面前都很低调。 田福看见荷花就不想回去,就说道:“我听我爹说起过,说前阵子大田村那边山上有人看见过老虎,都说进山要小心呢。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人多也安全点儿。” 荷花是无可无不可,反正自家这里也是好几个人,多一个田福也没什么。 这时一直没出声儿的吴明开口了。 “田福,你家没事儿了么?” 荷花觉得吴明这话问的有点儿冲,可是田福却没听出来,憨憨地笑道:“没事啊,我家地少,昨儿就耕完了。” 吴明没说话,脸色却不大好看。 田大强招呼田福过去,问起他家里种地的事儿,一行人继续往山里走。 因为熟悉的地方都挖得差不多了,今天人又多,荷花就又往深山里走了走,到了山里就不用一大堆人挤在一起了,几个人分散得不远,彼此都能望见。 黑风则紧紧跟在荷花身边,反正家里旁人它是不大管的,总是跟着荷花走。 吴明也走在荷花身边,田福则跟在他们俩身后,一个劲跟荷花说着话。 荷花只顾着寻找药材的踪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却没注意到吴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么多人呢,田福为什么一个劲跟着荷花啊? 吴明不知道自己心里头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反正田福在他们周围,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再听田福问起荷花的身体怎么样了,最近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喜欢吃的零嘴之类的话,吴明就再也忍不住了。 “田福,我在这儿帮着荷花就行了,你去那边帮翠花姐吧。”他直接开口撵人了。 荷花这才发现吴明说话的语气有点儿冲,这是他从没有过的。 吴明从来她家就一直是个温和懂事的孩子,或许是因为读过书,向来也很守礼,像今天这样对田福这样不客气还是头一次。 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吴明。 田福再憨也隐约感觉到了吴明的敌意,他看向吴明,说道:“要去也该你去,你力气小,帮翠花姐就行了。” 吴明一下子涨红了脸:“谁说我力气小了?” 田福挑衅地看着吴明:“要不,咱俩比比?” 荷花看不下去了,开口阻止道:“行了福子哥,你欺负小明干啥?他才多大,你都多大了?” 在她眼中,田福是个十二三岁的农家少年,吴明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两人的力气哪有什么可比性? 田福见荷花说话就不出声了,吴明则觉得荷花是在维护自己,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 正文 第142章斗气 两个少年虽然不再斗嘴了,可是却都在暗地里拧着劲。 荷花发现了一片草药,两人就在旁边纷纷挥着小铲子挖啊挖,田福力气大挖得快,可是不认识药材总是会挖错,吴明力气小却聪明,挖的十有八九都是真正的药材。 荷花埋头挖着药材,稍事休息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身边多了一大一小两堆新鲜的药材,上面还沾着泥土,两个少年一边一个,都是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荷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真是两个孩子,这么点儿事儿也要比。 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两人的不足,各打了五十大板,两个少年不禁都有些泄气。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黑风趴在荷花和吴明中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两个小主人。 田福从手里的肉干撕下来一块,递给黑风:“黑风来,给你吃好吃的。” 黑风望了望他手里的肉干,又看了看身边的吴明,没动弹。 吴明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不声不响地把手里的肉干递给黑风。 黑风嗅了嗅,张开嘴巴吃了下去。 吴明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笑容越发明显了,他伸手拍了拍黑风的脑袋,示威般地看了田福一眼,田福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没办法,这家里除了荷花,最疼黑风的就是吴明了,在吴明和田福之间,黑风自然要偏袒吴明。 荷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啼笑皆非。 这俩孩子,哪是来挖药材的,明明是来斗气的,以后可不带他们来了。 到下午的时候,大家照例把药材装进袋子里,一人背一袋子。 吴明最小,自然分到了最小的袋子。 他看田福一脸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拿起一个大袋子轻松地背在肩上,脸色就沉了下来。 可是这个是实打实的力气,他真的比不了。 荷花看他站在原地不动,走过去拉起了他的手。 “小明,你要是背不动就给我背,别累坏了。” 吴明还要读书呢,要是累坏了可就不好了。 吴明望着荷花关切的神情,眼底浮起一抹暖意:“没事儿,荷花,我能拿得了。” 荷花掂了掂吴明的袋子,估摸有七八斤重,就放心了些。 “先走吧,要是拿不动就跟我说,别硬撑着。” 她心疼吴明身子骨弱,生怕把他累出病来。 看她这么关心自己,吴明心里那点儿小小的不舒服就烟消云散了。 “嗯,我知道。” 田福背着袋子走在前面,听到身后荷花和吴明的说话声,心里头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吴明没来的时候,荷花跟他可是很亲近的,可是现在…… 田福想着这小半年荷花的变化,只觉得身上的袋子好像更沉了。 荷花这是咋了,咋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土地庙的事儿发生没几天,荷花就听说,村长和族老们决定,把四狗子和刘小香逐出小田村,永远不许他们再回来。 这对荷花来说也算是个满意的结局了,说实话,她还没心狠到非要四狗子和刘小香的性命不可,但是她也实在是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了。 这样也好,至少以后她都不用再担心四狗子和刘小香出现在她面前了。 正文 第143章盖房子 这事儿算是结束了,荷花也不再多想,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眼看着春耕就要结束了,荷花就跟田大强和周氏商量,想要把这院子重建一下。 她之前打听过了,石料要买好的,工人的话就请村里的汉子们帮忙,反正古代人大部分都是肩能扛手能提的,泥瓦活计很多人都会,到时候给点儿工钱管顿饭就行。还有木料,家具,好多要操心的事儿呢。 荷花算算手里的银子应该是够了,再说这些日子又攒了不少药材,下次去七里铺还能换些银子。 这院子虽然建得结实,年头也不多,可到底是好几年没住过人了,要是好好修修确实要花费不少心思。 而且之前那户人家只有一家三口,所以几间大房就够住了,可是荷花这一家加上吴明有六口人呢,翠花都十五了,也不好再跟爹娘挤在一个炕上,荷花就想再建几间屋子,给姐妹们和吴明一人一间。 这么一算也是大工程了,荷花跟田大强和周氏商量的时候,两人很是担心要花钱太多,可是荷花却坚持要这么做,还一次性给了田大强二十两银子,作为建房子的资金。 有了银子在手,田大强也放心了,要知道老田家那么大的房子建好也才花了不到二十两,自家这只是加个围墙加几间厢房,这些银子肯定够用了。 于是田大强就找庆叔等人商量,约了二十几个相熟的汉子,等春耕一结束就开土动工。 一开始有人听说要给鬼宅建房子,还不肯来,可是挡不住田大强出的工钱高,再说一寻思,田大强人家一家住在鬼宅好几个月都没事儿,还好吃好穿的,估计闹鬼一说也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也就纷纷放下心来。 约好了日子,荷花就跟田大强往七里铺跑,买好石料和木材,雇车拉回来备好,只等日子一到就开建。 这么一折腾,村里人都知道田大强要盖新房子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田大强和周氏是个有本事的,才分出来几个月就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有的说兴许是戴家院子本就是个风水宝地,之前的老戴家没那个福气,住不了这么好的风水;甚至还有说田大强之前时运不济,那都是让爹娘兄弟妨克的。 这话传到田王氏耳中,把她气得半死,天天坐在家里指天骂地,诅咒田大强一家子,本来受了惊吓后身子就没养好,这回又气倒了。 反正不管她怎么骂,荷花一家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到了动工前一天,周氏特意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鸡猪鸭鹅之类的肉菜摆得满满当当,又备下七八坛子好酒,请帮忙的人吃了个酒足饭饱。 就有人趁着酒意问道:“我说大强哥,你们家是咋发财的啊?咋才分出来几个月,就能盖大房子了呢?” 田大强挠着脑袋嘿嘿直乐,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荷花在一旁插言道:“我爹娘勤快能干啊,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当然越过越好啦!” 正文 第144章新房 听了这话,大家就想起之前田大强打了熊瞎子卖了二十两银子的事儿,也觉得荷花说得有道理。 就是啊,当初老田家那么大的院子,不也是靠田大强打猎盖起来的吗?现在人家单独分出来了,盖新房子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再说大家都知道田大强家三个闺女都是特别懂事的,也都很能干,有几个好闺女帮衬着,一家人赚钱还不容易? 就有人笑道:“这话儿说的在理,俗话说啊,家和万事兴,要是家里家宅不宁的,就算再有本事也过不好!” 一番话说得众人纷纷附和,又说起村里谁谁家的闲话来,这个话题就岔开了。 次日众人早早就来了,田大强祭了天地放了鞭炮,就正式开工了。 先在正房两侧各加了三间厢房,四周起了一圈一人多高的围墙,这是大工程。 仓房猪圈鸡窝之类都需要扩建修缮一下,荷花还请工人拿石料砌了一个狗窝,这回黑风的居住待遇也提高了。 后院留出一大块菜地,用来种菜吃。 最关键的是厕所,荷花绞尽脑汁,才把后世农村里常见的新式厕所画出个大概,以及相关的什么发酵池排水沟之类的,又跟有经验的泥瓦匠反复商量修改,终于敲定了方案。 新建的厕所有三个蹲位,都是独立分开的单间,另一侧是浴室,外面是用白玉石修建成的洗漱水池,地面上都铺了大青砖,真正做到了干湿分离。 古代人心眼实诚,工作效率很高,再加上周氏和荷花他们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泥瓦活就都做完了。 结算了泥瓦匠的工钱,之前订好的家具也都做好了。 有过前世装修的经验,荷花把每个房间都布置得和谐又美观,她特意把东厢最亮堂的房间留给了吴明,还专门给他打了书架和案几。 等到新家全部布置完毕,已经是夏天了。 一家人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铮明瓦亮的大房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荷花拉了拉周氏,笑道:“娘,我说过,让咱一家都住上大房子,咋样?” 周氏笑着抱住了她:“你这丫头,真是全家的福星!” 一时间家人团团围着荷花,七嘴八舌夸个不停。 是啊,要不是荷花,他们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吗? 现在房间够用了,荷花就让两个姐姐各选一个屋子。 翠花和杏花非要让荷花住亮堂的东厢,于是荷花就和吴明一起住在东厢的两间屋子,翠花和杏花则住进了西厢。 只不过,在入住的第一天晚上,杏花自称一个人睡觉害怕,又跑去跟翠花挤在一起了,而且说什么也不肯搬走,翠花无奈,只好和杏花同住一个屋子。 荷花听了暗笑,这两个姐姐,还真是有福都不会享,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多舒服啊。 期间因为盖房子,荷花很少去山上挖草药了,家里总是有很多干活的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家是靠挖草药发家的。 要是大家伙都知道了,都让她来带着挖草药,就这么点儿地方,够几个人挖的? 再说了,人的悟性各有不同,药草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分清的,要是挖错了人家不收,算谁的错啊? 荷花可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多自私,人都是为自己着想的,她才不是圣母玛利亚呢。 因为荷花要求材料都要买好的,盖房子买家具之类的总共花了二十几两银子,荷花算算手里还有五十两银子没动,决定再上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挖到什么好东西。 正文 第145章羊肚菌 现在是夏天,天亮得很早,荷花起了个大早,跟田大强进山去了。 这回她直接往深山里头走,直走到没有路的地方,估计这里人迹罕至,才到处搜寻起来。 苍术,穿地龙,野百合,这里几乎没人来,这些药材都长得大片大片的,可惜路太远,荷花也不愿意挖,挖了也背不动。 她四下张望着,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突然,她发现前面有一大片空地。 真是奇怪,这东北深山都是老林子,怎么会有空地呢? 荷花走过去,只见空地中央有一棵只剩下小半截的焦黑树根,看样子应该是被雷劈倒了,引发了周围一小片山火,才把周围烧成了一片空地。 看空地上已经开始长了不少绿油油的草本植物,估计这场事故也就是一两年之内发生的。 荷花看了看空地上似乎没什么东西,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发现地面上长着一片片的蘑菇。 这蘑菇呈灰褐色,小小的个头看着也不大,看着挺不起眼的,椭圆形的菌盖,表面上有许多小凹坑,外观看起来像是蜂巢。 荷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这一片蘑菇。 经过再次观察,她可以确定,这个就是羊肚菌。 这可是非常非常珍稀的菌类,不仅味道鲜美,还可以作为药用,就算是在现代,荷花也只见过几次而已。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小心地把这些羊肚菌都采摘了下来。 据说羊肚菌只有在山火之后的一两年内才会生长出来,而且过了两三年就没有了,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种菌类。 荷花把这些能找到的羊肚菌统统采摘下来,足足放满了两个大袋子。 这时田大强从另一端走了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荷花,你看这是啥?” 荷花抬头一看,只见田大强怀里抱着几个枝杈形状的东西,她一看到这熟悉的形状,就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呀,这不是鹿角吗?” “是啊。”田大强指了指身后,“我在那边捡到的,捡了五个呢!” 这山上的野鹿到了春末的时候,鹿角就会自然脱落,不过这野鹿满山跑,要捡到鹿角也是碰运气的事。 荷花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进了深山就捡到这么多好东西。 “爹,我捡了两袋子蘑菇,咱们这就回去吧。” “啊!?蘑菇!?”田大强一脸疑惑地重复道。 荷花不是说来挖草药吗,怎么来捡蘑菇了? 再说这蘑菇有啥好的,等夏天下了雨满山都是,还用得着跑这么远来捡吗? 荷花不愿多解释,吃力地将两袋子蘑菇系好。 田大强赶紧接过来,把蘑菇扛在肩上,荷花则抱着鹿角,父女俩回了村。 荷花特意叫田大强从村后绕回家,免得被人看见他们捡了这么多鹿角。 家里人看到鹿角也很惊喜,相比之下,荷花那袋子蘑菇很不起眼,也没人在意。 这玩意在后山满地都是,喜欢吃上去现采都来得及,还用跑那么远去捡? 荷花把羊肚菌晾晒好才进了屋,用周氏提前烧好的热水洗了个澡,总算放松了下来。 等过几天蘑菇晾好了,他们又该去七里铺了。 正文 第146章分家 这天一大早,院子外头就有人喊了。 “二大爷,二大娘!” 周氏赶紧迎了出去,见来人是田家三房的三金。 “是三金啊,你咋来了呢?”周氏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一边问道。 三金的脸色有些郁闷,低声说道:“二大娘,爷爷说要分家呢,叫你们一家都回去。” 周氏擦拭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你说啥?分家?”周氏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他们家不是早就被分出来了吗?还叫他们回去干啥?周氏怎么也想不通。 三金点点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二大娘快跟二大爷回去吧,爷爷叫一鸣大哥去请村长和族老了,说是今天一定要分家。” 周氏听这语气像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敢怠慢,忙说道:“恩哪,我知道了,我这就跟你二大爷说去。” 三金传完话就走了,周氏则匆匆进了屋,把这事儿跟田大强他们说了。 “三金说爹要分家,叫咱们也回去一趟。” 翠花皱眉道:“让咱回去干啥啊?他们还能分咱家啥好东西?” 在老田家那么多年,翠花早就把田王氏他们看透了。 要是能对他们二房好,能等到今天? 荷花很赞同翠花的说法,在她看来,老田家那边除了三房一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不过这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都已经分出来了,自己日子过得也挺好。 这老田家分家的事儿,都折腾了小半年了,直到今天才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大家商量了几句,觉得这田家要正式分家了,他们身为二房还是要回去一趟的,于是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都出了门,奔田家去了。 这还是他们被赶出来以后,第一次进田家的大门。 田家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二房原来那几间破泥房成了放杂物的仓房,院子里做活的耙子柳条筐什么的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也没人归置归置,正屋里倒是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争吵声。 “养活老人本来就该是你们大房的事儿,凭啥要我们几个分担啊?你不是老说什么长嫂如母吗?既然做了大嫂自然就得养老人,要不然凭啥好处都让你们捞啊!?” “爹娘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你们凭啥不管!?你们几个不是爹娘生的儿子啊?爹娘分东西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急头白脸的生怕分少了,现在要说养老人的时候咋都不要了呢!” 两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吵着,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一个比一个嗓门高,荷花几个一时都分不清说话的是谁了。 “都吵吵啥玩意?天天吵吵有啥用!?这个家还是老子说了算!” 这个声音荷花听出来了,是田根发,还是挺底气十足的。 只不过可能是他天天喊来喊去都是这么一套,几个小辈儿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爹,娘,你们也不能太偏心了。一鸣是你们的孙子,我们五宝也是你们的亲孙子呀,分家可不能少了我们家的!”焦氏扯开嗓门喊道。 正文 第147章吵架 蒋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五宝除了吃还会干啥?我们一鸣将来可是要考举人做官的,你们家那个胖小子能跟一鸣比吗?” “你儿子读书了不起有啥用?我儿子才多大,说不定以后比一鸣还有出息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大炕!” 荷花一家在院子里听着这一阵阵剧烈的争吵声,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万个不想进屋。 只不过,荷花总觉得这出大戏似乎少了什么,总是不那么过瘾。 这时,一个熟悉的尖嚎声响了起来,弥补了荷花的缺憾。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我可不能活了啊——”田王氏的声音还是那么像火车的汽笛声,拉着长音,穿透力十足,“我还能动弹呢,就被儿子媳妇这么嫌弃,要是以后啥也不能干了,不得让他们祸害死啊?老天爷开开眼吧,现在就把我们老两口收了得了,我可活得够够儿的了啊——” “闭嘴!老子还没活够呢,你想死自己死去,别咒老子!”听了田王氏的嚎叫,连田根发也压不住火了,恼火地呵斥道。 这时候田大强几个人再也站不住了,只好进了屋。 “爹,娘。” “爷爷,奶奶。” 他们叫过人就低了头站在一旁,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这屋里吵得这么热闹,荷花他们可不想在这时候搀和进去。 正吵得面红耳赤的蒋氏和焦氏看见他们,都是一愣。 “你们咋回来了?” “你们二房都分出去了,还回来干啥?别以为你们还能捞到什么好处!”现在焦氏就像是炸了毛的母鸡,看谁都像是来争家产的。 这话听得荷花啼笑皆非,就老田家这点儿家底,如今就算是全都给荷花,她都看不上眼。 看焦氏和蒋氏那架势,就像是两只抢骨头的疯狗,看见谁靠近就警惕地竖起耳朵直龇牙,根本想不到在别人眼中,她们争夺的不过就是一根破骨头而已。 田根发使劲地敲了敲烟袋锅子:“是我叫老二一家回来的,咋地,这个家还没分呢,我说了就不算了!?” 听了老爷子这么说,蒋氏和焦氏才气呼呼地不吱声了,分别给二房一家丢过了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田根发看着田大强一家,小半年没见,只见他们一家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周氏和翠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还带着簪子和头花,几个孩子也站得规规矩矩的,跟蒋氏和焦氏那泼妇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看二儿子家过得好,田根发反而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 当初他是气田大强不听父母的话,才一怒之下把他赶走的,本以为这个性子沉默软弱的二儿子会因此让步,没想到他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领着媳妇闺女另立门户,居然还过得挺滋润。 倒是自己家,隔三差五就打得鸡飞狗跳,光顾着家里吵闹了,谁还有心思干活赚钱,谁还能好好过日子啊? 田根发咳嗽了几声,说道:“老二家的,上次分家是亏待了你们,这回叫你们回来,趁这个机会把家正式分了,以后就各过各的日子吧。” 正文 第148章奇葩思维 蒋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爹你这话是啥意思啊?难不成还要再给老二一家分啥东西?” 她嫁进来的时间最长,老田家有多少家底她最清楚不过了,老四媳妇焦氏又是个奸懒馋滑不肯吃亏的,家里这点儿东西还不够他们分的,再加上老二一家,还能分到啥? 焦氏也立马帮腔:“就是啊,他们可是一早就分出去了,凭啥还要给他们分啊?” 这两个妯娌刚才还吵得像两只斗鸡,现在一涉及到利益,立刻又成一条战线上了的。 田大强和周氏一惊,慌忙摆手说道:“爹,娘,我们现在过得挺好,不用爹娘帮衬了……” 他们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花,一个肥壮的身影扑到他们面前。 “你们几个白眼狼,还有脸说过得好呢,背着老娘攒了那么多东西,快给我拿出来!” 田王氏揪着周氏的衣领子,一双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 她一想起田大强家那些崭新的被褥和衣裳,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就气得火冒三丈。 她可不相信田大强一家分出去才半年就能赚这么多钱,她就认定了,这些钱和东西都是田大强和周氏背着她偷偷攒下的,直到分家才拿出来用。 对于田王氏这种奇葩的思维,荷花一家人都惊呆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父母,见儿女过得好了,竟然还不乐意! 田大强口齿笨拙,看田王氏扑在周氏身上一副恨不能要吃人的表情,急得拉又不敢拉,又不知如何解释。 “娘,没有这回事,我们……我们……” 周氏更是动都不敢动,这些年被田王氏欺负的,她早就习惯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连躲都不敢躲。 翠花忍不住叫道:“奶奶,你咋这样呢?我们一家被赶出去的时候是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娘要是偷着攒了什么东西,哪还至于差点儿饿死!” 想起刚被赶出来的时候,全家人挨饿受冻的日子,翠花的眼睛都红了。 “你个死丫头片子,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 田王氏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打人,却被荷花一把扒拉开了。 “你还讲不讲理?欺负我爹娘这么多年了,还想打人?”荷花站在她面前,大声说道。 田王氏被吓了一场,身子还没完全养好,竟然被荷花一下子推了个趔趄。 她一愣,随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呀,我还活着干啥啊?连孙女都敢上手打我了——” 荷花被她这副撒泼耍赖的样子气得苦笑不得,合着这老太太要打人还不许别人拦着的,碰一下就说人家打她了,这不是耍无赖吗! 荷花扯着田大强和周氏,气道:“爹,娘,咱们在这儿也是碍人家的眼,咱们还是走吧。” 田大强看着田根发和田王氏,想要上前扶起田王氏,却见田王氏两腿一蹬,直接躺倒在地上。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被儿女这么作践,我是不能活了啊!田大强你给我等着,你要是不把东西给我拿出来,我明天就去你家门口上吊去,看你以后在村里还咋做人!” 看着亲娘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田大强彻底寒心了。 正文 第149章拿出来一起分 “爹,娘,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分出去的时候,身上是一文钱也没有。”六尺高的汉子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却很坚定,“我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没用过家里一文钱。” 无数回忆在他眼前浮现,刚分出来的时候一家人遭了多少罪,搬到老屋挤在一个炕上,老屋被雪压塌了差点儿出人命,不得已搬到鬼屋,村里人都绕着他们走,他披风戴雪地去山上打猎,周氏和翠花熬夜做针线,荷花小小的年纪去冰上钓鱼,去山上挖草药,一家人吃了多少苦才过上今天的好日子,自己的爹娘却以为是他们的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田大强想到这些,声音有些哽咽。 “爹娘,今天我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我田大强一家人,不要爹娘任何东西,我们只靠自己,也能过得好!” 这话是荷花曾经说过的,现在田大强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一家人看着田大强倔强的脸,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没出声儿。 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哼,话倒是说得好听,合着你们以前都捞够了,现在才说不要啥东西的话!”焦氏撇着嘴,不屑地剜了田大强一眼,“我就说嘛,你们那时候怎么非要分出去单过,敢情是攒够了钱,出去过好日子了啊,连爹娘都不管了——” 翠花忍无可忍,怒道:“老婶你说啥呢?我们在家过的是啥日子,你没瞅见啊?” 他们二房在家是最受欺负的,受了多少气挨了多少打,难道他们都没看到吗? 焦氏不甘示弱地叫道:“哎哟,你们要没捞到好处,能挨欺负了还不声不响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啊?” 翠花气得张口要骂,被荷花扯住了。 “二姐,你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还是别白费口舌了。”她大声说道,“有的人啊,就不能讲道理,她根本就不懂道理!” “你说谁不懂道理呢!”焦氏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要不然你说,你家的钱都是从哪来的?难不成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们就能赚这么多钱?” 荷花立马回嘴道:“我们咋赚的钱,凭啥告诉你啊?反正我们没偷没抢,也没惦记分家产!” 这话一下子戳了好多人的心窝子,屋子里再次炸窝了。 “死丫头的牙尖嘴利的,谁教你的规矩!” “这屋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滚!” 荷花轻蔑地一笑:“行啊,我们这就滚,我们还不稀罕在这儿呆着呢!” 她转身要走,不料田大强又被田王氏抓住了。 “不行!你们不许走!”她似乎生怕田大强抬脚就走了,直接抱住了田大强的小腿,“要走也得把东西拿出来,给我拿钱,要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说着又回头招呼田根发:“老头子,这家不是还没分呢吗?老二家的东西也是家里的,你快说句话,叫他拿出来啊!” 荷花简直被田王氏的无耻气得绝倒,他们一家都被赶出来半年了,居然还说没分家? 要让她把银子拿出来分给田家的人,那是想都不要想! 估计田根发也做不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沉着脸不吭声儿。 蒋氏和焦氏眼珠一转,倒是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对,二房家还没分出去呢,赚来的银子也是公中的,今天要分家,也得拿出来一起分!” “就是,得拿出来一起分,要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正文 第150章村长驾到 荷花就算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怒道:“你们还要不要脸?刚才谁说的我们家早就分出来了,吐出去的唾沫还能往回舔的?” 蒋氏和焦氏抿着嘴不出声儿,挨几句骂就挨呗,能分到钱才是真格的! 再说,二房分出去的时候也没有文书,还不算正式分家!说不准她们还真能分到点儿银子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几声咳嗽,田平泉和几个族老一同走了进来。 “村长爷爷!”荷花眼睛一亮,立马叫出声来。 村长来了就好了,至少这屋子里不用再吵成一锅粥了。 田平泉的目光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田根发站起身,田平泉和几个族老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环视了一圈,才缓缓开口。 “听说你们家要分家啊?” 田根发看他们的表情,估计他们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刚才房里的争吵声他们都听见了,田根发的神情就有点儿讪讪的。 “嗯哪,有这么回事。” 田平泉点点头:“这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也是有数的。你们家连大孙子都快娶媳妇了,也该分了。” 有他主持分家,一屋子人就没人敢说话了,都等着他开口。 田平泉看了眼田根发,说道:“你说说吧,这个家,你打算怎么分?” 田根发深吸了口气,就把之前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我家的情形,村长你也是知道的,田地共有二十六亩,攒了些银钱,还有这个院子,大牲口呢就一头牛,三头猪,剩下的都是些家物什儿,那都好说。主要是这个地,我想那十亩上等水田,我们老两口留着养老,剩下的十六亩地,大房分六亩,三房四房各分五亩。猪一家一头,牛呢先搁我们这儿养着,谁家要用就轮换着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平泉打断了。 “噢?我听你说了这么多,好像没你家二房什么事儿?” 田根发没想到村长会问得这么直接,老脸一阵红白。 “二房……早就分出去了……” “分出去了?”村长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这事儿我咋不知道,有分家的文书吗?” 这半年来,田平泉一直冷眼看着老田家的事,原本他想着,要是田大强不争,他也就不强出头了,可是这些日子他看田大强这一家人这么上进,荷花又是个乖巧懂事的,连自家那老婆子和儿媳妇也都说荷花的好话,他就不知不觉地也觉得荷花一家是好人了。 再想起之前在院子里听到的那些话,田平泉就觉得,这老田家也太欺负田大强一家了。 他知道田大强和周氏都是不会惹事的,这个头,他就替田大强出了。 田根发万万没想到田平泉会偏袒田大强,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时田大强开口了:“平泉叔,我们家挺好的,不需要家里帮衬,还是把家里的东西都留给大哥和三弟四弟他们吧。” 田平泉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田大强还是不肯要家产,再看田家的大房和四房,更加觉得田大强是个忠厚老实的了。 正文 第151章不公平 “大强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分家的事就是要一碗水端平,不能缺了这个也不能少了那个,根发,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田根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低着头不吭声儿。 这时田王氏哭喊着开口了:“村长啊,你可不能偏心眼啊!你可得帮帮我们,这田大强一家偷攒了那么多东西,这回分家得让他们拿出来——” “你让他们拿啥?!”田平泉一脸不悦,语气很重,“当初他们一家被你们赶出去的时候,全村人可都看在眼里,那时候大强他们吃的是啥?穿的是啥?大冬天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田平泉想起田家老屋被雪压塌的事儿,对田大强一家更多了几分怜悯。 “现在看人家过的日子好了,还想去刮拉人家东西,有你们这么做爹娘的,做兄弟的吗?!” 看田平泉语气不善,田根发和田王氏都不敢出声儿了。 人家到底是村长,田王氏再不懂事,也不会去揪老虎的胡须。 田平泉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停顿了片刻才说道:“既然你们请我们来主持分家,也是信得过我们。这么着吧,你们说要留下那十亩上好的田地养老,就留着,等老两口百年之后再分。剩下那十六亩,四房儿子一家四亩地,猪牛和家里的牲口,都折合成银钱,谁想要东西就用银钱换。这院子呢,留给老两口和大房一家子,三房和四房多给些银钱,另置屋子住——” 村长话还没说完,就被焦氏打断了。 “村长,这么分可不公平啊!” 田平泉见说话是个妇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咋不公平了?” 焦氏顾不得丈夫田大志一个劲拽她,不管不顾地说道:“那二房早就分出去了,凭啥还给他们分地?” 家里的田地统共就那么点儿,那十亩好田她都惦记好久,一直跟蒋氏拧着劲要抢呢,谁知不但分不到那十亩好田,居然才能分四亩地! “还有这房子,你叫我们搬哪去啊?”焦氏喊着喊着就抹起了眼睛,干哭道,“我从嫁过来就一直住儿,让我们一家拖儿带女的去哪儿啊?再说了,我们还想孝顺爹娘呢,我们不想搬啊!” 开什么玩笑,她丈夫田大志比她还懒,啥啥活儿都干不了,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过不了几天就得全家都喝西北风去了。 她才不像二房那么傻呢,说赶走就赶走,反正她是死活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蒋氏看她这么虚伪,忍不住骂道:“还孝顺爹娘呢,你也有脸说,天天跟我吵吵说不想养活爹娘的是谁,不就是你吗?” 焦氏立刻回嘴:“敢情房子分给你们大房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搬出去啊!” “你——”蒋氏正要开骂,被田平泉喝住了。 “行了,都闭嘴!我们来这儿不是听你们吵吵的!”田平泉说话比田根发好使多了,两个女人都愤愤地闭上了嘴。 田平泉转向田根发:“你们老两口,是想跟哪一房过啊?” 按理说都是应该大房养老的,不过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老人跟哪一房子女更亲厚,也可以选择跟其他子女一同过活。 田根发看了看蒋氏,又看了看焦氏,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152章这钱我出 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儿媳妇都是靠不住的,除了惦记家产,别的啥都不愿意管。那两个儿子也不声不响的,自己媳妇怎么作妖都当看不见。 只不过,他想起大孙子田一鸣,将来肯定是个做官的料,也就暗暗下定了决心了。 “还是按老规矩,让大房养我们老吧。” 蒋氏沉着脸不吭声,不过她一寻思,养老人也不吃亏,等到老两口一走,那十亩好田不还是自己的么?想到这里也就高兴了不少。 田平泉点点头,说道:“那就按刚才说的分吧,其他三房也不能不管老人,每个月给老人送两百文,没什么问题吧?” 焦氏本就满心不乐意,听说要分钱更忍不住了。 “我们就分四亩地,还要给钱?凭啥啊!” “就凭他们生养了你相公!”田平泉一嗓门吼住了焦氏,“孝养老人,天经地义!” 焦氏被吓了一跳,立马不敢吱声了。 田平泉气呼呼地瞪了焦氏一眼,这女人真不是啥好东西,分东西总起刺儿,要养老人的时候就想推个一干二净的。 田大强看了看怒视着自己的田王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想了想,走到田平泉身边:“平泉叔,爹娘说得没错,我们家一早就分出来了,这田地和银钱……我们还是不要了。” 要是他敢分老田家的地,估计田王氏真能跑他家上吊去,他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真不想搀和这些糟心事。 田平泉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也是为难,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么着吧,你那四亩地,先归你爹娘,就当是你孝顺爹娘的了,银钱和东西你不要就算了,那每个月的两百文,你也不用出了。” 田王氏听到最后一句,立刻说道:“那不行,地不能给他,钱他得给我!” 田平泉一怒,正要说话,却听田大强一口应允了下来。 “孝敬爹娘是应该的,这钱,我出。” 田平泉震惊地看着田大强,再看另外几个为了家里几只鸡怎么分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田大强啊,是真傻呢,还是太实诚啊? 分好了田地和牲口,又分了家具和各种家务什儿,村长和族老们立了文书,众人分别按了手印。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闹哄哄的一场,这个家总算是彻底分了。 荷花跟着爹娘回了家,这一晚上,都没人说话。 她知道爹娘心里不得劲儿,也乖乖地不出声。 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虽然被赶出来好久了,可是亲眼见证着这个大家族的解散,他们心里肯定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或许,这就是俗话说的合久必分吧,聚散离合,都是人间常事啊。 老田家分家的事让荷花一家人低落了好一阵子,尤其是田大强和周氏,到底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虽然挨过骂受过打,可真要说一点儿情分也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几天荷花变着法儿的给一家人做好吃的,她始终相信一点,美食始终是能够让人高兴起来的唯一法宝,如果吃一顿不行,那就吃两顿。 不管怎么说,至少杏花是有口福可享了,作为家里的第一吃货,杏花是最先开心起来的。 “哎哟,好烫!” 荷花正在炸丸子,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杏花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塞在嘴里,顿时烫得眼泪汪汪。 虽然被烫得不轻,她还是舍不得吐出来,囫囵吞枣地吞了进去。 “荷花,你这是咋做的啊,咋这么香呢!”杏花吃了一个,又用筷子夹起一个,这回不敢再吞了,放在嘴边慢慢吹着。 “就是炸丸子呗,有啥奇怪的?”荷花一边说着,一边从桶里舀出大半瓢凉水,“三姐你别着急了,没见我和了这么多馅子么,至少能炸一大盆,你慢点儿吃。喏,喝点儿凉水漱漱口。” 杏花把嘴里的丸子咽下去,接过水瓢,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这儿的井水真甜,我喝着比村里那口井的水还好喝呢!”杏花一脸享受地说道。 正文 第153章舒服日子 这院子虽然偏僻,还顶着闹鬼的传言,可是住起来真是舒服。 比如水井就在院子里,平时做饭啊洗衣服啊什么的都方便得很,连带菜地也给浇了,再也不用去外头打水了。 他家本来就田大强一个男人,往日里周氏或者几个闺女去打水,还要被村里人讥讽嘲笑,真是辛苦得要命。 现在多好,在家里就能喝上新打的井水。 如今是酷夏三伏天,外头热得像下了火,他们这院子却很凉快,荷花给设计的前后窗户,夏天的时候就统统打开,穿堂风可凉爽了。 屋子都是用大青砖和石头垒的,大风大雨也不怕,夏天阴凉冬天暖,住着最舒服了。 早上把瓜果都放在小桶里,吊在井里头,午后小憩后起来,吃着冰凉的水果,吹着凉凉的过堂风,这日子简直比神仙还美。 杏花住了这半年,再加上房子翻修和荷花的布置,真心觉得没有比家里更舒服的院子了。 至于闹鬼嘛,杏花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过鬼影子,自打黑风来了以后,家里更像是多了一尊保护神,哪怕是晚上起夜她都不怕了。 荷花看着杏花自得其乐的样子,忍不住直乐。 这个三姐就喜欢享受,不过也挺好,女孩子嘛,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儿! 荷花一边炸丸子,一边跟杏花唠嗑。 “三姐,你最近咋不去找红豆她们玩了?现在不是农闲嘛!” 现在正是春耕和秋收之间的日子,村里人都没那么忙,荷花口中的红豆她们,是杏花的几个小姐妹。 “哼,我才不找她们呢!找她们玩,还不如我自己在家里待着舒服呢!” 荷花一眼就看出来杏花说的话口是心非,这倒让她更好奇了。 “咋地了,你跟她们生气了啊?” 杏花一边拨拉着丸子,一边撅嘴说道:“生啥气啊?你还没听说吧,红豆前不久订了亲了,她爹娘都不让她出去了呢!” “订亲?”荷花小手一抖,刚夹出来的丸子差点儿没掉锅里,她却没注意,“我记得红豆姐才十四吧?咋就订亲了呢?” 才十四岁啊,在现代还是花季少女啊,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女孩子就要嫁为人妇。 杏花胳膊肘支在锅沿上,一脸地愁眉苦脸。 “可不是嘛,都十四了,明年我也要十四了……” 家里这么舒服,她可不想嫁人。 荷花抿着嘴,想着自己的心事。 红豆才十四就订亲了,可是翠花都十五了,却还没人上门来说亲。 难不成真叫田王氏他们说中了,要是他们分了家,二姐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 她就不明白了,分家跟给翠花说亲有什么关系! 荷花是真不懂古代的规矩,这古代人讲究的是大家族,亲人间互相帮衬,这田大强和周氏本来就是老实木讷的人,在村里相熟的人扒拉扒拉就那么几个,能有谁给翠花介绍啊?再说村里谁不知道他们一家是被赶出来的,再加上田王氏悍名在外,翠花又是个泼辣的,说不准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小田王氏,谁家也不想娶这么一个搅灾星。 荷花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 反正翠花也才十五岁,还不着急呢! “三姐,明儿是十七了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正文 第154章田一鸣 杏花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好像是,咋地了,你要去七里铺?” 现在家里已经习惯了,每隔半个月左右就要去一次七里铺,一是把家里积攒的东西换钱过日子,二是给吴明复诊。 荷花点点头:“嗯哪,回头你跟爹娘说一声儿,明儿该去七里铺了。” 说着她解下了围裙:“我去村塾接小明去,这些丸子你别都吃光了啊,空嘴儿吃太腻了,当心喝了凉水闹肚子。” 她是真不放心杏花这个吃货,要是她不在家看着,杏花真有可能把这一大盆炸丸子都吃光。 “知道了知道了,你啥时候像娘那么墨迹了?”杏花一边忙着吃,一边朝她摆手,“快点儿去,早去早回啊。” 荷花打水洗干净头脸,洗去一身油烟味,整了整衣裳就出了门。 村塾离得不远,她一会儿就走到了。 远远的就听见朗朗的读书声,荷花走近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着。 其实在这么多声音里,她根本就听不出来哪个是吴明的声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么听着,心里头不知不觉就安定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读书声停了下来。 荷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走到门口等着。 很快房门就开了,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 荷花看走出了大半的人,还不见吴明的踪影,不禁就有些急了。 她拦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问道:“你见到吴明了吗?” 少年一愣,听到吴明的名字,脸色不由得变了。 “什么吴明?不认识,不知道!”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了。 荷花有些奇怪,这村塾总共就二十几个学生,吴明也在这里读了小半年的书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不认识他? 或许这少年也是新来的吧。 荷花这么想着,又拦住一个看起来木讷老成的青年男子。 “请问你见到吴明了吗?” 那青年或许是在想什么心事,被拦住不由得吓了一跳。 “啊……你说……吴明?”他迟疑地重复道,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荷花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呗,至于还要思考半天吗? 在等待答案的那一会儿,她无意中发现,青年男子的视线在看着不远处的地方,神情很是犹豫。 荷花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见荷花看向自己,便昂起头转身离去。 虽然只是一瞥,她却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田家的长孙,大房蒋氏的儿子,田一鸣。 有过在老田家的不愉快经历,田一鸣不理她也是正常的,说实话,她也懒得跟田一鸣应酬。 这种人跟田根发和田王氏的思维肯定都是一个套路,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女人,看见二房一溜的丫头片子就不屑。 可是田一鸣为什么会在不远处打量自己?她问起吴明的事儿,为什么眼前的青年却要看田一鸣的脸色? 荷花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喂了一声,再次问道:“你到底看没看见吴明啊?” 正文 第155章有没有人欺负你 青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说道:“他……他在后面问先生书……”说完就生怕荷花怎么着他似的,低下头慌忙跑了。 荷花顾不得追他,伸手就推门进了村塾。 只见房间里放着一排排的桌椅,此刻都已经空了,田峰坐在前面,他身边是一脸恭敬的吴明。 见此情形,荷花停下了脚步,不敢打扰他们。 过了好半天,吴明才直起腰来,正好看见了荷花。 “荷花,你怎么来了?”他略显疲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我来看看你读书呀。”荷花收起满腹的疑虑,笑嘻嘻地说道,又跟田峰行礼,“先生好。” 田峰见是荷花,微笑着点点头。 这孩子是自家媳妇的女弟子,又是个机灵讨喜的,田峰自然也是另眼看待。 田峰跟其他人不同,认定女孩子读书就无用,他自家就娶了个书香门第的老婆,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多好啊。 再看荷花,这女孩读了小半年的书,看着比之前更灵透了。 荷花上前帮吴明收拾好文具,才向田峰说道:“先生,明儿我们一家要去七里铺,吴明的身子也该让大夫瞧瞧了,所以我特意来跟先生说一声儿,帮他告一天假。” 田峰也知道吴明身子骨弱,听了自然一口答允。 “可以。吴明,明儿你既然不能来,我就给你多安排一天功课,可不要贪玩,误了读书。”田峰循循告诫道。 “是,学生谨遵先生教诲。”吴明恭敬地应道。 荷花又等了一会儿,等田峰跟吴明布置完功课,才告辞出来。 外头夕阳西下,村塾里除了他们,早已没有了别人的踪影。 两人一路走着,说了几句家里的琐事,荷花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明,你在村塾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欺负我?”吴明停住了脚步,望向荷花,“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荷花看到吴明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了。 “没什么,就是……我刚才在外面,看见村塾里头读书的孩子都有十几岁了,怕你年纪小,被他们欺负。” 吴明看了她片刻,微微笑了。 “没有,我挺好的。”吴明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说了。 他越是这样,荷花反而越担心。 “小明,你是我弟弟,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她拍了拍胸脯,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现代那个彪悍女青年了,又加了一句,“谁敢欺负你,我叫二姐三姐过去收拾他!” 她这副身子骨还不够瞧的,可是翠花和杏花可不是好欺负的。 吴明看着她仰着小脸一脸认真的样子,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荷花,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多余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来这个家里有半年了,家里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荷花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不需要荷花再为自己担心。 荷花见他怎么也不肯说,只好换了个话题。 正文 第156章家的感觉 “对了,我怎么看见你们村塾里还有个二十多岁的人啊?他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跟你们一起读书?”荷花想起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青年,好奇地问道。 吴明想了想,说道:“你是说顾开元吗?”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是长得高高瘦瘦的,低着头走路,说话不太利索的那个。” 听了她的形容,吴明无奈地笑了。 “那就是他了,他啊——”吴明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也是可怜人。” 荷花还等着他下文呢,吴明却不说了。 “他的事,往后你就知道了。荷花,咱们今晚吃什么?” 知道他是不愿意八卦同窗的事,荷花也就知趣地不再问了。 “我新炸了丸子,咱们快走吧,要不然一会儿就被三姐吃光了!”荷花忽然想起来,赶紧催促道。 见她心急火燎的样子,吴明不由得笑了。 这样的乡村生活,虽然很平淡,却一点儿都不单调,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次日一早,荷花早早就起来了。 虽然在这个家里,没人会管她睡懒觉的事,可是她还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没办法,这地方没电脑没手机没电视,连找个书看都费劲,到晚上不睡觉能干啥? 再说,她惦记着赚钱大计,哪能睡得踏实呢。 她把昨天剩的炸丸子加点青菜和粉丝,做了一大锅热腾腾的丸子汤,再把头一天晚上的剩馒头切成片,裹上鸡蛋液,煎了一大盘子的馒头片,又切了点儿自家腌的酸豆角,盛了一碟子红豆腐乳,才叫家人出来吃饭。 东北的夏天虽然短暂,天却亮得早,吴明自打上了村塾之后,就格外的用功,当荷花叫他出来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早起念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了。 荷花看他揉着眼睛进了屋,不禁心疼道:“你是不是又早起了?早就跟你说过,别那么用功,你才这么大一点儿,难道要去考秀才啊?” 以她的想法,吴明这个年纪就应该天天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得壮壮的,后世不是有句话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看村里那些和吴明差不多大的孩子,别说上村塾了,天天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半点儿都坐不住,都是一样的年纪,吴明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呢? 吴明伸了个懒腰,向荷花笑了笑。 “没事儿,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早点儿起来看书。” 他知道这个家供他读书不容易,他再不用功,怎么对得起这一家人的苦心呢? 知道说了他也不会听,荷花摇了摇头,转身去盛汤了。 “快吃饭吧,多吃点儿,一会儿还要去七里铺呢,多吃点儿才有力气走路呢。” 多亏荷花能干,如今去一次七里铺,就会收获不少银子和好东西,所以一提到去赶集,全家人的兴致都很高涨。 和往常一样,他们吃过饭收拾一下,就拿起这些日子积攒下的东西,去村头搭老赵家的牛车了。 如今是短暂的农闲日子,天气又暖和,村里去赶集的人还不少,一家人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老赵头敲了敲车辕,牛车就慢悠悠地开动了。 正文 第157章你才没规矩 一个年轻媳妇瞧见他们拿着几个袋子,就没话找话地问道:“强婶子,你们一家这是要去七里铺啊?” “啊,是啊。”周氏笑笑,没多说什么。 这不是废话么,老赵家的牛车只有小田村到七里铺这条线路,不去七里铺还能去哪儿? 荷花听着那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回头看去,只见是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媳妇,她想了想,就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了。 那是她们刚被田家赶出来没多久,她和翠花去村里的井边打水,因为她们家没儿子的事情被人耻笑,还跟人吵了几句嘴,这女人不就是那个笑话周氏生不出儿子的媳妇嘛! 她迅速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想起这女人是村里田铁牛的媳妇,人称铁牛家的。 荷花想起那事儿就憋气,铁牛家的还像是不会看脸色似的,继续跟周氏攀谈。 “强婶,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拿的都是啥啊?” 周氏不善言谈,被问的一怔,顿了顿才说道:“也没啥,就是山里的干货。” “哟,这么多啊?是啥干货,给我瞅瞅呗!”说着,铁牛家的居然伸手就要翻她们的袋子。 也不怪她好奇,这田大强一家被赶出来才半年,又是盖新房又是穿新衣服的,村里人看在眼里,谁不眼红啊。 眼红归眼红,大家也纳闷,这田大强家连地都没有,咋赚的这么多银子呢? 荷花看铁牛家的手都伸到袋子里头了,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干啥呢?手往哪儿伸呢!” 荷花一声暴吼,铁牛家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抬头见荷花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她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你喊啥玩意啊?不知道的还寻思我要抢你家东西呢!”铁牛家的皱着眉头,抢白荷花道,“我就瞅瞅咋了?里面放的啥,还不让人看咋地?” “让谁看也不让你看!赶紧把手拿开!”荷花才不怕她呢,扬起下巴直接就给她顶了回去。 当着一车的人下不来台,铁牛家的不禁恼羞成怒。 “你个丫头咋说话呢?你爹娘还没吱声呢,你喊啥啊?没规矩的玩意!” “你才没规矩呢,我们家的东西,你凭啥伸手乱翻啊?碰坏了你赔得起吗?”荷花提高嗓门说道。 “好了,荷花别吵了,让人听见笑话。”周氏息事宁人地劝道,又跟铁牛家的道歉,“铁牛家的,你别见怪,荷花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铁牛家的本就理亏,见周氏说了软话,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强婶子,都不是我说啊,你家孩子也该管教管教了,这在外头让人看见,多丢人啊。”铁牛家的嘟囔道。 翠花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她便不吱声了。 翠花的战斗力可是全村闻名的,她可不想被姐妹两个一起攻击。 偏偏这时一旁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还管教啥啊?用不了两三年一个个就都嫁出去了,两口子连个儿子都没有,管教闺女有啥用?” 正文 第158章叫你喝个够 荷花听了不禁勃然大怒,家里没儿子的事一直是全家人心里最大的痛处,最忌讳的就是谁当面拿这件事讥讽他们。 没等她说话,翠花就骂开了。 “王驴蛋,我家没儿子关你啥事儿?你萝卜吃多了吧?少在那儿闲操心!” 王驴蛋见翠花骂他,反而笑嘻嘻地涎着脸靠过来。 “我这不是替你家发愁吗?翠花,我这可是好心哪!” 周氏见王驴蛋瞅翠花的眼神不对劲儿,立刻阻止翠花再次开口。 “翠花,出来前咋跟你说的?在外头少说话,记住没?” 翠花见娘亲发了话,才恨恨地闭上嘴,扭过头去不理王驴蛋了。 王驴蛋见没人理,反而越发得了意,又跟田大强搭话:“大强哥,我上回咋跟你说的,你还记得不?你要想招上门女婿啊,可得早点儿准备,最好找咱们村里的,知根知底的也放心……” 王驴蛋看准了田大强不善言辞,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就差毛遂自荐了。 虽然他和翠花还差着辈儿呢,可是他可不在乎,他都打了这么多年光棍了,要是能娶个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那得多美啊! “大强哥,嫂子,我可是真心为你们着想啊,你瞅瞅那些没儿子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啊?就算能借上闺女的光,也是看姑爷的脸色吃饭是不是?还不如招个上门女婿,要不然将来你们没了,家里的钱财产业指不定就落谁手里了!” 荷花越听越是憋气,看翠花和杏花都是一副咬紧牙关强忍着的表情,田大强和周氏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心里的火不由得越窜越高。 她忍了半天,见王驴蛋还在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不禁狠狠攥紧了手指。 “驴蛋叔,你说了半天,嘴都干了吧?”她心头怒火如炽,脸上却丝毫不显,反而笑得甜甜的,“我这儿带了一罐水,还是我二姐出门前新打的呢,你要不要喝点儿?” 一听说是翠花亲手打的井水,王驴蛋的眼睛顿时就冒出光来。 再看荷花笑容甜美,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荷花已经准备把自己当姐夫拉拢了。 “喝!当然要喝了!”他乐滋滋地欠起身,就要往荷花跟前凑,“翠花打的水,指定老甜了!” 荷花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揭开上头的布,见王驴蛋凑了过来,冷不丁抬起手,唰地就往他脸上一泼。 “给你喝,我叫你喝个够!”她把一罐水悉数泼在王驴蛋脸上,脸色一变,恨恨地骂道。 王驴蛋猝不及防,被兜头泼了一罐子水,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后避去。 荷花瞅准时机,抬脚照着他的肩膀就狠狠地踹了下去。 这牛车本就晃晃悠悠的,王驴蛋又是完全没有心理防备,这一下被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身子重心不稳,往后一仰就掉下了牛车。 “哎呀妈呀——”只听见一声惊呼,王驴蛋掉在地上收不住,还打了个滚,脸上混合着水和尘土,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泥。 正文 第159章借机讹人 看他那狼狈的样子,荷花和翠花几个不禁大笑。 车上其他人见王驴蛋这副样子,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老赵头见有人掉下了车,赶紧叫停,把牛车停了下来。 王驴蛋忍着疼,扶着车辕爬起来,呼噜了一把脸上的泥,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荷花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其他人也是指着他嘻嘻哈哈地笑着。 谁让他这个样子这么惨,被一个小丫头涮了一把,还被踢下了车,实在是笑死个人了。 王驴蛋气急败坏地说道:“笑啥笑?有啥好笑的!” 他捂着摔得生疼的屁股,指着荷花恨恨地说道:“好你个小丫头,还敢踢我?我告诉你,你把我踢坏了,赶紧赔钱!” 荷花瞅他这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像是踢坏了,就知道他是在借机讹人。 荷花撇了撇嘴,冷笑道:“谁踢你啦?谁看见啦?明明是你自己掉下车的,还来讹我?” 一旁的翠花和杏花立马帮腔:“就是,我妹子才这么小,怎么可能把你一个大男人踢下车?我们可都看见了,就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跟荷花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两个姐姐也跟她学得腹黑了。 “你……你们……”王驴蛋气得直喘粗气,却不知道说啥。 就是啊,看荷花那纤细的小身板,咋能把自己一脚踢下去呢?就算是告到县衙门,只怕知县老爷也不会相信吧? 老赵头在前面赶车,后面车上的动静他都听见了,这王驴蛋是出了名的嘴损,村里人都不待见他,刚才的话老赵头也听见了,确实是王驴蛋自讨苦吃。 再说荷花多讨人喜欢,王驴蛋跟荷花比简直没有一点儿竞争力。 见王驴蛋还捂着屁股站在车旁边,老赵头不耐烦地敲了敲车辕。 “我说驴蛋,你还上不上车了?这日头一会儿要上来了,我可没功夫在这儿陪你耍嘴皮子!你要不上车,我可要走了!” 王驴蛋一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自己屁股还被摔得生疼,要是老赵头真赶车走了,他就得顶着烈日走到七里铺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爬上了牛车。 不过这回他倒是学聪明了,坐得离荷花她们远远的,嘴巴也消停了许多,终于不再碎碎念了。 等到了七里铺,荷花一家高高兴兴地下了车,杏花还一个劲地回忆刚才王驴蛋的囧样儿,一副无比解气的样子。 “荷花,你可真是好样儿的,给我们出了一大口恶气!” 周氏看着几个兴高采烈的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荷花,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多危险啊,要是人家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咋办?” 到底是成人了,周氏想得要谨慎周全得多。 荷花冷笑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就好了,也让全村人看看,笑话咱们家是什么下场!” 她还真不怕,再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人踢坏了,牛车走那么慢,摔下去也顶多就是个皮肉之伤。 周氏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怪还是怪自己没本事,生不出儿子,才害得全家到了这步田地。 正文 第160章卖草药 荷花见周氏情绪低落,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太冲动了,又放缓语气跟周氏说着话,一边走到了医馆。 因为时不时来卖药材,药店的伙计都熟悉荷花了。 “荷花来啦?快进来。”伙计看见荷花就笑迎了上来,“这回又有什么好东西了啊?” 不怪伙计对荷花热情,荷花每次带来的药材都是货真价实,质量又好,个头又大,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像很多心术不正的药材商,经常添假货充分量,甚至还有根须上还带着泥土就送来的,就为了能多卖点钱。 还是荷花好,每次让他们这么省心。 荷花笑道:“大哥哥,最近生意可好?这回我没带多少药材,大哥哥你也知道,这天气热了,药材的效力也不好了,我想着等天冷了再上山挖呢。” 伙计听了不禁赞道:“荷花,像你想得这样周全的人可不多了,我们夏日里收得药材还多呢,人家都趁着夏天水分重挖来卖,你倒好,还要等天冷了再去挖。” 荷花也不解释,笑着和他寒暄着。 她很清楚,不管做什么行业,诚信才是最好的招牌,她看重的是可持续发展,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荷花把带来的少许药材拿出来,跟往常一样,提到后院去检查,过秤,结算。 正忙活着,就见后院一处屋子里走出几个人来,打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着一袭青衫,气质清雅,令人见之忘俗。 荷花无意中抬头,正看见一行人往外走,正好那公子也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人见到荷花,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意外。 “是你?!” 荷花忙上前笑道:“郑小公子,真巧啊!” 郑如松停下脚步,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记得前两次见到荷花,第一次是在茶楼,第二次是在面馆,这小姑娘做美食的手艺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可是这里是医馆,她来这儿干什么? “噢,我是来这儿卖草药的。”荷花一脸理所当然地答道。 听了她的回答,郑如松的脸上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士农工商,这做生意的是最底层的人,这个小姑娘倒是大大方方的,从来没见过她因为经商而露出过羞愧的神色,倒是一副十分自豪的样子。 荷花可不觉得自己卖东西赚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又不偷又不抢,凭自己的头脑和双手赚钱,有什么低贱的? 这时郑如松的侍从见主子和一个卖东西的小丫头搭话,忍不住在一旁说道:“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要知道郑如松可是县城里头鼎鼎有名的年轻才子,要是被人知道跟一个做生意的小丫头闲聊,传出去只怕是要被人笑话的。 荷花很有眼色,听了就笑道:“郑小公子您先请,我也去忙了。” 郑如松微微颌首,正要抬脚离去,却发现荷花从袋子里又翻出几个小袋子来。 这次来七里铺带的山货不多,只有那么几样,所以荷花就把自己要卖的几样东西都装到一个大袋子里头,这时候要翻草药,就把其他的先拿出来了。 其中一个袋子已经散了口,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干货。 正文 第161章买羊肚菌 郑如松见状一愣,不由得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个袋子问道。 荷花循声望去,原来是装羊肚菌的袋子散开了。 “这个啊,这是我从山上采的蘑菇。” 她想着先卖了草药,再找酒楼之类的把这些羊肚菌卖掉,所以郑如松开口问,她也没在意。 郑如松走上前去,拿起一把干蘑菇仔细看了看,眼睛露出几分亮光。 “这是羊肚菌!?” 荷花一怔,不由得抬眼看向他。 她没想到郑如松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居然还认得羊肚菌。 要知道这东西是很珍贵的,一般人别说吃了,连见都很难见到一次。 荷花点点头,说道:“是羊肚菌,郑小公子,你咋认得的?” 郑如松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只问道:“这羊肚菌,你要怎么卖?” 荷花听他的语气像是要买,略微有些为难。 她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为啥每次遇到郑如松,对方总是一副出手阔绰的样子,就比如爆米花和菌菇面吧,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到他那里,身价就蹭蹭上涨。 总是这么下去,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世界这么大,她总不能可着一个人赚钱吧? 荷花想了想,问道:“公子是想买多少?我一共就采了这么多……” 这蘑菇水分重,那天她采了一大袋子,回家晒干了,拢共也就有十斤左右而已。 郑如松眼睛都没眨一下,立刻说道:“我都要了。” 荷花张了张嘴,一脸为难的样子。 旁边的仆从见她如此,略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公子在跟你说话呢!这么点儿蘑菇而已,你还想要多少银子?” 估计是看荷花犹豫不决,那侍从怕她要借机狮子大开口。 荷花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卖,实在不知道该卖多少钱。” 她只知道这东西在现代是很贵的,可是在古代是什么价位,她真的不清楚。 看她表情诚恳不似作伪,郑如松微微笑了。 他回头看向左右,说道:“有谁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 一个侍从上前,轻声道:“去年咱们庄头送年货的时候,我记得单子上头有三斤羊肚菌,听厨房里的人说过,这东西若是在外头买,至少要五两银子一斤呢。” 最后一句他是附在郑如松耳边说的,荷花站得近,才勉强听清。 听到这个价格,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记得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在特产店里看到过这东西,当时店里报价是两千多一斤。她还以为在古代人工成本低,这东西最多值一两银子一斤呢。 只不过,五两银子一斤的蘑菇,这十几斤可不是小数目,郑如松会不会反悔不买了啊? 或者会不会趁机压她的价? 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多虑了。 郑如松听到侍从的话,点了点头,向荷花说道:“姑娘,这羊肚菌在外头至少要五两银子一斤,这个价儿你看可以吗?” 荷花听了,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拼命点头。 正文 第162章痊愈 可以啊,简直太可以了! 郑如松见她两眼放光的样子,眉眼微微弯了弯,似乎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笑。 他回头吩咐侍从:“叫伙计去称一下,看这些有多少?” 这后院本来就是收购药材的地方,很快具体数量就报上来了。 “公子,这些一共是十一斤四两。” 郑如松嗯了一声,说道:“就算十二斤吧,青石,给这位姑娘六十两银子。” 荷花接过几张薄薄的银票,脑袋还晕乎乎的。 六十两银子,这么几斤蘑菇居然就换了六十两银子! 郑如松看着兴奋的满脸放光的荷花,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对了,以后你若是再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到柳川县的郑府,只说是我叫拿来的就好,自然会有人给你结账。”郑如松忽然想起了什么,如此说道。 听了他的话,他身边几个侍从几乎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自家这位主子平日里的性子可是很冷淡的,别说对他们下人,就算是身边的同窗和朋友也是一副疏离的态度,今天怎么会对一个小村姑如此照顾,居然还让对方以后有好东西直接送到府里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荷花可不知道郑如松对自己的另眼看待,倒是觉得这位郑小公子挺好说话的,出手也大方,可以考虑成为日后的金主之一。 荷花笑眯眯地说道:“多谢公子照顾,只不过柳川县太远了,我自己去不了啊。” “可以让你家人陪你去啊。”买到了难得一见的羊肚菌,郑如松心情很好,还替荷花出谋划策。 荷花想了想:“好吧,那要是我挖到好东西了,就让我爹给公子府里送去。” 郑如松看着她清丽的笑脸,眸中多了几分暖色。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送走了郑如松,荷花又把剩下的药材和鹿角卖了,揣着鼓鼓囊囊的荷包美滋滋地走了出来。 动动小手就来钱,这小日子真是滋润啊。 医馆里头,有更好的消息在等待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小明真的彻底好了!?”荷花不敢置信地追问道。 “嗯,是真的!大夫刚刚亲口说的!”翠花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悦,确凿地点点头。 “太好了!小明,这真是太好了!”荷花乐得一把抱住吴明,恨不能狠狠亲他一口。 这都半年多了,吴明的病终于完全治好了。 她不是怕花钱,是看吴明这么小的孩子生病遭罪,实在是心疼。 吴明本来也是一脸喜色,冷不丁被荷花亲昵的动作吓住,不禁脸一红,提醒般地说道:“荷花……” 荷花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古代,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兴这么亲密的。 不管怎么样,吴明彻底痊愈了,对全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周氏在一旁也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地感叹:“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 这孩子虽然是山上捡来的,可是周氏却疼他如亲生儿子,听说他好了也是由衷地高兴。 吴明平日本是个稳重的性子,可如今听闻纠缠自己多年的痼疾彻底痊愈了,也忍不住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正文 第163章双喜临门 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田大强和周氏等人行礼。 “叔,婶子,多谢你们一家的悉心照料,再生大恩,我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竟然微微有些哽咽。 周氏看着心疼不过,将他揽入怀里。 “看你这孩子,婶子不是说过吗,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咋还说这种话呢?”周氏抚摸着吴明的头,一脸的爱怜,“身子好了是好事儿,可不兴哭哭啼啼的……” 一边说着吴明,她自己却忍不住扯起衣襟擦着眼角。 这半年多来,为了给吴明治病,一家人费心费力,各种生活里的小事儿都要细心照顾,熬了这么久,总算是盼来一个好结果。 吴明自己也是个懂事的,大夫开的中药那么苦,别人闻着那股怪味儿都要掩住鼻子,他却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喝了半年的中药。 想起那难闻的中药味,周氏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再加上医馆后头就是中药柜台,各种药味掺合着直往鼻端里头冲,她忍不住掩住口,弯腰干呕了起来。 “娘,娘你咋了?” “他娘,你是不是哪里不得劲儿啊?” 一看见周氏突然毫无预兆地干呕起来,一家人都着了慌。 “娘,你先喝点水——”杏花情急之下说道,转瞬才想起来带来的那罐子水被荷花泼给王驴蛋了,恼火道,“都怪那个王驴蛋,咱们带的水也没了!” 翠花则赶紧用手给周氏扇着风,说道:“这么热的天,娘别是中暑了吧?” 一句话提醒了全家人,这东北的夏天虽然短暂,可是三伏天还是挺热的,也曾经听说过有人中暑的事情。 想到这里,荷花忙说道:“咱现在不就在医馆么?赶紧请大夫给看看!” 大家都是急昏了头,居然忘了现在就在医馆,看病什么的最方便不过了。 周氏见大家都这么着急,有些内疚。 “你们别着急,我没啥事,就是胸口有点闷,估计是最近天热上火了吧。”周氏轻声安慰道。 荷花哪里肯听,一定要周氏去诊脉。 “娘,咱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看看呗,要真是上火了,就请大夫给开点儿去火的药。身子不舒服可不能拖,拖出病来就麻烦了。” 周氏也知道荷花说的话在理,再说如今家里也宽裕多了,看病这点儿诊费还是出得起的。 却不过全家人的坚持,周氏只好坐在大夫面前,把手搁在脉枕上。 老大夫把手指搭在周氏的手腕上,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便笑道:“你们尽可放心,你们的娘亲身子没事儿,是有喜了。” 有喜了!? 身为一个现代穿越来的女青年,荷花自然知道有喜了是什么意思。 难道……周氏怀孕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全家人居然一起愣住了,一时间没人说话。 老大夫看着满脸震惊的一家人,不禁笑了起来。 周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另一方面觉得让闺女们听见自己怀孕的消息很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实在不敢相信。 “大夫,您别是诊错了吧?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周氏低着头,小声问道。 正文 第164章补品 老大夫佯怒道:“老夫在医馆里坐诊四十多年了,若是连喜脉都能诊错,那这碗饭也就不必吃了。” 周氏忙陪笑道:“不不,大夫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再看一旁的田大强,刚回过神来,喜得一个劲搓手,连话都说不出来,周氏又是心酸又是好笑,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连生了四个丫头,年纪又大了,她早就断了再生个孩子的念头了,可是没想到啊,自己居然还能再次怀上,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大夫,您真的没弄错吧?我这最小的闺女都十岁了,这些年都没个动静,现在咋能怀上呢?”周氏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老大夫再次详细地诊了她的脉象,沉吟了片刻,问道:“看你身体气血充足,颇为康健,可是最近吃了什么补品?” “补品?!”周氏一下子想起来了,脱口而出,“是啊,是我小闺女给我买的,说是补气血的。” 荷花连连点头:“对,是有这么回事,那补药就是在后面的药柜那里买的呢!” 老大夫微微颌首:“这就是了,之前你一直没怀上,十有八九是因为身子骨弱。这女子的身子就像是土地,只有气血好,土地肥沃,才能孕育出孩子来啊。” 周氏听了这话,忍不住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是啊,在田家的时候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连孩子们都吃不饱,她哪里能吃到什么好吃的,身子又怎么会好呢? 这半年来他们分出来过,荷花坚持要家里人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每次赚了钱都要买各种好吃的,一家人都胖了不少。 她本以为家里人吃好穿好就是好日子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次怀上孩子。 田大强和周氏互相看着彼此,脸上都是喜极而泣的神情。 “太好了,我要有弟弟喽!”杏花一下子蹦起来,高兴地笑道。 翠花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却还不忘伸手拍了下杏花:“多大个姑娘了,还这么大喊大叫的,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周氏听了杏花的话,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黯淡了下来。 “要是……这次还是闺女呢?”她望着田大强,露出几分无助的样子。 她真的是怕了,这么多年了,她终年生活在没有儿子的阴影之下,为此受了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田大强攥着周氏的手,看着她担忧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闺女才好呢!你看咱家几个闺女,多好啊!” 听着他无比笃定的语气,周氏的眼泪落得更急了,一边哭着,却还忍不住含泪笑了。 是啊,自家的闺女多好啊,一个比一个能干,一个比一个懂事,还有这么体贴她照顾她的相公,她还求什么呢? 周氏和田大强在一旁感受着新生命的喜悦,荷花高兴归高兴,还不忘各种追问老大夫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 别人不懂,她却是明白的,虽然周氏怀孕了是好事,可是以她的年纪,可完全算得上是高龄产妇了,这在现代都是挺有风险的,更何况是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正文 第165章重点保护 老大夫听她问得仔细,不由得为她的孝心感动,说道:“这头三个月是最需要当心的,饮食上多吃些清淡的,不要做重活累活,不能着凉……” 荷花一边听一边点头,把这些注意事项都牢牢记在心里。 对了,还有一会儿要去粮店还有肉店,要买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一定要把周氏和肚子里的宝宝喂得白白胖胖! 自从确诊了喜脉,周氏就一下子成为了家里重点保护人物,因为大夫说过头三个月是最重要的,所以全家人都格外当心,什么都不让周氏做了。 翠花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荷花天天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儿做各种好吃的,给周氏和全家人补充营养,就连一向馋嘴的杏花也大方了一把,把自己最喜欢的零食都给周氏拿到炕上,还说是给弟弟吃的。 对此,周氏起初十分过意不去,她平时是忙惯了的人,现在冷不丁让她成天坐在炕上什么都不许做,她实在闲的难受。 生火做饭是别想了,洗洗涮涮的活计都被三个闺女抢走了,就连做点儿针线也不许,说是怕伤了眼睛。 看她闲不住,荷花干脆代表大家发了话。 “娘,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得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再说咱家也没多少活,又不需要你赚钱,你就踏踏实实养着吧,早点儿给我们生个弟弟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周氏拗不过大家,只好无奈地妥协了。 这日早上,周氏喝了荷花给煲的红枣枸杞白米粥,坐在炕桌旁边,看着荷花在炕上擦炕席,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对了荷花,今儿是什么日子,是不是该去给老院送钱了?” 之前分家的时候,田大强答应过田王氏,家里东西一概不要,每个月还要另给老两口两百文生活费。 如今家里宽裕,每个月两百文倒不是什么大数目,只不过要记着给送去,要是迟了,指不定田王氏又要怎么闹腾了。 荷花停下动作,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到时候了。” 为了避免冲突,也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前几次都是田大强去老院送钱的,偏巧今天田大强不在家,说是进山寻几棵好木头打家具,要出门几天的。 周氏沉吟了片刻,便下炕穿鞋。 荷花立刻警惕起来:“娘,你要干啥?” 周氏说道:“左右闲着无事,我把钱给老院送去。” “那可不行!”荷花立刻断然拒绝,“你现在怀着身子呢,哪能到处乱跑?” 周氏看她俨然一副家长姿态,不禁又气又乐。 “去老院算什么乱跑?我是去送钱的,他们还能把我赶出来?” “那也不成。”荷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娘,你就听我的吧,老院你就别去了。” 她太清楚老院那帮人的德性了,成天以打架拌嘴为乐,以老实温顺为耻,周氏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现在周氏可是个孕妇,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娘去老院挨骂受气去。 她也不等周氏反对,就说道:“不就是送钱吗,让二姐去吧。” 正文 第166章让杏花去 这回轮到周氏摇头了:“就翠花那脾气,到那没一会儿又跟她奶奶呛起来了。” “那我去!”为了娘亲和未来的弟弟妹妹,荷花当仁不让地说道。 周氏气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那张刀子嘴,还不如你二姐呢,可别给我添乱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荷花越长大,性子越像翠花,只不过更聪明伶俐,该泼辣就泼辣,该圆滑就圆滑。 对上老院那些人,荷花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 “那就只剩下三姐了。”荷花掂了掂,说道。 周氏思来想去,也只能让杏花去了。 “行,你叫杏花进来,我嘱咐她几句。”周氏说道。 荷花出去,把在院子里喂鸡的杏花叫进了屋。 “杏花,一会儿你拿上这串钱,给老院送去。”周氏从柜子里掏出一串钱,递给杏花。 一听说去老院,杏花一下子苦了脸。 “娘,等过几天爹回来了,让爹去呗,我……”她皱着脸,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 出来过上了好日子,她就越发知道老院的日子是多么的暗无天日,让她回去,哪怕只有一小会儿,她也不乐意去。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那里好歹是你们的爷爷奶奶,让你送个钱还三推四推的,快去。”周氏少有地沉了脸。 杏花嘴巴撅得高高的,不情愿地接过了钱。 荷花看到那串钱,忽然发现了问题。 “娘,你咋给老院拿这么多钱呢?” 不是一个月两百文吗?周氏那这一串怎么也有五六百文了。 荷花这些日子做生意,对古代的钱币已经很熟悉了,看一眼就知道大概有多少个,掂一掂就知道有几两银子。 周氏叹了口气:“听说你奶奶的身子又不好了,家里又才分了没多久,我就想着,能帮衬她就多帮衬一点。” 虽然对周氏的软弱善良有了很深的认知,可是这次周氏的举动再次刷新了荷花对她的印象。 这些年田王氏对周氏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周氏却还如此不计前嫌,还要帮衬老院那头,让荷花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她想了想,劝道:“娘,咱家虽不缺这些钱,可是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以奶奶的性子,只怕会觉得你还是拿少了,再说了,奶奶的儿子可不止爹,还有大爷和三叔老叔他们呢,咱拿出来这么多,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以她的性子,别说给田王氏这么多钱,就算每个月两百文都不想给。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不管怎么说,田王氏也是田大强的亲娘,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奶奶,于情与理都应该孝敬的,可是一想到田王氏的所作所为,她就一点都不想尽孝。 周氏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不由得有些犹豫:“那你说咋办?” 荷花想了想:“这么着吧,还是按照之前分家的时候定的,给那边送去两百文,让三姐再提一篮子鸡蛋,给奶奶补补身体。” 反正她家现在也养鸡,每天的鸡蛋也不少,出一篮子鸡蛋不用费太多成本,面子好看,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周氏点点头:“那就这么着吧。” 正文 第167章把钱给我 荷花捡了一篮子鸡蛋,找了块花布盖好,递到杏花手里。 “三姐,到那儿看看爷爷奶奶,说几句话就回来,要是他们骂你啥的,也不用回嘴,把钱和东西送到,直接回家就行了。”她知道老宅那边的人都是什么德性,估计杏花过去也是要看脸子受气的。 一番话说得杏花更郁闷了,不过她也知道,这家里头三个闺女里头,她还算是跟那边冲突最少的,不像翠花和荷花,田王氏看见就会破口大骂。 “嗯,荷花你放心,我记住了。” 反正去老院送钱就是花钱找罪受,既费了钱,又不讨好。 可没办法,谁让那边是自己的亲爷爷奶奶呢? 杏花提着沉甸甸的篮子,深吸了口气,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向老院走去。 刚过了立秋,上午的日头还是很炎热的,杏花顶着烈日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的。 好容易到了地方,她踮起脚往院子里看看,只见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杏花犹豫了片刻,叫道:“爷爷,奶奶,大娘,你们在家吗?” 就听见屋子里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女人声音:“谁啊?” 杏花听着声音像是焦氏,说道:“老婶,是我,我是杏花!” 焦氏闻声走了出来,看杏花热得脸红扑扑的,手里提着个篮子,目光在篮子上死盯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杏花。 “你来干啥?”焦氏沉着脸问道。 不是都分家了么,二房里的闺女还来老院干啥?最近老院的事情就够让人烦心的了,这丫头还来给她添堵。 杏花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荷花之前叮嘱她的话,说道:“我娘叫我来给奶奶送钱。” “送钱!?”焦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赶紧掩饰了一下贪婪的神色,说道,“噢,你爷爷奶奶都不在,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说着,她就把手伸出来,要接杏花手里的篮子。 杏花才不傻呢,这个老婶打进了门就是出名的奸懒馋滑,她才不会把钱和东西给这种人。 她避开焦氏伸过来的手,说道:“我听说奶奶病了,她咋生病了还不在家呢?” 焦氏的谎言被戳穿,不禁恼羞成怒。 “你个死丫头磨叽啥啊,叫你把钱给我就给我,哪来那么多话!” 杏花才不怕她,见她这样子更确定她心里有鬼,索性扯开嗓门喊了起来:“奶奶,奶奶你在家不?” 这时正屋的门开了,蒋氏走了出来。 “喊啥玩意啊?娘刚吃了药,才消停一会儿,外头喊啥?” 焦氏都闹心死了,这田王氏也不知道是咋了,这小半年就小病不断的,一会儿吓着了一会儿又头晕了,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是躺在炕上哼哼的,可是病归病,骂起人来倒是照样底气十足。 自从分了家,老三一家很快就搬走了,老四一家却找各种理由不搬,硬是赖在老院,她天天照顾田王氏就累死累活的,还要跟焦氏成天吵架,还要担心焦氏会不会偷东西,真是烦不胜烦。 正文 第168章争吵 杏花见没挡住焦氏,反而还引出来一个蒋氏,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个大娘和老婶没一个好对付的,她可咋办啊? 见蒋氏皱着眉头盯着自己,杏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娘,我是给爷爷奶奶送钱的。” “送钱就进来呗,在门口扯脖子喊啥?生怕全村都听不到你家给爹娘送钱啊?”蒋氏心情很烦躁,没好气地骂道。 杏花瞄了一眼板着脸不说话的焦氏,说道:“老婶说奶奶不在家,让我把钱给她……”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蒋氏的眼刀子朝焦氏飞过去了。 “老四家的,你瞅瞅你办的这是啥事?人家杏花来看奶奶,你还横扒拉竖挡的不让,这让外人看见成啥了?不嫌丢人哪?”此时的蒋氏正把焦氏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言不合就开怼,这回逮住了理,更是拿出大嫂的架势,站在门口就骂开了。 就焦氏那点儿小心思,她还不知道?成日里家里的鸡下了几只蛋她都惦记着,这回听说杏花来送钱,肯定是准备借机扣下了。 她正愁田王氏的药钱没地儿出呢,杏花送钱可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这让她头一回开始偏向着二房说话了。 焦氏正为没骗到手的钱闹心,看蒋氏还往自己枪口上撞,立马不乐意了。 “我咋不让了?这不是娘病着,我怕娘看见二房的人闹心吗?我好心好意的,一心为娘着想,你凭啥说我啊?” 蒋氏被她厚颜无耻的说辞气昏了头,张口就骂道:“你还为娘着想?你还为娘好?你要真为了娘好,咋不赶紧搬走呢?就你这天天跟炸毛鸡似的,娘看见就烦!” “我们不搬就是为了照顾娘,你身为大嫂,凭啥赶我们啊?我要去村长那里告你们……”焦氏坐在地上,索性撒泼干嚎了起来。 杏花被他们吵得头痛无比,只好自己走了进去。 “大娘,老婶,那我先进屋看奶奶了。” 蒋氏和焦氏吵得正欢,杏花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她们的尖叫声中了。 杏花推开正屋的门,就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 里屋的门虚掩着,她小心地走过去,就看见田王氏正歪躺在炕上。 “奶奶,奶奶?”她试探地叫了两声。 田王氏这是咋了,外面吵那么热闹,她还不出声,难道是睡着了? 田王氏动了动,斜眼看了杏花一眼,杏花被这冷冰冰的眼神吓得浑身寒毛直竖。 没办法,从小到大,她们几个姐妹基本就是在田王氏的冷眼和咒骂声中长大的,她都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想起荷花之前的嘱咐,她定了定神,走到炕边。 “奶奶,我娘叫我来给你送这个月的钱,这还有一篮子鸡蛋,我娘说给你补补身子。”她小声说道。 田王氏瞅了那沉甸甸的篮子一眼,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在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吵骂声。 好一会儿,就在杏花琢磨要不要告辞走人的时候,田王氏开口了。 “咋是你来了,你爹娘呢?” 杏花忙答道:“我爹去山里了,没空儿过来,我娘……” 她略一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田王氏说家里的事儿,只停顿了片刻,田王氏的目光就盯过来了。 “咋地?是不是看我快病死了,她也不来了?我这还没死呢,她就敢骑我头上了?” 听田王氏的声音高亢的不正常,杏花吓的小腿都软了,脱口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不是,是我娘有了身子,不方便出门。” 正文 第169章厮打 “有身子了?”田王氏愣住了,她喃喃地重复着杏花的话,苍老的脸上满是怀疑,“你个死丫头不是骗我吧?” 杏花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娘是真有了,上次去七里铺的时候,大夫给诊出来的。” 田王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生气。 等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下,她就张口骂道:“有身子能咋地?就你娘那个肚皮,再生十个八个的也是丫头片子!她就不是个能生儿子的娘们儿!” 杏花被她喷得满头满脸都是唾沫,想躲又不敢,别提多难受了。 “回去告诉周小凤,别以为有了身子,我就能高看她一眼,我是她婆婆,她该敬着我就得敬着!想跟我拿乔作势的,做她的春秋大梦!” 田王氏抻着脖子瞪着眼睛,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杏花实在是站不住了,低着头嗯了一声,就逃也似的跑出了里屋。 院子外头,蒋氏和焦氏的战争已经从骂架升级为厮打,两人的头发衣服都被扯乱了,如今夏天大家穿得都少,两个女人互相扯着衣领子,露出了不少不该露的地方,可是谁也顾不得遮羞,正挥着王八拳打得不可开交。 四下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正嘻嘻哈哈地看热闹,还有几个不正经的无赖说着下流话,又是助威又是叫好的。 估计田家院子没事儿就闹上这么一出,大家都看习惯了,也没人劝架,倒是不少人争抢着墙头和树上的有利地形,以便更好地欣赏这场闹剧。 杏花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进退不得。 她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装作没看见,直接回家算了。 可是她才一抬脚,百忙之中的蒋氏正好看见了她。 “杏花,你给我过来!”她打架打得气喘吁吁,喊的也没有好声儿,“你跟大家伙说说,老四家的是不是跟你要爹娘的钱来着?” 杏花站在原地一脸苦相,不知道说啥才好。 谁快来救救她啊,她可不想掺这趟浑水啊。 焦氏不甘示弱,甩了甩头上被扯散的头发,也冲杏花喊道:“杏花你给我说明白了,我啥时候跟你要钱了?” 杏花倒是很想说实话,可是看焦氏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掂量掂量自己这小体格,她决定还是不说了。 “那啥……大娘,老婶,你们先忙啊,我还得回家呢!” 杏花想走,可是正因为此事打得沸反盈天的两人怎么肯放过她,蒋氏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能忙啥?赶紧给我说清楚!”她打架打得呼哧带喘的,却还不忘骂焦氏,“今儿我就叫大家伙看看,你这个儿媳妇是咋当的,连二房给爹娘送来的钱都要占!你还要不要脸?” 焦氏狠狠地啐了她一口:“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我都说了,我要钱是为了给爹娘送去!” “钱要是进了你的口袋,还掏得出来吗?你这话是糊弄鬼呢!?”蒋氏直接揭了她的老底。 焦氏气急败坏,伸手就去撕扯蒋氏。 正文 第170章杏花打架 “逮着个屁,你还嚼个没完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两人再次爆发大战,杏花夹在里头,免不了也挨了几下。 她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蒋氏的手。 “行了,要打你们自己打,少拉上我!”她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里屋的田王氏终于发话了。 “老四家的,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你有那闲工夫,回去找你汉子睡觉去,赶紧再给我生个孙子!人家周小凤都怀上了,难不成你还不如她!?” 这番话透露的信息太多,蒋氏和焦氏连架也顾不上打了,一时间愣在原地。 田王氏嗓门大,外头的人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就炸开锅了。 “哎呀,这田家二房真是发达了,都快当姥姥姥爷的人了,还能生娃呢!” “看来大强两口子是真转运了,这老蚌怀珠,不得了啊!” 外头人说什么的都有,各种议论声终于让焦氏回过神来。 什么?周氏居然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她比周氏还小好几岁呢,咋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没动静了呢? 尤其是听到婆婆说的话那么粗俗直白,她虽然是个村妇,可也不禁涨红了脸。 蒋氏一把揪住了杏花,劈头盖脸地问道:“娘说的是真的?你娘有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这么当面问着,杏花的脸都红了,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蒋氏瞟了一眼满脸尴尬的焦氏,只觉得无比解气。 “瞅瞅人家老二家的,再瞅瞅你,进门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还天天把自己当个宝儿呢!现在知道丢人现眼了吧?” 周氏虽然生的都是丫头,可是人家能生啊,生了四个呢,如今快四十的人了,又怀了身子,这一点焦氏可比不上周氏。 焦氏本就被田王氏说得没脸,看蒋氏添油加醋,更是对周氏嫉恨交加。 好好的日子过着,还生什么孩子啊?现在害得她被人笑话! 她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板往上窜,张嘴就骂道:“有啥好乐的?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了?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咋一搬出去就怀上了呢?还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这话对女人来说可是最严重的侮辱了,杏花听了顿时气得浑身直发抖。 “你说啥呢你?你敢说我娘,我、我跟你拼了!”杏花气得说不出话,一头朝焦氏撞了过去。 她个子矮,这一下正好撞在焦氏的肚子上,把焦氏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叫你骂我娘!叫你骂我娘!看我不打死你!”杏花真是气急了,骑在焦氏身上,双手胡乱地厮打着。 她刚开始留指甲,抓了几下就把焦氏挠了个满脸开花。 蒋氏在一旁看着焦氏被杏花骑着揍,忍不住乐得直弯腰。 这个焦氏嘴太损了,活该被揍! 焦氏刚跟蒋氏打了一架,这回力气都没了,根本挡不住气势汹汹的杏花,只能抬手勉强抵挡着。 好一会儿,杏花才被旁人拉扯开,杏花气还没消,往焦氏身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焦氏躺在地上直蹬腿,对着天空干嚎:“我是没脸活了啊,让我死了吧!我要去上吊啊——” 一家人常年生活在田王氏的撒泼吵骂之中,焦氏这点儿动静根本就不够瞧的,别说让人劝她,连瞅她一眼的人都没有。 正文 第171章女侠 倒是杏花被拉出了院子,周围几个婶子嫂子不住地劝她。 “杏花,你毕竟是个做侄女的,哪有当侄女的打婶子的啊?要是你娘知道了,指不定得多生气呢!” “就是啊,我们这看见的人,知道你是为了你娘抱不平,可外头人不知道啊,要是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是不是?” 杏花气得呜呜直哭:“你们也听见了,她说的那是啥话啊?我娘那么老实的人,咋会……” 她抽抽搭搭的说不下去了。 虽然她还没出嫁,可是十三岁的闺女也知道了不少事,自然知道焦氏说的话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庆婶安慰道:“嘴长在人身上,他们爱说啥就说啥呗,理他们呢?听蝲蝲蛄叫唤,你还不种地了啊?” “快别哭了,你娘有了身子不容易,看见你哭成这样,又该跟着上火了。” 听到别人这么说,杏花才收住了眼泪。 就是啊,要是周氏知道她来老院惹了这么多事儿,肯定要跟着担心的。 杏花去庆婶家洗干净脸,又重梳了头,收拾利索才回了家。 远远地看见山坡上那座小宅院,她的心情就不知不觉安定了下来。 还是家里好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啊。 院子里头,荷花正在跟黑风逗着玩。 她掰一块干粮,放在黑风的头顶上,指着黑风的鼻子说道:“不许动,不许动啊,坚持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 黑风端坐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头上的食物。 荷花看黑风姿势很标准,满意地点点头:“好,现在可以吃了!” 黑风一甩头,啊呜一口就把干粮吞进了肚子里。 这是现代的时候荷花看过的训狗方式,在家闲着没事就拿黑风练手了。 见杏花回来了,她站起身来。 “三姐,你回来啦?”她一边打招呼,一边去井边把里面的小桶提出来,“给你留了半个西瓜,这会儿凉得差不多了,快来吃。” 杏花见荷花神色如常,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说老院的事,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子上,开始吃西瓜。 荷花坐在她面前,双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杏花心里有事,被她看得直发毛,忍不住说道:“荷花,你瞅我干啥?” 荷花嘿嘿一笑:“我瞅你啊,就寻思咱俩一块长大的,我咋不知道你还会打架呢?” 杏花一听,就知道荷花听说那事儿了。 她索性把西瓜一撂,梗着脖子说道:“打架咋地了?我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荷花赶紧摇头:“杀人可不行,那是要偿命的!”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杏花不禁气乐了。 她重新拿起西瓜,边吃边问道:“你咋知道的?” 荷花笑道:“小娟特意跑过来告诉我的,她跟我说啊,我三姐可厉害啊,左一拳右一掌,把老婶打得跪地求饶,三姐,我听了都不敢相信哪,我咋不知道咱家还出个女侠呢?” 杏花听了差点儿没一口西瓜汁喷出来。 “啥跪地求饶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杏花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愤愤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正文 第172章下次一起打 荷花笑眯眯地听着,听到焦氏说的那番话时,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这个焦氏,平时奸懒馋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污蔑自己的娘! 杏花没发现荷花的脸色冷了下来,还在气呼呼地说着。 荷花默不作声地听完,才笑道:“三姐,这回你打得好,下次听见谁再说咱爹娘的坏话,咱还揍他!” 杏花得到妹妹的肯定,脸上露出一抹得意。 直到翠花急匆匆跑回来,她的得意之色才消失了。 “外头说的是真的?你真把咱老婶给揍了?”翠花扯着杏花,劈头盖脸地问道。 “嗯。”杏花一脸倔强地点点头。 “你呀你,咋那么不让人省心呢——”翠花才骂了一句,就被荷花打断了。 “好了二姐,你就别说三姐了,要是这事儿让你摊上,指不定你打得更狠呢!” 荷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翠花,翠花果然气得柳眉倒竖。 “她真是这么说咱娘的?我找她去——” 荷花一把拉住风风火火的翠花,笑道:“三姐都把她打成那样了,你还找她干啥?让外人看见,还以为咱们姐妹轮番去欺负人呢!” 翠花想起外头传的关于焦氏被侄女打成猪头的事,忍不住也乐了。 “行,这回就饶了你,下次你不许再去打架!”翠花训斥杏花道。 “对,下次再打架,得叫上我和二姐一起去!”荷花在一旁笑嘻嘻地帮腔。 翠花又气又乐,实在拿这两个妹妹没办法。 不过荷花说得对,焦氏说那样的话,要是让她听见了,肯定揍得更狠! 看着翠花和杏花依然余怒未消的脸,荷花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地想,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焦氏! 这天吃过早饭,周氏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荷花出了门,往之前住过的老屋走去。 杏花从老院那里回来之后,提起过三房一家分家后就搬去老院住了,周氏放心不下,就想过去看看。 田家一大家子人里头,也就田大力和徐氏两口子跟他们走得近一些,当初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田大力和徐氏没少帮衬他们。 “他三叔,他三婶,你们在家吗?”周氏站在院子外头,冲里头喊道。 趁着周氏叫人的功夫,荷花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曾经住过的小院子。 因为几十年没有好好修补过了,年后又被大雪压塌过,只见这院子墙面破败,屋子也东倒西歪的,要不是院子里还有三两只鸡鸭,还真看不出来有人住在里面。 三金闻声走了出来,看清是他们就憨憨地笑了:“二大娘,荷花,是你们呀。” 然后又冲屋里喊道:“娘,是二大娘她们来了!” 荷花推开低矮的篱笆门,扶着周氏走了进去。 “三哥!”她对这位三哥还是挺喜欢的,见了面就甜甜地叫道。 “哎,荷花快跟二大娘进屋,我给你们拿果子吃去。”三金笑着往仓房走去。 毕竟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个月,荷花对老屋还是挺熟悉的,和周氏熟门熟路地就进屋了。 “二嫂来了,快坐下说话。”徐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热情地让座。 正文 第173章酸儿辣女 荷花看了看屋子,只见之前塌掉的房顶被简单修葺了一下,用两根粗木头重新支了起来,总算收拾得能住人了,只是本来就不大的屋子又多了两根柱子,显得更昏暗狭窄了。 周氏坐在炕沿上,徐氏就问道:“二嫂,我听说你有身子了,是真的吗?” 前几天老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氏怀了身孕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小田村,徐氏自然也听说了。 周氏脸上微微一红,嗯了一声。 徐氏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可太好了!二嫂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女人一说起怀孕和生孩子的事,那是滔滔不绝,徐氏也是如此,毕竟她的两个儿子都十来岁了,想要再过一次当娘亲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所以对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格外关心,说了不少关于生养孩子的事。 周氏见她只是跟自己聊家常,却半句不提自家的情形,忍不住问道:“他三婶,我前儿才听说你们搬到这儿来了,是咋回事啊,日子过得咋样啊?” 看到周氏一脸关切的样子,徐氏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 “我们还过得去,既然分了家,自然就要分出来单过,家里的情形,二嫂你也是清楚的,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周氏知道徐氏虽然出身农家,骨子里却有几分傲气,绝不是大房和四房那种厚颜无耻的人。 再想起杏花回来学的那些话,说蒋氏和焦氏在家天天又是吵闹又是打架的,周氏也能猜到几分。 幸好杏花留了心眼,没把焦氏那些话说出来,只把这番热闹当笑话讲给周氏听了,周氏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周氏看了看房间,见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徐氏和孩子身上的衣裳也是旧的,心里不禁多了几分不忍。 “好在你们还分了几亩地,你家人不多,三金和四九也是能出力的大孩子了,这日子慢慢熬着,总会变好的。” 一番话说得徐氏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二嫂说的对,再说这日子虽然清苦些,却落得耳根清净,再过几年俩孩子娶了媳妇,就好过了。” 这时三金拿了一盆洗干净的果子进了屋:“二大娘,荷花,这时前几天我上山摘的山果,你们多吃点儿。” 周氏是有身子的人,这头几个月反应严重,正胃口不好,见了这新鲜的山果子,不由得就伸手拿了一个。 “这果子又脆又甜,还挺好吃。”周氏尝了味道就停不下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吃着。 荷花知道周氏不是那种见便宜就占的人,这会儿吃了好几个果子,可见是真喜欢吃。 荷花也拿了一个沾着水珠的果子,才咬了一口,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娘,这果子也太酸了,你咋能吃进去的呢?”她使劲眨着眼睛忍住眼泪,酸得小脸都皱起来了。 周氏奇怪地拿起一个,又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说道:“我吃着不酸哪,还挺甜的。” 这时徐氏抿嘴笑道:“酸儿辣女,二嫂,你这一回啊,指定能生儿子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只是寻常的吉利话,周氏还是不禁微微笑了。 正文 第174章读书的苗子 荷花看周氏吃个没完,就问三金:“三哥,你家还有这种果子吗?我想跟你买点儿,给我娘吃。” 不等三金说话,徐氏就忙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买不买的。三金,去把剩下的果子拿来,都给你二大娘拿回去。” 周氏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哪行,还连吃带拿的……” 徐氏笑道:“左右不过是孩子在山上采的野果子,又不费什么钱,二嫂喜欢吃就都拿去。” 不用她再催,三金早就跑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提过来小半筐的山果。 “就这些了,一会儿我给你们家送去。” 周氏有身子不能劳累,荷花年纪又小,三金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自己把果子送到荷花家。 看着三金憨厚的脸,周氏不禁一阵感动,便问道:“三金和四九在家干啥呢?” 这村里的半大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帮家里干活,这年头可没什么义务教育,读书那是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做的事。 果然就听徐氏说道:“能干啥?左右不过就是瞎玩呗,摘个果子挖点野菜,劈劈柴啥的。四九今天跟他爹去河边了,没在家。” 东北冬天长,村里人得预备很多干货和柴火,留着过冬天的时候用。 荷花看见三金就想起在村塾里上学的那些孩子,忍不住问道:“三哥四哥咋不去上村塾呢?我看里头有不少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呢!” 一句话出口,徐氏和三金的脸色都黯淡了下来。 “上啥村塾啊?家里也没那个闲钱供他们读书,再说三金都十三了,再过三四年就要说媳妇了,还念啥书?” 荷花愣愣地听着,看着在一旁低头不语的三金,心里感慨万千。 同样是孩子,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时三金忽然抬头说道:“娘,要不咱让四九去读书吧,我……我会使劲儿干活,供四九读书的!” 一番话说得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徐氏望着三金的脸,顿了片刻才说道:“你这孩子说啥话呢?四九都十岁了,还读啥书啊?” 三金的脸憋得通红,急忙说道:“娘,四九肯定是块读书的料,娘不知道,他没事儿就去村塾外头站着,听里头的学生读书,他会背好多书呢!” 看得出来,这番话在三金的心里憋了很久了,借这个机会才说出来。 叙事还是头一次听见小儿子居然这样想读书,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三金,你年纪还小不懂事,这读书可不是咱能读得起的……” 徐氏又何尝不想让儿子读书?就像大房的一鸣,打小就进了村塾念书,可是田家全家也就只能供得起那么一个。 他们如今刚刚分出来,糊口都勉强,哪有能力再去供一个读书的孩子啊? 三金语无伦次地说道:“娘,我能砍柴,我还能摘果子挖野菜卖,我能干很多活,娘我求你了,你让四九去读书吧! 看到他这样真心实意地恳求,一旁的周氏都不禁湿了眼眶。 “弟妹,我看着四九那孩子是个聪明伶俐的,要依着三金这么说,这可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正文 第175章伸手帮一把 “可是……”徐氏犹豫着,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这一个月的束修我们都出不起,更何况是其他的钱……” 大房的田一鸣就是在村塾里读书的,徐氏很清楚读书的费用有多高,绝不是他们一家能承受得起的。 三金还在苦苦地恳求:“娘,你就答应了吧,四九是真的很想读书,他只是不敢跟娘说……” 家里这个情形,懂事的孩子谁会吵着要去读书啊? 荷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想了想,说道:“三婶也不用把读书的事想得那么难,咱们村塾一个月的束修是五十文,不过我听吴明说,先生和师娘都是很好的人,有的人家穷得交不起束修,就逢年过节的送点儿鸡蛋啊干货啊什么的,先生也就当这些东西是束修了。还有纸笔这一块,平时节省着用也用不了多少,再说初学写字的时候,都是用沙盘练字,暂时也用不上笔墨纸砚的,所以也不用提前预备。” 吴明就在村塾里读书,荷花对这些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徐氏听到荷花这番话,眼底燃起一抹希望的光芒,随即很快又暗了下去。 “那……还有书呢?我听说,那些书可是很贵的。” 她记得田一鸣买的那些书,才寥寥几本就好几两银子,平时宝贝得很,旁人连碰都不许碰的。 荷花笑了:“一开始读书的时候也不用买什么书,无非就是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再说我家也有几本书啊,让四九来借着看就行,实在需要的话,就自己抄一本,用着也是一样的。” 徐氏知道吴明也是读书的,荷花这番许诺应该不是假的。 她颇为心动,可是思前想后的,还是觉得犹豫。 荷花便转过头问三金:“三哥,你平时上山都做什么啊?” 三金挠挠头,说道:“就是挖野菜砍柴呗,看见野果子就摘点儿,对了,二大娘爱吃这种果子的话,回头我再采点,给你们送去。” 荷花笑眯眯地说道:“那山里头的事,你熟悉不?” 三金不知道荷花为什么要这么问,就照实回答:“咋不熟呢?附近几座山我都转遍了,熟得很。” 这山里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哪有不上山的,除了冬天封山的时候,倒是有大半年都在山上玩的。 荷花点点头,向徐氏说道:“三婶,要不你让三金给我们一起上山吧,人多也好搭个伴,到时候让我爹教三金打点野鸡啊兔子什么的,也能换点儿钱。” 她进山这么多次,知道山里物产十分丰富,经常会有采了好多东西却带不回来的时候,看三金身子骨挺壮实的,她就想带他一起进山了,也能搭把手。 她不是烂好人,三房一家帮了他们家多少,她虽然不说,却都看在眼里。 如今她家过得好了,村里人对他们的态度也都有了不少改变,可是荷花却不以为然,自古就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她家最艰难的时候,只有三房和庆婶她们帮过自己,这些好处她都牢牢记着。 所以看三房如今过得不好,她就想伸手帮一把了。 正文 第176章做月饼 徐氏听到荷花这样说,不由得看了周氏一眼,发现周氏并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 这半年来,周氏早就习惯了家里什么事都由荷花做主,如今怀了身孕,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所以家里的事基本都是荷花说了算。 徐氏也不傻,知道二房这半年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可却不知道是什么法子赚的钱,她也不好细问。 人家赚钱自然有人家的法子,要是自己硬去问,不是要抢人家的财路吗? 可是看荷花这样子,似乎不在意拉上自家一把,她自然也知道,荷花说要带三金上山打猎,不过是个托词。 要是只凭着田大强打猎,就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赚这么多钱,那二房早就发达了,何必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徐氏想了想,这对自家绝对是个极好的机会了,一来三金能学到手艺也能赚钱,二来四九也能上学了。 她只思索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荷花,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真的,那我们全家可是太感激你们了。”徐氏真诚地说道,“这打猎也是一门手艺,三金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点儿本事了。” 荷花笑道:“当然是真的!我爹是个啥样的人,三婶你还不知道吗,他肯定会把自己的本事都教给三金的。” 就田大强那个实诚劲儿,不让他教都不行呢! 徐氏也笑了:“有他二大爷带着,我还有啥不放心的?” 几人说笑着,就把这事儿给定了。 眼看要到吃饭的时辰了,徐氏挽留了半天,周氏和荷花还是坚持不肯留下。 如今三房正是艰难的日子,就不给人添麻烦了。 三金提着装山果的篮子跟出来,荷花扶着周氏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破败的院子。 她相信,三房这样的好人,日子也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眼瞅着要到八月十五了,荷花又忙碌了起来。 古代人很重视过节,尤其是中秋节,讲究的是团团圆圆,所以他们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周氏怀孕还没过头三个月,依然处于高度保护的阶段,所以预备家里中秋节礼的事情自然就被荷花一手包揽了。 其他的礼还好说,去七里铺买现成的就行,关键是这个月饼,这时候谁家要是月饼做得好,那是给全家人都长脸的。 荷花琢磨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出彩。 听说邻村有母牛刚下了牛犊子,荷花大喜过望,立刻跑去邻村,费了不少功夫才带了一小坛牛奶回来。 这时候没冰箱,牛奶搁不住,她一回到家就开始做月饼。 把细糖和油混合在一起,慢慢搅拌均匀,然后再把十个鸡蛋打成蛋液,把蛋液分三次,一点一点和糖油混合在一起,完全搅拌均匀后,再倒入牛奶,继续搅拌至所有食材融合在一起。 接着拿过一个小细网筛子,将面粉和淀粉筛入蛋液中,继续搅拌成糊状。 然后升起火,把蛋奶糊隔水加热,一边加热一边慢慢搅动,直到最后成为金黄色的半凝固物,这月饼馅才算是做完了。 正文 第177章冰皮月饼 把奶黄馅胚子放在一边放凉,荷花就接着做月饼皮。 牛奶,细糖,清油放在盆里一起混合均匀,筛入糯米粉,粘米粉和淀粉,搅拌成糊状,然后稍微搁置一会儿,将笼屉布包在盆上头,把盆放入开水锅里开始隔水蒸,蒸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期间翻动几次,面糊就成了细腻的一团。 在等面团放凉的过程中,荷花舀了一碗淀粉,放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焙着,看淀粉微微发黄的时候就赶紧盛出来,搁在一旁留着做糕粉。 材料都准备完毕,接下来就是包月饼了。 面皮和奶黄馅都分成均匀的小块,把面皮压平,放入馅料,收口捏紧。 然后在月饼模具里撒点儿糕粉,包好的月饼放在里面压一压,再磕出来,就是一块漂亮的月饼了。 只见做好的月饼外皮是半透明的莹白色,花纹并不繁复,十分的简洁大方,这个图案是荷花选的,她不太喜欢那些过于喜庆的图案,所以就选了个简单的花样,看着倒是不俗。 这是荷花第一次在古代做冰皮月饼,因为各种条件限制,她也不确定自己做的味道怎么样。 正好这时候吴明回来了,荷花一见到他,赶紧叫他过来。 “小明,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尝尝这月饼。” 吴明走过来一看,只见案板上都是面粉和各种材料,荷花脸上也沾着面粉,她却浑然不知,还一个劲叫自己吃月饼。 吴明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粉。 “你看你,做个月饼而已,把自己弄成这样。”一边说着,他一边接过了月饼,才拿到手,他就愣住了,“这不是……冰皮月饼吗?” 这回轮到荷花愣住了。 “小明,你咋知道这是冰皮月饼?”荷花脸上的神情又是疑惑又是失望。 她还想着这古代东北没人见过冰皮月饼,想要大展身手呢,没想到第一个试吃的人就准确地叫出了月饼的名字。 难道是她想得不够周到,这里早就有冰皮月饼了吗? 吴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说道:“噢,这个……见过。” 荷花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是他之前见过的。 自从来到这里,家里人对吴明都很好,怕他难过,也不许家人再提起他以前的事情,吴明也从不说,可是偶尔还是能看到他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 荷花没有刨根究底地追问,反而笑道:“你见过就最好了,快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吴明向她微微笑了笑,把月饼放在嘴边,小心地咬了一口。 荷花盯着他吃,心里七上八下的。 吴明慢慢地吃完,说道:“似乎没有以前吃过的那么甜,不过也很好吃。” 荷花松了口气,一边继续做月饼,一边说道:“你是南方人,自然喜欢吃甜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都不爱吃甜的呢,我是特意不想做的那么甜,要不是口感太腻了,人家不一定喜欢。” 荷花这么说着,就想到众口难调这个词,心想着一会儿再做个绿豆馅和红豆馅的,凑成一盒子也好看。 正文 第178章传闻 荷花心里想着做月饼的事,却没发觉吴明攥着那咬了一口的月饼,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已经过中秋了啊,不知道家里人都怎么样了…… 离上次吃月饼的时候,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家快一年了,这一年他失去了很多,却也收获了很多。 荷花自顾自说了半晌,却发现吴明连句话都没说,不由得回头去看他。 见他拿着月饼默默地思索着什么,她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知道吴明是个有秘密的人,他不想说,她就尊重他的秘密。 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她不想再有什么改变。 直到杏花从外头回来,才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呀,这是啥玩意儿啊,咋这么好看呢?”杏花一看见吃的就两眼放光,更别提是这么好看的冰皮月饼了。 看杏花伸手就要抓,荷花一叉腰,怒道:“回来洗手了吗?没洗手乱摸啥?” 自打周氏怀孕,荷花对家里的卫生情况是越发地重视,命令全家人都养成勤洗手的好习惯。 杏花悻悻地缩回手,一边舀水洗手,一边说道:“喊啥喊?我瞅你一天比一天厉害了啊,二姐都没你嗓门高了。” 一句话提醒了荷花,荷花问道:“对了,二姐哪去了,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呢?” “二姐去河边洗衣服去了。”杏花快手快脚地洗了把脸,边擦脸边说道:“哎,荷花小明你俩听说没?大田村那边山上有老虎呢!” “老虎!?”荷花吓得手一哆嗦,月饼差点儿没掉在案板上,“你咋知道的?” “我在河边的时候听人说的,是有人亲眼看见的呢!” “谁看见的?不是瞎传吧?”荷花半信半疑地问道。 虽然古代环境好,东北深山老林多,可是这边周围聚集的村落也多,山上咋会出现老虎呢? 杏花一提起八卦就津津有味:“才不是瞎传呢!是大田村那边有人去山上砍柴,看见老虎脚印了,有那么大——” 她比比划划的说了半天,荷花听得又气又乐。 “看见一个脚印就说有老虎,指不定是谁瞎说的呢,三姐你可别乱说了。”她说着就低头继续做月饼了。 杏花手支在灶台上,一脸地神往。 “要是亲眼看见老虎就好了,听说老虎可威风了,一吼起来的时候,整座山都会晃呢!” 荷花实在不想跟她进行动物科普,索性不搭理。 杏花见没人理,就去问吴明:“小明,你说老虎是不是很厉害啊?” 吴明想了想,说道:“我没见过老虎,不过书上说:虎啸生风,龙腾云起。虎能和龙相提并论,想必是很厉害的。” 他引经据典,让杏花听得两眼放光,越发痴迷。 “啥时候老虎要是来咱们小田村就好了——” “胡说啥呢?”荷花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老虎是咱村里人家养的猫啊?那可是会吃人的猛兽!要是来咱们村,指不定祸害多少牲口呢!” 这个三姐真是没正形,咋会喜欢老虎呢? 正文 第179章过节 杏花被说得撅起嘴,满脸不高兴。 “我就是没见过,想看看嘛。” “看什么不好,非要看老虎!”荷花把盒子丢给她,“快别瞎琢磨了,来,帮我把这些月饼装上,回头还要预备节礼呢。” 杏花嘟着嘴,不情愿地干着手里的活。 她真的就只是看看老虎嘛,要是老虎会吃人,她就离得远远地看一眼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被妹妹一顿训! 这是荷花她们家分出来之后,在外头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所以家里人都挺忙碌的。 因为周氏怀了身孕出门不方便,各家的节礼都是田大强送去的,这几天田大强天天早出晚归的,总是喝得脸红扑扑的才回家。 往年他性子木讷,家里又穷,自己除了打猎又没有别的手艺,在村里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可现在呢,家人住上了崭新的大房子,都穿上新衣裳,媳妇又怀了身孕,一时间居然成了小田村炙手可热的红人。 再看田大强送来的这节礼,旁的不说,单说这冰皮馅饼就够让人眼前一亮的,要不是家里富足,谁有闲心费这么事儿做么精致的糕点啊? 所以村里人看见田大强都是笑脸相迎,也不嫌弃他不爱说话了,也不说他没儿子是绝户了,都抢着拉他要请他喝酒。 等晚间回了家,田大强就坐在周氏身边,看着周氏还没显怀的肚子,也不说话,就是嘿嘿傻笑,这情形让荷花等几个看了忍俊不禁。 老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更何况是一连串的喜事呢? 送完村里的人,田大强又特意抽出来一天,去周氏的娘家去一趟,荷花亲自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让田大强带去。 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也不曾受过周氏娘家的帮助,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戚,连田王氏那样的她都准备了中秋节礼,更何况是姥姥家。 再说,她也给周氏和田大强一个心理安慰,让他们知道,养闺女不是没用的,闺女照样贴心! 至于田峰和田宋氏,那是吴明和荷花的授业恩师,礼物自然更加丰厚。 一篮子的鸡蛋,两条风干鱼两只猪腿,荷花亲自做的四色糕点,外加各色时鲜水果,荷花和吴明两个都拿不动,还是田大强带了他们一起去的。 起初田大强很是拘谨,他没读过书,在读书人面前有种很强烈的自卑感,生怕被人看轻了。可是田峰夫妻俩却十分温和,丝毫没有任何看不起他的神情,还跟他说起两个孩子的课业情况,对两个孩子都是大加赞赏,田大强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吴明这孩子,有天分又肯用功,我这里的书啊,都被他看得差不多了。”田峰提起这个令他骄傲的学生,忍不住捻须微笑,“只怕再过几年,我的学识也不能教导他了。” 吴明听了,赶紧起身说道:“先生对学生的教诲,学生永不敢忘。无论将来如何,先生您永远是我的恩师。” 田峰望着恭敬而真诚的吴明,目露欣慰。 “我并不是客套话,我看得出,你是个有大志向的,将来绝非平庸之辈。”他点点头,语气笃定。 金麟岂是池中物,这个小山村,是不可能容得下吴明的。 他想起一事,便说道:“依我看,不如你明年就去参加县试——” 正文 第180章与有荣焉 他话还没说完,吴明却不知为何,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先生,学生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就去县试。” 田峰被他打断,不禁一怔。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吴明从来都是个懂规矩知分寸的孩子,对他态度恭敬,进退有度,何尝有过打断他说话的时候。 可看他脸上掩不住的焦灼,田峰便收起微微的不悦,说道:“既如此,也就罢了。” 吴明也知道自己打断先生的话不对,解释般地说道:“学生觉得自己才识尚且不够,还想多读几年。” 田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吴明这孩子的学识绝对不亚于任何人,即使是之前一直在村塾里稳居第一的田一鸣,也远远比不过他。 可是田一鸣都要去考秀才了,吴明却还不肯去考童生。 他略一沉吟,说道:“你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的,反正你年纪小,晚两三年也不碍什么。” 田大强虽然听不大懂,却也明白七八分意思,看向吴明的目光不禁有些复杂。 这孩子虽然是寄居在他家的,可是一家人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想到他将来前程远大,也就是要离开这里,他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 这样和和美美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 寒暄了几句,田大强就带着吴明和荷花告辞离去。 田宋氏收拾起他们带来的礼物,揭开月饼盒子一看,不禁愣住了。 “相公,你看这月饼……”她拿起月饼盒子,递到田峰面前。 田峰一看也是微怔,脱口说道:“冰皮月饼!” 田宋氏奇道:“相公怎么知道?” 田峰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曾见过一次,印象颇为深刻,只是无缘品尝。” 田宋氏笑道:“那这些就留着自家吃,也让爹娘和小娟他们尝尝新鲜。” 田峰想了想,说道:“这月饼,我猜定是荷花做的。” 都是一个村子的,谁不知道彼此的根底,周氏只是个寻常村妇,肯定不会做这样精致的糕点。 田宋氏也想明白了,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与有荣焉。 “这孩子就爱琢磨新鲜东西,是个灵透的姑娘。” 田峰捻须微笑:“往后让小娟多跟她在一起玩,也能长长见识。” 田宋氏想起了却露出几分愁容:“说起小娟,唉,都是一样的学生,荷花读书认字,可比她快多了。” 田峰安慰道:“每个学生都有各自的不同,小娟还小,也不要强求了,大不了往后你多费心些。有我们这样爹娘,还担心小娟会教不好吗?” 田宋氏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放下心来,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却说这边,刚刚被田峰夫妻俩夸过的荷花,正在家里皱着眉头,对着桌子运气。 这古代的毛笔太难用了,要悬着胳膊还要控制力度,一不小心就在纸上落下一个大黑疙瘩。 平日里她看吴明提笔写字很容易啊,为什么自己就总是用着不习惯呢? 荷花前世就是个倔强的人,重活一辈子也没改了这个脾气,她用不惯毛笔,就让自己多练习,非要让自己能达到运笔如飞的熟练地步。 吴明在书桌的另一面写完了一张大字,抬眼就看见荷花捏着笔,皱着眉,咬着牙,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看她这样,吴明忍不住笑了。 “荷花,你这是练字呢,还是打架呢?” 正文 第181章练字 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荷花索性把毛笔一撂,不写了。 “我觉着啊,练字比打架累多了,我还不如去打架呢!”荷花坐在凳子上,气呼呼地翻着书。 她知道自己也就是抱怨几句,要不了一会儿还是会拿起毛笔练字,可是心里憋着这股火太难受了。 吴明走过来,看了看她面前的纸,不禁微微笑了。 “字写得还可以,就是力度没控制好,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他拿起毛笔,在砚台里抿了抿笔尖上的墨汁,塞在荷花手里。 他握着荷花的手腕,手把手地教她写:“你看,就是这样,轻轻地落笔,手腕这样一抖……” 荷花感觉到耳后传来他似有若无的呼吸,吹在她头发丝儿上,只觉得痒痒的。 她别扭地避开头,抬眼看向吴明,刚要说话,却忽然愣住了。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他肩膀上,越发映得他眉目清朗,气质淡然,荷花看在眼里,到嘴边的话就变了。 “咦,小明,你是不是长高了?” 成天生活在一起,她倒是没注意过,现在吴明站在她身边她才发觉,曾经那个比她矮半头的男孩,如今已经跟她一般高了。 吴明一怔,迎向荷花清澈的眼睛,才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了。 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跟荷花拉开距离。 “嗯……你刚才说什么?”吴明定了定神,才问道。 荷花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一边打量他一边满脸疑惑。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都快比我高了呢!”她抬手在两人的头顶上比量着,心情顿时无比失落。 她前世是独生女,今生又是家里最小的闺女,好不容易有个弟弟可以过一把正太瘾,没想到小正太长得比她还快。 吴明不知为什么忽然涨红了脸,白皙的脸颊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这……或许是病好了,就长高了一点儿吧?”他顾左右而言他。 荷花想想也是,这半年多家里的饮食一直不错,在她的管理下,全家饮食都是严格按照营养搭配来吃的,不止吴明,翠花和杏花也胖了不少,显现出了少女的细腻水润。 连身子不好的周氏都怀了身孕了,吴明长高一点儿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 荷花这么想着就把这事儿丢在了脑后,又重新捡起了笔,唉声叹气地练习了起来。 吴明看她练字练得满脸痛苦,忍不住说道:“荷花,既然你不喜欢练字,就不要练了,多辛苦啊。” 他从小也是吃过练字的苦,那时候家里的先生要求很严格,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让他小小年纪就练出一手好字,可也因此吃了不少苦。 荷花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喜欢也要练啊,要不然以后需要写字怎么办?” 她可是有远大理想的,认字只是基础,她还要读很多书,还要写一手好字,这些都不是投机取巧或者别人能代替的。 就像上次她在茶楼卖爆米花的方子,幸好吴明会写字,要不然买卖说不定就谈不成了。 这样的风险,她不会再允许自己经历第二次。 吴明望着她倔强的样子,说道:“我可以替你写啊。” 正文 第182章胎动 荷花一边费劲地写字,一边说道:“那怎么能行呢?你要读书,以后还要考秀才考举人呢,再说,你长大了还要娶媳妇,咋能一直让你帮我写呢?” 她歪着头,欣赏着自己刚写的几个字,抬眼就看见吴明微红的脸颊。 “咋了,一说娶媳妇还不好意思了?”荷花故意逗弄他,“你也有八九岁了吧,最多十年,你就该娶媳妇了呀。” 古代人结婚早,她现在倒也习惯了。 吴明的脸更红了,他咬了咬嘴唇,忽然抬起头。 “荷花,我要跟你说件事儿——”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 “娘,娘,你没事儿吧!” 一听这声音是杏花的,荷花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间。 出了门就看见周氏坐在井边的地上,脸色发白,捂着肚子直发呆,一旁的杏花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娘,你咋地了?”她吓坏了,赶紧跑了过去把周氏扶了起来。 周氏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才说道:“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荷花听了心都提起来了,赶紧问道:“娘,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没事吧?” 周氏摸了摸平坦的肚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真没啥事,就是没注意脚底绊了一下,吓了一大跳。” 杏花哭丧着脸:“都怪我,没扶住娘……” 周氏见女儿难过,忍不住心疼地说道:“娘哪就有那么金贵了,又不是头一次生孩子,看把你们一个个急的。” 荷花缓过来,沉了脸说道:“娘你咋说这话,你咋就不金贵呢?你要是有点啥事儿,让爹和我们咋办呢?” 说着又训杏花:“跟你都说了多少回了,让你看着娘,别让娘乱跑——” 这时周氏忽然哎呦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娘,你咋了,是不是哪儿疼了?”荷花都急坏了。 周氏却一脸喜色,摸着肚子直乐。 “不是疼,是……是这孩子动了……” 杏花和吴明还懵懵懂懂,荷花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是第一次胎动吧?难怪周氏会这么惊喜了。 周氏坐在小马扎上,手放在肚子上,隔了一会儿笑道:“他又动了!还真是个调皮的。” 周氏就想起之前怀几个孩子的情形,欣喜地回忆着。 “你们几个啊,在娘肚子里就不一样,你们大姐是个老实的,怀她的时候就可听话了,也没咋遭罪。你们二姐啊,在我肚子里就不安分,成天踢得我心慌慌的。还有杏花,娘怀你的时候可能吃了,酸菜炖粉条我一顿能吃一大盆,为这没少挨你奶奶的骂……” “至于荷花嘛,快生你的时候正赶上秋收,我大着肚子还得下地干活,那时候啊,我最怕把你生在地垄上,那该多丢人啊。”她看向荷花,满眼爱怜,“你这孩子就像是知道娘的心思似的,白日里一点也不折腾人,等秋收完了天也凉快了,才生了荷花……” 听到周氏忆苦思甜,荷花和杏花一时都听住了。 正文 第183章当娘不易 周氏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她摸着肚子,感慨地说道:“如今这个啊,肯定是个淘气包,才三个多月就踢我了。你们几个可都没这么早就踢我呢。” 荷花忽然想到一件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对了娘,我听人说过,要是怀的是小子,动的就早,闺女动得都晚呢!”她掐着指头算啊算的,说道,“娘,指不定这回真的是弟弟呢!” 提起儿子,周氏的神色就变得黯淡了。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啥儿子不儿子的,娘也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该看开的早就看开了,再说娘有你们几个闺女就知足了,再也不想别的啥了。” 她是不敢想,怕希望太大,失望会更大。 至于闺女还是儿子,其实都是一样的,她如此告诉自己。 这么一打岔,吴明要说的事儿就没说成,荷花沉浸在新生命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完全忘了吴明要跟她说的话了。 看着欢欢喜喜的一家人,吴明的眼底划过一抹黯色。 原来做娘这么不容易啊,他想起自己的娘亲,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了,他再也没有娘了…… 娘吃了那么多的苦,却换来那样的结局,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呢? 既然老天不公,那他就要凭自己的努力,为娘洗刷冤屈,还娘一个清白! 明儿就是中秋节了,该走的亲戚也走完了,该送的礼也都送完了,荷花总算松了口气,开始为明天的中秋团圆宴做准备。 她在灶房里清点食材,却发现家里的糖不多了,最近月饼和各种糕点做的多,提前买好的一大包糖竟然所剩无几。 她想着明儿团圆宴上要做一道糖醋鱼,没糖可是不行的,就包了几块糕点月饼,想去庆婶家换点儿糖去。 她不愿意占人家便宜,可是这点儿糖的事,庆婶肯定不会要她的钱,她索性就带几块糕点,回头就说是给田福和小喜吃的。 她顶着午后的日头出了门,才走了几步就被翠花叫住了。 “荷花,这么热的天,你干啥去啊?” 荷花就照实答道:“家里没糖了,我上庆婶家借点儿糖去。” 翠花就拍了拍身上的衣裳,也跟了出来。 “正好我也想去庆婶家呢,走,咱俩一起去。” 姐妹俩走在村子里,如今刚过秋收,不少人家都在院子里晒麦子,苞米和辣椒之类的也都串成一串串的挂在屋檐底下,到处都是丰足喜乐的场景。 翠花和荷花一头走着,一头跟村里人打着招呼,今年是个丰收年,明儿又是中秋节了,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走了没多久,就见迎面走过了一个妇人,正东张西望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荷花见是焦氏,就想起来上次她和杏花打架的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不止是她,翠花看到了焦氏,脸色也沉了下来。 焦氏正闲着没事到处溜达,抬眼就看见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姐妹俩。 正文 第184章贪小便宜 她被荷花姐妹的眼神盯得心里直打突,嘴上却一点儿不服输。 “瞅啥瞅啊?才几天就连人都不会叫了啊?有娘养没娘教的玩意儿!” 焦氏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想着,自己才不怕这两个黄毛丫头呢,别说她俩,就算是周氏,当初在家里不也是由着自己欺负的么?她怕啥怕? 荷花和翠花本就因为上次她诋毁周氏的事情耿耿于怀,听她此刻又骂自己,连娘也捎带上了,姐俩的表情顿时更不好看了。 荷花摸了摸怀里的糕点,忽然心生一计,脸上就露出了招牌式的甜美微笑。 “这不是老婶吗?老婶,这不是刚才我俩顶着日头,没瞅见你嘛!这么热的天,你是要上哪儿去啊?” 焦氏刚要说自己没啥事闲溜达,想起家里的烦心事,就改口道:“我要上哪儿关你啥事?去去去,死丫头片子,别挡道儿!” 她见荷花冲自己笑,越发得意了起来,哼,这两个小丫头,果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看自己厉害就不敢吱声了。 翠花气得张嘴就要骂,却被荷花拉住了。 荷花忍住心头那口恶气,笑道:“噢,那我们俩就不耽误老婶了,老婶,我们先走了啊,有时间上我家坐坐去!” 看荷花她们俩转身走了,焦氏冲她们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谁要上你家去?闹鬼的破屋子,倒贴钱老娘都不去!” 她想到房子,就想起田王氏老两口撵他们四房出去的事,越发烦躁起来,转身就要走。 这时,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妈呀!”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见荷花身形一矮,几乎就要跌到地上,却被翠花眼疾手快地拉住。 “你咋地了?”翠花见妹妹摔倒,关切地问道。 荷花扭了扭脚踝,苦笑着说道:“一不留神没注意,差点儿崴了脚。二姐我没事儿,咱走吧。” 看姐妹俩相扶着远去,焦氏低声咒骂了几句,刚要走,却看见荷花刚刚站立的地方,有一个小布包。 她本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既然看见了就赶紧一把抓在手中,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三四块晶莹玲珑的小白饼,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奶香味。 焦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她想起前几天听蒋氏显摆,说二房送来的节礼有一盒子白皮月饼,做得可精致了,据说只有京城才有那么稀罕的月饼。老两口疼大孙子,那月饼都给了田一鸣,他们四房连见都没见着。 焦氏回想着,这布包肯定是刚才荷花崴脚的时候,不小心掉的,这么说来,这白饼十有八九就是那种稀罕的白皮月饼吧? 她没见过冰皮月饼,实在拿不准,就捏起一块,放在嘴里。 一股子奇异的香味直冲口腔,细腻软糯的口感,香香甜甜的滋味,让她欲罢不能,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几块月饼吃了个精光。 直到吃完了,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才想起自己应该给五宝也留两块的。 正文 第185章耗子药 她转念一想,这月饼自家也不是没有,是老两口偏心,才只给大房,不给他们四房的,五宝吃不着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那个偏心的爷爷奶奶去。 这么想着,她也就心安理得了,一边嘬着牙花子,一边溜达着往回走。 哼,不给他们吃,她这不也吃上了吗? 翠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田家老院,忍不住问荷花:“荷花,那月饼咱都舍不得吃,为啥要给她吃啊?”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二姐你急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去庆婶家借了糖回来,等秋后的烈日下去,地上凉爽起来,荷花就招呼上翠花,溜溜达达地往田家老院那边去了。 远远地就看见焦氏站在院子里,正阴沉着脸,往地上洒米糠。 “吃吃吃,咋不吃死你们!”她一边恶狠狠地喂着鸡,一边骂道。 每到这时候要做晚饭了,蒋氏就要闹腾一场,妯娌俩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乐意做饭。 要不是找借口不做饭,她才不会勤快地来喂鸡呢! 荷花就是瞅准了这个时候才过来的,快走近院子的时候,她装出一副焦灼的样子,一溜小跑了过去。 “老婶,老婶!”她趴在栅栏上,冲焦氏直招手。 焦氏正没好气,看见她过来只是撩了撩眼皮,脚底下都没动弹。 “喊啥喊?叫魂呢?都这时候了,你上这儿来干啥?” 荷花满脸焦急地问道:“老婶儿,我今天丢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有几块月饼,你瞧见了没?” 焦氏一听见是这事儿,心里头就发虚,脸上却还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什么布包,什么月饼!我没看见!”她冷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荷花一眼,“丢了东西还专门来问我,你是啥意思啊,当我是贼啊?” 可不就你是贼嘛,都亲眼看着你吃了月饼了。荷花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怒色,反而越发慌张了。 “不是,老婶,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那几块月饼吧,丢了就丢了,也不值啥。”她叹了口气,满脸真诚地跟焦氏解释,“就是我家住在后山那儿,总是闹耗子,那几块月饼是我特意拌了耗子药,想要扔仓房里药耗子的,要是丢了倒没啥,要是被人吃了就麻烦了。” 她一边说,就看见焦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荷花心里暗笑,嘴上却关切地问道:“老婶,你咋地了,脸色咋那么不好看呢?是不是累着了?” 焦氏吓得嘴唇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胡乱应着:“嗯嗯,是……是累着了……” 她也顾不得跟荷花说啥,扔下手里的笸箩就奔灶房去了。 她吃的月饼里头居然有耗子药,哎呀妈呀,这是要死人了啊! 正屋里的蒋氏远远地看见焦氏奔向了灶房,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这娘们啥时候变这么勤快了?” 妯娌俩天天为谁做饭吵架,今天焦氏倒是乖觉,居然主动进灶房了。 正文 第186章疯魔 焦氏进了灶房就疯狂地翻找,找出来一把绿豆,洗都没洗就扔进了锅里,又舀了一大锅水,然后就拼命地扇火,好让锅里的水快点儿开。 她真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彻底慌了手脚,只记得绿豆水能解毒,就赶紧着奔灶房来了。 偏生火又起得慢,她等不及,就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嘟嘟灌了下去,又拼命抠自己的嗓子眼,想要把月饼吐出来。 可是都吃了这么半天的东西了,哪还能吐得出来啊? 焦氏在灶房里急得团团转,看见啥都像是能解毒的,好不容易等到锅里的水开了,她就一边煮着一边喝,死死巴着灶台不松手。 蒋氏在正屋里等了半天,焦氏却迟迟没把饭菜端上来,饿得等不及,就去灶房一看,只见灶房里头锅碗瓢盆洒了一地,锅里煮着一大锅绿色的水,焦氏正趴在锅边拼命喝水,烫得咝咝哈哈的直咧嘴。 “你这是干啥呢?熬这玩意干啥?咋还不做饭呢!”蒋氏气得要命,伸手就过来夺她手里的水瓢。 焦氏哪里肯放,这个时候,这一锅绿豆水就是她活命的唯一希望,她怎么可能会放手? “姓蒋的,我都快死了你还要来捣乱,你是成心要我死啊!”焦氏死死巴着水瓢,两人在争夺中,滚烫的绿豆水洒了出来,烫得蒋氏一下子缩回了手。 焦氏却心疼那洒在地上的绿豆水,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死老娘们,你是要我的命啊!我跟你拼了我——” 蒋氏又气又恨,两人在灶房里就厮打了起来。 “到做饭的点儿不做饭,在这儿瞎忙活啥呢,你想饿死全家人啊?” “你们一顿不吃能饿死吗?这水不让我喝,我就要死了!”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哎呀我的娘哎,你打死我了!” “打死你才好,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 两人边骂边打,打得昏天暗地,直到田大壮和田大志闻声赶过来,才把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拉扯开。 “你们这是干啥玩意啊?天天从早闹到晚,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田大壮到底是大哥,几句话就给两个女人震唬住了。 焦氏顺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们是想逼死我啊,好,我这就死给你们看!我就算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们一家人!” 焦氏躺在地上,双腿乱蹬,蹬得尘土飞扬。 田大志实在拉不起自己媳妇,只能袖着手干瞪眼。 焦氏哭嚎了一会儿,听见锅里水开了的咕嘟嘟的声音,想起自己还没喝完的绿豆水,一骨碌爬起来,抢过水瓢又开始喝水了。 她喝的水太多,肚子都撑得圆滚滚的,一边发出难受的哭叫声,一边还不住地往嘴里倒水,实在喝不下去了就吐,吐完了再喝。 看着她疯魔的样子,众人都呆住了。 难道……焦氏真的得了失心疯吗? 荷花和翠花躲在院子外头,竖着耳朵听着灶房那边的动静,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这个混账女人,敢污蔑自己的娘,叫她多遭点儿罪才好呢,活该! 姐妹俩直到听够了,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到了家天都擦黑了,周氏看见她们顿时脸色一沉。 “这么晚了,你们跑哪儿去了?” 正文 第187章过冬准备 翠花正在兴头上,就把捉弄焦氏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娘,你是没听见那动静,那折腾的哟,好像房顶都要炸开了!” 周氏听了吓了一跳,赶紧拉过了荷花。 “你二姐说的是真的?那几块月饼你真的下药了吗?” 荷花嘻嘻一笑:“娘,那咋可能啊?我就是从家里随手拿了几块月饼,上哪找耗子药去?” “那你说的……”周氏放下心来,却还是半信半疑。 荷花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我瞎编的,吓唬她的!” 周氏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儿,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呀,可真不让人省心。” 她想教训女儿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这闺女大了,就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她是管不了了,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不过,想起焦氏被整治的狼狈样子,周氏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在田家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其中很多次就是因为焦氏挑拨的,没想到今天荷花倒是帮他们一家出了一口恶气! 隔了几日,荷花就打听到,那天焦氏喝了一大锅的绿豆水,接下来就是上吐下泻,折腾得起不来炕了,连中秋节都没过好。 她听了只觉得大快人心,谁叫这女人嘴欠,居然还敢骂她娘,敢欺负她的家人,她就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下来,秋收也基本完成了,村里头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储备过冬的食物和用品。 东北冬天长,气温低,一到冬天大家就啥也干不了了,所以要提前做好过冬的准备。 柴火是必不可少的,他们附近山林多,山上的木柴随处都是,村民们得了空儿就去背柴火,家家院子里都有一座高高的柴垛子。 荷花家后头就是后山,这里僻静,来的村民也少,她们搜集柴草就更方便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堆起了小山那么高的柴堆。 除了柴草还有食物,荷花记得在现代的时候,东北农村的食物已经很多样化了,不过在古代,交通没那么发达,这里的过冬食物主要还是苞米,白菜,地瓜,土豆,大葱,辣椒之类的,比较宽裕的人家会储备一些猪肉鱼肉之类的,荷花也琢磨着应该多预备点儿,要不然一冬天都啃着白菜萝卜,她觉得一家人很有可能会变成兔子。 周氏过了头三个月,现在胃口一天比一天好,为了周氏和将来的弟弟妹妹,她也得多准备点儿好吃的。 等过冬的柴草在院子里堆起了高高的一座山,仓房里堆满了各种过冬的肉菜和粮食,地窖里放满了白菜土豆和萝卜,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 荷花看着后山飘飘散散的落叶,心想着是该抓紧时间进山了。 因为大田村那头前不久传出山上有老虎的传言,小田村的人也人心惶惶的,就连进山捡木耳蘑菇都要搭伴走,生怕哪个时运低的碰上了老虎,那就惨了。 荷花也知道安全第一,所以提前就跟田福和田三金都打过招呼了,大家约了个日子,准备一起进山。 正文 第188章进山 到了约好的这一天,荷花早早地就起来了,她把各种工具和袋子都整理好,放在一个小背筐里,这个背筐还是她让田大强帮她编的,背着又轻巧又方便,十分有用。 吃过了早饭,周氏把提前预备好的干粮塞进荷花的背筐里,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才放田大强和荷花出了门。 黑风已经好久没进山了,这回出来高兴得不得了,摇头摆尾地跑前跑后。 天才蒙蒙亮,田福和田三金已经等在村口了,见田大强和荷花来了,都上前打招呼。 “三金哥,福子哥,你们等了半天了吧?”荷花略带歉疚地说道,“怪我没收拾好东西,磨蹭了半天。” 田福嘿嘿地憨笑:“没有啊,我们也才刚到呢。” 田三金也使劲地点头符合:“恩呢,没等多久,二大爷,咱现在就走啊?” 田大强嗯了一声,四个人一起往山里走去。 “三金哥,我听说四九哥去村塾了?”荷花问道。 提起弟弟上学的事儿,田三金脸上就是掩不住的笑意。 “嗯哪,先生说四九挺聪明的,也有些底子,虽然年纪大了几岁,可是也不算晚,只要多用功些,很快就能赶上村塾里的学业了。” 荷花想着上次吴明提起的顾开元,那个男子看起来都二十六七了,不是也在村塾里头读书么,四九才十岁,的确不算上学晚了。 “那就好,我看着四九哥也是读书的料,三金哥,要是四九哥要用啥书的,就上我家来拿啊。”荷花热情地说道。 “行,我回去就跟他说。” 一行人闲聊着,脚步不停,很快就到了山上。 荷花进山这么多次,对附近的山里地形都很熟悉了,哪里有草药,哪里的草药可以留一阵子再挖,她都记得差不离了。 选了一处地方,她就招呼大家挖了起来。 东北的山上土壤肥沃,各种植物长得又密又高,荷花自己就挖过不少药材,比如苦参,龙胆,防风,平贝母,威灵仙,细辛,刺五加,各种各样的都有,都是东北的高产草药。 跟着她进山几次,田大强和田福也积攒了不少经验,一些常见的草药也能分辨了,田三金还是新手,荷花就指点了几处让他们先挖着,自己则四处转悠。 因为附近已经来过几次了,所以她也只是大致看看,见没什么能入眼的东西,也就准备折回去了。 刚走到一处草木稀少的山坡,她就发现草地上长着几株细长的植物。 起初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杂草,也没在意,再往前走几步,才发现这几棵草长的很奇怪。 只见这些草大约有半米高,叶子细长,叶上端是小小的紫色花朵,一对一对地往上长,乍一看还以为是野生的稻子。 荷花心头一动,蹲下仔细地观察起来。 细长的茎,紫色的花骨朵,好像是稳心草。 荷花不由得激动起来,她小心地挖出来一根,发现草的根部没有泥土,越发确定了几分。 正文 第189章稳心草 她上辈子见过这种草,是爷爷他们村里的一位老大爷,因为心脏不好,就四处找人要买稳心草,说稳心草泡酒,对心脏病有奇效,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种草非常罕见,那位老大爷很久以后才好不容易花高价买到几棵,得意地跟自己爷爷显摆,她就好奇地去看了传说中的稳心草。 虽然那时候泡酒的是已经晾干的草,但是这种草形状很有特点,长的高高的而且通身很直挺,还有就是那位爷爷说了很多关于稳心草的特征,比如稳心草开的是紫色小花,挖出来根茎上不会带泥土等等,荷花那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 荷花掰开一棵草,沾了少许汁液,小心地放在舌尖舔了舔,顿时皱起了眉头。 没错,这就是稳心草,稳心草最大的特点就是奇苦无比,刚才荷花只是舔了一点点,就觉得苦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荷花把背筐放下,拿出小铲子,把附近的稳心草都挖了出来,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多棵,就捆成一堆放在了背筐里。 她也不确定这些稳心草值多少钱,不过据说这种草药很稀有,物以稀为贵,那价格应该也不会太低吧。 她整理好稳心草,又在周围转了转,又挖了一些苦参和刺五加等常见中药,就回到田大强他们身边。 他们的收获也不错,挖的各种草药约莫有快两百斤了,荷花从中间挑出几根混杂其中的杂草,大家就吃了些带来的干粮,然后休息。 田三金惦记着学打猎的事,一边吃饭一边向田大强请教,田大强就跟他说了一些打猎的知识,田福在一旁也跟着问了几句。 荷花闲来无事,看田福和田三金相处的倒是很不错,两人都是淳朴的农家少年,田福也跟着田庆知道不少打猎的经验,不住地跟田三金说着话。 看样子,他们俩将来倒是能成为好朋友,说不准就像田大强和田庆一样,长大了可以一起进山打猎呢。 这天气变凉了,晚上也就黑得早了,吃过饭没多久,田大强就催着荷花回去,说是怕周氏在家担心。 荷花看看今天收获也算不少了,就依言下了山。 一路上田三金抢着背东西,荷花看他背了五六十斤的东西下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心想着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个三堂哥还真是个心眼实在的少年。 想到这里她就说道:“三金哥,过几天我们要去七里铺卖药材,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啊。” 田三金一愣:“我?去七里铺?” 荷花笑道:“是啊,我娘有身子,不能拿东西,我们家正缺人手呢。” 田三金想到二房家里除了田大强就没有男丁,吴明更是个小孩子呢,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行啊,到时候你喊我一声就行。” 荷花应了一声:“好啊,福子哥,你也一起去啊,七里铺可好玩了。” 田三金正在兴头上,也撺掇道:“走啊,一起去呗。” 荷花家都是闺女,他也想找个伴儿一起去逛逛呢。 田福有些受宠若惊,挠着脑袋嘿嘿地笑:“嗯哪,要是没事咱就一起去。” 几人商量定了,到荷花家把东西放下,田福和田三金就回家去了。 正文 第190章心疼 荷花进了屋就叫道:“娘,娘!” “哎,荷花回来啦。”周氏掀开门帘,扶着腰走了出来。 她现在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很明显的出怀了,荷花赶紧迎上去扶住她。 “娘,你看我给你带回来啥好吃的了?”她扶周氏坐在凳子上,笑嘻嘻地从袋子里翻出一堆柿子,“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几颗柿子树,我就挑好的摘回来了。” 周氏现在是孕中期,正是能吃的时候,山村里物质条件有限,荷花无论看见什么吃的,都想着给周氏带回来补充营养。 周氏看着乖巧孝顺的小女儿,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家里啥吃的没有,柿子树那么高,你摘这东西多危险啊,下次可不许去了。” 虽然是责备的话,听起来却是满是关怀。 荷花笑着应了,这时就看见杏花跑了出来。 “啥吃的?荷花你说带啥吃的回来了?” 身为吃货,一听见有好吃的,杏花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荷花看着她心急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顺手把柿子塞进她怀里。 “三姐来的正好,把这些柿子收起来,困个几天软和了,好给娘吃。” 杏花怀抱着一堆红彤彤的柿子,笑得眯起了眼:“嗯哪。” 荷花坐在周氏身边,放松着劳累一天的小身板。 周氏看她带着几分疲惫的小脸,心疼地说道:“荷花,如今家里也不缺吃少喝的,你也别太累着了。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娘没用……” 看周氏神情低落的样子,荷花赶紧说道:“娘,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我不累,天天在山里有吃又有玩的,比在家里憋着好玩多了!” 她这话也不全是安慰周氏,现在有田大强还有田福田三金跟她上山,重活根本不用她干,她只需要监督和指导就行了。 靠着前世的经验,她赚钱还是挺轻松的。 周氏可能是因为怀孕了,情绪波动有点儿大,看着才十岁的小闺女天天这么奔波劳碌,实在是心里难受。 “我听你爹说,他这几个月也认识不少药材了,要不就让他自己上山吧,你多在家歇歇。” 荷花哪里肯应,别说她对田大强不放心,再说山里那么多好东西,就像一个天然的大宝藏,只要肯劳动就满地都是银子,她怎么舍得不去啊。 “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累着自己的。”她挽着周氏的胳膊,笑着说道,“我得多赚钱,以后好供弟弟上学堂,娶媳妇呀!” 看她调皮又懂事的样子,周氏一时间哭笑不得。 “自己还没嫁人呢,就想着给弟弟娶媳妇了!”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对了,说起上学堂,这些日子你怎么没去你师娘那儿了?”周氏想起这事儿,忙问道。 荷花的笑容淡了些,答道:“师娘病了,小娟跟我说,叫我这些日子先不用过去了。” “啊?好好的咋还病了呢?” 荷花皱了皱眉头,说道:“听小娟说,师娘这也是老毛病了,打小脾胃就弱,一到天冷的时候就会犯。” “可找大夫看过了?”周氏问道。 正文 第191章鹅 “也不是啥大毛病,就是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就没什么精神,大夫也说只能好生调养。”荷花一边说着,一边思忖着什么。 听起来师娘的病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这小毛病也够恼人的,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田宋氏长期胃口不好,身体肯定会受影响啊。 荷花想起之前她去村长家送豆芽,田米氏说过师娘就想吃点儿清淡新鲜的,心里有了个主意。 那边周氏还在嘱咐她:“说起来也是你的授业恩师,你得了空儿记得去看看,提点儿东西过去,也算是一番心意。” 荷花点点头:“娘放心,我这几天就寻个时间去看望师娘。” 娘俩正聊着,忽然听见黑风汪汪地叫了起来。 荷花一惊,还以为是来人了,赶紧回头看去。 院子外头空荡荡的,哪有人影,黑风正冲着鸡窝的方向叫个不停。 “黑风!”荷花喝住黑风,起身走了过去。 之前翻盖房子的时候,也用石头垒了鸡窝,盖得又大又深,外头还特意圈了一小片地方,供鸡鸭们活动。 因为重视家人的营养,荷花时不时就会从集市上买回些鸡鸭来,一边吃蛋方便,一边隔几天就可以改善一下伙食,如今家里养着二三十只鸡,八九只鸭子,已经很有些规模了。 荷花走过去就看见鸡群中多了几个显眼的小动物,黑风就是冲那几个陌生的小东西叫个不停。 荷花一看,不禁惊喜地说道:“是鹅?哪儿来的啊?” 几个白色的半大鹅抻着脖子站在地上,正冲着黑风怒目而视。 周氏也走过来了,笑道:“忘了跟你说了,这几只鹅是你三婶家的。这鹅崽还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抓的,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大娘老婶他们嫌养鹅麻烦,就分给你三婶了。你三婶养了些日子,这几只鹅越大越能吃,家里三金四九又都没空儿打草喂鹅,就不想养了,我就带回咱家来了。” 鹅可比鸡鸭能吃多了,如今四九上了村塾,三金又跟着荷花上山采药,自然是没时间再养鹅了。 听了这话,荷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太好了,这回咱家鸡鸭鹅可都全了。” 农村里养鹅的不多,一是养鹅麻烦,二来鹅蛋也不如鸡蛋鸭蛋受欢迎,所以很多人家都不养鹅。 荷花倒是觉得正好,以前听说孕妇吃鹅蛋很有好处,她正愁在集市里买不到鹅蛋,没想到就有人把鹅送家里来了。 看这几只鹅也快长成了,估计很快就可以下蛋了。 “娘,我听人家说,这鹅蛋对女人可好了,要是有身子的时候多吃点儿鹅蛋,能去掉胎毒,生下来的孩子又健康又白嫩呢!” 周氏听了眼前一亮:“真的?” 这年头新生儿夭折率比较高,很多小儿病用中医的说法就是胎里带来的毒,要是鹅蛋能去胎毒,那可就太好了。 “我还能骗娘吗?等这鹅下了蛋,娘记得两三天吃一个,保证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 周氏听了直点头,荷花把正跟鹅对峙的黑风赶走,又进屋去叫杏花每天喂鸡鸭的时候多加点儿野菜和苞米面,到时候下的蛋也更有营养。 只要是跟吃有关的任务,交代给杏花就准没错。 正文 第192章村塾争吵 几场秋雨下来,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荷花怕周氏和吴明着凉,早早就叫家人烧起了炕。 这天下午吃过午饭,外头就飘过来一层厚厚的乌云,不一会儿竟然下起雪来。 荷花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坐着嗑瓜子,瞅着外头的雪花零星地飘散起来,就坐不住了。 “娘,外头下雪了,我去给小明送件衣裳。”她丢下手里的瓜子,边说边跳下了炕。 虽然说吴明的病彻底好了,可是家里人都养成了习惯,格外注意不让他着凉。 周氏正在做小孩衣裳,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见外头乌压压的云,忙说道:“你自己也多穿点儿,别冻着了。” “哎,娘我知道了。”荷花翻出一件薄棉袄穿上,拿包袱皮包了一件吴明的小棉袄,就出了门。 从暖融融的炕上下来,一吹外头的冷风,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天冷得可真够快的,看来要不了一个月,就该入冬了。 荷花顶着风袖着手往村塾走,很快就走到了。 估计也是看外头下雪了,今天村塾放学比往日要早,荷花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村塾的院门开了,学子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看到吴明出来,院内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嘈杂声。 荷花觉得不对劲,索性推了门自己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吵闹声越发明显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村子里撒野,识相的话就快点儿滚!” “就是,别以为先生容你在这儿读书,你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告诉你,我们村塾可不要你这种来历不明的杂种!” 听见里头骂的话越来越难听,荷花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教室。 只见房内两边各站着两伙人,一边人正是吴明和四九等几个人,另一边则人多势众,为首的是田一鸣,底下几个人正围着田一鸣冲吴明叫嚣。 还好这里是村塾,这些学生怕惹事,只是站着叫骂,却没动手。 四九站在吴明身前,气得涨红了脸。 “你们说啥呢?吴明才多大,你们就这么欺负他!看我不告诉先生!” 四九虽然上学才没多久,却记得是荷花一家帮衬着才能上学,自然要帮着吴明说话。 提起先生,那边的气焰才弱了下去,可是却依然瞪着吴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田一鸣哼了一声,一脸轻蔑地看着吴明:“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也是替先生教训你!” 他在村塾读书多年,年纪颇长,学问又好,村里的孩子们几乎都是奉承巴结他的,忽然来了个吴明,年纪虽小,学问却比他还要好,短短的时间就让田峰十分看重,竟然把田一鸣的风头都压过去了,田一鸣对吴明早就看不顺眼了。 再加上田家分家的事,虽然田一鸣不管那些内宅鸡毛蒜皮的事,可是也没少听蒋氏在耳边絮叨,想起是吴明导致一大家人的分裂,也是怀恨在心。 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一定要把吴明打压得死死的才肯罢休。 他这一开口,学生们一下子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立刻又喧声吵骂开了。 正文 第193章再说一句试试 “听见没?我们可是替先生教训你的!” “瞅你那小样儿,只不过比我们多读了几本书,就拿乔作势的,你以为谁都惯着你啊?” “别以为有先生撑腰,你就了不起了,读书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没爹没娘的野杂种?” 荷花见吴明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却被牙齿咬得一片雪白,却依然一句话都不说,显然是在竭力忍耐。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知道这些人都是本村的孩子,要是真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四九虽然一直在跟田一鸣他们对吵,却寡不敌众,再说田一鸣毕竟是本家长兄,他也不好说得太难听。 见他们落了下风,对面的人骂得越发不堪入耳。 “外头来的野崽子,指不定是从哪来的呢?说不定他爹是强盗小偷去坐大牢了,他娘是青楼里卖肉的——” 满含恶意的话还没说完,说话的人就哎呀一声,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荷花实在气不过,随手抄起桌上的砚台就丢了过去,正好砸中了那小子的额头。 “说啥玩意呢?你再说一句试试!” 女孩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才发现荷花叉着腰站在门口,冲着田一鸣等人怒目而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双方不由得都愣住了。 被砸的小子晕头晕脑地站起身,摸着额头满是粘腻,不禁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血,血……我要死啦!娘啊,救命啊!” 看着那小子顶着一头墨汁哭爹叫娘的样子,跟刚才嚣张的模样判若两人,不少人都憋不住笑了。 待回过神来,就有人冲荷花发难了。 “这里是村塾,你个丫头片子来干啥?” 荷花脖子一梗,大声说道:“我来这儿跟你有啥关系?村塾是你家开的?先生和师娘都没说不让我来,你凭啥管我?” 搬出先生和师娘的名头,对方瞬间就蔫了。 田一鸣听了她伶牙俐齿的辩驳,不禁皱起眉头,满脸厌恶地打量着荷花。 这就是他二叔家的小闺女,撺掇二叔二婶分家,跟长辈顶嘴,小小年纪就跑去集上卖东西的荷花。 在田一鸣的脑袋里,女人就应该在家里老老实实做针线做家务,孝养长辈,荷花这样的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荷花,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出去!”自诩为田家长房长孙,田一鸣向来是很注重身份和规矩的,教导起弟弟妹妹来那是义不容辞。 只可惜荷花连爷爷奶奶都不怕,更不用说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在荷花眼里,田一鸣嘴上的黄毛还没褪尽呢! “就不出去,你能咋地?”荷花不但没听他的,反而走到吴明身边,挺直腰板站在他面前,明摆着要跟田一鸣杠上了。 吴明望着一脸倔强地护在他身前的荷花,表情十分复杂。 “荷花……”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荷花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鼓励。 一个乳臭未干的田一鸣而已,怕他干啥? “你、你——”田一鸣没想到荷花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气得抬手指着她,“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正文 第194章教训 村塾是先生授课的地方,这里都是男学生,什么时候有女子进来过?虽然荷花年纪不大,可是就这么直接闯到男人堆里,在田一鸣看来实在是有伤风化。 “啥叫规矩?”荷花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么大人了,带着外人欺负自家弟弟妹妹,这叫什么规矩?” “谁是他哥哥?我可没有他这样的弟弟!”田一鸣满是厌恶地瞪了吴明一眼。 “四九不是你弟弟?我不是你妹妹?”荷花越说越大声,一脸地理直气壮,“你还是我们大哥呢,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自家弟弟妹妹不照看也就算了,还带人一起欺负我们,咱们这就去找先生评评理,有没有你这样当兄长的!” 虽然田一鸣满腹才学,却被荷花一通话骂得哑口无言。 本来就是嘛,荷花和四九才十岁,都是他的堂弟堂妹,他一个十八岁的男子,个子都比他们高一大截,又比他们多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能欺负他们呢? 见田一鸣不说话,荷花再接再厉,又转向其他人。 “还有你们,我们家里的事,跟你们有啥关系?一帮半大小子,不好好念书,跟别人起哄架秧子,有意思吗?你们爹娘辛辛苦苦供你们读书,是让你们来这里欺负别人,跟着闹事的?要是让先生知道,还有你们好果子吃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胆怯。 虽然田峰不是个严厉的先生,可是这年头尊师重道的观念深入人心,要是先生真的动怒起来,那可是谁都说不上话的。 荷花走上前去,轻轻踢了那个还在地上哭的小子一脚。 “得了得了,不就是被砸了一下吗?你脸上那不是血,都是墨汁,这么大人了哭啥啊,不嫌丢人啊?” 那小子低头看了看手心,果然是一片漆黑,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我……我才不是害怕……”他小声嘟囔着。 荷花才没空儿搭理他,见众人都不吭声了,就走到吴明身前。 “小明,外头要下雪了,我给你送了棉袄,赶紧穿上,咱一块儿回家。”她说得很大声,故意让屋里人都听见。 谁说吴明是个没爹没娘的,她偏要让大家都知道,她家就是吴明的家,她就是吴明的坚实后盾。 刚才砸那小子一下也是杀鸡儆猴,谁再敢欺负吴明,田家三姐妹可不是好惹的。 没管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田一鸣,荷花帮吴明收拾好东西,和四九等人一起出了教室。 等走的远了,四九才满脸激动地开口:“荷花,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真厉害!” 看着四九满脸崇拜的样子,荷花忍不住抿嘴笑了。 “厉害啥啊?你们是读书人,可别学我撒泼啊。” 说完她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吴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小明,他们这不是第一次欺负你了吧?” 看那些学生嚣张的样子,明显不是头一回说这种话了。 吴明咬了咬嘴唇,答非所问地说道:“我没事的。” 既然要出人头地,就要忍常人不能忍,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 不过是被几个顽劣的村童欺辱而已,算得了什么? 正文 第195章千万不要惹荷花 荷花看着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次她来村塾的时候,就觉得学生们提起吴明的表情不对劲,她却没有往深处想。 想来也是,吴明年纪小,又是外来户,再加上学问比他们好,自然惹人嫉恨。 想起田一鸣那个可恶的样子,荷花就气得牙根发痒。 “小明,以后你不许忍气吞声,真丢我的脸!”荷花推了吴明的肩膀一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谁再欺负你,你就骂回去。要不然就回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她这么泼辣的性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软弱的正太弟弟? 吴明脸色变了变,皱眉说道:“谁用你帮我出头,我才不用!” 他是个堂堂男子汉好吗,要是躲在荷花后面,更被人嘲笑了。 “不用我帮你出头,你就挺起腰杆来啊,凭啥要被人欺负!”荷花攥起小拳头怒吼。 “我——”吴明语塞。 四九赶紧打圆场:“好啦荷花,吴明在村塾也不容易,你就别骂他了。” “还有你!”荷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冲着四九就吼上了,“他小你也小啊?就在那儿站着由着人家骂?直接上去揍他们啊!” 叫他们跟人打架?! 两个男孩子齐齐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刚才口口声声告诉他们不要学她撒泼的荷花吗? 荷花气不过,小粉拳在空气中挥舞:“就那几个瘦了吧唧的小鸡仔,要是我,上去一拳就放倒一个!把他们的牙统统打掉!看他们怎么骂!” 瞅瞅那几个读书的小家伙吧,个个只会动嘴皮子不敢动手,挨了一砚台就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这样的怂货还怕他干啥? 吴明和四九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读到同样的想法。 以后不管做什么,千万不能惹小荷花!这丫头简直就是个凶残的泼妇啊! 转眼又到了赶集的日子,因为周氏的身子越来越沉重,荷花就让翠花和杏花在家照顾娘亲,自己跟着田大强等人去了七里铺。 来过这么多次,荷花对七里铺早已熟悉了,来了就直奔药铺。 药铺的伙计看见荷花就眉开眼笑:“荷花来啦,这回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顺子哥,近来可好?医馆生意还不错吧?”荷花一边笑嘻嘻地寒暄,一边让田大强等人把东西放下。 “承蒙记挂,我们都好着呢!”伙计走过来,看见荷花带着好几个年龄不同的男子进来,小小年纪却是一副主事的样子,也不禁乐了,“这是你哥哥?以前没见过呢。” 每次都是田大强和荷花来卖药材,伙计是认得的,却不认识田福和田三金。 “这是我堂哥三金,这是我爹的徒弟田福。三金哥,福子哥,这是顺子哥,是这里的伙计,为人最是热情厚道的。”荷花一边介绍,一边还不忘顺嘴恭维伙计几句。 顺子跟三金和田福点点头,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个小伙计罢了。” 寒暄过后,荷花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正文 第196章可遇不可求 “今年山上的茯苓最好,我们自家吃过几次了,又是滋补又是干净,顺子哥你瞧瞧。”荷花说着把袋子打开,“这里还有刺五加,五味子,黄芪,党参……” 荷花报着药名,又把收拾干净的药材给顺子看,顺子依次看过,笑着直点头。 “就知道荷花是个心细的,每次把药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省了我们好些事呢。” 按照惯例,顺子验看过后,又请了二掌柜出来验看,和往常一样,很痛快地就把药材收了。 “二掌柜,我这里还有点儿东西,劳烦您看看。”荷花跟着二掌柜进了后院,把放在贴身口袋里的稳心草拿了出来,“这是我在山上挖的,您看看。” 二掌柜看见那一小把稳心草,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没说话,先把东西接过来,借着光亮处仔细看了看,又捻了一小片叶子,放在嘴里品了品。 跟荷花初次品尝的时候一样,他的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团。 “这可是稳心草啊,是你从山上挖的?”二掌柜翻来覆去地看着,一脸的惊喜。 听到二掌柜确凿的回答,荷花悬着心才落了地。 “是啊,我看着像是稳心草,不敢确定,就带过来请您瞧瞧。”荷花谦虚地说道。 二掌柜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又说笑了,这可是个稀罕东西,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稳心草都是野生的,产量极少,外表又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过去,所以每年都只能收到寥寥几根。 二掌柜看着荷花充满希冀的眼神,沉吟了片刻,说道:“丫头,我不瞒你,这东西若是在京城或是府城,怕是要卖到十两银子一根,只怕还买不到呢。可咱们这是小地界,买这东西的人少,我只能给你出到二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荷花听了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又是有些惋惜,但是她很清楚,古代的交通可不像现代这么发达,就算京城买到一百两银子一根,她也不可能为了几根药草跑去京城兜售。 她低头想了想,说道:“要不是二掌柜告诉我,我哪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就依您说的办吧。” 一株能卖到二两银子,也算不少了,她向来不是得陇望蜀的人,不求暴发,只求小富。 加上稳心草,这次的药材卖了八十多两银子,荷花怀里揣着一沓薄薄的银票,走出了后院。 田大强几人正等在外头,田大强还好,知道荷花卖草药向来没什么差错的,田三金和田福相比之下十分忐忑,生怕这些日子的辛勤劳动付诸东流。 荷花出了后院,迎上三人焦灼的眼神,微微一笑。 “爹,三金哥,福子哥,事情都办完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为了赶牛车,大家一早上没吃饭就出了门,如今日上三竿,早就饿了。 荷花想着有些日子没去看老姑一家了,就让田大强带着他们去田芳家的面馆吃饭。 几个月没见,永丰面馆的招牌换了,名字还是那个,配了个黑底金字的牌匾,显得越发阔气。 旁边的铺子也被盘了下来,两边铺子打通成了一家,此刻快到午间饭口儿了,大堂里宾客盈门,桌子倒有一大半儿是坐了人的。 正文 第197章推辞 荷花仔细看着,只见店铺上头除了主打的几种面,又加了各色精品菜肴,其中醒目的位置挂着三个稍大些的黑檀木小牌子,挂着每日特价的菜品,价格极为诱人。店内柜台旁放着一张长条桌子,上头放着十几种特色小菜,立着一文钱一碟任意添加的价牌,再加上堂中几个店小二来回穿梭,噼里啪啦地介绍着店内特色,大堂里格外的热闹。 荷花见了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老姑两口子也是个头脑精明的,并没有拘泥于她之前的想法,而是把菜品又增加了不少。这样就算是有人见样儿学样儿也学不来。毕竟每天十几种小菜和三种特价菜的大手笔,不是所有酒楼都拿得出来的。 做到这样的规模,田芳自然也不是当日那个忙里忙外的老板娘了,荷花等人进店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荷花就捡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了。 叫店小二过来点了菜,荷花才说道:“三金哥,福子哥,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帮忙,才有今日的收获,两位哥哥都辛苦了。” 她说的是实话,就算山里遍地都是宝,她这小身板也搬不动多少,要不是有田三金和田福帮衬,她也挖不到这么多的药材。 她拿出两个小荷包,分给两人:“刚卖了药材,这是两位哥哥的。” 田三金和田福接了荷包,捏了捏就发现里面是沉甸甸硬邦邦的一块,顿时都是一脸惊讶。 虽然知道荷花不会亏待他们,可是他们想着也就能分一二百文,心里也就很满足了,谁想到荷花一出手就是银子,摸摸至少有四五两。 两人都是憨厚的少年,接了银子就像是接了块烫手的山芋,慌不迭地要塞回去。 “荷花,我们就是出了几下傻力气,哪能要这么多,你快收回去。” 他们本就是半大小子,在集上都找不到活干的,平日里也就是在家里打打下手,在山上采点儿野果子抓个小兔子什么的,谁想能赚这么多钱啊? 荷花不肯收,笑眯眯地说道:“两位哥哥不要,是不是嫌少了啊?” 两人哪里说得过荷花那张嘴,憋红了脸只是摇头。 荷花便说道:“这钱是你们自己靠双手赚的,有啥不能拿的?三金哥,你快收着吧,四九读书还有好多地方要用钱呢!” 说到四九读书的事,三金的神色就动摇了,拿着荷包低下了头。 荷花又转向田福:“福子哥,我们家落难的时候,庆叔庆婶没少帮衬我们,如今你又来帮我们干活,给你点儿工钱还不应该吗?你要是不收,往后我有事可不敢求你家了。” 田福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荷花这么小就这么能干,他比荷花还大两岁呢,可是还要靠荷花才能赚钱,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十分别扭。 这时田大强开口了:“你俩就收着吧,帮人家犁地还要收工钱呢,更何况进山里头干活,你俩这些日子可是没少挨累。” 那药材刚挖出来的时候都是又湿又重,动不动就要背着百八十斤的麻袋走十几里山路,其中有多辛苦,田大强都看在眼里。 两人听了这话,只好收了荷包。 正文 第198章招待 荷花笑道:“两位哥哥好不容易来七里铺一趟,一会儿可要好好逛逛,荷包里还放了些零散铜钱,你们想着给家里人买点儿啥吧。” 山村里出来赶集一次不容易,买点儿东西也是应该的。 两人一经提醒都想起来了,各自盘算要给家人带些什么东西。 都是穷人家孩子,好不容易手里宽裕点儿,脸上的气色都不由得高兴起来。 一会儿饭菜端上来,只见是红烧猪肘,山鸡炒鲜菇,辣炒河虾,红油蕨菜,外加一大盆肉丸豆腐汤,都是色香味俱全的。 众人难得下馆子,又是饿了一上午的,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个盘底朝天,个个儿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荷花付了帐,跟田三金和田福说好一个时辰后来店里会和,就去后院找田芳。 后院是厨房重地,见来了生人就有人来问,正好有老伙计认识荷花的,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的功夫,荷花就见田芳快步走了出来。 “人在哪儿呢?快带来我瞧瞧。” 田芳一头走一头问,抬头看见荷花,立刻笑容满面。 “你个小没良心的,好几个月都不来看老姑,是不是把老姑都忘了?”田芳跟田大强打过招呼,就一把拉过了荷花,“来,让老姑瞅瞅。哟,几个月不见,这丫头越发出挑了,越来越像个大姑娘啦!” 这半年多来,在荷花的管理下,家里吃得好穿得好,尤其是不用挨骂受气,荷花的个子如抽条的柳枝般蹿了起来,皮肤也白嫩了不少。 “老姑,你又拿我寻开心了。”荷花笑嘻嘻地说道,“你和老姑父身子都还好吧?看店里生意不错,可别累坏了身子。” 田芳看到荷花十分开心,闻言大笑道:“赚钱还能嫌累呀?二哥,荷花,你俩还没吃饭吧?来,上里屋来,我叫厨房给你们做点儿拿手菜,我们这儿的红烧肘子可有名了!” 荷花忙说道:“老姑别忙活了,我们吃过了,就在前头吃的。红烧肘子也吃了,确实好吃。” 田芳一愣,随即沉下了脸。 “荷花你这是啥意思啊?来老姑店里也不吱一声,还自己去大堂吃饭?你把老姑和老姑父当啥人了?” 虽然生意做大了,田芳的脾气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急躁,听见荷花自己去吃饭顿时就急眼了。 荷花讪笑道:“这不是寻思老姑你们忙嘛——” “再忙还能少你一口吃的?”田芳是真生气了,“荷花,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把老姑当外人了是吧?” 她可一直记得荷花的恩情,自己这店是多亏了荷花出主意才盘活的,如今做到这么大的规模,荷花可是大功臣。 所以听荷花说自己在前面吃过了,田芳是格外恼火。 荷花那张嘴在外头是油嘴滑舌,面对田芳的怒火却无言以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亲爹。 田大强挠挠头,嘿嘿笑道:“芳儿啊,你别生气了,孩子这不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么?” 田芳虎着脸,拉着荷花就走。 “这事儿等会儿再跟你算账,荷花你过来,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荷花不好拒绝,只好跟着进了屋。 正文 第199章老宅八卦 进了里屋坐下,早有伙计泡茶送进来,又端来几盘糕点和干果。 见田芳脸上还带着几分余怒,荷花赶紧凑过去,倒了茶水奉上,又亲手剥了几颗核桃仁。 “老姑你吃这个,开店又熬身子又费脑子,你可得好好补补啊。” 看她讨好的模样,田芳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补什么补?你少气我几次就好了。”自己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转向田大强问道,“二哥,家里过得咋样?二嫂身子挺好的吧?” “都好,都好。”田大强憨笑着,眉眼间全是满足。 田芳也看得出二哥家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不禁感慨道:“要说这人哪,还是得好好过日子,只要踏实肯干,就算一穷二白也能过上好日子,就怕家里人不是一条心……” 田芳想起中秋节回去,田家老宅里闹得鸡犬不宁的情形,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是一家人,田芳也不怕闲话传出去,就跟田大强和荷花说了起来。 自打正式分家,三房田大力一家痛快地搬了出去,四房两口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不但不搬家,还跟往常一样,吃住全在家里,该交的养老钱却一文没有,弄得蒋氏怨声载道,两个妯娌几乎反目成仇,田大壮和田大志这哥俩也没少因此受气,兄弟间的情分都淡了许多。 后来田大壮实在没办法,就去找田根发理论,又搬出村长来,可是四房两口子无论怎样就是不搬,索性耍起无赖来,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都是亲兄弟,田大壮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何况田大志从小就是老两口娇惯了的,还有个五宝天天在老头老太太面前撒娇讨巧,上头有两个老的撑腰,田大志更不肯搬了,两口子天天啥活都不做,饿了就自己去灶房寻吃的,困了就回房睡觉,其余时间就满街闲逛,逢人便讲蒋氏的坏话,把蒋氏气了个倒仰,家里天天闹腾个不休。 上回田芳拎了节礼回去,进屋就被蒋氏抢了锁进自家房中,田芳岂是好欺负的,跟蒋氏理论几句,蒋氏就向她大倒苦水,说家里东西只要不锁起来,全都被焦氏两口子顺手牵羊拿走了,连老两口都捞不着,田芳听得满肚子火气却又没办法,田王氏病得稀里糊涂,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说不上几句又是乱七八糟地骂起来,田芳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气鼓鼓地回家了。 荷花就喜欢听老宅的八卦,在一旁喝着茶水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田芳说了半天,喝口茶润润嗓子,抬眼瞟见荷花笑眯眯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就给了她一记脑壳。 “还当笑话听呢,那可是你爷爷奶奶!” “噢噢。”荷花立刻收敛笑容,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她们咋能这样呢,真是太不应该了!” 明知道她是故意搞怪,田芳还是忍不住扑哧乐了出来。 “你呀——”她点了点荷花的额头,欲言又止。 田根发和田王氏毕竟是她的亲爹娘,她自己脱不开身,倒有心想让二哥帮衬一下,可是想到自家爹娘对二哥一家人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正文 第200章富贵公子的心思 田大强低头想了半天,闷声说道:“芳儿,你也别跟着上火了,爹娘那边我会帮着照看的,再说还有大哥大嫂呢。” 荷花听田大强的意思又想揽事上身,忙岔开话题:“爹,咱给老姑带的东西呢,赶紧拿出来。” 田大强一经提醒,赶紧说道:“可不是咋地,光顾说话了,这事儿都忘了。” 说着就把口袋提了过来:“这是在咱山上挖的茯苓,荷花自己琢磨做的什么茯苓糕,说女子吃着最好了,还有什么来着……” 看田大强笨嘴笨舌的样子,荷花都替他着急,就接过话来:“用滚水冲开了吃就行,若是有牛奶子呢,烧热了兑着吃就更好了,很是滋补呢!” “还有刺五加酒,是翠花酿的,也是咱山上挖的,都是挑的上好的留给自家人。我记得老姑父上次说过,要找这酒没找着呢!”荷花又加了一句。 看着那袋子沉沉的东西,田芳面露感动。 东西不值多少,可亲人关心的这份情却是难得的。 “行,那我就收下了。”田芳拿了东西进屋,不一会儿又提了袋子出来,“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二嫂捎回去,我算着二嫂过完年就快生了,这是我预备给小侄子的,二哥你帮着带回去。” 然后田芳又拿出一个匣子,硬塞给荷花。 “前不久你老姑父去县里,买了不少头花啊脂粉什么的,我都这年纪了还打扮什么,索性给你们姐妹得了。听人说,这可是县里最新鲜的花样子,那些千金小姐们都戴这种花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荷花虽小却也不例外,抱着匣子笑得美滋滋的。 “好嘞,那我就替两个姐姐收下啦!” 又闲聊了一会儿,荷花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田芳苦留不住,只好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外。 走到大门口,田芳冷不丁拍了下额头。 “哎呀,刚说有事找你的,一下子又混忘了。荷花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荷花看她郑重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只好跟了她走到一边。 田芳看了看不远处的田大强,低声说道:“荷花,前阵子有人来店里找你,说是什么县里郑府的……” 荷花愣了片刻,才陡然想起来:“是那个郑小公子?” “就是他!”田芳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荷花,“你跟老姑说,你是不是惹上啥麻烦事了?” 荷花哭笑不得:“老姑,你想哪儿去了?我才多大的人,能惹什么麻烦?” 虽然这么说,她也暗暗思忖了片刻,怎么想也想不出郑如松为什么要找她。 “是个什么人啊?找我什么事儿?”荷花问道。 “是个小厮模样的人,好像是上次跟在那个郑小公子身边的,只说是来问问你在不在店里,我问是什么事也不肯说。”田芳终究放心不下,叮嘱道,“荷花,咱是小户人家,可别招惹那些高门大户,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祸事,你记住没?” 知道田芳是好意,荷花重重地点头:“老姑你放心,我记住了。” 田芳又嘱咐了几句,才把荷花送出去。 田三金和田福正好也回来了,两人手里都提着不少东西,脸上洋溢着喜色。 赚了钱给家人买东西,这种满足感是很难描述的。 荷花却没这么高兴,坐在牛车上想心事。 郑如松找她干什么呢?说起来,她和郑如松也没什么交集啊? 想了半天想不出头绪,她索性就把这个问题丢到脑后去了,家里还有那么多事,她哪有那么多功夫猜人家富贵公子的心思啊。 正文 第201章八珍糕 下了场秋雨,天气就更凉了几分,因为怕山路泥泞不好走,荷花这天就没上山,一早上吃完饭就钻进了灶屋里。 上次去七里铺,她买了几样中药,此刻都拿出来,用小磨磨成了粉。 这年头没有电动搅拌机,做点儿精细的东西都要靠纯手工,起初荷花还觉得累得慌,不过习惯之后,倒觉得手工做出来的东西有种不一样的纯朴味道,难怪到了科技发达的现代,还有不少人喜欢手工制作的食物呢。 她把各种材料都磨成粉,分别放在小碗里,在案板上摆了一大堆。 杏花走进来看见这架势,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荷花,又要做好吃的啊?”杏花一看见吃就两眼冒光。 荷花手上都是粉,头也不抬地说道:“恩呢。” 杏花凑过来:“要不要我给你帮忙?” 她可不是个勤快的人,主动提出帮忙那全是看在美食的面子上,这样她就能第一个吃到好吃的了。 荷花哪里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忍不住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三姐你今天咋这么勤快呢?” 杏花神色微赧:“瞅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平时多懒似的。” 有人主动打下手,荷花自然也不客气:“行啊,那你把那边那几样给我拿过来。” 杏花拿过两个碗,看里面是一堆褐色的粉末,还散发着阵阵药味,不禁一愣。 “这是啥?药粉吗?” “嗯哪。”荷花手上不停,边和面边说道,“那是党参。” 杏花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我还以为做啥好吃的呢,原来是药啊。”顿时兴趣大减。 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荷花不禁笑了。 “还没吃,咋就知道不好吃呢?” “这药味这么难闻,咋能好吃呢?”杏花想了想,纳闷地问道,“荷花,你做这玩意干啥啊?” 家里也没人生病啊,荷花咋把药拿出来了? 荷花把各种粉末混合在一起,慢慢地揉了起来,一边揉面,一边回答杏花的问题。 “这是给师娘做的,师娘最近身子不好,吃这个可以健脾胃,滋养身子。” 杏花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各种颜色的粉末,一脸怀疑。 “就这些东西,能当饭吃?” “是啊,这叫药膳。”荷花指着那些粉末,依次解释道,“你看,这是党参,茯苓,白术,扁豆,莲子肉,薏米,生山药,芡实,白米面,白糖,江米面,有的是药,有的是食材,混合在一起蒸成糕,脾胃不好的人吃了这个,对身子很有好处的。” 杏花听着介绍到后面,倒有不少是家里常吃的,不由得信了一大半。 “放了这么多东西,那这个糕叫什么啊?” “这叫八珍糕,是——”荷花把揉好的面团放在一旁醒着,拍了拍身上的面粉,想说什么忙又忍住了。 这方子是她从现代学来的,这八珍糕据说是乾隆日常吃的,她想说这东西是皇上吃的,忽然想起如今是明朝,清朝的皇帝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打猎呢。 杏花没注意她欲言又止,只顾盯着那软糯的面团,幻想着药膳的味道。 荷花把水烧上,然后把醒好的面团拿出来,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木制的模具里压好,放在锅里蒸。 正文 第202章送吃的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荷花就把锅盖掀开,一阵热腾腾的蒸汽散开,只见锅里的八珍糕已经变成了褐色,小小巧巧的十分好看。 荷花用长筷子夹了一块出来,放在碟子里,递给一旁眼巴巴的杏花。 “这……不是药吗?我能吃吗?”杏花问道。 看她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荷花忍不住乐了:“咋不能吃啊,都是食材,就跟平时的糕点一样的。” 杏花小心地吹了吹,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咦,软软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这糕点里放了白糖,盖住了不少药味,吃着味道还挺好的。 杏花吃了一块还想吃,荷花就捡了几块留出来,其余的都放在篮子里。 出去瞅了瞅外头太阳已经出来了,荷花就跟杏花打了个声招呼,提着篮子出了门。 到了村长家,荷花见田小娟正在院子里开鸡笼的门,忙叫道:“小娟,小娟!” 田小娟抬头见是荷花,拍了拍身上走过来。 “荷花来了啊,快进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拉开了院门。 “好几天没来了,师娘咋样了?”荷花问道。 提起娘亲,田小娟的脸上笼上一层愁云:“还那样儿,成天也吃不了几口饭,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人也没啥精神。” 荷花皱了皱眉:“可找大夫瞧过了?” “看过了,也说是老毛病,开了些调理的药,说要慢慢养着呢。刚刚娘喝了药,才躺下。” 听说田宋氏已经歇下了,荷花就停下了脚步。 “小娟,我给师娘做了些糕点,是听七里铺的老大夫说的方子,都是调理脾胃的食材,你让师娘吃几天看看。”她掀开篮子里头的布,给小娟看,“这儿还有一小罐糖山楂,是我在家没事儿的时候做的,你和师娘留着当零嘴吃吧。” 她记得山楂也是健脾胃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也不错。 田小娟见篮子里摆着整整齐齐的八珍糕,装糖山楂的罐子也是封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不禁十分感动。 “荷花你手真巧,我就不会做这些东西。”田小娟接过篮子,不住地道谢。 荷花笑了笑:“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师娘了,等师娘身子好些我再来。” 跟田小娟道别之后,荷花就离开了村长家。 因为来的小路十分泥泞,荷花回去就走了更平整的大路。 这路正好从村塾门口经过,眼瞅着快中午了,她就想着要不要去等吴明。 没想到吴明没等到,却等到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没看,一边摇头晃脑地走着,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看见对面的荷花,田一鸣不禁皱了皱眉。 上次在村塾的事才过去没几天,田一鸣正记仇呢。 “荷花,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这儿来干什么?”看看左右无人,田一鸣停下脚步,冷声说道,“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村塾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去!” 正文 第203章无知村妇 都十岁的姑娘了,还穿着短襟衣衫,头发随便扎着两个鬟,一瞅就是个山村的野丫头,怎么看也上不了台面。 “你管我干什么?反正不是来看你。”荷花翻了翻白眼,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去哪就去哪,要你管?” 田一鸣没想到她张口就开怼,一口恶气顿时堵在胸口。 “我是你兄长,怎么管不得你?”他说了这些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你以为我乐意管教你?看看你这样子,真是丢了我们田家的脸面。” 荷花活了两世,最讨厌的就是教条主义,田一鸣居然顶着枪口冲上来,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啥脸面?我这样咋了?咋就给田家丢人了?”她小脸一扬,咄咄逼人地追问道,“我又没偷鸡摸狗,又没撒泼骂街,咋就丢人了?” “你你……你这还不叫撒泼骂街?”论斗口,田一鸣可绝对不是荷花的对手,憋了片刻才大声说道,“我是你兄长,教导你几句怎么了?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可有半分教养?” 荷花嗤笑道:“我好好地在路上走着,你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教训我,你这叫态度好,有教养?兄长咋了,我又没吃你家的米粮,我爹娘还都活得好好的呢,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田一鸣张了张口,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半晌才挤出四个字:“无知村妇!” 荷花冷笑一声:“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道理都说不清楚,你还不如一个无知村妇呢!” 田一鸣气得脸涨得通红,拿书指着荷花,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荷花看了看日头,也懒得跟他费口舌,提脚就走了。 走了几步,她想起一件事来,又回头说道:“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还没考上秀才呢,穿什么长衫?拖得前后襟都是泥巴,真是脏死了。”说着还嫌弃地捏了捏鼻子。 田一鸣低头一看,果然长衫前后都溅满了泥点子,村里牲畜多,泥土里还掺合着不少牲畜粪便,散发着阵阵臭气。 他慌忙抖了抖衣襟,不料脚底不稳,砰地一下滑倒在泥地里。 荷花见他在泥土里挣扎的样子,又是慌张又是狼狈,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呀!”她学着田一鸣文绉绉的语气,嗲声嗲气地说了几句,便扬长而去。 田一鸣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荷花早已去得远了。 本想训斥荷花几句,不料自己反倒沾了一身的泥,连手里的书本也弄脏了,田一鸣简直气得要爆炸。 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是气死个人了! 这日晚间,荷花正在灶屋生火做饭,就见周氏扶着腰走了进来。 看她挺着肚子的别扭样,荷花忙迎上去扶住她。 “娘,不是跟你说了嘛,没事儿别上这屋来,烟熏火燎的,别呛着你。”荷花捡了个凳子,让周氏坐下。 周氏正处于孕中期,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坐在矮凳子上也有些费力。 “没事儿,哪里就这么娇惯了。以前怀你们姐几个的时候,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知道小闺女是心疼她,周氏笑着安慰道。 正文 第204章劝说 一旁的翠花洗了个甜瓜递过来:“娘,饭还得一会儿能做好,你先吃个瓜垫垫肚子。” 有了身子的人容易饿,翠花以为周氏是因为肚子饿了才来灶屋的。 周氏接了瓜,顺手放在一边,看着忙碌的两个女儿,思忖了片刻才开口。 “荷花,我听说,前儿你跟大房的一鸣吵起来了?”周氏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荷花,脸上露出几分忧色,“听村里人说,你还把他推泥地里了,抹了他一身泥巴,有这回事吗?” 翠花不知道这事儿,听周氏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 “荷花,咋回事,你还跟大哥打起来了?”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翠花自然知道荷花是什么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觉得意外。 看两人惊诧的样子,荷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娘,二姐,你们咋听风就是雨的?你们瞅瞅我这小身板,能打得过田一鸣吗?” 有没有搞错啊,她这具身体如今才十岁,就算这半年多长得结实了不少,也不可能跟十八岁的田一鸣打架吧? 翠花一脸地似信不信:“那可难说,大哥从小就没干过农活,长得细胳膊细腿的,虽然个子比你高,未必就打得过你。” 听翠花这么评价自己和田一鸣,荷花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行了行了,二姐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她转向周氏,说道,“娘,我前几天的确是跟他吵过嘴,不过我可没动手,他是说不过我,气得直哆嗦,才滑倒在泥地里的。” 听了这话,周氏还没开口,翠花早已笑倒了。 “哈哈,你说这话我信。就大哥那满嘴的之乎者也,还真说不过你这张油嘴。” 想到田一鸣被气得滑倒的狼狈样子,翠花笑个不住。 周氏看着两个活宝似的女儿,不住地叹气。 “荷花,不是娘说你,你没事儿招惹他做什么?平日里你还劝娘少搀和那边的事,怎么还管不住自个儿呢?”周氏语重心长地说道,“再说,一鸣到底是你兄长,你们这么吵嘴,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么?” 荷花敛起笑容,低头摘着手里的菜,一声不吭。 周氏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是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不知道田一鸣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周氏见她不开口,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继续说道:“再说,田一鸣往后可是要做官的,咱们是他至亲,就算不去奉承他,总不该去得罪他,你现在还小,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你记得娘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古代人最崇拜的就是读书人,要是谁家有人做了官,那真是全族人的荣耀。 荷花想起田一鸣那个德性,不禁撇了撇嘴。 “娘,你当做官那么容易呢,他读书还不如小明呢,做什么官啊!再说了,等他做了官,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呢,怕他干啥?” 周氏听了不禁皱眉,合着自己半天的话都白说了。 要知道田一鸣可是田家老两口和大房的全部希望,倾全家之力供了他这么多年,去年又连续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考上了童生,田根发和田王氏更是把他当成了宝贝,就等着明年考秀才了。 正文 第205章关心 秀才这个名头在后世被恶搞得不像话,在古代可是很有些实惠的,比如可以减免家人的赋税和徭役,见官可以不跪,这可是十里八乡都要眼红羡慕的。 周氏本就是不愿惹事的人,受了欺负也不会反抗,所以一听说荷花得罪了前途无量的田一鸣,顿时无比担忧。 “荷花,娘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是你到底年纪小,没吃过亏,不懂这里的事,要是以后田一鸣做了官……” 荷花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娘,就他们那德性,难道你还指望他做了官能照看咱们?与其现在去讨好人家,倒不如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别人不用说,单一个蒋氏就不是好相处的,田家老宅那种日子,她是一天都不会过的。 别说田一鸣还没考上秀才,就算往后中了举考上了进士当上了大官,荷花也不会去腆着脸求田家大房的。 周氏看着荷花倔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早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周氏低头摸着肚子,一时间无语。 翠花看着周氏难过的样子,暗地捅了捅荷花,故意大声责备道:“荷花,你咋跟娘说话呢?娘这不是也是为了你好么?” 荷花也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看周氏郁闷的神情不禁自悔失言,忙笑道:“娘,是我说错话了,娘别生气了。” 翠花在一旁劝道:“娘你不知道,荷花这也是气不过呢。听人说,大哥在村塾里读书不如小明,成日撺掇学生们欺负小明,荷花也是气急了才会跟他吵的。” 周氏之前只是听人闲聊提起荷花和田一鸣吵架,却不知道村塾里的事,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起来。 “啥?他都那么大人了,还欺负小明?” 吴明可是她当成亲生儿子疼的,妇人心性,听到自家孩子受欺负,感情立刻战胜了理智。 “可不是嘛,娘你不知道,小明在村塾里受了委屈,回来也不肯说,要不是我上次给他送棉衣,都不知道他受欺负呢!”荷花添油加醋地说道,“这个田一鸣,那么大年纪了不知道好好读书,就知道挑拨离间,就他这小心眼啊,往后成不了大气候!” 周氏听着倒觉得荷花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咱们都分出来了,往后他什么样也跟咱没关系,荷花,你只记得往后远着他就是了。” 荷花点点头,应道:“娘放心,我记住了。” 娘几个又说了会儿闲话,饭也做好了,荷花去招呼大家吃饭。 饭桌上,周氏想着荷花刚说过的话,对吴明就格外的嘘寒问暖,又给他夹了不少菜,弄得吴明一时间不明所以。 “小明啊,平日里读书累,你多吃点儿啊,看你最近都瘦了。”周氏给他夹了块肉,满脸都是怜惜。 “谢谢婶子。”可怜吴明摸不着头脑,只好含糊应着。 荷花看了他迷茫的样子不禁暗笑,被翠花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差点儿没呛着。 “咳咳……那啥,娘别光顾着给他夹菜,自己也多吃啊,你还怀着小弟弟呢!”荷花赶紧给周氏夹菜,掩饰过去。 田大强看着一桌子孩子,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媳妇,笑得十分满足。 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得日子多好啊。 正文 第206章一起做 次日一早,荷花照例睡得饱饱的才起来,眼瞅着外头天光早已大亮,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才下了炕。 还没穿上鞋,她就听见外头有人叫道:“婶子好,翠花姐好,荷花在家不?” “在呢在呢。”翠花热络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娟妹子进来坐会儿啊,家里刚蒸的发糕,我给你拿一块尝尝。” 听见是田小娟来了,荷花赶紧趿上鞋走了出来。 “小娟,你咋来了?”她揉了揉眼睛,招呼道。 田小娟以前不敢进这个鬼宅,不过见荷花她们住了大半年也没啥事,心早已放下了大半,今天找荷花又有事,就顺势走了进来。 “荷花,你这是才起来啊?”她看了看已经升高的太阳,又看了看荷花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周氏笑道:“这丫头就喜欢睡懒觉,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就由得她了。” 翠花招呼田小娟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又捡了几块热腾腾的发糕给她。 “快趁热吃吧,我娘做的发糕可甜了。”翠花催促道。 因着田宋氏是荷花的师娘,平日里对荷花又照看有加,所以全家人对村长家都是非常感激的,看见田小娟自然也分外热情。 荷花见田小娟坐在那里吃着,一旁周氏和翠花和她闲聊着家常,就不着急了,她在门槛外头洗了把脸,一边擦脸一边走了过去。 “小娟,你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啥事啊?”她接过周氏递过来的木梳梳着头,问道。 田小娟赶紧放下手里的发糕,说道:“是有点儿事……” 她看了看一旁的周氏和翠花,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啥,上回你给我娘做的那什么糕,可还有么?” 毕竟上次是荷花做了送过去的,这回她又上门来要,实在是拉不下脸。 可是田宋氏吃了几天荷花送的糕,果然胃口好了不少,她也是怕耽搁了娘的病情,才不得不来问的。 荷花停下了梳头的动作,忙说道:“你说八珍糕吗?师娘吃了觉得怎么样?” 她也不是很确定八珍糕会不会对田宋氏的病情有所帮助,所以也没敢多做。 田小娟说道:“娘这两天觉得好些了,之前一天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今天早上起来就说饿,还连喝了两碗粥呢。只是你送那些糕已经吃完了,所以我想……” 荷花看她似乎不好意思,便笑道:“师娘吃着有效果就好,正好上次做完了还剩下不少面粉,我一会儿就做了送过去。” 田小娟忙道:“怎么好每次都麻烦你,要不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也学着做做。” 田宋氏这病也是好些年了,吃什么药也不见起色,或是好一阵子以后又犯了,好不容易有个方子有效,她就想学会了,往后做着也方便。 荷花爽快地答应了:“行啊,等会儿我吃点儿东西,咱俩一起做。” 周氏也笑道:“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你娘对荷花这么好,让她尽尽心也是应当的。” 田小娟见荷花一口答应,心里十分感激。 “那就太好了,眼瞅着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我怕娘这个冬天又不好过,要是能调养一阵子,说不准娘到了冬天就不用这么遭罪了。” 翠花给她倒了碗热水端出来,说道:“小娟真是个孝顺姑娘,你娘是个有福气的。” 正文 第207章提议 田小娟微微红了脸:“婶子更有福气呢,三个姐姐都是勤快又孝顺的,荷花更是聪明,我娘在家也是经常夸她呢。” 跟荷花相比,她就逊色了好些,虽然娘并不会因此责备她,可是她却是很羡慕荷花的。 几人聊了会儿,荷花这边已经吃完了早饭,拉着田小娟进了灶屋。 上次的材料还剩了不少,也省得现磨了,荷花一边把各种材料拿出来,一边跟田小娟介绍,田小娟看着十几种粉末,一时间头都晕了。 要用到这么多东西啊,更别提还要把每一种材料都磨得细细的,单是这功夫就要花费不少。 荷花知道她记不住,又特意把材料和制作过程写在纸上给了田小娟,还手把手地耐心地教了半天。 等八珍糕蒸好让田小娟带回去,晌午饭点都过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田小娟,荷花拍了拍身上的面粉,想起田小娟说起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的话,赶紧进了屋。 “爹,娘,眼瞅着要入冬了,我想趁着还没下雪,去一趟深山里头。” 荷花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知道,东北老林子里的宝贝特别多,这半年多她一直在外围转悠,就算走得再远,也能当天回家,可是她觉得,不进一次真正的深山,她根本就无缘见到真正的宝贝。 一听到她这个提议,家里人顿时都吓坏了。 “荷花,这可不行,深山里头太危险了,你才这么大点儿,还是个孩子呢,可不能去深山。”周氏不等旁人说话,第一个表示反对。 正在劈柴的田大强放下手里的斧头,看着荷花一脸惊诧。 “去深山干啥?那里头有熊瞎子和野猪呢,弄不好可是会要人命的!” 平日里胆大的翠花也皱紧了眉头:“去深山里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荷花,你就听爹娘的吧。” 杏花吃着爆米花,还不忘附和:“就是,咱家现在又不缺吃少穿的,去深山干啥啊?” 荷花知道家人肯定会反对,就把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爹,娘,咱家虽然现在吃穿不愁,可是到底没什么家底,这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儿,连个过河的钱儿都没有。”她深吸了口气,看着周氏说道,“这一冬天挖不到药材,又没啥进项,咱家没有田地,粮食都要拿银子来买。而且过完年,家里又要添人进口了,手里宽裕些总是好的,我小时候吃过的苦,不想再让弟弟妹妹吃了。” 她说了这话,一家人就想起姐妹三人缺吃少穿的童年,以及被迫卖掉的大姐梅花,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荷花顿了顿,又放缓语气说道:“我也不想走远,若是能找到好东西,估计三五天就回来了。再说还有爹,庆叔,三金哥,福子哥呢,我们一群人一起去,就算真的遇到老虎熊瞎子也不怕。” 田大强和田庆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猎人了,再加上两个山里长大的半大小子,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正文 第208章筹备 周氏听荷花说三五天就能回来了,想必也不会走很远,神色不禁有所松动。 这孩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说要进深山,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田大强想了半天,说道:“荷花,你要是非要去深山,咱就去东边那个老林子吧,走路一天也就到了,那里我去过几次,没遇到啥大野兽,那里没啥人去,应该有些好东西。” 往年打不到猎物的时候,他和田庆也曾去过那边,熟悉山里的情形,会比较安全。 荷花听了这话就知道田大强也是动摇了,毕竟是当爹的人,只要有可能,肯定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孩子的。 周氏看了看田大强,又看了看荷花,忍不住说道:“要不然荷花你还是在家吧,让你爹去就行了,你还是个孩子,在山上吃住是很苦的。” “娘,”荷花哭笑不得,“我不去有啥用啊,爹也不认得药材啊。” 虽然跟荷花采药这么久,田大强也勉强认得几种药材,可是要是去挖寻常的东西,又何必让田大强去深山老林呢?家里附近几座山上就有不少了。 周氏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你非要去就去吧,只不过你们最多只能去三天,千万要早去早回啊。”周氏满脸担忧。 往常田大强每次去山里打猎,她都提心吊胆的,时不时就会做噩梦,这次又要带上荷花,她就更担心了。 荷花知道她的心思,又是信誓旦旦又是各种安慰的,好不容易才把周氏的情绪安抚好。 没办法,怀孕的女人就是心思重,孕妇的情绪是最容易波动的。 既然决定了,荷花和田大强就开始着手准备,去深山可不像在家里附近的山上转悠,食物是必备的,还要带上各种工具和行李药品等,以应对山里各种突发情况。 荷花叫杏花去通知庆叔和田三金,自己则寻个空子,把翠花拉到一边。 “二姐,这东西你收着。”她把一个小匣子塞给翠花,低声说道。 “这是啥玩意?”翠花条件反射地就想把匣子打开看看。 荷花忙压住她的手,小声说道:“这是我卖药材攒的银子,有八十两银票,还有一些散碎银两,要是万一我们——” “能有啥事儿?”翠花听她说得郑重,顿时竖起柳眉打断了她的话,“你和爹都给我好好的回来,要不然看我咋收拾你!” 荷花知道古代人出行前忌讳这些不好的说法,就笑嘻嘻地打住了话头:“好好好,我们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好二姐,这些银子是给娘和咱小弟弟存着的,你可要看好了,三姐成天就知道吃,要是这银子放她手里啊,估计她能把集市上所有的吃食都买回家。” 翠花本来心情不大好,被她几句话逗乐了。 “少油嘴滑舌的哄人,有这力气,不如留着明天爬山呢。”想着妹子这么小就要为了家人进深山,翠花不由得一阵心疼,“明儿我起早蒸一锅馒头还有肉包子给你带上,还有鱼干肉干啥的,在山里头想着生了火再吃东西,可别吃凉的坏了肚子,水要煮开了才能喝,别捡野菜蘑菇啥的吃,万一有毒可就遭殃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要警醒着点儿……” 正文 第209章傻小子 看翠花絮絮叨叨的样子,荷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二姐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照看自己的,我还要赚多多的银子,给你和三姐办嫁妆呢!” 翠花正忧心着,被她说的顿时脸都红了。 “你个贫嘴的丫头!”她重重地戳了一下荷花的额头,又是羞又是气,“小小年纪,成天嘴里说的都是啥,也不怕人笑话!” 荷花揉着额头,笑得眉眼弯弯。 “笑话啥?我二姐这么漂亮,到时候求亲的人得踏破咱家门槛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赶紧跑了,还是被翠花追着打了几下。 “你再说,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嘴!” 姐妹俩笑闹着,不知不觉驱散了不少离别的愁绪。 到了晚间,吴明从村塾放学回来,也听说了荷花要进深山的消息。 “荷花,你真的要去深山里吗?”吃过晚饭,吴明和荷花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问道。 “嗯。”荷花并不想跟吴明解释太多,只是应了一声。 听了她确凿的回答,吴明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去深山呢,那里很危险的。”他总是搞不清楚荷花的想法,如今家里吃穿不愁,为什么还偏偏要去深山里头冒险呢? 荷花抬起头,抿了抿鬓边的碎发,笑眯眯地看着吴明:“为了赚银子,供你读书呗!”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吴明顿时就愣住了。 “我……” 难道家里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为了给他赚束修,荷花还要去深山? 荷花见他当了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傻小子,说什么都信!”她舀了些热水放在盆里,一边洗刷碗筷一边说道,“眼瞅着要入冬了,我想趁着还没下雪,去深山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看吴明的脸上满是忧色,她忍不住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三四天就回来了。” 吴明的小心思被荷花拆穿,白皙的脸上不禁涌上一抹红晕。 “嗯,你自己多小心。”他低了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同时脖颈上摘下了一条挂绳,“据说这个能辟邪,你……你把它戴上吧。” 荷花见吴明拿出来的正是那个翡翠扳指,不由得一愣。 自从吴明到了她家,这个扳指她只见过一次,吴明把这东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片刻都不离身,连洗澡的时候都没摘下来过,荷花都没再见过。 她猜测过这扳指跟吴明的身世有关,却没想到他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自己。 看到他珍而重之的样子,荷花的心里不禁一阵感动。 “这可是你的宝贝,要是给了我,你不怕我把它卖了换银子?”荷花故意摆出一副财迷的表情。 吴明抿了抿嘴唇,却丝毫没有犹豫:“你拿着吧,真的可以保平安的。” 荷花见他认了真,不忍再逗他,接过挂绳把扳指重新戴在他脖子上。 “要是这东西真能驱邪保平安,那你就更该戴着了。” 吴明还小呢,在她心里就像亲弟弟一样,他平安比什么都好。 她把扳指塞回吴明的衣领里,又细心地拍了拍,才笑道:“我们不在家,家里就你一个男子了,你可要照顾好娘和姐姐们,记住没?” 正文 第210章你会想我吗 虽然吴明还小,但是她觉得男人从小就该有责任感,保护家人这么艰巨的任务,非他莫属。 吴明看着笑容明丽的荷花,不禁有微微的恍惚。 “荷花,你可要早点儿回来……”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满腹的叮嘱和担忧就像是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荷花才十岁啊,又是个姑娘家,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荷花见他脸上满是不舍,故意笑道:“咋了,你会想我吗?” 吴明的脸顿时红透了,紧抿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这丫头可真是的,什么话都敢说! 次日天蒙蒙亮,荷花就爬了起来。 本以为自己起得就够早了,没想到她出了房门才发现,家里人早就都起来了。 翠花在灶屋里蒸馒头,周氏和杏花忙着给他们准备吃食,各种肉干火腿咸菜什么的,甚至包括锅碗瓢盆都要给他们带上。 吴明则破例没有早起念书,而是在摆弄着一堆纸包。 “荷花,这些药我都标注好了,有驱虫的,有治疗外伤的,有解毒的,还有几样日常用的,你哪里不舒服就来这里找药,千万别硬撑着。”吴敏说着又塞给她一个墨蓝色的荷包,“这里装的是药草,你随身带着,可以驱蛇虫的。” 荷花认得那荷包是吴明随身常带的,心里不禁一阵温暖。 “好,小明,等我从山上下来,给你买个更漂亮的荷包。”她把散发着药香味的荷包收好,笑着说道。 吴明看着她甜甜的笑脸,冲口而出一句话:“我不想要外头卖的,想要你亲手做的。” 荷花一愣,随即小脸一沉:“啥?让我给你做荷包?” 吴明情知说错了话,咬了咬嘴唇没出声。 荷花却不肯放过他,伸手就来扭他的耳朵:“你再说一遍试试?明知道你姐姐我不会针线活,居然还敢难为我!?” 荷花到了古代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针线,反正家里上有周氏和两个姐姐,她也懒得学,此刻听见吴明说让她绣荷包,自然就认为吴明是故意为难自己。 吴明被她掐得哭笑不得,使劲才挣脱了她的手。 “荷花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还没说完,另一边耳朵又被扭住了。 “还敢顶嘴?就算你长到七老八十,也还是我小弟!”荷花说得极其有气势。 本来就是嘛,一日为姐,终生为姐!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吴明苦着脸不出声。 见他服软了,荷花才满意地收了手。 “看在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好东西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记住下不为例!”荷花拍了拍手,一脸得意。 这时周氏从灶屋探出头来,叫道:“荷花你干啥呢,还不快过来?” 荷花赶紧应了一声,跑过去了。 吴明揉着耳朵,一脸郁闷地继续包药粉。 没办法,就算荷花再凶,他还是狠不下心去反抗她,或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周氏叫了荷花过去,把包裹里的东西一一说给她听,荷花看着地上那么大一个包裹,瞬间头大无比。 “娘,我们是进山,哪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要是背进山这么多东西,就算拉头驴跟去只怕也会被累趴下。 正文 第211章进山 周氏嗔怪道:“你小孩子没出过门,哪里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的道理,到了山上啥也没有,自己不备周全了哪儿行啊?”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吧?娘,我们是去山里挖药材,不是去野餐啊。”荷花揉着眉心一脸愁闷。 这时田大强进来,看见那么大一个包裹也吓了一跳。 “他娘,咋带了这么多东西?” 他也进过深山,可是哪次都是轻装前进,要不然别说打猎了,只怕走路都走不动。 周氏说道:“荷花还小呢,我怕她受不了苦……” 怕闺女挨饿受冻,怕闺女受伤,怕闺女累着,做娘的心情有多少担忧,全在这满满的包裹里。 荷花心下感动,抱着周氏的胳膊撒娇:“娘,有爹和哥哥们照顾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娘你就放心吧。” 好说歹说,周氏才同意减少了一半的包裹,另一半则要田大强背着,生怕累着了小闺女。 吃过了早饭,荷花和田大强在周氏的声声叮咛中,走出了家门。 黑风知道又要进山了,早早就在门口等着。 荷花见黑风摇着尾巴迎上来,说道:“黑风,你在家保护娘和小明,别跟我去了。” “这可不成,娘在家好好的,哪里用着黑风?你进深山多危险,把黑风带上!”周氏立刻一口回绝。 黑风看了看周氏,又看了看荷花,一时犹豫不定。 田大强想了想说道:“那就带上黑风吧,这狗聪明得很,说不准能有大用。” 深山里头可能会碰上大野兽,带上狗总要安全许多。 荷花想着也是,就招呼黑风一起出了门。 走到村口,见田庆和田福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还有田大力。 “二哥,听三金说你们要进深山,我不放心,就想着跟你们一起去。”田大力见了他们,忙迎上来说道。 “那敢情好,多一个人就多份力,只是要辛苦三叔了。”荷花笑道。 田大力原本还怕他们会多心,以为自己也是要跟着进山捡便宜的,见田大强和荷花毫无芥蒂,才放下心来,招呼大家一起出发。 这次进山不同于往日,越往山里头走,越是荒无人烟,许多地方连山路都没有,全靠田大强和田庆的丰富经验,才能判断方向和位置。 第一天走了整整一天,期间只有吃饭的时候才稍事休息。 山里比山下温度还要低,幸好荷花早有准备,把带着的棉袄拿出来穿上。 期间在路上也看到不少药材,只是荷花都没动,她这次进山是奔着贵重的东西来的,要是找不到就算了,这些药材值不得多少银子,背着又沉重,肯定不是她的首选。 天色渐黑,田大强寻了一片向阳的山坡,用斧头砍了几棵小树支成一个架子,再盖上油布,就搭成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 山上落叶多得很,厚厚的落叶上铺了一层油布,隔凉防潮还软和。 田庆生火,田三金和田福去打了水,大家拿出干粮炒面,饱饱地吃了一顿。 虽然荷花没做什么,可是走了一天的山路,她躺在厚实软和的落叶堆上,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堪。 果然这具身体还是年幼了些,爬一天山就累得受不了。 正文 第212章生分 因为荷花年纪最小,又是女孩子,所以守夜的活计就轮不到她了,三个大男人和两个半大男人轮流守夜,一人一个时辰,又有黑风作伴,倒也不算很累。 荷花累得狠了,躺在帐篷里一动不动,正半梦半醒着,却冷不丁一激灵醒了过来。 外头早已黑透了,万籁俱寂,只有风吹树枝的唰唰响声,荷花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忽然脊背一阵发凉。 远远地传来狼嗥的声音,她缩着身子打了个寒颤,连最后一丝睡意也没了。 她此刻才深切地意识到,她已经身处深山了,这里有狼有野猪,甚至有可能有老虎和熊瞎子。 原本进深山的兴奋此刻忽然变成了后悔,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她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轻率了? 太安静的环境就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荷花找了围巾戴在脖子上,轻手轻脚地爬出了帐篷。 外头火堆还很旺,火堆旁有一人一狗,黑风睁开眼睛,见是荷花出来了,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谁呀?”听到脚步声,田福回过头来。 “福子哥,是我。”荷花走到火堆旁边,添了几根枯枝,火焰更加明亮了,她围着火坐下,烘烤着冰凉的双手。 “咋了,睡不着?”田福拿起盖在自己腿上的小袄,给荷花盖上。 “嗯哪,醒了就睡不着了。”荷花缩了缩脖子,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树林,“你听见狼嚎声了吗?” “嗯。”田福应了一声,看火光里她的小脸带着几分惊惧,忍不住出言安慰,“你别害怕,狼离咱这儿远着呢,再说咱这儿有这么大一堆火,它们不敢过来的。” 荷花抱着腿没出声,担忧却丝毫没减。 田福才多大,咋知道狼群就不会来呢? 只不过守在火堆旁边,似乎比黑乎乎的帐篷里更有安全感一些。 好一会儿过去了,两人谁都没说话。 荷花烤火烤得暖和些了,见田福袖着手坐在一旁,想起他的袄子给了自己,就把袄子又递了回去。 “福子哥,你冷了吧,这个给你。” 田福摇摇头不接:“你盖着吧,我身子骨好着呢,没事儿。” 荷花哪里肯,在她眼里田福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她怎么能占人家便宜。 “快拿着吧,我已经不冷了。”荷花不由分说地把袄子还给了田福。 田福摸着热乎乎的袄子,抬眼看着一旁的荷花,忽然说道:“荷花,你现在咋跟我这么生分了呢?” 没料到他会说这话,荷花一愣。 “生分?没有吧?”她挠了挠头,小脸有些茫然。 她觉得挺正常的啊,两家也是常来常往的,田福也经常和她上山,她还觉得两家关系很密切呢。 看她不明所以的样子,田福略带失落地低下了头。 “以前你跟我可好了,那时候你住在田家老宅里,成天跑来找我玩,天黑了都不回家……” 荷花搜寻着脑海中的回忆,不禁笑了。 “福子哥打小就对我好啊,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留着,我当然喜欢跟福子哥玩了!” 也难怪,从前的荷花在田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成日里挨打受骂还吃不饱,邻家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自然会跟田福亲近。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荷花了,提起那些往事,对她来说只是别人的事。 正文 第213章赶路 田福却不这么认为,只觉得荷花长大了,又搬家了,两人的情分似乎就变淡了。 “荷花,我总想着,要是咱们还是小时候那样就好了,在我心里头,你永远都是我的……”田福憋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我的小妹子。” 荷花不知道如何回答,在这个憨厚的山村少年心中,只怕还没有情窦初开的观念吧,只是觉得荷花跟他从小长大,所以就跟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只是再过几年,田福长大了,这种感情就会慢慢地清晰起来了,到时候…… 荷花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她和田福成亲的画面,不禁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她的志向远大着呢,可不想早早嫁人,一辈子窝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小山村里。 “福子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在我心里,你也跟我亲哥哥一样。”荷花重重地咬在哥哥两个字上,“就像三金哥和四九哥一样。” 田福总觉得有啥地方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是啥。 他挠了挠头,正想着该说啥,却听帐篷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荷花?荷花你上哪儿去了?” 荷花听出来是田大强的声音,暗暗地松了口气,忙高声应道:“爹,我在这儿呢。” 随着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田大强披了袄子出来了。 “这外头乌漆嘛黑的,你在外头干啥呢?” 他睡觉警醒,身处深山更是不敢放松警惕,睡了会儿忽然发现荷花不见了,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荷花心里过意不去,赶紧起了身:“我睡不着,就出来跟福子哥说会儿话,爹,外头冷,咱进去吧。” 田大强点点头,又问田福:“福子你困不?困的话你去睡会儿,这里我守着。” 田福摇摇头:“没事儿,大强叔你快去睡吧。” 田大强也不再坚持,进了帐篷,给荷花掖好被角,才沉沉睡去。 荷花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方才那点儿害怕的感觉渐渐散去,睡意涌上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她就被山里的鸟叫声吵醒了。 出了帐篷,只见大家都起来了,有人生火烧水,有人收拾东西,田大强则在四周到处查看。 “没发现野兽的踪迹,这一带想来还好些,再往里走可就说不准了。”田大强巡视一圈回来,对大家说道。 荷花也知道是这样,越往深山里走,野兽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想着跟周氏的三天之约,如今已经过了一天了,不由得着急起来,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就要往深山里走。 这一天的路比前一天更难走,很多地方还是悬崖峭壁,甚至无路可走,田大强和田庆早在前面时不时用斧头和镰刀开路,才勉强进了山里头。 到晌午休息吃饭的时候,荷花趁着大家在捡柴火的间隙,在周围到处寻找。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只是她知道东北深山里有好东西,她这次进山,倒更像是来碰碰运气的。 田大强见荷花往不远处的山坳里走去,忙叫道:“荷花,别走远了啊!” “哎,我知道!”荷花应了一声,小心地踩着厚厚的落叶往前走。 这山坳不大,却比较深,荷花见里头长着不少植物,就想走近些看看。 正文 第214章蛇 走了几步,她不小心踩到一个堆满落叶的小坑里,脚下一空,不禁吓得惊叫了一声。 “咋地了?荷花你没事儿吧?”田大强本就注意着荷花这边的动静,听到她的叫声立刻焦灼地喊道。 “爹,我没——”荷花才一开口,抬头看见眼前的草丛,顿时吓得闭上了嘴。 只见一条手臂般粗的蛇正昂起头,一双冰冷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住地吐着红红的信子。 或许这条蛇正在寻找冬眠的地方,荷花的到来惊扰了它。 荷花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条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死死咬着嘴唇一动都不敢动。 她一边在脑海里拼命搜索着关于野外遇到蛇该怎么办的知识,一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千万不要慌。 她记得蛇的视力很差,要靠舌头来分辨气味,靠腹部感受地面的震动,如果自己撒腿就跑,蛇很有可能会追过来。 她盯着那条蛇,看它的头是椭圆形的,身上长着黑白色的花纹,倒是稍稍松了口气,她记得书上提起过,毒蛇的头都是倒三角形的,如果是椭圆形的蛇头,基本都是无毒的蛇。 可就算是没有毒,被咬一口也不是闹着玩的,再说这蛇这么粗,她这小身板可斗不过它。 荷花紧急思索着应对的办法,那边的蛇却似乎不耐烦了,头昂的越发高,信子也吐得格外频繁,好像时刻准备着要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候,荷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从她身边飞了过来,直接蒙上了那条蛇的头。 原来是田大强听了荷花喊了半声却没动静了,就快步赶了过来,看见荷花正在跟一条大松花蛇对峙,立刻把身上披着的袄子拽下来,扔到了蛇头上。 那条蛇突然受到袭击,条件反射般地扭动着身子,田大强抄起一根棍子,朝着蛇身上七寸的位置狠狠地打了下去。 直到蛇不再扭动了,荷花才觉得身子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荷花,你没事吧?”田大强见蛇不动了,丢下手中的棍子,赶紧来到荷花身边。 “没、没事。”荷花说完话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估计是吓得不轻。 她以前只在电视和动物园里见过蛇,这还是第一次在野外看到蛇呢,想想都觉得后怕。 这时其他人也赶了过来,看见地上的死蛇也吓了一跳。 “这深山里头可不像咱们那边的山,野兽多得很,你们可别乱跑。”田大力跟几个孩子叮嘱道,田三金等人使劲地点点头。 田福看荷花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 “荷花别怕,蛇已经死了。” 荷花是真吓坏了,被田福扶着还觉得脚底发软,好半天才缓过来。 田庆走过去拎起那条死蛇,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蛇挺肥,咱们今晚可有口福了。” 荷花听了这话,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庆叔,你不是想吃蛇吧?”她瞪着大眼睛,小脸上满是惊惧。 正文 第215章灵芝 田庆略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是自然,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 田大强也说道:“荷花还没吃过蛇肉呢,正好尝尝。” 荷花吓得连连摇头:“爹,我可不吃这东西,太吓人了。” 吃蛇肉啊,听着都吓死人,她才不会吃呢。 田大强也不勉强她,笑道:“好好,你不吃就不吃,我们吃。” 荷花坐在地上,看着田庆掏出小刀,利索地砍下蛇头,又剥掉蛇皮,血淋淋的情形让她不敢直视,只好转过头避开视线。 这一回头,她却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片长得很茂密的树林,看着像是椴树。 她心里一动,也忘了害怕的事了,起身走了过去。 这回她学聪明了,走路的时候加倍小心,生怕再惊出什么野兽来。 不多一会儿,她走到了树林边缘,仔细一看,果然是一片椴树林。 看样子这林子长了许多年了,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落叶,也没什么小路可以进去。 荷花不敢往里走,回头招呼道:“爹,三叔,你们过来一下。” 大家听见她的声音,纷纷走了过来。 荷花便说道:“爹,我想进林子里头看看。” 她也不确定这里会有什么,只是刚才那条蛇让她忽然有了一种隐隐的预感,总觉得这附近可能有什么东西。 都说蛇出没的附近会有宝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田大强也不多问,叫了大家拿上工具,一起进了林子。 荷花走在田大强身后,一边留神脚下,一边四处张望着。 这片林子以椴树居多,夹杂着东北山区常见的松树和杉树,有不少树木十分粗壮高大,显然是生长了很多年了。 荷花正往四周看着,冷不丁却撞到了田大强的后背上。 “爹,你咋不走了呢?”她揉着涨痛的额头,略带埋怨地说道。 “前头……那里……”田大强站在原地,说话居然结巴了起来。 荷花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她从田大强身后探出头去,看到不远处的情形,一下子愣住了。 不只是她,所有人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前方有一片空地,阳光正好从林子上端照射下来,周围的树木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紫红色的扇状物,如云朵般附着在树干上,在阳光下越发红得耀眼。 “是……是灵芝!”荷花最先回过神来,激动地叫道。 灵芝可是好东西,在古代的时候,养殖业还没有普及,灵芝只有野生的,是非常难得的。 而且她知道,古代对灵芝可是极为推崇的,养生滋补的功效自然是不必说了,更被视为祥瑞,甚至还是道家炼丹的原料之一。 就连中国两大药学巨著《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也有明确记载:上上之药,方中妙品。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 荷花越想越是兴奋,使劲地摇晃着田大强的手。 “爹,是灵芝,这么多灵芝呢!” 田大强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灵芝,一个劲地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 田大力和田庆等人也是满脸喜色,这么多这么好的灵芝,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啊! 正文 第216章寻找 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荷花赶紧指挥大家采摘灵芝。 灵芝并非越大越好,生长的年份多了,灵芝就会木质化,反而没有什么药用价值,荷花跟大家解释着采哪种的比较好,采摘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伤了灵芝的根部,免得影响灵芝继续生长。 在她的监督和指挥下,大家很快就采了两大袋子的灵芝,小心翼翼地放在袋子里。 其余的灵芝,不是太大了就太小了,荷花跟大家说好让余下的灵芝继续生长,这样每隔几年就可以过来收获一次。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她记得灵芝是靠孢子来繁殖的,只要留下几株,以后应该是可持续发展的。 众人满脸喜色地整理着灵芝,都觉得这次进山没白来,这些灵芝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了。 荷花却趁着这个间隙,继续在四周寻找着。 这里这么多椴树,她总觉得应该有什么的。 正搜寻着,她忽然听见树林另一边传来田三金兴奋的声音。 “爹,荷花,你们快来!” 荷花赶紧和众人赶了过去,只见田三金正在地上用小铲子挖着泥土,土壤里已经露出了一小半根部。 荷花看着那株植物头顶着一串小小的鲜红色果实,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这是人参啊,三金哥,你咋认得的?” 田三金一边小心地挖去人参根部的泥土,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 “上次你带我们去卖药材,我见有人卖人参,顶上就长这样,我就寻思挖来试试。” 大家听了,都羡慕起他的细心和好运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田三金就把整株人参就挖了出来。 这深山里泥土肥沃,就算他们是外行也能看出来这人参长得品相很好,差不多有一两重的样子。 田三金拂去人参的泥土,递给荷花:“荷花,这个你收着。” 荷花一愣,下意识地摆手:“三金哥,这是你挖的人参,哪能给我呢?” 田三金真心实意地说道:“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我们怎么可能挖到人参啊?这东西我们留着也没啥用,二大娘过完年要生孩子呢,我也没啥孝敬的,你拿着这人参给二大娘补补身子。” 看着田三金憨厚的脸,荷花的心里无比感动。 田三金也是跟自己去过药铺的,自然知道这人参价格不菲,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就把人参给了自己。 她抑制住满心的感动,笑道:“三金哥,这是你挖到的第一支人参,还是留给三叔三婶吧,一会儿我再转转,说不定那边还有呢!” 见她说什么也不肯收,田三金只好把人参收了起来。 “那行,要是你挖不到,再拿这个给二大娘。” 有了灵芝和人参的鼓舞,大家都精神头十足,在林子里到处寻找着。 田大强给荷花找了一根枯枝,让她拿在手里,去草深的地方就预先打一打,免得再遇到蛇。 荷花牢牢记着刚才遇到蛇的惊险,拿着棍子在周围四处敲打着。 许是她运气好,这附近倒是没遇到蛇,却被她打出几只兔子和野鸡来,受了惊到处乱蹿,喜得黑风满山追着跑。 正文 第217章蜂窝 荷花顾不得那些兔子野鸡,只顾着找人参。 其实进山前她也是抱了希望的,期盼着能上山挖到几株人参,一是可以换银子,二来也想留着给周氏生产的时候用。 这年头医疗水平低下,若是有人生了重病,抢救的时候几乎都要靠人参的,就算是用不到,做成参片含着,也能增加体力。 大家都只顾着低头找人参,不知不觉散开到林子的各个角落。 荷花低着头走了半天,虽然也找到了几棵人参,但是都太小了,她也就没挖。 俗话说一年参不如草,这种年头短的,挖出来也没有什么药用价值。 走了一会儿,她低头久了脖子发酸,就抬头揉了揉肩膀。 这一抬头,她发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物体,在已经半黄的树叶中格外显眼。 她心里一紧,赶紧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她也看清楚了,只见那东西是一个蜂巢,如今是深秋,蜜蜂已经不再出来活动,蜂巢挂在树上显得静悄悄的。 虽然知道在这样低的气温下,蜜蜂不会主动出来攻击,荷花还是觉得害怕,返身去找了田大强等人过来。 众人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个大蜂巢,都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 还是田福自告奋勇地说道:“我爬树上去,把蜂窝打下来。” 山里孩子都会爬树,平日里掏个鸟蛋摘个山果啥的,这树虽然高大,却有不少分杈,爬上去也不会太难。 荷花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忙叫大家捡了枯枝落叶过来,在树底下清理出一片区域,准备点火,这样就算蜜蜂受惊窜出来,也会被浓烟熏跑的。 这时候天气干燥,很容易引起山火,荷花让大家把周围都清理干净,免得火势蔓延不好收拾,又拿了几块布,把田福裸露的手和脸都盖上,只余下两只眼睛在外头,这才让田福上树。 只见田福把一根枯枝别在身后,使劲搓了搓手,很灵活地爬上了树,不一会儿就爬了上去,荷花在下面看着,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这树这么高,要是失脚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越往上走,树杈越细,虽然田福年纪不大,树枝承受着他的重量也难免摇摇晃晃的,荷花吓得几乎都不能呼吸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田福。 田福手脚并用,小心地在树枝上寻找着平衡,慢慢地靠近了蜂窝。 他抽出木棍,轻轻地敲了敲蜂窝,蜂窝摇晃了几下,却没有蜜蜂飞出来。 荷花知道,蜜蜂是变温动物,只要天气一冷,就会抱团在蜂巢里取暖,很难惊动它们,可还是觉得害怕。 如果里面是大马蜂,哪怕只有一只被惊动了,叮人一下也是要出大事的。 田福戳了几下蜂窝,见没什么动静,胆子也大了不少,他加大手劲,一下一下敲打着那个蜂窝,随着力度的加大,蜂窝摇晃的频率也越来越大,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 田福使足了力气重重地捅了一下蜂窝,蜂窝剥离树干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生怕会有蜜蜂冲出来。 只听咚的一声,蜂窝掉在了地上。 正文 第218章椴树蜜 这声音不大,却把荷花等人吓得顿时离开老远,一时间不敢靠近。 好一会儿,见没有成群的蜜蜂飞出来,田大强小心地走了过去,荷花浑身戒备地跟在他身后,时刻准备转身就跑。 等走到跟前,只见蜂窝依然静悄悄的,有几只蜜蜂在极其缓慢的爬动着,显得有气无力的。 见此情形,荷花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这里天气寒冷,蜜蜂都冻得没什么活动能力了。 田大强在手上缠了厚厚的布条,小心地把蜂巢掰开。 里面的蜜蜂密密麻麻的,却都几乎一动不动,只是紧紧地挤成一团,似乎在冬眠。 荷花看到那里面满满的雪白色的蜂蜜,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就是椴树蜜,营养价值极高,在现代也是国内唯一的特等蜂蜜,因为其颜色雪白浓稠,又被称为雪蜜,是滋补的上等佳品。 荷花赶紧拿来罐子,把里面的蜂蜜小心地分离出来。 这一刻她倒是非常感谢周氏,带了这么多瓶瓶罐罐的,要不然这蜂蜜可就没法带了。 荷花在取蜂蜜,另一边田福等人则把里面白色的蜂蛹和蜂巢都装在袋子里。 这都是能吃的,而且味道也很好,可不能浪费了。 田大强在附近转悠着,居然发现了两株人参,赶紧叫荷花过来。 荷花见那两只人参虽然不如田三金挖到的那棵大,却也可以入药了,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人参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只是七八两的人参实在是可遇不可求,荷花也不敢幻想着自己进一次深山就能有挖到罕见的大人参,能挖到这两棵已经很不错了。 等忙完了,眼瞅着天色黑了下来,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出了林子。 这天不比头一天,知道这里是深山有野兽,大家也不敢在地上搭棚子了,找了附近几棵大树,夜里就在树上休息。 荷花惦记着黑风,又没法把它弄上树,田大强和田庆等人就在树下挖了几个陷阱,也算是多了一重安全保障。 这一夜果然不消停,虽然树下燃着火堆,可是仍然能听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时远时近的狼嚎,荷花在树上躺着又不舒服,又怕睡着了掉下去,一晚上提心吊胆的,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支撑不过,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醒了已经是天光大亮,其他人早就醒了,正在树下忙碌着什么。 荷花揉了揉酸痛的四肢,慢慢地爬下了树。 原来昨夜的陷阱居然抓到了猎物,而且还是一只不大不小的狍子,大家正在处理猎物。 狍子肉可是很好吃的,东北山上本就有很多狍子和鹿的,是后来捕猎太严重,才会渐渐变少,但是古代的生态环境还是很好的,抓只狍子是稀松平常的事。 趁着大家在给狍子剥皮割肉,荷花在附近转了转。 本来她收获了灵芝人参和椴树蜜,已经很满足了,可是这么一转,居然发现了一小窝野生天麻。 野生天麻的秧苗长得矮矮胖胖的,黄澄澄的,像是某种动物的触角,很是有特点,所以荷花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一片天麻。 正文 第219章收获 荷花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去拿了工具,叫上田三金和田福跟她一起去挖。 挖天麻要先从边缘往外一点开始挖,因为天麻是成窝生长的,如果直接挖下去,很容易会伤到天麻的根,这样品相就不好看了。 荷花原本以为这窝天麻不会有多少,结果挖下去才发现,这一窝天麻长得很深,根部也很粗壮,地底下绵延地长了好多,全都挖出来居然差不多有二十多斤,而且品相都很好。 荷花高兴地恨不能手舞足蹈,这回进山来得太值了,居然收获了这么多好东西! 等他们把天麻装好,田大强他们也把狍子肉分好了。 各家都分了不少狍子肉,其余的则切成块,穿在树枝上烤,荷花又切了些碎肉,合着干蘑菇熬成汤,那滋味别提多鲜美了。 饱饱地吃了一顿,大家就准备回去了。 之前跟周氏说好了三天就回去,如今算算路程,只怕还要在山里住一夜,更何况还拿了不少东西。 有了这么多收获,大家都归心似箭,整理好行装就往回走。 荷花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她也知道,山里的好东西应有尽有,以后还有机会再来的。 她在山里住了两夜,还真有点儿想念家里那暖和又舒服的火炕了。 再说有了这么多好东西,家里又可以踏踏实实地过个冬天了。 荷花在山里一走就是三四天,却不知道短短的几天,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荷花走了第二天,周氏见外头天气晴朗,就招呼翠花和杏花出来,准备腌酸菜。 东北的冬天漫长又寒冷,酸菜是家家必备的过冬食材,要早早腌好才行。 因为周氏肚子大不能干重活,两个闺女就抢着干活,又是烧开水,又是洗刷大缸,周氏只需要坐那儿看着就行了。 虽然家里只有娘三个,倒也是其乐融融。 周氏闲不住,就把身边的白菜拿过来,挑着几十棵稍好些的白菜,掰掉外层的叶子。 正忙碌着,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嫂,二嫂!” 周氏回头望去,只见外头站着一个包着蓝头巾的妇人,双手袖在袖管里,正抻着脖子叫她,居然是许久不见的焦氏。 “噢,是弟妹啊。”周氏费力地站起来,扶着腰走了过去,“有啥事么?” 焦氏看着周氏笨拙的样子,尤其是那鼓得高高的肚子,一双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 嫁过来这么多年,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个二嫂了,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就是个受气包,没想到人家一分出去,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再怀上孩子。 她想起自家唯一的儿子五宝,看着周氏的肚子就觉得格外碍眼。 “咋地了,没事儿就不能来你家啦?”她哼了一声,推开院门就自顾自走了进来。 周氏被她没头没脑地顶了一句,不禁一愣,只是她平日里软弱惯了,挨了几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焦氏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满地的白菜叶,心里嫉妒的火苗更盛了。 “哎哟,这么多的白菜叶就这么扔了?二嫂,你可真会过日子啊!” 正文 第220章找茬 分家之后,她在老宅里硬撑着过了好几个月,跟蒋氏闹得鸡飞狗跳,蒋氏自然不会给他们一家好脸色,没想到闹了那么久,蒋氏提出他们在家住着太吵闹,会影响田一鸣的学业,田根发和田王氏就毫不犹豫地把他们赶出了家门。 老两口可是指望田一鸣以后做大官光宗耀祖的,有任何可能影响到田一鸣的因素,都会被老两口毫不客气地剔除掉。 如今焦氏他们一家住在村里一个破落的房子里,条件还不如现在三房住着的老院,焦氏和田大志又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手里那点儿分家的钱早就败光了。 焦氏自己一家三口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不寻思怎么赚钱养家,天天还是盯着别人家的日子,看谁过得比自己好,都是满肚子的怨气。 这不昨儿听说田大强带着田大力他们进山了,焦氏的火就上来了,一大早上就来他们家里找茬。 “这白菜叶子可都好好的呢,咋说扔就扔呢?你们家这是有多少钱哪,这么漫天撒地的糟践东西?”她捡了一堆白菜叶摔在了地上,冷笑道,“我倒忘了,如今你们家发达了,都能帮衬自家兄弟了,可我们大志也是你们亲兄弟呀,你家咋不说帮衬一把呢?连问都不问一声!都是一样的兄弟,你们咋能这样呢?” 起初看她走进来,翠花和杏花手里忙着活,也不爱搭理她,就没吱声,没想到焦氏居然进来就冲周氏发难,翠花和杏花自然不乐意了。 “老婶,这一大早上的,谁招惹你了?跑我家来撒什么气?”翠花把手里的刷子重重地一摔,噌地站起身来。 翠花的彪悍可是全村闻名,焦氏跟她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知道她的脾气的,见她发火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只对着周氏说话。 “二嫂,不是我说你啊,都分出来这么久了,你们家闺女怎么还是这么没规矩啊?”她冲着周氏,理直气壮地说道,“都这么大的闺女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难怪连个说亲的都没有,你是怎么做娘的,自家闺女的事儿,咋一点儿也不上心呢?” 到底是个没出嫁的姑娘,一提到亲事,翠花顿时又羞又气,脸都红透了。 周氏本就是个不会吵架的,此刻又被戳中了心事,一时间又急又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杏花见娘和二姐都不说话,忙说道:“我家的事儿不要你管,你赶紧走,我们还忙着呢!” 焦氏见自己说得周氏和翠花都不开口了,越发得意了起来。 “说你们家孩子没规矩,还真是没规矩,长辈进了屋连个招呼都不打,张口就撵人,二嫂,我这可是头一回来你家,你们就这么招待我啊?” 周氏向来怕事,听她这么一说,想到也是这么个道理,要是就这么把焦氏轰走了,就凭焦氏那张嘴,只怕明天全村就都知道他们家是如何待客的了。 想到这里,她低声说道:“四弟妹,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茶。” 看她忍气吞声的样子,焦氏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讥笑。 就算是过上好日子,怀上孩子了又能咋样?还不是像在老宅那样,由着她欺负么? 正文 第221章蛮横 周氏扶着肚子去屋里倒茶了,翠花和杏花见此情形,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偏偏又没办法对付焦氏。 杏花看焦氏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心里来气,实在不愿意看见她,便起身去把鸡窝的门打开,让鸡鸭们出来晒晒太阳。 一大群鸡鸭跑了出来,满地转悠着,焦氏看到这些又肥又壮的鸡鸭,眼睛都冒出光来了。 “哎呀,你们家养了这么多鸡啊?一天得捡老多鸡蛋了吧?”焦氏看着那些鸡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她家连人都养不活,哪还有粮食喂鸡鸭?分家时候分的那几只,早就被田大志和她杀了吃肉了。 翠花一瞅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冷冰冰地说道:“俺家鸡蛋可是要留着卖钱的,我娘都舍不得吃呢!” 焦氏被刺了一句,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开了目光。 这时周氏端了茶壶走过来,放在周氏手边的木墩子上:“四弟妹,喝点儿水吧。” 焦氏不客气地拿起茶水一饮而尽,眼角瞟到鸡鸭群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哎,还有鹅呢?”她皱了皱眉头,疑惑地说道,“这是不是咱家的鹅啊?” 她记得分家的时候,家里可是刚抓了几只小鹅崽的。 周氏只好说道:“是三弟妹家的,她说她家没功夫养,就给我家了。” 焦氏转了转眼珠,说道:“哟,那敢情好,这鹅在家的时候可都是我照看的,要不然能长这么好吗!” 周氏明知道她在撒谎,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不说话。 就焦氏那懒样儿,会伺候鹅?天大的笑话。 焦氏接着说道:“我以前喂了它们好几个月,结果送你们家来了,我这不是白伺候了吗?二嫂,要不这么着吧,你给我两只,其他的就给你留下。” 翠花和杏花在一旁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辛辛苦苦割草喂大的鹅,焦氏居然张口就要?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眼看着翠花张口就要骂,周氏忙说道:“老四媳妇,这怕是不好吧?这些鹅在我家养了好几个月了——” 焦氏一瞪眼睛:“要是没有我,你家能有这些鹅?二嫂你也太偏心了,帮着三叔一家,又是贴钱又是拿东西的,轮到我们家,连两只鹅都舍不得给!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 说着就干嚎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哥哥的在家肥鸡大鸭的吃着,眼瞅着弟弟一家要饿死了,都不伸手帮衬帮衬啊!老天爷你咋不开开眼啊,咋不收了这些没天理的东西啊!” 焦氏在田家没学什么好,倒是把田王氏那套撒泼耍赖学了不少,此刻在周氏面前运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那群鸡鸭鹅本来在争抢地上的白菜叶子吃,被焦氏突如其来的嚎叫声惊得四处奔散。 周氏从来都没办法对付这样撒泼耍赖的人,一时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口中只会说着:“四弟妹你别这样,让人听见了不好……” 她只说了几句,声音就淹没在焦氏的尖叫声中了。 “让人听见了咋地?我就是让全村人都来听听!当哥哥嫂子的这么对我们,还不兴我哭几声吗?” 正文 第222章偷东西 翠花忍无可忍,拎起湿淋淋的刷子就要冲上来,周氏赶紧伸手拦住。 “翠花你快进屋,让娘来说。” 周氏怀着身子,翠花怕伤了她,被她拉住了不敢挣扎,气得直跺脚,冲焦氏喊道:“要嚎回你们家嚎去,在我家耍什么耍?我家该你的欠你的,凭啥跟我家要东西!” 杏花怕周氏在拉扯中受伤,赶紧上前帮着拉开翠花,一边向焦氏冷笑道:“你乐意嚎就嚎吧,我家这儿住得偏,就算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见,看谁来笑话!”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焦氏,她恨恨地止住了尖叫,顺手抄起茶壶咕嘟嘟地喝了好几口水。 也是,她倒忘了这里是村后头,她就算再大声地嚎,也没法把村里的人喊过来看热闹。 焦氏坐在树墩子上骨碌着眼睛,琢磨怎么才能顺点儿好东西回去,不料却听见周氏忽然哎呦了一声。 周氏怀着身子,平日里家里人对她格外照顾,刚才因为焦氏的话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再加上拉了翠花几下使岔了劲儿,肚子就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见周氏脸色煞白,双手捂着肚子一脸痛楚的样子,翠花和杏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娘,娘你咋地了?” “杏花,赶紧着,快扶娘进屋躺下!” 翠花和杏花顾不得焦氏,一边一个扶着周氏进了屋。 院子里剩下焦氏一个人,她最初看见周氏肚子疼还有些怕,此刻见只有自己一个人,顿时胆子就大了。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可不能错过啊! 她站起身,直接就奔着仓房去了。 因为要腌酸菜,翠花拿了白菜还没来得及收拾,此刻仓房的门大敞四开着,焦氏几步就窜了进去。 只见仓房里堆着满满的粮食,粳米小米白面各种豆子,还有肉干鱼干,干蘑菇干菜干辣椒的,几乎晃花了焦氏的眼睛。 这么多好吃的,让焦氏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来,统统拿到自己家去。 二房一家连个儿子都没有,凭啥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凭啥自己家过得连隔日的粮都没有? 她看着人家满满当当的仓房,满心都是嫉恨。 反正二房这么多东西,自己不拿白不拿,就周氏和田大强那两口子的性子,就算知道她拿了他家东西,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上次田王氏带回家的猪心猪肝和粳米,可不就是从二房拿的吗?田大强他们家人连个屁都没敢放。 焦氏这么想着,贼心越壮,先从房梁上拽下一长串风干香肠挂在脖子上,往怀里塞了几包香菇木耳,空出来双手又提了一袋子白面,急慌慌地往外跑。 她心急火燎地跑着,生怕翠花她们出来发现,一时间忘了看脚下的路,踩在滑溜溜的白菜皮上差点儿没滑倒。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她看到地上啄食着的鸡鸭,贪心顿起。 二房养得鸡鸭确实好,个个儿毛色锃亮膘肥体壮的,这要是拎回去两只炖上一锅,够全家吃好几天的。 想到这里,她就把白面背在身后,伸出一只手就去抓一只肥壮的鸭子。 正文 第223章大鹅凶猛 鸭子跑得慢,见有人要抓它,立刻嘎嘎地叫着,扑棱着往鸡圈跑。 焦氏心下着忙,赶紧追了过去。 那鸭子摇摇摆摆地往前跑,慌不择路地扎进了鹅群里。 几只大鹅刚吃饱了,正在阳光下梳理羽毛,冷不丁扑棱过来一只鸭子,一下子全都惊了,嘎嘎大叫着开始反击。 焦氏就看见一群大鹅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扑了过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娘哎”,就滑倒在地上。 农村的大鹅可都是很凶的,被啄一口就跟拧掉一块肉那么疼。 她身上背了一堆东西,倒在地上一时间竟然挣扎不起来。 大鹅们可不管她能不能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扑上前,几张尖利的鹅喙朝着焦氏没头没脑地就啄了下去。 焦氏躲闪不及,疼得连声惨叫,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却又爬不起来,几只大鹅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啄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到翠花听到焦氏喊救命的声音跑出来,只看见一群大鹅正围着一个人下死口地啄咬,慌得她赶紧把鹅群赶开。 等赶走了鹅,只见泥地里蜷着一个人,满身满头满脸全都是鸡鸭鹅粪,混合着满天飞散的白面和木耳香菇,再加上点点血迹,简直没个人样儿了。 翠花走过去才发现这人是焦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好捏着鼻子把她拉起来。 “老婶?你在鸡圈里干啥呢?” 焦氏疼得说不出来话,也没脸说,只会哎哟哎哟地喊疼。 刚才她吓得只顾捂着头脸,背后和屁股被啄得无处不疼,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荷花看着满地的白面和木耳香菇还有香肠,就猜到她是去仓房偷东西了,看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心疼,倒是觉得挺解气的。 她把焦氏拖出了鸡圈,就撒开了手,冷冷地说道:“我家这群鹅可知道看家了,比狗都顶用。老婶,你下次再想来偷东西,可得先掂量掂量。” 焦氏被她戳穿,又是羞又是气:“你、你个死丫头,说谁呢?” 翠花才不怕她呢,抬高下巴大声说道:“你说我说谁呢?这院子里就你一个人,这些白面和香肠是哪儿来的?难不成它们自个儿长了腿,从仓房里跑出来了?” 焦氏抹了一把脸上的鸡粪,怒道:“我是你老婶,拿你家点儿吃的咋地了?” 翠花狠狠地呸了一口:“我家的东西,凭啥给你?你对我家有过啥好处?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偷东西还偷出理来了?” 这时杏花也跑出来了,见此情形就说道:“二姐,你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把她扭到村长那去,就说拿到贼了,让村长处置!” 一提起要送到村长那里,焦氏不由得就软了。 “两个没大没小的死丫头,看我以后咋收拾你们!”撂下两句狠话,她就赶紧跑了。 周氏在房里听见外面吵闹,支起身子就要出来。 “翠花,杏花,你们吵吵啥呢?” 惦记着她的身子,翠花关了院门,就赶紧进屋了。 “娘,没啥事,老婶滑倒了,我给她送出去。”知道周氏向来怕事,翠花随口绉了个谎,“娘,你现在咋样了,肚子还疼吗?” 周氏这才躺下,微微笑道:“没啥事,就是岔气了,躺会儿就好了。” 正文 第224章上门讹人 见她脸色确实好多了,翠花杏花这才放下心来。 “娘,往后家里有啥事你就别管了,你自己是双身子的人,出啥事也没有你生个小弟弟重要。”翠花劝道。 周氏躺在炕上,看着翠花又给自己倒水又给自己拿枕头的,想起刚才焦氏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翠花是个多懂事多好的闺女啊,咋就没人来提亲呢? 偏偏自己怀了身孕出门不方便,又不能亲自张罗,把自家闺女给耽误了,连焦氏这样的人都敢上门耻笑他们。 周氏想着,等过阵子大家伙都闲了,她得好好研究一下翠花的亲事了。 翠花原以为焦氏吃了个大亏不敢再来了,没想到第二天焦氏又来了,还带来了自家儿子五宝。 “五宝,这是你二大娘家,里头有老多好吃的了,娘带你进去吃!” 因为田大强进山了,家里没个男人,翠花就把院门给拴上了,虽然是白天,大门也没开。 焦氏看着关得紧紧的院门,扒门缝里往院子里张望,却没见个人影,索性就扯嗓门喊开了。 “有没有个人啊?赶紧出来开门!” 她喊了好几声,才看见杏花慢吞吞地出来了。 “谁呀?青天白日的在外头鬼叫什么?”杏花明明听见是焦氏的声音,却还是故意不耐烦地问道。 焦氏气得咣咣地拍着门,说道:“死丫头说什么呢?我是你老婶!赶紧把门开开!” 自打新修了院子,荷花特意叮嘱把院门和院墙都修得又高大又结实,焦氏拍了半天也只是微微撼动着大门。 杏花走到门前站住,疑惑地问道:“老婶?你又来我家干啥?” 她记得焦氏昨天可是弄得灰头土脸的,今天咋又来了呢?难不成还想找大鹅报复? 焦氏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家大鹅把我给叨了,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 昨天她灰溜溜地走了,回家越琢磨越是憋气,明明东西都弄到手了,居然还被几只鹅给搅合黄了,还把自己弄得满身都是伤,这口气她怎么能咽得下? 焦氏平日里是个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人,更何况这回被周氏家的大鹅给啄伤了,更觉得自己占住了理,这不一大早就赶到二房家里来了。 杏花隔着大门冷笑:“还说法呢?你偷我家东西,我还没找你要说法呢!” 焦氏脸色一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着周氏是个软弱可欺的,索性喊道:“你把门给我开开,我找你娘说去!” 杏花又不傻,一口回绝道:“我娘还睡着呢,没功夫听你闲磕牙!” 两人隔着门斗嘴,五宝听得不耐烦了,伸手拉了拉焦氏:“娘,咱啥时候进去啊?我都饿了!” 为了占二房的便宜,焦氏一早上连饭都没做就奔这头来了,一心想着蹭他们家的好吃的。 五宝这一下正好拉扯到了她的伤处,焦氏疼得咝咝直抽冷气,心里越发发狠,一定要讹点儿东西才能回去,昨天那亏不能白吃!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拍着门,一边拍一边大叫道:“你个没规矩的死丫头,赶紧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就砸了!” 正文 第225章瞒不住了 杏花才不理她呢,这大门的木料还是荷花挑选的,别说一个焦氏,就算是野猪下了山也拱不开。 焦氏拍得手心都麻了,大门却纹丝没动。 她扒门看了看院子里头,却见杏花正在把关了一夜的鸡鸭放出来,一边给大鹅喂食一边笑道:“你们几个可是咱家的功臣哪!记住,下次再遇上贼,只管下死口叨,叨下来几块肉才好呢!” 焦氏在外面听得分明,差点儿气炸了肺。 这个杏花比翠花还难缠,上次她把自己打了一顿,让全村人都看了个大热闹,现在还时不时有人提起这事儿笑话她呢,如今更是当着她的面这么磕碜她。 焦氏扯开嗓门,嗷嗷地大叫了起来:“周小凤,周小凤你给我出来!” 她就不信了,自己会被二房几个臭丫头欺负成这样? 她这么连砸门带嚎叫的,周氏就算睡得再沉,也被吵醒了。 “翠花啊,外头是咋地了?谁在外头吵吵呢?”她费力地下了炕,穿了鞋走出来。 翠花赶紧放下手里的盆,上前说道:“娘你慢点儿,外头是老婶来了,正在敲门呢!” “敲门就敲门呗,咋是这动静呢?”周氏不解地看着紧闭的院门,以及一脸若无其事地喂着鸡鸭的杏花。 翠花知道瞒不过去,便轻声说道:“是这么回事,昨天老婶来的时候,被咱家的鹅给叨了几下……” “啥!?”周氏一听就急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咋不跟我说呢?” 她自然知道被鹅叨了是什么后果,家里的大鹅可是很凶的。 “我寻思不是啥大事,怕你着急就——”翠花见周氏径直过去开门,忙说道,“娘,你慢点儿,先听我说啊——” 她话还没说完,周氏就把门打开了,焦氏正在死命地拍门,一个没留神,脚底趔跄,差点儿趴倒在地上。 “你、你个周小凤,好哇,看你养的好闺女!”焦氏胡乱呼噜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周小凤,你听没听见你闺女跟我胡咧咧个啥?她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婶了!” 翠花看她凶巴巴的样子,怕她伤到周氏,赶紧过去把周氏拦在身后。 “你有话好好说,我娘怀着身子呢,你别动手动脚的!”翠花瞪着眼睛,盯着焦氏一脸警告。 周氏看焦氏头没梳脸没洗的,额头上还带着几处新鲜的伤痕,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越发信了翠花的话。 “四弟妹,你被我家鹅叨了?咋样,伤哪儿了?”周氏关切地问道。 周氏虽然懦弱,却从来不是逃避责任的人,如果焦氏真的是被自家大鹅给叨了,她肯定要承担责任的。 焦氏直起身子,怒道:“少假惺惺的装好心,就在你院子里出的事,你还装不知道?” 这可真是冤枉周氏了,昨天她肚子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倒,别说院子里大鹅啄人,就算是地震了只怕她也不知道。 周氏皱着眉头,看着两个一脸倔强的闺女,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翠花,杏花,这是咋回事?你们咋没看住那几只鹅呢,把你老婶伤成这样!” 正文 第226章汤药费 杏花气鼓鼓地说道:“娘,你咋不问问她,昨天在咱家干了啥好事!” 焦氏提起那事不由得有些心虚,却嘴硬地说道:“你说啥呢?我在你家干啥了?我可啥都没干!” 反正她吃准了这附近没人家,周氏又没亲眼看见,自己也没拿成东西回去,反正抵死不认就是了。 翠花心性率直,见她这么不要脸,顿时怒了。 “你说你干啥了?要不是你偷我家东西,还想抓我家的鸡鸭,那几只大鹅能叨你吗?”说着又跟周氏说道,“娘你知道的,咱家鹅一向都关在圈里,从不放出来的,要不是老婶自己钻到鸡圈里去,那几只鹅能伤到她吗?” 这一点周氏倒是清楚,因为自从那几只鹅到了她们家,就跟黑风不对付,鹅狗之间经常爆发大战,家里人怕它们互相伤害,都是把鹅关在圈里头,从不放出来的。 如果不是焦氏自己进了鸡圈,那些鹅是没有机会伤到她的。 “你、你们娘几个欺负人!”焦氏见事情败露,索性坐地上撒起泼来,“我不管,反正我是在你家受的伤,你们得赔!” 周氏看她这副样子真是无比为难,她是相信翠花的话的,也知道焦氏是什么德性,来她家偷东西这事焦氏绝对干的出来。可是招惹上焦氏这样的人,要是不赔点儿什么,只怕这事儿又要闹大了。 周氏还没说话,翠花和杏花姐妹俩已经按捺不住了。 “谁欺负你了?你受伤也不是我们打的,要不是你偷东西,我家鹅能叨你吗?你还讲不讲理了?” 可是不管翠花和杏花说什么,焦氏就是闭着眼睛在地上蹬土,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无赖样子。 周氏看她手蹬脚刨的,想伸手扶她又不敢,只得好声好气地说道:“四弟妹你先起来,有啥话咱好好说。” “还说啥?你们家鹅把我伤成这样,你不得赔点儿汤药费吗?”焦氏这句话倒是听清了,立马接过话来。 翠花和杏花又想开口,却被周氏止住了。 “这都好说,你身上有伤,快点儿起来吧。再说五宝也在这儿呢,别吓着孩子。”周氏轻声细语地说道。 焦氏见目的达到,气哼哼地从地上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着一脸怒容的翠花和杏花狠狠地瞪了一眼。 周氏把焦氏娘俩让进门,问道:“四弟妹还没吃早饭吧?杏花,去拿点儿吃的过来。” 杏花嘴巴撅得老高,又不敢违拗周氏,气呼呼地出去了。 翠花则守在周氏身边,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焦氏,似乎生怕她再偷什么回去。 焦氏见周氏这么招待自己,气焰越发高涨。 “二嫂,不是我说你,你们家里也太不像个样子了,男人没个男人样儿,姑娘没个姑娘样儿,连养的牲口都——” 看到翠花眼中喷出的熊熊烈火,焦氏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一会儿的功夫杏花端了一盘包子进屋,五宝一看见吃的,蹬蹬跑过去,伸手就拿了个最大的包子塞进嘴里,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还攥着两个包子不撒手。 正文 第227章没钱 周氏看他这样子,再想想之前听田大强说起过的老宅那头的事儿,倒觉得五宝怪可怜的,声音越发柔和了几分:“五宝,慢点儿吃,还有呢,叫你三姐再拿几个。” 焦氏也不客气地拿起包子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还说道:“别以为几个包子就能把我们打发了,一码是一码!” 这包子做得真好吃,里头又有肉又有香菇,还放了炸得酥香的油滋啦,咬一口就满嘴流油。 娘俩好些日子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包子了,一时间吃得连话都顾不上说。 杏花实在看不下去两人的吃相,给两人倒了一碗水就扭过头去。 焦氏吃得实在吃不下去了,才不舍地放下了包子。五宝则吃了个肚儿圆,还把余下的包子往怀里塞。 周氏忙叫杏花拿几张油纸来,给五宝把包子包起来带回去。 虽然极不情愿,杏花还是依言做了。 焦氏冷眼看着她们忙碌,嘴角掀起一抹鄙夷。 现在知道怕了吧,这点儿小恩小惠就想收买她?没门儿! 等忙完了,焦氏才开口道:“二嫂,你说这事儿咋办吧?” 周氏想了想,说道:“我家里有伤药,一会儿给你带回去,再让杏花给你装一篮子鸡蛋带回去,你留着补补身子,你看这样行不?” 村里要是谁家狗咬了人,也就是送点儿伤药和鸡蛋红糖之类的,周氏觉得这样应该足够了。 焦氏听了就噌地站起身来:“啥?这就把我打发了?你当打发要饭花子呢?” “那……你想咋办呢?”周氏一脸为难地问道。 焦氏环顾着这屋子里的摆设,虽然不多几件却都大方雅致,再想起自家那几个破锅烂碗,心里就蹿起一股无名火来。 “一篮子鸡蛋够干啥的?你再给我加上一袋子白面,五只鸡,五只鸭,两只大鹅,再加五两银子给我买汤药,要不我就找爹娘,找村长去!” 她昨天在仓房和鸡圈里都看见了,二房家的粮食和鸡鸭多着呢,只要这些都是客气的了。 周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多东西,还要银子?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一旁的翠花听不下去了,怒道:“要这老些东西,你咋不去抢呢?你还真当自己是多金贵的人啊?” “咋地?那你家大鹅就白叨我了?”焦氏跳起来,撸胳膊挽袖子地给周氏看,“你瞅瞅我这一身伤,得养多长时间才能好?要你这点儿东西都是便宜你了!” 周氏看她胳膊上满是青紫,倒有些不忍目睹,只好移开了视线。 “四弟妹,我知道是我家鹅伤了你,可是这东西也太多了,寻常人家掏空了家底也拿不出来啊。要不,咱少点吧,给你添上两只鸡,这事儿就算了。”周氏只想息事宁人,不想让焦氏这么纠缠下去。 “那银子呢?我伤得这么重,不要拿银子买汤药啊?”焦氏不依不饶。 “什么伤药值五两银子?你拿出来我瞅瞅!”翠花怒道。 这个焦氏摆明了就是来讹人的,也就娘这么软弱的性子才会答应她,要是搁翠花处理,早就把她打出去了! 周氏为难地说道:“四弟妹,不瞒你说,家里真没银子,你看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哪里不要钱啊?我们家又没有地,粮食都要从外头买来吃,实在是没钱啊!” 正文 第228章软弱 多亏荷花有先见之明,家里的银钱从来不给周氏和田大强,夫妻俩没什么心眼,也不知道荷花到底有多少钱,平日家用钱都是放在翠花那里,周氏自打怀孕了更不管家里的用度了,所以周氏说的倒不是假话。 “没钱?你骗谁啊?”焦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发,眼睛在屋子里到处打量,“瞅瞅这匣子,这瓶瓶罐罐,都是顶好的,你们家日子过得这么好,怎么可能没银子!” “真的没有……” 周氏才说了半句,就被焦氏打断了。 “行,不给银子是吧,把你头上那个簪子给我,我拿去换钱买汤药!”焦氏说着就奔到周氏身边,伸手就去拔她头上的银簪子。 这银簪子还是荷花去七里铺给周氏买的,周氏哪里舍得,赶紧捂住头。 “四弟妹,这不成吧……” “你离我娘远点儿!”翠花早就忍无可忍,见焦氏居然敢上前来抢周氏的簪子,伸手就把她狠狠地推开了。 焦氏虽然年纪长些,平日里却好吃懒做,身子骨还没翠花结实,被推了一把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好压在了伤处,顿时疼得杀猪般叫唤了起来。 “杀人啦!周小凤和她闺女要杀人啦!”她疼得躺在地上起不来,压着屁股又疼,翻了个身还是疼,哇哇地哭喊了起来,“哎呀妈呀,可疼死我了!我可饶不了你们哪!” 五宝平日里见她娘撒泼耍赖习惯了,心理素质无比强大,看焦氏在地上打滚完全不当回事儿,只顾着舔手上的包子油。 自打从老宅搬出来,五宝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了。 周氏怀着身子,哪里敢去扯焦氏,扎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只会说着:“四弟妹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焦氏耳中听见周氏的话,却越发哭嚎得大声:“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啊,把人伤成这样连点儿汤药钱都不给,周小凤,你良心被狗吃了!我要找村长,找爹娘去评评这个理!” 周氏被她哭得六神无主,听到她要闹事,心慌慌地只好摘下了头上的簪子递过去:“好了好了,这簪子给你就是——” 一旁的翠花见周氏拔簪子,就知道周氏这要干什么,赶紧伸手拦住。 “娘,这可是荷花给你买的,要是她回来了发现簪子不见了,肯定要问的。”她知道周氏的性子软弱,又是被欺负惯了的,只好把荷花抬出来。 焦氏本来见周氏要妥协了心里挺美,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翠花,登时越发尖声嚎叫了起来。 “没天理了啊,没王法了啊!把我伤成这样就白伤了吗?信不信我把你告上衙门,让你们一家吃官司!” 周氏一个山村妇人,哪里见过这场面,一听说衙门就怕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了翠花:“翠花,你手里还有多少银钱,赶紧都拿出来给你老婶,咱日子过的好好的,可千万不能吃官司啊!” 翠花见周氏怕成这样,简直对焦氏恨得咬牙切齿。 正文 第229章抓鸡 “娘你别怕,她这是吓唬你呢,就她那德行,只怕衙门的门朝哪边儿开都摸不清,还告啥状啊?”翠花忍气安慰了几句,转身冲焦氏说道,“老婶你这到底是要干啥?不就是大鹅叨你几下么,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我娘都说了,赔你一篮子鸡蛋,你还想要啥啊?我可告诉你,要想讹人就赶紧出去,我家可不是在老宅那样儿了,由得你们骑在头上欺负!” 这番话刚柔并济,倒让焦氏的嚎叫声低了不少。 也是,就这么大点儿事,别说上衙门了,就算闹到村长那儿,只怕也就是赔一篮子鸡蛋而已。 再说二房这大半年过的日子她也看见了,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听说跟村长家也走得挺近乎,要是真闹起来,她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焦氏想了想到底不甘心,抻着脖子叫道:“光赔鸡蛋可不行,还有白面,红糖,再给我两只鸡!” 翠花气得想骂人,可是看到周氏满脸担忧的样子,到底还是强忍下了这口气。 “行,就这么办!” 一旁五宝听见翠花这么说,赶紧爬上凳子,把桌上那一匣子爆米花往怀里扒拉,一边扒拉还一边叫道:“还有这个,我还要这个!” 这爆米花又香又脆的,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嘴呢!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在焦氏的耳濡目染之下,五宝小小年纪就知道讹人占便宜了。 翠花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却不愿跟一个孩子计较,扭过头去不说话。 杏花被周氏支出去拿鸡蛋,刚提了一篮子鸡蛋进屋,就看见焦氏一脸得意地坐在上座,周氏还在一旁低声下气地赔礼。 见杏花进来,周氏忙道:“杏花,去拿一袋白面和一包红糖来,再抓两只鸡。” 杏花闻言脸色一沉:“娘,要这些东西干啥啊?” 焦氏眼睛一瞪:“装糊涂是不?还能干啥?当然是赔给我的!这么大姑娘了,咋这么没眼力价呢?” 自打上次被杏花打过之后,她就成了村里的笑料,如今看杏花最不顺眼,逮住机会就想损几句。 “你——”杏花刚要还口,却被翠花叫住了。 “杏花,快去拿东西。”翠花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瞟了一眼周氏,意思是不让周氏着急上火。 杏花看周氏那软弱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气呼呼地出去了。 周氏在一旁说着软话,都是给焦氏赔罪的,一副息事宁人的神情,翠花在一旁听得满肚子憋气,再看焦氏那得意的样子,恨不能上去给她几下。 不一会儿杏花回来了,进屋就把东西往焦氏面前重重一墩。 “这是白面,红糖。”她斜着眼睛看着焦氏,阴阳怪气地说道,“鸡我可没抓,谁知道你是要公的啊母的啊,还是要下蛋鸡啊?别我抓过来你又嫌大嫌小的,反正鸡圈你也进去过,想要啥样的,自己进去抓吧!” 焦氏听了就变了脸色,张口骂道:“死丫头你说啥呢?不想赔就直说,拿话挤兑谁呢?” 周氏生怕又起什么波折,忙说道:“杏花,咋跟你老婶说话呢?快去抓两只鸡来,要不翠花你去。” 正文 第230章对峙 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弹。 焦氏就冷哼道:“哎呦呦,我算是长见识了,没见过谁家闺女这么没大没小的,当娘的说句话,只当是放屁!” 翠花和杏花气得齐刷刷白了脸,杏花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行,老婶你出来,你说要哪只,我就给你抓哪只!” 焦氏见状,只当是杏花怕了她,得意洋洋地出了门。 杏花走到鸡圈门口站定,回头盯着焦氏:“老婶,你还真敢要我家的鸡?你也不怕吃了噎死!” “白得的鸡,咋吃都香,咋会噎死呢?”焦氏笑得格外无耻,说着就指着一只肥壮的大公鸡说道,“就要那只,给我抓出来!” 杏花见她指的正是自己平时最喜欢的大芦花,气得咬牙切齿,推开栅栏门就进了鸡圈。 焦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喊道:“可把你家大鹅关好了啊,别再放出来叨人!” 昨天那场袭击她还记忆犹新呢,可不想再来一次。 杏花也不接茬,抓了大芦花就走到她面前,往她头脸上狠命一扔。 “给你,接着!” 焦氏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躲避不及,被受惊的公鸡扑棱得满头满脸都是鸡毛,赶紧胡乱地拍打着。 “你这丫头作死呢!当心我去告诉你娘——” 焦氏好不容易把咯咯乱叫的公鸡拍开,头脸早已被锋利的鸡爪子划出几道血痕,又气又疼,一脸气急败坏地就要冲杏花发难,谁知一抬头就愣住了。 杏花已经把一群大鹅赶出了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只见那几只大鹅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她,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焦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哎呀我的妈呀!”她叫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连儿子都忘了。 身后传来大鹅嘎嘎的叫声,焦氏更是吓得脚底生风,转眼就没了踪影。 杏花见她跑没影了,才把大鹅赶回圈里,自己则进了屋。 周氏看她进来,忙去看她身后,却没见到焦氏,不由得问道:“咦,你老婶呢?” 杏花看了一眼翠花,随口说道:“她说提了鸡不方便,就先走了,让我们把东西和五宝送回去。” 此刻周氏只求平安无事,倒是没怀疑杏花的话,听说焦氏走了终于松了口气。 把周氏安顿好了,翠花寻个空子,把杏花拽出屋,杏花就把刚才的事说了。 翠花听得又气又乐,重重地戳了一下杏花的额头:“你这丫头,鬼心眼子越来越多了!” 杏花揉着额头,一脸不忿:“二姐你还说我呢,娘那样儿你也不拦着点儿,娘由着她欺负,你就在那儿看着,啥也不干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娘的性子……”翠花把焦氏要来抢簪子,周氏居然还真要给的事给说了,姐俩义愤填膺,又相顾无言。 周氏和田大强一辈子就这样了,说啥也改不了。 良久,翠花才叹了口气。 “算了,我去送五宝和东西吧,要是让你去,估计又要闹起来。” 这两回的事儿可是让焦氏和杏花结下梁子了,以后的日子且有得闹腾呢! 正文 第231章到底咋回事 这天日头格外好,周氏一早就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往远处眺望。 “翠花啊,你说你爹和荷花他们咋还不回来呢,说好了三天就回的。”周氏蹙着眉头,一脸担忧。 知道她是担心家人,翠花一边扫院子,一边安慰道:“娘,这天还早着呢,你别着急,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氏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心里就是不踏实,在屋里怎么也呆不住。 她在院子里慢慢绕着圈,这还是荷花跟她说的,过了头三个月要多溜达,对大人孩子都好。 周氏本来也是闲不住的人,见鸡圈还关着,就走过去打开了栅栏门。 几十只鸡鸭欢快地跑了出来,在院子里东啄一下,西叨一下,给空荡荡的院子添了不少生气。 周氏看着成群的鸡鸭微微地笑,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算算日子也该腌咸鸭蛋了,她琢磨着一会儿叫翠花把鸭蛋收拾过来,娘几个把鸭蛋腌上,冬天也好添个菜。 过了一会儿,她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周氏又看了看鸡群,忽然叫道:“杏花,杏花?” 杏花闻声跑了过来,她正在揉面准备烙饼,手上都是面,就举着双手说道:“哎,娘,咋地了?” 周氏指着鸡群说道:“昨儿不是给你老婶提了两只鸡吗?怎么家里的鸡一只都没少?” 杏花闻言一惊,心想坏了,这事儿怕是兜不住了。 她和翠花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那啥,我老婶说她家没地方,先搁咱家养着……” 周氏虽然软弱却并不傻,看杏花言辞闪烁的样子,再想起昨天焦氏连门都没进就走了,越发疑窦顿起。 “你老婶能说这话?不是你瞎编出来骗娘的吧?” 和焦氏妯娌相处这么多年,她还能不知道焦氏的德性?已经到手的鸡,她怎么可能不立刻拿走,还放在她家养着? 杏花编不下去了,低头用鞋底子蹭着地,一句话也不说。 周氏的神情严厉了起来:“杏花,这到底是咋回事?” 翠花见状赶紧来解围:“娘,咱给她那些东西也不少了,这些鸡是杏花亲手喂大的,她哪能舍得啊?不给就不给吧。” 周氏看着不吭声的杏花,再听翠花这么一说,心里也猜了个十之八九。 “你……你们俩……”周氏气得眉头紧皱,指着两个闺女说道,“让我说你俩啥好啊!” 她不会吵架,对自己女儿也是说不出重话。 杏花抬起头,气呼呼地说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婶是啥样儿人,她明摆着就是来讹咱的,娘你为啥要依着她啊?” “你个丫头懂啥?”周氏是真动气了,怒道,“跟自家亲戚都处不好,往后你们可咋整啊?咱家没个男人,往后我和你爹要是没了,你们姐几个要靠哪个?” 她说着就觉得鼻子发酸,却又强忍住眼泪:“你们还小,不懂事。这女人以后嫁了人,要是没个娘家帮衬着,在夫家要受多少委屈啊!娘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 正文 第232章委屈 她一辈子委曲求全,只为了几个闺女,生怕得罪了家里人,自己的女儿们会受委屈。 翠花和杏花第一次听到周氏这么说,不禁都红了眼眶。 “娘,咱家日子现在好好的,谁也不求,谁也不靠。”翠花扶住周氏,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咱家那些亲戚是啥样儿,娘还不知道吗?要是你过得好了都来打秋风,要是你过的不好,个个儿都躲得远远的。当初咱们一家被赶出来,除了三叔三婶和庆叔庆婶,谁帮过咱们啊?” “就是!”杏花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要这样的娘家人!” “你、你——”周氏刚压下去的火,被杏花倔头倔脑的话又给重新点燃了,“你长本事了是不是?现在就瞧不上娘家人,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杏花撅着嘴,虽然没说话,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翠花扶着周氏,感觉到她气得微微颤抖,赶紧伸手拍了杏花一下。 “瞅你把娘气的,还不快跟娘道歉!” 杏花挨了一下,却还是不肯开口,她觉得自己没做错,她都给焦氏拿了那么多东西了,凭啥还要给她抓大芦花?大芦花可是家里最好最壮的一只鸡呢! “娘你别生气,先进屋歇歇,我跟杏花说。”翠花怕周氏气得又动了胎气,扶着周氏进了屋,临进门还回头瞪了杏花一眼,“你在外头站着,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再进屋!” 杏花重重地一跺脚,扭过头去不理翠花。 她又没错,凭啥让她道歉! 杏花站在屋檐底下,刚想抬脚进屋,想起周氏和翠花的话,索性一扭身,赌气站在原地不动。 不让进屋就不进,有啥了不起的! 正气恼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杏花姐,你怎么了?” 杏花抬起头见是吴明,心里憋着气,说话语气不免有些冲:“没咋地!你不好好念书,跑出来干啥?” 吴明自打进了村塾,不管什么日子,每天都要早起念一个时辰的书后才吃早饭的,所以杏花这样问。 吴明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想了想才说道:“你跟婶子吵架了?” 他不提还好,提起来杏花越发满肚气愤委屈。 “小明,你读过书明事理,你来评评这个理,人家都欺负到家里头来了,娘还低着头不敢吱声儿呢!我们护着自家东西有错吗?娘不帮着自家人,竟然还帮着外人说我……” 杏花说着不禁悲从中来,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无比恼火。 “我天天起早贪黑喂的鸡,凭啥说给她就给她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配不配吃我家的鸡!” 虽然昨天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吴明不在家,晚间倒是听到翠花和杏花抱怨几句,所以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此刻看杏花哭得一个劲擦眼泪,泪水混合着手上的面粉,变成一团团白色半凝固物糊在脸上,那样子说不出的狼狈,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正文 第233章回家 “杏花姐,你别哭了,婶子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吴明拿过一条干净的白布帕子,递给杏花,“来,先擦把脸。” 杏花也不客气,接过帕子擦了几把脸,虽然泪水止住了,眼睛还是红红的。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三姐,你咋了?” 吴明听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心头一跳,飞快地回头望去。 只见荷花跟在田大强后面,一行人拿着好多东西正往院子里头走。 荷花一回来就看见杏花和吴明站在屋门外,杏花又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是不是娘出啥事了?”她一把丢掉身上的东西,快步跑了过来,说着就要往屋里冲,“娘,娘!” 她在外头几天一直惦记着周氏,虽然现在周氏是孕中期,正是最稳定的时候,可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看杏花哭得眼睛红肿,第一个念头就是周氏出事了。 杏花看她心急火燎的样子,赶紧伸手拉住了她。 “娘没事,是我……”杏花刚要说明实情,想起荷花几人才回来,就止住话头不提,问道,“你们累坏了吧?爹,荷花,我去给你们打水洗把脸。” 杏花说完就进了屋,吴明则看着荷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荷花,你总算是回来了。”他说不出旁的话,只是望着荷花,眼底满是怜惜和温和。 荷花白了他一眼:“都这个时辰了,你咋还不去村塾?我不在家你就偷懒是不是?” 吴明看她凶巴巴的样子,居然一点儿不恼,反而觉得挺亲切的。 “今天先生去七里铺,就给我们放了一日的假——” 他还没说完,屋里的周氏和翠花已经闻声出来了。 “荷花!” “爹!” 直到见到他们,周氏等人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荷花知道她们担心,甜甜地叫了一声:“娘,二姐!” 周氏伸手拉过荷花上下打量,又是摸头又是捏胳膊的,看她毫发无损才踏实了不少,嘴上还说着:“非要进山,这回知道遭罪了吧?看看才几天,就瘦了一圈。” 田大强招呼众人把东西放下来,顺便把各家的东西都分了。 这次进山收获不少,田大强把大伙儿一起挖的东西分成一堆,又把各人得的单独拿出来,这些不算是一起的。 田庆和田大力等人自然又少不得推让一番,毕竟这次进山是靠田大强和荷花张罗,单凭他们几人,就算冒险进了山,只怕也没什么太大收获。 田大强虽然老实却很倔强,每个人挖的采的东西他都分了出来,一定要他们收下。 这时荷花洗了脸,一边擦脸一边走了过来。 “三叔,庆叔,你们快别撕巴了。这次进山多亏了你们,要是再撕巴可就是见外了。”她笑嘻嘻地说着,完了又加了一句,“这些药材啥的,等我们去七里铺卖了,回来再把银子给你们送去。” 田庆和田大力听了心里越发感激,不用说别的,单那灵芝和天麻就能换不少钱。 这些事还真得荷花张罗,他们对药材的行市是啥也不懂啊。 正文 第234章疑惑 荷花让翠花拿过几个罐子来,把椴树蜜分了一些给田大力和田庆,说是给三婶和庆婶的,旁的零碎东西,比如在山上采的野果和蘑菇野菜之类的,也都给两家分了不少。 吴明看着荷花站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小的姑娘却思路清晰又有条理,累了好几天脸上却仍然是笑眯眯的,单是看她忙碌的样子就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 才几天没见到她,他就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一大块,直到她回家这一块空白才被填补上。 荷花忙着,没注意吴明的目光,伸手拿过两个灵芝,递给田福。 “福子哥,这灵芝你带回去,回头泡个酒啥的,你和庆叔正好过年喝。” 田福惊得连连摆手:“可别,这灵芝能卖不少钱呢,给我们可白瞎了。” “白瞎啥?灵芝泡酒对身体可好了,赶紧拿着。”荷花不由分说,把灵芝塞给田福,又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回家好好歇着,这几天可把你们累坏了。” 看着她和田福亲密的样子,吴明眸色一黯,唇边的浅笑顿时就消失了。 这几天她在外头,和田福他们同吃同住的,关系自然更亲近一层。 田福挠着头嘿嘿地笑:“行,那我们先回去了。荷花,你啥时候去七里铺,要是东西拿不动就叫我一声,咱们一起去。” “哎,行啊。”荷花痛快地应了,送他们出了门。 等忙活完了,荷花才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的,没办法,这几天在外头虽然有大人们照顾,可住的条件太恶劣,又提心吊胆的,她一直就不曾好好休息过。 看着一地的东西,她实在是提不起劲来收拾,索性决定先回屋睡会儿再说。 她转过身,正好撞上吴明望过来的目光,见他脸上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荷花正累着,也没多想,随口说道:“小明你瞅我干啥啊,几天不见,不认识了啊?” 吴明很想问问她关于田福的事,可见她的小脸满是疲惫,满肚子的疑惑只好咽下不提。 “你累了吧,先别收拾了,回屋歇会儿再说。”吴明帮她掸了掸衣领上的一点儿灰尘,轻声说道。 荷花才这么大就这么辛苦,也真是让人心疼。 荷花确实是累坏了,应了一声就回屋了。 虽然只是出门几天,可是一回到自己房间,荷花却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在这广袤的大山里,只有这个小屋才是她的窝啊。 等她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都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了。 荷花出了屋,一出门就被明亮的阳光晃了个满眼。 “爹,娘!”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叫道。 杏花闻声走了出来:“爹在仓房收拾东西呢,你小声点儿,娘在歇午觉。午饭留在锅里,你饿了自己去吃。” 荷花看了看院子,只见带回来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想是被田大强他们收起来了。 荷花把锅里温着的杂粮花卷和一碗酱炖茄子土豆端出来,又夹了一碟子辣白菜,坐在灶台边上吃了起来。 这大酱是今年新打的,吃着又香又甜,可下饭了。 正文 第235章商议 杏花瞅了瞅她面前的吃食,又从房梁上取下大半根香肠,切了一碟搁在她面前。 “你这几天是瘦了,多吃点儿补补。”杏花说着,又去冲了一壶热茶晾在一边,留给她吃完饭喝。 荷花看着她在地上忙碌,瞟见她眼角还带着几块浅灰色的印迹,就想起早上的事儿来。 “三姐,你早上是咋地了,咋站院里头哭呢?”她咬了一大口花卷,含糊不清地问道。 杏花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地说道:“谁哭了?好好的我哭啥啊?” 这话可骗不了荷花,她立刻就很不客气地揭穿了杏花的谎言:“还说没哭?我都看见小明给你递帕子了!你照照镜子瞅瞅,脸还没擦干净呢!” 杏花回头瞪了她一眼:“就你眼睛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赶紧去洗脸了。 荷花夹了一块红通通的辣白菜塞进嘴里,笑嘻嘻地说道:“那当然了。三姐,赶紧说,到底啥事儿?” 杏花擦着脸,寻思也瞒不住荷花,就把焦氏的事儿说了。 “荷花你是不知道,娘给她拿了那老些东西,那白面还是你上回去七里铺买的精细面,咱家都舍不得吃呢。还有娘,要不是二姐拦着,差点儿把簪子都给老婶了!” 荷花倒是不怀疑杏花的话,自家的娘亲是什么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不过听到焦氏被大鹅叨得狼狈不堪的情形,她还是忍不住乐了。 “老婶就那样儿,占便宜没够儿!”荷花一边说着,一边皱起了眉,“如今他们被大娘他们撵出来了,家里没有过日子的营生,只怕以后更惦记咱家了。” 如果说焦氏学会了田王氏的撒泼无赖,那么蒋氏就是将田王氏的抠劲儿学了个十足,对焦氏更是严防死守,三房自己日子还过得紧巴巴呢,再说三婶也不是个任由人欺负的,焦氏在三房那儿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此说来,焦氏以后只怕还会来骚扰她家。 荷花吃着饭,寻思着怎么收拾焦氏,这时吴明进来了。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吴明看到荷花嘴角上沾着一小块辣酱却浑然不觉,忍不住伸手帮她擦了擦脸。 荷花回过神来,不在意地抹了一下脸颊,伸手拉过小凳子让吴明坐下。 “小明,你帮着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老婶再也不敢上咱家来?”她现在脑子还没歇过来呢,思路不清楚,就求助到吴明头上了。 吴明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已经知道焦氏的事儿了,微微蹙着眉帮着想办法。 杏花看他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就说道:“费那心思干啥啊!要我说,她来一次就揍一次,揍到她不敢来为止!” 荷花看了眼杏花,真心觉得无奈,自家三姐什么时候这么像二姐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充满着暴力基因。 “就老婶那种滚刀肉,光揍她能好使吗?说不定还因此讹上咱家了。咱爹娘什么样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正文 第236章出谋划策 这次的事不就是这样吗,明明是焦氏偷东西被大鹅叨,周氏反而还要倒贴人家东西,荷花听了事情的经过比杏花还要无语。 想起娘亲上次被田王氏抢了猪心猪肝,一声不吭的样子,荷花就觉得自己的老娘是无药可救了。 要想打击外敌,看来还是要靠她们姐妹啊。 杏花想想也是,就又出了个主意:“对了,老婶不是怕咱家大鹅嘛,要不就把大鹅放出来散养,估计她看了大鹅连院子都不敢进。” 荷花想了想,这虽然是办法,只是她家院子大,大鹅要是散养只怕会祸害东西,也不好收拾粪便,还有就是大鹅跟黑风肯定会经常打架,都是问题。 荷花想到家里鹅飞狗跳的情形,就觉得头痛。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也不妥。”吴明开口说道,“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压低了声音,跟荷花和杏花耳语了几句。 荷花起初表情还挺严肃,越往后听,神情就越轻松,等吴明说完,她脸上已经是掩不住的笑容。 “你这个臭小子,没想到还挺有主意的!”她拍了拍吴明的肩膀,一脸的赞许。 看她这副长者自居的样子,吴明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忍受着她的夸奖。 杏花则是一脸兴奋:“这招儿好!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看着杏花跃跃欲试的样子,荷花和吴明相视而笑。 看来杏花真不是一般膈应焦氏啊,连这事儿都揽上了。 荷花从山上带回来的东西挺多,贵重的比如灵芝,天麻,椴树蜜都要小心处理,晒干的晒干,分装的分装,其余的还有荷花抽空儿挖的一些常见药材,都要清洗出来再晒干,所以这几天家里都在忙这些事儿。 等忙完了天气也更冷了,荷花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叫上大伙一起去七里铺,把家里的东西换成银钱。 因为马上就要入冬了,荷花这次带了很多东西过去,除了这次挖到的几样宝贝,还有平时她积攒在家里的一些药材,如今用不着白搁着也是浪费,就都拿出来了。因为东西成色好分量又多,这回居然换了一百两银子。 当然这次跟往常一样,结账的时候只有荷花进后院,其余人都在外头等着。 荷花自己留下五十两银票,其余的则换成了十两重的元宝和一堆散碎银子,一人一半分给了田三金和田福。 两个小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捧着沉甸甸的荷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二十几两银子啊,对如今的田庆家和田大力家都是一笔巨大的数额,能够彻底扭转如今的生活状况。 荷花看着两个少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攥着荷包傻笑,也忍不住好笑。 “三金哥,福子哥,你俩别光顾着乐了,赶紧把钱收起来,一会儿咱们买完东西就回去。” 两人此刻只觉得荷花说什么都是对的,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正文 第237章扫货 如果不是荷花,他们还是山村里的贫苦少年,别说赚钱了,连七里铺都难得来一趟。 荷花心里惦记着买过冬的东西,也没心情闲逛,和田大强他们一起出了门,开启扫货之旅。 粮食自然是最重要的,东北冬天长,几乎要持续四五个月以上,有时下了大雪还会封山,连路都走不了,所以置办足够的粮食是最重要的。 荷花家里没有地,所有的粮食都要靠买,一大家子人尤其还有需要补充营养的周氏,荷花买起食物来那是毫不手软。 白面,粳米,小米,花生,各种豆类,荷花一边想着苞米可以去买三叔和庆叔家的,一边算计着各种粮食的营养成分和家里余粮的剩余数量,忙得心无旁骛。 冬菜在入秋的时候就买过了,白菜土豆各五百斤,还有葱姜蒜以及其他可以储藏得比较久的蔬菜,早已晾晒好了收进了自家仓房里。荷花怕冬天缺少维生素,还花了不少钱买了很多苹果冻梨冻柿子之类的,统统都放在地窖里。 农家生活除了吃就是穿,买完了粮食,荷花又进了布店。 虽然现在离过年还早,荷花还是给家里人都扯了做衣服的布料,田大强穿的是蓝布,周氏则是一块深红色的,一块紫色的,三姐妹则是一人一块花布。 想着过了年开春就要出生的弟弟妹妹,荷花又扯了两丈白色的细棉布,留着给孩子做被褥和小衣。因为她买的东西都是又贵又好的,伙计乐得拉她做个长久的主顾,临走还送了她不少碎布头,有棉布有绸缎的,回去纳个鞋底做个荷包啥的都挺好。 等买完了头两件大事,荷花就直奔杂货铺,家里女人多,针头线脑的东西少不了,零零碎碎的又买了一大包。 临走的时候,荷花看着新近的头花首饰不错,就给周氏和两个姐姐买了几样儿。 田大强知道自家小闺女心里有主意,又是从小宠爱的,所以看着荷花大手大脚的花钱,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只是嘿嘿地看着闺女乐。 有钱的感觉确实好啊,再不用为了给闺女买根红头绳都犹豫半天了。 再说,这银钱都是荷花赚来的,她想咋花都行。 田福和田三金看荷花大手笔地扫货,心里也有些痒痒,捏着荷包却又舍不得花,一时间犹豫不决。 荷花看他俩那样子就猜到了他们的心思,笑道:“你俩别着急,我买的这些东西也有叔和婶子们的一份,等回去你们帮我捎过去。” 这一年她得了田福和田三金家这么多帮助,给他们买点儿东西也是应该。 一番话说得两个少年都涨红了脸,他们虽然想给自己爹和娘亲买东西,可是啥也不懂,像布料啊头花啊,让他们去买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荷花比他们小好几岁,可是却懂那么多,又这么伶俐懂事,人情世故也一点不落,这让田福和田三金都觉得自愧不如。 荷花看到田三金就想起四九来,想着东西也买差不多了,就一起去了书局,给吴明和四九买了几本书,又买了笔墨纸砚。 等买完东西,荷花琢磨着赵家的牛车回去还早,自己买的东西又多,就另雇了一辆马车,拉上东西回村里。 正文 第238章奶羊 马车路过集市的时候,荷花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咩咩的叫声,连忙叫住车夫,跳下车跑过去。 田大强不知道她跑去干什么,又不能扔下东西就走,赶紧让田三金过去跟着。 不大一会儿,就见田三金手里牵着一大一小两头羊,荷花跟在后头喜滋滋地回来了。 “爹,这是一只母羊和一只小羊,这下咱们有羊奶喝了!” 来到古代,她很多地方都不习惯,其中之一就是很难能买到奶制品了。 古代可不像现代,牛奶酸奶之类的哪里都有,她上次喝到奶还是中秋节做月饼那次。 这回好了,自家养了奶羊,就可以天天喝羊奶了! 田大强看着一脸得意像是捡到宝的女儿,脸上布满了疑惑。 “羊奶?那玩意有啥好喝的?” 在他的印象里,羊身上从头到脚全是一股浓浓的膻味,这么膻的奶能喝吗?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爹,羊奶的好处可多了,喝了可以调理身体,皮肤也可以变白,营养特别全面——” 她想起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营养学这一说,赶紧闭上了嘴。 一旁的田三金嘿嘿地笑了:“原来荷花是想变白啊,小丫头知道臭美了!” 田福听了也忍不住乐,看荷花像是生气了赶紧说道:“荷花妹子本来就长得就白,不喝羊奶也白。” 看他们俩笨嘴笨舌的样子,荷花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你们懂个啥?这是给我娘预备的,我听村长奶奶说,怀孕的女人喝羊奶牛奶啥的,对身体最好了。”她也懒得解释什么孕妇需要补钙之类的说法,抱起小羊就上了车,“赶紧走吧,家里还等着呢!” 田三金把母羊拴在车后头,因为小羊在车上,母羊一路乖乖地跟着马车进了小田村。 荷花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所以每次雇了马车回来,她都让车夫绕村外头的小路直接去后山家里。 可是这次捎上了两只羊,一大一小不住地咩咩叫个不停,离老远就有人听见了动静。 “大强哥,这是去七里铺了啊?”正在地里收苞米杆的村民停下手里的活,离老远冲他们打招呼。 “哎呀,买这老些东西啊?”有妇人扯了一把头巾,看着装得满满的马车一脸艳羡,“还买羊了呢,大强子,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田大强嘿嘿地憨笑着,只会嗯啊地答应。 荷花不愿多事,低声让车夫快点儿赶车,车夫敲了两下车辕,马就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后山的方向。 地里的人们重新开始了劳动,只是这回大家有了新话题。 “这田大强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被老田头他们赶出来还能过这么好,你们瞅人家那日子,才不到一年,连羊都买上了!” “哎哎,我可听说了,田根发分家的时候,既没分着地,也没分着房子,这是真的呀?” “咋不是真的呢?要不他们能去老戴家那闹鬼的院子住吗?” “啧啧,现在瞅瞅,田根发四个儿,就老二一家过得最红火了。这叫啥来着,因祸得福吧?” 地里的人们嘴皮子不停,一个劲八卦着老田家的事,说得津津有味的,都没人注意大树后头藏着的人影。 正文 第239章胡六姑 焦氏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一双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 田大强一家还真是过上好日子了,只是去一趟七里铺,看看他们买了多少东西?满满一马车啊! 再想起上次自己去他们家仓房里看到的那么多粮食,她更是气得直冒烟。 在老宅的时候,田王氏就总是念叨,说二房在家里偷偷攒了多少钱,要不然能一分出去就过得这么好吗? 被田王氏那么天天咒骂着,焦氏理所当然地认为,田大强两口子都是在老宅才攒下这么多家底,这些东西还有银钱,本来都该是他们一大家人平分的! 她又想起田大强主动要求分家,后来正式分家的时候,田大强也主动说不要地不要任何东西,难怪人家不要呢,二房有这么多的银钱,怎么可能看得上家里那点儿东西啊? 还有二房搬家那天,她可是亲眼看见的,二房的小闺女出门就说秋天全家就能住上新房子了,肯定是田大强和周氏在分家前就商量好了,荷花童言无忌说漏了嘴。 自己前几天去跟周氏要东西,周氏那么痛快给了自己那么多粮食,十有八九是因为心虚!为啥心虚呢?因为他们家占了老宅的东西! 焦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再想起自己一家过得紧巴巴的日子,更是心头蹿火。 不行,她得琢磨个法子,让二房把东西都吐出来!她要让田大强两口子知道,他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焦氏打定了主意,转身就要往家走,不料一回头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哎呦呦,往哪儿撞呢?你走道儿可瞅着点儿路啊!” 一个尖尖的声音响起来,焦氏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看清是村里的胡六姑。 “是六姑啊,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焦氏不由得满脸堆上了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 这位胡六姑可是村里有名的人物,十几岁就出了马,村里人有个啥病儿啊灾儿啊的,找胡六姑都能给解决。 所谓出马是北方人的一种说法,东北深山老林多,传说里面有很多修炼多年的动物仙,这些所谓的仙家有时候会附身到有缘人身上,也就是让普通人有了他们的灵力,可以帮忙治病或者驱除邪祟啥的。 这在现代当然是令人嗤之以鼻的迷信,但是在古代的东北农村,出马仙可是很受村民们尊重的。 胡六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扬起了尖尖的下巴:“没啥事儿,这不是快入冬了么,我寻思趁着没下雪,去山里头转转。” 焦氏可不敢问胡六姑一个人去山里干什么,说了几句话就想走。 胡六姑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一双狭长的小眼睛精光四射,直勾勾地盯着她。 焦氏被她这眼神看得脊背发凉,又不敢使劲挣脱,只好勉强笑着:“六姑,这是咋了?你咋这么瞅我呢?” 胡六姑却不搭话,眯着眼睛瞅了她半天,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冷冷地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去过啥不该去的地方?” 焦氏看她严肃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六姑,你看出来啥了?是不是我身上有啥说道儿啊?” 胡六姑可不会轻易说这种话,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她身上看出来什么东西了。 正文 第240章白虎煞 胡六姑抓起她的手臂,伸出几根鸡爪子似的手指,使劲地掐着她手指根部,焦氏疼得直咧嘴,却不敢躲。 胡六姑掐了好几下,忽然睁大眼睛瞪着她,厉声说道:“你去后山了!” 她的语气如此严厉笃定,焦氏惊得魂都差点儿飞了。 后山?田大强家可不就是后山吗? “是,是……”焦氏想起那天的事儿,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六姑,我前几天的确是后山了,不过也没撞见啥啊,就是被几只大鹅给叨了,疼了好几天才好。” 胡六姑放开她,一脸不屑地说道:“你懂个屁?那大鹅咋不叨别人,专叨你呢?那是仙家让大鹅去叨你的,为得是给你点儿苦头!” 焦氏吓得浑身冰冷,忙追问道:“六姑,我也没得罪仙家啊,仙家为啥让我吃苦头啊?” 胡六姑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后山是啥地方,那是仙家修身养性的地方!是你能随便去的吗?” 焦氏听了有些不信,小声嘟囔道:“那田大强和周氏一家子住那大半年了,也没啥事……”她想起那地方本来就被村里人称为鬼宅,心里又慌起来,讪讪地闭上了嘴。 “人家是啥样儿人,你是啥样儿人?人家田大强一家是仙家相中的人,所以才容下了,人家有仙家护着,日子才越过越红火!你看看头些年谁敢去后山?别说住了,连路过都不敢!”胡六姑重重地戳着她的脑门,“你再瞅瞅你,印堂发黑阳火低,今年还犯了白虎煞,就你这样的还敢去后山?没死就算你命大!” 焦氏揉着被戳得生疼的脑门,听到白虎煞的时候吓得连疼都忘了。 “六姑你说啥?啥白虎煞?” 胡六姑沉着脸,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说了你能听懂啊?你也不用问,只是想想你今年过得咋样就知道了!” 焦氏一经提醒,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惊慌。 她今年可不是各种不顺嘛,在家里跟蒋氏天天又是吵架又是打架,自己却总是打不赢,连杏花那样的小丫头都能骑着她揍。平日里照顾五宝的田王氏今年卧病在炕,哪有心思贴补他们家?后来分家了他们被赶出来,吃不好穿不好的,去一趟田大强家还被大鹅叨个半死…… 焦氏越想越是害怕,伸手紧紧地抓住了胡六姑,活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六姑,你可得救救我啊,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我的小命都要没了!” 胡六姑任由她抓着自己,眉头却皱得紧紧的,焦氏求了她半天才冷冰冰地开口:“你这个事儿可不好办,我要是出手啊,可要费不少劲才能解决。” 焦氏现在只求能改变自己的霉运,不管胡六姑说什么都能答应。 “六姑!六姑奶奶!你可是最大慈大悲的,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焦氏想起这一年的糟心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儿子还小,眼瞅着饭都要吃不上了,要是没了娘可咋办啊?六姑,您就行行好吧!” 正文 第241章吓唬 胡六姑见状,故意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吧,在家呆着别出门,我回去上个香给你看看。”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着她意有所指,“到底能不能破,这就要看你的诚心了。” 焦氏心灵神会,立刻拼命点头:“六姑放心,我回去就去预备供奉的东西,明儿就送去。” 她琢磨着自家还有些上次从周氏那儿讹来的鸡蛋白面,想着供奉仙家应该够了。 胡六姑看她上道儿,才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还有一点,你今年冬天就别出门了,出门必定有血光之灾,到时候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了,记住没!?”胡六姑疾言厉色地叮嘱道。 焦氏现在是胡六姑说什么都深信不疑,听了自然连声答应。 胡六姑嘱咐了几句,又在她身上念念有词地拍打了几把,才让她赶紧回家。 焦氏吓得一身冷汗,连头都不敢回,低着头一溜烟地跑回了家,连村民跟她打招呼都不敢吱声儿。 白虎煞啊,听着就吓人,她哪敢不当回事儿啊? 胡六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捏了捏衣袖里的小银锭子,这是今儿早上杏花给她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想个招儿,让焦氏别出来烦人。 这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看看,她随便说几句,焦氏就吓得跑回家了。这银子赚得可是太容易了! 明儿焦氏还要送供奉的东西来呢,就又能多收一份礼了。胡六姑美滋滋地想着。 要是这种好事儿经常有该多好啊。 看到荷花他们带了两只羊回来,杏花高兴得不得了,没等荷花下车,就伸手把她怀里的小羊接过去了。 “这小羊也就三四个月吧?真好玩!”杏花揉着小羊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地逗弄着。 家里的鸡鸭鹅狗大多数都是杏花照看的,所以看见家里又多了两只羊,最开心的就是她。 “还不到三个月呢!”荷花跳下车,笑道,“那人说这母羊奶好,羊羔子长得就壮实。” “这两只羊,得花不少钱吧?”杏花看了看周氏没出来,低声问荷花。 “没多少。”荷花打着哈哈,“我寻思咱家人多,娘过了年就要生了,喝点儿羊奶对家人都好。” 然后荷花就跟杏花说,这羊要怎么喂,羊奶要多久挤一次,挤奶的时候有什么注意事项。 田大强把东西卸下车,结算了车钱,和翠花一起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周氏自然是不用伸手帮忙的,看见搬进屋这么多东西不由得一惊:“咋买这么多东西呢?肯定又是荷花要买的。” 翠花笑道:“娘,你就别操心了,荷花这不也是为了孝顺爹娘嘛。” 周氏现在也想开了,毕竟家里日子宽裕了,谁也不乐意过苦日子。再说这半年多三个闺女天天乐呵呵的,吃得好穿得好,出落得也越发水灵,她这个做娘的看着也高兴。 “娘,快来试试这个头花,别说,这荷花还挺会买东西的。”翠花拿出装首饰的小匣子,赶紧让周氏看。 她过了这个冬天都十六了,花季少女哪有不爱美的,看见这些绢花啊小首饰什么的就格外欢喜。 正文 第242章粮食问题 田大强看着母女几个其乐融融的情形,笑着出去了。 他去仓房里找了几块旧木板,拿着锤子等工具走到鸡窝的旁边,蹲下开始干活。 “爹,你干啥呢?”荷花刚跟杏花说完,闻声走了过来。 田大强砰砰地敲着木板,说道:“这天还早呢,爹搁这儿搭个羊圈,省得小羊冻着。” 眼看要入冬了,晚上可是很冷的,要是把小羊冻病了可不好。 荷花知道是因为自己突然买了羊,才让田大强多出了搭羊圈的活,赶紧过来帮忙。 “爹,我听说羊吃了豆饼豆秸秆之类的长得快,出的奶水也好,爹啥时候有空儿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卖这玩意的。还有苞米杆子,地瓜秧子,稻壳稻草啥的也行。”荷花想起羊饲料的问题,跟田大强说道。 “哎,爹知道了。”田大强抹了把额头,抬头看着荷花,“荷花啊,咱家现在有多少钱啊?” 荷花卖了这半年药材,赚来的钱都在她手里攒着,所以田大强并不知道具体数额。 荷花听了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田大强和周氏从来都是没什么心眼的人,也从没问过她的收入问题,今天咋忽然寻思问这事儿了呢? “爹,你问这干啥啊?” 田大强继续钉着木板子,说道:“我寻思着啊,咱总这么买着粮食吃也不是个事儿,这秋收也过了,咱要是手里宽裕,还是买几亩地的好。” 田大强还是典型的农民思维,觉得种地才是头等大事,像荷花这样卖小吃挖药材的,只是农闲时候的副业而已。 荷花很理解田大强的心情,毕竟在古代是靠天吃饭,农民要是没有地,总是觉得不踏实,只要有几亩地,一家的口粮都有了。田大强分家的时候没分到地,虽然他表面没表现出来,可是这件事一直挂在他心上,没有地就觉得心里发虚。 可是荷花却不是很想买地,她上辈子对农业就不是很了解,所以她穿越过来一直只发挥自己的长处,比如药材和吃食之类的,就没考虑过种地的事。 而且她攒下的这些银子,她还有别的用途,并不想用来买地。 荷花一边整理着稻草,一边思忖着,半晌才说道:“爹,买地是好事儿,咱家现在也有这个钱,可是买了地就要耕种,咱家只有爹一个男子,明年开春娘又要生了,要是买了地,爹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要是雇人来干,里外里搭的钱还不如买粮食吃划算。” 关于粮食的问题,她曾经仔细研究过,古代农业技术落后,全靠人力和畜力,亩产量又低,所以古人最怕的就是灾年,如果粮食不够吃,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可是她穿越过来却发现,这个架空的明朝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过很严重的灾荒年了,至少在东北没有。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固然是因为苞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的推广普及,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东北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生态好物产丰厚,就算碰上粮食歉收的年头,只山里的野物野菜和河里的鱼虾,就能顶不少口粮了,只要不是那种颗粒无收的灾荒年,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正文 第243章买后山 荷花想得比较深远,她不会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山村的,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而且她现在有固定又丰厚的收入,不想花费时间去研究自己不熟悉的农业。 买地是早晚要买的,可是她手里这些钱还有别的用处,就想先把买地的事情放一放。 田大强听了她这番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心里的疙瘩还是放不下,皱着眉头不出声儿。 荷花就又说道:“爹,不是我不想出钱,只是我寻思着……” 她想了想这事儿终究绕不过田大强去,就直说了:“我是想攒够银子,把咱们后面那个山买下来。” 田大强听了这话,顿时一惊:“啥?买后山?这后山啥也没有,买它干啥?” 荷花低头铺着稻草,说道:“咱们进山采药材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寻思着这药材也是在山上野生野长的,要是咱们在后山种上药材,往后不就更方便了吗?也省得走那么远的路。” 田大强没想到荷花会这样想,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药材哪是好种的?你当是种庄稼呢,说长就能长?”田大强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荷花锲而不舍地说道:“不试试哪能知道呢?反正也不费啥劲儿,后山这么大一片,种点儿啥不好?” 田大强想着后山有几块比较平坦的地势,要是开垦出来也是耕地,还可以种点儿粮食啥的,那可比直接买地划算多了,不由也有几分心动。 他试了试做好的羊圈门,晃了几下觉得挺结实,就站起身来。 “不管买地还是买后山,都不是小事儿,回头我跟你娘再商量商量。” 荷花知道能让田大强考虑买后山就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了,也没再继续劝说,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晚饭后,买地还是买后山的事情就被田大强提了出来,全家一起讨论。 周氏自然是赞同田大强的意见:“肯定要买地啊,有了地就不怕没粮食吃了,种药材啥的,还是缓几年再说吧。” 她当然觉得买地才靠谱,自从离了田家,他们家粮食都靠买着吃,每次花钱买粮食她都觉得心疼。要是自家有了地,那粮食钱不就省下了吗?再说那后山乱七八糟的,都是野林子野草地,能长啥啊? 翠花和杏花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啥才好。 虽然她们觉得买地是正事,可是听荷花的说法,买后山也挺好的,杏花更是觉得如此。 “娘,咱那后山上的土可好了,都是黑油油的,我去打草的时候看见过,那上头也有几块平地,要是能开垦出来,也能种粮食吧?” 家里喂鹅的草大部分都是杏花去后山割的,所以她对后山很熟悉。只是她不太懂种地的事,不知道那里是否适合种地。 田大强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听杏花这么说倒是犹豫起来。 他抬头看到吴明正欲言又止,忙说道:“小明,你读书多,你倒是说说看,这事儿该咋整?” 吴明本来就想说的,只是想着自己到底是外人,就犹豫了,见田大强主动问也就直言不讳了。 正文 第244章决心 “叔,婶子,我觉得荷花说得有道理,我在南方的时候,听人说东北产的药材是最好的,都要花高价买呢,只是咱这里地处偏僻,消息不通,又找不到靠谱的人,所以东北的药材在外面倒是难得。要是咱们能把药材这一块生意做起来,我想以后会有很大的发展的,比种地强多了。” 吴明说的是实话,东北四季温差大,药材生长缓慢,但是药力大,所以东北产的药材能卖上好价钱。 周氏听了不禁惊讶起来:“还有这事儿?我们倒没听说过,咱这儿的药材还成稀罕物了?” 吴明微笑道:“是啊,婶子你想,荷花他们挖的药材,不管送去多少人家都照单全收,难不成都是自家店里卖了?那还有那么多采药人呢,为什么人家多少都敢收?自然是因为人家不愁卖,就算七里铺卖不出去,还可以送到县里,或者府里,我听说府里有专门大宗收药材的,再运到安国,那里是个大药材市场,连京城的药铺都去那里进药材!” 荷花一家子都是在山里窝着的,哪里听说过外面的世界,听吴明这样说都听得呆了。 荷花更是听得两眼放光,仿佛看到发家致富的黄金大道。 “这……是真的?”田大强不敢置信地问道。 吴明笑着点点头,又说起村塾里听到的话。 “还有,我前儿听村长爷爷跟先生说起过,说上头提过什么要鼓励垦荒,我觉得要是现在去跟村长爷爷说要买后山,十有八九能成。” 田大强听了这番话,就下定了决心:“行,那就这么定了。荷花,过两天跟爹去一趟村长家,把这事儿给办了。” 荷花听得心花怒放,连忙大声答应:“哎!” 虽然这后山不大,可是对她来说却完全足够了,而且离家里这么近,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药材试验田。 眼瞅着生活越来越有奔头,荷花心里别提多美了。 只不过欣喜之余,她却还是疑惑地看着吴明,总觉得有啥地方不对劲。 这小子才多大,咋知道那么多呢?什么收购药材的,还有安国那个药材市场,他是咋知道的呢? 上次去七里铺没买苞米面,荷花寻思回来了去三叔家看看,她知道三叔家今年是种了不少苞米的,不知道卖了没有。 可是她这天一大早上就去了田大力家,却扑了个空,他家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这么冷的天,又不用干农活,三叔他们一家人去哪儿了呢? 直到晌午,这个问题才有了答案。 “大力家的,这是打七里铺回来的啊?哎呀,这是你家买的牛?”女人惊讶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只见田大力牵着一头半大的牛犊,田徐氏和田三金田四九都在一旁跟着,一家四口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田徐氏从来都不是咋咋呼呼的人,听了人家的招呼声也只是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正文 第245章买牛 自己丈夫和儿子跟着田荷花他们上山又是采药材又是打猎的,半年的功夫居然赚了二十几两银子,如今连牛都买上了,小儿子田四九又是个肯读书上进的,田徐氏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一看田大力家买牛了,村里人都围了过来。 “大力,这牛可挺壮实啊,花了多少钱啊?” 田大力嘿嘿一笑:“不贵,六两银子。” 人群听了这话,哗地一声议论开了,看着那毛色油亮的大牛犊子都是满脸羡慕。 “大力家这是发财了啊,才分家多久,连牛都买上了!” “对了,他们家四九还在村长儿子那儿读书呢,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 “啧啧,这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 田大力和田徐氏他们听着村民的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足。 是啊,这日子只要好好过,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没过一个时辰,小田村里的人都知道田大力家买了牛,荷花家自然也听说了,杏花就心痒痒的,想去看看三叔家新买的牛。 周氏想着也有些日子没去田大力家了,就跟田大强说了一声,一家人都去田大力家串门。 进了院子就看见田大力正在搭牛棚,这么冷的天连夹袄都脱了,只套着一个半旧的粗布衣衫,带着两个儿子干得热火朝天。 “爹,二大爷他们来了!”田三金先看见了他们,赶紧喊田大力。 田大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望着田大强笑。 “大力,听说你家买牛了?我们来瞅瞅。”田大强也不客气,笑呵呵地推开院门。 “嗯哪,在那儿拴着呢!”田大力提起这事儿十分自豪,往墙根那边一指。 荷花赶紧看过去,只见一头毛色深黄的半大牛犊站在墙根处,正在摇头晃脑地啃面前的一堆稻草。 荷花瞅着那牛犊个头比自己还高,就有点儿不敢过去,倒是杏花兴奋地过去了,伸手摸着牛犊的脑袋。 “这牛犊子骨架可不小,是头好牛!”田大强围着牛看了一圈,称赞了几句,就走过来帮田大力搭牛棚,“买这牛花了不少银子吧?” 田大力笑道:“也不贵,才花了六两银子,我寻思着养一冬天,到春天的时候力气也大了,也养熟了,就能下地干活了。” 田大强一边钉桩子,一边说道:“这牛还能长个子呢,这一两年别让它太出力,要不然就长不壮了。” 田大力答应着,田大强又说了些养牛的经验,几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干活,不大一会儿,牛棚就搭好了。 田大强看了看宽敞的牛棚,就想起一件事来。 “大力,这眼瞅着要入冬了,你家的房子得好好修修,别像我们似的,差点儿出事。” 他想起上次雪压塌了房子的事情就心有余悸,赶紧叮嘱田大力。 田大力也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寻思的,这不把牛买完了家里就没啥事了,我想趁着还没下雪,把这房子好好修一下,再在那边起两个屋子,让三金四九他们住。” 正文 第246章二姐的婚事 俩儿子都大了,四九又要读书,也该分开住了,趁着现在手里宽裕盖两间房子,过几年儿子娶媳妇了也有地方住。 田大强听了这话,就说道:“那这事儿得抓紧,说不准再有十天半拉月的就要下雪了,明儿咱俩去镇上,赶紧把盖房子的东西都买回来。” 男人们在外头商议着,荷花和周氏她们早就进屋了。 徐氏虽然不是个爱张扬的,可是家里有了钱又买了牛,看着气色好多了,在地上转个不停,又是给周氏拿果子,又是给荷花姐几个拿零食的。 荷花和杏花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头上,捧着匣子吃榛子和松子,那叫一个香。 徐氏问周氏最近怎么样,周氏笑着说起肚子里的孩子如何闹腾,妯娌聊得热火朝天。 说起孩子,周氏就想起自家翠花来。 “翠花,你去外头看看你爹他们干得咋样了,跟他们说一声儿,别出汗吹着寒风。” 把翠花支出去,她就跟徐氏说道,“三弟妹,我家翠花过了年都十六了,也该说亲事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子……” 她指着圆滚滚的肚子苦笑:“总不能为了肚子里这个再耽误了翠花,三弟妹,你帮我打听打听,哪家有适合的小子,咱也不求啥多富贵多有出息的,能踏实过日子就行。” 听到她们说起二姐的婚事,杏花和荷花赶紧支楞起耳朵听着,连磕榛子的动静都低了许多。 徐氏也知道周氏的难处,只是这事儿实在不好一口应承,便说道:“二嫂你别着急,翠花这么好的闺女,肯定能找个好人家,我不是忽悠你,还真有几家跟我打听翠花的,只不过……” 她欲言又止,可把周氏急坏了:“只不过啥啊?三弟妹,你跟我还有啥不能说的?” 徐氏想想也就把外头的话跟周氏说了:“二嫂,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咱村里人都知道翠花是个厉害的,头几年还敢跟亲奶奶吵架呢!咱娘又是那样儿的……” 她不愿直说婆婆的坏话,就继续说道:“咱也是当娘的人,都说娶妻娶贤,虽然咱农家人不大讲究这些,可是也不敢娶个外头都传又是泼辣又是不孝的女子回家啊,先前跟我打听的,有几家不大像样子我就给推了,虽然有两家不错的,可都是外村的,咱也不知道根底,不好搭拢啊!” 周氏听了这些话不禁呆了呆,眼圈就红了。 “翠花这孩子是个好的,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偏袒自己闺女,要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落这样的名声……都是我耽搁了她……” 如果不是她这个做娘的太软弱,总是被婆婆妯娌欺负,翠花咋会变成这个性子呢?说到底,翠花都是为了维护她这个娘亲,才会被人传成泼辣不孝的女子啊! 要知道这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名声,如果这名声不好,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啊? 周氏越想越是伤心,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 看周氏擦起了眼睛,荷花和杏花赶紧靠过来了。 “娘,你别哭了,二姐长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谁要是听了外头的传言就不要她,那都是人家没福气,我二姐肯定能找个又年轻又好看又有钱的姐夫——”荷花生怕周氏难受,一个劲儿地劝。 正文 第247章帮忙 她话还没说完,翠花就走进来了,正好听见她后半句话。 “你个死妮子,背着我又编排啥呢?”翠花看见周氏红红的眼眶,不由得慌了,“娘,你咋了?是不是杏花气你了?” 杏花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我和荷花都在这儿坐着呢,你凭啥说是我气着娘了啊?” 翠花白了她一眼:“荷花那么懂事,啥时候气娘了?” “我看是荷花说要找个年轻有钱的二姐夫,你才向着她的吧?”杏花不服气地嘟囔着。 这话把一屋子人都逗乐了,连周氏都不禁破涕为笑。 “你们三个可真是的,吵架都吵到人家来了,也不怕你三婶笑话!”周氏擦了擦眼睛,看着翠花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又怕她听说外面的传言心里难受,也就不提这事儿了。 当着翠花的面,徐氏也不好提婚事方面的事,就说起自家修房子的打算。 周氏说道:“你不说我也想说呢,这房子我们住过一阵子,确实是该修了,如今秋收也过了,地还没上冻,要是抓紧着干,下雪之前应该能弄完。” 徐氏笑道:“我正要去求二嫂呢,二嫂也知道我家就我一个女人,这要是来一帮人干活,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到时候让侄女们来帮我做个饭打个下手啥的,二嫂你看行不?” “那有啥不行的?她们在家也是闲呆着,明儿就叫她们过来。” 当初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可是田大力和徐氏帮衬着才熬过来的,现在三房有事,周氏自然不会推辞,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因为时间紧迫,要赶在下雪之前把三房的房子修好,所以田大强和荷花他们这几天一直在三房这边忙活,又帮着买东西,又帮着联系人,又帮着干活,去村长那里买后山的事也就暂时耽搁了下来。 修房子是大事儿,田大力也跟老宅那边打了招呼,田大壮倒是过来帮了一天忙,接着不知为啥就没再过来了,田大志压根就找不到人影。 原来老宅这头也没消停,蒋氏一听说田大力家又买了牛又要盖房子,积压了好几个月的火气就爆发了。 原想着分家之后就消停了,谁知道又出了那么多事儿,自家的日子也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反倒是分出去的二房和三房都红火起来了。 二房三房在自家眼皮子底下过了二十年,啥时候有这赚钱的本事了,要是真有这能耐,还能过那么多年憋屈日子? 蒋氏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索性就不让田大壮去三房帮忙盖房子了。 田大壮虽然是田家老大,却向来没啥心眼,家里的事儿也从来不管。也是,上头有田根发和田王氏,下面有蒋氏,家内外啥事也用不着他操心。 只不过,蒋氏不让他去给兄弟帮忙,他有点儿不乐意了。 “大力到底是我兄弟,虽然分了家,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家有事儿,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不去帮忙吗?”田大壮觉得自己占着理。 正文 第248章吵闹 “你懂个屁!还大哥呢,你看他们一个两个有把你当大哥的吗?他们要真把你当大哥,你咋不知道搁哪儿弄的钱?真是好兄弟呀,自己在家吃香的喝辣的,亲兄弟亲侄子都不帮衬!你还帮他干活?你脑袋瓜子让驴踢了啊?”蒋氏扯开嗓门骂起来了。 田大壮皱了皱眉,说道:“大强和大力都是能干的,大力家还有地,听说今年也打了不少粮食,他们赚点儿钱有啥奇怪的?”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什么底气。 蒋氏听了这话越发跳脚,张口骂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他家有地,咱家还有地呢,还有爹娘的地你也种着呢,咋就没赚那么多钱?你说他们能干,咋在家的时候不好好干活,分出去就又买牛又盖房子的?还不是欺负咱们傻?” 她越想越气,嗓门越发高了起来:“一帮土老包子,就几个月能赚啥钱?还不是在家里攒的小份子?我说分家的时候咋一个一个都不吱声呢,合着是自家早就攒够钱,恨不能早点儿分出去才好!” 再看看在炕上躺了好几个月的田王氏,她就更觉得憋屈了。 “扔下一个两个老不死的,让我伺候吃喝拉撒,你瞅瞅你的好兄弟,打得好算盘啊,就会欺负自家人!” 论斗嘴,田大壮哪里斗得过蒋氏,立马败下阵来。 “行行行,我不去了还不行吗?屁大的事儿让你叨叨半天。”田大壮拎起袄子出去了,直接来个惹不起躲得起。 蒋氏还没骂够,追出去骂了几句,看田大壮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才恨恨地回来。 她一进屋,瞅着一屋子乱七八糟更加来气,索性又跑去正屋了。 “娘,你和爹也太偏心了,大壮也是你儿子,一鸣还是你大孙子呢,你们咋能这么对我们啊!”蒋氏一屁股坐在田王氏的炕头上,哭骂了起来。 田王氏才吃了早饭,正躺着昏沉着,冷不丁挨了这么一嗓子,浑浊的眼睛就睁开了。 “一大早上你嚎什么丧?老娘还没蹬腿呢,你跑过来嚎啥?”田王氏虽然身子虚了,嘴皮子可还不虚。 蒋氏干嚎着,说起二房和三房的事。 “凭啥他们分了家都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大房反倒越来越穷!还得抠出钱来养活你们两个老的!凭啥好事儿都让他们占了,扔下老人让我们伺候!”蒋氏越说越大声,恨不能把心里积压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田王氏哪里是肯受委屈的,气得哆哆嗦嗦地支起身子,和蒋氏对骂起来。 “你嘴里喷的什么粪?你们是老大,养活我们天经地义!看人家过得好就跟个红眼鸡似的,有本事自己也去赚银子啊!”田王氏脸红脖子粗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蒋氏看她坐起来也吓了一跳,毕竟田王氏余威尚在,可看她顶多也就是抻着脖子喊两句,胆子也就回来了。 “我哪有那赚银子的本事啊!人家都攒了十几年的私房钱,就等着分家出去过好日子呢!谁像我和大壮是个心眼实诚的,一点儿钱没攒下,最后还得养活两个老家伙!”她拍着大腿哭喊着,越说越觉得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文 第249章不好了 “你、你不就是嫌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吗?”田王氏的声音都变调了,“我住的自家院,吃的自家饭,拖累你们啥了?” “你说拖累我啥了?你这半年病病歪歪的,啥活都干不了,还得我给你端茶送水的,又是请大夫又是买药,那不都是钱啊?你说不拖累我们,那你倒是别用我伺候啊,你倒是自己拿钱出来看病啊!”蒋氏想起那些花出去的银钱就心疼万分,不管不顾地嚷了起来。 田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我才病了几个月,你就冲我歪声丧气的,你是诚心想气死我啊!” 田王氏抠搜了一辈子,让她拿钱?那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呢! 蒋氏直着嗓子喊道:“咋不气死你呢!最好立马就死!赶紧给我腾屋子倒地方!” 田王氏听了这话,瞪着两只眼睛,伸手直勾勾地指着蒋氏,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一口气上不来,咚地一声倒在了炕上。 蒋氏吓了一大跳,不敢再骂,赶紧过去瞧瞧,只见田王氏翻着白眼,浑身痉挛,竟然是人事不知了。 这下蒋氏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管田王氏倒在炕上是死是活,嗷地一声蹿出屋去。 “大壮,大壮你快回来——” 田大力家,十几个壮年汉子正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地干活,田徐氏带着翠花和荷花在灶屋忙碌。 田徐氏揉面,翠花剁馅子,准备包白菜猪肉馅的烙饼吃,荷花则把老黄瓜削成薄薄的片,打点鸡蛋花就是一大锅爽口开胃的老黄瓜汤。 屋里屋外正忙碌着,忽然就见田四九飞奔过来,离老远就喊了起来。 “爹,娘!不好了!奶奶……奶奶不好了!” 一听这动静,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田大强和田大力哥俩忙跑了过去。 “咋地了?四九你慢点儿说,你奶奶咋地了?” 田四九扶着栅栏站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爹,二大爷,快……快上奶奶那儿瞅瞅!听人说……是奶奶忽然不好了,大爷上村塾叫田一鸣赶紧回家,叫我来喊爹……” 听了这话,田大强和田大力哪里还站得住,撂下手里的工具就往外奔。 田徐氏不知道情况,也着了忙,饭也顾不上做了,好言好语地打发走那些来帮忙的村民,又叫翠花回去跟周氏说一声儿,自己则带了荷花先去老宅了。 荷花进了老宅的院子,就见里里外外许多的人,家里人自然不必说,还有邻居家来帮忙的,场面闹哄哄的。 她跟着田徐氏挤进了屋,看见田王氏倒在炕头上,一张旧薄被盖在身上,眼睛紧紧闭着,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青白得吓人。 田大力扶着她的头,田大强正使劲地摁着田王氏的人中穴,都掐出血印来了,田王氏还是昏迷着。 “娘,娘你咋了!娘你快醒醒啊!”田大强一边用土法子抢救着,一边不住地叫道。 荷花知道自己这个爹虽然性子沉闷,可骨子里却是极为孝顺的,此刻看他额头上青筋直跳,可见真是急坏了。 而且看田王氏这架势,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正文 第250章诊治 田大壮等人也是一声儿接一声儿地叫着田王氏,田根发脸色极难看,站在炕边上盯着田王氏,一大家人围成一圈,个个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束手无策。 荷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喊:“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就见一个背着木箱子的中年男子进了屋,看样子像是个游方郎中,不过这时也顾不得了,田大壮忙道:“大夫快来看看,我娘这是咋了?” 大夫赶紧放下箱子,过来搭脉,所有人都望着大夫的表情,尤其是蒋氏,眼睛盯在大夫脸上几乎挪不开。 大夫皱着眉头诊了脉,接着从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来,找准穴位刺了下去。 刺了好几个穴位,田王氏都没什么反应,大夫的脸色越发沉重了起来,他又换了几个穴位,好一会儿,才听见田王氏微微地哼了一声。 众人见田王氏脸色和缓了少许,才松了口气。 田大壮忙问道:“大夫,我娘这是咋了?她啥时候能醒啊?” 大夫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施了几次针,待田王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才让田大力把田王氏放平躺下,叫众人出了屋子。 荷花跟着他们出来,看见周氏和翠花杏花也来了,正站在门口往屋里张望。 “娘咋样了?”周氏看见田大强出来,忙问道。 田大强轻声说道:“刚施了针,好些了,大夫说让娘睡会儿。” 接着他们跟着大夫出来,大夫问起田王氏平日的情形,这些自然要问负责赡养老人的田大壮和蒋氏。 荷花这才发现,今天的蒋氏好像不大对劲,说话没了往日的爽利,倒有些畏手畏脚的,回答大夫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她也没多想,猜测可能是田王氏这病来得太急,把蒋氏给吓着了。 荷花把注意力拉回来,听着大夫的话,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原来田王氏这是气急攻心,中风了。 荷花想不出田王氏是什么气攻了心,不过她觉得,就田王氏那个性子,就算别人不惹她,她也要自己找点儿气生,把自己气成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大夫说话倒是实在,说田王氏这次病情沉重,醒来怕是会行动不便,自己医术有限,只能开些药调理,等田王氏行了,还是要送七里铺医馆去好好诊治。 大夫开了方子,又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药,说是只能缓解一下病情,让田家赶紧派人去七里铺抓药。 蒋氏听了就拿药去灶屋熬,大夫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准备离开了。 看着大夫开始整理药箱,田大壮看了看田根发,把田大强拉到一边。 “大强,那啥,大哥手里没钱,这诊金和药钱……”他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道。 田大强诧异地看了一眼田大壮,看他目光躲闪,再想起之前听田芳和周氏等人说起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田芳说得没错,大哥这一家过得也真是不咋样。 “大哥,我那还有些钱,先拿出来用就是。”田大强说道。 正文 第251章买药 见他这么爽快,田大壮却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神色复杂地看了田大强一眼。 田大强没啥心眼,也没多寻思,出来就找周氏和荷花他们去了。 听了田大强的话,周氏倒还好,杏花却第一个不乐意了。 “爷爷奶奶自个儿没钱么?再说又不是光咱们一家,都分了家了还——” 别人不知道,杏花可是清楚的,这几次来给老宅送钱,她都听说了,除了二房,其他几家叔伯都没按月给过,就连三房也是压了几个月,前不久才给补上的,四房压根就没给过老两口一文钱。 现在老人病了,凭啥只让他们家出钱啊? “杏花!你说啥呢?”田大强极少对孩子疾言厉色,这还是头一回吼杏花,“你奶奶都病成啥样了?你还说风凉话!” 杏花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荷花知道这不是小事,也不想趁这个时候报复田王氏,就跟翠花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递给了田大强。 她也没想到会出事,身上也没带多少,只有一点儿零碎银子和铜钱。 “爹,这些你先拿去用。”她轻声说道,“爹去把方子拿过来,我跟三金哥去七里铺,趁着天还早,先把药抓回来。” 不管咋样,人命关天,就算田王氏从前亏待了他们一家,从血缘上来说还是她们的奶奶,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田大强看着懂事的小女儿,想说什么却没说,接了银钱扭头走了。 翠花和杏花对视了一眼,看看荷花,也都没说话,周氏摸了摸荷花的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的功夫,田大强就把药方拿出来了,递给荷花。 像抓药这种出钱又出力的活儿,肯定是没人跟荷花抢的。 荷花嘱咐了周氏几句,叫她不要跟着担心,有啥活就叫翠花和杏花做,自己别伸手出力的,免得动了胎气,才跟田三金出了门。 外面日头早已升得老高,老赵家的牛车肯定是赶不上了。虽然田大力家新买了牛,可是性子还没驯熟呢,她和三金可不敢冒险赶车。 没办法,两人只好步行前去七里铺。 还没到村口,就看见吴明迎了过来。 刚才田大壮是跑去村塾叫田一鸣的,都在一起念书,吴明自然知道是田家出事了。 “荷花。”吴明过来跟他们并肩走着,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了?” 毕竟当初还是田王氏亲手把他赶出来的,让他做到完全心无芥蒂,也不太可能。 荷花把田王氏的情形简单说了说,然后说道:“我和三金哥现在去七里铺抓药。”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人多也有个伴儿。”吴明很自然地说道。 “你不是还要读书嘛……”荷花没说完就被吴明打断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先生会理解的。” 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把自己也当成了田家的人,连田三金也不免看了他几眼。 去七里铺的路程可不近,平时坐车还不觉得,这回完全靠步行,荷花走了三四里就走不动了,只好坐在路边歇会儿。 正文 第252章风瘫 再看吴明和田三金,倒是脸色不变心不跳的,田三金还好说,本来就是山里娃,身子骨结实得很,可吴明呢,头半年还是个病歪歪的小不点呢,如今个子长高了,看着精瘦精瘦的,倒是挺有耐力。 荷花琢磨着,肯定是自家伙食给力,才把吴明调理得这么好。 惦记着买药的事,荷花坐了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了,这么走走停停的,等到了七里铺,都过了晌午了。 在路边摊随便吃了几个包子,他们就直奔医馆。 荷花经常来,抓药的伙计早就跟她很熟了,听说是她家里人出了事要买药,赶紧先给她抓药。 借着等抓药的间隙,荷花把田王氏的情形跟之前给吴明看病的老大夫说了,老大夫听了这情况,又看了看方子,也说田王氏的病情怕是不好。 “这情形十有八九是会风瘫,待她醒了才知道是什么情况。”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奶奶的病情是如你所说,这药方开得倒是对症,先吃上几天看看,等病情稳定下来,再把人带过来,我看看情况,再重新开药。” 荷花听老大夫也这么说,不禁发起愁来。 这中风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也经常会有瘫痪在床的,后半生行动都会受到影响。 要是田王氏也是这样,以后可咋办呢? 抓了药,荷花也没心情买其他东西,雇了辆马车回到小田村。 回去之后,就见田王氏已经醒了过来。 田王氏躺在炕上,炕边围着一群人,连声问她怎么样了,她却只是拿眼睛溜着他们,直到看到蒋氏,目光才定住不动,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来指着蒋氏,口中呵呵地似乎想要说话。 蒋氏心虚,躲在田大壮身后一声儿也不敢出。 田大强不知道田王氏要干什么,看她这样赶紧扶住她颤巍巍的胳膊,田王氏被抓住了手,神色更愤怒了,啊啊呵呵地却说不出话来,急得口水都流到衣襟上了。 看她这样,几个儿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娘,你别着急,先躺下歇会儿,一会儿把药吃了。”田大强扶着她躺下,说道。 荷花在一旁冷眼旁观,见田王氏只有右手能抬起来,左边身子却纹丝不动,心先凉了大半截。 看这样子,田王氏怕是要半瘫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氏把药端上来,刚想放在炕头,却被田大壮伸手推了一把,示意让她喂药。 也是,看田王氏这情形,是不可能自己起来吃药的。 蒋氏哆嗦着手,把药碗凑到田王氏嘴边,却见田王氏怒目而视,一双手就哆嗦得更厉害了,差点儿连药都洒出来。 “没用的老娘们儿,喂个药都不会!”田大壮心情不好,张口就骂。 田王氏听了越发啊啊地叫唤起来,可惜没人懂她的意思,她更加生起气来,闭了嘴巴就是不肯吃药。 众人好说歹说,田根发也骂了几句,折腾了好半天,最后才发现,老太太不是不吃药,是不肯让蒋氏喂。 最后还是田徐氏上阵,换下了蒋氏,才把药喂进去。 正文 第253章商量 药碗还没等收下去,田王氏又啊啊地喊了起来,大家听得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谁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田王氏的脸色憋得通红,啊啊了半天却无人领会,最后只好放弃了。 于是大家就闻到一股热烘烘的骚臭味道,从田王氏的被窝里传了出来,原来是她要如厕。 这下可好,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奇怪的表情,都是嫌弃又厌恶,却又不得不竭力掩饰。 最后还是周氏看不下去,不忍让田王氏躺在屎尿窝里,想要上前去帮忙收拾。 她的三个闺女怎么肯让怀孕的娘亲受这个罪,翠花伸手拦下了周氏,虎着脸上前,一把掀开了被窝。 这下屋子里的骚臭味更加浓郁,众人忍受不住,纷纷逃一般跑出了屋。 荷花也跑了,她不知道翠花是怎么换的被褥,不过听田王氏呜呜啊啊的叫喊声中,可以断定这过程应该不怎么愉快。 不难想象,跟田王氏对骂了十几年的翠花,下手肯定不会很温柔的。 一会儿翠花提着一大堆被褥出了屋,丢到院子里的洗衣盆里,然后去提了水泡上。 周氏心疼闺女,想上去帮忙,却听见田根发在屋里喊道:“都进屋来,我有话说!” 虽然分了家,田根发的家长威严还在,于是所有人都去了正屋。 田根发敲了敲烟袋锅子,抬头看见地上站了乌压压的一群人,他依次看去,只见除了大房常年在外做学徒的田二民,其他人都到齐了,只有四房一个人影也不见。 田大志两口子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这头闹了大半天,小田村早就传遍了,老四一家却连个头都不冒。 要不是早年听一个算命先生说,这四个儿子只有老四是个有福气的,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娇惯田大志,结果却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亲娘都要死了,两口子还装聋作哑地不肯来。 田根发继续敲着烟袋锅子,一声儿接一声儿敲得人心里慌慌的。 “你们娘这样儿,你们也看见了。”许久他才闷闷地开口,“瞅你们娘这样儿,跟前是离不了人了。以后要咋整,你们几个商量商量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先说话。 这么一个躺在炕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的老太婆,谁愿意伺候啊? 再说田王氏平日里做那些事,就没有一件能让人念她的好的,是以大家都不吭声儿,用沉默代替回答。 田根发看着几个儿子儿媳,一个个都躲开了他的目光,田大强倒是坦坦荡荡的,田根发想起给大夫的诊金和刚才抓药都是他出的钱,刚想要说什么,目光瞄到周氏高高的肚子,却又咽下去了。 说起来,这个二儿子分家的时候是最亏的,如今肯出力又出钱就算不错了。再说田王氏连屎尿都要人伺候,田大强这个做儿子的总是不方便,至于周氏么,田根发倒是信任她,可她如今怀着身子自己都行动不便呢,怎么照顾田王氏啊?田根发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再看田徐氏,冷冰冰的一张脸在那坐着,也不说话,田根发想着三房正在盖房子,自家也焦头烂额呢,咋让他们来照顾老太太? 他最后看了看蒋氏,蒋氏的头垂得低低的,只盯着脚尖,一声儿都不吭。 正文 第254章轮流服侍 田根发虽然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也知道蒋氏平时对田王氏也是没什么好声气儿,估摸着早上就是婆媳俩又吵起来了,才把田王氏气得中了风。 田根发想到这里,就觉得就该让蒋氏伺候田王氏,可是田王氏连她喂的药都不肯吃,要是再让蒋氏服侍,只怕几天老太太就没气了。 田根发思来想去没个主意,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好重重地敲了一下烟袋锅。 “老大,你先说。” 田大壮被点了名,挠了挠头才吭哧吭哧地说道:“我是老大,我们伺候娘……是应该的,我没啥想法。” 现下不忙了,他也隐约琢磨过来了,早上的时候蒋氏可是跟他吵了半天了,他才躲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娘就气得中了风,十有八九是蒋氏的缘故。再看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蒋氏今天一直蔫头巴脑的,他就更加确定了几分。 可这话他不能明说,要不然他也得受牵连,说不准连带着三房都给得罪了,谁让蒋氏是眼红三房才发火的呢? 反正平时也是蒋氏伺候娘的,如今就是添了点儿端屎端尿的活,让她多吃点儿苦头也是活该。 蒋氏缩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更别说反对了。 田根发又转向田大强:“老二,你咋说?” 田大强闷声闷气地说道:“爹说咋样就咋样,我们都听爹的。” 田大力一家也是如此说。 田根发就说道:“都说听我的,那我可就说了。你们娘这个样子,让儿子照看咋说也是不方便,这么地吧,你们一家出一个女子,每家照顾一天,药钱也是四家平摊,行不?” 既然老爷子说了四家,那就是把没在场的老四也算上了,大家听他说话公道,也没啥话说。 只不过,一家一个女子,大房三房四房都好说,自然都是当儿媳的来伺候,可是二房呢?周氏挺着大肚子,肯定是不能伺候的,三个闺女哪个来比较好? 翠花看了看两个苦着脸的妹子,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我去!” 看她这个样子,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翠花是满心不乐意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田王氏当初那样对二房来着?当初没行下好,现在凭啥指望人家回报她啊? 说实话,翠花现在肯伺候田王氏,就已经算是好的了,就算他们二房不来,村里人都不好说啥,毕竟当初田王氏可是闹腾的满小田村都知道,那时候整个小田村还因此孤立了田大强他们一家好几个月呢! 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才隔不到一年,田王氏就要指望翠花来伺候了。 田根发倒是想说不让翠花来的,可是一寻思,就田王氏现在这窝吃窝拉的情形,有人肯服侍就不错了,哪里还容得他们挑三拣四的?只好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四房那边了。 “四九啊,你去找你老叔去,还有你老婶,找着了都给我叫回来。” 田四九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正文 第255章吵架 四个儿子四个家,人家三家都说好了,总不能让老四这么混过去了,他这个做家长的,总要拿出点儿行动来,才能令人心服。 既然这事定下来了,大家说好了哪天谁来轮换,就都散了。 回去的路上,杏花拉了拉翠花,小声埋怨道:“二姐,你答应那么痛快干啥啊?又不是就咱一家人,咱就不去,能咋地?” 杏花到底害怕田大强,离田大强远远的才跟翠花说道。 翠花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去,难不成你去,荷花去?还是让娘去!?” 杏花撅着嘴说道:“奶奶对咱家啥样儿,谁不知道啊?就算咱不管她,也没人说啥。” 荷花在一旁听到这话,走过来小声说道:“三姐你傻了?这话也敢说?让咱爹听见,小心你挨揍!” “咱爹才不打人呢!”杏花回了一嘴,却还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田大强一眼,见他没回头才继续说道,“我就是不甘心,奶奶那么对咱,咱还得去伺候她!” 荷花叹了口气:“有啥甘心不甘心的?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事事都如意的时候?再说,奶奶毕竟是爹的亲娘,咱不看她的面上,只当是为了咱爹咱娘吧!” 翠花听了这话,奇怪地看了荷花一眼:“哟,荷花真是长大了,懂事多了,道理比我说的都明白。” 荷花听了却没得意,仍然一脸愁闷。 田王氏这样子,要是几个月还好,要是长期这么下去,可咋办啊? “啥?让我去伺候老太太?凭啥啊?我不去!” 焦氏一听见田大志回来说的话,立马就不干了。 她虽然不出门,可是都听外头人说了,说田王氏中了风,躺在炕上一动都动不了,连屎尿都是在炕上解决,她才不去遭那个罪呢! “你凭啥不去?你是我媳妇,那是我娘,她现在不能动弹了,就得你去伺候!”田大志把田根发对自己说的话照搬出来,又加上一句,“别以为出力就算完了,老爷子说了,还得出钱呢!” “还要出钱!?”焦氏听了这话,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就跳起来了,“你还有脸说,咱家现在有钱吗?你去翻翻,满屋要是能翻出来一个铜板,我立马就去你家给你娘端屎擦尿去!” 分家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家过的是啥日子啊,还出钱呢,自己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田大志倒是不操心,反正也不是他去伺候,至于钱,他一直就没钱嘛,田根发就算拿着大棒子揍他,他也是分文没有,索性就不寻思了,左右是自己老爹老娘,还能跟自己儿子逼债不成? “没钱就没钱呗,”田大志浑不在意地说道,抬起脏兮兮的袖子蹭了蹭鼻子,“那你就多伺候两天,只要你伺候得娘好了,说不准这钱爹就不跟咱要了。” 焦氏看着自家男人这啥都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瞅瞅你,这么大个老爷们了,啥啥都不干,让老婆儿子跟着你喝风啊?”她一把拍掉了田大志揉鼻子的手,指着他骂道,“你那几个哥哥,哪个不比你过得好?个个儿吃得脑满肠肥的,还要刮拉咱们的钱!一帮缺德玩意儿!” 正文 第256章挨打 “行了行了,你骂我干啥?”田大志不耐烦地扒拉开她的手,“咱没钱就不拿呗,反正总有人管。” 他虽然是最后一个去的,可是到那儿一看,田王氏病也看完了,药也熬上了,就算他们不管,不是还有三个哥哥家嘛,总有人管老太太的,所以他也不在意。 焦氏气哼哼地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啊,我可告诉你,我是不会去伺候你娘的,要去你去!” 田大志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咋地?你还成啥金贵人了啊?让你去伺候我娘咋了啊?” 焦氏怒道:“我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胡六姑都给我看的,说我今年犯白虎煞,千万不能出门,一出门就有血光之灾!你是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儿,是不!” 田大志这才回忆起来,好像焦氏是跟自己说过这么回事。 难怪这娘们好些日子没出门了,在家里憋得火星乱蹦,天天看自己和儿子不顺眼,干啥都摔摔打打的,连家里几只鸡都给骂得不下蛋了。 要知道焦氏最大的爱好就是出门看热闹说八卦,如今不得不呆在家里,连院门都不敢出,那憋屈的心情是可想而知。 他也没往心里去,说道:“我当是啥事呢,原来是这啊,去伺候娘又不是出门,你怕啥?再说也没几步路——” 他话还没说完,焦氏就一下子跳起来了。 “好啊田大志,你是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明知道我犯白虎煞,还要赶我出门!我看你是想摆布死我,好再娶个好的!”焦氏拿出撒泼的本事,嚎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 她天天出不了门,在家都要憋死了,田大志不但不当回事,还要她出门去伺候老太太,这是要逼死她啊! 想起胡六姑的话,焦氏对出门简直是望而却步。 田大志被她嚎得心烦气躁,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嚎啥玩意儿,老子还没死呢!有那力气,麻溜儿去伺候我娘去!” 本来田王氏中风,他就够闹心了,这娘们还要给他添堵,这点儿话都不听了。 焦氏满心委屈,还挨了一耳光,嚎叫声越发大了起来。 “田大志,你个短命的玩意,还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冲田大志扑过去,却被田大志一脚踹在肚子上,趴在地上疼得连干嚎都忘了,一个劲儿地倒抽冷气。 田大志气不过,上来又踢了她几脚,边踢边骂道:“你个败家娘们,几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是不?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了?!” 焦氏被踢得浑身生疼,泼劲儿顿时收敛了不少。 “我告诉你,识相的赶紧去伺候我娘,老子不管你犯什么煞,敢不听老子的,老子叫你天天犯煞!” 田大志打骂完了,甩门就出去了,留下焦氏一个人在地上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上了炕。 屋里没人,她也不嚎了,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伤处,一边琢磨着对策。 看来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这可咋整呢? 她寻思了半天,决定再去找胡六姑帮忙,只要能躲过这个白虎煞,她哪怕多出点儿钱多送点儿东西也行啊。 正文 第257章对付两天 本来田根发安排的大家轮流伺候田王氏,大家都觉得挺公平,可是这头一天就出事了。 “二大爷,二大爷!”大上午头的,田三金就来荷花家了,在大门外头喊道。 周氏和翠花闻声出去,开了大门说道:“是三金啊,你二大爷一早上就去拉木头绊子了,你有啥事啊?” 田三金皱着眉头,说道:“爷爷叫我来找二大爷呢,奶奶她……” 周氏一听是田王氏的事,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你奶奶咋地了?是不是又不好了?” 田三金连忙摇头:“不是,是奶奶不肯让大娘伺候,爷爷叫我来叫翠花姐去一趟。” 翠花听了这话,不由得秀眉紧蹙:“不是说好了一家一天嘛,我应该是明天去的!” 她看看田三金一脸为难,多的话也不好再说下去,再看周氏也是一脸担忧,就说道:“娘,那我先去看看吧。” 翠花说完,就跟田三金走了。 周氏左想右想总是觉得不放心,就叫了荷花过来:“荷花,你去你爷爷家一趟,你二姐性子急,娘怕她又跟人吵起来。” 周氏知道翠花从小就跟田王氏不对付,如今田王氏得了重病,她怕翠花说话难听,再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就出了大事了。 荷花明白周氏的担心,答应着就出了门。 她一路快走,到了老宅门口,还是听到了翠花清脆的声音。 “说好了一家一天,咋今天就叫我来啊?凭啥让我们家又出钱又出力的!” 荷花赶紧跑进院子,见田根发没在,只有蒋氏在屋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她走到翠花身边,伸手拉了拉翠花:“二姐,咋地了?我在外头就听见你的动静了。” 翠花经她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这要是让人听见,回头外边又要说他们二房不孝顺,田王氏才病了一天,就跑过来虐待老人了。 翠花放低了声音,底气却十足:“你听咱大娘说的是啥话?说让我来伺候两天,看咱们好欺负咋地?” 蒋氏一脸愁容,说话也没了往日的尖酸:“翠花,你咋不听我把话说完呢?我也不是就让你来伺候,可是娘她偏偏不要我服侍,连药都打翻了。” 蒋氏指了指炕头地上,只见一片褐色的汤汁洒在地上,还有几个碎瓷片没来得及收拾。 “但凡我有办法,也不能叫你来伺候啊,翠花,你奶奶都这样了,你就先对付两天——” 翠花冷笑道:“凭啥让我对付两天啊?我要不对付,你是不是又该说我们二房不孝顺了?大娘,这些年你们是咋欺负我娘的?咋地,现在又想欺负我啊?” 荷花在一旁听着,倒是觉得翠花这话说得没错,不是她们二房不孝顺,主要是田王氏和蒋氏这种人,要是你不声不响的,她们就以为你是好欺负的,就敢得寸进尺。 所以翠花这样做也有情可原,该她们做的她们自然会做,不该她们做的,也不能欺负她们啊。 正文 第258章吃亏 蒋氏苦着脸,刚要说话,却听见田王氏啊啊地叫唤了起来。 有了昨天的经验,蒋氏赶紧进了屋,拿起一个破罐子塞进被窝,果然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响。 田王氏有了内急,也不挑蒋氏了,就是横眉竖眼地瞪着蒋氏,蒋氏也不敢抬头,低了头专心干活。 好容易等田王氏解决完,蒋氏刚要把她塞回被窝,不料田王氏却一抬手,把罐子掀翻了。 带着热气的骚臭的尿液全数倾倒在蒋氏身上,蒋氏皱着鼻子却不敢吱声,把田王氏放平躺下,才提了罐子出去换衣裳。 翠花和荷花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啥才好。 荷花在这儿看了两天,也有点儿看出来了,这田王氏的病跟蒋氏脱不了关系,要不然蒋氏咋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再想起之前听人说过的,田王氏和蒋氏在家斗嘴的情形,她就更加确定了几分。 只不过,蒋氏肯定也没想到田王氏会被气得中了风,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做小伏低的,连端屎端尿都毫无怨言。 蒋氏虽然自私又尖酸,可是真让她把田王氏气死,或者虐待婆婆,这事儿她倒也不敢干,要知道古代最重孝道,要是让人知道蒋氏苛待老人,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把她休回娘家都是轻的。 一会儿蒋氏换了衣裳回来,对翠花说道:“翠花,娘这样也确实是不好伺候,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一起伺候娘,你就管喂药喂饭,别的不用你。擦屎尿洗被褥啥的,就我来做,两个人一起干活还轻省些。” 她扭头看了一眼田王氏,低声说道:“要是娘肯吃药,这病也能好得快些,要是早点儿好了,咱也不用这么伺候她了,你说是不?” 真不容易,跟蒋氏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她肯主动吃亏。 不过她说这话也有道理,而且这个条件对翠花来说也有好处,虽然翠花也有些力气,可是就田王氏那个肥硕的身材,把屎把尿还真不一定能干得动。 蒋氏既然肯主动把脏活揽下来,也算是让步了,翠花想想也没别的好办法,就答应了。 蒋氏去洗衣裳,翠花去重新熬药。 等药熬好了,翠花端着药进了屋。 “奶奶,喝药了。”翠花把药碗放在炕头上,试了试温度,准备给田王氏喂药。 田王氏睁眼看了看翠花,又把眼睛闭上了,虽然没出声,可是明显看出来是不肯喝。 荷花看她那表情像是在赌气,就猜测可能是昨天翠花伺候她的时候过程不是很愉快,所以田王氏就在这儿报复上了。 荷花觉得她的行为很好笑,自己都病得起不来了,还跟别人发脾气呢?拿不吃药威胁谁啊? 翠花拿了勺子给田王氏喂药,可是田王氏紧闭着嘴巴,就是不肯吃。 翠花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秀眉一竖就想发火。 荷花赶紧拦住翠花的话头,她冲翠花使了个眼色,故意问道:“二姐,咱奶奶为啥不吃药啊?” 正文 第259章有两下子 翠花看她的神色是不让自己发火,就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是咋回事!?” “我知道了!”荷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咱奶奶肯定是觉得自己好不了了,吃药也没用,所以才不肯吃的!” 田王氏本来就憋着气,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无奈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冲着荷花和翠花怒目而视。 荷花赶紧说道:“二姐你看,奶奶瞅我呢,肯定是觉得我说得对。” 说着还使劲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感动的神情:“咱奶奶真好,生怕病了拖累咱们,所以不肯吃药,奶奶肯定是想早点儿走,省得咱们又费钱又费力的……” 翠花听着她把田王氏描绘成一个舍己为人的伟大母亲,想笑又不敢笑,脸上的表情憋得十分古怪。 田王氏气得火冒三丈,可是一寻思,荷花说得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要是不吃药,自己的病肯定好不起来,要是真的早早走了,不是便宜了这帮小兔崽子!? 想到此处,田王氏立刻张开嘴,啊啊地叫唤起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快给我喂药,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见此情形,翠花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还得强忍着给田王氏喂药。 等药喂完了,翠花又给她喂了点水漱漱口,才拿了药碗出去。 一出门,翠花就扶住了墙,笑得站不住。 “荷花你个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狠狠地夸奖着荷花。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最后咱奶奶不还是吃药了吗?看来还是舍不得咱们。” 翠花刚止住的笑又差点儿爆发出来,幸好这时候,一个人走进了院子。 “翠花,荷花,你俩咋在这儿呢?”田大强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擦着额头的汗。 “我们伺候奶奶呢。”荷花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爹,你咋来了?” 翠花看他累得不行,赶紧去倒了一大碗水,给田大强递过去。 田大强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才说道:“你奶奶现在动不了,估计这一冬天都得躺在炕上,早晚还要熬药啥的,我怕你大爷这儿柴火不够烧,就去拉了一车。” 荷花看着外头满满一车的木头绊子,真心觉得,这个老爹是真孝顺啊。 田大强问了田王氏的情况,又进屋看了看田王氏,见田王氏已经吃了药睡着了,就出了屋。 “大嫂,这是新下的棉花和布料,这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大嫂你帮忙给娘做几件棉衣棉裤,回头换洗啥的也方便。” 他昨天也看到了,田王氏现在这情形,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下炕,屎尿也不能自理,得多做几件衣裳才好换洗。 蒋氏看了一大包簇新的棉花和崭新的布料,眼睛不由得一亮,不过听了田大强的话,也不好表现出来,口中答应着就把东西拿进屋了。 荷花看在眼里,对这个老爹更加无语了。 这布料和棉花还是自己上次去七里铺的时候给田大强买的呢,如今倒是都被他拿给田王氏了。 田大强是真心孝顺,她这个做闺女的也不能说啥,少不得下次赶集的时候再买点儿给自己老爹。 正好田根发和田大壮前后脚都回来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正文 第260章盘问 田根发还好,毕竟是儿子孝顺的,也没说什么,唔了一声就进屋了。 田大壮则看着蒋氏把东西拿进屋,目光就移到了田大强身上。 昨天给大夫的诊费和药费都是田大强出的,今天又拿来这么多新棉花和布料,这个二弟弟啥时候手头这么宽裕了? 之前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几十年,田大强家里是什么情形,田大壮也是大致清楚的,咋分家还不到一年,二房家就这么有钱了呢? 再想起之前蒋氏和田王氏说的那些话,田大壮心里就不由得犯起嘀咕来了。 是这个二弟真人不露相,还是这几个月发了大财了? 田大强没注意到田大壮的异样,看见田大壮回来就招呼道:“大哥回来了啊。” 田大壮回过神来,噢地答应了一声。 田大强就继续说道:“大哥回来得正好,我寻思搁正屋门口堆个小泥炉,回头给咱娘熬药啥的也方便,大哥你说咋样?” 田大壮的心思就没在这上头,含糊道:“这事儿不着急,大强啊,你进屋来一趟,我问你点儿事。” 田大强摸不着头脑,就跟着田大壮进了屋。 荷花在一旁觉得不对劲,就跟翠花打了个招呼,偷偷溜到屋后面听墙角去了。 在她印象里,田大壮这个大爷对二房向来是不咋关心的,咋忽然想起来要跟田大强说话呢?自家爹是个老实头,她可得多留点儿心。 只听屋里头田大壮跟田大强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忍不住进入正题了。 “大强啊,我看你现在手头挺宽裕啊,日子过得挺好吧?” 田大强憨憨地笑:“挺好,挺好。” 不过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田大壮满意,只听他继续问道:“这半年多你都干啥呢?” 二房分家的时候没分到地,也没听说过他们在村里买了地,那粮食啊吃穿啊都从哪儿来的啊?田大壮实在是压不住好奇。 “也没干啥,就是打几天短工,上山寻摸点儿东西,去七里铺换点儿钱贴补家用。”田大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田大壮不满地哼了一声,这田大强一看就没说实话,往年他也是上山打猎啥的,也没见拿回来这么多钱啊,咋一分家还长本事了呢? “大强,咱俩是亲哥俩,你还瞒着大哥啊?你到底干啥了,跟大哥说说。”田大壮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田大强被他问得有点儿烦,就说道:“大哥,你老问这些事儿干啥啊,你也说咱俩是亲兄弟,我有多少本事,大哥还不清楚吗?” 荷花在墙根底下听得忍不住笑,看来田大强也学聪明了,不是那么傻乎乎的,人家问啥就说啥的主儿了。 田大壮看他不肯直说,越发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大强你看你,咋还急眼了呢?大哥这不是也没法子嘛,这一分家,家里就这么点儿地,得的粮食刚够家里几张嘴吃。你大侄子过完年就要去考秀才了,这路费还没着落呢!如今娘又病了……唉,大哥这日子也是艰难啊。大强你要是有啥门道儿,就跟大哥说说呗!” 正文 第261章荷花聪明 荷花听得心里直来气,当初自己一家被赶出去的时候,这个田大壮连句话都没说过,分家之后也没管过他们,现在看他们日子过好了,反倒来问他们生钱的门路。 只听田大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放缓了些:“大哥,你说的我也知道,这一家人过日子,难免有困难的时候,等熬过这段日子,一鸣考上秀才了,家里就能轻松不少了。” 田大壮见他语气活动,就趁热打铁地问道:“你说的是这个道理,可如今大哥家是罗锅上山,前(钱)紧哪,我就寻思着找点儿挣钱的营生,咋也把这阵子对付过去再说。大强,你有本事有能耐了,就拉大哥一把呗。” 田大强见田大壮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未免心里不忍,就说道:“大哥,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有本事,是我家荷花有本事呢!” 荷花在屋后听了这话,顿时抬手抚额,无语问苍天。 这个爹啊,咋这么容易就把自己卖了呢? 田大壮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答案,不由得一愣。 “大强你说啥呢?荷花才几岁的丫头,能有啥本事?” 田大强见他不信,忙说道:“是真的,荷花可聪明了,看人家药铺有人卖药,她就上山去挖草药,后来还跟着秀才娘子学认字,现在可有主意了呢。我上山去也就能打个兔子野鸡啥的,荷花认得老多药材了,现在家里都指着她呢!” 关于荷花认字的事,田大壮倒是听田一鸣说起过,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荷花会认识那么多药材,还能挖药材卖钱。 田大壮寻思田大强是在骗自己,就不乐意了。 “大强,你要是不乐意跟大哥说,怕大哥坏了你赚钱的道儿,你就直说,为啥要拿荷花装幌子啊?荷花那么点儿个小丫头能懂个啥?你咋能这么糊弄大哥呢?” “大哥你咋这么说呢?我家荷花可聪明了——”田大强急了,一个劲想为自己和荷花辩白。 “行了行了,你不乐意说就拉倒吧!”田大壮脸色一沉,不耐烦地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也长这歪心眼了,连自己亲大哥都瞒着呢!我还想着亲兄弟能帮衬一把,谁知道你还跟我整这一出儿!” 田大强被训得面红耳赤,憋了半天不知道说啥。 田大壮看他吭吭哧哧的,就是不肯说出来怎么赚钱的,更加来气了。 “行行行,你就啥也别说了。大强我给你撂下一句话,人这辈子都有求人的时候,往后你遇上了啥难处,可也别来求大哥!” 他儿子将来可是当秀才的,到时候别说小田村,十里八乡的人都得捧着他,到时候看田大强咋办! 田大强看田大壮起身就要走,赶紧开口:“大哥你听我说——” 荷花再也忍不住了,出声叫道:“爹,爹,你快来啊!” 田大强听荷花的声音急促,还以为是田王氏出啥事了,也顾不得田大壮,赶紧跑出来了。 “荷花,咋地了,出啥事了?”田大强出来就奔田王氏那屋去了,看屋子里静悄悄的啥事没有,荷花又从后面转过来,不由得一脸疑惑。 正文 第262章瞎琢磨 荷花说道:“没啥事,爹,大爷叫你去干啥啊?” 田大强听说田王氏没事,这才放下心。 “你这孩子,没事你喊那么大声干啥?”他叹了口气,却也不好跟荷花说刚才的事,就说道,“没啥,就是说你奶奶的病。” 荷花看他还想替田大壮掩饰,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爹,时辰不早了,咱回家去吧。”荷花冲灶屋那边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道,“大娘就等咱们走了才能做饭呢,爹,我饿了,咱回去吃饭吧。” 田大强看看日头,早就过了晌午饭的点儿了,再看看灶屋冷清清的,不由得也是苦笑。 他上午光顾着干活了,都没注意到该吃饭了,倒让闺女也连累着挨饿。 想起刚才田大壮的样子,他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就说道:“行,咱回家吃饭去。” 荷花跟翠花说了一声,就跟着田大强回家去了。 一路上,田大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荷花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就挑明了。 “爹,大爷是不是想跟你借钱啊?” “啊?”田大强回过神来,听到荷花的话勉强笑了笑,“哪有的事儿?小孩子别瞎琢磨。” 荷花心里寻思,只怕瞎琢磨的人是你吧,却没说出口。 “噢,我看大爷跟你在屋里说了那么半天的话,还以为他要跟你借钱呢!” 田大强想了想,知道小闺女向来有主意,便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当然田大壮后来甩脸子的事儿没说。 “荷花啊,你大哥眼瞅着要考学了,估计要花不少银子,你大爷家又没啥进项,我估摸着也真是艰难。” 往年没分家的时候,四房劳动力一起干活,钱都放在田根发和田王氏手里头,供田一鸣读书自然就宽裕一些,可现在一分了家,劳动力少了一大半,地又分出去了不少,家里进的少出的多,没几个月就捉襟见肘了。 田大强和周氏都是一样的性子,有啥事先顾着别人,苦都是自己吃,如今替田大壮考虑,倒是不觉得田大壮刚才的行为有啥不对的,人都有遇上难处的时候嘛,这时候就别挑人家理了。 荷花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动摇了。 “爹,那你咋想的啊?咱可都分出来了,难道大哥读书,咱们还要出钱吗?”荷花提醒道。 田大强皱着眉头说道:“你大哥要考秀才,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二民在县里做学徒,也赚不了啥钱。我是寻思啊,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咱现在要是帮了他们一把,往后你大哥出息了,也能帮衬咱们是不是?” 像田大强这种人,就是农夫和蛇里面的农夫,觉得自己帮过别人,以后自己家出了事,别人自然也会来帮自己。 荷花知道他这种观念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满肚子的话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跟爹说说他们一家在老宅的时候过的是啥日子? 提醒他一下当初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有多苦逼? 让他回忆回忆他们上山采药赚银子是多么辛苦? 荷花愣了半晌,才说道:“爹,他们过得不好,咱们日子也不富裕啊!” 田大强不敢看荷花,低声说道:“要不……咱先不买后山了?” 正文 第263章愧疚 荷花看着比秤砣还实诚的田大强,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爹简直比雷锋还雷锋啊,这是要当蜡烛啊,努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荷花就算是圣母白莲花,此刻也要生气了。 “爹,大爷他们啥时候帮过咱家,咱为啥要帮他啊?大爷和大娘是啥样的人,难道爹还不清楚吗?一鸣哥还没考上秀才呢,他们就对咱们这样,要是真的考上了,爹你觉得他们还会把咱们看在眼里吗?” 荷花越说越来气,打开了话头就关不上了。 “爹你总是咱们是一家人,可咱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谁搭理咱们了?只有三叔和庆叔他们家!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有患难了才能见真情呢!当初咱们是为啥被奶奶赶出来的?当初大娘要卖了我,大爷他们说过啥?”荷花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声音呜咽着,“凭啥现在我们过好了,他们又让咱们帮衬啊?爹你这么听爷爷奶奶和大爷的话,当初直接把我卖了多好!” 田大强从来没见过荷花这么使小性子,看闺女站在路上哭起来,不由得慌了。 “荷花别哭,别哭啊,爹知道你委屈,咱不说这事儿了还不行吗?”六尺高的大老爷们儿,看着小闺女哭成这样,忍不住抬起袖子给荷花擦眼泪,“闺女,别哭了啊,要不一会儿吹了风,脸该起皴了。” 荷花看见他旧得发白的衣裳,又想起闹心事来。 “我给爹买的布料,爹也不说一声儿,就给拿走送人了,以后看我还给你买不买了!” “不买了不买了,爹穿啥都行,啊,别哭了。”田大强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咋整才好了。 幸好这时候,救星来了。 “叔,荷花,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田大强回头一看,赶紧说道:“小明啊,你快过来哄哄荷花。” 吴明看见荷花站在路边哭,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荷花,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他身上没带帕子,情急之下,抬手就去给荷花擦眼泪。 荷花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指拂过脸庞,没来由地脸一热,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她是被田大强气哭的,可是又不好跟吴明直说,就说道:“没啥事,就是心里不得劲儿。” 吴明看了眼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的田大强,隐约猜到是田家的事,不由得更加心疼荷花。 “好了,别哭了,看你眼睛红红的,再哭就成小兔子了。”吴明轻声哄道。 荷花抹去眼角的泪,渐渐收住了哭声。 田大强看荷花不哭了,才算是稍稍放下心,再看小闺女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后悔。 他也真是的,荷花才这么点儿的小姑娘,就知道给家里赚钱,他这个做爹的帮不上啥忙,反而还要拿钱贴补外人。 这么一想,他也算是想通了,自己闺女和自己侄子哪个更重要?当然是亲闺女啊! 田大壮家里没钱,他自己家里条件更不咋样啊,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田大强想到这里,越发愧疚起来。 “荷花,爹知道错了,不该说这话,以后爹再也不做这种事了。”田大强真心实意地说道,“今天这事儿都是爹不好,往后有啥事,爹都听你的。” 正文 第264章只听他的话 荷花看着田大强真诚憨厚的脸,心里的委屈不由得散了不少。 自己这个爹就是太烂好人了,要说心地还真是好,这不看自己哭了,就赶紧来哄了嘛。 要是真能让田大强转了性子,先顾自家,再顾别人,她这些眼泪倒是也值得。 “爹,这可是你说得。小明,你给我作证啊。”荷花不依不饶地说道。 看她这样子,两个男子都笑了。 “行啊,以后荷花就是一家之主,行不?”田大强嘿嘿地乐了。 吴明看父女俩和好了,也微微笑了。 “行,我给你作证。”他很自然地拉起了荷花的手,“这地上冷,别在这儿站着了,走,咱们回家。” 回家,那里有热腾腾的饭菜和亲人,也不用勾心斗角的,多好啊。 田大强看着两个孩子手拉手在前面走,不由得嘿嘿笑了。 不知道啥时候,这两个孩子关系这么好了呢?刚才他咋哄荷花都哄不好,吴明过来说两句话,荷花就不哭了。 田大强后知后觉地发现,荷花这丫头,好像只听吴明的话,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好使呢! 吃过早饭,田根发就拎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从烟袋里掏出烟丝,压在烟锅子里点燃,一边抽着烟,一边寻思着家里的事。 平时还不觉得咋样,这老太婆一落炕,家里就乱七八糟的了,啥大事小情都来问他,他都当了多少年甩手掌柜了,哪里能弄清楚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正烦躁着,他忽然觉得面前一个黑影,挡住了暖融融的阳光。 田根发抬起头,就看见大儿媳妇蒋氏站在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一看见蒋氏这样就闹心,肯定又有啥破事要来问他了。 “你不去干活,在我跟前儿杵着干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田根发没好气地说道。 蒋氏无缘无故被训了几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爹,今天该是老四家的来伺候娘了,可是都这个时辰了,人还没来……” 田王氏这一病,她就倒霉了,一天天的累得要死,虽说是说好了一家伺候一天,可是人躺在她家炕上,她怎么可能啥事不管?之前翠花来了两天,接着是三房徐氏来了一天,还能干不少活,可到了第四天,焦氏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啊! 田根发听了这话就发火了:“啥?还没来!” 他之前可是狠狠地骂了田大志一顿,田大志也答应了让他媳妇来的,可轮到他们伺候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来,连个话都没有,这不是把老爷子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田根发越想越是生气,抖了抖衣上的烟灰,脸色阴沉着站起身。 “老大家的,你先进去干活,我去找老四。” 蒋氏看他脸色不善,也不敢再抱怨,赶紧进屋了。 这边田根发满村子去找田大志两口子,那边焦氏却提着一个小篮子,贼头贼脑地进了胡六姑的院子。 正文 第265章救我 “六姑啊,你可得救救我啊!”焦氏一进屋就给胡六姑跪下了,“你上回说我有白虎煞,不能出门,可我们家那口子非让我去伺候我娘,我不去,他就下死手打我……” 焦氏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跪在地上又疼起来了,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胡六姑一看是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听了她的话连忙端起了架子。 “唉,我早就说你这个白虎煞不好躲啊,你瞅瞅,在家不出门还能挨揍,这可真是……”胡六姑故作叹息状。 焦氏一听,越发相信自己今年是冲了白虎煞,赶紧把篮子递了过去。 “六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这要是出了门,肯定还有血光之灾啊!可要是不出门,我家那口子又要打我!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她越想越怕,一个劲地求告着。 胡六姑瞟了一眼篮子,见只有七八个鸡蛋,脸色就沉了下来。 “就这么点儿东西,也想让仙姑出手?也太瞧不起我们仙姑了吧?” 焦氏见胡六姑面露不满,吓得脸都白了。 “我这实在是没法子啊,自打分了家,家里都坐吃山空的,啥也没有啊,就这几个鸡蛋还是我攒了好几天的。” 胡六姑哼了一声,转身向里屋走去。 “行了行了,谁让咱们家仙姑心善呢,我先上个香给你看看,成不成的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见胡六姑松了口,焦氏才放下心来,赶紧跟了进去。 进了里屋,只见里面光线暗淡,四面墙上都挂着黄色和红色的帷幔,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牌位,还有各种叫不出名的物件,好多都画着诡异的符咒,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充满着阴沉沉的气息。 焦氏见状心中生怯,见胡六姑在前面燃香,不由自主地就跪在了地上。 胡六姑上了香,搭着眼皮坐在拜垫上,念念有词了好半天,总算睁开了眼睛。 “算你运气好,仙姑看你可怜,你的事儿她帮你办了。”胡六姑板着脸,对焦氏说道。 这话对焦氏来说简直是九天之外飞来的敕书,顿时喜不自胜。 “谢谢仙姑,谢谢六姑!”她一个劲地磕头,却被胡六姑制止了。 “你回去预备一个猪头,两只大公鸡,两瓶烧酒,三尺红布,还有香烛,果子,糕点……”胡六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把东西准备好送过来,我给你开坛做法。” 焦氏听见要这些东西,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六姑,咋要这老些东西啊?我家也拿不出来啊……” 听了这话,胡六姑立刻就沉了脸。 “谁跟你要东西了?这些东西是要给你做法,冲白虎煞的,你咋说是我要的东西呢?”胡六姑疾言厉色地训斥道,“我家仙姑为了你的事,要耗费几十年的功力呢!就这么点儿东西你还斤斤计较的?要是拿不出来就算了,你找别人去吧!” 焦氏见胡六姑翻了脸,忙说道:“六姑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我这就去想办法……” 胡六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儿:“行,你先去预备吧,我让仙姑先帮着拖七天,最多七天啊,过了七天要是你还不来,仙姑可就不管你的事儿了。” 正文 第266章起坏心 焦氏唯唯答应着,愁眉苦脸地出了门。 还猪头和公鸡呢,她家现在穷得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上哪儿弄那些东西去啊! 她正低着头琢磨着,忽然听见一声暴吼:“老四家的,你搁这儿干啥呢?” 焦氏吓了一跳,抬头却见是田根发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爹……你,你咋过来了?”焦氏还以为田根发知道她来找胡六姑的,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说我为啥来的?”田根发找了半天,憋了满肚子气,对焦氏大吼道,“都啥时候了,你还不去伺候你娘,还等老子来请你啊?” 焦氏这才想起来,之前田大志跟她说过的话,忙不迭地答应:“是是,爹,我这就去。”说着就赶紧往老宅的方向跑。 田根发看她还算是态度好,这才消了点儿气。 这个老四媳妇,真是欠收拾! 蒋氏看见焦氏磨磨蹭蹭的来了,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就把煎药的差事推给了她。 那焦氏头一次来伺候,也摸不清什么情况,蒋氏又不乐意搭理她,她自己心思也不在这上头,还寻思着怎么给胡六姑凑钱买东西呢,不大一会儿,就把药给煎糊了。 蒋氏闻到糊味出来,免不了跟焦氏又吵了几句,这一耽搁,炕上的田王氏又拉在了被窝里。 蒋氏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把将焦氏推进屋里,让她去收拾那臭烘烘的被褥,自己则赶紧躲得远远的。 这几天她擦屎擦尿的活都干得够够儿的了,这回有了焦氏,自然就把焦氏推出去了。 焦氏进了屋,冲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浓重的骚臭味,田王氏躺在炕上,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焦氏又是恶心又是烦躁,满心不情愿地上前收拾,把弄脏的被褥拽出来团了团,随手扔在了地上,又拿抹布给田王氏胡乱擦了擦身子,重新塞进被窝里。 她忙活完了,正要下炕,一眼却瞟见田王氏炕梢上的柜子。 以前五宝总来田王氏的屋子,她经常过来,对这屋子自然也是熟悉的,她清楚地记得,田王氏的银钱和首饰可都是放在那个柜子里的。 眼瞅着田王氏只会哼哼不会动弹,蒋氏又离得远远的,焦氏的心里立刻起了一个主意。 现在屋里除了一个田王氏就没别人,她就算拿了老太太的东西也没人管。 至于田王氏,如今连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可能管得了她? 想到这里,焦氏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再说之前她也没少拐带田王氏和蒋氏的东西,做起来那是驾轻就熟。 她也没管田王氏乐意不乐意,直接就去炕梢打开了柜子。 田王氏躺在炕上,眼瞅着焦氏在自己的柜子里乱翻,气得直翻白眼,啊啊地叫唤起来。 焦氏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田王氏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心头吓得一突。 毕竟被田王氏骂了这么多年,焦氏还是心有余悸的。 不过看田王氏除了啊啊乱叫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再听外头也没动静,焦氏放下心来,张口骂道:“你个老不死的,都这样了还惦记啥东西啊?还想给别人留着啊?我可是你儿媳妇,你就贴补点儿东西能咋地?” 正文 第267章偷东西 这么说着,她越发觉得理直气壮,把翻出来的银钱和几样首饰揣在怀里,下了炕就扬长而去。 田王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私房钱都被焦氏偷走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气得嗷嗷大叫。 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啊,想当初她丢了一个鸡蛋都能心疼得不得了,恨不能把儿媳妇揍死,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让她怎么受得了? 田王氏眼瞅着焦氏出了门,顿时一口气上不来,一翻白眼,直撅撅地昏倒在炕上。 蒋氏在外头听着屋子里田王氏啊啊大叫的后来却没了声音,再看焦氏连弄脏的被褥都没拿出屋,捂着胸口急匆匆地走了,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也顾不上去撵焦氏,先进屋看看,结果一进屋就看见田王氏翻着白眼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那样子就跟死了差不多。 蒋氏吓得慌了手脚,赶紧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大声喊田大壮过来帮忙。 田大壮跑进屋也吓坏了,慌忙上前跟着忙活,过了好半天,田王氏才算是醒了过来。 蒋氏把刚才的情形跟田大壮说了一遍,两人都猜到是焦氏闯的祸,可到底是为什么却不知道原因。 田王氏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指着炕上的柜子。 蒋氏见状心里一紧,赶紧上去打开盖子,只见里面乱七八糟的,只有几件破烂的衣裳布料,银钱首饰等贵重东西却一件都没有了。 她看了这情形,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焦氏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了,平日里逮住机会就小偷小摸的,占便宜没够儿的一个人,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焦氏的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趁着田王氏不能动弹,就把老太太的私房钱和首饰都卷走了。 蒋氏合上盖子,看着田王氏和田大志,有气无力地说道:“还是叫爹回来吧……” 到了晚间,各家吃过晚饭,都聚集到了田家老宅,连田一鸣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也难得放下了书本,出席了本次全家大会。 之前大家都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此刻屋子里没一个人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天都黑透了,才看见田大志哼着小曲,醉醺醺地进了屋。 “爹,你找我干啥啊?” 田根发憋了一天的气,看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就爆发了。 “你说找你干啥?你媳妇干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田大志看着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再看看暴跳如雷的田根发,嬉皮笑脸地说道:“爹,这又是整哪一出儿啊?我这刚从外头回来,啥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行,那我就告诉告诉你!”田根发气呼呼地说道,“你媳妇偷了你娘的钱和首饰,差点儿把你娘气死!” “噢?有这事儿?”田大志挠了挠头,一脸地不在意,“爹你看你说那话,娘的钱不就是我们的嘛,啥偷不偷的?” 他还真是刚听说这事儿,不过,一听说自己媳妇拿了老娘的首饰和钱,他第一个想法却是窃喜,有了银钱,他又能过上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至于老太太嘛,爹不是说了嘛,还没被气死呢!有啥大不了的? 正文 第268章找我没用 田根发听了这话,气得额头青筋暴露:“你个混蛋玩意儿!合着家里的钱就该是你们拿的?你知不知道你娘都气成啥样了?你是不是想把我们老两口都气死?” 见老爷子发了火,几个儿孙辈的忙来安慰,生怕他再气出什么好歹来。 田大志寻了个椅子坐下,才说道:“爹你着啥急啊?你看你,我一进屋你就跟我急头白脸的,到底出了啥事我都没整明白呢!再说,就算是我媳妇拿了娘的东西,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啊,你骂我干啥啊?” 田根发扬起烟袋锅就想揍他,可是太远却没够着,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你媳妇跟你不是一家的?我不找你找谁!?” 那焦氏想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整天都没见人影,田根发叫一家人到处找都没找到,只能把火都撒在田大志头上。 田大志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道:“东西也没在我这儿,爹你找我也没用啊!” 田大壮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老四,你这是说啥呢?你看你把爹娘给气成啥样了?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田大志斜了他一眼:“你当儿子当得好,就自己好好当去呗!这房子和地都让你得了,我们一家都让你们撵出来了,你还想让我咋地啊?” 自从分家开始,大房和四房的矛盾就越来越深,田大志在家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被撵出去以后就捉襟见肘的,他不怪自己懒没本事,反倒觉得都是大房把自己害成了这样。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焦氏挑拨离间的功劳。 田大壮被他几句话堵得说不出话,一旁的田一鸣看不下去了。 “老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圣人曰: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爷爷是你父亲,我爹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他们呢?” 田大志没等他说完,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去去去!圣人曰没曰过,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呢,长辈也是你能教训的?” 田一鸣那满腹的之乎者也,遇到田大志这种粗俗之人,竟然一个字都曰不出来了。 田根发缓过气来,看着田大志的眼神里充满了嫌恶。 “好,好,我这个做老子的也教训不了你了,你去把你媳妇找来,让她把你娘的东西都送回来!” 田大志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站起身:“行啊,我这就去找,不过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找人是没问题,可是这东西能不能找回来,我可不知道啊!” 开啥玩笑,到嘴的肉还能吐出来?他又不傻! 田大志琢磨着怎么把焦氏偷到的钱弄到手,一摇三晃地走了。 一家人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出去,明知道让他去找也找不回来东西,可硬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田大志走了,屋里恢复了死寂的沉默。 过了半晌,田根发才长叹了口气。 “老四家这样,你们也都看见了,估计是指望不上了。可是你娘这儿又离不开人,你们三家说说,这事儿咋办吧?” 正文 第269章挤兑 剩下的三个兄弟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先开口。 之前商量的好好的,每家轮流照顾,现在才三四天就行不通了,再看田大志那个德性,三家心里都不免来了气。 都是一样的儿子,凭啥老四两口子就不用出钱出力,那焦氏把老太太的东西都偷走了,老爷子不是也没说咋处置吗? 这做老人的处事不公平,做小辈的就算再孝顺,也不由得多多少少灰了心。 沉寂了片刻,却是蒋氏先开了口。 “爹,今儿个这事儿吧,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要不是我没留神,老四媳妇也不会把东西偷走,娘也不会气成这样。”蒋氏低下头,抹了抹眼角,“那啥,我是做大嫂的,多出点儿力也是应该的,以后还是我伺候娘吧。” 蒋氏进门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这么通情达理,她说出这番话来,全家人都觉得挺意外。 蒋氏低着头,暗暗地推了田大壮一下,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田大壮还有些不明所以,皱着眉头不知说该说啥。 蒋氏只好继续说道:“只不过,娘以后这汤药费啥的,就得请几位叔叔多费心了。” 她这几天算是寻思明白了,这老人住在她家,她是说啥也跑不了的,还不如先做好人,反正她都说了多出力,别人总不能让他们再多出钱吧。 田大壮总算明白了蒋氏的意图,马上接口说道:“是啊,咱家这情形你们也都知道,娘这身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咱们几个做儿子的,就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多出力吧。” 剩下这三房,大房不必说,自然是要多出力的了,田大力刚买了牛又在盖房子,手里的银钱自然紧得很,所以田大壮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在田大强身上了。 要是搁以往,田大强和周氏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竭尽所能多出钱,当然活也不会少干,可是前几天经过了荷花那一通说教,田大强的想法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大家都在瞅自己,田大强忽然想起荷花那天说过的话了。 还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啊,此刻要用钱了,就都盯上他们家了,以前他们穷的住破屋,连隔夜粮都没有的时候,这些亲人又在哪里呢? 他低下头避开众人的目光,顿了片刻才闷声说道:“爹说咋办就咋办,该出的钱,我们不会少拿的。” 田大壮本来就对他前几天的话不满,见他此刻言语含糊,忍不住说道:“娘的药可快没有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爹,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前几天给奶奶抓药,花了一两二钱银子。” 说话的是荷花,此刻她见田大壮一个劲挤兑田大强,实在看不下去了。 看自己爹好欺负是不是,我们又不是冤大头! 再说她说的也没错啊,上回给奶奶看病,诊费和药钱可都是他们出的,这笔账她倒没想着要,可是她不提,人家就当没这回事了是不是?这不,还想让他们继续往里搭钱呢! 不是荷花小心眼不孝顺,只是这大房的人实在欺人太甚,一次两次的都让他们二房出钱,其他几个儿子是摆设吗? 正文 第270章看着安排 再看田根发对田大志的纵容,她就觉得,这家人可真是柿子挑软的捏!田大志不好欺负,就没人敢追究他家偷了老太太东西的责任,看田大强好说话,还得寸进尺了! 田大壮的话被打断,回头就瞪了荷花一眼。 “这一屋子人呢,轮的着你个丫头片子说话吗?” 荷花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不用我这个丫头片子说话,也别用我二姐伺候啊!” 还以为她跟田大强和周氏一样是软柿子啊?有本事别叫翠花来啊,她还心疼翠花天天在这儿挨累呢! 她最讨厌田家人不把女孩子当回事的态度了,瞧不起丫头片子,就别让丫头片子干活啊! “你个死丫头——”田大壮一怒之下就想骂人,却被田大强冷冷地打断了。 “爹,大哥,娘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就算现在老四家指望不上,那还有我们三家呢!三个儿子要是还管不好一个老娘,那可真让人笑话了。不管该出钱还是该出力,我都没二话,爹你看着安排吧!” 话虽这么说,田大强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田根发,那目光陌生得让田根发不由得脊背一凉。 让他看着安排?这话听着咋这么刺耳呢? 田根发就想起了二房被赶出去的一幕,进而又想起了分家时候的情形。 凭良心说,他对待二房的确是不如其他几个儿子,因为只有田大强没儿子,他总怕分给二房的东西会被当成孙女嫁妆送到别人家,所以对二房,他向来是最苛待的,即使知道田王氏和其他几家欺负田大强两口子,他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如今,偏偏二房过得最好,偏偏他们又要去求二房,就算他脸皮再厚,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 再说,要是让村长和村里其他人知道了这事儿,那唾沫星子不得把他们淹死? 田大强他们分家的时候没得家里一点儿好,现在就算他们啥也不管,人家也不会觉得有啥不对。如今田大强又出钱又出力的,连翠花也能主动来伺候田王氏,二房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不容易了。 田根发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开口:“我们老两口不是还有十亩地吗?回头把地租出去,实在不行就卖了,拿这钱给你娘买药治病。” 蒋氏一听这话就急了,那十亩地她都惦记多少年了,也亏了那十亩地,她才愿意伺候老两口,要是没了地,她还有啥指望啊? 她刚想说话,却见田根发敲了敲烟袋锅子,闷声说道:“先就这么地吧,没事儿就都回去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什么,默默地散了。 田根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悲凉。 老太婆落了炕了,儿孙们就这样彼此算计,以后他老了不能动弹了,可要咋办哪! 回去的路上,田大强一直闷头不吭声,周氏和几个闺女都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一路都没人说话。 荷花低头思忖了一路,快到家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 正文 第271章不放心 她落后几步,走到田大强身边,喊了一声:“爹。” 田大强回过神来,说道:“哎,咋了?” 荷花和他并排走着,轻声说道:“爹,你明儿去老赵家说一声,咱雇他家的牛车,后天拉上奶奶,去七里铺医馆瞧病吧。” 田大强闻言一愣:“荷花……” 荷花低了头不看他,继续说道:“上次我去抓药的时候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得亲自诊脉才好下药治疗,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这儿有银子,咱先给奶奶治病,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说完,她也不看田大强的脸色,往前快走几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田大强看着小女儿纤细的身影,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若说他完全不想管田王氏,那是不可能的,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孝顺的,可让他这么出钱又出力的,让他心里毫无芥蒂也不太可能。 所以他的心情也是复杂的,管吧,不甘心,不管吧,不安心。 荷花肯这么说,他心里是极为感动的。毕竟当初田王氏可是想卖了荷花的,荷花能做到不计前嫌,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有这么懂事的闺女,他还有啥不知足的啊? 荷花自然不知道田大强的心理活动,她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离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有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正静静地伫立着。 荷花先是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看清是吴明和黑风,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么冷的天,你站外头干啥啊?咋不进屋呢?”她一边推开院门,一边招呼一人一狗进来。 黑暗中,吴明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不放心你……你们,就出来等着了。” 荷花听他声音似乎带了一丝颤抖,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手,说道:“等半天了吧?手都冻凉了。” 吴明感觉到她温软的小手,心头一暖,笑道:“不冷,觉得冷了就把手伸到黑风身上捂一会儿,挺暖和的。” 荷花看着一脸严肃的黑风,想象着吴明把它当成暖宝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赶紧进屋吧,都啥时辰了,黑风早该睡觉了。” 黑风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进院子就直奔自己的狗窝,钻进去就不出来了。 荷花和吴明说笑着进了屋,吴明给她倒了碗热水,让她抱着捂手,才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家里没再出什么事吧?” 吴明知道田王氏的事儿,只是他是外人不好搀和,所以看着田家一帮人天天闹腾,却帮不上什么忙。 荷花敛起笑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可别提了,我那个老婶又惹事了,趁我奶奶起不来炕,把老太太的东西都搜刮走了,老太太气得昏过去了,好不容易才救过来。”她把焦氏的事说给吴明听,又说了晚间一大家子人商议的事,最后把她让田大强带田王氏去七里铺看病的事也说了。 说到最后,她说得口干了,正好手里的水也温得差不多了,就端起碗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水,才继续说道:“小明,你说我是不是挺傻的,人家都躲得远远的,就我傻乎乎地往自己身上揽事。” 正文 第272章妇人之仁 要是治好了田王氏,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治不好呢?他们二房又要遭殃了。 吴明静静地听她说完,看她闹心不已的样子,微微地笑了。 “你呀,不是傻,是太善良了。” 善良?荷花闻言一愣,忍不住笑了。 她活了两世,还真没人说过她善良呢! 吴明提起水壶给她倒水,说道:“你这个叫什么呢,恩对了,叫妇人之仁。” 荷花心里刚涌起来的感动,瞬间被这个词冲得一丝不剩。 “啥?妇人之仁!?”她皱起小眉头,怒冲冲地盯着吴明,“你欺负我没读过书是不是?妇人之仁,那是骂人的话!” “我们小荷花还真是读过很多书啊,连这都知道。”看着她一脸愠怒的小样儿,难得地笑出声来,“这个词说男人当然是骂人了,可是你本来就是妇人嘛!” “你才是妇人!你你你——”荷花气得直跺脚。 她才十岁呢,明明还很小嘛,算什么妇人! 吴明笑够了,哄她道:“好了好了,其实妇人之仁也没什么不好啊……”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渐渐沉了下来:“我倒是觉得,妇人之仁算是好的,总比有些人手足相残,骨肉相杀要好得多……” 荷花这么听着,倒觉得释然了不少,毕竟从血缘上来说,田王氏是她的奶奶,是田大强的亲娘,让他们完全坐视不理,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吴明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明,小明?”她看吴明定定地望着炉火,似乎思绪已经飘了很远,忍不住出声叫道。 吴明回过神来,向她勉强笑了笑。 “你累了吧?时候不早了,早点儿回房休息吧。”吴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荷花见他明显不想再说下去的样子,也不好追问,只好起身回屋了。 因为晚上出去了一趟,她此刻反而没了睡意,躺在自己屋的炕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的微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从吴明的屋子那边映过来的。 这么晚了,难道他也没睡? 他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荷花来啦,这回又带啥药材了?”一看见荷花进了医馆,药店伙计顺子就笑眯眯地问道。 荷花笑着打招呼:“顺子哥好,今天我不是来卖药的,来看病。” 顺子听了这话,再往外看看田大强等人正在把田王氏搬下车,忙让开了:“大夫在里头呢,快进来。” 因为田王氏不能动弹,田大强小心地把她抱下车,怕她冷,又盖了层棉被,才把她弄进医馆。 荷花去寻以前给吴明和周氏诊脉的老大夫,田大强则把田王氏放在木床上,翠花和田三金等人在一旁搭着手。 才安顿好,老大夫就过来了。 “大夫,这是我奶奶,前儿生了场气,半个身子都不会动弹了,麻烦大夫您给看看。”荷花说道。 老大夫点点头,伸手给田王氏诊起脉来,众人都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老大夫诊过两边的脉象,又让田大强扶起田王氏的头,仔细看了看眼睛和舌头,才站起身。 正文 第273章闺女最亲 荷花看老大夫神色凝重,转身离去,赶紧跟了过去,田大强不放心,也跟过去了。 “大夫,我奶奶咋样啊?这病还能治不?”荷花小心地问道。 老大夫坐在桌子后面,一边缓缓地磨着墨,一边说道:“老人家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只是毕竟上了年纪,难免正气亏虚,劳倦内伤,想是又受了气恼,引起气血逆乱,风痰上涌,导致突然昏仆,令气血逆而不降,真气去而邪气独留,才会半身偏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这番话文绉绉的,荷花也就能听个大概明白,田大强就完全听不懂了。 “大夫,那我娘这病严重不?往后还能不能好了?”这才是田大强最关心的问题。 荷花则把之前的药方拿出来,递给老大夫:“这是之前吃的方子,劳烦您瞧瞧。” 老大夫看着药方,思忖了半晌,说道:“这方子开得还算对路,只是老人家身体肥胖,气血不通,这药方里的药材还需要增减一些。” 老大夫一边思索着,一边写着方子,荷花怕打断他的思绪,在一旁不敢出声。 等方子写完,老大夫又说道:“依老人家如今的情形,可以辅助一些针石艾灸等疗法,令气血畅通,身子复原得能更快些。” 荷花和田大强听老大夫的意思,田王氏这身子还是有希望治愈的,不由得面露喜色。 只不过要针灸什么的,天天从小田村往七里铺肯定是不方便的,荷花和田大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田芳帮忙。 之前田王氏发病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田芳,田芳一听说田王氏中了风,此刻就在七里铺医馆诊治,说啥也坐不住了,也不管店里的生意了,撂下一大摊子就跟着田大强和荷花过来了。 “娘……”田芳一看见田王氏躺在医馆里,只有半个身子面前能动,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当场就哭了出来。 “娘这是咋整的啊?我中秋回去的时候,娘还好好的呢!”田芳坐在田王氏身边,拉着田王氏的手一个劲抹眼泪。 荷花忙说道:“老姑,你先别哭了,奶奶看见你这样子,更得难受了。” 田芳也是看亲娘病情严重才情急哭出来的,听荷花这话赶紧擦了眼泪。 “看大夫了吗?大夫咋说的?要花多少银子能把娘治好?我这儿有钱,不管花多少钱,也得把娘看好了!”田芳是个急性子,一叠声地问道。 田王氏用那只能动的手紧握着田芳的手,也不知道是心情激动还是感动了。 这一病才发现,还是闺女好啊,就算是嫁出去的闺女,还是跟娘最亲。 荷花拿着方子去抓药了,翠花在一旁把老大夫的话说给田芳听,田芳才稍稍放下心来。 “行,只要能把娘治好,啥都行。”她掏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泪痕,痛快地说道,“二哥,这些日子就让娘住我那儿吧,我店里有地方住呢,来医馆治病也方便。” 田大强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那妹夫那儿——” 正文 第274章妯娌打架 “没事儿,这点事儿我还能做得了主。”田芳没等他说完就接过了话头,“要不是我侄女,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喝风呢,如今赚了钱,他敢不照顾我娘家?” 田芳说得底气十足,田王氏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田芳还以为她是不放心,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安慰。 田王氏实在是说不出话,只好放弃了努力,躺在那里闭目休息。 因为担心田芳忙不过来,所以田大强和翠花主动留在七里铺照顾田王氏,安顿好了他们,荷花和田三金就回了小田村。 听老大夫说田王氏的身体还是有希望复原的,两人的心情比去的时候轻松了不少,一路说着闲话倒也不寂寞,没多久就到了小田村。 老赵头把牛车停在村口,众人下了车,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可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田村本就不大,要是哪里一闹腾起来,各家都能听见动静,如今是农闲时节,村里人大多数都在家闲得发慌,一听见有热闹,都争先恐后地跑去围观了。 荷花倒不乐意看热闹,村里人吵闹打架无非就是谁家偷了谁家的鸡蛋,谁家牛啃了谁家的苗,甚至谁家丢了一筐粪也能嚷得全村都听见,她可不愿意凑这些热闹。 可是那打架的地方就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她不去看也避不开。 谁知道她不看还好,一走近却发现,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老田家的两个儿媳妇。 “你个死娘们,成日里就知道偷鸡摸狗,有本事你偷别人家去啊,天天就知道盯着自家那点儿东西!老娘养只母鸡还知道去外头找虫子吃呢,白给你吃了几年饭,还养出一头白眼狼来了!” 蒋氏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跟对方扭打着,脸上那表情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 “我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抢了我家的地,把我们一家害得无家可归,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别打量姑奶奶好欺负,看我不挠死你!”焦氏被扯得披头散发的,也顾不上自个儿衣衫凌乱,伸手一个劲儿地往蒋氏头脸上招呼。 蒋氏被她几下挠了个满脸开花,更加发起狠来,她个子比焦氏高,仗着身高的优势把焦氏压得死死的。 “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我今天就替娘好好教训你,赶紧把娘的东西拿出来,要不然我打死你!” 焦氏被她抓着头发,又疼又急,低头就去撞蒋氏的肚子,蒋氏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就被撞倒在地,磕得屁股生疼。 焦氏也没好到哪儿去,蒋氏手里还拽着她的头发,这一下也把她拉倒了,两个人在地上翻滚扭打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两个女人都有三四十岁了,虽然天冷穿得厚,衣领子也被扯开了,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骂,互相又是扯领子又是掀腰带的,满嘴的污言秽语,让一群围观的大老爷们小伙子看了个眼饱,又是笑又是叫的,一个劲儿加油鼓劲。 正文 第275章知足 荷花实在看不下去了,扯了田三金一把,两人退出了人群。 她和田三金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一脸尴尬。 这打架的两个是他们俩的大娘和老婶,让人看见了,连他俩都没脸呢! 田三金闷闷地说道:“我、我去叫大爷他们去。” 荷花赶紧点点头:“嗯哪,你赶紧去吧,可别让她们再打了。” 再这么打下去,指不定两人的衣裳都给撕烂了,到时候丢的可是他们老田家的脸。 田三金赶紧往老宅那边儿跑,荷花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直接回家去了。 这老宅那边的事乱七八糟的,她还是别插手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管这事儿怪丢人的。 她进了院子,正好看见周氏挺着肚子在喂鸡,赶紧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笸箩。 “娘,这些活放着我们干就行,三姐呢?” “你三姐收拾羊圈呢,这点儿活没事儿,娘不累。”周氏看见她回来就露出了笑容,又往她身后看了看,“咦,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爹呢,翠花呢?” 荷花一边喂鸡,一边就把田王氏的事情说了:“爹和二姐在七里铺照顾奶奶呢,我听着大夫的意思,估摸着最少也得治个十天半拉月的。” 周氏揉了揉发酸的腰,说道:“你奶奶的病若是能治,那就好了。也省得你大娘他们那么辛苦,你前儿也瞅见了,你奶奶才落炕几天,你大娘就累瘦了一圈。你奶奶在七里铺住几天,你大娘也能松口气。” 荷花寻思,蒋氏可没松口气,正在村口跟焦氏打架呢! 不过她不想说那些丢人的事,就笑着转移了话题。 “娘这几天也累坏了,二姐不在家,娘和三姐天天忙着家里这些事儿,今天晚上我做点儿好吃的,给娘和小弟弟补补身子。” 这家里鸡鸭鹅狗羊都有,那么多张嘴巴要吃的,周氏和杏花的活就多了。 周氏看她体贴,不禁笑了。 “累啥累啊,娘这几天寻思啊,咱这过日子,不求大富大贵的,只要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就比啥都强,荷花,你说是不?” 一年前他们还啥都没有呢,现在又有大房子住,又有这么多牲口,家里人都好好的,她已经非常知足了。 荷花看周氏抚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 是啊,只要家人平安幸福,这日子平淡点儿又有啥不好的? 再想想蒋氏和焦氏为了田王氏的那点儿东西打得全村皆知,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自己家日子好啊,没有这么多破烂糟心的事儿。 村塾里,已经过了散学的时辰,吴明却还没有离开。 他独自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读着,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时不时在纸上写下几句,似乎全然忘记了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田峰对他的授业也越来越重视,时不时会拿自己的藏书给吴明,吴明不好把先生的书拿回家去,便时常在教室里看书,看完再放回去。 好不容易等他看完了这一段,他才注意到天色已经不早了,就把书放在书架上,开始整理东西。 正收拾着,他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咳,似乎在提醒他。 正文 第276章异样 吴明微微一惊,这么晚了,他还以为教室里已经没人了,没想到还有人在。 他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竟然是顾开元。 此刻顾开元怀里抱着一个打着补丁的书袋,正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因为顾开元性子内向,平日里两人也没什么交集,是以吴明只是向他点点头,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没想到他前脚出了门,顾开元后脚就跟了上来。 吴明见他似乎有事,只好停下了脚步。 “开元兄,可是有何指教?”他客客气气地问道。 那顾开元虽然已有二十六七的年纪,可是毕竟跟吴明是同一个授业恩师,所以吴明跟他以兄长相称。 顾开元停下脚步,脸色有些迟疑,片刻才说道:“这个……嗯,今日先生讲的书,我不大明白,想跟你请教一番。” 吴明年纪虽小,在村塾里却是学问最好的学生,所以顾开元才会这么说。 吴明微微一笑,说道:“开元兄说得是哪里话,我学识低微,哪里能讲得清楚?开元兄还是明日请教先生吧。” 他拒绝得比较客气了,可是顾开元却还是不走,反而继续跟在他身后。 吴明不清楚他的意图,又看他跟着自己,只好说道:“开元兄到底有什么不懂的?不妨说出来,你我探讨一番。” 虽然平日相处不多,吴明却知道顾开元是个执拗性子,不说别的,只看他二十六七岁了没考中秀才还是不肯放弃,就可见他的固执了。 这样的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算被拒绝了也不肯轻易放弃的。 顾开元见他让步,却又不说是什么问题了,反而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 “那个……你平时是跟田四九一起走吧?这几日怎么没见他?” 吴明摸不着头脑,只好实话实说:“四九家里在修房子,他最近在家帮忙。” 田家三房在修房子,田王氏那里又要人伺候,所以人手就不够了,田四九这几天跟先生告了假,在家里帮着干活。 顾开元听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吴明实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问了几句他又不答,只好一路往家走,任由顾开元跟在身后。 走到一处僻静的小路,顾开元忽然加快几步,走在他前面。 吴明越发莫名其妙,看他在前面东张西望的,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走了没多远,只见前面一棵大树底下绕出来几个人,吴明望去,却是平日在村塾里和他最不对付的几个同窗。 “吴明,你个臭小子——”为首的那人见到吴明就张口叫骂道,一眼瞟见顾开元,不禁愣住了。 “顾开元,你在这儿干啥?”另一个少年很不客气地问道。 顾开元没有搭话,只是往吴明身前站了站,高瘦的身影挡在吴明面前。 “喂,顾开元,今天这事儿跟你可没关系,你赶紧走远点儿!”又一个少年高声叫道。 那几人虽然人多,却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顾开元毕竟是年长他们十几岁,又是多年同窗,有他在场,那几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文 第277章温暖 顾开元也不让开,也不说话,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那几个少年到底不敢动手,骂了几句就走了。 顾开元这才转向吴明,轻声说道:“走吧。” 到了这时候,吴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那几个同窗见他这几天都是孤身一人,所以才想在放学路上教训他一顿,顾开元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才会一路跟着自己。 想到他散学之后等了自己那么久,又默默地送自己回家,吴明一时间有些感动。 “开元兄,今天……多谢你了。”眼看着快到家了,吴明忍不住说道。 顾开元回头望了望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我们是同窗,这是应该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吴明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是外人,年纪又小,再加上得到先生的重视,他在村塾里总是受到很多人明里暗里的欺负和排挤,可为了自己的理想,这些他都忍耐了下来,在村塾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除了田四九,还有顾开元这样默默关心着自己的同窗。 想起了这些,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身后这家人,明明跟自己素不相识,却对他这么好,尤其是那个又聪慧又灵巧的小丫头…… 正发着呆,他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黑风便出现在他面前,正摇晃着尾巴迎接他。 他心里暖暖的,揉了揉黑风毛茸茸的脑袋,进了院子。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小小的山村,竟然会给他这么多的温暖。 转眼到了冬月,下过初雪之后,荷花趁着天气好,去七里铺看望田王氏,当然也是不放心自家爹和二姐,怕他们在外面吃苦遭罪。 幸运的是,田王氏经过半个多月的汤药调理,以及针灸艾灸等治疗,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也能简单说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了,田大强跟荷花说不必再去探望,过几日治疗结束了,田芳会雇车送他们回小田村。 荷花看田大强和翠花气色还不错,看田王氏身体好转了也放了不少心,就自己回家了。 等到了田王氏要回来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周氏就带着荷花和杏花去了老宅。 今天田王氏回来是大事,三房一家也过来了。 如今田家二房和三房的日子都过得好了,村里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一样,这周氏走过来一路,路过的人都热情地过来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听说田王氏要回来了,主动跟过来搭手帮忙的,当然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跟周氏打听赚钱的门路,一时间田家老宅门口围了不少人,聊得热火朝天。 等到日上三竿,就有拖鼻涕的小孩们飞快地跑过来报信:“有马车过来啦,都走到村口啦!” 小田村不算富裕,村里还没有人养得起马车呢,这马车只可能是送田王氏回来的。 大家伙听了这话都提起精神来,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往村口的方向看。 荷花看了这情形只觉得好笑,不就是田王氏从七里铺回来嘛,至于弄得跟迎接外宾似的? 正文 第278章讨好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和轱辘声,一辆马车悠悠走了过来,田大强坐在车夫旁边,笑呵呵地跟村里人打招呼。 看外观也不过是一辆寻常的马车,村里人却觉得十分新鲜,更有小孩子想伸手去摸那匹马,大人赶紧把孩子拉了回来,要是被马踢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马车才一停稳,田芳就掀开门帘跳了下来。 只见她穿着一条石青色的裙子,外头罩着一条大红色的褙子,上头的绣花又精致又华丽,再加上头上那耀眼的金簪和鬓花,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哎呀,芳儿也跟着回来啦,可有老长时间没见了!” “可不是咋地,芳儿啊,听说你家在七里铺开了个酒楼啊,赚了不少银子吧?” “芳儿回来一趟不容易,一会儿上婶子家坐会儿啊,婶子给你做小鸡炖蘑菇啊!” 这田芳一身的穿戴就跟那县城里的小姐奶奶似的,让人看了又是羡慕又是眼红,一时间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跟她说着话,生怕她听不着似的。 到底是开酒楼的老板娘,这阵势还吓不倒田芳,她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大方地笑道:“我今儿送娘回来,没成想有这么多人来接我娘啊!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我在这儿替我娘谢谢各位叔和婶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笑颜盈盈,众人却听得挺不是滋味,说话声都不由得小了不少。 这群人大多数就是来看热闹的,看见田芳穿得好忍不住讨好几句,哪有一个人问起田王氏的身体啊。 田芳也没再理他们,招呼几个哥哥进屋抬了个躺椅出来,又叫翠花把田王氏扶下车。 翠花下了车,荷花正想过去搭把手,却看见她身后马车上又跳下来一个人。 只见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陌生女子,穿着一身青衣,看着挺干净利索的,长得还算白净秀气,看发髻倒是个年轻的媳妇。 这媳妇下车就主动去扶田王氏,田大壮正好上来要接老娘进屋,两人一起伸手,不免就碰到了一起,不由得都是一愣。 田芳见田大壮怔怔地看着那女子,就在一旁说道:“大哥,这是我买回来的媳妇子,叫何春,让她过来伺候咱娘的。” 田大壮回过神来,噢了一声,才把目光移开。 何春微微一笑,说道:“这位爷,老太太还没大好,爷手上轻点儿。” 田大壮自出娘胎四十年,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作爷,一时间魂差点儿都飞了,双手更不知道往哪放了,还是田大强上前,哥俩把老太太搬上躺椅,抬进了屋。 一行人进了屋,外头的人哗地一声就议论开了。 “这田芳是赚了多少钱啊,你们瞅瞅那身上的衣裳,那料子我都没见过!” “还有那金簪子,不得有七八两啊?可值不少银子呢!” “你们没瞧见么,连下人都用上了,这回田芳真成了主子奶奶了!” 不说那些村民如何艳羡田芳,这一群人进了屋,蒋氏赶紧过来迎着,可是那何春显然要熟练得多,把老太太服侍得十分周全,蒋氏连手都伸不上。 正文 第279章有啥误会 田芳在一旁冷眼看着蒋氏,见她看见田王氏也不是很热络,脸色就沉了下来。 “何春,你过来!”她自顾自往椅子上一坐,大声喊道。 何春把田王氏安顿好,立刻快步走了过来,垂首站在田芳面前:“奶奶有何吩咐?” 田芳板着脸,说道:“你是我买来的,只要听我吩咐就好。我告诉你,这屋里旁的事不用你管,别的活也不用你干,你只要伺候好老爷子和老太太就行了,别的啥都不用干。” 一边说着,她一边瞟了蒋氏一眼,扬声说道:“还有,我娘身子不好,要是谁敢欺负她给她撂脸子看,不管是谁,你就给我上去大耳刮子抽她!敢给我娘受气,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田王氏在炕上靠着被褥坐着,听了这番话,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只是她身子还没完全恢复,那笑容看着就带了几分扭曲。 蒋氏心里有鬼,在一旁听了也不敢做声,倒是田大壮不乐意了。 “芳儿,你这话是啥意思啊?娘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呢,你个嫁出去的闺女,管这么宽干啥?” 田大壮这话也说得有理,古人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田芳虽然有些能耐了,可跑到当大哥的家里来大叫大骂的,也难怪田大壮不高兴。 田芳斜了田大壮一眼,冷笑道:“呵,我倒是不想管,可我再不管,我娘就要被人活活气死了!” 田大壮耐不住性子,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说啥呢?谁气娘了?” 田芳一抬手,直勾勾地指着蒋氏,眼瞅着田大壮大声说道:“你说能有谁?娘为啥成了这样,大哥你心里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蒋氏眼瞅着田芳都指上自个儿了,这回实在躲不过了,只好赔笑上前:“芳儿啊,有话好好说,这里头可能有啥误会——” “啥误会?”田芳气呼呼地瞪着她,“娘都告诉我了,你说还能有啥误会!” 蒋氏看着坐在炕上一脸幸灾乐祸的田王氏,心都凉了一大半。 看来这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啊,她原本以为田王氏中风说不出话来,就没人知道真相了,可谁知道田王氏病情好转,言语功能刚恢复了一点儿,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儿告诉了田芳。 那田芳是什么性子,做姑娘的时候就脾气急躁,比现在的翠花还厉害,如今年纪长大,又做了这些年面馆掌柜,哪里还能忍气吞声,一听见自己娘被大嫂差点儿气死,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看见蒋氏就全爆发出来了。 “你是欺负我老田家没人了是不?看我大哥不在家,能把我娘祸祸儿成这样!亏得我娘是没事儿,要是我娘真有个啥好歹,看我能轻饶了你!?”田芳越说越来气,指着蒋氏的鼻子骂道,“要不是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我早就一巴掌把你扇出去了!” 蒋氏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却一个字都不敢说,更不敢抬头看田芳。 正文 第280章教训 屋里众人看此情形,原本只对蒋氏有三分疑心,现在也都能确定了,田王氏这样就是被蒋氏气的。 田芳骂得不解气,又转头骂田大壮:“大哥,你这儿子是咋当的?眼瞅着自己媳妇祸害自个儿亲娘都不吱声?要不是二哥把娘送去,我都不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 她这半个多月也看明白了,田王氏卧床不起,反倒只有田大强跑前跑后,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这个大哥占着老两口的房子和地,居然连面都没露过。 田大壮被田芳当着众人骂,又是恼火又是生气,偏偏自己还不占理,扭过头去不吭声。 荷花看了看四周,蒋氏被骂自然是不敢出声的,三婶徐氏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自家娘想说话却又不敢出头,剩下几个叔伯都是田芳的兄长,估计此刻也是恨蒋氏把田王氏害成这样的,一个个儿都不肯说话。 荷花想了想,上前笑道:“老姑,你这一早上就往回赶,累坏了吧?我叫我三姐给你泡茶喝。” 若是别人往枪口上撞,田芳肯定要骂的,可是看见是荷花,她就骂不出口了。 “还是荷花有眼色,比有的大人都强多了,进屋这么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田芳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蒋氏一眼。 蒋氏有苦难言,明明是田芳一进屋就骂人的,她哪有功夫去倒水啊? 屋里的气氛稍稍有所松动,蒋氏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却被田大壮狠狠推了一把:“杵在这儿干啥?还不做饭去!” 蒋氏被推出了门,只好去做饭了。 田大壮回头看看屋里,冲田王氏说道:“娘,我去杀只鸡啊,给娘补补身子。” 这话也是说给旁人听的,省得别人真觉得他是个不孝子。 田王氏张开嘴巴,含含糊糊地说道:“芳、芳……吃鸡……” 她虽然口齿不清,田芳跟她相处这半个多月,倒是能大致猜到她的意思,便说道:“娘,我骂了大哥大嫂一顿,他们指不定有多不乐意呢,我才不在这儿看人家脸色呢!我出去一趟,晚点儿再回来看娘。” 田王氏见留她不住,也就算了,她折腾了一上午也累了,此刻到了家,便闭上眼睛睡觉了。 田芳嘱咐了何春几句,就出了门,荷花看了看屋里,就跟着田芳身后出去了。 院子里,荷花快走几步,追上了田芳。 “老姑,你一会儿上哪儿去啊?要不你上我家吃饭去呗?” 田芳看田大壮在院子里抓鸡,听她这么说便笑道:“行啊,老姑也有挺长时间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自打生意越来越好,田芳就惦记上了荷花,总想着荷花能不能再露几手,给自家酒楼添点儿新鲜玩意。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老姑是想吃我做的菜了,看我多聪明!” 田芳看她自吹自擂的,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她的脸颊。 “就你鬼精,刚才老姑正骂得痛快呢,你咋不让我说了?” 正文 第281章远水解不了近渴 田芳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点儿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看荷花刚才打岔,就知道她是给田大壮他们两口子解围呢。 只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田大壮和蒋氏对荷花他们一家可没什么好处,荷花为啥要帮他们呢? 荷花走到栅栏边上,伸出脚尖踢着一块还没融化的积雪,说道:“老姑,我知道你是想帮奶奶出气,可是你想啊,你又不能天天在这儿守着奶奶,等你走了,不还是大爷和大娘照顾奶奶吗?要是他们俩生你的气,到时候不还得拿奶奶撒气?” “他们敢!?”田芳柳眉一竖,随即想想是这个道理,忿忿地说道,“我也怕这一茬呢,要不能买个何春放这儿吗?有这么个人,他们想给娘受气,总得掂量掂量。” 荷花看田芳气冲冲的,劝道:“那何春再厉害,也不是咱自己家人,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能指望她真心护着奶奶吗?再说,就算真有啥事,老姑你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此刻田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听了这番话不由得点点头:“这话也有道理。” “所以啊,老姑你今天过来,说几句倒也没啥,不过点到为止就行了,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咱还得指望他们照顾爷爷奶奶呢。” 田芳看着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才几岁,咋知道这么多呢?算了算了,反正我也骂够了,咱不说这事儿了。走,上你家吃好吃的去!” 荷花揉着额头嘻嘻一笑,进屋叫了田大强和周氏等人,一行人出了院门,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这边田大壮刚杀了鸡,抬头就看见田芳和二房一家说说笑笑地走了,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狠狠地把沾满鸡血的刀丢到一边。 这时,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把那只鸡接了过去。 “这点儿小活,还是奴婢来做吧。” 田大壮吃了一惊,抬头就看见何春那张白皙清秀的脸。 他见何春一身衣衫干净整洁,忙又把鸡夺了过来。 “别别,这鸡还没死透呢,别整你一身血,你……你离远点儿。”他闻见何春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何春轻声道:“爷,奴婢没事儿的,这点儿脏活累活,算不了什么。”说着便蹲在田大壮身边,帮忙给鸡放血褪毛。 她越是这样,田大壮越是面红耳赤。 “那啥,你也别说什么奴婢奴婢的,我也不是啥爷,要不你就……你就叫我大哥吧。”他吭哧吭哧地说道。 何春也不推辞,柔柔地叫了一声:“嗯,大哥。” 田大壮这才觉得自在了点儿,说道:“我妹子说了,你只管伺候娘,别的事儿你不用干。” 田芳还没走远呢,他可不想被田芳看见,又要挨一顿骂。 何春笑道:“看大哥说的,姑奶奶说的是气话,哪能当真呢?我是做下人的,怎么能什么活都不做呢?” 田大壮刚挨了田芳一顿臭骂,又恼火蒋氏把自己害成这样,此刻听了何春的轻声细语,简直就是一阵春风吹进了心里。 正文 第282章招待 “那个,何春,看你也是好人家儿女,咋会做奴婢呢?”他看何春动作麻利,说话和气,忍不住就把心头的好奇问了出来。 何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了头不说话。 田大壮看了她这样顿时觉得手足无措:“啊,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当大哥啥也没问。” 何春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蒙了一层水汽,却还朝他盈盈一笑,越发添了几分楚楚。 田大壮大半辈子都在小田村里耕地,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飞出头顶了,手里的动作乱七八糟的,拧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拧鸡脑袋,回过神来却发现何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屋了。 田大壮手里提着一只没褪完毛的死鸡,愣愣地坐在地上,脑袋里都不知道在想啥了。 他这一辈子,做梦都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啊。 田芳难得回来一趟,荷花想着做点儿什么好吃的给她尝鲜,倒是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如今是冬天,新鲜青菜肯定是没有的,好在荷花向来重视饮食搭配,家里仓房里总是备着各种食材,她在仓房里翻了半天,终于定了几个菜式。 鸡和鱼肯定是少不了的,荷花就做了个砂锅炖鱼,辣炒鸡丁,排骨烧干豆角,再加一个清炒菌菇,麻油木耳,辣椒炒干豆腐,拔丝地瓜,最后用豆芽,腐竹,粉丝,凉皮,白菜心等拌了个家常凉菜,凑够了一大桌子。 东北农村待客,讲究大盆大碗,每种菜都要做得多多的,看着越丰盛越好。 杏花还烫了一壶酒,笑嘻嘻地放在田芳手边。 “老姑,现在酒量咋样,跟我爹整两口啊?” 田芳看见这一大桌子菜,再看杏花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乐了。 “你个小丫头,还敢跟老姑叫板呢?信不信我把你爹喝趴下!” 东北人普遍能喝酒,就连女人也不乏酒量好的,田芳在外头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什么阵势没见过,还能怕田大强? 果然田大强在一旁连连摆手:“拉倒吧,我可喝不过你老姑。芳儿啊,你多吃点儿菜。” 田芳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招呼大家上桌:“来来来,都不是外人,快上桌吃饭。” 在老田家的规矩是女人只能做饭不能上桌子,不过在田芳这儿肯定是没这个说法的。 一家人坐在桌旁,热热闹闹地开始吃饭。 田芳把每个菜都尝了一口,排骨倒也罢了,她对辣炒鸡丁和拔丝地瓜格外感兴趣,一边吃一边问荷花这两种菜的做法。 荷花就详细地给田芳说了,田芳听得不住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奋。 “我说这两个菜我咋没吃过呢,原来是这么做的。这鸡肉吃着真是辣,可越辣越是忍不住想吃,真是奇了怪了。这个菜下酒正好。”她喝了一口,又夹起一块拔丝地瓜,“荷花你是咋寻思的呢,地瓜还能这么做,可真是太好吃了!” 这里人主要是把地瓜当成主食,还真没见过拿地瓜做菜的,这地瓜又便宜,做法也不难,无非就是费点油和糖,不过这菜成本也低啊,如果当招牌菜还是会有不少利润的。 正文 第283章商量 田芳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向田大强说道:“二哥,我这趟回来,一是为了送娘,二也是想跟你商量点儿事。” 田大强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周氏和荷花一眼。 他可是没啥本事的啊,田芳要跟他商量啥呢? “芳儿,咱俩是亲兄妹,有啥事你就说呗,但凡二哥能帮的,肯定帮忙。”田大强还以为田芳是遇上了啥难事,回来找娘家人商量的。 田芳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 “不是啥大事,就是……”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我想过完年去县里开店,二哥你说咋样?” 田大强一听是生意上的事,一脸为难地挠了挠脑袋。 “这……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懂啊,要不你回去问问大哥他们?” 田芳一提起田大壮就皱起了眉头:“二哥,你也看见大哥现在这样儿了,自从分了家,他啥时候管过咱们啊?连你都不管,更何况我这个嫁出去的妹子?再说,娘跟他过了才几个月啊,就给气得差点儿丢了命,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田大强想起上次田大壮问他赚钱的事,两人不欢而散的情形,也不由得叹口气。 以前在一起过的时候,几家人就是各有各的心思,现在分了家,更是只管自己了。 再说其他两个,田大力只知道种地,一年连七里铺都去不上几次,还都是跟他们去的,田大志更不用说,自己能把自己管明白就谢天谢地了。 也难怪田芳来找他商量,如今田家这些兄弟姐妹,也就二房还能给她点儿建议了。 田大强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别的道理我也不懂,不过我听说有这么一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芳儿你是个有能耐的,我看你去县里开店,这事儿能行。”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是不行,咱再回七里铺呗,咋也有个退路。” 周氏在一旁嗔道:“看你这话说的,芳儿还没等去县里呢,你先给人家想退路了。” 田大强听媳妇说自己,只是嘿嘿地笑。 周氏转向田芳:“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生意上的事儿,说实话,县里我都还没去过呢。不过我听人家说,县里头人可多了,做点儿小生意也不容易,芳儿,你可想好了吗?” 田芳点点头:“我跟梁忠也商量过了,咱现在虽然生意好,可是七里铺就这么大个地方,想再进一步也难了。趁着现在年轻,去县里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田芳两口子都还不到三十岁,正是有闯劲的时候,这一年也赚了不少银子,心里有了底气,自然就想着去外头闯一番天地。 田芳说着就看向荷花,笑道:“荷花,我和你姑父商量啊,要是去县里开店,还得你帮忙出主意呢!” 荷花没想到她忽然看向自己,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老姑,我才十岁,能懂啥啊?”她赶紧一脸谦虚地说道。 她可是牢牢记得穿越守则第一条,来到古代一定要低调,低调啊。 正文 第284章说你行你就行 田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老姑说你行,你就行!咋地,你是怕老姑求着你了啊?” 荷花被她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再推辞了,想了想说道:“我也就能帮着想几个新鲜菜式,别的也不懂啥啊?” “那就行了!”田芳一拍桌子,“开酒楼缺的是啥,不就是新鲜稀奇的菜式吗?荷花,老姑知道你现在认得字了,一会儿你给我想几个菜,把做法啥的都给我写下来。” 田芳是个急性子,说干啥就风风火火地开始行动。 荷花一脸为难:“这咋想啊,我也不知道县里的酒楼都有啥——” 她话还没说完,田芳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你看这是啥?” 荷花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堆歪歪扭扭的字,她努力分辨,才看出来是酒楼的名称和菜品。 “荷花你看见了吧,我上个月特意去了一趟县里,把县里的酒楼全都吃了一个遍,这是他们的招牌菜,你就照着这些,帮我想点儿跟他们不一样,又好吃又新鲜的菜式。” 荷花看着酒意微醺的田芳,心里倒是着实佩服,看来田芳还真有做生意的天分啊,直接就做起了市场调研。 虽然这字难看了点儿,不过田芳能写到这个程度,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行,老姑,咱俩一会儿研究研究。” 田芳见荷花答应了,就说道:“我也不能白让你帮忙,这么地吧,你帮我想点子,新店我给你两成的份子,咋样?” 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田大强说的。 荷花毕竟还是小孩子,这种大事肯定是要家长拍板的。 田大强和周氏听田芳这么一说,双双吓了一跳。 “这哪行?荷花一个小孩子,也就是脑袋瓜灵光点儿,给老姑帮帮忙是应该的,咋能给钱呢?”田大强立刻一口回绝。 田芳不乐意了:“二哥,你这说的是啥话?要是没有荷花,我们两口子说不准早就回小田村种地了!” 她想起年初那时候的艰难处境,眼圈都红了。 “二哥二嫂,我不瞒你们说,那时候我们真是山穷水尽了,连铺子的租金都交不上了,多亏了荷花给我们出主意,我们这才起死回生。”她拍着荷花的手,显然动了真感情,“要不是你们,我们一家子现在指不定都啥样了!” 她仰头干了一盅白酒,抬手擦了擦眼角。 “我跟梁忠早就商量好了,要是开了店,肯定要给荷花算份子,就算是我们报答你们的吧。”她止住了要开口说话的田大强,“二哥你也别急着推辞,新店开成啥样,我们心里也没底,万一要是亏了,那只怪我们时运不济,我们就消停守着七里铺这个店了。要是赚了,两成份子也不算啥,荷花给我们出了这么多主意,还有那些做菜的方子,那不都是钱么?” 田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田大强和周氏也不好再推辞,只是一个劲说不能要这么多,大家说了好半天,最后才说好了算一成的份子。 正文 第285章穿越有好处 他们大人在那里说话,荷花的小脑袋瓜早就转开了,一成份子也是不少钱呢,更何况自己不用出力不用出钱,坐着吃干股,甚至连风险都不用担,对她来说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一跟银子挂上钩,荷花的思路也打开了,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手上的菜单,心里琢磨着新鲜菜式,以及新店的促销方法,这顿饭都没吃好。 吃过了饭,荷花和田芳就商量起来了,荷花想着后世的那些营销方式,有哪些能应用到古代来的,再加上一些新鲜点子,两人聊得十分投入。 直到天快黑了,老田家那边来催了两三次,田芳才依依不舍地走了,还反复叮嘱让荷花有空儿就去七里铺,两人再好好探讨。 送走了田芳,荷花站在暮色四沉的院子里,吹着冷冷的晚风,却觉得浑身无比舒畅。 看来,穿越还是有好处的嘛。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转眼就进了腊月,东北的冬天太冷,白天也短,所以大家都不做啥活计,无非就是串门子走亲戚之类的,也有趁着农闲娶媳妇嫁闺女的,荷花跟着家里人随了几份礼吃了几次席,日子倒是过得挺快。 杏花的闺中好友红豆就是这阵子出嫁的,杏花跟着忙活了好几天,和好友分别自然也陪了几滴眼泪。 周氏的肚子越来越大,算来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了,一家人越发严阵以待,就连她出门都是好几个人陪同,生怕外头冰天雪地的,她走路滑了脚闪了腰,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进了腊月,村塾早早就放了假,吴明虽然不用去上学,也还是每日早起读书练字,白日的时候就做点儿家里的活计,有时候陪荷花去结冰的河里钓鱼,不过现在家里不缺粮食和菜,他们去冰钓主要还是为了给家里改善伙食,钓到了大鱼就搁仓房里冻上,留着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当年礼。 田家老宅那边,起初田大强每隔两三天就会去看看,不过田王氏经过上一次的治疗,身体明显恢复了不少,慢慢的也能下地走两步了,说话也利索了很多,她这言语功能一恢复,就迫不及待地对蒋氏开始了破口大骂,每天看见蒋氏就要骂,最后连田大强也看不下去,渐渐地少了去的次数。 也难怪田王氏,要不是蒋氏那天和她顶嘴,她也不至于被气成这样,那田王氏一辈子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肯吃半点儿亏?这回又是她占着理,蒋氏被骂得狗血喷头,却连句话都不敢说,田根发和田大壮爷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蒋氏也是格外生气,就连田一鸣也搬出女子三从四德和孝道之类的大道理,对蒋氏颇多怨言,弄得蒋氏在家里的地位每况愈下。 那何春虽是奴婢,却细心体贴,家里的活计样样儿都抢着做,没过几天就把田家几个老少爷们笼络得服服帖帖,渐渐地对她居然比对蒋氏还要好,田王氏被她伺候得舒舒服服,心里觉得这个小媳妇买的实在是划算。 正文 第286章梅花回来了 老田家那头过得好,荷花一家也就少了许多闹心事,荷花待天气好的时候就去七里铺,一是跟田芳商量开店的细节,二来也是早点儿预备年货,今年可是他们分家出来的第一年,她早就想好了,要过个和和美美的大年。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这天正好是腊月初八,翠花一早上就起来熬腊八粥,周氏则坐在炕头剥着蒜,准备腌腊八蒜。 荷花从自己屋里出来,就被寒风吹得直缩脖子,赶紧跑进了正屋。 “娘,娘!”她见周氏已经剥了大半碗白生生的蒜头,笑道,“这蒜可辣了,娘当心着点儿,别杀着眼睛。” 然后她又去炉边掀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水汽升起来,裹着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闻了就觉得肚子咕咕直响。 “二姐,这粥熬了多久了?啥时候能吃啊?” 这腊八米可是她特意配制的,除了农村里的各种粮食,她还加了红枣核桃花生莲子之类的,闻着又香又甜。 翠花把锅盖接过来盖上,嗔道:“瞧你急的,还得好一会儿呢。” 荷花嘿嘿一笑,接过周氏递过来的大袄,严严实实地披在身上,才出门去了。 杏花刚喂了鸡,正在喂羊,荷花看着鸡圈里鸡鸭争食的热闹劲,只觉得格外充实。 这农村的日子过惯了,她还真觉得挺舒服的,有吃有喝,还都是绿色食品,这要是搁在现代可买不着。 黑风跑过来,凑到她腿上磨蹭了几下,很是亲热。 荷花正揉着黑风的大脑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 “二大爷,二大娘!” 不知道为什么,荷花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没来由地一紧,刚才的闲适和舒心瞬间荡然无存。 她急忙跑过去开了院门,正好看见田三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荷……荷花,二大爷二大娘在家不?”他一脸惶急,一叠声地问道。 他这动静不小,一家人闻声都奔出来了。 “三金?这一大早上的,你咋来了?”田大强扯了扯披在肩上的皮袄,赶紧走了过来。 田三金看着十分着急,却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片刻才憋出来一句。 “家里……家里出事了,二大爷二大娘,你们快去瞅瞅吧!” “出啥事了?”田大强赶紧追问道。 翠花是个急性子,上去就扯了一把田三金:“你咋回事啊,说话咋还说半截呢?到底出啥事了,你快说啊!” 田三金憋得脸通红,半天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咋地了,就听人说……好像是……是梅花姐回来了。” 听了这么一句,全家人都愣住了。 荷花知道自家原本是有个大姐,据说是叫梅花,不过在荷花很小的时候,梅花就被卖到县里去当丫鬟了,这些年来都是音讯全无,所以家里人全都不知道梅花在县里过得怎么样。 梅花被卖的时候,荷花还很小,所以她拼命地搜寻记忆,对这个大姐也是毫无印象。 正文 第287章生死不知 田三金看他们怔在原地,着急地催促道:“二大爷你们快去瞅瞅吧,现在老宅那边都闹翻天了!” 周氏回过神来,赶紧推了一把田大强:“他爹,咱快去看看!” 荷花摸不清状况,可是看田三金这样子总觉得心里发慌,就飞快地跑进屋,翻了自己平日存钱的荷包揣在怀里,又给周氏拿了件大棉袄,这才跟了家人匆匆去了老宅。 离得老远,就听见田王氏的嚎叫声。 “我好好的孙女,咋能成这样?你、你们得给我说道说道!” 田王氏的语言功能虽然恢复了不少,但是跟以前还是差了一大截,喊到最后已经没了底气了。 “哼,什么好好的闺女?做下了这样的丑事,没被打死,就已经是我们老爷太太的恩典了!”说话的是个陌生的男声,言语间很是倨傲不屑,“这是她的卖身契,我们太太开恩,赎身银子也不要你们的了,赶紧把人领进去吧!” 这话听着语气不善,荷花听了越发不安起来,田大强和周氏也加快了脚步,转眼就到了田家老宅门口。 只见大门口已经围了几十个人,都是一大早上出来溜达的村民,看见老田家有热闹就都围过来了。 见荷花他们来了,村民自动让出来一条路来,看向他们的眼神十分复杂,有震惊,有怜惜,也有幸灾乐祸。 荷花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先往人群里看去,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子,此刻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荷花一愣,随即听见身边的周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梅花——” 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来没听过周氏发出过这样尖利的声音,她一下子想到一件要紧的事。 周氏可还怀着身子呢,可不能有什么好歹! 她立刻扶住了摇摇晃晃要扑过去的周氏,说道:“娘,别着急,你还有身子呢——” 可是她这小身板哪里挡得住情绪激动的周氏,周氏一把推开她,直接就扑倒在梅花身边。 “梅花,娘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周氏攥着梅花的手,又是急又是痛,连声呼唤着梅花的名字。 可是梅花却依然毫无反应,荷花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暗担心。 翠花和杏花不用她说,赶紧过去照顾周氏了,荷花一扭头,看见田大强攥着双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人群里那个穿着蓝布长衫的男子。 “说!你把我闺女咋地了!”他挥着拳头,那样子像是要吃人。 荷花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田大强,虽然知道他不会打自己,可还是吓了一跳。 印象里田大强是个憨厚老实的农村汉子,啥时候有过这样凶性大发的时候。 那男子看样子是个富贵人家的管家,这种人欺软怕硬惯了,跟田王氏那个老太太斗口还是绰绰有余,可看见田大强这样高大壮实的男人,神色间不由得露出几分怯意。 “你、你喊什么喊?你闺女卖到我们府上,那就是我们府里的人!”他回过神来,口舌也灵便了不少,“你们卖身契上可都写了,是死是活,全凭主人家做主!” 田大强看着扑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氏,再看看生死不知的梅花,悲愤得浑身发抖。 “就算卖给你们府里了,也不能这么祸害人啊!她一个十几岁的闺女,犯了多大的错,你们把她打成这样!”田大强愤恨难平,大声质问道。 正文 第288章救人要紧 旁边的村民都是多年的亲戚邻居,看梅花这样也是心有不忍,听到田大强的话,也忍不住纷纷出言帮腔。 “就是啊,就算做错了啥事,也不能把人打得这么狠啊!” “丫鬟也是人啊,又不是小鸡小猫,说弄死就弄死了?!有钱人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把人打死了才给送回来,这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那管家势单力孤,本以为他会害怕,谁知道他听了田大强的质问,却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道:“哼,你问她犯了什么错?你要不嫌丢人,我就告诉你!”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神色各异的人群,一脸不屑地说道:“她不知廉耻,竟然妄图勾引我们老爷,你说她该不该打!” 一言既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做奴婢的不守本分,居然勾引自家主子,这事儿就算告到公堂上,他们也是不占理的啊! 田大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本就口舌笨拙,刚才责问也是一时间激愤难平,如今听了这话,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看着周围人群的脸色都变了,渐渐从同情变成鄙夷,荷花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 她完全不清楚内情,一时间脑袋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田王氏突然嚷了起来。 “你胡扯!我老田家没有这样的闺女——”她气力还不足,喊了半句就喊不下去了。 那管家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府上规矩大,可容不下这样不要脸的丫头!太太命人打了她一百板子,逐出府永不再用。还是我们太太心软慈悲,叫我们把她送回家来,是死是活,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田王氏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喘了几口气,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会儿骂那管家污蔑,一会儿骂梅花丢人现眼,颠三倒四地说个不停。 管家看人越来越多,田大强又是一副要吃人的凶狠架势,不敢多呆,丢下梅花在雪地里,叫车夫赶了马车往回走。 人群不敢拦他们,只得眼睁睁地看他们扬长而去。 田大强怔怔地站在雪地里,似是不知道该追过去,还是该顾着家人,还是荷花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 “爹,先别管他们了,赶紧看看大姐咋样了。” 田大强此刻全然没有主意,只听荷花说啥就是啥,听了这话连忙快步走到梅花身边。 只见梅花面白如纸,浑身冰冷,像是死了一样,周氏扑在她身上,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虽然多年未见,可看到她如此惨状,周氏只觉得心痛得如同刀割。 翠花和杏花在一旁扶着周氏,看着大姐这样也是忍不住眼泪,一边哭一边拉着周氏,只怕娘亲再有什么意外。 田大强看着一动不动的梅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大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想大叫几声,发泄胸中的闷气。 还是荷花最冷静,她上前摸了摸梅花的颈部,感觉到颈动脉还在微微跳动,忙说道:“爹,娘,大姐还活着,咱赶紧把她搬进屋去!” 这雪地太冷,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只怕梅花就真的死了。 田大强和周氏听了这话,宛如听到天籁之音,田大强赶紧上前抱起梅花,就想往屋里走。 谁知田王氏看到他这样,立刻沉下了脸,抬起拐杖拦住了田大强。 “你要干啥?” 田大强看田王氏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急得不行,说道:“娘,外头这么冷,你让我先进去——” “你进去,行。”田王氏说话还不利索,喘着粗气说道,“把这个不要脸的女子放下,不,给我扔到外头去!扔得越远越好!” 一听到这话,荷花一家人都愣住了。 田王氏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张老脸的皱纹都挤到一起,显得格外扭曲。 “我们老田家一大家子人,不能让她连累了我们的名声,让她滚!她不是我们老田家的人!” “娘!”田大强紧紧抱着梅花,作势就要跪下,“梅花眼瞅着要没命了,娘你救救她吧!要不然她会被冻死的!” “死了才好!”田王氏大声打断田大强的话,“这么丢人的玩意儿,要她干啥?她死了才干净!” 田大强和周氏还想说什么,荷花扬声说道:“爹,娘,你们别求她了!赶紧救大姐!”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田王氏是什么德性吗?在她眼里,孙女就是个赔钱的玩意儿,这一点,她从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认清了。 刚才那管家又当众说梅花勾引了他们老爷,这在古代可是伤风败俗的大事,田王氏怎么可能会让梅花进屋!? 她知道现在不是跟田王氏理论的时候,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救梅花! 田大强看着严阵以待的田王氏,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雪地里。 “爹,爹!”荷花一边追过去,一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袄,跑上前去,盖在梅花身上。 周氏见了也要脱自己的棉袄,却被几个闺女连忙阻止,她没办法,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往前跑。 田大强心里着急,虽然抱着梅花,却还是跑得很快,一家人前前后后都回了家。 田大强把梅花放在炕上,翠花手忙脚乱地烧水烧炕,杏花则找出被褥给梅花盖上。 “梅花,梅花……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周氏含着眼泪,不住地呼唤着梅花的名字。 一会儿水烧开了,翠花冲了一大碗红糖水进屋,周氏扶着梅花的头,一点点把红糖水灌了进去。 这么忙活了半天,梅花的眼睛才缓缓地睁开了。 “梅花,你醒了!” “大姐!” 看到梅花终于醒过来了,全家人喜极而泣。 荷花看到梅花一张脸瘦削却苍白,一双眼睛黯淡无神,目光缓缓地看着围在身边的家人。 “爹……娘,我……”她实在没力气,说了几个字就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我这是……死了吗?” 她重伤之余神志不清,乍一看到爹娘,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若不是死了,她此生哪里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爹娘! 看她这个样子,周氏顿时哭得泣不成声:“好孩子,你好好活着,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想起梅花受的委屈,周氏哭得说不出话,一旁的田大强也红了眼眶。 梅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 “娘,我是不成了……死前能再见你们一面,我已经没啥遗憾了……”她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再次闭上了眼睛。 周氏慌了手脚,不住声地叫道:“梅花!梅花你别吓娘啊!你快醒醒!” 看到梅花又昏迷过去了,周氏抱着她,再次嚎啕大哭。 翠花看梅花盖的被子滑落下来,忍着泪上前去掖被子,不料手一伸进被窝,就不由得呀地叫出声来。 “娘……”她吓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抬起手来。 只见翠花满手都是鲜血,周氏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 “我的梅花啊——” 荷花看这样下去不行,对田大强说道:“爹,你快去三叔家借牛车,大姐伤得这么重,咱们得送她去七里铺!” “对对,我咋没想到呢!”田大强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忙跑出门去。 此刻周氏完全没了主意,荷花叫翠花和杏花收拾东西,包了几床被褥和衣服,又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翻了出来。 这些银子是她辛苦了一年才赚的,可现在为了救梅花,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正文 第289章隐情 等田大强套了牛车回来,荷花和翠花赶紧出去铺被褥,田大强把梅花抱上了车。 周氏非要跟着去,荷花担心她身子受不住颠簸,好说歹说才让她留在家里,让杏花在家照顾她。 田大力家的牛还没完全长成,性子也不够沉稳,此刻让它拉车真是难为了它,无奈实在没办法,田大力怕牛不认他们,也跟了来赶车,一路又是哄又是打的,等到七里铺的时候都快天黑了。 所幸医馆还没关门,到了门口,荷花跳下车就去找老大夫,田大强赶紧把梅花抱了进来。 “咦,是荷花啊,你怎么来了?”老大夫已经认识荷花了,见荷花进来就问道。 荷花顾不得寒暄,赶紧说道:“大夫,我大姐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老大夫看她神色惶急,赶紧过去,看到梅花奄奄一息的样子也是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搭上了脉。 这只是最寻常的问话,荷花等人却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具体情况他们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梅花被打了一百板子,送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老大夫诊着脉,神色越来越沉重。 荷花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摇头说治不了了。 老大夫诊完了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去吩咐了伙计几句,又取了银针来,给梅花下针。 荷花以为针灸过后梅花就会醒来,可是梅花却只是闭了眼睛皱着眉,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却始终没醒。 那边伙计拿了药丸过来,叫荷花:“把这药丸用温水化开,喂给她吃。” 几人想尽办法,才撬开梅花的嘴,胡乱给她喂了药,可是梅花却依然没醒。 荷花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大夫,我大姐怎么样了?” 老大夫看了看田大强,又看了看一旁的翠花和荷花,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翠花心里着急,见他不答,一个劲追问道:“大夫你快说啊,大姐到底咋样了?咋还一直流血啊!” 老大夫叹了口气,示意田大强到一边去,背对着她们低声说着什么。 荷花和翠花离得远听不清,荷花只隐约听见几个词,什么“受伤太重……小产……送来得晚了……”,一颗心不由得直直地坠了下去。 难道梅花真的没救了吗? 还有那个什么小产,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梅花和以前的主人家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虽然心智成熟,可冷不丁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间也是思绪纷乱,拿不定主意。 她感觉到一旁的翠花紧握着她的手,翠花手心冰凉,不住地颤抖着,显然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老大夫说了几句话,就轻摇着头离开了,田大强却呆呆地站在原地,宛如泥塑木偶一般。 荷花担心田大强受了什么刺激,便走过去轻轻地拉了田大强一把。 “爹,大夫跟你说啥了?大姐咋样了啊?” 翠花也是焦灼地追问道:“爹你快说呀,大姐到底有没有事儿啊?” 田大强缓缓转过头来,呆滞地目光依次看着两个女儿,嘴唇微微颤抖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荷花和翠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翠花赶紧帮他拍背顺气,生怕他有个啥好歹。 好半天,田大强才缓过气来,可是他却没说话,反而一把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梅花啊,是爹对不住你……” 男人的声音沉痛而悲凉,仿佛一头受了伤的猛兽,发出阵阵嘶哑的低吼。 荷花看到田大强这样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想要劝田大强几句,正在心里斟酌着措辞,一旁的翠花却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姐……大姐真的不行了吗?”翠花捂着嘴,泪水奔涌而出,“大姐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荷花虽然对这个大姐没有太多印象,可是看田大强和荷花都这样痛苦,也不由得伤心起来。 “爹,二姐,你们快别哭了,先去瞅瞅大姐……”她擦了擦眼角,把田大强从地上拉起来。 田大强或许是承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站起身来竟然摇晃了几下,差点儿摔倒在地。 翠花一边扶着田大强,一边不住地哭。 “爹,大姐的命也太苦了,从小就挨打受骂的,后来家里没了粮,就把大姐卖去当丫鬟……” 翠花越想越是伤心,眼泪越发止不住了。 梅花被卖掉的时候才十岁,那时候她八岁了,已经很懂事了,所以这些事她都记得。 她和梅花一起长大,梅花长她两岁,平日里都是这个大姐照顾她,所以这几个姐妹中,翠花对梅花的感情最深。 那年家里的地遭了雹子,秋收的粮食不够吃,是田王氏做主把梅花给卖了,卖的银子换了粮食,再加上田大强上山打猎,才让一大家人熬过那个冬天,可是梅花却从此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再次见到梅花,居然是这样的情形,任是谁也受不了。 荷花听翠花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才知道梅花被卖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心里对这个大姐更加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惜。 田大强呆呆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梅花,仿佛根本没听到翠花的哭声。 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人打死却束手无策,他只觉得万念俱灰。 荷花看着他们父女三人,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里面的屋子。 “大夫,求你救救我大姐吧,我这有银子——”她扑到老大夫身前,手忙脚乱地翻着荷包,“我真的有银子,求你救她一命啊!” 来古代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求人。 老大夫起初吓了一跳,看她焦急的样子,赶紧拦住了她。 “荷花,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我医术有限,你姐姐的伤势……也不是那么简单……” 在老大夫眼里,荷花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梅花的病情他有些难以启齿。 荷花只顾着救人,哪里还在意这些小细节,立刻说道:“我都听见了,我大姐是小产了,所以才会一直流血不止对不对?大夫,你跟我说说,我大姐到底有没有救?” 老大夫没想到她竟然单刀直入,愣了一愣才说道:“不错,你姐姐受伤太重,又被打得小产,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她失血太多,怕是……” 荷花看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她却瞧得清楚。 “大夫,你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我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荷花只觉得眼眶一阵湿润,赶紧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也要救她!” “咱们七里铺没什么好大夫,若是你真要救她,只能去柳川县找薛神医去试试,只不过……”老大夫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一来薛神医的诊金太贵,二来你姐姐如今这样子,只怕也坚持不到柳川县。” 老大夫的话就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线,让荷花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不怕,只要还有希望,我就要去!” 她说完这句话就跑了出去,老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小孩子脾气啊,薛神医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马车在黑夜里奔驰着,时不时会压到路上的石头泥块,车厢里十分颠簸。 可是车上的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个劲催车夫赶快点儿。 荷花和翠花坐在车厢里,一边一个握着梅花的手,荷花只觉得梅花的手冰冷冷的,仿佛一点儿热气也没有,那丝丝凉意简直要直接透到她心底去。 正文 第290章遭拒 她担心梅花受不起这样的颠簸,时不时就用风灯照照梅花的脸,黑暗中只见她面色青白,气若游丝,似乎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中。 不知道是因为不甘心,还是之前老大夫的抢救措施得当,梅花虽然气息奄奄,伤势却没有进一步的恶化,出血也暂时止住了。 等到了柳川县,已经很晚了,街道上的铺面早已关了门,只有零落的门灯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荷花他们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找到医馆,却发现医馆已经上了门板。 田大强慌忙下了车,抡起拳头使劲地砸着门:“有人吗?快开开门啊!” 捶了好半天,才看见门缝里传来一抹亮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晚了,是谁呀?” 田大强赶紧说道:“薛神医在吗?求薛神医救救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里面的人冷冰冰地打断了。 “都什么时辰了?薛神医早就回家去了!” 田大强闻言一愣,又问道:“那薛神医的府上在哪儿?” “你还想去薛神医府上找人啊?你从哪儿来的?懂不懂薛神医的规矩?”那人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善。 田大强有求于人,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们打七里铺连夜过来的,实在是着急——” “着急也没用!”那人打了个呵欠,拉着长音说道,“薛神医的规矩,每天只看十个病人,这半个多月的病人都排满了!你们还是回去候着吧!” 半个月的病人都排满了?荷花低头看着气息奄奄的梅花,别说半个月了,只怕她连半天都熬不过去。 田大强急道:“这位小哥,求你发发慈悲,我闺女受了重伤,眼看要死了——” “你求我也没用,薛神医就这规矩,爱看不看!”那人彻底不耐烦了,“别在这儿墨迹了,别说你闺女要死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说完,屋内传出由近而远的脚步声,那人竟然径直离去了。 田大强望着面前严严实实的门板,一时间彷徨无策。 荷花也是蹙着眉头,想不出办法。 这个薛神医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难求啊? 田大强怔了片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马车旁边。 “现在……可咋办呢?”他实在没有主意,不由自主地看着荷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依赖这个小女儿了,有什么事都要问问她的主意。 一旁的翠花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可咋整啊?这么晚了,咱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以前在七里铺,不管怎么说,还有田芳在,现在在柳川县,可真是投靠无门。 荷花听到她这么一句,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 郑如松,他不是住在柳川县吗?还跟自己说过,可以去柳川县郑府找他…… 可是她和他之间又没什么交情,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哪里好去求人家呢? 她心头转了几个念头,一时间犹豫不定。 这时,梅花突然轻轻地嗯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黯淡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人。 “爹……翠花……”梅花眉头紧蹙,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哎哎,爹在这儿呢。”田大强看着梅花,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翠花抹着眼泪,说道:“大姐,你难受不?” 梅花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姐……不难受,你们……别担心……” 只是几个字,她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费力地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爹,我对不住您,对不住娘……这辈子,我怕是……不能给爹娘……尽孝了……” 看她这副样子,荷花的眼睛也不禁湿润了。 “大姐,你歇会儿吧,我们给你找大夫去,一定能把你治好!”她擦了把眼泪,大声说道。 梅花的目光转向她,慢慢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荷花……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忽然皱紧眉头,剧烈地喘息起来,翠花和荷花赶紧掐人中揉胸口,好一会儿才让她稍稍平静下来。 梅花闭了闭眼睛,又重新艰难地睁开,目光眷恋不舍地看着身边的亲人。 “我……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们一面,也就……死而无憾了……”她终究抵不过疼痛,缓缓闭上了眼睛,“娘……” 荷花见她重新陷入了昏迷,咬了咬牙,对车夫说道:“大叔,送我们去郑府。” 人命关天啊,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那郑府是柳川县的大户人家,随便问了个人,就给他们指明了路,很快,马车就到了郑府大门口。 荷花跳下了车,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的大门,门上挂着一个黑檀木的牌匾,上面用金漆写着两个大字,郑府。 荷花还是在前世的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大门,看着气派的大门口,略一迟疑,就鼓起勇气上前拍门。 “有人吗?麻烦开下门!”她扣了扣门环,扬声问道。 叫了几声,一个困倦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 荷花忙说道:“我叫田荷花,是从七里铺来的,想要求见贵府的郑如松公子。” “七里铺?你是姑太太府上派来的?” 随着询问,大门吱呦一声开了,一个门房模样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荷花不明白什么姑奶奶府上,正不知道该如何应答,那门房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你不是姑太太府上的丫头吧?咋从来没见过你?”门房的眼光何等精明,看荷花眼生,就不由得警惕起来。 荷花不想隐瞒,便说道:“我之前在七里铺与郑小公子相识,他说我有事的时候可以来找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门房打断了。 “你个小丫头,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们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你相识!更不可能让你上我们府里来!”门房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语气充满了不屑。 他见荷花小小年纪,身边又没有婆子和丫鬟跟着,显然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再看她穿戴普通,头上连一点儿装饰也没有,怎么看都是个农家丫头,这种女孩子怎么可能跟自家的小公子相识呢?肯定是借着小公子的名头招摇撞骗的。 “走走走,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去,想跑我们府上来找小公子?做梦呢吧!”门房推了荷花一把,把大门重新关紧。 荷花看着沉重的大门,咬了咬嘴唇,忍气说道:“我真的认识小公子,他身边有个小厮叫青石对不对?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无论她怎么苦苦哀求,那门房就是不搭腔。 荷花的嗓子都喊哑了,里面却始终没动静。 荷花活了两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哀求过别人,眼看着救梅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抹了一把眼睛,无奈地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街角那边转过一辆马车,朝这边的方向行驶过来。 那马车修饰华丽,旁边还簇拥着一群婆子和护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马车。 荷花才走到街道中间,看到他们浩浩荡荡地过来,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听见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 “咦?怎么是你?” 荷花抬头望去,只见那行人前头的一匹高头大马上,正是自己求之不见的郑如松。 此刻他一袭宝蓝色的锦袍,头戴玉冠,乘在马上越发显得气度淡然,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了几分诧异。 荷花惊喜之余,还不忘上前行礼。 “郑小公子,我……我正想找你……” 正文 第291章救治 她刚才为了救梅花鼓起的满腹勇气,见到了郑如松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求人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求一个只跟自己见过几次面的贵公子。 幸好郑如松没有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他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厮,朝荷花走了过来。 “找我可是有事?”他声音很淡,却丝毫没有厌烦。 荷花奔波了一晚上,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一阵暖流涌上心头,鼓起勇气说道:“公子,我……我姐姐受了重伤,想求薛神医救命,可是……可是薛神医不在……” 她不想说自己一路处处碰壁,简单扼要地把事情说了。 郑如松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再看她身后不远处,田大强和翠花都是满脸焦急的神情,略一沉吟,向后面招了招手。 “青石,拿我的帖子去薛府,请薛大夫出手救人。” 青石垂首恭敬地应了,即刻叫了几个管家一起去办此事。 荷花没想到郑如松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如松看着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和往日的机敏聪慧截然不同,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 荷花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移开了目光。 幸好这时大门开了,刚才那个门房小跑着迎出来:“夫人,小公子回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郑如松和荷花正相对而立,这一惊非同小可,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公子,这丫头……不不不,这位姑娘刚才来找过您……小的、小的……”他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谁能想到这个农村丫头真的认识小公子啊?要是她刚才被惹急了,跟小公子说几句自己的坏话,那他就完蛋了! 荷花被他这么一跪也是吓了一跳,想上去扶又不敢,赶紧说道:“没事没事,那个……郑公子,你快让他起来啊!” 本来她也有错啊,这么晚了,冒冒失失地跑去人家敲门,人家不让她进门也是情理之中。 郑如松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容不免又扩散了几分。 不过一个门房而已,也值得她开口求情,这丫头还真是心地良善。 “行了,你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郑如松开口说道。 门房听了这话如逢大赦,给郑如松磕了个头,又给荷花也磕了一个,才飞也似地跑了。 荷花并不知道,刚才这番情形,已经被马车里的人看了个正着。 郑夫人扶着丫鬟下了车,回头看去,郑如松还在跟荷花说着什么,在灯笼的亮光下,那张平日里淡然清致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罕见的笑容。 她一直以为自家儿子是个冷淡的性子,没想到会跟一个小丫头谈笑,她不由得多看了荷花几眼。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穿着普通,真不知道是哪里入了郑如松的眼。就算今晚的宴席上有那么多大家闺秀,也没见他和哪一位笑得这么开心。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这番心思她只是在心里转了转,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淡淡地扫了荷花一眼,便径直进了府。 这边青石已经写好了帖子出来,几个年轻管家跟在他身后。 郑如松便向荷花微微颌首:“事不宜迟,你带着他们去薛府走一趟吧。” 此刻荷花满心感激,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我日后一定重重相报。” 郑如松淡淡一笑,倒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嗯,快去吧。” 他又向青石说道:“好好给荷花姑娘办事。” 青石一怔,立刻恭敬地说道:“是,公子。” 他知道自家主子不喜多言,对自己更是信任有加,能格外叮嘱一句,可见郑如松对荷花的事是很重视的。 荷花担心梅花的病情,不敢多耽搁,跟了青石等人一起前往薛府。 有了郑如松的帖子,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薛府一听说是郑府来了人,立刻打开大门,又派人去叫了薛神医起来。 薛神医只穿了家常长衫就过来了,此刻梅花已经被安置在客房,他进了屋也不管别人,直奔床边去,伸手便给梅花诊脉。 荷花见他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庞清癯,脸色却十分冰冷,对青石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全副精力都放在梅花身上。 荷花等人不敢说话,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他检查完毕,起身就出去了,只听他在廊下吩咐了几句什么,又重新回到房间。 这一次,他扫了屋里的众人一眼,冷冰冰地说道:“这姑娘是被打的小产,失血过多,若是再迟几个时辰,嘿嘿……” 翠花性急,忙问道:“那我大姐还有救么?” 薛神医眼睛一翻,也不看她,冷笑道:“若是在我薛府上治死了人,我这神医的名号不要也罢!” 见他性格乖戾,言语生硬,荷花父女几人都不敢说话了,只盼他能全力救治梅花。 少顷便有一连串的丫鬟进来,帮梅花擦拭身子,灌汤喂药。 见丫鬟们给梅花脱衣擦洗伤口,男人们便都自觉地出去了,只有薛神医在屋里。 荷花和翠花见梅花露出的伤口血腥狰狞,不忍再看,扭过头去不住地抹眼泪。 这是打得多狠啊,腿上竟然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了。 丫鬟们把一盆盆净水端进来,又把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清洗了伤口又上药包扎,接着又把熬好的药给梅花灌进去,等一切忙完,天都亮了。 期间薛神医出去洗漱换了衣裳,再回来已经是一身青色长衫。 他又给梅花检查了一番,见梅花已经沉沉睡着,便冷冷地说道:“好了,你们拿上外面的药,赶紧走吧。” 荷花一愣,脱口问道:“我大姐这样能走吗?” 梅花伤得这么重,还能禁得住马车颠簸吗? 薛神医瞪了她一眼,说道:“我说没事就没事了,你们还不走,是想在我这儿住下吗?”说完便拂袖而去。 荷花不敢再说,再看梅花的脸色似乎的确好转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下来,只好跟着薛神医出门去。 “薛神医,那药钱,还有诊费……”她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看薛神医这架势,就知道诊费便宜不了,可是她却不能不提。 薛神医却像是没听到,径直出了门,把荷花丢在原地。 一旁的丫鬟见状,上前说道:“你就别问了,老爷还要去医馆呢,为了给你姐姐治病,已经耽搁不少时辰了。” 荷花听了心里不禁觉得歉然,看来这个薛神医虽然脾气很怪,可是也不失是一位医术高超又负责任的大夫。 她把荷包拿出来,把里面所有的银子都递给丫鬟,说道:“那麻烦这位姐姐,把这些钱给薛神医吧。” 丫鬟扫了一眼那几张银票和散碎银子,不禁笑了。 “你知道么,昨夜用的药里只那根老参,就值三百两银子呢,你这点儿银子够什么的?” 荷花的脸腾一下红了,小声说道:“那……能不能先欠着?” 丫鬟把荷包递给她:“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要不是郑府出面,我们老爷才不会管这事儿呢!” 荷花已经知道了薛神医为了救梅花用了不少上好药材,这钱她还哪里能收回去? 她连连摆手,一脸诚恳地说道:“姐姐,我知道我这点儿银子不够,可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钱了,姐姐你先把这些给薛神医吧,其他的……我以后赚了再还给薛神医。” 正文 第292章动了胎气 看她小小年纪却如此有骨气,丫鬟不由得一愣,随即笑道:“那好吧,我会把你的话禀告给老爷的。” 丫鬟带着她拿了药,又告诉她那些内服那些外敷,以及伤后护理的注意事项,便送他们出了门。 荷花和田大强等人千恩万谢地出了门,见梅花已经躺在车里,虽然还没醒来,可是神态安详,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这才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不用赶时间,马车走得缓慢又平稳,走了一整天,才回到了小田村。 折腾了这两天一夜,一行人都是又累又困,好容易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娘?三姐?”荷花推开院门,扬声叫道。 就见正屋奔出来一个身影,原来是杏花,看到他们回来了顿时喜形于色。 “荷花,你们回来了!大姐咋样了?”她跑到荷花身边,焦灼地问道。 “好些了,往后只要好生将养就好。”她见杏花神色不对,忙问道,“娘呢?” 杏花上前去帮翠花和拿东西,听荷花问起,眉头不禁皱成一团。 “娘……娘她……” 杏花极少有这么吞吞吐吐的时候,连带翠花也急了:“娘咋了?你快说啊!” 杏花低了头,拿了东西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你们昨儿一走,娘就开始肚子疼……” 荷花听得心一下子提起来了,没听她说完,拔腿就往屋里跑。 周氏怀孕的月份大了,可千万不能出啥事啊! 她径直闯进屋去,只见庆婶和田徐氏正在炕边坐着,周氏正躺在炕上。 “娘——” 她才喊了半声,就被田徐氏拉到一边。 “荷花别吵,你娘动了胎气,这躺了一天才觉得好点儿,你别把她吵醒了。” 荷花见周氏没事儿,才松了口气。 虽然徐氏及时把她拉开了,可是周氏心里惦记着梅花,哪里睡得踏实,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是荷花他们回来了?”她看见荷花,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你大姐咋样了?有没有啥事儿?” 她担心了一天一夜,生怕会传来噩耗。 荷花赶紧上前扶住她,说道:“大姐已经没事了,娘你快躺下。” 周氏这才稍稍放心,重新躺在炕上。 一旁的田徐氏和庆婶也不放心,问起梅花的情形,荷花当着外人的面,没说梅花小产的事,只是说她伤势危重,连夜去了柳川县求薛神医出手,这才救回一条命来。 周氏看她说得有条有理,总算彻底放心,又想要起来去看梅花,众人忙把她拦住了。 “娘,你现在身子不好,先好好躺着,大姐的事儿有我们呢!再说大姐现在睡着了,你去看她也说不上话,你先将养一晚上,明儿再去看也不迟。” 荷花劝了半天,总算是让周氏躺下了。 看他们一家人平安归来,天色也黑透了,庆婶和徐氏就回家去了,荷花把她们送到门口,这才回来去看梅花。 梅花已经被安顿在西厢的一间屋子,这屋子本来是杏花的,只是她不习惯独睡,自打房间建好就跟翠花住一个房间,所以这个屋子就一直空着,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荷花进了屋,见梅花躺在炕上依然昏睡,田大强正在烧炕,翠花和杏花则忙着收拾东西和熬药,倒是有条不紊。 她过去试了试梅花的体温,见没发烧,身上的伤口也没有红肿发炎,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个薛神医虽然怪癖了点儿,但是这医术和用药还真有奇效,居然能把梅花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正在查看着梅花的伤势,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荷花?” 荷花回过头去,见吴明正站在门口,见她掀开梅花的衣裳查看,犹豫着不敢进。 荷花冲他摆摆手,给梅花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吴明见她关上房门,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才回来?” 昨天梅花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去了村塾,等听说了这事儿跑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带着梅花去七里铺了。 待回到家,周氏又动了胎气,杏花又急又怕,叫他去喊庆婶和田徐氏来帮忙,又折腾到现在,弄得他都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荷花叹了口气,跟他去了东厢屋,就着他的水杯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温热的茶水,才把事情的讲过跟吴明说了一遍。 她从来没当吴明是外人,也就没什么隐瞒,吴明听说梅花小产差点儿丢了命,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在,现在总算是没什么事了……”荷花说了好半天,在吴明屋子里暖和过来,困劲儿就上来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由自主地伏在吴明的炕上。 她这身体才十岁,奔波了两天一夜,也真是够她受的。 吴明见她一脸疲惫,满腹的安慰就说不出来,上前帮她盖了薄被,说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儿东西吃。” 荷花眯着眼睛,不在意地说道:“你还会做吃的?” 这家里母女四个,灶间的活计自然轮不到男子插手,她还从来没见过吴明会做什么好吃的。 吴明一笑,说道:“做的自然没你做的好吃,不过煮碗粥,做个面条还是会的。” 荷花已经合上了眼睛,随口说道:“那就下面条吧,记得打两个荷包蛋……”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越来越低。 吴明站在炕边,帮她把鞋子脱了,盖好被子,又看了她片刻,才转身出去。 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其他人都忙着,也顾不上来管他,吴明去灶间生了火,烧了一大锅水。 好在面条是现成的,如今天气冷,翠花闲的时候擀了不少面条,搁仓房里冻起来,这样吃的时候直接下到锅里就是了。 吴明煮好面条,打了荷包蛋,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进了屋。 “荷花,荷花?” 他叫了几声,可荷花实在是困得狠了,竟然一点儿都没听见,自顾自睡得很沉。 吴明只好把面条盖上,放在小火炉上,免得她一会儿醒了饿了。 他又出了门,叫了田大强等人来吃饭,大家都累得不行,见有热乎乎的面条,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杏花一边吃还一边夸赞吴明的手艺不错,面条煮得很是好吃。 等荷花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吴明的房间里睡着了,屋里空无一人,不知道吴明去了哪里。 她揉揉眼睛,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时辰想是很晚了,正屋和其他屋子都黑漆漆的,看来大家都睡着了。 她看灶屋还有微微的光亮,就走了过去。 推开门,她就看见吴明坐在灶屋里,正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书。 “你怎么在这儿?”荷花走过去,见他把手里的书合上,封面上写着《诗经》,不禁笑道,“咦,你怎么才开始看诗经吗?不会学得比我还慢吧?” 吴明笑了笑,不答她的话,反问道:“你饿不饿?锅里有粥。” 这么一提醒,荷花还真觉得肚子咕咕直叫,便伸手掀开了锅盖。 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只见上面的盖帘上热着包子和香肠蒸鱼等小菜,底下是一大锅粳米粥。 荷花见了食物更觉得饿了,把包子拿出来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盛粥。 吴明走过来,帮她把小菜拿到桌上,又给她倒了一碗热水晾着,说道:“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荷花吃着想起睡前的情形,说道:“不是让你煮面条吗?怎么变成粥啦?” “面条煮好了你就睡着了,我想着面条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就另外给你做了粥。”吴明说得很自然。 荷花想到他这么晚了还给自己做吃的,心里不禁一阵感动。 正文 第293章心理准备 “都这么晚了,你还特意做什么吃的?你就睡你的呗,明儿还要上学呢!”她话说出口就想起他的房间被自己占了,忍不住揶揄道,“呀,你不会是因为我占着你的屋子,所以才躲到这儿来吧?” 吴明被她说中心事,脸色顿时微微一红,别过头去避开荷花的目光。 荷花看他尴尬,心里更好笑了。 “你才几岁的小孩儿,就知道什么男女之防了?”荷花咬了一大口肉包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别是读书都读迂了吧?” 她喝了一口粥,抬头看向吴明,正想再教育他几句,却看见他转过头来,正好迎着自己的视线,不禁一怔。 “荷花,你也跟师娘读过不少书,可知道有一句话叫‘七岁不同席’——”吴明认认真真地说着,却被荷花打断了。 “啥七岁不同席?几岁的小孩懂个啥?”荷花身体里毕竟住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对古代这些封建礼法都是嗤之以鼻,“那你刚来我家的时候,咱俩还在炕头一起睡了半年呢,要是讲究什么不同席,你早就冻死了。” 她不说还好,说起这件事,吴明的脸色更尴尬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还是注意着点儿好。” 荷花见他言语闪烁,皱了皱眉头,立刻想到一件事。 “小明,你是不是听见啥了?”她看吴明不答话,心里越发确定了几分,“是不是外头人说啥了?” 吴明看她一脸郑重,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荷花,你要是听见外头说什么,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荷花眉心紧蹙,追问道:“你说吧,说了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吴明看了看荷花,半晌才说道:“大姐出了这样的事,村里自然会有些风言风语,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了,可是荷花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在古代,这女人要是犯了错,那处罚可是非常严厉的,之前四狗子和刘小香的苟且之事败露,可是被村里人逐出村了的。 昨天梅花被送回来的时候,那管家说的话,全村人倒是有一大半都听见了,估计用不了一天就传得全村皆知,连村塾里都听见了。 荷花缓缓放下手里的包子,一时间也没心思吃饭了。 她倒不在乎什么名声的,可是家里其他人呢?翠花和杏花几年内都要嫁人,要是传出去这样的事,还能找到什么好亲事?还有村里其他人,还能和他们家来往吗? 要是梅花醒过来,以后让她怎么出门见人?她这一辈子要怎么过? 搬家?倒是能躲过这些流言蜚语,可是荷花摸了摸空荡荡的荷包,脸上唯有苦笑。 她所有的银子都给了薛神医了,没有钱,让她怎么搬家啊?周氏大着肚子,又刚刚动了胎气,连门都出不了,更别提搬家了。 再说,她目前主要的收入还是靠挖药材,要是搬到七里铺去,她上哪儿去挖药材? 短短的时间内,荷花的脑袋里想了好几个办法,却都被自己否定了。 吴明看她脸色为难,不禁心疼起来,说道:“荷花,你别担心,先吃了饭再说。” 荷花拿起冷透的包子啃了一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倔强劲儿。 他们家人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躲?她偏偏不躲! 她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饭菜,抬头冲吴明笑道:“没事儿,咱行得正坐得端,怕他们干啥?就几滴唾沫星子呗,还能淹死人?” 吴明见她火光下的笑颜,心头不禁为之一震。 她还真是跟人不一样,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总是能给他惊喜。 “嗯,你说得对,咱们堂堂正正做人,什么都不怕。”吴明笑着向她说道,目光里满是鼓励和赞许。 荷花说得对,不就是几滴唾沫星子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荷花担心周氏身子,不许她去探望梅花,可是做娘的得知女儿受了重伤,哪里还能躺得住,这天才蒙蒙亮,周氏就悄悄地从炕上起来,去看望梅花了。 她听田大强说梅花住在原来给杏花准备的屋子里,就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房门。 只见炕上躺着一个年轻少女,面容瘦削苍白,不知她是不是在做噩梦,睡梦中也是紧蹙着眉头,一脸痛楚。 自打梅花十岁被卖掉,周氏就没再见过她,如今看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清秀美丽的少女,一时间悲从中来,泪水一滴滴掉落下来。 梅花重伤未愈,还在半昏迷半迷糊的状态,忽然觉得脸上落下几滴温热的水珠,她睁开眼睛,一张担忧心疼的脸映入眼帘。 “娘……”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却被周氏按住了。 “好孩子,你身上有伤,快好好躺着,娘就是来看看你。”周氏赶紧擦了擦眼睛,把她按回被窝里。 梅花也实在是没力气,顺势躺了下来,目光下滑,正好看见周氏高高隆起的肚子。 “娘有了身子了?这可真是……真是天大的好事。”她是真心为周氏高兴,激动得差点儿落泪。 她身为二房的长女,眼看着娘连生了四个闺女,自然知道周氏在田家的处境有多艰难,如今看她再次怀孕,喜悦得几乎忘了浑身的痛楚。 周氏见她虚弱得坐都坐不起来,还惦记着自己,眼泪越发止不住了。 “梅花,你现在咋样了?伤口还疼不疼了?”周氏心疼地问道。 梅花微微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了,娘,你别为我担心。” 她说话说的急了,呼吸不禁急促了许多。 周氏知道她从小就温顺懂事,如今长大越发体贴,事事都为别人着想,看她这样还怕自己担心,就更加难过了。 周氏看着她遍体的伤痕,一时间悲从中来。 “梅花,这里没旁人,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为啥被主人家打成这样啊?” 昨天事情太紧急,她也来不及问,可是现在她实在忍不住了。 一提起这事儿,梅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更苍白了,她看了看周氏的肚子,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娘……我、我……”她迟疑了半天却说不出口,眼泪却滚滚而下,她怕周氏看了更添烦恼,把头扭过去,面向着炕里不出声儿。 周氏见她瘦弱的肩膀不住地抖动,显然是竭力忍耐着伤心和痛苦,她生怕梅花会情绪激动影响伤势,忙说道:“梅花,你不想说就别说了,照顾身子要紧。” 她不说这话还好,她越是心疼梅花,梅花越是难受。 “娘,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是我给爹娘丢脸了……我、我还是死了的好……”她死死咬着被角,呜咽的声音满是委屈和绝望。 周氏不明内情,只怕勾起她伤心事,心里倒十分后悔不该问她的,反而一个劲安慰梅花。 “好了好了,娘不问了。你身子不好,别再哭了啊。现在你已经回家了,啥事儿也别想了,好好养身体就行。” 周氏说了半天,梅花才止住了哭声。 周氏怕她难受,坐在炕头陪她说着家常话,说着家里这些年的变化,他们又是如何分了家,荷花是如何的能干,说了半天,只是一句不敢再提梅花的事儿。 梅花也知道周氏替自己着想,强笑道:“娘,你这一早上也累坏了吧,我没事,娘歇会儿吧。” 她身子还没全好,只多说几句话,就觉得没了力气。 周氏坐了半天也觉得腰酸背痛的,便起身说道:“行,你先睡会儿,娘去给你做好吃的去。” 梅花目送着周氏离开,眼泪却再次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样好的爹娘,却要被自己连累,这真是让她肝肠寸断。 正文 第294章下九流 柳川县,郑府。 这日早上,郑如松照例去向郑夫人问安,问候了几句便想要告退,临到门口却被郑夫人叫住了。 “松儿,你先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郑如松返回身来,侍立在一旁:“娘要问什么事?” 郑夫人却不说话,先将手里的燕窝粥吃完,接过丫头奉上的茶盏漱了口,才状若不在意地问道:“那日晚间,你跟我从赵府赴宴回来,在咱们大门口遇到的姑娘,是哪一家的小姐啊?” 郑如松没料到郑夫人问的是此事,微微一怔,便说道:“她叫田荷花,是我在七里铺的时候认得的。” 郑夫人见他回的跟门房说的一样,脸色微霁:“嗯,你与她是怎么结识的?” 郑如松不明白郑夫人为何要问得如此详细,只好照实答道:“她在茶楼卖一种吃的什么花,我正好遇到,见那东西很新鲜就问了几句,后来又有过几面之缘。”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从七里铺带回来的羊肚菌,也是从她那里买的。” 郑夫人起初听到田荷花在茶楼兜售,便皱起了眉头,后来听到羊肚菌,不禁奇道:“看样子她也不大,怎么会有羊肚菌?” 这羊肚菌极是难得,以郑府之富贵,也只是平时宴客送礼才会拿出来,郑夫人因此也得了不少亲友的羡慕,所以听到这羊肚菌是田荷花卖给郑如松的,大是奇怪。 郑如松微笑道:“她才十岁,倒是个聪明伶俐的。” 郑夫人看到郑如松提起荷花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笑意,不禁微微一惊,随即沉下脸来。 “松儿,你是郑府的公子,在县里也是有些名声的,可不要自降身份,去结交那些下九流的人。” 她听郑如松说荷花是茶楼卖花的,又听说她还卖羊肚菌,自然就把她当成了商人之类的贱流。 士农工商,他们郑府可是百年世家,怎么可以去和商人结交? 郑如松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垂下头不再说话,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恭敬地答应。 郑夫人是他亲娘,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肯痛快答应,不免心头来气。 “你不信?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拿了帖子让她救人,救的是什么人?” 郑如松说道:“听她说,是她的大姐受了重伤……” “不错!”郑夫人冷声说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伤?” 郑如松微微蹙眉,这件事他哪里知道?只听见荷花求自己救人,便拿了帖子去薛府了。 郑夫人见他不答,冷哼着说道:“她大姐做了不知廉耻的事,被主人家打得小产,所以她才会来求你!” 以郑夫人的身份,本来这种丑事她是不愿打听更不愿提及的,但是这事儿关乎到自己的儿子,她又不能不管。 郑夫人想起此事便觉得生气,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书读得好,性子却冷淡倔强,认准了一件事就不肯回头,这不,那天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帖子拿出去了。 “这样低贱的女人,你怎么跟她沾边儿?”她越说越是生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你将来是要入仕为官的,若是沾上了这样的丑事,往后的前途可怎么办?!” 郑如松见她动了真气,微微一顿,便不卑不亢地说道:“娘,此事怕是别有隐情——” “什么隐情?!”郑夫人气得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你居然因为她,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她真是没想到,郑如松居然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跟自己顶嘴! 郑如松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清者自清,爹娘从小就教育我,为人自当无愧于天地。我是为了救人一命,不管日后如何,我都无愧于心。” “你、你——”郑夫人伸手指着郑如松,气得说不出话,一旁的丫鬟连忙上来帮郑夫人顺气,却被她一把推开。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给我碍眼!”郑夫人气得直喘粗气,摆手让他快走。 郑如松给郑夫人深深地行了个礼,说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您别生气了,您平日积德行善,不也是这样教育儿子的吗?” 郑夫人被他说得彻底没脾气了,索性闭了眼睛不理他。 郑如松也知道此刻不是劝说的好时机,只好行礼离去。 走出了房间,他看着青砖红瓦上的积雪,想起郑夫人刚才的话,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荷花……真的会是母亲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吗? 梅花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荷花一家却没有因此恢复往日的平静。 一大早上,田三金就来找田大强,说田根发和田王氏叫他回去一趟,还特意加了必须,马上,立刻之类的字眼。 田三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也知道田根发叫田大强回去是为了什么,传完了话就赶紧说道:“二大爷你也别太上火了,我爹说,让你跟爷爷奶奶好好说道说道,爷爷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说着说着,自己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田根发和田王氏是能讲得通道理的吗? 田大强一语不发,放下手里的活计,拎起棉袄就走出门去。 荷花见状忙追了过来:“爹——” 她隐约能猜到田大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自然放心不下。 可是田大强却脚步没停,只冲身后的她摆摆手,就径直出门去了。 荷花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便转回屋子里来了。 说到底,这个家的当家人毕竟还是田大强,她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头田大强和田三金往田家老宅走,田三金说了几次话,田大强都不吭声,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让田三金也不知道咋说了。 等到了地方,田大强就直接进了门。 田根发和田王氏早已在正屋严阵以待,看田大强进了屋,田根发就盯着他,直接问道:“你娘说的是真的?梅花真的做了不知羞耻的事情,被人家撵回来了?” 田大强看了眼气鼓鼓的田王氏,闷声说道:“嗯。” 他本就言语笨拙,经历了梅花的事情更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居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田根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田大强这么痛快的承认了,不由得愣了一愣。 一旁的田王氏早已拍着大腿嚎了起来:“你瞅瞅你养的好闺女,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好容易卖出去一个,又被人家撵回来了,还做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她虽然身子还不好利索,可是遇到这样的大事,竟然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彪悍蛮横。 田根发听着心烦,嗷地一声吼了回去:“嚎什么嚎?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是咋地?” 田王氏立马没了声息。 田根发的视线重新聚集在田大强身上,紧盯着他问道:“这事儿你是咋定的?啥时候把梅花送走?” 田大强看也没看他,硬邦邦地说道:“梅花都那样了,还能送哪儿去?” 田根发霍然起身,狠狠地把桌上的水碗摔在地上。 “你说啥?她做了这样的丑事,你还要留着她?”田根发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似乎完全忘了他刚刚还制止田王氏大吼。 田大强的目光终于看向了田根发,眼神里满是无法掩饰的痛楚和失望。 “爹,娘,梅花是我闺女,她被人家打得差点儿没命,难道这时候我还能不要她吗?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我不管!”田王氏见田根发喊上了,立马大声叫道,“她这么不知羞耻,哪能让她留在家里丢人!?留她一命就算是对得起她了!咱老田家不能留这样的贱货!” 正文 第295章强硬 田根发目光阴郁地盯着田大强,一张老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很赞同田王氏的话。 梅花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就应该死在外头才好,咋能送回来呢?如今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他们老田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这让他们一大家子还怎么在小田村生活下去!难道要一辈子被人家指指点点吗? 田大强气得手脚发抖,看着田根发和田王氏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爹,娘,要不是为了救咱们一大家子,梅花哪能被卖到县里去,更不会有今天的事!”田大强想起梅花的惨状,几乎痛彻心扉,“她是你们的亲孙女啊,你们还这样逼她……” 看田大强竟然红了眼眶,田根发和田王氏不禁一滞,声势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 是啊,当初家里没了过冬的粮食,是田王氏做主卖了梅花,才换来全家人过冬的口粮,让一大家子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如果没有梅花,哪里还有如今的日子! 可这样的心情在田王氏心里只是一闪而过,一想起梅花出了这样的事,她就硬下了心肠。 “梅花是咱家的人,为了救家里人,把她卖了也是应该的!再说那县里的孙府是什么人家,她去了当丫鬟也是她的福气,总比在家饿死强!”田王氏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底气越发足了,“谁让她自己不安分,居然想勾引自己的主子,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死了也是活该!” 田根发冷哼道:“大强,不管咋说,梅花是不能留在小田村的,你赶紧把她送走,别在这儿害了全家!” 田大强声音悲愤:“害了全家?梅花自己差点儿没命,她怎么就害了全家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忤逆爹娘,可是梅花的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让他一时间口不择言起来,连田根发也敢顶撞了。 田根发看向来沉默的田大强居然敢顶嘴,越发来了气:“你说她怎么了?自己做下不要脸的事,还有脸回来?拖累一家人被全村人指指点点不说,往后让一鸣怎么办?过了年一鸣可是就要考秀才的了!” 这秀才的功名可是很重要的,要是被梅花这事儿连累了,那可是对不起田家列祖列宗啊! 田大强看着愤怒的田根发,心底一片灰凉。 在他们眼里,那个要考秀才的田一鸣,比梅花的命要重要千倍万倍。 他想起自己这半生,因为没有儿子,在家里总是低人一头,他不敢忤逆父母,拼命干活拼命打猎,就是为了能让妻女不被歧视,能过上好日子,可是结果呢? 他听了娘的话,卖了梅花,梅花落得这样的结果。 田王氏又要卖荷花,荷花半夜逃出去掉进冰窟窿里,差点儿没了命。 他不答应卖荷花,田王氏就找借口把他们一家赶出了家门。 如今,为了田家长孙的秀才功名,他们又要来逼走梅花! 同样是田家的子孙,为什么他们对梅花就如此冷漠凉薄! 田大强只觉得满腔都是无处发泄的怨气和怒火,恨不能大吼几声。 他死死咬着牙关,看着自己的爹娘,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不会让梅花走的!” 他已经害了梅花一次,决不能再害她第二次! 田王氏看他一口回绝,顿时就拍着大腿嚎道:“你个没良心的玩意,你就是向着你家那几个大小娘们,连亲侄子都不管了!那几个贱货,个个儿都不得好死!” 她一直就看周氏和翠花等人不顺眼,此刻逮住机会更是骂得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田根发则勃然大怒,抬手指着田大强骂道:“好你个不肖子孙,你既然不肯,我也没你这样的儿子!” 田大强惨然一笑:“爹早就不当我是你的儿子了……” 这话要是搁在以前,田大强是万万不会说的,连这样的念头也不会起。可是如今家里造此剧变,再回想起以往田根发和田王氏对他们二房的所作所为,他是真的心灰意懒了。 只因为他没有儿子,田根发对他向来是提防有加,田王氏表现得则更明显,对他的妻儿非打即骂,分家的时候,他虽然口中说着不要家里的任何东西,可是当他听田根发亲口说出来不分给二房的时候,对爹娘的失望更是加了一层。 梅花的事是一个导火索,可也让他终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亲爹娘。 田根发看田大强这样子,只觉得又吃惊又愤怒。 吃惊的是田大强强硬得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愤怒的是这个儿子居然为了一个丢人现眼的孙女忤逆自己。 “好,好,好,你如今硬气了,连爹娘也不认了!”田根发怒极,拍着桌子骂道,“从今以后,田家没你这个人!我没你这个儿子!” 田大强抿紧嘴唇,一脸倔强地跪下,给田根发和田王氏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居然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你、你——”田根发看他这样子,气得说不出话。 田王氏则张大了嘴巴,看看老爷子,又看看消失在门外的田大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田大强是怎么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好半晌,她才寻思过味儿来,一头歪倒在炕上,嚎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田大强从老宅回来就一直气色不善,家人看他冷着脸不像往常,也不敢上前,家里一片静悄悄。 倒是荷花不怎么害怕,对于田大强去老宅的事情,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她此刻倒是担心更多一些。 吃过了午饭,周氏去歇午觉了,翠花和杏花则在院子里干活,荷花把灶屋收拾利索,就去找田大强了。 田大强正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干活,这屋子本是堆杂物的,平日里田大强得了空儿就会在这里做些家物什儿。 荷花见他只穿了件贴身的薄袄,嘴里咬着几根钉子,手里则挥着锤子叮叮地敲着木板,不禁一阵心疼。 “爹,这屋里没炉子,你咋不多穿点儿呢?这么冷的天,要是冻病了可咋办?”荷花说着就赶忙回屋取了大袄子,给田大强送了过来。 见小闺女如此贴心,田大强手里的活顿住了,看了荷花一眼,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和缓了少许。 荷花拽了个马扎子,坐在他身边,没话找话地说道:“爹,你这是做啥呢?” 她看田大强正在做的物件刚刚只有了个雏形,像是个大号的木箱子,但是边角又是椭圆形的,看着挺奇怪。 田大强重新敲了起来,在叮叮咣咣的声音中说道:“做个吊篮,再有两三天就能做好了。” 荷花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田大强是给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做摇篮呢。 东北山林里野兽多,就连耗子也要比其他地方的个头大,古代人养孩子又不能耽误干活,一眼看不住就可能会发生小孩子被野兽咬了甚至被狼叼走的事情。 这种吊篮是摇篮的一种,形状像个圆形的木箱子,四角用绳索穿了挂在房梁上,小孩子就放在里头,既可以避免野兽伤到小孩,也可以摇晃着哄孩子睡觉。 当然到了现代,这个东西就越来越少,几乎绝迹了。 荷花到了古代,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看得兴致盎然。 “爹,你头几个月说进山找木料,就是为了做这个?” 田大强点点头,手里活计不停。 “嗯哪,我去山里好几趟,才找到这棵水曲柳,还是你三叔和庆叔帮忙砍了拉回来的。” 荷花一听见水曲柳,顿时眼睛就亮了。 “水曲柳?这可是好东西呢!” 正文 第296章村长来了 田大强用的是已经削好的木板,所以她也没注意这木头居然就是水曲柳。 这种木头在现代可是珍稀树木,还是国家级保护植物呢,做成的家具更是价值不菲。 田大强见小闺女神色兴奋,看着木料的样子带着几分艳羡,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荷花喜欢这个?” 荷花闻言猛点头,好东西谁不喜欢呢? “听说这水曲柳可好了呢,不但结实耐用,还能做药用呢!”荷花想起书上的记载,跟田大强说道,“我在书上看到过的,这水曲柳能清热燥湿,清肝明目,女子和小孩子用都是很好的!” “行,这木料做完吊篮估计还能剩几块,到时候爹给你们姐妹做个小匣子啥的。”田大强估算着木料的剩余数量,烦躁憋闷的心情冲淡了不少。 荷花就趁机说道:“爹,要是有剩的木料,给大姐做个梳妆匣吧。” 提起梅花,田大强又不吭声了,继续闷头干活。 可是荷花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很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说出来才会好。 而且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她发现田大强并不是骨子里就懦弱的,只是所谓的对爹娘孝顺以及一直没有儿子的心理压力,才会导致他这样的性格。 从分家和田王氏病倒的事情上,她注意到,这个爹还是有很大的调教空间的,所以她觉得应该好好跟田大强聊聊。 “爹,今天爷爷奶奶跟你说啥了?是不是大姐的事?”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田大强的眉头皱紧了,手里的锤子也砸得格外用力,似乎在发泄满腔的愤懑。 荷花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爷爷奶奶是不是很生气?他们咋跟你说的啊?” 田大强沉默了片刻,闷声说道:“荷花,这事儿你别问了,爹不会让你们姐妹受委屈的!”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荷花听了心里分外踏实。 她看着眼前的农家汉子,只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她不用再问,也知道田大强不会用空话忽悠她。 “爹,你真好,我们姐妹有你这样的爹,真是……我们的福气。”她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梅花出了这样的事,在古代可是很严重的事件,对全家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可是田大强能这么维护自己的女儿,甚至不惜反抗爹娘,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虽然荷花平日里嘴巴甜,可大多数都是对外人,为了赚钱才会甜言蜜语的,对爹娘,她还真是不怎么说这些话,是以田大强听了也有些意外,看向荷花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复杂。 有感动,有愧疚,有心疼,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田大强才发现,自己这个爹做得实在不够称职,要几个女儿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梅花为了救挨饿的亲人,被卖到大户人家,结果差点没命。 翠花为了维护父母,保护家人,小小年纪就落得泼辣的名声,至今无人说亲。 杏花跟焦氏的大战更是全村皆知,人人都知道杏花才十几岁就敢跟自己的老婶对打。 荷花呢,这么小就要拼命想法子赚钱,养活全家…… 要不是自己没用,能让几个闺女变成这样吗? 田大强心里百感交集,狠狠地抹了一把微微发热的眼眶。 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发愤图强,让孩子们都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梅花身子不好,虽然没了生命危险,可是要恢复元气还需要好好调养。 重伤小产加大出血,要是调理不好可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的。 荷花搜肠刮肚,寻找各种补血补元气的方子,每日逼着梅花灌下无数补药汤。 虽然她之前赚的银子都给了薛神医,另外还欠了薛神医至少两百两银子,一时间家里捉襟见肘,可是幸好她之前的药材都留了一部分,之前是怕周氏生产会需要药材的,现在正好都用在了梅花身上。 除了补药,她还让翠花每天都给梅花熬汤喝。 如今天冷了家里没事,她又重操旧业,天天和吴明去冰钓捕鱼,每日里鱼汤,鸡汤,骨汤不断。 除此之外还有羊奶,那只母羊经过杏花细心的喂养,现在每天产的奶又多又好,荷花命令梅花和周氏每天都要喝一大碗红糖羊奶。 其余各种日常饮食更是变着花样的做,鸡蛋小米,八宝粥,花生大枣等零食不断,荷花担心冬天里缺乏维生素,还特意托田大力和田三金去七里铺买了不少苹果柑子橘子之类能长期储存的水果,给梅花和周氏炖水果甜品吃。 又怕梅花心情抑郁,让周氏杏花等人没事就去陪着她聊天。 她这么费心费力,梅花看在眼里,两三天就吃不消了。 “娘,荷花才十岁的孩子,别让她这么操心了。”她愧疚万分,说了几句就红了眼眶,“都怪我,给爹娘丢脸,给妹妹们添麻烦……” 梅花又是羞愧又是感动,旁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低头拭泪。 周氏看她这样心疼万分,忙安慰道:“傻丫头,这是在咱们自己家,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荷花也是好心,都盼着你早点儿养好身子呢。” 养好了身子又能怎么样?梅花出了这样的事,往后一辈子可咋办呢? 周氏本就怀了身子,情绪不稳定,看梅花如此可怜,再思及她的终身大事,也不禁哭了起来。 荷花在外头听见娘俩低低的哭泣声,无比头疼。 “二姐,你去劝劝娘和大姐,别让她们难受了啊。”她赶紧去叫翠花。 梅花被卖掉的时候她才两三岁,对这个大姐实在没有太多印象,生怕说错了话更让她难过。 翠花赶紧跑了过去,她言语爽利又痛快,说了几句话就让哭声止住了。 “大姐,你身子不好,还哭啥呢,要是哭坏了眼睛可咋整?娘,你咋也哭了呢?你可是怀着身子的人,要是以后生出来小弟弟也是哭唧唧的,多磕碜啊……” 梅花本来是自己心里难过,看周氏也被自己连累哭了,更加过意不去,赶紧收起眼泪,跟翠花一起劝周氏,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就有了笑声。 荷花一边看着锅里的炖鸡汤,一边寻思,这个二姐还真是正能量满满,光听她说话就有觉得身上长了不少劲儿。 正琢磨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声音:“荷花,荷花?” 荷花赶紧放下手里的柴火,起身迎了出去。 拉开院门,她不禁愣住了:“小娟?你咋来了……呃,村长爷爷好!” 荷花第二眼才看见田平泉,饶是她反应快,还是顿了顿才叫了一声。 田平泉披着个大羊皮袄,头上戴着狗皮帽子,神色严肃,看见她出来冲她点点头。 “荷花,你爹在家不?” “在,在呢。”荷花回过神来,心里虽然犯嘀咕,脸上却还是热情地招呼,“村长爷爷,小娟,你们快进来,屋里暖和。” 田平泉抖了抖身上的雪,跟着荷花进了院子。 荷花心下飞快地转了几个想法,一边走一边冲正屋喊道:“爹,娘,村长爷爷来了!” 这一声把家里人都惊动了,除了梅花不方便出来,其他人都迎出来了。 田大强看见田平泉也是一愣,叫了声“平泉叔”,便把人往屋里让。 田平泉也不客气,径直往正屋走。 荷花刚要跟着他进屋,却见田平泉回过头来,说道:“荷花,你陪小娟在院子里玩一会儿,我跟你爹娘说点儿事。” 正文 第297章出家修行 荷花直觉地觉得不妥,可是田平泉都这么说了,她一时也想不出理由反驳。 “噢,行啊,我去做几个菜,村长爷爷晌午就在我家吃饭啊!”她笑着说道。 田平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田小娟拉了拉荷花,说道:“走吧,我爷爷找你爹有事呢!” 荷花便趁机问道:“啥事啊?咋还神神秘秘的?” 田小娟拉着她走了两步,离正屋远了些,才说道:“你平时那么聪明,还猜不到是啥事?还能有啥,不就是你大姐的事么!” 荷花下意识地往梅花的屋子那边看了一眼,见田小娟正拉着自己往那边走,忙笑道:“来,我带你去看看我家的小羊羔,长得可好玩了呢!”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田小娟拽向另一个方向。 田小娟没察觉出来异状,一边走一边说道:“荷花,你爹娘咋想的啊?你大姐都那样了……”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便打住了话头。 虽然她和荷花关系好,可毕竟说的是荷花的亲姐姐,更何况还是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的,她虽然懵懂,却也不便直言。 荷花本来听了头半句觉得有点儿生气,可是看田小娟说了一半不说了,显然还是照顾自己的情绪的,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是大人的事,我也不懂,咱就别操心了啊。”荷花觉得不适合跟田小娟探讨这样沉重的话题,便拉着她去看自家的牲畜,两人揭过不提。 正屋里头,田平泉进了屋就坐在炕头上,竟是半天都没言语。 田大强和周氏本来就不是擅长说话的,说了几句见田平泉不开口,也不好再说,屋里竟然沉默了下来。 田平泉看着这憨厚朴实的两口子,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强,你跟叔说说,梅花的事,你到底想咋办?” 田大强虽然隐约猜到了几分,可是见田平泉这么开门见山的问,一时间竟然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见他不说,田平泉就叹了口气:“叔不是说你,你家梅花这事儿啊,闹得可不小,村里人都传开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拨人找过我了。” 田大强一怔,脱口问道:“平泉叔,他们找你干啥啊?” 田平泉看了他一眼,说道:“说你家梅花丢了村里人的脸面,催我赶紧处置呢!” 田大强和周氏之前没想过这些,这一下子可是吃惊不小。 “处置?梅花咋惹着人家了?为啥要处置她啊?” 田平泉见他们不通人情,只好耐心地解释:“虽然是你家梅花出了事,可是这名声传出去,咱村里的闺女都要受影响呢!人家能不着急吗?” 这腊月里正是办喜事的时候,有梅花这事儿传出去,几家要嫁娶的人都着急了,生怕影响了自家儿女的亲事。 田大强他们家住得偏僻,这几日又忙着照顾梅花,还没听说过村里的流言和不满。 田大强愣住了,他实在想不通,他家梅花受了重伤差点儿死了,为啥村里人还要处置她呢? 周氏是女人家,倒是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梅花,命咋就这么苦! 田平泉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一家都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梅花,她虽然出去了几年,可我也是看着她长到十岁的,从小就是个好性子,谁知道能出这样的事呢?我是村长,总得给村里人一个说法。” 田大强愣愣地看着田平泉,只觉得心都凉了下来。 “平泉叔,那你说……该咋办?”他实在没个主意,试探地看向田平泉。 听他的语气,像是还是向着自己家的,只是对村里人不好交代。 田平泉眉头紧蹙,半晌才说道:“依着村里的规矩,梅花这样的女子,怕是……不能留了。” 就是四狗子和刘小香被人当众捉住,后来也是被赶出村子了。 周氏听了这话,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平泉叔,你救救我们梅花吧,她已经这样了,要是我们也不留她,她可咋办啊?”周氏哭着说道。 田平泉看周氏挺着大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是十分不忍。 “你先别哭,我这不是跟你们商量来了么!” 田大强赶紧拉住周氏:“别哭了别哭了,先听听平泉叔咋说。” 田平泉想了想,说道:“我也寻思了,要不……就把梅花送到庵里去吧。” 梅花失了名节,嫁人是不用想的了,就算留在村里,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还会连累家族里和村子里其他的女孩子,那就只有出家修行的路了。 周氏怔了片刻,忍不住痛哭失声:“梅花……” 田大强红了眼睛,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田平泉长叹了口气:“要有别的法子,我能不跟你们说吗?” 他是一村之长,总要顾及村里人的想法,能这样处置梅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田平泉看着悲痛欲绝的两口子,说道:“还有个事儿,昨儿你爹去我家了,说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可有这事儿?” 田大强从老宅回来,还没跟家里人说过这件事,周氏听了田平泉的话,一下子抬起头来,满脸震惊。 田大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片刻之后,才重重地点头。 田平泉看他这样,就猜到了几分内情:“是因为梅花的事吧?” 田大强咬紧牙关,沉声说道:“梅花是我闺女,我不能不管她!” 田平泉皱了皱眉:“那你爹你娘,你就不管了?” 田大强扭过头去,梗着脖子不吭声。 田平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知道却是个这么犟的性子。你真要为了梅花,连爹娘也不顾了?你想没想过,你除了梅花,可还有三个闺女呢!” 田平泉也是好心提醒,梅花出了这样的事,连村里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是梅花的三个妹妹?往后她们要如何做人,她们的亲事要怎么办? 田大强和周氏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田平泉说不出话来。 是啊,为了梅花,难道要耽误三个闺女吗? 周氏只觉得心如刀绞,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就在这屋里死寂的片刻,屋后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要不是屋里几个人正好都不出声了,这声音还真不容易发觉。 田平泉一愣,忙提声叫道:“谁在外头呢?” 等了半天,外头静悄悄的,却再也没有声音了。 田大强和周氏回过神来,忙擦干眼泪,田大强就出去了。 平时他们也不会这么小心,只是今天说的是有关梅花的大事儿,被家里的几个闺女听了总归是不好。 田大强在屋后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什么人,只有荷花和田小娟刚从仓房里出来了。 “爹,你跟村长爷爷说完话了啊?”荷花手里提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鱼,冲田大强问道。 田大强看她提着鱼显得很吃力,就顺手接了过来。 “嗯,说完了。”他不想让小闺女担心,便说道,“你拿鱼干啥啊?” 荷花笑道:“我正跟小娟说呢,说这些鱼都是我钓的,她还不信呢。爹,我把这鱼炖了,让村长爷爷在咱家吃饭吧!” 说着话,田平泉已经出来了。 “不用了,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田平泉看着荷花纯真的笑脸,心里暗暗叹气,“小娟,跟爷爷回去了。” 他一直觉得荷花是个聪明懂事又孝顺的孩子,也挺喜欢这丫头的,可是她自家大姐出了这样的事,往后这几个闺女可咋办呢?田平泉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摇头叹息。 正文 第298章梅花失踪 田小娟正跟荷花玩得开心,颇为不舍,可是又不敢违抗爷爷,只好不情愿地走了。 荷花见他们要走,赶紧跑去仓房拿了些吃食和糕点,塞给田小娟。 “小娟,这阵子我家里忙,估计没空儿去看望师娘了,这些东西你帮我捎过去,帮我给师娘带个好。” 田小娟本想推辞,可看田平泉没出声阻止,就接过来了。 田平泉看着荷花,对她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这丫头是个机灵的,知道最近因为梅花的事,不方便去别人家,就让田小娟给师娘捎东西,这样既免了麻烦,又全了情谊。 田平泉也知道,梅花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处置完,今天来给田大强两口子透个话,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至于结果,还是等过些日子再商量吧,这眼瞅着要过年了,总不能让人家骨肉分离吧? 荷花和田大强他们一起把田平泉祖孙送出去,又去灶屋做饭,田大强和周氏则在正屋里相对无言。 荷花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也不去打扰他们,对自己爹娘,她还是有信心的。 等做好了饭,天也快黑了,她看了看天色,在院子叫道:“开饭了啊,都出来吃饭了!” 腊月天黑得早,晚饭也就吃得比平时早。 荷花喊完人,就把梅花那一份单独拿出来,让翠花给送过去。 谁知道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见翠花焦灼的声音。 “大姐呢?大姐咋不在屋里?” 荷花听了这动静,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片刻后全家人都跑了出来,前后院找了好几遍,硬是找不到梅花的影子。 周氏想起田平泉来的时候,屋后发出的那声异响,心直往下沉,只觉得腿肚子软得站不住。 “你大姐,怕是……”周氏攥紧荷花的手,嘴唇止不住地发着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梅花本来就心怀愧疚,要是再听见了田平泉说的那些话…… 她实在不敢想下去。 荷花看周氏这样子,也能猜到七八分,不由得就紧张起来。 “爹,娘,你们先别着急。”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说道,“娘,你在家等着,我们几个出去找找。” 这天都黑了,外面又冰天雪地的,周氏拖着大肚子肯定不能出去找人,她也是为了周氏着想。 周氏虽然心急如焚,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给家人添乱,之前她已经动了几次胎气,如今月份又大了,更不能有闪失。 “娘没事,你们快出去找你大姐。”周氏勉强镇定下来,身子却止不住地发着抖,“娘就在家等着,兴许……兴许梅花只是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无力,这么冷的天,梅花又是重伤未愈,怎么可能出去闲逛!? 荷花也顾不得再安慰她,叫大家穿上厚棉袄,点上火把,赶紧出去找人。 这么耽误了一会儿,天就黑透了。 杏花急慌慌地跑过来,说院子后头发现了脚印,往后山去了。 他们住的地方偏僻,平日少有人来,这大冬天的更是人迹罕至,那脚印很新,十有八九就是梅花留下的。 田大强没等杏花说完,就往后山跑了过去,荷花赶紧叫人跟上。 幸好前不久下了雪,雪地上脚印蜿蜒向前,还是很清晰的。 天色黑漆漆的,雪地却是一片白茫茫,在火光的映照下十分明亮。 荷花一行人踩着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才走了一会儿,荷花就觉得身上直哆嗦。 东北的三九天可是能冻死人的,更何况还是在夜晚的山里,她冻得浑身发抖,心里对梅花却越发地担心。 梅花那孱弱的身子,怎么能抵得住这样的冰天雪地! 又往山里走了一段,却发现雪地上的脚步凌乱了起来,不知道是梅花心绪纷杂,还是迷失了方向,看脚印就是在地上打着转,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荷花赶紧叫大家小心,别踩乱了梅花留下的脚印,要不然就更难找了。 她沿着脚印外围走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发现头绪,明明脚印就在眼前,可是却不见梅花的人影。 后面翠花等人等不及了,便大声喊道:“大姐,大姐!你在哪儿啊——” “大姐,快回家啊!娘在家等你呢——” “梅花,有啥话回来再说,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家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在寂静的雪夜山谷里,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下落。 荷花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处向外延伸的脚印,顿时眼前一亮。 “爹,二姐,你们快过来,大姐好像往那边去了!” 听到她的声音,大家赶紧赶了过来。 只见雪地上的脚印重新归于一条,继续向前,只是那脚印又乱又深,像是梅花快步跑开了一样。 荷花不敢多想,只顾着顺着脚印往前追。 一直追到后山的一处断崖,脚印戛然而止。 田大强看着断崖上那几个寥寥的脚印,只有向前的方向却没有返回的,顿时面如死灰。 “梅花啊——” “大姐——”翠花和杏花身心俱疲,放声大哭。 荷花见田大强通红着眼睛,眼看着就要跟着跳下去,赶紧忍痛拽住了他。 “爹,爹你别急,这边有一条小路,咱们绕到山崖下看看,说不准……”即使她聪慧机敏,逢此大变也是心疼难忍,含泪说道,“说不准,这脚印不是大姐的,或者……大姐没什么事儿……” 这后山她们经常来,她知道这处断崖少说也有十几米高,人要是跳下去还有什么希望!? 田大强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对对,咱赶紧下去看看。” 山上积雪深,天黑又找不到路,他们绕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山崖底下。 只见面前全是厚厚的积雪,哪里有梅花的影子? 这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这断崖下又是一处旋风口,积雪堆了足足有一米多深,他们连进都进不去。 田大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积雪,嘴唇微微发着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荷花知道他心情激荡,生怕他会有什么意外,忙擦了擦眼泪,叫道:“爹……” 田大强缓缓回过头来,视线从三个闺女的脸上依次看过,半晌才缓过气来。 看眼前这情形,梅花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还有三个闺女,还有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呢,他可不能出事! 荷花咬紧嘴唇,想了想才说道:“爹,咱回去找些人,再拿上家物什儿,把积雪扫开,再进去找……”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做了。 就算梅花真的出了意外,也要替她收尸啊…… 听了荷花的话,田大强忍住眼泪点了点头,父女四人艰难地趟过雪地,返回到家里。 周氏在家里等得心急难耐,见他们失魂落魄地回来,又不见梅花的踪影,又是担心又是痛苦,眼泪流得又多又急。 她又不愿让家人跟着她难受,只顾着哭却硬是憋忍着,不敢出声。 荷花他们进了屋,也顾不得脱积着冰雪的棉袄,荷花和杏花赶紧去找铁锹等家物什儿,田大强和翠花就要出去找村里人。 谁知他们还没出门,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请问……有人吗?” 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晚了,谁还会到他家来呢? 因着那声音是男子,田大强就迎了出去。 “谁啊——”田大强才问了半句,后面的声音就陡然提高了,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激动,“梅花!” 听到这一声儿,家里谁还能呆得住,一窝蜂地涌了出来。 只见大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的人影,怀里还抱着一个纤细的身躯,两人身上都覆盖着白色的冰雪。 正文 第299章善有善报 荷花奔过去,见那被抱着的人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半旧棉袄,越发衬托得身材娇小,面容秀丽,虽然脸上毫无血色,却有着微微的气息,不是梅花又是谁? 这一见简直让全家人喜出望外,七手八脚地把两人迎进屋里。 吴明闻声也快步出来,之前他不在家,天黑后回来才知道梅花失踪的事,那时荷花他们已经上山了,吴明听了也要跟去,被周氏死死拉住。 吴明才这么小,又是孤身一人,她哪里敢让他再去犯险。 没想到不用大家再去找,梅花已经被人送回来了。 待见到送梅花回来的人,吴明不禁愣住了。 “开元兄?怎么会是你?” 顾开元一脸茫然,显然也是回不过神来。 等众人把梅花安顿好,翠花赶紧去烧热水煮姜汤,田大强和周氏问顾开元,才明白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段日子虽然村塾放了假,顾开元却依然勤修不辍,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和吴明便结为好友,时常讨论学业上的事情。 今日也是如此,两人一同去找先生讨教学问,又抄了几页书,天就黑了,顾开元便将吴明送回了家。 顾开元家住隔壁村子,送过吴明便向从后山抄小路回去,没想到听到雪地里有挣扎的声响,他过去一看,就看见了刚刚爬出雪坑的梅花。 那断崖下面都是厚厚的积雪,梅花跳下来就扎进了雪坑里,可是积雪也阻挡了很多下坠的冲击力,梅花除了浑身疼痛,居然没有受伤。 她虽死志已决,可跳崖之后,求生的本能却占了上风,竟然拼命爬了出来,可若不是遇上了顾开元,只怕她就要冻死在雪地里了。 顾开元看她冻得说不出话,赶紧脱了衣裳给她披在身上,可是梅花劫后重生,乍一见到人,便心力衰竭,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就昏倒在地上。 顾开元见此情形,总不能撇下她不管,就将她抱了起来,因为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顾开元就想着这里离吴明家最近,先把人带过去再说,没想到误打误撞,就把梅花给送回家来了。 听完这些经过,田大强等人欣喜若狂,周氏更是只会合掌念佛,泪水滚滚而下。 只是,这一次是欣喜的泪水。 荷花更是喜悦不胜,一个劲跟顾开元道谢。 顾开元本就木讷,被一家人这么围着感激涕零的,倒是十分不自在。 “那个,不过是举手之劳,真的不用这般……”他不善言辞,说了几句就被荷花等人滔滔不绝的感激之话淹没了。 还是吴明见他局促,找借口拉了他出去,才算是给他解了围。 吴明房里,两人相对而坐。 顾开元看了他整洁宽大的房间,尤其是书架上的那些书册,顿时来了兴致。 “这是你的屋子?田家人……对你真好。” 身为同窗,他自然知道吴明的身份,不过是田家收养的孩子,可是对他却如此重视。 吴明微微笑道:“叔叔和婶子他们一家人都很善良,今日之事,也是善有善报了。” 顾开元暖和过来,才想起之前村里的传言,不禁面露犹豫。 “那……那女子就是……?”他不确定地看向吴明。 吴明点点头,顾开元的脸色就变了。 他年纪已大,虽然因为读书耽误了亲事,可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看见年轻女子就不管不顾地乱想起来。 他只想着刚刚抱着梅花,她的身体那么娇小那么无助,轻飘飘的好像一片羽毛,可是却又柔韧地宛如一棵苇草。 再想起村里的流言,他一时间思绪万千。 这样年轻这样美好的女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呢? 他不知道在梅花身上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情,只是隐隐地觉得,一个弱女子不该承受这些的。 至于流言,他若是肯与那些乱嚼舌头的人同流合污,也就不会冒着与同窗为敌的危险,与吴明交好了。 顾开元默默地看着烛火,半晌无言。 吴明也不去管他,铺开纸张静静练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顾开元。 “顾大哥,你的棉袄烘干了,娘叫我给你送来。”是荷花的声音。 为了救梅花,顾开元的棉袄沾满了冰雪,进屋不一会儿就化得湿漉漉的,荷花把棉袄搭在火墙上,这会儿才烤干了。 顾开元过去开了门,接过热乎乎的棉袄,见荷花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不禁脸色尴尬。 “那个……你大姐她……怎么样了?”本来是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多了几分欲盖弥彰。 荷花忍不住笑了,声音清脆地说道:“我大姐好多了,顾大哥,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大姐肯定就出事了。” 顾开元闻言神色越发不自然了,躲避着荷花清亮的目光,含糊说道:“她……她吉人自有天相……” 本来他觉得自己不善言辞没什么,正好静心研究学问,可是此刻,他却第一次感觉到言语不便是个很大的缺点。 好在荷花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请他去正屋,说家人做了宵夜,想请他过去一起吃。 顾开元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拒绝:“不必了不必了,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吴明笑着拉住了他:“开元兄不必拘束,今日太晚了,你就别回去了,明日起早再回去,想来伯母也不会见怪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大致清楚了顾开元的家庭状况,他家境贫寒,家中只有一个老母,日常靠纺绩为生。 顾开元百般推辞,无奈吴明和荷花一个是同窗一个言语爽快,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最后连田大强都亲自出来留客,顾开元见荷花一家人实在是出自真心,只好答应留下了。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向顾开元表达谢意,顾开元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说话的情形,不由得十分羡慕。 看着他们,他就不由得想起在隔壁歇息的梅花。 那个女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待她醒来之后,还会再次轻生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对梅花这样牵挂起来,连田大强几次敬酒都没注意。 好在他本就性格内向,荷花一家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大家都还沉浸在梅花意外获救的喜悦中,要不是惦记着梅花,这顿饭估计要吃到半夜了。 这一夜,顾开元和吴明抵足相眠。 有好几次,顾开元都想问问吴明关于梅花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毕竟是人家女子的伤心事,他虽然是救命恩人,却也不好直言相询的。 吴明听着他翻来覆去的响动,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无声的笑容。 没想到开元兄这样的性子,居然也会辗转反侧呢。 次日一早,翠花做了丰盛的早餐,招待顾开元吃了,周氏又拿了不少东西,硬塞给顾开元。 “你救了我闺女的命,这点儿东西不算啥,你要是不拿着,可就是嫌弃我们了。”周氏真心诚意地感谢他。 是啊,就算给顾开元再多的礼物,也抵不上梅花一条命啊! 顾开元心情复杂,口中讷讷说不出话。 他虽然话不多,周氏反倒挺喜欢他这个性子,觉得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送走了顾开元,一家的注意力就回到了梅花身上。 昨天晚上回来,梅花身子冻得冰冷,在炕上缓了好久才暖和过来,可是她却一直眼睛紧闭,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翠花守了她一夜,又怕她病情反复,又怕她醒了再跑出去,一晚上都没敢合眼。 正文 第300章你就那么想死吗 到了早晨,周氏看翠花熬得眼睛都没神采了,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催着翠花赶紧去休息。 “那大姐……”翠花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一脸焦虑地看着梅花。 “没事儿,娘看着呢,你快去歇着吧。”周氏说道。 翠花熬了一夜也实在是顶不住了,再想自己休息好了还可以再过来守着,就出去了。 荷花捧着食物进来,见周氏正坐在炕边,不住地抹着眼睛。 虽然她没出声,可是荷花也是看得心里一揪。 “娘,你去歇着吧,我来守着大姐。”她放下托盘,劝周氏回屋,“娘身子不好,前几天动了胎气还没养好呢,可不能再累着了。” “娘没事,不守着你大姐,娘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周氏望着梅花,目光里满是歉疚和心痛。 短短几天,她两次差点儿失去了梅花,对一个母亲来说,这简直是巨大的折磨。 周氏现在只想守在梅花身边,似乎她一眨眼睛,梅花就会飞走不见似的。 荷花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随即走到她身边坐下,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大姐刚经历过这事儿,心里肯定难受,一会儿她要是醒了看见你,指不定更难受呢。” 这几天周氏经历连番巨变,脸色憔悴了好多,此刻更是看见梅花就忍不住掉眼泪,让人看了就难过。 “娘你昨儿也没睡好,先去歇会儿,我来劝劝大姐。”荷花轻声细语地说道。 对这个小女儿,周氏如今是格外的信赖,她又聪慧又机灵,说话办事更是比自己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要是让她劝劝梅花,说不准还真会有效果。 周氏这么想着,才慢慢站起身来。 “也好,她回来几天了,你们姐妹也没好好说说话……荷花,你陪陪你大姐,好好劝劝她,啊?” 荷花点点头,周氏依依不舍地看了梅花一眼,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荷花和梅花两个人,荷花把食物放在炕头的小桌子上,目光落在梅花脸上。 她早就发现了,周氏和田大强都不是特别美丽帅气的人,可是四个女儿却都各有千秋,翠花虽然泼辣却有一种飒爽之美,杏花天真单纯,难得倔强起来也特别可爱,自己这身子则是清秀灵气。 但是梅花跟她们三个又不一样,或许是已经完全长成的原因,梅花看起来是那种婉约柔弱的美,非常符合古典女性的特点,此刻她面容苍白,却更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柔美,让人一望便挪不开眼睛。 长着一张这样美丽的脸,也难怪会被主人家看上。 她这么盯着梅花看,梅花似乎发觉了,长睫毛动了几下,却依然没有睁开。 荷花没有移开视线,淡淡地开了口。 “起来吃饭吧,我知道你醒了。” 她语气凉凉的,丝毫没有周氏和翠花那种焦急和忧虑。 有那么一会儿,梅花还是没睁开眼睛,就在荷花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给自己积攒力量一样,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只看了荷花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荷花看到她目光呆滞,定定地看着墙角,眼神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顿时觉得心里一堵。 她狠了狠心肠,冷声说道:“起来,把饭吃了。” 梅花恍若未闻,连目光都没有移动半分。 看她这样,荷花不禁心里来气,顿时提高了嗓门。 “咋地?跳崖死不成,回来还绝食了?你就那么想死吗!?” 自从梅花回家,还没有一个人冲她这么大吼过,这吼声让梅花微微一震,脸色一下子更白了。 荷花却没管她能不能承受得住,继续不管不顾地喊道:“好啊,你想死就去死,这一回我不让任何人去救你,任凭你死个痛快!” 梅花的眼角滚下两行泪,嘴唇微微发着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许自己出声。 荷花盯着她,双眸宛如喷火:“人家巴不得你死呢!你死了,人家还能花天酒地过日子,反正漂亮的丫头有的是!你以为死了,谁会为你哭?还不是爹娘,还不是我们?除了我们,谁会理会你!” 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是止不住滔滔不绝的话语。 “你以为你死了就干净了?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我呸!你死了正好坐实外头的谣言,正好证明你就是人家嘴里说的那种肮脏下贱的女人!”不知不觉间,荷花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狠狠抹了把眼睛,继续喊道,“死了多容易啊,跳个崖上个吊就一了百了了,你想没想过,爹娘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们一辈子都要被你连累!你死了,只会让亲人痛不欲生,让外人幸灾乐祸,让仇人拍手叫好!” 梅花彻底被震动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荷花。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没想到! 她死了,外头的传言就会消失吗?害她的人就会得到报应吗? 大错特错!如果她真的死了,留下的痛苦只有田大强和周氏还有三个妹妹来承受! 梅花死死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 昨天她在房里听见小娟说起自己,又听说村长来了,就觉得心慌慌的,忍不住就去房后偷听,结果听见村里的谣言,说她留在家里会影响妹妹的婚事,还连累爹要被爷爷赶出家门,她听了如遭雷劈,只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所以她才会跳崖寻死,只想着自己如果死了,家里人就不会被拖累了。 可是这可能吗?谣言已经传出去了,她死了更是死无对证,让爹娘和妹妹一辈子生活在旁人的羞辱里! 荷花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活着比死了更难!你要是为爹娘好,为我们好,就该好好活着,用事实去证明你自己!” 梅花的心就像是挨了重重一锤,瞬间就定了下来。 没错,她要活着,她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荷花看着她眼底重新焕发的几分光彩,抿紧了嘴唇。 出门前,她扭头冲梅花说道:“为了救你,我还欠薛神医两百两银子呢!你就算再想寻死,也得给我还了债再说!” 说完,她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要怎么决定,就看梅花自己的了。 如果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梅花还要寻死,那她也没办法了。 一个人如果想死,是怎么也防不住的。 自打那天之后,田家人发现,梅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最初回到小田村的时候,梅花是奄奄一息,即使后来被薛神医救了回来,也是没有一点儿精神,动不动就沉默流泪,没过几天更是去跳崖寻死,把全家人都吓得够呛。 可自从那天荷花关上门,跟梅花聊了一会儿之后,梅花就完全变了。 之前她连吃饭的时候都一副愧疚的神情,现在饭量却一下子增加了不少,端给她的饭食她都努力吃进去,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头几夜,周氏怕她想不开又偷偷去寻死,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有点儿声音就起来看看,翠花更是衣不解带地守着她过夜,谁知梅花却睡得无比踏实,有时候天光大亮才会醒来,甚至还劝翠花回屋睡觉,别熬坏了身子。 对于她这种反常的行为,周氏和翠花等人说不出来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梅花这样能吃能睡才可能早日康复,忧的是怕梅花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一下子就变化这么大。 正文 第301章两个帕子 周氏也问过荷花,可荷花却说就是劝了梅花几句,旁的就没了,周氏问不出来只好罢了。 梅花的状态稳定下来,家里也总算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转眼就要过年了,往年一到腊月,家里就要做各种过年的准备了,可是今年有了梅花的事,大家都耽误了不少时间,手里银钱也一下子短缺了不少,所以今年的年货自然就大打折扣。 再说,老宅那边的态度摆明了是有梅花就不认田大强这一房了,估计过年的时候也不会好到哪去,对荷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至少不用去老田家那边走亲戚了。 就算跟田家断绝关系,其他亲戚朋友间还是要送年礼的,比如村长家,田庆家,田大力那边,还有周氏娘家,也都是要去拜年的。 所以家里很快就忙碌了起来,周氏挺着高高的肚子,带着翠花和杏花在灶房里忙碌,做各种面食糕点,炸丸子冻豆腐,做腌菜,灌香肠等等,仅东北特有的粘豆包就包了几百个,放在仓房里冻得邦邦硬。 田大强和田庆去山上打猎,隔几日就能带回来几只野鸡山兔,有时候还会打到狍子等稍大些的动物,大块的肉就冻起来留着送礼,其余的边角料碎肉内脏大骨头之类的就自家做了吃,所以家里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 荷花和吴明照例去冰面上钓鱼,有时候田福和田三金也会去,虽然有时候收获不多,可攒了小半个月也足够过年用的了。 一家人各司其职地忙碌着,也没空儿去理会村里的谣言,外人说什么,看他们的眼光有多复杂,他们统统不放在心上,只关起门专心过自己家的小日子。 这天下了大雪,荷花闷在家里没事做,赖在吴明的书桌旁,翻来覆去地鼓捣几本药材的书。 吴明正在抄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喜形于色,忍不住问道:“荷花,你做什么呢?” 荷花的思路忽然被打断,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噢,我在研究药材。” “研究什么呢?这几本书你都快翻烂了。”吴明正好抄累了,索性放下笔,跟她聊了起来。 还真是,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荷花天天没事就研究这几本书,几乎可以快背下来了。 荷花把书推开,双手杵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吴明:“哎小明,我问你个事儿啊,你可不许隐瞒。”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吴明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问吧。” 荷花想了想,说道:“嗯,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女子化妆?” 提起以前的事儿,吴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不过他还是努力回忆着。 “我没怎么注意过,应该是……有吧?”他不太确定地说道。 荷花猜测他可能是想起了逝去的娘亲,也有点儿不好意思问下去了,她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那,你知道她们用什么化妆吗?或者,你去没去过胭脂铺?”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吴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没去过。”他说完了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儿硬邦邦的,赶紧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见过家里……额,人家的丫鬟化妆,用的好像是胭脂,还有木炭?” 看他竭力思索的样子,荷花不由得被引起了兴趣,连他说话时生硬的转折都忽略过去了。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她赶紧追问道。 胭脂和木炭这些她不觉得意外,她主要关心的是其他方面。 这可真是难住吴明了,他皱着眉头尽力回忆,那样子比背书还艰难。 荷花也觉得让一个小男人回忆女人的妆容细节,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可是没办法,她在这里天天接触的都是“清水出芙蓉”的村姑,哪里见过那些天天不化妆不出门的夫人小姐啊。 可她要琢磨的偏偏就是要跟这些有钱人打交道的行当,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简直就是闭门造车。 吴明想了会儿,说道:“好像有一种粉,像面粉一样,抹在脸上,特别白,白得吓人……” 荷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是水粉吧,类似现代的粉底? 荷花想象着那位让吴明印象深刻的丫鬟,抹得一张脸白花花的就出来吓唬小盆友,实在忍不住笑场了。 随即她想起来自己的正事,忙笑道:“那应该是水粉,让肤色更白皙的……” 可不是白嘛,白得吓人! 荷花把思绪拉回来,估摸着吴明对化妆这事儿也是知之甚少,就打住不提了。 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逛胭脂铺的经历,她觉得,在这个时代,女子们用的主要也就是这几样了。 这在现代应该归于彩妆,但是她对这方面不是很擅长,她这几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利用自己的中草药知识,开辟药妆的市场。 这可是任重道远啊,荷花觉得前途既光明又崎岖,一时间想出了神。 吴明叫了她两声,她却不说话,冷不丁一动,却是抓过吴明搁在砚台上的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吴明见她写了好几种中药材的名称,接下来另起一行,又开始写药名,那架势活像是在开方子,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 这小丫头,要是专注起来真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他还是别打扰她了。 好容易荷花写完了几张纸停了下来,吴明正要开口问她写这些做什么,门外却响起了翠花的声音。 “荷花,荷花?” 荷花赶紧高声应了一声,把那几张纸摊开晾着,跑出门去。 “二姐,我在这儿呢!找我啥事儿啊?” 翠花见她从吴明房间里跑出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伸手把她拉到了隔壁荷花的屋子。 没办法,这时候是三九天了,在外面站一会儿都冻得不行,更别提说话了。 “明儿就是二十七了,娘让我问问你,去不去七里铺啊?”翠花问道。 自从入了冬,他们不再挖药材,也就很少去七里铺了。 荷花想了想,说道:“去吧,买点儿过年用的东西,看看家里还有缺啥不,一起买回来。” “嗯哪。”翠花点点头,又向门口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个事儿……我这儿有两个帕子,我寻思去七里铺卖了,换点儿钱。” 荷花看着翠花一脸神秘的样子,不由得疑窦顿生。 卖帕子换钱也没啥啊,往年她们不都是这么卖过吗?为啥翠花要把自己单独拉过来说啊? 难道是因为现在家里没钱了,所以她才怕周氏听见担心,才会避开爹娘跟自己说的? 荷花正猜测着,就见翠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给荷花看。 荷花看见这布包,一下子就愣住了。 里面放的是两方帕子,一个绣的是喜鹊登梅,一个绣的是富贵牡丹。 这帕子的质地她认得,是有一次她去布店买了很多布,伙计送她的一堆边角料碎布,其中有几块是上好的缎子,这两块帕子一块粉白一块淡绿,都是那次挑出来的顶好的布料,翠花一直留着舍不得用的。 荷花倒不是心疼这两块料子,让她震惊的是这绣工。 她来这个家已经一年了,对家里的人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周氏会针线活,也不过是简单的日常做衣服而已,杏花手笨性子又慢,更不可能是出自她手,家里做刺绣活计最好的就是翠花,但是这帕子从选图到配色,以及精致的细节,早已远远超过了翠花的水平。 既然不是翠花,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正文 第302章灵感 荷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那精美的图案。 “这是……大姐绣的?” 翠花点点头,声音更轻了:“大姐稍微能坐起来了,就跟我要了针线,她说她身子还没好,手上没劲儿,只能先做这些小件儿。” 翠花拿起帕子,露出底下几根小平安结和络子等,做的都是十分小巧精致。 “大姐叫我别跟娘说,怕娘知道了,就不让她做了。” 荷花说不出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东西。 这是……把她说的那些死了也要先还钱的话听进去了? 荷花心情复杂,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内疚。 她把那两方帕子等东西包好,转身出了门,直接去了梅花的屋子,翠花在她身后叫了几声她都没回头。 她一推门,正看见梅花正慌忙地往被子里塞着什么。 梅花抬头看见是她而不是周氏,才松了口气。 转瞬,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又不安了起来。 荷花没说话,径直走过去,从她被子里掏出了她刚藏的东西。 那是一方绣了一半的帕子,浅杏色的帕子上,尚未绣完的荷花亭亭玉立。 看这绣功,果然跟自己手里这两个帕子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梅花见她盯着那方没绣完的帕子,神色不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荷花看了她一眼,把那绣了一半的帕子连同翠花交给自己的那个布包一起还给了她。 “你身子还没养好,费这个精气神儿干什么?”荷花语气生硬地说道,“要是落下了毛病怎么办?” 梅花微微低了头,低声说道:“我回来这些日子,你们为我花了很多银子,我……我……” “那也不差这几天!”荷花打断了她的话,“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早点儿养好了身子,什么活干不了?” 梅花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 她在大户人家生活了八年,虽然是下人,却也没干过什么粗活累活,更是凭着一手精湛的绣功成了针线上的专用人,如今让她做农家的活计,已经是完全生疏了。 荷花微微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儿重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并不是梅花的错。 荷花顿了顿,语气缓了下来:“大姐……” 梅花抬头看着她,那目光让她微微一顿。 梅花的神情很复杂,似乎是感动,又似乎是满怀愧疚,荷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荷花抿了抿嘴唇,重新开口:“你这针线活,是在那个……府里学的?” 梅花点点头:“我十岁进府,虽然学得晚了些,好在在家的时候,娘就教过我一些绣活了,后来府里的一位妈妈看我有天分,就教了我三年。” 当初在田家的时候,因为周氏总是受欺负,做的活也最多,梅花心疼娘亲,小小年纪就开始帮周氏做针线活,没想到倒是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荷花本来担心梅花不想提起在那个孙府的事,见她神色坦然,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钦佩。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那些惨痛的往事的,更何况是梅花这样的经历。 荷花和她聊了一会儿刺绣方面的事,忽然灵机一动,心情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不是正好需要打听大户人家的女眷平日用什么化妆吗?还问什么吴明,眼前就是一个在富贵人家内院生活了八年的丫鬟呀!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道:“大姐,我想问你个事儿,就是……府里那些太太啊小姐啊,她们平时都要梳妆打扮的吧?” 见她问得无比认真,梅花忍不住笑了。 “那是自然,别说是太太小姐,就是我们……就是那些服饰主子的大丫鬟,平日里也是要打扮的。” 荷花不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她可真是笨啊,红楼梦都白看了! 那些有钱人的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用的化妆品都要高级呢! 她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关于她们的化妆用品,化妆方式,如何养护肌肤,连人家洗澡的细节都要问。 虽然不知道荷花问这些做什么,但是梅花很高兴自己可以有个机会跟小妹妹多聊会儿,就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了荷花。 于是荷花知道了,古代女子化妆可不是只有胭脂水粉这么简单,用木炭画眉毛更是下等丫鬟才做的事儿,古代女人对美容的热情,一点儿都不比现代人少。 比如画眉的那叫黛墨,是一种画画的颜料,从矿石里提取出来的,这在古代落后的工艺里可是属于比较复杂的了。 胭脂更是挑剔,红楼梦那里说的如何制胭脂只是其中一种方法,这个时代的胭脂制作方法更是繁复精细,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端的水平。 平日里护肤就更注意了,各种花瓣,牛奶子都算是日常用品,甚至还有南洋带过来的各种香料,以及什么露什么油什么水的,听得荷花眼睛发亮。 至于熏香,花钿,首饰服侍的搭配,发髻样式等各种花样更是数不胜数,古代女人为了美丽,把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致。 更让荷花惊喜的是,从梅花的描述中,她居然还听到了香胰子这种东西!还有牙刷,牙粉! 对于这一年只能用丝瓜络和自制澡豆的荷花来说,她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果然是她生活的地方太闭塞了! 世界这么大,她得去瞅瞅! 在梅花描绘的生活情景中,荷花注意到了她没提到的方面,忍不住问道:“那……有没有用药粉的?” 梅花闻言一愣:“又不是生病,为什么要用药?” 荷花兴奋得眼睛发亮:“真的没听说过有用药粉的?” 梅花蹙眉想了半天:“据说有一种香肌丸,吃了可以让身体散发香气,不过……” 梅花的脸不由得红了,低声说道:“都是‘那种地方’的女子才用的,正经人家谁用这个?”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着荷花的神情,见她听了不但没害羞,反而更加激动了,不由得十分疑惑。 这个小妹妹问这么多这么细,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如果是以前的荷花,或许不懂什么叫“那种地方”,可现在的荷花很容易就想到梅花说的是什么人。 她顾不上注意梅花的疑虑,满脑子都被光明的未来充得满满的。 如此说来,这个时代的药妆前景还是很广阔的! 之前她在《神农本草经》里见过药妆的配方,还以为这个时代已经有很多类似的美容药妆的方子了,可现在看来,这个市场还远远没有被开发完善嘛。 她怎么忘了关键的一点,古代可没有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能读书的都是少数人,女子中能认字的就更少了,就算是书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也不一定有多少人能看到啊。 现在又没有网络,想查个配方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在这方面,她大有可为! 荷花越想越是兴奋,恨不能狠狠地抱着梅花亲上一口。 “大姐,跟你聊天真是太愉快了!”她噌地一下跳起身,往吴明那屋跑去,生怕再耽搁一会儿,满脑子的灵感就跑没了。 梅花看着她兴奋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管是什么事,如果她能帮上小妹妹,那就太好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荷花就爬出了暖呼呼的被窝。 今天要去七里铺,在荷花心里,除了买年货,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周氏和梅花都需要人照顾,临近年关家里的活也很多,所以荷花让翠花和杏花都留下照顾家里,只有她和吴明跟着田大强去了七里铺。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了,所以七里铺的人是空前的多,集市上人来人往的,都是喜气洋洋抢购年货的人。他们挤了好久,才走到了永丰面馆。 正文 第303章专业人士 现在的永丰面馆自然早已比一年前的规模大多了,虽然不是用饭的高峰期,里面的顾客依然很多。 荷花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了,一进去就有老伙计认出了这是老板娘的亲戚,赶紧热情地招呼,又叫人去通知田芳。 田芳急急地迎出来,看见荷花就嗔怪地说道:“你这丫头,老姑跟你说了多少回,让你没事就来,你咋现在才过来!” 她事情多生意忙,哪里有空儿回小田村,在店里盼了这么多天,才盼来了荷花。 荷花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还不知道自家出的事,此时此地又不方便说的,只是笑着和她说些家常话,跟着她进了后院。 进了屋,田大强就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芳儿,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这是二哥二嫂给你准备的,这酒是咱自己采的灵芝泡的,你和妹夫自己留着喝,还有这椴树蜜……” 田大强说话实在,也没啥花言巧语的,田芳看着这些东西却不由得一阵感动。 各种山里的干货干果,还有野鸡野兔狍子腿之类的野味,东西虽然不算珍贵,却饱含着浓浓的亲情味道。 “二哥,你们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这些东西你们留着吃呗,我们这啥也不缺。” 是啊,她就是开酒楼的,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荷花笑道:“这可不一样,都是爹娘和我们亲手做的,老姑你留着吧,是我们的心意。” 田大强憨笑着点头,附和闺女的话。 田芳闻言也不客气了,收了东西又吩咐伙计备一桌酒席,非要留他们吃饭。 田大强赶紧说道:“我们还得买东西去呢,这天黑得早,我们得早点回去——” 他还没说完,就被田芳打断了。 “怕啥?还怕我能把你们吃了?一会儿我叫他们备上马车送你们回去,省得你们坐牛车半天都到不了。” 荷花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就有底气,如今田芳家里也养了马车了,去哪儿都方便。 田大强连连摆手:“别别别,你们开馆子忙着呢,可别添麻烦了。” 田芳这脾气哪是能容人拒绝的,眼睛一瞪就要急眼。 荷花忙笑道:“老姑你别生气,我爹是上回被你喝怕了,生怕又喝多了呢!”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田芳噗哧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没大没小的,哪能这么说自己的爹!” 荷花也不当回事儿,又对田大强说道:“爹,老姑留咱吃饭就吃呗,要不咱先去买东西,一会儿再回来边吃边聊,两不耽误。” 田芳想了想也答应了,又叮嘱了几句才放他们出门。 手里没了东西,一身轻的荷花就奔医馆去了,田大强和吴明赶紧跟了过去。 或许是年关将近,医馆倒是比往日人少了些,毕竟谁也不想大过年的还吃药,这里有一种说法,要是正月里生病吃药,就全年都摆脱不了药气了。 荷花找到相熟的那位老大夫,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 “大夫,我想跟您问问,有没有能让女人变漂亮的药啊?” 老大夫听了这话,略带好笑地看了一眼荷花:“荷花,你问这干啥啊?” 他记得荷花才十岁吧,这么点儿小丫头就想臭美了? 荷花嘿嘿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您就跟我说说呗,也让我长长见识。” 老大夫想了想,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面容长相那是出生就决定了的,想要彻底改变是不可能的,也没有这种药物。” 荷花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还以为她想整容呢,忙进一步问道:“不不,我的意思是,比如有人长得黑,或者脸上有斑点之类的,这样能改变吗?” 老大夫一愣,微微蹙起了眉:“这个嘛,医书里倒是讲过,要用到几味中药……” 荷花忙跟他详细请教,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荷花的心里渐渐有了底。 综合她看过的那些医书以及现代的药妆知识,她其实早已有了大致的概念,只是想跟专业人士进一步探讨一下。 这一聊就聊了半天,她都没注意到,田大强和吴明出去买了家里需要的各种东西,又办了些年货,已经转回来了。 吴明在外面走了一大圈,见荷花还在跟老大夫谈论着,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每次看到这样的荷花,他就知道,这小姑娘又要做出什么大事了。 这一年的相处,荷花已经完全刷新了他对女子的认知,让他知道,原来有时候,女子比男子还要能干。 他在一旁听着荷花和老大夫说话,听了一会儿,又默默地出去了。 荷花跟老大夫请教了半天,直到有人来看病,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谈话。 她在心里想着自己定的几种配方,又算计着家里的中药种类,便去后面买药了。 因为不是要熬中药,又只是初级试验阶段,所以她每样买的并不多,等买好了药,她正要出门,却看见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吴明。 “咦,你怎么才回来?”她看着身上还带着寒气的吴明,目光停留在他的手上,“你去买东西了?” 看他手里的包裹,并不像是书籍或者笔墨纸砚,所以荷花才会奇怪。 吴明打开包裹给她看:“我刚才听你和大夫说话,觉得你可能会需要这些。” 荷花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各种小工具,尤其那个精巧的小手磨,让她不由得眼睛一亮。 “吴明,你真是太体贴了!” 刚才老大夫提起过,要把药粉磨得越细腻越好,她还寻思家里磨豆子的那个估计不行,没想到吴明竟然给她买了个小手磨。 除此之外,还有细筛子,木碗木勺,小秤之类的工具,都是刚才荷花和老大夫探讨的时候提起过的。 看到这些东西,荷花恨不能马上飞回家去,开启自己的药妆试验。 吴明看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 这时田大强走过来,看他们买了一堆东西不禁奇怪:“荷花,小明,你们买这些玩意儿干啥啊?” 在他看来,他们自己就会上山挖药材,为啥还要再花钱买呢? 还有吴明买的这些小工具,看着就像是小孩的玩具。 荷花笑嘻嘻地把这些宝贝抱在怀里:“爹,我们要做大事,赚大钱呢!” 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高兴样儿,田大强笑了。 “行啊,你们想干啥就干啥,高兴就好!” 在他看来,这些小东西能赚什么大钱啊?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只不过,他闺女高兴就行! 出了医馆,荷花本想去胭脂铺的,可是到门口一看,只见里面一片花红柳绿,全是各个年龄段的女子,她这小身板根本挤不进去。 也是,马上就要过年了,谁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年啊? 荷花放弃了钻进胭脂铺考察市场的打算,但是心里却美滋滋的。 看看这些为了美丽不顾一切的女人吧,对她来说,这可都是强大的购买力! 次日就是二十八,一大早,周氏就让田大强去买猪血。 到了年关这几天,村里天天都有杀猪的,有时候一天就有好几家同时杀猪,有的人家自家吃不完,就会把猪肉卖掉一部分。 周氏算计着家里的肉是够过年用的了,可是血肠还不够,这猪血又不比别的,要早点儿去买才行,要不然就不新鲜了。 杏花最近在家干活累得慌,听见田大强就要出门就央求着也要去看杀猪的热闹,怕爹娘不答应,又拉上了荷花。 田大强和周氏心疼两个小闺女近日来没少挨累,这么点儿要求自然就答应了,于是父女三人就出了门。 正文 第304章谁敢咒我闺女 在路上听说老赵家就是今天杀猪,他们就赶紧过去了。 这时候猪血可是紧俏货,得早点儿过去买才行。 等田大强和杏花赶过去,才发现有人来得更早。 老赵家位于村头,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今天他家杀猪,来看热闹的,买猪肉的,串门子的,院内外挤了老大一群人。 田大强带着两个闺女挤进人群,见老赵头一家人刚抓了猪正要杀呢,忙说道:“赵叔,今儿的猪血还有吗?” 虽然猪还没杀,可是条凳底下已经放了好几个空桶空盆了,估计早就有人来排着了,所以田大强才这么问。 本是普通的一句话,可是旁人听见他的声音,喧闹的场面竟然有了片刻的沉寂。 荷花敏锐地发现,周围的村民们在看见他们父女的时候,都往后挪了挪,似乎要跟他们拉开距离。 老赵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是大强啊,你要买猪血啊?” “嗯哪,这不要过年了嘛,孩他娘说要灌点儿血肠。”田大强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目光,笑着跟老赵头说道。 老赵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说道:“那你等会儿吧,要是有剩的,就匀你一点儿。” “哎,行啊!”田大强憨憨地应了一声,领着闺女走到一旁等着。 荷花见周围人都刻意跟他们离得远远的,冲着他们或者指指点点,或是交头接耳,还有的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也不管旁人,见老赵头的小孙女正在围墙底下玩雪,就走过去说道:“小妹妹,你吃不吃糖?” 小女孩一抬头,见荷花脸上笑吟吟的,手里捧着一把糯米纸包的糖块,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嗯嗯,我要糖!我要糖!”小女孩眉开眼笑地接过了糖块,她手小抓不住,一边抓一边往兜里塞,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老赵头虽然忙着,却还分心注意着田大强父女,见荷花给自己小孙女拿糖吃,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儿。 不管田大强家出了啥事,荷花这小丫头还真是讨人喜欢。 这时,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孩子的哭声:“哇……我也要吃糖,我也要吃糖嘛!” 荷花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正拽着身边的老太太撒泼。 “我不管,我就要吃糖!”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胡搅蛮缠的熊孩子,抓着老太太大喊大叫。 那老太太被孙子闹得心烦,再看荷花正看着自己的方向,忍不住张口骂道:“你嚎啥?要谁家的不行,非要她家的?那样的人家,你也不怕吃脏了嘴!” 她说的声音很大,这院子里本就因为田大强一家的到来变得有些安静,这些话便清清楚楚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人群纷纷看向荷花他们,虽然没人附和那老太太的话,但是荷花能感觉得到,大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敌意和冷漠。 荷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站起身,正要走过去,却听见身边传来一个隐含怒意的声音。 “四婶子,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我家是啥样的人家了,咋就能吃脏了你孙子的嘴了?” 荷花吃惊地回头看去,只见田大强冷沉着脸,盯着那老太太不放。 这位憨厚老爹今天是咋了,咋忽然就强势起来了呢? 连荷花都摸不着头脑,旁人就更惊讶了。 田大强在小田村生活了快四十年,谁不知道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别说跟人吵架了,连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过。 田四奶奶一愣,随即一张老脸就涨红了。 “就说你家了,咋地吧?”她把孙子往身后一扯,嗓门更大了,“就你家大闺女出那事儿,十里八乡都传遍了!丢尽了咱们村的脸!咋地,我说几句还不行了?” “我大闺女咋了?”田大强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大声说道,“我大闺女招你惹你了,你凭啥骂她!” 田大强能不气吗?梅花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没想到听了村长几句话就差点儿跳崖死了,如今村里人还要这么寒碜她! 田四奶奶一愣,张口就要说什么,想了想却又硬生生闭上了嘴。 她心里更气啊,前几天她相中邻村的一家富户,想把自己大孙女嫁过去,可是亲事没成,她不寻思是人家没看上自己孙女,反倒觉得就是梅花出了事,才连累了自家孙女。 不止她这么想,村里那些还没说亲事的闺女,尤其是田姓一族的,对梅花的事情都耿耿于怀。 只是村长没发话,他们也不好闹得太过分,毕竟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可是谁都讨不了好。 田四奶奶越想越憋气,看田大强一家怎么看都不顺眼。 “哼,还有脸说呢!当初人家送回来的时候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你家梅花就是勾引主子才被打成这样,她那是活该!”田四奶奶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脸鄙夷,“她要是还有点儿羞耻心,就该挂条绳子自己吊死,免得坏了全村的名声——” “住口!” “你说啥呢你?” 田大强和杏花姐妹忍不住了,同时出声。 田四奶奶这话正好触到了他们的痛处,梅花可不是寻死来着吗?差点儿就死了! 田大强想到梅花死里逃生的情形,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谁敢咒我闺女,我、我就——”田大强怒火中烧,一时间想不出该说啥,把手里的空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盆本是他们带着要接猪血的,是个又厚又重的大木盆,此刻只听咣当一声,被田大强直接摔得片片碎裂。 田四奶奶被田大强的凶样儿吓得一哆嗦,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田大强虽然不善言辞,可是这动作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谁敢诅咒梅花,他就跟谁不共戴天! 拥挤的院子里顿时一片沉静,只有被绑在条凳上的猪发出阵阵惨叫,给这院子更增添了几分凄厉的气息。 这时,荷花开口了。 “四奶奶,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听风就是雨的,人家说啥,你就信啥?他说我大姐勾搭主子,就真有这事儿?你亲眼看见了吗?”她声音清脆,目光依次看过神色不定的人群,“我大姐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他是怕闹出人命,才往我大姐头上扣屎盆子!” 虽然她也不清楚内情,但是当着外人,她必须得维护梅花!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色都纷纷变了。 田四奶奶还有些迟疑,但是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有底气了:“那……我们凭啥信你的啊?你说她没勾搭男人,就没勾搭啊?” 荷花粉唇微掀,一脸不屑:“你要非得想说是我大姐的错,那我有啥招儿?” 田四奶奶神色一滞。 相比之下,她当然更愿意相信梅花是冤枉的了,那全村闺女的名声就不受影响了啊! 杏花则在旁边大声说道:“咱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家是啥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我大姐差点儿就死了,你们还这么逼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在场不少人想起梅花送回来那天的惨状,也不由得面露不忍。 再说了,田大强两口子是什么样,他们在一个村生活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吗? 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老实懦弱,连客气话都不会说几句,家里那三个闺女虽然泼辣点儿,却个个能干又懂事,从没有听说跟哪家小子勾勾搭搭的。 那梅花也是村里人看着长到十岁的,完全就是周氏的翻版嘛,连话都不爱多说的小丫头,会去勾引主子? 正文 第305章老爹威武 村里人虽然朴实,却不是没脑子,听了这些话,不少人心里就犯嘀咕了。 那有钱人家可没几个是好人,说不准梅花真是被冤枉的呢! 又有人想起上次田芳回来那富贵阵势,还有连自己娘家都不待着,跟田大强家却那么亲近,就更不愿意跟田大强结仇了。 有那么个有钱又泼辣的姑姑,谁愿意得罪田大强的闺女啊? 田四奶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说啥才好。 要是她非要咬死这事儿吧,看田大强和两个闺女的架势肯定不会容忍自己这么说梅花的,与其吵起来,还不如就这么息事宁人得了。 再说梅花要是真的没那事儿,自家孙女的亲事也就不受影响了对不? 田四奶奶这么寻思着,气哼哼地不说话了。 这时老赵头发话了:“别吵吵了,要是把猪吓着了,那肉可就不好吃了!” 一句话说得人群三三两两地笑了起来,也是,大家光顾着看田大强他们,差点儿忘了杀猪的正事了。 于是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待宰的猪身上,院子里渐渐恢复了热闹。 荷花扯了扯田大强,悄声说道:“爹,咱回去吧?” 经历了这么一场,他们都没了买猪血的心思。 再说,盆都摔碎了,还买啥猪血啊? 田大强脸色还不怎么好看,沉着脸点点头。 父女三人走出了闹哄哄的院子,可是他们的心情都不太好。 今天还只是个开始呢,以后他们在村里的日子还不知会怎么样。 荷花倒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是,梅花能受得住这些吗? 快走到家的时候,田大强才沉沉地开口:“今儿这事儿,可别跟你们娘说,啊?” 周氏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了,前不久又动了几次胎气,如今家里人都不肯让她多操心。 就算田大强不这么嘱咐,荷花和杏花也不会把这种闹心事跟周氏说的。 “哎,爹,我们记住了。” 荷花则看着田大强,忽然笑了。 “爹,你今天好威风啊!” 杏花一经提醒,也笑了起来:“对啊对啊,爹,你今天真厉害!” 想起刚才在老赵头院子里摔盆的情形,田大强无奈地摇摇头。 “厉害啥啊,就是……听见人家那么说,也不知道咋地了,就忍不住了。” 田大强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咋忽然就冲动了呢?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自己愧对两个小闺女崇拜的目光。 田大强想不通,荷花却隐隐明白了,心里一阵窃喜。 看来自己调教老爹还是颇有成效的,田大强现在越来越像个顶梁柱了! 回到家里,周氏和翠花正等着他们拿回来新鲜猪血灌血肠呢,见他们手里空荡荡的,自然就问是怎么了。 父女三人在外头统一了口径,只说如今年关将近,猪血早都被人买光了,他们就没买上。 周氏也没当回事,倒是翠花细心,发现他们带去的木盆也没拿回来,杏花的脸上还带着点儿泪痕,就悄悄把杏花拉到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杏花从小就把翠花当成靠山,在外头一肚子气也没处撒,就一股脑把今天的事儿说了。 翠花听得柳眉倒竖,气得直跺脚,不过她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冲动的性子了,要不然铁定跑出去收拾田四奶奶去。 “二姐,你别生气了,我听人说,四奶奶是因为她那个大孙女嫁不出去,才怨上咱家的,其实跟咱家没啥关系!”杏花把在外头听到的话跟翠花说了。 翠花呸了一声,气呼呼地说道:“就她家那个大丫,长得黑不溜秋的,又矮又胖,跟个茄子包似的,能说上人家就怪了!还怪上我们了——” 她气急了,声音就不由得有点儿高,才说了几句就听见窗外周氏的声音。 “翠花啊,你在屋里吵吵啥呢?” “啊?没、没啥!”翠花赶紧打住话头,提高声音喊道。 “没啥事就出来吧,赶紧去把豆馅捣了,要不一会儿就凉了。”周氏说道。 翠花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嘱咐杏花:“这事儿别跟咱娘说,知道不?” 杏花忍不住笑了:“那是当然,我又不傻,再说刚才爹和荷花都嘱咐过我了。” 翠花这才放心,转身出门了。 这头周氏虽然没听见姐妹俩说的是什么,可听到翠花后头说的谁家闺女要说人家了,不由得触动心事,看着翠花不免有些愧疚。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夸自个儿闺女,这翠花长得好看,家里家外的活计又都是一把好手,明明是个心灵手巧的闺女,咋就说不上亲事呢? 本来翠花因为性格太泼辣就不好说亲事,如今又出了梅花的事,只怕更不好说亲了。 周氏满腔心事,却又不好跟翠花说,包豆包的时候都不住地叹着气。 跟她相比,翠花倒没什么感觉,如今家里的事情多着呢,周氏怀着身孕,大姐要养身子,两个妹子还小呢,家里头只有她管事,所以她可没心思琢磨自己的亲事。 娘俩包了一盖帘的豆包,翠花正要端出去冻上,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声音。 “嫂子,嫂子你在屋里么?”听声音是个女子,可能是过年来串门的。 “娘,我出去瞅瞅。”翠花一边说着,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就出去了,“谁呀?” “是我,田庆家的。” “庆婶来啦,快进来!”翠花见是庆婶,笑着招呼道。 腊月天冷,庆婶和田福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再提着满手东西,显得越发笨拙。 周氏在门内打起厚厚的棉门帘子,把两人让进屋。 庆婶和田福进了屋,翠花拿着小扫帚给他们身上拍了拍身上的浮雪,又接过娘俩的帽子和围巾挂在墙上。 他们家住得偏远些,这大冬天的,从村里走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劲。 周氏赶紧让他们上炕坐着,庆婶也不客气,坐在炕沿上问道:“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家里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吧?” “差不多了,这不正包豆包呢,刚包完豆馅的,荷花出了个主意,还要包什么牛奶馅的,呶,那边就是她做的馅子,回头包好了给你们送过去,留着过年吃。”周氏指着一盆散发着奶香味的馅说道。 翠花扑哧一笑:“娘,不是牛奶馅,那叫奶黄包。” 这也是荷花想出来的做法,她做好奶黄馅,然后让周氏和翠花像包豆包一样包起来,回头蒸好了,跟后世的奶黄包一样。 庆婶看着忍不住赞道:“嫂子真是好福气,几个闺女都是这么心灵手巧。” 说着又把她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我今儿早上刚买了猪血,灌了不少血肠,我家就四口人,反正吃不完,就给你们送点儿。” 翠花听了这话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杏花跟自己说的事儿,难道早上在老赵家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遍了吗?要不然庆婶咋特意给他们送血肠呢? 她怕庆婶说漏了,一个劲偷偷打量庆婶的神情,见她没有说起其他的话,才稍稍放心。 周氏不知道内情,见了血肠不由得笑了。 “你送来的正好,我正愁家里血肠不够呢,这下就够吃的了。” 庆婶叫田福帮翠花把东西送到仓房去,自己则洗了洗手,帮周氏包着豆包,两人一边干活一边唠着嗑。 屋里没了孩子,周氏就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愁事跟庆婶说了。 “弟妹,你说这可咋整啊,过了年,翠花都十六了……”她想起来就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庆婶看她这样子也难受,想安慰却又不知道咋开口。 这几个月她也帮忙打听了,可那些像样儿的人家,一听说是田家分出去的二房的闺女,都摇着头不肯。 正文 第306章想法 田王氏那个脾气,可没人愿意找她当亲家,再说谁不知道翠花有多泼辣?就算是外村的,人家要说亲事,也要好好打听闺女在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呢!这长相和干活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性子,这年头都是以女子温柔贤惠为好,谁愿意娶个小辣椒回家啊? 还有,田大强分家的时候可是啥都没有,这正经人家要结亲,都要打听对方的家底的,农村人家没有地,就算再有本事也算是没家产的,再说翠花底下还有两个妹子呢,这要娶回家去,不得天天往娘家倒腾东西啊? 不怪外头人这么想,可现实就是如此,再好的闺女,没有个好名声和像样儿的家底,都是不好说亲事的。 庆婶只好不住地用话安慰周氏,又说起过年走亲戚送礼,又说起给几个孩子做了什么衣裳,渐渐地让周氏转移了注意力。 不提两个娘亲在屋里说话,外头翠花指挥田福把袋子放进仓房,就走了出来。 田福却不进屋,站在院子东张西望的不知在看什么。 “福子,咋不进屋呢?外头多冷啊。”翠花站在门口招呼他。 田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期期艾艾地说道:“翠花姐,那啥……荷花在家么?” 翠花这才明白他在找什么,不禁莞尔:“荷花在家呢。”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略带好笑地看着田福。 田福等不到下文,只好低了头,硬着头皮问道:“那……她在家干啥呢?” 翠花指了指东厢房,说道:“跟小明在那屋呢,说要做什么毛笔,两人在屋里鼓捣一上午了。” 田福一愣,目光就落在东厢房那边。 房门紧闭着,微风卷着雪拍着门板,发出唰唰的轻响,他却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 那个吴明不就是个小孩子么,上次见面才跟荷花一般高,提上十几斤东西就累得小脸煞白的,有啥好的?可是田福就是觉得,荷花对吴明不一般,这让他心里隐隐地难受。 进入冬天以来,因为不用上山采药,荷花家里又出了事,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到荷花了,可是此刻,明知道荷花就跟自己隔着一道门板,他却不敢上前敲门。 田福自己也奇怪,他这是咋地了?小时候找荷花玩过那么多次,也没有不好意思过啊,现在他们长大了,他咋还不敢去找她了呢? 翠花见他站在雪地里,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又怕他冻着了,便说道:“福子,外头冷,咱进屋暖和暖和吧。” 田福回过神来,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却又没说出口,低着头和翠花进了屋。 翠花也不是小孩子了,隐约能猜到田福的心思,可是荷花是她亲妹子,又跟吴明那么要好,她又不好帮田福的。 所以她也不说破,只是在炉子里添了几块木柴,让火烧得旺一些,让田福烤着火,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田福也是半大小子了,坐在火炉边竟然显得比翠花还要高一些,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炉子上烤花生榛子之类的零嘴,屋子里飘散着浓浓的香味。 周氏和庆婶抬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都有几分触动。 庆婶本想送了东西就回去的,快过年了家里也有不少活呢,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就不急着走了。 两人包完奶黄包,周氏让翠花拿出去冻上,又挽留庆婶和田福吃饭。 庆婶推辞了几下,见周氏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了。 年下家里食材齐全,预备席面也快,翠花照着荷花的法子做了鱼头锅子,里头炖的豆腐粉条之类的,在锅边贴了一溜儿杂粮饼子,拿出一只熏野鸡切块上锅蒸了,又切了几碟子香肠卤肉,再用白菜木耳粉丝等拌了一盆凉菜,再加上几样咸鸭蛋辣白菜之类的小菜,倒也摆上了满满一桌子。 让庆婶和田福坐下,翠花开了门冲外头叫道:“杏花,荷花,小明,吃饭啦!” 杏花自不必说,闻见香味就跑出来了,翠花把给梅花单留出来的饭菜放在盒子里,让杏花送过去,再回来吃饭。 杏花都送饭回来好一会儿了,才见荷花和吴明嘻嘻哈哈笑着一起进了屋。 “娘——”荷花进了屋才发现有外人,忙笑道,“庆婶,福子哥,你们啥时候来的啊?” “来了好一会儿了,看你们忙着就没叫你们。”庆婶看见荷花满脸喜色,笑着问道,“你们忙啥呢,这半天才出来?” 荷花扬起手上的一串物件,笑嘻嘻地说道:“婶子你看,就是这个。” 只见她手里是几根粗细不同的竹管,还有个小荷包。 “这是啥玩意?”不止是庆婶,周氏和翠花也一头雾水,不认识这是什么。 荷花心情好,就给她们做示范。 “喏,这荷包里装着纸,还有小砚台小墨块。这几根,”她把竹管掰开,给大家看,“这是毛笔,有这几样东西,我写字就方便多了!” 原来她最近研究药妆,时常要用到笔墨纸砚,可是有时候她来了灵感,却找不到合适的纸笔记录,所以她时常泡在吴明的房间里,只因为里面经常有现成的墨和纸笔。但是古代的大毛笔她实在用着费劲,写的又慢又累,吴明看在眼里,就琢磨了几天,给她做了更轻巧更细的小毛笔,又在七里铺淘了一个极小的砚台,这样荷花写字就方便多了,哪怕出门了临时需要记录什么,也很方便,只要找点水磨几下就行了,这种小毛笔用墨少,既节约又方便。吴明还给用小竹管做了笔帽,写完了字直接扣上竹帽,也不用担心没干的墨汁洒得到处都是。 这里除了吴明其他人都不认得字,更不用说写字了,所以没人能体会到荷花有多么兴奋。 虽然还是需要现磨墨,但是这个小毛笔用起来跟后世的钢笔似的,她再也不用到处找大桌子铺纸,再端着手腕写字了。 以后有条件了再配个小墨水瓶,那就更方便了。 吴明又教了她写簪花小楷,有前世的底子,又有了顺手的毛笔,她进步神速,现在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 所以荷花对这几根小毛笔实在是爱不释手,这可是大大地解决了她的难题啊。 听荷花这么解释着,大家听明白了就都笑了,也只当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吴明在一旁安静地微笑,丝毫没有居功的神情。 田福看着荷花高兴得两眼放光,再看她身边的吴明,一时间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小子虽然没什么力气,可是人家书念得好啊,就比如这个小毛笔和小砚台啥的,他田福就想不到给荷花做。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田福却食不知味。 腊月天黑得早,吃过了饭,庆婶就说要回去了,周氏也不好强留,叫翠花去把刚冻上的奶黄包装了半袋子,给庆婶他们带回去。 从荷花家里出来,庆婶和田福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等回到家,庆婶斟酌了半天,才对田福说道:“福子,娘问你个事儿啊。” 田福闷闷地应了一声:“啥事啊,娘你说吧。” 庆婶试探地问道:“你觉得……翠花咋样?” 田福愣了愣,说道:“翠花姐?她挺好的啊。” 至于什么地方好,他就说不出来了。 庆婶看这个傻儿子实在是不开窍,只好直截了当地说道:“那让你娶翠花当媳妇,你乐意不?” “啥!?”这下田福彻底回过神来了,顿时大惊失色,“娘,你说啥呢?我和翠花姐……咋可能嘛!?” 虽然翠花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可他一直把翠花当姐姐看啊,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 庆婶却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娘寻思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事了。不管外头人咋说,那翠花是娘看着长大的,咱都知根知底的,她是个好闺女,对爹娘孝顺,对两个妹子也没得说,长得好,干活也麻利,将来会是个好媳妇的。” 正文 第307章贴春联 田福越听越是心惊,他直觉就是不能同意,可是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庆婶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想法:“咱家这情形你也知道,爹和娘都是孤儿,在这儿也没啥亲戚,这些年要不是你大强叔帮衬着,咱全家指不定都喝西北风去了,你大强叔这个情咱得记着。” “那……那也不用让我娶翠花姐吧?”田福都快急哭了。 庆婶看田福紧张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不禁有些奇怪:“福子你咋了,你是不乐意让你大强叔和婶子当你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田福张口结舌,他当然愿意啊,可是他想娶的不是翠花姐啊!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荷花的笑容,以及她甜甜地叫自己福子哥的声音,心里更乱了。 “不、不是……”他只会拼命摇头,旁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你是嫌翠花比你大?她才比你大两岁,也没啥啊,现在把这事儿定下,再准备个一两年,也就该成亲了,或者早点儿也行,今天你也看见了,你婶子为了翠花的亲事,急得不得了呢!” 田福都不知道说啥了,只会使劲摆手:“娘,这不行,真不行……” 庆婶见他这样子,半晌才说道:“娘也不逼你,你自己寻思寻思吧,这事儿也不急。” 田福总算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都急出一脑门子汗了。 “娘,我……我不急,那啥,我出去干活了。”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庆婶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摇摇头。 儿大不由娘啊,她现在都看不懂自家儿子在想什么了。 到了除夕这天,荷花一早上睡到天光大亮,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有睡懒觉的习惯,最近天天研究药妆更是费脑子,反正这里家人都宠着她,都是任由她睡到自然醒的。 她钻出暖暖的被窝,一接触到带着点儿凉意的空气,很快就精神了。 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她冷不丁想起来,对了,今天过年! 她赶紧穿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翠花和杏花正拿着满手东西,指挥吴明贴春联。 这里的规矩是春联要由男人来贴,田大强没在家,所以翠花就叫吴明去贴了。 吴明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手里举着涂好了浆糊的红纸,贴好一块就赶紧用手靠近嘴边哈着气,等着杏花跑进屋再拿一张出来。 没办法,天太冷了,只能在屋里抹上浆糊,赶紧拿出来贴,要不然一会儿浆糊冻住了就贴不住了。 “小明,我来帮你!”荷花赶紧跑过去,扶住他的凳子。 吴明低头见是她出来了,不由得微微笑了。 “荷花,你怎么这么就跑出来了,也不戴个帽子。” “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没戴?”荷花笑嘻嘻地说道,“快点儿贴,贴完了咱进屋暖和暖和去。” 这时杏花飞跑出来,赶紧把还沾着热乎乎的浆糊的春联递给吴明。 “小明,往这边儿点儿……哎哎过了……对对,就是那儿,快贴!” 三姐妹在底下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嘻嘻哈哈地笑着,很快就把春联贴好了。 冷清的门板上多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还贴着两个威武的门神,一下子就显得喜庆多了。 荷花则扶着吴明的胳膊肘,催他快下来:“这半天冻坏了吧,赶紧进屋去烤烤火。” 吴明也不推辞,就着她的手下了凳子,这门口都是冰雪,滑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儿,我不冷——” 荷花没等他说完,就捂住了他的手。 “手都冻得冰凉了,还不冷?”她想起吴明之前得的寒症,不由得担心起来,“一会儿你多穿点儿,再出来贴窗花。” 今年家里盖了好几间房子,还有不少小福字和窗花要贴呢,农村人家讲究过年要沾喜气,连仓房和柴房都要贴红纸的,这可都是吴明的活。 吴明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顿时一愣,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却又没动。 荷花的小脸还带着点刚睡醒的红晕,一双小手柔软温暖,让他舍不得挣开。 荷花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一边捂着他的手一边抬头看春联。 “嗯,贴得方方正正的,真好看。”她一身热气跑出来的,站了一会儿也觉得冷了,“走走,进屋去。” 吴明才想起来荷花也站在雪地里呢,忙和她回了屋。 两人在火炉边烤着火,很快就缓了过来。 那边杏花叫了起来:“小明你好了没有?再等一会儿浆糊就凉啦!” 这里要贴东西是用面粉熬成浆糊,趁热抹了再贴的,浆糊要是凉了,那就成面坨坨了。 “嗳,这就来。” 吴明才答应了一声,荷花就跑出去了:“我给你拿帽子去。” 一会儿荷花捂得严严实实的进来,又把吴明也包成了粽子样儿,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禁都笑出了声。 翠花端着浆糊盆出来,看见他俩这样也忍不住笑:“穿这么多,当心连胳膊都举不起来!” “那就慢点儿贴呗,总比冻病了好。”荷花笑着,跟吴明出了门。 果然让翠花说中了,穿着厚厚的棉袄,连活动一下都很费力,棉手套更是让双手变成了一对厚厚的熊掌,贴红纸的时候简直就是用拍的。 两人在门板上,窗子上拍来拍去,拍得墙缝间残余的雪粒都飞了出来,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映得白亮亮的,格外晶莹剔透。 忙活完了,荷花才进了屋。 周氏见她回来,就把早上给她留的饭从锅里端出来。 荷花喝着杂粮粥,吃着豆包,抬头看了一圈才发现一个问题。 “娘,我爹呢?” 今天是除夕啊,田大强咋会没在家? “你爹他——” 周氏才说了几个字,就听见房门一响,一个满身是雪的人影走了进来。 “爹,你回来啦!”荷花嘴里含着一块豆包,大声喊道。 “嗳。”田大强使劲跺了跺脚,一边答应着,一边拍着身上的雪。 荷花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刚从外面回来,今天也没下雪啊,田大强身上咋这么多雪呢? 周氏上前帮他拍打着,又替他摘下狗皮帽子。 见他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周氏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咋地了?”她拿着帽子,满脸担忧地看向田大强。 荷花不出声,她一边吃着饭,一边安静地打量着田大强和周氏。 这对老实夫妻一向心思简单,看这架势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事。 田大强看着周氏,脸色沉重地摇摇头。 荷花就看见周氏的眼睛湿润了。 “爹和娘……不肯收?” 田大强脱掉大棉袄,走到炉边坐下。 “嗯,不让我进门呢,送的东西也都扔出来了。”他淡淡地说道,不看泫然欲泣的周氏。 荷花一听就明白了,合着田大强一大早上就去老田家了,还送了东西过去。 可是那边却不收,还不许他进门。 荷花的目光落在田大强沾满冰雪的裤管上,他应该还在院子里跪下了吧,可是他却没有说,应该是不想让周氏担心。 荷花忽然觉得香甜的豆包变得那么难吃,她都咽不下去了。 这大过年的,田根发和田王氏也太不近人情了。 “爹,你饿不饿?吃点儿东西吧。”荷花轻声说道。 田大强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女儿,扬了扬嘴角。 “爹吃过了,荷花你吃吧。” 周氏默默地收拾着东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荷花想了想,说道:“爹,娘,你们别闹心了,咱该做的都做了,爷爷奶奶不愿意搭理咱们,就算了吧,咱自己过自己的。” 正文 第308章礼物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女儿,田大强和周氏夹在中间,想必是很为难的吧。 荷花觉得,自己家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的依着田王氏他们,那梅花只有死路一条,自己也早就被卖到县里当丫鬟了。 周氏背过脸去不说话,田大强倒还好,闻言向荷花笑了笑。 “爹没事儿,荷花你多吃点儿,啊?” 他都经历过这么多事儿了,田根发和田王氏对他怎么样,他都没啥感觉了,反正已经分出来了,他做到自己该做的,父母那边就任其自然吧。 荷花见田大强似乎真的没放在心上,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她没有看错,田大强真的越来越不一样了呢。 周氏却在一旁抹了把眼睛,低声说道:“这大过年的,爹娘是真不打算让咱们进家门了么……” 她是个以家庭为重的女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田家忍气吞声那么多年了,所以这次被家族驱逐,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再说,田家若是真的不认他们了,她的四个闺女可咋办,往后还能说上好人家吗? 周氏的抽泣声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重了起来。 这时翠花等人也进屋了,见周氏轻声哭着,田大强又沉着脸不说话,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氏把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想到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将来能不能上田家族谱都难说,更是悲从中来,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几个孩子,往后可咋整啊……” 荷花姐妹几个见她难过,正要开口劝慰,却听见一个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娘。” 荷花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梅花已经站在了门口。 “是……梅花啊?”田大强的声音里透着震惊。 “大姐,外头这么冷,你咋出来了?”翠花着急地说道。 周氏赶紧擦干眼睛,转身看着梅花:“梅花,你身子骨还没养好,咋出来吹冷风呢?快去炕头暖和暖和。” 梅花看着一屋子亲人的目光,有怜惜,有心疼,有紧张,心里不由得涌出一阵暖流。 这就是她的家人,可亲可爱的家人啊。 她看着周氏微微发肿的眼睛,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娘,我好多了,今天过年,我总得出来跟大家吃个团圆饭吧?” 看着大女儿温柔的笑容,周氏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把眼底的泪意压了回去。 “哎哎,好闺女,只要你能好好的,就比啥都强……”周氏哽咽着,紧紧地攥住了梅花的手。 这个失而复得又差点儿得而复失的大女儿,最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坚强起来,不管老田家那边咋样,她这个当娘的,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翠花赶紧推着她上炕:“大姐,你坐这儿,这儿最暖和。” 荷花则捡了几个热乎乎的豆包端过去:“大姐还没吃饭吧,这豆包可甜了,快趁热吃。” 吴明望着梅花,微微笑着,叫了一声:“大姐。” 梅花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嗳,你是小明吧,听说你的书读得特别好。” 吴明一脸谦虚:“大姐过奖了。” 梅花招手叫他过去:“过年了,我这儿也没啥好的,给你做了个书袋,你看看咋样?” 这让吴明十分意外,他看了眼荷花,见荷花冲自己点头,便走到梅花面前。 梅花拿出一个绣着状元及第图案的淡青色书袋,递给他。 吴明捧着这份意外的礼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嗯,做得真好看,谢谢大姐。” 梅花向他笑了笑,又转向众人。 “爹,这是我给你做的棉手套,这是给娘的抹额,天冷了戴上,免得被风吹了头,过阵子坐月子的时候也好戴。”梅花把包裹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还有给妹妹们的手帕子,大姐没啥好东西,只能做点儿针线活,你们看看喜欢不喜欢?” 周氏看着梅花拿出这么多礼物来,人人都有份儿,刚刚咽下去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她一脸心疼地握着梅花的手,说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又劳神做这些干啥啊?要是伤了眼睛可咋整?” 梅花温柔地笑道:“娘,我好多了呢,这点儿活计不算什么,比在府里……比以前的活计轻省多了。” 大户人家的针线丫鬟哪是那么好做的,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主子,还要预备给主人家送礼和赏人的,做的活更多,相比之下,这几个帕子和书袋什么的都不算什么了。 周氏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肚兜,见上面绣的是刘海戏金蟾,颜色鲜亮又活络,明显是给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准备的,不由得百味杂陈。 欣慰她如今针线出色,又心疼梅花从前吃的苦,又想起她百般不易,还这么体贴细心地给家人准备礼物,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荷花看在眼里,忍不住说道:“娘,你咋又哭了呢,今天可是年三十啊,你还老跟我们说过年不兴哭呢,自己咋还哭呢?” 过年的时候讲究可多了,要是有人哭着过年,这一年可都不会高高兴兴的了。 周氏一经提醒,赶紧擦干了眼泪:“啊啊,娘不哭了,娘这是高兴,这是高兴的……” 荷花扯了翠花一把,故意挤上前去:“大姐,哪块帕子是给我的啊,快给我瞧瞧。” 翠花会意,也赶紧说道:“对对,还有我们的呢!” 梅花知道她们是想分散周氏的注意力,不让她总想那些伤心事,便笑道:“看把你们几个急的。” 说着便把各人的手帕拿出来,递给她们。 翠花的是一条绣着花鸟相戏的粉绿色帕子,绿叶繁茂,花开灿烂,再配上灵动的飞鸟,十分鲜艳亮丽。 杏花和荷花则各是依着名字绣的,杏花粉白淡雅,花团锦簇,活灵活现。荷花含苞待放,水灵粉润,令人见之忘俗。 荷花是早就见识过梅花的手艺的,其他人则发出一阵阵赞叹。 “大姐,这真的是你绣的吗,实在太漂亮了!”杏花翻来覆去地看着帕子,满脸都是爱不释手。 她手笨,针线活更是连周氏和翠花都头疼,如今看了梅花的手艺,自然满心都是羡慕。 梅花抿嘴笑道:“是啊,杏花想学吗?大姐可以教你——” 话还没说完,杏花就把脑袋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不要不要,我还是算了吧,我这手笨得跟猪蹄子似的,实在学不来啊!” 一句话把全屋的人都逗乐了,翠花更是一边笑,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点她的额头:“你这个笨丫头!” 杏花揉着被点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说道:“本来就是嘛,你教我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我是啥样儿的?” 翠花听了也无话可说了:“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了,我看你是除了吃,啥也学不会!” 提到吃,杏花的眼睛就亮了:“哎对了,咱时候包饺子啊?” “包,咱现在就包!”周氏看着笑闹不断的孩子们,满眼都是笑意。 还是荷花说得对,管他外面啥样呢,咱关上门,照样儿过自己的好日子! 因为攒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梅花看病了,所以这个除夕并不如荷花之前期望的是个富裕的肥年,但是她却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赚再多的银子,也不如一家骨肉团圆,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更好。 很显然,家里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除夕的饺子是大家一起动手包的,所以形状可谓是千奇百怪,周氏包的馅大皮薄,梅花的小巧精致,翠花的则是严格标准的元宝形状,杏花的饺子又大又胖却倒在盖帘上站不起来。 正文 第309章团圆饭 荷花只包了几个就丢在一边,这种琐碎的活计她实在不耐烦做,还是交给有耐心的娘亲和姐姐吧。 这边饺子包的差不多了,提前预备好的酒菜也做好了。年夜饭的席面是荷花定的,小鸡炖蘑菇代表吉祥如意,鱼头砂锅寓意年年有余,这两个菜都做得量足实惠,装满了两个盆,其他诸如红烧猪肘,酸菜汆白肉,酱棒骨,肉皮冻,东北乱炖等,以及蘑菇木耳豆腐等素菜,再加上满满一盆酸辣爽口的家常凉菜,一大桌子菜看着又丰盛又喜庆。 等饭菜都摆上了桌子,翠花在灶屋煮饺子的功夫,荷花强行把吴明按在了田大强身边。 “今天过年,小明你陪我爹喝点儿,得喝高兴了,知道不?”她一脸严肃地叮嘱吴明。 吴明看她摆出姐姐的架势,忍不住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见一旁的田大强开口了。 “老闺女啊,你可别坑你爹了,你是不知道这小子酒量啥样,我们爷俩指不定谁喝高兴了呢!”田大强紧着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他这话把满屋的人都逗乐了,荷花来回看着田大强和微笑不语的吴明,一脸惊愕。 “爹你不是吧?连小明都喝不过?” 老爹喝不过田芳,她能理解,可是吴明才多大个孩子,难道田大强也喝不过他? 周氏抿嘴笑道:“你个傻丫头,你就没发现,小明喝酒就没醉过?” 荷花大奇,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记得吴明第一次喝酒,醉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可是后来,田大强时不时拉他喝两盅,她还真不记得吴明再喝醉过了。 难不成这小子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体质? 荷花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念头,马上就给自我否定了。 不对不对,吴明才多大,每次她都担心吴明喝醉了,所以都不让他多喝,一定是因为这样,吴明才没醉过的。 荷花想到这里就放心了,笑道:“行啊,那小明你少喝点儿,别把我爹喝怕了。” 她这话才说完,满屋子刚刚止住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时翠花端着两盘热腾腾的饺子进屋了,说道:“你们说啥呢?在外头就听见笑得哈哈的。” 杏花指着吴明笑道:“笑咱爹连小明都喝不过呢!” 被这么多人接连打趣,吴明终于脸红了:“没有的事,是荷花说笑呢。” 翠花把盘子放下,笑道:“行啦,赶紧吃饺子吧,要不一会儿就凉了。” 一家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田大强身上。 田大强举起酒杯,看着身边的孩子们和正望向自己的周氏,神情柔和了几分。 男人这辈子图啥啊,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嘛,他都有了! 田大强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道:“咱家终于团圆了,这个年,过得好!”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周氏和梅花等人都红了眼眶。 荷花怕大家又想起难受的事儿,赶紧说道:“就是,今年过得最好了,来来,都多吃点儿!” 杏花拼命地点头附和:“今年好,有这老多好吃的!” 看她一副馋猫的样子,众人刚刚浮现的心酸感立刻又被冲淡了不少。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瞅你都胖成啥样了?”翠花一边训着杏花,手里筷子却还给杏花夹着菜,“呶,你不是爱吃鸡胗么,特意给你留的。” 说着,她又夹了只鸡腿周氏,又夹了另一只给吴明。 “小明,你读书费脑子,多吃点儿啊。”翠花很自然地说。 吴明望着碗里那只鸡腿,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应该是他吃过最寒酸的年夜饭了,可却又是他吃过的最有人情味的年夜饭。 “谢谢二姐。”他真心地向翠花道了谢,把鸡腿夹给了身边的荷花,“我身子好得很,这鸡腿还是给荷花吃吧。” 荷花没有心理准备,看着面前的鸡腿一愣。 这小子,吃个鸡腿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让你吃你就吃,一只鸡腿还推来让去的!”她不由分说地把鸡腿塞给吴明,“还说自个儿身子好呢,看你这几个月,光顾蹿个子了,身上都没多少肉了!” 她想起吴明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她时不时喜欢掐掐这小正太的脸蛋,那时候手感多好!可现在呢,这小子个子越长越高,身子却越来越瘦,再这么下去,只怕小正太就要变成小豆芽了! 田大强看几个孩子推来让去的,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忙说道:“好了好了,咱家小明最小,今儿就让他吃吧,下回再给荷花吃。” 当家爷们儿一锤定音,这只鸡腿最终还是落在了吴明碗里。 桌子另一边,周氏早已把自己的那只鸡腿夹给了梅花。 “梅花,这鸡腿你吃了,补补身子。”周氏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决。 梅花不禁有些哽咽,轻声道:“娘,你还怀着身子呢……” “娘现在吃得好,啥也不缺,你快吃吧。”周氏打断了她的话,又捡了块肉多的排骨给梅花,“来,多吃点儿。” 她现在最心疼的就是梅花,这个大女儿在外头这些年是受了多少罪啊,周氏恨不能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她,好弥补这些年的缺憾。 梅花低了头,努力把眼泪咽回去,今天是过年,她们一家都要高高兴兴的! 荷花在盘子里看了看,把鸡爪子夹给了田大强。 “爹,你吃个鸡爪子,挠一挠,今年好抓财!”她笑嘻嘻地说道。 这里的习俗,过年鸡爪和猪爪要给家里的劳动力吃,象征赚钱多多。 田大强两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有了红晕:“好好,我闺女真孝顺!” 他这一早上在老田家受的气,如今早已飞到了爪洼国。 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闺女,他还有啥不知足的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回荡在冬夜的屋子里,显得那么温馨。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才结束,田大强早已喝多了,躺在炕梢上鼾声大起。 周氏和梅花在炕上收拾碗筷,翠花和杏花则在屋里和灶屋忙进忙出,荷花见状也想下炕去帮忙。 这时吴明也下了炕,低头穿鞋的时候忽然踉跄了一下,被细心的周氏发现了。 “小明是不是头晕了,荷花,你快去扶一下。”周氏忙叫荷花道。 荷花赶紧上前搀住了吴明:“小明,你咋地了?是不是酒劲上来了?” 因为刚才被田大强说喝不过,今天晚上吴明就比往日多喝了几杯,此刻荷花见他脚下不稳,不由得有些担心。 吴明抬起头,只见他白皙的脸庞此刻平添了几分酒意,越发显得星目炯炯,直直地望着荷花。 “荷花,我没事儿。”他虽然这么说,双眼却一直看着荷花,唇角笑意分明。 荷花直觉就觉得这小子喝多了,忍不住皱眉。 “你心眼咋那么实在呢,让你多喝就多喝啊?就算今天高兴也不能这么喝啊!你才多大,要是喝坏了脑子怎么办,以后还要读书呢……”荷花一边开启唠叨模式,一边帮他穿好鞋子。 周氏看着还是不放心,说道:“荷花,外头地上滑,你送小明回屋去吧。” 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外头地面上又都是冰雪,周氏担心吴明酒后走路不稳,滑倒了那就麻烦了。 荷花也是这么想的,就拉着吴明的胳膊出了屋。 一掀开厚厚的棉帘子,一股夹杂着清冷的冰雪气息的风就吹了进来,荷花不由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吴明见她冻得发抖,忙说道:“外头冷,你别出去了,我自己回屋就好。” 正文 第310章吴明的身世 荷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担心我啊?那还不少喝点儿!”说着催他出了门。 正屋到东厢只有短短几步路,荷花却一直拉着吴明的手,走得十分小心。 吴明握着她软软的小手,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了屋,荷花把吴明领到炕边坐下,准备去找火折子点灯。 她才松开手,胳膊却忽然被抓住了。 “荷花。” 黑暗中,吴明的声音响起,隐约带着点儿慵懒的醉意。 荷花应了一声,等了好一会儿,却听不到下文。 就在她以为吴明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又叫了一声:“荷花。” “嗯哪。”荷花虽然有点儿诧异,心里却还是担心多一些,“你咋了?头又晕了?” 屋里黑乎乎的,她看不到吴明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饱含着某种她说不清楚的情感。 “你真好。” 等了这么半天却只等来这三个字,荷花有点儿想笑。 “嗯,我也这么觉得。”她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吴明听了忍不住失笑,放开了手。 荷花摸索着点着了灯,回头去看吴明。 他已经脱了外层的棉袄,里面只穿着贴身的青色小袄,脖颈上的红绳也掉落了出来。他坐在炕边上,一双墨玉般的眼眸默默地望着荷花,似乎她一举一动都很好看似的。 荷花见状,忍不住走过去,把他散落的衣襟扣好,红绳也塞回到衣领里头。 “你咋还把棉袄脱了,这屋子半天没烧了,怪冷的,你等会儿啊,我去添几根木头绊子。还有这个扳指,你记着得贴身戴着,搁外头一会儿就冷了,当心别冰着你。”荷花一心惦记着吴明怕冷,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荷花正要去添炉子,吴明却拉住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忙了半天也累了,坐下歇会儿,陪我说说话。”吴明轻声说道。 荷花感觉到他手心热乎乎的,才稍稍放心。 “行啊,你想唠点儿啥?”荷花很痛快地坐了下来。 吴明却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烛火下,他的侧脸轮廓很分明,荷花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小子已经渐渐长开了,少了童年的稚气,却多了几分少年的俊朗。 荷花越看越觉得奇怪,过了年她才十一岁,吴明最多跟她同岁吧?怎么会这么快就长成了一个少年呢?难道古代男子都早熟? 荷花刚要开口问,却见吴明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己。 “荷花,如果有一天,我让你生气了,你……你怎么办?”他的脸庞藏在烛光的阴影里,可是荷花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紧张的目光。 荷花一愣,随即微微蹙眉,嗔道:“你为啥要惹我生气啊?” 这问题问得真傻,好好的,吴明为啥会让她生气? 吴明却解释不清,平日里伶俐的口齿此刻却变得十分犹豫:“我就是说……如果……万一……假如……” “行了行了,你别跟我咬字眼了!”荷花看着他说话都费劲,索性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啥,赶紧说!” 她看到吴明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有些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怕你……又怕你还有叔和婶子他们生气……” 荷花敏锐地发觉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跟你的身世有关?” 吴明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荷花却没有追问下去,她移开目光,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说,就别说了,说了你也难受。” 最初吴明来到她家的时候,她对他的身世是极为好奇的,可是现在,她却不那么想知道了。 和吴明相处得久了,她渐渐的就失去了对他从前那些事的兴趣,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再问。 她知道吴明的过去一定难以启齿,所以他才不愿意说,逼他说出来,无异于再让他揭开从前的伤疤。 而且,她心底也有着一点儿自己的私心,现在家里的状况挺好的,如果吴明说了自己的身世,或许,她就不得不让他离开,那对她和全家人来说,肯定是一件让他们很难受的事。 这么久吴明都不愿意说,或许也有这样的原因吧。 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吴明听到她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荷花对他好,他知道,可是他没想到,荷花对为他着想到这个地步。 吴明望着荷花,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 “那我也要告诉你。”他这次彻底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一直什么事都瞒着你,我心里……很难受。”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宁可把心底的伤疤揭开,也要把这些事告诉荷花。 或许在他心里,荷花是不一样的,欺骗荷花,这让他的情感无法接受。 荷花抬头看着他,等待着他说出自己的身世,可是吴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差点儿崩溃。 “其实……我比你大两岁,过了年就十三了。” 荷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啥!?” 荷花第一个反应就是暴走,第二个反应就是想狠狠地捶吴明一顿。 吴明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制止住她接下来的行动。 “荷花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啊。”他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我从小身子不好,长得就比寻常孩子小,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们帮我治好了寒症,我这半年多长高了不少,我才知道,可能是以前体内有寒毒,所以才会长不高……” 荷花可以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一时间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小子十三岁了!?居然比自己还大两岁!? 想到这一年她对着吴明又掐又摸的,还有那么一段时间更是贴着睡觉,动不动就睡到一个被窝里,荷花就有一种仰天惨叫的冲动。 她一直以为这小子是个小正太,哪知道这是一位小哥哥啊!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是自己占了吴明便宜,谁知道一切都反了! 荷花想大吼,荷花想挠墙,荷花想掀房顶。 等到她能喘过气说出来话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叫道:“你为啥不早说!” 吴明一时间有点儿委屈:“你们从来没问过……” 荷花顿时语塞。 是啊,她们一直是从外表判断吴明的年龄的,谁知道吴明是个特殊情况!? 吴明低了头,似乎有些内疚,又像是辩白:“有几次我想告诉你的,可是都被岔过去了,还有一次,我跟你说了,可是你睡着了……” 荷花攥着小拳头,看着吴明一脸无辜的表情,居然硬是挥不下去。 她得承认,吴明说的好像是真的,她印象里的确有这回事。 可是谁知道吴明要说的是这事儿啊,要是早知道,她头悬梁锥刺股也得听啊! 荷花捶着胸口,硬生生压住吐血的冲动。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快说!”她凶巴巴地吼道。 吴明被她吼得一怔,顿了片刻才说道:“还有,我的真名叫武宗霆。” “还有呢?!”荷花双眼喷火,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家是京城的……” “这么久了,合着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真话!”荷花再也忍不住了,满腔愤懑地吼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娘根本就没死?一切都是你骗我的!” “不是的!”吴明见荷花发怒,顿时慌了,“我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咒自己的亲娘死!其他的我没有骗你,我娘真的是浙江吴县人,真的是在山上遇到了贼人,娘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正文 第311章对不起 见吴明脸上的悲戚不似作伪,荷花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些。 “你刚才说你家是京城的,那为啥要来这儿?”她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可是之前被骗了那么久,她实在是生气,非得把事情问清楚不可。 “我祖籍是乌江县的,娘带我回乡祭祖。”吴明很快回答道。 荷花知道乌江县,离柳川县不远,离小田村大约有几十里地。 荷花皱着眉头,又连珠炮地问道:“那你那时候为啥不说实话?你娘没了,你还可以去投奔其他的亲人啊!还有,你爹呢?” 一提到爹这个字眼,荷花发现吴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荷花,我很想告诉你,只是……事情很复杂。”他斟酌了片刻,似乎在思索怎么措辞,“我家在京城算是大户人家,我娘……是我爹的如夫人。” 如夫人,荷花思索了片刻,才想到这个词是小妾的意思。 “我……是庶出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吴明低下了头,似乎很难以启齿。 虽然在电视剧和里看见过嫡庶之分,可是荷花并不觉得庶子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代的妾室是合法的,庶出的子女自然也是合法的,又不是私生子,有啥不好意思的? 吴明等了一会儿,见荷花没有露出看不起自己的神情,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爹的正室无所出,所以大夫人对我娘和我十分厌憎,去年回乡祭祖,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娘却很高兴,说是终于可以让族人承认我的身份了。祭祖过后,我们启程回京,不知怎么的我和娘的马车就落在了后面,又在雪山里迷了路,再后来就遇到了贼人……” 想起去年那惨烈的一幕,吴明紧紧地攥住了拳。 “那些贼人都用黑布蒙了脸,可我觉得那些不是普通的山匪,他们上来就杀人,娘把我藏在马车的夹层里,自己带了丫鬟奶娘跑出去引开那些贼人……”吴明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跟着我们的那些丫鬟婆子和随从们都被杀死了,我在马车里听到那些贼人说,一定要找到我,否则回去没法向大夫人交差……” 荷花完全听愣了,虽然吴明说得已经尽可能的简洁明了,可是她依然能从他的描述中,想象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所以,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家,不能去找亲人,我爹……”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你没见过我爹,不了解他,单凭我一个人的话,他是不会怀疑大夫人的,更何况我娘,还有随从们都死了……” 荷花忽然觉得一股锐利的疼痛划过心扉,她完全忘记了方才的怒气,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小明,你……你这一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名,她却依然想叫他这个名字。 似乎不用他的真实姓名,那些惨烈的往事就不曾在他身上发生过。 吴明看着她湿润的眼眸,以及满脸掩不住的关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担心荷花听到了真相会生气会发火,可是荷花却只担心他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荷花,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向她说了谎;对不起,瞒了她这么久;对不起,让她对自己这么好,他却一直没有告诉她真相。 看着吴明紧咬嘴唇,显然在竭力隐忍的样子,荷花只觉得满满的心疼。 她抬手想要摸他的头,却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男孩已经不是那个她所以为的小正太了,而是十三岁的少年。 她的手顿住了。 吴明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他伸手将她的手抓在手心,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到深深的安慰。 “荷花,跟你说了这些,我心里好受多了。”他轻声说道。 今天是除夕,去年就是除夕那一天,因为他的身世,老田家发生了很多事。所以到了这个日子,他就忍不住想起从前的事。 对荷花一家,他心里充满着愧疚,对荷花,却又比愧疚多了一层复杂的情感。 他本可以一直瞒下去,可是每次他看到荷花,都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阴暗,就像是见不得光似的。而今天,他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了她,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面对她了。 油灯的火苗跳了跳,屋子里的光线暗了又亮,让荷花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的手比她的大,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这感觉让她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 荷花赶紧挣脱他的手,别过脸去假装看油灯。 “那啥……小明你放心,就算你跟我说了这些,家里也不会有人赶你走的,你……你就安心在我家住着,好好读书啊……这屋子真冷……我、我去添柴。”她发现自己实在是语无伦次,索性闭上了嘴。 吴明手心一空,见荷花起身离去,只觉得心里忽然也空了一块儿。 望着荷花忙碌的背影,他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把实话告诉荷花了,荷花还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吗? 荷花摸摸炕头开始变暖了,便习惯地想要帮吴明铺被褥,可是才打开被子,就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缩回了手。 “小明,这被子,你自己铺吧,捂暖和了再脱衣裳睡觉啊……”她说完这句话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我回屋了。” 丢下这句话,她快速下了炕,头也没敢回地出了屋。 这小子十几岁的人了,应该可以自己铺被褥了吧?她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吴明看着她逃一般跑出了屋,停顿了片刻,才去打开了被褥。 荷花让他睡觉,可是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荷花冲出屋,冷风吹了过来,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算吴明比她这具身体大两岁,到明天不也才是十三岁吗?在现代也就算是个大孩子,这没什么可害羞的吧? 可是她脑海里马上又冒出来一个声音,十三岁了啊,搁在这个十五岁就能成亲十六岁就能生孩子的古代,绝对算是少年郎了。 荷花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在古代生活了一年多,她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了古代的习俗了。 十三岁,就算恋爱都不算早了吧? 荷花满腔苦恼,以后要不要跟小明保持距离? 可是在人家刚跟自己说了心里话,她就疏远人家,小明心里不得更难受? 她愣愣地吹了半天冷风,直到身子都冻得冰凉了,才回了自己的屋。 因为今年周氏和梅花身体情况特殊,所以大家都没守岁,但是荷花躺在炕上,却依然毫无睡意。 想了半天她想不出一个主意,所以用被子蒙了头,不想了。 反正也想不明白,就爱咋咋地吧! 次日一早,她就被鞭炮声炸醒了。 “荷花,小明,快出来领压岁钱啦!”杏花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荷花睁开眼睛就看见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她才发现自己起晚了,赶紧爬出被窝。 虽然她平时天天睡懒觉,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一,她可不想这一年天天都起晚。 她匆匆出了门,抬头却看见隔壁的吴明也正好刚刚出来。 两人走了个照面,彼此看了一眼,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荷花甚至怀疑是不是吴明昨天晚上喝多了,才会说那些奇怪的醉话。 可是在明亮的阳光下,吴明的面容越发清晰,个子也明显比自己要高了一些,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孩子了。 正文 第312章不是啥大事 两人这么愣怔着,连话也不说一句,一旁的杏花见了不禁奇怪。 “荷花,小明,你俩咋地了?”杏花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来回转着,最后落在荷花脸上,“呀,荷花,你的脸咋那么红呢?是不是发烧了?” “没,没有的事。”荷花恨不能把杏花的嘴堵上,赶紧开口否认,接着又连忙说道,“爹和娘呢?” “在屋里呢!”杏花往正屋指了指,打量荷花的目光还是带着怀疑,“你真没事儿?” “没有!”荷花断然说道,也不看小明,往正屋跑去,“我跟爹娘要压岁钱去!” 杏花看她急慌慌的样子,这才露出了笑容。 “这丫头比我还财迷!小明,你也快去吧!”杏花招呼吴明道。 “嗯,三姐过年好。”吴明有些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跟在荷花身后进了正屋。 屋子里收拾得亮堂堂的,窗上贴了红艳艳的窗花,墙上挂着大红的福字,田大强和周氏都穿着崭新的衣裳,满脸笑容。 荷花一进屋就喊道:“爹,娘,过年好!” 吴明也笑道:“叔,婶子,新春大吉!” “嗳,荷花,小明,快过来。”周氏连声答应,招手叫他们俩到身前来。 田大强掏出两个红纸包,分别递给荷花和吴明。 “荷花,又长大一岁啦,这一年你辛苦了。”田大强看着小闺女,满眼都是疼惜,“这是爹前几日卖野物挣的钱,你拿着。” 听到田大强语气中透出来的隐隐自豪,荷花心里比得了压岁钱还高兴。 虽然家里的钱大部分都是荷花赚的,可是她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田大强虽然没说过,可是心里还是心疼自己的,要不也不能寒冬腊月的上山打猎,给几个孩子攒压岁钱。 这个爹虽然没啥本事,却是真心疼爱孩子的。 “谢谢爹,谢谢娘!”她偎依在田大强和周氏身边,满脸喜气。 周氏则把吴明拉到身边,帮他扯了扯衣襟,爱怜地说道:“这孩子去年来的时候才这么高,这一年可是长了不少,越来越像个少年郎了。” 这话正好触动了吴明和荷花的心事,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目光正好碰了个正着,都慌忙移开了视线。 周氏见吴明低头不语,还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忙岔开话题:“这一大早上的,你俩也别再屋里闷着了,快出去跟杏花放炮仗去,放完了好吃饺子。” 两人应了一声,一齐出了门。 出了正屋,荷花正要往院子里走,却听见吴明说道:“荷花。” 她应了一声,却没回头:“嗳,啥事啊?” “昨晚的事,你别生气了。”吴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叔和婶子那儿,我会去说的。” 荷花一愣,也忘了尴尬的事儿了,一下子扭过头去。 吴明站在门前,一脸坚决的样子。 荷花下意识地就说道:“还是等几天吧,今天过年,再说……这也不是啥大事儿。” 这话一出口,她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就是啊,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少年,不管是什么身世,吴明还是那个吴明,不就是长了几岁嘛,算个啥事儿啊? 荷花想通了,也就高兴起来:“好了好了,咱不提这个了,走,放炮仗去!” 她的情绪感染了吴明,他也不禁笑了。 “嗯,咱们一起去!” 后山响起了阵阵鞭炮声和清脆的笑声,比平日的宁静更多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初一在家里全家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天,初二便是田大力一家人来拜年,除了给孩子们的压岁钱,还有年礼。 今年荷花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送的年礼自然也比往年要丰厚得多,田大力居然还赶着牛车来送的东西。 周氏扶着翠花站在门口,看着一袋子一袋子的东西搬进来,都是各种野鸡野兔,冻得硬邦邦的狍子腿,野猪肉,大鱼,还有各种干货糕点等,一个劲说太多了,太多了。 田三金抹了一把额头,笑道:“二大娘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今年多亏了荷花,要不我家能过这么好吗?就这么点儿东西,我娘还觉得不够呢!” 田徐氏也笑道:“就是,这才多少东西,二嫂你们留着慢慢吃呗。” 说着便要搀她进屋:“地上又冷又滑的,二嫂别站这儿了,咱先进屋,我还有东西给你呢!” “还有啥啊?可别往我家送了。”周氏实在过意不去,忙说道,“你家四九还要上学呢,过两年三金也要说亲事了,你可得多攒点儿家底,赚了钱也别乱花,知道不?” 知道周氏是真心为自家着想,田徐氏不禁一阵感动。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妯娌俩进了屋,田徐氏扶周氏坐在炕上,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笑道:“看这肚子尖尖的,这回十有八九是个小子!二嫂,你再有两三个月就该生了吧?” 周氏摸着高耸的肚子,露出幸福的笑容:“嗯哪,我估摸着该是三月份生。” “那时候天也暖和了,坐月子也不遭罪。”田徐氏说着,便拿出包裹打开,“我给孩子做了个小被子,你瞅瞅咋样?” 周氏见那包裹里放的居然是一个五颜六色的百纳被,一时间十分感动。 “这被子花了不少功夫吧?弟妹你也太费心了!”她摸着柔软的被子,不知不觉眼眶都湿润了,“这……让我说啥好呢?” 这百纳被可不是好得的,要凑够一百家的碎布料,一点一点拼凑成被子,寓意着让小孩穿盖各家的被子长大,将来抚养过程平安顺利,身子康健,长命百岁。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代表着田徐氏的一片心意,是一件极为珍贵的礼物。 田徐氏笑道:“二嫂喜欢就收着吧,算是我这个做婶子的给侄子的见面礼。” 周氏把百纳被收进柜子里,两人说起孩子的事儿来,聊了一会儿,田徐氏看了看屋里没人,便压低声音问道:“二嫂,你家梅花最近咋样?身子养好了没?” 提起梅花,周氏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也低声说道:“身子好些了,也能做些活计了,就是……” 她摇摇头,一脸愁容地说道:“弟妹不是外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几个闺女,我最对不住的就是梅花,她投生在我肚子里,是一点儿福也没享着,如今更是这样……弟妹,你说梅花这一辈子可咋整啊……” 她说着就抹起了眼睛,田徐氏忙劝道:“二嫂,你怀着身子,可不兴哭哭啼啼的,对孩子不好呢。” 话虽这么说,田徐氏也不免赔了几滴眼泪,又赶紧忍着,一个劲安慰周氏:“梅花年纪还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好结果的。” 周氏抽泣着说道:“她落得这样的名声,往后还能找着啥好人家?我和她爹商量过了,实在不行就我们养她一辈子,总不能让她在外头受委屈。” 田徐氏听了这话,说道:“啥名声不名声的,嘴长在人家身上,你还能管人家咋说?梅花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她是啥样的性子吗?反正不管别人说啥,我也不会信那些风言风语的。” 她这话比千言万语都好使,周氏听了不禁越发感动。 “弟妹……”她握着田徐氏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田徐氏又跟她说了不少体己话,周氏终于止住了眼泪,说起家常话来。 那头田四九进了院子就去找吴明了,两人在村塾里就是好友,这阵子村塾放假,他们好一阵子都没见了,一见面就说个不停。 正文 第313章吸烟有害健康 荷花家里年前事情多,也没怎么出门,此刻听见田四九说起村里的新鲜事,翠花和杏花也都跟着过来了,几个孩子在屋里笑得叽叽呱呱的。 正热闹着,院外又来人了。 “大强叔,婶子,我们来给你们拜年啦!” 荷花一听就兴奋地站了起来:“是福子哥!走,咱们去外面去!” 看她这么高兴,吴明的脸上划过一抹黯色,转瞬即逝。 “好啊好啊,找他们玩去!”一屋子少年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田庆一家刚进了院子,田庆正跟田大强哈哈大笑地说着什么,田徐氏和周氏走出正屋,正笑容满面地招呼,再加上突然涌出来的一群半大孩子,大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 “福子哥,小喜!”荷花跟田庆两口子打过招呼,就大声地喊田福兄妹,“过年好啊!” “哎,荷花过年好!”田福看见荷花就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田小喜比荷花小两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是秀气,是个性子安静的小姑娘,看见荷花只是笑,很快就被翠花拉进屋里去了。 “小喜,跟二姐进屋,别跟他们在外头疯。” 田小喜从小身子骨弱,平时就不大出门的,所以翠花对她格外照顾。 这边院子里收礼物的,给压岁钱的,说拜年的吉利话的,一时间嘈杂无比。 说了会儿闲话,周氏就张罗留大家吃饭,两家人都是至亲好友,也不多客气,因周氏怀着身子不方便,田徐氏和庆婶都去灶屋帮忙了,男人们则在正屋侃大山。 这些孩子过年都算长了一岁,几个男孩子都已经是半大小子了,至少在古代人眼中是这样看的。 于是包括吴明在内的几个小子都被叫进了屋,学习大老爷们的唠嗑方式,田庆还让几人轮流尝试了一下烟袋锅的滋味,一时间正屋里咳嗽声四起。 荷花在梅花屋子里跟姐姐们和小喜在一起玩,却留心着正屋的动静,听见咳嗽声不由得有些心焦。 东北这是什么习俗嘛,小小年纪就要训练他们抽烟喝酒,简直是摧残儿童! 别人她倒不担心,可是吴明才多大—— 对了,吴明都十三了…… 这个念头忽然闯进了她的脑海,让她不由得有些分神。 十三岁也算是个孩子吧?咋能烟酒全沾呢? 还有,她下次应该问问吴明的生日,要是生日小,那就更不能祸害身子了。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听见田小喜的声音:“荷花姐,你寻思啥呢?” 荷花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屋子的女孩子都在看着自己。 “啊?没啥啊……那啥,你们说啥呢?”她赶紧掩饰地问道。 梅花抿嘴一笑:“夸你有本事呢!又认得字,又会赚钱……” 她们刚才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荷花,没想到当事人却神游天外,连句谦虚的话都不会说。 荷花嘿嘿一笑:“我这算啥本事?我大姐才厉害呢,绣出来的花活灵活现的!” 都是女孩子,一听到针线活比认字要有兴趣得多,尤其是田小喜,看到梅花的刺绣满脸羡慕,一个劲追问做针线的技巧,比平日里的话多多了。 荷花见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了,才松了口气,悄悄出了门。 到正屋门口,她把门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屋里张望。 屋里烟雾缭绕,传来男人们粗犷的笑声,她掩住鼻子,好一会儿才看清吴明的位置。 “小明,小明!”她冲吴明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吴明见是她,立刻走了出来。 “荷花,怎么了?” 荷花见他脸色还好,才放下心,又凑过去闻了闻他的衣裳。 “一股子烟味!”她在鼻端扇了扇,皱起了小脸,“你说你学啥不好,非要学抽烟!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虽然她的措辞有些奇怪,吴明却不以为意,反而微微笑了。 她是担心自己,他知道。 但是他也不会告诉荷花,田福都抽了,他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能被田福比下去。 “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碰了。”吴明轻声说道。 荷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追问道:“嗓子难受不?要是难受,一会儿我给你熬点儿梨糖水喝。” 吴明本想说没事儿,听到她后半句又临时改了主意。 “好,正巧我觉得嗓子有点儿干。”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帘子一掀,一个身影跑了出来。 “咳咳咳……荷花?”田福本来是想出来换口气,一看到荷花赶紧止住了咳嗽,一时间憋红了脸,“你、你咋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能来?”荷花白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学什么抽烟,一身臭味,难闻死了!” 荷花刚说过同样的话,可态度却截然不同,吴明看在眼里,唇角不禁弯了弯。 田福的脸更红了,好在他肤色黑,看着倒不是很明显。 “啊?我爹说……说是个爷们儿都得会抽烟……” 田福急得语无伦次地解释,荷花却扭过脸去,像是嫌弃他身上的烟味。 “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屋了!” 见荷花走了,田福一脸迷惘地看向吴明,想要从他脸上看到同命相怜,可是却只看到了淡淡的笑意。 荷花走了,吴明也不多留,说了句“我先回屋了”,就转身走了,留下田福原地凌乱。 他看了看荷花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微微晃动的门帘子,只觉得满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接下来就是去各家拜年走亲戚,荷花他们相熟的人家不多,无非就是田大力家和田庆家,其他的比如村头的老赵家,以及几家和田大强周氏等有交情的人家,几天就走得差不多了。 荷花本以为田大强还会去田家老宅的,没想到自从除夕那天被赶出来,田大强就再没去过,连提都没提过,这让荷花倒是暗暗称奇。 看来这个老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愚孝的傻男人了。 等村里的亲友走动得差不多了,荷花想起一件事来。 “爹,娘,咱是不是应该去顾开元家看看啊?” 荷花这么一说,田大强和周氏同时想了起来。 “可不是咋地!人家救了咱梅花的命,过年了咋能不去一趟呢!” 两人满脸懊悔,都觉得忘了救命恩人实在不应该。 周氏赶紧张罗礼物,荷花在一旁提点帮衬,备了一份重重的年礼,又跟田大力家借了牛车,初五一早就往邻村去了。 荷花提前跟吴明了解过顾家的情况,知道他家只有一个寡母,可是周氏月份大了不能折腾,这三九天路面都是冰雪,也不敢让她出门,只好让田大强带着荷花和吴明前去拜访。 早上临行前,荷花跟梅花说了一声,没想到梅花听了便坚持要去,荷花想着她上次回来是昏迷着的,只怕连救命恩人的长相都没看清,这次想要去当面道谢也是应该的,就让她多穿点儿衣裳,又拿了两床厚被褥给她铺在车上,让她也跟着一起去。 到了邻村,他们在村口打听了一番,便往顾家走去。 这村子很小,荷花目测着似乎还没有小田村大,从村头往里走,拐了两次弯,他们就到了一处老旧的院落。 只见这院子不大,院内是两间低矮的土坯房,四周围着歪歪扭扭的篱笆,虽然看着破旧些,却收拾得十分利索,各种工具整齐地立在墙角,柴禾和木头在院子里堆得高高的,上面落着厚厚的积雪。 院子里,顾开元正在认真地劈柴,许是干得累了,他没戴帽子,身上只穿了件小袄,领口处的盘襟也解开了,时不时还抹两下额头的汗。 正文 第314章拜访 吴明看了看荷花,见她冲自己点点头,便隔着篱笆墙叫道:“开元兄,开元兄!” 顾开元略带茫然地抬起头,立刻就看见了院外的吴明和荷花等人。 “吴明?你……你们怎么来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冷不丁又想起自己此刻衣衫不整,赶紧扣扣子,又差点儿忘了手里还抓着斧头,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又抓起一旁的棉袄披上,同时还想着赶紧过来招呼客人,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 荷花眼睁睁看着他的扣子系错了,忍不住想笑,又忙忍住了。 “顾大哥,你别着急,我们就是过来拜年的!”实在看不下去顾开元惊慌失措的样子,她高声说道。 顾开元连忙点头,这会儿总算是把自己弄利索了,就过来打开了篱笆门。 看到田大强,他顿了顿才叫道:“田叔,过年好。” 虽然他年纪不小了,但是论辈分他应该跟吴明是同窗,所以也该管田大强叫叔。 田大强应了一声,笑道:“开元,过年好啊,你娘在家不?” “在,在。”顾开元深吸了口气,把他们往里让,“进来吧。” 一行人依次走进了院子,荷花落在最后,她跟在梅花后面走了进去,忽然发现,在梅花经过顾开元身边的时候,顾开元居然低下了头。 看到这么个大男人竟然会不好意思,荷花更加忍不住想笑了。 顾开元倒没发现荷花扬起的唇角,他低了头,目光却落在梅花的裙子上,素色的裙摆绣着一行淡青色的花枝,虽无花朵点缀,也毫不起眼,却素淡雅致,令人体会到细微之处的精美。 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梅花。 上次雪夜,他救人心切,没注意过梅花的长相,可是这次他却看清楚了,阳光下的少女脸色虽然苍白,面容却很是清秀柔美,他只看了一眼,心脏就不禁砰砰直跳。 他已经好一会儿没劈柴了,身子咋还这么热呢? 顾开元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不像正人君子,这让他又愧疚又紧张,手心里直冒汗,本就口齿不伶俐的他,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对客人说什么了。 好在吴明是他同窗兼好友,知道他性子木讷,也不以为意,倒是主动与他攀谈。 “开元兄,这几日在家里做什么呢?” “噢,无非就是做点儿杂活。”顾开元努力不让自己注意梅花,这样他说话就正常多了,“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时间不多,趁着这段日子有空闲,把家里的活计都做好,这样我娘就不用受累了。” 荷花注意到院子里那堆木头绊子的断茬都是新鲜的,柴禾也都堆得高高的,看来顾开元是趁着这些日子,给家里的木柴都劈好了。 这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问道:“开元哪,你跟谁说话呢?” “娘,是我的同窗吴明,还有他家里人。”顾开元赶紧过去扶着老太太,回答着她的话。 荷花就知道这老太太是顾开元的娘亲了,忙笑着迎上去:“顾大娘,过年好啊!您身子骨真硬朗!” 荷花那小脸笑得格外喜庆,嘴巴又甜,顾李氏见了不由得高兴。 “好,好!”她一边笑着应着,一边责备顾开元,“这么冷的天,你咋让人家在外头站着呢?快进屋,都进屋暖和暖和!” 大家进了屋,顾李氏又张罗倒水喝,又给荷花和吴明拿瓜子吃。 荷花见这屋子虽然狭小,却收拾得很干净,屋里家具不多,除了炕和桌椅,就是一台纺车和一些纺织工具最显眼了。 听吴明说顾开元的娘亲靠纺织为生,看来的确是这样。 她正打量着,就见顾李氏端着东西过来了。 “我家就我们娘俩,过年了也没备啥零嘴,你们吃瓜子吧,这是我早上刚炒的,还热乎呢!”顾李氏热情地招呼道。 荷花和吴明等人忙道了谢,田大强便说道:“顾嫂子,我们这趟就是来给你们拜个年,年前你儿子救了我闺女,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啥?你说啥?”顾李氏倒水的动作一顿,满脸惊诧地看向他,“开元……救了你闺女?” 荷花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还不知道这事儿。 田大强和吴明等人显然也没料到,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开元身上。 顾开元被众人看得低了头,闷声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儿,我……我就没跟娘说……” 他这表情就算是承认了,顾李氏放下水壶,脸上还带着些许震惊。 “腊月有一天晚上你没回来,是不是那天的事儿?” 顾开元点点头:“嗯,就是那天,那天太晚了,田叔他们非得留我住下……让娘担心了。” 他们娘俩相依为命,儿子一夜未归,顾李氏也跟着担心了一整夜。 现在知道顾开元是为了救人,顾李氏才释然了。 “你这孩子,救人是好事儿,咋不跟娘说呢?”顾李氏轻声说了他一句,到底不忍心责备太多,便向田大强笑道,“不是啥大事儿,咋还劳烦你们跑一趟,没事儿,没事儿啊!” 看她丝毫没有居功的样子,反倒让田大强和荷花不知道说啥了。 “大娘。”从一进屋就没说过话的梅花,此刻开口了,“对顾大哥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可对我来说,这可是救命之恩,我永生难报。” 一边说着,她站起身来,向顾李氏和顾开元盈盈行礼。 这举动太突然,让顾李氏母子俩双双愣住了。 “唉,这是干啥?闺女,快起来。”顾李氏回过神来,赶紧扶住了梅花,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坐下,让大娘看看。” 顾李氏握着梅花的手上下打量,梅花略带羞涩地低了头。 “多好的闺女,真好看哪!”顾李氏由衷地称赞道,“往后可得照顾好自个儿身子,知道不?等你以后成亲当了娘就知道,这孩子是爹娘的心头肉,要是闺女你有个啥好歹的,可让你爹娘咋整啊!” 几句话听得梅花红了眼眶,重重地点头:“大娘,我记下了。” 田大强想起那夜的惊险,也不禁心里难受,忙把头扭到一边,将带来的东西打开。 “顾嫂子,我们家也没啥像样儿的玩意儿,这些东西你收下,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顾李氏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惊住了。 麻袋里露出满满当当的东西,山鸡野兔冻肉冻鱼的都有,装了好几麻袋。 “这哪行?这太多了,太多了!”顾李氏立刻起身,把沉重的麻袋往田大强面前推,“这些东西太贵重了,你们赶紧拿回去,我们不能要!” 顾开元见她费力,忙上前帮忙,也是坚决推辞:“田叔,这些真的太多了……” “再多的东西,也没我闺女的命重要啊!”田大强真心诚意地说道,“你们要是不收,那我们真不知道咋报答你们了!” “不用报答,真不用!”顾开元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尤其当着梅花的面,他也不多说,只是把东西往田大强和吴明的手里塞,说啥也不肯要。 眼瞅着几人推来推去的,荷花忍不住说道:“顾大娘,顾大哥,你们就收下吧!我爹说的在理儿,这些东西再值钱,也没我大姐重要。顾大娘你们不收,难不成是我大姐的命还不值这点儿东西?” 大家闻言一愣,顾李氏怔了片刻,苦笑道:“你这丫头的嘴呀,咋这么厉害呢?让我说啥好呢?” 正文 第315章越看越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顾李氏娘俩还不收,那真成了看不起梅花和田家了。 顾李氏勉为其难地收了东西,便一定要留他们吃饭,荷花知道她是收了厚礼于心不安,想要留他们吃饭做补偿,也就笑着答应了。 这一下子来这么多客人,让顾李氏一个人做饭就有点儿太辛苦了,荷花想着梅花还没好利索,就自告奋勇前去帮忙,在灶屋给顾李氏打下手。 虽然两人差了整整四十岁,可是荷花发挥出她老少通吃的沟通技巧,很快就跟顾李氏聊得热火朝天。 聊了半天,荷花也基本了解了顾家的情况,原来顾家从前也是个普通的农户,后来为了供顾开元读书,他们卖了家里的仅有的田地,四处借钱,好不容易才供顾开元考上了童生,他们老两口就越发有了指望,只盼着顾开元考中了秀才,家里就好过了。可是不知道为啥,顾开元一直考,却一直考不中,这些年折腾得家底全都光了,亲戚朋友都不敢跟他们来往了,老顾头着急上火的,结果一病不起,临终之前还反复叮嘱顾开元,一定要考中秀才,光宗耀祖。 如今他们家是一穷二白,可是顾李氏却咬紧牙关,日夜织布贴补家用,非要把儿子供出来,完成老头子的遗愿。 顾开元也跟爹娘一样,是个执拗的性子,考不上秀才,他连亲事都不考虑,他们家虽然穷,也有几户人家看中顾开元读书有指望,想要结亲的,可是顾开元却放了狠话,考不中就终身不娶,结果就蹉跎至今。 荷花听了这番话不禁唏嘘,她原本就奇怪,顾开元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一帮半大小子在村塾混,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苦衷。 荷花听了,便安慰顾李氏道:“大娘也别太着急了,我听吴明说,顾大哥是个好学的,又肯用功,考中秀才是早晚的事儿,大娘别担心。” 听到吴明这么评价顾李氏,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这话听着就舒心。”说了几句,她便看了看灶屋外头,见没人才意有所指地说道,“看你大姐文文静静的,跟你性子不大一样呢!” 荷花是何等机灵,一听就知道顾李氏是想打探梅花的情形,便笑道:“我大姐自然跟我不一样啦,我是村里长大的野丫头,她在县里大户人家做了八年大丫鬟,谈吐见识比我强多了。” 顾李氏手里的木勺顿了顿,似乎微微一怔,口中重复地说道:“噢,以前给人家做丫鬟啊……” 荷花听她的语气带着隐隐的犹疑,忽然想起一事,忙又补充道:“我听大姐说,她是专门做针线的,大娘你针线活也很好吧,回头让我大姐跟你讨教讨教。” 她想起来,古代的大丫鬟可是有很多种用途的,其中有不少就是主人家的通房,顾李氏应该是担心这一点吧。 她说完这话,果然就看见顾李氏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道:“那梅花的针线活肯定很出色了,就大娘这点儿手艺,还是别现眼了。” 说着又问起梅花的一些情况,荷花捡能说的告诉她了,其他的她就说自己年纪小不清楚,顾李氏想着她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懂得那么多事儿,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荷花察言观色,估摸着顾李氏可能是对梅花印象挺好的,想要进一步了解一下,很有可能就是想说给自家儿子。 想想也是,顾开元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当娘的能不着急吗?这古代的女子十五六岁就嫁人了,这年头又不流行大叔控,人家花季少女肯定不会考虑比自己大十几岁又一穷二白的男人,至于剩下的基本都是歪瓜裂枣,像梅花这样年纪相差不多,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女子还真不容易碰到。 再说,顾开元又是救过梅花一命的,自然又算是很有缘分了,也难怪顾李氏会上心。 只是荷花怕梅花还有心理创伤之类的,倒不好明说,对顾李氏的盘问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仿佛根本没发觉顾李氏的意图。 这边顾李氏只当荷花还是个懵懂的孩子,问了不少关于梅花的事,渐渐地对梅花有了初步印象。 等饭菜做好了,顾李氏和荷花一起摆碗筷,顾李氏有意无意地把梅花的位置安排在自己身边。 这农村没什么男女大防,顾家人口又少,所以大家也不讲究那些虚礼,都凑在一桌吃饭。 东北请客有饭就要有酒,田大强这边拉着顾开元和吴明喝上了,顾李氏便一个劲拉着梅花说话。 她越是看着梅花,越是觉得这闺女是个难得的,长得好看,性子文静,举止斯文,问起针线上的事儿也是头头是道的,顾李氏自己是织了多少年布的,对这方面也算是懂行的,自然能看出来梅花的确是个针线好手。 这娶媳妇啊,长相性子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要能过得日子,古代女人要是针线好,那都是心灵手巧的,就算家里再穷,做点儿针线也能贴补家用。 顾李氏这么寻思着,就越看梅花越是顺眼,越是舍不得她走,也不管那边三个大小爷们儿早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硬是拉着梅花一直聊到了日头西沉,还不肯放手。 荷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才头一回见面,不应该留得太久了,慢慢相处才好嘛。 她催促了好几次,田大强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又是一番忙乱,顾李氏把他们带的麻袋都腾出来,又给装了不少自己晒的干菜,干豆角干茄子地瓜片之类的装了好多,还有自己做的粘豆包和包子等干粮,再加上自家腌的两棵酸菜,另外还有一盆刚熬好的肉皮冻。 “家里穷,没啥好东西,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带回去尝尝鲜。”顾李氏不容他们推辞,硬是把东西塞进了他们的牛车。 梅花和荷花实在推辞不掉,只好连声道谢。 顾李氏和顾开元足足把他们送到村头,才停下脚步,一边挥手,一边说道:“梅花,得了空儿只管来,陪大娘说说话,啊?” 跟热情的顾李氏告别,荷花他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田大强靠在麻袋上,口鼻间还喷着酒气,不住地念叨着:“好人啊,是个好人哪……” 荷花也不知道他是在说顾李氏还是顾开元,不过看得出来,今天田大强很高兴。 梅花则捂着被子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在寻思啥。 荷花想跟梅花说几句话,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折腾了一天,梅花也累了吧,她还是别吵她了。 这时她忽然觉得肩膀一沉,扭头看去,才发现是吴明倚靠在她肩上。 这小子不是喝不醉么,怎么一到她面前就原形毕露了? 荷花略带无奈地摇摇头,拉起被子的一角给他盖上,又给他掖了掖衣角。 做完了这些,她就去照看牛车,免得这半大的小牛走错了路,自然就没发觉到吴明微微翘起的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喜欢被她关心的感觉。 吴明轻轻动了动,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从顾开元家回来那天晚上,就开始下起了雪,大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山里的小田村越发显得银装素裹。 这两天荷花他们就没出门,在家里吃吃喝喝,享受过年的悠闲时光。 雪停了,他们也没急着出去,这场雪下得大了,外头的雪都没到膝盖以上了,得晒晒才能塌下去。 这天上午,一家人除了周氏和梅花,都在院子里头扫雪。 正文 第316章试验对象 这两天大雪下的,家里的牲畜在圈里憋了两天都闷坏了,杏花赶紧先把羊圈和鸡圈的积雪扫干净,把牲畜们放出来透透气。 还残留着些许积雪的空地上,动物们高兴得直转圈,一时间咩咩的羊叫声,咯咯的鸡叫声,嘎嘎的鸭叫声混成一片,连黑风也美得在雪地上直打滚,给一身厚厚的黑毛点缀上白色的雪花。 荷花扫雪扫累了,杵着大扫帚站在院子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家里的动物真多啊,都快赶上一个小型动物园了。 农家讲究的是六畜兴旺,说的就是她家这种情况吧。 鸡鸭鹅狗猫羊,现在就差猫了,回头让杏花去村里打听打听,抱一只回来,家里的牲畜就齐全了。 不过养猫得等周氏生了孩子以后的,听说猫身上有弓形虫,对胎儿不好呢。 至于牛啊马的,她家没田地,养着没啥大用处,暂时就不考虑了。 荷花正琢磨着过日子的事,就见吴明从屋里出来了。 “荷花,你要的方子都写好了。”他递过来一沓字迹新鲜的纸张,上面的楷书写得漂亮又工整。 荷花一听便来了兴致,接过了那些字纸。 这是她这段日子经过反复推敲和实验,最后敲定的药妆方子,因为她懒得写毛笔字,索性就把最后整理和誊录的工作交给了吴明。 “嗯,字写得不错,不过比我还差了点儿,小明你要再接再厉,知道吗?”她一边小心地收好纸张,一边大言不惭地教育道。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吴明不禁笑了,转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要这些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订成册子,那样就方便多了。” 当时荷花找他誊录的时候特意叮嘱,要把每个方子都记录在单独一张纸上,也不需要按照顺序写上数字,这让他十分不解。 他一直觉得荷花做事很有条理性,为什么不把这些方子统一写在册子上呢?这样无论是携带还是寻找都会方便得多。 荷花听了他的疑问却不回答,反而故作神秘地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吴明的笑容淡了淡,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荷花看出他不太高兴,转念一想,也是,用完人家就甩过墙,连这点儿事儿都不告诉人家,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地道。 想到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冲吴明笑道:“你放心,这些都记在我脑袋里呢,不会弄错的。” 说完,荷花就拉着他进了屋:“过来,给我帮个忙。” 吴明被她拉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真是的,这丫头使唤自己从来都不会客气的。 进了屋,荷花就把那些药粉和工具找出来,自己则拿出一杆小秤,由她口述,让吴明把各种药粉递给自己。 这个一两,那个二两,她把数种不同的药粉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再小心地分成单独的小包。 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单位最小的秤了,可是还是达不到现代的精细,所以她只能按照这种办法来平均分配。 两人正忙碌着,杏花进来了。 “呀,你俩在干啥呢?”杏花一看见他们忙碌的样子,立刻眼睛发亮,赶紧凑了过来,“荷花,你又做啥好吃的了?” 记得上次她看见荷花鼓捣药粉,是为了做什么八珍糕,她记得那东西软软糯糯的挺好吃。这回做的又是什么美味呢? 荷花正忙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哭笑不得。 “三姐,你咋这样呢,看啥都像吃的?”她白了杏花一眼,一脸无奈地说道,“二姐说得没错,你呀,就知道吃!” 杏花被小妹妹说了几句,也不以为意,注意力依然放在那些药粉上。 “要做吃的,咋不去灶屋呢?”她环视了一圈荷花的房间,自告奋勇要帮忙,“要不要我去帮你拿笼屉啊?” 荷花彻底无语了,还是吴明笑道:“三姐,这不是吃的,是荷花自己配的方子。” 至于有什么用途,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荷花一边分着药粉,一边说道:“这么地吧,三姐你也来帮我个忙,要是帮得好,你想吃啥我都给你做。” “真的!?”杏花的眼睛更亮了,“我要吃上回那个什么葡萄饼,还有云糕,还要吃米花糖……” 她都没问帮什么忙,就好像只要荷花做好吃的,她什么都肯做似的。 “是葡萄干饼干!”荷花终于忍无可忍,“还有云片糕!” 之前她试过烤饼干,只是没有合适的烤箱烤炉,家里的小炉子又不好控制火候,平时她没空儿也做得不多。另外古代找不到蔓越橘干,她都是用葡萄干替代的,所以就叫葡萄干饼干了。 “啊啊,反正就是那个东西啦!”杏花嘻嘻笑道,显得很开心。 有好吃的就行,管它叫什么名字呢? 最近荷花天天藏在屋子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也没心思管家里的事,家里的伙食标准都下降了。 荷花闭了会儿眼睛,希望老天爷赐给自己更多的耐心。 “行,这些都给你做,行了吧?不过还有个条件,”荷花看着杏花,顿了顿才说道,“你得让大姐和二姐,也用我这个药粉!”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杏花先一口答应,才回过神来,“你说啥?你让我们用这个药粉干啥啊?” 这个吃货杏花,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荷花的美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荷花把包好的药粉递给杏花,说道:“我的要求就是,让你们用这个药粉,把这药粉擦在脸上。” 杏花瞠目结舌地盯着荷花,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药粉?擦脸上?”杏花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不只是她,连一旁的吴明也听愣了。 他跟着荷花一起研究了这么久,一直以为她是想做什么吃的,包括磨成药粉,他也只当是荷花要做药丸。 直到此刻他才听清楚,荷花费这么大功夫做的药粉,是要涂在脸上的! 吴明和杏花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药不是用来吃的吗?为什么要抹在脸上? 荷花看着两人震惊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就说道:“你们就放心用吧,我已经试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这药粉她配好之后,在自己脸上抹过了,没有过敏反应。 但是要想将药粉投入市场,她还是觉得要多做几次试验,才能放心开卖。 杏花愣愣地接过药包,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荷花那边已经自顾自说开了。 “三姐,这药粉的用法是这样的,把一包药粉放在碗里,用温水化开,搅拌成糊糊状,对,就跟搅浆糊那样,千万别弄得稀了,然后用木勺子抹在脸上,要避开眼耳鼻,要涂抹均匀……” 她详细地说着,怕杏花记不住,又说了两遍,最后看她还是一脸茫然,只好说道:“算了,晚上咱去大姐房里,我教你们做。” 杏花低头看着药包,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答应得太快了。 “那啥……荷花,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用的啊?你跟我说实话。”杏花想象着这么些东西抹在脸上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你三姐我才十四,我可不想变成丑八怪啊!” 荷花看她一脸惊恐的样子,差点儿笑喷。 但是随即她就笑不出来了。 在古代人看来,自己这个面膜粉是很难接受的吧?杏花愿意冒着毁容的危险帮自己做实验,只可能是因为姐妹情深。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感动。 “三姐你放心,这药粉是让脸上变白变嫩的,我研究了好久的,自己也试过了,不会有啥问题的。”说着她还指着桌子上那些剩余的药粉,说道,“你看,这是白芷,那是白术,还有那些,都是咱平时吃的,这东西吃到肚子里都没事,抹脸上就更不会有事了。” 正文 第317章争执 听了这番话,杏花顿时放心多了,接着就注意到了她前头的话。 “你说啥?这药粉能让脸变白,变好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几乎不敢相信荷花的话。 荷花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在研究嘛,有没有效果,还得姐姐们帮我试试才知道。” “行,没问题!”杏花这回答应得很痛快,“我这就跟大姐和二姐说去!” 女孩子谁不爱漂亮?更何况还能帮上小妹子,还能换好吃的,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 等杏花兴冲冲地跑出去了,吴明才开口问道:“荷花,你这个药粉真的能让人变白?是不是涂在脸上……”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刚才配药粉的时候,他可是看见了,这些药粉每种都不少呢,要是用水混合了估计要小半碗,这么一大堆东西一直糊在脸上,该有多吓人? 荷花看到他欲言又止又心有余悸的表情,冷不丁想起他之前说的,见过有丫鬟在脸上抹得白得吓人的水粉,顿时失笑。 “这个跟你见过那种不一样,你说的那个,是一直顶在脸上,我这种是在脸上抹一会儿,最多一刻钟,就要洗掉的。”她强忍着捧腹的冲动,耐心地解释道。 吴明听了,明显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要她们别顶着大白脸出来吓人就好了。 荷花别过脸去,一边无声地闷笑,一边收拾东西。 笑过之后,她又有些发愁,这面膜粉连吴明和杏花都不容易接受,以后可咋卖呢? 看来,她研究出了配方,还要好好研究营销技巧啊。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东北依然是冰天雪地的,丝毫没有开化的迹象。 等外头的路稍微好走了些,田大强就带着荷花和吴明去了村长家拜年。 其实早就该来的,只是田平泉家是村里的大户,平日里也很有威望,所以过年这些日子他家天天是络绎不绝,都是来拜年送年礼的人,荷花想着过了头几天,去村长家拜年的人没那么多了,他们再去拜访,没想到一场大雪又给耽误了好几天。 到了田平泉家,果然看见正屋里已有几个来拜年的人,正跟田平泉夫妻俩不住地说笑。 见田大强父女几人进了屋,屋里的气氛有了短暂的沉默。 田平泉似乎没发觉到旁人的异样,见到田大强进来,虽然没起身相迎,却也笑着打了个招呼,田米氏更是拉过荷花不住地问这问那。 见村长两口子对田大强他们这么热络,屋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色,很快也跟田大强寒暄起来。 尽管之前有了梅花的事,但是田平泉对田大强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村长都没撂脸子,他们几个村民还能敢对田大强不理不睬的?那不是公然挑战村长的权威吗? 荷花面上跟田米氏说着吉利话,眼角余光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田平泉真的是个处事公正的村长,也挺有人情味的,有他撑腰,自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荷花便说要去探望先生和师娘,跟田平泉他们告辞出来,往田峰他们那边去了。 房门紧闭着,荷花和吴明对视了一眼,荷花便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先生,师娘在吗?我是荷花,来给你们拜年呢!” 房内传出一声简短的“进来”,便没了下文。 荷花一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听见屋里是田宋氏的声音,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这房间她来过多次,已经很熟悉了,只见此刻房内燃着炭盆,温暖如春,墙壁上几幅字画间贴着喜庆的福字,像是田峰的手迹,倒是不显得突兀。贴着红艳艳窗花的南窗下,田峰和田宋氏在小桌旁聚精会神地相对而坐,两人目光都盯着桌上的棋盘,连他们进屋都没抬头看上一眼。 看到这一幕,荷花不禁莞尔。她冲田大强和吴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三人轻手轻脚地在一旁侍立。 吴明和荷花还好,看着田峰夫妻俩下棋,虽然不说话,却也看得津津有味。田大强就不同了,他看不懂下棋的门道,又在一旁站着不能出声,一时间十分局促。 过了一会儿,田峰两人终于结束了棋局,田峰才抬起头来,向他们笑道:“刚才正下到紧要处,就没招呼你们,可别见笑。” 荷花和吴明自然连说没事,又捧了几句田峰的棋艺,几人正说着闲话,那头田宋氏已经数完了棋子,笑道:“又赢了两个子,先生承让。” 难得见到田宋氏调侃田峰,屋内的几人都笑了。 田峰似乎没有将输赢放在心上,捻须笑道:“无妨,无妨。读书方是头等大事,琴棋书画这等杂学,不精通也算不得什么。” 有吴明这个自己的得意学生在场,田峰也不觉得输了一场棋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话落在田宋氏耳中,便不大高兴了。 “夫君的意思是,除了读书,其他都是杂学了,没什么用处了?”田宋氏停下收拾棋盘的动作,认真地看着田峰问道。 见两人似乎要争执起来,荷花和吴明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田峰见妻子不乐意了,便解释道:“为夫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古语有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荷花听了这话暗叫不妙,果然见田宋氏闻言便沉了脸,打断了他的话:“夫君所言差矣,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江山社稷方能安稳太平。若是人人都只读书,那田地谁来种?布匹衣裳又从何而来?若是衣食住行都无人照管,读书又有何用?” 荷花只觉得一阵阵头痛,她知道田峰和田宋氏的性子,平日里最是平易近人的,可要是涉及到他们的专业知识,那不管是什么场合,都一定要理论到底的。 这平时相敬如宾的夫妻俩,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就争起来了。 被田宋氏这么一说,田峰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娘子所言不差,但是治国安邦,却要依据圣贤之言,而不是这些杂学。”他据理力争。 田宋氏被说得一滞,抬头看见荷花站在身边,立刻眼睛一亮。 “夫君说杂学无用,眼前就有个例子。”她指着荷花说道,“荷花是个姑娘家,我也没教她读过那些圣贤书,可她聪明伶俐,遇事知道活学活用,可以说是比那些死读书的强多了。就比如那个八珍糕吧,可是她自己研究做出来的。” 田宋氏之前脾胃不好,是荷花教田小娟做了八珍糕,以及一些调理脾胃的方法,调养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大见成效。 这是田峰亲身经历的,自然无法反驳。 荷花听了这话只觉得脊背直冒冷汗,她可是个冒牌古人啊,这八珍糕的做法融汇了无数古人的智慧,可不是她一个人研究出来的。 可是眼前这情况,她又没办法解释。 只见田峰顿了顿,微微笑道:“荷花本就聪明,又经你教导了这大半年,自然比寻常孩子要伶俐得多。” 言外之意便是,你自己教出来的弟子,自然怎么看都满意。 田宋氏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听了不禁气结,一时间要强起来,说道:“左右今天无事,吴明和荷花又都在,不如让两个孩子比试一番,看看是你的学生强些,还是我的弟子强些。” 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荷花和吴明惊讶对视,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把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田峰看着一脸固执的娘子,又看了看吴明,眼中露出几分精光。 “有何不可?只不过,娘子想怎样比试?” 正文 第318章比试 他对吴明是有信心的,又事关读书与杂学哪个更重要的大事,自然一口答允。 荷花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先生,师娘,这个……怕是不合适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宋氏白了一眼。 “有师娘在,你怕什么?” 看来,荷花想委婉拒绝的态度被田宋氏误会了,还以为她是怯场呢! 连荷花都被训了,吴明只好低了头,一副听从先生安排的神情。 田宋氏看了看一脸成竹在胸的田峰,说道:“若只比读书写字,荷花自然比不过吴明。可既然要比圣贤之道和杂学,就不能只考一样。” 田峰闻言来了兴致:“那娘子说该当如何?” 田宋氏想了想,说道:“至少要比三场,第一场读书,第二场写字,第三场杂学,由我来考吴明,你来考荷花。” 田峰难得见娘子这样争强好胜的心性,又是好笑又是新鲜,自然要依着娘子的要求。 “好,就是这样。只不过,我对杂学涉猎不深,这最后一场还要娘子出题才是。”田峰笑眯眯地说道,顺便捧了田宋氏一句。 田宋氏看了田峰一眼,虽然面带嗔怪,却还掩不住隐隐的笑意:“那写字就由先生出题,方才公平。” 于是,在没有任何人征求荷花和吴明的意见的情况下,这场比试就开始了。 荷花和吴明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两口子打架,关自己什么事儿啊?真是无语。 可先生都发话了,他们敢不答应吗? 而且,事关两位师父的脸面,两人连作弊都不敢,只好临阵上场,还得全力发挥。 田峰和田宋氏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屋里各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很快第一场比试就开始了。 田峰见娘子认了真,身为夫君,自然要相让一番,就让田宋氏先考吴明读书。 田宋氏也不客气,便向吴明说道:“你跟先生习了一年书,先生的书你自然都是看过的,这书房里的书,想来都考不倒你。” 这是自然,田峰毕竟只是个村塾里的教书先生,藏书也是有限,吴明是他的得意弟子,又肯刻苦用功,这些书早就被吴明看得滚瓜烂熟了。 田宋氏知道这一点,沉吟了片刻便说道:“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答出来,就算你,还有你先生赢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还特意瞟了田峰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自信。 田峰稍一分神,便听吴明恭敬地说道:“请师娘出题。” 田宋氏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读了那么多书,可知道‘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讲的都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田峰略带震惊地望着田宋氏,又看了看吴明,眼神中不无担忧。 荷花更是彻底,直接就是摆出了鸭子听雷的表情。 这不能怪她,这些词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又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吴明则是目光微垂,看不出情绪。 田宋氏见吴明半晌不答,追问道:“怎么不答?是不是不知道?”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得意地看了田峰一眼。 田峰无奈摇头,显然是接受了第一场比试失败的结果。 吴明顿了顿,说道:“师娘,这四本书是先夏时期的著作,据说早已失传,后人对此有多种说法,不知师娘问的是哪一种?”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田峰当然知道这四本书早已失传,相关内容也是众说纷纭,连他都不知道哪种是真那种是假,更何况是年仅十几岁的吴明。 而且,他平日里教书都是以圣贤书为主要,对于这些早已不存于世的古籍,他从未跟学生提起过,更不会说研究探讨了。 可听吴明这么一说,似乎对这四本书的内容所知颇深。 田宋氏也是一愣,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你都说来听听。” 吴明便说道:“郑玄认为,三坟五典乃三皇五帝之书,郑玄是东汉经学大师,对古籍造诣颇深。东汉经学家贾逵也认为:三坟,三皇之书;五典,五帝之典;八索,八王之法;九丘,九州亡国之戒。至于三皇五帝到底是哪几位古人,后世《尚书大传》、《风俗通义》、《战国策》等书均有不同说法,因为三坟五典已经失传,所以已不可考。” “西汉孔安国所做的《尚书序》则认为,三坟五典乃是三易五经,八索是八卦,九丘是九畴,乃上世帝王遗书也。孔安国是孔子后裔,因此这种说法也颇为流传。” “亦有人怀疑,《左传》中关于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四本书皆是刘歆伪造的,其实从不曾存于世。亦有人说,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并不是书,因为上古时期,图画文字皆刻于泥板或者陶器上,‘坟’指的便是刻字的泥陶,‘典’是陈列在案几上的文书,由竹木,石板,皮革丝帛等制成,是少典族发明的,因此名为‘典’。‘索’指的是结绳记事。‘丘’是可以平铺在桌案上的巨幅画作……” 听着吴明侃侃而谈,屋里其他三个人都震惊无比。 荷花看着神态从容的吴明,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么冷门的知识,他是怎么知道的,还记得这么清楚?! 吴明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很不对劲,赶紧打住了话头。 “师娘,学生只知道这些了,如有遗漏,还请师娘多多指教。”他谦恭而诚恳地说道。 田峰的藏书里的确没有这些内容,但是他们不知道,他在来小田村之前,在府里是读过很多书的。 府里有许多外头不曾有的孤本古籍,他出于好奇曾经翻阅过,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实在不在话下。 田宋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禁感慨道:“你说的一些说法,连我都不曾听说过,还谈何指教?” 说着她便转向田峰,神情比刚才多了几分钦佩:“夫君的确才识过人。” 田峰满面春风,捻须笑道:“是吴明博览群书,才智非凡。” 这话从田峰口中说出来,已经是非常高的赞誉了。 荷花看着两口子笑眯眯的样子,再看看吴明,也是一脸与有荣焉。 只可惜她还没等笑出声,就被接下来一瓢凉水浇得笑不出来了。 “好,现在该考荷花了。” 荷花那心情顿时觉得就像咬了一口苦瓜似的,小脸都拧成一团了。 “先生,我读书少,您就别考了。” 她可没吴明那个本事,要是再来一个什么丘啊索的,她肯定要出洋相了。 田峰看到自己学生那么出息,正喜气洋洋的,哪里肯答应,便笑道:“莫怕,为师不难为你便是。” 反正就算再难为荷花,这第一场自己也是赢定了的,还博得了妻子的夸奖,田峰自然不会再难为荷花。要是荷花答不出来,田宋氏脸上也没光彩。 于是田峰就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递给荷花。 “这一场比试的是读书,你从这本书里挑一篇,读下来再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这已经是很简单的题目了,荷花也清楚这一点。 她低头看了一眼,见田峰拿给自己的是一本《陶渊明集》,先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平时喜欢看杂书,跟田宋氏学习的过程中也看了不少书,这本书还不算难。 田峰让她自己挑一篇,她也不客气,翻到《桃花源记》那一篇,通篇朗诵再加上整体翻译,很轻松就过了关。 这一刻,她倒是很感谢自己前世的老师,逼着他们背课文,没想到居然这时候用上了。 第一场比试,吴明以绝对性优势取得胜利。 接着是比写字,由田峰出题,田峰心情正好,就命两人各写一篇《兰亭序》。 正文 第319章鸡兔同笼 荷花想着自己平日练字就比不上吴明,也就簪花小楷能像点儿样子,这一场铁定又输了。 没想到写完交上去,田峰与田宋氏居然一律认为荷花写得好。 荷花偷空看了眼吴明写的字,哪有平日里半分风采,再看看田峰和吴明师生俩露出一样颇有内涵的笑容,就知道这一场是人家放水了。 想想也是,两大男人与两个女子比试,虽然是源于夫妻玩笑,可是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再者说,对手一个是自家媳妇,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小丫头,师徒俩就很默契地放了一把水,让荷花也赢上一场。 于是就到了第三场。 说到杂学,看名字就知道,这里头的学问可就复杂了,明代科举最有名的自然是八股文,正统书院也只教授孔孟之道,推崇的是四书五经。所以除了这些圣贤书,其他比如医学术数天文地理之类的都算杂学。 那么田峰和田宋氏准备考他们什么呢? 田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示意由田宋氏出题。 田宋氏想了想,在一张纸上写了一段话,放在吴明和荷花面前。 “这道题出自《孙子算经》,你们两个来计算一下,谁最先算出来,就算谁赢。” 她一边说着,一边鼓励地看着荷花。 田宋氏知道,荷花的算术很好,让她来出题,她就故意出了算术题。 吴明看了荷花一眼,注意力就放在了那张写有考题的纸上。 虽然他主要攻读经史,但是算术也是有些基础的,只是这道题有些难度,所以他蹙紧了眉,一副竭力思索的神情。 荷花看到题目就惊呆了,居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不是吧,田宋氏出的题目居然是鸡兔同笼!? 见荷花半天没动笔,田宋氏有些担心了,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荷花回过神来,她拿起笔,一脸同情地看了吴明一眼,在纸上列下了最简单的xy方程式。 而吴明则拿着一大堆算筹,全力以赴地计算着。 还没等他解出一点儿眉目,那边荷花已经报结果了。 “答案是兔子有十二只,鸡有二十三只。”荷花一算出结果,就把计算过程都用墨汁涂抹掩盖了,把抹得乱七八糟的废纸团成一团。 田峰和田宋氏一愣,再看依然一脸迷惑的吴明,不由得叹了口气。 “荷花的结果是对的。”田宋氏公布完结果,忍不住问道,“荷花,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样太快了吧,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 荷花把废纸团暗暗藏在手心,小声说道:“平时去卖药材的时候,我总是默默地算多少钱,算得多了,就快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会方程式呢,要解释起来多麻烦啊。 田宋氏和田峰想起她小小年纪却要去卖药材,贴补家用又要供吴明读书,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下来。 “比试是荷花赢了。”田峰微笑着说道,“吴明,你可服气?” 吴明放下算筹,那神情倒像是松了口气。 “回先生的话,荷花聪明机智,我自然是服气的。”他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丝毫看不出尴尬的迹象。 听别人夸荷花,他比夸他自己还高兴,怎么可能会在意。 反正他早就认定荷花是自己的人了,夸荷花,自然就是夸他的眼光好。 田峰听了吴明的话,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吴明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胸襟,当真难得。 他要是知道吴明心里的真实想法,只怕会气得吐血。 比试完了,大家都放松了不少,田宋氏见自己的女弟子如此聪慧,又是高兴又是欣慰,拉着荷花坐下,不住地说着家常话。 这边田峰倒是不以为意,就当是哄自家媳妇玩了,过年不就图个高兴么? 说了会儿话,因为一直没看见田小娟,荷花就问道:“师娘,小娟不在家吗?” 田宋氏说道:“她呀,一早上就跑出去了,说谁家的姐姐过了十五就要出嫁,找她帮忙绣嫁妆呢。我看帮忙是假,凑热闹倒是真的。” 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说起另一个孩子:“幸好她只是个女孩子家,活泼些也没什么。她哥哥倒是不像她喜欢凑热闹,这阵子家里来拜年的人多,他嫌吵,自己躲去后面的屋子读书去了,他说自己学业本就不如吴明,要是过阵子他们俩一起去考白川书院,吴明考上了,他却没考上,那不是丢人了么……” 荷花前头还跟着说笑,听她说到后面几句,已经是听呆了。 什么白川书院?什么考试? 这时一旁的吴明听见田宋氏的话,先是一怔,接着目光就下意识地看向了荷花。 正好荷花也在看他,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疑问。 田宋氏自说自话了一会儿,见荷花神情不对,又看了看吴明,不禁蹙起了眉。 “怎么?荷花你不知道?” 荷花略带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努力回忆,怎么也想不起吴明啥时候跟她说过什么白川书院的事。 这时田峰也看出来不对劲了,说道:“吴明,你没跟家人说过?” 吴明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见他这神情,田峰就知道他猜对了。 他斟酌了片刻,向荷花说道:“荷花,以吴明如今的学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他又不肯这么早去考童试,所以我想,让他去参加县里白川书院的入学考试,我对吴明有这个自信,他在白川书院会更上一层楼的。” 他说的很直白,荷花立刻就懂了。 “小明,这么重要的事,你咋不跟我说呢?”当着田峰和田宋氏的面,荷花忍不住问道。 吴明眼帘微垂,片刻之后才说道:“先生这里还有很多需要我学习的,我想暂时留在村塾。” 田峰听了,不禁眉头微蹙:“吴明,学业不是儿戏,为师对你已经倾囊相授,若是你继续留在村塾,只怕会耽误了你。” 田峰说的是实话,这个孩子在村塾虽然时间不多,但是聪明又刻苦,底子又好,他所能教授的知识已经全部教给了吴明了,再留吴明在村塾,只会耽误他的学业。 荷花紧紧盯着吴明,她想问他原因,又想责备他对自己的学业这么不上心,这么大的事居然还瞒着她,可是最后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她想到了,在腊月过后,家里就接连出事,仅有的积蓄也全都给梅花治病了,还欠了薛神医那么多钱,这些吴明都看在眼里。 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去县里读书? 去县里读书,就意味着要离开小田村,书院的束修,衣食住行,县里的花销,哪一样能少得了银子? 有那么一刻,荷花很恨他的聪明,又很心疼他的懂事和体贴。 荷花站起身,走到田峰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感谢先生和师娘,对吴明和荷花这样关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看着田峰,“吴明上书院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吴明听她如此说,便猜到了她的想法,立刻就想开口:“荷花,我——” 荷花回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的事,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看着十一岁的荷花像个大人似的说话,田峰和田宋氏又是感动又是怜惜。 “荷花,夫君与白川书院的吴先生是同窗,他会为吴明引荐的,在书院也会有所关照,你放心好了。”田宋氏安慰荷花道。 荷花向田宋氏笑了笑:“那就多谢先生和师娘了。” 田峰见吴明在一旁似乎想要说话,便意有所指地对荷花说道:“荷花,白川书院的入学考试是在二月初,若是想去参加的话,正月底就该去县里了。” 正文 第320章何必对我这样好 他也不想出卖学生,但是他真的不想耽误吴明。 荷花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我记住了。” 说完了话,她就拉着吴明向田峰夫妻告辞,跟田大强离开了村长家。 回去的路上,荷花一路都没说话。 田大强看看两个孩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才好。 田峰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也知道吴明的学业要是被耽误了实在太可惜,可是以家里现在的条件,去白川书院估计很难。 田大强想着赚钱养家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走在了前头,也没注意吴明和荷花落在了身后。 直到快到家的时候,吴明实在忍不住了,快走两步跟上了荷花。 “荷花,你别为这事儿烦心了,我不会去白川书院的。” 荷花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所以呢?你是准备在村塾里念一辈子?” 吴明顿时语塞。 说不想去白川书院,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以他目前的处境,哪有能力承担去县里读书的费用? 荷花停住了脚步,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的担心,但是从我决定让你读书那天起,就没想过放弃。” 她转过身,正视着吴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去白川书院的!” 白茫茫的雪地里,荷花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吴明心头一震,情不自禁地拉过她的手。 “荷花,你何必对我这样好……” 荷花任由他温热的手拉着自己,说道:“你要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也就不瞎操心了,你既然肯用功,我可不想让你这个好苗子埋没在小田村里。” 说着,她便和吴明一起慢慢地往家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有没有问过先生,白川书院的束修是多少?” 既然决定了要去,她就要面对这些现实问题,银子肯定是首先要解决的。 吴明皱紧了眉头,顿了顿才说道:“听先生说,白川书院一年束修是五十两银子,笔墨纸砚,四季衣裳这些都不算……” 只学费就五十两银子,再加上吃穿住行,日常用品之类的,荷花估算了一下,一年一百两应该是够了。 想到这里她就稍稍放下了心,说道:“你只管去考试,银子的事交给我来想办法。” 以她现在挖药材的收入,供吴明读几年书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更何况她现在还要做药妆,她对未来还是很自信的。 吴明皱了皱眉,很坚持地说道:“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也会赚钱的。” 荷花脚步一顿,一脸怀疑地看着吴明。 “你?你会赚钱?” 在她的认知里,吴明还停留在小屁孩的阶段,他会赚钱?靠什么,给同窗抄作业吗? 被荷花充满疑问的目光盯着,吴明露出了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 “我帮人抄书,已经抄了很多本了。以后还可以给书铺抄书……”他越说声音越低,似乎没什么底气,“我已经存了四五两银子了……” 他没有荷花那么聪明的脑袋,能想出那么多赚钱的主意,他目前能做的就只有帮人抄书了。 虽然钱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荷花听得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恨恨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不好好念书,抄什么书?浪费时间,还费眼睛!” 她想到吴明伏在书案上抄书的样子,心里就揪得发疼。 “以后不许再帮别人抄书了,要不然我就……我就……” 她一时间想不起威胁的话,吴明却有些慌了,赶紧捉住了她的手。 “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你可别……别……”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荷花生气了,他心里就很不安。 荷花难得看到他窘迫的样子,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为了惩罚你,把你攒的私房钱交给我,我替你保管,知道没?”荷花理直气壮地提出了很不合理的要求。 吴明却是神情一松,一口应承:“好啊,本来就该是你的。” 他还真怕荷花不要他赚的银子呢,荷花肯主要跟他要钱,看来还是把他当成自己人。 荷花刚才说话没觉得,现在才发现吴明一直握着她的手,明明是平常的动作,此刻却忽然觉得脸上微热。 她假装拍打身上的雪粒子,放开了吴明的手。 前面就是家门口了,吴明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两人说笑着一起进了院子。 未来有了目标,日子也似乎更有奔头了。 过了几日,等道路好走了,荷花寻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和田大强去了柳川县。 柳川县比七里铺要远得多,算算路程要大半天,所以当天他们是回不了家的,荷花就带了些银钱,准备在县里找个客栈住一晚上。 他们先去了七里铺,又雇了个马车,等到了柳川县,已经是下午了。 县城比七里铺繁华多了,荷花上次来是半夜送梅花来治病,自然也没好好看看,这回有了闲工夫,坐在马车里不住地扒窗子往外看,越看越觉得新鲜。 街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挂着各种各样的招牌,五颜六色的条幅迎风招展着,伙计们在门口吆喝着招呼客人,还有摆摊的和叫卖着各种东西的小贩,再加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场面一点都不比后世的商业街差。 荷花不禁感慨,果然世界这么大,她得出来看看啊,在小田村里窝了一年,她现在都快变成逛大观园的刘姥姥了。 田大强找了家干净齐整的客栈,订了房间,父女两人稍稍休整了一下,趁着天色还没黑,就直接去了郑府。 这次过来,主要是给郑府拜年和送礼的,年前梅花受伤的事情,多亏了郑如松才找到了薛神医,救了梅花的命,这个人情荷花一直牢牢记着。 虽然人家家大业大,不会在乎荷花准备的礼物,可是荷花不是那种用完就甩过墙的人,过年了怎么也得来给郑府拜个年。 上次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荷花也摸不准郑府在哪,打听了一番才到。 在白天看来,郑府的大门更是气派,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恢弘,但是那高大厚重的墙壁,红底金漆的大门,还有门口那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每一处都透露着世家的气势。 荷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地去求见郑如松,她原本想着,把拜帖和礼物托门房收进去就行了,也算是尽了自己一份心意。 可是事实证明,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荷花走上台阶,敲了敲门环,便有一个声音应道:“谁啊?” 荷花说道:“我叫田荷花,是来送年礼的,烦请大叔帮忙给郑小公子传个话——” 她话还没说完,大门就打开了。 一张似曾熟悉的脸露了出来,看见田荷花立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田姑娘啊,快请进,快请进!”门房赶紧把门缝开得更大些,谦恭又热情地把荷花往里让,“外头天寒地冻的,田姑娘先进来暖暖身子,小的这就叫人去请小公子!” 这火热的态度跟荷花预想的完全相反,她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上次来郑府遇到的就是这个门房。 看来上次的事情给这个门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像她田荷花是郑如松多么尊贵的客人似的。 荷花不由得苦笑,只好跟着门房进了大门,田大强提着东西跟在她身后。 门房把他们带进小花厅,点头哈腰地陪着笑:“田姑娘您请稍候。” 他说完就退了出去,荷花听见他在外头很大声地喊道:“田姑娘来了,快给上茶!” 正文 第321章难得静心 连田大强也被这阵势弄糊涂了,悄声问荷花:“这是咋回事?” 他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见到田峰都会紧张地说不出话,如今进了深宅大院,更是紧张地直搓手,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荷花摇摇头,安慰道:“爹,没事儿,可能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能怠慢了客人……” 说到后头她自己也不禁失笑,上次来的时候这门房可不是这种态度,真是前倨后恭了。 荷花和田大强等了一炷香左右,便有小厮来请二人过去。 郑府实在是大,走了一进院子又是一进院子,院里头又是小径又是回廊的,没多大一会儿荷花就被绕晕了,只能凭感觉觉得这里应该还是外院,因为时不时还有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出现,肯定不会是只有女眷的内宅。 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不大的院落,带他们进来的小厮向一个书童模样的年轻小子说了几句,书童又进去通禀。 少顷书童就走了出来,说道:“公子请田姑娘进去。” 荷花迈过高高的门槛,跟书童进了屋子。 这房间应该是一处小书房,里面可以看到高高的书柜,上面摆放的都是书,外面的套间则摆着成套的黄花梨木的桌椅,上头铺着石青色的坐垫,窗边放着熏笼,不知道里面燃的是什么炭,屋子里暖融融的却一丝烟气也没有,反而还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木香。 荷花才进了屋,就见郑如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荷花姑娘。”他微微颌首,招呼道。 “郑小公子,过年好。”荷花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笑道,“我来得突然,打扰公子读书了。” “倒也没有。”郑如松坐在上首,示意她也坐下,“这阵子事情多,也难得静下心来。” 旁人都知道他性子冷清,不喜打扰,即使过年期间家里宾客众多,他也不会轻易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说荷花来了,他就忽然想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可到底是平日少言寡语惯了,见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好荷花性子活泼,言语爽利,三言两语就让气氛放松了下来。 “原本年前就该来的,可家里事情多,一拖就到了年后。头几日又下了场大雪,这不今天才能出村。”荷花笑着说起山村里的事,又说道,“我大姐的事儿,多亏了公子出手相救,要不然我大姐可就……” 她打住了话头不说,笑道:“我们村里也没啥稀罕玩意,让我爹带了些野物,还有灵芝和椴树蜜啥的,都是我们村里的土产,公子可别嫌弃。” 一旁的田大强连忙放下袋子,就要往外拿东西给郑如松看。 荷花赶紧拦住他:“爹,这是公子读书的地方,东西还是别拿出来了,回头让他们送到库房里去。” 这可不是他们小田村,送礼啥的直接拿给人看,郑如松这样的人物,哪里会看这些。 田大强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笑笑,重新扎好了口袋。 “行,那我给他们送过去,外头那个小子身板那么瘦小,可拎不动这么沉的袋子。”他一脸憨厚地说着,背着袋子出了门。 听他如此形容自己的书童,郑如松也不禁唇角微翘。 田大强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荷花和郑如松,气氛有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郑如松先开了口:“你大姐……怎么样了?” 荷花一怔,随即笑道:“多谢公子记挂,她已经好多了。” 看她笑容坦荡,郑如松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郑夫人的话。 她这样纯真可爱的女孩子,真的会有那样的大姐吗? 荷花敏锐地察觉到郑如松提到梅花的时候,眉间闪过的一丝阴霾,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薛神医和他有私交,那么梅花的伤情,他应该很清楚吧? 她知道这个年代对失贞的女人是什么看法,但是她不想跟郑如松讨论这个话题。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上次我去七里铺,我老姑说你派人去找过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郑如松回过神来,说道:“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我要回县里了,想在临走之前吃一次你做的面,所以才派人去找你。” 荷花恍然大悟,笑道:“公子真是太抬举我了,一碗面而已,想吃我以后可以经常给你做啊。” 她随口说完,才自觉失言,郑如松是什么身份,想吃什么吃不到,哪里会在意她做的一碗面条。 见郑如松微笑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有些尴尬。 “嘿嘿,我是说,你下次去七里铺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做。”她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 “下次……”郑如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好,等过完正月,我会去的。” 荷花微微一怔,她只是随口说说啊,没想到郑如松这么实在。 “你经常去七里铺吗?你去那儿干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看起来郑府在柳川县很有地位,府里又这么大,他总跑去七里铺那个小地方干什么? 郑如松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顿了顿才说道:“我姑母家在七里铺,我有时候……闲了就会去,我很喜欢那里的风景。” 他不喜应酬,可府里事情多,总有绕不开的时候,他就时常找借口出门,算是躲清静了。 荷花不疑有他,笑道:“现在可没啥好看的了,到处都是冰啊雪的,等过完正月,天气暖和了,雪也化干净了,那时候就好看了,我跟你说啊,到了春天,雪山上的积雪都融化了,流到山下汇成一条条小溪,有的地方还有瀑布呢……” 郑如松看着她笑嘻嘻地说着山上的事,不由得被她明丽的笑容感染,也跟着微微笑了。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为何她会给自己留下特别的印象,只因为她面对他,从未有过卑微,从不会有拘束。似乎他不是什么尊贵的郑府小公子,而是他们村里的寻常少年,可以和她一起笑,一起玩,一起说着山野趣事,不用被任何规矩束缚。 不曾在深宅大院里生活过的人,不会知道这自由是多么珍贵。 荷花正眉飞色舞地说着抓蛤蟆的事儿,田大强回来了。 “爹,你送完东西啦?”她见田大强不住地抹着额头,赶紧掏出帕子给田大强擦汗,“累坏了吧?” “累倒不累。”田大强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就是这院子太大,绕了老大一圈才回来。” 荷花忍不住笑了,向郑如松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郑如松一怔,神情间似乎有些失落:“再坐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下人备车送你们。” “谢谢公子,不用了。”荷花笑着回绝了他的好意,“我们一会儿还要去拜访薛神医呢。” 听她这么说,郑如松不便再留,起身送他们出了门。 看着荷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郑如松默默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屋。 可是再捧起书本,他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正月,应该很快就会过完了吧…… 这边荷花从郑府出来,就去了薛府。 去薛府送年礼的过程很顺利,门房接了帖子和礼物,连大门都没让他们进,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有过和薛神医打交道的经历,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薛神医有本事,摆点架子也是应该的,再说自己家本就是没啥身份的乡下人,凭啥让薛神医出门相迎啊。 给薛神医和郑府送的礼物不一样,因为薛神医是大夫,所以荷花这次在礼物里特意多备了些药材,灵芝,药酒,还有一些她自家留着的珍稀药材,都是在山上挖的,倒是没费什么银子。 正文 第322章受挫 荷花送完了两家的礼物,回客栈随便吃了点东西,想着明天还有事,就早早去睡了。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见田大强离开房间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回来了,窸窸窣窣地半天才躺下。 荷花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也懒得问田大强去做了什么,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次日早上起来,父女两人先退了房,就在客栈附近随便找了个铺子吃早点。 荷花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豆腐脑,一边说道:“爹,咱一会儿吃完饭,顺便问问县里哪里有卖胭脂水粉的,咱逛逛再回去。” 田大强听了这话,赶紧三两口咽下口中的油条,笑呵呵地说道:“这个啊,爹昨天晚上就打听过了,从前面那往南拐,那条街上就有好几个胭脂铺呢,最有名的两个铺子是百花红和玉容娇,里头卖的是各处来的胭脂水粉,货色可齐全了……” 荷花听田大强如数家珍地说着,都听得愣住了,连手里拿的包子都忘了吃。 “爹,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记得田大强也没来过几回县城吧,更不用提什么胭脂铺子了,他一个大男人咋可能去逛胭脂铺? 田大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啥,我看你年前年后一直在鼓捣什么药粉,还天天往杏花她们几个脸上抹,就寻思你可能要弄这些胭脂水粉的,昨儿就出去打听了一下。” 说起这个事儿,本来田大强没留意荷花在忙什么,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脸上白花花的女子从翠花屋里走出来,黑灯瞎火的,把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儿吓得半死,一问才知道是正在做面膜的杏花。 所以这事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嗯,说是心理阴影也可以。 荷花想起昨天晚上隐约听见田大强出去,没想到他竟然是去问这事儿了。 “爹,你越来越聪明了!” 田大强得到荷花的夸奖,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爹是个大老爷们儿,哪能老让你一个小姑娘出去赚钱呢?以后有啥爹能干的,你只管叫爹去做!”田大强很认真地说道。 “嗯!”荷花重重地点点头,心里头由衷地高兴。 有了田大强的支持,她就更有希望成功了。 父女俩惦记着正事儿,匆匆吃完早饭,就直奔胭脂铺那条街。 这条街应该是县里比较繁华的地段,比七里铺的集市还要热闹,再加上如今正是过年期间,到处都是出来逛街的人,田大强护着荷花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了一家名叫百花红的胭脂铺门前。 正值寒冬,大门前挂着厚厚的棉帘子,隔绝着外头的寒气,荷花掀开门帘进了屋,一股暖融融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里面到处都是穿红着绿的女子,以年轻的姑娘家和少妇模样的女子居多。 田大强进了屋子,乍一看见这么多花红柳绿的女人,顿时十分局促不安,又怕进了屋子不小心碰了哪个女子,只好站在门口处等着。 荷花一进来就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看了,这里的古代化妆品可真多啊,只拿胭脂来说,就有各种包装的,有成盒的,有成片的,还从浅粉到深红分出很多层次的颜色,再加上各个产地的,这么一分门别类,就摆满了一整个柜台。 水粉也是如此,根据不同的肤色,从白色到肉色分出各种不同的层次,有平常粉质的,也有粉质细腻的,有带着各种香味的,荷花看得目不暇接。 其他的诸如眉墨,口脂,熏香,澡豆,香胰子,以及各种化妆工具更是琳琅满目,连磨脚石都有。 柜台内几个打扮得娇艳的年轻女子,正在不停地向客人介绍各种胭脂水粉,滔滔不绝的口才加上自身的模特效应,让不少姑娘纷纷掏出了精致的荷包,毫不心疼地买下一堆堆的东西。 因为荷花年纪小,又是一个人来的,一时没人招呼她,她看了看四周,见里面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正眉开眼笑地看着满屋的顾客,就猜测这人应该是掌柜。 她挤过人群,向着掌柜走了过去。 “掌柜的,掌柜的!”隔着高高的柜台,荷花踮着脚冲那中年男子招手,招了好几下才引起那人的注意。 掌柜的目光转向她,见是个打扮得干净利索的小姑娘,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丫鬟来替自家姑娘买东西的,便笑着招呼道:“小姑娘,你想买点儿什么啊?” 荷花笑嘻嘻地问道:“我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能敷在脸上,让人变白变漂亮的粉?” “你说水粉啊?那边就有。”掌柜还以为她要买水粉,就指了指那边的柜台。 “不是那个。”荷花摆摆手,“是能把脸上的皮肤养得很细嫩很白净,哪怕什么胭脂水粉都不用涂,也能让人看起来很漂亮的的东西。” 掌柜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不禁一僵。 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啊?他做了这么多年胭脂铺掌柜,哪听说过这种神奇的东西? “你说的这东西,小店没有。”掌柜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说道,“要不,你去别的地方问问?” 荷花心里松了口气,忙笑道:“我有这种粉,可以滋养皮肤,让人皮肤彻底变白,掌柜你要不要看看——” 掌柜听到前面,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丫鬟,没想到是来卖东西的。 这么点儿个小丫头,穿着打扮跟个村里的野丫头似的,怎么可能会有好东西? 他越听越是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行了,你要不买东西,就快点儿走,别在这儿捣乱!” 什么滋养皮肤,让人皮肤变白的粉?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都不知道还有这玩意儿,这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十有八九是个小骗子。 没想到掌柜说翻脸就翻脸,荷花一愣,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药妆在古代不会有很大市场,但是没想到第一次就被人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荷花还想再说几句,可是那个掌柜却转过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荷花失望地低下头,转身走出了铺子。 到了门口,田大强看她的脸色,就猜到她是碰钉子了。 “荷花,咋地了?谁欺负你了?”田大强关切地问道。 荷花不想让田大强担心,就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事儿,走,咱去别家看看。” 出了百花红,被街上的冷风吹了一会儿,荷花觉得头脑清醒多了。 这不是才第一家嘛,还有好多家没去试呢! 想让保守的古代人接受药妆的新理念,这点儿挫折算什么?她会再接再厉的! 荷花给自己打着气,和田大强走进了玉容娇胭脂铺。 跟百花红相比,这里店面不大,顾客也没有百花红多,柜台上摆着各种胭脂水粉,看着外头的包装显得比较普通,更平民化一些。 荷花看了看四周,向一位伙计模样的人问道:“大哥,你们掌柜在吗?” 伙计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姑娘,你想买点儿啥啊?我就能给你推荐,不用找掌柜。” 他也把荷花当成顾客了。 荷花很直接地说道:“我不想买东西,我想卖东西。” 伙计闻言一愣,看向荷花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似乎在猜测她能卖什么好东西。 就在荷花准备好再次被拒绝的时候,伙计说道:“那你等会儿,我去问问掌柜。” 很快,一个穿着绸缎长袍,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就走了出来。 正文 第323章郑四姑娘 “掌柜,就是这个小姑娘找你。”伙计说完,又向荷花介绍道,“小姑娘,这是我们于掌柜。” 于掌柜看了看荷花,眉头微微一蹙,面无表情地问道:“听说你要卖东西?” 荷花向他福了一福,开门见山地说道:“嗯,我有一种能滋养肌肤,让人皮肤变白的药粉,于掌柜要不要买?” 于掌柜面露惊奇,很快又变成了怀疑。 “有这种药粉?我怎么没听说过?” 荷花从容地答道:“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 “你!?”于掌柜脸上的怀疑越发明显,“你才多大,就会研究这东西?” 要是这小姑娘说祖传秘方啥的,他兴许还能信,可她却说是自己研究出来的,这让他怎么相信? 田大强在一旁不乐意了,硬邦邦地说道:“我老闺女可厉害了,她认识很多药材,还看过很多医书!” 谁看不起他家荷花,田大强第一个不高兴。 “爹!”荷花阻止田大强接下来要说的话,重新转向于掌柜,“怎么样,于掌柜有兴趣吗?” 她时间不多,如果这家不成,她还要去别家问问呢。 于掌柜顿了顿,说道:“你把药粉拿出来,我看看。” 荷花把早已准备好的纸包拿出来,放在柜台上打开。 只见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磨得非常细腻,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于掌柜捏起一抹药粉,用指尖捻了捻,又放在鼻端闻了闻。 “是有一股药味,这东西能让人皮肤变白?”他还是一脸地不相信。 荷花确定地点点头:“没错,我二姐和三姐都用过了,以前她俩皮肤黑不溜秋的,长得可磕碜了,才用了半个多月,现在就又白净又漂亮了!” 为了拓展药妆市场,她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两个可亲可爱的姐姐。 她身旁的田大强冷不丁听到荷花这么说翠花和杏花,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转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听到有人已经试验过了,于掌柜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如果这个什么粉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那倒是好东西。”他看了眼荷花,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可是单凭你一人之言,我凭啥要买这个药粉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他可不敢担责任。 荷花早有心里准备,立刻说道:“于掌柜说得没错。这样,我先给你一些药粉,不要你出钱,你留着用用看,过半个月我再来,到时候于掌柜要是觉得这个药粉好,咱们再商量价钱。” 于掌柜这么一听,对自己倒是稳赚不赔,而且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研究这个药粉,脸色就好看多了。 “小姑娘果然有诚意,那就这么办吧。”于掌柜很痛快地答应了。 荷花拿出一堆纸包,里面都是她在家里提前分装好的药粉,数了十包交给于掌柜。 “于掌柜要是觉得这个东西好,可以放在柜台上先卖着,价钱是一包一百文钱。” “一百文?” 于掌柜和田大强同时愣住了。 这么一点点粉末,要一百文一包? 荷花点点头,说道:“这个跟水粉不一样,这药粉能养颜美容,让人皮肤变得细腻白皙,要是用得久了,什么胭脂水粉都不用,脸上一样干净漂亮。” 就在这时,她身后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药粉真的这么管用?” 荷花一愣,回头就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走了过来。 那女孩个头跟她差不多,面容秀美,气质不俗,一双大眼睛清亮有神,她穿着一条湖绿色锦裙,头戴着一对绿莹莹的翡翠鬓花,披着银白色的狐裘披风,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客中显得卓尔不群。 少女摘下兜帽,清澈的目光看向荷花。 “你说的这个药粉,真的能让人的皮肤变白变好吗?连水粉都不用?” 荷花不知道她的身份,便不肯多言,只是点点头:“是的。” 少女便向身后的丫鬟示意:“买几包,回去试试。” 于掌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生意,愣怔了片刻,马上换上了谄媚的笑脸。 “哟,这不是郑四姑娘嘛!四姑娘光临敝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小店前儿有扬州新进的鸭蛋粉——” 这位可是郑府的四小姐郑若云,古代的千金小姐很少出门逛街,这位郑四姑娘因为年纪小性子活泼,又是被家里娇宠养大的,所以时不时会外出逛街。 只是郑府买胭脂水粉只买百花红的,今儿郑四姑娘怎么会来玉容娇呢? “不用了。”郑四姑娘摆摆手,目光只看着荷花,“我想买她说的那个药粉。” 于掌柜碰了个软钉子,忙陪笑道:“是是,只不过……这药粉我还没试过,不知道效果如何……” 他是怕不知道这个药粉的底细,要是没效果倒还罢了,万一要是郑四姑娘用着不好,这个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郑若云身后的丫鬟不耐烦了,说道:“我们姑娘又不是跟你买,是跟这位姑娘买,你急什么?” 于掌柜不敢说话了,只好陪着笑脸在一旁候着。 郑若云看着荷花,秀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这药粉是你自己做的?” 荷花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看于掌柜的表现,这少女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姓郑,难道是郑如松的妹妹? 荷花心里正猜测着,只听郑若云继续说道:“好,给我来十包。” 有生意上门,荷花自然不会客气,立刻数出十包交给郑若云的丫鬟,丫鬟则拿出一锭一两有余的银子递给了荷花。 那边于掌柜巴结地去帮丫鬟把十包药粉包好,郑若云含笑看着荷花,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个药粉的?” 荷花斟酌了片刻,说道:“看书中有这个方子,就做来试试。” 郑若云笑道:“我也是在古书里看见过,可到处都买不到,没想到还真有人做出来了!” 刚才她在百花红无意中听到荷花的话,正想要进一步追问,没想到荷花却已经被掌柜赶走了,她只好带着丫鬟匆匆跟到了玉容娇。 不过,只要能买到这个药粉,多走几步路又算什么呢? 郑若云自然跟这几个掌柜不一样,郑家向来重视子女的教育,女儿也不例外,她小小年纪就读了很多书,也曾经在家中藏书中得知有这样的药粉,可以让人的肌肤变得白嫩。 女孩子嘛,对变白变漂亮的事情都很有兴趣,可是古书中只提到过这种药粉,对药粉的成分和用量用法都是语焉不详,越是得不到的,她就越是好奇。 所以一听说荷花说有这种药粉,她立刻就要买下来看看。 反正也不贵,对她来说,一两银子都不够赏人的呢。 荷花把用法详细地说给郑若云,又叮嘱道:“用温水拌匀就好,不过,要是能加些牛奶子,效果会更好的。” 现代用牛奶做面膜已经很普及了,她告诉郑若云,是因为这里用牛奶不方便,而郑若云的条件应该可以用牛奶,那样美白滋养的效果会更好。 郑若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是这药粉用完了,我以后怎么找你?” 荷花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对自己这么有兴趣,只好笑道:“我叫田荷花,是七里铺那边小田村的,这十包药粉你先用着,再过半个月,我还会来的。” 郑若云这才放心:“好,那再过半个月,咱们还在这里见面。” 见荷花应允了,郑若云才带着丫鬟离开。 于掌柜在旁边忍了好久,见郑若云走了,赶紧凑了过来。 “那个,荷花姑娘,你这次带了多少包药粉啊?都留给我吧!” 正文 第324章定金 于掌柜是个生意人,之前对荷花怀疑,那是对新鲜事物的正常反应,可如今一看,连郑四姑娘都抢着要买这药粉,那铁定是好东西啊! 荷花只留给自己十包,还不够几个人买的呢! 荷花却收起了自己的东西,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不能都留给你一家啊,我还得去别家看看呢!”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筐里,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 于掌柜听了这话,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别呀,荷花姑娘,俗话说得好,跑三家不如坐一家,这外头大冷天的,您何必遭这个罪呢?”于掌柜一副为荷花着想的样子,又豪气干云地说道,“您看,要不就把这药粉卖给我,您今天带了多少,我都买了!” 荷花被他一口一个“您”叫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不过有人愿意买,她自然也不会把生意推出去。 “也没多少,你看,我总共才带了四五十包,刚才又卖给郑四姑娘十包……”她打开包,让于掌柜自己看。 她今天来主要就是来考察市场的,家里药材不多,她试着做了几十包,都带来了。 于掌柜只看了一眼,立刻掏出一锭五两的小元宝,硬塞给荷花。 “好好,剩下的我都要了!” 荷花捏着小元宝有点儿愣神,其实她今天真没想第一天就能卖出去的,她想着让人免费试用,只要有了效果,市场自然就打开了,没想到借了郑四姑娘的光,第一笔就赚了银子。 “其实,用不了这么多……” 总共就带了五十包左右,又卖给郑若云十包,此刻她手里最多也就四十包。 于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多余的算定金,荷花姑娘,半个月以后,你可一定要来啊!” 不管这个药粉管用不管用,冲着郑四姑娘的面子,他也得把荷花拉拢过来。 荷花略带无奈地点点头:“好,半个月后我再来。” 就这样,荷花卖掉了所有带来的面膜药粉,换了六两多银子。 田大强直到出了门,才敢跟荷花说话。 “荷花,就那么一点点药粉,要卖一百文一包!?” 他从刚才听见荷花报出的价格,就觉得震惊了,可之后的事情更让他震惊,那个郑四姑娘和于掌柜连价儿都没还,直接买下了所有的药粉,还多给了荷花定金。 对一辈子在小田村里打猎种地的田大强来说,有钱人的世界是他无法理解和想象的。 这几十包药粉就换了六两多银子,要知道田大力买了头牛才花了六两银子啊! 荷花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这个价格是她想了很久才定的,所以并没有让她觉得意外。 这面膜药粉成本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配方却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又经过了无数次试验和调配,这在古代来说可以算是独家秘方了。 再说,化妆品在现代也是暴利行业,古代女人对美的追求和渴望,肯定不会比现代女人差。 在一小盒胭脂就能卖几两银子的地方,一包面膜药粉要一百文,不算很贵了吧? 让她担心的是,她之前的试验都是让几个姐姐和自己做的,可是化妆品这个东西,不同的人的效果也是不同的,个别人甚至还有可能会过敏,所以她之前的考虑是用这几十包面膜药粉做为试用品,看看效果再说。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还赚到了银子。 万一郑四姑娘和于掌柜使用的效果不好,那以后可怎么办呢? 荷花叹了口气,忽然有了一点点不自信的感觉。 田大强见荷花想得出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丫头,咋地了?” 荷花自打出了玉容娇就是一副担忧的样子,让田大强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荷花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啥,爹,你饿不?” 田大强摇摇头:“早上吃了不少,爹不饿,荷花你想吃东西了?” 荷花此刻的心情实在吃不下,可又想着田芳说过要来县城开酒楼的事,就想在县里找个酒楼吃点东西,顺便考察市场。 荷花捏了捏荷包里的银子,下定了决心。 “爹,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走,咱爷俩下馆子,吃点儿好的!”荷花一脸大方地说道。 田大强却说道:“荷花啊,爹平时吃得挺好的,不用下馆子。你想吃啥?爹给你买去。” 荷花看着一脸疼爱的田大强,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咱先去吃饭,然后再买好吃的,给娘和姐姐她们带回去。”荷花拉着田大强的手,不由分说地进了一个酒楼。 她一直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要赚好多的钱,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田大强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着荷花走了进去。 虽然无奈,可是他心里却很高兴。 他的老闺女多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孝顺爹娘呢,这么好的闺女,给他十个儿子也不换! 转眼就是正月十一,田芳好不容易抽出空儿来,带着梁忠和六岁的儿子梁鹏,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小田村的娘家来了。 才到村口,就遇到了相识的村民,田芳心情好,掀开马车的棉帘子跟人家打招呼。 “四婶子,过年好啊。” 田四奶奶见田芳坐着马车,从头到脚都是簇新的,心里头又是艳羡又是妒忌。 “呀,这不是芳儿嘛,跟姑爷回来过年啊?”田芳如今也算是村里的知名人物,田四奶奶笑着回应道。 “嗯哪,我娘身子不好,我在七里铺忙着也回不来,心里老惦记着想回来,今儿可算是有空儿了!”田芳挺长时间没回来了,乍一回村看见村里人,还是挺高兴的。 田四奶奶听了这话,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 “噢,那你赶紧回去吧!”不过她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摆了摆手,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快回家瞅瞅吧,你家呀,现在老热闹了!” 田芳一怔,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问问田四奶奶这话啥意思,可是对方早已走远了。 田芳放下门帘,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催梁忠道:“走,咱快点儿回去。” 田四奶奶话里有话,却又不肯说明白,田芳心里就有点儿担心。 等到了田家门口,田芳心急地跳下了车,却见院门打开着,田根发正披着个大棉袄,坐在石墩子上闷头抽烟。 他脚下的雪地上已经堆了一堆灰黑色的灰烬,显然已经在这儿坐了半天了。 “爹!”田芳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你咋不进屋呢?” 田根发一抬头,见是田芳来了,赶紧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 “芳儿回来啦?”他下意识地招呼了一句,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十一,忙掩饰般地说道,“啊,没寻思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那啥,梁鹏啊,过来让姥爷瞅瞅,都长这么大了!” 梁鹏也是好久没见到姥爷了,听见这声儿赶紧走了过去。 “来来,姥爷给你压岁钱啊……”田根发摸了摸口袋,却没摸出什么东西来,只好尴尬地笑笑,“在屋里呢,一会儿姥爷给你拿去。” 田芳见田根发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说话又比往日多,一副不自然的神情,就越发起了疑心。 “爹,外头这么冷,你搁这儿坐着干啥?”田芳伸手就去拉田根发,“走走,咱进屋说话去。” 一提到进屋,田根发却皱了皱眉,推开了田芳的手。 “哎,我先不进去了,抽完这袋子烟的……”他忽然想起田芳和梁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这么说未免太不近人情,又加了一句,“那啥,你们先进屋吧,我在这儿晒会儿太阳。” 正文 第325章就是她 田芳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再看看披着大羊皮袄子,哆哆嗦嗦地坐在外头的田根发,一时间满腹疑云。 这么冷的天,在外头晒啥太阳?爹莫不是老糊涂了? 就在这个时候,厢房那边忽然响起一阵朗朗的读书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田芳一听就知道是田一鸣在读书,可是她回来这么多次,从没听过田一鸣这么震耳欲聋的读书声啊。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从窗缝看去,只见田一鸣捂着耳朵,正对着面前的书大喊着,像是要发泄什么怨气,又像是想要盖住其他声音。 田芳越看越奇怪,正想进屋问问,就听见正屋那头传来一阵阵吵骂声,还有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哭声。 正屋,那不是田王氏住的地方吗? 田芳想到这里,心里惦记着田王氏,也顾不上行为怪异的田一鸣了,赶紧往正屋跑去。 还没进屋,她就听见了女人尖利的骂声。 “你个小贱人,别以为装可怜就行了,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老娘!” “大嫂子,都是我不好,求求你饶了我吧……” “谁是你大嫂子!?你个没羞没臊的贱货,给我滚——” 田芳再也忍不住,咣当一声推开了门。 屋子里,蒋氏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破口大骂,那女子则蜷缩在墙角,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田芳见蒋氏骂的人正是何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嫂,你这是干啥呢?”田芳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横在蒋氏面前,“何春是我买来伺候娘的,她哪里做错了,你这么骂她?”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蒋氏骂何春,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她不明内情,所以还在强压怒火。 何春见田芳来了,立刻跪倒在地上,哭道:“姑奶奶,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惹大奶奶生气,大奶奶教训奴婢是应该的,求姑奶奶别管奴婢了!” 蒋氏听她这么说,越发气得白了脸,连田芳也一并骂上了。 “田芳,你来得正好!我倒想问问你,你给家里头放这么一个狐狸精,是诚心恶心我来了,还是想拆散这个家?你安的什么心啊!” 田芳做了这么久老板娘,在七里铺也算是有点儿头脸的人物,何曾被人这么骂过,更何况对方还是蒋氏。 “大嫂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田芳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何春,只盯着暴跳如雷的蒋氏冷笑,“头前我娘差点儿让你气死,我不敢劳烦大嫂你照顾,自己掏银子买了个下人伺候娘,合着还是我做错了?” 她又出钱又出人又费心,凭啥还要被蒋氏指着鼻子骂? 蒋氏自己不占理,听了这话却又不甘心,张口就骂道:“你买人也不看仔细了,什么脏的臭的骚哄哄的都往家里拉,这何春就是个烂婊——” 田芳憋了半天的气彻底爆发,怒道:“你说啥呢你?” 说她买来的人是婊子,那她成啥人了? 蒋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田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扔下一句话:“我不跟你说,我问娘去!” 进院子闹了这么半天,她还没看着田王氏呢。 田芳进了里屋,见田王氏躺在炕上,身上的衣裳和身下的被褥都是干干净净的,气色也还好,才放了一半的心。 “娘,你最近咋样?身子还好么?”她到炕边坐下,放缓声音问道。 田王氏睁眼见是她回来了,赶紧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芳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田王氏只说了半句,声音就哽咽了。 田芳最是知道田王氏的性子,要强了一辈子,就算上次中风了都没掉过眼泪,何曾有过这样无助的时候。 见亲娘这副样子,田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娘你咋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给你出气!”田芳正说着,忽然想起刚才的事儿,不由得一惊,“娘,是何春惹你了?” 要不是这样,那蒋氏为啥要骂何春啊? “不不……不是……”田王氏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随后进来的蒋氏身上,神情一下子变了,抬手指着蒋氏,“就是她!” 田芳转头看去,正好看见神色异样的蒋氏。 这边田王氏已经拍着炕沿嚎上了:“芳儿啊,娘是没法活了啊!被这个不要脸的老娘们气成了这样,差点儿就没命了啊!好容易托了你的福,把我身子养好了,又买了个可心的人伺候我,这个姓蒋的娘们还看我们不顺眼,成天价儿的欺负何春,不是打就是骂的,她哪是骂何春啊,她是在骂我啊!这娘们就是看不得我好啊,嫌弃我活着碍了她的眼,她是恨不能早点儿逼死我啊!” 来自田王氏的血泪控诉,让蒋氏和田芳齐刷刷变了脸色。 蒋氏气不过,没等田王氏嚎完就骂道:“你说的那是人话吗?我啥时候欺负何春了,要不是她勾搭田大壮,我能收拾她?我都四十来岁的人了,难不成要我忍气吞声,当这个活王八吗?” 这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田芳听到后面完全呆住了,几乎没注意蒋氏顶撞田王氏的话。 何春勾引田大壮?这又是闹哪出? 外屋的何春已经跟了进来,再次跪在了炕边。 “姑奶奶,奴婢是冤枉的啊!”她跪在田芳脚边,哭得无比凄惨,“奴婢是姑奶奶买来的,哪能不知道奴婢的性子?就算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勾搭主子啊!” 田芳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 就是啊,当初她买何春的时候,就是看中她干净利索,又细心体贴,伺候田王氏再合适不过了,要是何春勾引了田大壮,那不是连她的脸也打了吗? 田芳想到这里,立刻沉下脸来。 “大嫂,这话可不能瞎说!你说何春勾搭我大哥,可是亲眼看见了?”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蒋氏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诬赖人的话是张口就来,撒谎那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你、你……”蒋氏气得指着田芳,手指头直哆嗦,“你也跟他们一样,都被这贱货骗了!” 何春听了这话,又膝行到蒋氏跟前,不住地磕头。 “大嫂子,不不,大奶奶!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只求大奶奶饶了奴婢吧,老太太身子不好,这大过年的,大奶奶就别让老太太和姑奶奶烦心了!” 田王氏听了这话更是熨帖,指着蒋氏骂道:“听听何春说的话,自己受了委屈,还惦记着我和芳儿!再瞅瞅你,大正月里的作得扬二翻天的,你是生怕家里这一年日子过好了,生怕我再多活几天!” 田芳见田王氏气大发了,忙上前帮田王氏拍背顺气,说道:“娘身子不好,可别再气坏了,娘快躺下歇会儿,一会儿让大哥说她,啊?” 这边何春很有眼色,见状赶紧爬起来,扶着田王氏躺好。 田王氏被女儿和何春伺候得很是舒服,见蒋氏杵在地上更是觉得碍眼,怒道:“连个奴婢都不如,这样的娘们儿也配当你大嫂?叫你大哥回来,赶紧把她休了!” 这话不是田王氏第一次说了,只是田根发等人都只当她口不择言,也无人理会。蒋氏听了几次觉得刺心,尤其这次又当着田芳和何春的面,无数委屈涌上心头,顿时悲从中来。 正文 第326章咋能干出这种事 “休就休,省得受这王八气!”蒋氏抹了把眼睛,大声喊道,“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我带着儿子回娘家,给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腾地方!” 她说话的时候指着何春,可何春正在炕边伺候着老太太,田王氏一抬头就看见蒋氏正指着自己,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田王氏气得捂着胸口,直撅撅地往后一仰,倒在了炕上。 “你们听听,她还有脸骂我呢!这样没规矩的娘们还留着干啥?叫大壮回来,赶紧写休书!” 见田王氏气得脸上都没血色了,又是喘粗气又是蹬腿的,田芳生怕她再犯了中风的毛病,赶紧叫上何春,不住地给田王氏揉胸口,拍后背,又骂蒋氏:“还不快出去!杵在这儿,是想把我娘活活气死吗?” 蒋氏想辩解又无从辩解,又听小姑子也骂自己,又是委屈又是寒心,转身就出了屋。 田王氏眼角的余光看见她走了,气得呼哧带喘的。 “你们瞅见了没,她还跟我尥蹶子呢!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到老了要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活啊——”田王氏拉开长音,嚎得左邻右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田芳算是明白了,为啥刚才田四奶奶说她家热闹,这么一看,可不是热闹么,这是天天在家唱戏给人家听呢! 可这毕竟是自己家,田王氏又是个病人,她还能说啥? 看着何春眼睛红红的,还任劳任怨地伺候着田王氏,田芳满肚子火气都朝蒋氏去了。 这个大嫂真是好赖不知,不用她伺候老太太,她还在家作上了! 要是把何春赶走了,看谁能把老太太伺候这么好! 好容易把田王氏哄好了,田芳找了个空隙,把何春叫了出来。 “何春,这到底是咋回事?”田芳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何春低了头,轻轻抽了抽鼻子,像是强忍住眼泪。 “姑奶奶,奴婢真的没有勾引大爷,奴婢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再说,奴婢成日伺候老太太,哪有这个闲工夫……” 田芳听着这话有道理,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头。 “那大嫂是咋回事?为啥就咬死了你勾引大哥了?” 说到这事儿,何春像是更加委屈了。 “家里头活计多,奴婢看大爷大奶奶都忙着累着,就想多干点儿活,可大奶奶不许奴婢在她面前转悠,奴婢就时不时帮大爷搭把手干点儿家务活啥的,被大奶奶看见几次,就非说奴婢勾搭主子……”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当初田芳带何春回来的时候,可是狠狠地骂了蒋氏一顿,蒋氏自然就会把对田芳的怨气发泄到何春身上,再加上何春一个年轻的女子,跟田大壮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蒋氏难免会胡思乱想。 田芳这么想着,正要相信何春的说辞,却见一个人影匆匆走了过来,奔到她面前就气喘吁吁地说道:“芳儿,今儿这事儿可不怪何春,都是你大嫂……” 田芳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大壮。 她心里刚刚打消的疑心,此刻又全都升了起来。 “噢?大哥说的是啥话啊?没头没脑的,你说的是哪件事?”田芳眼珠一转,脸上带着笑,眼角却不住地瞟着两人的神色。 她在外头闯荡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一看田大壮这心急火燎跑过来替何春说话的样子,她就直觉两人之间有事。 何春也像是觉得不好,低着头不出声儿。 田大壮看看何春,又看看田芳,一时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啊……没事儿啊?没事儿就好。”他嘿嘿地讪笑着,就想往外走,“芳儿回来一趟不容易,我去叫你大嫂准备几个好菜,跟妹夫喝几盅——” “站住!”田芳脸色一沉,叫道,“大哥,你把话给我说明白,这是咋回事?” 要是田大壮和何春真没事,至于这么着急吗? 田大壮没想到田芳说翻脸就翻脸,一时愣在了原地,何春则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啥……啥事啊?”田大壮还想装糊涂,“芳儿,你可别听你大嫂胡咧咧,她那张嘴啥话都敢说,我和何春啥事儿也没有,我晚上也从来没去过她房里……” 他越是这么说,在田芳眼中越是欲盖弥彰。 田芳眼瞅着田大壮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看何春,眼神中满是关切和怜爱,心里的火噌噌地就冒上来了。 田芳哪是能憋火的人,抬手就一耳光甩在了何春脸上。 这个女人居然还敢忽悠她,真把她也当成傻子了吗!? 啪地一声,打断了田大壮拙劣的谎言,也把何春打愣了。 何春马上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次,她半句冤枉都没喊。 看来她也知道了,田大壮这么上来一搅合,自己也就不用演戏了。 “姑奶奶,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您就饶了奴婢吧!”何春知道,以田芳的火爆性子,是绝不会留她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田王氏了,此刻她只希望田芳能看在田王氏离不开自己的份上,可以让她留下来。 田大壮也回过神来,赶紧拦在何春身前。 “芳儿啊,这事儿……是大哥不好,你要怪就怪大哥吧!”田大壮脸上闪过一丝羞愧,随即挺起胸膛站在田芳面前。 他虽然觉得和何春之间不应该,可是他不后悔,何春让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再说,他也是真心喜欢何春的。 田芳看着田大壮,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哥,何春是我买来伺候娘的!”田芳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骂道,“你四十来岁的人了,咋能干出这种事!” 这一刻,她对田大壮失望透顶。 这是她大哥,可是这又是个什么大哥啊? 对父母不能尽孝,对手足不能照看,以前还以为他至少能对妻儿有几分责任心,没想到如今连妹子买的奴婢都寻摸上了! 田芳只觉得心口发堵,满腔怒气却不知道骂什么才好。 “何春也是个可怜人……” 田大壮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略带羞愧地低下了头,却正好看见何春跪在地上,瑟缩着肩膀,用帕子捂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 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男子汉的保护欲,猛然抬头看着田芳。 “芳儿,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咋整?”他深吸了口气,像是给自己勇气似的,大声说道,“总之何春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得给她个名分!” 田芳没想到田大壮居然能说出这种话,震惊之余,不由得倒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她这是做了什么啊? 难怪蒋氏会骂她拆散了大房,蒋氏骂得对! 可是她真的有错吗?当时田王氏病成那样,她出银子看病买药,又买了何春来伺候田王氏,身为一个嫁出去的闺女,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好了。 她又怎么能料到,田大壮和何春会搅合在一起? 她是不喜欢蒋氏,可是不代表她会让何春去勾引田大壮! 不过,田大壮又说不是何春的错…… 田芳只觉得心乱如麻,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追究是谁勾引了谁,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田大壮和何春。 “你说啥?你要给她个名分?” “嗯哪!”田大壮重重地点点头,“何春跟了我,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何春抬头看着田大壮,含着泪水的眼睛里满是崇拜,让田大壮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地爷们儿。 只可惜田芳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艰难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行,你是我大哥,你要纳她,我管不了你。”田芳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声音会这么快就平静下来,“只不过,她是我买来的,你得把买她的银子给我,不多,就十两银子。” 说着,田芳的目光重新回到田大壮身上,她倒要看看,田大壮从哪弄这十两银子来! 正文 第327章无奈 田大壮听了十两银子,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他又没本事,哪有银子啊? 可是他看到何春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全部希望,他就觉得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行,十两就十两!”田大壮奔进屋里,很快就折返回来,把几张纸递给田芳,“这是分家的时候爹娘分我的田地,够十两银子了吧?” 田芳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只觉得灰心透顶。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把自己家的地契拿出来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哥! 这时蒋氏也后知后觉地跟了出来,见此情形顿时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唉呀我的老天爷呀,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蒋氏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田芳,你给我们家塞了个骚狐狸,又拿走我家的地契,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妹子吗?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哪——” 田芳捏着那张地契,仿佛整个人都心灰意冷了,对蒋氏的破口大骂都充耳不闻。 这时田王氏也被惊动了,拄着拐棍慢慢地挪出了屋。 本来田芳叫何春出来,是想避开田王氏的,可后来田大壮赶过来了,几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大了不少,田王氏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何春把她伺候得舒舒坦坦的,比这个天天惹她生气的蒋氏强多了,至于地契,她倒不担心,自家闺女在七里铺开那么大的酒楼,哪会真的在乎家里这点儿地啊?再说她可是田芳的亲娘,只要她说一句话,那地契不还是自己家的么? 所以田王氏这一看蒋氏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居然有种变态的快意。 “嚎嚎嚎,大过年的就在院子里嚎,你是盼着谁死呢?”田王氏扶着门框,拿起拐棍用力地揍着蒋氏,把她打得直躲,哭声倒是低了不少。 田王氏还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我看何春比你强多了,你要再作,信不信我叫大壮休了你,把何春扶正!” 蒋氏哭声一顿,抽抽噎噎地不敢吭声了。 她之前一直打骂何春,无非是因为自己占着理,再说何春从身份上来说毕竟是个奴婢,可现在不同了,田大壮把地契都给了田芳,那是真的要纳何春为妾了。 如今家里所有人都向着何春,田大壮更是一心只在何春身上,她再闹腾下去,只怕真的会被休回家。 她四十来岁的人了,哪受得了这个,要是被休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见蒋氏都不敢吭声了,田大壮越发得了意,直接把何春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心疼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田芳看在眼里,忍不住嘿嘿冷笑。 “那我就恭喜大哥了,搁咱们小田村,大哥还是第一位纳妾的呢!”田芳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来这句话。 田大壮自然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可是他此刻正被满心的兴奋包裹着,挨几句损话也不放在心上。 不管咋样,今儿可算是过了明路了,何春以后就是他田大壮的人了! 田王氏自然向着自家儿子,说道:“再过几个月,咱一鸣就是秀才了,大壮就是秀才老爷,纳个妾怎么了?” 再说这个小妾还这么孝顺自己,比蒋氏那个木头橛子强多了! 何春听老太太和田大壮都向着自己,就算再会伪装,脸上也不免露出几分得意,忙过去扶住了田王氏。 “娘,这外头冷,娘身子不好,我扶您进屋躺会儿。”何春甜甜地说道。 不得不说这何春真是会顺杆子爬,这会儿连娘都叫上了。 田大壮和何春一边一个,簇拥着田王氏进了屋,外头只剩下田芳和木楞愣坐在地上的蒋氏。 田芳叹了口气,上前把蒋氏扶了起来。 “大嫂。”她想说自己错了,可是看着蒋氏仇恨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田芳把手里的地契塞给蒋氏,低声说道:“大嫂,这地契你收着,往后大哥要是对你不好,这……总还是你的一份依靠。” 同是女人,就算她之前再怎么讨厌蒋氏,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难受归难受,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往后你也别跟娘和大哥拧着来,到头来吃亏的毕竟是自己。”田芳扭过头去,不看蒋氏的神情,继续说道,“说到底,你毕竟是正室,她再怎么受宠也是个妾。等一鸣有了功名,你是一鸣亲娘,旁人总动不得你。” 她在外头见识的家宅内妻妾相斗,此刻都教给了蒋氏。 蒋氏自打拿到了地契,才渐渐回过神来。 说她不怨田芳,那是不可能的,可事已至此,她也知道,田芳说的都是好话。 田芳肯对她说这些话,已经比田大壮和田王氏强多了。 蒋氏攥着地契,目光移到不远处田一鸣的房间上。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田地和儿子才是真的!才是她的指望! 田芳跟她说了半天的话,见她始终不吭声,也无可奈何了。 “大嫂,我之前真没想到能出这样的事儿……”田芳解释了几句,到底觉得什么话都苍白无力,只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田家闹成这样,她也不愿意再待下去了。 幸好,小田村还有另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去。 天还没亮,田大强就带着杏花出门了。 这一天是女婿日,出嫁的闺女要回娘家过的,周氏娘家离小田村几十里地,如今周氏身子重没法出远门,翠花要照顾家里,荷花还小,田大强就只带着杏花去了。 过年期间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该送的礼也都送完了,所以这日正好闲着没事儿,荷花和家人一起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吃过早饭,荷花就拉过吴明一起在炕上玩羊嘎拉哈。 羊嘎拉哈是东北的俗语,这东西学名叫羊拐,是羊的膝盖骨,确切的说是后腿的膝盖骨,一个羊嘎拉哈共有四个面,以四个为一副,四个面有不同的名称,正面像人的肚脐眼儿叫“坑儿”,背面像胖人的肚皮叫“肚儿”,侧面像人的耳朵叫“轮儿”,还有一侧什么都不像就叫“真儿”。 荷花这副羊嘎拉哈是在七里铺买的,是一副小羊的膝盖骨,涂成了红色,玩得久了,显得格外小巧圆润。 古代娱乐活动不多,这四个羊嘎拉哈再加上一个口袋,就组成了一套玩具。 具体玩法是这样的,把四个羊嘎拉哈随手往炕上一抛,然后将口袋向上扔起,在口袋落下的时间内将四个嘎拉哈都搬成真儿,再接住落下的口袋。如果口袋和嘎拉哈都没有落在炕上,则接着搬下个背儿,依次接下的次序是坑儿,轮儿。最后,把口袋抛起,手把都成轮儿的嘎拉哈抓起。 这个游戏要求手脑并用,要盯着在空中抛落的口袋,不能落在炕上,又要用心记住每个嘎拉哈的位置和形状,又要动作敏捷不能出错,整个过程中只要有一个步骤出错,或者口袋落在了炕上,那就是输了,要换别人玩了。 吴明以前没玩过这个游戏,荷花说了游戏规则,又示范了几次,他才大致明白,两人在炕上玩得不亦乐乎。 正嘻嘻哈哈笑闹着,忽然听见外屋门开了,翠花的声音响了起来。 “娘,老姑来了!” 今天是正月十一,荷花就猜到田芳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她赶紧把羊嘎拉哈收拾到一旁,正下炕的功夫,田芳一家三口已经进来了。 “老姑,老姑父,过年好!”荷花笑着叫道。 “哎,荷花过年好。”田芳勉强笑了笑,坐在了炕边上。 正文 第328章偷听 荷花见她神色不大好看,又猜不出是什么事情,便依旧笑脸相迎地招呼。 “老姑,炕头这热乎,你上炕来坐啊。小鹏,这有榛子和松子,你拿着吃啊。还有羊嘎拉哈,你要不要玩?二姐,我记得仓房还有蜜饯和糖葫芦,你去拿来给小鹏,老姑父你先坐着,我给你们泡茶去……” 周氏和翠花见了田芳也高兴,热情地招呼和忙碌着,招呼他们一家人脱了外头的大袄子,挂火墙上暖和着,又端茶倒水的,一时间屋子里嘘寒问暖的,说拜年话的,塞压岁钱的,热闹了好一会儿。 感受着亲人的温暖,田芳的脸色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 荷花家里木头烧的足,屋子里也暖和,她索性把外头的袄裙也脱了,只穿着家常的贴身小袄,在炕头上跟周氏拉家常。 因为知道她是从老宅那头过来的,周氏自然就问起了田根发老两口的状况。 田芳本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刚又受了一肚子气,早就想一吐为快了,只是碍着屋里有小辈儿不好说,就寻了个借口把几个孩子都支了出去。 “荷花,这大过年的,你得给老姑准备几个好菜吧?有一回你做的一个什么地瓜丸子挺好吃,这回再去做吧。”她把荷花和翠花赶了出去,又推梁忠,“你也别搁这儿坐着了,去院子里劈柴火打水去,我二哥不在家,这些活都没人干。” 梁忠听了这话不禁哭笑不得:“芳儿,我都多长时间没干这活儿了……” 别说他现在是酒楼的东家,就是以前开小面馆的时候,劈柴打水这样的粗活他也没做过。 田芳心情不好,听他这么说,回头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咋地?我支使不动你呗?你就算再金贵,到我二哥家也是个妹夫的身份!叫你干点儿活咋了?” 知道自家媳妇此刻心气不顺,梁忠也不敢反抗,只好苦笑着出去了。 这边荷花见梁忠都被赶出来了,就觉得田芳肯定是要跟周氏说悄悄话了。 田芳那样爽利的人,还有啥事是不好当着他们的面,非得背着人说的啊? 她不禁一阵好奇,拉过吴明就去屋后偷听了。 “二嫂,我跟你说啊……”等大家都走出去了,田芳就忍不住冲周氏大倒苦水,把刚才在老宅的事儿都跟周氏说了,越说越是委屈,“你说大哥办的是这是人事儿吗?把我都装进去了,弄得我里外里都不是人……” 她在老田家都没掉过一个眼泪,此刻当着周氏却忍不住抹起了眼睛。 “我这是图啥啊?又搭钱又费力,到最后还落不下好!二嫂,我算是看透了,我这娘家除了你家和三哥家,就没一个好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毕竟是咱爹娘,是咱大哥。”周氏还是头一次见小姑子这么憋屈,可这事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温言安慰,“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你毕竟是出自好心,怕咱娘没人照看……” “那你说怪谁?怪何春?”田芳想起刚才的情形,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哥要是能有点儿正经,那何春还能强了他不成?” 屋后的荷花听到这一句,差点儿笑出了声。 田芳说话还真是给力,一句话就说到了重点。 至于老田家如今闹成这样,她是一点儿都不同情,她早就看透了,田王氏和大房那几个人就这个德性,谁要是对他们好,那就是该他们的欠他们的,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享受还不算,还非得弄点儿幺蛾子出来。 连田芳这样对娘家好的人,碰上这事儿也不免寒了心。 这下好了,老田家那头的日子过得本来就不咋地,这回再弄个白莲花的小妾出来,以后更有热闹瞧了。 周氏还在屋里劝慰着田芳,荷花听着大概也没什么新鲜事儿了,站在雪地里久了也不禁身子冷起来,就拉着吴明悄悄地离开了。 两人在灶屋里烤着火,荷花就迫不及待地把刚才偷听的话都告诉了翠花。 “该!”翠花听了也是解气,把手里的水瓢重重一放,“让他们打起来才好呢,肯做小老婆的女人,有几个是好的?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荷花听了这话,心头一动,目光就下意识地看向了吴明。 吴明从刚才跟她偷听之后就半天没出声儿,这会儿听了翠花的无心之言,神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荷花偷偷扯了一把他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二姐不是说你,你别多心。” 她记得吴明跟她说过,他自己就是庶子,听了翠花这话自然觉得敏感。 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吴明的身世,翠花这话当然不可能是在含沙射影。 吴明见她心无芥蒂,还惦记着安慰自己,不禁冲她笑了笑。 翠花没注意他们俩之间的小动作,还在那儿一边做饭一边恨恨地骂道:“大娘那人也不是什么好饼!这下好了,搁个小老婆在她家里,看她还有没有那闲工夫去损别人!” 荷花就是因为蒋氏才差点儿被卖掉的,翠花想起这事儿就咬牙切齿。 荷花笑道:“好啦二姐,人家愿意啥样就啥样呗,反正跟咱没关系。你还没出嫁呢,成天说人家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让人听见了,谁还敢上咱家来提亲啊?” “嫁不出去才好!”翠花使劲地拉着风箱,底气十足地说道,“在家里当姑娘才好呢,要是找个不省心的爷们儿,还不够惹我生气的!” 荷花偷偷一笑,脸上笑嘻嘻地问道:“那二姐想要个啥样的啊?跟我说说呗?” 翠花斜了她一眼,怒道:“你皮子痒痒了是不?还想透我话呢!” 姐妹俩笑闹着,刚才那一幕就揭过不提了。 过了一会儿田芳进了灶屋,看样子是跟周氏说完了悄悄话,脸色也好看多了。 “哎呀,做了这么多地瓜丸子啊?这哪吃得完?”田芳看了看案板,惊讶地说道。 荷花拍了拍身上的粉末,笑道:“我寻思多做点儿,给老姑你们带回去,如今天气冷,这东西搁几天也不会坏的。” “你呀,还真是实心眼,老姑随口那么一说,你就做了这么多。”田芳见状倒有点儿过意不去,伸手拉荷花,“你过来,老姑有话跟你说。” 因为荷花常跟田芳说做菜和开店的事,所以翠花等人也不觉得奇怪,照旧在灶房忙碌着。 田芳把荷花拉到房后,见左右无人,便拿出一个小荷包来,塞给荷花。 荷花不明所以,还笑着说道:“老姑,你这是干啥啊?刚才不是给过压岁钱了么?” “你个笨妮子!”田芳戳了戳她的小脑瓜,说道,“之前我不是说过嘛,要分你一成份子,呶,这里头就是。” 年关将近的时候她才算完一年的总帐,之后又一直没功夫,所以她现在才把钱送来。 荷花一惊,下意识地抽出荷包里的东西看了一眼,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一百两?”她吓得赶紧把银票塞回去,想把荷包还给田芳,“老姑,这……这也太多了,再说,县里酒楼还没开呢!这钱我不能要!” “荷花,你帮了老姑大忙,老姑一辈子记得你的情分,这钱是你该得的,你赶紧收起来。”田芳却不肯收,脸色很坚决,“你不要这钱,可是以后不想帮老姑了?” 要不是荷花出的主意,她那面馆早就黄了,哪还能赚这么多钱? 荷花拿着荷包,一时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那……这钱也该给我爹,我娘……” 正文 第329章福气 田芳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姑不傻,这一年我都看出来了,这家里要是没有你啊,二哥二嫂指不定都啥样了……” 她本来也想把这钱给田大强两口子的,可是她太知道二哥二嫂的性子了,这钱给了他们,就没办法发挥自己的价值了,说不准反而还害了田大强和周氏。 可怜荷花这么点儿个孩子,就要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这让田芳看在眼里,哪能不心疼呢? 荷花低了头,只觉得这装了银票的荷包沉甸甸的。 田芳见她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荷花啊,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做女人啊,没有不盼着娘家好的。娘家好了,自己在外头才算有了依靠……” 她嫁到七里铺,还这么努力地帮衬娘家,不就是想让娘家过上好日子吗? 可是今天回到小田村,她看到的又是什么啊? 田家鸡飞狗跳,大房自私凉薄,四房更不用说,她连看都懒得看田大志他们一眼。 这娘家也只有二房和三房是正经人家了,她都听说了,二房自己过得好了,还不忘帮衬三哥一家,三哥家才分出来半年就又买牛又盖房子的,这不就是证明吗? 自家娘家哥哥过得兴旺了,她在婆家也有底气啊! 田芳是在外头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切都是荷花的功劳。 这让她又心疼又欣慰,这么懂事这么能干的侄女,是她二哥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 “荷花,家里的事儿我都知道,你大姐的事,我也听你娘说了……”田芳提起梅花的时候,语气顿了一顿,“你是个好闺女,知道照顾爹娘和姐姐,老姑都看在眼里。” 她把荷包又往荷花手里塞了塞,握住她的手指,让她把荷包攥在手心。 “老姑知道你家最近不宽裕,这钱你收着,你娘就快要生了,这家里还指望着你呢!” 提起周氏,荷花不禁犹豫了。 是啊,她最担心的就是周氏的生产,如今家里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要是真遇上啥事儿,这一百两银子也算是应急的钱。 田芳见她不再拒绝,才放开了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荷花,这阵子天气冷,你娘这儿又走不开人。你先在家里歇着,老姑过完正月就去县里了,先去张罗开酒楼的事儿,等过几个月,你得了空儿再去,咱们再一起研究,把酒楼开起来!” 田芳话都这么说了,荷花只好点了点头。 “谢谢老姑,你对我家的好,我都会记着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说到后面又加了一句,“我还攒了几个新鲜菜式呢,就等你来了!” 田芳听了这话不禁眼前一亮,推着荷花往灶屋去。 “那你还等啥呢,赶紧给老姑做饭去啊!老姑都饿坏了!” 清脆的笑声响在冰雪覆盖的小院里,透着过年的喜庆,也透着亲情的温暖。 几日后便是正月十五,小田村肯定是没什么灯可看的,无非就是讲究点儿的人家在自家屋檐底下挂几盏红灯笼,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荷花听说七里铺有灯市,县里的花灯则更好看,不过她觉得今年家里周氏怀着身子,梅花身子还没完全养好,肯定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吴明也似乎没多大兴趣,家里人也就杏花想去看灯,她就跟田大强说让他们父女俩去一趟七里铺得了。 没想到杏花听说大家都不去,自己也不去了,说过年一家人团圆最重要,花灯之类的不看也罢。荷花没想到杏花忽然懂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为了补偿她,还特意包了几种不同馅料的汤圆,让杏花美美地享受了一次口福。 过完了正月十五,过年的气息就渐渐淡了下来,虽然天气还是寒冷的冬天,村民们除了田大志那种混日子的,都开始为一年的劳作做准备了。 荷花家也是如此,虽然不用种地,不用准备农耕的工具和肥料种子之类的,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计划。 田芳给的一百两银子,看起来挺多的,可是家里用钱的地方也多,她想把后山买下来,又想过了正月要送吴明去县里读书,要是只做一件还好,要是两件事一起办的话,这些银子就不大凑手了。 还有欠薛神医的银子,还不知道着落在哪儿呢。 荷花心里装着事儿,脸上却丝毫不显,依旧在家里过寻常日子,只是心里暗暗筹划。 到了正月二十二这天,荷花一早上出了自己的屋子,就看见外头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不由得心情大好。 湛蓝的天空映着皑皑的白雪,阳光在雪地上折射出一道道晶莹的银光,鼻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院子里,已经长大的小羊正在雪地上锲而不舍地刨着,就好像刨开厚厚的白雪之后,能发现什么美味的青草似的。 荷花往正屋走去,才走到门口,就见翠花出来了。 “荷花,你咋这么早就起来啦?”翠花看看日头,调侃她道,“今儿倒早,太阳还没升到头顶上呢!” 荷花喜欢赖床,是家里人都知道的小习惯,荷花也不以为意,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二姐,早上吃啥啊?” “蒸了猪肉大葱馅的包子,还有小米粥。”翠花手里抖搂着被子,冲已经进了屋子的荷花说道,“碗里头扣着咸鸭蛋呢,你掀开盖子就能看见。” 屋子里,周氏正坐在炕梢,手里缝着小衣裳。 见荷花进来,她抬手把针在头发上蹭了几下,笑道:“荷花起来啦?饿了吧,粥有点儿凉了,我给你热热去。”说着就要起身下炕。 荷花见她挺着硕大的肚子要下地,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她。 “娘,你身子沉,就别动了,我自己热粥就行。” 算起来周氏怀孕也有八个多月了,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她可不想让周氏出意外。 周氏扶着她的手下了炕,笑道:“你们呀,一个两个都不许我动弹,我这身上都快锈住了!” 大肚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伸出脚,费力地摸索着穿鞋。 荷花忙蹲下身,帮她把鞋穿上。 见小闺女这么贴心,周氏不禁笑了。 “你放心,娘的身子没那么娇贵,往年怀你们几个的时候,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她蹬上鞋子,扶着炕沿站起来,“你还小,不懂生孩子的事儿,这越往后头,越该多走动,到时候才好生呢!” 荷花腹诽着,谁不懂啊,她可是来自现代,论起科学知识来,她懂的比周氏多多了呢。 外头冷,又冰天雪地的,周氏自然不会出去散步,就在屋子里慢慢地绕着圈。 荷花自己把早饭盛出来,端到炕桌上吃着,手里剥着咸鸭蛋,一边吃饭一边陪周氏说着话。 “娘,那鹅蛋你吃了吗?我跟三姐说,都给你留着呢。” 周氏扶着肚子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咋没吃呢?你二姐给我记着呢,天天给我煮着吃,我说你说了,这鹅蛋三天吃一次就行,她非得看着我吃,我吃一个鹅蛋都能顶半顿饭了。” 她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冲荷花笑道:“别说,你三姐养牲口还真有点儿本事,咱家的鹅蛋个个儿都有这么大,也不知道她是咋喂的。” 周氏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圆圈,继续说道:“我琢磨着,过阵子攒些鹅蛋,咱们腌点儿吃,也给你三婶和你老姑他们拿去点儿。” “行啊,”荷花喝了口小米粥,一脸大方地说道,“反正咱家也吃不完,腌起来也能放得住,免得坏了。” 正文 第330章提亲 想起周氏刚说的话,荷花又问道:“娘,鹅蛋不用天天吃,你多吃点儿别的,营养才能均衡。” 周氏不太懂啥叫营养均衡,不过她也习惯了小闺女偶尔语出惊人,寻思着都是书里头说的话,荷花看的书多,说的话文绉绉的,也没啥奇怪的。 她琢磨着荷花的意思是让她多吃点儿好吃的,就笑道:“吃着呢,如今家里啥也不缺,你瞅我这肚子都多大了!我怀你们几个的时候啊,快生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肚子呢!” 以前她在老田家,啥也吃不上,就算怀孕也没吃过多少好的,如今倒好,吃的东西又多又好,把这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荷花看着她的肚子,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袄,也觉得是有点儿太大了。 周氏怀孕满打满算还不到九个月呢,要是现在就这么大的肚子,到临盆的时候得更吓人。 古代还没有剖腹产这技术,要是孩子太大了,可真不好生,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呢。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周氏调整一下饮食结构,就看见翠花回屋了。 “今儿日头倒好,就是太冷了。”翠花微微哆嗦着,把被子叠起来收好,想了想又笑道,“不知道今儿咱家有啥好事儿呢,刚才我在外头拍被子,几只喜鹊一直站在咱家屋顶上冲我叫呢!” “能有啥好事儿?可能就是看天放晴了,鸟儿也高兴吧?”荷花随口接了一句,把吃完的碗筷收拾下去。 谁知道她才出了正屋,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声音。 “屋里有人吗?来客了!” 听声音来人是女的,可又陌生得很,不像是三婶或者庆婶她们的声音。 荷花听这女人叫得有意思,居然自己喊着来客人了,就迎了出去:“谁呀?” 她隔着门问了一声,外头的人便高声叫道:“报喜的来了,快开门!” 报喜?她家能有什么喜事? 荷花才开了院门,就看见一个陌生女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这女人大约四十来岁,长得黑不溜秋的,却抹了一层厚厚的水粉,荷花瞅着那张黑底白面的脸,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犯膈应。 女人进来就四下溜了一圈,小眼睛立马就眯缝了起来。 “哟,你家这院子挺大呀,房子也周正——”她拉着长音,眼神里透出几分贪婪。 荷花不动声色地拦在她面前,说道:“你是谁啊?上我家来有啥事?” 那女人却不答,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大强子有四个闺女,你是老闺女?”一边问着,一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荷花周身上下。 荷花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烦躁,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你到底有啥事儿?没事儿就出去!” 被她这么刺了一句,女人却毫不在意,拧了拧腰,就往屋里走去。 “你这丫头咋这么说话呢?我可是来给你家报喜的,把我撵出去,看你爹娘不削你!” 荷花见她直接往正屋走去,脸色一沉,冲黑风一摆手。 黑风会意,也不叫一声,直接就朝女人冲过去了。 那女人正往屋里走呢,冷不丁身侧窜过来一道黑影,气势汹汹地扑向自己,吓得哎呀一声,差点儿滑倒在雪地上。 黑风有分寸,也没下口咬人,就是拦在女人面前龇牙咧嘴的,摆明了不让她进屋的架势。 翠花闻声出来,见人狗对峙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扯住了黑风的脖颈,再看那女人,不由得愣住了。 “王大娘?你咋来了?” 这王大娘是村里人,不过为人不咋样,爱扯闲篇儿又传闲话的,所以平日里周氏她们平日都不跟她来往。 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主动来自己家了,她来能有啥事儿? 见翠花出来,王大娘胆子才大了点儿,赶紧绕过黑风走到她面前。 “你家狗咋这么凶呢,也不叫一声,吓死我了!”王大娘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 翠花也没给她好脸色,直接说道:“谁叫它不认识你呢!我家黑风可聪明了,从来不咬好人。” 这话明摆着是在骂王大娘,荷花听了不禁暗暗好笑,也走到翠花身边。 “就是,你也不说你是谁,也不说要干啥,直撅撅地就往屋子里走,我家狗没咬你两口就算不错了!” 王大娘讨了个没脸,却不当回事儿,扬声说道:“两个丫头都不懂事,我不跟你们说,你们娘呢?” 荷花正想找借口说周氏不在,却听周氏的声音从门帘后传了出来。 “翠花啊,是谁来了?” 周氏正在地上溜达呢,正好就走到门口,听见了这番对话。 翠花只好说道:“是村里老王家的大娘。” “噢?”周氏掀开门帘,一脸诧异地问道,“王嫂子,你咋来了?” 知道周氏是个好说话的,王大娘趁翠花和荷花没留神,就从门帘里钻进了屋。 “来找你说话啊,我可跟你说,你家有喜事啦!天大的喜事!”王大娘一脸夸张地说道。 周氏一时摸不着头脑,可人都进屋了,她总不能把对方推出去。 “啥事啊,你说吧。” 周氏扶着翠花上炕边坐下,王大娘也不用人让,自己上炕头热乎地方坐下了。 “大强家的,我真是来给你报喜的,保准你听了啊,能乐的蹦起来!”王大娘看了一眼翠花,笑嘻嘻地说道,“我呀,是受人之托,上你家提亲来啦!” 周氏听了这话,顿时喜形于色。 这几个闺女的婚事都是她心头大石,一直让她放不下心,好不容易来了个提亲的,她当然高兴极了。 不过她还记得翠花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不好在场,就先说道:“翠花啊,你出去烧点儿水,给你王大娘泡壶茶喝,再装一盘糕点来。” 这是拿她当客人待了,王大娘听了越发得意。 周氏心急,见翠花一出去,就忙问道:“嫂子,不知道你说的是哪户人家?” “大强家的,你放心,都是咱认识人,我要说的啊,也是咱村里的,你也认识!”王大娘惦记着喝茶吃糕点,故意卖了个关子。 周氏思来想去,猜不到村子里哪家有适龄的青年,不由得有些纳闷。 “你就跟我说吧,到底是哪家的啊?”周氏追问道。 王大娘脸上挂着自得的笑容,信心满满地说道:“反正是咱村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将来娶了你家闺女呀,也住在咱村,你说好不好?” 做爹娘的都不想让女儿远嫁,要是能在小田村安家,那自然好。都是一个村子的,也好互相照看。 周氏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那敢情好。” 王大娘依然笑容满面:“我要说的这个人哪,还是个大小伙子呢!以前还跟你家大强一起干过活,处得可好了!往后啊,你就等着享福吧!” 这村里互相干活的人家多了,周氏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是谁。 “嫂子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跟我说吧。”周氏实在是想不出来,不住地催促。 王大娘抬高下巴,这才说道:“就是我那小叔子,王驴蛋!” 一听到这个名字,躲在屋外偷听的翠花和荷花顿时都变了脸色。 王驴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三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成日里没个正形儿,村里人人都躲着的无赖,居然敢托人上她家来提亲!? 翠花这暴脾气,听到这儿就要冲进屋去,却被荷花紧紧拉住。 “二姐,你别冲动,让娘跟她说。” 翠花毕竟是个没出嫁的闺女,要是为这事儿冲进去吵,那名声就更不好了。 而且她相信,就算周氏再着急,也不会把自己的闺女嫁给王驴蛋那么一个家伙的。 果然屋里沉默了半晌,就听见周氏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比刚才冷淡多了。 “嫂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家梅花才十九岁,跟王驴蛋实在不合适……” 正文 第331章昏倒 这说亲自然都是从大闺女开始说的,没有大闺女还待字闺中,却给其他闺女提亲的,所以周氏这样说。 没想到周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大娘一个拔高的声音打断了。 “谁要提你家老大?就你家梅花那个破鞋,白给都没人要!我家王驴蛋要提的,是你家翠花!” 荷花听到这儿暗叫不妙,果然手中一空,身边刮过一道寒风,翠花已经按捺不住,冲进了屋里。 “谁要嫁王驴蛋那个狗东西!赶紧给我滚!”翠花抄起扫炕笤帚,杏眼圆睁,直勾勾地指着王大娘的鼻子,“快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打烂你那个狗脑袋!” 王大娘没想到翠花比传说中的还要泼辣,只是一愣神的功夫,翠花就挥起扫帚抽了过去。 荷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过这时候她肯定不会上去拉架,立刻也跟着冲了过去,跑进屋的时候还随手抄起了火炉边的小铲子。 “赶紧滚,要不拍死你!”荷花虽小,气势却足,大喊一声就扑了过去。 王大娘虽然是个大人,可是哪里有心理准备,被翠花狠狠抽了几下,身上吃疼,早就连滚带爬地下了炕。 谁知道提亲还能挨揍啊?要是早知道会挨揍,她也不能来啊! 王大娘一扭头,再看荷花也挥着铲子冲上来了,吓得她连鞋子都没敢穿,跐溜一下就蹿到了门外。 “你、你们两个死丫头,一个比一个泼,再摊上你那个破鞋大姐,活该你家闺女都嫁不出去——”王大娘跑到院子里,才发觉自己就这么被两个丫头打出来,实在没面子,后知后觉地跳着脚骂道。 才骂了几句,两个黑影就一前一后地飞了出来,差点儿拍在她脸上,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 那是她的两只鞋,被荷花丢出来了。 翠花横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用扫帚指着王大娘,破口大骂道:“就算大明的老爷们都死绝了,姑奶奶也不会嫁给王驴蛋那个狗东西!赶紧夹着你那张臭嘴滚,再不滚,信不信姑奶奶削死你!” 见主人发飙,黑风也窜了出来,冲着王大娘汪汪大叫。 王大娘打不过翠花,又怕黑风咬人,匆匆套上鞋子,狼狈地跑出了院子。 人被打跑了,可是翠花和荷花却没有一个高兴得起来的。 王大娘这个老鼠屎,坏了全家人的好心情! 荷花正想劝翠花几句,却看见西厢门打开了,梅花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翠花,眼神里满是痛楚和愧疚。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才会连累妹妹,害得妹妹说不上亲事…… 一看她的神情,荷花就知道,王大娘骂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荷花心情忐忑,不知道是应该先安抚愤怒的翠花,还是应该劝慰伤心欲绝的梅花。 “大姐……”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是翠花。 她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姐你放心,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一天不嫁!你一辈子不嫁,我就一辈子不嫁!” 翠花不会说那些温柔的软和话,她只会用这样的宣告,表达自己对梅花的支持。 “翠花……”梅花再也忍不住了,顿时泪如泉涌。 荷花看着两个姐姐相对流泪,一时间无言。 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家咋总是摊上这样的倒霉事儿! 可是还没等她开始自怨自艾,身后就传来一个充满绝望的声音。 “梅花,翠花,我的闺女呀……” 荷花听到这一声儿,心里立刻就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是周氏。 女儿的亲事一直是她最大的心事,如今眼看着两个闺女都没了出嫁的希望,她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她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周氏面白如纸,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却像是脚底发软站不住,正在慢慢地滑倒在地上。 “娘!” 荷花这声惊恐的呼唤,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见周氏倒在地上,梅花和翠花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奔过来扶住了周氏。 “娘,娘你咋了!?” “娘你醒醒,别吓我们啊!” 女儿们带着哭腔的呼唤,却唤不回周氏的神智,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飘了出去,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荷花飞快地抹了把眼睛,说道:“大姐,二姐,快把娘扶到炕上去!” 这门口太冷,周氏昏倒了也不能在这儿吹冷风。 梅花和翠花这才回过神来,忙伸手要抬周氏。 才伸到周氏身下,翠花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娘、娘她……”她颤抖地伸出手,看着满手湿漉漉的水,彻底慌了神。 荷花看到翠花满手的液体,再一看周氏身下不断涌出的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娘……破水了……”饶是她机灵百变,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紧张得牙齿打颤,“娘要生了!” 她虽然没经验,可是却知道,生产的时候要是先破了羊水,那是非常危险的。 她喊了这一嗓子,让梅花和翠花瞬间回过神来。 梅花和翠花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周氏此刻情形凶险,可她们一时间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荷花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大姐二姐,快把娘抬到炕上!大姐你守着娘,二姐快去准备热水和剪刀!” 她力气小,勉强帮着两人把周氏抬到炕上,就立刻跑了出去。 “三姐!三姐!”她跑到院子里,把正在喂羊的杏花喊了回来,“娘要生了,你快去大田村请接生婆!顺便把庆婶和三婶她们叫过来!” 杏花起初一脸懵懂,听到周氏要生了的消息立刻回过神来,扔下手里的豆秸秆,连大棉袄都来不及穿,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家门。 “小明,小明!”荷花又跑去捶吴明的房门,也顾不得会不会打扰他读书了,“小明你快出来!” 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惶急,吴明的房门立刻开了。 “荷花,出什么事了?”吴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惊慌失措,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荷花没时间跟他解释,用最简洁的话语说道:“娘要生了,你快去找爹回来!” 她记得田大强今天去村长家了,问年后开荒的事儿,就叫吴明去村长家里找。 安排完了,荷花又赶紧回了正屋。 炕上,周氏依然紧闭着双眼,梅花正掐她的人中,希望能把她唤醒。 荷花翻出之前备好的人参,让翠花去熬参汤,自己则上炕去抢救周氏。 羊水破了,要是周氏还昏迷着,就没办法生产了。 几口参汤灌下去,周氏总算是醒了。 “娘!” “娘……” 看到周氏醒了,她们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周氏缓慢睁开眼睛,目光依次从三个女儿脸上滑过,渐渐恢复了清醒。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儿,她就忍不住泪如泉涌。 “都是娘……都是娘害了你们……”她才说了半句话,腹部就传来一阵抽痛,让她疼得直倒吸冷气。 想起腹中的孩子,周氏的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紧紧地捂住了高高的肚子。 “这……这是咋了?” 看到周氏惊慌又痛苦的样子,荷花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可是她再难受,也得忍着,还要安慰周氏。 “娘别怕,是小弟弟要出来了呢!”荷花勉强笑着,暗暗拉了拉正在呜呜哭泣的梅花和翠花,“娘别慌,身子放松些。” 可是她再镇定,也瞒不过已经生过四个孩子的周氏。 “啥……”周氏才说了一个字,就疼得拧紧了眉。 腹部的抽痛,身下的异样,让她终于相信,自己的确是要生了。 正文 第332章早产 之前怀孕的时候就动过几次胎气,她一直小心再小心,可是没想到,孩子还是提前出来了。 荷花忙攥紧她的手,说道:“娘别怕,我们都在呢!” 她想起前世听说的生产方法,忙说道:“娘,你跟着我一起呼吸,要深深吸气啊,来,一……二……” 周氏心乱如麻,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攥着荷花的手。 随着有节奏的深呼吸,周氏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都生过四个孩子的人了,这些经验还是有的。 正忙乱着,外头的院门响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翠花,你娘咋了?” 跑进屋的是庆婶和田徐氏,她们听杏花说周氏要生了,就赶紧赶了过来。 “三婶,庆婶,你们快来看看吧,我娘好像要生了!”翠花心急火燎地说着。 两人到底比她们几个闺女有经验,一看周氏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要生了。 “烧热水了吗?” “剪刀预备下了吗?还有小被褥尿布啥的?” “都备下了!”翠花忙说道,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妹妹是个冷静懂事的,这些都提前准备好了。 田徐氏赶紧上去帮忙,见周氏脸色苍白,不住地安慰着她。 “嫂子你别着急,攒着点儿力气,疼得狠了再使劲。大力套了牛车,带杏花去大田村了,你放心,接生婆一会儿就来……” 听了这话,周氏的心神稍稍定了些,冲着田徐氏和庆婶勉强笑了笑,算是感谢。 荷花见屋里一片忙乱,自己抽了个空儿,跑出来拿了一坛子烧酒,想了想,又去拿了针和羊肠线。 她虽然没生过,可是以前世听人说起过,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要是生不出来,可以做一个侧切手术,生得能快一些。 这年代又没有酒精,为了避免感染,她得做好消毒准备。这烧酒至少有六七十度,可以当酒精用了。 不管能不能用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周氏虽然不是第一次生产,可毕竟是高龄产妇,生产过程中什么危险都有可能遇到。 等她捧着一堆东西跑过来,正好看见田大强和吴明匆匆跑进了院子。 “爹!”她一看见田大强回来了,立刻喊道。 田大强冲她点点头,忙问道:“你娘咋样了?” 荷花不假思索地说道:“娘破水了,正在里头生孩子。” 田大强下意识地就想往屋里进,走了几步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男人是不许进产房的,据说怕沾染了秽气,可是不进去看看,田大强又实在放心不下。 荷花看出他左右为难,就说道:“爹别担心,娘如今还好。庆婶和三婶都在屋里头帮忙呢!” 田大强听见有人在,才稍稍放心:“行,你快进去搭把手,爹在外头守着。” 荷花也顾不上跟他说话,应了一声就钻进了屋。 屋里已经搭好了一个简易的产房,庆婶叫梅花和翠花把可能漏风的窗缝都捂严实了,又把被褥都翻出来铺好。田徐氏则在房梁上系了一条粗布绳,让周氏攥在手里好使力。 周氏此刻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已经破了水,要是不赶紧把孩子生出来,那孩子就危险了。所以她咬紧牙关,连哼也不哼一声,只是死命地用力。 荷花看着这样不行,赶紧又叫翠花去做了一大碗红糖鸡蛋水,让周氏吃进去,免得体力不足。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杏花才带着接生婆跑进来。 那接生婆五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的,虽然是坐了牛车赶过来的,被杏花这么心急火燎地催着,一路也是连跑带颠的,进了院子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人呢?在哪儿呢?”这接生婆倒是个好性子的,这样也不生气,只是紧着问产妇在哪儿。 先破水和先见红不一样,见红了还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要是生孩子先破水,那就危险多了。 荷花赶紧指着正屋,说道:“奶奶,我娘在那屋呢!” 接生婆立刻就进了屋,荷花赶紧给她端了晾好的热水洗手,又拿烧酒给她浇在手上,又把各种工具放在她手边。 虽然情形紧急,接生婆还是抽空儿瞟了荷花一样,这丫头倒是个有眼力价的,事事都预备得挺周全。 有接生婆和庆婶她们在屋里,荷花就自觉地退到门口,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提心吊胆地等着消息。 吴明走过来,给她肩上披了一件厚实的棉袄,接着便默默地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等待着。 这一上午忙乱的,荷花跑进跑出的,连件厚衣服都没穿,小脸蛋都冻红了。 荷花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有他在身边,她莫名地觉得多了几分安心。 院子里,田大强正在雪地上不住地绕圈子,时不时看看正屋的方向,一脸的心急如焚。 田大力卸了牛车,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哥,你别担心了,二嫂肯定会没事儿的。” 知道他只是安慰自己,田大强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希望真的如同田大力所说。 除了担心周氏,他还有一个隐隐的期望。 已经有了四个闺女了,这一次……会是个儿子吗? 屋子里时不时传出阵阵的痛呼,还有接生婆大声的鼓励和催促,传到屋外人的耳中越发觉得紧张。 似乎过了好久,才听见接生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婴儿的哭声,虽然并不嘹亮,听在所有人的耳中却那么的悦耳动听。 田大强倏地停下了脚步,随后便几大步蹿到屋子门口,满脸都写满了焦急和期待。 过了一会儿,门帘子掀开了一道缝,接生婆喜气洋洋地喊道:“恭喜啦,是个小子!” 外头太冷,接生婆就没把孩子抱出来给田大强看,只是出来报个喜。 这一声儿落在田大强耳中,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得田大强瞬间都不会动弹了,满脑子都回荡着接生婆的声音。 是个小子,是个小子! 他田大强,终于有儿子了! 田大强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脚下踉跄了几步,像是站不住,直到靠在门框上才算是站稳当了,接着他抬起头,冲着天空爆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那笑声又像是吼,像是把多年来的闷气都喊出去似的。 接着他好像是不相信似的,又想冲进屋子里去看看,却被早有准备的接生婆拦住了。 “哎哎,你别进去啊,里头还没收拾完呢!”接生婆扎着两只沾满血的手,笑着安抚道,“你就在外头等着吧,有你看儿子的时候!” 田大强这才回过神来,嘿嘿地憨笑着,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可是满脸发自内心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荷花知道这个消息对田大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想到,田大强居然会这么激动。 田大力也走过来,笑道:“二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田大强都快四十岁了,才有了儿子,他能不替二哥高兴吗? 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帘之隔的屋内响起一个惊慌的声音。 “婶子,你快来看看我二嫂,她这是咋地了!?” 是田徐氏,听这声音,像是周氏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刚刚浮起的笑容凝固在屋外几人的脸上,荷花才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也顾不上田大强等人了,噌地一下钻进了屋子。 老天保佑,周氏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 才跑到门口,就听见接生婆惊讶万分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有一个!是一对双儿!” 一对双儿是这里的俗语,就是双胞胎的意思。 正文 第333章两个小子 荷花又惊又喜,赶紧跑到炕边,只见庆婶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显然是刚刚出生的那个小弟弟。 接生婆则在周氏身下忙碌着,不大一会儿,第二个孩子就生出来了。 “又是个小子!哎哟,这个做爹娘的,可真是有福气!”接生婆大声喊着,显然是冲外头的田大强喊的。 荷花不用出去,也能猜到此刻的田大强是多么的喜悦。 周氏躺在炕上,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汗水,脸色白得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可是她那张憔悴的脸上,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儿子,她终于给田大强生了儿子了,而且还是两个! 接生婆给孩子擦去身上的血污,用小被褥包好,又给周氏收拾干净,一屋子人都喜气洋洋的,看着两个新生儿笑得合不上嘴。 荷花见周氏状态还好,只是过于疲惫,就让翠花去做饭给周氏吃,又去看两个小弟弟。 两个小襁褓并排放着,两张同样红彤彤皱皱巴巴的小脸,时不时张张小嘴,怎么看怎么萌。 可能是早产的缘故,两个小家伙看着都很小,接生婆说大的那个四斤多,小的才三斤多,得好好养着才行。 过了最初的喜悦,荷花就开动脑筋,想着怎么才能把两个早产的小弟弟养得白白胖胖。 这时代医疗条件太落后了,早产儿抵抗力又低,她得多花心思才行。 如今还没出正月,天气又冷,屋里一定要做好保暖才行。 她想着得去买车上好的炭回来,省得这屋子里烧木头烧得烟气缭绕的,会把小宝宝的鼻子和肺熏坏了,还想着要是周氏的奶不够吃,她就得想法子增加羊奶的产量和营养,还有周氏坐月子,得好好调理身体,还要去各家报喜…… 好多事儿啊,可是她却觉得特别充实,也特别开心。 家里多了两个新成员,还是全家盼了好久的小弟弟,她能不高兴吗? 大田村的接生婆今儿可是乐坏了,干了一份的活,得了双份儿的钱,这户人家两口子看着有四十岁了,才得了两个儿子,那赏钱能少了吗? 她就瞅着这家的小闺女不错,小小年纪却细心又懂规矩,娘在炕上躺着不能动弹,当爹的乐蒙了完全不知道管事儿了,还是这个小丫头出来找到自己,塞了一小锭银子,掂了掂足有一两多呢。 这大正月的,她可是讨了个好彩头。 荷花还笑吟吟地跟接生婆说,请她多留一阵子,周氏是早产,又是先破了水,她怕生完了大人再有什么意外,请接生婆在家里候半天,要是没事儿了再回去。又让三姐杏花招待她。 反正正月里没啥事,这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接生婆也乐得多留一会儿。 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接生婆看着周氏没啥事了,就跟杏花说,自己该回去了。 杏花也知道天黑了不好留她的,便一个劲儿地道谢,又送了接生婆出了门。 走到院门口,接生婆的脚步停下了。 “那啥,闺女呀……”她冲杏花笑了笑,像是有话说,却又难以启齿似的。 “哎,啥事儿啊?奶奶您说!”杏花刚添了两个小弟弟,心情很好,对这个接生婆印象也很好,就脆生生地应道。 接生婆皱了皱眉头,犹豫着问道:“这外头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能不能……能不能让你爹他们送送我啊?” 杏花听了这话倒觉得奇怪,虽然天快黑了,可接生婆这么大一个人了,也不至于不敢回去吧? 再说大田村离小田村也不远,走路也用不上半个时辰,到家也不至于天都黑透了。 她想了想,笑道:“这么远的道儿,奶奶你来一趟也不方便,我问问我三叔,能不能套上牛车送你回去。” 头晌接她的时候,就是田大力套牛车去接的,杏花琢磨着,可能是老太太腿脚不便,想再坐牛车回去,这也是情理之中。 接生婆却摆了摆手:“闺女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怕累,只是……” 她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天空,压低声音说道:“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我们大田村那头山上有老虎呢!” “老虎!?”杏花惊讶地叫了一声,差点儿把接生婆吓一跳,“真的呀!?” 她可是对老虎很感兴趣的,这好几个月都没听说过老虎的消息了,乍一听到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接生婆确凿地点点头:“可不是咋地!是我们村里那几个打猎的说的,说在山上看见过老虎脚印,还有老虎留下的粑粑啥的,还有啃剩下的鹿骨头……” 说到这里,接生婆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虽然还没有老虎吃人的传闻,可是想起老虎吃鹿那血腥的场面,老太太也不禁心生惧意。 这大黑天的,让她一个人赶回去,确实害怕。 杏花回过神来,看接生婆的脸色的确是怕得慌,便笑道:“奶奶你别怕,我爹就会打猎呢,我叫我爹他们送你回去,你等会儿啊!”说着,她就进屋去喊人了。 接生婆这才放了心,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地等着。 不大一会儿,田大强就披着皮袄子出来了,他刚刚添了俩儿子,正在高兴的时候,听了这事儿哪有不答应的,这接生婆帮他接生了两个儿子,是他的福星呢。 听说大田村那头最近闹老虎,田大力也不放心,索性套了牛车,哥俩一块儿去送接生婆了。 天又黑了一点儿的时候,田庆和田福他们爷俩来了。 今儿逢二,七里铺有大集,爷俩去集市上买了点东西,下午才回村里,回去见庆婶不在家,等了会儿还没回来,就出来找找,正好碰上了田大强他们,才听说了周氏生儿子的消息。 所以爷俩就直接来田大强家里,一是探望,二是接庆婶回去。 正屋还残余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们俩也不方便进去,就在外屋一边烤火,一边说着话。 家里添了两个孩子,人人不免都手忙脚乱的,田庆爷俩也不是外人,所以翠花给他们倒了水拿了些糕点瓜子之类的零食,就去灶屋和杏花忙活做饭了。 爷俩在火炉边坐着,说起田大强添了儿子的事儿也都觉得替他们家高兴,就连田福也惦记着啥时候能进去看看两个小小子。 因为怕吵到周氏,他们俩说话声很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就听见里屋响起一阵动静,似乎是周氏醒了。 “二嫂,你醒啦?现在觉得咋样?”徐氏关切地问道。 “好些了,身上也有点儿劲儿了。”周氏吃力地说道,“孩子呢?弟妹帮我抱过来,我喂点儿奶。” 这个话头让外屋两个大小爷们儿听见,不免都有点儿尴尬,爷俩不约而同地都不再出声了。 周氏恢复了一点儿体力,就准备给孩子喂奶了,屋里自然又忙乱了一会儿。 这时候肯定不好叫庆婶回去,田庆和田福就默默地在外屋等着。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似乎是两个小子都吃了点儿奶,屋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里屋炕上,庆婶抱着那个小的,慢慢地拍睡着了,才轻轻把孩子放在炕上。 之前一直忙着,等周氏生完孩子睡着了,她才有空儿问起周氏为什么会早产,翠花就把王大娘来提亲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庆婶和周氏交好多年,对她的心事再了解不过了,本来一个翠花说不上亲事她就够上火了,年前梅花又出了那事儿,眼瞅着两个闺女都嫁不出去,哪个做娘的能受得了?更何况周氏还是那样懦弱又没主见的性子。 正文 第334章失望 瞅着窗外已经彻底黑了,她寻思自己也该走了,临走之前,她忍不住想劝慰周氏几句。 “嫂子,今儿这事儿可是太吓人了,亏得你和俩小子都没事儿。”她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头晌的事儿,我都听翠花说了。” 周氏听到这里,就知道翠花把什么都告诉庆婶了。 不过庆婶跟她要好,她倒不怕庆婶笑话自己家,就是想起梅花和翠花,心里不免难受。 周氏扭过头去,鼻音很重地说道:“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 庆婶怕她心里难过,忙说道:“这话是从哪儿说的?你要是不好,能教出这几个好闺女来?” 她忽然想起梅花的事儿,生怕周氏多心,忙又笑道:“你这四个闺女各有各的好,个个儿出落得跟花骨朵似的,又能干又孝顺,如今你又添了两个儿子,还有啥不知足的?” 这番话说得周氏心里舒坦,脸上不禁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庆婶再接再厉,继续说道:“那王驴蛋的嫂子是个啥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嘴里说的话还不顶好人儿放的屁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要是把她的话搁心里头,那可真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周氏难得听庆婶骂人,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弟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吧,冲着我这俩儿子,我也得好好的,活出个样儿给人家瞅瞅!” 她一辈子忍气吞声,啥亏都肯吃,就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觉得在婆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觉得对不住田大强,又怕往后闺女们没有可以依靠的娘家,如今她有了两个儿子,几个闺女又懂事儿能干,她还怕人家干啥? 庆婶见她眉头舒展开了,便笑道:“嫂子肯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为了表达她的诚意,她就把之前跟田福说过的话重新提了起来。 “翠花那丫头,我就看她最懂事,说话干活都利索,长得又水灵灵的,咋看都让我稀罕。要是嫂子不嫌弃,就把翠花说给我家田福吧!” 他们两家都是多年的好友,两个孩子又都是彼此看着长大的,她也不说那些夸田福的话了,直接把这话说开了,让周氏选择。 没想到庆婶会忽然说这事儿,屋里屋外的人闻言都是一愣。 外屋,田庆下意识地瞧着自己儿子,田福则是完全傻住了。 他上次不是都回绝娘了嘛,娘咋又说起来了? 田福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的,生怕周氏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讨厌翠花,只是让他娶翠花,总让他觉得心里怪别扭的。 田福顾不得自己老爹复杂的目光,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屏着气竖着耳朵,生怕漏过了周氏的一言半语。 只听周氏苦笑道:“弟妹,你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 周氏说着,就长长地叹了口气:“田福是个好的,要是翠花真能嫁给田福啊,那是翠花的福气。” 田福听到这里,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攥着拳头,就好像如果听到周氏答应了,他就要冲进屋里去似的。 屋里周氏又说道:“只是啊,这门亲事是做不得的。” 庆婶奇怪地问道:“为啥啊?嫂子可是看不上我家福子?” 两家关系这么亲近,周氏也不瞒着,直接把原因说了。 “你是外头嫁进来的,不知道咱村的规矩,虽然你家田庆跟田大强已经出了五服,可咱村里的规矩是同姓不通婚……” 后头的话,田福已经听不进去了。 同姓不通婚,那就是说,他和荷花也是不可能的。 田福一下子变了脸色,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 不管是翠花还是荷花,这亲事都做不得的…… 田庆不明白儿子的心思,看他这样子,还以为是被拒绝了心里难受,颇为怜惜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田福坐在小凳子上,似乎没有感受到来自爹的关怀。 田福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荷花笑盈盈的脸庞,还有她叫着自己福子哥的样子。 他和荷花……再也不可能了。 直到庆婶跟周氏说完了话出来,才看见田福失魂落魄地坐在外屋,不由得一怔。 “他爹,福子,你俩啥时候来的?” 田庆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小点儿声。 “来了一会儿了。”他冲田福努努嘴,示意他们俩都听见了,又像是提醒田福般地说道,“天黑了,怕道儿远你不好走,我们爷俩来接你的。” 田福只是低着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庆婶看了眼田福,十分想不通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上次她跟田福说要娶翠花的时候,田福不是一万个不乐意吗?现在周氏不答应亲事,他咋还这么难受呢? 在别人家里,庆婶不好问田福,就拿起自己的大棉袄穿上。 “行啦,这没啥事儿了,咱走吧,明儿再过来。” 今天来得匆忙,给新生儿送的礼物也没带,回去得准备准备。 田庆两口子一边往家走,一边商量着该送啥东西的事儿,都没注意到身后沉默不语的田福。 在庆婶看来,儿子的婚事自然是父母做主,今儿没说上翠花,也没啥,反正自家日子越过越好了,田福年纪也不算大,以后慢慢再找其他合适的闺女就是了。 没人能体会到此刻田福的心情,他走在雪地上,脚底下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满脑子都是刚才周氏说的话。 茫然,失望,夹杂着隐隐的痛楚,此刻田福心里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往后,他和荷花,就真的只能是兄妹了…… 到了晚间,忙碌了一天的院落渐渐恢复宁静,可是一家子人却都还没有丝毫睡意。 突然降临的小生命,让一家人虽然疲惫,更多的却是喜悦和幸福。 正屋就算是给周氏坐月子的地方了,至于伺候月子的人,本来是翠花准备伺候的,可是梅花却说自己年纪最长,执意要替翠花伺候娘亲和两个小弟弟。 这伺候月子可是很累的活计,尤其还有两个新生儿,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而且翠花也担心梅花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所以翠花死活不肯答应,最后还是田大强拍板决定,让姐妹两个一起在正屋里住下,这样两个闺女轮流伺候,谁都不会太累。 这样梅花的房间就空了出来,正好让田大强去住。 晚上的时候,田大强把自己的被褥抱过来,翠花和荷花又把梅花的被褥和用具拿到正屋去,忙活了好一会儿。 等忙完了,时候也不早了,翠花想起周氏该吃点儿东西了,就去灶屋准备宵夜,荷花也去搭把手。 田大强见几个闺女都是面带倦容,就去抱了柴禾和木头,去了灶屋帮忙烧火。 这里坐月子说法没有那么多,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见风和着凉,否则很容易落下月子病的,吃的东西主要是小米,红糖,鸡蛋,因为这些东西最有营养,又能补元气。不过好在荷花提前做了准备,家里鸡鸭已经繁衍到一定的规模了,她算计着一天杀一只都够吃了。其他的诸如猪肉鱼肉以及一些坐月子里需要的补品,家里也存储了很多,周氏的营养应该不成问题。 翠花在灶屋忙着熬小米粥煮鸡蛋,荷花琢磨着又去煮了羊奶,还放了一些红糖。 田大强手里拉着风箱烧火,抬头看着两个闺女忙着,想了想便问道:“今儿是咋回事?你们娘早上不是好好的么,咋忽然就生了呢?” 虽然一对双儿的孩子都容易早产,可是周氏之前却一点儿兆头也没有,田大强可是跟周氏一个炕上睡觉的,周氏要有点儿动静,他能不知道?所以他才会觉得奇怪。 正文 第335章暴怒 荷花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手里一顿,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翠花,正好看到翠花也朝自己看了过来。 姐妹俩谁都没说话,虽然只是短暂的沉默,可是田大强看到俩闺女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更疑惑了。 “到底咋回事?我不在家的时候,出啥事了?”田大强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荷花想着这事儿反正也瞒不住,早上那个王大娘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就把木勺子一搁,板着脸说道:“爹你不知道,今儿一大早上的,村里那个王大娘来上门提亲了。” “哪个王大娘?”田大强一愣,抬手挠了挠头,一脸纳闷,“提啥亲?我这个当爹的咋没听人提起过?”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后来才知道,是王驴蛋的嫂子。”荷花解释道。 “她?”听到这个名字,田大强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她能有啥好人家说给咱?” 看来这个王大娘在村里的口碑实在是不咋地,连田大强提起她都皱起了眉头。 当着爹的面,翠花不免有些羞涩,心里又憋着气,便低了头只顾干活,只让荷花说。 一想起早上的事儿,荷花就忍不住生气:“哼!人家可把自己当回事了,还要把我二姐说给王驴蛋那个狗东西呢!” 田大强一听这事儿,顿时勃然大怒。 “啥!?这不祸害人吗!?” 他这花骨朵似的二闺女,能说给王驴蛋那个三十好几的老光棍?这不是在打他们一家人的脸吗!? 翠花紧紧咬着嘴唇,虽然没哭,鼻子却很重地抽了几声,显然是委屈又愤恨。 看着自家闺女受这么大的气,田大强心疼无比。 “肯定是王驴蛋捣的鬼,就是给咱家添堵呢!难怪你娘听了生气!”他狠狠地捅了几下炉膛,沉着脸说道,“这个小王八羔子,我饶不了他!” 之前王驴蛋总跟他套话,他都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想起来,他才知道,王驴蛋竟然敢打翠花的主意! 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荷花索性把王大娘说的话都一股脑告诉了田大强。 “还不止这些呢!一开始王大娘就说是来提亲,娘还以为说的是大姐,就说他们岁数不合适。哪知道王大娘听了,就说她提的是二姐,还骂大姐是破鞋……”荷花气得狠了,连这种脏话都复述了出来,“后来二姐拿扫帚疙瘩把她打出去了,她被撵出院子了还骂呢!后来大姐就听见了出来了,再后来二姐说——” “行啦行啦!”眼看着荷花就要把自己那些话说出来了,翠花赶紧扯了她一把,打断了她的话头,“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娘和弟弟们今天没事儿就是万幸……” 姐俩这么说着话,一分神的功夫,都没注意到田大强的表情。 当荷花说到王大娘那些话的时候,田大强的脸色就彻底变了,越往后说,他脸色越难看。 居然敢骂他闺女,还害得他媳妇早产!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田大强就一阵阵后怕。 后怕过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满腔怒火。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上了,他还要忍着吗?! 翠花正和荷花说着,忽然看见田大强噌地站起身,拎起门旁的铁锹就大步走了出去。 姐妹俩一愣,都不知道田大强这么晚了还出去干啥。 也难怪,毕竟田大强这么多年老实惯了,谁能想到他此刻是要出去找人算账啊! “爹!”还是荷花先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翠花下意识地也想跟出去,可是正好这时候小米粥开锅溢出来了,她只好顾着收拾灶头,就没跟上。 荷花跑出院门,才看见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往村里走着。 “爹,爹你干啥去啊?”荷花喊了几声,田大强却始终没回头,她只好跑着跟上去。 虽然已经是正月底了,大晚上还是挺冷的,荷花只穿着一个薄袄子,棉帽子啥的都没戴,她只好把双手袖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往前追。 等追上田大强,两人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了。 荷花气喘吁吁地拉着田大强,说道:“这大黑天的,爹你要上哪儿去啊?” 雪地上反射的光芒照在田大强的脸上,映得他脸色阴沉沉的格外吓人,他虽然没回答,却也没甩开荷花,脚下的脚步慢了一点儿,可荷花还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无论荷花怎么问,田大强都不吭声儿,脚步却丝毫不停。 荷花心里担心,只好一直跟着他。 很快,爷儿俩就来到了村子里一户人家前。 村里人晚上睡觉都早,何况正月里也没啥大事儿,是以院子里早就黑漆漆的了,显然里头的人已经睡了。 田大强却没管这些,走到门口就大吼了起来。 “王狗蛋,王狗蛋你给我出来!”男人粗犷的声音回荡在雪夜的山村里,显得格外清晰嘹亮。 荷花听了先是讶然,接着便是觉得好笑,王狗蛋?莫非是王驴蛋的哥哥?这哥俩的名字倒是般配。 田大强喊了没几声,就听屋里传来一个带着睡意的男人声音。 “谁呀?这大晚黑的,喊啥啊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接着就见屋里烛火亮了,一个男人披着大棉袄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我,田大强!”田大强底气十足地喊道。 “大强子?”王狗蛋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这么晚了,你上我家来干啥?” “我要干啥?!你还有脸问!”田大强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愤怒,“你媳妇上我家来欺负我媳妇我闺女,害得我媳妇早产,差点儿命都没了!你说我找你干啥!” “啊!?有这事儿?”王狗蛋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回头冲里屋喊道,“孩儿他娘,你给我出来!” 荷花估摸着,外头这么吵,王大娘十有八九早就醒了,只是她听到田大强的动静,不敢出头应声而已。 此刻听到王狗蛋喊自己,王大娘只好喊道:“这大冷天的,喊我出去干啥啊?我……我都脱了衣裳,已经躺下了!” 她这么说了,田大强就算再生气,总不能硬要她不穿衣服就出来跟自己对质。 “行,那你不用出来,我就问你,你今天上我家去干啥了?”田大强扯开嗓门,喊得大半个小田村都能听见。 王大娘在屋里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这不寻思,提亲是好事儿么……” 两口子这么多年了,王狗蛋哪听不出来自家媳妇这动静是啥意思,肯定是没干啥好事。 “提啥亲,你能给谁提亲?”王狗蛋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 这大晚上睡得好好的,却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喊起来,他正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 田大强吼还行,王狗蛋这么一吼,王大娘也来气了。 “我能给谁提,还不是你那个好弟弟驴蛋?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媳妇,成天上咱家来蹭吃蹭喝的,我这不寻思,反正田大强家的闺女也嫁不出去,还不如就给驴蛋得了——” “啥?给驴蛋说亲?” “你他妈给我闭嘴!” 王狗蛋和田大强的声音齐齐响起,只不过,田大强的嗓门太大,完全压过了王狗蛋的话语。 “我闺女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啥关系?吃你家粮食啦?要你家养活啦?”田大强一句话比一句话喊得声音高,抡起铁锹咣咣地凿着王狗蛋家的大门,震得门板上的积雪哗啦啦往下掉。 “你是看我田大强好欺负是不?还敢上我家去骂我闺女!?你是不是活腻歪了?”田大强声嘶力竭地喊道,“要是下次让我知道你敢骂我闺女,敢欺负我媳妇,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咔嚓一声,木制的院门被铁锹砸穿了一个大窟窿。 正文 第336章老实人发飙 荷花从来没见田大强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噤若寒蝉,连劝都不敢劝。 这老实人一发飙,真是吓死人啊! 估计王狗蛋也是惊着了,毕竟一个村子生活了四十多年了,谁都没见过田大强发这么大的火。 虽然此刻自家大门都被砸破了,可是王狗蛋却不敢跟田大强理论,毕竟是自己媳妇先惹人家的,谁让他理亏呢! 再说,瞅田大强这架势,要是他敢跟田大强对着干,估计田大强那铁锹砸的就不是门板,而是自己的脑袋瓜子了吧? 王狗蛋也不傻,麻溜表明了态度。 “你个臭老娘们,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出这幺蛾子干啥!?看我一会儿咋收拾你!”王狗蛋先是冲里屋吼了一通,又转向田大强,“大强子,这事儿是我家那娘们不对,你个大老爷们,别跟她一个娘们一般见识,啊?今儿太晚了,明儿我叫她上你家去赔礼,顺便看看弟妹,啊对了,弟妹生了?是个儿子还是闺女啊?” 王狗蛋希望通过提起老婆孩子,能够让田大强恢复理智,控制一下自己的暴脾气。 要不然瞅田大强这阵势,是准备要拆了他家啊! “生了!”田大强的嗓门老大了,那动静似乎恨不能全村都能听见,“生了一对双儿,俩小子!” 王狗蛋被他的声音震得直眨巴眼,顿了顿才回过神来。 “啊?那敢情好啊,恭喜大兄弟啊!”王狗蛋陪着笑脸,暗暗庆幸没出啥意外。 他想想也觉得害怕,这要是周氏和两小子出了啥事,田大强不得杀了他们两口子啊? 田大强哼了一声,似乎心情好了一点儿。 “荷花,走,跟爹回家!”他抡起铁锹扛在肩膀上,昂首挺胸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吼王狗蛋一句,“管好你媳妇,别老出来丢人现眼!” 看着田大强远去的背影,王狗蛋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 这有了儿子就是不一样啊,这田大强跟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阵寒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冻得冰凉,赶紧缩着脖子进屋去了。 屋里,王大娘正瞪大眼睛瞅着他。 “他说啥玩意?生了一对双儿?还是俩小子?” 田大强两口子都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生儿子?这可真是天大的新鲜事儿啊。 王狗蛋一看见自家媳妇,满肚子气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人家生啥跟你有啥关系?你个臭老娘们,没事儿就到处乱窜,满村嚼舌根子,给老子没事儿找事儿——”王狗蛋越想越生气,挥起大巴掌就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这一夜,王狗蛋家的灯火久久未熄,叫骂声,巴掌声,惨叫声,哭嚎声,一直传出去很远很远。 从王狗蛋家回来,荷花就迫不及待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翠花,说到关键处,她还挥起炉钩子,模仿着田大强砸王狗蛋家门的情形。 “……就这样,爹一下子就把他家门给砸了个大窟窿,二姐你是没瞅见,咱爹老威风了,那王狗蛋吓得一声儿都没敢吭,他媳妇压根连门都没敢出,一直躲在被窝里呢!” 跟她一样,翠花听得是目瞪口呆。 荷花说的这人是她爹吗?是她那老实巴交,吃了啥亏都不吭声儿的亲爹吗? 翠花手里拿着抹布,几乎是无意识地擦抹着灶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西厢那头,那原本是梅花住着,现在让田大强暂住的房间。 “荷花,咱爹不会是……”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咋形容自己的心情,“咱爹咋变成这样了呢?” 荷花摇摇头,很配合地露出同样困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啊。”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之前田大强那个性格,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没有儿子,觉得低人一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父母太过愚孝,以至于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其他也就不计较了。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一家分出来过了,很多事情田大强必须得自己面对,自己处理,而且田根发和田王氏的一系列举动,也的确是让田大强终于灰了心,不再做那个愚孝的儿子,再加上自家日子越过越好,他也渐渐有了底气。 而今天,周氏给他添了两个大胖儿子,解了他多年的心结,让田大强扬眉吐气,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 最近田大强的变化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像个有担当的大老爷们了,对于这一点,她还是挺高兴的。 翠花低头看着渐渐熄灭的炉火,半晌才忽然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现在的爹好。” 那当然了,田大强敢为自己老婆孩子出头了,那当然是好事儿了啊! 荷花一愣,随即噗哧笑了。 “咋地,嫌爹以前不好了?当心我告诉爹去!” 翠花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个猴精的,折腾一天也不嫌累,这都啥时候了,赶紧睡觉去!” 荷花烤了半天的火,身上也暖和过来了,笑嘻嘻地走了。 这一天也确实是累,可是她心里却高兴得很。 一下子添了两个小弟弟,又亲眼见证自家老爹的崛起,她能不高兴吗? 第二天一早,荷花还没睡醒,门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荷花,荷花!你开下门哪!” 荷花听着是杏花的声音,就抓过棉袄披上,下炕开了门。 “三姐,这一大早上的,你找我干啥啊?”荷花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听二姐说,昨晚上爹去王狗蛋家打架了,真的假的啊?”杏花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昨天她太累了,所以晚上早早就睡了,居然错过了这场正月大戏。 荷花没想到她一早上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伸了个懒腰,才说道:“当然是真的了,不过王狗蛋可没敢跟咱爹打架,咱爹拿铁锹把人家门都砸破了,他都没敢吱声儿呢!” “唉呀妈呀,咱爹啥时候这么厉害了!”杏花从门缝里挤进来,满脸兴奋地追问道,“到底是咋回事,荷花你快跟我讲讲!” 荷花就从头说起,又把昨天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理所当然地,杏花听完之后,脸上全是激动,还带着点儿遗憾。 “早知道我也跟你去看热闹了,咱爹发飙可不容易,还不知道下次啥时候能看见呢!” 荷花看她满脸一副错过好戏的遗憾,不由得觉得好笑。 “这有啥的,下次你惹爹生气,让爹揍你一顿,你不就看见了?” 杏花听荷花取笑自己,伸手就去胳肢她的腋下。 “你个臭丫头,你咋不让爹揍一顿呢——” 姐妹俩正笑闹着,荷花忽然看见田大强从西厢房出来了,赶紧停下动作,把杏花拉进屋。 “嘘,咱爹出来了!”荷花把门关上,只留一条缝,和杏花一起向外张望。 有过昨天晚上的经历,此刻两人看着田大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都觉得自己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田大强倒没注意她们俩的小动作,他直奔正屋就去了。 见他着急的样子,荷花很准确地下了一个判断。 “爹肯定是去看小弟弟了!” 昨天周氏生产,屋里乱哄哄的,后来生完了又需要安静休息,所以田大强一天都没进正屋。 外头这么冷,两个小宝宝自然也不可能抱出来,所以田大强心急火燎的,就想赶紧看看两个儿子。 荷花猜得没错,田大强进了正屋,就跺了跺脚,把脚底的雪都跺干净,又在路边把手烤得热乎乎的,才进了里屋。 正文 第337章小名 周氏已经醒了,正靠在枕头上喝红糖水,梅花已经叠好了被褥,正在给小的那个换尿布。 所以田大强一进屋,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光溜溜的小子身上。 看着小儿子身下那个男人独有的标志,田大强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了心头。 这是他儿子,他田大强的儿子! 田大强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目光贪婪地看着两个孩子,想伸手却又不敢,似乎生怕自己粗粝的手掌划伤了孩子。 梅花扭头看见田大强,叫了一声“爹”,便把手里的小家伙包好,轻轻抱起来给他看。 “这个是小的,那个是大的。”周氏看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指给他看。 田大强看两个儿子长得都一样,小的那个虽然瘦小了些,眼睛却睁开了,看起来很有精神。 田大强到底不敢抱,只是搓着手傻笑。 周氏看他这样,脸上也笑了,小声对梅花说道:“看你爹乐的,跟头一回当爹似的。你刚出生的时候呀,你爹看你就这样……” 几句话说的梅花也忍不住抿嘴笑了,把襁褓抱得离田大强更近了些。 “爹,你看,小弟弟冲你笑呢。” 小家伙张了张嘴,看样子又像是打呵欠,又像是想吃奶,可是在当爹的眼中看起来,那就跟冲自己笑似的。 “哎,哎!”田大强乐得不知道说啥了,只会答应着,就好像这小子已经会叫爹了似的。 周氏想起一事,说道:“他爹,你来得正好,给这两小子起个啥名呢?” 田大强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不假思索地说道:“让小明和荷花商量着起去,他们俩读书多,肯定能起个好名。” 周氏笑道:“头前我也这么寻思的,可后来我想啊,小明读书好,可让他给孩子起个贱名,他还真不一定会。可是要是咱给儿子起名,叫那些狗啊猫啊什么的,我这心里不知道咋的,就觉得可难听了。” 农村里有这个习俗,给孩子起名要起个贱名,这样才好养活,周氏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她疼还疼不过来,让她管儿子叫猫啊狗啊驴啊什么的,她总觉得心里别扭。 田大强一边冲着儿子笑,一边寻思着,半晌才跟周氏说道:“这么地吧,咱也不起那些文绉绉的名字,就先按着家里的排,大的叫小六,小的叫小七。” 田家那头这一辈有五个孙子,到这两个小子正好是行六行七。 这小名简单,又避开了那些牲畜和屎尿屁之流,周氏听了也高兴。 “行啊,等他们以后长大了,再给起大名。” 梅花给小六小七收拾完,就拿着尿布出去洗了,屋里只剩下田大强和周氏,以及两个刚吃了几口奶就睡着了的孩子。 见周氏的目光追随着梅花的身影,脸上带着几分心疼和难过,田大强哪里猜不到媳妇的心思。 他坐在炕边上,一边拨弄着襁褓上的带子,一边说道:“你咋地了,还寻思梅花的事儿呢?” 周氏的视线移到田大强脸上,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田大强轻叹了口气,说道:“昨儿的事儿,荷花都跟我说了。” 周氏听了就知道,田大强已经知道昨天王大娘来提亲的事儿了。 她低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脸上的愁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田大强想起王大娘,不禁冷哼一声:“那娘们儿是啥样的人,村里谁不知道?你理她干啥?昨儿亏得你和俩小子都没事儿,要不然,我饶不了她!” 周氏极少见到田大强这么恶狠狠的样子,不由得一愣,忙说道:“他爹,我和儿子们不是都没事儿么,你可千万别惹事儿啊!” 她还不知道,昨天夜里田大强已经去找过王驴蛋了,所以还以为田大强要去惹是生非呢! 田大强见她满脸担忧,就没提她说昨天晚上的事儿,只说道:“啊,我知道了。” 见田大强痛快答应了,周氏才放下心来。 想起梅花,她又叹了口气。 “唉,我倒没啥,就是梅花……昨儿王狗蛋家的说话挺难听,梅花都听见了,翠花又说,梅花不嫁人,她也不嫁人……” 提起昨天那一幕,周氏的眼睛湿润了。 田大强这才知道昨天翠花说了啥,不禁一怔。 “这丫头,啥话都敢说!”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见周氏抹眼睛又担心,忙说道,“你才生了孩子,可不兴哭啊,要是伤了眼睛可咋整!” 周氏也知道月子里不能掉眼泪,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把泪水忍回去。 “唉,说到底,都是咱们这做爹娘的害了梅花……”她扭过头去,鼻音很重地说道。 田大强听了这话,半晌不语。 是啊,如果当初知道梅花会遇到这样的事儿,就算给再多的钱,就算田王氏赶他们出门,也不能把梅花卖给那个孙府啊! 可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啥用呢? 田大强拍了拍周氏的胳膊,沉声说道:“他娘,梅花是遭了不少罪,可她才十九,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周氏擦了擦鼻子,说道:“往后?她……她落得这样的名声,往后能咋整啊?” 说着伤心事,周氏又忍不住想哭。 田大强放缓声音,安慰道:“咱梅花手巧,那针线活做得多鲜亮,我瞅着比外头卖的都好,她有这个本事,也能赚钱养活自己。翠花她们三个闺女,不是我这个当爹的夸,个个儿都是好样儿的,你还怕找不到婆家?” 见周氏渐渐停了眼泪,田大强继续劝道:“梅花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也就咱小田村里人知道呗,等过个几年,也没人嚼舌头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几个闺女也长大了,到时候再给她们说亲事,也不耽误啥。要是你还担心啊,咱就这几年多置办点儿嫁妆,要不就给她们说别村的人家,我就不信咱几个闺女嫁不出去!” 听田大强说得底气十足,周氏忍不住想笑。 “哪有你这么当爹的,把自己闺女都当宝儿似的!” 这年头都重男轻女,尤其是男人,只把儿子当自己亲生的,闺女那都是赔钱货,有几个像田大强这样宠闺女没边儿的? 田大强见周氏嗔怪自己,嘿嘿地乐了。 “咋地了,闺女也是我亲生的,疼自己的孩子,谁敢说啥?”他瞅着并排躺在炕上的两个儿子,越看越是稀罕,忍不住说道,“再说了,咱现在有儿子了,还是一对双儿!等他们俩以后长大了,看谁敢欺负他们姐姐!” 周氏顺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两个小小的襁褓上。 是啊,如今他们有儿子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己闺女以后娘家没人,被别人欺负了! 想到这里,周氏只觉得心里都涨得满满的,里头全都是幸福和满足。 有儿有女,又有这么疼爱自己的丈夫,她还求什么呢? 新生命的降临让整个家有了巨大的变化,原本悠闲的农家生活,因为两个小宝宝骤然变得忙碌不停,全家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事,开始围着两个小宝宝转,两个小宝宝一下子就成了全家人的中心。 在此之前,荷花从来没想过,原来忙碌劳累的同时,还能感受到充实和开心。可是有了小宝宝,家里的气氛就是这样。 这里没有洗三的习俗,或者是因为荷花家里是农村,没有富贵人家那么多讲究。这里的习俗是如果有新生儿降生,亲戚好友会带着各种礼物来探望,俗话称作“下奶”,主要是送给产妇的补品和小孩子用的东西,在东北农村,通常也就是小米红糖老母鸡之类的。 正文 第338章敬茶 次日庆婶她们就来了,昨儿算是来帮忙接生的,今天才是带了礼物,正式来下奶的。 来的人都知道田大强两口子是老来得子,成亲二十多年才生了儿子,自然是大喜事,所以带来的礼物也都格外丰厚,女人们坐在炕边上看看孩子,说些恭贺的话,男人在外屋也坐不住,就去院子里帮着干点儿杂活啥的,反正庆叔和三叔他们都是自己人,此刻家里正忙乱着,荷花也不跟他们客气了,劈柴打水这些活就请他们帮忙搭把手。家里除了周氏坐月子不能乱动,几个闺女帮忙照顾孩子,招呼客人,预备酒席,倒是一团热闹。 这么热闹的时候,田大强却不在家。 生了小宝宝,自然要通知长辈,因为周氏娘家离得远,所以田大强托了人去告诉周氏娘家一声儿,自己则去老田家那边了。 自从年前他去老田家送礼,被田王氏赶出来之后,他还没去过老田家,所以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田家院子里比自己家还热闹。 自打分了家,几个儿子都带着媳妇孩子们搬出了田家,往年闹哄哄的院子今年却显得空旷了许多,不过今天,老田家院里院外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正屋门大敞四开着,里头摆放着两桌酒席,二三十个老少爷们儿正喝得热火朝天,灶屋里头则聚着一群女人,灶台上堆着一堆残羹剩饭,显然是刚刚吃完,正在烤着火,嗑着瓜子,兴致勃勃地扯着家长里短。 原来今天是田大壮纳妾的日子,古代纳妾跟成亲不一样,是没啥讲究的,更不用说啥三媒六聘,有的人家拿一顶小轿子接了小妾进门就算完事,嫌麻烦的连轿子和摆酒都没有,给正室敬杯茶就行了。 但是田大壮可不想这么简单,用他的话说,他对何春是认真的,绝不能委屈了何春,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接何春进门。 是以今天他穿了一身簇新的蓝布衣裳,何春则穿了一条桃红色的裙子,头上带着一套银首饰,脸上浓妆艳抹的,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娇艳。此刻何春陪在田王氏身边,时不时伺候田王氏喝水吃饭,一副贤惠又体贴的样子。 院子外头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毕竟这小田村还没有人纳过妾呢,田大壮可是纳妾第一人,全村人只要没事的,都跑来看热闹了。 谁不知道老田家的田王氏和蒋氏是两个母老虎,平日里这家三天两头就打架,大大丰富了村民们的业余生活。如今又多了个妾,以后的热闹可多了去了。 正屋里喝酒那些男人都是平日里和老田家要好的亲戚邻居们,此刻有人见田大壮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便借着酒意笑道:“大壮啊,你小子倒挺有福,四十来岁了还能纳个妾!你媳妇就没不乐意?” “她敢!”田大壮正喝得高兴,不假思索地吼了一句,“这家里老子说啥就是啥,她还敢放半个屁!?” 听他吹得离谱,就有人不屑地嘁了一声,故意大声说道:“拉倒吧,娘们儿哪有几个不吃醋的?你媳妇要是乐意,今天能连个面都不露?指不定在屋里骂你啥呢!” 这么多人来田家喝酒,蒋氏却一直没露面,只要不是傻子,肯定都能猜到几分。 “就是!”有人附和着说道,“再说了,我可听说啊,人家纳妾,都要小妾给大房敬茶的!今儿咱们酒都快喝完了,还没见着敬茶这事儿呢!” “对对,有这事儿!”一个醉醺醺的大嗓门嚷了起来,“我在县城里的时候,看见人家大户人家纳妾——” “得得得,你就别吹了,听你吹完了天都黑了!”众人哄笑着说道,“赶紧把大嫂叫出来,让小嫂子给敬个茶啊!” “嗯哪呗,要是不敬茶,这小嫂子可就不能算你家人!” 一群爷们儿喝多了,嘴也没个把门儿的,个个儿都起哄嚷嚷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啊?还、还有这说法?”田大壮喝得舌头都大了,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冲屋里吆喝了一声,“一鸣他娘,你给老子出来!” 今天这事儿,蒋氏是真不想出来的,他田大壮纳了妾倒是高兴了,叫她的脸往哪儿搁啊,多丢人呐! 也不知道何春给田大壮吹了什么枕边风,田大壮也不许她出来搀和,估计是怕她捣乱吧。蒋氏之前也哭了也闹了,可是挡不住田王氏和田大壮都要纳何春,连田芳都管不了,她能有啥办法,只好一万个不情愿地接受了事实。 可接受事实是一方面,叫她出来眼睁睁看着田大壮和何春风光,以她的脾气,十有八九会闹起来。 所以何春也不愿意让她出来,蒋氏又不愿意看见那对狗男女,所以今天,两边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对方。 谁知道田大强喝多了酒,被起哄的又非要叫她出来。 蒋氏不想答应,可外头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连灶屋里那些帮忙的女人也过来敲她的窗户,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告诉她:“……大壮嫂子,你快出来吧,人家要给你敬茶呢!” 要是她还不出去,那要不了几个时辰,小田村就会传遍了她田蒋氏是个缩头王八的笑话! 蒋氏把手里纳的鞋底子一摔,抄起锥子就出了门。 “喊啥喊?灌几口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扯着脖子喊啥?”蒋氏气不打一处来,拉开门就喊了一嗓子。 在座的大多数都见识过蒋氏的骂功,所以蒋氏一出来,起哄声倒是小了不少。 田大壮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脸一沉,吼道:“你个死娘们儿,嘴里胡咧咧啥?没事儿谁乐意叫你?你以为大家伙乐意瞅你那张老脸啊?” 这话一说完,不少人都闷头哧哧地笑了起来。 这话正戳中了蒋氏的痛处,田大壮可不就是嫌她老,才去纳妾的么? “好哇田大壮,你现在嫌弃我了,老娘是怎么老的,还不是因为给你们老田家当牛做马!”蒋氏憋了好多天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我嫁进你家二十来年了啊,哪点对不住你们老田家!你们一家这么逼我——” 她还没嚎完,就被田王氏一嗓门吼了回去:“大喜的日子,你嚎啥玩意儿?是不是嫌老娘活得长远了?” 自打蒋氏把田王氏气中风之后,田王氏就恨透了蒋氏,要不是碍着自己的大孙子田一鸣,她早就让田大壮把这个老娘们儿休了。 “老大媳妇,我可告诉你,今儿是大壮和何春的好日子,你就算有天大委屈,也给我憋回去!” 蒋氏虽然想撒泼,可到底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田王氏顶嘴,毕竟她之前把田王氏差点儿气死,她还理亏着呢! 田大壮见蒋氏哭丧着脸,却不敢再说什么,顿时觉得底气更足了。 “何春,你倒杯茶,给她端过去!”田大壮当着众人的面,喝令着一妻一妾,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何春本能就觉得这事儿不好,可是她又不能当众违抗田大壮的话,再说她也知道,纳妾的确是有这个规矩,只有大房喝了她敬的茶,才算是正式确定了她的身份。 不得已,她只好倒了杯茶水,走到蒋氏面前,款款行礼,又把茶水举到蒋氏面前。 “姐姐,请喝茶。” 娇声细语响在耳边,再看看这个夺走丈夫欢心的女人,蒋氏的眼睛宛如喷火。 “你个骚狐狸精,想让我喝你敬的茶?做梦!” 蒋氏狠狠一巴掌,打落了何春手里的茶杯。 正文 第339章这孙子,我们不认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翻茶杯,何春却一点儿都没有露出愤怒的神色,反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姐姐,都是我不好,姐姐千万别生气……俗话说,家和才能万事兴,妹妹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何春捂着眼睛,哭哭啼啼地说道。 她还没说完,身边就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蒋氏打落茶杯的时候,田大壮就立刻起身离席,快步走了过来。 “春儿啊,别跪这个臭娘们儿,天塌了有大哥给你顶着!”田大壮护在何春身前,拍着胸膛地说着,安抚完何春,又转身去骂蒋氏,“你个死女人,天天作啥妖?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蒋氏脸上,蒋氏的脸颊立刻浮起几个红红的指印。 “你、你……田大壮,你敢打我!?”蒋氏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很快回过神来,就朝田大壮扑了过去,“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这对儿狗男女好过!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她手里攥着的锥子,此刻成了最好的武器。 田大壮今天穿了件新衣裳,外头没罩大棉袄,蒋氏几锥子下去,就把他扎得嗷嗷叫唤。 “唉呀,这啥玩意儿啊!哎哎,你他娘的想疼死老子啊?”田大壮猝不及防,被蒋氏扑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扎挣不起来,“你个臭老娘们儿,我看你是疯了!哎呀呀,赶紧松手啊!” 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何春,此刻正浑身颤抖着躲在一边,一副想拉又不敢拉的样子,只顾着哀哀痛哭。 “姐姐,你快放了大哥吧,他毕竟是咱们的相公啊!求求你了,你要想打就打我吧!” 何春嘴上这么哭喊着,身上却一点儿都没动,还时不时躲闪几下,免得被状若疯狂的蒋氏扎到。 田王氏拄着拐棍出来,气得直骂:“连自己家爷们都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信不信我今天就叫大壮给你写休书!”一边骂着一边拿拐棍揍蒋氏。 蒋氏腹背受敌,可是她却拼着挨打,也要狠狠地扎田大壮,下手一下比一下狠,把田大壮扎得狼哭鬼嚎。 院子里,挑起事端的男人女人们也不喝酒了,也不嗑瓜子了,围在田大壮三人身边看热闹,时不时有人装模作样地劝上几句,没什么效果也就乐得放弃了,院外头聚集的人更多,挤在大门口看的,爬墙头抻着脖子往里望的,连附近几棵大树都有小孩爬上去,嘻嘻哈哈地看着一家人打架。 田根发看着这一幕,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这么多人瞅着,你们干啥玩意?有完没完了!谁要再闹就给老子滚犊子!” 蒋氏被吼得一哆嗦,田大壮抓住机会,赶紧把蒋氏推开。 不过他这一身新衣裳算是废了,上下都是泥,还有不少扯破的地方和褶皱,可是他此刻顾不上衣裳,浑身上下疼得要命,都是被蒋氏撕罗和用锥子扎的。 “你个疯娘们,想死赶紧死去,别拉上老子!”田大壮嘴里骂骂咧咧的,被田根发瞪了一眼就不敢吱声了。 田根发心里头也憋气,这个大儿子实在没给正经,把伺候自己老娘的下人都寻摸上了,还闹这么一出,他们老田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可是事已至此,他能有啥招? 在他看来,男人嘛,多几个女人也没啥,可是要是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女人,那可是非常没出息的事儿。 看着里里外外看热闹的村民,田根发心里全是无处发泄的闷气。 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田根发见是田大强来了,不禁一愣。 “你……你咋来了?”田根发皱着眉头,十分不客气地问道。 田大强早就到了,可是院子里这么热闹,他连挤都挤不进来。 刚才的事儿他都看见了,所以这会儿,他的脸色也不咋好看。 “来给爹娘报个信。”田大强瞅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田大壮,也没跟他打招呼,直接对田根发和田王氏说道,“爹,娘,我媳妇生了,两小子,是一对双儿。” 听了这个消息,田根发和田王氏的脸色却没啥变化。 “噢,就这事儿啊,我们一早就听说了。”田根发冷冰冰地说道,“今儿家里摆酒呢,没功夫招待你,你回去吧。” 田大强一怔,见田根发和田王氏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爹娘听谁说的?” 周氏昨儿才生,田根发他们咋今天就知道了? 田王氏忍不住说道:“就你昨儿晚上那嗓门,恨不能嚷得全村都听见,我们能不知道?” 田大强昨儿去王狗蛋家的事儿,今儿一早就传遍了,周氏生了两个儿子的事儿自然也跟着传开了。 田王氏说完又嘟囔了一句:“不就生儿子了么,可哪儿显摆啥啊?” 在她看来,周氏生没生儿子,都是那个令她厌恶的二儿媳妇,再说两家积怨这么深,早就不是周氏生了儿子就能缓和的了。 田大强这才明白,攥了攥拳头,忍气说道:“行,我今儿来就是跟爹娘报个信。那啥,等孩子满月了,我再抱过来给爹娘看看——” “拉倒吧!”田王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爹头年就说过了,我们没你这个儿子!这孙子,我们也不认!” 田根发听了田王氏的话,眉头皱得越发死紧,抿着嘴唇却没说什么。 他跟田王氏不一样,田大强终于有儿子了,而且还是一对双儿,他这个做爷爷的,还是有些动摇的。 但是之前他早就放出话去了,说不认田大强这一家,如今当着全村人的面,他怎么可能反悔? 田大强看着神情冷漠的爹娘,心里一片冰凉。 “爹,娘,那毕竟是你们的亲孙子啊……”他只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他对爹娘一直抱有幻想,可是冷酷的现实却一次次击碎了他的希望。 田王氏重重地捣着拐棍,冷哼道:“你也知道那是我们的亲孙子?有梅花那样的闺女,你们两口子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与其往后让你家孩子惹我们生气,还不如现在就不认呢!” 提起梅花那事儿,田王氏越发气得浑身哆嗦,也顾不上院里外都是人,破口大骂道:“那个丢人现眼的小娘们儿,你还养着她干啥?还不赶紧打出去呢!我看你是为了她,连自个儿的爹娘都不要了!” “娘!”田大强忍无可忍,大声喊道,“我早说过了,那是我亲闺女,我不能不管她!” “你、你——”田王氏气得伸手指着他,指尖不住地发着抖,“别叫我娘,连娘的话你都不听,我没你这样忤逆的儿子!” 田大强倔强地抿着嘴,一声不吭。 关于梅花的事儿,他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是他不认爹娘,是爹娘硬生生推开了他这个儿子。 田王氏扶着何春的手,絮絮叨叨地骂着田大强,从他在家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开始,再骂他多少年生不出儿子丢尽了他们老两口的脸,又骂周氏和翠花几个闺女,想到哪儿就骂到哪儿,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田大强死死咬着嘴唇,脸上的神情像是要爆发,却又一直死死忍着。 何春见这么骂下去也不是事儿,旁边又一群人围着看热闹的,就低声劝解着田王氏,那边蒋氏早就趁乱回屋去了,田大壮拍拍身上的土,也跟何春一起搀着田王氏,生怕老太太气得倒在地上。 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在一旁,自然就跟田大强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文 第340章硬气 田王氏就说起田大壮如何听自己的话,如何孝顺,如今都是田大壮给他们养老,寻了何春这个妾又伺候得自己好,又骂田大强:“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你这个儿子,我算是白养了!” 田大强忍无可忍,环视着院里院外的人群,冷笑着说道:“娘说得没错,大哥这样的儿子,娘可没白养!” 田大壮可不是好嘛!小田村的纳妾第一人,多风光,多有面子啊! 这话里的火药味太浓,田王氏愣了半晌,才寻思过味儿来。 “你、你这话啥意思啊!”田王氏攥着田大壮的手,气得直骂,“大壮再不好,也没养出你家梅花那样没廉耻的闺女!” “要不是卖了梅花换的银子,全家人早就饿死了!”田大强额头青筋暴露,大声吼道。 那时候家里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一群大人孩子饿得奄奄一息,要不是梅花,他们老田家只怕都饿死了! 田王氏被顶得无话可说,狠狠地拿拐棍敲着地面:“老娘告诉你,有梅花在一日,你就休想再进老田家的门!大壮,给他轰走!” 说完,田王氏再也不搭理田大强,扶着何春进了屋。 田大壮走到田大强身边,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强……” 田大强猛一回头,怒道:“不用你们撵,我自己会走!” 走出大门口,田大强冲着所有村民吼道:“今儿的事儿,大家伙儿都看见了!不是我田大强不孝,是爹娘不认我这个儿子!” 围观的村民鸦雀无声,连小孩子都忘了玩闹,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田大强。 能当众宣告跟爹娘断绝关系的,田大强可是村里头一个啊! 今儿老田家热闹真多! 田大强从老田家出来,就直接去了村长家。 “平泉叔,平泉叔!”他站在院子外头,大声喊道。 “哎,来了来了,是谁呀!”田米氏一边拍打着衣裳,一边跑了出来,“哟,这不是大强子嘛,你咋来了,有事儿啊?” 看着田米氏热情的笑脸,田大强的怒气稍稍缓和了些。 “婶子,我找平泉叔说点儿事儿,平泉叔在家不?” “在呢在呢!”田米氏拉开院门,笑眯眯地招呼他进来,“大强子,你咋了?瞅着脸色不咋好看呢?” 田大强刚发了一场脾气,此刻脸色好看就怪了。 田大强看了看满脸关切的田米氏,欲言又止。 田米氏看在眼里,知趣地不再追问了:“来来,咱进屋再说吧。” 进了屋,正好看见田平泉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拽了拽身上披着的棉袄,看样子似乎刚刚午睡起来。 “大强子来了啊,坐吧。”田平泉冲田大强点了点头,自己先坐在上首。 田米氏招呼他坐下:“你先坐着啊,婶子给你倒点儿热水去。” 田大强心里有事儿,也没跟田米氏客套。 他一坐下,就向田平泉说道:“平泉叔,今儿我来,是想说说我家梅花的事儿。” 田平泉见他脸色是少有的严肃,不禁一怔。 说梅花的事儿?这么说,田大强是想明白了? 他看着田大强沉着脸,显然心情很不好,他又不知道之前出了什么事,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啊,说说看,你是咋想的?” 田大强沉着脸,字字铿锵地说道:“梅花是我闺女,我是不会把梅花送走的!” 田平泉从未见过田大强这样坚决强硬,不由得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想了无数理由劝说田大强,可是没想到,田大强根本不给他劝说自己的机会,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毕竟是小田村的村长,田大强这个态度,让他既为难又有些恼火。 “大强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咱村里的人都说——” “嘴长在人身上,人家爱咋说就咋说,反正我是不会让梅花走的!”田大强似乎憋着满肚子的闷气,不吐不快,“我都想好了,梅花肯定是不会去什么庵啊庙啊的,她是我闺女,就算她一辈子嫁不出去,我养活她也心甘情愿!要撵梅花,就把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撵走!” 田平泉听得皱起了眉头:“为了一个闺女……你这是何必呢?” 在他看来,闺女早晚是人家的人,又不能给父母养老送终,把闺女看得这么重要干什么? “闺女咋了?闺女也是我亲生的!”田大强喘着粗气,大声说道,“一个做爹的,要是连自己的儿女都护不住,还有啥脸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想起梅花刚被送回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惨状,心痛地如同滴血。 那是他的闺女呀,差点儿被人活活打死!要是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他还算是个老爷们儿吗!? 田平泉愣愣地看着田大强,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从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田大强。 这是出了啥事?田大强咋一下子改变了这么多呢? 他想起今儿一早就传遍全村的消息,似有所悟。 田大强是有了儿子了,才会变得这么硬气吧? 他顿了顿,试探地说道:“大强子,不是我不好说话,可是梅花要留在村子里,不光咱村的人,尤其你们家,那影响可就大了。旁的不说,你那俩小子,可还没上族谱呢……” “咋地了?梅花是梅花,我儿子是我儿子,这两件事有啥关系?”田大强心情愤怒,头脑却转得飞快,据理力争,“我儿子不是小田村的人?不是我田大强的儿子?凭啥不让他俩上族谱?!” 田平泉叹了口气:“是,按理说这事儿没啥关系,可要是咱村里的人给你家使点儿小绊子啥的,这不是犯不上吗?为了梅花,你真的舍得让儿子受委屈?” 田大强一愣,随即大声说道:“梅花是他们大姐,受点儿委屈算啥?再说了,又不是梅花不让他们入族谱,谁使的坏,我们就找谁算账!” 这一番话说出来,田平泉倒是对田大强刮目相看了。 没错,要是田大强犯起倔劲来,村里人还真占不住理。 一来梅花的事儿,到底只有传言,谁也没亲眼看见过,单凭孙府管家那几句话,倒是不好坐实梅花的罪行,只是名声不好听而已。 二来田大强说的在理,他那俩小子是实打实的小田村的人,没道理不让人家上族谱。 再者说,这一年多来,村里人都看见了,田根发家这四个儿子,数田大强这一支日子最兴旺,虽然没有田地,却住着大宅院,家里牲畜兴旺,三个闺女个个儿能干,就连捡来的那个吴明,也是个出类拔萃的,说不定以后就会有大出息。 还有田芳,那可是小田村里出去的人物,如今在七里铺开着大酒楼呢,几次回来都是坐着马车穿金戴银的,田芳又跟田大强他们一家走得最近,要是田大强那两个小子上不了族谱,就田芳那脾气,能饶过谁? 最后,从田平泉的角度来讲,也是更偏向田大强这边的,之前说那些话,无非是怕跟村里人不好交代,但是如今田大强自己肯为梅花出头,那自然就好办了。 听说,那田大强为了自家闺女,昨儿连王狗蛋家的门都砸了呢! 见田根发沉着脸,不住地思忖着,却一直不吭声儿,田大强想了想,放缓了语气,说道:“平泉叔,我知道你是村长,这事儿也不好办。我有个主意,你听听咋样……” 听完田大强的话,田平泉眼前一亮,老脸上不由得展开了笑容。 “你这小子,啥时候还有这主意了?”田平泉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难得地开了句玩笑,“你老实说,是荷花给你出的主意吧?” 正文 第342章就怕你没本事 田米氏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忙迎上来开了门。 “是荷花啊,你咋来了?”田米氏想到今天田大强在老田家的事儿,看向荷花的神情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和,“找你爹啊?你爹刚回去了——” “不,不是。”荷花摆了摆手,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村长奶奶,先生在家吗?我找他有急事。” “啊?”田米氏才知道荷花是来找田峰的,便指了指东厢房,“在那屋呢,你快过去吧。” 荷花顾不得寒暄,忙跑了过去。 到了门口,她稍作休息,又整理了一下跑得散乱的衣裳和发髻,才轻轻敲了敲门。 “先生,先生在吗?我是荷花。” “进来吧。”屋内传出田峰的声音。 荷花小心地推开了门,见田峰正在书案前写字,便上前行了礼:“打扰先生了。” “无妨。”田峰放下手中的毛笔,目光看向荷花,“你找我有事吗?” 平时荷花都是跟田宋氏读书认字的,单独来找田峰倒是少有。 荷花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上次先生说过,田原和吴明要去白川书院参加入学考试,我想问一下,田原什么时候去县里啊?” 田峰见她问的是这件事,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容。 “约莫再有两三日就要动身了,这事儿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之前跟荷花和吴明说起过这事儿,可是之后吴明却一直不再提起,他还以为荷花家里出不起白川书院的束修,这是人家的为难之处,所以田峰也没有再提,没想到荷花忽然又跑过来问起这事儿来了。 荷花听田峰说田原还没走,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家里事情太多,我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了……幸好还来得及。”荷花一脸地懊恼和愧疚,又问道,“先生,考试要多久?要给吴明准备什么?要不要带银子?” 田峰见她问得仔细,便详细地告诉她:“考试只有一天,由白川书院的先生亲自出题,这倒没什么。只是要去县里寻下处住下,还要熟悉环境,拜访先生,再加上来回路上,十几天总是足够了。束修先不必准备,若是考试通过了,大约再过一个多月再去入学,那时候再交束修。” 田峰想起荷花家的事儿,又说道:“听说你娘刚给你添了两个小弟弟,最近家里很忙吧?要不然这样,让吴明跟着田原一起去,我也正好要去县里,路上也好有个照看。” 荷花正愁这事儿呢,听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最好了,跟着先生一起去,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呢?”荷花心里放下一件事儿,笑得甜甜的,“多谢先生,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了。” 田峰微笑颌首,荷花就告辞出来了。 然后她又去找田宋氏,问起路上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注意事项,田宋氏已经帮田原准备的差不多了,自然有经验,跟她说了半天,又列了单子给她,荷花又问起田原出发的具体时间,都问清楚了才回家。 回去自然又是一阵忙乱,因为两日后就要出发,荷花发动翠花和杏花帮忙,给吴明预备行李衣裳,带上随身用品,还要准备送给白川书院的先生的礼物,荷花怕他在那边吃不好,又特意赶制了一堆香肠肉干炒面糕点,连咸鸭蛋也给他带了二三十个,这么零七八碎的,竟然收拾出来好几袋子东西。 到了临行这一日,一家人都对吴明依依不舍的,连正在坐月子的周氏也把吴明叫进屋去,拉着他的手嘱咐了半天,才放了他出来。 到底是当自己孩子养了一年的,乍一分别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荷花提着个轻巧的小箱子,其他大部分行李都是田大强和吴明拿着,三人一起去了村长家。 大门口,田峰他们雇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田宋氏还有田平泉老两口都出来了,不住地说着什么,田小娟攥着田原的衣角,也是一脸不舍。 见荷花他们来了,田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吴明,更是多了几分喜悦。 “先生好,小明就拜托给先生了。”荷花给田峰行了礼,真诚地说道。 田峰笑着说道:“你们放心便是。” 田大强把东西堆在车上,揉了揉吴明的脑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他嘴笨,也不知道该说啥。 虽然只是短暂的分别,吴明的神情还是带着隐隐的失落。 那边田原他们已经准备上车了,荷花见状,便把吴明拉到一边,把手里的小箱子递给他。 “小明,这箱子外头的左下角,呶,就这里。”她点了点箱子底部的那块金属片,悄声说道,“这里能转开,里头放着五两银子,要是有急用就拿出来花。还有你那个蓝布的旧棉袄,衣角里也缝着两个小元宝,在外头可别苦了自己,该花就花……” 看荷花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自己,吴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明明她还比自己小两岁呢,却总是这么细心地照顾自己。 “荷花。”他背对着众人,抓住了荷花的手,“你不用担心我,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想是吴明极少说这样的话,最后两个字几乎低得听不见。 荷花心里本来就难受,见他这样,反倒怕他难过了。 要是他想着家里的事儿,考试发挥不好,那不是白去了么? “嗨,我在家里好好的,你担心啥?”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只管好好考你的,先生说白川书院可是很难进的,你只管放心去考,要是能考上,束修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考不上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还调皮地挑了挑眉毛,故意一脸质疑地看着他。 她的孩子气般的表情落在吴明眼中,他忍不住笑了。 为了她,也为了自己,他也要好好考试才行。 吴明紧紧地攥了攥她的手,才不舍地放开。 “荷花,我走了。” “哎。”荷花应了一声,和他一起走过去,看着他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荷花忽然觉得,自己咋那么像古代那些依依不舍送情郎的少女呢,好像一心盼着心上人衣锦荣归似的。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儿童不宜的想法赶出脑海。 家里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她呢,她哪有功夫想这些没用的!? 周氏生了两个儿子的喜事,田大强托人给田芳捎了消息,没过几天,田芳就回了小田村。 既然回来了,怎么也得回老田家一趟,田芳现在跟那头正不对付,回来只进屋看了看田王氏和田根发,把带回来的东西给了爹娘,说了几句话就要走,田大壮那头她连看都没看,对何春更是当不存在。 她做得如此决绝,倒让蒋氏生了几分亲近之意,这些日子家里人都被何春哄得团团转,何春又被刚抬了妾,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蒋氏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儿子田一鸣,为了准备夏天的院试,也没空儿搭理她,所以田芳要走的时候,倒是蒋氏送了出来,临别之际又絮叨了半天家里的糟心事,时不时还抹两把眼泪。 田芳不耐烦听这些,更何况她本来就厌烦蒋氏,听了几句就想走,可蒋氏正好说到田大壮为何春摆酒那天,田大强也来的事儿,田芳听着跟田大强有关,就暂时停下了脚步。 没等蒋氏说完了,田芳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她知道田根发老两口一向不待见二房,可是她没想到,二哥添了两个儿子这样的大好事儿,自己爹娘居然是如此对待二房的。 田芳忍耐不住,抬脚就重新回了屋。 正文 第344章商量正事 周氏叫翠花过去帮忙,又向田芳笑道:“今儿暖和,我就叫翠花把炕头别烧得那么热,这炕凉了些,我又怕冻着了孩子,就把孩子放炕头那儿了。” 眼瞅着快二月二了,天气已经比腊月那会儿暖了一些,周氏坐月子出汗多嫌热,就嫌这炕烧得太过了点儿。 田芳抱起孩子,就舍不得放下了,又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轻轻地坐在炕头上。 “这小家伙,真招人稀罕哪!”田芳望着孩子的小脸,嘴角是止不住的笑,“二哥二嫂,你俩可算是熬出头了!” 田大强听了只会嘿嘿傻笑,连客气话都不会说了。 周氏想起以前的苦日子,也是一阵心酸,忙笑着掩过去了。 “芳儿,你怀里那个是小六,这小子睡觉沉着呢,推他都不醒,不像他弟弟,碰一下就直哼哼,换尿布都不乐意,一瞅就是个脾气不好的。” 才几天的孩子哪有什么脾气,可是在周氏眼里,自己的孩子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够她高兴半天的。 田芳知道她的心情,便顺着她说道:“脾气不好才好,省得以后长大了被人欺负!对了,这个是小六,那那个是小七?” “嗯哪!”周氏点点头,“是你二哥起的小名。” “挺好,简单又好记,比什么狗剩猫蛋的好听多了。”田芳想起刚才在老田家的事儿,就对周氏说道,“二嫂你放心,这两个小侄子就交给我了,以后谁敢欺负他们,你告诉我去,看我咋收拾他们!” 田芳想着自己爹娘要给田大强一家添堵,就满心憋气,大人的事儿,跟孩子有啥关系?凭啥要拿孩子撒气? 周氏听得一头雾水,见田芳神色中带着气恼,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她正坐月子,外头的事儿自然不知道,家里人又统一口径,都不告诉周氏,所以周氏根本不知道田大强在老田家和村长家发生的事儿。 没等她问,荷花正好端着茶水进来了。 “老姑,瞧你说的!”她走到田芳面前放下茶碗,笑着接过了话头,“这两个小弟弟可是我爹娘的宝儿,哪能交给你呢!再说他们可有四个姐姐呢!谁敢欺负我弟弟,我们姐妹几个挠死他!” 她说得有趣,田芳和周氏等人都忍不住乐了。 是啊,田家除了梅花性子温柔,其他三个姐妹可都不是好惹的,那可是悍名在外啊! 众人又提起杏花当初勇斗焦氏的光荣事迹,这事儿梅花倒没听说过,听见三妹妹都这么彪悍忍不住一个劲追问,把杏花说得不好意思了,说了声去做饭就扭身跑去了外屋,田大强怕闺女受累,也跟着出去劈柴打水了。 一屋子女人聊得热火朝天,田芳又说起养小子的经验,周氏虽然生养了四个孩子,却都是闺女,没想到养儿子跟养闺女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听得十分认真。 荷花见几人聊起了育儿经,就悄悄走了出来,去灶屋准备晌午饭。 家里吃食都是现成的,又有杏花和田大强打下手,所以做起来还是挺快的。 等饭菜预备得差不多了,荷花叫杏花和田大强去洗把脸歇会儿,自己则在灶屋看着火。 过了一会儿,她见田芳出了屋,往灶屋这儿来了。 “荷花,做啥好吃的呢?”田芳进来见屋里没别人,便自己拉了小凳子坐下。 荷花揭开锅盖给她看,说道:“做的大骨头炖酸菜粉条,砂锅鸡,拌了个老醋木耳和白菜粉丝,一会儿再炒个溜肉段,做个麻辣豆腐,加盘花生米,就差不多了。” 田芳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她说完便笑道:“那老姑今天又有口福了。” 荷花察言观色,就知道她有话跟自己说。 “老姑,县里的事儿办的咋样了?” 田芳也正好想说这事儿,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见她问便说道:“已经找好店铺了,也找人在县里头打过招呼,我和你老姑父商量着,等过几天再暖和点儿,就把店铺好好收拾一下,还有家里一堆事儿……” 既然要去县里开店,七里铺这边的店就要找靠谱的人帮忙看着,家里有老有小的,都要安排好了才行。 说完了家里的琐事,田芳看着荷花,眼神有些复杂。 “荷花啊,老姑这要是去了县里,可就不像现在这样能经常回来了。” 毕竟七里铺离小田村很近,而去县里的路要大半天,这年代又没有电话啥的,想捎个信都不方便。 荷花心里也有点儿难过,不过她却没流露出来,只是笑道:“过阵子天暖和了,我让爹带我们去县里逛逛。” “那敢情好啊!”田芳听了这话就笑了,又爽快地说道,“老姑找那个铺面后头还带个院子,你们去县里就住老姑那儿,也方便些。” “行。”荷花也不跟她客气,说道,“等我娘出了月子,家里事儿忙完了,最晚也就是三月份吧,我就去县里找老姑去。” 毕竟那县里的酒楼还有荷花一成份子呢,她总得过去帮忙出个主意啥的。 田芳见她灵透,心里就松了口气。 她之前还担心荷花嫌远不乐意去,再说如今周氏在坐月子,家里总是缺人手的,她也不好说让荷花去帮忙。 可是她也是第一次去县里开店,心里总有点没底,有荷花给她出出主意,她就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荷花就问起新店的事儿,田芳正想找人商量,两人就聊了起来。关于店铺的位置,店面有多大,周围有啥人多热闹的地方,客人是流动的还是固定的,以及田芳对店铺的未来规划,两人说起做生意来都是聚精会神,差点儿连灶上的菜都忘了。 幸好杏花进来了,要不然一锅大骨头炖酸菜就要变成烤大骨头了。 杏花见荷花和田芳说正事儿,就笑着把她们俩推了出去,让她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说,自己则接管了灶房。 荷花就把田芳带回了自己屋,说到兴头上,还拿出纸笔,给田芳一条条写下来。 田芳做了老板娘,久而久之也认了不少字,拿着这些纸只觉得如获至宝,比吃什么酒席都高兴。 多一个人商量就是不一样,跟荷花说了半天的话,她的思路更开拓了不少,连心情也好多了。至于之前在老田家生的一肚子气,早就被她抛到了爪洼国。 这回田芳回来主要是看周氏和两个孩子,顺便也跟荷花商量店里的事儿,等跟荷花商量完了,吃过了饭,就匆匆回了七里铺。 等田芳走了,荷花和杏花把她送的东西整理出来,收进仓房或者柜子里,正忙着,翠花走了进来,递给她两个荷包。 “这是老姑给俩弟弟的,有二十两银子呢,爹说叫你收起来,留着买后山。” 荷花答应了,收起了荷包。 平日里就是她管着家里的银子,翠花管着家用的钱,家里人都习惯了。 荷花想到这是田大强交给自己的,心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感动。 这是田大强对自己的信任啊。 买后山不是小事儿,要村长跟村里人商议好才行,毕竟这也算是村里的共同财产,村里每个人尤其是那几个上了岁数的族老,都是有发言权的。 最近田大强经常出去,时不时还喝得醉醺醺的,荷花猜测他是去搞活动拉关系了,不过她没去管,毕竟田大强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再说,有这么个机会锻炼锻炼田大强,还是很有好处的。 正文 第345章试探 不过,看最近田大强都乐呵呵的,估计是有些眉目了。 所以啊,这些银子都要好好攒着,留着把后山买下来,全家人就更有奔头了。 荷花心里琢磨着家里的事儿,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吴明。 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柳川县了吧,也不知道过得咋样了,有没有遭罪……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杏花叫道:“荷花,你干啥呢?” 荷花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手里正拧着一块布料,大红的绸缎都被自己拧出了不少褶皱。 “啊?没啥,我……我寻思赚钱的事儿呢。”荷花含糊应了一声,忙忙地把绸缎抹平。 “你呀,我看你跟老姑一样,想赚钱想疯魔了。”翠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去消停寻思吧,别在这儿祸害东西了。” 荷花讪讪一笑,溜回了自己屋。 经过吴明房间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窗户。 吴明都走了好几天了,啥时候能回来呢? 二月二这天,顾开元母子来了。 顾开元还是从吴明那里得知周氏生产的消息,回去跟顾李氏说了一声儿,顾李氏想着头前田大强他们给自己家送来那么多年礼,这回人家生孩子,怎么说也得回去去探望一下,就趁着二月二这天,叫顾开元提了猪头跟着自己一起来了。 这二月二在东北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节日,田大强最近成天在外头跑,今天也没在家,吴明又去县里了,屋里除了刚刚出生的两个小子,竟然全是女人,还是荷花出来招呼他们母子进屋去说话。 周氏在屋里坐月子,顾开元自然不方便进去的,就在外屋坐等着,顾李氏则跟着荷花进了屋。 周氏和顾李氏还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一阵寒暄。 顾李氏在外头就瞧了,这家人看着挺普通的,没想到住着这么齐整的院子,家里鸡鸭鹅狗也是欢实得很,一看就是个家境殷实又会过日子的庄户人家。 再看屋里,虽然周氏坐着月子,还有两个奶孩子,可是屋里却收拾得整齐干净,这么闷的屋子却没什么异味,心里不免又赞叹了几分。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说了出来:“弟妹,你家这几个闺女可真是个个儿难得,才十几岁的姑娘,干活这么利索,又知道孝顺爹娘,真是让人羡慕啊!” 周氏听别人夸自己孩子,心里当然高兴。 “看嫂子说的,闺女嘛,做点儿家务活也没啥显摆的。”嘴里虽然谦虚着,她脸上的笑却掩不住。 顾李氏见梅花在一旁叠小孩衣裳,便问道:“你坐月子是梅花伺候的吧?上次我就瞧这闺女好,性子安静又和气,没想到干活也这么细致。” 梅花听了这话,略微羞涩地低了头。 周氏难得听别人夸梅花,做母亲的心性,听人家说自己闺女八分好,恨不能让别人都知道自己闺女有十分好,便拿起几件小衣裳,笑道:“旁的还好,梅花的针线活倒是好的,你看看,她两个弟弟这些衣裳,都是梅花做的。” 顾李氏早就知道梅花针线好,不过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自然又是一番赞赏。 顾李氏看周氏神情挺高兴的,便试探地说道:“这么好的闺女,也不知道是谁家有福气娶了去!” 周氏也不是傻子,更何况最近正为女儿的婚事着急,看顾李氏的话像是有打探的意思,就说道:“这孩子命苦,打小家里穷,她十岁的时候就卖到县里去了,给人家做丫鬟,头年前岁数到了才给放出来,这阵子正忙着,哪有空儿给她说人家?嫂子要是有合适的人家,可要帮我们留心。” 顾李氏一听说梅花还没说人家,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喜色。 “这么好的闺女,要说人家可不是抢着要?只是不知道弟妹想找个啥样的人家?”她再次试探。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周氏哪里还会挑挑拣拣,便实话实说:“我和她爹都是一个意思,旁的咱都不挑,只要能真心对梅花好就行了。” 顾李氏眉眼上的喜色又添了不少,不过只是转瞬即逝,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梅花这么好的姑娘,又是在县里见过些世面的,怕是看不上小户人家吧?”她勉强笑了笑,不易察觉地瞟了梅花一眼,“我们乡户人家,认得几个有钱有势的?就是想要帮弟妹留意,身边也都是跟我们似的穷苦人家,让梅花嫁过去,那不是害得梅花吃苦受累么?” 周氏忙说道:“嫂子说的哪里话,我家也是村里的,哪有什么高攀人家富户的心思?再说梅花岁数也不小了,只要能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行了。” 顾李氏听了,心思不免又活泛了不少。 都是做娘亲的,自家儿女过了适龄的岁数还说不上亲事,谁不着急啊?梅花可都十九岁了,这要是搁别人家,只怕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了。 她想到这里,便说道:“弟妹说的是,我家开元过了年都二十七了,也没说上亲事呢,我这个做娘的,心里都急死了。” 周氏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顺着她的话说道:“嫂子别急,你家开元是个有出息的,性子踏实,心又善,等他回头考上了秀才,那说亲的还不得踏破了你家门槛子?” 顾开元毕竟救过梅花,周氏是真心喜欢这个善良憨厚的年轻男子。 顾李氏听周氏对自己儿子的评价这么高,更加高兴了。 “话虽这么说,可开元岁数也不小了,要是给他说个十五六岁的媳妇,两人岁数差得太多,也不大合适。” 顾开元本来就不爱说话,要是给他找个小十来岁的小姑娘当老婆,只怕夫妻俩都不会有什么交流。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氏就算再傻,也明白顾李氏是看上梅花了。 这让她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终于有人看上了梅花,忧的是顾李氏不是自己村里的,只怕还没听见过关于梅花的传言。 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是说了亲事,顾李氏早晚会知道这事儿,那时候梅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梅花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还能折腾得起吗? 周氏不敢冒这个险,而且作为女方,她也不能太主动了。 所以顾李氏这边说着,周氏却不再接茬了,只是笑着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顾李氏也不想绕这么大圈子,可是她家实在家境艰难,看梅花家里比自家情形好很多,梅花又漂亮又温柔,针线活又好,自家就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而且顾开元年纪也实在是大了些,性子又木讷,哪个女子会喜欢啊? 顾李氏又是个好强的性子,跟田家也不算熟悉,要是被人家当面拒绝了,她自己觉得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层想法,顾开元之前救过梅花的命,要是自己提出来,田家却不愿意,会不会让对方以为自己在挟恩图报呢? 她正思索着,忽然听到周氏问起顾开元什么时候去考秀才的事儿,忙笑着应道:“听开元说,院试是在六月份,得提前去府里预备呢,我琢磨着,最晚五月份他就该走了,咱这儿到府里路上还得好几天呢,要是去得晚了,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顾开元去考过几次了,所以顾李氏还算有些经验。 说到这里,她就想起之前在家里和顾开元说过的话。 以前倒还好,顾开元说考不上秀才就不成亲,她也不勉强儿子,总想着要是考上了,自然也能说上好媳妇,可现在顾开元都二十七了,难不成还要等他考上秀才再成亲? 正文 第346章一定能考中 可自家儿子的性子她又再清楚不过了,往年她一提说亲的事儿,顾开元连听都不听,起身就走,可头前见过梅花,她心里存了想法,就跟顾开元提了几回,也算是试探儿子的想法。 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这回顾开元却没有坚决反对,甚至她说要是春天能订下亲事,等他考了秀才回来再成亲,他都没有反对,甚至有默许的意思。 知子莫如母,顾李氏哪里还看不出来,自家儿子也看上梅花了呢? 要是这次再考不上秀才,等下一次去考,顾开元至少都二十八九岁了,拖得越久,就越难说上好人家了。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顾李氏哪能轻易错过呢? 顾李氏想到这里,也就把面子的事儿抛在一边,看屋里没人,便对周氏说道:“弟妹,我家开元你也见过,虽然不大爱说话,却是个忠厚老实的,要是弟妹不嫌弃,就给他和梅花撮合撮合,你看这事儿咋样?” 周氏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也是一愣。 “这……” 她脸上的犹豫没有逃过顾李氏的眼睛,顾李氏忙又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家虽然说穷了点儿,人口却少,只有我们母子两个,我也是个好相处的,肯定不会亏待了梅花。再说我一年织布也能赚几两银子,开元就算考不上秀才,给人抄抄书,教几个村里的孩子,日子也能过得去……” 她这番话说的实在,周氏看她的确是真心诚意,心里一阵感动。 “嫂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家也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只是这毕竟是闺女的终身大事,我得跟他爹商量商量。”她想想又加了一句,“你家开元也是个难得的,上次他爹从你家回来,还跟我夸了半天呢!” 顾李氏听这话说的有道理,又听周氏说田大强对顾开元印象也很好,心里就先放了一半。 “哎哎,那是应该的。”顾李氏把话说开了,也轻松了不少,笑道,“弟妹你正坐着月子,本来我不该说这些的,可是我也是心里着急,弟妹可别见怪。” 周氏哪里能为这事生气,好容易梅花有人来求亲,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又聊了好半天,越说越热络,都暗暗觉得,有这么个亲家应该挺好。 不说两个做娘的在屋里筹划,这边梅花一听顾李氏说到不知谁有福气娶了她的话,就悄悄躲了出来,她虽然十九岁了,可毕竟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听别人说起这种事还是不好意思的。 可她刚从里屋出来,就碰上了正在外头坐着的顾开元。 “顾大哥?”她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招呼道。 顾开元正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桌上的茶具出神,农家平日烧火,屋子里灰尘大,那茶具平时不用的时候,都是拿布盖上免得落灰,此刻这套茶具就是用一块浅绿色绣了月季花的手帕盖着的,顾开元正寻思不知道这手帕是不是梅花绣的,梅花就出来了。 顾开元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站起身,口中讷讷地却说不出什么。 还是梅花走过来,轻声说道:“这茶都凉了,顾大哥你先坐着,我去换杯热的来。” “不、不用麻烦了……”顾开元低声说了一句,梅花已经自顾自拿了茶杯出去了。 顾开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她手里拿着的茶碗是自己刚刚用过的,想着梅花的手指就压在自己刚抿过的地方,脸上不禁一阵发热。 不一会儿的功夫,梅花就端着茶水回来了。 顾开元才坐了片刻,忙又起身接过。 梅花站在地上,离顾开元不远不近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走。 若是留吧,屋子里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未免不好听;若是走吧,丢下顾开元一个人在这儿坐着,似乎又太怠慢了。 她还在犹豫着,那边顾开元已经开口了。 “梅花,你最近……还好吧?” 见顾开元望着自己,眼底是难掩的关心,梅花不由得心头一暖。 “多谢顾大哥记挂,我已经好多了。” 顾开元见她神色比上次见面好看了不少,透出几分少女的红润,越发显得娇美秀丽,一双杏眼含着笑意,看得人心里就像是突然窜进来一只小兔子,蹦蹦哒哒地跳个不停。 他慌忙移开了目光,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梅花见他不再说话,正要抬脚离开,没想到顾开元又问道:“吴明没在家?” 她只好笑道:“顾大哥想找小明呀,我——” 梅花还没说完,却听顾开元忙忙地打断了自己的话:“不不,我……我就是问问。” 他抬头见梅花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还以为她要去找吴明,不知道怎么,忽然就不想让她走,才赶紧这样说。 梅花被打断了话头,也不恼,依然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听荷花说,吴明跟先生和田原去县里了,说是去参加白川书院的考试。” 之前吴明本来不想去考白川书院的,所以这事儿也没跟顾开元说起过,顾开元直到现在才知道。 他是读书人,自然知道白川书院的名声,听了不禁一怔。 “白川书院……挺好的,以吴明的学识,肯定能考上的。” 想读书的人,谁不想去白川书院呢?可是顾开元一来学问不够,二来就算考上,家里也拿不起束修,所以从来不敢抱这样的奢望。 梅花细心,见他脸上露出几分落寞,便岔开话说道:“顾大哥,听说今年夏天有院试呢,你要去吗?” 顾开元一愣,先是疑惑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懂这些,随即想到她年前才从县里的大户人家回来,听说过消息也不足为奇。 他就答道:“嗯,要去的。” 梅花温柔地一笑,说道:“顾大哥今年一定能考中的。” 顾开元望着她温婉的笑容,不知怎地,心底就油然生出一股豪气来。 他今年一定能考中的,他今年一定要考中! 顾开元不知不觉地攥住了手里的茶碗,声音里多了几分沉稳:“那就借你吉言了。” 梅花笑了笑,便离开了房间。 顾开元默默地坐在屋子里,连茶水凉透了都没发觉。 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让他充满了无穷的斗志。 他一定要考上,要不然,他怎么对得起梅花的信任呢? 二月初的一天,周氏的娘家人来了。 这里的风俗是孩子出生之后第五天,亲姥姥要来看望和照顾孩子,俗称“挡风”,据说能够让孩子无病无灾,健康长大。 可是周氏娘家离得远,周氏这次又是突然发动的,所以等田大强托人把消息到送到周氏娘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儿了。这农家事情多,也不能撂下一大摊子说走就走,周氏的娘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才带着舅舅一家人急慌慌地来了。 这次来的除了荷花的姥姥周刘氏,还有荷花的大舅一家,大舅周大山,大舅妈周王氏,以及他们九岁的儿子周亮都来了。 一家四口坐着借来的牛车到了,家里自然又是一阵忙乱。 周大山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件拿下来,周刘氏在一旁不住地说这说那,荷花在一旁看着,见带来的东西虽然不算丰厚,却也不简薄,都是大枣红糖鸡蛋之类的寻常补品,还有包括一小袋子小米的各种粮食,肉类除了猪肘猪蹄子,还有周刘氏养的五六只老母鸡,捆了翅膀在牛车上晃荡了大半日,此刻下了车倒是惊着了,咯咯地叫个不停,门外更加热闹了。 等东西都拿完了,田大强跟周大山抢着结算了车钱,招呼大家伙都进屋说话。 周刘氏手里提了个大包袱,说什么也不让荷花帮忙,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还发愁地说道:“时间太赶了,才给孩子做了这么几件衣裳,你娘又生了两个小子,也不知道这些衣裳够不够穿……” 正文 第347章熊孩子 荷花见那大包袱鼓鼓囊囊的,少说也有十来件的衣裳,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姥姥又多了几分好感。 “姥姥,家里啥都有,两个弟弟都不缺衣裳穿呢,你就放心吧!” 周刘氏见她笑眯眯地,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拉住她:“荷花呀,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姥姥这趟来得匆忙,也没给你们姐妹几个预备啥好东西,来来,这把钱你拿着,留着买糖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板来,也没数就硬塞给荷花。 荷花哪里会缺这几个铜钱,只是看周刘氏不容分说地塞到手里,一旁的表弟周亮还盯着自己,就谢了周刘氏,把钱收起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周刘氏和周王氏婆媳已经进了正屋,看了周氏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又是一阵唏嘘感叹,娘几个凑在一起说个不停。 荷花瞅了个空儿,从屋里脱身出来,去仓房寻翠花。 “二姐,咱姥姥家四口人住哪儿啊?” 周刘氏他们大老远来了,肯定要住几日的,家里房间不多,怎么安排是个问题。 翠花皱了皱眉头,说道:“小明不是不在家么,要不住他那屋?” 荷花立马反对:“那可不行,小明那屋子里有不少书呢,还有笔墨纸砚啥的,姥姥那个孙子周亮,一看就是淘气包,要是祸害东西可咋办?再说,小明再有几日也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住哪儿?” 翠花顺着荷花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周亮正满院子追那只小羊呢,把小羊追得咩咩直叫,东蹦西跳的恨不能蹿到房顶上去。 翠花一看,立刻跟荷花达成了共识。 “是,这么个淘小蛋子,可不能让他去祸害小明的屋子。”翠花想了想,“要不你去住小明那屋,让他们住你屋?” 荷花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二姐,我的亲亲二姐,我那屋子也有不少宝贝呢……” 她可是很重视个人空间的,要是让这么一大家子住自己屋子,只怕她就没啥秘密可言了。 翠花见她撅着嘴不乐意,也不由得好笑:“好好,不住你屋,那你说咋整?” 荷花想了半天,说道:“要不这么地吧,让三姐跟我住一个屋,咱爹去三姐屋住,把原来大姐住的那个屋子给他们。” 那屋之前一直空置着,只有梅花回来住过一个多月,如今是田大强住着,东西少,也还齐整干净,收拾成客房也方便。 翠花也想着只能这样了,就去找杏花说,顺便帮她把东西收拾收拾。 荷花一个人站在仓房里头,寻思着一会儿做点儿什么好吃的招待客人,就见周亮跑过来了。 “荷花,荷花!”他刚追了半天羊,还是气喘吁吁的,不过精神头倒是十足。 荷花见他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簇新的蓝布棉袄棉裤,袖口和领口处却脏兮兮的,鼻子下面更是挂着两条黄鼻涕,不禁就皱了皱眉。 只是她想着这孩子比自己小,又是客人,只好堆下笑脸应了一声。 “哎,你叫周亮是吧?找我干啥啊?” 周亮响亮地吸了吸鼻子,两条鼻涕迅速地回到鼻腔又迅速地重新落了下来,他却毫不在意,很大声地说道:“你给我买糖吃去,我要吃糖!” 荷花没想到这孩子跟人要东西还理直气壮的,不由得一怔。 “啊……你想吃啥糖啊?”荷花一脸为难地说道,“我们村子也没个卖糖的地方,今儿也没有货郎来——”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糖!”周亮颐指气使地叫道,“我奶奶都给你钱了,你还不给我买糖?” 荷花在心里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告诉自己要保持耐心。 “你奶奶那钱是给我的见面礼,不是给你买糖的——” 事实证明,熊孩子是不会听人讲道理的。 “我不管我不管,你有钱,你不给我买糖,你这个死丫头——”周亮扯开嗓门就嚎上了。 荷花恨不能狠狠拧一把他那张哇哇乱叫的嘴,可是看看那两条毛毛虫似的鼻涕,她还是强忍住这种冲动。 倒不是她不敢打他,她是怕沾自己一手鼻涕。 “好了好了,你别嚎了,你要吃糖也不用上外头买啊,咱家里就有,走走,我给你拿去。” 一听说有糖吃,周亮也不叫唤了,得意洋洋地跟在荷花身后。 两人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杏花房门开着,翠花和杏花正在收拾东西往外搬,荷花就问道:“三姐,你那儿有糖没有?给周亮几块。” 这家里头杏花最爱吃零嘴,荷花知道她屋里从来都不会缺零食的。 杏花不知就里,听说小表弟要吃糖,憨憨地就把自己的零食匣子搬出来了。 “这里有糖,你想吃啥样的啊——” 杏花话还没说完,那匣子就被周亮劈手夺了过去。 周亮连句话都没说,抢了匣子转身就跑了,留下愣在原地的三姐妹。 什么情况啊,说好了就要几块糖的呢?怎么连匣子都一块儿抢跑了啊? 翠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半天才把目光收回来,和满脸郁闷的杏花一起,四道充满谴责的目光盯着荷花。 荷花无奈摊手,苦笑着说道:“现在咋办?你俩谁去把东西要回来?” 翠花和杏花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出这个头。 周亮是客人,再说他最小,哪有她们几个大姐姐联合起来欺负小弟弟的? 杏花最憋屈,撅着嘴说道:“那可都是我过年攒下来的,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翠花叹了口气:“算了吧,先给他,回头再给你买去。” 荷花却不以为然,周亮这种熊孩子,如果第一次得逞了,以后只怕会变本加厉。 姥姥他们今天才来呢,这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的热闹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周亮早已塞了一肚子糕点糖块蜜饯干果,还抱着匣子不撒手,周王氏见儿子多了一匣子零食,连问都没问一句,倒是周刘氏问了孙子这么多吃的是哪来的,周亮兴高采烈地说是抢来的,还一副自己很有本事的骄傲神情。 周刘氏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想训斥孙子几句,田大强和翠花等人忙说小孩子没关系的,那边周王氏见婆婆沉了脸,早已护着儿子坐得远远的,又旁若无人地在满桌子的菜里翻来翻去,把两只鸡腿都挑出来夹到儿子碗里。 荷花看不下去,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装看不见,招呼姥姥和舅舅赶紧动筷子吃饭。 因为来的是娘家亲戚,又是几年都没来过的,田大强格外热情,又拉着周大山喝酒,又几次招呼周刘氏等人多吃点儿,在荷花看来,老爹一是因为高兴,二是近来在外跑得多了,场面话也会说几句了,应酬也不在话下了,格外替老爹高兴。 可是在熟悉田大强性子的周刘氏等人看来,田大强对娘家客人这么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周氏这次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对娘家人也有好脸色了,各人心里就有了各样滋味。 女人们不喝酒,吃饭就快些,周刘氏吃完了就下了桌子,进屋去看女儿和新添的两个小外孙了,周王氏还抱着儿子坐在桌旁,周亮早就吃饱了,周王氏还握着一块大棒骨哄他多吃点儿,连“不吃白不吃”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荷花实在不愿意看这对熊母子,起身就出去了。 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荷花琢磨着这顿饭吃得时间久,晚上就不用预备饭了,正好这段闲暇时间可以研究一下自己的药妆方子。 正文 第348章荷花气哭 她上了炕,把自己和杏花的被褥都铺好,放在炕上热乎着,等会儿好直接睡,然后才从炕上的小箱子里翻出几本书和一叠纸来,又点了蜡烛,搁在小桌子上开始研究。 她用的还是吴明帮她做的那一套迷你毛笔,倒了点水磨了点墨就能用了。 大冬天的各屋门口都挂着厚厚的棉帘子,隔绝了外头的寒风也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荷花很快就心无旁骛地写了起来。 她写了几个方子,又觉得不满意,就拿出一些磨好的药粉,自己试着做比例,炕桌本来就不大,这会儿又是书又是纸又是药的,已经堆了个满满当当。 她试了几次,心里就有数了,刚提起笔来要记录,却见身旁凭空伸出来一只手,唰地把她手里的毛笔抽了出去。 “这是啥玩意儿?给我玩会儿!” 荷花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方子,哪里想到会有人在这时候闯进来,吓得哎呀一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周亮那小子正摆弄着自己的小毛笔,小眼睛还冲她不满地翻了翻。 “你喊啥啊?想吓死我啊?” 荷花看到这情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家里人都知道她没事儿就喜欢研究东西,平时都没人会进来打扰她,连吴明来找她,也只是在窗外叫一声而已,她也习惯了,没想到竟然就有人这么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 “你啥时候进来的?咋不说一声儿!”荷花气呼呼地说道。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凉凉的,低头一看,手心里多了一道浓重的墨痕,显然是刚才周亮抢毛笔的时候留下的。 荷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抽出手帕子胡乱抹了几把,便朝周亮一伸手:“那是我的东西,拿来!” 周亮一扭身,把毛笔藏在身后:“我看看怎么了?小气的丫头片子!” “你才是……”荷花想反唇相讥,才想起来对方不是丫头,又说道,“你是臭小蛋子!你咋那么招人烦呢?!快把东西给我!” 周亮见她来夺,立刻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冲她做鬼脸:“不给,就不给!气死你!” 荷花起身想追他,一起来才发现腿坐麻了,哪里还能动弹,她忍着腿痛,扶住桌子站着,看周亮像猴子一样在自己屋里转圈跑,气得简直要发疯。 穿越一年多了,她还是头一次这么生气呢! “周亮,你把东西给我,我有正事儿呢!听话啊,等我过几天去七里铺,给你买冰糖葫芦!”荷花追不上他,只好采取迂回战术。 果然一听到吃,周亮就有兴趣了。 他小心地凑到荷花身边,问道:“真的?” 荷花慢慢活动着酸麻的腿,重重点头:“真的,我给你买两串!” “不行,要五串!”周亮伸出一只手,在荷花面前晃了晃。 荷花无奈地妥协:“行,五串就五串。” 周亮这才把毛笔递给她,荷花赶紧接过来收起,生怕这小子会突然改变主意。 这毛笔可是吴明送给她的,要是弄坏了多可惜! 周亮没了毛笔,注意力立马集中在那几包打开的药粉上。 “这又是啥?”他话还没说完,手已经伸了过去。 “哎哎,你别动——” 等荷花看见,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周亮手一抖,一包药粉已经撒出来一大半,有不少还沾在荷花正在往前伸的手上。 看到荷花抖搂着手上的药粉,一副狼狈的样子,周亮拍手大笑了起来:“哈哈,好玩,真好玩!” 荷花气得恨不能揍他一顿,才抬起头想骂他几句,周亮却拿了剩下几包药粉,朝她身上摔了过去。 两人挨得这么近,再说荷花的腿还不利索呢,这一下躲无可躲,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白色的粉末。 这一次,荷花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啊——”她冲着房顶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爹!二姐!啊哇哇——” 身为后世穿越而来的文明女青年,荷花真心没想到,一个熊孩子能用半天的时间,就能把自己气得嚎啕大哭。 她的声音太有穿透力,外头的人很快就纷纷跑了进来。 大家一进屋,就看见荷花身上站沾满了白花花的粉末,脸上更是凄惨,眼泪混合着药粉哗哗地往下掉,那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翠花性子急,又护妹心切,第一个冲了过来。 “这是咋回事儿啊?谁干的!” 看到荷花这样,翠花最心疼了,这个小妹妹又聪明又懂事,性子也坚强,啥时候这么哇哇大哭过啊? 这个哭法,肯定是受了老大委屈了。 荷花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指向周亮:“他!” 翠花一瞅是周亮,就算再当表弟是客人,也压不住火了。 “你跑这儿来干啥?谁让你进来的?瞅你把荷花给祸害成啥样了!” 田大强见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儿,虽然心疼女儿也不好多言的,返身出去叫杏花去打水拿帕子,给荷花洗脸。 田大强不吱声儿,可是别人的家长就不见得这么大方了。 这边翠花呵斥着周亮,周王氏立马不乐意了。 “哎哎,翠花你说啥呢?你俩都多大了,周亮才多大?哪有做姐姐的这么欺负弟弟的?”周王氏走过去,把周亮揽在怀里,一副老母鸡护崽子的架势,“才多大点儿事儿,喊得狼哭鬼嚎的,大晚上的想吓死谁啊?” 多大点儿事儿?狼哭鬼嚎? 荷花本来就满心憋屈,听了这话顿时就爆发了。 “我咋就吓唬你们了?你眼睛瞎了?看不着我都啥样了?”荷花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好能看清周王氏母子两人,“你咋不问问你儿子,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周王氏瞟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荷花,又看了看桌上那一片狼藉,再看看炕上地下那一大堆药粉,就移开了目光。 “小孩子嘛,不就喜欢玩吗?这算啥大事儿?” 荷花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玩?!这是玩吗?你知不知道我在写什么?知不知道这些纸值多少——” 幸好她还存有一丝理智,咬着嘴唇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她受欺负还没什么,但是这些方子这些药粉,可是她辛辛苦苦费了多少脑汁才制作出来的,如今都被一个熊孩子弄乱套了。 翠花虽然不知道荷花在写什么,可是看她这副抓狂的表情,也知道她是在研究正事儿。 翠花就不由得沉了脸:“大舅妈,赶紧把你儿子领出去吧,以后跟他说一声,荷花的屋子不许进!” 周王氏被小辈如此不客气地开口撵人,脸上也下不来,一边拉着周亮出去,一边嘟囔道:“多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一般见识!这么藏着掖着的,不知道的还寻思你家有啥宝贝呢?谁稀罕……” 翠花和荷花杵在原地,都用最大的克制力忍着,好不让自己骂出口。 屋子里总算恢复了安静,杏花正好打了热水进来,两人赶紧叫荷花洗脸。 荷花半天才把自己收拾干净,心里的气还没消,坐在炕上生闷气。 这边翠花和杏花整理着屋子,翠花一边掸水扫地,一边叹道:“洒了这么多药粉,真是可惜了。” 杏花抖着被子,说道:“荷花,以后你进屋就把门闩上,省得那小子再进来。” 荷花点头应了,心里牢牢记着。 以前家里人从不会乱进她房间,她也没注意过这事儿,毕竟是自己家,哪有在自己家里还反锁门的啊? 今天她算是得了教训了,以后,至少在周亮走之前,她是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正文 第349章管不管 翠花扫完了地,看她还是气鼓鼓的,就劝道:“你也别生气了,他毕竟是个客,住几天走了就好了——” “哪是几天啊?”杏花打断了翠花的话,给姐妹几人泼了一大瓢凉水,“我刚才听娘跟姥姥说,让他们住到出月子呢,等满月了娘要带着弟弟出去躲尿窝子,办完了满月酒他们一起走。” 躲尿窝子是这里农村的习俗,说的是新生儿满月第二天,当娘的要带着孩子去娘家或者舅舅家住几天,据说躲过尿窝子的孩子会身体健壮,百病不生。各地的习俗不同,不过大致形式都是差不多的,如果姥姥舅舅家比较富裕,就会多住几天,要是娘家贫困招待不起,吃顿饭或者住一夜就可以回来了,离开的时候,姥姥要给闺女和新生儿抓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带上,另外还要捎一个小饭盆。 后世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回娘家》,据说唱的就是带着刚出生孩子,回到娘家躲尿窝子的事,只不过不少人都不知道。那歌词中手拿鸡的场景,鸡不是带给娘家的,而是娘家送给孩子的。 所以荷花和翠花听说姥姥和大舅他们要住到满月,掰指头算算还有十几天,顿时齐齐哀叹。 周亮才来了半天,家里就鸡飞狗跳的,要是再住上十几天,只怕她们都得脱层皮! 荷花猜得没错,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让周亮折腾得简直是几近崩溃。 杏花去抱柴火,他从柴堆里蹦出来吓唬人。 翠花做饭,他就抢烧火棍拨火玩。 荷花在屋里锁了门写字,他进不去,就在窗户底下大吼大叫,有时候还拿石头砸窗子,荷花一出去他就跑,荷花一进屋他又回来,继续唱唱跳跳。 梅花在院子里晾的衣裳,他趁人不注意一把拽下来,使劲地往衣裳上头踩泥脚印。 连威风凛凛的黑风也没有逃过他的毒手,他经常在黑风趴在地上晒太阳睡觉的时候,从后面一下子跳到狗身上去,手里攥着黑风的脖颈,一只手拿树枝抽黑风的屁股,口里还大喊着“驾,驾!” 黑风吃亏就吃亏在太聪明了,知道这是主人家请来的客人,被周亮揪的狗毛一把一把掉,还愁眉苦脸地不敢下口咬。 倒是有一次,一直和黑风对着干的几只大鹅看到周亮欺负黑风,嘎嘎地叫着,拍着翅膀呼呼地冲了过来,把周亮吓得直接从狗背上摔下来了,连滚带爬地回屋找娘去了。 农村的大鹅有多凶残,就算是周亮这个熊孩子也是见识过的。 荷花从窗缝里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叹自家的大鹅真是团结又护家,平时跟黑风咋掐都行,但是别人敢欺负黑风,那是绝对不好使。 从那以后,周亮对黑风就不敢那么下死手了,但是熊孩子的精力是无穷的,这个不行,他马上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了。 这一天晌午,翠花正要去仓房拿酸菜,转过屋后就看见周亮背着她蹲在墙根底下,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翠花立刻心生警惕,她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周亮身后,想看看这小子又在作什么妖。 这一看不打紧,看到周亮在干什么之后,翠花立刻气炸了。 只见周亮手里攥着一个红色的肚兜,一只手拿了尖利的小石头在上面划,把精美的刺绣划得乱七八糟,还往上头吐口水。 翠花认出那肚兜正是梅花前不久新做的,才洗了一次还没上身,没想到就被这小子偷来祸害了。 她一把抓住周亮的脖子,直接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哎呀,谁呀?干啥啊!?” 周亮正全心全意地进行他的破坏大业,哪想到背后会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提起来,立刻挣扎起来。 翠花也不理他,一手把那已经稀烂的肚兜抓起来,一手拖着周亮就往屋里走。 周亮别扭地抬起头,见翠花阴沉着脸,虽然心里害怕,嘴巴却一点儿也不服软。 “翠花!你干啥玩意?赶紧放开小爷!要不小爷削死你!” “还小爷呢?我呸!”翠花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撒泡尿找找自己的德性,谁家小爷像你那么埋汰!?” 的确,此刻周亮一身脏兮兮的都是灰尘,手心里全是泥巴,脸上还挂着两条万年不落的黄鼻涕,再加上此刻被翠花拖着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爷。 周亮恼羞成怒,骂道:“埋汰咋地?小爷就乐意埋汰!翠花我告诉你,再不放开,我可咬你了!” “哼,你敢咬我,信不信我大嘴巴抽你!” 翠花哪是好惹的,彪悍的名声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她会怕一个八九岁的熊孩子?笑话! 周亮被她拖着走,打又打不着,骂又得不着便宜,越发耍起横来,两人嘴里斗着口,手里也没闲着,几乎是互相扭打着进了屋。 翠花进来就把周亮往地上一掼,怒道:“姥姥,大舅妈,你们管不管这孩子?再不管,我可管了!” 旁人先不说,周王氏一看见儿子成了这副模样,顿时心疼无比,一下子扑了过来。 “好儿子,你这是咋地了?翠花咋欺负你了?跟娘说,娘给你出气!” 周刘氏见翠花这么重手地摔自己孙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翠花才不管那么多,见周王氏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自己欺负了周亮,顿时气急了。 她一扬手,把手里的肚兜给众人看:“你们瞅瞅,这小子在后院,拿了石头划的!这可是我大姐花了多少功夫才做的,一次还没穿过呢!” 梅花见了自己的肚兜变成这样,脸上一红,忙夺过来藏好。 周王氏抬头扫了一眼,就不以为意地转过头,满脸疼惜地看着儿子。 “不就是个肚兜嘛,能值得多少?你要是摔坏了我儿子,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我呸!”翠花勃然大怒,指着周王氏说道,“你算老几,你卖我一个试试!” 不是翠花没大没小,实在是这些天被周亮气急了,才会如此不客气地骂周王氏。 翠花这样,周刘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周氏忙说道:“翠花,说啥呢?那是你大舅妈——” “娘,这事儿你别管!”翠花是真急眼了,直接堵了周氏的话,又冲周王氏说道,“你说吧,你到底管不管你儿子!” 周王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哪会被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几句话挤兑住,听了这话立马祭出万年不变的口头禅。 “他还是个孩子,你吼他干啥呀?看把我儿子吓的——” 翠花简直要气疯了,在周王氏眼里,自己儿子简直就是个风吹吹就倒了的纸片子,哪知道他干出了多少胆大包天的事儿。 “行,行!你不管是吧?你看我咋收拾他——” 翠花伸手就去拉扯周亮,周王氏自然连忙拦住,两人就撕罗起来了。 周氏在炕上急得不行:“梅花,快去拉着你二妹,哪有打人孩子的道理!” 梅花再好的脾气,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肚兜被祸害成这样,心里也不乐意,可是娘的话又不能不听,又怕周氏正坐着月子不能着了气恼,只好慢吞吞地下地去拉翠花。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爹,娘!小明回来啦!”是荷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欢快,“二姐,三姐!你们快出来呀!” 这一声儿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分散了,翠花略一愣神的功夫,周王氏赶忙趁机把周亮抢过去了。 翠花满腔怒火,可稍微冷静下来也知道此时此刻不好收拾周亮,狠狠地剜了周亮母子俩一眼,就起身出去了。 正文 第350章吴明回家 院子里,荷花正喜笑颜开地跑过来。 “刚才小娟过来了,跟我说他们已经到村口了,二姐,咱快去接小明回家啊!” 吴明这一走十几天,别说荷花,家里其他人也都惦记得很。 翠花就算再生气,听了这好消息也不免露出了笑容。 “行啊,看把你乐的,也不说穿上个棉袄,就这么跑出来了。” 如今是二月初,天气还冷着,荷花只穿了贴身小袄跑出来,连棉帽子都没戴。 荷花心情正好,也没注意翠花脸上还带着残余的怒色,笑道:“嗯哪,我去穿上衣服,二姐你也快点儿啊!”说着就跑回屋了。 翠花在地上站了片刻,才笑着转身回屋去取衣裳了。 小明总算是回来了,看把荷花乐的,自打周亮他们来了,她都好久没见过荷花这么高兴了。 荷花急着去见吴明,进屋拿了棉袄和帽子往身上穿着,脚步也没停下,就又跑出去了。 这时翠花也出来了,见她急得帽子都扣反了,忍不住笑,抬手帮她整理好。 “看把你急的,多大个姑娘了,一点儿稳当样儿都没有!” 翠花嘴上说着,脚下却加快速度,姐妹俩说笑着往村里走去。 荷花想着吴明是跟田峰和田原一起去的,就直接往村长家去了,等她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马车停在村长家院子门口,一大群人正围着寒暄或者帮忙搬东西。 这年头去县里一趟不容易,田峰一边帮自己和家里人买了很多东西,一边又帮村里人捎带了一些,再加上同窗和故交们送的各种礼物,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荷花眼尖,见人群之外站着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也顾不上跟田峰他们打招呼,直接就跑了过去。 “小明,小明!” 吴明转过头,正好看见荷花笑嘻嘻地奔过来,小脸又是激动又是被冻的,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原本冷淡的脸上就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荷花。”他只叫了一声,便微笑地望着她,不再言语了。 荷花清脆地应了一声,到了他身边不住地上下打量:“这都快半个月了,你咋才回来呢?在外头没遭啥罪?看你好像瘦了点儿……” 因为田峰等人就在不远处,荷花说到最后已经放低了声音,生怕人家听见。 吴明见她跟自己说话很小声儿,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暖了几分。 “没什么,我好得很。先生对我很是照顾,我们在县里客栈住着,食宿都还好……”他本不是话多的人,可却不过荷花关切的询问,便一件件细细地讲给她听。 翠花在一旁看着,等他说完便笑道:“回来就好,有啥话回家去再说吧。小明你的东西呢?二姐帮你拿着。” 吴明摇头拒绝,说道:“没多少东西,我自己就能拿得动。二姐,荷花,咱们回家吧。” 回家,多么温暖的字眼。 吴明自己都没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荷花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荷花过去跟田峰他们打过招呼,就跟翠花和吴明往后山走去。 虽然吴明说了不用她们帮忙,翠花还是帮他拿了最重的箱子,另一个小箱子却是荷花之前送他的,吴明自己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见翠花在前面走着,吴明悄悄对荷花说道:“箱子里的银子我没动呢,你回去收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箱子的一角,两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荷花一路上问起他在县里的见闻,又详细地问他每日吃什么,去了什么地方,打听得事无巨细。 吴明耐心地回答着,见她问东问西,却还是欲言又止,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等快到家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说道:“荷花。” “嗯?”荷花也跟着他停了下来,抬眼望着他。 吴明顿了顿,微笑道:“你放心。” 荷花被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心里不禁毛毛的,下意识地反问道:“放心什么?” 吴明的脸上是一副我都知道你要问什么的表情,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掩不住他愉悦的心情。 “我考上了。” 荷花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猛地放了下来,顿时松了大大的一口气。 吴明考上白川书院了,真是大喜事。 其实她见了面就想问的,又怕吴明没考上,她问了反而让吴明难受,所以就东拉西扯了半天,没想到却被吴明看了出来。 看吴明一副了然的笑容,荷花又是羞又是喜,伸手不轻不重地捣了他一拳。 “你个臭小子,咋不早说!?” 吴明忽然被她打了一下,笑容顿时减少了几分。 这丫头可真是的,他都考上了,还要挨揍! 那边荷花打了他一下,显然心情大好,蹦蹦跳跳地往家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丢过来一句话:“快走,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看她雀跃的身影,吴明刚刚淡下去的笑容重新浮上了脸庞。 在外头风餐露宿的,他还真是有点儿想念荷花的手艺了呢! 吴明回来,自然先去看望周氏,因为周刘氏和周王氏等人都在屋里,吴明见过众人,问了周氏身体安康就出来了。 等吴明一出去,周刘氏就问道:“这就是那个你们捡来的那个小子?” 周氏嗯了一声,说道:“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读书又肯用功。” 因为吴明没了娘亲,所以周氏分外怜惜他。 一旁的周王氏听出周氏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捡来的野孩子,给他口饭吃就算是他的再生爹娘了,还供他读书?你是有银子没地方花了?要是我啊,就把他撵灶屋里烧火去!” 周氏性子本就软弱,又不擅斗口,听了也只是默不作声。 周刘氏听了也劝道:“小凤啊,娘知道你是心善,可这孩子到底来历不明,等你们把他养大了,人家去找自己爹娘了,你们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再说,你也有一大堆孩子要养活呢——” 周刘氏指了指炕上的两个襁褓,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又多了两个小子,将来供他们俩读书,长大了娶媳妇生孩子,不都要用银子?何苦拿了自家银子倒贴外人?” 周王氏说说也就罢了,连亲娘也这么说,周氏总要有所回应。 “娘,小明是块读书的料子,连我们村里的先生都夸呢,要是不让他读,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惜啥啊?”周王氏接口道,“瞅这小子也有十二三岁了吧,能干不少活了,等开了春叫他去砍柴打鱼,也能贴补家用,要不然你倒搭了银子供他读书,还得白填送饭钱呢!长大了说不准就是养了条白眼狼!” 周刘氏也对周氏说道:“我也知道你家如今是过好了,可这孩子毕竟是外人,就算你再疼他,到底也不是自己骨肉。要是你怕耽误了他,就替他找找家里人,丢了这么大个小子,这十里八乡的,哪能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呢?找到他家人,让他家里人出钱供他读书,不就行了么?这样既不耽误他,你也能甩了个大包袱!” 听周刘氏管吴明叫包袱,周氏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家里的活计,小明也不少做呢。平日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他都挺上心的,又肯出力。”周氏替吴明说了几句好话,便加重了语气,“这孩子我养了一年多,一直是当自己亲儿子待的。” 周王氏闻言嘁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屑地说道:“别人身上的肉,咋也贴不到你自己身上!” 正文 第351章给荷花提亲 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金贵的,像周氏这样拿着家里的钱倒贴外人的行为,她是一万个无法理解。 还是周刘氏听出了话外音,倒有几分吃惊,周氏向来是软弱没主意的,人家说啥就是啥,像这样坚持己见的样子,周刘氏还是头一回看见。 毕竟是嫁出去二十年的闺女了,周刘氏也不好插手管人家的事儿,便岔开了吴明的话题。 “刚才看梅花的针线倒是好,虽然这么大了还没说上人家,只凭着她这手针线,也能养活自己了。” 刚才梅花的肚兜被周亮抢去祸害,大家都看见了。 虽然那肚兜已经被划得七零八落,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刺绣有多精美。 周王氏想起那个破烂肚兜,眼睛也亮了几分。 “妹子,那肚兜的料子倒好,好像是缎子吧?是不是花了不少银子呀?” 周氏随口说道:“一小块儿而已,花什么银子?是荷花去买布的时候,人家送的小布头。” 那小小的一块绸缎,虽然质地好,却做不了什么,还是梅花手巧,才做了个肚兜。 “啊?白送的?”周王氏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得买了多少布啊,能送这么好的缎子!” 她也买过布,可她磨了半天,人家最多就搭几小块粗布,也就能纳个鞋底子,哪见过附送绸缎的。 周氏低了头不语,假装去看孩子醒了没有。 周刘氏住了这几天,也算是看出几分端倪,这个老闺女嫁出去这么多年,一直是苦巴巴的,今年更是被老田家撵了出来,没想到不上一年的功夫,却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这里头肯定有啥说道儿。 屋里没别人,周刘氏就悄声问道:“小凤,你跟娘说实话,你家的银子都是咋来的?” 周氏一惊,见周刘氏满脸探究,一旁又是虎视眈眈的周王氏,只好勉强笑道:“娘你说啥呢?我家哪有啥银子啊?” 家里银钱都是荷花管着,她是真不知道,不过她这一年吃得好穿得好,家里日子也过好了,也能隐约猜到是荷花赚的银子。 可是荷花毕竟是个小姑娘,说出去别人十有八九不会信,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所以她就不想说。 周氏就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周刘氏是她亲娘,哪能看不出来她是在刻意掩饰? 周刘氏皱了皱眉头,不悦道:“小凤,你跟娘也不肯说实话?娘又不图你啥!” 周王氏在一旁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个答案,忍不住就刺了一句:“娘你问她,她能说么?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跟自己亲娘都没一句实话!” 周氏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想自己穷苦的时候,老田家自然不用提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倒是周刘氏背着周老头一家偷偷地给自己送过几回东西,心里就觉得实在不该瞒着周刘氏。 “娘,不是我不想说,其实……”她欲言又止,见周刘氏和周王氏都瞪着眼睛盯着自己,只好低声说道,“是荷花能干,去山上挖了草药去卖,家里才能糊口。” 周氏本不知道荷花赚了多少钱,荷花又从不肯告诉她,所以她一直以为只够家用。 周刘氏之前有几分疑心,听了周氏的话才确信是荷花能赚钱,一时间沉吟起来。 周王氏听周氏夸荷花,脸上露出几分鄙夷。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就算再能干,往后不还是要嫁出去的?能干又有啥用——” 周王氏还没说完,胳膊就被周刘氏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回头见婆婆警告地瞪了自己一眼,才不情愿地闭了嘴。 周刘氏是背着周氏掐的,所以周氏并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见儿媳妇撅着嘴巴坐在一边,终于不再冒虎气了,周刘氏就顺着周氏的话,一个劲儿地夸荷花。 “荷花这丫头,我看着就是好的,从小就机灵,这回我看着长大了几岁,比小时候更懂事孝顺了,长得也好!小凤啊,你算是个有福气的,生了个好闺女啊!” 听亲娘都这么不遗余力地夸赞荷花,周氏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容。 “看娘说的,荷花是个好的,她几个姐姐也不差,都孝顺着呢。” 周刘氏就趁机说道:“娘是过来人,得劝你几句,这养闺女啊,在家里咋娇惯都好,就怕将来嫁了人,到了婆家要受气呢!” 她说着就抹了几下眼睛:“当初是娘不好,只寻思那老田家有田地,兄弟几个又能互相帮衬,大强子又是个老实憨厚的,就没想到你嫁过去会受婆婆的气,让你吃了这些年的苦……” 周刘氏说的是实话,周氏在家是老闺女,又温柔又孝顺,她也是偏疼些的,因为周老头性子暴躁执拗,她就想替周氏寻个性情老实些的男人一起过日子,可没想到嫁到老田家,却摊上了田王氏那样的婆婆,周氏嫁到田家就没过上过好日子。 周刘氏想起自己以前去过几次老田家,那田王氏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当着她的面也是对周氏张口就骂,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周氏想起往事也觉得心酸,见娘亲心疼自己,心里又难过,又想起自己月子里不能哭,只好反过来劝周刘氏:“娘说的哪里话,要不是娘,我也嫁不成孩他爹,更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了。” 周刘氏擦干眼泪,勉强笑道:“说的也是呢,你是苦尽甘来了。” 娘俩互相劝慰了几句,周刘氏又提起这话头来:“所以我跟你说啊,将来你相女婿可要相准了,这可是闺女一辈子的大事!” 周氏重重地点头,有了自身的经历,心里对周刘氏的话深以为然。 周刘氏见她听进去了,就说道:“我记得荷花过了年也有十一岁了吧,过不了三两年也要说亲事,你可有看好的人家?” 周氏苦笑道:“我们这村子这么小,又一多半都是姓田的人家,哪有合适的?” 别说荷花了,就连翠花几个姐姐还没说上亲事呢! 周刘氏趁机说道:“你这四个闺女呢,这几年可有的你忙了,你如今又多了两个小子要养,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要不然,娘帮你家荷花说个人家吧!” 周氏奇道:“娘,荷花还小呢,现在就说亲是不是早了点儿?” 周刘氏笑道:“娘知道你舍不得老闺女,娘这不是心疼你嘛!再说订亲又不是出嫁,先定下,等荷花长大了再嫁,你也能多留几年。” 周氏还是一脸茫然:“娘,你有啥好亲事说给荷花?” 周刘氏说道:“就是你的亲侄子,周亮啊!” 一言既出,屋里人都惊住了。 原本周王氏听着母女俩说知心话,就没搀和,在一旁不住地翻着针线笸箩,想寻几块好点儿的布头带回家去,此刻听见婆婆说要把荷花说给周亮,下意识地就想开口。 “娘——” “你给我闭嘴!”周王氏才喊了半声,就被周刘氏狠狠瞪了一眼,“小亮是我亲孙子,他的亲事我还做不了主?” 周王氏虽然刻薄,却十分怕婆婆,刚才又是被拧了一把的,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周氏想起周亮那蛮横又埋汰的样子,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娘,小亮比荷花还小呢!” 周刘氏摆了摆手:“女的大两岁也没什么,现在看着小,往后长大了就好了。” 周氏还是一脸不乐意,周刘氏赶紧劝道:“小凤你想啊,这女人要是嫁到外头去,以后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呢!要是荷花嫁到咱家,公公婆婆就是自己的亲舅舅亲舅妈,谁不疼她?就是往后,你走亲戚也方便,你说是不?又是知根知底的,也放心。小亮年纪又小,你还能多留荷花几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么……” 正文 第352章纠结的吴明 周刘氏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劝,周氏却只是沉吟不答。 正好这时候,小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打断了周刘氏滔滔不绝的说教。 周氏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忙说道:“娘先别说了,孩子哭了呢。” 说完又提高声音:“梅花在外头么?打点儿热水进来啊!” 周刘氏还没说够,可总不能不让周氏管孩子,只好闭了嘴不提。 梅花打了热水进来,见周氏正在解襁褓要抱孩子,忙过去接了过来。 襁褓一打开,一股热烘烘的臭气顿时弥漫开来。 小七倒好,解开了尿布,他捂了半天的屁股舒服了,倒是不哭了,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梅花给自己换尿布。 屋里太臭,周刘氏和周王氏坐不住,就出了屋。 一出门,周王氏就埋怨道:“娘,小亮才多大,娘就算要给他说亲事,咋也不跟我和他爹说一声儿——” “你懂个屁!”周刘氏见媳妇还不开窍,恨不能揍她一棍子,“那荷花才多大,就又识字又认识药材的,还能赚银子,这么能干的丫头,你不说想着给小亮定下,还要往外推?” 周王氏听了才知道婆婆是为了自己儿子,还是有点儿不服气:“那荷花真有那么能?别是小凤骗咱们吧?” 那么点儿的丫头,能有本事赚银子?她咋不相信呢? 周亮是她和周大山的老来子,那可是当眼珠子疼的,周亮的亲事,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就定下。 周刘氏对这个蠢笨如驴的儿媳妇实在无话可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灶屋找荷花说话去了。 这头周王氏在地上蹭着鞋底子,抬头见周亮正抓了一只大公鸡,伸手薅公鸡的尾巴毛玩,忙奔了过去。 “我的乖儿子真能干,这羽毛真好看!你多拔几根啊,回头娘给你做个毽子……” 周王氏是咋看自己儿子都觉得好,又想着这么好的儿子,荷花要是真嫁到自己家,那还是荷花的福气呢! 到了晚间,田大强回来直接去正屋看儿子,吴明就去见过田大强。 正好屋里没旁人,田大强和周氏拉着他说了半天的话,问过了吴明的起居,又问吴明考试的结果,话都说完了还舍不得放他走,吴明就捡县里的热闹事说了几件,那田大强和周氏久不出门的人,听得都津津有味。 一直说到小六尿了,田大强帮小六换了尿布,吴明就顺手接了过来,走出来丢到外面的尿布盆里去。 他正要出去,却忽然听见里屋的周氏说道:“他爹,今儿娘跟我说,想把荷花说给周亮呢。” 周氏声音不高,可这句话却如同晴天下来一个霹雳,把吴明劈得挪不动脚步。 荷花要说亲?周亮又是谁? 他想了想,才想起荷花下午说起过,她大舅家的那个熊孩子就叫周亮。 想到这个小子如今就住在这个家里,吴明心跳一阵加速。 他又想回忆荷花提起周亮的时候说过什么,差点儿错过了田大强的话。 “……荷花才多大,咋寻思给她说亲呢?”田大强逗弄着儿子,语气听起来却不大好。 “我一开始也纳闷儿呢,后来一寻思,周亮才九岁,娘要是想跟咱家订亲啊,那也就只能定荷花了。” 其他几个闺女更大,跟周亮更不可能了。 吴明只觉得心都提了起来,明知道偷听不对,可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说啥也走不动。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听田大强说道:“我有句话,你听了可别多心。你那个小侄子,虽说年纪还小,我瞅着是不咋地。虽然是你娘家人,可是咱也不能让荷花将来受委屈。” 他说的是实情,周氏也不恼,一边轻轻拍着儿子,一边说道:“我也不乐意,可是不知道咋跟娘说呢!” 听田大强两口子都不喜周亮,吴明才算是稍稍放了心,可随即又担心起来。 荷花那么能干,田大强和周氏又向来疼爱她,将来也不知道会给她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屋里头田大强夫妻正在商量怎么委婉地回绝周刘氏,吴明已经听不进去了,头重脚轻地离了屋子。 他总觉得他们还小,可现在看来,有些事儿不能等啊!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 今年春天来得早些,从二月中旬开始,天气就一日比一日暖了起来,山上的积雪慢慢融化,汇合成一条条小溪流到山下,露出底下黑油油湿漉漉的的土地。 其实下雪的时候不算冷,雪化的时候才冷,是以最近虽然天天艳阳高照,荷花一家人都还穿着棉袄。 买后山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在田平泉的劝说下,村里几个族长终于同意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把后山以及附近几个山头卖给田大强,田大强回来跟荷花商量,荷花听到这个价格真是喜出望外,她原本估摸着,这么大一片山头,怎么也要两百两银子,还为银子发愁呢,没想到居然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下来,实在是太划算了,看来田大强这些日子没白忙活,这个价格绝对掺了很多人情的水分。 田大强去了一件心事,又见这几日山上的雪水越发多了,怕水淌进院子里来,让周氏和俩个小的受了湿气,田大强就天天扛着铁锹去后山挖排水沟,顺便考察一下后山的地势,吴明也跟着去帮忙。 荷花有时候也会跟他们去,可是一来山上冻土都化了路不好走,二来如今家里事情多,她也走不开。 旁的不说,单那一个周亮就够全家人头疼的。 自从那天周亮划烂了梅花的肚兜,却无人收拾他,他越发地变本加厉,仓房,后院,羊圈,鸡窝,几乎无所不至,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一会儿就变得一片狼藉。 荷花姐妹几个几乎是磨着牙掰着指头算计着他离去的日子,好在周氏也快出月子了,她们再忍受几天就行了。 之前吴明没回来的时候,荷花怕周亮去祸害吴明屋子,一直锁着门,后来吴明回来了,那锁自然就拿下来了,周亮把各个地方都混熟之后,就盯上了吴明的屋子。 这日荷花正在灶屋里炸萝卜丸子,侧耳听听院子里好半天没动静,心里就有点儿打鼓,她拿了块木头绊子压住火头,就撂下笊篱出来看看。 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几只鸡正愁眉苦脸地梳理着稀疏的尾羽,黑风趴在角落里一堆干草上,听见脚步声就吓得噌地站了起来,见是荷花才重新趴下蜷成一团,连那几只生猛的大鹅都躲进了窝,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荷花扭头看了一圈,一眼就看见吴明的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小缝。 她心里一沉,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只见屋子里原本整齐的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周亮拿一堆宣纸揉成团,正在地上踢纸团玩,踢了几下又捡了毛笔,拿起一本书准备涂抹。 那些书都是荷花赚了银子买的或者是吴明辛辛苦苦抄回来的,荷花一看他要祸害书,顿时就急了。 “周亮,你给我住手!”她快步跑过去,一把夺过了周亮的毛笔,又把书也抢了过来,“你跑这屋来干什么?赶紧出去!” 周亮看她满脸心疼的样子,抢了毛笔又去捡地上的书,重重地哼了一声。 “不就是几个烂本子嘛,有啥金贵的?” “烂本子?!你家这叫烂本子啊?这叫书本!”荷花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连字都不认识,文盲,睁眼瞎!” 正文 第353章谁要嫁给你 周亮不懂什么时候文盲,但是他知道睁眼瞎是什么意思。 “呸,你个死丫头片子,说谁是睁眼瞎呢?信不信小爷揍你!”他冲荷花挥了挥拳头,一脸威胁。 荷花才不会怕他,她急着把这些东西都捡起来。 吴明的屋子向来整洁,要是看到这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着急呢。 荷花捡起一本书,见上面溅了几滴墨汁,不禁一阵心疼。 “你看看你,好好的书,让你弄成这个样子!亏得你不识字,要不然家里指不定得变成啥样呢!” 周亮恼羞成怒,喊道:“不识字咋地了?小爷才不会跟这小子似的,整个一个书呆子!” “书呆子?”荷花鄙夷地笑了,“斗大的字识不得两箩筐,还好意思骂人家书呆子呢!” “谁说我不识字的?”周亮大喊道,“我认识好几个字呢,一二三,天上人……” 荷花见他说完天上人就没了动静,忍不住讥笑道:“认识这么几个字就显摆上了?还没我认得多呢!” 被荷花这么无情地鄙视,周亮立刻就无法忍受了。 “你个丫头片子,认识那么多字有啥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周亮挺起胸膛,振振有词地说道。 荷花反唇相讥:“我识字,我看书,就是不为了变成你那样的傻缺儿!” 周亮被她顶了一句,气呼呼地嚷道:“我娘说了,奶奶让你以后嫁给我,你会得再多又有啥用?还是得伺候小爷!” 荷花还是头一次听说大人们要给自己和周亮订亲,一时间愣住了。 “你说啥?谁要嫁给你?” 周亮见荷花脸色都变了,心里十分得意。 “奶奶都跟你娘说过了,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你赚的银子以后都是我的!” 周亮到底年纪小,连周王氏私下里跟他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荷花立马就听明白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别说她是个来自后世的现代女性,就以她现在的脾气,也不可能嫁给这个拖鼻涕的臭小子。 “让我嫁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荷花气急了,口不择言地说道,“还要我赚的银子?信不信我揍你几棍子?” 荷花实在是气得不行,满地乱转找趁手的工具。 周亮见她神色不对,赶紧跑到门口,临走之前还不忘冲她骂道:“死丫头片子,还敢打我?信不信我以后休了你——” 荷花正要回骂过去,一眼瞅见门后放着一根门闩,立刻冲过去,一把抄在手里就朝周亮扑了过去。 “有本事你现在就休!我今天不揍你,我这姓倒着写!” 荷花实在是气昏了头,连田字倒着写还是田都忘了。 周亮看荷花举着门闩砸过来,也是吓了一跳,顾不上还口,转身就要逃,却不料一脚绊在门槛上,直接摔了个嘴啃泥。 如今正是开化的时候,地上全都是雪水混合着泥土,周亮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嘴里进了不少泥。 荷花收不住势头,手里的门闩正好落在周亮的屁股上,虽然不重,周亮却以为自己挨了打,哇地一声就嚎了起来。 “娘啊!娘,我好疼啊——” 听到宝贝儿子的求助,周王氏就像一阵及时雨,立刻出现在院子里。 “哎呀呀,小亮,你咋这样了呢?”周王氏看着周亮满身泥巴,哇哇大哭的惨状,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一下子扑过去把儿子揽在怀里。 “哪儿疼啊?跟娘说,娘给你揉揉。” 周亮抹了一把混合着泥土的眼泪,抽抽搭搭地说道:“娘,荷花打我,呜呜哇……” 周王氏抬起头,正好看见荷花凶神恶煞地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提着一根门闩。 周王氏本就是个护孩子不讲理的,更何况此刻人证物证俱在。 “荷花!你凭啥欺负我儿子啊!看我儿子被你揍的!”周王氏放下周亮,就去撕罗荷花。 荷花正没好气呢,举起门闩就把她拦住了。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荷花怒气冲冲地大喊道,“啥叫把我嫁给周亮啊?啥叫我赚的银子都是你家的啊?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 两个孩子闹的动静这么大,院子里的人都惊动了,大家一出来,荷花的话自然就清清楚楚地落在大家的耳中。 连在屋里坐月子的周氏都听见了,一听这话是周亮嘴里说出来的,就算她脾气再好,此刻也不乐意了,心里暗暗想着这门亲事绝对不能结。 周王氏没想到荷花居然张口就问这个,要去抓荷花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揍她一顿给儿子出气,还是应该先把这番话解释清楚。 周王氏看婆婆周刘氏也出来了,正皱着眉瞪着她,心里先虚了一半。 “你、荷花你说啥呢?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你这丫头也不小了,咋这话都能编呢?”她也顾不上打荷花了,目光躲闪着避开荷花的逼问,把坐在泥地里蹬腿大嚎的周亮拉了起来,转身就走,“走走走,跟娘去洗洗,别着凉了……” 说着,她就逃一般地跑了。 荷花想追过去骂,又强忍住了。 那毕竟是她的大舅妈,她哪能上去追着打啊?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就是第二个杏花了。 再说过几天,周氏和两个弟弟还要去大舅家躲尿窝子呢,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大舅家撕破脸。 荷花气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就见周刘氏走过来了。 “荷花别生气啊,这事儿吧,姥姥正跟你爹娘商量呢——” 一句话提醒了荷花,她把门闩一丢,转身就跑了出去:“我找爹去!” 古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氏正坐着月子,她不想去找周氏,再说周亮毕竟是周氏的亲侄子,万一周氏偏心娘家答应了,那这事儿就更没有转圜了。 荷花一路往山上跌跌撞撞地跑着,眼泪不住地随着风纷飞。 这是什么破地方,她才十一岁,就要给她订亲? 还要她嫁给周亮那个人见人烦狗见狗撵的熊孩子? 此刻荷花无限怀念现代,至少在那个年代,她不用盲婚哑嫁,就算她剩到三十岁,父母也不会逼着她订亲…… 荷花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荷花,你怎么来了?” 荷花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才看见前面站着的人是吴明。 “小明……”她本就满心委屈和怒气,此刻见了吴明就像是见了亲人似的,一下子哭出声来,“我爹呢?” 吴明看她一路跑过来,小脸上全是泪水,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他心里一急,立刻就走过来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他沉稳的声音让荷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荷花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脸一边说道:“不是啥大事儿,就是……就是周亮那小子……” 她从没把吴明当外人,就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最后又皱紧了眉头。 “小明你刚才没听见,大舅妈说话太气人了,要不是为了我娘,今天我非得揍她一顿不可!” 荷花只顾着吐槽,却没发现吴明的脸色早已变了。 那天他听了田大强两口子的话,本来就提着心,没想到今儿就闹出来了。 吴明深吸了口气,顿了顿才说道:“荷花,那你想嫁给周亮吗?” 他这话问得奇怪,荷花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闻言就怒道:“呸!那小子烦死个人了,谁要嫁他!我嫁你也不嫁他啊!” 一言既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荷花实在是气急了,这句话都没经过大脑思索,完全是脱口而出,待发现说错了话,已经是迟了。 正文 第354章最佳人选 吴明则是一惊,随即心底却像是涌出一股暖流来,渐渐的浑身都热乎乎的。 荷花看他望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担忧,眼底却带着笑,不由得又是气恼又是羞愧。 “那啥……我刚才胡说的……反正我是死活都不会嫁给周亮的!”说到最后一句,荷花的语气坚定多了。 吴明附和般地重重点头,唇角的笑意却慢慢扩散开来。 “好,只要你不想嫁,我一定帮你!” “你?你怎么帮?”荷花拿吴明的帕子擦了擦鼻子,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吴明却只是笑而不语。 荷花想要追问,却见田大强过来了。 “荷花,你咋来了?可是家里有啥事儿?”田大强扛着铁锹,裤腿上都是泥巴,看见荷花来了赶紧问道。 后山上的路这么难走,要不是出了事,荷花咋会跑到山上来? 荷花见田大强一副担心的样子,赶紧摇摇头,回过神来又点了点头。 “嗯哪,爹,我要问你个事儿!”她现在完全恢复了理智,可是气恼还没消,对田大强也不客气,“爹,你为啥要把我嫁给周亮那个臭小子!” 田大强极少见到老闺女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啥……我啥时候说过……”田大强想遮掩,可是脸上却露出几分心虚。 荷花眼神多尖锐,一眼就看出来田大强是知情的,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孩子。 “呜呜……娘不向着我,爹你也不管我……我不管!我不嫁!我不要嫁给周亮!” 荷花发挥她年龄的优势,冲着田大强放声大哭。 荷花这么一哭,田大强立刻慌了手脚,忙丢下铁锹奔过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想给荷花擦眼泪,一边忙忙地说道:“不嫁不嫁,咱不嫁就是了啊!荷花别哭了,啊?” 田大强向来最疼这个老闺女,平日里荷花想吃啥买啥,他从没说过半个不字,此刻哪里受得了荷花的眼泪攻势。 看荷花哭个不住,田大强求助般地看向吴明,示意他来劝劝。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关系最好,让吴明劝几句,说不准荷花就不哭了。 吴明站在一旁,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他更不愿意让荷花嫁给周亮,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帮着劝荷花。 再说了,就算真要给荷花定娃娃亲,也轮不到周亮那个小子啊,他才是最佳人选好吗? 只是看着荷花哭得双眼红肿,他实在是心疼,只好走过来劝道:“荷花别哭了,山上风大,当心着凉了。” 他瞟了一眼田大强,继续说道:“再说叔都答应你了,不让你嫁给周亮了,叔向来说话算话的,你就放心好了。” 田大强没注意到吴明话里的陷阱,忙附和道:“就是,爹啥时候骗过你啊?” 荷花这才收住了眼泪,一抬头见田大强扎着两只沾满泥巴的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随即立刻想到就是这双泥巴手给自己擦的眼泪,吓得呀地叫了出来,忙叫吴明看看自己脸上有没有泥。 吴明对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帮她擦了几处泥痕,三人这才拿了工具下山。 回去的路上,田大强为了表示自己绝不会把荷花嫁给周亮的决心,就把那日周氏说的话告诉了荷花,荷花听周氏对此事也是不赞同的,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也是她太冲动了,一听说田大强和周氏要把自己嫁给周亮就急眼了,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田大强两口向来疼爱自己,别说自己不答应,就算是田大强他们做主,也不会把自己嫁给那么一个熊孩子的。 荷花主要是被封建礼教给吓着了,生怕自己从小就被父母之命定了个娃娃亲,将来吃苦受罪可咋办?这年头可不比后世还能离婚,要是摊上个坏男人,那一辈子就完蛋了。 荷花放下一桩心事,倒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爹娘之腹,不免有些愧疚,回去就张罗做晚饭,做了不少好吃的,还给田大强烫了壶酒,准备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 谁知那周亮因为在泥地里摔了一跤又坐了一会儿,周王氏给他脱换了脏衣裳又洗了手脸,就说怕他着凉,非要他在屋里躺着,周亮在外头野了一天的孩子,此刻穿得干干净净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闹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大家也乐得他们娘俩不出来,翠花单拨出来饭菜给他们送屋里去了,一家人自自在在吃了一顿饭,连梅花都比平日多喝了一碗汤。 荷花本以为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是到了晚间,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周亮美美地睡到天黑,又吃了热在炉子上的饭食,吃饱睡足之后,入了夜就不消停了。 “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累了一天,大家才刚刚睡着,西厢就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喊叫。 荷花感觉到身边的杏花翻了个身,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睡着就被吵醒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这个周亮可真是一点儿都不顾别人的感受啊。 她听见周王氏不住地安抚着儿子,说什么天黑了外头没人,鸡鸭鹅狗羊也都回圈里睡觉了,没人陪他玩,无奈周亮从来不是个肯听道理的孩子,周王氏越是劝说,他叫得越是大声。 周王氏舍不得呵斥儿子,周大山在一旁睡得呼噜震天,显然丝毫不受影响,倒是周刘氏说了几句,可是老人家睡意朦胧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周亮的嚎叫声中,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周王氏没办法,只好拿妖精鬼怪之类的吓唬孩子,只盼着周亮能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可是周亮那个傻大胆儿,听见外头有鬼闹得更欢,最后直接呜呜地学上了鬼叫,说要把鬼都招来,还说什么他还没见过鬼呢。 这么闹了半天,荷花看见正屋的灯点着了,屋里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荷花记得这两个小弟弟向来省事儿,虽然还没出月子,却极少有半夜哭闹不止的时候,十有八九是被周亮给吵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就听见翠花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大舅妈你管管孩子,这大半夜的是要干啥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翠花这二十来天一直伺候月子,天天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周亮搅合醒了,她这暴脾气哪里能忍得了? 那周王氏自己哄孩子半天都哄不好,听翠花隔着窗户说话,倒是来脾气了。 “小孩子哭几声咋地了?你家孩子不也嚎着呢么?你有那闲功夫去管你弟弟,我儿子不用你管!” 翠花气得不行,大晚上的又不好跟周王氏对吵,又怕自己这么一吵吵,再吓着两个小弟弟,吓唬了周亮几句“再吵吵,就让后山的鬼下来抓你”之类的话,就愤愤地走了。 周亮见最厉害的翠花也不能拿自己咋样,越发来劲了,直接钻出被窝跳下了炕,周王氏无法,只好追着他给他穿了衣裳,套上棉袄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才让他出了门。 周亮见除了正屋,各屋都黑漆漆的,就起了玩心,挨个去敲各个屋子的窗户,一边敲一边趴在窗户上学鬼叫,吵得大家睡意全无。 自己儿子大半夜的吵闹别人,周王氏不说劝他回屋,反而又拿了件大棉袄出来给周亮套在身上,一副准备陪儿子打持久战的样子。 周亮吃饱睡足了,正是精力十足的时候,穿得多又不冷,更是来了精神,绕着圈在院子里跑,还拿石头挨个砸窗户,明摆着就是不让大家睡觉。 正文 第355章有鬼 荷花在窗缝里看见这一幕,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这些天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对母子是软硬不吃,不理他们,他们就变本加厉,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根本不听,和他们吵闹吧,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她可以不睡觉,可是其他人呢,正在坐月子的周氏呢,还有两个小弟弟呢,大家伙就跟着这个熊孩子一起睡不了觉? 荷花正头疼的时候,忽然看见门前闪过一个人影,轻轻地敲着她的房门。 “荷花,你开下门。” 荷花听声音是吴明,赶紧跳下炕去拉开门。 荷花开门的时候顺便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周亮母子正往后院走,显然要绕到正屋后面去吓唬人,倒是没看他们东厢这边。 吴明闪身进了屋,黑暗中借着正屋那边的隐隐烛光,见荷花只穿着贴身小衣,忙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这大冬天的晚上冷着呢,她睡觉穿的也是一身纯棉布的长衣长裤,只比寻常衣服少了领口袖口,实在没露出多少皮肤来。 虽然门口挂了棉帘子,地上依然冷,荷花放了他进来,就重新钻进被窝里去了。 杏花没出被窝,看他进来就问道:“小明你咋来了,有事儿啊?” 吴明站在门口没动,见炕上两个小脑袋瓜一起转向自己,便笑道:“你俩也没睡呢?” 杏花冲外头努了努嘴,一脸不满地说道:“那么大的动静,谁睡得着?” 荷花却知道吴明不会无缘无故地半夜进自己屋子的,耳中听着周亮的鬼叫声又心烦,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啥招儿快说吧,只要别让他再叫唤了就行。” 吴明见荷花机灵,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来意,也不禁莞尔。 “我想,他不是装鬼吗?咱们也装一回,吓唬吓唬他,你们说行吗?”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荷花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笑。 姐妹俩顿了顿,耳听得周亮的鬼叫声再次由远及近,杏花也受不了了,掀开被子就开始穿棉袄。 “行,咱现在就去吓唬他!” 反正这么吵,她们也没法睡觉,还不如起来吓吓周亮呢,还能出口恶气。 荷花的身子里到底是个成年人,听到这个带着孩子气的主意倒是有些踌躇。 “要是把他吓坏了咋办?” 杏花一边快速地穿衣裳,一边愤愤地说道:“吓坏了才好呢,省得他出来闹腾!荷花你听听,小六小七都哭半天了!” 听到两个小弟弟呜呜啊啊的哭声,荷花也下定了决心。 在杏花掀被子的时候吴明就转过身去,直到姐妹俩穿好衣裳才扭过头来。 看荷花和杏花气鼓鼓地站在地上,一副时刻准备冲出去的样子,吴明笑了。 “就你俩现在这样,能吓着谁啊?要想吓人,还得打扮打扮。” “打扮?” 荷花和杏花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扮。 还是吴明出了主意,先从柜子里扯出一块白布来,接着翻出一堆荷花之前研究药妆的胭脂水粉,吴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毛笔和墨汁,杏花挡着烛火不让外头看见亮光,吴明亲自主笔,给荷花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周亮再次来到荷花房间的窗下,先是拿石头砸了几下窗子,见里面没动静,又冲过去咣咣地砸房门。 他知道这是荷花的房间,他还记恨着荷花呢,白日里害他跌了一跤,这个死丫头,他一定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谁知道才砸了一下房门,那门却像是没闩似的,吱呀一声开了。 周亮闹腾了半天都无人理他,周王氏也跟得累了,就站在西屋门口等着,由得他闹,只要儿子不出事,她才不管别人。 此刻周亮就像是在戏台上的丑角,蹦跶了半天却无人喝彩,正寂寞着呢,见荷花房门开了,就恶意地想着可以偷偷溜进屋去,大半夜的在人家耳边大叫一声,保证能把这个臭丫头吓得半死。 周亮想得畅快,推开门就一头闯了进去。 他一进屋,却发现屋子里有一个白乎乎的人影,看样子像是趴在地上,手脚都弯曲着,正动作僵硬地往门口爬。 周亮吓得一下子呆住了,一动都不敢动,连喊都不敢喊。 他站在原地,整个身子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这明明是荷花的屋子啊,这地上的人影是哪来的? 正好这时候,地上那人慢慢抬起头来,只见这人脸色煞白,一丝血色都没有,更可怖的是,一双眼睛大得不像是活人,黑漆漆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等她的脸完全抬起,周亮看到那张猩红的血盆大口,似乎时刻准备张开咬向自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倒在地上。 临昏倒之前,他只想着一个念头。 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见周亮昏倒了,荷花也吓了一跳,慌忙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掀开了身上的白布。 一旁吴明早已递了准备好的湿帕子过来,荷花飞快地擦干净了脸,这时杏花才大声叫道:“哎呀,周亮你这是咋地了?好好地咋还昏倒了呢?” 周王氏在那边正冻得发昏,听到儿子出事立马精神起来,几个箭步窜到荷花房间。 “儿啊,你是这是咋了啊——” 荷花点了烛火过来,只见周亮躺在地上,脸色灰白,牙关紧咬,竟然是人事不知的样子。 荷花见状不禁有些后悔,她只想吓唬吓唬周亮,没想到这小子平时胆子大得敢上房揭瓦,看见一个鬼影子就直接吓昏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赶紧抢救周亮。 几个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一时间忙乱成一团。 周王氏担心儿子,都没注意到吴明是什么时候来的。 乱了好一会儿,周亮总算是长长地出了口气,醒了过来。 周王氏见儿子醒了,不禁喜极而泣,抱着儿子不撒手。 周亮回过神来,见荷花等人聚在身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娘,有鬼啊!我怕!” 荷花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来刚才那一幕是给周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怕这孩子以后再也不敢学鬼叫了。 周王氏心疼得不得了,拍着周亮安抚他:“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呢啊,别怕——” “真的有鬼!”周亮躲在周王氏怀里,死活不肯出来,“就在这屋,就在这屋里呢!” 这边闹得动静不小,家里人本就被吵得睡不着,听见外头周亮尖利的哭喊声也只好出来看看。 梅花和翠花哄着两个孩子,田大强披着棉袄出来了,隔壁周刘氏听见孙子的哭声也急慌慌地出来了。 “咋回事?啊?这是咋地了?”周刘氏一眼就看见周亮娘俩坐在地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赶紧跑了过来。 见周亮身上脸上都好好的,只是哭闹不已,周刘氏才放下心来,问周王氏:“小亮这是咋地了?你快说呀!” “还不是他们几个!”周王氏擦了把脸,直勾勾地指着荷花,“就是她们把小亮给吓坏了!” 周王氏见儿子醒了会哭会闹,先是放了一半的心,又见周亮指着荷花几个哇哇大嚎,一副被吓得心胆俱裂的模样,此刻婆婆也冲过来,又是一副心疼孩子的样子,她有了底气,就冲荷花他们骂开了。 “荷花你们咋回事?咋把我儿子吓成这样!要是我儿子有个好歹,看我咋收拾你们!” 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凶巴巴地骂人,荷花心里仅有的那点儿愧疚顿时荡然无存。 正文 第356章荷花也是孩子 “大舅妈你讲不讲理?谁吓唬谁啊?我们累了一天了,好不容易能睡会儿觉,是你儿子吵得家翻宅乱,不让我们睡觉的!”荷花可不怕这个护短的周王氏,嘴皮子噼里啪啦地就说开了,“我们好好在屋里头待着,是你儿子偷偷摸摸进屋,想要吓唬我们呢!现在自己被吓成这样,怪谁啊!” “就是!”杏花在一旁大声附和,“谁叫大舅妈你不管管孩子,现在作出事儿来了,你咋还有脸赖我们啊?” 几个大小女人吵嘴,吴明不好搀和,只得在一旁站着。 别人没注意,田大强倒是和吴明感同身受,虽然不好说话,可是他却走到吴明和荷花身边,摆明了一副要给闺女撑腰的架势。 今儿荷花在山上哭得那么伤心,田大强心疼得不行,此刻看周王氏母子就想起白日的事来,自然要帮着自家闺女。 周王氏抬头见田大强也过来了,却只是站在一旁不吭声儿,满腔怒气一下子就冲田大强去了。 “田大强,你是咋管的孩子,瞅瞅你闺女把我儿子吓的!”她搂着周亮,心疼万分,“几个死丫头片子,被你们两口子惯得无法无天了!生一堆赔钱货,还当成了宝贝疙瘩——” “行了,别说了!”周刘氏心疼孙子,又听周王氏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是一肚子的气,“说这些没用的干啥?赶紧把小亮抱回屋去!” 周氏可是她周刘氏的亲闺女,周王氏说周氏生了一堆赔钱货,这不是打她这个当娘的脸吗? 周王氏正在气头上,被婆婆训斥还是没转过弯来,继续骂道:“我儿子就白让人欺负了?他还是个孩子啊!田大强,都是你闺女闯的祸,你咋也得给个说法吧!” 周王氏倒是不傻,看准田大强性子老实,也不跟荷花几个小孩子胡搅蛮缠,咄咄逼人地冲田大强发难。 荷花见周王氏这么挤兑田大强,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事儿虽然是周亮不对在先,可是荷花确实扮鬼吓唬周亮了,而且她是个女孩子,又比周亮大,的确不占理,要是田大强骂自己,她也只能忍着。 见荷花低了头不吭声儿,杏花虽然想还嘴,却也抿紧了嘴,气鼓鼓地瞪着周王氏。 田大强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周亮,又看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荷花和吴明等人,停顿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对周王氏说道:“你家周亮是孩子,可我家荷花也是个孩子啊。” 开什么玩笑,周亮这些天给家里祸害成啥样了,连带着自家媳妇闺女还有两个小儿子都睡不着觉,这样的熊孩子,他没下手揍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向着周亮说话! 周亮有娘护着,他的荷花也有爹护着呢! 荷花怎么也没想到田大强居然会这么明显地偏袒自己,顿时吃了一惊,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田大强。 田大强看到小闺女又是吃惊又是感动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周王氏完全没料到田大强会给自己一个这么大的钉子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好你个田大强,你就这么欺负我们娘几个——” 见周王氏一副要撒泼的样子,一旁的周刘氏忍无可忍,一把将周亮夺了过来。 “孩子都吓成这样了,你不说好好哄着,还只顾着在这儿耍!”周刘氏抱起孙子,狠狠地瞪了儿媳一眼,“要是把小亮冻出个好歹,看大山不揍死你!” 一边说着,周刘氏就抱着孙子回屋了,周王氏自己在地上干嚎了几声,见田大强和荷花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气得骂了几句,灰溜溜地回屋看儿子去了。 待她们走了,荷花和吴明面面相觑。 如果说荷花脸上还有点儿内疚的话,那吴明脸上就完全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了。 “笑笑笑,你还笑呢!”荷花想着都是他出的馊主意,怒道,“要是把人家孩子吓出啥毛病,看你咋办?” 杏花在一旁倒是帮吴明说话:“我觉得小明这事儿做得对,对周亮就得用狠招儿,要不然啊,咱们家可没好日子过!” 吴明计谋得逞,心情大快,连荷花训他也当是耳旁风。 田大强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几个孩子说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连句重话都没说,笑眯眯地回屋了。 不管咋样,周亮那小子总算不再满院子折腾了,一大家人终于能睡觉了。 忙了半天大家都累了,吴明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回了自己屋,杏花则吹了灯上炕睡觉。 荷花听着西厢传来的阵阵哭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按理说周亮这个熊孩子还真的收拾一顿,可是她毕竟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啊,这么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真的好吗? 荷花心里七上八下的,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荷花就听说周亮半夜发了高烧,周王氏和周刘氏心疼孩子,一早上就跟田大强打听了,要找人给周亮收收惊。 到底是周氏的亲侄子,田大强也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叫了杏花过来给了些铜板,让杏花带着周亮他们去找胡六姑了。 杏花他们在胡六姑家呆了一整天,天黑后才回来。 杏花回来跟荷花说,胡六姑说村里后山本来阴气就重,周亮小孩子抵受不住,又是大半夜跑出去的,就不小心冲撞了某路神仙,胡六姑为了驱邪,用麻绳给周亮捆住手脚,又是掐手指又是针扎,又烧了艾叶烟熏,又是灌公鸡血,又是灌符水的,狠狠地折腾了一番。 也不知道是胡六姑的做法有了效验,还是周亮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总之回到家以后,周亮还真就不哭不闹了,烧也退了,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不知道胡六姑是咋跟周王氏他们说的,接下来几天周亮都没出屋,周王氏守着儿子不敢离开,家里倒是难得平静了几日。 等到周亮总算身子恢复了些能出屋了,倒是比从前收敛了许多,只是添了一个毛病,只要一看见荷花,他就哇哇哭,有几次还吓得尿了裤子,周王氏心疼儿子,就叫嚷着不许荷花出屋,可是周亮还没好利索,听见周王氏粗声大气地吵吵,直接吓得险些昏倒,周王氏因此被周刘氏和周大山狠狠地骂了几次,周王氏顾着儿子,就不敢再撒泼了。 这是周家的事儿,荷花也不管,照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是她家,她凭什么不出屋? 没办法,周王氏只好盯着荷花的行踪,只要听见荷花的动静,就赶紧拉着周亮回屋,荷花见了几次她们母子俩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事已至此,周亮和荷花的娃娃亲自然无人再提,此事就此作罢。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十二这一天,荷花家里要给小六小七办满月酒,荷花本以为请了田庆和田大力等几家相熟的人家就行了,没想到田大强请了不少人过来,家里的两张桌子都坐不下,还是田大力把自己家和田庆家的桌椅碗筷都用牛车拉过来,才勉强够用。 荷花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在仓房和灶屋里跑进跑出的,不住地往桌子上端菜,幸好家里样样儿现成,又有翠花杏花还有庆婶等人帮忙,才算是把酒席办得齐整。 荷花偷了个空儿出来看看,见来的人里有村长田平泉家,还有田四奶奶一家子,以及小田村几个族老,心里就隐约猜到了缘故。 正文 第357章别怪爹绝情 他们小田村可没几个富户,就算这几家根基比较深的,也没有能力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买后山,如今田大强和荷花他们要买后山,一来算是帮了村长的忙,二来又能让小田村的村民都能分点儿甜头,此时自然都看田大强无比顺眼。 在田大强这头,买下后山更是好处多多,再加上两个儿子满月之后都壮实了不少,所以田大强这一天高兴得嘴都合不上,挨个桌子敬酒,喝得晕晕乎乎的。 这顿酒直到喝得日斜西山才散,田大强把同样喝得醉醺醺的众人送走,在门口还不住地大声说笑着。 荷花在院子里收拾碗筷,时不时抬头往外看看,见人走得差不多了,田大强还扶着门框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冲田大强喊道:“爹,你是不是喝上头了?要不要给你熬点儿醒酒汤?” 田大强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在门口站了片刻,忽然抬脚往外走去。 “爹——”荷花还当他是喝醉了走错方向,赶紧往外追了几步,不料却看到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她一时意外,下面的话就喊不出来了。 只见外头那人微微驼着背,手里提着一个大烟袋锅子,正往院子里张望着。 荷花咋看都觉得那老头子像是自家的爷爷田根发,可是她又不敢相信。 田根发咋会来她家呢?自打他们搬到后山,田根发有啥事都是叫人来喊他们,还从没来过这里呢。 荷花不放心田大强,站在门后面悄悄地往外看。 只见田大强大步朝田根发走了过去,走到几步远的地方,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荷花见田大强走路还算稳当,心里才算是稍稍安心。 太阳已经落了大半,天空间仅存着朦胧的光芒,将田根发父子俩的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 好半晌,田大强才轻轻叫了一声:“爹。” 田根发的身影微微动了动,闷闷地应了一声,片刻才问道:“你那俩小子……满月了?” “嗯哪,今天办的满月酒呢。”田大强似乎不知道该咋说,想了会儿又加了一句,“还挺壮实的,我给他俩起了小名,就叫小六和小七。” 田根发啊了一声,又没动静了。 荷花在门后等得烦躁死了,田根发和田大强这两人性子都闷得很,听他们俩说话简直是受罪。 田根发眯着眼睛,瞅着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半晌才叹了口气。 “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有啥事得自己多寻思。你家那大闺女的事儿,你还是掂量掂量吧,别因为那么个丫头,连累我两个小孙子。要是小六小七上不了族谱,可别怪我这个做爹的绝情。” 荷花听了这话不知道是啥滋味,田根发肯过来,应该还是想看看小孙子的吧,可是这话说的也太让人膈应,难道有梅花在,连两个小弟弟也会受连累? 如今小田村谁不知道田大强一家是被撵出来的,田根发要真的不认小六小七,以后上族谱还真有点儿麻烦。 荷花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听见田大强冷淡的声音。 “爹,我也是当爹的人了,可干不出为了儿子,让闺女没活路的事儿!要是我俩儿子长大了,知道为了让自己上族谱,把自己大姐撵走,我这个爹可没脸!” 田大强这话说得痛快淋漓,把田根发顶得顿时就变了脸色。 “你、你——” 就在荷花以为田根发会暴跳如雷的时候,没想到他却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接下来却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田大强看着田根发微驼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半天都没动。 荷花看在眼里,虽然看不到田大强的表情,心里却也替他难受。 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几步,想要回去,却听见田大强的声音。 “是荷花吧?你出来吧,爹都听见了。” 荷花偷听被抓了现行,仗着田大强向来宠着自己,也不害怕,笑着走了出来。 “爹,我这不是担心你喝醉了吗?就跟出来看看。” 田大强回头看了荷花一眼,略带无奈地摇摇头。 “你呀,多大个丫头了,还没个正形——”田大强见荷花两只袖子都挽得高高的,显然是正在干活就追出来了,担心她被晚风吹了,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快回屋去,这晚上风还挺冷的呢。” 荷花见他的神情像是不想提田根发的事儿,也就识趣地不问,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田大强:“爹,买后山的事儿都问好了么?” 提起这事儿,田大强的脸色好看多了。 “都说好了,明儿你娘带小六小七去你姥姥家,咱爷俩就去村长家把这事儿办了,过几日再去县里上了档子,后山就是咱家的了!” 正好现在开春了,周氏也出了月子,家里也有时间去收拾后山了。 许久以来的心愿终于达成,田大强和荷花都十分高兴。 爷俩商量着正事,田大强很快就把田根发说的那些话丢在了脑后。 荷花见田大强精神十足,才彻底放下心来。 爹真的变了很多,不过,她更喜欢这样的田大强。 她也只是想了想,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后山那块儿去了。 买了后山,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要收拾后山,要送吴明上学,还要去县里帮田芳开酒楼,件件儿都要张罗起来才好呢。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啦! 次日一早,荷花一家人就早早起来,送周氏去大舅家躲尿窝子。 田大强早就跟田大力说好了借他们牛车用,牛车不大,再加上周大山他们一家老小四口,就坐不下那么多人了。 荷花和田大强商量着,就让田大力赶车,送周氏他们回娘家,梅花和翠花一人抱一个孩子跟着一起去。 周亮身子还有点儿虚弱,可是周王氏是早就不想在荷花家呆着了,这破地方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吓成这样,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所以她早早就把东西收拾好,第一个上了牛车,给自己和儿子占了个最好的位置。 荷花出来送周氏等人的时候,周王氏一看见荷花的影子,就赶紧把周亮紧紧抱在怀里,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荷花见这母子俩看见自己那表情就像见鬼了似的,不由得就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想说几句又不好说,再看周亮撅着屁股藏在周王氏怀里,那姿势活像个大鸵鸟,差点儿笑出声来。 谁说做恶人不好,她看到周亮这副德性倒是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田大强和杏花叮嘱着周氏他们,又怕孩子受了风,又怕路上颠簸,都没注意到旁人的小动作。 翠花抱着小七上车,就见周亮母子俩占着牛车最稳当又最安全的地方,周氏坐在车边上,见她上来就挪动着身子,叫翠花抱着孩子坐在自己身边。 翠花不客气地瞪了周王氏一眼,直接把周王氏的包袱往边上一丢,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周王氏在荷花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也知道翠花是个泼辣的,见翠花这样也不敢说什么,抱着包袱沉着脸坐在一边。 好在小六小七还小不占地方,周亮又被周王氏搂在怀里,牛车上坐了七个大人和三个孩子,还算是宽绰。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田大强就叫田大力驾车出发。 正文 第359章生病 荷花的手被他捂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知觉,被他这么抓着只觉得十分别扭,再看吴明神情复杂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吴明本来就担心去县里读书会给家里添麻烦,现在再让他看见自己在冰凉的溪水里洗药材,只怕会更增添了他的思想负担。 想到这里,她赶紧笑道:“小明,我没事的,现在都开春了,这水其实一点儿都不冷——” 她还没说完,却见吴明一下子蹲在河边,一把捞起泡在水里的药材,用力地搓洗了起来。 荷花一惊,赶紧阻止他:“哎哎,你干吗呀,要是冻着你的手怎么办?你还要读书写字呢……” 可是不管荷花怎么说,吴明却一声不出,只是低着头洗药材。 冰冷的溪水穿过手指和掌心,冻得人心里都揪成一团,吴明却只觉得心底更疼。 这么冷的水,荷花居然洗了半天! 从前他过惯了富贵日子,哪里知道赚银子是这么不容易? 吴明紧绷着脸,手里的动作又快又急。 荷花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说道:“小明,你别这样行不?咱不洗了,咱把这些拿回家去再收拾,啊?” 她这么软语安慰,吴明却只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荷花,一字一顿地说道:“荷花,你以后不要这么辛苦了,行吗?束修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荷花被他看得心一软,不知不觉就点了点头:“嗯哪,都听你的。” 难得见她这么听话,吴明的脸上这才露出点儿笑容来。 吴明把余下的药材清洗干净,又和荷花一起把药材都装好,叫上田大强一起下山回家。 他们累了大半天,又背着几袋子药材,走得就慢了些,等到家天都黑了。 才进屋正好周氏他们也回来了,荷花问东问西,又帮周氏她们搬东西,又招呼田大力在家吃饭,忙乱了好一会儿,还是吴明熬了姜糖水端过来,看着她喝了下去,又把她撵回屋子里上炕躺着。 荷花惦记着杏花能不能做好晚饭,还想去问问周氏在周大山家有没有受委屈,吴明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她就觉得吴明太过小心了些。 结果到了晚间,荷花就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头也痛了起来,鼻子又酸又涨的,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着了凉。 想来肯定是下午的时候她一时忘形跑出汗来吹了山风,又挖药材又沾冷水的,这才病了。 荷花穿到这里一年多,还是头一次生病,她想起古代的风寒可是大病,心里也有些怕了起来。 吴明知道她身子难受最是着急,晚饭也顾不上吃,就守在荷花屋子里,给炉子添木头绊子,把火炕烧得热乎乎的,又煮了姜糖水和粳米粥,一直忙着照顾她。 荷花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可她知道,吴明本来就是心存愧疚,要是不让他照顾,只怕他更难过,索性就让他忙去了。 周氏听说荷花病了也很担心,等安顿好了两个小儿子,便走过来看她。 周氏一进屋,就看见吴明守着火炉,正问荷花要不要喝热水,心里不由得放心了不少。 吴明这孩子真是个重情义的,对荷花也是真好。 周氏惦记着荷花,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捂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冷得发抖,忙问道:“还觉得冷呢?” 荷花点点头:“现在好点儿了,娘,外头冷,你咋出来了?虽然出了月子了,可是娘还没好利索呢,可别着凉啊。” 周氏见她自己都病了,还担心她的身子,又是感动又是生气:“你这丫头可真是的,咋就不知道爱惜自个儿呢?要是染了风寒可咋整?” 周氏说着又摸了摸炕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炕烧得这么热,你咋还不出汗呢?” 着凉了要是出汗才能好,要不然就容易发烧了。 荷花经她提醒,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记得咱家有疏散风寒的药——” 这还是她前世的习惯,家里备着些常用药,用来应对一时之需。 她还没说完,一旁吴明听了马上跳了起来:“在哪儿放着呢?我去找!” 荷花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我记得是在仓房里,好像在灵芝酒旁边的箱子里。” 吴明已经穿上了棉袄,提着风灯就出去了。 周氏坐在炕沿上,看着吴明急匆匆地出去,笑着摸了摸荷花的头。 “荷花啊,小明真是个好孩子,你说是不?” 荷花没留意周氏的神情,很自然地点点头:“嗯哪,又懂事又细心,跟咱家人都很亲近,读书又好……” 荷花说着说着,忽然看到周氏望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的样子,一下子觉得不对劲了。 “娘,你冲我乐啥?” 周氏看小闺女瞪着眼睛一脸警惕的样子,笑容越发扩大了几分。 “爹和娘也觉得小明这孩子好呢,肯上进,又疼你……”周氏拉起荷花的手,轻声说道。 荷花可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农村丫头,再看周氏别有深意的笑容,不由得一激灵。 “娘。你说啥呢?”荷花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我才十一岁,小明也才十三呢,我我我……” 周氏一怔:“你说啥?小明都十三啦?” 她一直以为吴明跟荷花一样大呢,哪里知道这小子都十三岁了。 荷花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就跟周氏说道:“嗯哪,之前小明跟我说过,他十三岁了,以前是身子有寒气,所以才长得小。娘没发现小明这半年一个劲儿地窜个子么,现在比三姐都高了呢!” 经她提醒,周氏终于意识到的确是这么回事,想到这里更加眉开眼笑了起来。 “那正好啊,我还怕他小不懂事呢,比你大两岁,就更好了!这男子大一些啊,就知道疼媳妇了……” 荷花不由得皱起眉头:“娘你都说啥呢,我还小呢!你咋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啊?” 周氏见她机灵,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笑咪咪地说道:“十一岁也不小啦!以前娘也总觉得,你们姐妹几个还小,亲事不着急,结果……” 想起自家的几个女儿,周氏的笑容褪淡了下去。 要是早点儿给几个闺女定下亲事,哪至于耽误了她们啊?到如今这个地步,闺女们只怕更不好说亲事了。 因此周氏汲取教训,觉得早点儿给荷花订亲也是好事,再说荷花和吴明这么要好,往后成亲了,肯定也是和和气气的,比在外头找那些不知道根底的人家强多了。 荷花实在没想到周氏突然对自己的亲事如此热心起来,一时觉得接受不了。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跟周氏说,幸好这时候吴明进屋了。 “荷花,你看看是这个药包吗?” 荷花往他手里看了看,说道:“嗯哪,就是这个,熬一包就行,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她话还没说完,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吴明见状忙说道:“你歇会儿吧,我去拿药罐子给你熬药。”说着又出去了。 等吴明提了药罐子进来,荷花就推周氏:“娘,这屋里有药味,再说我病着呢,别过了病气给你,再传给小六小七就麻烦了,你快回屋去吧。” 吴明一边熬药,一边也说道:“婶子你回去吧,有我照顾荷花呢,婶子放心就是。” 周氏看他细心体贴,心里对两个孩子的事儿更放心了,笑着说道:“行,那我先走了,小明,荷花要是有啥事,你喊我们就行。” 正文 第360章花痴 荷花听周氏这话的意思,似乎就把自己交给吴明了,一时间脸上有点儿发烧。 吴明不知道之前周氏说了什么,心里惦记荷花的病,也没往别处想。 荷花躺在炕上,觉得后背捂得热乎乎的,就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看吴明。 红红的炉火照在吴明的身上,给他的侧脸笼罩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荷花望着他认真熬药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想起刚才周氏说过的话。 要是往后嫁给吴明,或许也不是坏事。 她心里盘算着,吴明出身虽然富贵,可是听他的描述,他这身份也是有家回不得,如今他改名换姓住在自家,旁人就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以后要是成了亲,她一来不用伺候公婆,二来也不用应付婆家的亲戚,三来呢,吴明跟自己又是从小长大的,彼此都了解,自己做生意啥的,吴明肯定也会支持,这样的老公在古代可是很难得的。 荷花这么想着,就越看吴明越觉得顺眼。 吴明的五官本就生得好看,这一年又长开了不少,越发带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俊,荷花不由得看痴了。 吴明正熬着药,无意中回头,正好对上荷花直勾勾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荷花这是怎么了,怎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荷花冷不丁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犯了花痴,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啊……没,没咋地。”她赶紧移开目光,恨不能一头钻进被窝里。 丢死人了啊,想当年她也是追星无数的现代女青年,什么花样儿美男没见过,咋会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小男生流口水啊! 吴明看她脸红红的,不由得担心起来。 “荷花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他怕荷花发烧,走近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荷花的脸越发烧了起来。 “没难受……啊不,是有点儿难受……”荷花语无伦次的,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忙岔开话题,“药熬好了吗?” “就快好了。”吴明摸着她没发烧,先放了一半的心,“真的不难受?” 荷花摇摇头,趁势闭上了眼睛:“我头晕,先眯一会儿,药好了你喊我啊。” 吴明知道她不舒服,便应了下来,伸手替她把被角掖严实。 荷花闭着眼睛,脑海里的念头却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古代成亲可不像现代还能自由恋爱,与其盲婚哑嫁的,还不如就嫁给吴明了呢。 可是吴明才十三岁啊,就算订了亲也要好几年才能成亲,再说他马上就要去县里读书了,要是他以后考中了功名,当了官什么的,还能看得上自己吗? 荷花迷糊着开始做梦,梦见吴明胸前戴着大红花,骑了高头大马,后面还跟着一顶花轿,像是娶了别人的样子,荷花心里又急又痛,想上前喊他,却被身旁的人推挤着走不过去,她情急之下就喊出声来。 “小明!小明你别走!呜呜……” “荷花,你怎么了?快醒醒!” 荷花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眼前的吴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轻地推着她。 荷花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说梦话,又不能问吴明,一时间小脸都涨红了。 吴明说道:“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荷花点点头,想要爬起来却被吴明阻止,只好就着吴明的手,把药喝了。 吴明见她喝完了药,就把提前准备好的温水拿起来,让她漱了口,又拿了蜜饯给她含着。 荷花才躺好,就听见吴明问道:“你刚才梦见什么了?怎么一个劲喊不让我走呢?” 荷花听了这话,刚吃下去的药差点儿都吐出来。 她睁开眼睛,见吴明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啥,我……我梦见你家里人来找你……” 呼,这个理由应该可以瞒过去了吧? 吴明听她这么说,便扭过头去不再追问了。 荷花正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话惹吴明难过了,忽然听他轻声说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找我的。” 那样的家,那样的大夫人,应该是巴不得他不回去的吧? 听他声音低沉,荷花不禁有些愧疚,伸手想去安慰他。 她才动了动,就被吴明按住了被子。 “你刚吃了药,老老实实躺着发汗,别乱动。” 荷花看他神色间并没有太多忧戚,才放了心,笑道:“嗯,那你给我讲故事听,好不好?” 她难得生一次病,偶尔撒个娇也可以理解吧? 吴明看她调皮的样子,也知道她是不想提起自己从前的事,便依言换了话题,一边回忆着自己从前看过的野史演义,一边讲给荷花听。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吴明在身边的缘故,荷花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吴明一直守在她身边,直等到她终于出了汗,才放下心来。 他寻了几块干净的帕子,隔一会儿就给她擦干汗水,又怕她出汗时受了风,每当荷花翻身的时候,他就帮忙压着被角,直忙到后半夜,看着荷花的汗渐渐消退了,才沉沉睡去。 次日起来,荷花觉得头痛鼻酸的症状好了许多,再看伏在炕边上睡着的吴明,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要是没有他这么精心的照顾,只怕自己这场风寒会更重。 她舍不得叫吴明起来,又怕自己动了吵醒他,硬是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直到翠花进屋来送早饭,吴明才醒了。 翠花看吴明一脸疲惫,忙说道:“小明,你快回屋睡会儿吧,娘叫我来看着荷花呢。” 吴明揉了揉眼睛,先去看荷花。 荷花对上他关切的目光,笑道:“你放心,我好多了。” 吴明看她的脸色的确比昨天红润了不少,才彻底放心。 “你昨天夜里出了好多汗,还是养几天吧。”吴明站起身,说道,“我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再来陪你。” 当着翠花的面,荷花的小脸不由得微微一热,说道“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快歇着去,别再把你累病了。” 翠花不知道是不是听周氏说了什么,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在一旁抿嘴笑道:“就是,小明你先去歇着,往后陪荷花的日子还长着呢!” 荷花觉得脸更热了,狠狠地瞪了翠花一眼。 翠花难得见荷花害羞,不禁心里大乐,这个臭丫头总是打趣她,现在也终于轮到自己了吧? 吴明看着姐俩挤眉弄眼的,一时不知道姐妹俩在打什么哑谜,面带诧异地出去了。 翠花用温水浸了手帕子,一边给荷花擦脸,一边低声笑道:“昨儿晚上娘跟爹说了,想给你和小明的事儿定下,爹也同意了呢!娘叫我来问问你,你乐意不?” 想是昨天周氏来没得着荷花的准信儿,又叫翠花来探口风了。 荷花正拿水漱口呢,听翠花问得这么直接,差点儿没一口水喷炕上。 荷花把漱口水吐在盆盂里,冲翠花怒目而视:“二姐你说啥呢!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呢,啥时候就轮到给我定亲了?娘咋不先给你定?” 翠花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哪有那闲工夫?再说我早就说过了,大姐不嫁人,我也不嫁!” 正文 第361章咱俩订亲吧 荷花没想到翠花还记得那日说过的话,呆了一呆,神色就缓和了下来。 “那,二姐你不嫁人,我也不嫁人!” 翠花空出一只手来,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一个两个都不嫁人,你想让爹娘急死?眼瞅着咱们几个都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荷花揉着额头不吭声儿,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翠花瞪了她一眼,说道:“再说了,小明跟你好,咱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呢,这么好的小姑爷,都主动送到家里来了,你还不要?” 荷花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我还小呢,这么急着订亲干啥?” “你呀,说你聪明是真聪明,可是傻起来的时候,真是傻得冒泡!”翠花梳理着她的头发,停顿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小明下个月就要去县里读书了……” 吴明长得俊,读书又好,以后去了县里,要是被哪个大户人家看上了求做女婿,那荷花咋办? 荷花倒没想到这一层,呆了一呆,才说道:“要是小明是那样的人,就算订了亲又有啥用?” 嘴里虽这么说,她心里到底还是难受,扭过头去不吱声儿。 翠花放下木梳子,叹道:“话虽这么说,可要是订了亲,咱心里至少也踏实点儿,你说是不?” 荷花想了半晌,沉沉地摇了摇头。 “二姐,如今咱家里好多事儿呢,这事儿不着急。” 如果吴明去县里读书就会经不起诱惑,那这样的感情也太脆弱了,她宁可不要。 翠花劝不动她,只好摇了摇头,说道:“好,咱不说了,起来吃点儿粥吧。” 荷花说的有道理,往后的事,还是往后再说吧。 虽然荷花没发烧,可这场风寒来得凶猛,她也不敢大意,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养病。 好在家里人轮番来探望她,吴明更是没事儿就在屋里陪着她说话,又是陪她下棋,又是寻新鲜玩意给她玩,她倒是不怎么无聊。 隔了几日她觉得好些了,就想去七里铺卖药材,却被田大强和吴明一口回绝。 “荷花,这几天倒春寒呢,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在屋里好好养着。”吴明一副没得商量的坚决表情。 田大强也说道:“老闺女,你听爹的话,病了就要在家里待着,外头的事儿有爹呢,你就别操心了,啊?” 荷花拗不过他们,只好放弃了。 隔了几日,田大强和吴明先去七里铺卖了药材,又跟田平泉去县里正式上了档子,从此后山就是田大强名下的产业了。 吴明一回来,就把卖药材的银子悉数交给荷花。 荷花在家里正闲得发闷,看见银子顿时乐开了,数了好几遍,才发现问题。 “这些有二十两吧?你们带了多少药材,能卖这么多钱?”她奇怪地问道。 她记得他们那天在后山挖了一百多斤的穿山龙,回来收拾晾晒干净,也就能出二三十斤的药材吧,七里铺医馆的收购价格是四十文一斤,这些也就能卖一两多银子。 她在家里算着这些穿山龙不够,又叫吴明把家里的药材拿出去卖,家里的药材有多少她心里有数,除了那些灵芝和珍贵的药材,其他的都卖了也不够二十两银子啊。 吴明笑了笑,低声说道:“你病着那几天,我和叔,还有二姐三姐,把那些穿山龙都挖回来了,家里的灵芝人参等没动,其他药材还留了些,卖药材一共得了十二两银子,还有我抄了几本书卖给书铺的银子,都在这里了……” “你又去抄书?我不是跟你说过——”荷花听了就生气了,抬眼看到他淡青色的眼窝,到嘴边的气话又说不出了。 吴明看她这样反而笑了,连续熬夜的眼睛依然清亮有神。 “我不许你那么辛苦,你不是也不听?” 荷花跟他说不通,气鼓鼓地把银子收起来,转身放进柜子里。 她刚打开放钱的小箱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吴明轻轻的声音。 “荷花,咱俩订亲吧。” 荷花手一抖,大大小小的银锭子掉在了箱子里,叮叮咣咣地一阵响。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脚下软软的似乎站不住,她需要扶着柜子才能稳住身形。 她不敢回头,定了定神才说道:“你、你说啥呢?” 吴明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叔和婶儿问过我了,我已经答应了,你呢,你答应不答应?” 有那么一瞬间,荷花甚至怀疑,吴明是不是也是穿来的,才十三岁的男孩子,咋会懂这么多啊?说起订亲的事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声音比平时更沉稳。 荷花不知道的是,其实此刻,吴明比她紧张多了。 虽然挨着她这么近,可是他却觉得,荷花就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扑棱几下翅膀就会飞走了。 要是她不答应,可怎么办? 荷花心理年龄到底大了些,倒是先镇静下来,回头冲他笑道:“我知道我爹娘咋想的,他们是怕你去县里读书,以后会叫人拐跑了呢!” 最初听到吴明求亲的震惊渐渐淡去,她一恢复理智,就想起前几天翠花跟她说过的话,估计爹娘也是担心,才会跟吴明说让他们订亲的吧? 吴明看她笑嘻嘻的,既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不是害羞,自己心里倒是有些慌了。 “不是怕我被人拐跑,我是怕你被人拐跑!”话到了嘴边,吴明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荷花才十一岁,就有人惦记了,先是田福,后来还有个周亮,还有县里那个什么郑小公子,看荷花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有这么多潜在的危险,他能不担心吗? 话说开了,吴明索性也不瞒着了,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我想过了,我只能娶你,我也只想娶你!” 荷花从未见过他这么认真热切的样子,小脸早就红透了。 “什么叫只能娶我,我、我可没逼你啊!”她想甩开吴明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吴明略带诧异地说道:“咱俩在一个炕头上睡了半年——” 在这个七岁不同席的古代社会,两个少男少女睡在一个炕上,他不娶她还娶谁? 他话还没说完,荷花早已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你、你!”荷花气得说不出话,“合着你是因为这个才要娶我啊?我才不在乎你们那些狗屁的封建礼教——” 荷花的气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气呼呼地咬紧了嘴唇。 “你要是因为这事儿,就别娶我了,我不稀罕!”她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跑,“我跟爹娘说清楚,我才不要逼你订亲!” 她才跑了几步,就被吴明紧紧拉住了。 “荷花你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吴明涨红了脸,急得手足无措,“我是真的,真的想跟你订亲……” 荷花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你为啥要跟我订亲?要是你觉得用了我家的银子,受了我家的什么恩,或者跟我在一个炕上睡过觉,就要以身相许啥的,趁早别提这话,省得脏了我的耳朵!” 不就是怕他白花了自己的银子,往后会跑路吗?她才不在乎什么银子呢! 至于什么封建礼教,什么名声,她更不在乎! 吴明说不出话,只是拉住荷花不许她走。 荷花气呼呼地盯着他,两个人默默对立了半天,吴明才开口。 正文 第362章不要脸的女人 “荷花,这世上除了我娘,再也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他的声音很低沉,沉得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说不出为什么要娶你,只是,每当我想象着自己想要白头偕老的人,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你的样子。” 暮色漫上来,他的面容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声音却渐渐坚定了起来。 “除了你,我从没想过要娶别人!” 荷花震住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破天荒头一次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明望着她呆呆的样子,慢慢地放开了手。 “你要是不愿意,就……就再想想,别急着回绝。”说到最后,他的脸上露出几分难忍的痛楚,“你还小呢,我再等几年也行。” 他从不是个急性子的人,更何况是终身大事,可是一想到离开了小田村,他就再也不能天天看见荷花了,只要想着荷花有可能会嫁给别人,他就实在难受得不行,忍不住就跟荷花说了求亲的话。 可是话说出了口,他又后悔了。 如果荷花拒绝了,他可怎么办?! 吴明看了看荷花,像是怕荷花会说什么,一转身便出了屋。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折回来,把一个瓷瓶子放在桌上。 “这是刚从七里铺买回来的梨糖膏,我听你这几天夜里总是咳嗽,就……”吴明别过头去不看荷花,轻声说道,“这东西润肺解燥的,你自己记着喝。” 匆匆说完这话,他就走了,这次没有回头。 荷花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开口叫住他。 叫住了吴明,她又能说什么? 关于亲事,她不是不愿意,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也太突然了吧,还是吴明亲口跟自己求亲…… 荷花重重地坐在炕沿上,满心都是苦恼。 她才十一岁啊,真的这么早就要订亲? 接下来几日,吴明和荷花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对方,荷花病好了也躲在屋里,借口说是看书研究药方,连吃饭都不出来。吴明则天天起早去村塾读书,连早饭都不肯在家吃。 周氏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本以为两个孩子相处得好,订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哪知道却闹成如今这个地步。 可是这种事又不好明说的,只能等着两个小人自己想清楚了。 已是春色融融的三月份,村民们都开始忙着春耕,田大强惦记着把后山那几块地开垦出来好种粮食,也是早出晚归的,因为家里人手不够,翠花和杏花都跟着田大强去山上干活了。 这日天色渐晚,天边忽然滚过一大堆乌云,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周氏惦记着家里人,忙叫梅花和荷花去给家人送伞。 “梅花你上后山去,给你爹他们把蓑衣送过去,荷花,你拿上那两把油纸伞,去村塾接小明。”周氏看似随意地吩咐道。 本来给吴明送东西都是荷花的事儿,可是这几日荷花心里正别扭呢,就不肯去。 “娘,我咳嗽还没好利索呢,村塾那么远,我不去。我还是去后山吧。”荷花说着,抢着那几件蓑衣就跑了。 周氏知道她还是躲着吴明,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梅花,那你去接小明吧,路上慢点儿啊。” 梅花接了油纸伞,说道:“嗯哪,娘放心。” 周氏抱着小七,嘱咐梅花穿上夹袄,再换了双旧鞋,外头又套上草鞋,这才让她出了门。 梅花在屋子门口撑了伞,抬眼看去,荷花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外头的雨已经下了一会儿,地上全是泥泞,她一手拿着伞,一手提了裙子,小心地往村里走去。 幸好这场春雨不算大,只是下得连绵不绝,梅花走得慢些,身上也没有落上雨点子。 因为云层厚,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路上时不时有春耕回家的村民经过,看见梅花撑着雨伞慢慢走着,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那就是老田家的大孙女,在县里当过丫鬟的!” “哟,是不是年前被主人家打了一百板子,给撵出来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听说差点儿让人打死了呢!哼,也活该,听说她勾搭了自家主子呢!” “啧啧,生得模样怪好的,难怪会想要攀高枝……” “哎哎,你们几个别满嘴乱说,她妹子说了,那是主人家怕打死了人不好交代,往那闺女身上泼脏水呢!这有钱人就没一个好玩意儿——” “瞅你说的,就好像你知道啥似的!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村民们七嘴八舌说得热闹,梅花却恍若不闻,继续往村塾走去,丝丝的雨幕中,她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挺直。 自己担了那样儿的名声,面对这些闲言碎语又算什么呢?她既然敢出来见人,就不会放在心上。 走到村塾门口,她听听里面还有读书声,便立在屋檐下面安静地等着。 因为临时下起雨来,有几户人家也来给孩子送蓑衣送雨伞,村塾屋檐狭窄,站不了几个人,其他人却都躲得远远地,刻意和梅花保持距离。 等了一会儿,读书声停止了,片刻之后,村塾的大门打开,大大小小的学童走了出来。 有那不懂事的小孩子见了梅花,就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大声说道:“快看快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来了!” 梅花的事在小田村可是人人皆知,当时看热闹的就有不少是带着孩子去的,所以他们都认得梅花。 小孩子懂得什么,只记得那个穿绸缎的管家骂梅花的话,就喊了出来。 梅花的脸色有些白,却依然垂着眼帘保持沉默。 几个蓬着头的村童笑着奔了出来,边笑边冲梅花做鬼脸。 “大姑娘蛋儿,上井沿儿,打出溜滑儿,摔屁股蛋儿——” 孩子们的声音在雨中回荡着,透着几分天真的恶毒。 就在这时候,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去去去,散学了还不回家,在这儿吵什么,当心让先生听见打你们手板子!” 是顾开元,他和吴明最后出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那几个村童到底是小孩子,见顾开元出来了也不敢再喊,闹哄哄地跑远了。 吴明叫了一声“大姐”,顾开元这才看向梅花。 细雨中,她撑着伞的身形越发显得单薄柔弱,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还是微微笑着。 “小明,下雨了,娘叫我给你送伞来呢。”说完她又向顾开元点点头,算是招呼,“顾大哥。” 她脸上虽然笑着,这笑容看在顾开元眼里,却比看见她掉眼泪还难受,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那么疼。 他嗯了一声,顿了顿才说道:“梅花,你……最近可好?” 话说吃口他就后悔了,刚才那些孩子刚刚嘲笑过他,她会好吗? 可是梅花却像是跟平常一样,笑着跟他寒暄。 “还好,多谢顾大哥记挂。”梅花说着,取出一个小包袱递给顾开元,“顾大哥,我给你做了个书袋,本想让小明捎给你的,正好今天过来,就带来了。” 顾开元一怔,显得十分意外:“这是……给我的?” 之前他看吴明的书袋做工精致,还曾经仔细看过,心里想着或许是梅花的针线,没想到梅花也给自己做了一个。 梅花低了头,笑容羞涩:“嗯,我手艺不好,顾大哥别嫌弃。只是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顾开元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一直心存感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顾开元听了,忙忙地摆手:“不,不……” 正文 第363章诚意 梅花不由得面露疑惑,顾开元这是啥意思,难道是不肯收? 吴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大姐,开元兄不是不想要,是……” 他顿了顿,轻咳嗽了一声,才带着笑意说道:“他是受宠若惊呢。” 一句话说的顾开元和梅花都红了脸,两人齐齐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吴明抖了抖雨伞,笑道:“开元兄,我们走了。” 顾开元还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抬头只看见梅花离去的背影。 这个姑娘,怎么会这么让人心疼呢…… 晚间,顾李氏和往常一样,坐在纺车面前一下一下地织布。 只是今天,她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时不时就抬头看看窗边的顾开元。 昏暗的油灯下,顾开元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书袋,已经发了半天的呆了。 从他下午回家,就一直这个样子,连晚饭也没好好吃。 眼见得夜越来越深了,顾开元还是一个姿势不动,顾李氏忍不住试探地叫道:“开元,开元哪?” 她叫了好几声,顾开元才终于回过神来。 “唉,娘,有事啊?” 顾李氏冲他手里的书袋努了努嘴:“这书袋是哪来的啊?你咋一直瞅着呢,都瞅一晚上了!” 顾开元没想到自己的神情都落在娘亲眼里,呆了一呆,露出几分难为情。 “没……没啥……”他有些慌乱地想把书袋收起来,又怕自己不小心弄皱了,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顾李氏看在眼里,又想起那书袋上的刺绣看起来像是梅花的手艺,心里就隐隐生出几分希冀。 “是梅花送你的?” 顾李氏问得直截了当,顾开元更慌乱了。 “啊……嗯……是,是梅花送的。”他避开顾李氏热切的目光,讷讷地说道。 顾李氏是过来人,又是早有此心的,看顾开元这样倒觉得十分安慰。 这个书呆儿子,可总算是开窍了。 她放下手里的梭子,轻声说道:“儿啊,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梅花了?” 顾开元的头垂得低低的,却一声不吭。 顾李氏见他不像往常,提起亲事就沉了脸一口回绝,心里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她趁机说道:“娘也敲着梅花挺好呢,上回去她家,娘问过她娘了,说梅花还没订亲,她娘说啊,也不图找啥有钱的人家,只要能本本分分过日子就好……” 听顾李氏说起梅花的亲事,顾开元不知不觉抬起头来,仔细地听着顾李氏的话。 顾李氏看他的神色像是十分在意,就继续说道:“娘就说啊,你是个老实憨厚的,咱家里虽然穷,也是正经人家,你俩也挺有缘分……看梅花她娘的意思,也像是乐意的。” 听到最后一句,顾开元的脸上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喜色。 顾李氏看儿子这样,既欣慰又好笑,想到儿子耽误这么多年,又笑不出来了。 “娘就想啊,你年纪不小了,咱也别认那个什么考不上秀才就不成亲的死理了。就是你爹,看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成家,想必也是担心的……”顾李氏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强笑道,“梅花是个难得的,岁数跟你相当,性子也好,你要是乐意,娘就去找人说和说和。” 顾开元手里攥着书袋,一时间心里惊喜交集,竟然说不出话。 他心里一直有个隐隐的幻想,如果能和梅花长相厮守,那该有多好。 可是他又不敢,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梅花,又怕梅花看不上自己,又怕自己没有功名,梅花跟了自己会吃苦遭罪,各种思绪如同乱麻,裹得他进退不得。 顾李氏见他皱着眉头,双手攥得紧紧的,还以为他是不乐意,小心地说道:“儿啊,要是你有啥想法,就跟娘说,娘肯定不会委屈了你。” 顾开元抬头看着顾李氏,这是他的娘亲啊,事事都为自己着想,年近五十岁了还要为他操劳,他却还有这么多的担心。 还有梅花,担了那样的名声,受那么多的委屈,他多想认真对她好,让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被人嘲笑辱骂。 堂堂男子汉,要是连娘亲都养不起,连媳妇都护不住,还算啥男人! 顾开元只觉得心口热热的,向着顾李氏重重地点头。 “娘,我愿意娶梅花。” 听到顾开元笃定的话语,顾李氏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重重地落下,顿时欣慰地笑了。 “好,好!娘明儿就去说!” 说起这事儿,顾李氏也没心思织布了,起身出了屋子去预备明日的礼物。 虽然她家穷,可是要娶媳妇,总要多带点儿东西,才能显出自家的诚意啊! 次日一早,顾李氏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小田村。 求亲得有媒人,她想了一整夜,觉得就找田峰的娘子或者娘亲最合适,一来顾开元是田峰的学生,听说梅花的小妹子也是田峰娘子的学生呢,二来他们家是小田村的村长,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让他们来保媒最合适不过。 所以她到了小田村,先去了村长家,正好田米氏在家呢,听到顾李氏说起这事儿,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答应给梅花做媒。 从田米氏的角度来讲,她一向都很同情田大强一家人,再说梅花出了那样的事儿,往后肯定不好找婆家的,能有人乐意娶梅花,对田大强一家和小田村都是大好事。 那个顾开元,田米氏也在村塾里见过,虽然性子闷了些,却是个实在又勤奋的学生,对梅花来说的确是个好人选。 顾李氏得了田米氏的准话儿,和田米氏说笑了一阵,就忙忙地去后山田大强家了。 自家儿子好不容易松了口,她可一天都不想耽误,赶紧把这事儿敲定是正经。 这日春光明媚,家家户户都去地里忙着春耕了,平日里热闹的小田村,此刻竟然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寥寥几声鸡叫狗叫的声音。 顾李氏正往后山的方向走着,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略尖的男人声音。 “哎哎,前面那个老太太,你是哪儿来的啊?” 顾李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盯着自己,这人长得尖嘴猴腮的,正袖着双手在路上晃荡。 她心情正好,也不在意那人说话带刺儿,笑着说道:“我是邻村的,要去田大强家呢。” 说话的男人正是王驴蛋,今儿他不乐意帮哥哥嫂子家地里干活,就寻了借口溜出来了,正闲得满地乱转呢,正好看见一个面生的老太太往后山走,就喊了一声。 一听顾李氏说要去田大强家,王驴蛋立刻多了个心眼。 “田大强家?你上田大强家干啥啊?”他眼珠乱转,上下打量着顾李氏,目光最终落在她满手的东西上。 要是搁往常,顾李氏肯定不会搭理这种村里的闲汉,可是今天她要去给儿子说亲事,再说她本来就不是小田村人,还当是王驴蛋看自己面生,多盘问几句也是正常的,就说明了来意。 “啊,我要上他家提亲去。”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还好,那王驴蛋可是年前刚叫自己嫂子去田大强家提过亲的,那王狗蛋家的被田大强几个闺女打出来,到了晚间田大强更是扛着铁锹去,把王狗蛋家的大门都砸破了,王狗蛋两口子受了一肚子气,为这事儿骂了王驴蛋多少回,王驴蛋想起这事儿就气呼呼的。 那田大强家有啥牛气的,留着一堆闺女当宝儿似的,竟然还想把梅花那个破鞋说给自己! 王驴蛋想到这里,一脸鄙夷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哎呀,那样的人家,你还要去提亲?真不怕丢人现眼啊!” 正文 第364章不怀好意 顾李氏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啥?他家是啥样的人家?” 顾李氏是邻村的,只是见过梅花家里人,她觉得这家人都挺好挺实在的,还真不知道她家有什么说道儿。 王驴蛋本来就是个碎嘴子,平日里就爱惹是生非,再说是田大强家的事儿,别人不问他他还要骂呢,更何况是面对着有提亲想法的顾李氏。 顾李氏一问他,他那嘴就跟滔滔江水似的,噼里啪啦就说开了。 “你是外村的吧?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事儿?就田大强那大闺女,小时候卖给县里大户人家当丫鬟了,年前刚给送回来的,说是勾搭主子,让主子打了一百板子,又给退到家里的呢!这事儿我们全村人都亲眼看的!”王驴蛋抄着双手,说得唾沫横飞,“你是没瞅见,他家大闺女那个惨啊,屁股都被打得稀烂!让人家用门板抬回来的!那个管家还跟大家伙说,他家大闺女有多不要脸,自己脱了衣裳硬往主子床上爬呢!真是个一点儿廉耻都没有的破鞋!人家当着全村人的面骂了半天,田大强一家人硬是都不出声!你说说,这事儿要不是真的,他们家人能不说两句?还是自家闺女做了亏心事,才不敢吱声儿的!” 王驴蛋添油加醋地,自顾自说了个痛快,没看见顾李氏的脸色早已变得一片煞白。 她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梅花在县里大户人家做了那么多年丫鬟,长得又那么好看,咋可能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还有梅花身子瘦瘦小小的,她还当是人家闺女长得柔弱,合着是年前刚被主人家打了一百板子! 眼前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都亲眼看见了,梅花的屁股被打得稀烂!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自己的儿媳妇! 难怪自己一说要提亲,周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急着要把闺女嫁给人家儿子的娘?还不是因为周氏早就知道梅花是个破鞋,所以才急着要把梅花嫁出去! 顾李氏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东西差点儿都拿不住。 “好,好啊!”顾李氏只觉得受了天大的欺骗,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这一家子真是好样的!” 多亏自己遇上了眼前这个人,要不然她还蒙在鼓里呢,娶了个破鞋回家都不知道,一辈子都得被人指指点点! 顾李氏气得胸口生疼,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往村外走去。 还去什么田大强家,这样肮脏的人家,她再也不会去了! 王驴蛋看着顾李氏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猥琐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田大强一家回绝了他,他就搅合黄了他们家的亲事,反正让他不好过,他也不能让田大强他们一家人过得舒坦! 这日晚间,顾开元回了家,就去看顾李氏。 顾李氏正坐在纺车前,沉着脸干活,连顾开元进屋都没抬头看一眼。 顾开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顾李氏脸色难看,还以为是去田大强家碰了钉子,心里就忐忑起来。 难不成是梅花没看中自己? 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可这事儿关乎自己的终身幸福,他心里实在放不下,忍不住问道:“娘,你今儿去小田村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顾李氏就想起王驴蛋说的那些话,再看儿子一副关切的神情,顿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嗯,去了!”她硬邦邦的说了一句,把纺车晃荡得咣咣响。 顾开元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看顾李氏又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半晌才硬着头皮问道:“那……他们家怎么说?” 看儿子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显然是放不下梅花,顾李氏只觉得一股气直接从脚底冲上了脑门。 “怎么说?!你还问呢!你知不知道,咱们娘俩差点儿让人骗了!”顾李氏重重地拍了一下纺车,满脸的怒气,“我今儿去小田村,一打听才知道,那个梅花以前当丫鬟的时候就不是个好东西,勾搭自个儿的主子,被人家打了一百板子呢!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咋能给咱家做媳妇!” 顾开元听了这一段话,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娘怎么会听说这事儿,是谁告诉她的!? 顾李氏骂了几句,看顾开元的神情呆呆的,像是震惊多于愤怒,愣了愣才意识到什么。 “你、你早就知道!?”她指着顾开元,惊讶万分地叫道。 顾开元就在小田村的村塾念书,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这件事!? 顾开元抿紧了嘴唇,虽然没有承认,脸上却多了几分坚定。 顾李氏是他的娘,哪里不知道儿子这个神情意味着什么。 “你居然一早就知道,还不告诉娘!?”顾李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他的手指一个劲儿地哆嗦,“你还让娘去提亲……难道你真的想娶那个梅花,难道你要跟着她丢人现眼一辈子!?” 看到顾李氏痛心疾首的样子,顾开元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娘,我既然决定要娶她,就不在乎那些谣言!娘去提亲吧,我是真的想娶梅花!” “你、你……”顾李氏完全没想到顾开元居然这么固执,她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道,“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娶一个那么下贱的女人!” 顾开元脸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除了梅花,我谁也不娶!” 顾李氏气得捂住胸口,指着顾开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养了顾开元二十几年,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顾开元从小就是个执拗的,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要不然也不会考了这么多年秀才,也不肯娶亲了。 可是别的事儿都好说,这可是娶媳妇的大事儿,儿子为啥要这么认死理啊! 顾开元看了看顾李氏,再也没说一个字,转身出了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李氏只觉得喉头哽咽,双眼不知不觉地模糊了。 她伏在纺车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一滴一滴落在织了一半的布匹上。 “老头子,你要是活着该多好……咱儿子……可咋办啊!” 这一大早上,荷花就去了村长家。 眼瞅着就要送吴明去白川书院了,她啥也不懂,得去找田宋氏商量商量。 才走到村长家门口,正好碰上了刚出门的田米氏。 “村长奶奶好!”荷花停下脚步,笑嘻嘻地跟田米氏打招呼,“奶奶身上这件夹袄真好看,是师娘给您做的吧?” 田米氏一看见荷花就笑了,听到荷花甜甜的声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就你这小丫头眼睛尖,啥都瞒不过你!”田米氏拍了拍身上的袄子,神情十分高兴,“你师娘身子不好,我说不让她做,她非得做,这袄子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师娘是孝顺您嘛,再说师娘的手艺,比县里头卖得都好呢!”荷花晃了晃脑袋,炫耀般地指着她的头花,“这也是师娘做的,奶奶您看,是不是比外头铺子卖得都好看?” 田米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师娘多疼你!唉,以前她身子骨不好,一到天冷的时候就犯病,我都愁死了。多亏了你送的什么药膳,还教会了小娟,这不今年可好多了……” 说了几句闲话,田米氏就想起昨天顾李氏来找自己说的话。 “哎对了,昨儿顾开元他娘是不是上你家去了?” 正文 第365章岔子 荷花闻言一愣:“您说顾大娘?她没去呀!” 田米氏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不会吧?她昨儿一早就来我这儿了,还说要去你家呢,我送她出来,看见她往后山去的……是不是你不在家,没瞅见啊?” “我昨天一直在家呢,昨儿太阳好,我跟二姐把家里人的棉袄都拆洗了,一直在院子里干活呢,要是顾大娘来了,我咋能没瞅见?”荷花竭力思索着昨天的事儿,很确定自己没有看到顾李氏。 “这就奇了……”田米氏面露疑惑,思来想去,觉得顾李氏一直到离开她家都是挺高兴的,还说马上就去田大强家提亲呢,咋会没去呢?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荷花见田米氏一副迷惑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奶奶,这是咋回事啊?顾大娘咋忽然要去我家呢?” 荷花虽然小,田米氏也没把她当小孩子,就把顾李氏昨天来求她给梅花做媒的事儿说了。 “……我寻思这是大好事儿,就一口应承了。开元他娘听了说马上就去你家讨准信儿去。昨儿我在家等了一天,她都没回来,我还寻思你家不乐意呢!” 荷花听了事情的经过,也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又不知道田大强和周氏咋想的,只好含糊应承道:“这事儿我也没听说呢,我先回去问问我爹娘吧。” 田米氏也知道梅花的婚事是田大强一家人的心事,就摆了摆手:“行,你快去吧。” 荷花一边往家走,一边琢磨这事儿。 顾开元她是见过的,跟吴明也要好,人品应该不差,对梅花又有救命之恩,看田大强和周氏的样子,对顾开元印象也挺好的,要是能让梅花和顾开元订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田米氏的意思,顾李氏也是很赞同的,要不然也不能拿了一堆东西,还特意去求田米氏做媒,看起来是很中意梅花的。 可昨天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顾李氏都来了小田村了,却又提着东西回了家? 荷花总觉得心里有点儿慌,加快脚步回了家。 “爹,娘!”她一进院子,就喊了一声。 正好今天天气好,田大强和周氏等人都在院子里,田大强正在给鸡窝边上垒石头,周氏和翠花抱着两个婴儿,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热闹。 听见荷花的声音,田大强抹了一把汗,抬起头来:“荷花啊,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荷花不是去找田宋氏问吴明上学的事儿么,咋不一会儿就回家了呢? 荷花看了看院子里,没看见梅花,就问道:“大姐呢?” “你大姐在屋里呢,说眼瞅着天气热了,要给小六小七做几件薄衣裳,你找她有事啊?”周氏一边拍着孩子,一边说道。 荷花听说梅花在屋里,就放了心,赶紧压低声音,把田米氏那些话告诉了他们。 “爹,娘,我觉得顾大哥挺好,你们咋想?” 翠花听了立刻附和:“要是顾大哥能当我们大姐夫,那敢情好!” 荷花和翠花都是没出嫁的姑娘,按理说不该插言姐姐的婚事,可是一来农村没这么多讲究,二来梅花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人都为她的婚事着急呢。 周氏就提起头前顾李氏说过的话:“……顾嫂子跟我提过这事儿,我那时没跟你们爹商量,也没敢答应,后来跟你们爹提起来,他也乐意呢,要是顾嫂子真来提亲,那还说啥了?爹娘肯定答应啊。” 田大强也重重地点头:“顾开元是个好的,虽然岁数大了点儿,倒是老实巴交的,对咱家又有恩,我看这事儿行。” 田大强自己性子憨厚,看顾开元就觉得很对脾气。 荷花得了爹娘的准话,心里却更没底了。 这么说来,田大强和周氏对这桩亲事都是赞同的,可顾李氏为啥不来提亲呢? 她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却又不敢相信,又不好跟爹娘提起的,想了片刻就有了主意。 “爹,娘,我想明儿去看看顾大娘,顺便问问这是咋回事,你们看行不?” 翠花马上说道:“行,我跟你一起去!” 荷花摇摇头:“二姐你脾气急,还是我自个儿去吧。爹娘你们也不用跟去,就当我是去顾大娘家串门儿了。” 荷花想着,顾家毕竟还没有正式提亲,要是话说僵了,有长辈在场,往后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涉及到梅花的婚事,她还是慎重点儿比较好。 次日一早,荷花拿了十个新蒸的肉包子放在布袋子里,又提了一小袋子刚挖的野菜,去了邻村的顾开元家。 顾开元已经去村塾了,家里只有顾李氏一个人,正趁着天气晴朗在院子里洗衣裳。 荷花推开摇摇晃晃的栅栏门,叫道:“顾大娘!” “哎。”顾李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抬头见是荷花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门口,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站起身,想了想却又坐下了,也没说让荷花进门,只冷淡地说道:“是荷花呀,你咋来了?” 荷花察言观色,见她不如往日热情,便笑着说道:“我昨儿在后山挖了点儿野菜,我家又吃不完,我娘叫我给大娘送过来一些呢。” 顾李氏低头搓洗着衣裳,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家有野菜,你还是拿回去吧。” 荷花想了想,走进了院子,蹲在顾李氏身边。 “我还带了几个包子呢,大娘上次去我家,不是夸我包的包子好吃么?我特意给大娘做的,大娘您就尝尝吧。” 顾李氏就算是再生田大强一家人的气,看着荷花陪着笑脸讨好自己,也不好再给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撂脸子看了。 “好了好了,东西放那儿吧,我干完活再吃。”顾李氏神色缓和了几分,却还是没个笑脸。 荷花见她搓衣服的劲儿使得特别大,倒像是跟谁赌气似的,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几步,把布袋子挂在墙上,将野菜掏了出来。 “大娘,我娘说这野菜一离了泥就蔫了,怕不新鲜,在家里就没摘,我帮你摘干净吧,回头洗了控控水,晚上拌点儿蒜泥麻油啥的,给您和顾大哥添个菜。” 顾李氏刚要拒绝,抬头就看见荷花已经开始摘野菜了,那野菜根上还带着不少泥土,荷花那水葱般的小手,几下就沾染了黑色的污泥。 “哎,看你这孩子,这野菜多埋汰,你摘它干啥?快放下,一会儿大娘自己摘。” 荷花也不停手,一边摘着野菜,一边笑嘻嘻地跟顾李氏说着闲话。 顾李氏虽然心里有气,对着荷花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可是让她跟荷花亲亲热热的寒暄,她心里又别扭,她就起身去屋里了。 荷花看她这样,越发认定昨天出了什么事儿,否则以两家的交情,就算是顾李氏不想要梅花做儿媳妇,也不会给自己撂脸子看。 荷花甩了甩手上的泥,跟着顾李氏进了屋,边走边笑道:“大娘,给我拿个洗菜盆呗,我一会儿摘好了直接洗出来。” 顾李氏回头见荷花已经跟进来了,顿时一脸无奈。 “你这丫头,可真是的,哎……” 看她皱着眉头叹气,荷花就趁机问道:“大娘,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荷花这么嘘寒问暖的,顾李氏就想到了她的大姐梅花,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能有啥事?还不是因为你大姐?”顾李氏本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要不然也不能独自带着顾开元过这么多年了,她憋了两天的气,此刻终于忍不住了,“本来我还寻思她和我儿子能凑一对儿,没想到……哼!” 正文 第366章解释 看顾李氏脸色不善,荷花心里的猜测越发确定了几分。 “顾大娘可是听说了啥?” 她昨天就想过了,顾李氏走到半道儿又折回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听说了关于梅花的谣言。 顾李氏想起昨天听过的话,再看面前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荷花,那些不适合小姑娘听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你个小姑娘家的,别打听那些不好听的话,就算你问,我也说不出口!”顾李氏想着梅花的事儿,荷花这么小十有八九是不懂的,也就没有了迁怒荷花的想法,“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她说的越是不明不白的,荷花越是要刨根究底。 “大娘,你到底听说啥了啊?”她站定在门口,软言细语地说道,“啥好听不好听的,跟我大姐有关,我能不问么?你就说给我听听呗!” 顾李氏心情烦躁,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村都传遍了,你还没听说?你大姐她……年前不是刚被主人家撵回来?到底是因为啥撵出来的,你不知道?” 荷花听明白是这事儿,心里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确定。 “大娘,你听人家咋说的?又是听谁说的?”荷花皱起了眉头,锲而不舍地问道,“我看大娘不是没主意的人,咋能人家说啥都信呢?我大姐的确是让主人家打过板子,可是到底是为啥,大姐跟我们都没说过,旁人又是咋知道的?大娘您也见过我大姐,您瞧着她是那样的人么?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宁可信旁人也不信我们,连问都不问一声儿,就认定我大姐不是好闺女,这未免也太武断了,就是县太爷审案子,也得让人辩白两句不是?” 一时间,顾李氏被荷花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前儿听一个陌生男子说了半天,一怒之下就回家来了,也没去求证是不是事实,连对方是谁她都不知道,只听人家说了几句,她咋就当真了呢? 顾李氏愣了片刻,半信半疑地说道:“无风不起浪,为啥别人家的闺女都没人编排,就梅花被人说三道四的?” 荷花叹了口气:“大娘,人家跟你是咋说的?” 事关自家儿子的婚事,顾李氏也顾不得藏着掖着了,把前天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荷花听得心里暗暗生气,心想着回去一定要把这个碎嘴子揪出来,狠狠地收拾一顿。 可是面对顾李氏,她还得耐心解释。 “我大姐在县里头当丫鬟,这么多年都没个消息,这冷不丁被主人家撵回来了,外头传啥的都有,好好的大姑娘,硬是被人家说成了那样没廉耻的……”荷花想起梅花遭受的那么多苦难,眼眶不由得一阵湿润,“大娘,您也是为了顾大哥着想,这些我都能理解,这门亲事成不成的都没关系,大娘瞧不上我们家也没什么,只求您别信了外头那些难听的话,我大姐……她禁不起这些折腾了。” 顾李氏看着荷花强忍眼泪的样子,心里不禁对她信了几分。 她再一想,荷花说的话也有道理,她也是农村的人,自然知道村里那些闲汉碎嘴子说啥的都有,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都能给人编排得肮脏不堪,更何况是梅花在县里当了八年丫鬟的大姑娘。 还有,顾开元是怎么认识梅花的,还不是因为梅花大冬天地跑去跳崖自尽?再往深了想想,好好的闺女,为啥要去自尽啊?十有八九就是那些谣言给害的! 梅花要真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以她的容貌身段,在县里咋不能过活?为啥还要回这么穷的山村子里?更不用说要寻自尽了! 顾李氏这么想着,心里的天平不由得就有些倾斜了。 难不成,真的是她误会了梅花? 荷花看她脸上犹疑不定,想了想就问道:“我想问问,大娘是听谁说的那些话啊?” 顾李氏本不想说,毕竟起初她还觉得对方是为了她家好,免得她不知道内情,可是此刻她心里头存了疑惑,再想这农忙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闲汉满地乱晃的,跟她头一回见面就说梅花的坏话,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了。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长得瘦瘦小小的,一说话眼珠子乱转……” 东北男人大多数长的个子比较高,身材比较壮实,所以荷花一听见这么有特色的男人,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 “肯定是王驴蛋!”荷花想起这个无赖就气得磨牙霍霍,“准是他没错!” 见顾李氏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荷花就把之前的事儿跟顾李氏说了。 “那个王驴蛋,三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正月里让他嫂子上我家去提亲了,说要娶我二姐翠花,我娘不答应,他嫂子就在我家骂开了,把我娘气得早产……” 荷花气呼呼地一路说下去,顾李氏听在耳里,心里头跟着一阵阵后怕。 那王驴蛋她可是亲眼见过了,那么一个长相寒碜,嘴里又不干不净的老光棍,居然要打翠花的主意?说不上亲事就骂人家,把周氏气得早产,还在外头说人家大姑娘的闲话,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啊! 顾李氏转而想到自己居然信了这种人的话,又是生气又是懊悔。 “唉,荷花,是大娘老糊涂了,也不分个青红皂白就……”顾李氏拉着荷花的手,脸上满是愧疚,“你说我耳根子咋就那么软呢,人家说啥都信!” 荷花见顾李氏这样说,忙说道:“大娘也是关心则乱,这可是顾大哥的终身大事,您能不上心么?大娘,您就别生气了,跟那种人犯不上。” 看荷花一点儿责怪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还反过来宽慰自己,顾李氏更不好意思了。 “哎哎,大娘听你的!”顾李氏放下一桩心事,心里敞亮多了,“你瞅瞅,荷花你都来了半天了,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呢,快上炕坐着去,大娘去给你烧热水。” 荷花忙阻拦道:“大娘您别忙活了,我家里还有老多事儿了呢,我这就得回去了。” 话说开了,她就想着早点儿回去,田大强和周氏他们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顾李氏苦留不住,就塞了一坛子腌菜给荷花带回去,又答应荷花过几日去她家串门,才把荷花送出来。 顾李氏一边摘着荷花带来的野菜,一边想着荷花的话,越想越觉得荷花说的有道理。 娶媳妇是他们家的事儿,她听外头那些人嚼舌头干啥?谁爱说啥就说啥去! 就王驴蛋那样的碎嘴子,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荷花回到家,把顾李氏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田大强和周氏他们听。 他们一听顾李氏是听到了外头的谣言,才对梅花产生了怀疑,心里十分难受。后来听荷花说顾李氏已经不再误会梅花了,又觉得很是担心。 这还没订亲呢,顾李氏就听说了这样的事,要是以后一起过日子了,顾李氏他们母子俩让梅花受委屈可咋整呢? 可要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吧,错过了顾开元,以后梅花就更不好说亲事了。 一家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叔,婶子,你们在家么?” 荷花开门迎出去,只见是吴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顾开元。 “顾大哥?你咋来了?”荷花一看见顾开元,就猜测可能是为了梅花的事,一边招呼他们进屋一边问道。 顾开元神色凝重,向着荷花点点头,便进了屋。 吴明落在他身后,冲荷花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解释道:“是大姐的事。” 荷花和吴明好几天没说话了,看他向自己丢眼色不由得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才赶紧跟着进去。 顾开元进了屋,就向田大强和周氏郑重地行了个礼:“叔,婶子。” 两人看见顾开元也是一愣,回过神才忙招呼他坐下,又叫荷花去泡茶。 顾开元却不肯坐,只是站在屋子中央,抿着嘴像是在跟谁生气。 田大强和周氏不知道顾开元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啥才好。 还是吴明看出来情形不对,悄悄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顾开元。 刚才在村塾里说得好好的,怎么此刻见了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知道的是清楚他性子木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找人家兴师问罪的呢! 正文 第367章我会对梅花好的 顾开元经吴明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进屋半天了还没说话。 原本心里满是勇气,可是一见到田大强两口子和荷花他们,他忽然又觉得心虚起来。 他连个功名都没有,家里又穷,又不会说话,人家能瞧得上他么? 他想说很多很多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憋了半天,才冷不丁冒出来硬邦邦的一句话。 “叔,婶子,你们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对梅花好的!” 荷花愣愣地看着一脸坚毅的顾开元,先是愕然,随即差点儿笑出声。 哪有这么求亲的,这个顾开元还真有点儿意思! 周氏也是一怔,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比多少说得天花乱坠的空话都让人感动。 她虽然感动,可是想起现实的问题,又觉得放心不下。 “开元,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可是我家梅花……那些难听的话,你都是听见过的……”这话她虽然不想提,可是却不能不提,以后梅花要是跟顾开元成了亲过日子,就免不了要面对这些谣言。 顾开元立刻拼命地摇头:“婶子,我、我不会在意的!我……我喜欢的是梅花的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红晕。 能让他这么闷的男人说出这种话,估计已经是极限了。 周氏望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欣慰,连田大强也露出了一点儿笑容,向周氏点了点头。 周氏看到田大强也认可了,便笑着向顾开元说道:“那就好。只是你娘那里,你要好好地说,千万别惹你娘生气,等跟你娘商量好了再来,啊?” 顾开元听着还不觉得有什么,吴明在一旁无奈地抚额,只好再次捅捅他的胳膊肘,低声说道:“这是答应你了,你快谢谢叔和婶子啊!” 顾开元如梦初醒,顿时大喜过望。 “是,是!叔,婶子放心,我一定会跟娘说的!” 看他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一副毛楞小子的样子,周氏忍不住笑了。 这个顾开元,也太老实了! 只不过,顾开元肯特意跑来一趟,可见是真心喜欢梅花了,听荷花的意思,顾李氏那边也没什么误会了,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顾开元得了准话,就匆匆回家了,估计是跟顾李氏商量去了。 等顾开元走了,荷花悄悄地走到周氏身边坐下,一边帮她揉着肩膀,一边笑道:“娘这回该放心了吧?” 周氏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啥时候你和吴明的事儿也定了,娘才算真正的放心呢!” 荷花笑容一滞,不禁抬眼看向窗外。 是啊,她和吴明的事儿,可咋办呢? 过了两日,顾李氏就带了礼物,和田米氏一起登门,有田米氏保媒,梅花和顾开元的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农村人家娶媳妇没有那么多讲究,田大强和周氏又不是那种爱挑刺儿的人,是以这桩婚事没什么波折,双方家长写了婚书,商议了等顾开元六月份从县里考试回来,就迎娶梅花过门。 对这件事最意外的,居然是梅花。 之前顾李氏跟周氏商量婚事,荷花和田米氏打听,去顾家找顾李氏解释,这些事情梅花统统不知道,直到这日来订亲,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就要嫁给顾开元了。 梅花又是惊喜又是羞涩,一直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还是顾李氏商量好了接亲的日子,自己去梅花屋里看望她。 不知道这对未来的婆媳在屋里说了什么,总之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梅花才脸红红的送顾李氏出来。 荷花偷偷观察两人的表情,看顾李氏笑容满面,梅花虽然害羞却也是带着掩不住的喜悦,这才放了心。 荷花跟着周氏送了顾李氏和田米氏出去,回来看见梅花还站在门口,一副怔怔的样子,便笑道:“大姐,你咋了?脸咋那么红呢?” 梅花正回忆着和顾开元相处的情形,让荷花一喊才回过神来,抬眼见荷花一脸促狭的笑容,不禁羞道:“你这个丫头,可真是……” 梅花跺了跺脚,不再搭理荷花,关门进屋去了。 荷花笑够了,不由得就想起之前的那些波折,笑容渐渐消失了。 那个王驴蛋可真是个搅屎棍子,三番五次给他们家添堵,她得想个招儿,狠狠地教训这个混账玩意! “荷花,你干吗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荷花回头一看,只见是吴明走了过来。 吴明离远远的就看见荷花自个儿站在院子里发呆,脸上又是笑又是皱眉头的,最后变成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就忍不住担心起来,也忘了好几天没跟荷花说话的事儿了。 荷花正想用什么招儿收拾王驴蛋呢,看吴明过来顿时眼前一亮。 “小明你来,咱俩商量点儿事儿!” 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她也顾不得两人之前闹的小别扭了,拉着吴明进了屋。 她说起王驴蛋做的那些损事儿,越说越是气愤:“这个狗东西,再不教训教训他,还真当咱家人都是软柿子呢!你帮我想想办法,咋能让这个王八犊子吃个大亏,能揍他一顿最好!” 这个家里的人都太老实,就吴明肚子里还有几个主意,之前收拾焦氏,吓唬周亮,都是吴明出的招儿呢。 吴明看荷花气得咬牙切齿的,还像往常一样拉着他商量怎么整治别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茫然。 荷花跟以前一样,没把他当外人呢! 可是,梅花的亲事定下了,他们俩的事儿怎么办呢…… 荷花见他不说话,重重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哎哎,你想啥呢?快说啊,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吴明看得出荷花是真想要狠狠报复王驴蛋一顿,赶紧收起心神,帮着荷花出主意。 只要是荷花想做的事儿,他就一定要努力帮忙! “那个王驴蛋是个无赖,想收拾他,咱不能出面,要不然就赖上咱家了。”吴明思维缜密,想得也比较全面,“咱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荷花拼命点头,心里深以为然。 那王驴蛋可是个出了名的赖皮,上次荷花踢了他一脚,他还想赖荷花呢,还好众人都看不上他,才都帮着荷花解围的。 就他那张破嘴,只是拒绝了亲事就在外面这么抹黑他们一家,要是真的揍了他,荷花她们姐妹指不定要被他骂成什么样呢,就算没人信他的,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两个小脑袋瓜凑在烛火底下,商量了一晚上,终于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荷花摩拳擦掌,决定就这么办了。 这次,一定要给王驴蛋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日,吴明则照例去了村塾,他虽然考上了白川书院,只是今年白川书院要举办什么一个大规模的文会,新生开学的日期就推迟到了三月底,他不愿浪费时间,所以依旧天天去村塾读书。 只是今天,他除了读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田村虽然人口不多,村塾里的孩子却不少,因为田峰学问好,教授孩子又用心,最重要的是束修便宜,所以有很多附近村子的孩子来附学,其中就有好几个是来自大田村的学生。 午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吃过了饭就纷纷出去玩了,吴明见屋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孩子,便走到一个孩子身边。 他记得这孩子是大田村的,今年有七八岁了,因为长得又黑又瘦,所以孩子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泥鳅。 此刻,小泥鳅正皱着眉头伏在桌子上,笨拙的拿着毛笔写字。 正文 第368章看上你了 吴明看他半天都写不好一个字,忍不住说道:“小泥鳅。” “啊?”小泥鳅抬头看见吴明,吓了一跳,忙跳起来叫道,“吴明哥。” 之前因为吴明个子小,又是外来的,总是被村塾里的孩子欺负,可现在吴明长高了不少,加上前不久考上了白川书院,大家对他都尊重了许多,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了。 吴明笑了笑,坐到他身边:“你怎么不出去玩?” 小泥鳅也坐了下来,愁眉苦脸地说道:“先生说我的字写得不好,让我写一篇大字,下午先生要看呢。” 院子里那些孩子玩得嘻嘻哈哈的,他这心早就飞到外面去了。让他写大字,他哪里坐得住啊? 吴明接过他手里的笔,耐心地给他做示范。 “你看,字要这样写,手腕要稳……” 在吴明的指导下,小泥鳅很快就把一篇大字写完了。 “谢谢吴明哥!”小泥鳅只觉得自己的字从来没写得这么好过,看着那篇大字美滋滋的。 吴明看着他收拾笔墨纸砚,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上回你说你们村里有个叫田秃子的,听人说他也不是秃子啊,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小泥鳅七八岁的村里娃,哪有什么心眼子,听吴明打听他们村里的事,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他不叫田秃子,他是个杀猪的,人家都叫他田屠子,叫开了就成田秃子了!” 吴明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他家也卖肉吗?要是大田村就有卖肉的,往后就不用往七里铺跑了。” 小泥鳅猛点头:“卖呢,吴明哥你啥时候去买,我叫他家给你留块儿好肉。” 吴明刚教他写了大字,这孩子心里感激着呢。 “等我回家问问吧,他家通常什么时候有人在啊?” 小泥鳅抹了一把鼻子,说道:“啥时候都有人,要是田秃子不在家,他闺女田大丫肯定在的,你去找她买肉就行。” “田大丫?”吴明略带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听你们村里人说,田秃子的闺女都二十好几岁了吧,怎么还没嫁人么?” “嗐,谁能要她啊?”小泥鳅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村里的闲话,“那个田大丫长得老壮了,就跟一头大熊瞎子似的,脾气还不好,她爹田秃子都打不过她!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啊!” 吴明忍住笑,故意问道:“到底是个姑娘家,难道就没个怕的?” 小泥鳅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还真没啥怕的,我听我奶奶说,头些年她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那里来了头狼,跑到田秃子家去偷肉吃,田大丫听见动静,光着脚抄起杀猪刀就冲出去了,把那头大狼的尾巴都砍掉一截,吓得那狼转头就跑……” 看吴明的脸上似信不信的,小泥鳅急了:“这是真事儿!她还把那截狼尾巴挂自己屋墙上了呢,从那以后,她家不管有多少肉,都没有狼敢去偷!” 吴明露出惊讶的表情:“哟,那这个田大丫可够厉害的,真是什么都不怕啊。那她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东西?” 小泥鳅想了想:“对了,她最膈应猪大肠,每次王秃子带了猪下水回去,都不敢让她收拾呢,她看见猪大肠就要骂她爹,我在村里听见过。” 吴明笑着说道:“还真是个厉害的,不过,我可听说一件事……” 小泥鳅好奇地瞪大眼睛:“啥事儿啊?吴明哥,你快跟我说说。” 吴明靠近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小泥鳅越听越是惊奇,最后忍不住叫道:“啥?你说那个王——” 吴明冲他摇了摇头:“别嚷嚷,可别让人听见了。” 小泥鳅还小呢,哪里能守得住秘密,听见了就盼着晚间下学,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田大丫去!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吴明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这下,王驴蛋肯定要遭殃了。 这日上午,小田村来了一个陌生的婆子。 她是七里铺大集上卖茶水的曹婆子,昨儿一个小姑娘来找她,说自己是大田村的田小丫,她姐姐田大丫瞧上了小田村的一个男人,想请人帮忙传个话,让那男人去家里提亲。 那田小丫年约十一二岁,长得好看又水灵,说话带着甜甜的笑,让人看着就不由得喜欢,曹婆子被她奉承了几句,又接了她给的五十个钱,就喜笑颜开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是传个话,就能得五十个钱,够她卖大半天茶水的了。 再说田小丫还说了,要是这事儿成了,还要给她一百个铜板当媒人钱呢。 曹婆子在心里反复地背诵着田小丫托自己带的话,到了小田村村口,就跟村头晒太阳的老头子打听:“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王驴蛋的啊?” 那老头子袖着手,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说道:“嗯哪,是有这么个人,你找他干啥啊?” 曹婆子想着这是人家姑娘家托自己来传话的,就不肯明说,笑着问道:“我找他有点儿事,老哥儿,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老头子打了个呵欠,说道:“那小子啊,肯定没在地里干活,这个时候,他要不就在家里睡觉,要不就在井边扯闲篇儿呢,你去这两个地方找他吧!” “哎哎,好咧!”曹婆子又问了路,谢过老头就继续往村里走。 头天刚下过一场春雨,曹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拐过一个弯,冷不丁看见人家后墙上趴着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她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农家女子正在院子里洗衣裳,晾衣绳上挂着几个肚兜亵裤,那男人趴在墙头上看得津津有味。 曹婆子皱了皱眉,故意加重脚步走了过去。 那人听见脚步声,吓得哎呀一声,脚一滑差点儿掉下来。 “谁呀?干啥玩意儿啊,想吓死老子啊?”那人骂骂咧咧的,从墙上爬了下来。 曹婆子见那人三十几岁的样子,长得又瘦又小,尖嘴猴腮的让人看了就觉得烦,就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谁知那人却不依不饶的喊住了她:“哎哎,你哪个村的?跑我们村来干啥?” 曹婆子斜了他一眼:“我来你们村找人的。” 那男人却还不肯罢休,追问道:“你找谁呀?” “我找王驴蛋!”曹婆子没好气地说道。 “你找王驴蛋?”男人上下打量着她,“我就是啊,你找我干啥?” 曹婆子万万没想到这个扒墙头的猥琐男就是王驴蛋,目瞪口呆了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王驴蛋看她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就不耐烦了。 “哎,你这老太太,愣眉愣眼地瞅啥呢?你找我干啥?赶紧说!” 曹婆子想起口袋里那五十个钱,忍下了这口气。 “有人叫我给你捎个话,”曹婆子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大田村的田大丫,你知道不?” “田大丫?!”王驴蛋挠了挠头,“知道啊,咋地了?” 曹婆子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又是厌烦又是好笑,嗔道:“人家姑娘看上你了,让你去她家提亲呢!” “啊?啥?!”王驴蛋一下子惊呆了,“你说田大丫……看上我了?” 他都打了三十多年光棍了,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姑娘看上自己了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个田大丫也是出了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估计也是着急了吧,所以才让自己去她家提亲。 这王驴蛋就是那种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人,在他看来,这世上的女人都应该看上自己才对,看不上的那都是瞎了眼。 要是没这份自信,他也不可能让嫂子去跟翠花提亲了。 这边曹婆子为了那一百个谢媒钱,编出一大堆好话来,她拿出自己把茶末子吹嘘成雨前龙井的本事,把田大丫夸成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王驴蛋被忽悠得晕晕乎乎的。 正文 第369章非礼呀 他再一琢磨,要是能娶个田大丫那样的媳妇也不错,听说那田大丫力气大,特别能干活,他这么懒一个人,要是娶了田大丫,往后家里的活可都是媳妇的了。 最主要的是,现在是田大丫看上了自己,那往后娶了过来,肯定能把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王驴蛋这么想着,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曹婆子见他一副心动的表情,又趁机加了把火。 “人家姑娘说了,让你今儿晚上去找她,跟她商量好怎么对付她爹,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成了。” 王驴蛋一听这话,顿时激动不已。 他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傻小子,一听说人家姑娘主动邀请他晚上过去,那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吗? 王驴蛋激动得连自己姓啥都忘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行行,我回去收拾一下,这就去!”说着就要走。 这可是他人生的第一春啊,他能不兴奋吗? 曹婆子赶紧叫住他:“你瞅你,急啥啊?我还有话要嘱咐你呢。” 王驴蛋此刻看曹婆子就跟亲娘一样,忙不迭地点头:“嗯哪,婶子你说,只要能让我娶上媳妇,让我干啥都行啊!” 曹婆子就细细地跟他讲:“从大田村村头进去,第一个小路口往北拐,第三户人家就是田大丫家,她屋子里挂着一段狼尾巴,你直接去就行。人家姑娘害羞,你去了可得避着点人,别让人瞧见。” 王驴蛋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概答应。 曹婆子又说道:“还有,那姑娘乐意吃猪大肠,你买上点儿带过去,也是你一片心意,是不?” 王驴蛋听见连这么隐私的事情都说了,肯定是田大丫主动告诉曹婆子的,更是喜得抓耳挠腮。 “哎,行啊,我这就买去!” 曹婆子这才满意地笑了:“行了,你赶紧去吧,要是这事儿成了,可得记得我这个媒人啊!” 王驴蛋心里惦记着晚上幽会的事儿,胡乱应了一声就跑了。 曹婆子看着他蹿得飞快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田大丫是什么眼光啊,咋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只不过,她只是个传话的,话带到了就行了呗,至于人家能不能看对眼,给她又有啥关系啊? 曹婆子想到这里就不想了,心安理得地回了七里铺。 王驴蛋好容易挨到天黑,就偷偷地摸进了大田村。 他牢牢记着曹婆子白日里说的话,进村第一个路口往北,第三户人家就是田大丫家。 院子里黑漆漆的,他小心地翻过后院墙头,侧耳听听四周静悄悄的,连狗都没叫,越发胆大了几分。 他摸到一间厢房,借着淡淡的月光,趴在窗缝上瞅了半天,见墙壁光秃秃的,就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这么看了两间屋子,他发现一面墙壁上果然挂着一段毛茸茸的狼尾巴,顿时欣喜若狂。 他敲了敲窗户,小声儿叫道:“大丫,大丫?”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阵响亮的呼噜声。 那田大丫累了一天了,此刻睡得正香,王驴蛋隔着窗子哪里叫得起她。 王驴蛋叫了好几遍,屋里总没有回应,他又怕惊醒了别人,只好掀开窗子翻进屋子里。 反正是田大丫约他过来的,他就算进了屋也没啥。 他摸到炕沿边儿,离得近了,田大丫的呼噜声更响了,王驴蛋急着把她叫起来说话,也没细想为啥田大丫约了他过来,自己却睡得昏天暗地的。 “大丫,你快起来啊!” 田大丫睡觉沉,王驴蛋趴耳边叫都没叫起来,只好伸手去摇她:“哎,别睡了,我给你带了猪大肠……哎呀我的亲娘哎!” 王驴蛋才摸到田大丫的脸,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 “谁!干啥玩意儿!”随着呼噜声戛然而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田大丫睡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一只猴爪子般的手摸到脸上,她下意识地就抓了过去。 王驴蛋那小骨架子哪里禁得起田大丫这一把神抓,只觉得手像是被火钳子夹住了似的,顿时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大丫,别吵吵,是我啊,驴蛋——” 王驴蛋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田大丫呼地从炕上起来,拽着王驴蛋就是一顿老拳。 “狗屁驴蛋!我看你是王八蛋!”田大丫身子壮着呢,揍王驴蛋小鸡崽子般的身板那叫一个轻松,她一边下死手揍,一边底气十足地大骂,“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大半夜的摸姑奶奶炕上来,看姑奶奶不揍死你个瘪犊子!” 田大丫的那双大手就跟一对铁扇子似的,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几下就把王驴蛋扇得发昏。 “我……不是……唉呀……”王驴蛋被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不是……不是你让我过来的么……我还给你带了猪大肠……”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田大丫的巴掌甩得更快更重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还敢往姑奶奶头上泼脏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田大丫这个气啊,昨儿小泥鳅跑过来跟他说,小田村的王驴蛋要打她的主意,让她这几天当心点儿,她还没当回事儿,寻思哪个王八羔子敢欺负她啊,没想到今天这个王驴蛋就摸到自己炕上来了! 田大丫气得要命,再看王驴蛋手里还拎着猪大肠呢,看着就恶心死个人,想也不想就把猪大肠夺过来,直接甩在王驴蛋脸上。 “还猪大肠呢,我看你才是猪大肠!” 王驴蛋被揍得晕头晕脑,脸上又缠上了油腻腻的臭烘烘的猪大肠,浑身又被打得生疼,耍赖的脾气就上来了。 “唉呀,你别打了!再打我可嚷嚷了啊!要是让人看见你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跟我一个老爷们在一块儿,看你以后咋整!” 田大丫哪里是会受威胁的人,听了这话更来气,抬起大萝卜腿就踹王驴蛋的腰上了。 “你还想管我以后咋整?我倒要看看,你今晚上咋整!” 王驴蛋只觉得腰都快断了,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讹人,喊得鬼哭狼嚎的。 这边动静这么大,早就惊动了半个大田村。 最先闻声跑过来的,是田大丫的爹田秃子。 “大丫,你咋地了?屋里啥动静啊?” 邻居几户人家也都出来人了,七嘴八舌地问田秃子家里出了啥事。 田大丫打得正爽,听见外头的人声,她撸了几把袖子,大喊了一声:“非礼呀,非礼呀!” 这一嗓门喊得地动山摇,邻居们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半晌才回过神来。 啥?有人非礼田大丫!? 这儿的村民还是很淳朴的,虽然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发生,听见田大丫惊天动地的声音,还是点起火把,扛着铁锹和镐头等武器跑了过来。 田秃子离得最近,一听说自家闺女被人欺负了,那还了得,抄起杀猪刀就带头冲了进来。 田大丫见进来帮手了,也就不打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王驴蛋,大吼道:“就是他!” 田秃子一瞅那个蜷成一团的男人,气得嗷嗷大叫:“你个小逼崽子,敢欺负我闺女,看老子不捅死你!” 王驴蛋正躺在地上哼哼呢,一见田秃子挥着杀猪刀就扑上来了,吓得魂飞魄散,噌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 带着寒气和血腥味的杀猪刀从他鼻尖上划过,吓得他差点儿尿了裤子。 “唉呀娘哎,救命啊,杀人啦——”王驴蛋扯开脖子喊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正文 第370章以后再说 外头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看王驴蛋叽里咕噜地从屋里滚了出来,铁锹镐头炉钩子扫帚统统挥起来,一齐往王驴蛋的身上招呼。 王驴蛋就跟一只过街老鼠似的,被打得遍体鳞伤,幸好他个子瘦小,看见一个高个爷们儿叉着腿在人群里站着,赶紧从人家裤裆底下钻出去,这才算逃过一劫。 他跑出人群就往暗处逃,众人打着火把追了半天,王驴蛋实在没招了,藏在人家下水沟子里,才总算是躲了过去。 直到听见追打他的人群散开了,王驴蛋才忍着浑身的疼痛,从下水沟里爬了出来。 大田村他是不敢呆了,田大丫家他更不敢去,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小田村。 一路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田大丫约自己去的,本来挺美的一个事儿,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荷花在村头大树后边等到后半夜,才看见王驴蛋一瘸一拐地回来。 惨淡的月光下,王驴蛋扶着腰,一边哼哼唧唧的,一边骂骂咧咧的。 “这个破鞋田大丫,叫了老子去,又不让老子睡……哎哟,他娘的,下手那么狠……白瞎老子的猪大肠了……” 荷花躲在树后边听着,捂着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看来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这个王驴蛋肯定是让田大丫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有那个画龙点睛的猪大肠…… 荷花笑得直不起腰,一时间站不住,伸手扶着身旁的吴明。 吴明看她笑得畅快无比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从来不肯吃亏呢,不过,他喜欢。 直到王驴蛋的背影消失,吴明才拉了拉荷花,轻声说道:“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荷花非要来看看王驴蛋会不会挨揍,硬是在这儿等了大半夜,他自然一直陪着。 荷花点点头:“嗯,是该回去了。” 地上又湿又滑,吴明怕荷花走夜路摔倒,伸手拉住荷花的手。 荷花笑够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吴明一直牵着自己的手。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的时光,以前他们多要好啊,一起上山,一起挖草药,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分着吃,有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想着留给对方瞧瞧,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变得有些疏远了呢? 两人默默地走着,快要到家门口了,荷花已经能看见黑魆魆的后山,吴明忽然停下了脚步。 “荷花。” “哎。”荷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黑暗中,吴明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后天,我就要去县里了。” 荷花忽然觉得心里像是塞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往下落,一直落进周围这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吴明没有再说话,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她,她也完全明白,吴明想要问什么。 那件事,她还没有给他答案。 荷花感觉到吴明握着自己的手在一点点变凉,似乎透着从未有过的难过。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小明,我……” 她欲言又止,吴明的手紧了紧,像是安慰她似的。 “没事儿,你不想,就别说了。” 荷花听出他话语里的失落,心里不由得揪成了一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定了定神,认认真真地说道,“咱们还小,订亲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不是小孩子,也不会冲动地做决定,未来有太多的变数,她不想束缚自己,也不想耽误吴明的未来。 好半晌,她才听见吴明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她看不清楚吴明的神情,也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情绪,她自己心里也乱得很,说不出安慰他的话。 月光下,她看见吴明抬起手,从脖颈处摘下一个什么东西来,放在她的手心里。 “荷花,不管你什么时候决定了,都来得及,我对你的承诺,永远都是作数的。”吴明声音不大,却十分郑重,“我身上所有,皆出自你家,唯有这个翡翠扳指是我自己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你什么时候肯嫁给我,就把它还给我。” 荷花愣住了。 这个翡翠扳指对吴明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就是那次进山,吴明怕她有危险,才要借她戴着,其他时候他都是贴身见着,旁人连见一眼都难,可是她没想到,吴明此刻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 “这……这不行!”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把扳指塞回去,“那要是我不想嫁你了怎么办?” 这句话完全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吴明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你就留着吧,卖掉它也随你,就当是这些年给你的补偿。” “你……你这不是为难人么?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荷花恼羞成怒,气得跺了跺脚,“再说了,我对你那么好,难道就值这一块破玉?” “这可不是破玉……”吴明才说了半句,就闭口不提。 不管这个扳指有多么重要,荷花对他的情谊,哪里是能用金银衡量的? 见荷花依然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吴明抬起手,碰了碰她僵硬的嘴角。 “我不是勉强你。”他声音很轻,慢慢地说道,“荷花,我只想让你快快乐乐的,天天都像今天一样笑着过,那我就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荷花怔怔地望着他清俊的脸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要走了,以后她有坏主意的时候,要找谁商量? 他就要走了,却说让她快快乐乐的,天天笑着过。 没有他,她以后要笑给谁看? 有那么一瞬间,荷花忽然很想哭。 她一直以为自己骨子里是个很现实很客观的现代人,可是她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古代男孩,会这样轻易地左右她的情绪。 荷花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肯答应呢,如果她和吴明订了亲,两个人都不会这么难受的…… 就在她要反悔的时候,吴明重新开口了。 “外头很冷了,荷花,回去吧。” 带着凉气的夜风吹过来,唤回了荷花的理智,她没有在说话,跟着吴明,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再改变了,她只是一个小村姑,如果没有她的牵绊,吴明以后也许会鹏程万里,她不能让自己耽误了他。 荷花靠在房门后头,听着吴明的脚步渐渐远去,心似乎也跟着走远了。 后天,他就要走了呢…… 次日,一家人都忙碌起来,准备吴明去上学用的东西。 白川书院太远,吴明去上学肯定是要住在那里的,荷花听说白川书院是提供住宿的,只要带些随身用的东西就好。 吴明东西不多,书本之类的又是要留在家里的,所以行李本来不需要太多,可是他上头有周氏和三个姐姐还有荷花呢,一家大小女人怕他冷,怕他热,怕他这么小独自去县里求学,会吃亏会受罪,会被别人看不起,所以全家人早早地就给他准备了许多东西。 梅花回忆着县里那些富家公子的穿戴打扮,金啊玉的家里肯定是买不起了,她就在针线上下功夫,只手帕子汗巾子就预备了一大摞,分别做好标记装在箱子里。 翠花和杏花则主攻饮食方面,怕吴明吃不好,带了许多腊肠咸鸭蛋腌菜之类能放得住的食物,要不是怕天热了食物放坏了,恨不能给吴明蒸一大锅包子饼子带去。 正文 第371章新酒楼 周氏忙着照顾小六小七,虽然没有太多时间帮吴明准备东西,可是一想起来什么,就叫姐妹几个进去问这问那的,到了最后一天更是紧张,生怕落下了什么东西。 大家都忙着,到荷花这儿,反倒没什么做的事了。 因为上次提起订亲的事,荷花和吴明彼此疏远了好几天,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敢再提起此事,生怕话说得僵了,伤了两个小的,反倒弄巧成拙了。 田大强和周氏也是这么想的,反正俩孩子年纪还小,过几年再定也不迟。 到了送吴明走的这一日,周氏和杏花几个都眼泪汪汪的,拉着吴明千叮咛万嘱咐,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放手。 荷花和田大强帮着吴明拿着行李和箱子,去了村长家。 田峰提前雇了马车,好送田原和吴明两个孩子一起去上学。 这次和上次考试不一样,吴明带的东西又多,荷花放心不下,又想着自己也两个多月没去县里了,就磨着田大强,跟着一起去了柳川县。 马车走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到了县里,直接去了白川书院,田峰带着田原和吴明去交了束修,又登记什么的,荷花猜着应该是办理入学手续之类的事情,她和田大强不懂这些,也就不跟着去了,把吴明的东西搬到书院后头学生们住的屋舍。 等吴明他们回来,他们把行李搬进书院分给两人的房间。 荷花看着这屋子不大,却十分整洁,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四周白墙都拿石灰刷过了,显得格外明亮。 到底是贵族书院,果然不一样啊。 屋子是两人宿舍,正好是吴明和田原一间,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田峰要趁着刚散学的时候带他们去拜见先生,他们也顾不上收拾行李,便要赶过去。 荷花见状就提出告辞,当着田峰和田原的面,她和吴明自然也不可能说什么依依惜别的话,只是说了让吴明端午节回家过,田大强又叮嘱了几句平常的话,荷花和田大强就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荷花照着之前田芳给自己说过的地址,打听着寻了过去,等到了地方已是掌灯时分。 荷花看着面前的铺子,这铺面不算大,只比七里铺那家永丰面馆稍大一些,可是荷花知道,这里可是县里的繁华地段,能有这样的规模,田芳肯定下了不少本钱和功夫。 她看见招牌已经挂上了,只是拿一大块红绸子蒙着,看不到上面的店名。 这应该是还没有开张的意思,荷花推了推门没推开,许是里头上了板子,便伏在门缝里看了看,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见里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桌椅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见不到人影。 她叫了几声,田大强砰砰地拍着门板,好半天才有人应着奔了出来。 “哎来了,谁啊?” 听那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荷花猜测可能是伙计,便说道:“请问这里是酒楼吗?” 那男子听她声音青嫩是个小姑娘,就开了半扇门,笑道:“是啊,只是我们这儿还没开张呢。姑娘您要吃饭,还请去别的店——” 荷花笑笑,问道:“你们东家是叫梁忠吗?是不是从七里铺来的?” 伙计疑惑地打量着她:“没错,姑娘是……” “我叫田荷花,梁忠是我老姑父,我老姑和老姑父在这儿么?” “噢噢,原来是荷花姑娘啊。”伙计一听说是东家的亲戚,忙陪着笑脸开了大门,“大叔,姑娘,您二位先进来坐,我去通禀东家一声儿。” 荷花和田大强进了店,趁着伙计去后院的功夫,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店的内部情形。 此刻在屋里看着更清楚,只见这店大约有二三百平,一楼是大堂,摆了三四十张桌子,大门口旁便是点菜和结账的柜台,荷花走过去,目光从菜名牌子到后面的酒坛子,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 正看得认真,后头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二哥,荷花!” 荷花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田芳来了。 她转过身,笑着迎了过去:“老姑,老姑父!” 田芳穿着秋香色的夹袄,底下系着一条家常的散花裙子,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利索。 田芳跟田大强打过招呼,就拉了荷花到身边:“你这丫头咋才来呢!还说要帮老姑出主意呢,这眼瞅着店都要开张了,你才过来,你是想急死老姑啊?” 知道田芳向来说话直爽,荷花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道:“看老姑说的,我这不是才抽出空儿来么?人家今天赶了一天的路,骨头都快颠散了,老姑你还这么说我。” 田芳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听说荷花抱怨身子不舒服,忙说道:“那还在这儿站着干啥?赶紧去后院歇着去!我一听说你们来了,就叫丫头去收拾屋子了,一会儿就能收拾出来。对了,你俩还没吃饭吧?小鹏他爹,快叫灶上的开了火,给二哥他们做几个菜——” 田芳一叠声地吩咐着,又拉着荷花往后院走。 田大强和梁忠都知道她就是这个急脾气,都笑着应了,梁忠拉着田大强坐下,叫厨房先拼几个冷碟再烫壶酒,两人坐着说话。 荷花被田芳一路拽着,过了两三个门才到了后院,她看了看四周,不由得说道:“老姑,你这后院挺大呀。” 田芳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咋地!当初找铺面的时候,我就相中这后院够大,你看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吃水啥的方便多了,虽然比别的铺子贵了点儿,可这地方大呀!我把我公公婆婆都接过来了,这后院能住不少人呢。” 说着就一一指给荷花看:“我公婆带着小鹏住东厢,隔壁就是我和你老姑父的屋子,西厢那边两间屋子搭了两铺炕,给丫头和伙计们住,就这样人手还不够呢,我琢磨着再雇几个婆子媳妇洗涮打扫的,就差不多了。北边那个屋子大,就当仓房了……” 荷花知道以田芳一家的身家,其实完全可以在外头租个院子自住,田芳之所以带着老人孩子和下人一起住在后院里,无非是对这个店不放心,所以要亲自在这儿坐镇,有个什么事情都好方便处理。 虽然田芳一直说个不停,可是荷花却觉得,田芳的声音总像是透着隐隐的焦灼不安。 田芳还要带荷花去看存酒的屋子,荷花笑着拉住了她。 “老姑,这天都这么黑了,去了也看不着啥,我今儿也累了,咱明儿再看吧。” 田芳这才作罢:“行,那明儿再说吧。走,咱去看看你那屋的炕烧好了没有。” 虽然是三月底了,夜里还是挺冷的,尤其久不住人的屋子,需要烧好半天才能暖和起来。 荷花跟着田芳进了屋子,小丫头送了热水来,荷花洗了把脸,田芳拉着她去炕头坐下。 “这炕好久没烧了,现下就这地方热乎点儿,你坐这儿歇会儿,我叫厨房把菜送到你屋里来吃。” 小丫头拿了靠枕给荷花,荷花见她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跑进跑出的忙碌着,觉得十分不自在,说道:“老姑,你叫这孩子出去吧,让这么点儿个孩子伺候我,怪别扭的。” 田芳哈哈地笑,摆手叫小丫头出去,笑着对荷花说道:“你别扭啥?这丫头的娘早早死了,爹又是个赌鬼,要不是碰上了我,她早就被卖到青——” 正文 第372章特色 田芳冷不丁想起不该对荷花说那种肮脏地方的,忙打住话头:“她在咱这儿比在家还享福呢,我又不打骂她,平时吃着酒楼的剩饭菜,来咱家两个月,这丫头人都胖了一圈。” 荷花知道在封建社会,这种小丫头若是遇到了好的主子,还算是命好的,可是她骨子里还是无法完全心安理得的接受,也不想和田芳探讨这个话题。 “老姑,这个店啥时候开张啊?” 一说起生意的事儿,田芳就来精神了。 “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和你老姑父商量,就那天正式开张呢。”她看了看窗外,压低了声音,“虽然还没开张,已经有几波人过来打听了,好在你老姑父和县丞谭大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俩人还是拐着弯的亲戚呢,这年前年后的没少走动,谭大人说,等到咱们开张的日子,他要亲自来捧场呢。如今外头知道咱们有靠山,都不敢来打咱们的主意了。” 荷花一听就明白了,其实东北跟其他地方一样,都喜欢攀亲戚,尤其是一个村子里的,这七大姑八大姨的划拉划拉,都能拉上亲戚。 在县里开酒楼不比其他,有了县丞大人做靠山,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荷花也知道,田芳所谓的“走动走动”,其实就是送礼,这样也好,花钱保平安嘛。 说话的功夫,小丫头就把热腾腾的饭菜送过来了。 田芳忙招呼道:“荷花你快尝尝,这儿的饭菜咋样?” 荷花看着田芳充满期盼的目光,笑着吃了起来。 “嗯,这个地三鲜是老姑你从七里铺带来的厨子做的吧,味道没变。这个熘三样儿不错,只是味道淡了点儿,要是下酒吃就不合适了,这个麻辣鸡丁不够麻,出锅的时候得多淋点儿麻油……” 荷花依次点评着,田芳听得猛点头。 “荷花你这嘴真是绝了,做地三鲜的厨子的确是从七里铺带过来的,其余的几个菜是我新找的几个厨子,有一个是南方人,做菜总是做得过于清淡,我说了几回都改不了,可愁死我了!” 荷花放下筷子喝了口茶,笑道:“其实每个厨子都有自己的特点,就如同每个顾客都有喜欢偏好的口味一样,老姑你要开酒楼,要记住众口难调,你不可能让所有的顾客都满意,只要迎合多数客人的口味就好了。” 她说着便指了指桌面上的那碗鱼汤,说道:“比如这个南方的厨子吧,他擅长的就是这种原汁原味,你非要他做出咱们东北菜这种大咸大油的,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我倒是觉得他做的汤不错,又清又鲜,你不如让他专做汤品、清蒸,还有炒青菜这些。” 东北菜的主要烹饪方式是煎炸炒炖,即使是汤也是又浓又稠的,荷花来到古代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这种清淡鲜美的汤了。 田芳茅塞顿开:“还是荷花你的主意好,就这么定了!对了荷花,你先吃着,我去拿菜单子来给你瞅瞅,你给我出出主意。” 田芳是个急性子,荷花才吃了几口饭,她就取了菜单子过来了。 这时候的酒楼不像后世,客人可以对着菜单点菜,因为有的食材有应季性,所以当天的菜都是店小二讲给客人听,再由客人决定点什么菜的。 田芳拿来的菜单子,其实是她自己拟定的一些菜品名单,记下来好给厨房做的。 荷花仔细看了,改动了几个菜名,笑道:“老姑,这些天我寻思啊,这县里不比咱们乡下,来往的客人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要是店小二报菜名的时候,嗷嗷喊着什么‘王老爷来份炒大肠!’“刘公子要吃猪下水!”啥的,让客人听了也不好听是不?所以我琢磨着啊,把这些菜换个文雅点儿的名字,这些你可得跟小二们儿说好了,别让客人闹了笑话。” 田芳听她学小二吆喝学得惟妙惟肖,忍不住笑了:“这话有理,这儿不像咱们七里铺,搁咱们那儿啊,要是不这么喊,人家都不知道自己点的菜是啥呢!” 说话的功夫,荷花吃完了饭,田芳叫小丫头把碗碟撤了下去。 桌子收拾干净了,荷花才打开自己带来的小包裹。 “老姑,我这些日子在家没事儿,就琢磨了几个点子,想跟你商量商量。” 田芳听了眼前一亮,忙凑到跟前。 荷花的点子肯定都是好的,她可得好好听听。 荷花一边拿东西,一边说道:“上次我来县里瞧了,这儿的酒楼都各有各的特色,老姑你想在县里站稳脚跟,也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行。” “特色?”田芳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开酒楼还要啥特色,菜做得好吃点儿,整得实惠点儿,不就行了么?” 田芳是在七里铺开面馆出身的,如今到县里开酒楼,还觉得把饭菜做得可口些,送些免费的小菜,就能继续生意兴隆了。 荷花略带无奈地笑,耐心地解释道:“老姑,你这开的是酒楼,又不是大车店,整那么大的菜码干啥?人家有钱人还能吃不饱?人家求的是精致,有特色,能吸引他们的东西,明白吗?” 看田芳还是一脸懵懂,荷花只好更进一步地说道:“就拿酒菜来说吧,比如人家用的都是百年陈酿,你用的是五年十年的酒,喝着能一样吗?还有菜,我上次来的时候都看了,这柳川县有钱有势的人多,各地的菜馆子都有,咱从小地方来的,能跟人家比么?” 几句话说的田芳忐忑起来:“荷花,那你说咋整?你让我去整百年陈酿,一个是找不来,再一个,咱生意本钱不多,也不能都投酒里头啊!还有这些菜……唉,荷花,我这阵子正愁呢,眼瞅着就要开张了,我这心里真是不踏实。” 荷花安慰道:“没事儿,老姑你不是也说了,再不济咱还能回七里铺呢,照样儿开得好。再说,我这不是来给你出主意了么!” “老姑就知道荷花你最贴心了,有啥好主意,快跟老姑说说。”田芳迫不及待地问道。 荷花就把之前想好的办法说给她听:“这菜品,先做菜单子上这些,然后每十天推一次新菜,这样就会让客人有所期待,时不时就会来尝个新鲜,我这里有二十个菜谱,都是咱这儿没有的,详细的做法都写着呢,老姑你拿着,每十天推出一个两个的,一定要精细着做,你这开店头一年,最重要的是把名声做起来,等有了名声,客人自然就多了。” “再说酒吧,县里其他酒楼都开了几年了,常见的酒都是应有尽有,我看这儿的人都爱喝烧刀子,就琢磨哪里有好的烧酒,老姑,离咱小田村二三十里,有个傻子屯,你知道不?” “咋不知道呢?那村子的人都爱喝酒,成天喝得傻了吧唧的,要不人家咋都管他们村叫傻子屯呢?咦,荷花你的意思是……”田芳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荷花笑道:“是啊,老姑你可以以这个傻子屯做示范,就说这地方酿的酒有多好喝,保证卖得好。” 田芳拍手笑道:“果然是个好主意,那傻子屯没啥名气,卖的烧酒也不贵,我头些年倒是喝过,确实不错,回头我就叫你老姑父去傻子屯买酒去。” 正文 第373章芙蓉大娘 “还有个事儿,老姑,我刚才看见你这儿的小二,穿得都是粗布衣裳,老姑你想啊,这小二可是招呼客人的,要是他们穿得不好,客人看在眼里也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田芳说道:“那倒是,可是这些店小二在大堂里端茶送水的,成日里忙着干活,也没法穿得利整好看啊。” 荷花拿出小毛笔,蘸了点茶水磨的墨,给田芳画了个简单的图。 “回头你找个裁缝铺子,让人家给你设计一套工装,类似这样的短衣,长裤,围裙,最好戴个轻便的帽子,以免头发落在酒菜里,再加几个口袋,衣裳上绣上永丰酒楼的名字……” “工装?”田芳疑惑地看着那张图,考虑了半晌才隐约明白,荷花说的工装可能就是专门给小二的衣裳。 田芳拿起那张纸,吹了吹上头的墨迹,小心地收了起来。 “行啊,明儿我就去裁缝铺。” 荷花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大堂情形,又跟田芳说了不少布置上的建议,比如什么地方放个大花瓶,什么地方摆个鱼缸对风水好,墙上挂什么样的画,两人直说到后半夜才结束。 幸好田大强和梁忠在前面边喝酒边唠嗑,也没说完呢,荷花给田大强留了门,自己上炕头先睡了。 今儿先把田芳这边的事情办完,明天她还有事儿呢! 次日一早,荷花见田大强酒醉后睡得正沉,也没叫他,自己出了门。 时隔两个多月,荷花再次走在柳川县的大街上,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上次她把药妆的面膜粉放在玉容娇代卖,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了。 她本想半个月之后过来打听效果的,没想到周氏提前生了孩子,家里又要伺候月子又要照顾孩子,好容易出了月子,她家又买了后山,紧接着她又病了,一来二去拖到这个时候才来。 不知道胭脂铺的掌柜还记不记得自己,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不守信用,不知道药妆能不能获得市场的肯定,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靠着药妆赚钱…… 她心里转过无数念头,脚下越走越慢,好半天才挪到玉容娇的门口。 荷花看着铺子里头,跟两个月前她来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她想了想,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小哥儿,请问你们于掌柜在吗?” 听到这个似曾熟悉的声音,正在柜台后面埋头写着什么的于掌柜猛然抬起了头。 一看到门口那个俏丽娇小的身影,于掌柜顿时激动万分,一个箭步从柜台后面蹿了出来。 “哎哟哟,荷花姑娘,荷花姑奶奶!您老怎么才来啊!”于掌柜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拉着荷花就往后头走,似乎生怕自己一撒手,荷花就跑了似的。 “快进来,后院安静,咱去后面说话啊。”于掌柜一边拉着荷花走,一边提高嗓门,“来人,快倒茶来,要那个最好的金骏眉!” 荷花完全摸不着头脑,被于掌柜拉得脚底踉跄,心里直发虚。 这是啥情况,难不成自己的药妆出了问题,于掌柜这是找她顶包来了? 可是看他这欢天喜地的样子,也不像是生气啊? 荷花心里直打鼓,被于掌柜硬按在上座坐下,还浑身不自在。 “于掌柜的,您有话就直说吧。”荷花心一横,索性直接问出了口。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她就算怕也没啥用。 “荷花姑娘,我这盼了您老两个月了,您怎么就不来了呢?您再不来,那郑四姑娘就要把小店拆了啊!”于掌柜想起这一个多月,郑若云每隔三五天就要带人来问问荷花来了没有,到最近几次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知道的,知道郑若云来他店里是来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店里的胭脂水粉出了问题,得罪了郑若云呢!他这小本生意,哪里禁得住郑家的千金小姐这么折腾啊? 荷花愣了愣:“郑四姑娘?她找我干啥?” “还不是为了您那个药粉么!?”于掌柜急得不行,又不敢得罪荷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这回来,带了药粉没有?带了多少,我都要了!” 荷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要那么多药粉干什么?” 于掌柜是生意人,本想留个心眼子,可又怕把荷花给得罪了,只好说了实话:“荷花姑娘您是不知道吧,这位郑四姑娘这么急着要那个药粉,是因为……” 他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郑四姑娘的嫡亲二姐,郑家的二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我听人说啊,这位郑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难得的才女,只有一样儿……皮肤长得黑了些……” 荷花听到这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听于掌柜继续说道:“这郑四姑娘和她二姐关系最好,上次她一听说你有这个药粉,硬是一路跟了过来,就是要带回去给郑二姑娘用的。用了十几天用完了,又来小店找,可小店也只剩了几包了,她出了高价把剩下的药粉都买走了,如今早就用完了,一直盼着荷花姑娘您再来呢!” 荷花按捺住欣喜的心情,问道:“这么说,那郑家姑娘用这个药粉,效果挺好的?” 于掌柜陪着笑脸说道:“这个我没亲眼见过,不敢乱说。那郑二姑娘要出嫁的人,已经好久不出门了,也没人见过。不过我琢磨着,要是没效果的话,郑四姑娘也不会着急要这个药粉了,荷花姑娘,你说是不?” 荷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又问道:“那旁人用了怎么样?” 于掌柜还没等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掌柜的,茶来了。” “哎,进来吧。”于掌柜随口应了一声,抬头看见捧茶进来的人,不由得愣了,“芙蓉?你咋来了?” 荷花见这位叫芙蓉的女子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如满月,身材丰满,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绸缎裙子,梳着百合髻,头上戴着一对玫瑰瓒金押发,笑容满面如同一个大号版的福娃欢欢,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荷花赶紧移开目光,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过于惊诧的目光。 幸好于掌柜没注意到荷花的眼神,赶紧上前接过芙蓉手里的茶,说道:“这种活计叫小丫头做就行,你这么还亲自端来了?” 芙蓉嗔笑着看了他一眼:“听说荷花姑娘来了,我想来瞧瞧嘛,这位就是荷花姑娘?” 眼看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撒娇,荷花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只是人家都叫到自己头上了,荷花总不能装作没听见。 她站起身,笑着叫了一声:“芙蓉姐姐好。” 芙蓉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现代的某位雷人天后,听见一个小姑娘叫自己姐姐,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我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叫什么姐姐呀?还是叫大娘吧!你这个小丫头嘴巴真是甜,难怪我们家这位天天挂在嘴边夸呢!”芙蓉说着,便靠近荷花坐下,双眼亮晶晶地问道,“荷花姑娘,上回你带来的药粉,这回还有没有了?” 荷花一愣,随即喜上眉梢,也顾不得芙蓉姐姐凑得很近的脸了。 “那个药粉,大娘你也用了?” 正文 第374章一千两银子 她正想亲眼看看药粉的效果呢,眼前这位不是现成的么? 芙蓉大娘笑得十分得意:“那可不?你瞅瞅,我这脸是不是好看多了?” 这话倒让荷花不知道咋回答了,她以前也没见过这位芙蓉大娘啊,怎么知道以前她什么样呢? 幸好旁边有一位宠妻狂魔的于掌柜,满眼爱怜地看着芙蓉,说道:“是好看多了,我看哪,比你二十岁的时候还漂亮!” 荷花想象着这位芙蓉大娘二十岁的时候就长这样,紧抿着嘴唇才没有爆笑出声。 芙蓉大娘美滋滋地扶了扶头上的金簪,说道:“就是少了点儿,要是再好好用上几个月,我能比现在还好看呢!” 说到这里,夫妻俩一齐把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了荷花。 “荷花姑娘,你这次带来药粉了吗?”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只用了几次,脸上的皮肤就白净多了,只要淡淡地抹点儿胭脂,整个人就漂亮起来了呢。 女人谁不爱美?更何况是这样的好东西? 这不,芙蓉大娘一听说上次送药粉的荷花来了,迫不及待地亲自出来要药粉了。 她是于掌柜的媳妇,有好东西自然都紧着她用了,连郑若云来买都只剩下几包了呢,再想想连郑府的千金小姐都急着要这东西,可见这药粉是真好。 荷花看着面前两张神情迫切的脸,露出几分为难。 “于掌柜的,芙蓉大娘,我家里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是没功夫做,这次就没带……” “啊?没带!?” 听到这个答案,于掌柜和芙蓉大娘顿时满脸失望,尤其是芙蓉大娘,胖胖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荷花姑娘,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咋不带几包药粉呢?现在可咋办啊,我这脸没了药粉,以后还能好看了么?”芙蓉大娘抚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于掌柜见不得媳妇伤心,马上说道:“荷花姑娘,这药粉确实是个好东西,只要你肯卖,价钱咱们好商量……” 荷花摇了摇头:“不是价钱的事,我家里的药粉本就不多,这一个冬天都用得差不多了。再说这药粉做起来很麻烦,我娘正月里又生了两个小弟弟,家里事情多着呢,我是真没时间做啊。” 她说的也是实情,于掌柜想起她两个多月没来,也就信了几分。 “那,荷花姑娘,你这回有什么打算?”于掌柜到底是生意人,很快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试探着问道。 荷花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于掌柜,我虽然研究出来这个方子,可是我年纪小,家离得又远,实在没法子做好了给您送过来,我就想啊,干脆把这个方子卖出去算了,于掌柜,您要买吗?” 看着荷花亮晶晶的眼睛,于掌柜愣了一愣,下意识地说道:“买!当然要买!只不过……” 这药粉真是个好东西,他买下那四十来包,除了芙蓉大娘和郑若云用的,卖出去那几包都有人回来问,还想再多买点儿,可见是有效验的。 可是他从没听说过这药粉能让人变白变漂亮,虽然亲眼看见了效果,可是他还没有像芙蓉大娘那样,被突如其来的美丽冲昏头脑。他又不懂药,如果自己买下了方子,怎么磨粉,怎么配制,怎么保存,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啊。 一旁的芙蓉大娘听了他头半句确凿的回答,正高兴地直笑,听到他后面犹豫起来,顿时急了。 “相公,相公,不管多少钱,你一定要买下来啊!难道你不想让芙蓉永远这么漂亮么?” 荷花强忍住一身的鸡皮疙瘩,假装低头喝茶,不敢看眼前这煽情的一幕。 于掌柜被芙蓉大娘磨得没法,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敢问荷花姑娘,这方子您打算怎么卖?” 荷花说道:“于掌柜,如果你买了这方子,第一,我会把药方和配制方法交给你;第二,我会在这铺子里停留几天,手把手教你如何选购药材,如何配制药粉,让您尽快就能有货可买,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解答;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于掌柜买了这方子之后,我保证在整个柳川县内,不会再把这方子卖个第二个人,只有您一家有这个独家秘方!” 听到最后一条,于掌柜眼睛顿时一亮。 “这么说,这方子您现在就带在身上呢?” 荷花拿出几张纸,折叠了一半,把最下面的一段给于掌柜看:“您瞧瞧吧,这就是那个秘方。” 于掌柜见那纸上写得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上面的药材成分虽然看不到,下面的制作方法可是详细得很,不由得一阵激动。 一旁的芙蓉大娘也是看得脸上发光,见荷花一个小姑娘如此大大方方的,忍不住说道:“你这小姑娘,咋这么实诚呢?人家问你你就直接拿出来啊?要是在外面也这么没心眼子,不得吃大亏啊?” 这秘方在古代可是宝贝,肯定值不少银子呢,荷花就一个小姑娘,咋就这么放心大胆地拿出来了?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大娘,我要是害怕,哪会自己一个人出来啊?再说,我出来之前都跟家里人说过了,你们后面两条街上的永丰酒楼,是我老姑家开的,我老姑父跟谭县丞是一个村的发小呢,我在县里哪能吃亏?” 不是她吹牛皮,只是她现在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在外头很容易被人瞧不起甚至欺负,所以她选择狐假虎威一把。 她貌似不经意地瞟了于掌柜一眼,又笑道:“再说,我看得出来,于掌柜和大娘都是好人呢,大娘长这么好看,咋能是坏人呢?”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儿亏心,但是为了银子,她只好言不由衷一次了。 果然,芙蓉大娘听了这话,掩面笑个不停,显然十分开怀。 这边于掌柜思量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方子,荷花姑娘准备卖多少银子?” 荷花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说道:“掌柜的,您这话问得我多为难啊,我只是个啥也不懂的乡下丫头,哪里知道这方子卖多少钱合适?要不,还是于掌柜您开个价儿吧,要是我觉得合适,就卖。” 这个药妆市场连她自己都搞不懂呢,自然也不知道这方子值多少钱,她看于掌柜也不是个冤大头,万一自己狮子大开口,卖不出去就不好了,可要是说得价钱少了,自己又太不划算,所以她就把这个价格问题推给了于掌柜。 反正有郑若云和芙蓉大娘的例子,于掌柜也不可能说一个太低的价钱,他更怕把自己给气跑了呢,那他可就没地儿买这个秘方了! 这可让于掌柜犯了难,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出什么价格合适,可是眼前这形势由不得他优柔寡断,在芙蓉大娘连续戳了他四五次肋骨之后,他只好硬着头皮,伸出了一只手指头。 “一百两!?”荷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这跟她的预期也差太多了! 或许是她的语气过于夸张,芙蓉大娘生怕这事儿被搅合黄了,手下立刻改戳为掐,狠狠地掐了于掌柜的腰一把。 “哎呦呦——”于掌柜忍不住痛呼出声,面对眼前一大一小同时对着自己瞪眼睛的女子,只好晃着手指头喊道,“不不,是一千两,一千两行了吧?!” 正文 第375章玉容粉 芙蓉大娘一愣:“一千两!?会不会太贵了!?” 她寻思让于掌柜再加几百两就行了,谁知道他直接喊出个一千两啊! 他们这铺子的生意不如百花红,一个月也就一二百两的收入,让他们拿一千两买一个药粉方子,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于掌柜喊完也后悔了,皱着眉头不出声。 荷花看他们夫妻俩都是满脸肉疼的样子,便笑着说道:“要不,于掌柜,大娘,你们再商量商量?” 于掌柜略带埋怨地看了芙蓉大娘一眼,话都说出口了,怎么往回收啊? 芙蓉大娘则有些委屈,她是真的很想要这个方子,虽然一千两银子是贵了点,可是一来她可以保住青春美丽,二来又可以做成药粉卖银子,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么? 荷花将他们夫妻的表情看在眼里,低头喝了口茶,顿了顿才说道:“其实这个价钱,于掌柜也不算亏了。一来这个方子我只卖你们一家,整个柳川县只有你们一家才有,这独一份的东西,价钱自然由你们来定;二来,我包教包会,保证你们几天之内就可以开卖,于掌柜你也省得再自己研究,这省下来一天的时间,就能多卖一天的银子啊!第三嘛,我给你们算一笔账啊,就算你们一包药粉还卖一百文,这东西可是天天都要用的,就算一个人一个月用二十包,那就是二两银子,如果一个月有五十个人买,那就是一百两银子,要是用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柳川县的人都来你们店里买这个药粉,那一个月要赚多少钱?于掌柜你那么精明,一定算得过来的。” 听着她小嘴噼里啪啦地算着帐,于掌柜和芙蓉大娘都惊呆了,随即眼中都冒出了精光。 柳川县里有钱人家多,在普通人家看来,一个月用二两银子的药粉,只为了敷在脸上变漂亮,这事儿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对于有钱人家来说,二两银子都不够吃顿饭的,用一个月的美容药粉那是再正常不过。 荷花说一个月有五十个人买,那都是保守数字。 于掌柜心里也算开了,柳川县里的有钱人家有多少,一个月能卖多少包药粉,又能赚多少银子。 至于有钱人家会不会认可这个药粉,他根本不担心,这可是郑府的郑若云都抢着买的药粉,只要这事儿传出去,整个柳川县的官家小姐和太太奶奶们都会争先恐后地来买,这就是名人效应。 再说,荷花可说了,这秘方只卖给他一家,只有他们一家才有! 他想到这里又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因为郑若云最近总是往他们玉容娇跑,已经引起了百花红等几个胭脂铺的注意,听店里的伙计说,正有人跟他们打听这事儿呢,要是今天放跑了荷花,回头这方子被百花红或者其他铺子买去了,那他们玉容娇可就彻底完了! 于掌柜想到这里,立刻下定了决心。 “行,那咱就这么定了!荷花姑娘,一千两就一千两!只不过,您可一定不能再卖给别人了!”于掌柜一脸严肃地说道。 荷花郑重其事地说道:“于掌柜放心,回头咱们把这些都白纸黑字地写下来,咱们在字据上签字画押,要是于掌柜发现柳川县里有人卖同样的药粉,只管去县衙告我!” 荷花说得认真,于掌柜才放了心。 “好,荷花姑娘真是个痛快人!”于掌柜站起身,跟面对生意伙伴一样,冲荷花拱了拱手,“容我回去准备银两,明天这个时候,荷花姑娘过来立字据,取银子。” 荷花理解,像玉容娇这样的铺子,要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得给人家一点儿时间筹备。 再说,荷花今天是自己过来的,就算今天给她一千两银子,她也不敢带在身上回去啊。 两人说定了明天立字据,于掌柜和芙蓉大娘就把荷花送出门,还雇了马车送她回永丰酒楼。 看着马车远去,于掌柜夫妻俩站在原地,都是一脸喜悦。 一个想着自己白嫩的脸蛋可以保住了,满心欢喜。 另一个则是踌躇满志,买了这个方子,玉容娇的生意就会越来越红火了! 荷花回到永丰酒楼,田大强已经醒了,田芳也在屋里,两人正说着田家大房的二儿子,也就是田二民的事儿。 这田二民今年十七岁了,约莫八九年前,他被爹娘送到县里的一家小杂货铺子做学徒,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 说是学徒,其实就是个打杂做粗活的,这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只因为大哥田一鸣读书有了点儿出息,就被田根发和田王氏以及田大壮他们送到杂货铺里干活,只为了能赚点儿钱贴补田一鸣读书。 田芳来县里也有两个月了,前不久去那个杂货铺子里看看,见田二民个子虽然长得挺高,身子骨却瘦了吧唧的,杂货铺掌柜的媳妇是个粗人,当着外人的面冲田二民也是大呼小叫的,指挥着他搬又大又沉的箱子柜子,稍不合心意就大声骂了起来。 到底是田芳的亲侄子,田芳看了实在心疼,想为田二民出头,又想起年前在田家那些糟心事,就不愿意再管大房的事情,万一管得不好,又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此刻田芳跟田大强说起这事儿来,还是愤愤不平的。 “二哥,不是我说,那个二民还真是个好孩子,看见我过去,还拦着我不让我跟那婆子吵,又拉了我出来问家里的情形,他这么多年不在家,大哥大嫂对他又那样,难为他还惦记着家里人,自己吃苦遭罪的,还让我给他爷爷奶奶捎东西……”田芳抹了把眼睛,“我问了,他说大哥大嫂之前跟杂货铺子说定了,让他做活到十八岁呢,我记着他是夏天的生日,还有三四个月就该出徒了吧,二哥,我寻思要不让他上我店里来,咋也比在那杂货铺子强。就是碍着大哥大嫂……” 毕竟是田大壮两口子的亲儿子,人家亲爹娘还没出头呢,田芳一个嫁出去的姑姑,也不好管太多。 田大强也犯愁:“听说一鸣今年夏天就要去考秀才了呢,到时候大哥大嫂会来县里吧?看他们咋安排吧,要是他们不管二民,咱们再管。” 两人正说着,才看见荷花在门口呢。 “荷花,你这丫头跑哪去了?一天也没个人影!”田芳看了她就扯她过来,“小雀儿说你去逛胭脂铺了,才多大个姑娘,去那地方干啥?你想要用啥胭脂水粉的,跟老姑说不就得了?” 荷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挨了田芳一顿连珠炮。 小雀儿就是昨天给荷花端水那个小丫头,荷花早上出门,怕田芳找不到自己会担心,就跟小雀儿说了一声儿,没想到传话传成了这样。 田大强倒是知道内情的,听说荷花去了胭脂铺,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荷花,你真去那个什么娇胭脂铺了?”田大强问道。 “嗯哪。”荷花点点头,见屋子里外都没旁的人,就把今天的事儿告诉了田大强和田芳。 “啥……你说……一千两银子?”田大强一屁股坐在炕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就连田芳也愣住了:“是啥方子啊,真能卖这么多钱?” 她在七里铺开酒楼,一年辛辛苦苦的也就赚了一千两,荷花一个方子,就能值一千两银子? 正文 第376章哪来的银子 荷花不愿张扬,微微笑着说道:“那掌柜的说了,叫我明儿去立字据呢!爹,老姑,我一个人不敢去,你们陪我去啊。” 田芳先回过神来,赶紧点头:“这么大的事儿,是得让大人陪着你。” 两个人围着荷花问这问那,直到荷花把方子拿出来,才确定这是真的,不是荷花小孩子开玩笑。 田芳真心替荷花高兴,搂着荷花不撒手,冲田大强说道:“二哥,有这么个能干的闺女,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以前她就觉得荷花能干呢,又会做菜,又认得药材的,只是这一次,荷花再次刷新了她的印象。 一千两银子啊,有这么多银子,二哥家就不用愁了! “对了,你们立字据还得找中人吧?你老姑父认得县里的管商铺的陆师爷,我去问问,能不能请他做中人!”田芳说干就干,赶紧跑出去找梁忠了。 荷花坐在炕上,看着嘿嘿傻笑的田大强,忍不住乐了。 “爹,你老瞅我干啥?” 田大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闺女就是好,谁都比不了!” 有了荷花,这一年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次日,田芳果然请了陆师爷过来,几人一起去了玉容娇胭脂铺。 于掌柜也请了一个小吏做中人,当着众人的面写了字据,签字画押,双方交付了银子和药粉方子。 于掌柜一定要请众人吃饭,大家在附近一家酒楼吃了饭,一顿吃吃喝喝下来,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荷花把银票交给田大强收好,让田大强和田芳回去,自己则跟着于掌柜回到玉容娇。 她答应了于掌柜,要手把手地教于掌柜制作药粉呢。 其实这种事并不难,有了荷花的药方,再让她指点着买什么样磨药粉和过筛之类的工具,很快就制成了细腻的药粉。 再按照制作方法上的配比,用小戥子称量,按照比例混合均匀,就做成了。 荷花做的熟了,还不觉得麻烦,对于掌柜来说就麻烦多了,要选好的药材,选好药材之后又要如何清洗晾干,接着磨制,然后还要反复过筛,毕竟是涂在脸上的东西,有一点点杂质都会影响使用的效果。 做好了药粉,又要按照不同的配比混合,再平均分配好一份一份的,最后还要注意保存问题,要是受潮结块了就不好了。 于掌柜到底是做买卖的老油条,看原来的包装只是几张普通的油纸,就专门设计了盛粉的小盒子,里面层层包装的,又防潮又漂亮,卖相一下子就上去了。 因为自己的店铺名叫玉容娇,这个美容药粉,他就命名为玉容粉。 玉容粉一做好,他立刻就放在盒子里,亲自送到郑府去,荷花见他从郑府回来一直笑容不断,猜测郑四姑娘一定给了他不少赏赐。 不过这与她没什么关系了,就像在现代,这个专利她卖了一百万,以后人家卖多少钱,都不是她的了啊。 短短几天的功夫,荷花就把药粉的制作过程全部教给了于掌柜,在于掌柜和芙蓉大娘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玉容娇。 做完了这些,荷花心情轻松极了。 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她的未来就更光明啦。 玉容娇的事情一结束,次日荷花就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便等在薛府的大门外。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家钱,薛神医上次救了梅花,欠的好几百两银子一直是她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如今手里有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来薛府还钱。 她上次来薛府,人家都没让他进门,估计去医馆也不会让她随便进去,她就算计着薛神医早上要去医馆,她可以在薛府门口等着。 等了一会儿,薛府的大门开了,出来两个门子来掸水扫地。 荷花让开地方,乖巧地在一旁候着。 那两个门子见她一个小姑娘,披着一身露水在外头等着,想是习惯经常有人来薛府求诊,也不管她,自顾自把地面扫干净就回去了。 直到天光大亮,荷花才等到大门重新开启,几个小厮簇拥着薛神医走了出来,身后还有几个丫头跟着,手里拿着各种东西。 她也顾不得自己腿站得发麻,赶紧迎了上去。 “薛大夫好。”荷花走上前行了个礼,清脆地叫道。 薛神医脚下不停,只瞟了她一眼,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荷花知道他性子冷漠,忙又追上几步,主动说明了来意:“薛大夫,我是来还您的诊金和药钱的!” 薛神医的脚步顿了顿,微蹙着眉头,目光转向她,似乎带了几分打量。 他每天要看那么多病人,哪里还记得四个月前的小荷花? 还没等荷花继续说话,薛神医身旁的一个小厮开口了。 “去去去,哪来的小丫头,就算想求我们老爷看病,也得寻个像样儿的由头啊!什么还药钱,谁不知道我们薛神医看病概不赊欠?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老爷给贵人看病!” 荷花被他挥着手驱赶,不由得急了,提高声音叫道:“薛大夫,我叫田荷花,我大姐叫梅花,去年腊月初八夜里,是郑小公子拿了帖子,请您给我大姐看病的!您救了我大姐,我一直欠着您的药钱,今天特意来还给你……” 经她一提醒,薛神医终于依稀记起来这件事。 一旁的小厮狐疑地看着荷花,后面一个大丫头走上前来,悄悄在薛神医耳边说了几句。 薛神医听了丫头的话,才点了点头:“噢,是有这么回事。” 那次是郑如松派管家拿了帖子,他在自己府里救了一个重伤小产的姑娘,他还算是有印象。 荷花松了口气,说道:“我家里穷,欠了您诊金和药钱没有付,实在对不住您,薛大夫,上次我大姐的药要多少银子?我现在给您。” 薛神医斜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送药钱?你可知道我的规矩?” 荷花忙道:“我记得呢!薛神医的诊金便要一百两银子,上次听府上一位姐姐说起过,救我大姐的时候,只一根人参就要二百两银子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忐忑起来,摸了摸怀里那一沓银票。 要是薛神医狮子大开口咋办呢?也不知道这一千两银子够不够。 不管够不够,都要先还一部分再说,她可不想欠人钱欠一辈子。 薛神医见她面色迟疑,脸上的讥笑越发明显了几分。 “那就算你三百两好了,你可有银子?”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长得漂亮可人,可看这一身穿戴,不过是个寻常的农家丫头,只怕一辈子也没见过银子吧?怎么可能会拿出三百两银子? 荷花听了却大喜过望,生怕薛神医反悔似的,赶紧掏出了荷包。 于掌柜给她的银票是一百两一张的,荷花怕不够就把银票都带来了,她在荷包里抽出三张银票,恭敬地递给薛神医。 “薛大夫,这是三百两银子,请您收下,谢谢您救了我大姐一命。” 薛神医本想难为一下荷花,没想到荷花连眼睛都没眨,果真拿出三百两银票,这让他颇为意外。 他接过银票,冲着光亮仔细看了看,见上面的印章的确不似作伪,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银子,你是哪来的?”薛神医抖了抖那三张薄薄的银票,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看向荷花的目光满是凌厉。 正文 第377章肮脏银子 这么点儿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三百两银票?! 荷花没想到他会追问银子的由来,不禁怔了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要是说实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见荷花神色犹豫,薛神医冷哼了一声,将银票一把甩在她脸上。 “若是肮脏的银子,可别给我,免得污了我的名声!”说完,他拔腿便要走。 荷花完全没想到他性子如此古怪,方才的话更不知道是如何说起,呆了呆才回过神来,立刻捡起银票追上去。 “薛大夫,你这话是啥意思啊?啥叫肮脏银子?”荷花十分生气,说话就不客气起来。 她靠自己卖方子赚的钱,咋就成了肮脏银子?! 薛神医撇了撇嘴,语气刻薄:“少跟我装疯卖傻,你大姐是因为什么受了伤,你不知道?” 上次那一家子人过来,举止穿戴看起来都是寻常的农家,这样的人家,只怕一年都赚不了几两银子,如今才四个多月,就一下子拿出三百两银票来,这钱会是从哪来的?再想想梅花的病情,薛神医不免就往其他地方想了。 古代人对女子失贞可是极为鄙视的,连带整个家族的女孩子都会因此受到影响,薛神医有这样的想法也算是正常。 荷花何等聪明,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话里的含义,小脸瞬间涨得粉红。 别人不知道梅花是因为什么受的伤,薛神医亲自给梅花治的病,他会不知道吗? 她不知不觉捏紧了小手,怒道:“薛大夫,我敬你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肮脏龌龊的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薛神医医术高超,向来备受尊崇,就连富贵人家也不敢轻易怠慢,什么时候被一个农家的小丫头指鼻子骂过啊? 几个小厮回过神来,立刻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 “居然敢这么对薛神医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爷,我这就寻个捕快过来,把这小丫头抓起来打板子!” 下人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薛神医却似乎充耳不闻,只是盯着荷花。 “哦?那你倒是说清楚,你这银子是怎么来的?若不是你姐姐赚来的,难道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薛神医被荷花骂了,却不屑与一个小丫头争吵,只是言语越发尖锐。 荷花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清清白白赚来的!” 她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啪地摔在薛神医手上:“不信你自己看!” 薛神医冷冷地瞟了那张一眼,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了。 荷花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盯着薛神医的表情。 她原本以为这个薛神医只是性子古怪,没想到他人品真是不咋地,居然瞧不起自己,还以为这银子是她和梅花靠不正当的方式赚来的呢!真是门缝儿里看人,把人瞧得太扁了! 身后几个小厮不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嘴里还冲着荷花骂骂咧咧的。 “一张纸就能赚银子?真是笑死个人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啥时候让她吃个大亏就好了!” 薛神医看了片刻,把那张纸递给荷花。 “你卖了什么方子给玉容娇?说来我听听。”他语气里虽然还是将信将疑的,却客气得多了。 荷花给他看的那张纸就是跟玉容娇签的字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于掌柜买下荷花的药粉秘方,付讫银子一千两整。 荷花还生着气呢,没好气地说道:“薛大夫是懂规矩的人,那字据都写着呢,我把方子卖给玉容娇,就再不能跟柳川县里的其他人说了!” 薛神医被顶了一句,反倒面露赞赏:“好姑娘,倒是挺讲信用的。” 荷花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那是当然!这三百两银子,你到底收不收?” 她之前对薛神医恭恭敬敬,薛神医对她不理不睬,此刻她说话夹枪带棒的,薛神医反倒换了好脸色。 “好姑娘,你那方子到底是什么?你只给我说几样就行,好不好?” 薛神医是个学医成痴的人,此刻听说荷花卖了一张药粉的方子,还是卖给胭脂铺的,可是那字据上却既没有方子的成分,又没有说方子的效验,他听了一时好奇无比,竟然对着荷花软语相求起来。 荷花从未见过他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一时间又是惊诧又是狐疑。 眼前毕竟是梅花的救命恩人,荷花也不好再冷眼相对,就附在他耳边,把几样主要药材说给他听。 薛神医不听还好,听了更是心痒难耐,忍不住就跟荷花追问起来。 荷花说这药粉可以敷在脸上,让肌肤变得白净细嫩的,薛神医联想这几样药粉的功效,只觉得眼界大开,兴奋得不行。 “这方子,是你家祖传的?”薛神医觉得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样的一个农家丫头,手里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方子。 荷花摇摇头:“我家祖上都是山里的村民,这方子是我自己研究的。” “你自己研究的……!?”薛神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小丫头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居然对草药有这么深的造诣? 荷花瞪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眼神却说明了她此刻情绪非常不爽。 她自己研究的咋啦?干啥这么吃惊啊?真是瞧不起人! 薛神医晃了晃脑袋:“要是这样啊,这方子一千两银子可是卖便宜了,这家铺子要发财了。” 荷花心里还有气,索性不理他。 薛神医还想再问什么,一旁的小厮小声提醒道:“老爷,时辰不早了,该去医馆了。” 小厮们不知道薛神医为什么忽然对荷花变了脸色,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叽叽咕咕地研究什么,可是他们知道,再不去医馆,可就真的要迟了。 来找薛神医看病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得罪了哪个都不好。 薛神医还有好多问题想问荷花,可是看看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便说道:“你叫荷花对吧?后日你有没有时间,我那天不开诊,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没空儿,我后日就要回去了。”荷花硬邦邦地说道,把银票递给他,“三百两银子,给你的药钱。” 她冷着一张笑脸,说话硬撅撅的,倒是对了薛神医的脾气,薛神医想起刚才大丫头说的话,笑呵呵地说道:“你上次不是送了不少灵芝和药材吗?那些就算是顶药费了。这银子是你清清白白赚来的,还是留着当嫁妆吧。” 荷花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敬着他他就一脸倨傲,呛着他他倒是好言好语的。 不过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她才十一岁,要什么嫁妆? 不过他不要银子,荷花也不客气了:“那就多谢薛大夫了。” 薛神医叫了身后的丫头过来:“你去叫府里备马车,送荷花姑娘回去。” 叫人送荷花回去,一是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带着那么多银票有危险,二来也是为了能认认门,看荷花落脚在什么地方。 他请她都不肯来,那他只好自己有空儿主动去拜访了。 荷花行了礼,转身就走。 薛神医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还挺有脾气的呢! 正文 第378章配不配 荷花寻思着,她来柳川县一趟不容易,又把卖药妆方子和欠薛府药费这两件大事都解决了,左右没什么事,就想着去郑府看看郑如松在不在。 到底是帮过自己大忙的人,总不能来了县里也不去人家拜访,这可是基本的礼数。 荷花怀里揣着银子,却不知道买什么礼物才好。 郑如松是读书人,笔墨纸砚肯定是不缺的,至于书籍,只怕郑府的藏书比她见过的都多,至于肉啊果子糕点之类的食物,人家肯定看不上。 荷花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借用了田芳酒楼里的厨房,自己设计着做了四样儿糕点,又找了盒子装起来,让田大强陪着去了郑府。 这次的门房换了人,并不认识荷花,听荷花是来找郑如松的,便叫了他们先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通报。 其实郑如松此时不在家,可这个门房想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小姑娘来找小公子,既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来意,不敢擅自做主,就叫人连同那盒子糕点一起,送去了二门。 二门上的婆子再把消息传给管事媳妇,管事媳妇又把话告诉给郑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春莺,春莺才进去禀报了郑夫人,又呈上了糕点盒子。 郑夫人听说又是上次那个让郑如松拿了帖子给薛神医的田荷花,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是她?她来找松儿做什么?”郑夫人问道。 春莺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她没说有什么事儿,只问问七爷在不在家,又送了一盒子糕点进来。” 郑如松是郑府最小的公子,行七,所以府里的下人叫他七爷。 郑夫人冷哼一声:“这乡下人做的糕点,也好意思往咱们府里送?” 郑夫人本不是刻薄的人,只是对荷花第一印象不好,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 春莺陪着笑道:“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这就把那盒子丢出去。” 郑夫人刚要点头,却忽然改了主意:“算了,你打开盒子,我瞧瞧。” 春莺把手里的盒子打开,奉到郑夫人面前。 郑夫人瞟了一眼,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只见里面摆了四种糕点,第一种是切得扁扁的长方形面食,烤得微微发干,里面像是夹了切碎了的葡萄干之类的干果,第二种则是像发糕一样的柔软蓬松的一团,却是浅赭色的,还散发着牛奶子的香气;第三种是一个椭圆形的像馒头一样的东西,也是赭色的,上面抹了蜂蜜,又撒了碎碎的蜜饯和芝麻;第四种则更奇怪,颜色金黄,形状圆圆的像是一个小茶盅,表皮是深浅不一的黄色,散发着浓郁的蛋香味。 她是富贵人家出身,什么糕点没见过,只是这四样糕点,她却觉得十分稀奇。 其实这是现代的西点,分别是葡萄干饼干,牛奶蛋糕,蜂蜜面包和蛋挞,郑夫人这个古代人当然不认识。 当着下人的面,她自然不可能说不认识,看了半晌才说道:“罢了,你们拿出去分着吃了吧。” 春莺开了盒盖,便闻到一股香甜浓郁的味道,惹得口水差点儿冒出来,一听说郑夫人赏了了她们,立刻笑道:“谢夫人。” 春莺收好糕点,试探地问道:“那这位姑娘,夫人的意思是……?” 郑夫人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叫春莺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春莺领命而出,把糕点递给小丫头收着,自己则径直出了二门,来到郑府大门口。 荷花和田大强父女俩等了半天,正有些不耐烦,便看见大门开了,一个身着淡青色比甲,系着白细布裙子的大丫鬟走了出来。 “你就是田荷花?”春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荷花。 荷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明明来问问郑如松在不在,为什么却是一个陌生的丫鬟出来说话,便笑着应道:“我是田荷花,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春莺扬起下巴,一脸傲气地说道:“我叫春莺,是服侍夫人的。” 郑府的大丫鬟都比寻常丫鬟多些体面,郑夫人身边几个丫鬟更是如此,连几位公子小姐都要给她们几分脸面的,所以春莺十分引以为傲。 可是在荷花看来,再牛掰的丫鬟,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所以她也没觉得春莺有什么需要她巴结的,只是出于礼貌说道:“原来是春莺姐姐,姐姐找我有事?” 春莺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是要告诉你,别有事没事就来找我们七爷,我们七爷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人中龙凤,岂是你这样的人能随便见的?你一个乡下丫头,也不知道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在春莺等人眼里,自家七爷年纪轻长得好,学问又好,那是天上的人物,哪能跟眼前这个土得掉渣的小姑娘来往? 荷花被她没头没脑地训了几句,起初还一头雾水,后来听她说得傲气十足又觉得有趣,只是在一旁笑着。 她没说话,田大强却不乐意了。 “哎,你这姑娘长得怪好的,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在田大强眼里,自家小闺女是最好的,哪能由得外人欺负? 荷花拦着田大强,不让他说话,又向春莺笑道:“我呀,自然是不配找郑小公子的。只是因为他从前帮助过我姐姐,所以我才过来,想向小公子表达谢意而已。” 郑如松上次拿了帖子给薛神医,救了梅花一命,后来郑夫人留心,叫下人打听此事的内情,春莺是郑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对这件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们七爷救了你姐姐,那是我们七爷心善!怎么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春莺想起郑夫人的吩咐,说起话来是毫不客气,“我们公子忙着呢,没空儿搭理你这样的人,你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记住没?” 荷花认真地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好的,谢谢春莺姐姐,我记住了。” 不来就不来呗,像她这样的小村姑,和郑如松的地位实在是太悬殊了,往后不来往也好,省得还被人误会要攀高枝。 荷花这么想着,就心安理得了,也不计较春莺说的话难听。 一旁的田大强还是忿忿不平的,说道:“不来就不来,有啥了不起的?一个姑娘家的,说话那么难听,还不如我家荷花会说话呢!” 春莺见荷花被自己骂得一句不敢回嘴,正得意着,听了田大强的话不由得脸一沉。 说她还不如一个村姑?简直奇耻大辱! “不想听难听的话,就别来我们府里找不自在啊!还想找我们七爷,真是自不量力!”春莺扬高声音,看荷花始终默不作声,不由得越发尖酸起来,“你不是想见我们七爷么?我给你支个招儿,让你爹把你卖到府里来做丫鬟,那不就能见着我们七爷了么?只不过啊,这府里新进的小丫鬟,都得让我调教几年,学学规矩才行!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头!” 田大强听她说得越来越难听,气得紫涨了脸皮:“你咋说话呢——” 荷花拉住田大强,笑嘻嘻地说道:“爹,有人乐意当丫鬟,就当天下人都跟自个儿一样,以为当丫鬟是多有脸面的事儿呢!咱家又不缺吃少喝,干啥要学人家卖儿卖女?人家养的丫鬟,那还不是说打就打,说卖就卖?还不如咱家养的羊啊狗的呢!这样愚蠢的人,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春莺又不傻,哪里听不出荷花是在指桑骂槐,气得直跳脚。 她待要再骂上几句,却见不少人听见有热闹,已经围了过来,她到底是内宅的大丫鬟,也知道要维护主人家脸面的,总不能在府上大门口跟人骂街。 要是犯了规矩,就算她是郑夫人的大丫鬟,只怕也是要挨板子的。 春莺只好狠狠地咽下这口气,转身进了大门。 荷花见她被气跑了,自己也不生气,悠闲悠哉地跟着田大强下馆子去了。 她干啥要生气?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嘛! 有那功夫,她还不如逛逛街购购物,想必春莺那样的丫鬟,这辈子都难得有自由逛街的机会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更愉快了。 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的荷包逛街扫货,让心情不好都难! 正文 第379章这银子,我不需要 内院,郑夫人听着春莺添油加醋地说着事情的经过,却没有发火,只是慢慢啜着茶。 “夫人,旁的话还有好多呢,奴婢通不敢跟夫人说,那些难听的粗话,没得污了夫人的耳朵!田荷花那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是个牙尖嘴利的,奴婢好言好语地劝她,她还骂奴婢什么没脸面又下贱的……奴婢被骂几句不当什么,只是丢了夫人您的颜面啊……”春莺装出一脸愤怒又羞惭的表情,不停地说着。 郑夫人主持深宅大院这么多年,什么架势没见过,只听了春莺这几句话,就知道春莺刚才是吃了亏了。 这个春莺是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她知道这丫鬟的性子,最是尖酸厉害的,没想到今日会在田荷花那个乡下丫头跟前落了下风。 想到这里,郑夫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春莺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才等到郑夫人的话。 “你吩咐下去,往后这个田荷花来了,一律不见,只说松儿不在家。若是她送了东西进来,只管不收便是。还有,松儿身边那几个伺候的丫头小厮也嘱咐几句,往后关于这个田荷花的话,一概不许在松儿面前提起。”郑夫人忽然想起郑如松曾经说过,田荷花是个卖山里土特产的,便又加了一句,“要是她送来什么山里的稀罕物儿,只管叫外院的管家应付便是。” 看刚才送进来的那几块糕点,郑夫人也约莫能猜出这田荷花是个心灵手巧的,这样心思灵透的小丫头,可不能让她打自家儿子的主意。 春莺听了,忙应了下来。 这下好了,夫人都发了话了,看往后谁还敢让荷花进来见到郑如松? 她们的小公子是何等人物,岂会把这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只要没人提起,不出几个月也就丢在脑后了。 春莺略带恶意地想着,那个田荷花不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嘴巴甜吗?看她这回怎么办? 叫她永远也看不到七爷才好! 虽然才分开几天,荷花却开始惦记上吴明了。 这可是他头一次外出求学,也不知道在书院住得习惯不习惯,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同窗欺负? 她想着那五十两束修好不容易才凑够的,也没给吴明留下什么银子,往后他的吃穿用度可怎么办呢? 此时自己有了银子,应该给吴明送点儿生活费去才对。 荷花有了正当的理由,隔日就去了白川书院。 她知道书院不能随便进的,在外头等了好半天,直到中午散学的时候,田大强才找了个书院的杂役传话进去,隔了一会儿,就见吴明快步走了出来。 “荷花!”吴明第一眼就看见了荷花,眼底都漫上一层喜色来,接着又跟田大强打招呼,“叔,你们怎么来了?” 田大强扬了扬手里的食盒,说道:“荷花怕你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们给你送点儿吃的来。” 吴明一边带他们进去,一边说道:“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们不用惦记。” 荷花见他衣裳整洁,说话爽利,精神也好,这才放了心。 “再好也不如家里呢。只不过,你是为了读书,吃点儿苦也没什么。”荷花说道。 “荷花说的是。这里的先生学问都很好,我才来了几天,就觉得受益匪浅。” 吴明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走着,一路跟他们细说书院里的事,比如早起要背半个时辰的空心书,何时吃三餐,饭食如何,书院里的藏书是多么丰富之类的话。 荷花见他神采飞扬,举止谈吐间都是在家里没有过的自信,越发觉得送他来白川书院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说话的功夫,三人到了吴明住的地方。 吴明开门进屋,说道:“田原应该是去吃饭了,叔,荷花,你们进来吧。” 荷花看了看屋子里还算整洁,没有后世男生宿舍里那种恐怖的杂乱场景,就心安了不少。 田大强把食盒放下,说道:“小明,这里哪有炉子?这饭菜都凉了,叔去给你热一热。” 吴明忙接了过来:“叔,还是我来吧。” 荷花见他熟练地把饭菜拿出来,放在小炉子上温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看得出来,吴明在外面还是很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她看了却觉得有些难过。 他才十三岁,就要独立在外面生活了。 她看看外头没人,便拿出一个荷包来,塞到吴明手里。 “小明,这是二十两碎银子,你自己在这儿读书,该吃啥就吃啥,该买啥就买啥,可别苦了自己。”荷花宛如一个小大人般地叮嘱道。 吴明一愣,下意识地就把荷包往回推:“荷花,我不缺银子,你赶紧拿回去。” 家里是什么情形,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前几天刚交的五十两束修都是荷花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为了给她凑束修,荷花被冻得大病一场,他一直内疚着呢,怎么可能再要荷花的银子。 荷花笑道:“你收着吧,咱家现在有钱了。” 一旁的田大强一脸地与有荣焉:“可不是咋地!小明,你好好念书,旁的事啥都不用操心,就算念十年都不怕!” 荷花一下子赚了一千两银子呢,这下可解决老多问题了 荷花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失笑:“爹,你说啥呢,以小明的学问,再学个几年就能去考功名了,还念啥十年啊?” 田大强这才寻思过味儿来,笑呵呵地挠着头不说话了。 吴明看父女俩喜悦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荷花,怎么了?” 吴明不是外人,荷花也不瞒着他,把卖方子得了一千两的事情告诉了他。 “所以啊,小明你就不要苦着自己了,只管好好读书,听见没?”荷花又把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塞给了吴明。 吴明拿着荷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荷花才十一岁呢,就这么能干,凭那几张药方子就赚了一千两银子,这不是把他都比下去了么? 这么优秀的荷花,以后能看得上自己么?他得更加努力,拼命读书,让自己配得上荷花才行。 他想得出了神,连荷花把热好的饭菜端过来都没注意。 荷花推了推他:“你寻思啥呢?来,快趁热把饭吃了。” 鼻端飘来阵阵熟悉的香味,是荷花亲手做的饭菜呢,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了。 吴明回过神来,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他心里有事,连平日最爱吃的饭菜都少了滋味。 匆匆吃过饭,吴明收拾好碗筷,用钥匙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荷花。 “荷花,这银子,我真的不需要。”他把两个荷包一起放在荷花手里,说道,“你看,这是我自己赚的银子。” 荷花吃惊地看着手里的两个荷包,一个是她自己的,里面装着二十两银子,另一个是吴明的,虽然没有她的荷包重,却也是沉甸甸的。 她打开荷包一看,更加吃惊了。 “这么多?这都是哪来的?”荷花想起他的前科,小脸一板,“你又去抄书了?小明,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抄书费眼睛——” 这里面装了大大小小的碎银子,至少也有十几两银子。 “没有,没有!”吴明见她生了气,顿时急了,“荷花,你听我慢慢说。” 田大强也凑过来,看见那么多银子也惊讶:“小明,你这银子是咋赚的啊?这才几天,咋就有这么多?” 吴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我只是问了问,有没有同窗要帮忙抄书……” 正文 第380章公子心里苦 之前他在村塾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他字写得又好又快,有人需要抄书的时候,就会来寻他。 他想着荷花赚钱辛苦,尤其是上次荷花病了的事,给他很大的触动,所以他想着,如果他能多赚点儿银子,荷花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书院里的同窗比村塾里多得多,又大多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他想着,帮别人抄书应该会赚得更多才是。 可是他却忘了一点,这里的同窗虽然有钱,自然都会去书铺里买书,哪有几个还需要抄书的呢。 他失望之余,却又有同窗找到他,问他能不能代写书信。 这比抄书要轻松多了,吴明自然一口答应。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吴明与同窗接触的日子虽然不多,却在短短的时间内,积累了不少人脉。 要说到为什么有人要找吴明代写书信,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白川书院名气大,自然就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弟慕名而来,哪怕学问再差,来白川书院混几天日子,回去也是吹嘘的资本。 这样的公子哥儿,大多学问都不怎么样,都是家里人寻了关系走后门送进来的,家人为了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吃点儿苦头,也了解一下人生疾苦,都选择让他们寄宿在书院。 书院虽然吃住不愁,跟家里那些丫鬟婆子一大堆的环境自然无法相比,这些公子哥儿才住了几天就叫苦连天,纷纷要写信给家里的女性长辈,寻求母亲及祖母的庇护。 可自打一位写信回家诉苦,却被父亲赶过来臭骂一顿,还当众挥舞着那封诉苦信,说他写个信都错字连篇,一定要在白川书院好好住上几年,改头换面才许回家的事情发生之后,众多公子哥儿们人人自危,毕竟大家水平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敢保证写信回家,会不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不写信是要继续吃苦的,写信可能要吃更久的苦,于是公子哥们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找个学问好的同窗代写书信,那不就两全其美了? 于是,吴明的创收之路就这么开始了。 吴明虽然年纪小,学问却好,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仿个颜体宋体都是漂亮非凡,这些都是平日里常练的字体,又看不出是仿写的,所以短短几天内就接了好几封代写书信的任务。 吴明利用自己丰富的学识,写个家信引经据典,声情并茂,连要求他写书信回家的公子看了都感动得泫然泪下,坚信自己在书院里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迫切需要家人的拯救。 没办法,公子心里苦啊。 书信写得好,效果自然就好,效果好了,公子们出手自然就大方,这个二两那个三两的,几封信写下来就挣了这么多银子。 荷花听了吴明的发家史,只觉得哭笑不得。 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啊! 吴明见她还虎着脸不说话,讪讪地笑道:“不光是书信,他们还跟我说,往后让我帮忙题个诗词,写个扇面条幅什么的,他们要拿去参加文会,还要送人……这些都是有润笔费的。” 他算着,这些都是小活计,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得的回报却很丰厚,至少他能赚够自己的束修和生活费用,不用再花荷花的银子了。 荷花无奈扶额,片刻才正色对吴明说道:“小明,这种事你不必做的。你现在才十三岁,要是做惯了这种事,肯定会耽误学业,那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她在前世见过太多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儿,可不想让吴明这么小就走上歪路。 吴明一惊,忙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这几日我都在读书呢,你看,这是我每天写的字,还有给自己的订的功课,荷花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耽误学业的。” 荷花看他的本子上写着每日要做的事,写几张字,背几页书,先生安排的功课,都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上,就连枕边也放着书,显然是临睡前还要读的,心底不由得就软了几分。 他有多刻苦,难道她还不清楚么? 说到底,他这么努力赚钱,还不是能让自己轻松些? 荷花放缓了语气,轻声说道:“你记得就好。” 听着外头响起了学子们的脚步声,荷花站起身来:“你该去上课了吧?我们也先回去了。” 田大强拿起食盒,也说道:“小明你别太辛苦了,缺啥少啥的,只管叫人捎信回去,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啊?” 荷花想起一件事,忙又说道:“对了,我在老姑那儿放了一百两银子,你要是急用,就去县里找老姑,永丰酒楼,你记住啊。” 吴明不愿违逆她的好意,点头应允:“嗯,我记住了。” 荷花和田大强又嘱咐了好几句,才不舍地离去。 吴明站在书院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荷花来了又走了,他这心里就像是满了又空了。 除了空,还多了一丝不明的东西。 荷花赚了那么多银子,他可要加倍努力,不被她落下才行! 白川书院位于县郊外,等荷花和田大强回到县里,天已经开始黑下来了。 田芳正在吩咐小雀儿去把各处的灯点起来,见荷花回来忙迎了上来:“荷花,你咋才回来呀!” 荷花听田芳的语气像是带着几分埋怨,不由得疑惑起来:“老姑,咋地了?有啥事啊?” “可不是有事儿么,还是大事儿呢!”田芳拉了荷花过来,劈头问道,“你是咋认识薛神医的?” “薛神医?”荷花更听不明白了,“我是认得他啊,咋了?” 看荷花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田芳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还咋呀咋了的问,刚才薛神医来我这儿找你呢,就刚才!你说你这丫头,一走走一天,也不说早点儿回来,薛神医等了半天不见你,只好回去了。” 田大强闻言也愣住了:“你说啥?薛神医来找荷花?” 这真是怪事儿,荷花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薛神医怎么会主动来找她? 看田芳捶胸捣足的懊悔样子,荷花又是好笑又是奇怪:“薛神医来找我?他找我干啥?说没说啥事儿啊?” 田芳摇摇头:“薛神医是啥样儿的人,咋会跟我说话啊?荷花,薛神医找你到底因为啥事啊?还有还有,你是咋认识薛神医的,快跟老姑说说!” 她在县城的日子虽然不长,却也听说过薛神医的名头,谁不知道薛神医是县里的名人,却因为性子古怪,连寻常的官吏乡绅都不肯结交的,荷花居然入了他的眼,还主动来酒楼里找荷花,这可让田芳十分意外。 田芳这个激动啊,要是能搭上薛神医这个关系,那往后酒楼的生意更好做了。 可是激动之余,她也奇怪,荷花是咋认识薛神医的呢? 荷花想了想,寻思田芳也不是外人,就把救治梅花的过程告诉了田芳,田芳听得又是心疼梅花,又是对薛神医的医术充满崇拜。 “过年那时候,我们送到薛府一些药材做年礼,其中还有灵芝啥的,兴许他是为了买药材吧?”荷花想到薛神医那天说用药材抵诊金和药费的事儿,寻思可能是薛神医觉得她卖的药材好,就想再买点儿。 “哎呀对了!”荷花顺势就想起那天薛神医对玉容娇那张方子的兴趣,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他肯定是为了那张药方!” 正文 第381章离去 当时她告诉薛神医那张方子的几样成分的时候,薛神医就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还要她去他府里找他呢,她当时正在气头上,直接就给回绝了,没想到薛神医居然就追到田芳这儿来了。 荷花皱着眉头想,要是薛神医揪着这个方子的事儿不放,还真是麻烦。 田芳和田大强也知道那方子值一千两银子呢,不禁面面相觑。 “薛神医那样身份的人,会惦记荷花你那个方子么?” 荷花摇摇头:“他不一定是惦记能卖多少银子,只是从医的人,难免都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 像薛神医那样古怪的人,十有八九更喜欢钻牛角尖,搞不明白的东西,就非要搞明白才行。 荷花想到这里,便说道:“爹,县里的事儿都办完了,咱明儿就回去吧。” 田大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自然也对富贵人家敬而远之,生怕惹了麻烦。 “行,咱明儿就回家!”出来好几天了,他也想家里的媳妇孩子了呢! 田芳知道这事儿不好处理,也就不留他们了:“那行,明儿让家里的马车送你们。” 如今酒楼还没正式开张,她家的马车闲着,送田大强他们一趟也不耽误事儿。 晚上田芳忙着给荷花爷俩收拾东西,又拿了各种布料补品之类的给周氏和小六小七,又给梅花几个姐妹带首饰头花啥的,忙得不亦乐乎。 田大强一个劲儿地推辞,可是田芳哪里能容人拒绝的,一张嘴噼里啪啦地说了半天,把田大强堵得连客套话都说不出来。 再说田芳说得也有道理,再有三四个月梅花就要嫁人了呢,她这个做老姑的,给侄女儿添点儿嫁妆也是应该的。 荷花倒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想看着田芳把酒楼正式开起来再走的,可是招惹上了薛神医,她要是不走,只怕田芳这里更麻烦。 倒不是她把薛神医想得有多坏,只是薛神医这样的人,如果达不到目的,只怕时不时就会过来,田芳这酒楼还没正式开张呢,本来就有泼皮无赖盯着,要是经常见薛神医出入,指不定外面又要传什么闲话,要是说他们酒楼有人生了重病甚至瘟疫啥的,往后谁还敢来吃饭啊? 荷花又不能骂薛神医,他毕竟是梅花的救命恩人,再说这人又不是有什么不良的念头,只是对那张玉容粉的方子感兴趣罢了,可是荷花跟玉容娇签了合同,不能把方子透露给别人,薛神医非要问这个方子,这不是让荷花为难么? 所以荷花觉得,还是自己走了最干净利索。 次日一早,荷花和田大强跟田芳告了别,上了马车。 荷花寻思自己来一趟县城还没买什么东西,又算计着这个时辰,薛神医应该在医馆里诊病,更何况自己坐了马车也不用怕人看见,就让车夫拉着自己去逛街。 虽说田芳给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可是荷花家里人多,还有两个小的,小田村又没个买东西的地方,连货郎都是十天八天才去一次的,所以荷花一来到县里,就想着买些零七八碎的日用品。 周氏生了两个孩子,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荷花惦记着她的身子,先去买了许多补品和食物。 眼瞅着要四月份了,天气热了,家人的换季衣裳也要做起来了,荷花又买了很多布料,再加上田芳送的,估计给家里每人做个两三套是够了。 再有小六小七要用细棉布的料子,梅花的嫁妆布料更要挑好的,所以买布料又花了不少时间。 至于其他的东西就更多了,要在后山种的各种粮食和菜种子,还有各种农具,荷花见有果树苗高兴得不得了,每样都买了不少。 如今家里有后山了,再多的果树也种得下。荷花想象着过几年就能吃上自己家种的果子,心里美滋滋的。 买完了必要的东西,荷花又去了首饰铺和杂货铺等铺子,给三个姐姐的头花簪子,各种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品,自然也少不了小六小七的虎头鞋和拨浪鼓等玩具。 她现在有银子了呢,当然要花在家里人身上。 虽然荷花买东西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是这么一圈买下来,半天也就过去了。 幸好有田芳家的马车,这些东西都能装得下。 买完东西时辰已经不早了,荷花叫田大强请车夫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又买了些糕点路上吃,匆匆上了路。 他们启程晚,虽然车夫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还是天黑的时候才到了七里铺。 再往里就是山里了,他们当然不能趁黑赶路,荷花想着临走之前,田芳托自己来七里铺的永丰面馆看看,便叫车夫直接去了永丰面馆。 “哟,是二舅爷和荷花姑娘来了,快请进!” 田芳和梁忠不在七里铺坐镇,自然要把这边的生意托付给信得过的老人,以前荷花经常过来,所以店里的掌柜伙计都认识他们,看他们一进来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刚过了晚饭的时辰,荷花见馆子里还坐着几桌客人在吃饭,笑道:“大家伙都忙着去吧,我们又不是客,可别耽误了生意。” 她说得有理,众人就散了,只留下一个姓牛的掌柜招呼荷花。 这个牛掌柜是梁忠家里的下人,因为他忠诚可靠,又是多年的人了,所以梁忠两口子在离开之前,提了他做管家,让他做永丰面馆的掌柜。 都是自家人,牛掌柜对待荷花自然格外热络,毕竟要是没有荷花的点子,这里的生意不可能这么红火,他也就不可能做这个大掌柜了。 “二舅爷,荷花姑娘还没用饭吧,楼上有雅间,您二位先上去坐着歇会儿,我叫厨子做几样儿好菜。”牛掌柜带着他们上了楼,又去了厨房。 等他回来,荷花便问道:“牛掌柜,最近生意咋样啊?” “托姑娘和二舅爷的福,店里生意还好。”牛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尤其姑娘教我们做的那个香菇肉炸酱面,卖得最好了,平日里能卖几百碗,要是赶上大集,有时候能卖一千来碗呢!” 荷花吃了一惊:“能卖这么多?那你们做得过来么?” 七里铺也就算是个小镇的规模,一天能卖一千碗面条的确是很多了。 牛掌柜如实地讲给荷花听:“要是现做肯定来不及,咱们这儿的厨子和伙计都是赶早做个几大盆的香菇肉酱,到时候直接浇在面上,做起来方便得很。咱这炸酱面味道好,做得又快,十里八乡来赶集的都乐意来吃,卖得好着呢!” 荷花在心里算了算账,如果按照牛掌柜说的,这炸酱面做得快,翻台率就高,一桌接一桌地吃下去,一天卖个一千碗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来七里铺赶集的人很多都是一大早上空着肚子来的,过来摆摊的来得更早,干了大半天的活,赶了半天的路,谁不想吃碗热乎乎的面条啊? 再说只要来吃饭,就有免费小菜,一个人平均花个几文钱,又有面又有小拌菜花生米的,还有免费茶水,回头客自然越来越多。 像牛掌柜说的这种方式,算是批量生产,人工和成本都比较低,薄利多销,利润还是很丰厚的。 荷花算清楚便放下心来,又问道:“那还有什么卖得好啊?” 她想多打听一下市场,这样到县里也好给田芳一些建议。 正文 第382章两清 牛掌柜想了想,说道:“其他的都差不多,只不过……” 他顿了顿,才笑道:“就是荷花姑娘做的那个火腿菌菇面,虽然卖得贵了些,可有些身份的人都爱吃,算下来也不少赚呢。” 荷花听了微微一笑,七里铺这里算是个附近几十个村子的中心,有些家境好些的人也吃得起这个菌菇面。 她正要再详细追问,却听牛掌柜继续说道:“尤其那位郑小公子,这两个月隔了几天就来一次,每次来必点这个菌菇面,咱们这儿的那些酸秀才啊风流才子啊,都跟着他学,这阵子咱们的菌菇面都不够卖了。” 郑小公子?郑如松? 荷花一愣,瞬间忘了自己想要问的话。 郑如松有那么爱吃这个面吗?还每次来都点? 她想起上次见面,自己曾经答应过要给他做面吃的,可是接下来发生好多事儿,她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提来七里铺了,这事儿就给搁下了。 这是荷花失信了,她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可是转念一想,她去县里的时候也去问候过郑如松了啊,还被他们府上的大丫鬟骂了一顿呢,这就算两清了吧。 荷花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牛掌柜,要不这样吧,这个菌菇面呢,每天限量供应,就只卖二十碗,只是要做得越发精细才好。” 牛掌柜也管了一段时间生意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笑道:“荷花姑娘这招儿好,明儿我就去外头挂上牌子。” 这菌菇面的顾客群体与大众群体不一样,都是些附庸风雅向郑如松学习的人,或者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喜欢装13的人,这种人的心态是只要是好东西,那花多少银子都值,要是限量版的,那就更要抢破头来买了。 再说这个菌菇面本来做法就复杂,又费材料又费人工,这样一天只做二十碗,省下来的人工可以去做其他的菜,利润也不会少。 荷花想起来一件事,忙又叮嘱道:“要是郑小公子来,可不要说什么限量的,不管他什么时候来,都要给他做。” 这个面还是他给带火的呢,荷花自然不能亏待他。再说郑如松帮了自己那么多,给他一点儿特权也是应该的。 牛掌柜忙不迭地答应:“这是自然,荷花姑娘放心便是。” 这时候饭菜端上来了,牛掌柜坐在下手,陪着他们吃了饭,荷花他们累了一天,吃过饭早早就去休息了。 荷花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次出来,她办成了不少事,可也真是累坏了。 明天就要回家了,想想还真是激动呢。 从七里铺往小田村赶,那就快多了,他们又坐着马车,第二天早上荷花起早了些,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家。 虽然才离家几天,家里人看见他们都十分亲热,周氏和梅花抱着孩子迎出来,翠花拉着荷花问长问短,杏花跑前跑后的,又说挤羊奶,又要捡鸡蛋,要给荷花和田大强做早饭吃。 就连黑风也围着荷花蹦蹦跳跳的,一副亲热不已的样子。 在院子里头,荷花不好说什么,只说些一路平安的寻常话,等打发走了田芳家的车夫,众人进了屋,荷花才寻了个机会,把卖方子得了一千两银子的事儿说了。 周氏和翠花她们都是平常农户的女子,别说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十两二十两的都觉得是一笔巨款,一千两银子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几人听了都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氏回过神来,就去看田大强:“他爹,荷花说的是真的?” 田大强笑呵呵地说道:“咋不真呢?千真万确!” 在县城住了几天,田大强说话都学得文绉绉的,就是有点儿四不像。 周氏得了田大强的准信,惊得站不住,软软地坐在炕上,手里下意识地搂紧了小六。 翠花和梅花你看我我看你,都是震惊无比。 “荷花,就你年前研究的那几张纸,卖了一千两银子?”翠花想起荷花之前一直憋在屋子里写写画画,还有让她们姐几个儿糊在脸上的药面糊糊,有些回过味儿来了,可是还是不敢相信。 荷花笑嘻嘻地竖起一根手指:“是一张纸,我还有好多方子没卖呢!” 周氏一听这话,赶紧放下孩子,抓住了荷花的手:“荷花,好闺女,你可别再卖了,这钱太多了,娘怕呀!” 周氏不是贪心计较的人,一听见自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钱,第一个念头不是激动兴奋,而是担忧。 荷花才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去了县城一趟就带了一千两银子回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得咋想啊? 周氏是安分守己的人,只想着平平淡淡地过自家的小日子,她可不想出什么风头啊! 荷花笑着说道:“娘放心,我都想好了,我本来是想赚点儿银子,把薛神医的诊金和药钱还了,可这回去还钱,薛神医说上回咱家送了不少灵芝之类的药材,就顶得过药钱了呢,说啥也不肯收。既然这样,这些银子咱就分几个地方存起来,给三个姐姐置办嫁妆,往后供小明和弟弟读书,都用这些银子,往后咱家就好好侍弄后山那块儿,娘说好不好?” “好,好!你说啥都好!”周氏没想到荷花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沉得住气,还能把往后的事儿料理得周周全全,又是欣喜又是宽慰,“荷花,你真是咱家的福星啊!” 她的小闺女,咋就这么能干呢? 梅花几个听说小妹妹把自己的嫁妆都算好了,三人的脸色各个不同,梅花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此刻羞得不行,翠花则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荷花的额头嗔她尽想着嫁人的事,杏花则是高兴不已,憧憬着说以后可以用自己的嫁妆换很多美食,遭到了姐姐妹妹们的一致鄙视。 周氏又叮嘱姐妹几个,家里赚钱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到外头去,翠花她们都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哪能不知道村里人都是什么德行,尤其是老田家那帮人,之前他们看见自家卖点儿药材都眼红的不行,要是知道他们家有这么多银子,不得把他们家砸了抢了啊?所以姐妹几个异口同声,齐声说绝不能炫富。 荷花又把他们在县里买的东西拿出来,给周氏和三个姐姐买的布料和胭脂水粉,其中自然少不了荷花心心念念许久的澡豆子和香胰子,包括牙粉之类的,特意拿出来跟周氏她们显摆一番,还有给小六小七买的各种玩具,日用品,还有种子树苗啥的,家里人看见这么多礼物,还有种地的东西,都高兴得不行。 这日子过得多好啊,还有那么大一块后山,往后家里吃吃喝喝,还有家常日用,都指着这块后山了呢。 这边小七哭了起来,周氏忙抱起来给孩子喂奶,一边喂奶一边跟田大强商量,这天气已经彻底暖和了起来,得赶紧把后头的菜地开出来,山上的冻土层也化开了,该找人上山去挖池塘开荒地,把各种粮食种下。 正文 第383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因为这是头一年,虽然山上土壤肥沃,可还算是没开垦的生地,田大强和周氏就商量着,先种几亩苞米和地瓜豆子之类的,又省心又高产,还能把地养熟了。剩下那些秸秆,又能烧火又能喂羊,草木灰还能肥田,都是好东西。 反正现在家里不缺钱了,粳米小米等其他粮食买着吃也没什么,之前家里没有地,不都是一直是买着吃的么? 他们商量这些事,荷花不懂,就看着翠花拉着梅花翻动着那些布料,说着哪些给梅花做嫁衣,做贴身衣服做被褥的事儿,把梅花羞得不行,姐妹俩叽叽咕咕地笑闹着。 正看得有意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她回头一看,只见是三姐杏花。 杏花扑闪着大眼睛,把自己的零食匣子递给荷花:“荷花你饿了吧,吃点儿东西吧。” 她本想去做早饭的,可是荷花和田大强说在七里铺吃过了,此刻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着唠嗑,她也舍不得离开。 别人不知道,荷花却是知道的,自从上次周亮把杏花的零食匣子一扫而空,杏花可是把这东西看得死紧,如今拿出来实在是大方。 荷花也不客气,笑眯眯地拿起来就吃,她起了个大早往回赶,此时还真有点儿饿了呢。 杏花看着她吃,也不心疼,反正小妹子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好吃的,这匣子就算是吃空了,还可以添新的嘛。 杏花一边看着荷花吃东西,一边跟她八卦着村里的新鲜事儿。 “荷花你还不知道吧,你和爹走的这几天,村里可有件大笑话呢!”杏花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兴奋地两眼放光。 “啊?啥事儿啊?”荷花费力地咽了一口糕点,拿起茶碗来喝了口水。 杏花津津乐道地说道:“你知道那个王驴蛋吧?” “知道啊,他咋了?”提起王驴蛋,立刻引起了荷花的注意力。 杏花嘻嘻笑着说道:“那个老光棍子,总算有人来提亲了!只不过……”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荷花焦急的眼神,才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是大田村的田大丫!” 这个田大丫可是远近闻名的泼妇,跟她爹田秃子一样都是恶名在外,所以杏花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荷花听了这个劲爆的消息,嘴里的糕点差点儿没喷出来。 “你、你说啥!?” 田大丫和王驴蛋?这怎么可能!? 在她离开小田村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啊! 之前教训王驴蛋,是她和吴明偷偷设下的计划,旁的人他们谁都没告诉,连家里人都不知道,所以这会儿荷花听说田大丫要嫁给王驴蛋,比任何人都震惊。 杏花很是满意荷花的反应,兴致勃勃又不无鄙夷地说道:“依我看哪,这俩人倒是挺般配,荷花你知道年前大田村那事儿吧,就是闹老虎那回。” 荷花知道杏花说的是什么,因为年前年后的,大田村附近山上有老虎出没,大田村的村民们十分惊慌,村里几个有名望的人就组织了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想去山上打虎,就算打不着老虎,一群人在山上吆喝几天,把老虎吓跑了也好。 他们村里的田秃子听说了这事儿,就主动请缨,拍着胸膛说自己肯定能抓住老虎,给村里人除了这一害,大家伙寻思他是个屠户,比寻常的人自然更是勇猛凶狠,都信了他的话。 田秃子就趁机说,要抓老虎得用诱饵,老虎不吃死物,必定要活猪活羊这样的大牲口才能引出来,村里人凑了些钱,又有几户人家出了活猪活羊送到他家,谁知道东西和钱送到了,这田秃子就装起病来,猪羊等都被他和他闺女田大丫趁着天黑偷偷给杀了,卖肉又得了不少银子。 村里人气不过,三番五次去催他打老虎,田秃子寻了各种借口推不去,最后几次连面都不露,村民气得在他家院子外头跳着脚骂,被田大丫挥着杀猪刀骂跑了。 就因为这事儿,田秃子他们父女俩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名声都传开了,吴明也是在村塾里听小泥鳅他们说的。 荷花知道这事儿,要不然她也不会和吴明商量着设计王驴蛋,古代女子的名声可是很宝贵的,要不是田大丫实在是恶名在外,荷花也不会做这种败坏人名声的事儿。 再说,田大丫那样的女人肯定不会吃亏的,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人,狗咬狗才好看呢。 这不,现在两家咬得更欢了。 自从王驴蛋来家里提亲不成,他就成了荷花全家人的公敌,杏花提起这事儿来满脸都是解恨的表情。 “田大丫和他爹带着一群人来的,连咱们村长爷爷都给叫出来了,说啥王驴蛋调戏她,必须得负责,要不就赔二十两银子,要不就得娶了她。” 这个提亲方式还真是特别,也就田大丫父女俩干得出来。 那个王驴蛋,三十大几了还跟哥哥王狗蛋住在一起,平日里好吃懒做的,连哥哥家的地都不乐意帮着种,别说二十两银子,连二钱银子都没有。 再说,上次王狗蛋家的来提亲,反而被田大强砸破了自家大门,这事儿都是因为王驴蛋,所以王狗蛋家的此刻恨死了王驴蛋,别说他们没银子,就算有,也不可能替王驴蛋出这个钱。 所以经过几天的吵闹,王驴蛋不得不跟田大丫订了亲。 可这订亲又跟别人家不一样了,王驴蛋老光棍一个啥也没有,让他出聘礼的钱都没有,田秃子和田大丫一锤定音,叫王驴蛋当了上门女婿。 荷花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结局差点儿笑成内伤。 这下好了,王驴蛋终于得偿所愿,娶上媳妇了。 只不过,给田大丫当上门女婿,他以后的日子可就不一定好过了。 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今年春天来了几次倒春寒,天气比往年冷了些,到了三月底就一下子热了起来,底下的冻土层终于化开了,所以田大强他们从县里回来,便赶紧抓紧时间种地。 今年家里多了后山,开荒的任务就重了许多,家里只有田大强一个成年劳动力,所以家里人都闲不住,能出力的都去干活了。 虽然累,可是心情却好,每天干着活看着这一大片生机勃勃的后山,寻思这么大的地方都是自己家的,这日子过得多有奔头啊。 这一日,田大力来了。 “三叔,你咋来了?我三婶他们呢?”荷花刚洗了尿布,正在院子里往绳子上挂着晾晒,看见田大力忙笑着过来打招呼。 “你三婶和三金他们都在家呢,这不我家刚种完地,他们几个也累了几天了,我让他们在家里歇歇。”田大力也是个疼媳妇孩子的,最近村里忙着春耕,连村塾都放了假了,四九小小年纪也跟着起早贪黑地干活,田大力怕把他们娘三个累坏了呢。 周氏闻声也和梅花抱着孩子出来了:“他三叔来啦,家里的地都种好了?” “嗯哪,都整利索了。”田大力上前逗了逗两个孩子,“这俩小子,越长越白胖了,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啊。” 小六小七如今才两个月大,跟刚出生的时候相比已经胖了许多,荷花记得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六有四斤多,小七还不到四斤呢,如今两个都有八九斤了,又白又胖,特别招人稀罕。 正文 第384章劲爆的消息 周氏年纪大了,又带着俩孩子,亏得荷花天天各种肉汤补品的催她喝着,再加上天天羊奶不断,奶水旺得很,俩小子吃着营养丰富的母乳,自然茁壮成长。 田大力聊了几句孩子,便问道:“我二哥呢,没在家?” “在呢。”周氏往后面指了指,“我们寻思在后院子开块儿菜地,自家种点儿菜呢,你二哥正在那儿钉栅栏呢。” “噢,二嫂,那我去后头找二哥了。” 荷花见田大力来了,就猜测他可能是找自家爹有事,提前拎了水壶和毛巾在一旁等着,见田大力这么说,笑道:“三叔,我正要跟爹他们送水去呢,咱一块儿去啊。” 田大力看荷花这么细心体贴,笑着想摸荷花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荷花真是个好闺女呢,二嫂,你跟二哥真有福气。” 荷花过了年都十一岁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对待,再说,荷花聪明着呢,早就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娃娃了,田大力想着自家赚钱也多亏了小荷花,对她就不免多了几分尊重。 荷花和田大力去了后院,见田大强和翠花杏花正在扎篱笆,荷花便叫道:“爹,二姐三姐,三叔来了,来喝口水歇会儿吧。” 正值晌午头,虽然这时候还不是夏天,太阳已经很大了,田大强等干着活也是累得直冒汗。 田大强向来心疼闺女,荷花小,梅花又要出嫁了,不好让日头晒黑了,说啥也不让几个闺女来帮忙,还是翠花怕爹一个人忙不过来,非要拉着杏花来帮着干活,即使这样,田大强也把重活累活都自己抢过去了,翠花和杏花只打打下手就行。 田大力看田大强手里的活还没干完,就上去接了过来:“二哥,你先歇会儿去,这点儿活我来干。” 田大强也是累了,就没客气,接了荷花手里的碗喝了大半碗,拿起毛巾来擦汗。 “大力,你咋来了?地里的活干完了?” “嗯哪,我家就那么几亩地,又有牛,几天就干完了。”田大力手里活不停,说明了来意,“我就寻思二哥你刚买了后山,活肯定多,就来问问你,要不把我家牛赶过来,给你家把后山那几块地开了。” 田大强买了后山的事,村里人都知道,田大力自然也不例外。 开荒可是很辛苦的,田大强家又只有田大强一个壮劳动力,田大力惦记二哥家,干完自家的活就过来问田大强要不要用牛。 田大强这几天正琢磨这事儿呢,听田大力主动提起,便笑道:“那敢情好啊,我倒想问你借牛呢,就怕如今春耕,你们家里也忙不过来,就没好张这个口。” “嗨,咱哥俩谁跟谁啊,二哥你还整这么客气。”田大力说的是真心话,要不是有田大强和荷花帮衬着,他家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哥俩说了几句,田大强忍不住问道:“大力,你把牛借给我,那爹娘和大哥那儿咋整啊?” 虽然如今田大强一家跟老田家那边几乎不来往了,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娘,田大强还是惦记那头的。 田大力听到他问起这个,脸色变得有些沉重,放下了手里的榔头。 “二哥,你还不知道吧?” 田大强之前去了县里,回来几天又一直在家里干活,还真不知道外头出了啥事。 “咋地了,爹娘身子不好了?”田大强看田大力的表情,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没有。”田大力忙说道,“娘还是老样子,爹还好些,就是开春的时候犯了咳嗽病,也没啥大事。” 田大强听说老两口身子都没啥大毛病,才放下心来:“那是啥事儿啊?” 田大力叹了口气:“如今咱们几个都分出来了,家里没那么多人干活,爹娘那十亩地种不过来,年后就租出去了。” 田大强点点头:“这样挺好,爹娘岁数大了,不种地还能省点儿心,粮食不够吃的话咱们几家送点儿就是了,再说不是还有大哥他们一家么?” “别提大哥他们了,真是……”田大力一脸的愤愤不平,转念想起那到底是自己大哥,又当着荷花几个闺女的面,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转而说道,“眼瞅着都快四月份了,大哥家地里还啥也没种呢,我前几天不放心,就去问问大哥,谁知道……唉,我去的时候他家正闹着,大嫂和那个何春又打起来了,这回连娘都管不了,这俩娘们儿在院子里又打又骂的,实在不像个样子,招了全村的人都去看热闹……” 田大力想起那天的情形,皱着眉头叹气。 虽然他没细说,荷花却很容易想象到蒋氏和何春对打的情形,她可没少见过蒋氏和焦氏打架,知道蒋氏最常用的招数就是撕领子掀衣服,那何春又是抢了自家男人的狐狸精,蒋氏怎么可能放过她。 荷花想起后世里网上有不少这种正室当街扒小三衣服的视频,一时脑补得十分精彩。 田大强也知道田大壮那一妻一妾闹得实在不像话,作为男人自然不好八卦这些女人家的事,也不禁有点儿替老田家发愁。 没想到他还没发表出自己的意见,就听见田大力又说出一个劲爆的消息。 “我听人说,大嫂要卖了自家的地呢,二哥,你说这事儿可咋整啊?” 这田地可是农村人生活的根本,田根发老两口的地都租出去了,要是大房的地再卖出去,他们往后可吃啥啊? 田大强一惊,忙追问道:“你说啥?大嫂要卖地?这是为啥啊?” 田大力钉着手里的栅栏,闷闷地说道:“听人说,大嫂是为了给一鸣去县里考秀才凑路费,可去一趟县里,也不至于卖地吧?” 大家都不傻,又都是知道老田家是什么状况的,听到这事儿都沉默了下来。 头前田芳把大房的地契给了蒋氏,应该是为了让蒋氏有个依靠,可是田大壮和何春搞在了一起,田王氏又帮着何春骂蒋氏,蒋氏能不寒心么?在那个家里,蒋氏唯一能倚仗的,就是儿子田一鸣了。 田一鸣今年六月就要去县里考试,看老田家的情形,日子过得应该不咋地,蒋氏要卖地,一是为了给田一鸣凑路费和打点,二来只怕也是为了报复田大壮。 难怪老田家闹成那样,难怪田大壮家里连地都没种,都要卖出去的地了,还种它干啥? 只不过这都是大房的事儿了,如今田大强和田大力说起来,也是替他们烦心,老田家那样的情形,他们作为分出来的儿子,能咋帮啊?只怕连劝都不好劝的。 到底是亲兄弟,田大强和田大力听说了这事儿,不免都跟着糟心,可是对田大壮又实在同情不起来。 当初分家的时候,田大壮可是分到了老田家的屋子,还有四亩地,更别提将来田根发两口子那十亩好田将来也会是他的,他作为大房,可是得了最多实惠的。 这么好的日子,他偏偏不好好过,由着蒋氏气瘫了田王氏,又寻摸上了田芳送来伺候田王氏的何春,如今家里闹到这个地步,能怪谁啊? 田大强和田大力唏嘘了几句,又问起田大志,说到田大志,田大力更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正文 第385章买地 “别提那小子了,挺大个人了一点儿正事儿也没有。这一冬天不是在这家喝酒,就是在那家赌钱,前几天我路过他家地头的时候看了,也是啥也没种呢,我寻思他家是不是有啥事,就去他家瞅瞅。”田大力想起在去田大志家的情形,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进屋,差点儿没把我熏死,屋子里烟熏火燎的啥也看不清,我还寻思着火了呢,刚喊了两声他媳妇就冲出来了,一把把我推出来,说什么坏了她做法,我瞅老四媳妇那样儿,倒像是中了邪似的,找老四又找不着,只好回去了。” 田大志没在家,田大力自然不好跟弟媳妇单独在一起呆着,再说听焦氏那样儿也怪吓人的,正常人应该都是避之不及。 田大力看了这三个兄弟一家,就田大强一家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这才要把牛借给他们家使唤。 说完了老田家的事儿,田大强他们也歇得差不多了,荷花见剩下的活没多少了,就叫杏花和翠花跟自己回去,帮着烧火做饭。 等田大强和田大力把篱笆扎完,正好出来吃顿热乎乎的酒菜。 前几天荷花从县里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随便做点儿家常菜也是很丰盛的,田大力和田大强哥俩好好喝了一顿,临走的时候,荷花又给田大力带了几块布料,说要送给三婶田徐氏的,给三叔家里人做几件衣裳,还有给四九带的几本书和纸笔,再加上周氏和翠花腌的鹅蛋和鸭蛋,塞得田大力满手都拿不住了。 田大力百般推辞,却不过他们一家人的盛情,只好拿了东西,说好明儿就把牛赶来,和三金四九一起来把后山开垦出来,就回家去了。 有了田大力家的牛和三个男子劳动力,后山开荒的事儿就不用那么发愁了,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 荷花回到屋里,寻了个空子,跟田大强和周氏商量:“爹,娘,大娘要卖地,要不,咱把那四亩地买下来?” 荷花自从听见田大力的话,就在琢磨这事儿了,记忆里老田家这些地都算是不错的,位置也好,要是买下来应该挺划算。 田大强和周氏没想到她会说这话,闻言都愣住了。 翠花在一旁收拾碗筷,听见荷花的话,抬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荷花,你为啥要揽这破烂事儿啊?将来要是被人知道,好了坏了的,咱家都落埋怨!” 周氏也说道:“你二姐说的话糙理不糙,娘算是看开了,老田家那边儿的事儿,咱家还是少沾。” 田大强则想得深远些,皱着眉头说道:“荷花呀,爹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可这事儿,咱家不好出面啊。到底是你大爷家的地,要是咱家买下来了算是咋回事?你要是想帮着一鸣,爹想个法子,偷摸帮衬点儿就算了,别这时候去买他家地,好像趁人之危似的。” 田大强如今是一家之主,越来越肯动脑子了,看事儿也明白许多。 荷花见大家误会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哭笑不得:“爹娘,二姐,我不是那意思……” 真当她是白莲花啊,还帮衬老田家,就田王氏和蒋氏那帮人,她才不会有那个好心。 “我是寻思着,大爷家那四亩地可是好田,如今眼看着要过春耕了,估计也不好卖,咱压压价,说不准能捡个便宜。”荷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翠花听她说不是要帮衬老田家,这才有了好脸色,可还是奇怪:“买那田地干啥?咱家现在又不是缺地种,再说,要是买了他家的田,以后人家肯定知道,到时候那些碎嘴子又该说咱家咋地了,这便宜不占也罢。” 周氏嘴笨,说不出这些明白话,只觉得翠花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劲地点头附和。 荷花无奈,便细细地说起自己的打算:“我想啊,田一鸣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走了,大娘肯定急得很,大爷一定是不肯让她卖地的,所以咱要买地,也不用自己出头,找个邻村的人来出面买下来,大娘急用钱,又怕大爷在中间作梗,价格不会要得太高。反正这便宜咱们不占,肯定也是别人占去了。” 田大强想着是这个道理,却还是十分犹豫:“那往后咋办,那块地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往后咱们要去种,早晚都得被人知道是咱们买了。” 荷花笑道:“只要买了田地,咱们可以租出去种啊,或者跟邻村的人换几亩地也行,大爷家那四亩地肥得很,无论是租是换,肯定都容易。” 荷花看了看外间,压低声音说道:“爹,娘,本来我也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大姐马上就要嫁人了,我正寻思买几亩地给她做陪嫁,这才有了这个念头。” 听到这里,周氏和田大强等人才恍然大悟。 梅花的婚事本就是全家人的心事,如今虽然订了亲,家里人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更何况顾李氏之前听了那些谣言,也不知道梅花将来嫁过去,会不会挨欺负。 梅花偏又是个绵软性子,就算是受了委屈,肯定也不会像翠花一样泼辣地反抗的,家里人最不放心地就是这一点。 如今家里虽然富裕了,可是陪嫁的东西再多,无非是些金银首饰,家具布料,哪有陪嫁田地来得实惠。 哪怕是以后梅花和顾开元不能一起过了,梅花有了田地,靠着自己的嫁妆,也不会过得艰难。 田大强想了想,说道:“荷花说的有道理,明儿我去平泉叔那儿问问,看大嫂是不是真的要卖地。” 一家人商量完了正事,便早早歇息了。 次日田大强去了村长家,一打听还真有这事儿,田平泉也正为这事儿发愁呢,蒋氏手里虽然有地契,到底是个女人,哪有女人抛头露面的卖自家男人的地的?可是蒋氏早就留了心眼子,地契换到自己名下,无论田王氏和田大壮怎么打骂就是不拿出来,田王氏和田大壮对她越是刻薄凶狠,越是坚定了她要卖地的决心。 田平泉这阵子为这事儿都烦死了,按理说,地契是蒋氏的名下,那田地就是蒋氏的,人家正主要卖地,就算告到县衙也是占着理的,可村里人谁不知道这四亩地是田家分家的时候分给田大壮的,要是他这个村长张罗着给卖了,田大壮能不找他麻烦么? 所以看田大强来了,田平泉看他也不是外人,再者又是田大壮的亲弟弟,就把这里头的事儿一股脑地说了。 田大强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听田平泉这么一说心里越发有了底,寻思了一阵儿就把荷花的主意说了,田平泉还觉得有些不妥,怕以后闹出来不好看,连带田大强也牵连进来,田大强就说蒋氏卖地是为了让田一鸣去县里考秀才,这可是对整个村子都有荣耀的事,再说了,这地一天不卖,老田家一天就消停不了,与其闹出大事来,还不如早早卖了,蒋氏毕竟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考功名,这可是头等大事。田平泉听了权衡了一下,觉得这事儿是利大于弊,就答应了下来。 田大强又去了顾开元家,把这事儿跟顾李氏母子俩说了,让他们找人帮忙出面,把这四亩地买下来。 顾李氏本也是种田的人家,只是老头子没得早,顾开元要读书又要用钱,家里的地早就卖了,如今听田大强说要买田地给梅花做陪嫁,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忙忙地就去找人了。 正文 第386章入族谱 他们村子小,很快就有人找到顾李氏,原来这家的独生闺女嫁到了小田村,他们也想跟着搬去小田村住,只是家里的地不好处置,要是能换了小田村的田地,那是两边儿都方便的事儿。 正是春耕的时候,几家都着急,所以顾李氏母子跟那边一说就定了下来,又寻了他们村长过来,和田平泉一起,两个村长做了中人,蒋氏名下的四亩地就归了顾李氏他们寻的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田地不是上等好田,略次了些,位置又有些偏僻,统共有八亩,人家急着投奔闺女,情愿不要另添钱,换了小田村的四亩好田。 田家大房那四亩好田,怎么也值四五两银子一亩,蒋氏着急出手,四亩地总共只要了十五两银子,实在是捡了大便宜。 因为几下里都着急,所以这事儿几天就办完了,田大强留了心眼,不止自己没出面,连顾李氏和顾开元也没在小田村露面,是以除了田平泉,外人都只当是那户人家奔了闺女来,特意买了小田村的四亩田地,谁都没往田大强身上想。 等一切办完,顾李氏看着写着田梅花名字的地契,心里对田家人感激到了极点。 虽说地契写的是梅花的名字,可梅花还没嫁过来呢,就在自家村子里置办了田地,将来梅花嫁过来,这些不都还是自家的?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她们家可总算是重新有了田地了。 顾李氏又是感动又是高兴,对梅花更是好得不得了,张罗着帮梅花把新买的田地租出去,便紧着布置新房打家具,准备到了夏天就娶新媳妇。平日里只要不忙,她就会来看看梅花,又是送各种吃的用的,又是拉着梅花说这说那,担心她预备嫁妆累着身子,又细细地问她各种喜好,说要依着她的意思布置新房。 荷花家里人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替梅花高兴,这年头给闺女陪嫁田地的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有了这些田地和丰厚的嫁妆,梅花嫁过去,夫家自然也会高看一眼。 人情如此,也没人觉得顾李氏势利眼,放着有钱的儿媳妇不巴结,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转眼就到了清明,田平泉见大田村大张旗鼓的祭祖,小田村自然也不能落后,老早就把一同祭祖的消息放出去了。 祭祖不是小事,通常都是村子里几家有名望的大户主持的,比如村长田平泉家,还有田四爷爷等几家,往年田根发家也算是村里的大户,可分了家之后,四房儿子唯有田大强一家过得好,今年更是买了后山那一大片山,在本就不大的小田村里,田大强一家绝对算得上是大户了。 荷花之前跟田大强商量了,趁着如今村里人跟田大强关系都算不错,借着清明祭祖的机会,让小六小七上了族谱,这样田根发他们就不能用小六小七上族谱的事拿捏他们家了。 这也是田大强担心的,自然满口答应。 小六小七才两个多月大,本来村子里的男丁都是满了三四岁甚至六七岁进了学才会上族谱的,所以田根发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田大强不愿意节外生枝,这事儿自然也不会跟田根发商量,只跟田平泉和田四爷爷等几家说了。 如今田大强正是村里的红人,两个儿子上族谱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获得几个族老的答允。 于是等到清明祭祖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进了祠堂,照着以往的规矩磕头拜了祖先,田平泉就翻开小田村的族谱,田大强新添的两个儿子小六小七便顺理成章地写了名字上去。 田根发直到这时候才知道田大强的打算,可是如今他几个儿子不成器,唯一成器的田大强又不跟他亲近,其余的族人们又一致赞同,他根本没有反对的机会。 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小六小七可是他的亲孙子,他就算是亲爷爷,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两个孩子上族谱? 祭祖的时候不许女人们进去,等田王氏在外头知道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田大强看着族谱上写着田小六田小七的名字,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如今,他可真是再也没啥愁事了。 从祠堂回来,他又跟着田平泉回去,顺便跟田平泉和田峰商量一下给吴明入黄册的事儿。 入黄册也就是落户,相当于给吴明办个户籍。 前年吴明来的时候,他们还只当他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可现在才知道吴明实际已经十三岁了,这么大的孩子都能订亲了,哪能连个身份都没有。 村里人都知道吴明的家人被山匪杀光了,只剩下这孩子一个人,他的身世虽然可怜,可是要落户却是不容易的。 这个时代虽然繁华开明,对人口的管理却跟其他朝代一样严格,来历不明的人想要获得官方的身份,其实并不容易。 可是这个身份却必须要有的,否则一辈子都是个见不得光的贱民,买田地娶媳妇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考功名了。 这一点,荷花也是在送吴明去白川书院的时候才想到的。 没有身份,自然就不能像顾开元和田一鸣那样去参加考试,想来这也是吴明不肯考童生试的原因之一。 吴明既然要走读书做官这条路,那么身份这个东西是必须要有的。但是荷花听吴明说起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他如今是有家难归,要是现在让他回京城去获取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估计他就连小命都丢那儿了。 所以荷花思来想去,还是让田大强跟田平泉他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把吴明的户籍落在小田村。 这对田平泉来说虽然是举手之劳,可却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吴明又是田峰的得意弟子,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田平泉又知道这孩子在小田村住了一年多,实在是个好孩子,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因为没有身份的问题耽误了前程。 具体怎么操作的,荷花不知道,只知道过了几天便传来消息,吴明的户籍落下了。 出于各种考虑,荷花没有让吴明落在自己家的,而是单独成了一户,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情都方便许多。 忙完了这些事,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后山的几块地在田大力和田庆两家的帮助下,很快就开垦好播种了下去,连之前田大强和荷花看好的那块水田也弄好了,田大力帮着弄了稻子秧苗,早早就种了下去。 这后山向来荒僻,虽然这一年来有荷花他们一家住着,后山上的小动物们还是不少,以前还好,田大强在山上设几个陷阱装几个套子,时不时还能打点儿野物给家人添菜,如今后山多了几块地,田大强担心那些嫩苗被野兔子山耗子之类的祸害,种好了地又围了篱笆,又叫了田庆和田福等人一起在山上下了不少机关陷阱,把山上的野鸡兔子们捉的捉,赶的赶,省得它们来祸害庄稼。 忙完这些又要种果树,挖池塘,荷花和田大强在山上看了几天的地势,在荷花的指导下,田大强他们挖了沟渠,把山上的泉水改道到自家院子后头,又挖了出水口连出去,这样池塘就有了活水,山下的水也不至于干涸,池塘里头再放点儿鱼苗小虾,这样往后家里吃鱼就方便多了。 池塘挖好之后,旁人还好,头一个高兴的就是杏花,她一来爱吃,有了池塘就有鲜鱼吃,二来这池塘正好放家里的鸭子和大鹅,有了池塘里的小鱼和边上那些青草吃,杏花就不用成天去打草喂鸭子和大鹅了,这可是省了很多力气。 正文 第387章田王氏要吃鱼 荷花看着挖好的池塘感叹不已,心里倒有点儿遗憾,可惜东北冬天太冷,要不然这池塘里种点儿莲藕,又可以赏花,又能吃藕,还有莲子之类的,那多好啊。 她只愁了一会儿就不愁了,啥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虽然不能种莲藕,可是冬天这池塘里结了冰,家里人可以来这里打出溜玩冰嘎滑爬犁,也挺好玩的,过几年小六小七长大了,这里也算是个小小的游乐园了。 荷花想象着给黑风套个爬犁,做成个东北常见的狗拉爬犁,在冰天雪地里跑来跑去的,不禁笑出了声。 想到黑风,她就想起来,弄好了家里过日子这些事儿,她可抓紧时间带黑风去附近几个山头转转了,还有大事儿没做呢。 荷花家里忙得热火朝天喜气洋洋,老田家的日子过得可就不那么舒坦了。 自打知道田大强给小六小七上了族谱,田王氏这口气就一直堵在心口,看谁都不顺眼。 这也难怪,田大强和周氏这一家子在自己手下过了二十年,除了卖荷花的事,其他的时候始终是千依百顺,田王氏一直就没把自己二儿子一家看在眼里,可自打前年把人家赶出去,没想到这一年多人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如今对她这个老娘也不怎么搭理了,就连养老钱都是让人送来就完事,连面都不露了。 之前还想着拿小六小七上族谱的时候要挟他们,谁知道这回田大强找了村长,连田根发都不知道消息,这事儿就办成了。她和田根发这正经的爷爷奶奶,反而连个信儿都不知道,连外人都不如了。 原本最顺从听话的二房成了这样,难怪老太太心里憋着气。 田王氏不想着自己对田大强一家是什么样,只觉得田大强他们有了钱就连自己老娘都不放在眼里了,日日坐在炕上指天骂地,咒骂田大强他们一家人。 这日她骂累了,正好看见何春将晌午的饭菜端上来,她肚子正饿着,看桌上只有萝卜白菜两样儿,心情更差了。 “灶间不是炖了鱼?我都闻着味儿了!你还拿这玩意儿糊弄我,真当我老糊涂了呢!”田王氏心情不好,连何春也是张嘴就骂。 她从一早上就闻着炖鱼的味儿了,闻了半天味儿却只能吃萝卜白菜,她能乐意么? 何春低着头,一脸委屈地说道:“娘,那鱼是姐姐炖的,我……我不敢动。” 田王氏一拍炕桌,骂道:“放屁!她炖的我就不能吃?赶紧端上来,我这老筋拔骨的,成天吃这些萝卜白菜,当老娘是兔子呢!” 自打分了家,他们的日子是每况愈下,从前四个儿子在一起过日子,虽然鸡毛蒜皮的事情多,可有周氏这个任劳任怨的天天做饭干活,又有田大强这个会打猎的时不时拿了野物回来做,家里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后来田大强一家子被赶出去,剩下三个儿媳妇干活就你推我我推你的,吃的饭要不就没什么油水,要不就直接是剩饭剩菜的糊弄,如今只剩了蒋氏一个媳妇,偏偏前不久因为田大壮纳了何春,更是啥也不肯做了,因为田大壮和何春天天跟田王氏一起吃饭,蒋氏直接分开做饭,只做自己的那份。 何春也委屈啊,刚来的时候有田芳时不时送东西送银子的帮衬着,田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如今田芳被田大壮和自己的事情弄得寒了心,连门都不怎么上了,田大壮又不是个肯吃苦能干的,家里坐吃山空,如今哪里还能顿顿大鱼大肉的吃着。 今年就更苦了,田王氏和田根发老两口的十亩地租了出去,租金都牢牢在田王氏手里把着呢,蒋氏又把大房的地给卖了,他们这日子哪里还有进项,能有萝卜白菜苞米面吃就不错了。 这边田王氏想吃鱼,逼着何春去灶屋端鱼来,何春没办法,只好去了灶房,没过多大一会儿,灶屋就响起了蒋氏嘹亮的声音。 “吃吃吃,你是耗子成精了,成日里偷嘴吃!连我的鱼都敢动,是不是皮子又刺挠了?” 何春再厉害,也不如蒋氏这个农家妇女粗壮,论打架根本打不过,田大壮又不可能每回都在家护着她,何春被蒋氏狠狠揍了几回就老实多了。 何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姐姐的鱼吃,是娘想吃——”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氏打断了。 “少拿那个老太婆当借口,你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呢?这鱼我扔出去喂狗喂猫,也不给你们吃!”蒋氏说着就摔锅砸盆的,灶屋里叮叮咣咣一阵乱响,“想吃鱼自个儿出钱买去!没钱就去卖肉,你不是就会卖肉么!” 田王氏在屋里听得火大,推开窗子骂道:“你个死娘们儿,嘴里喷的是什么粪!?我是你娘,吃口鱼怎么地了?赶紧叫何春把鱼给我端来,要不然我叫田大壮休——” 田王氏骂得兴起,冷不丁想起了什么,赶紧硬生生闭上了嘴。 她以前骂儿媳妇,动不动就说什么让我儿子休了你的话,可如今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跟蒋氏说的。 蒋氏跟她做了二十几年婆媳,哪里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蒋氏冷冷一笑,叉着腰扬声叫道:“不就是让田大壮休了我么?行啊,有本事你现在就叫他回来,赶紧给我写一封休书,我起来就走,连你们老田家一针一线都不要!” 田王氏被戳到痛处,恨恨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死老娘们,卖了我们大壮的地,现在想卷了银子就跑?我呸!你要走,也得把银子给我拿出来再滚!” “哼,我的地,我想卖就卖,凭啥把银子给你?”蒋氏如今有银子在手,底气足着呢,“再说了,这银子可是我给我儿子考秀才用的,为啥要给你这个老不死的!?” 蒋氏现在是破罐破摔,索性扯开脖子就骂开了。 田王氏气得手直哆嗦,要不是身子不利索,早就从窗子里爬出来揍她了。 “你个黑心肝的玩意儿,还有脸说什么卖了地给一鸣,他有爷爷奶奶有亲爹,要你卖什么地?你就是拿一鸣当借口,非要卖了我们家的地!你是诚心不想让大壮过好日子!” “哼,我凭啥让他过好日子?你们让我过过好日子吗?”蒋氏积压了多年的委屈,统统骂了出来,“我给你们老田家当牛做马,做了二十几年媳妇,给田大壮生了俩儿子,我哪里对不住你们老田家?临了你们又是咋对我的?” 为了何春那么个女人,田大壮和田王氏都对她又打又骂的,她又不是懦弱的周氏,凭啥由着他们欺负? 之前她怕被休掉过不了日子,可是现在她有了银子,儿子又马上考中秀才了,她还怕啥?就算休了,她自己拿了银子在外头也能过,还省得受气了呢! 田王氏气得发昏,抓起手边的扫炕笤帚就丢了过去。 “我们咋地你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媳妇背着家里人把地给卖了,这事儿要是搁在别人家,早就把你给休了,田大壮连一手指头没动过你,你还当自己有理了呢?” 正文 第388章压力山大 蒋氏冷笑:“他凭啥打我?他也得有那脸!自打这个狐狸精进了门,他管过一鸣么?一鸣眼瞅着就要去考秀才了,他问过么?家里能拿得出银子么?还不得我这个亲娘给一鸣打算!” 蒋氏想起自己苦命,连带田一鸣也跟着受气,坐在灶屋门槛上就嚎开了。 “你当我想卖了那几亩地?卖了地家里吃啥用啥啊?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啊!家里没钱,一鸣连去县里的路费都没有,还咋去考秀才?你们倒是亲爷爷亲奶奶,你们咋不管?收了地租子就藏起来,连一个铜板都不拿出来,家里吃糠咽菜的都没啥,可怜我儿子一鸣哟,天天读书那么辛苦,瘦了一大圈,连口好的都吃不上!我自己贴补给儿子炖条鱼,这个骚狐狸还来偷嘴吃,这日子可咋过哟!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啊……” 婆媳俩吵了这半天,院外三三俩俩的聚了不少人在看,听了蒋氏的话,便有人对着田王氏和何春指指点点。 “这个老田太太可真是的,连孙子的饭都要偷着吃,哪有个当奶奶的样儿?” “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家里有老有小的,好吃的得可着老人吃才对。” “你们没听见么?哪是老太太要吃,是那个妾要偷嘴吃呢!” “这个蒋氏也怪可怜的,日子过成这样了,还得天天防贼似的防着那个妾。” “就是,他家一鸣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好容易快熬出头了,连亲爹都不管,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嘁,一个小妾,算什么后娘……” 田大壮可是小田村唯一一个纳妾的,家里三天两天就要闹上一出,村里人闲着没事儿都来看热闹,欣赏一下所谓的齐人之福。 蒋氏听到外人大多数是向着自己娘俩说话的,越发来了劲,拍着大腿放声大嚎。 “娘说你是一鸣的亲爷爷亲奶奶,咋有了钱却一文钱都不给一鸣啊?我想给自己儿子贴补贴补,你还横扒拉竖挡的不让,你是诚心不想让我们娘俩好啊!我被你们撵出去没啥,可一鸣是你们亲孙子啊,你们咋就不管他?有你们这样做亲爷爷亲奶奶的么?一鸣考上了秀才,那也是给你们老田家的光宗耀祖的事,你们咋就能一点儿都不管啊!” 田王氏气得嘴唇直哆嗦:“你说的什么屁话?一鸣从小到大,读书花了多少银子,我们老两口贴了多少?你现在还舔着脸说没管?老娘贴补你们家的,都贴补进狗肚子里了!” 蒋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窗前冲着田王氏嚷嚷:“你说给了,那银子呢?一鸣下个月就要去县里了,你咋不拿银子出来?” 田王氏呸地一大口吐在蒋氏脸上,怒骂道:“你自己偷着卖了我们家的地,卖了十五两银子,银子可一分都没给我们老两口,全自己收着呢!你不是说卖地给一鸣打点么,那你用卖地的银子啊,还有脸跟我们要银子!” 蒋氏抹了把脸,冷笑道:“娘说的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你家的地,这地契是田大壮买何春,抵给田芳的!田芳又给了我,当时娘也在场,田芳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这地契是给我的,是我的依靠!我卖的是我的地,银子自然也是我的,我的银子,凭啥要给你们老田家?要不让一鸣改了跟我姓,将来考了功名,那也是我们老蒋家的荣耀——” “放你娘的屁!”田王氏伸手就要打蒋氏,却被早有准备的蒋氏闪身躲开。 田一鸣可是他们老田家的指望,怎么可能改姓,这要是传出去,那老田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年头不是没有子随母姓的事儿,只是那是夫家实在无人依靠,才会去投奔外祖家舅舅家的寡妇孩子,要是让田一鸣改了姓,那把他们老田家置于何地? 蒋氏狠狠地瞪了田王氏一眼,扭身往灶屋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娘既然不乐意,就赶紧把一鸣去县里的银子准备出来,要不然,嘿嘿……” 田王氏瞪着蒋氏的背影,那目光像是恨不能从蒋氏身上剜下来一块肉。 虽然觉得蒋氏只是说说而已,可是田王氏到底不敢冒这个险,看蒋氏现在这架势,可是能干得出来这事儿的。 所以等田根发回家,田王氏跟他商量了半天,便拿出之前租地和田芳留下的银子,凑了十两给田一鸣做考秀才的使费。 这银子当然不可能给蒋氏,连田一鸣也没给,老两口把田一鸣单独叫过去,田根发讲道理,田王氏破口大骂,两个老人以各自的方式说了半天,目的都是一致,那就是田一鸣必须考上秀才,光宗耀祖。 至于银子,先搁在田王氏这儿保存,等五月份田一鸣走的时候,再交给田大壮,让田大壮陪着田一鸣去考试。 自从田大壮纳了何春,田一鸣的性子沉默了许多,成日里只躲在屋子里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教训,他也没说什么,默默无言地继续回去读书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田一鸣的压力可想而知。 至于能不能考上,那就真的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荷花家的后山是多年没被开垦过的,山上都是黑油油的腐殖土,肥沃得很,连野草都能长到一人多高,所以后山那几块地虽然是今年新开的,荷花却一点儿都不怀疑那土壤的肥力。 肥沃也有肥沃的坏处,庄稼地里必须要经常拔草,否则下几场雨,地里的野草就比庄稼长得还要高了。 眼瞅着各种苞米啊地瓜啊豆子之类的小苗长了出来,田大强一家人也紧张起来,隔几日就上山去拔一遍草,几次下来把荷花累得腰酸背痛,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粒粒皆辛苦。 田大强心疼闺女,日头稍微晒起来的时候,就叫荷花赶紧歇手,去阴凉的地方休息,可是荷花哪里呆得住,田大强不叫她干活,她就到处转悠,把后山这块走了一个遍。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种药材的事儿,可古代不像现代信息那么发达,身边又没有会种药材的师傅可以请教,这种药材的方法只能靠她自己摸索。 荷花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这些药材本来就是长在山上的,她只要多走走多观察,记下来各种药材生长环境的特点,然后照葫芦画瓢就行了。 比如有的药材喜欢阳光充足的地方,有的要在半阴的树下,有的要在沙壤土里才会长得好,有的要土壤肥沃,有的喜水,有的喜旱…… 她只要把不同的药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记下来就好了,反正家里这么大一片山呢,她可以慢慢地做试验。 荷花这么想着,平日里就格外留心,还挖了不少药草和小苗,分别种在不同的地方,准备隔一段时间就观察记录一下。 等把后山这块地方逛熟了,荷花就想去后面几个小山头看看。 后山这片还好,到底离家比较近,所以她一个满山逛也没什么危险,可要去后面那几座山,只走路就要半个多时辰,再加上前不久闹腾过的老虎事件,家里人都不肯让她一个人进山去。 可是荷花惦记着种药材的事,再说也想看看自家这几个山头上都有什么特产,说啥也要去。 正文 第389章救人 家里头田大强忙着弄庄稼,周氏看孩子,梅花要出嫁了在绣嫁妆,杏花要看着家里一大群牲畜,都分不开身,翠花就当仁不让地带着她出发了。 翠花到底是个大姑娘了,家人都知道她向来胆大心细,再加上一个威风凛凛的黑风,去附近几个山头转转应该不会有啥大问题。 姐妹俩说干就干,这事儿一定下来,就准备了各种工具和食物,次日吃过早饭就出发了。 翻过后山,人烟的痕迹就少了许多,山上长着一片片的野生树林,荷花很有兴致地在林子里转了转,见大多数都是松树桦树之类的东北常见树木,心里琢磨着哪块林子可以砍伐了,哪块还可以再长几年。毕竟这是家里的产业,她得做好长期发展的准备。 除了药材的分布地,她还格外注意采集一些长着菌菇的土壤和带着木耳的腐木,这些都可以做种子的,她打算回头在后山离家近的地方寻个合适的位置,用油布盖几个棚子,把这些也种下去。 蘑菇这种东西,荷花前世在家里种着玩过,还是了解一些习性的,这个东西不算娇贵,应该很容易种植。她还想种羊肚菌,这东西的价格可是让她记忆犹新,要是家里能种成了,可是一个不小的进项。 至于木耳,她虽然没有亲手种植过,以前却在农村老家见邻居种过,那邻居的媳妇是个大嘴巴,成日里念叨她家是怎么拌料接种,怎么砸木耳段,啥时候不能浇水啥时候该浇水了,荷花一一回忆着,觉得可以种得出来。 荷花惦记着这些事儿,走得就格外慢,走走停停的,半天了连一个山头都没逛完。 好在翠花知道她不是逛着玩,是有正事儿,也不催她,一路上帮她拿着东西,荷花挖了什么也都搁自己身上背着,好让荷花能专心在山上四处寻找。 就这么走了大半天,总算逛完了一个小山头。 翠花看日头开始往西偏了,正要叫荷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的黑风突然汪汪地叫了起来。 黑风是个聪明的狗,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乱叫,所以它这么一叫,把姐妹俩都吓了一跳。 难不成黑风是发现了什么危险? 荷花想起之前大田村闹老虎的事,吓得寒毛都立起来了。 “二姐——”她才叫了一声,就被翠花捂住了嘴。 翠花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去大树后面躲起来,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向黑风。 “黑风,黑风?”翠花小声叫着,冲黑风招招手。 黑风却只是回头看看,依旧冲着一处断崖狂吠着。 翠花看了看四周,只见附近静悄悄的,偌大的林子里连个鸟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大野兽了。 她正要叫黑风回来,却听见一阵微弱的声音。 “有人吗……救命……” 翠花和荷花在山上转了大半天都没见过一个人影,此刻听见人的声音顿时吓了一大跳。 “谁呀!”翠花听那声音不对劲,来不及多想,赶紧奔着山崖那头跑去。 荷花躲在树后面,眼瞅着翠花消失在断崖下面,担心得不得了,也顾不上会不会有危险了,硬着头皮跑了过去。 还没等跑到山崖下,她就看见那里多了一个人影。 只见那人是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粗布的短打衣裳,正倚在山崖下的阴凉处,像是受了伤起不来。 她见翠花已经走到那人身边了,一着急就喊出声来:“二姐!” 翠花回头看见她一脸焦灼的样子,忙说道:“那人好像受伤了,我过去看看。” 荷花没办法,只好跟着过去了。 要是那人是坏人,她们姐俩也有个照应啊。 离得近了,她也看清了那男子的相貌,只见他浓眉大眼长得很精神,脸色却十分灰白,他一只手捂着脚踝,看着走近的翠花简直是喜出望外。 “姑娘,我从山崖跌下来,扭伤了脚,能不能请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荷花忽然看见他身边的刀箭,吓得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 她赶紧拉住翠花,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个男子。 “你是谁,你咋在这儿呢?” 翠花看对方手上正心急火燎的,没想到荷花却拉住自己不让她过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荷花,问这些干啥啊?你没见他受了伤么,救人要紧啊!” 荷花拉着翠花就是不松手,咄咄逼人地问道:“这几个山头都是我家的,你跑我家山上来干啥?快说!” 她可不是性子憨厚的小村姑,这人面生得很,一看就不像是周围村子的人,身上又带着武器,咋会出现在自家山上?她当然要多问几句。 年轻男子愣了愣,忙说道:“两位姑娘,我叫马德胜,是县里正通标行的……” 在他详细的描述中,荷花渐渐听明白了。 标行就是后世所说的镖局,这个马德胜是标行里的镖师,颇有些身手,来这里是为了抓老虎为民除害,结果在查找老虎踪迹的时候,不小心跌落了山崖,扭伤了脚。 他虽然会正骨,可是脚踝接好了却不能继续翻山越岭,原想着在这里等等看能不能找到附近的村民,给县里标行和家里送个信,谁知道等了两天两夜都没人过来,他受了伤又忍饥挨饿的,此刻真是快等得绝望了。 这一点荷花倒是不怀疑,后山这一片本就荒凉没什么人来,自打开春自家买下了后山,村里人都得了嘱咐不能再随便来后山了,马德胜等了两天都等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马德胜两天水米未进,说完这些已经连说话都有些艰难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信,我这里还有县里的榜文……”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让荷花看。 翠花不认字,荷花凑过去看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堆字,大概意思是大田村附近有老虎出没,为害乡里,若有武艺高强者猎得老虎,赏银若干之类的意思。 荷花看着面容憔悴的马德胜,嗤地笑了一声:“走个山路都能扭伤脚,还武艺高强——” “荷花!”翠花早就忍不住了,出言阻止她的讽刺,“人家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 说着,翠花就上前去,拿出随身带的水瓶和干粮,递给马德胜。 “我们也没带啥吃的,你先对付吃点儿。” 荷花见她面对马德胜的时候,语气比对自己温和多了,不由撅起了嘴。 “二姐,那是咱俩的饭……” 在她的意识里,这后山是自家的,这个马德胜就是私闯自家领地的外来者,再说,看他的打扮就像是个有些武艺的,身旁还有刀箭呢,要是人家恢复了元气,起了什么坏心,她们两个弱女子可咋办? 不是荷花把人都往坏处想,只是这人实在出现得奇怪,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她可是熟记于心的。 翠花瞪了她一眼,说道:“他伤成这样,你要让他渴死饿死啊?” 荷花知道劝不住她,只好走到他们身边,把散落的刀箭捡起来,攥在自己手里。 有了这些,她和翠花也算有点儿防身的工具。 马德胜狼吞虎咽地吃着,没注意到荷花警惕的目光。 正文 第390章出主意 看样子他实在是饿得狠了,风卷残云般地把食水都吃光,才不好意思地看向翠花。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救命之恩,德胜来日一定相报……” 听他说的那些场面话,荷花就心里不舒服。 “哎哎,你这人咋回事啊?给你几口吃的喝的,还敢问我姐名字?得寸进尺是不?” 翠花用目光阻止了荷花,向马德胜笑笑,说道:“你现在觉得咋样?有点儿力气没有?” 马德胜擦了擦嘴,苦笑着说道:“这脚腕实在使不上劲,姑娘能不能去村里叫几个人来把我抬回去,我这里有银子。” 翠花抬头看了看天色,为难地说道:“这天不早了,我要去回去喊人,一来一回只怕天都黑了。” 要是附近真有老虎出没,把马德胜一个人丢在这里实在是危险。 荷花在旁边看着他俩一筹莫展,悠闲悠哉地说道:“喂,姓马的,你把银子给我,我给你出个招儿。” 马德胜没想到她忽然会主动出主意,便笑道:“好,我的银子都在这里,姑娘拿去便是。” 翠花皱着眉头:“荷花!” 她印象里的小妹妹虽然有些贪财,可也不至于会做出这样趁火打劫的事。 荷花接过荷包,掂了掂,约莫里面有三四两碎银子,便起身走到马德胜身边,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脚踝处的红肿不像是假的,身上胳膊上也有不少擦伤,看起来这小子的确是从山崖上跌下来的。 这么看来,她倒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既然受了伤,就算这小子有什么坏心,也不敢冲她们姐俩使。 “二姐,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砍点儿树枝来。”荷花没多解释,交代了几句,拿起马德胜的刀就走了。 等她砍了几根粗树枝回来,只见两人已经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马德胜说了什么,翠花被逗得咯咯直乐。 荷花把树枝往地上一撂,大声说道:“二姐,你到底要不要救人啦?” 翠花被荷花喊了一嗓子,居然难得地脸红了一下,起身走了过来。 “哎,你有啥招儿啊?” 荷花没想到翠花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她几句,略带诧异地看了看翠花,见她的脸颊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红晕,不由得有些吃惊。 不是吧,这才多大功夫,翠花跟马德胜就聊得这么投机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翠花催促道:“赶紧说啊,到底啥办法?” 荷花回过神来,拿了树枝摆放在地上,又让翠花把她们带来的麻袋拆开,姐俩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做成一个简易的布兜。 虽然做成了,可她们俩这小身板肯定是抬不动的,姐妹俩让马德胜半躺在上面,然后在前面绑了布条,两人合力拉着,就像拉纤一样,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马德胜自然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荷花冷着脸,他便跟翠花说话,两人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荷花心里十分憋气,在山上累了大半日,又饿着肚子,现在还要拉着这么重的一个家伙下山,她今天真是倒了大霉。 才到了自家后山,黑风就先跑了,不一会儿带了田大强过来。 田大强看见他们几个也是一惊,忙过来接过荷花手里的布条,问这是咋回事。 荷花满肚子气不肯说话,翠花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语气自然偏着马德胜。 田大强听说这位是个揭了县榜来打虎的“英雄”,又听说他受了伤,自然倍加热情,很快就把马德胜带到了自家安顿下来。 马德胜到了家里,一家人都忙碌起来,翠花赶紧去烧水让他擦洗伤口,周氏翻找着田大强的衣裳给他换,梅花给他做点汤汤水水的补充体力,连杏花也被指使出去,让她找个郎中来瞧瞧马德胜的伤势。 荷花本来心情不好,不过吃了一大碗梅花做的蛋花疙瘩汤,又摸了摸怀里那几两碎银子,心情就好多了。 不管咋说,她这也算救人一命了吧,还有银子赚,也不算赔本的买卖了。 到了晚间,村长田平泉也闻讯赶来了。 自己村子里出现了陌生人,还携带着武器,他这个村长当然要来看看,万一是山匪咋整? 田平泉证实了县里的确发榜招打虎英雄的事,又来看了看马德胜,看了他带的榜文和县里开的路引,才确定马德胜没有说谎。 然后田平泉跟田大强一家人嘱咐,要好好照顾马德胜,他会找人给县里捎信的。 既然马德胜不是坏人,荷花对他也终于有了好脸色,家里腾出西厢的屋子,让马德胜好好养伤。 过了两日,县里便派人过来,还赶着马车,荷花本以为他们会接马德胜回去,没想到他们带来的跌打郎中看过伤势却说,马德胜的脚踝没有恢复好,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此时不易移动,建议马德胜原地休养。 荷花一听见就想反对,家里一堆未出嫁的姑娘,咋能让一个陌生男人在她家养伤呢?可是田大强和周氏等人却说让人养伤要紧,咱庄户人家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哪有这么多说法?尤其是翠花,一听说马德胜如果此时搬动,很有可能有严重的后果,更是说啥也不许让马德胜离开。 荷花这几天就觉得翠花有点儿不对劲,照顾马德胜的活她做的最多,还天天高高兴兴地好像不知道累,可是她打探翠花的时候,翠花要么就骂她几句,要么就光明正大地说救人救到底,荷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田大强一家人都是心地善良的,啥事都先考虑别人,家里这么多人都赞成让马德胜留下养伤,荷花人微言轻,只好不再反对了。 正通标行的人留下不少外敷内服的药,还有补品,又不顾田大强推辞,硬是留了十两银子说是当养伤的费用,荷花看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马德胜对正通标行看起来是挺重要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 想想也是,这么年轻,就敢一个人上山打虎,马德胜肯定还是有些硬本事的。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马德胜虽然只是伤了脚踝,听郎中的意思也是至少要住上一个月的,荷花虽然不太乐意,可是挡不住家里人热情,有了正通标行留下的药品和银子,家里人对马德胜更是照顾得细致入微。 那马德胜也是个机灵的,虽然行动不便,却很会说话,又有眼色,又十分省事,渐渐的家里人都对他印象很好。 荷花瞧着翠花的改变越来越大,有几次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唉,自家二姐已经十六岁了,难免会春心萌动,她这个小屁孩还是别管了。 转眼过了十几日,马德胜在荷花家里调养得好,这几天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这日天气正好,马德胜拄着拐棍,慢慢地从西厢走到院子里。 田大强正在院子里拿着锤子敲敲打打的,马德胜瞧见,便走了过去。 “叔,忙着呢?” 田大强抬头见是他,笑道:“是德胜啊,你咋出来了?”说着拿过一个小马扎叫他坐下。 马德胜扶着拐坐下了,说道:“这些日子亏得叔和婶子一家照顾,我已经好多了,这不趁着天气好,出来转转。” 正文 第391章迷魂汤 田大强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荷花刚从柴火堆里捡了两个鸡蛋出来,听了这话便插言说道:“既然好多了,就早点儿回县里去呗,我们这农村人家也没啥好吃好喝的,别委屈了你——” 家里多了这么个伤员,她觉得日子可不方便了,平时说话都不敢高声大气的,生怕影响马德胜养伤。 尤其二姐翠花的表现,更是让荷花忐忑不安,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妹妹,总怕这个马德胜把自家二姐给抢跑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大强打断了:“荷花你说啥呢,哪有张嘴撵人的?德胜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时候让他回县里,马车一颠,筋骨又要错开了,那不是害了人家?” 说着又对马德胜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随口说说的,德胜你可别往心里去。” 人家正通标行可给他们留了十两银子和好多东西呢,田大强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着让马德胜在家里养着彻底痊愈了才能走。 马德胜笑着说道:“看叔说的,我本来就是给你们家添麻烦了么!” 说着又向荷花笑道:“荷花别急,过几日马大哥伤好了就走了,以后你跟叔和婶子去县里的话,记得去找我玩啊,我给你买好吃的。” 荷花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撅着嘴进仓房里放鸡蛋去了。 这个马德胜,也不知道给家里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最疼爱自己的田大强居然都向着他,责备起自己来了。 田大强还有点儿过意不去,马德胜已经换了话头:“叔这是做啥呢?” 田大强指了指那堆木料,说道:“啊,趁着今天没啥事,做个吊篮。” 周氏正在院子另一头晾小孩衣裳,听了这话忙看过来:“家里都有一个了,又做它干啥?” 之前田大强做了一个水曲柳的吊篮,前几天刚挂到屋里去,虽说小六小七才三个月大,可是俗语说三翻六坐,这时候正是孩子快翻身的时候,农家活计多,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孩子,要是孩子翻身了骨碌到地上去那就危险了,所以平日里如果屋子没人,周氏她们就会把小六小七放在吊篮里,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田大强挠挠头,笑道:“这不是俩小子呢么,一个吊篮哪儿够用啊,现在他们俩小,再过两三个月只怕一个吊篮都装不下了,还是再做一个的好。” 小六小七也争气,虽然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又瘦瘦小小的,可荷花给周氏定制的营养食谱很是给力,周氏奶水又足又有营养,俩小子如今长得一个比一个白胖,比寻常三个月大的孩子胖呼多了。 周氏抖搂着衣服,嗔道:“做好了还能用几个月?到年下俩孩子就该扶站了,那时候还能睡吊篮?” 田大强继续着手里的活,说道:“做多了怕啥,眼瞅着梅花都要嫁人了,转年生了孩子,吊篮正好给外孙子用去,也不浪费。” 马德胜在家里住了这些日子,田大强家里的事他也知道不少,知道梅花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 “叔说的是,对了叔,梅花的日子定了么?到时候我也来凑个热闹。”马德胜笑着说道。 周氏听田大强的话说的好听,也不怪他多做一个摇篮了,听马德胜这话笑道:“大约七八月份吧,德胜你那时候要是有空儿,也来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那天说啥我也得来啊。”马德胜一边聊着,一边拿起木板磋磨着,“叔,这木头料子可真好,是块老榆木呢!” 田大强见他手法娴熟,又是惊讶又是喜悦:“你也懂木匠活儿?” 马德胜打磨着木料,笑着答道:“我们这些人走南闯北的,啥活都得会点儿,要是说精细肯定算不上,给叔打打下手还成。” 说着又问道:“这么好的榆木,如今可是不好得了,叔费了不少心思吧?” 田大强憨憨地笑,说道:“这算啥?没费多少力气。”心里却十分得意。 这马德胜还真是有眼光,这块榆木他可是找了好几座山,才在山里找到这么一棵年头合适的榆树,又费力砍倒拉回来,又刨木头做木料的,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呢。 那边周氏看着田大强笑起来得意洋洋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了这块老榆木费了不少力气,想到他这么细心顾家,又这么疼爱孩子,心里头也是甜滋滋的。 荷花在一旁摘着菜,看着马德胜三言两语就把自家爹娘哄得眉开眼笑,心情更不好了。 这个马德胜,她就是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这阵子下了几场雨,荷花惦记着自己种在后山的几处蘑菇,不知道下过雨长势怎么样,这日吃了早饭便想去看看。 才开了大门,她便看见四五个小姑娘说笑着往自家走了过来。 荷花家住的后山,原本是极少有人来的,可自打荷花他们一家住了过来,后山便渐渐有了不少烟火气,如今他们家住了一年多了也好好的,外人也就不再把这里当成避之不及的鬼宅了。 更何况今年年后荷花一家买了后山,这可是村里人都知道的大事,再加上办小六小七的满月酒,村里来了不少人,走得熟了,来串门的人就多了不少。 荷花见来的人里头有自己熟的也有不熟的,都是村里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便笑着打招呼:“小喜,小娟,你们来啦?” 田小喜三天两头地往她家跑,如今已经熟络多了,笑着说道:“嗯哪,荷花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喜是田庆家的小闺女,也就是田福的妹妹,自打过年的时候听说梅花针线活好,小喜就十分羡慕,庆婶本来就担心自家闺女性子安静腼腆,想让她多出来走动,他们家跟荷花家关系近,就说让小喜来跟着梅花学针线,左右梅花这阵子也是在屋子里绣嫁妆的,周氏她们自然就答应了。 这事儿传出去,村里几个有适龄闺女的听说了,心里也有了各种想法,叫了自家闺女也跟小喜一起来跟着梅花学针线。 原本梅花名声不好,村里人都避之不及的,可田大强为着梅花的事情大闹了几次,村里人渐渐不敢再提,再说前不久梅花订了亲,又是村长的媳妇田米氏亲自保媒的,村里人看在村长和田大强的面子上,也慢慢地接受了梅花。 再说梅花可是县里头大户人家出来的,针线活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有这么个免费的师傅放着,谁不想来沾点儿光呢?要是自家闺女学好了针线,往后说人家的时候也算多个本事。 是以这些日子,这几个小姑娘都经常来找梅花学针线,荷花家里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来了这么多人,荷花总不能撂下就走,便把大门都打开了,笑道:“这不是今天出太阳了,我寻思把大门打开吹吹风,正好你们就来了。” 田小娟跟荷花关系最好,上前拉着她的手说啥也不放:“我们几个天天来,你成天都不在家,今儿可算逮住你了,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许出去,可得好好陪我们唠会儿嗑。” 自打年后,家里事情多了起来,荷花去村长家的次数就少了,田小娟还怪想她的。 荷花想着后山的蘑菇也不是啥大事儿,晚几天去看也没啥,就笑着应了。 正文 第392章传闲话 几个姑娘说笑着进了院子,看见周氏出来都热闹地问好。 周氏一边刷洗着手里的尿盆,一边笑道:“好好,都好!婶子这儿占着手呢,荷花你去抓点儿瓜子给她们吃。” 这也是几个小姑娘喜欢来荷花家里的原因,田大强和周氏都是性子温和好脾气的,每次看她们过来都不嫌烦,荷花家里地方大,又有零嘴吃,她们没事儿了都爱过来玩。 对周氏来说,也乐意让她们过来,头前梅花在屋里门都不肯出,她还怕梅花闷坏了,如今梅花订了亲更不好出去了,让她带几个小姑娘做针线,有人陪着她说说笑笑,对大家都好。 再说不过是几个小丫头罢了,就算再能吃又能吃多少,过几个月梅花嫁了人,她们自然也不会再这么频繁的过来了。 荷花让田小喜田小娟她们去了梅花屋子,自己则去凑了一盘子花生瓜子之类的干果和几块糕点,又泡了一大壶茉莉花茶,送到梅花屋里去。 还没进屋,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 “梅花姐,你看我这个绣的咋样?” “梅花姐你先瞧我的,这个针法你昨儿刚教我的,你看这么绣对不?” “我这个呢?我可绣了好几个晚上呢,梅花姐你看我绣得好不好看?” 荷花推了门,便看见一群小姑娘围着梅花,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梅花性子温和,挨个儿地看过,又耐心地指点着,几个小姑娘或兴奋,或羡慕,或冥思苦想,心思都在针线活上。 荷花见她们忙着,刚想悄悄出去,却被正好抬头的田小娟看见了。 “荷花你上哪儿去?快回来!” 众人看见荷花送了吃食进来,忙笑着招呼她。 “就是,荷花姐姐,你也陪我们坐会儿,我们还没见过你的针线呢!” 一提起针线活,荷花的脸色就不那么自在了:“那啥,我笨得很,不会这个啊。” 田小娟抿着嘴笑,硬拉着她坐在炕沿上。 “你笨?说谁笨我都信,就你笨我是不信的。”她说着就跟其他小姑娘说开了,“你们别听荷花的,她聪明着呢,我娘教的字,我一天学三五个就费老劲了,人家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背下来十几二十个,弄得我娘总说我,还说要是我有荷花一半伶俐就好了。” 都是同龄的女孩子,谁不知道荷花的事迹,小小年纪又认字又会识药材的,让这些小姑娘都十分艳羡。 “我爹我娘在家也总夸荷花呢,说大强叔和婶子养了这么好的闺女,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田小喜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说道。 田庆家因为跟着荷花一家挖药材,也赚了不少银子了,如今家里有地有银子,田庆农闲的时候时不时打点儿野物,再带着田福上山挖点儿药材,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其他几个小姑娘喝着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吃着糕点瓜子,自然也一个劲说荷花的好话。 荷花就算脸皮再厚,被这么天花乱坠地吹捧着也有点儿扛不住了。 “那啥,茶水没了,我再去添点儿啊。”她说着就要下炕。 她冷不丁这么一动,一不小心就把身边一个小姑娘的绣绷子给碰掉了。 荷花哎呀叫了一声,忙弯腰捡起了绣绷子,递还过去。 “对不住啊,绿豆妹子,我不是故意的。” 那绣绷子是一个叫绿豆的小姑娘的,她姐姐红豆从前是杏花的好朋友,去年出嫁的时候,杏花还去帮忙来着。 绿豆却没接绣绷子,一双小眼睛盯着荷花的脖颈转个不停。 “荷花姐姐,你脖子上戴的是啥,怪好看的呢!” 荷花低头一看,见是吴明送自己的玉扳指,刚才弯腰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 旁人不认识,她却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更何况是吴明送给自己的,她放哪都不放心,只好贴身戴着。 荷花赶紧把玉扳指塞回领口,见其他小姑娘都没注意,才笑道:“没啥,戴着玩的。你快瞅瞅你那绣绷子,别沾了地上的灰。” 绿豆见她不肯说,不易察觉地撇了下嘴角,低头继续做针线了。 荷花见她没有追问,暗暗松了口气,借口倒茶水走了出来。 给茶壶添满了水,她不想再去跟这些小姑娘说话,就叫翠花给送去。 没想到翠花才去了没多久,梅花那屋就响起一阵吵嚷声,接着便是哗啦啦一阵响,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荷花吓了一跳,忙忙地跑出来看,正好看见翠花气冲冲地跑了出来,进了灶屋咣当摔上了门,明显不想理人的架势。 荷花摸不着头脑,见闻声赶来的杏花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姐妹俩正面面相觑,就见梅花屋里的几个小姑娘慢慢地挪了出来。 荷花忙叫住她们:“小娟,咋地了?啥玩意儿摔碎了?” 田小娟像是脸上带着愧色又像是难以启齿似的,瞅了一眼田小喜,田小喜又瞄了一眼绿豆,几个小姑娘都没吱声儿。 这时梅花出来了,看了看大家,说道:“这天瞅着一会儿像要下雨呢,要不今天先散了吧,过几日天气晴了,你们再来。” 几个小姑娘像是巴不得这一句似的,忙乱糟糟地应了,拿了自己的东西逃一般地走了,都没跟荷花和杏花打招呼。 杏花哪里是能按捺得住性子的,等她们一走,忙拉了荷花进了梅花的屋子。 只见炕桌上还摆着剩余的糕点干果,地上散落的花生瓜子皮里头,赫然是一堆茶壶的碎片,里面的热水还散发着茉莉花的香气。 “大姐,这是咋地啦?”杏花立刻问道。 梅花一边拿了笤帚扫地,一边无奈地笑笑,却没答她的话,只问道:“你们二姐呢?” “二姐出来就进灶屋了,连门都闩上了呢!大姐,到底咋回事,你快说啊!”杏花都快急死了,连声催促。 梅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几个小姑娘瞎胡说的,翠花这脾气也真是……” 在梅花的叙述中,荷花和杏花才明白,原来刚才几个小姑娘吃着喝着,就说起村里最近传的闲话来,说村里人最近都说呢,田大强收留那个马德胜,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了,想让人家给自己当女婿,要不咋住了快一个月了,还不让人家走。 都是村里一块儿玩的小姑娘,嘴里也没个遮拦,反正梅花性子好,又是订了亲了,旁人也不避讳她,绿豆就说这回该轮到翠花姐了,翠花姐都十六岁了,再留都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又说翠花性子太泼辣,要不能这么大岁数都没人说亲么?大强叔肯定是着急了,所以才强留着马德胜,就是打着让马德胜当自己二姑爷的主意。 才说到这儿,结果就让送茶水的翠花听见了,翠花那脾气哪里是容人的,进屋就给几个小姑娘一顿臭骂,连茶壶都摔了。 梅花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翠花性子太急了些,这么把人赶出去,往后外头还不定怎么传呢——”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翠花从灶屋里冲出来,扬声说道:“她们乐意咋传就咋传!我是怕那种闲话的人么?” 翠花要是怕人说闲话,平日里也不会这么泼辣了。 杏花和荷花对视一眼,知道翠花现在在气头上,都不敢再说话。 杏花悄悄吐了吐舌头,借口帮梅花打扫屋子,出去拿抹布端水去了。 荷花虽然胆子大,也不敢在这时候触翠花的霉头,忙说自己要去后山看看蘑菇,赶紧溜之大吉。 等出了院子,她回头看看在院子板着脸摔摔打打干活的翠花,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叹。 看来,二姐的婚事还真是得赶紧提上日程了呢。 正文 第393章吴明回家 自打那日以后,翠花就对马德胜彻底变了脸,平日里连话都不说一句,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就冷着一张脸,马德胜跟她说话,她也是不理不睬的。 荷花看在眼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之前她总觉得翠花对马德胜太热情了,怕马德胜真的把自己二姐拐跑,可现在翠花对马德胜冷冰冰的,她又觉得自己之前的小心眼实在太过自私。 可怜马德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近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便天天拄着拐帮田大强做点儿力所能及的活计,出事儿那天他在后院子帮田大强整菜地呢,哪里听见那些闲话。 他不知道,荷花姐妹几个自然也不会去跟他说,荷花冷眼看着他这几日不明所以,还得一直跟翠花陪着笑脸的样子,心里倒是挺不落忍的。 跟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荷花觉得马德胜倒也不是个坏人,只是大概在外头日子多了,比较有眼色会来事儿,处事也比较圆滑而已,荷花见惯了朴实的村里人,冷不丁见了马德胜这样的倒觉得他有些虚伪了,其实想想后世那些在外头跑的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这样?她想到这些也就释然了。 再说看田大强和周氏对他印象也挺好,而且马德胜在自家养伤,里外里不算东西,还给了他们家十几两银子呢,就这样人家还帮着抢着他们干活,这样的人,自然很容易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荷花想通了,便想着暗地撮合马德胜和翠花,可是翠花那个暴脾气,自打那日发了一通火,对马德胜就是彻底冷了脸,一句话都不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连田大强和周氏人前人后说过她几句,她也不当回事儿,照样我行我素。 这就让荷花犯了难,她是知道这个二姐的脾气的,活像个小辣椒,一言不合就爆炸,她可不敢这时候去点这个炸药桶。 正好到了端午节,吴明回来了。 虽然只是月余不见,一家子见了吴明都跟久别重逢似的,周氏他们抱着小六小七,一大家人都跑出来接吴明。 梅花拍着他身上的灰尘,杏花接过他手里拿的东西,田大强和周氏拉着他上下打量,周氏还一个劲说他瘦了。 吴明只是笑,跟周氏解释书院里的饭食很好,先生同窗也都待他极好,又跟几个姐妹打招呼,看到马德胜的时候不禁一愣。 荷花忙拉了拉他,说道:“这位是马大哥,脚上受了伤,这些日子在咱家养伤呢。” 吴明跟马德胜互相打了招呼,荷花瞟见翠花抱过小七,一扭身进了屋,明摆着不想看见马德胜,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一行人说笑着进了屋,周氏忙叫杏花去热羊奶拿糕点,又拿手在吴明身上比量着,说道:“这眼瞅着天就热了,前几日给你做了几件衣裳,还怕做大了,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晚上婶子再把衣裳放放,回头你带回去好穿。” 吴明笑道:“我就说我没遭罪,这一个多月没长肉,光长个子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又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吴明说着书院里的事,荷花见他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沉稳自信,心里放心了不少。 之前还怕他独自在外不习惯,现在看来,吴明还真是个早熟的少年。 吴明又拿出给家人的礼物,先给田大强拿出一个崭新的铜烟袋锅子,田大强一看就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因着屋子里有小六小七,他已经好久不敢抽烟了,吴明这个烟袋锅子正送到他心坎上。 周氏见了少不得又念叨几句,田大强赶紧保证不在屋里抽烟,周氏这才罢了。 吴明给周氏买的是些补品,周氏看见了忙说道:“你这孩子买这干啥,家里啥都不缺呢。” 吴明笑道:“这些不同,是我一个同窗家里开的作坊,专做鹿血鹿茸这些,听说这个补气血极好的,我特意买了些给婶子补身子。” 之前看那黑乎乎的一团,周氏还没在意,听见是鹿血不由得吓了一跳。 “鹿血鹿茸?这玩意儿老贵了吧?”周氏一阵心疼,“小明你看你,自己在外头吃好穿好的,比啥不强?省下银子买这些干啥?” 吴明只是笑,又给四姐妹拿了些绢花和女孩子用的小物件,单独给梅花的是一根碧玉簪子。 周氏见那玉簪子圆润通透,只装簪子的盒子都雕刻得十分精细,越发心疼起来。 “这簪子这么好看,怕不要十几两银子啊?小明啊,不是婶子心疼钱,咱都是一家人,你何必买这些贵重的东西啊?在外头苦着自己省银子……”周氏看着吴明清瘦的脸庞,扯起衣角擦了擦眼泪,“往后可别买这些没用的了,记住没?” 吴明笑着说道:“婶子放心,我没乱花钱呢,之前荷花给我的银子我都留着没动,这些东西是我自己赚了银子,买来孝敬叔和婶子的,再说大姐马上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也要尽尽心意才是。” 周氏不知道这些,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你……你赚的银子?” 吴明才十三岁,又要整日在书院里读书,怎么会赚银子呢? 吴明看了看荷花,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放了心,笑着跟周氏说了自己赚钱的法子,周氏一个没读过书的农家妇人,哪里知道书院里那些公子哥们是这样生活的,听了又是惊叹,又是心疼吴明。 “小明,如今咱家银子够花呢,这些事儿你不做也罢,没的让同窗瞧不起你,你只管好好读书,啊?” 吴明笑道:“婶子放心好了,他们求着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瞧不起我?” 周氏看他言语间满是自信,不像是自卑心虚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吴明学问好,被人家求着写那些字啊画啊的也没啥奇怪的,她倒觉得很自豪呢。 吴明又拿出给两个小子买的几样玩具,逗得小六小七咯咯直笑,笨拙地想要伸手来抓。 大家围着小六小七笑了一会儿,荷花见小六玩累了,趴在周氏身上直拱,便拉了吴明起身。 “小明,我前几天在后山摘了点儿野果子,一直给你留着呢,走,咱出去吃去。” 吴明会意,放下东西跟着荷花出了屋。 虽然说出来吃果子,两人却都不想再进屋。荷花是想跟吴明显摆自己这些日子种的药材和蘑菇,吴明则是在书院闷得久了,一回来就想到处走走。 两人便一起往后山走去,如今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后山上一片郁郁葱葱,荷花一路指给他看后院的菜地,池塘里的鸭鹅,自家开的那几片田地,自然也少不了她新近种植的药材试验田和林子里的蘑菇。 “今年家里可种了不少菜,等你再过两个月回来,想吃啥菜都有了,那时候甜瓜甜杆也能吃了,苞米也该结棒子了……”荷花兴致勃勃地说着。 听她说着这些家里的琐事,吴明一点儿都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十分感兴趣。 “你不是想在院子里种葡萄么?”吴明想起来,忙说道,“我问了几个同窗,有认得外头行商的,说能弄到葡萄秧子,我让他们留意着,到时候给你带回来。” 正文 第394章杏花的心事 “那敢情好啊!”荷花高兴得双眼发亮,她一直很想要前世那些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的葡萄架子,夏天在葡萄架子下乘凉,秋天可以吃到葡萄,要是种得多了,还能做葡萄酒,想想就美得很。 可是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葡萄还是稀罕物儿,在东北来说就更是罕见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两人信步走着,荷花看见路边有黑星星,便过去采了一捧,递给吴明,两人一起吃着。 黑星星这个东西,连荷花也不知道学名是什么,只知道是东北常见的一种野果子,结成一串串如小拇指头大小的果子,成熟的时候便是黑油油的,味道甜丝丝的很好吃。 吴明吃了几个,看了看她的衣裳,忙说道:“别动。” 荷花刚才在灌木丛里钻来钻去,衣裳裤腿沾了不少蒺藜,这东西小小的,上面都是硬刺,一不小心就会划伤皮肤。 荷花见他蹲下身,伸手在自己身上摘下一个个蒺藜,动作小心翼翼的,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给自己清理。 好一会儿,吴明才把她身上的蒺藜都摘干净,又仔细查看了一边,笑道:“好了。” 荷花看他手指像是微微红了的样子,心里一急,忙拉过他的手。 这蒺藜沾在衣服上难摘得很,吴明摘了这么半天,可别划伤了手。 荷花见他手指果然被刺破了几个口子,又是担忧又是心疼:“走,赶紧回家洗洗去。” 吴明笑道:“没事儿,一点儿也不疼。” 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没有抽回手,像是愿意被荷花这么拉着手似的。 荷花察觉到他的异样,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热,放开了他的手。 “不疼也得上点儿药,要是手肿了,看你怎么拿笔写字!” 虽是责备的语气,吴明却感觉到荷花满满的担忧。 “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里这么容易就受伤了?”吴明手落下来,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山下走去,“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你今天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荷花见他一副无比自然的神情,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从小两人就经常手拉手的,如今要是她偏偏挣脱了,倒像是她在意了什么似的。 荷花便由他拉着,说起前几日田大强在后山下了陷阱,抓了几只野鸡兔子,没舍得杀,在家里养了几天,只等着他回来吃呢。又说到池塘里的鱼,说杏花没事儿就拿草啊剩饭啊喂着,有一些已经长到一斤多沉了,前天田大强才下了鱼篓子,一会儿回去起出来看看,若是有鱼,晚上就给吴明做红烧鱼吃。 吴明听她叽叽呱呱地说着,手里握着她温软滑腻的小手,不由得微微笑了。 虽然荷花不肯跟他订亲,可是能跟荷花像现在这样手拉着手说说笑笑,他也很喜欢呢。 次日凌晨,周氏和翠花她们就早早起来包粽子,东北端午节包的是黄米小枣粽子,周氏提前便把粽子叶和黄米等泡好了,又依着荷花的建议,准备了糯米和咸蛋黄等几样馅的,翠花干活麻利,包起来倒也快,包好了一大锅便放锅里煮着。另又起了小锅煮茶叶蛋,煮开了便熄了火,泡在茶汤里入味。 荷花等人起得也早,周氏看她们起来,便给每人手脚都系了五彩线,这也是这里的风俗,这五彩线要一直系在身上,直到下第一场雨的时候才能解下来,丢到外头让雨水冲走,算是把病气不顺之类的都丢掉了。 系好了五彩线,荷花和吴明等人便出去爬山了。 这也是东北的端午风俗,这日要起早登山,采艾蒿回来,好在荷花家后头就是山,路熟得很又不累,荷花杏花和吴明几个说说笑笑着,爬到山顶又下来,路上采了不少艾蒿,半个多时辰就回家了。 到了家,荷花和吴明把艾蒿拿红绳系了,挂在屋子的门口,据说可以驱邪。 荷花有心,平日里上山便会带些艾蒿回来,这东西随处可见,晒干了是一味用处很多的中药,可以去湿止痒,可以泡脚驱寒,可以驱蚊,还可以艾灸。 艾蒿在野外太普通,拿去卖也卖不上几个钱,荷花想着自家住在后山,今年又挖了池塘,蚊虫又大又多,多备点艾蒿,回头缝几个布囊挂在屋里,也能驱赶蚊虫。 小六小七还小呢,要是被大蚊子叮了可就遭罪了。 等忙活完了,粽子也煮好了,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粽子和香喷喷的茶叶蛋,说笑不停。 吃过了饭,荷花和吴明提了篮子,跟着田大强去各家送粽子。 村长家,田大力和田庆家,包括在田大强买后山的时候说过好话的几家都去了,这么在村子里转一大圈下来,半天就过去了。 周氏在家也收了几家送来的粽子,她看着家里余下的那些粽子和茶叶蛋,犹豫了许久,还是叫杏花给田家老院和田大志他们各家都送了一份。 杏花送了东西回来,路上正好碰上荷花他们往家走。 “三姐,你咋出来了?”荷花有些意外,忙叫道。 杏花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听见荷花叫她才瞧见他们。 “爹,荷花,小明。”她挨个儿叫了一遍,说道,“娘叫我给爷爷奶奶他们送粽子去了。” 田大强下意识地看了老院的方向一眼,又看向杏花。 “你爷爷奶奶咋说?” 杏花摇摇头:“我没瞧见爷爷奶奶,是何大姨出来接的东西。” 这是没叫杏花进门了,田大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何春?她是你哪门子大姨?”田大强才说了一句,见杏花像是有些怕的样子,又放缓了语气,“你娘的娘家大姐,那才是你们正经大姨呢,以后管何春叫何姨娘就是了。” 杏花才多大,又没经历过什么纳妾的事,哪里懂这些称呼的区别。 一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荷花见杏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故意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 “三姐,你咋地了?何春说你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杏花还兴高采烈地抢咸蛋黄粽子吃呢,这会儿咋就无精打采的呢? 杏花看了看前面的田大强和吴明,拉了荷花悄声说道:“不是,是……我刚才去老叔家了。” 荷花一愣,随即想到,周氏既然叫杏花去老院送粽子,自然也会让她去田大志家。否则给田家所有兄弟都送了,只不给四房送,面上也不好看。 “啊?那是老婶骂你了?” 焦氏跟他们家向来不对付,杏花去了她家,十有八九会被焦氏损几句。 杏花摇摇头:“也不是……” 荷花急了:“那到底咋了,你赶紧说啊!” 杏花啥时候变这么墨迹了,说点儿啥事儿吞吞吐吐的。 杏花皱着眉头,才把去田大志的情形说了。 原来她提了东西去田大志家,走近了就看见院子里乱糟遭的,盆啊刀啊摆在院子里头也没人收拾,地上还有一堆新鲜的鸡血,五宝正蹲在一边玩鸡毛。 杏花叫五宝去喊焦氏出来,五宝的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他娘正在屋子里头祭神呢,谁都不许出声,出声就要挨揍。 杏花见五宝瘦骨伶仃的,脸上手上都是鸡血鸡毛,衣服也脏兮兮的,倒觉得这个堂弟有点儿可怜,便好言好语地跟他说了几句,又把东西给了他。 正文 第395章魔障了 五宝想是连早饭都没吃,见了粽子一下子红了眼,手也不洗,抢过去就吃,吃了几口就噎得直翻白眼,吓得杏花又给他捶背又给他顺气,赶紧拿了水给他灌下去才算好。 五宝顺过气来,又抢着吃粽子和茶叶蛋,杏花见他那样子活像是饿了几天似的,心里格外难受。 姐俩在院子里这么折腾了半天,焦氏都没说出来瞅瞅儿子出了啥事儿。 杏花看着五宝吃完饭,又给他洗了脸和手,看他又去继续玩鸡毛了,才回了家。 杏花说完这些,心事重重地说道:“荷花,你说这可咋整啊,咱老婶是不是……她是不是魔障了?” 虽然焦氏以前很是令人讨厌,可现在看她拜神拜得连儿子都不管了,杏花心里也难受。 说到底,焦氏是因为胡六姑才变成这样的啊,当初还是她给了胡六姑银子,让胡六姑去忽悠焦氏的。 荷花这才明白杏花的心事,她拍了拍杏花的胳膊,安慰道:“三姐,你想那么多干啥?咱又没拉着她信那些神啊仙儿的,咱又没让她不过日子不管孩子,她现在这样,能怪得上咱们么?” 荷花倒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像焦氏这样愚昧的人,就算没叫胡六姑去吓唬她,以后她也会拜神求仙的。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想法子怎么把日子过好了,只想着烧香求神,成天想着不劳而获,自家日子能兴旺就怪了。 杏花叹了口气,说道:“我问五宝了,咱老叔现在也是成天不着家呢,一回家就打老婶,五宝这么小,还挨过几下呢,唉……” 到底是自己的亲堂弟,又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的,杏花对五宝不可能一点儿亲情也没有。 荷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也没招儿,五宝爹娘都在呢,也轮不着咱们帮衬,再说老叔老婶那样的人,咱想去帮他们,只怕人家还以为咱们要害他们呢!” 杏花想起田大志两口无赖又尖酸的德性,也只有叹气而已。 直到回了自家,姐妹俩的心情才算好了起来。 还是自家好,没有那么多糟心事,荷花想到这里,居然庆幸自己一家是被老田家赶出来的了,要不他们能有这么舒坦的日子过么? 今天早饭吃得晚,午饭和晚饭就一起吃了,回家姐妹几个就张罗做饭。 家里这一年形成了一个规矩,一到节日,都是由荷花来主厨的,因为荷花做的饭最好吃,摆个家常宴席那是绰绰有余。 今天也是如此,荷花算着端午节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吴明又回来了,又有马德胜在家做客,这席面还是做得丰盛些比较好。 荷花在灶间忙碌着,翠花杏花帮着打下手,一个多时辰之后,十个菜就依次摆了出来。 小野鸡炖粉条,红烧肘子,酱爆兔肉,辣炒鸡杂,溜肉段,糖醋鲤鱼,六个主菜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素菜则是地三鲜,炒鲜蘑,醋拌木耳,软溜豆腐。 想着他们必是要喝酒的,荷花又加了一盘五香毛豆,一盘油爆花生米,正好当下酒的零食。 青菜都是自家后园子里种的,如今已经吃了几茬,一大盆小黄瓜红萝卜小白菜等青菜拼成的大丰收,都是新摘下来水灵灵的,再加上一碗春天新下的黄酱,看着就清鲜爽口。 东北菜讲究的就是量大丰盛,反正家里人多,荷花也不怕吃不完,样样儿做得盆满钵满的,摆得桌子满满当当,盘盘冒尖儿。 摆好了菜,荷花叫大家入席,这家里没有什么女人不能上桌的规矩,田大强先坐了主位,又拉了马德胜和吴明在身边坐下,周氏和几个姐妹便都坐下了。 周氏和梅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翠花则在席间摆着碗筷。 摆到马德胜跟前的时候,马德胜才伸手要接,翠花冷着脸,直接咣的一声,把碗筷往他面前重重一放。 当着大家的面,周氏先沉了脸,说道:“翠花!” 那天几个小姑娘嚼舌头的事儿,周氏后来也听杏花提起过,如今看翠花对马德胜这样故意撂脸子,又想说又不好说的。 翠花也不理,扭身继续给吴明摆碗筷了。 马德胜忙笑道:“是我不好,一时手滑没接住。” 周氏也不想大过节的训斥翠花,听马德胜这么说,只好向他略带歉意地笑笑。 马德胜回周氏一笑,拿起酒壶给田大强和吴明倒酒。 “叔,这些日子实在是叨扰你们一家了,我借花献佛,敬叔一杯,多谢叔和婶子这些日子的关照。”马德胜说完,将一盅酒一饮而尽。 周氏见他喝得急,关切地说道:“德胜啊,你伤还没好,慢点儿喝啊。” 马德胜笑道:“没事儿,好得差不多了,等过了端午节,我就该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走,家里人都一愣,连翠花都瞟了马德胜一眼,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一旁吴明说道:“马大哥,正好我后儿回书院,咱们一起走吧。” “好啊。”马德胜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的又不好说似的,借着吴明的话头立刻笑了起来,“我之前也想跟吴明兄弟一起走呢,只怕你是个读书人,嫌弃我这个粗人不懂规矩。” 田大强见他俩说着话,笑道:“他才几岁,算什么兄弟,叫老弟就得了。” 马德胜憨憨地笑:“只怕我高攀不起。” 吴明说道:“马大哥说的是哪里话,我才读了几天书,哪里就有那么多规矩了?再说我虽然才回来几天,却是听说过马大哥的事迹的,马大哥年纪轻轻,便是咱们县里扬名的打虎英雄,我是极为钦佩的。” 一番话把马德胜说得喜不自胜,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竟然聊得十分投机。 荷花看着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一时间有点儿发怔。 这是什么情况?吴明在家里这么久,她还没见吴明这么客套热情的样子呢,看吴明这架势,倒像是想刻意结纳马德胜似的。 三个男人推杯换盏说得热闹,她也插不上话,只好闷着头吃吃喝喝。 小六小七才过了百天,正是开始探索新事物的时候,此刻被周氏和梅花抱在怀里,两个孩子虽然吃不了东西,却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一个劲儿地看着众人吃饭,四只眼睛随着大家的筷子来回穿梭,从桌上的菜看到各人的嘴,自己的小嘴也微微张着,一副无比好奇又垂涎欲滴的样子,引得大家都笑了。 杏花拿了一根红彤彤的水萝卜,在小七面前晃了晃,小七下意识地张嘴去咬,却没咬到,小嘴顿时瘪了起来。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哭闹的时候,却见小七又张开嘴,抻着脖子去够那只水萝卜,一副咬不到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大家看着新奇,杏花便把萝卜放他嘴边,小七张着没牙的小嘴吮了好一会儿,只见水萝卜上流下一长串亮晶晶的口水,上面的皮却丝毫没破,小七却依然吮得津津有味。 梅花笑道:“娘,小七这是想吃东西了呢!” 翠花瞥了一眼,说道:“连牙都没长出来呢,他能吃啥啊?就吸溜点儿味儿吧。” 周氏叹了口气:“这是饿了吧,这个小七呀,比小六还能吃,天天吃不够似的。” 正文 第396章孝子 荷花想了想,说道:“要不明儿给他们熬点米汤喝,或者磨点儿米粉吃吃。” 她记得前世听同事说过育儿经,小孩子四个月左右就可以添辅食了,适量吃点儿米粉,米汤,鸡蛋黄,菜泥果泥之类的,算是一个过渡的阶段。 周氏养过好几个孩子了,自然也有经验,只是以前没条件,也没法养这么精细。如今想着俩小子能吃得很,如今一天比一天大,自己的奶水只怕也不够吃的,也赞同给小六小七早点儿加饭食。 荷花想着自己有现成的小磨,回头买点儿上好的粳米做成米粉,比外头卖的干净又好,还有做果泥菜泥的,心里想着给两个小弟弟增加营养的事儿,就没再注意那几个喝酒唠嗑的大小男人。 娘几个逗着孩子,说着如何做果汁做米粉,一会儿的功夫吃完了饭,先下桌了。 田大强他们喝酒闲聊,还要好一会儿呢,她们没必要坐在席间陪着。 荷花没什么事儿,又怕吴明喝多,便捡了一盘五香毛豆放在面前,一边就着茶水吃着,一边听他们说话。 这边酒过三巡,田大强和马德胜都喝得脸红了,吴明也喝了不少,却只有耳后有淡淡的红晕,眼神还十分清明。 田大强在一旁又说起马德胜上山打虎的事,喝多了酒,想到啥就说啥了。 “德胜你说你啊,胆子也太肥了,就算有一身好本事,也不能独个儿上山找老虎啊?那老虎哪儿是那么好打的?年轻人就是气盛,不知道深浅啊……” 马德胜听了田大强看似抱怨实则关心的话,眼圈居然红了。 “叔,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为了个虚名来打虎,实在是……”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声音里有微微的哽咽,“我也是实在没招儿了啊!” 他拿起酒盅,仰脖干了里面的酒,才继续说道:“叔,不瞒你说,我打小没了娘,是我爹把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熬了十几年,等我我学成了本事进了标行,我爹却累倒了,好不容易让大夫救过来,却落下了瘫痪的毛病……”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马德胜的家事,一时听得都愣住了。 田大强忙问道:“那现在你爹咋样儿了啊?” 马德胜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如今我爹病情算是稳定了,我在标行干了这几年,也赚了点儿银子,在县里买了个小宅子,又买了几个婆子丫头伺候我爹,只是我爹虽有人照顾,到底自己不能动弹,我瞅着他遭罪,心里老难受了。就想着凑点儿银子,请县里的薛神医给我爹治病……”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什么。 薛神医是什么规矩,见面不问病情,先交一百两银子,看马德胜这样子,就算是拼死拼活走镖,又能赚多少银子?凑够一百两银子只怕十分为难。 要不是为了银子,马德胜也不会铤而走险,一个人揭了县榜来打虎。 荷花听得愣愣的,连剥好的毛豆都忘了吃。 没想到,这个马德胜还是个孝子呢! 田大强和吴明听得也是唏嘘不已,问长问短的十分关切。 田大强说了一会儿旁的,便顺势问起马德胜是否娶亲的事。 马德胜苦笑道:“看叔说的,我这样的人,常年在外头,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有人肯嫁我啊?” 他虽然赚得多些,可是在县里也不过是寻常人家,家里又有一个瘫痪的老爹,自己常年在外的,做标师又有生命危险,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肯嫁给他? 荷花看田大强听了这话,一副想心事的神情,就知道老爹在心里琢磨啥。 她忙站起身,说道:“爹,酒都凉了吧,我再给你们热热去。” 田大强被打断了思路,还有点儿发怔,愣愣地看着荷花,荷花看了马德胜一眼,笑道:“马大哥后天就要走了呢,今儿你们可要好好喝一顿。” 吴明看着她不住地给田大强使眼色,便明白了她的小心思,忍不住轻笑,顺着荷花的意思岔开了话头。 荷花见吴明帮衬着,说起旁的话来,才悄悄松了口气,提了酒壶去灶屋了。 虽然她也觉得翠花和马德胜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可是马德胜这个职业的确有风险,再说家里那个条件,在她看来并不算配得上翠花,最重要的是,翠花现在可还在气头上呢,这事儿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她到了灶屋,却见翠花正坐在炉子前,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荷花也不确定她听没听见外头的话,便叫道:“二姐,还有酒么?” 翠花回过头来,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只说道:“酒壶搁那儿吧,一会儿我去送,你回屋去歇着吧。” 荷花看她那神情不像是有心事似的,也不肯提马德胜那些话,放下酒壶就出去了。 翠花不像梅花,她是个有主意的,她的事儿,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 次日早上吃过饭,荷花去灶屋寻梅花说话。 “大姐,我和小明一会儿去顾大哥家,你也一起去吧。” 梅花听了这话,脸上不禁一红,侧过身去避开荷花,低头去舀锅里的残水。 “去他家干啥啊?又没啥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按照规矩,订亲之后男女双方都会回避对方,成亲之前是不该见面的。虽说东北这边的规矩没那么严格,可订了亲的女子都会尽量少出门,更要自觉避开未来婆家的人。 荷花看了看屋外没人,悄声把原因说了,说完又说道:“……大姐,我知道你担心啥。可是今儿这事儿我和小明心里都没底,还想让你去帮忙劝劝顾大哥。” 听完荷花的话,梅花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这……”她继续无意识地擦着灶台,神情忐忑又不安,“我去说了,能有用么?” 荷花忙道:“有没有用的,得说了才知道啊。大姐,你就跟我们去吧!” 荷花好说歹说的,梅花才答应和他们一起去顾开元家。 如今天气热了,梅花身子调养了几个月,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他们三个不愿意麻烦别人,也没去借牛车,直接步行前去。 荷花轻车熟路地找到顾开元家,只见院子里跟往常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顾李氏正在院子里坐着洗衣裳,顾开元则在一旁提水帮忙。 “开元兄。”吴明走到院门前叫了一声。 顾李氏和顾开元一起看过来,见是他们来了,顿时又惊又喜。 “哎呀,这么热的天,你们咋来了?快进来坐,开元哪,快去泡茶!”顾李氏丢下手里的衣裳,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一边招呼客人。 荷花笑嘻嘻地进了院子,说道:“顾大娘,顾大哥,你们好呀,我早就想来看看大娘的,只是最近家里事情多,就一直没过来,大娘可别怪我啊。” 顾李氏笑着说道:“大娘咋会怪你?看见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娘咋样,你两个小弟弟也挺好的吧?” 一边寒暄着,顾李氏一边看向梅花,心里也有些纳闷。 按理说,订了亲的姑娘家是不该见未来相公的,更别提来婆家的,梅花这次来,不知道是不是有啥事? 梅花被顾李氏看得有些不安,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 正文 第397章劝说 荷花察言观色,忙笑道:“大娘,我大姐最近一直在家里干活,也没肯出门,我怕她闷出病来,趁着今天天气好,就劝她出来溜达溜达。” 顾李氏回过神来,笑道:“那是,总呆在屋里,好好的人也闷坏了,梅花,过来让大娘瞅瞅。”说着拉过了梅花的手。 今儿天气热,梅花只穿了一件黄底绿花的春衫,越发显得身材窈窕,走了这一会儿的路,脸颊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红润。 顾李氏原本觉得梅花有些苍白瘦弱,如今见她身姿玲珑,细腰长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越发满意起来,不住地拉着她问这问那,又说让她少干些活,别累着自己之类的。 一会儿顾开元拿着水壶和碗出来,见梅花和顾李氏拉着手说得正热络,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倒了茶水往梅花面前一放,也不敢抬头看她们,便和吴明去另一边说话了。 荷花知道他性子内向,忍住没开他的玩笑,自顾自在一旁倒了水喝,跟顾大娘和梅花说着话。 这边吴明和顾开元在栅栏边站着,顾开元便问起吴明在县里读书的情形。 吴明照实说了,又问顾开元准备的怎么样了。 顾开元六月便要去县里参加院试,他已经考过十几年了,按理说经验也算丰富,只是想起每次都会落榜,便不禁黯然失色。 吴明想起荷花前一天嘱咐自己的话,便趁机说道:“说起院试,我有几句话想劝开元兄。” 两人虽然差了十几岁,可是在村塾里相交这些日子,顾开元早已把吴明当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如今顾开元又跟梅花订了亲,跟吴明就更亲近了。 “吴明,你我关系匪浅,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吴明斟酌了片刻,说道:“我在书院的日子虽然不长,也长了不少见识,原本你我以为考学只需要用功读书即可,可是秀才这功名,有多少人打破了头去争呢!若是没关系没势力,只靠着咱们这样的出身,哪怕学富五车,恐怕也难考上。” 顾开元听了这话,神色越发黯淡了几分。 他是经历过这些的,自然知道吴明说的没错。 每次考试,县里的秀才都是有数的那么几十个,考的人却至少有几百个,有钱有势力的人家自然都会为自家考生打点,像他这样一无所有的穷人,又哪里争得过那些人。 吴明见他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继续说道:“开元兄的学问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中秀才只是差了几分机缘,前些日子我在书院里跟先生打听过,今年县里换了新学官,据说最是刻板不过的,今年只怕比往年更要难考呢。” 顾开元一直在村里读书,县里的消息自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听到这里不禁变了脸色。 “这……这可怎么办?” 往年他都考不上,今年若是题目再难些,学官再苛责些,不是更难考上了吗? 吴明忙安慰道:“就算难考,也不单是你一个人,咱们县里千八百名的童生,对他们来说都难着呢!只是我想着,咱们既然提前有了准备,就比人家多了一分先机,若是能再打点一番,说不定开元兄你的机会就到了。” “打点?!”顾开元一脸茫然,“怎么打点?” 吴明见他完全不通,只好细细地告诉他:“新来的学官大人虽然古板,可其他几位主考却是可以打点的,咱们不是那等买功名的人,也不须送什么重礼,只要送些寻常礼物,去拜访几回……说句俗话,混个脸熟即可。” 吴明想起荷花昨儿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便依样儿说给顾开元听:“有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要把底下的人打点好了,这个功名就有几分把握了。” 顾开元想起以前去考试的时候,常见到有人明里暗里地给县学里的人送礼物,他一是无钱打点,二是不屑为之,从来不曾给人家送过一分礼物,连句好话都不曾说过,只想着凭自己的学问考取功名,现在想想,倒是自己迂腐了。 吴明见他面露踌躇,便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回头看向院内。 “我知道开元兄向来清高,不屑做这等蝇营狗苟的事,可世道如此,你我又奈何?”吴明轻声说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大娘,为我大姐想想。” 顾开元望着顾李氏和梅花,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坚定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能光宗耀祖,为了能让死去的爹和吃苦多年的娘亲扬眉吐气吗? 还有梅花,他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难道要委屈梅花跟自己一起窝在这个小破院子里过日子么? 顾开元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沉声说道:“吴明,你说得对。” 吴明看他肯听进去,不由得松了口气,却顾开元面露惭色,低声说道:“只是……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我又刚订了亲……” 顾家这些年全靠顾李氏织布贴补家用,好容易攒了少许财物,前不久在跟田家订亲的时候又拿了大半,如今家里的钱勉强够他去县城的路费,哪里还有闲钱拿出来打点。 吴明看看四周无人,从袖口抽出一张银票,塞到顾开元的手中。 “开元兄,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先拿着用。” 顾开元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推回去:“这如何使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明打断了。 “开元兄你先听我说,如今你考功名要紧,这些银子只当是借给你的,日后你有了功名,还给田家就是了。”吴明看了看荷花,压低了声音,“这是我叔和婶子,还有大姐的意思。” 顾开元听到这里,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 五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可是田家一下子就拿出来了,只为了能让他考取功名。 手里攥着轻飘飘的银票,他只觉得无比沉重。 这是田家对他的期望啊! “可……若是我这次还是考不上……”顾开元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吴明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说道:“开元兄过几日便收拾收拾,早些去县里吧。” 他在书院日子虽然不长,可是因为他替人写书信题字画,交友甚多,他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情往来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这些日子在书院过得着实不错。 再加上他读书用功,学识丰富,先生们对他也是青眼有加,尤其是田峰的同窗吴先生,对他更是另眼看待。 有这些关系在,别的他不敢说,帮顾开元打听一下县学里的消息,打点一些关系,这些对他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也是荷花让他来劝说顾开元的原因,因为只有吴明才能帮顾开元把这些关系打点清楚。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院试了,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早就憋着劲儿打点关系了,顾开元也该早作准备才是。 顾开元看着吴明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有了这些银子和吴明的帮助,今年他或许真的有希望考中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去县里寻住处之类的琐事,顾李氏便喊顾开元:“开元啊,你们说完话了没有?” 正文 第398章坦诚 顾开元走过来:“娘,有啥事啊?” 顾李氏拿出几十个铜板递给他,说道:“这眼瞅着到晌午了,你去村东头老王家买只鸡来,中午添个菜。” 荷花梅花等人忙说不用,到底推辞不过,顾开元接了钱便去村东头了。 荷花看向吴明,见吴明冲自己点点头,便知道他把顾开元说动了。 这就好,她还生怕顾开元是个不开窍的,非要守着死读书这条路呢。 想到这里她放了心,见一旁的梅花挽起袖子要去抱柴火,赶紧拦住了她。 “大姐,你还没嫁过来呢,先歇着吧。”她冲梅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去给顾大娘打下手。” 梅花被她说的脸都红透了,想说她几句,又怕不远处的顾李氏听见,只能瞪了她一眼,重新坐下喝茶水。 荷花一边往灶屋走,一边冲吴明使了个眼色。 吴明会意,自顾自往院子后头走去,梅花只当他去解手,也没问。 于是等顾开元回来,就只见梅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两人互相看去,正好视线相撞,都下意识地低了头。 顾开元憋得满脸通红,提着鸡不知道该说啥。 幸好这时候荷花的小脑袋瓜从灶屋里探了出来,叫道:“顾大哥回来啦?热水马上就好,大娘叫你先把鸡杀了。” “哎哎。”顾开元正愁没台阶可下,忙应了一声。 他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的梅花,把鸡提到离梅花远远的角落,蹲下开始拔鸡脖子上的毛。 荷花又瞅了瞅梅花,故意喊道:“大姐,我烧火占着手呢,你帮我把菜刀和盆子给顾大哥拿过去。” 梅花看荷花一脸促狭,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不由得飞红了脸。 她又不好拒绝,只好过来从荷花手里接了东西,送到顾开元身边。 顾开元正低着头拔毛,只闻见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便看见梅花走了过来。 他不敢抬头,接了盆子放在地上,又拿起菜刀,才闷闷地说道:“那个……你站远些,别溅你一身血。” 梅花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新衫子,他真怕弄脏了。 梅花听他这么小心体贴的话,脸更红了,嗯了一声,依言站远了些。 顾开元三两下杀了鸡,倒提着鸡控血,抬眼见梅花还在一旁站着,下意识地问道:“这血淋淋的,你别害怕啊。” 在他看来,梅花是个娇柔的姑娘,哪里见得这样血腥的场面。 梅花脸上的红晕才褪了些,听了这话越发红得厉害,转身别过身去。 “我……我又不是娇小姐,咋会怕呢?”片刻之后,梅花才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开元起初还怕自己说话造次了,见梅花这样含羞带怯的跟自己说话,又是喜悦又是紧张,只会嘿嘿地笑着,不知道说啥才好。 一会儿鸡血控完了,顾开元把鸡放在盆子里,梅花提了热水过来倒上,蹲下身要拔鸡毛。 “别……这水怪热的,别烫着你。”顾开元见状赶紧阻止,“我来就行,你……你坐那儿歇会儿。” 他不会说什么体贴的话,又怕笨嘴笨舌地说错话,说这些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 梅花没停手,说道:“这有啥的?不过是些小活,我在家里也常做呢!” 顾开元见她白皙的小手浸在热水里,一会儿就变红了,心疼得不行,硬是把她的手拉了出来。 “以后……这些活儿都我来做!”他闷声说了一句,不由分说地抢过了盆子。 梅花看他重重地拔着鸡毛,似乎生怕自己跟他抢似的,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顾大哥……”她只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这鸡毛要趁热拔才能拔得干净,刚才她试过了,那水还挺烫的呢。 他怕她烫着,难道自己就不烫了? 顾开元抬头看看她,见她眼里有隐隐的水光,不由一愣。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有些紧张地站起身,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似的。 见他一个大男人手足无措的样子,梅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嗤地轻笑出声。 “没有,是我……”梅花不好解释,只好转身去舀水,“我给你打水洗洗手。” 顾开元虽然摸不着头脑,见梅花笑了也就放了心,重新坐下,继续拔鸡毛。 一会儿的功夫,鸡收拾完了,梅花连盆一起端进灶屋。 她本想借这机会留在灶屋干活,可是才放下鸡,就被顾李氏和荷花一起撵了出来。 顾李氏说她家灶屋小,再多个人就忙不开了,荷花则振振有词地说,大姐这皮肤好不容易才养白的,可不能让烟给熏黑了。 梅花受不住两人的言语攻击,只好走了出来。 吴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只有他们俩。 顾开元才洗了手,正拿了干帕子擦着,见梅花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啥。 顾开元看了看桌上的空茶碗,没话找话地说道:“那啥,茶水没了,我去添点儿。” 梅花忙说道:“不用,我不渴。你也累半天了,快歇会儿吧。”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也不等顾开元答话,转身往后院走了几步,看了看后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小明这是上哪儿去了,咋还不回来呢?” 初夏的轻风吹过来,吹得她薄衫微动,站在一片深绿浅绿的矮树旁,越发显得窈窕秀美。 顾开元望着她的侧影,不由得呆住了。 梅花听不到他的声音,转身看了看,正好撞到他直直的目光,不由得更加羞涩,心头宛如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虽低了头,脚步却不曾挪动,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顾开元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唐突,怕梅花生气,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梅花,我……我……” 看他憋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梅花又是害羞,又替他着急。 “好了,你别说了,我……我都知道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已经是声如蚊蚋。 顾开元哪里见过她这样羞怯模样,只觉得脸上滚热,心里又乱,嘴边滚动着无数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梅花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目光灼热,自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她想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小声说道:“顾大哥,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顾开元回过神来,忙说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梅花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是感动又是忐忑,低声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跟你说……外头的传言……” 她还没说完,就被顾开元急急地打断了:“梅花你别听那些,我是不会信的!” 梅花听了这话,不由得泫然欲泣。 “不,我要跟你说……外头的传言是真的,我……我不是完璧……”梅花的脸红得宛如要滴出血来,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顾大哥,我配不上你……” 自从得知父母给自己和顾开元订了亲,她就一直处于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面是即将迎来新生活的喜悦,一方面是对自己过去的忐忑和不安。 她越是对未来向往,越是不敢想,可又由不得她不想,她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恐惧。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啊,哪里还敢奢望幸福? 可是顾开元还是来求亲了,还对自己这样体贴照顾,这么好的顾大哥,她一个残花败柳,哪里配得上!? 正文 第399章马德胜家 这个念头她不敢跟任何人说,憋在她心里简直快要把她逼疯了。 想了许久,她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顾开元,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可是她不能再害了顾大哥! 顾开元完全没想到她说的是这样的话,不禁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梅花,你、你把我想成啥样的人了?”顾开元体会到梅花的深意,心里顿时百感交集,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别再说了,我不在意那些,我……我只在意你的人!” 他喜欢的是梅花的人,他只想一辈子对她好,照顾她,保护她,旁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而梅花对自己的坦诚,让他越发的怜惜和心疼。 这么好的女子,他怎么舍得不对她好! 梅花听到他笃定的话语,又是吃惊又是感动,望着顾开元真挚的脸,不由得哭出声来:“顾大哥……” 她真的没想到,顾开元居然能不在意自己的过去,居然还肯接纳自己。 看到她哭得不能自己的样子,顾开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梅花,你啥也别想,等我从县里回来,咱俩就成亲……” 梅花说不出话,只能重重地点头。 有这样的相公,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此刻梅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 她和顾大哥一定会好好的,一定。 次日荷花一家便早早起来,送吴明和马德胜回县里。 荷花想着自己有一个多月没去县里了,不知道田芳的酒楼生意怎么样,左右最近家里没事,便央求田大强也带着自己去县里。 田大强看着小闺女最近天天在后山忙活着那些药材苗子和木耳蘑菇啥的,心疼她累了这么久,听说她想去县城逛逛,自然满口答应。 荷花又想让翠花跟自己一起去,可是才跟翠花提了一下,就被翠花一口回绝了。 翠花的气还没消呢,怎么可能跟马德胜一起坐车去县里,就荷花那点儿小心思,她一眼就看穿了。 荷花知道这个二姐不好糊弄,只得罢了。 荷花一行四人先坐老赵头的牛车去了七里铺,接着雇了辆马车去县里。 马车虽然轻快,却不如牛车慢吞吞的稳当,荷花被颠得头都晕了,也没什么心思看风景。 可是吴明和马德胜却似乎很有精神,一路上不住地攀谈,马德胜本就是个极有眼色又会说话的,吴明平日里话语不多,跟马德胜却似乎很是投缘,两人前儿喝了一顿酒,今天又在马车上聊了一天,等晚间到了县里的时候,居然已经称兄道弟了。 荷花隐隐觉得吴明对马德胜似乎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当着马德胜的面又不好问的,一路只有眯着眼睛休息。 到了县里,天已经黑了,马德胜极力邀请他们去自家做客,田大强不住地推辞,荷花却有心,说是去认认门,往后也好往来的,撺掇着田大强答应了,一行人便直接去了马德胜家。 马德胜的家位于县中心繁华地带的边缘,几条小巷穿插其中,路边都是大小不一的院落,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 马德胜的宅子不大,是个二进二出的小院子,收拾得还算整齐,天黑了荷花也没细看,只看到大概有七八间屋子,旁的还没等看清楚,田大强便拉着她先去看望马德胜的爹。 马德胜离家一个月,也惦记着自家爹,进屋便叫了一声:“爹!” 荷花瞧着马德胜的爹约莫五十来岁,只是常年瘫痪,看起来有些枯瘦,好在有下人服侍,炕上被褥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看着还算利整。 马老爹见了儿子,神色顿时激动起来:“德胜……德胜回来了。” 他口齿不灵便,说话有些艰难,马德胜见他颤巍巍伸出手来,忙抢上前抓住。 “爹,我回来了。” 马老爹想是听说了消息,攥着儿子的手不住的打量,视线落在马德胜的腿上。 马德胜会意,忙坐在炕边,抬起腿来让马老爹看个清楚。 “爹你别惦记我,我都养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马老爹介绍,“这几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是田叔,这是他家老闺女荷花,还有我的小兄弟吴明。” 田大强见马老爹看过来,忙上前说道:“马大哥好,叫我大强就行了。” 马老爹见儿子好好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大强兄弟,你救了我儿子,就是救了我们爷俩两条命啊……”马老爹老泪纵横,感激万分地拉着田大强的手,“要是德胜出了啥事,我也就没指望了……” 马老爹久卧病榻的人,口齿又不清楚,见了人说话不免絮絮叨叨的,荷花借着他们说话的机会,打量着屋里的几个下人。 她记得马德胜说过,他买了几个丫头婆子伺候马老爹的,婆子还好说,只是不知道他家里那几个丫头怎么样。 因为主人回来,几个下人都在一旁伺候着,马德胜问起马老爹身体状况和饮食如何,都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回答。 荷花听马德胜管那女子叫四姑,猜测她可能是他家的什么亲戚,来帮着马德胜管家的。 余下两个婆子,两个丫头,都是粗手大脚的,荷花重点观察那两个丫头,见她们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长得矮胖,另一个个子高些,长得粗眉小眼的,两个丫头都是一身粗布衣裳,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荷花心里就放了一半。 不是她看人家丑心里高兴,只是她心里已经先把马德胜作为自己的未来二姐夫的人选了,如果马家还没等娶媳妇,先买几个漂亮丫头放着,那荷花肯定就把马德胜直接从待选名单上划掉了。 现在看来,马德胜也是个过日子的实在人,本来就是买下人伺候马老爹的,自然要首选肯吃苦耐劳的,那些长得稍微有点儿姿色的丫头,又有几个甘心做这些擦屎擦尿的活计。 荷花正琢磨着,听那边马德胜让马四姑去买菜整治酒席,忙说道:“马大哥,别麻烦了,我们还要去我老姑家呢!” 马德胜也是才回来,家里肯定还有好多事,他们哪里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 马德胜却说什么也不肯:“叔,你们就在我家吃吧,我在你家住了一个来月,总得给我个机会报恩不是?” 马老爹虽然起不来,也是热情无比,非要他们留下吃饭。 田大强跟荷花是一个心思,都不肯留下麻烦马德胜。 众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吴明劝说着,说晚了就回不去书院了,又说过几日再来找马德胜,还有事要求他,若是马德胜这么客气,他就不好来了,说了半天的话,马德胜才勉强答应。 马德胜又张罗雇了马车,送他们离去,荷花他们推辞不过,只好上了马车,马德胜把他们送到巷子口,又反复地说,让他们来县里了只管过来,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因为白川书院远些,马车先把田大强和荷花送到永丰酒楼,再送吴明。 县里不算大,马车跑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临下车的时候,荷花想起困惑了自己好几天的问题,忙拉着吴明问道:“小明,你刚才说要求马德胜,是因为啥事啊?” 正文 第400章销量火爆 她实在想不通,吴明如今在书院念书念得好好的,家里也不缺银子,他还有啥事要求马德胜呢? 吴明却只是笑,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没什么。荷花,你进屋去给老姑问个好,我就不进去了。”吴明把她的东西递给她,又嘱咐她在外照顾自己,早点儿回家之类的话。 荷花哪里肯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扶着车辕不住地问:“到底啥事儿?你赶紧说啊!” 吴明却向她笑了笑,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出发。 荷花这小身板哪里拦得住马车,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却见吴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着冲她说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荷花难得见他调皮的样子,气得乐了。 这个臭小子,居然敢逗她了! 早已过了晚饭时分,大堂里还有三四桌客人没散,几个穿着绣着永丰酒楼字样服装的店小二正在桌子前伺候茶水,倒是不算冷清。 田芳正在柜台后面跟账房算账,听见有人进来忙抬起头,见是荷花和田大强,不由得一愣。 “二哥,荷花?”田芳赶紧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这大黑天的,你们咋来了?可是家里有事儿?” 天都这么晚了,荷花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呢?田芳不禁紧张起来。 荷花忙说道:“没,家里啥事也没有。这不是端午节么,我和爹送小明回书院,顺便来老姑家借住一晚上。” 田芳听家里无事先松了口气,听了荷花的话忍不住笑骂道:“瞅你说的,还借住呢,跟老姑还整这么外道,还不快给我过来!” 荷花笑嘻嘻地凑过前去,让田芳揉了几下头。 虽然她年纪不小了,心理年纪更大,可是她却很喜欢田芳这样爽利的性子,偶尔在她面前装一回小孩,感觉还不错。 田芳叫了一个伙计过来,吩咐他去厨下叫厨子做几个菜,又对田大强说道:“二哥,你来得不巧,梁忠和我公公婆婆他们带着小鹏走亲戚去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田大强一愣,忙问道:“这大节下的,咋就你一个人看店呢?店里生意不好么?” 田芳看了看四周,拉着他们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放低了声音。 “倒不是不好,只是咱们店到底是新开的,生意肯定不如其他老店。”她说到这里,看了看荷花,复又笑道,“亏得荷花想得那个十天推出一个新菜的法子,客人们图个新鲜,每到那几日顾客便会多些,还有咱们那个傻子屯白酒,人都说味道正,劲头足,倒有不少人是冲着这酒才来的。” 此时走到了后院屋里坐下,田芳见四周无人,才跟荷花他们交了实底儿。 “要说还是县里有钱人家多,咱在七里铺生意那么好,一年累死累活也就赚了一千两银子,如今这酒楼才开了一个来月,一天至少也能赚三十几两,前儿端午节那天正日子,足足赚了八十多两呢!” 别说田大强,连荷花听了都吓了一跳:“这么多!” 田芳说的可是除去成本的纯利润,这么说来,田芳这个酒楼一个月少说也有一千多两的收入。 田芳略带得意地笑了:“荷花,还是老姑有眼光吧?去年年底,我跟你老姑父说要来县里开店,他还不乐意,说什么好不容易赚了一千两银子,得好好攒着才行。哼,这银子攒在手里有什么用,得让钱生钱才行!我就没听他的,把这些年攒的钱全都拿出来,来县里开店了,现在看咋样?” 荷花此刻对田芳是由衷的钦佩:“老姑,你太厉害了,太有魄力了!” 别说是古代,就是在现代,也很少有女人能做到田芳这样,拿出所有的积蓄来创业的。 田芳对县里这个店这么用心,连吃住都在店里,这个酒楼一定会越开越好的。 田芳被荷花恭维了几句,更高兴了,说道:“现在你老姑父和我公公婆婆也服了我了,这不才赚了点儿钱,我公公婆婆先就乐得不行,借着过节的由头,领着儿子孙子回老家显摆去了。” 荷花听到梁忠他们走亲戚的真实目的,差点儿笑出了声。 “那老姑你以后赚得多了,老姑父他们更得对你言听计从了!” 田芳戳了戳荷花的额头,笑道:“什么言听计从的,说的好像你老姑父怕媳妇似的!” 笑了几声,她又叹道:“不过你老姑父也算好的了,要是搁在旁人,哪能由得我把一大家子的积蓄都投进来?” 想到这里,田芳很是感慨。 荷花很理解她的感受,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能这么支持媳妇创业的,梁忠也算是极难得的了。 这时伙计把酒菜端了上来,荷花提起酒壶给田芳倒了酒,笑道:“老姑这些日子也累坏了,来,我敬老姑一杯。” 看她举起了茶水,田芳噗哧笑了:“你要想敬我,就拿酒来,用茶水糊弄谁呢?” 荷花可是知道田芳的酒量的,听得连连摇头:“拉倒吧,连我爹都喝不过你,更何况是我?老姑,你就别逼我喝酒了!” 田芳也只是逗逗她,见她不肯喝也不勉强,跟田大强喝上了,又问起家里的情形。 田大强便一件一件详细地告诉她,小六小七又长胖了,后山的地在田大力等人的帮助下都开好了,粮食也都种下去了,池塘里又养鱼又养鸭子和鹅,都肥得很,梅花在家里绣嫁妆呢,上个月翠花和荷花在山里救了个县里的标师,吴明在书院里读书很好,还会自己赚银子了…… 荷花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了,听他们说着家里的琐事,自己先忙着把肚皮填饱。 等听到田大强说起自己种的那些木耳蘑菇,荷花才赶紧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对田芳说道:“对了老姑,我还得跟你商量这个事儿呢,那些蘑菇木耳我都种出来了,我家吃不完,回头还得送过来,求老姑帮我卖了,让我也赚点儿脂粉钱。” 田芳酒过三巡,脸颊红润润的,听她说得可怜巴巴的,不由得斜睨了她一眼。 “还脂粉钱呢?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鬼心眼子,还跟我装傻充愣的,你有多少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田芳把杯里的酒喝干,继续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就你卖给玉容娇那个方子,对,就那个什么玉容粉,现在全县城就没有不知道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差点儿把玉容娇的门槛子都踩破了!才制出来一批,小半天就卖断了货,多少人想买都买不着呢!” 荷花实在没想到玉容粉会这么火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老姑你说的是真的?” “咋不真?老姑还能骗你?”田芳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就是年纪大了,又没空儿,要不然我也得去买几包回来,看看这玉容粉到底哪里好!” 荷花讪笑着说道:“老姑你这不是寒碜我么?你想要用啊,明儿我就去买了药材给你做。” 她上次只想着这方子能卖钱,倒没想着给田芳留几包。 田芳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看你这么有孝心的份儿上,回头你那蘑菇木耳弄好了,只管送来,我照价儿全收了!” 左右他们酒楼平日也是要采买食材的,有自家的鲜蘑菇干木耳,自然要照顾自家人的。 正文 第401章偶遇 荷花总算把蘑菇的销路找好了,放下一桩心事,又问起玉容粉销售的详情。 田芳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那玉容粉,用过的都说皮肤变白嫩细腻了,那些女人有几个不爱美的?一传十十传百的,没上一个月的功夫,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买,尤其那些临出嫁的姑娘们,个个儿红了眼的抢,一次少说也要买个十包二十包的。又不知道听谁说的,这玉容粉要和着牛奶子用,效果才更好,如今县里连牛奶子的价格都跟着涨了两成,弄得我们负责买菜的伙计动不动就跟我抱怨,说那么贵的牛奶子,不用来吃,倒要抹在脸上,这些小娘们儿只怕是疯了……” 荷花听到这里,忍不住直乐。 田芳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心真大,眼瞅着人家那流水般地赚银子,你就不心疼?要是早知道这么赚钱,我说啥也不能让你把方子卖了!” 说着又叹气:“当初我还说你那方子一千两银子是卖得贵了,没想到玉容娇的生意一下子变得这么好,依我看啊,三千两卖给他都不贵!” 看田芳唉声叹气的,荷花笑道:“老姑就别心疼了,银子这东西哪有赚够的时候?再说我年纪这么小,又没个铺子,就算这方子再好,我自己也没法子赚钱啊!” 一句话提醒了田芳,她忙说道:“对了,荷花,你还有没有这样的方子了?只要你有方子,回头老姑帮你开个铺子,保证钱赚得比玉容娇还多!” 田芳不知道荷花其实研究了不少药妆方子来,这个玉容粉其实只是其中之一。 荷花和田大强对视了一眼,想了想,轻声说道:“有倒是有——” 田芳没等她说完,便一拍大腿:“那就好了!荷花你回去把这些都做出来,开铺子的事情交给老姑!” 荷花见她着急,只觉得哭笑不得。 “老姑,你别这么急行不?我虽然有方子,可是开店的事情我想过了,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首先她家里如今不缺银子,其次她现在的工作重点是自家后山的种植业,而且田芳的酒楼也才开了一个多月,正是最需要稳定客源的时候,这时候田芳可不能分心。 另外荷花还有一点儿私心,想再看看玉容粉的销路如何,毕竟药妆这个在古代还是新鲜事儿,她又没有办法考察市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市场的销量和顾客对药妆的态度。 她如果要自己开胭脂铺子,那可不能做一锤子买卖,要考虑到生意的长远性才行。 荷花好说歹说,才说服了田芳,暂时搁置开胭脂铺的想法。 荷花和田大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说完了正事,吃过饭便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荷花出了门,先去街上远远地看了看玉容娇胭脂铺。 天色尚早,周边的铺子还没开门,玉容娇门口已经有不少女子在排队等候了,个个翘首以盼,一副焦灼万分的样子。 等玉容娇的大门一打开,那些女子便争先恐后地往里闯,现场一片喧闹。 荷花远远地看见芙蓉大娘站在门口,被人群挤得站不稳,却还是满脸笑容的招呼着,显然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 看来田芳说得没错,玉容娇的生意真的很火爆呢。 她刚想转身离去,却见斜对面的百花红胭脂铺也开了,那个曾经把自己轰出去的掌柜正在站在门口,一脸阴霾地盯着玉容娇,满眼都是羡慕嫉妒恨。 荷花暗暗摇了摇头,她倒是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只是替这个掌柜遗憾。 曾经有一个发财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好好珍惜呀。 荷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便把替人担忧的心情抛到一边,直奔附近的药铺。 玉容粉的方子她是倒背如流的,到了药铺照方子买就是了,因为怕人留心,她又买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药材,分成一包包的装好。 那药铺伙计不认得她,见她也不拿方子,也不让他抓药,自顾自报了一大串药材的名字,一份份包起来,不由得十分奇怪。 荷花也不解释,付了银子拿起药材便跑了。 她又去了米店,买了些上等的粳米和薏米绿豆之类的粮食。 买齐了原料和工具,荷花回到住处,马上便开始着手制作。 虽然她制作药粉的手法已经很娴熟了,可是这些东西太多,又要磨得非常细腻,又要过筛几次,有田大强帮忙,荷花忙了一天才忙完。 到了晚间荷花便把那些药粉交给田芳,除了玉容粉,另有绿豆粉,薏米粉之类的,荷花把这些用法和功效都详细地讲给田芳听,最后干脆直接给田芳做了一次面膜,又说加了牛奶蜂蜜效果更好。 田芳还不到三十岁,正是该保养皮肤的时候,只觉得药粉敷在脸上,凉丝丝的倒是很舒服。 最后,荷花又嘱咐田芳,这方子自己用用还好,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被玉容娇知道了,是有可能把她告上衙门的。 田芳自然知道里面的利害,她又不指望这东西赚钱,自己用用就好,自然一口答应。 荷花和田大强又住了一晚上,次日一早便早早起身,回家去了。 他们走得早,下午的时候便到了七里铺,算算时间老赵头的牛车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父女俩便商量着去永丰面馆一趟。 虽然没什么事儿,可田芳毕竟没法经常照顾这边,他们既然顺路,就过来看看。 才走到面馆门口,荷花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荷花姑娘!” 荷花回过头去,只见郑如松身着一袭青衫,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的表情带着掩不住的惊喜。 荷花笑了笑,客气地说道:“原来是郑公子,许久不见了。” 田大强见是郑如松,立刻想起上次自家宝贝闺女被郑府丫鬟骂了一顿的事,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沉着脸不说话。 郑如松才要说话,他身边一个年轻男子凑了过来,笑道:“荷花姑娘好,在下姓许,是郑公子的朋友。” 荷花不认得他,见他一副隐隐自得的神情,好像自己是什么名人,只要说了自己姓氏就该别人都认得他似的,荷花心里就有些觉得好笑,只是向他微微点头。 郑如松走过来几步,问道:“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荷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微笑着说道:“前阵子春耕,我在家忙着种地呢,就没来七里铺。” 她虽不觉得种地有什么不好,可这话听到许秀才耳中,方才的殷勤便少了一大半。 这小姑娘穿得土了吧唧的,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搭理这种小村姑,可是见郑如松上前跟她搭话,他还以为对方是郑如松的什么亲友,没想到只是个普通农家的小丫头。 郑如松却没注意到许秀才的异样,他还沉浸在好不容易见到荷花的喜悦中。 “我过了正月就来七里铺了,时不时便会来这里,还以为会见到你……”郑如松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唐突,便掩饰地笑了笑,“几个月不见,你像是长高了些。” 正文 第402章拒绝 荷花其实不太适应这种在大街上闲聊的方式,只是她记着郑府的话,应该跟郑如松保持距离,否则以她平日的性子,肯定会邀请他进去一起吃饭,坐下慢慢聊的。 荷花笑了笑,也不接话。 乍一见荷花的喜悦渐渐平复,郑如松才发现,眼前的荷花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 从前她在他面前何等大方,说话总是带着笑,可是现在她却和自己保持着距离,连笑容也有些勉强。 荷花这样,郑如松不由得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荷花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好几个月没来找她么? 郑如松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上次你说七里铺附近有不少好景色,如今天气也热了,你若有空儿,我们一起去逛逛如何?” 他想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过她的话,她说过的那些好玩的地方,他一直记在心里。 荷花听了这话,不禁面露踌躇。 一旁的许秀才听了郑如松的话,忙笑着凑过来:“原来郑世兄也有这份闲情雅致,何不早与我说?七里铺这里虽然小了些,也有几处景色极好的山山水水,如今入了夏,千松岭的景色是极好的,还有鹿泉……郑世兄若是喜欢,明儿我叫小子们备了车马,咱们一路过去极方便的……” 许秀才正愁没机会巴结郑如松,听郑如松想去山里,自然上赶着凑了上来。 荷花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绝,有许秀才在一旁说话,自己便沉默了下来。 郑如松见荷花不说话,心里越发沉了几分。 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今日要和许秀才一起出来,平日里只觉得他说话办事都还算殷勤周到,倒省了自己的事儿了,这一刻只觉得他比乌鸦还聒噪,恨不能他能离自己和荷花远远的。 荷花见郑如松只看着自己,倒不好闭口不言的,只好说道:“公子既然有这份雅兴,去逛逛也好,我也听人说,这两处的景色是很好的,郑公子定会喜欢。” 郑如松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上次你说,你们村那里也有景色好的山水……” 荷花不待他说完,便笑道:“我们那里穷乡僻壤的,路程又远,实在没什么好看。再说近日山里还有老虎出没呢,实在不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郑如松怔怔地望着荷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变了一个样子。 上次他们在一起说话,她那样的谈笑风生,说起自家那个小山村来更是滔滔不绝,连他也因此生出几分希冀来。 可再次相见,她却再不提往日的事,连他主动相邀,都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忽然就跟自己生分起来了? 荷花见他面露失望,也有些不忍,便放缓了声音说道:“郑公子离家也有三四个月了吧,若是没什么事,还是时常回府里看看,你爹娘一定都很惦记你呢!” 郑如松听她声音带了几分关切,脸色才好看了些,轻声说道:“好,我过几日也该回去了,你若去县里,记得去找我。” 荷花还没等回答,一旁憋了许久的田大强忍不住出声:“哼,还去啥去啊?被人骂成狗血喷头的,我们还去干啥?我们虽是农村人,也是要脸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荷花赶紧拉住了:“爹,你说这些干啥?” 郑如松听了田大强的话,宛如被雷击了一般愣住了。 “大叔,你说什么?谁骂你们了?” 荷花阻止住愤愤不平的田大强,笑道:“没啥,公子就别问了。对了,你们是来吃饭的吧,快进去吧,迟了只怕就没雅座了。” 一边说着,荷花一边拉着田大强就走。 郑如松满心疑惑,哪里能轻易放他们离去,忙追了几步叫道:“荷花——”却被许秀才一把拉住。 “郑世兄,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这家的菌菇面极有名的,一天只卖二十碗,我提前跟人打招呼留了,咱们先进去吃饭吧!” 他也真是奇怪了,这个郑如松平日里性子冷冷淡淡的,以往他们说起谁家的闺阁小姐,他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谁知道他居然会在大街上追着一个农家小丫头说话。 郑如松被他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荷花和田大强离去。 虽然没问清楚,可是看田大强那难掩愤怒的神情,他也能隐约猜到几分。 难道荷花曾经去府里找过他,却又被骂出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荷花对他的态度这么客气疏远,也是应该的。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府里的人,怎么会骂荷花呢? 郑如松实在想不明白,就越发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真的该回县里了…… 郑如松既然去了永丰面馆,荷花就不好再去了,左右没什么事,荷花就拉着田大强去逛街买东西了。 家里一大家子人,吃穿日用总是要多备一些,荷花见有新进的布料,就买了几块布,准备给几个姐姐做几件鲜亮的新夏衫。 如今天热,许多食物都存不住,荷花又去买了些猪肉骨头,特意买了一大块肥肉,回去好熬猪油吃。 猪油这东西在现代营养学来说不是什么健康食品,可是在古代肉食品比较匮乏的时候,也算是一种动物蛋白的补充来源,而且荷花喜欢做些蛋糕点心,却不会制作黄油,所以荷花在做糕点的时候,很多时候就用猪油代替了。 买完了东西,正好老赵头赶着牛车过来了,荷花和田大强上了牛车,晃晃悠悠地往小田村去了。 夏天天长,荷花他们到了村头,天色还亮得很,荷花和田大强跟乡亲们打过招呼,拿了东西便下了车。 荷花提着一大块猪棒骨,才走了几步,正好后头有一个年轻媳妇下车的时候被车辕勾住了衣裳,那拉车的牛还不管不顾地往前走着,那小媳妇就尖叫起来,惹得周围人又是好笑,又是赶紧上前帮忙,几下帮那小媳妇把衣裳解开,看那小媳妇脸红红的尴尬样子,大家伙笑了几句便散了。 荷花跟着笑了一阵,正要转身往家走,眼角无意中扫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小田村的人她几乎都认识,只看了几眼她便确定,那身影不是小田村的人。 那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簇新的蓝布衣裳,跟寻常村里妇人一样,拿一块布包着头。 吸引荷花注意的是,那中年女子虽然竭力想要装出一副农家妇人的样子,可那身粗布衣裳穿在她身上,她却像是十分别扭的样子,总是不住地扯几下袖子或者衣角。 那老牛被人扯住踢腾了几下地面,那中年女子忙忙地躲开了,还不住地掸着身上的灰尘。 农村妇人见天儿在地里头干活,哪里会把这点儿灰尘放在眼里。 荷花只是看了看,也没往心里去,只当那是个有洁癖的农家妇女吧,虽然没见过,兴许是谁家来串门的亲戚呢,她也没兴趣八卦。 荷花惦记着回家熬大骨汤,只瞅了那女人一眼,就跟着田大强回家了。 她没回头,自然也没听到那女人接着便跟村头那些女人们,打听的是什么事情。 正文 第403章否认 “几位姐妹,我跟你们打听个事儿……“严妈妈走到村头那些闲聊的女人们身边,笑眯眯地搭讪。 那些女人见她长得白胖富态,脸上又带着笑,瞅着怪喜庆的,也乐意跟她说话。 “啥事儿啊,说吧。” 严妈妈便问道:“我想问问你们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外头来的小子?那孩子如今约莫有十二三岁了,大概这么高,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的。” 几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你要说半大小子,那我们村有不少呢,见天儿在外头跑,可没见过你说什么外来的。” “我们村子里的野孩子,哪有长得白净秀气的,就是丫头们也没几个生得白的。” “村里的丫头小子我都认识,没见过你说的那个孩子。” 严妈妈不禁有些失望,想起自己白日里打听到的消息,又不肯死心,继续问道:“你们再想想,那孩子约莫是前年冬天来的,如今过了一年半了,许是长得变模样了。” 严妈妈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伸到众人面前。 “我也是帮人打听的,那家丢了孩子急得要命,要是你们谁知道信儿的,我也不让你们白说,这些铜板就归你们了。” 几个女人见了铜板都眼前一亮,虽然这些铜板没多少,可对农家人来说,这也够打几斤油,买只鸡吃了。 贪着这点儿小便宜,她们便绞尽脑汁回忆起来,忽然有一个女人说道:“哎,是不是田大强家去年捡的那个小子啊?” 当初老田家分家可是闹得全村皆知,不少人都知道,田大强一家被赶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收留了一个小子。 另一个女人马上说道:“不能吧,他家吴明个子可高了,可比她说的那个孩子个子高。” “那你是没见那小子刚来的时候,也就这个大姐比划的那么高。”头前那个女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又一个女人附和道:“指不定就是那小子,咱全村那些小子加一块儿,也没他家吴明长得俊呢。” 严妈妈听她们说的与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的一样,不由得激动起来。 “好姐姐,那家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你们快跟我说说。” 左右如今天长,也不用急着回家做饭,几个女人便你一言我一语,把田大强家收留吴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严妈妈听得心情一阵紧张,她在十里八乡的打听了一年多,可总算是得着点儿消息了。 虽然这几个女人说的这个吴明,名字,个头,到老田家的时间都有些对不上,可是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了,那孩子十有八九已经变了模样。 原来他换了名字,难怪她怎么也打听不到。 严妈妈心里暗暗筹划,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一个劲向几个女人道谢,又拿出些钱来给她们,算是酬劳。又说天色晚了,能不能找个人家住几天,几个女人听了,对她越发热络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严妈妈抬起头,望着朦胧夜色笼罩着的后山。 到底是不是他,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因为过节,田大强好几天没去后山看看庄稼了,因此这日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上山干活去了。 荷花吃过早饭,想起杏花前几天念叨过,说家里的母羊最近产奶越来越少了,便想去羊圈看看。 想来这母羊买来也有一年了,她没什么养奶羊的经验,也不知道产奶量下降是因为喂得不好,还是小羊断了奶,母羊就没奶了。如果是后者,她还得想个法子,让母羊再生只小羊才行。 家里一大家子人,小六小七又小,这羊奶可不能断了。 荷花一边琢磨着,一边往羊圈走,才走到跟前,忽然听见身旁的黑风汪汪地大叫起来。 黑风从不是那种乱叫乱吠的狗,它这冷不丁一叫唤,倒把正在想事儿的荷花吓了一跳。 “黑风——”她才要喝止黑风,一抬头却发现院子外头站了一个陌生女子,不由得一愣。 她家后院比较大,没法子全都砌上砖墙,为了防野兽,田大强只是扎了一米来高的木栅栏,此刻那女人正站在栅栏外头,伸着头往院子里打量。 荷花皱了皱眉,提高声音道:“喂,你谁呀?” 严妈妈没想到庄户人家起这么早,原想着早点儿过来偷偷看看,没想到正好被主人家碰个正着。 她见荷花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农家丫头,提起来的心就放了一大半。 只是个小丫头罢了,说不准比大人更好说话呢。 严妈妈想到这里,便堆起笑脸说道:“闺女,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呀,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荷花看她有点儿眼熟,想了想才想起她就是昨儿自己在村头看见的那个奇怪女人。 荷花可不是那种单纯朴实的农村丫头,从第一次看那女人就觉得不对劲,此刻越发提高了警惕。 哪有人一大早上就趴在人家墙头往里瞅的?再说,就算要打听事儿,也不用贼溜溜地跑后院来啊。 “你要打听啥事儿?”荷花站在原地,任由黑风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也不阻止黑风。 严妈妈被那条虎背熊腰的大黑狗盯得心里发毛,笑容就不禁多了几分勉强。 “那个……小姑娘,你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啊?你家姐妹是不是有个叫荷花的?” 荷花微微蹙眉:“我就是,你找我干啥?” 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人,至于讨好么,她压根不吃这一套。 严妈妈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直接碰上了正主儿,不由得脸上一喜。 “我想问问你,你家前年冬天是不是在山里捡了个小子啊?” 荷花一听她问起吴明,立刻浑身戒备了起来。 “什么捡了个小子?你听谁说的?” 严妈妈见她不答,反而上下打量着自己,赶紧满脸笑容地说道:“这事儿你们村里人都知道,还用打听么?荷花姑娘,我真不是坏人,我是丢孩子那家的人,人家爹娘丢了孩子,急得不得了,你家要是捡着了那孩子,就让我见见,行不?” 她说得越是可怜,荷花越是警觉。 如果她不知道吴明的身世也就罢了,可吴明是什么都跟她说过的,如果眼前这女人真的是吴明的家人,那十有八九不是好人。 荷花心里百转千回,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大娘,你不是我们村里人,哪里知道我们村里那帮人嘴碎着呢!什么捡来的小子,根本没这回事儿!”荷花决定来个给她不认账,直接否认了。 严妈妈没想到这丫头这么难说话,想了想便说道:“我可都听人说了,你娘连生了四个闺女,咋去年忽然多了十来岁的小子?就是叫吴明那个!闺女,我知道这时间久了,你们家里人难免跟那孩子处出感情来了,可是那孩子也有爹娘,人家爹娘好不容易找着了,可不是你说一句没这回事儿就能打发的。” 荷花听她话里隐隐有威胁的意思,反而笑了。 “大娘这话说的真有意思,难不成是说我们家拐带了你家孩子?你要有真凭实据,就去县里告我们啊!”荷花底气十足地说道,“本来我家多了个人,也没必要跟你解释啥,可是看你找孩子这么费劲,我就好心告诉你,吴明是我娘那边的亲戚,家里遭了灾才投奔过来的,这事儿我们村长也知道,县里的黄册子也都明明白白写着呢,跟你要找的那个什么小子一点儿边儿也搭不着,你有打听我家那些事儿的闲工夫,赶紧去找你自己家孩子吧!” 正文 第404章谎言 幸好当初她留了心眼,给吴明落户的时候就写着是周氏娘家的远房表侄,没了家人才投奔来的,就算别人真的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破绽。 严妈妈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心下便有些虚了。 她寻访了这一年多,也查到过几次线索,可查来查去都是假的,难不成这次也是假的? 她还不死心,索性也不装了,直接问道:“若真是这样,那你脖子挂的那个扳指,又是哪来的?” 荷花没想到她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打听到了,心里不由得一惊。 她反应敏捷,虽然吃惊却一丝异色也没显出来,反而一脸迷惑地说道:“扳指?啥叫扳指?” 严妈妈皱了皱眉头,只得跟她详细地描述那扳指的样子:“是块翠绿色的玉,像戒指一样,比戒指大些粗些……” 看严妈妈连比划带解释的,荷花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噢,你说那玩意儿啊——”她故意拉了长音,在严妈妈充满希冀的目光中,随口说道,“那是我在山里头捡的啊!” 严妈妈见她一副随意的样子,一时也摸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你是怎么捡到的,能不能跟我说说?”她追问道。 荷花皱着眉头做苦苦回忆状,慢慢地说道:“好像是去年春天吧,我去山里头挖野菜,看见雪化了,地上有个绿油油的大戒指,挺显眼挺好看的,就捡回家来了。我娘说,玉哪有这么绿的,指定是假的,不值啥钱,就让我留着玩了。” 严妈妈心里鄙视着这一家农村人不识货,又继续问道:“那扳指周围还有什么?你还记得吗?” “嗯……好像还有几块碎布料吧?”荷花假装不在意地挠了挠头,“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严妈妈听了心里一动,脸上露出几分思索的神情。 荷花看她这样,故意问道:“大娘,你说的那个什么扳指,难不成就是你家那个孩子的?” 严妈妈一惊,赶紧在脸上装出担忧的神色:“是啊,要不我也不能来你家打听,那个扳指是他随身带的,片刻都不会离身的。” 荷花听到这里,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那可就悬了,我们这深山老林子多,一到冬天山上有狼群,还有老虎呢!要是你说那个孩子在山里头丢了,十有八九是……” 荷花故意打住不说,显得十分不忍。 严妈妈也适时露出了悲戚的神情:“这可怜的孩子,他爹娘找了他一年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着还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如果这农家丫头说的是真的,那小子估计早已被野兽吃了。 其实想想也正常,当初就跑出去那么一个小子,大雪天的又是在深山里头,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不被野兽吃了也早就冻死了。 只是大夫人因为没人见到他的尸体,才一直挂在心上,叫底下人四处查访,如今她得了准信儿,也就能回京城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了。 荷花冷眼看着她干爽整洁的袖口,忍住没有戳穿她虚伪的面具。 严妈妈抽噎了几声,又说道:“闺女,那个扳指……能不能让我带回去?也算给他爹娘留个念想。” 她想看看扳指,一来可以确定那小子的身份,二来,把扳指带回去,也能安安大夫人的心。 再说,那扳指的意义可不一般,她要是能带回去,可是大功一件。 只可惜她心里算盘打得好,却被荷花直接回绝了。 “啊?那可不行!” 严妈妈一愣,忙说道:“我知道你稀罕那东西,要不这么着,我给你银子,就当买了你的,回头你喜欢什么小玩意,只管拿银子买去!” 她想这小丫头只把扳指当成一个好看的玩具罢了,农家丫头懂得什么,只要她给几两银子,肯定能把扳指换回来。 荷花努力在脸上露出既动心又愤恨的表情,撅着嘴说道:“你愿意给我钱,我当然乐意卖给你啊。可是那东西……丢啦!” “什么?丢了!?”严妈妈惊得目瞪口呆,顾不得掩饰,趴在墙头上满脸焦灼地说道,“那么贵重的东西……哎呀,你天天挂脖子上,咋会丢了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起荷花脖子上的扳指了,有那么一刻,荷花非常感激这古代衣服的设计都有领子,要不然挂着扳指的红绳可逃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 荷花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她脖子上戴着扳指的事儿,连家里人也没怎么注意过,就只有那天那群女孩子来跟梅花学针线的时候,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绿豆看见了。 她想到这里,立刻有了主意。 “嗨,我要是知道咋丢的就好了!”她故意装出愤愤不平又心疼万分的样子,说道,“我大姐要嫁人了,这阵子家里总来一群小姑娘凑热闹,我就那天洗头发的时候把扳指摘下来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指不定是被哪个爱占小便宜的偷走了!” 荷花假装气恼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豆秸秆子,怒道:“要是我知道是哪个,看我不揍死她!” 严妈妈有心,之前就把田大强家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自然知道荷花说的是实话。 再看荷花一副懊恼万分的样子,明摆着是心疼那到不了手的银子,严妈妈不由得信了。 她哪里能想到,荷花一个十一岁的农家丫头,能眼睛都不眨地扯出这样的谎话来。 “好闺女,你好好想想,会是谁偷了,我去帮你找找……”严妈妈还不死心,苦苦追问道。 荷花停了脚下的动作,斜了她一眼,一脸恼火地说道:“我哪知道?我那扳指平日都戴在脖子上,别人都不知道呢!如今连你这个外人都知道了,你听谁说的,就去问谁呗!说不定就是她偷了我的扳指!” 严妈妈一怔,随即暗骂自己笨,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咋就没想到! 那个叫绿豆的丫头,一看就是个爱占便宜的,拿了自己几个铜板,就把田荷花那个扳指的事儿全都说了,那个扳指一定就是被她偷走的。 严妈妈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主意,也顾不得荷花了,抬脚就要去山下找绿豆。 荷花见她要走,故意追了几步,隔着栅栏喊道:“大娘,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偷的啊?你快跟我说说啊!” 严妈妈哪里肯把这事儿告诉荷花,要是跟荷花说了,她再去找绿豆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严妈妈忙摆了摆手:“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看着严妈妈飞一般离去的身影,荷花笑了笑,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人给骗走了,那个到处跟人嚼碎嘴子的,不管是不是绿豆,这下够她受的了。 荷花解了气,心里却又担心起来。 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吴明的家人,如果是的话,她是怎么找来的?她要找吴明干什么? 荷花越想心里越慌,也顾不得看羊了,匆匆回了屋。 扳指是不能再随身戴着了,如今夏天衣裳薄,万一再被人看见,指不定又有什么麻烦。 荷花把扳指摘下来,拿了细布包好,想想又找了个油布,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从墙上掏出一块砖,塞了进去。 这是在自己平日藏银票的地方,里面有一块小小的空间,藏点东西很方便。 正文 第405章我要习武 荷花放好东西,把砖头重新塞回去,又拿年画盖严实了,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 她拿出纸笔,想给吴明写封信,却又不知如何动笔。 想了半天,她还是收起了纸笔。 书信这东西也不靠谱,要是弄丢了又是麻烦事儿。 她还是找机会去趟县城,当面跟吴明说吧,正好也跟他商量个主意。 虽然昨天才从县城回来,可是荷花却急得不行,恨不能明天再去县城一趟。 这个消息,得早点儿让吴明知道才行。 荷花不想让爹娘跟着担心,过几日就编了个理由,说要去县里给田芳送头茬的青菜和蘑菇,再送几个新菜谱过去。 田大强和周氏都惦记着田芳的酒楼新开张,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听了这话便应了。 后山上新开的地里有两块发现了虫子,虽然不多,田大强也担心得不行,生怕蔓延开了,那收成可就要减少了。因此这几日他正忙着在田地里捉虫,撒石灰,又到处寻芥子油之类的灭虫药物,实在没时间陪荷花去县里。 荷花想自己去,无奈家里人因为她太小都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让梅花陪着她去。 梅花到底长了几岁,又是在县里生活过八年的,让她陪着荷花去县里也能照应一下。 姐妹俩赶了一整天的路,到下午赶到了县城,荷花先把蘑菇蔬菜等送去永丰酒楼,也顾不得跟田芳闲话,让梅花留下,便独自一人匆匆去了白川书院。 她到的时候正好是白川书院散学的时辰,荷花正想找人帮忙进去给吴明带个话,没想到却在往外走的人群中发现了吴明。 “小明,小明!”她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一个劲地冲他招手。 “荷花?”吴明见了他们也是一脸诧异,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荷花不是才回去几天么,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我有事找你。”荷花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拽着他往外走了几步,“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 吴明见她说得郑重,神情也凝重起来。 “我正好要去县里,咱们边走边说。”吴明拉着她的手,一路向县城中心走去。 等离得人群远些,荷花便迫不及待地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明。 吴明听着她的叙述,神色时而严肃,时而愤怒,偶尔又像是思索着什么。 听荷花用借口把那女子骗走,他的脸色才轻松了些。 “你这小丫头,还挺机灵的。”他看着荷花,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听吴明夸奖自己,荷花顾不得沾沾自喜,忙问道:“会不会是你家里人找来了啊?你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也不知道她听说了多少,可是你的事儿,咱们村里人都知道的……” 她越想越是懊悔,当时她还是有些心急了,要是能想办法跟那女人透点儿话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忐忑不安。 吴明笑着,抬手帮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鬓。 “别担心,我现在跟以前已经变了样了,又换了名字,不管谁找来了,咱们只管不认就是了。” 时隔一年半,他比那时候已经长高了好多,脸庞也变了些模样,除非是那府里极亲近的人,否则是不会有人能认出他的。 话虽这么说,吴明不禁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沉思。 荷花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 就这么走了一段,荷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小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她看这路有些眼熟,像是去马德胜家的路。 吴明回过神来,说道:“噢,我要去马大哥家。” 荷花一下子想起他那天故弄玄虚的事,随即问道:“你要找他做什么?” 吴明笑了笑,也不再瞒她了:“我想跟他习武。” “啥!?”荷花瞬间愣住了,连之前的担忧都暂时丢在了一边,“你要习武?为啥啊?” 她是真没法理解,在她看来,吴明把书读好就行了啊,走仕途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学武功啊?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空荡荡的小巷子里,吴明的身影似乎有了微微的凝滞。 他的身形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荷花。 “荷花,我爹……是个武夫,他总是说习武是粗人才做的事儿,叫我只管好好念书……可是我娘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在生死关头,读再多的书也救不了性命。”少年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黯哑,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低沉,“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我至亲的人,我不想让自己再遇到第二次。” 虽然那时候他还小,可是他还是很恨自己,如果他身体强健一点儿,灵活一点儿,娘也不用为了护着他,自己去引开那些人。 如果他会武艺,或许他还可以打跑那些人,可以保护娘亲…… 虽然知道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他依然忍不住这样想。 荷花望着他黯然的眼睛,只觉得心痛不已。 或许,只有经历过惨痛的人,才会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遗憾吧。 荷花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吴明改变主意了。 她伸出手,拉住了吴明的手。 “那……你以后要多吃点儿才行。”她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勉强笑道,“我听说,习武的人要多吃肉,力气才会大呢!” 吴明知道她是不愿自己再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也跟着笑了笑:“好。” 荷花又问马德胜要怎么教他练武,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业。 吴明知道她担心自己顾此失彼,便详细地告诉她,马德胜的意思是他如今年纪有些大了,不必再下苦工学那些打基础练底子的技艺,主要会教他一些防身与攻击相结合的技巧性招式,马德胜让他每隔三天去他家里学拳脚,平日里他在书院的时候,自己每天扎个马步或者抽空儿练习一下就可以了。 荷花听说不会耽误他的学业,也就放了心。 眼看快到马德胜家了,荷花想着他们两个要学拳脚,自己在一旁只怕不方便,再说她也惦记着田芳那边,便跟吴明说她就不进去了。 吴明不想跟她匆匆见一面就分开,可是马德胜家又不方便,也无法留荷花住下,只得罢了。 临分别的时候,吴明忽然说道:“荷花,以后再有那府里的人找来,你只管照着之前那个说法应对便是。” 荷花愣了愣,见他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便试探地说道:“那……你以后真的不回去了?” 吴明淡淡地笑了笑:“就让他们当我已经死了吧,对彼此都好。” 他的神情看起来虽然像是不在意,荷花的心里却狠狠一抽。 他这么说,便是要彻底断了那边的找寻,彻底告别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可是荷花看吴明的谈吐举止,还有那价值不菲的翡翠扳指,还有前几日那个一看气度便十分不凡的中年女子,荷花也能隐约猜到,吴明从前的家世一定是非富即贵。 他真的舍得都断了吗? 吴明见荷花怔怔地望着自己,眼底满是担忧,不禁向她微微笑了。 “天马上要黑了,你快去老姑那里吧,要不然我……要不然老姑他们要担心的。” 荷花回过神来,闷闷地应了一声,看着吴明走进了马德胜家。 这一刻,她很心疼他,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或许他说得对,让那府里的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才是对两下都好的吧。 这,也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正文 第406章真的是你 荷花想着梅花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便想带梅花去逛逛街,买些东西。 田芳也知道梅花再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有不少嫁妆需要置办,这置办嫁妆可不是上街见啥买啥就行的,首饰布料,胭脂水粉,哪怕一个木盆一个马桶都要细细地挑选,自然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田芳也没阻拦,还让自家车夫赶着马车陪姐俩一起去逛街。 因为之前荷花已经买了不少布料,再加上田芳和顾李氏等人送的,这回梅花说什么也不肯再买布料了,荷花算了算家里的布料确实不少了,也就没勉强,和梅花去了首饰铺。 梅花本就不是奢侈虚荣的人,虽是办嫁妆,也不肯买那些贵重的首饰,还是荷花做主,给她买了金银头面各一套,至于宝石之类的梅花抵死不肯要,荷花只好替她挑了一根镶红宝石的簪子,荷花还想看看有没有成色好的玉镯子,却被梅花硬拽出了首饰铺。 “大姐,你这是干啥呀?”荷花这十一岁的小体格到底反抗不过已经是成人的梅花,被拉出来之后一脸不满。 梅花皱着眉,一副心疼万分的表情:“荷花,我知道你对大姐好,可是这银子不能这么花啊,你看这又是金又是银的,大姐真的折受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别买了,行不?” 她以前当丫鬟,能戴个素银簪子就算不错了,哪里有过这么大手大脚买首饰的时候,就算是办嫁妆,她一个农家丫头,办嫁妆最多也不过十两八两银子,这一会儿荷花只买首饰就花了三十多两了,她在一旁看着都胆战心惊的。 再说,她始终觉得自己没对家人付出过什么,反而还亏欠家人很多,荷花给她又买这又买那的,她心里越发愧疚。 荷花撅着嘴,说道:“大姐,女子一辈子也就嫁这么一回人,我想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再说,这也是咱爹娘的意思……” 她要是没这个本事就算了,可是现在她手里有钱,花个几十两银子给姐姐办嫁妆,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梅花紧紧攥着她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又跑进去买东西了。 “这就够多了,再多,大姐真受不起了。”梅花实在不想让小妹子再多花钱,拉着她便往远处走,“咱再看看别的去,啊?” 荷花被她拽着挣不开,只好无奈地跟着她走了。 算了,先买这些吧,以后有机会再来县城添点儿。 姐妹俩走了几步,荷花看见了胭脂铺,顿时眼前一亮。 “大姐,走,咱们买点儿胭脂水粉去。” “还买啥呀,家里那么多呢——”梅花还没等说完,荷花已经跑进去了,她只好跟着过去。 这里便是县城最大的胭脂铺百花红,虽然这阵子因为玉容娇推出了玉容粉,拉去不少客源,但是百花红到底是多年的老店,还是有很多稳定的顾客的。 荷花想着家里的胭脂水粉都是寻常用的,大部分还是在七里铺买的,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货色,有这个机会便想给家里几个姐姐们买点儿上好的胭脂水粉。 她最近研究药妆,也试验过很多古代常用的胭脂水粉,她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有铅粉的成分,铅粉虽然有美白的作用,但是用久了对人的皮肤和身体都是有伤害的,而且敷在脸上有种沉重涩滞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劣质的水粉中尤为明显。 荷花可不想让自己的皮肤陷入这样的危机,所以她觉得,还是多花点儿银子,买点儿上好的胭脂水粉,这样对皮肤和健康都有好处。 至于为什么来百花红,理由很简单啊,要是她去了玉容娇,于掌柜和芙蓉大娘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她可不想给人家也给自己添麻烦。 百花红的生意虽不如从前,此时也有四五拨客人,正在柜台前看的看,买的买,并不显得冷清。 荷花拉着梅花走到柜台前,便有伙计笑着迎过来:“两位姑娘,想看点儿什么?” 荷花看了看,问道:“有没有上好的胭脂和水粉?” 伙计见她们姐妹俩虽然衣着普通,可是年长的气质温婉,年幼的也是娇俏可人,倒也不敢怠慢,忙将几个精致的瓷瓶子拿了出来。 “姑娘您请看,这是扬州和记来的珍珠粉,抹在脸上又轻又白,小店统共就剩这么两瓶了……” 梅花先没看粉,只见那装粉的瓷瓶玲珑剔透的,连上面的花蕊都描绘得十分精致,便猜测这水粉一定很贵。 她拉了拉荷花的衣角,悄声说道:“荷花,买些普通的吧。” 荷花仔细看了看,见那水粉果然比平时用的细腻轻薄,再闻着那香味也是淡雅的花香,闻起来倒是有几分沁人心脾。 “这个多少钱?”荷花没理会梅花的小动作,继续问道。 伙计笑眯眯地说道:“五两银子一瓶,若是姑娘要两瓶的话,就算九两银子好了。” 梅花一听见这价格顿时惊住了,随即不禁着急起来。 看刚才荷花买首饰那架势,只要是好东西,她可是眼睛都不眨就会掏银子的。 梅花不想当着伙计的面拉扯荷花,情急之下便四下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借口把荷花拉开。 她正在店铺里张望着,正巧与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女子也看到了梅花,瞬间愣住了。 梅花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整个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梅花猛然回过头,下意识地抓住了荷花。 荷花正在看那瓶珍珠粉呢,胳膊忽然被抓得生疼,不禁皱了皱眉:“大姐……”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子走了过来,迟疑地叫了一声:“素梅姐?” 荷花起初没注意到身后的声音,只是在看到梅花惨白的脸色,才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劲。 “大姐,你咋地了?” 梅花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荷花却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似乎是心情十分紧张。 荷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回过头去,见说话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淡绿色的比甲,打扮看起来有几分像郑府的那个春莺,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那女子又走近几步,待看清梅花的脸,不禁也变了脸色。 “素梅姐,真的是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看到那女子掩着口,瞪着大眼睛一脸错愕的神情,再听她说的这几句话,荷花隐约明白了几分。 梅花紧咬着嘴唇,脸色一丝血色也没有,荷花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地发着抖,似乎随时随地可能昏倒。 此时也由不得荷花多想,她扶住梅花,冲着那女子怒目而视。 “你谁呀?上来就说人死啊活的,脑袋有病吧?”骂了那女子几句,荷花也不管她瞪着梅花的表情宛如见了鬼似的,拉着梅花就走。 梅花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 那女子见状,似乎想要追过来,被荷花回头狠狠剜了一眼,只好停下了脚步。 荷花直接把梅花带上马车,回头见后面没人跟来,赶紧跟车夫说回永丰酒楼去。 马车缓缓启动,荷花放下帘子,看向依然面无血色的梅花。 “大姐,刚才那个人……是孙府的?” 正文 第407章拒绝 梅花定定地看着荷花,眼底还有这掩不住的慌乱和恐惧,片刻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她原想把从前的一切当成一场噩梦,可今天发生的事却告诉她,噩梦都是真的,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荷花见她还在不住地颤抖,忍不住靠过去,伸出胳膊努力抱住梅花。 “大姐,没事儿的。”她轻轻拍着梅花的肩膀,轻声说道,“他们不会再把你怎么样了,没事了……” 梅花靠在荷花的肩膀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荷花,咱们回家吧……” 荷花说道:“嗯,一会儿我跟老姑说一声儿,咱们今天就回家。” 梅花重重地点头,这才显得安心了许多。 对她来说,没有比家更温暖更安全的地方了。 梅花自打从县城回来,便接连几日都没出过屋子,在家里的时候也分外的沉默寡言。 她原本性子就温顺,最近在家里绣嫁妆更是几乎从不出门,家人也没发觉她比往日有什么不同,再加上周氏忙着照顾两个小的,田大强他们还有山上的地和后院的池塘菜园子要经常照看,家人都忙着,是以没人发觉梅花的异样。 只有荷花知道梅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梅花从不提从前的事,她也不愿意去揭梅花的伤疤,只能在平日里多关心梅花一些。 有些事情,只能让梅花自己学着放下,旁人是帮不了什么的。 除了梅花,家里还有一个人,最近状态也不太正常。 翠花原本是个开朗泼辣的性子,最近却不知怎么了,虽然家务活照做,说的话却变得越来越少,荷花时不时发现她在干活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的,要不就是锅里的水烧开了半天却没发觉,要不就是火都快灭了她却忘了添柴,有时候在院子里洗衣服,洗着洗着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手里的活都停住了,双手泡在水里半天都不动弹。 杏花有几次提醒她,还跟她开几句玩笑,反而被翠花沉着脸瞪了几眼,吓得杏花也不敢再招惹翠花了。 好在家里活计多,梅花和翠花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有荷花能猜到几分原因。 梅花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心情不好,翠花嘛,十有八九是因为马德胜。 马德胜刚来的时候,翠花照顾他,成日里和他相处,那时候翠花可是很高兴的,可后来因为村里的传言,翠花对马德胜的态度就彻底变了,如今马德胜虽然走了,翠花心里或许还是会惦记的吧。 翠花也十六岁了,古代这个年纪的少女都有成亲当娘的了,心里有了个人也不算什么。 再说翠花的性子泼辣,寻常的男子根本不敢跟她搭讪,更别提说笑了,只有马德胜胆子大,又有眼色又会说话,这样的男子倒是挺容易讨人欢心的。 荷花虽然猜到了翠花的心事,可是她更不敢跟翠花提,以翠花那个火爆性子,要是荷花敢跟她说说少女的私密心事啥的,不把荷花这小身板打飞才怪。 日子便这样看似平静地过下去,转眼到了五月底,田大强又多了一件烦心事。 眼看着县里就要举行院试了,顾开元那边是过了端午节便去县里了,家人都知道他是早些去好上下打点,他早早去了,大家也就放心了。 可除了顾开元,还有一个跟田家有关的人要去参加院试。 旁人还好说,田大强一想起田一鸣要去县里考院试的事,就总觉得有些不安。 管吧,如今自家和田家老院那边闹得这么僵,在一个村子里生活,都好几个月不见面的,他要怎么管?再说了,他这个时候去主动示好,会不会让人家以为他是想巴结田家大房啊? 不管吧,田一鸣毕竟是他的亲侄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知道这孩子从小读书用功,也是读书那块料子,要不也不能十几岁就考过了童生试,如今他要去考院试,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他这个亲二叔哪能坐视不理呢? 田大强想着这些事,愁得好几宿都睡不着觉。 他也跟家人商量过几次,周氏是无可无不可,她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两个儿子的事儿上,还有准备梅花出嫁的嫁妆,对田家大房的事,她是无暇也没心思管。 梅花和杏花向来没啥主意,都是家里人说啥就是啥。翠花一听见田大强说要帮衬老田家,小脸一撂,直接起来就走了,弄得田大强也无可奈何。 他当然知道这些年老田家那边对自家是什么样,翠花这个态度,他这个亲爹都不好说啥。 剩下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荷花了,让田大强欣慰的是,荷花虽然年纪最小,却是个明事理的,支持田大强帮助田一鸣。 不是她白莲花圣母,也不是她闲的没事干,她只是想着,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虽然老田家对自家不好,可是田一鸣并不算坏人,只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而已,再说,如果这次田一鸣考上了,往后走了仕途,自家跟他撕破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何必给自家结个仇人呢?还有一点,这次她连顾开元都帮了,多帮一个田一鸣也不算什么麻烦,还能落个人情。 田大强自然没有荷花想得这么多,只是看家里只有荷花支持自己,显然很是理解他这个做二叔的心情,心里十分感动,越发觉得自家小闺女实在是懂事大方。 田大强这么想着,这日便兴冲冲地去找田一鸣了。 可是才过了小半天,荷花就看见田大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荷花一愣,赶紧迎了过去。 “爹,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没看见人啊?”她还以为田大强没找到田一鸣,才会这么失望。 田大强走进院子,接过荷花递过来的水舀子,咕嘟嘟灌了一肚子水,才坐在马扎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见着人了。”田大强抹了一把嘴角的水迹,无奈地说道,“荷花呀,爹真是没想到,一鸣那小子……唉。” 荷花摸不着头脑,问道:“爹,到底咋地了?” 田大强沉着脸,把自己去老院的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田大强去的时候,老院那里还算平静,田大壮和何春他们都在呢,田大强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说明了来意。 都是自家人,他也没拐弯抹角的,直接跟田一鸣说了,说考院试要打点人情,如今吴明在书院里认得些人,可以帮忙之类的。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田一鸣的脸就沉了下来。 田一鸣说的一大堆之乎者也的,田大强也听不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他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要靠自己的学识考功名,绝不会做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 一旁的何春还跟着劝了他几句,说些人情世故之类的,可是何春不开口还好,她这么一插言,田一鸣更变了脸色,在院子里说了一大通道理,田大强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不大明白,可是田大强也看出来,田一鸣非常厌恶他们这种拉关系走后门的事情,甚至认为田大强主动提出帮忙,是认为他学问不好,瞧不起他云云。 田大强无论怎么跟田一鸣说,都是一通鸡同鸭讲,最后只好放弃了游说,郁闷地回家了。 正文 第408章油盐不进 “荷花,你说你大哥是咋地了,小时候我跟他说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可现在……”田大强回忆起田一鸣那满嘴子曰的样子,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荷花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田大强一脸迷惘,只好劝道:“爹,他可能是快要考试了,压力太大了吧,读书人的事咱也不懂,就别跟他生气了。” 田大强晃了晃脑袋,显然还是想不明白:“小明也是读书人,他咋就不这样?还有顾开元,我只当那小子就是个读书读傻的了,可也没像一鸣这样油盐不进啊!” 荷花哭笑不得:“读书人也不都一样啊。爹,反正咱们心意已经尽到了,人家不乐意就算了,咱也不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田大强还是觉得田一鸣这样不好,可是又说不出来什么,唯有叹息而已。 隔了几日,便听说田一鸣去了县城,是来他家帮忙收拾后山的田大力说的。 田大力还说,田一鸣去县城的费用是田根发老两口拿的,老两口这两年没什么进项,约莫也就拿了十两八两的样子。不知道那天田大强说的话,蒋氏是不是听进去了,总之这次她非要跟着田一鸣去县里,田根发他们知道蒋氏手里有银子,如果需要打点肯定能出银子的,再说蒋氏是田一鸣的亲娘,去照顾也让人放心,也就同意了。 谁知何春听说蒋氏要去县里,说啥也要让田大壮跟着去,不知道她跟田大壮吹了什么枕头风,反正田大壮也跟着去了。 荷花恶意猜测,有可能是何春怕蒋氏带了银子跑路,就让田大壮过去监督了。 要不怎么说,家里女人多就是麻烦,这才一妻一妾,就够田大壮受的了。 不过这些事儿跟田大强一家也没啥关系了,田大强最近忙完了庄稼地的事,就把劳动重心转移到荷花这些试验田上了。 荷花种的这些药材,全都是从山上各处挖的草药苗,因为要试验各种环境,所以分了很多地方,每天满山转悠就更累了,还要看哪里缺水,哪里缺阳光了,还要除杂草,都够累的了。 如今是夏天,山上的树林子长得郁郁葱葱的,把几块试验田挡得严严实实,荷花想着虽然有的药材是长在树下的,可也不见得一点阳光都不需要,便想把山上的树砍下来一些,还要清理离家不远的那几片草窝子,山上土壤肥沃,几场雨之后那些草窝子都长疯了,荷花怕里头藏着什么蛇虫鼠蚁的,要是往后爬到家里可就麻烦了。 这几个活可都不轻巧,最近庄稼地里都没什么事,夏天雨水足又不好挖药材,所以田大力和田庆他们两家人都来帮忙了。 这活不比别的,荷花担心草和树长得太乱不好清理,又担心大家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伤了那些药材苗,所以她都是跟着大家起早贪黑的干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就及时处理掉,又是操心又是忙活的,才干了几天就累得瘦了一圈。 这日上午,大家正在集中精力清理一片最大的草窝子,周氏和梅花背着孩子上山了。 “娘,你们咋来了?”正在割草的翠花先看见了,忙叫道。 她这么一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纷纷看向走近的周氏等人。 周氏举了举手里的水罐子,笑道:“看你们这半天都没下山,就给你们送点儿水来。” 如今正是东北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虽然早晚还是挺凉爽的,可是中午这个时辰太阳十分毒辣,大家伙干了这半天的活,还真的都渴了。 田大强招呼大家在树下阴凉处休息一会儿,自己则走过来,接过周氏手里的东西。 “这大热的天,你还背着孩子,提这么多东西上来干啥?”田大强嘴里说的像是责备,却透出掩不住的关心,“这片草窝子不好清,我本想着再干一会儿就带大家伙下山的。” 周氏看着田大强累得满头的汗,忍不住抬起手,拿衣袖帮他擦汗。 “这又不远,我在家呆着也没啥事儿,顺便带俩孩子出来转转。” 那边梅花在树下铺了块包袱皮,把小七放在地上,又把篮子里的黄瓜拿出来给大家伙吃。 大家喝足了水,啃着清凉的黄瓜,在树荫处惬意地休息着。 周氏也把小六挨着小七放下,两个小家伙如今正在学坐,却还坐不稳,东倒西歪地互相靠着,坐在地上又不舒服,胖乎乎的小身子扭来扭去的,惹得大家直乐。 大家歇了一会儿便要继续干活,周氏忙说道:“他三叔,庆子,家里晌午饭都做好了,咱先回去吃饭吧,剩下那些活下午再来干,别累着你们。” 田庆摇摇头:“不用了嫂子,就剩一点儿了,赶紧清完了,一会儿一起吃。” 田大力也说道:“这会儿还早呢,二嫂,我们也不饿,干完活再吃吧。” 知道他们都是实在人,周氏也就不跟他们客套了,就跟荷花说道:“荷花,你看着你两个弟弟,娘去搭把手。” 她都上山了,总不能坐那干看着,让人家帮自家干活。 荷花虽然累,却还惦记着那片地里刚挖出来的一堆车前草,这玩意长得跟杂草似的,别被他们挖残了。 车前草这东西不止是可以清热明目的药材,也可以凉拌着当菜吃,最近天热,她正想挖点儿野菜给家人去去火呢。 所以周氏让她休息,她就笑着说道:“娘,我还不累呢,让大姐看弟弟吧,这俩小子那么皮,我可看不住。” 周氏看看小六小七正躺在地上骨碌着,又想翻身又想坐的直折腾,也不禁笑了。 “行啊,梅花你看着点儿他俩,啊?” 这正午的日头正晒呢,梅花要是晒黑了可就不好了。 梅花也知道周氏和荷花的关照,神色微赧地应了,抱起小七给他擦口水。 一群人拿着镰刀之类的工具,继续割那一大片杂草,时不时清理着里头长得七扭八歪的树杈子,把清理下来的草和树枝丢在一边,过几天晒干了再背下山去,喂羊或者当柴火烧都行。 大家伙热火朝天地干着活,眼看着就要清理到草窝子的中心地带了,田福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田大强还当他是割着手了,忙丢下镰刀跑了过去:“福子,咋地了?” 田庆等人也围了过去,只见田福好端端地站在乱草堆里,脸色却有些发白。 “咋了?” “出啥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田福定了定神,才指着一片厚厚的草说道:“那里……有个洞……” 听到这么一句,田庆先沉了脸:“一个洞有啥可喊的?大惊小怪的。” 这山上这么大,有山耗子有野兔子还有蛇等各种动物,有的是大大小小的洞,这有啥可怕的? 田福赶紧摇摇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咋说:“爹,不是……那啥,那个洞,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头。” 一旁的田大力没作声,抄起手里的草耙子,拨了拨那堆草丛,只拨了几下,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来。 看见那个大洞,大家伙顿时明白田福为啥吃惊了。 只见那个洞洞口不大,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有多深,洞口散落着一些极小的兽骨,仔细看看,还有几点深褐色类似血迹的东西。 正文 第409章黄皮子窝 田大强和田庆对视了一眼,小心地凑上前去,闻了闻洞里的味道,又看了看附近几个模糊的脚印,两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周氏不明所以,在一旁问道:“他爹,咋了?这是个兔子洞?” 田大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腰来。 “这是个黄皮子窝,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 他和田庆有丰富的打猎经验,判断一个地洞里住着什么动物还是轻而易举的。 “啥!?”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惊讶万分。 荷花乍一听也吓了一跳,她知道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前世她在东北农村长大,可没少听说关于黄皮子的各种神神叨叨的传说。 可是想了想,她也想明白了不少事。 刚住进来的时候,自家宅院外头时不时会有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雪地上的爪印,那时候她就猜到后山肯定有什么野兽,只是没想到会是黄鼠狼。 还有,她家在后山住了这一年半,家里粮食和各种吃食那么多,却几乎没有被老鼠偷吃过,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家风水好不招耗子,现在想想,说不准就是黄鼠狼的功劳。 要知道东北的大耗子可是很凶的,她家连只猫都没养,居然没有耗子,十有八九是沾了黄鼠狼的光。 虽然农村很多人都认为黄鼠狼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黄鼠狼会偷鸡吃,但是荷花知道,其实黄鼠狼应该算是益兽,它的主要食物是老鼠之类的小型啮齿类动物,还会抓鱼抓蛇,或者吃蛤蟆和鸟蛋之类的,只有在食物紧缺的时候,才会去偷鸡吃。 比如荷花家也养鸡,可是这一年多却从来没有被黄鼠狼祸害过。荷花猜测,可能是因为后山生态环境好,黄鼠狼食物充足,自然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咬人家的鸡。 在东北农村,关于黄皮子的说法和禁忌可是很多的,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听着黄皮子和狐狸精之类的恐怖传说长大的,所以对这些动物都有几分忌惮。 正在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周氏忽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冲洞口磕起头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黄大仙,我们不知道您住在这里,冒犯了大仙,求您大人有大量……” 翠花哭笑不得,赶紧上前要拉她:“娘,这是干啥啊?” 荷花也觉得周氏这样有些不可理喻,不就是一个黄鼠狼洞么,为啥要磕头还要道歉啊? 向来温和的周氏这次却翻了脸,一把推开翠花:“你小孩子家懂什么?黄大仙哪是能轻易得罪的?” 说着又双手合十地继续念叨:“回去我给您供个牌位,给您烧香上供,求大仙千万别怪罪我们……” 荷花无奈地看着周氏虔诚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说啥才好。 更让她惊讶的时候,周围的一群大小爷们,似乎没有一个觉得周氏这种行为荒唐好笑似的,都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荷花甚至看见田三金嘴里也在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荷花算是彻底无奈了,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古代人的愚昧无知。 可是没办法,谁叫周氏是她的亲娘呢?她能说啥?难道要拿一套科学理论跟他们解释? 荷花觉得,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估计在众人眼里,她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既然扒出了黄皮子洞,这片草窝子就不能再清了,大家把周围已经割完的杂草清理了一下,给黄皮子洞恢复原状,又自觉地在周围留出一片空地。 这一点,荷花倒是可以接受,她是比较尊重生态环境的,反正自家后山这么大一片地方,给这一窝黄鼠狼留出来一小块地方也没什么,看家人这个样子,肯定是不会对这一窝黄鼠狼赶尽杀绝的。 可是周氏一回到家,就急慌慌地让田大强找块木板,让荷花赶紧写上黄仙牌位,又在仓房角落里摆了个小桌子,恭恭敬敬地把牌位供上,这一点荷花就接受无能了。 周氏还真的要供那个什么黄仙啊? 荷花看着周氏找了个大碗,在里面放上五谷杂粮,又叫杏花去村长家借一把香回来,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忍住了。 她也知道,东北农村有供奉保家仙的习惯,可是她完全想不到,自家也要供啊! 再看田大强和梅花等人的态度,似乎也觉得这是应该的,翠花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反对,荷花见翠花都没吱声儿,自己就更提不起劝说的精神了。 但是,周氏让荷花去找胡六姑,问问供奉保家仙的注意事项的时候,荷花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她是不管了。 再说,她也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说这么一大家子满脑子农村封建思想的亲人。 荷花只写了个牌位,便对周氏供奉保家仙的事情不闻不问了,周氏没办法,还是等杏花回来,让杏花去找胡六姑,几经折腾,才把供奉保家仙的事情弄好。 从此,仓房的角落里便多了一个木板的牌位,每到初一十五和各个节日,周氏便会去恭敬地上香摆供,请求黄大仙保佑全家人。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在后山上发现了那么一个黄鼠狼窝。 荷花每次想到这件事,总觉得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清个草窝子,也能给家里招个神仙来,这算什么事儿啊! 东北的三伏天虽然不如其他地区那么热,但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段时间如果没什么事儿,大家都尽量避免出门,毕竟大热的天,在家里睡个午觉,吃点儿新鲜瓜果什么的,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 算算日子,这阵子应该是县里举行院试的时候,这里不像现代信息那么发达,荷花他们住在村子里,外界的消息来源最多的也就是村里人的各种八卦和流言,谁都不知道远在县里的顾开元如今怎么样。 梅花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心里还是惦记的,干活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走神,人也越发安静沉默了下来。 家里人知道梅花心里不安,平日里对她多了几分关心,周氏时不时拉着她闲聊,说起两个孩子的趣事,再问问她嫁妆的意见,杏花也做了不少消暑清火的小零食,给梅花及各个家人的屋里都放了一匣子。 这日荷花想起来一件事,便拿着东西去了梅花屋子。 “大姐,忙着呢?” 因为是夏天,梅花的门口也没挂帘子,荷花推开门便直接进去了。 梅花正在做针线,身边还坐着田小喜,两人见荷花进来,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她。 “没忙啥,正跟小喜说怎么配线呢。”梅花温柔地笑着,叫她过来坐,“来这儿坐,这有过堂风,可凉快了。” 田小喜因为上次的事儿,看见荷花还有点儿讪讪的。 “荷花姐。”田小喜冲她笑了笑,叫了一声便腼腆地低下了头。 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跟田小喜打过招呼,便把手里的纸包递给梅花。 “大姐,这个是敷脸的药粉,这几天日头晒,我看你都有点儿晒黑了,可得好好保养保养。”当着田小喜的面,荷花也没有细说,反正之前梅花她们几个姐姐都用过的,怎么用她们都知道。 正文 第410章小偷 梅花接了纸包,放在身后的小箱子里头,说道:“我这天天门儿都不出,哪里就晒黑了?” 荷花促狭地笑,说道:“晒黑一点也不行,要不过一两个月,怎么出门子呢?” 出门子就是嫁人,梅花听了不禁红了脸。 “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天天把嫁人挂在嘴边上,也不嫌羞。”梅花嗔了她几句,见一旁的田小喜听她们姐妹俩说话,耳朵都红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小喜,你荷花姐那张嘴没个把门儿的,咱不搭理她。” 田小喜羞涩地笑了:“梅花姐,没事儿,荷花姐也是关心你呢。” 本来自打上回翠花发过脾气之后,田小喜有一段时间都没敢再来,前阵子田庆他们来帮荷花家收拾后山,庆婶也把田小喜带来的,田小喜本来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梅花和翠花她们,可梅花对她还像平常一样,从不提上次那回事,田小喜才放了心,继续过来学针线。 荷花也不没有怪田小喜的意思,上回的事儿跟她又没什么关系,田小喜的性子她知道,最是安静腼腆的,跟自家大姐梅花倒是很对脾气。 “大姐你看,连小喜都知道这个道理呢,你还说我。”荷花故意扬起下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知道荷花向来喜欢开几个姐姐的玩笑,梅花无奈地笑,不想再当着田小喜的面说嫁人的事儿。 她拿过田小喜的绣绷子,递给荷花看,说道:“你看看人家小喜做的针线,再看看你的针线活,人家还比你小呢,做得针线比你好多了!” 她自己绣工精湛,便忍不住想教导几个妹妹,可翠花忙,杏花笨,最小的荷花又一向最讨厌做针线,所以梅花一身本事,竟然一个妹妹都教不了。再看荷花那蹩脚的针线活,她就忍不住了。 荷花提起针线就头疼,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啊,那啥……小喜妹子,你今天咋一个人来的?” 她记得以前田小喜来学针线都是跟田小娟等几个女孩子一起来的,有时候也会跟着庆婶来串门,今天还是头一回见田小喜自己一个人。 田小喜却误会了荷花的意思,脸上不由得一红。 虽然觉得上次的事对不起翠花,可是田小喜还是想把那事儿说清楚,见荷花问,就小声说道:“那个……我娘说,不让我跟她们在一块儿混了,以后要玩要做活,只许来你们家,或者找小娟。” 梅花也是头一回听田小喜说着话,不由得一愣。 “咋了?你跟绿豆她们吵架了?”梅花也想起上回的事,忙问道。 本来她们小姑娘的事儿不该梅花问的,可是如果是因为上回翠花发脾气的事,那还得把话说开了才好。 田小喜摇了摇头:“没,是……是这么回事……” 原来最近村子里有传言,都说起绿豆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去了几户人家,那几家便都丢了东西,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可村里人都节省惯了,丢了几块布头或者几个碗啊盆的,都心疼得不行,在外头说话的时候就难免抱怨几句。 抱怨了几次,便有人附和,说自家也丢了个小头花几根红绳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几家一聊起来,都跟绿豆有关。 而且绿豆最近也有些奇怪,原本大家都是穷哈哈的农家丫头,可绿豆好像忽然就有钱了,前几日货郎挑着担子来卖东西,可是有人看见绿豆一下子掏了几十个铜板出来呢。 村里人传闲话的效率可是很高的,没几天就变成绿豆那丫头到处偷东西,村里几家丢的东西,都归罪到了绿豆头上。 便有性子厉害的婶子去骂绿豆,可是几家虽然丢了东西,却没有证据证明是绿豆偷的,绿豆抵死不认,又哭又闹了半天,结果虽然没有让绿豆赔什么东西,大半个村子却都知道了绿豆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 这年头女子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绿豆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就被全村人都传是个小偷,除非她以后远远嫁了,否则往后她一辈子都得背着这个名声了。 平日里跟绿豆玩的几个小姑娘,都被家人教训了一通,更是禁止她们以后再跟绿豆一起玩,生怕绿豆把自家闺女也带坏了,这其中就包括田小喜。 田小喜说完了这些,一脸愧疚地看着梅花:“梅花姐,不知道你家丢没丢过东西,绿豆还是我带了来学针线的……” 要不是她要学针线,那几个小姑娘也不会跟来,要是绿豆也偷过梅花的东西,那她也是有责任的。 出了绿豆这个事儿,她再来梅花这里都是一个人,连田小娟都不敢叫了。 梅花一怔,忙说道:“没有啊,我这屋啥都没丢。” 田小喜听了才略略放心,梅花又安慰了她好一会儿,田小喜才算放下了心结。 一旁荷花听了绿豆的下场,说不出来是好笑还是可怜。 她想起上次那个找自己打听吴明的中年女子,再想到绿豆的事,隐约觉得其中可能有关系,却又拿不准。 她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反正出了这事,绿豆以后也不会再来自家了,如果扳指的事是她传出去的,那么以她现在的名声,就算她再在外头说自己的那个扳指如何如何,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了。 总之,这已经是她想要的结果了,别的事儿她就不操心了。 自打正月出来,郑如松已经有小半年没回家了,这一回到郑府,自然先去给郑夫人那里问安。 里头早已得了消息,自有一群丫鬟接了出来,春莺亲自打起帘子,请郑如松进去。 郑如松进了屋,一见郑夫人便要拜下去:“娘。” 郑夫人赶紧扶他起来,拉了他在身边坐下,不住地问长问短。 郑如松是她最小的儿子,又有出息,她自然是极心疼的。 “松儿,几个月不见,你可是又长高了些,回头让人给你重做几身衣裳。”郑夫人与郑如松久别重逢,格外亲热,“你姑妈可好?端午节的时候娘让人给你姑妈家送了藕,那可是南方来的,你吃了没有……” 郑如松面色如常,一一回答着她的话,又问起郑老爷:“娘,父亲不在家么?” 郑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在乡下住的久了,怎么忘了最近正是院试的时节,你父亲正忙着呢。听说今年新来的学官很是古板,你父亲他们少不得要辛苦几日。” 郑老爷虽然致仕在家,却因为名声在外,跟读书人有关的事情,都少不了要麻烦他前去主持。 正说着闲话,有丫鬟端了茶过来,一旁伺候的春莺接过茶盏,恭敬地递给郑如松。 郑如松见是春莺,神情不由得冷了下来。 春莺举了片刻,见郑如松没接,只当是他在跟郑夫人说话没瞧见,便想把茶盏放下,不料一抬头,便迎上郑如松冰冷的目光。 春莺吓了一跳,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间进退不得。 郑夫人正跟郑如松说得热络,眼角扫到动作僵硬的春莺,眉头微微一蹙。 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又当着儿子的面不好斥责的,郑夫人只是略带不悦地说道:“把茶放下,你先下去吧。” 春莺松了口气,才要放下茶盏,却听见郑如松冷冷地说道:“姑娘这么大的面子,我可不敢喝你的茶。” 正文 第411章解围 春莺听了这话,越发心惊肉跳,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郑夫人不明所以,眉头越发皱得紧了。 一边是自己最得力的丫鬟,一边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郑夫人顿了顿,说道:“松儿,这话从何说起?” 郑如松转向郑夫人,神情带了几分恭敬,却依然冷淡。 “她是母亲的人,原不该我说的,只是春莺骂了我的客人,这事儿传出去,不止对母亲名声有累,也让儿子难以见人。母亲向来治家有方,春莺做了这样的事,该如何发落,还请母亲定夺。” 他虽然才回府里,却是有心的,进了府就叫了几个门子过来问,那几个下人哪里敢得罪郑如松,见他问起田荷花的事,自然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郑如松听了,才知道荷花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疏远客气,心下愧疚之余,不禁生出几分火气。 那个春莺就算是郑夫人身边得用的丫鬟又如何,到底还是个下人,居然也敢对自己的客人大呼小叫,百般羞辱,这不是连自己都没放在眼里吗? 以他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事儿背后是谁的指使,但是郑夫人是他的母亲,于情于理都不能责备,他便把气都撒在春莺身上了。 郑夫人听到这里,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不禁又气又怒。 气的是郑如松居然为了田荷花,一回来就冲自己的丫鬟兴师问罪,怒的是自己早已说过不许府里的人再跟郑如松提起,这事儿却还是传到了郑如松耳中。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春莺,强忍怒气,说道:“松儿,你才回来,先不说这些……” 这件事毕竟是她授意春莺做的,自然不好发落春莺,可郑如松这么说了,她也不想儿子一回来就说这事儿,便想退一步,从长计较。 可是郑如松憋闷了许久的怒气,哪能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娘,儿子虽然不管内院的事,却也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下人做错了事却不处置,以后便会有更多的下人犯错,娘主持家务多年,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郑如松咄咄逼人,郑夫人也不禁有些着恼。 “你这是什么话?你一去四五个月不回家,一回来便教训起娘来了?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郑如松起身,垂首说道:“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怕娘一时心软。” 母子两人互不相让,跪在地上的春莺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喊冤,又不敢求情,只顾着哀哀痛哭。 郑夫人被她哭得心烦,再看郑如松神情冷漠又坚决,越发心寒了几分。 以郑如松的聪慧,不可能猜不到春莺骂田荷花是自己指使的,可是他还是这么步步紧逼,明摆着是要跟自己对着干。 她越想越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你个小子,为了田荷花那么一个野丫头,竟然跟我兴师问罪?娘真是白养了你了!”郑夫人骂了几句,忍不住悲从中来,拿起帕子擦拭着眼角,“娘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被那等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学坏了……” 郑如松身姿挺直,被郑夫人哭着数落,却一言不发。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他想不通,荷花是个那么聪明伶俐的姑娘,娘为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还要让丫鬟当众去辱骂她? 看着不住地跟自己说田荷花如何不好的郑夫人,郑如松不由得想起了荷花。 听几个门子说,春莺骂的那些话很难听,可是荷花再见了自己,却一句怨言也没有,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一句,依然面色如常地跟自己寒暄,要不是田大强说漏了嘴,只怕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可是荷花越是不抱怨,他越是觉得对不起荷花。 荷花做错了什么,只是来府上找他说话而已,却要受这样的羞辱! 郑如松想着荷花,越发觉得自己母亲不可理喻。 他不肯说话,可是满脸的倔强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郑夫人看在眼里,哪能想不到他心里其实是极不服气的,自然又是一阵抱怨。 可无论她怎么说,郑如松就是抿紧嘴唇,一句道歉服软的话也不肯说。 正僵持着,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七哥回来了?怎么也不早点儿跟我说!” 随着清脆的笑声,一个衣着华贵,面容秀丽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郑若云一进屋,便看见郑夫人擦着眼泪,春莺跪在地上哭得抬不起头,郑如松却站在一旁,神情紧绷。 她笑容一滞,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娘,这是怎么了?” 郑夫人见了小女儿,眼泪又涌了出来:“还不是你七哥,一回来就气我!” 郑若云看了看郑夫人,又看了看郑如松,陪着笑说道:“七哥向来孝顺,哪里舍得气娘呢?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什么误会,就为了一个乡下野丫头!”郑夫人正满腔怒气,跟女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云儿你是没听见他刚才说那些话,还想教训起娘来了。那个田荷花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护着!” 这最后一句,郑夫人是冲着郑如松说的。 听到田荷花这个名字,郑若云不禁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上前安慰郑夫人。 那边郑如松见郑夫人泪水涟涟,显然是被自己伤了心,想起这些年郑夫人对自己的关怀和爱护,满肚子兴师问罪的火气也不由得减了几分,只得言不由衷地道歉。 郑夫人见儿子服了软,也就顺势止住了眼泪,郑若云见状便吩咐春莺:“只顾跪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水给娘洗脸?” 春莺便知道这是饶了自己了,顿时喜不自胜,忙起身下去打水了。 郑如松看了眼春莺逃一般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事儿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借着郑夫人洗脸理妆的时机,郑如松和郑若云便告退出去了。 郑若云出了院子,回头看看四周无人,忙快步跟上郑如松。 “七哥,你等等我。” 郑如松心情不好,听了也只是停下了脚步:“四妹妹,怎么了?” 郑若云陪在他身边走着,说道:“你在姑妈家忙什么呢?前阵子二姐姐嫁人,你也只是回来住了几天,又赶紧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七里铺有什么让你记挂的呢!” 她虽是开玩笑,郑如松的心头却微微一动。 是啊,七里铺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让他记挂的呢? 郑若云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便又说道:“二姐姐嫁了人,如今家里只剩下七哥和我,娘操劳半辈子,咱们可不该再惹娘生气了。” 郑如松回过神来,不禁苦笑:“连你也来教训我,我记下便是了。” 郑若云是郑家最小的女儿,向来备受娇宠,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会让着她,由着她说几句也不在意。 “这才是我的好七哥嘛!”郑若云话锋一转,低声问道,“刚才娘说,你认得那个田荷花……七哥,你跟她熟不熟?” 郑如松不知道郑若云为什么忽然问起来这事儿,不禁皱了皱眉:“还好,你问这做什么?” 郑若云叹了口气:“你这阵子不在家,也不知道这里的事……” 郑若云便把自己帮二姐买药粉的事说了:“我记得那个卖药粉的小姑娘就叫田荷花,她跟我说过住在哪个村子来着,偏生我只想着药粉的事,忘了她住哪里了,后来再想找她却怎么也找不见了。” 正文 第412章中了 那个会做药粉的农家姑娘给她印象很深刻,可是上次见过一面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好容易等到玉容娇的于掌柜来送药粉,她忙问田荷花来,于掌柜却以为她是为了找田荷花买药粉,说什么那个药粉的方子他已经买到了,往后郑若云想要多少,于掌柜就送多少。 那几天她忙着帮二姐养皮肤,等她闲了再去玉容娇,田荷花却又走了,没再见到田荷花,这一直是她心头的憾事。 郑如松只知道荷花认得药材,却没想到她还会做药粉,听了这些不由得一阵出神。 郑若云见他不说话,揪着他的袖子一个劲追问:“七哥,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啊,快跟我说嘛!” 郑如松回过神来,笑道:“听你说的像是一个人,那个田荷花,她住在小田村,也懂药材的。” 郑若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对对,就叫小田村,那肯定是同一个人了。” 得知了荷花的下落,郑若云喜笑颜开,不住地跟郑如松问这问那。 在她详细的盘问中,郑如松不禁想起了与荷花结识的每一个细节。 他本以为荷花是为了养家糊口才会去卖爆米花卖药材,可没想到,火遍全县城的玉容粉也是她研究出来的。 这个小姑娘,到底还会给他多少惊喜? 而听了荷花一系列的光荣事迹之后,郑若云越发对这个田荷花产生了兴趣。 她甚至还向郑如松保证,之后会在郑夫人面前说几句荷花的好话,帮着劝劝郑夫人。 这不仅是为了郑如松,也是为了她自己的那点儿好奇心。 一个能让郑夫人大动肝火,让郑如松如此在意的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连下了两日的雨,这日上午天总算是放了晴,荷花惦记着后山的药材和蘑菇,可因为下了雨山路泥泞,家里人不放她上山去,她只好在家里干点儿家务活打发时间。 好容易盼了太阳出来,周氏和梅花赶紧把被褥和尿布等拿出来晾晒,翠花去查看仓房里的粮食有没有淋湿受潮,杏花则招呼荷花,把鸡窝羊圈打开,放家里的动物们出来透透气。 因为头两天的雨下得大,院子里还汪着几滩积水,那几只鸭子憋闷了两天,看见水坑便冲过去一顿扑腾,杏花躲闪不及,身上溅了一些泥点子,气得她一个劲骂。 荷花正在旁边笑着看热闹,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泥地里扑通扑通的。 她心头一紧,忙回头看去,却见是吴明冲进院来。 只见他的青色长衫下摆全是泥点子,整个人跑得气喘吁吁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荷花吓了一大跳,赶紧迎了过去:“小明,你咋回来了?” 众人见了吴明这样也都紧张得不行,纷纷围了过来,一叠声地问。 “咋地了?出啥事了?” “小明别急,先喘口气啊,慢慢说。”周氏一边帮着吴明顺气,一边说道,“翠花,快去给小明倒点儿水!” 吴明赶紧摆手,见大家慌乱又担忧的样子,更着急了,深吸了几口气才大声嚷道:“中了,中了!” “啥?啥中了?”大家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只听嗵的一声,梅花手里的木盆掉在了泥地里,溅了她鞋子都湿了大半,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瞪大眼睛看着吴明,像是想问又不敢问似的。 看到梅花这个反应,再看吴明激动不已的样子,荷花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是顾大哥中了!?” 吴明拼命地点头:“是,开元兄考中了!” 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让全家人瞬间沸腾了起来。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周氏双手合十,眼眶都湿润了,口中喃喃念叨着,“多谢菩萨保佑,多谢大仙保佑……” 田大强一个劲儿点头,乐得直搓手,嘴里反复说着:“好,好啊!” 梅花则是紧咬着嘴唇,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翠花姐妹几个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是蹦又是跳的,回过神来又赶紧给梅花道喜。 吴明喝了几口水,才算是缓过气来,笑着说道:“开元兄还要在县里盘桓几日,我一听见消息就赶着回来了,省得你们多惦记。” 此时梅花回过神来,羞涩地低了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吴明又说道:“这位新学官大人很是看重开元兄,说开元兄文字质朴,老成持重,是极为推崇的,亲自点了秀才,又叫开元兄过去,着实勉励了几句……” 他在白川书院念了几个月书,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见大家听得神色茫然,就打住了不说,笑道:“不止如此,学官大人还录了开元兄为廪生,这次咱们全县只取了三名廪生,开元兄便是其中之一。” 他说得很是骄傲,可惜荷花一家人完全不懂廪生是什么意思,只有荷花迟疑地问道:“廪生是不是朝廷要给发银子的?” 吴明一愣,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一家人,略带无奈地笑了。 “是,开元兄以后可以在县学里读书,每月朝廷发与二两银,一石米。” 荷花恍然大悟,这个廪生相当于现代的公费大学生,国家负责发补助的,虽然银米不是很多,对读书人来说却是很实惠又极有颜面的事。 一家人喜不自胜,围着吴明问这问那,吴明一一说着,那边荷花寻了个空子,拿了他的衣裳出来。 “小明这一大早上就往回赶,看你身上又脏又湿的,快换身衣裳去。” 吴明才要接衣裳,忽然想到一事:“我还是先不换了,回来就直奔家里来了,现在还得赶紧去跟顾大娘说一声儿。” 古代信息闭塞,吴明得了喜讯便想早点儿告诉大家,免得顾李氏担心。 荷花却拉着他不放,说道:“那也不差这一会儿了,你这么一身又是泥又是水的,别吓着顾大娘,快去换了。” 吴明站着不动,不好意思地说道:“一会儿还要赶路,换了也是弄脏了,还要麻烦你们洗……” 荷花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也比你浑身湿漉漉地赶路强,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赶紧去!”说着便强行把他推到屋里去了。 吴明拗不过她,只好飞快地换了衣裳,又忙忙地走了出来。 “叔,婶子,荷花,那我先去顾大娘家报信了。” 田大强见吴明转身要走,忙叫住了他:“小明,你等下。” 吴明停下脚步,等着田大强说话。 田大强看了看周氏和几个闺女,顿了顿才问道:“那啥……你知不知道,田一鸣考上没有?” 这次田一鸣也去参加院试了,不知道考中了没有。 田大强看着吴明,神色显得有些忐忑。 吴明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荷花,见荷花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显然也在等他回答,神色多了几分不自然。 “叔……我没看见一鸣大哥的名字。”他小心地说着,避开了田大强的目光。 田大强一怔,随即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正文 第413章怪不得旁人 吴明想想又加了一句:“我看见榜上第三名是开元兄的名字,就赶着回来告诉你们了,那个……后面的我没看见。” 田大强听了这话,脸上重新升起了希冀的光芒:“这么说,一鸣说不准也考上了?” 吴明含糊应着,荷花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当着田大强的面,她不好追问,想了想便跑进仓房,捡了十几个鸡蛋和几块糕点放在篮子里,提着又赶紧出来了。 “小明啊,我也有一阵子没去看顾大娘了,你帮我带点儿东西过去啊。”她拿东西当借口,送了吴明出来。 荷花见离得家人远了,才低声问道:“咋回事?田一鸣没考上?” 吴明叹了口气,说道:“岂止是没考上……” 一路走着,吴明便把详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荷花。 原来这位新任的学官大人极是古板严苛,看重的是循规蹈矩,有真才实学,又沉稳纯朴的读书人,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做文章花团锦簇,看起来满篇锦绣却空无一物的学子,偏偏田一鸣认为自己作的文章引经据典,字字珠玑,被学官大人斥责了几句还不服,当众申辩了半天,惹得学官大人大发雷霆,这田一鸣考试前又不曾有过任何打点,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被学官大人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直接撵了出来。 荷花想到田一鸣那摇头晃脑自以为是的样子,也觉得很是无可奈何。 吴明苦笑着说道:“往年咱们县城每次少说也能考中二三十个秀才,这次只录了十七名,可见学官大人是何等严厉。唉,这位学官大人至少还要在县里教上几年,看来一鸣兄这几年是别想考中了。” 刚才他怕田大强失望,不好直说的,可是心里也不禁为田一鸣惋惜。 虽然田一鸣在村塾里时常欺负他,还伙同大家孤立他,可是毕竟是曾经的同窗,田峰也对他寄予厚望的,吴明只觉得有些可惜。 荷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田一鸣性格如此,也怪不得旁人。” 吴明点点头,心里深以为然。 眼看着前面山路越发难走了,吴明便接过篮子,让荷花回去。 “我只跟书院告了一天假,一会儿跟顾大娘说完,我就直接回县城去了。” 荷花知道书院学业很紧,也不愿耽误他,点头应了:“好,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家?” 吴明想了想:“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等过中秋节的时候吧,书院必是放假的。” 荷花算算时间也就一个来月,这才笑了:“嗯哪,到时候你早点儿回来。” 荷花又嘱咐了他几句,看着他走远了。 顾大娘要是听见顾开元考中秀才的消息,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果然不出荷花所料,吴明报信之后的第二天,顾李氏便来了。 “哎,顾嫂子你咋来了?我和他爹正商量着,这几天去你家道贺呢!”周氏见了顾李氏,笑着招呼道。 顾李氏满脸掩不住的喜色,笑道:“我来了,那不是正好?省得亲家再跑一趟了!” 这时荷花姐妹几个都出来了,纷纷向顾李氏贺喜。 顾李氏乐得嘴都合不拢,听荷花说得一套儿一套儿的听着最喜庆,笑着拉了荷花的手。 “你这丫头这张嘴就是讨喜,只不过说再多的吉祥话,大娘这儿也没赏钱!”顾李氏一番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顾李氏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荷花,只见是一条五六斤重的猪肉,一只洗剥干净的母鸡,还有豆腐和几样新鲜蔬菜。 荷花见状笑道:“虽然没赏钱,有这么多好吃的也够了。” “你这丫头,夸你两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周氏笑骂道,又推辞道,“嫂子你来就得了,还拿东西干啥,这么一大块肉,得花不少钱呢。” 顾李氏豪爽地说道:“一块肉算啥,今天我高兴!” 看得出来顾李氏是真高兴,大家说笑着,一群人进了正屋。 周氏让着顾李氏在炕沿坐了,荷花则把肉和鸡拿去灶屋预备午饭。 说了几句闲话,翠花和杏花便出去烧水泡茶。 周氏笑着向顾李氏说道:“嫂子这么多年,可总算是熬出头了。” 顾李氏拉着周氏的手,想起过去那些年的苦日子,眼眶也不由得红了。 “我家里是啥样子,别人不知道,妹子你是知道的,好容易才熬到了今天……”顾李氏低了头,揪起袖口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昨儿我得了信,给我乐的呀,跟我家那个死老头子说了一宿的话……妹子你说,要是老头子还活着,看着开元考上了,他得有多高兴……” 看她哭得说不出话,周氏忙拿了帕子递给她,劝道:“嫂子别哭了,开元有了功名,这是好事儿啊,别再哭了,啊?” 顾李氏接过帕子擦了眼泪,勉强笑道:“是,都过去了,不提了。” 她擦干净脸,缓和了一会儿情绪,便说道:“瞧我这没出息的,说起以前那些事儿,差点儿把正事都忘了。妹子,今儿我来不为别的,就想跟你和大强兄弟商量商量,选个好日子,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办了。” 周氏微怔:“啊?是这事儿啊……” 看她面露犹豫,顾李氏还以为她有什么顾虑,忙说道:“咋了,可是有啥难处?” 周氏摇了摇头,说道:“没啥,就是……有点儿舍不得闺女……”说着,她自己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梅花从十岁离开了她身边,好容易才回来,这才半年的功夫,又要嫁人了,周氏心里是真有些舍不得。 顾李氏这才放了心,拍着周氏的手安慰道:“我体谅妹子的心情,只不过我想着,俩孩子年纪都不小了,早点儿办了,也了了一件心事不是?” 说着又笑起来:“头前儿我给他们俩合八字的时候,算命那人就跟我说了,梅花这八字是极旺夫的,嫁过来家里日子就能过得红红火火的,那时我还半信不信的,谁知现在这一看,开元才跟梅花订了亲,就考中了秀才,可不是应了梅花旺夫的说法么!” 做娘的哪有不爱听人家夸自己孩子的,周氏听顾李氏这么夸奖梅花,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看嫂子说的,梅花哪有那么大能耐,还是开元的学问好。”周氏谦虚地说道。 顾李氏叹了口气:“人这命啊,由不得人不信,为了考这个秀才,开元吃了多少苦,前前后后考了七八次,家底都淘腾光了,也没考中,这次多亏了梅花,还有妹子一家人,要不然今年也不好说了……” 顾开元虽有学问,也要有考中的运气才行,要不然怎么那么多头发胡子都白了,考了一辈子还没考中的的童生。 这次要不是梅花家里资助了五十两,又有吴明帮着上下打点,秀才这个功名哪能轻易地落在顾开元身上。 顾李氏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让顾开元娶梅花,简直是最幸运的事。 想到正事,她收回思绪,继续说道:“我就想着啊,趁着开元考中了,咱们把两个孩子的亲事也赶紧办了,这叫双喜临门!” 周氏听了也深以为然,毕竟之前就说好了,顾开元考过了院试就回来成亲,只是没定具体的日子,如今顾开元已经考中了,这些事自然也就该张罗起来了。 正文 第414章变化 想想梅花的嫁妆也办得差不多了,梅花这一嫁过去便是秀才娘子,往后更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嫂子说的是,等一会儿大强回来了,咱们就商量个日子,把喜事办了吧。”周氏想通了就应了下来。 顾李氏见周氏答应了,顿时喜形于色,又问道:“梅花在家吗?我瞧瞧她去。” 周氏拍着小六小七,往西厢扬了扬下巴:“在她那屋呢,嫂子你过去吧。” 顾李氏拿着给梅花的一包布料,出屋往西厢去了。 翠花才端茶进来,见顾李氏又出去了,不禁笑出了声。 “顾大娘还是这么着急,大姐再过几日就嫁过去了,往后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 周氏把小六抱起来,嗔道:“这么大丫头了,还打趣自家姐姐,你盼着你大姐嫁了干啥?下一个可就该轮到你了。” 周氏想着几个闺女都大了,要不了几年都要嫁人出门子,又是舍不得,又是叹气。 翠花没料到周氏会说到自己身上,脸一红,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放下茶壶,低了头不说话。 周氏等了会儿,见她没像往常一样出声反驳,倒有些意外,抬头看向翠花。 她看翠花摆弄着衣角,白净的脖颈上带着红晕,不由得一愣。 看翠花这样子,倒像是女孩子害羞的模样。 要是搁别人身上,周氏还不会觉得奇怪,只是翠花打小就是爽利痛快的性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这么做小女儿姿态还真是头一次。 周氏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翠花,你可是有相中的人了?” 这下就算翠花再大方,也受不住了,说了句:“娘你说啥呢!?”一跺脚便跑出了门。 周氏抱着小六,愣愣地看着翠花消失的背影,一脸茫然。 难道翠花真的有喜欢的人了?这……她这个做娘的咋一点儿也不知道? 等田大强晌午回来,大家商量着顾开元和梅花成亲的日子。 如今是七月份,成亲肯定是太赶了,八月要过中秋,太早太晚都不好,就定了八月初六的日子。 既然定了日子,一家人越发忙了起来,农家办喜事虽然没有富贵人家那么多讲究,可田大强两口子不愿意委屈了梅花,再加上顾开元是新鲜出炉的秀才,于情于理这个喜事都不能办得太简单了,顾开元在县城一时回不来,顾李氏一个人又忙不过来,田大强便做主担了不少事,天天忙里忙外的。 田大强一家人充实又忙碌,老田家可就不那么热闹了。 自打从县城回来,田一鸣就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田大壮成天唉声叹气的,蒋氏则见天儿地坐在院子里,哭一阵骂一阵的,哭的是自家儿子运气不好,骂的是学官大人不识好歹。 学官虽然不是县官,那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官员,她这么骂了几天,村长田平泉知道了就不好不管了,叫了田米氏去劝劝,也说清楚里头的利害,谁知蒋氏见了田米氏,连带村长一家都骂上了,说田平泉两口子见了田大强家有钱就偏心,背着人搞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当,才让顾开元考上了秀才,又说田峰不好好教田一鸣,自家儿子都是被他们耽误了。 田米氏起初体谅她因为儿子没考上心里难受,忍了半天,后来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子,也跟着她对骂了几句,说什么都是一个先生教的,顾开元怎么就考上了,蒋氏自家儿子没本事,还要怪旁人云云。田米氏可是村长的媳妇,村民们在一旁听着自然都帮衬了几句,把蒋氏骂得无言以对,田米氏才气呼呼地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也没人在管蒋氏骂不骂街了,左右被人听见了,要抓也是抓蒋氏,攀扯不到别人身上。 蒋氏骂了几天无人搭理,越发看什么都不顺眼,成天疑神疑鬼的,丁点儿的事也会寻思是不是这事儿影响了自家儿子,见人骂人,见狗骂狗,见鸡骂鸡,闹得老田家上下苦不堪言。 她这么闹腾,何春自然首当其冲,蒋氏寻思学官是不是听说了田大壮纳妾的事,才找由子斥责田一鸣,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天天见了何春就骂,骂着不解气就打,连田王氏和田大壮都拉扯不开。 这何春也奇怪,原本在田王氏和田大壮面前做小伏低,温柔体贴,可自打田一鸣没考上之后,她就变了样子,成日里家务活也不好好做了,也不怎么伺候田王氏了,好在田王氏如今身体恢复了大半,拄着拐也能自理,再加上家里的闹心事,倒没注意到何春的变化。 可是她再不留意,到饿的时候也知道是该吃饭了。 这日一早上,一家人只喝了半锅稀汤寡水的苞米面糊糊,还是昨儿晚上剩下的,到了上午田王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左等右等,都听不到灶屋那边的动静。 她拄拐去了灶屋,见里头冷锅冷灶的,早上吃完饭的碗还堆在锅沿上没洗,灶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田王氏饿得闹心,站在院子里喊道:“何春,何春!” 喊了几声却没人应,不远处坐在门槛上的蒋氏倒是看了过来。 “喊啥玩意啊,一上午都没瞅见那个小娘们了,再喊也没人搭理。” 田王氏见她翻着白眼,一脸不屑的样子,越发来了气。 “都啥时候了,还不做晌午饭,你想饿死老娘啊?” 蒋氏如今可不怕田王氏了,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凭啥让我做饭?你不是说何春好吗?你找她去呀!我才不伺候你们呢!” “你——”田王氏想骂人,无奈肚里没粮嘴上没力气,杵着拐杖喊道,“别废话,赶紧做饭去!要把我饿坏了,我叫村长治你一个不孝的大罪!” 蒋氏前几天才跟田米氏对骂过,才不会怕村长呢,再说她现在就是个破罐破摔的心情,更不会在乎田王氏的威胁。 “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哎呀我的儿子呀,叫我以后还有啥指望啊……”蒋氏又陷入日常哭骂的状态了。 田王氏没招儿了,走到屋前见田大壮在炕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恨恨地敲了敲窗子:“田大壮,你给我起来!” 她喊了好几声,田大壮才恹恹地坐起身:“娘,叫我干啥啊?” 田王氏怒道:“你老娘快要饿死了,赶紧出来做饭!” 田大壮苦着脸说道:“娘,我哪会做饭啊?” “不会做饭就来烧火!”田王氏如今是真没力气了,要不肯定冲进屋把田大壮拽出来。 田大壮无奈地下了炕,趿拉着鞋出来了。 田大壮把火烧起来,田王氏扶着锅沿烧水,又去翻粮食。 她好久没做饭了,也没怎么来灶屋,结果过去一看,米缸面缸都是空的,柜子里只有小半袋子苞米面,油只剩了一个坛子底儿,屋里连个鸡蛋都找不出来。 田王氏气得直骂,只好叫田大壮去菜地薅了两把青菜,煮了一锅菜糊糊对付吃了。 等她做好了,蒋氏骂累了,自顾自来灶屋盛了一大碗菜糊糊,稀哩呼噜吃了下去。 正文 第415章挨打 田王氏又累又饿,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在灶屋胡乱吃了口饭,才算是缓过劲来。 等他们都吃完饭了,才见何春从外头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田王氏填饱肚子来了力气,又憋了半天的气,看见何春就骂上了。 “何春,你死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蒋氏抹了把嘴,冷笑道:“还用问?肯定是去外头勾搭爷们儿了,她能勾搭你儿子,自然也能勾搭别人家的男人!” 何春没搭理蒋氏,只是淡淡地对田王氏说道:“娘找我有事?” 田王氏见她还跟没事儿人似的,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有事儿没事儿,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还不回来做饭!灶屋里盆朝天碗朝地的,家里一堆活不干,你跑哪儿浪去了!?” 田王氏近日心情不好,又憋一肚子气,对何春也没了好声气。 何春瞄了田王氏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还真把自己当城里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大爷了,也不瞧瞧自家都啥样了,还想跟她摆谱呢! “娘,不是我不想做饭,俗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啥啥都没有,叫我咋做啊?”何春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话语里却透出几分讥讽。 田王氏被堵得一滞,刚才她可是亲自在灶屋里翻了一遍,家里确实是没啥吃的了。 “那、你不会去挖点儿野菜啊?要不在家做点儿针线,换点儿粮食吃也行啊!”田王氏自以为找到了理由,怒冲冲地骂道,“成日里不在家呆着,在外头晃荡啥?” 何春听了这话,心里也来气了,冷笑道:“娘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家里这么一帮人闲呆着,倒叫我做针线换钱,养活你们一大家子?这是哪家的道理?” 蒋氏听两人斗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 以前田王氏对何春多好啊,恨不能把何春当亲闺女疼,现在打了自己的脸了吧? 田王氏瞪着眼睛,停了片刻才喊道:“什么叫让你养活一大家子,你不是这家里人?让你干点活咋了?” 何春冷冰冰地说道:“我以前是姑奶奶买来伺候你老的,如今是田大壮的姨娘,无论哪个身份,也没有叫我养家糊口的道理!” 田大壮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何春,你就少说两句吧,娘身子不好,又干了半天活,你就别再气她了。” 何春转向田大壮,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大哥,我啥时候气娘了?我这才回来,还一句话没等说呢,娘就冲我歪声丧气的,还说我在外头浪,我又没干啥坏事,这话传出去,叫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田大壮就受不了何春楚楚可怜这样子,顿时就不吱声了。 蒋氏在一旁冷言冷语地说道:“哟,就你还有脸面呢?大壮纳了你这么个妾,全家的脸早就丢光了,还要啥脸啊?” 田王氏气得浑身直哆嗦:“闭嘴!少说两句又没人拿你当哑巴!” 蒋氏顿时就炸了:“凭啥叫我闭嘴?一个当妾的在院子里说了半天没人管,我这个正头娘子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田王氏气得满地打转,想找笤帚疙瘩,一时却找不到,嘴里不住地骂着:“真是反了你们了!我今天要不把你们的蛋黄子打出来,你们就不知道这家里谁说了算!” 蒋氏看她颤巍巍地满地找东西,连路都走不利索,哪里会怕她,站得远远的冷笑。 “我劝娘还是省省力气吧,也不看看自己都啥样了,还要打这个打那个的呢!” 田王氏这身子骨也是真不行了,她扶着墙站着,骂道:“一群没皮没脸的玩意儿,就知道窝里斗,有那功夫干点儿啥活不行,一家子都断了粮了,还巴巴地骂人呢!” 蒋氏慢悠悠地坐在门槛上,说道:“你家地早没了,还种啥地啊?” 田王氏想起大房的地就是蒋氏卖的,气得要扑上来厮打,田大壮怕她出事,赶紧招呼何春上前拦着。 “何春,还傻站着干啥,赶紧把娘扶进去!” 何春不想上前,可田大壮喊得急,她只好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娘,咱进去吧——”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早挨了田王氏一个重重的耳光。 田王氏正攒着劲儿要打人呢,够不着蒋氏,何春却正好撞了上来。 反正她对何春也有气,一肚子火都撒在何春身上了。 “你个死不要脸的,别以为当了大壮的小妾,就是家里的主子了!说你几句你还敢顶嘴,我看你真是给脸不要脸!”田王氏在气头上,想到啥就骂啥,“以后我再瞅见你不干活,满村子跑骚去,看我不打死你!” 何春来了这么长时间,哪里挨过打,更别提被田王氏这么骂了。 她捂着脸,也不扶田王氏了,眼里全是愤怒和怨恨。 她身后传来蒋氏毫不掩饰的笑声,传到耳中让她越发愤恨。 “让我伺候?!也不看你们配是不配!家里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摆老太太的谱呢!我呸!”左右她也不想在这个家呆下去了,索性撕破脸皮骂开了。 田王氏万万想不到何春居然敢反抗,气得全身直发抖,扬手又给了何春一个大耳刮子。 “你说啥玩意?!你是我闺女买来的,伺候我们是应该的!还敢跟我吵吵巴火的,信不信我打死你?!” 眼看着田王氏又要打下去,田大壮赶紧拦了下来:“娘,打两下得了,别把人打坏了——” 那边何春被打得两眼发花,也没听见田大壮后面的话,只听得田王氏又要打她,低下头就冲了过去:“你打你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这一下正好撞到田大壮肚子上,田大壮正拦着田王氏呢,完全没有料到何春会突然爆发,这一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手里还拽着田王氏,连田王氏也跟着拉倒在地,三个人滚成一团。 蒋氏在旁边捡了个大热闹,乐得直拍巴掌。 此刻她心里无比解气,以往这三个人总是合伙打骂她,现在他们三个打起来了,她能不高兴吗? 何春还在地上连哭带扒拉的,田王氏那把老骨头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哎哟哟喊了半天,嘴里又是骂又是喊的。 田大壮好不容易爬起来,把两个女人分开,看何春还闹个不停,心里也烦得不行,直接把她推倒在地。 这女人起初还挺温柔体贴的,现在怎么越来越像蒋氏和田王氏了,动不动就撒泼,真是烦死个人。 何春被田大壮推倒在地,也不顾田王氏了,抬起红肿的脸,愣愣地看着田大壮。 “你、你打我!?” 田大壮一怔,当着田王氏和蒋氏的面又不好赔小心的,只冷着脸说道:“闹啥玩意,赶紧起来得了!多丢人!” 何春嘴唇哆嗦着,哇地就嚎哭了起来。 “好啊田大壮,你嫌弃我丢人了?你以前咋说的,就算村里人都笑话你,你也要对我负责,现在你嫌我丢人了,呜呜呜——” 田大壮被她哭得头疼,抬眼见蒋氏冷笑地瞅着自己,脸上越发下不来了。 “有啥话进屋再说,在院子里嚎啥玩意?当你自己耍猴呢?麻溜给我起来!” 他向来对何春温存惯了,这么恶言恶语的,何春怎么可能听他的。 正文 第416章丢银 “田大壮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要吃没吃,要穿没穿,首饰啥的更是没有,我享过啥福了?你还这么连打带骂的,你对得起我吗?” 要知道田大壮最喜欢的就是何春温存懂事,如今她拿出撒泼的样子来,田大壮就更没耐心了。 他要是喜欢撒泼的,一个田王氏加一个蒋氏就够他受的了,哪里能乐意再来一个。 那边田王氏缓过气来,靠着墙根骂道:“我们家怎么就对不起你了?嫌我们穷,当初你还勾搭大壮干啥?” 何春被揭了短,抹了把眼泪,恨恨地说道:“你还真以为田大壮有啥好的?要不是你们天天念叨什么大孙子大儿子要考上秀才了,以后家里都是做老爷夫人的,我能乐意跟你这个泥腿子?!” 田王氏等三个人听了这话齐齐愣住,谁都没想到何春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何春嚷嚷了实话,索性继续骂道:“就你那儿子,家里人个个儿捧得跟金凤凰似的,我还以为能多有出息,如今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废物一个——” 蒋氏听到何春骂自己儿子,立刻回过神来,一下子冲了过来。 “你个骚狐狸,敢骂我儿子?我打烂你那张臭嘴!” 何春打定主意要离开田家,如今可不怕她了,见蒋氏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拔出簪子就扎了过去。 “你个死女人,别以为姑奶奶真怕了你!” 蒋氏打了她那么多次,她早就想反抗了,如今得了机会,下死手地往蒋氏身上招呼。 蒋氏虽然个高力大,可何春身子灵活,下手又黑,被扎了几下顿时嗷嗷叫唤。 田王氏在旁边气得直喘粗气,拿拐棍敲打着田大壮:“你还傻站着干啥?她这么骂一鸣,你还不上去揍她!” 田大壮想到何春一直在骗自己,又听她骂自己的宝贝儿子,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上前拉起何春,狠狠地踹了几脚。 “你个死娘们,真把自己当个什么金贵人了,连老子的儿子也敢骂……” 何春本来对付蒋氏就有些力不从心,此刻再加上一个田大壮,打了几下就没了还手的力气,被田大壮和蒋氏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还是何春进门以来,田大壮和蒋氏第一次这么齐心协力。 田大壮把何春打了个鼻青脸肿,蒋氏则趁乱挠得她脸上多了好几条血痕,积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田王氏在一旁不解气,还想再给她几下子,还是蒋氏回过神来,见何春躺在地上,脸跟个血淋淋的猪头似的,忙说道:“娘别打了,打出人命就麻烦了。” 田王氏恨恨地捣着拐棍:“这个死娘们,我算是看错她了,大壮,把她扔柴房里去,明儿送去县城,让田芳把她卖了!” 蒋氏听了顿时大喜,见田大壮还有些不忍似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道:“哟,大壮还舍不得呢!” 田王氏瞅了田大壮一眼,怒道:“咋地,你还想留着这个祸害?听她骂你儿子还没骂够?” 提到田一鸣,田大壮也下定了决心:“就依娘的,把这个搅灾星卖了,往后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见田大壮也答应了,蒋氏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让何春欺负了这么久,今天她可真是痛快啊! 是夜蒋氏和田大壮歇在一个屋里,说起被何春欺骗的经过,两个人都是满肚子怨气,此时田大壮得知何春跟了自己只是为了能做秀才老爹的妾,十分痛恨自己被她蛊惑,骂起何春来比蒋氏还要咬牙切齿。 他想着如今何春一定是不能留了,倒不如把蒋氏忽悠好了,虽然家里没有了田地,可蒋氏手里还有银子,只要何春走了,不愁蒋氏不跟自己一条心过日子。 至于田地啥的,他更不愁,田根发老两口那还有十亩上等田地呢,将来肯定是自家的。 田大壮想着以后的日子,对蒋氏便多用了几分心思,两人一个久旱一个甘霖,当夜田大壮自然曲尽丈夫之道不提。 两人叽叽咕咕了大半宿,又折腾了一阵,到底人到中年身体跟不上了,次日直到日上三竿还没起炕。 田王氏在院子里喊了好几次,叫不起田大壮两口子,如今家里可没有何春让她使唤了,他们俩再不起来,老太太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田根发更不用指望,最近嫌家里事多烦心,天天一早上起来去外头溜达,根本摸不着人影,田一鸣如今压根就是个有气的死人,田王氏在院子里喊破了嗓子都不会出来的。 直到快到晌午头了,田王氏饿得老眼昏花,挪到田大壮他们门前又是砸门又是喊的,这俩人才慢腾腾地起来。 田大壮推了推蒋氏:“娘叫了半天了,你也赶紧起来吧,一会儿去把晌午饭做了,啊?” 蒋氏下意识想拒绝,想起昨夜田大壮表现尚可,再说如今去了何春这根心头刺,她也该管管家里的家务事,更何况饿着别人还没什么,饿了她的宝贝儿子可不行,想想也就答应了。 田大壮先起来出了门,在田王氏的抱怨下去打水烧火。 蒋氏爬出了被窝,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脸便去梳头。 谁知她才拿起木梳,一眼就瞟见自己装首饰的盒子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蒋氏虽然是农村女人,没啥值钱的首饰,可当年的嫁妆加上这些年的积攒,也有几样银簪子金丁香之类的金银首饰,如今连个影子都没了。 蒋氏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又去摸自己藏在柜子深处的那包私房钱,可是一翻开柜子,就见里头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底下那个装银子的包裹早已不翼而飞。 她愣了片刻,嗷地一声蹿出屋去。 “田大壮,你个天杀的狗东西——” 蒋氏冲出来,正好田大壮挑了水进来,她不管不顾地就一头撞了过去,水桶里的水咣啷啷撒了一地。 “田大壮你个瘪犊子,我就说你没那么好心么,忽悠了老娘一晚上,把老娘的东西都偷走了!你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蒋氏心疼那些银子和首饰,冲着田大壮挥出了一顿没头没脑的王八拳。 田大壮不明所以,眼见得蒋氏冲过来又哭又骂的,想起她素日的泼悍不禁烦躁起来。 “这刚一起来,你又发什么疯?这是干啥玩意儿啊!”他丢下扁担,一把抓住了蒋氏的手。 田王氏闻声赶了出来:“老大媳妇,你又嚎啥呢?天天搁家作,作死呢?” 蒋氏坐在地上,身上除了水就是泥,她却顾不得了,只是拍着大腿扯开嗓门嚎。 “你们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钱啊,啥都没啦,叫我往后咋活啊!” 田王氏和田大壮听说蒋氏哭喊着银子没了,都惊呆了。 “这是咋回事?好好的家里的钱咋没了?”田大壮想着自己那些地换的银子,心疼得要命,赶紧问道,“你不是放错地方了吧?就没再找找?” 蒋氏抹了把眼睛,伸手狠狠地给了田大壮一杵子。 “找啥找?我藏那么严实,都让你偷去了!你个没良心的混球,我就说你忽悠我一晚上图啥呢,原来是为了我那点儿银子——” 正文 第417章犯病 当着田王氏的面,田大壮有些下不来台,紧皱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偷啥偷啊!咱俩在一个炕上睡的觉,早上一起醒的,我啥前儿能偷你钱?再说咱俩住一个屋,我偷完你的东西能藏哪儿?” 蒋氏起初是见银子丢了气急攻心,此刻听田大壮说的句句在理,也呆住了。 “那……不是你偷还能是谁偷的?那些银子还能长翅膀飞了?” 田王氏听了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拿拐棍去敲田大壮:“大壮,你麻溜去柴房瞅瞅,看那个贱货还在不在了?” 田大壮一经提醒才寻思过味儿来,飞一般去了。 田大壮跑到柴房,见门虚掩着,他一脚踹开了门,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赶紧跑到前院报信。 “那臭娘们跑了!肯定是她偷的!” 听了田大壮的话,蒋氏愣了半晌,随即嗷嗷地嚎哭起来。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田大壮,都是你造的孽……” 田大壮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上去就给了她两脚:“还有心思嚎呢,还不赶紧起来找人去!” 蒋氏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被踢了几下索性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哎呀我可不能活啦,田大壮你自己勾搭了混账娘们回家,偷了我的银子跑了,你还有脸打我!老天爷咋不开开眼哪,下个雷劈死他得了……” 田王氏心疼那没了的银子,又见蒋氏还躺在地上撒泼,恨得拿拐棍直抽打蒋氏。 “你还有脸骂我儿子,你个败家老娘们,偷着卖了我家的地,银子又让你弄丢了,我儿子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 婆媳两个在院子里一个骂一个嚎,村民们听到动静,兴致勃勃地赶来看热闹。 田大壮眼瞅着人越聚越多,寻思今儿这事儿实在是丢人,赶着打了蒋氏几下,硬是把她拽进屋里去了。 田王氏气得浑身哆嗦,见外头的人个个探头探脑的,扯开脖子就喊上了:“看啥看,有啥好看的?自家都没事儿啦,还不赶紧回自己家去!” 一个模样厉害些的村妇嗑着瓜子,笑嘻嘻地说道:“哟,看嫂子这话说的,我们回家去干啥,家里哪有你家这么热闹啊,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比唱戏的都热闹。” 一番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也跟着附和。 自打田根发分了家,田大壮这一房的日子是越过越差,田王氏和蒋氏又都不是好相与的,在村子里人缘也不好。再加上田大壮纳妾,村里人明里暗里都没少笑话,觉得这家不是正经过日子的庄户人家,前不久田一鸣考秀才又落了榜,这些人越发没了顾忌,讽刺他们是毫不留情。 田王氏虽然口舌厉害,毕竟骂不过这么多人,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气得她呼哧呼哧喘粗气,哆嗦着转身回了屋。 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了。 田大壮在屋里骂了蒋氏半天,那蒋氏如今没了银子也没了底气,也只好忍气吞声。 田大壮见好就收,见蒋氏服了软,也就哄着说了几句好话,无非是那贱人跑了,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熬个几年等儿子考上了功名,往后还是有好日子过,又痛骂了何春好半天,才把蒋氏这头安抚住。 这么闹哄哄的就过了晌午头,蒋氏擦干眼泪去做饭,如今家里也没啥东西,她胡乱做了几个贴饼子,用白水煮了碗青菜,便去叫家里人吃饭。 她去正屋喊了半天,田王氏却一点儿动静没有,她只好进去叫,一进屋却看见田王氏面朝下趴倒在炕前地上,一动也不动。 蒋氏顿时吓了个半死,嗷嗷地叫田大壮进来。 等田大壮冲进来,两人把田王氏扳过来,才发现田王氏两眼翻白,浑身僵硬,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像是又犯了中风的病。 田王氏本就有这老毛病,这些日子又接连出了田一鸣落榜,何春跑路,丢了银子等事,四下几股邪火凑在一起,今儿又足足地饿了大半天,再加上刚才被村民损了几句,回屋就犯了病。 那一会儿田大壮和蒋氏正在屋里吵闹呢,谁能想到正屋里老太太已经人事不知。 这么耽误了半天,眼瞅着田王氏已经是只剩下一口气了,蒋氏吓得连哭都不会了,还是田大壮一边掐田王氏的人中,一边冲她吼:“你傻啦?赶紧请大夫去啊!”蒋氏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跑出去了。 到了晚间,田家四房人都知道田王氏再次中了风,而且这回病情来势汹汹,只怕老太太是不中用了。 蒋氏请来的大夫,进来看看田王氏的情形,只是摇了摇头,连药都没开就走了,只说叫早点儿预备后事。 田大壮托人去县城给田芳捎信,让她尽快回来。 荷花站在院子里,看着屋里屋外满满当当的人,心里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蒋氏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坐在马扎子上呆呆的,别人跟她说话要不就跟没听见似的,要不就半晌才应一声儿。她身边的田一鸣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人瘦得像是就剩一把骨头了,垂着眼帘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响。 田根发坐在炕里头,只知道闷着头抽烟袋锅子,面前始终烟雾缭绕的,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神情。 田大志和焦氏两口子倒是难得地出现了,两人站得远远的,田大壮贼溜溜地打量着家里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焦氏则跟个乌眼鸡似的,逮谁瞪谁,连句问候的话都不会说。 除了自家人,还有一些沾亲带故的亲戚,离得近的村民,听了信都赶来了,荷花也不认得几个,只是随着周氏和翠花等人胡乱叫着。 村里谁家有事都是这样,远亲近邻都回来帮衬着搭把手。 田大强问了田大壮几次,田大壮含含糊糊地也说不清楚,又见何春也没影了,还是田徐氏问了蒋氏好半天才知道何春偷了银子跑了,把田王氏气成这样。 都是家里人,谁不知道田王氏的性子,虽然吝啬小气了些,却不是肯吃亏受气的主,虽说丢了银子也不至于如此,再说丢的是蒋氏的银子,她怎么能气得中了风? 更何况,老太太在正屋犯了病,难不成就没一个人听见的,硬是拖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现。 田大强和荷花等人心里都有疑惑,可现在家里这情形又不好细问的,再说老太太都这样了,此时也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 有了上次的经验,田大强也没指望田大壮这个长子能出钱出力,自己和田大力两人商量着,趁黑赶着牛车去了七里铺,买了棺材等一应东西回来。 倒不是他们盼着田王氏过世,只是古代有这个说法,要是有人得了重病,提前预备了棺材等物,或许还能冲一冲。 若是真的缓不过来,也不至于一时间手忙脚乱。 到了后半夜,田王氏也没什么好转的迹象,直挺挺躺在炕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 有年老的亲戚邻居熬不住,打了招呼先回家了,说有事再让人去叫他们。 剩下的都是田王氏的直系晚辈,怎么也不能走的,只能守着。 田大志早已熬不住了,找了个炕倒头就睡,焦氏倒是没睡,隔了一会儿便来正屋探头瞅瞅,生怕错过了田王氏醒来的时机。 正文 第418章人之将死 荷花也困得东倒西歪的,只是不好回家,只能硬撑着,还是周氏心疼闺女,只说让她看着孩子,让她带着小六小七去厢房。 小六小七早已呼呼大睡,不用荷花怎么费心,荷花歪在炕上,胡乱睡了半夜。 到了凌晨梅花来叫她们,说是田王氏醒了,荷花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杏花也在自己身边睡着了,姐俩赶紧洗了把脸,抱了两个弟弟去了正屋。 天刚蒙蒙亮,映得屋子乌沉沉的灰,再加上一群大人孩子,不大的屋子里越发显得拥挤又压抑。 荷花几个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正好看见田王氏正攥着田一鸣的手,费力地说着什么。 “……你可一定要考上秀才,要不然,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提到田一鸣考秀才的的事,田王氏青灰色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光,又瘦又干枯的手紧紧抓着田一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寄予厚望的大孙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田一鸣紧咬着嘴唇,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半晌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奶奶,我记下了。” 田王氏听了这话,像是没了力气似的,松开了他的手,微微合上了眼睛。 一旁的田大强还以为她又犯了昏厥,忙拨开田一鸣上前:“娘,娘!” 田王氏睁了睁眼睛,见是满脸焦灼的田大强,略带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你……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你过你的好日子去,管我这个死老太婆干什么……”虽然没什么力气,话语却依然一如既往的刻薄。 当着全屋人的面,田大强的脸色有些尴尬,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跟田王氏顶嘴。 坐在炕边的田根发叹了口气,像是解围般地说道:“老二家的,把你家那俩小子抱过来,给你娘瞅瞅。” 说起来,小六小七出生半年了,田王氏还一次都没见过。 周氏忙答应了一声,把小六小七抱了过去,轻轻放在田王氏身边。 田王氏只半睁着眼睛扫了一眼,又闭上了。 小六小七倒是乖巧,坐在炕上不哭不闹的,四只大眼睛盯着田王氏,像是很好奇。 田王氏闭了会眼睛,又睁开了,正好撞上两个小子乌溜溜的眼睛。 她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有些烦躁,脸色变换了几次,就显得表情有几分扭曲,却把小六小七吓着了,小七瘪起小嘴就要哭。 翠花眼疾手快,赶紧把小七抱起来轻声哄着,田王氏的表情彻底变成了不耐烦。 见她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周氏只好把小六也抱起来,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知道田王氏是不待见孙女的,荷花等四姐妹通通站得远远的,田三金和田四九被田大力推着,跪在了炕前,轻声唤着田王氏。 田王氏听见孙子们的声音,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向着田三金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田四九。 “听你爹说,你也在读书……”她喘了几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好好念书,跟你大哥学……” 田四九含着眼泪听了,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一旁焦氏见此情形,眼珠转了转,使劲地把五宝往前推。 “娘,还有五宝呢。” 从前没分家的时候,田王氏除了田一鸣,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孙子五宝,听到这句话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五宝……来,让奶奶瞅瞅……” 五宝比分家前长高了些,却黑瘦了不少,也不如从前活泼大方,见田王氏脸色青灰,干瘦的手朝自己颤巍巍地伸过来,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焦氏见状恨得直咬牙,硬是把五宝推上前去。 “娘,五宝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她故意抹了把眼睛,大声说道,“可我们家穷,没钱供五宝读书,娘,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老太太都这样了,焦氏还只顾想着自己,这番话说出来,满屋子人都皱起了眉头。 田王氏见五宝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似乎是躲着自己,眼底划过一抹黯淡。 她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尽量放缓了语气:“五宝,过来……奶奶给你个好东西……” 五宝看她这样子,想起从前奶奶对自己的疼爱,犹豫地挪了过去。 田王氏抓着五宝的胳膊,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又无力抬手。 五宝被她冰冷的手捏得生疼,躲避似的扭动着身子:“奶奶,你到底要给我拿啥啊?” 田王氏看了又看,最后不舍地松了手。 “去,给五宝拿块糕吃……”田王氏艰难地说道。 焦氏忙说道:“娘,我家哪还有钱买糕啊——” “说啥呢你?有完没完?”焦氏的话还没说完,田大壮已经忍不住了,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老四,还不管管你媳妇!” 田大志撇着嘴,瞟了田大壮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咋管?她又没说错话!” 为了分家的事,田大志早就恨上田大壮了,巴不得跟他对着干呢。 当着几个弟弟和一屋子小辈的面,田大壮气得脸煞白,闷声说道:“娘都这样了,你还说那些有用没用的!” 田大志噌地站起身:“你还有脸说呢!娘这样怪谁啊?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本来就对田大壮有怨气,这事儿他又自认为占着理,当然不会怕田大壮。 要不是田大壮没正事纳了个妾,能被何春卷了银子?田王氏也不会被气得中了风! 田大壮被揭了短,大声叫道:“你说啥?有种你再说一遍!” 虽然这事儿是他不对,可是这气死亲娘的罪名他可不能认,要不他这辈子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兄弟俩正吵着,田根发怒了。 “吵吵啥玩意?怕你们的娘死不了啊!要吵吵都给我滚出去!” 田大壮两个虽然谁也不服气谁,可还都畏惧田根发这个当家人,只好气呼呼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候,田徐氏忽然叫道:“娘,娘——”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田王氏身上,只见她瞪着眼睛,嘴张得大大的,像是想喊又喊不出来,想喘气又喘不过来似的,喉间呵呵作响。 众人全都慌了神,掐人中的,拍背揉胸的,也有哭喊着叫她的。 荷花几个插不上手去,只能愣愣地站在一边,还是翠花想起了什么,赶紧把小六小七塞给荷花和杏花,叫她俩赶紧去别的屋子回避。 杏花还不知道为什么,荷花倒是回过神来,忙抱着两个弟弟走了。 小六小七还小,要是冲撞了什么可不好。 荷花和杏花一人抱着一个小的,在隔壁屋子里愣愣地坐着。 杏花侧耳听着正屋的动静,一脸紧张地问道:“荷花,你说咱奶奶是不是……” 她胆小不敢说,荷花便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嗯。” 杏花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荷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家里长辈要过世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可她也悲伤不起来。 想想田王氏对二房做的那些事,她就连一滴难过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只见外头的晨光渐渐从窗缝中照射进来,让灰蒙蒙的屋子明亮了起来。 不知谁家的公鸡忽然欧欧地打起鸣来,吓了荷花一跳。 随着公鸡叫声的消失,正屋里一下子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娘啊——” “奶奶——” 正文 第419章吵闹 杏花惊慌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出去,走了几步却又犹豫了。 荷花轻声说道:“三姐,那屋里正乱着,咱俩去了也干不了啥,还是等会儿娘叫咱们再去吧。” 杏花听她说得有道理,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荷花抱着小七,见他忽然皱着眉头扭了几下,赶紧抱到外头去给他把了尿。 小七尿完了,也舒坦了,冲着荷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荷花看着他萌萌的小脸蛋,一时间哭笑不得。 真是个小孩子啊,啥都不懂! 田芳是中午才赶回小田村的,她得了信就备了马车往家赶,却到底还是没有见到田王氏最后一面。 她接了周氏递过来的孝衣麻布胡乱披在身上,便一头跪倒在灵前。 “娘啊,你咋说走就走了……”田芳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这么一哭,田大强等人又不免陪出来许多眼泪。 众人哭了一会儿,田徐氏上前劝住了田芳,把田芳让进了屋。 田芳抹着眼泪,哽咽着问道:“娘到底是咋走的,咋这么突然呢?” 她虽然在县城里做生意,还是惦记着跟人打听村里的消息的,上回还说田王氏好着呢,如今天气热了,时不时拄着拐棍出来逛逛,看着挺有精神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咋一下子就没了呢? 听了这话,大家都不好接,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田大壮和蒋氏。 原本泼辣的蒋氏却低了头,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说到底田王氏这中风的毛病还是她气出来的,后来田王氏虽然好转了一些,也不是她的功劳,这回田王氏犯了病,更是跟她脱不了关系。 那边田大壮见她不吱声,只好把事情的经过避重就轻地说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田王氏是被何春气死的。 “……芳儿你回来的正好,那何春的身契不是还在你那儿么,你赶紧去县衙报官,一定得把这个何春抓回来……”田大壮想起何春骗了自己,又卷了银子跑了,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田芳听得呆住,随即勃然大怒。 “你说啥玩意?”田芳很快弄清楚了里头的原因,气得浑身直哆嗦,“娘还在外头没入土呢,你叫我回县里去报官?就为了抓你那个跑了的妾?” 田芳在外头多年,发起火来还是很有气势的,田大壮被吓得一怔,声音不由得低了低。 “她偷了你大嫂十几两银子和首饰呢,要不是因为这事儿,娘也不会气死——” “你还有脸说?!”田芳气得口不择言,完全忘了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大哥,一声儿比一声儿高,“娘是咋死的?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还是当我们眼睛瞎啊?” 田王氏是小气,可如果不是有蒋氏气出来的病根,如果不是田大壮纳了何春做小妾,家里能出这样的事儿吗?田王氏从前身体何等壮硕,怎么可能只因为丢了银子就活活气死? 一旁田徐氏见不是个事儿,赶紧上前劝田芳:“芳儿,先小点儿声,外头还有不少人呢!” 田王氏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小田村,虽然老田家人缘不咋地,可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了红白喜事要互相帮忙是惯例,再说看在田大强的面子上,村里人也得过来探望一下,如今外头挤满了人,田芳这么大声的说话,要是被外头人听见了又是笑话了。 田芳想着田徐氏说的话有道理,她总不能在田王氏的丧事上跟哥哥吵架吧,强压了一口气,重重地坐了下来。 一旁的蒋氏见田大壮皱着眉头不吭声,田芳又不像是再要发火的架势,胆子壮了点儿,小声抱怨道:“那这事儿,你也不能不管啊,说起来何春还是你的人——” 敢情丢的不是田芳的银子,她倒不着急! 田芳刚压下去的火,被蒋氏这几句话瞬间点燃。 “何春咋就是我的人了?我买了她来是让她伺候娘的,谁让大哥把她给偷上了?你们要真当她是我的人,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蒋氏心疼丢的那十五两银子和首饰,不管不顾地嚷了起来:“要不是你买了何春送过来,哪有这么多事儿?你要是不去找她,就把她偷的银子赔出来!” “让我赔?你们也真有脸说得出口!没听说过自家的妾偷了东西跑了,还要找外人来赔的!”田芳气得头发晕,噌地站起身来,一旁的田徐氏拉都不拉不住她,“还让我去报官,你们是真不嫌丢人啊,觉得在村子里丢人不够,还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 一旁站着的众人见这么吵下去不行,外头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了,只好赶紧上来劝开两人。 “芳儿,你先别生气,大哥大嫂也是心里着急。”田大力在一旁安慰着,又让田大壮带蒋氏出去,“大哥,外头来不少人呢,你和大嫂先出去招呼招呼。” 周氏倒了碗水过来:“芳儿,来喝口水。” 田芳和周氏最亲近,见周氏过来劝,又想着不能被外人看热闹,强忍着才没继续骂下去。 屋里才安静了片刻,忽然听见正屋那边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 “老婶儿,你干啥呢?”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随即响起女孩子痛楚的尖叫:“啊——” 田家只有二房有闺女,听见这声儿,田大强和周氏都坐不住了,率先奔了过去。 旁人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听声音是田王氏生前住过的屋子传来的,也都紧张起来,跟着过去了。 正屋里,只见杏花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焦氏则站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周氏忙上前搂住了杏花:“杏花,这是咋地了?” 杏花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焦氏,呜咽地说道:“我一进屋,就看见老婶儿在那儿翻箱子,我喊了她一声,她就打我……” 大家见焦氏手里拿的包裹正是田王氏生前的东西,脸色顿时都难看了起来。 焦氏原本想趁着田大壮跟田芳吵架,没人注意她,来正屋偷点儿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却被杏花撞了个正着,她又急又怒,仗着自己是长辈,又跟杏花向来不对付的,抬手就给杏花一个耳光,不料没来得及跑,就被大家堵在了屋里。 田大壮怒道:“老四家的,你这是干啥呢?” 焦氏偷东西被大家撞见,反倒耍起无赖来,一屁股坐在炕上,说道:“我收拾收拾娘的东西,咋地啦?” 没见过做贼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大家的火气都上来了,蒋氏冷笑道:“收拾东西?我看你是要偷东西吧?” 上回趁着田王氏落炕起不来,焦氏可是没少偷东西,这回田王氏才死了几个时辰,焦氏就忍不住了。 “你说啥呢?啥叫偷啊?这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焦氏脖子一梗,大声说道。 蒋氏丢了银子本就心疼得不行,眼见田王氏留下那点儿值钱的东西也要被偷走,哪里还舍得,嗷嗷就嚷开了。 “娘留下的东西咋就是你的了?娘咽气的时候我也在跟前儿呢,咋没听见娘说过?娘可有四个儿子一大帮孙子呢,这些东西得大家一起分才行!”说着就要上前抢包裹。 正文 第420章打架 虽然大家一起分也分不了多少,那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焦氏一个人把东西都拿走。蒋氏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大家都帮着自己。 焦氏见她上手来夺,赶紧把包裹抱得紧紧的,瞪着眼睛叫道:“娘咋没说过?娘可说了,要给五宝好东西,你们没听见?” 众人闻言一愣,田王氏临终之前,好像的确说过这话。 可是大家只当那是田王氏哄孩子随口说的,哪能想到这上头去啊? 焦氏见大家都不吱声,越发得意了:“哼,要我说啊,娘最疼的还是我家五宝,这些银子要留着给五宝上学,将来考秀才做大官呢,可不像那些没本事的,银子花了那么多,啥也考不回来——” 蒋氏没等她说完,嗷地一声就扑了过去。 “你满嘴喷的什么粪!敢说我家一鸣,我撕烂你那个臭嘴——” 田一鸣这次没考上秀才,是蒋氏心头最大的一根刺,哪里容得焦氏当面讽刺。 眼见得两人撕扯着,从炕上打到地上,又是薅头发又是扯衣裳的,大家都皱起了眉,竟然连一个劝的都没有。 田芳咬紧嘴唇,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丑陋的一幕,转身便出了屋子。 田大强和周氏互相看了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叫了杏花也出去了。 田王氏才刚去世半天,家里就已经闹翻天了。 外头人见他们出来,纷纷问起屋子里是怎么了,毕竟田芳回来,一家人都进屋去说话,一会儿吵起来一会儿打起来的,大家虽然没好意思跟进去看热闹,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周氏不愿意跟他们说家里的丑事,转身去找荷花她们。 家里来的人多,蒋氏她们又不管家里的事,梅花和翠花两个大的在灶间忙碌着,又是烧水又是洗碗的。荷花则带着两个小的在一旁坐着,时不时帮她们招呼着人,出个主意啥的。 老田家灶屋除了一把苞米面,啥也没有,来那么多人,连口茶水都喝不上,眼看晌午都过了,几个闺女正商量着该怎么办。 这么多人,总不能光喝水吧? 周氏进了就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叹了口气。 田王氏生前最看不上的就是这几个孙女,可到了田王氏的丧事上,却只有这几个孙女在外头忙碌,正经的儿子孙子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屋里乱成那样,周氏也不可能撂挑子就走,她挽起袖子过去帮忙,又叫荷花回家去。 “这里乱哄哄的,你和你三姐先把小六小七抱回家去,收拾收拾,喂点儿东西吃。”周氏跟着忙了一天一夜,觉都没睡也没吃啥,此时也没有奶水,两个小子只喝了点儿红糖水,早就饿了。 周氏看看灶屋的盆盆罐罐都是空的,无奈地摇摇头。 “杏花你不舒服,回家看着两个弟弟,就别过来了。荷花你把咱家的米粮拿来些,再摘点菜……” 姐妹三个这才发现杏花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上头清晰的几个指印。 翠花看见杏花脸也肿了,眼睛也肿了,一下子就火了。 “杏花,这是谁打的?” 杏花撅着嘴,愤愤地说道:“老婶偷奶奶东西呢,被我撞见了,她急眼了,就给我一嘴巴。” 翠花气得杏眼圆睁:“她还有理了她,看我咋收拾她——”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 周氏赶紧拦住了她:“翠花,你也不瞅瞅外头都啥样了,生怕人家看不着咱家热闹咋地?” 田王氏去世,村里倒没几个人伤心的,倒有不少等着来看热闹的。 家里何春没了,田芳一回来就吵架,正屋里蒋氏和焦氏还不知道打完没有,要是翠花这时候出去,不是更添乱了么? 翠花皱紧了眉头,怒道:“那杏花就白叫她打了?那么大个人了,一点儿脸都不要!” 周氏扯着她不松手:“行了行了,你要去评理也不在这一时,这时候出去不是让人家看笑话么?” 翠花想着她说的有理,不满地哼了一声,重新坐在灶前,使劲地把柴火往灶膛里塞。 杏花看她为自己生气,便凑了过去:“二姐,你别生气了,生气不好看。” 翠花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么?这回老婶打你,你咋不还手了?” 杏花嘻嘻地笑:“我才不傻呢,我又打不过她,还不如把大家喊过来,让大娘跟她打,不是更好么?” 荷花听了这话差点儿笑出声,看来杏花这个憨丫头也学聪明了,知道坐山观虎斗了。 这时小七饿得受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周氏忙道:“行了,你俩也别在这儿呆着了,赶紧回家去。荷花,记得多带点儿米粮过来,你看外头那么多人呢,总得多做点儿。” 荷花知道这时候不是小气的时候,可听见周氏说要自家往里填东西,还是不太乐意:“娘,我哪能拿得动那么多?” 她刚才在灶屋可是都瞧见了,老田家如今连油都没了,啥都从自家拿,要做外头那几十号人的饭,她这小身板哪能拿得动? 周氏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可如今外头这情形,她身为儿媳不好走开,翠花要是一放出去说不准就去找焦氏打架了,她只好让梅花跟荷花回去。 这时灶屋外头走过来一个人,见她们在屋里说话,便停下了脚步,叫了一声:“二婶儿。” 周氏一愣,疑惑地看向那人。 只见这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个子高高瘦瘦的,眉眼有几分像田家人。 见周氏看着他不出声,一旁的翠花说道:“娘,你不记得了?这是二民哥啊!” 梅花也笑着说道:“刚才没水了,还是二民哥帮我们打的水呢!” 要不是这样,连梅花和翠花也不敢认这个陌生的男子就是田二民。 “二民!”周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你是啥时候回来的?” 田二民略带拘谨地笑了笑:“我跟老姑一起回来的。” 周氏还想细问,一旁小七见哭了几声还没吃的,越发大声嚎哭了起来,荷花怎么哄都不管用。 杏花赶紧抱了小六站起来:“娘,那我们先回去了。” 周氏点点头:“梅花你也跟着回去吧,记得把家里能吃的都拿来,外头那么多人要吃饭呢。” 田二民见她们要走,灶屋里就剩周氏和翠花了,便说道:“二婶,我帮你们干点儿啥?” 荷花见了田二民眼睛一亮,这不是正好一个劳动力嘛! 她就笑嘻嘻地说道:“二民哥,这里没啥吃的,我娘又赶着做饭,要不你跟我们跑一趟,帮我们搬点东西呗。” 周氏让她拿菜啊肉的还好说,可要搬粮袋子,她就搬不动了。 田二民知道二房几个都是闺女,田大强在外头招呼客人也回不去,便答应了下来。 他们一帮人出去,正好碰上了田三金。 田徐氏跟周氏想到一块儿去了,知道老田家没啥东西能招待客人,叫田三金回去拿点儿菜过来。 两下一商量,田大力家离得近,田三金和田四九回家搬了面和油罐子过来,让周氏她们先和面,做个馒头饼子啥的,让田二民赶了田大力家的牛车,去后山田大强家搬点米和菜。 正文 第421章悲伤 农村红白喜事是大事,家里再困难,这点儿面子也要撑起来的。荷也知道这个道理,她不会在意这些东西,这时候要是田王氏的丧事办不好,连带田大强在外人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的。 不过是出点儿米菜而已,她家现在又不是拿不起,她也不放在心上。 梅花回了家先去灶屋烧火,给小六小七做饭吃。 好在两个小家伙已经六个月大了,蛋黄也能吃,米粉也能吃,吃得饱饱的就睡觉了,倒是省心。 那边荷花已经从仓房里搬了不少东西出来,她想着田王氏的丧事虽然不至于要大操大办,面上总是要过得去,再说就算不招待客人,田家这四房和田芳一家人也是要吃饭的,她索性就搬了一袋子米,一袋子苞米面,一小袋子白面,各种粗粮,又从后院菜地拔了各种青菜,再加上满满一筐鸡蛋,另外连家里的调料也捎上了。 反正有牛车拉着,再多也不用她扛着。 她在那边忙碌着,没注意到田二民的神情。 才离开家几年,没想到家里早就分了家,刚才他回去看,自家还是老样子,爹娘都老了,大哥倒像是更呆了些。 原本在家里最老实最受欺负的二叔二婶,如今的日子却过得这么好,这么大的宅院住着,鸡鸭成群,仓房里满满的粮食…… 再想起在外头听见村里人的闲谈,爹纳了个妾,自家的田地被卖了,只为了供大哥读书…… 田二民看着自己的青筋暴露的双手,上头满是操劳的痕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差得这么多呢? 二叔家的四个闺女,二叔二婶都那么疼…… 这时荷花招呼他过去帮忙,他赶紧收回思绪,在荷花的指挥下抓了几只鸡,捆了翅膀挂在车上,又去后头池塘起了笼子拿了几条鱼,拿绳子穿了提着。 荷花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怕耽误了做饭,赶紧跟田二民赶着牛车送到老田家。 这会儿蒋氏和焦氏已经不打了,一边一个跪在灵前,正嚎得撕心裂肺。 外人不知内情,还当是这两个媳妇多么孝顺,可仔细一听,却听见蒋氏和焦氏嘴里喊的都是什么“娘就这么去了,也不说明白东西咋分”,“娘是被那些没良心没脸皮的狗东西活活气死的”,“烂心肝的贼老婆不得好死”之类的话,分明是跑到灵前指桑骂槐来了,外人听着都掩了嘴偷偷地笑。 周氏和田徐氏在灶屋里忙着,也顾不得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田二民等人赶紧把东西搬进去,又忙着出去劈柴火,大家这才张罗着把饭做起来。 还是田徐氏见荷花在这儿想帮忙又插不上手,听听外头两人骂得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田大壮呵斥了几次也不管用,觉得荷花这么点儿个小丫头在这儿也不方便,就撵了她回家。 “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啥忙,你家里还有不少事儿呢,你回去照看你那俩弟弟去吧,别来回折腾了,要是有啥事儿,我让四九过去叫你们。” 荷花也不乐意在这儿听泼妇骂街,虽然热闹,看得多了也觉得烦。 “嗯哪,娘,三婶,那我先回家了。那个袋子里有绿豆和冰糖,你们有空儿煮点绿豆水喝,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 田徐氏见她这么体贴细心,又夸了几句,荷花走了还跟周氏说她的几个闺女如何如何好。 荷花出了门,看院子里一片混乱,田大壮想是气急了进屋了,也没见着人,田大强和田大力在院子里头招呼张罗着。 她刚要转身离去,却瞟见墙根下,田根发正呆呆地坐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一动不动。 只一晚上的功夫,他像是老了十岁,一张皱纹横生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是闷着头抽着烟袋锅子。 那烟袋锅子早就不冒烟了,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依然吧嗒吧嗒地抽着。 田芳坐在他旁边的马扎上,捂着眼睛像是在哭。 荷花见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田王氏去世,也许只有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悲伤吧…… 因为是夏天,不好停灵太久,三天后,田王氏便下葬了。 田芳从七里铺找来的阴阳先生,在山上寻了块地方,将田王氏的棺材埋在了那里。 坟前没有立碑,要等着田根发百年之后两人合葬,再正式立碑。 因为小六小七太小,不能去坟茔地,荷花便自告奋勇在家看着孩子,没有参加入土的仪式。 这几天老田家那边一直是田大强和田大力两家张罗着,之前买棺材办置东西是田大强家出的银子,找风水先生和寻墓地则是田芳出的,大家都知道田芳如今开酒楼赚了银子,见她坚持也就没有反对。 本来作为长子,田大壮应该负担起这块的花费的,可是他如今没有地,银子又被何春偷了没有着落,想是真穷了,一遇到用钱的事儿就缩起头不吭声儿,好在有田大强和田芳出头,两家都是手头大方的,再说顾着自家的脸面,也都不跟他计较,大家商量着把田王氏的丧事顺顺当当的办完了。 至于田大志就更不用指望了,只头一天和入土那天露了面,跟其他几个哥嫂吵吵要分东西,被田根发打了一顿才消停下来,只是挨打过后就再也找不到人影了。焦氏则是一出现就哭喊着几个哥嫂欺负了他们,要大家给她评评理,村里人都知道她混账,都没人理会她。 好在有田大强和田芳,田王氏的丧事总算是办得还算体面。 忙完这几天,田大强和周氏都瘦了一大圈,在家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接着便是顾李氏和顾开元来了,一是问候,二是想透透田大强两口子的口风,看婚期要不要改。 田王氏去世的太突然,之前定了梅花的婚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变化。 好在田大强和周氏不是那些死守规矩的人,梅花和顾开元都不小了,要是再让梅花守孝,那就太耽误他们了。 两家好好商量着,虽说古代有守孝不能办喜事的说法,可是也有特殊情况,在丧事三个月之内办喜事也是合规矩的。于是定了依然是八月初六的婚期不变,顾李氏和顾开元很是感激,两家一起张罗着办喜事。 这样的话时间就有些赶了,田大强和荷花抽出几天的功夫去了县城,把需要添置的东西都买齐了,田徐氏和庆婶有空儿也去她家帮忙,家里这些日子都是热热闹闹的。 到了八月初四这一天,吴明回来了。 让大家惊讶的是,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马德胜。 他们是下午的时候进的院子,这时候大家正在院子里装嫁妆箱子,看见马德胜都有些意外。 “小明,马大哥!”荷花最先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纸笔,笑着招呼道,“刚才我们还说起你们啥时候能来呢!” 其实是周氏问起吴明,不知道他在书院念书,能不能有空儿回来,荷花顺带就把马德胜也捎上了。 对于马德胜,她心里还一直有点儿小愧疚,毕竟一开始她猜疑过他,后来相处下来发现这人还不错,现在就想用热情的态度弥补一下自己从前的小人之心。 正文 第422章葡萄 马德胜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冲荷花笑着:“一早上就跟吴明往回赶,幸好还来得及!” 跟荷花说完了,他又跟大家挨个儿打招呼。 田大强和周氏本就对他印象很好,都笑着跟他寒暄。 梅花要出嫁了,看见外人便羞涩地低了头,翠花依旧冷着脸,不过可能怕落了他们的面子,倒是没甩脸子就走,杏花则赶紧迎上去接他们手里的东西。 吴明忙道:“三姐,这些东西怪沉的,我们自己提进去就行。”说着看了一眼荷花。 荷花不太明白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没什么东西。 吴明看她迷茫的神情似乎想笑,又忙忍住了。 虽然他们说自己提东西,可马德胜毕竟是客人,荷花带着他们进了屋,把东西放下。 “这是我的,这些都是马大哥送的。”吴明指着炕上的两堆东西说道。 荷花看了看这礼物的规模,不禁扶额:“马大哥,你这都拿了啥啊,这也太多了吧?” 马德胜不以为意地说道:“这算啥?你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吴明和顾大哥又要好,你大姐出嫁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多尽尽心了!” 荷花闻言一愣,不由得看向吴明。 马德胜和吴明走得近,这个她知道,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马德胜和顾开元也称兄道弟的了? 吴明看她瞅着自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般地说道:“开元兄在县里考试的时候,马大哥没少帮忙。” 吴明虽然认识书院的先生和一些有关系的同窗,可毕竟在县城根基尚浅,顾开元去县里这几个月,马德胜帮着寻住处,找酒楼请客,指点他们去什么地方买什么礼物,着实帮了很多忙。 荷花一听便明白过来,对马德胜又多了几分好感:“马大哥,你可真是个热心肠!” 荷花极少有对马德胜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马德胜倒有点儿不好意思,笑着说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看他跟吴明和顾开元相处了几个月,连说话也变得规矩了许多,荷花忍不住抿着嘴乐。 吴明拿了一个长条包裹,递给荷花:“你瞧瞧,这是什么?” 荷花一脸疑惑地接过包裹,摸着里面像是几块弯曲的树枝,她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包裹。 “呀,是葡萄秧子!” 这回轮到吴明诧异了:“你怎么认得?” 葡萄在这里极为少见,在县城也只是几家大户人家才有,种出来也只是自家吃或者送礼,市面上都没有的,荷花怎么一眼就认出这是葡萄秧子了? 荷花抱着那几株葡萄苗,笑得合不拢嘴:“本草纲目上面有图啊!” 想到她天天捧着那些药书看,吴明恍然大悟。 一旁的马德胜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葡萄,是吴明托了好多人才找到的,这可是从西域传过来的种子种出来的——” 他还没说完,吴明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再说。 马德胜会意,笑着打住了话头:“我瞧瞧外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着便出了屋子。 荷花看着吴明,满是感激:“小明,你真好!”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吴明听了这话,白皙的脸上不由得浮出一抹红晕。 “这葡萄秧子,你打算怎么种?” 眼看着天就要冷了,这时候肯定不能把葡萄秧子直接种下去。 荷花想了想,说道:“我去找个大罐子或者大坛子,先把葡萄秧子种里头,等天冷了再挪到屋里去,明年开春再种。” 这么小的苗子,要是在外头过冬肯定要冻死了。 吴明想想也只能这样,两人便去仓房找旧坛子。 两人找了一会儿,选了一个破了小半边的大坛子,合力搬了出来。 才走到院子,荷花就看见马德胜正在跟翠花说话。 “这水桶这么沉,我来打水就行了,别累着你。” 快到做晚饭的时候了,田大强正忙着,翠花便提着水桶去打水了,马德胜见状赶紧过去接了水桶。 翠花也不理他,水桶一撂,转身去后院子摘菜去了。 荷花和吴明看了这情形,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 荷花知道翠花是什么性子,这时候最好离他们远点儿,要不然有人在场,翠花肯定又要不自在了。 她故意跟吴明商量着哪里阳光好,哪里不会被家里的鸡鹅偷吃,跟吴明把坛子搬到院子一角,两人又去后山挖土。 夏天的时候下了几场雨,山脚都是被雨水冲下来的黑油油的泥土,拿来种葡萄,连肥料都不用上了。 等他俩提了一筐土回来,就看见马德胜已经把水缸挑满了水,正在跟翠花一起摘菜。 “刚打上来的井水太凉,这菜我来洗吧……” 听到马德胜的话,荷花赶紧低了头,强忍住笑。 唉,这个马德胜也怪不容易的! 马德胜对翠花这么热络,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周氏收拾完了梅花的箱子,看见马德胜这么讨好翠花,略带无奈地笑了。 她回头就看见杏花正别过头去哧哧地偷笑,忍不住点了点杏花的脑袋,低声说道:“你这丫头傻乐啥呢?赶紧把你大姐的东西搬进屋去!” 家里人都知道翠花是个炮仗脾气,这时候谁上前谁倒霉。 杏花咬着嘴唇忍住笑意,胡乱抱了几个包裹跑了。 周氏又看了看马德胜和翠花,也进了屋。 她不由得想起上次提起嫁人的事儿的时候,翠花异样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翠花都十六了呢…… 院子里,马德胜拿了盆子洗菜,翠花就扭身进灶屋去了。 虽然她依旧不理睬马德胜,可这回至少没有给他甩脸子。 马德胜把洗好的菜端进灶屋,见翠花正在和面,便陪着笑脸说道:“翠花,我来烧火吧。” 翠花不搭理他,马德胜看她脸色不像是厌烦的样子,便出去抱柴火了。 马德胜在他们家住了一个月,做这些活还是挺熟门熟路的。 翠花见马德胜蹲在灶膛前生火,视线便移到了外头。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 往常到了做饭的时候,家里人谁有空儿了都会过来搭把手,可是如今三个姐妹连人影都不见,连刚刚还在院子里干活的周氏都进屋了,她一个人打水摘菜做饭,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翠花又不傻,当然猜到家里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在灶间忙碌的马德胜,干了这么半天的活儿,鬓角都冒汗了。 这家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马德胜生了火,又拿了菜板子,看样子是想帮她切菜。 荷花被他跟了这半天,眼瞅着他还没有出去的意思,一腔火气就再压不下去了。 “你有完没完?这么大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的,不知道自己多碍事儿啊?” 马德胜忙了半天,冷不丁挨了这么一句,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 虽然是挨骂,不过这可是这么久以来,翠花头一次跟他说话呢! “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么——” 他才说了半句,就被翠花硬邦邦地堵了回去:“我累不累跟你有啥关系啊?我天天在家干这些活,也没累着!你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招人烦!” 正文 第423章试探 “嗯,对不住,是我没眼力价了。”马德胜不好意思笑了笑,搭讪着出了屋,“那啥,天黑了,我给你点个灯去。” 马德胜出了灶屋,抬眼看了看院子,正好看见不远处荷花和吴明避之不及的目光。 他就知道他们是听见翠花那几句话了,也不以为意,笑着走开了。 看他进了正屋,荷花才压低声音说道:“小明,这事儿……你知不知道马大哥是咋想的啊?” 她记得吴明说过,他在县城跟着马德胜学武,看两人这回一起回来,像是挺要好的样子,便忍不住问吴明。 吴明挑了挑眉,也不卖关子,同样低声问道:“你问他和二姐?” 荷花点点头,吴明想了想,说道:“这个真不好说,不过……他倒是挺惦记二姐的,上次我回来,他还问我二姐最近怎么样了。” 荷花听了若有所思,看来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马德胜的确对二姐有意思。 吴明想起一事,又说道:“马老爹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听四姑说,马老爹总是说,自己要是看不着马大哥成家,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想想也是,马德胜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如今亲事还没着落,做父母的能不着急吗? 荷花想起上次见到马老爹的样子,神色不禁黯淡了下来。 这时候,翠花站在灶屋门口喊道:“荷花,你在那儿整啥呢?还不赶紧过来帮我做饭!” 荷花便猜到翠花是不想再单独面对马德胜了,嘻嘻笑着冲翠花扬了扬手。 “二姐,我种葡萄秧子呢,手上都是泥,你让我帮你做饭呀?你不怕家里人吃着牙碜,我就去!” 好不容易马德胜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想进去当灯泡。 翠花瞅了瞅她黑乎乎的手不禁皱眉,骂了一句“真能作妖”就转身进灶屋了。 一会儿马德胜点了油灯过来,放在灶台旁边,望了一眼翠花冷冰冰的脸,到底不敢再继续停留在灶屋里,便走到院子里,拎起斧头劈柴。 周氏抱了小六出来把尿,看马德胜自打进了院子就一直忙碌不停,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德胜,你赶了一天的路,怪累的,这点儿活就别干了……”周氏抱着孩子没法过来,便看看院子里有谁,想要叫人去接了马德胜的斧头。 荷花察言观色,见周氏看向自己,也不等她开口,忙说道:“娘,我洗手去。”拉了吴明就跑。 周氏无奈,只好叫翠花:“翠花,翠花?” 梅花后天就要出嫁,总不能让梅花这时候出来跟马德胜拉拉扯扯,杏花刚才还偷着乐马德胜呢,周氏也不想叫她。 就听见灶屋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娘,我贴饼子呢,没功夫!” 周氏面上有点儿下不来,马德胜忙笑道:“婶儿,这点儿活不算啥,我坐了一天马车正闲的骨头发痒,干点儿活还能松松筋骨。” 周氏无奈地笑,这个马德胜啊,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这时候小六发出几声嗯嗯的声音,似乎是有便意,周氏便把着孩子不动。 她看了看灶屋里的翠花,虽然始终没往院子里看,忙碌之余却看似随意地拿了个板凳放在门口,又把油灯放在板凳上。 虽然是夏天,门口还有风,油灯被吹得忽明忽灭的。 周氏正要提醒翠花,却看见马德胜的影子,被油灯的光芒拉得长长的。 天黑了,马德胜正在灶屋门口劈柴…… 周氏忽然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便下意识地换了其他的话题。 “德胜,你爹最近咋样了啊?” 马德胜抹了把汗,抬头说道:“还是老样子,前几天又请了个大夫,说要喝药酒,开了一堆药材搁酒泡上了,等到冬天就能喝了。” 周氏听田大强说起过马老爹的身体状况,听了也不禁唏嘘:“你爹也是遭了不少罪,亏得你是个孝顺的……”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话,这边小六拉完了,翠花撮了一铲子炉灰从灶屋出来,利索地收拾了小六的残局。 看翠花又给小六擦洗屁股,马德胜赶紧从晾衣绳上头取下来一块尿布,递了过去。 翠花一把夺过去,依旧没好脸色:“我自己会拿,谁要你献殷勤!” 马德胜是好意,虽然他被翠花骂了也是陪着笑,一旁的周氏已经沉了脸。 “翠花,你这是干啥啊?德胜毕竟是咱家的客人,你这是咋说话呢?” 翠花三下五除二擦完了小六的屁股,站起身来。 “我就这么说话,他不乐意呆就走!” 周氏越发来了气:“你这丫头是咋地了?德胜招你惹你了?这大黑天的,你要他上哪儿去?” 马德胜赶了一天才从县城赶过来,特意来参加梅花的婚事的,翠花却开口就要撵人,于情于理都不合,再说这么晚了,能把马德胜赶到哪里? 翠花也觉得自己理亏,嘴巴却还是不服软:“我又没请他来!” 早在两人吵起来的时候,马德胜就一个劲地在旁边说好话,翠花也不理他,扭身就走了。 周氏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无奈地看向马德胜:“我家这个二丫头,都是被家里人惯坏了,德胜你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马德胜笑了笑:“看婶儿说的,我又不是头一回来,翠花性子直爽,我向来是……是知道的。” 看他神情不自在,说话又吞吞吐吐的,虽然跟周氏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翠花,周氏不禁心思一动。 她便故意叹了口气,抱怨似的说道:“性子直有啥好的?眼看着要说亲了,要是她不改改这个脾气,往后到婆家可咋整啊?” 马德胜猝不及防,脸色一下子变了。 “翠花……要说亲了?” 虽然天色朦胧,可是马德胜震惊的神情却没有逃过周氏的眼睛。 “可不是咋地?翠花今年都十六了,等她大姐梅花嫁了人,可不就该轮到她了?”周氏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马德胜的表情,“再不嫁人,她可就成老姑娘啦!” 她看见马德胜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似的,全然没了平日的迅捷机灵。 周氏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笑着抱起了小六:“这孩子,拉完了就犯困,我先抱孩子进屋了啊,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一会儿你可要好好陪你叔喝几盅……” 周氏后面说了什么,马德胜几乎都没有听见,心不在焉地胡乱答应着。 等周氏进了屋,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灶屋。 灶屋门口的油灯早就被晚风吹灭了,只有炉膛里红彤彤的炉火,映着那个苗条的身影忙忙碌碌。 那个跟他笑语嫣然,说话像铃铛般干脆利落的姑娘,要说亲事了…… 一时间,马德胜心乱如麻。 他该咋办啊? 次日去顾家铺嫁妆,周氏请了村里两个父母双全,子女双全的女子,让田大强等人去了顾家。 荷花惦记着看热闹,拉着吴明也跟着去了。 晚间她一回来,就跑去一五一十地把顾家的情形告诉梅花。 “……新盖的两间东厢房,里面粉得雪白雪白的,临窗的大炕有三四米长,炕席是湖蓝底红花的……这边放着七尺高的大柜子,上面雕着牡丹花和海棠花,人家说是满堂富贵的意思……窗上贴的红喜字可漂亮了,是顾大娘亲手剪的……” 正文 第424章不舍 她喋喋不休,说的梅花的脸双颊飞霞。 “好了好了,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梅花坐在炕沿上,低了头不敢抬。 荷花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哦,我跟大姐说这些干啥啊,明儿大姐嫁过去不就看见了么?” 梅花的脸越发红透了,作势要打她:“你这小丫头坏透了!” 荷花嘻嘻哈哈笑着,跑出了屋子。 她这么跑出去,差点儿撞上周氏。 “哎呀,娘!” 周氏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荷花,笑道:“这么大个丫头,还是这么毛楞三光的!” 荷花看她心情好,便笑道:“我再大也是娘的闺女呀,娘这是要找大姐去?” 周氏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嗯,嘱咐你大姐几句。”周氏含糊地说着,便把她推开了,“你没事儿做了,到处乱跑,还不快回屋呆着去!” 周氏对她们从来都很宽容,怎么忽然这么不耐烦了,还特意叫她回屋去。 荷花看周氏进了梅花的屋子,便赶紧关紧了房门,眼珠转了转,忍不住笑了。 以前女子出嫁前,家里的娘亲都要教女儿为妻之道…… 看周氏的样子,应该就是了吧! 她随即又想起梅花的从前,脸上的笑容褪淡了不少。 不知道梅花能不能彻底走出过去的阴影,不知道明年新婚之夜,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荷花想到这些便心事重重的,满腔喜悦消散了许多。 这时吴明走了过来:“荷花,你跟大姐说完了?” 刚才荷花一回家就跑去找梅花了,他怕梅花不好意思,就没跟着去打趣。 可现在看荷花的样子,像是不大高兴似的。 “嗯。”荷花点点头,越想越是担心,拉了吴明去了他的屋子。 虽然他这半年在县城读书,可是家里人从没动过他的屋子,所以还跟以前一样。 荷花坐在炕沿上,双手支在炕桌杵着下巴。 “小明,我有点儿怕!” 吴明一怔,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荷花蹙着眉头,想说又不好说的。 她想跟人说说知心话,可是这家里能说的也只有吴明,吴明偏偏又是个男孩子……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也知道,关于大姐的那些传言……” 虽然她欲言又止,可是吴明何等聪明,立刻便猜到了她的担忧。 “你是怕大姐夫……” 虽然明天才是成亲的正日子,家里人已经提前改了口,免得明天叫岔了,那可就丢人了。 荷花重重地点点头,眼睛望着他:“你们男人,不是都很重视女子的名声么?” 吴明听她把自己归于男人一流,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他顿了顿,说道:“你放心,大姐夫不是这样的人。” 荷花却没有他这一句安慰放下心,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吴明想了想,继续说道:“大姐夫要是在意那些谣言,也就不会来咱家求亲了,而且我很了解大姐夫的性情,他虽然性子木讷些,却并不迂腐。” 荷花听了这话,想起顾开元对梅花的情义,才算是放心了几分。 她思来想去,站起身来。 “我去跟大姐说几句话。”说着便出了屋。 吴明看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小的丫头,却总是操心这些大人该操心的事…… 那边屋里,周氏跟梅花说完了正事,便拉开房门出来,不料一出门就看见荷花站在外头。 “你这丫头,这么晚了还跑来干啥?不是叫你回屋去吗?”周氏还以为荷花在外头偷听,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不高兴地训了几句。 荷花举起手里的东西给周氏看,一脸委屈:“娘,我看大姐这一天都没好好吃饭,怕她晚上饿,特意烧了开水想给她冲碗油茶面,你还骂我!” 许是明天就要出嫁,梅花这一天都很紧张,几乎连饭也没吃。 周氏听了这话,再看荷花手里的水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烧开的,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是娘错怪你了。”她想起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说荷花,语气里带了几分内疚,替她推开了门,“给你大姐送进去吧,一会儿水凉了就冲不开了。” 荷花应了一声,进了梅花的屋子。 “大姐!” 她才喊了一声,就见梅花正手忙脚乱地往柜子里塞着什么东西,看见她进来,脸顿时变得红红的。 荷花心里暗暗好笑,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走到炕桌前。 “你这一天都没咋吃东西,现在饿了吧?我给你送点儿油茶面,你现在吃点儿吧。” 梅花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荷花便舀了几勺油茶面放在碗里,用开水冲好,慢慢地搅拌着。 这油茶面是她自己做的,其实就是拿面粉放在铁锅里翻炒,炒出焦香味就行了,要吃的时候拿开水一冲就行。 荷花做的比较讲究,里头还放了芝麻,碎花生,红糖,各种干果和果脯,冲好了还没等吃,便觉得香气扑鼻。 梅花吃完了油茶面,抬头见荷花坐在面前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脸不由得又红了。 “荷花,你这么瞅我干啥啊?” 荷花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边,靠着她坐了下来。 “大姐,你明儿就要嫁人了,我怪舍不得你的……” 梅花本就心情不好,听了这话越发勾起心里的难过来。 “大姐也舍不得你,舍不得爹和娘,舍不得翠花她们……” 眼瞅着梅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荷花赶紧摇晃着她的衣袖,故意笑道:“你可别哭了,要不明天肿着眼睛上花轿,人家还以为你不乐意嫁人呢!” “你这个小丫头,就知道拿我打趣。”梅花知道荷花是在逗自己,强忍了眼泪,拉住荷花的手,“荷花,往后大姐不在家了,你要好好照顾家里人,爹娘年纪都大了,小六小七还小,你二姐是个急脾气,杏花又有点儿憨……” 梅花眼里含着泪,想起家里的亲人,更加放心不下。 荷花握紧梅花的手,安慰道:“大姐,我一定会照顾好咱爹咱娘的,你只管放心嫁人,赶紧给我添个大外甥。” 几句话说的梅花哭笑不得,轻拍了她几下:“你就知道耍嘴皮子,大姐跟你说正经话呢!” 荷花笑着挨在她身边:“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啊,难道嫁人了不是为了生孩子?” 梅花脸都红透了,作势要打:“越说越没个正形!” 姐妹俩笑闹了几句,荷花正色说道:“大姐,我说正经的,你嫁到顾家,别老想着家里头,要好好把自己和大姐夫的日子过好了。” 梅花知道她说的是正事,点了点头:“我知道。” 荷花觉得自己此刻像有点儿像梅花的长辈,说着居然教育起梅花来了,按理这话不该她说,可是周氏是个温和软弱的性子,平日里又不当家,有些事儿还真的只能让荷花来说。 荷花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荷包,塞给梅花。 “大姐,这是给你压箱底的,你拿着。要是明天,顾家……”她欲言又止,轻声说道,“就算有啥意外的,你自己有个傍身的东西,也有底气。” 正文 第425章打算 梅花打开荷包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五张二十两的银票,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这咋行?”她赶紧把荷包还给荷花,头摇得像拨浪鼓,“这钱大姐不能要,你赶紧收回去!” 家里的情形她知道,虽然过得比从前宽裕,可毕竟是个庄户人家,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不是不小的数目。 而且家里人给自己办嫁妆的时候就花了不少银子,还有给她买下的那几亩地,还有荷花买的那些贵重的首饰和布料…… 梅花越想,越是觉得不能收这些银子。 “大姐,你就拿着吧!”荷花一脸固执,硬是把荷包塞到她手里,“明儿个……要是顾家对你不好,你就回家来,你要是不愿回家,这些银子也够你衣食无忧……大姐,咱田家的闺女,要有骨气!” 电光火石间,梅花瞬间明白了荷花的心意。 自己经历的那些事,荷花是知道的。 荷花非要给自己置办那么多嫁妆,给她买田地,又出银子让吴明帮着顾开元打点,现在还硬塞给自己一百两银子……荷花做这么多,都是怕她在顾家过得不好! 梅花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荷花……”她想跟荷花说自己已经跟顾开元坦诚地谈过了,可是又实在说不出口。 这个小妹妹,为她考虑的太周到了,为她付出的也太多了! 荷花见她哭得泣不成声,忙拿了帕子帮她擦眼泪。 “好了大姐,你别哭了,再这么哭下去,眼睛真的要肿了,明天你要做新娘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梅花不住地点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眼泪。 “嗯,我听荷花的,不哭了。”梅花勉强笑了笑,说道,“只是这银子,大姐真的不需要,顾大娘和顾大哥对我都很好——” “大姐你就拿着吧,别再推三阻四的了。要是大姐夫他们对你好,那更好了。”荷花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又跟她说起过日子的事儿,“大姐夫考上了廪生,你们成亲之后就要搬去县城,到县城里吃穿住行可都是要花钱的,我在老姑他们那儿的时候,看他们连柴都得拿银子买呢。大姐夫要专心读书,虽然有县学里发的银子和米,可花钱的地方也多啊,家里只靠着你和顾大娘怎么行?这些银子你留着,往后总用得到。” 顾开元考中了廪生,往后要去县学里读书,这也是顾家着急给他们办亲事的原因,早点儿成了亲,顾家也好早点儿搬去县里,免得耽误顾开元的学业。 顾开元虽然有廪生的补贴,可住在县里做什么都要花银子,要租房子,要买柴米油盐,还有日常家用,这都是要用钱的,更别提顾开元中了秀才,往后应酬也会多起来,迎来送往,送礼请客,哪样不要花银子? 梅花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 她忍住内心的感动,轻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顾大哥每个月有二两银子和一石米,省着些家用足够了,顾大娘会织布,我平日里再做些针线,再说还有那几亩地的租金,就算……就算以后有了孩子,在县里也够过活的。” 梅花针线活做得好,针线铺子里都愿意收。 她还没出嫁,就跟妹子说这些过日子的话,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羞涩。 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梅花已经十九岁了,能考虑到这么细致长远反倒让她放心不少。 “那好,这些银子就给你留着急用。”她不愿意再跟梅花磨叽这件事,不等她再推辞便继续说道,“不止是你,往后二姐三姐出嫁,我也都给一百两银子的压箱钱!” 梅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说道:“都给了我们,那你咋办呢?” 她看她那些嫁妆,只是田地和首饰布料衣裳就值一百多两银子,再加上这一百两的压箱钱,她这次出嫁,家里至少花了两百多两银子。要是都这么置办下来,那岂不是要花七八百两。 荷花上次虽然卖方子得了一千两,可还要养这么大一家子人,往后还有小六小七读书和嫁娶,这些银子怎么够啊? 看她担忧的样子,荷花忍不住噗哧一笑:“大姐,我才十一岁,急啥呀?” 梅花也觉得自己想多了,跟着她笑了。 看着荷花秀丽的小脸,梅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小妹子才十一岁,就这么能干懂事了,偏偏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形,什么都要她操心…… 梅花忍住眼底的湿润,笑着听荷花像个大人一样嘱咐自己。 “成亲头一个月是不能搬家的,我听顾大娘的意思,还要在村里住上一个来月,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可也不能太晚搬了,要是等下了雪,路可就不好走了,怎么也要在入冬前搬家……到了县城好好过日子,不要担心县里房子贵,就住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找个离县学近的房子,大姐夫也免得来回路上耽误时间,有这功夫多读点书,比省多少银子都划算……要是有啥事就去找咱老姑,老姑的酒楼你知道在哪儿……还有小明和马大哥,他们都能帮忙的……” 梅花听着,想到自己明儿就不在家里了,往后搬到县里,想再见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就更不知道何时能见了,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荷花……” 荷花说着也伤心起来,姐俩哭了一阵,又说了许久的贴心话,直到周氏过来说让梅花早点儿睡,明儿还要起早,荷花这才跟梅花分别,回了自己屋子。 也许是这一天累着了,荷花回屋许久都没有睡意。 明天,梅花就要出嫁了…… 因为头天晚上没睡好,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荷花才被院子里的说笑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待清醒了些才冷不丁想起来,今天是梅花出嫁的正日子。 荷花一骨碌爬了起来,把头天准备好的新衣裳胡乱套上,洗了把脸就出了屋子。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几乎都是她认识的村里人,男人们站在正屋门口和田大强等娘家亲戚说话,女人们都挤在梅花屋子门口看热闹,有夸新娘子漂亮的,有羡慕嫁妆丰盛的,有恭喜周氏得了个好女婿的,场面十分热闹。 农家嫁娶没有那么多规矩,怎么热闹怎么来,因为顾开元是新中的秀才,田大强家的日子过得又富足,村里人都巴结奉承着,到处都是恭贺和说吉祥话的。 荷花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进去,看见梅花已经穿好了大红的嫁衣,头上插戴着各种金银首饰,脸上画着浓妆艳抹的新娘妆,坐在一床簇新的被子上,被大家围着又是看又是夸的,显得很羞涩。 荷花正想过去跟梅花说几句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新郎官来啦,新郎官来啦!”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呼啦啦都涌了出来,全都奔到院子里看热闹了。 东北新郎接新娘讲究的是越早越好,俗称“抢头”,接亲的时辰也都是提前看好的良辰吉时,所以顾开元来这么早,也没有人觉得新郎官心急的。 正文 第426章堵门 田四九和杏花几个小的早就跑了出来,把院门关得紧紧的,几个孩子抢着关门,差点儿撞成一团,都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 新郎来接亲的时候,女方亲戚是要负责堵门的,为难一下新姑爷,顺便赚点儿红包,也是当地的习俗。 杏花在人群里看见荷花,忙冲她招手:“荷花,你快来!我们几个堵不住,你来给大姐夫出难题!” 堵门不只要靠蛮力,还要各种为难新郎官,杏花想着荷花向来鬼点子多,叫她来准没错。 荷花看他们兴奋的样子,也来了精神,看吴明在一旁站着笑,拉了他一起跑过去:“走,咱们一起跟大姐夫要红包去!” 这时顾家那边的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外头的人重重地敲起门来:“新郎来接亲啦,开门,快开门啊!” 虽然有门闩,几个人还是下意识地用肩膀抵住门,笑着冲外面喊道:“不给红包,我们可不开门啊!” 对面早有准备,隔着门缝塞过来几个红包。 杏花抢着接过来,分给大家,又嚷道:“不够,这才几个,还不够分的呢!” 那边又塞红包,杏花接了好几次,只喊不够。 外头似乎也看出来杏花没有开门的意思,红包给得也不那么爽快了,而是隔着门问:“他三姨,你还要多少红包才肯开门啊?” 杏花才十三岁,乍一听人家叫她三姨,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荷花见她没了气势,马上上前堵了门缝,笑道:“我可不是三姐,我是荷花!” 顾开元听见换了人,忍不住笑道:“小姨好!” 成了亲,叫亲戚都是指着孩子的辈分叫的,荷花可不会像杏花那样容易脸红,清脆地大声应了,又说道:“大姐夫,我不要红包,只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得让我们满意了,我这关就算你过了!” 她说话有技巧,不说他答对了,只说让他答得让她满意,也不说答好了就开门,只说算是过了她这一关。 至于后面还有谁要为难顾开元,就不关她的事啦。 顾开元性格实诚,自然没有听出来她话语里的陷阱,忙说道:“好,你问吧!” 荷花看了看四周笑嘻嘻地看热闹的人,大声问道:“大姐夫,我问你,你娶了我大姐,以后会不会对她好啊?” 当着院里院外这么多人,众人的笑声此起彼伏。 虽然隔着门看不清顾开元的表情,不过想到他平时那么沉默寡言,却要当众回答这么暧昧的问题,想来也是十分尴尬的。 果然不其然,外头顿了顿,才传来顾开元大声的回答:“会!” 众人纷纷叫好。 荷花抿着嘴笑,又问道:“那你要怎么对她好啊?” 大家的笑声强忍着,都竖起耳朵听顾开元怎么回答。 顾开元似乎憋了好久,又听见外面戚戚咕咕的声音,像是在提示顾开元,好一会儿才传来答案。 “我……我保证不会给梅花受气,她饿了我给她拿糕点,她渴了我给她倒水喝,她热了我给她扇扇子,她冷了我给她披棉袄……她要是生气了,我就哄她高兴……” 听着顾开元结结巴巴的声音,门内的荷花差点儿笑岔了气,其他人也是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起哄。 吴明和顾开元认识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见到顾开元这么尴尬,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不过看着荷花笑得这么开心,他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做一回娘家人,向着荷花她们才对。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荷花的肩膀,附耳跟她说了几句话。 荷花眼前一亮,马上又问道:“大姐夫,成了亲以后,你管我大姐叫啥啊?” “叫……叫梅花……”顾开元下意识地答道,没等说完,就被四周人群的嘲笑声淹没了,他犹豫了片刻,“那……叫娘子?” 荷花嘁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外头一时没了动静,荷花猜测顾开元又去场外求助了。 好半晌,才听见他破釜沉舟般的声音:“叫媳妇儿!有了孩子就叫孩儿他娘!老了就叫老伴儿!” 荷花听到他大喊着,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早已笑弯了腰。 外头趁机塞了个厚厚的大红包进来:“荷花妹子,这回您满意了吧?快开门吧!” “好啦好啦,算你过关!”荷花毫不客气地接了红包,却没有开门,而是看了看四周,“还有谁要来堵门?” 田四九马上蹿了出来:“我来,我来!” 田四九和顾开元也是同窗,平日都混得很熟,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顾开元听到是田四九的声音,已经无奈了。 “四九老弟,你就别为难我了,把门打开吧!”顾开元连老弟都叫上了。 田四九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忽悠的,趴在门缝上喊道:“大姐夫你刚中了秀才,哪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你?让我也考考你……” 田四九问的是几本书,只是他学问尚浅,对他的问题,顾开元一律对答如流。 虽然没能难得住顾开元,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开元可算是小露了一把脸,大家对这位崭新出炉的秀才越发好奇起来。 田四九大功没能告成,可再难的问题他也问不出来了,只好拿了红包撤退。 田三金等人又凑了上来,非要顾开元当众喊爹娘,这回顾开元没有犹豫,攒足了劲儿改了口,隔着门满院子都能听见。 眼瞅着闹得差不多了,田大强出面说了几句,让几个孩子开了门,顾开元一众人这才得以进门。 顾开元进了屋,便给田大强和周氏磕了头,叫了爹娘,又呈上给娘家人的东西。 一条里脊肉,寓意“离娘肉”,一捆系着红绳的大葱,代表生活充实,还有一个装着满满的各种生活用品的盆,俗称聚宝盆。 田大强和周氏看着顾开元礼数周到,又是满意又是欣慰,赶紧叫他起来,给了改口的红包。 接着便是迎亲,顾开元捧了一个装了水的铜盆,底下洒满了铜板,让梅花洗了手,然后田四九接了铜盆,把水泼到外头去。 一群小孩子欢天喜地,扑上去抢着地上的铜板。 一旁的翠花早已煮好了鸡蛋面条,等梅花洗过手,便端上来给两人吃。 这个面条要两人一起吃,吃了娘家的鸡蛋面条,寓意吉祥如意,长长久久。 顾开元和梅花才吃了两口,杏花便推着田四九和吴明等人上去抢,荷花也帮着抢面条,给小六小七一人喂了一点儿。 小六小七才长了一点儿牙,抿了半天才咽下去,惹得大家又是一顿笑,又说两个小的也借了新郎新娘的福气了。 这是东北的习俗,娘家的弟弟要抢新郎新娘的面条吃,这叫借借新人的喜庆和福气。 这面条吃多少只是应个景,图个抢面条的场面热闹又欢庆。 洗过手吃过面,就该新娘上轿子了,接下来就是传统节目——找鞋子。 东北婚庆风俗,新娘上轿子之前是不能下地的,要一直坐在一床新被子上,这叫坐福,等要上轿的时候才穿鞋下地,所以鞋子一早就被藏起来了,至于怎么找到鞋子,就要看新郎的本事了。 成亲这天这么多礼节,自然不会有人傻到把时间花费在找鞋子上,这时就要看红包的力量了,如果能成功贿赂到藏鞋子的人,找鞋子就非常简单了。 正文 第427章找鞋子 顾开元想着四姐妹里就荷花最聪明,因此认定鞋子是荷花藏的,先给荷花塞了个大红包,然后求教鞋子的下落。 荷花当然来者不拒,收了红包才笑嘻嘻地说道:“大姐夫,我跟你说实话……” 她故意拉长了音,然后在顾开元充满期盼的眼神下说道:“鞋子不是我藏的,我不知道放哪儿了。” 顾开元大失所望,随即看向翠花,赶紧又给翠花一个大红包。 一旁的马德胜一个劲冲顾开元使眼色,只可惜顾开元完全没注意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翠花。 翠花跟荷花一样,毫不客气地收下红包,然后一摊手:“我也不知道鞋子在哪儿呀!” 顾开元看了一眼杏花,后者正气鼓鼓地盯着他看。 这个大姐夫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枉费她起了个大早来藏鞋子,居然最后才想起她! 顾开元一看杏花那愤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之前全都猜错了,慌忙拿了好几个红包,一股脑塞给杏花。 “杏花妹子,你最善良了,跟大姐夫说说,鞋子放哪儿了啊?” 真是难为顾开元了,长这么大都没像今天这么低声下气过。 杏花捏了捏红包,感觉到里面厚厚的,神色这才缓和了点儿。 “看大姐夫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杏花竖起一根手指头,冲着顾开元晃了晃,“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顾开元目瞪口呆。 别说杏花了,连梅花最大的爱好是什么,他都还没搞清楚呢! 眼看着杏花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顾开元慌乱地看向四周,寻求着他人的帮助。 吴明实在不忍心,趁杏花不注意,指了指嘴。 顾开元一脸迷惑:“你……最喜欢……说话?” 吴明顿时满脸无奈。 一旁的荷花看在眼里,强忍住笑,冲着顾开元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顾开元恍然大悟:“杏花妹子最喜欢好吃的,是不是?回头上大姐夫家里,大姐夫给你做老多老多好吃的……” 这回连荷花也无奈了。 孺子真是不可教也,他们都提示到这份上了,还要他们怎么办啊? 看顾开元急得不行,杏花抿着嘴直乐。 她坐在炕沿上,好整以暇地晃着两条腿,看着其他人在屋子里翻翻找找,翻遍了屋子却找不到,全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顾开元急得不行,说尽了好话,又送了两个大红包,杏花才勉强说道:“我呀,是最喜欢吃……那大姐夫你猜,我把鞋子藏哪儿了?” 马德胜在人群后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冲顾开元招手,见顾开元看向自己,赶紧指了指炕桌上的食盒。 翠花在一旁看见,伸手打掉了马德胜的胳膊:“你干啥玩意儿?想挨削了是不?” 当她们眼睛不好使啊,当着她的面还比比划划的! 马德胜被打了一下也不生气,陪着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呢……”翠花想说什么,看看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到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那边顾开元得了提示,赶紧去翻食盒,果然在下面找到了一双精致的红绣鞋。 那食盒上面放着各种干果糖块,堆得满满的,谁能想到鞋子就藏在底下。 找到鞋子,顾开元等接亲的人都是一阵欢呼。 翠花上前接过鞋子,亲手给梅花穿上。 想到大姐马上要嫁为人妇,翠花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穿好了鞋,田三金上前,梅花伏在他背上,出了门。 送新娘出门,本该是娘家兄弟做的事儿,只是田一鸣不来,田二民不在家,四九和吴明太小,小六小七更小呢,所以只能让田三金来背。 梅花蒙着红盖头,虽然看不见表情,却是深深地低了头,显得很是羞涩。 周氏在门外等着,见一身大红嫁衣的梅花在田三金背了出来,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梅花……” 养了十年的闺女,在外头又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总算是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周氏百感交集,一时间泣不成声。 梅花隔着盖头叫了声爹和娘,声音也哽咽了,泪珠一滴滴落在田三金的肩膀上。 一旁的喜娘忙笑道:“新娘洒金豆子,娘家富足又宽裕!” 这边出嫁的时候有哭嫁的风俗,新娘哭得越厉害,代表洒在娘家的金豆子越多,娘家也就会越富裕。 可是如今周氏和梅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习俗,只是想着母女即将分离,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翠花和荷花姐妹几个扶住周氏,也都是眼泪汪汪的。 过了今天,大姐就是顾家的人了…… 这一刻,荷花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古代人都不喜欢生女儿,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却要送给别人家做媳妇,任谁家也受不了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吧。 田三金把梅花送上了花轿,轿帘落下,等候许久的锣鼓手立刻敲打了起来,盖住了她们的哭声。 一抬一抬的嫁妆抬了出去,围观的人们看了,不禁啧啧称叹。 不说别的,只摆在明面上抬出去的这些嫁妆,又是整套的金银头面,又是大块大块的绸缎布料,就连个红漆马桶都是顶顶精致的,这些在小田村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顾开元落在后面,众人催他快上马,回去好拜堂成亲,他却犹豫了片刻,折返了回来。 当着满院子人的面,他走到田大强和周氏面前,重重地跪了下来。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梅花好的!” 铿锵有力的声音,让大家齐齐一愣。 田大强想起他来求亲那天说的话,不由得面露欣慰,向他点了点头。 周氏抹着眼睛,哽咽着说道:“开元,我们就把梅花交给你了!” 马德胜和吴明连忙把顾开元拉起来,帮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快去吧,别误了吉时。” 顾开元起身,临走前又对周氏说道:“娘,过了三天我和梅花再回门来看你们!” 虽然大家都知道三天后回门,可从顾开元口中说出来,又多了几分安慰的意味。 荷花看了不禁放心了些,顾开元虽然性子木讷,却是个细心体贴的,梅花往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的。 花轿起,一路吹吹打打地,渐行渐远。 田大强和周氏等人站在门口,直到看到迎亲的队伍消失,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屋子。 嫁女儿就这点不好,女儿出了门,家里就冷清下来。 好在今天请的客人多,大半个小田村的人都来了,见田大强和周氏心情不好,都来宽慰他们,又说梅花嫁得好,又说姑爷是新秀才,说他们往后日子肯定过得好,倒是让他们缓解了不少分别的愁绪。 早有帮忙的女人们在灶屋里忙碌起来,宴席酒水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大家搭着手摆好了桌椅,不一会儿就开席了。 男人们坐了中间的两大桌,旁边则是女人和孩子们的席位,乌压压坐了满院子的人。 今天田家是主角,田大强和田根发坐在主位,田家其他三兄弟,田平泉和田四爷爷等几位村里有名望有地位的族老也都坐在主桌。 正文 第428章搅局 如今田家四房兄弟,只有田大强这一房过得最好,今天又是他闺女出嫁,村长和族老等人跟田大强又是喝酒又是说笑的,气氛十分热络。 相比之下,田根发和田大壮等人不免就被冷落了下来。 田大力还好,因为就坐在田大强旁边,平日里又跟二哥一家关系走得近,和大家也是有说有笑的,还时不时帮田大强挡酒,倒不显得冷清。 田根发虽然坐在上首,大家却都越过他跟田大强攀谈,他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田梅花那个大孙女,在外头惹了那么多是非,害得他们老田家都跟着被笑话,好不容易过了大半年,流言蜚语渐渐少了,偏又大张旗鼓的嫁人,田根发看着大家喝酒说话,都好像是在笑话他们老田家似的。 田大强这个不懂事的,嫁个闺女,搞这么大的阵势干啥?诚心给他们丢人! 田根发自己放不下梅花的事,就觉得大家伙都跟他似的,心心念念的都是老田家的丢人事儿。 他这个做老子的不吱声儿,他身边的田大壮就更一声不吭。 田大壮一家正是愁云惨雾的时候,看田大强家里办喜事,不但没法儿跟着高兴,反而只觉得心里憋屈。 田大强算个啥玩意儿,还是被爹娘赶出来的呢,凭啥他家的日子就过这么好? 再看自家,媳妇跟自己两条心,儿子的功名暂时也没了指望,家里连种的田地都没了,何春偷了银子跑了的事儿,如今还被村里人当笑话讲。 田大强他们过得好也就罢了,也不想着帮衬帮衬自家兄弟,还叫他们几个兄弟都来喝喜酒,明摆着是在跟他们炫耀。 田大壮想起自己曾经求过田大强,想问问田大强赚钱的法子却被拒绝的事,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儿似的,怎么都不舒服,连醇厚的酒喝在嘴里都没了滋味。 田大志坐在角落里,也不吭声儿,不过跟冷着老脸和满面愁容的田大壮相比,他虽然不说话,却是能吃能喝,眼角还时不时瞟着田大强那边儿。 他一直都没来过后山,没想到二哥家里日子过得这么滋润,田大志看着宽大齐整的院落,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田家父子几人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其他人的兴致,今天的酒席是荷花安排的,菜肴丰盛,酒水醇美,大家吃吃喝喝的还来不及,谁有空儿看他们几个人的脸色。 酒过三巡,主桌这些男人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背的,胡吹牛皮的,拍着田大强的肩膀大着舌头恭喜他的,场面混乱中透着热闹。 女方这边喝酒得少,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周氏抱着孩子,在几个桌子中间来回张罗,以尽主人的责任。 田家几个妯娌跟庆婶和村里一些女人们坐在一起,女人们凑在一起无非就是扯些家长里短,看见今天这席面是从未见过的好酒好菜,大家便不客气地吃了一通,一边吃还一边说起村里谁谁家娶媳妇嫁闺女的席面,说来说去都是夸周氏家里富足,嫁闺女也舍得大操大办。 焦氏从上了菜之后就抡起筷子猛吃猛喝,一盆红烧鸡端上来,她也不管别人,站起身就把那一大盆油汪汪的鸡肉端到自己面前,扯着田五宝一起吃,娘俩吃得满嘴流油。 一会儿酱肘子也上来了,焦氏立刻把酱肘子也搬到自己面前,因为肘子是整个的不好夹,她索性撸胳膊挽袖子的,双手伸进盆里去撕肉吃。 不过在座的都是农家妇女,没什么矜持可言,焦氏这么个吃法,别人虽然当着周氏的面没说什么,不大一会儿,一个性子泼辣些的年轻媳妇便站起来,把那盆鸡肉端到桌子另一边了。 田五宝才啃了一个鸡腿,抬头见装鸡肉的盆没了,扯开嗓子就嚎开了。 “哇啊,我要吃鸡肉,我要吃鸡大腿!” 焦氏正在跟酱肘子奋战,扭头发现鸡肉没了,看了一圈见装鸡肉的盆换了地方,忙伸着油乎乎的手把鸡肉又捧了过来。 “好儿子,不哭不哭啊,来来,这盆鸡肉都给你,你可劲儿吃啊!” 在座的可不止田五宝一个孩子,这娘俩这么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其他人瞅着都不乐意了。 焦氏旁边的一个婶子趁她哄孩子的功夫,把酱肘子又挪走了。 焦氏抬眼见肘子也换了地方,不由得急了,伸手就抓了一大块肉放在自己面前。 农村吃饭的碗虽然大,可也不能放得下桌上所有的肉,焦氏看大家的筷子都奔着鸡肉和肘子去了,就急了,跑去厨房拿了个大盆,把两大盆肉全都倒在大盆里,放在自己的凳子底下。 看大家都皱着眉头瞅她,焦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家五宝就爱吃肉,我得带回家去给五宝吃!”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田芳忍无可忍,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四嫂,你这是干啥玩意儿啊!” 一桌子人还没等吃完呢,焦氏就要把菜都拿走,她把肉拿走了,让别人吃啥啊? 焦氏本就是个无赖的主儿,仗着田芳是小姑子,也不怕她,马上就嚷嚷开了:“咋地了?这不是还有这么多菜呢么,大家又吃不完,我拿回去还不行啊?” 田芳眉毛一竖就想骂人,一旁的田徐氏赶紧拉了拉她。 今天是梅花出嫁的好日子,田芳脾气急,可别在桌子上跟焦氏吵吵起来,那就不好看了。 田芳一经提醒,看一桌子女人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瞅着她们,便强压了怒气,咕嘟嘟地喝着茶水,不说话了。 田徐氏在一旁说道:“四弟妹,你疼儿子,大家都知道。可是这席面还没吃完呢,你就算是想把剩菜带回家,也得等会儿,让大家吃完的啊。” 焦氏知道田徐氏向来不大爱说话,当着大家的面,她也知道田徐氏不肯让别人看笑话,索性就撕破脸嚎了起来。 “三嫂你也帮着她说话,我做错啥事儿了,让你们一个两个地骂我啊!要等你们吃完,还能剩下啥啊?我还不是心疼我家五宝,这么小的孩子,好几个月也吃不上一回肉,可怜他瘦得跟麻杆似的,这些亲大爷亲大娘亲姑姑的,没一个管管我们的啊……” 她这么一嚎,几个桌子的人都看了过来,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周氏听见动静,赶紧走了过来。 “这是咋地了?可是我们有啥地方做得不周到?”周氏依次看着一桌子的人,一头雾水。 焦氏看了她,嗓门又提高了不少:“我就拿了两个菜,想给我家五宝补补身子,这也要被人骂啊!不就是看我们家过得穷吗?谁都能欺负我们!” 田芳气得直喘粗气,怒道:“二嫂你别管她,她就是诚心来搅灾的!” 焦氏拍着桌子,干嚎了起来:“你们自家肥鸡大鸭子的吃着,眼瞅着我们一家饿死了都不管!五宝也是你们田家的子孙啊,你们这些亲大娘亲姑姑就眼瞅着他饿成这样!” 周氏看着正晃着脑袋啃大骨头的五宝,实在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以她对焦氏的了解,还有刚才听到的几句话,她也能约莫猜出来焦氏这是在闹腾什么。 今天是她家办喜事的好日子,周氏实在不想为了焦氏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正文 第429章打人 周氏赶紧上前扶住了焦氏,软言说道:“四弟妹别哭了,你疼孩子我们知道,五宝也是我们的亲侄子,我们哪能不管他呢?这么地,等一会儿你们走了,我给你拿两只下蛋鸡,你带回去给五宝补补身子。” 周氏完全是为了息事宁人,可是在焦氏看来,周氏就是在笑话她。 “谁敢要你家的鸡啊?上次你家大鹅把我叨成那样,你们都没给个说法,这回又想害我!” 焦氏想起上次她来跟周氏要鸡,却被大鹅叨得浑身是伤的事,就一阵阵后怕,哪里还敢要周氏给的鸡。 周氏不知道该咋办了,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主桌上,田大力在桌子底下一个劲踢田大志,示意他去管管焦氏,田大志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依旧低头喝酒吃肉。 二房日子过得这么好,他正眼红着呢,巴不得自己媳妇闹一闹,给他们大喜的日子添点儿堵才好。 田大力没办法,又去看田根发,见田根发脸色难看,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边田芳早已忍耐不住,站起身跟焦氏吵了起来。 翠花姐妹几个看这边闹大了,赶紧跑了过来。 荷花看着在地上撒泼的焦氏,恨得牙根直痒痒。 她早就知道老田家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年多也尽量跟那边疏远,可今天是梅花出嫁的日子,外人看来他们总归是一家人,不请他们总是不好看,可请了他们,又闹这么一出。 这个焦氏就是个无赖,可是在这种场合下,还真没办法跟她拧着来。 眼瞅着翠花也要开口骂人,荷花赶紧拉了她一把,抢先上前去扶焦氏。 “老婶儿,你这是咋地了?咋还坐地上了呢?难不成是喝多了酒坐不住了?”荷花假装才过来,笑嘻嘻地问道。 焦氏才要骂,猛然觉得肘间一麻,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哎哟——” 荷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刚才她趁着焦氏坐地上的机会,重重地掐了一下她肘部的曲池穴,她不疼就怪了。 趁着焦氏愣神的片刻,荷花把她扶了起来,笑道:“我大姐今儿出嫁,老婶儿你这是高兴的吧?你这么疼大姐,等我大家回门我一定告诉她!” 焦氏刚喊了半天说田家人都不疼她家五宝,这时候当然不可能打自己的脸,说梅花的坏话。 而且,刚才胳膊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麻了,此刻还是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儿。 焦氏就冷不丁想起胡六姑说的话,后山可是有仙家的…… 她脊背上立刻就多了一层冷汗。 要不是有什么说道儿,光天化日的,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胳膊怎么忽然就麻了? 连焦氏本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旁人更不知道荷花做过什么小动作,此刻见荷花过来扶了焦氏,焦氏就不吱声了,只当是焦氏闹够了,找个台阶下就不折腾了。 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惦记着吃喝玩乐呢,谁也不乐意看焦氏撒泼,见她不出声儿了,就有人招呼大家继续吃饭,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荷花趁着大家不注意,扶了焦氏去梅花的屋子。 梅花已经嫁了出去,屋子里的东西早已收拾的差不多了,屋子里只有几样空家具,一些残余的胭脂水粉和几样头花,炕桌上摆着几种吃剩的吃食,地上的花生瓜子皮还没来得及收拾。 荷花把焦氏往炕上一按,微微地冷笑:“老婶儿你累了吧,在这屋歇会儿。” 焦氏此时心里有些胆怯,见荷花笑得阴森森的,不由得有些怕,嘴里却还硬着:“让我歇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你们姐妹几个,就没一个好东西!” 荷花扬起眉毛,环抱了双臂:“咦,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们姐妹几个怎么招惹你了?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了?” 外头人声鼎沸,她也不怕人听见,问得一声儿比一声儿高。 焦氏喘着粗气说道:“你大姐是个破鞋,你二姐嫁不出去,你和杏花一肚子坏水……” 听她挨个儿地骂着,荷花抿紧了嘴唇,冷笑道:“哟,你这话咋不早说?当着我爹的面说去,当着我大姐夫的面说去!我量你也不敢!” 田大强有多护着自家几个闺女,全村人谁不清楚?王狗蛋家的只是骂了几句,就被田大强砸破了大门,焦氏无论如何也没这个胆子。 顾开元她就更不敢惹了,如今人家可是新中的秀才,县里那些当官的老爷们都个个儿夸奖的,要是她惹了顾开元,把她抓进县衙打板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焦氏气得两眼赤红,张口就骂道:“别以为你大姐嫁了秀才就了不起了,指不定是咋糊弄人家的呢!要是让人家知道她是个破鞋……哼哼,指不定明天一大早就被人家退回来了!” 荷花大怒,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 焦氏完全没料到荷花敢打她,张着嘴还回不过神来,荷花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你、你个没王法的,我可是你老婶,竟然敢打我!” 焦氏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疼,顿时怒火中烧,一下子从炕上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抓她。 荷花灵活地避开,冷笑道:“你有能耐再吵吵啊,把外头人都叫进来!这可是我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帮你还是帮我!” 焦氏扎着双手站在地上,想打又不敢打。 荷花说得没错,这可是田大强家。 她想起外头的田芳,庆婶,翠花,杏花…… 就算周氏和田徐氏碍于妯娌的面上不会动她,那几个可都不是好惹的。 再说事情闹大了,她刚才说那些话也就瞒不住了,让外人看来,荷花是护着自家大姐才会动手,怎么说她都不占理。 焦氏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荷花骂道:“你个小贱人——” 荷花抄起扫炕的扫帚,冷着脸指着她:“你再骂一句试试!” 看荷花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焦氏毫不怀疑,要是她再敢骂人,荷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打过来。 从前她一直觉得荷花只是比其他几个姐姐机灵些,可是现在看来,荷花这泼辣劲儿丝毫不输于翠花和杏花。 焦氏想起自己被杏花揍了一顿之后,全村人都笑话她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要是这回让人知道她被荷花揍了一顿,她可更成了全村的笑料了。 焦氏恨恨地瞪了荷花一眼:“臭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她转身就出了屋。 荷花站在门口,看她跑到饭桌前拉起五宝,抱了桌底下那一大盆肉,谁也不理,拉着儿子就走了。 这个焦氏,也不过是嘴上厉害而已,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这边翠花提了水壶过来,问道:“你跟她说啥了,她咋这么痛快就走了?” 以焦氏的性子,不讹她们家一堆东西就走,实在是奇怪。 荷花也不瞒她,笑着说道:“也没说啥,就是打了她两耳光。” 翠花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乐了:“你还说我呢,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正文 第430章我要走了 那焦氏实在太气人,搁她也会动手揍她。所以她完全没有责备荷花的意思,反而觉得挺解气。 翠花说着,又打量她几眼:“你没吃亏吧?” 焦氏可是个无赖的泼妇,能白让荷花打两个耳光? 荷花噗哧一笑,反问道:“我啥时候吃过亏?” 翠花想到荷花的鬼机灵,再看她身上整整齐齐的,也就放了心。 “行了,她走了就好,要不然大家连个饭都吃不消停。”翠花说着,提了水壶去给席间添水去了。 荷花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 因为梅花出嫁而产生的惆怅,此刻居然消减了不少。 看来,打人还真是一个发泄负面情绪的好方法! 虽然揍了焦氏一顿,可荷花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古代人对女子的贞操可是很看重的,虽然她为梅花考虑了很多,也准备了很多,可是顾开元到底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嫌弃梅花啊? 她想着这些,梅花出嫁那个晚上,她一整夜都没睡好。 好在第二天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荷花先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顾开元在意这事儿的话,只怕第二天就闹开了。 幸好接下来几天都没什么变故,到第三天梅花和顾开元回门,荷花见两个人都是笑盈盈的,顾开元对梅花也是颇为体贴照顾,这才彻底放了心。 看来梅花真的很幸运,遇到了顾开元这个好男人。 马德胜和吴明帮着忙了两天,也该回县里了。 临行前的晚上,为了感谢马德胜这几天的帮助,田大强让荷花做了几样好菜,又开了一坛酒,拉着吴明作陪,三个大小爷们儿边喝边唠,感情又加深了几分。 喝过了酒,时辰也不早了,田大强不胜酒力,推了酒盅便歪歪斜斜地回屋睡觉去了。 马德胜这几天都是跟吴明一个屋子睡,吃完了饭只说要在院子里醒醒酒,拎了个马扎坐在院子里。 八月的东北,夜晚已经凉了许多,马德胜坐在马扎上,望着灶屋里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他们喝完酒了就散了,剩下的还要翠花收拾。 他本想帮忙的,可是被翠花一瞪眼睛,就不敢上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外头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碰上山匪盗贼都没眨过眼睛,可是翠花一皱眉头,他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此时他只能坐在这里,不远不近地望着她。 晚上虽然喝了不少,可是此刻被冷风一吹,他反而清醒了许多。 他想了许久许久,却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翠花这么不待见他,想起来,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翠花的笑脸了…… 黑风默默地走过来,趴在他脚下。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黑风早就跟他熟悉了,自然不会咬他。 此刻黑风就像是感觉到他失落的心情了似的,安静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马德胜不禁苦笑,伸手揉了揉黑风的脑袋。 一人一狗静静地呆在院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灶屋里的翠花听着他们没动静,忍不住向外看了看,看马德胜和黑风两个黑影子在院子里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虽然没说话,可是她却一直留心着外头,始终没有听到马德胜离开的脚步声。 翠花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眼瞅着越来越晚了,外头也越来越冷,那人刚喝了酒,一直坐在冷风里头怎么行?要是着了凉可咋办? 可是,她又不能明明白白地把这话说出来,大晚上的,他们孤男寡女,再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合适。 心里惦记着外头,她做起活来便有些心不在焉。 火炉子上的水忽然开了,水壶噗噗地往外喷着水,翠花回过神来,心里一着忙,手里正在洗着的碗砰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翠花吓了一跳,失声叫道:“哎呀!” 话音才落,只见门外嗖地闪进来一个身影,慌张地冲了进来。 “翠花,你咋地了!?” 翠花抬起头,就看见马德胜焦灼的脸。 “没——” 翠花才说了一个字,马德胜已经看见了地上的碎碗片,赶紧把她拉到一边。 “扎哪儿了?疼不疼?”马德胜关心则乱,抓着她湿淋淋的两只手,凑到油灯下仔细地看。 被他这么抓着手,翠花顿时脸上一红,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我没扎着。你、你跑进来干啥啊?吓死我了!”翠花努力板起脸,让自己恢复平日里的泼辣。 马德胜见她好好的,才算是放了心,待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外头听见碗碎的声音,翠花又叫了一声,还以为出了啥事,心里一着急,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来。 “那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搭讪着走开,拿了扫帚和簸箕扫地,“你站远点儿啊,这里我来收拾,别扎着你。” 他小心地把碎瓷片一个一个捡起来,再用扫帚仔仔细细地扫了地,然后又拿了水泼在地上,又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碎片了,才松了口气。 翠花看着他细心的动作,只觉得脸更热了。 她赶紧扭过脸去,假装去拿水壶。 马德胜收拾完了,见翠花在一旁干活,出乎意料地没有赶他出去,原本就不想走的他就舍不得出去了。 他坐在灶台边上,把散落在地上的柴草拢成一堆,收拾完了又去掏灶膛里的灰。 翠花忍不住开口道:“你就安生坐着吧,没见我正刷碗呢?你弄的到处都是灰,我不是白刷了么?” 马德胜赶紧住了手,陪笑道:“是我不好,没留神。” 翠花也不理他,继续低头洗碗。 马德胜想到她刚才说让他坐在这儿,而没有撵他出去,似乎是让他陪着她说话,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忐忑。 高兴的是翠花难得给了他一次好脸色,忐忑的是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惹翠花生气。 他想起明儿一早自己就要走了,要是再不说,只怕就没机会了,终于下定了决心。 “翠花,我……我……” 明明话就在嘴边,向来言语爽利的他却忽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翠花本就是个急性子,听他我我了半天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我啥啊?你要说啥赶紧说,啥时候变这么墨迹了?” 马德胜挠了挠头,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我……我要去走标了。” “啥!?”翠花听了这话十分意外,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你要去走标?” “嗯。”马德胜打开了话头,接下来说话就自然了一些,“标行里有生意,叫我去一趟。” 翠花垂下眼帘,顿了顿才问道:“要去哪儿啊?” “去蓟州。” “蓟州?”翠花一愣,“那是哪里啊?” 马德胜想了想:“离京城不远。” 翠花虽然是个村姑,可也知道京城是个很远的地方,听了这话下意识地问道:“那不是很远吗?你是不是要去很久?” 马德胜忍不住笑了:“嗯哪,要是顺利的话,估计能赶回来过年。” 那就是要去三四个月,翠花不由得沉默了。 看她低了头不说话,马德胜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个……我听婶子说……”马德胜想起自己一去至少要三四个月,鼓足勇气说道,“婶子说……要给你说亲事了……” 正文 第431章等我回来 翠花猛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马德胜一愣,下意识地闭了嘴。 见翠花只是望着自己,却没有开口骂他,他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你……你好歹等我回来……再说……” 翠花怔了片刻,随即才明白他的意思,脸顿时红透了。 她猛然转过身,背对着马德胜,动作飞快地刷洗着锅。 马德胜没等到她的答案,不由得急了,上前一步说道:“翠花,你、你听见了没?你得等我回来……” “出去,出去!”他还没说完,就被翠花推出了灶屋。 马德胜大急,转身想跟翠花说话,翠花却咣地把门关上了。 大晚上的,马德胜不好大声喊,只好轻轻地拍着门,小声说道:“翠花,你开下门,我还没说完呢!” 可是无论他怎么拍门怎么说,翠花在屋里就是不开门,也不出声儿。 马德胜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翠花到底是啥意思啊?哪怕骂他几句也行啊!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敲敲门,一直趴在门口的黑风忽然站起了起来,从他身边跑开了。 马德胜抬头看去,只见东厢房门口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大哥,你这是干啥呢?” 黑风跑到荷花身边,又是拱她手又是晃尾巴的,十分亲热。 马德胜见荷花出来了,知道不能再找翠花,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啊,那啥,我寻思找点儿水喝……没有就算了。”说完就匆匆从荷花身边走过,进了吴明的屋子。 荷花见他一副生怕被自己追问的样子,再看灶屋门紧紧关着,火光映着翠花的身影,从门缝底下漏出来,便猜到了几分。 她忍不住偷笑,俯身揉了揉黑风的脑袋。 “黑风,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就能跟我好好八卦一下。”荷花小声调笑了黑风几句,拍了拍他的头,“怪冷的,快回窝睡觉去吧!” 黑风用鼻子拱了拱荷花,晃着大尾巴跑开了。 荷花正要回屋,却见隔壁屋子又走出来一个身影。 她还以为是马德胜去而复返,一看才发现是吴明出来了。 “这么晚了,你咋还不睡?”荷花打了个呵欠,随口问道。 吴明笑了笑:“一直在等马大哥,刚才看马大哥回屋了,听说你在外头,就出来看看。” 荷花听着他像是话里有话似的,便停下了回屋的脚步。 “咋了,找我有事吗?” 吴明回来这几天,家里一直忙着梅花的婚事,两个人也没好好说会儿话。 “算是吧。”吴明含糊地说道。 荷花便推开自己屋子的门,说道:“外头冷,进来说吧。” 吴明顿了顿,走进了荷花的屋子。 才入秋,家里还没烧火炕,夜晚间有些凉,荷花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坐了下来。 “站着干嘛,坐呀。”荷花看吴明站在地上,却不走过来,奇怪地说道。 看她正大光明的样子,吴明倒觉得是自己太过小心了。 难道他还不了解荷花么,什么孤男寡女,什么授受不亲,她是统统不在乎的。 倒是他,在县里读了半年书,灌了一肚子的之乎者也,人都变得古板了。 想到这里,吴明便释然了,坐在荷花面前。 荷花从火炉子上取了热着的水壶,给自己和吴明各倒了一杯水。 “啥事,说吧。” 吴明从怀里取了一个小小的布包,放在荷花面前。 荷花也不客气,拿起来打开。 只见湖色的手绢里,放着一块小巧玲珑的玉坠,雕刻成了一朵出水莲花的形状,十分的精致。 借着油灯的光芒,这块玉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令人一见便爱不释手。 荷花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吴明:“是给我的?” 她的名字是荷花,这荷花玉坠送她倒是正合适。 吴明看到她眼底的隐隐亮光,不由得微微笑了。 “嗯,喜欢吗?” 荷花点点头:“挺好看的。” 她拿起玉坠,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了一下,不禁泄了气。 “你要是早把这个给我就好了,我还能让大姐帮着打个络子,正好戴在脖子上。” 梅花是最擅长针线活的,荷花想到打络子,第一个就想起了她。 吴明失笑:“一个络子而已——” 看到荷花丢过来的威胁眼神,吴明知趣地闭了嘴。 虽然打络子是最简单的活计,可是荷花向来对针线活深恶痛绝,让她打络子还真是难为她。 “要不,让二姐帮忙?”吴明给荷花出主意。 荷花想到刚才马德胜和翠花的情形,马上摇了摇头。 这时候去求翠花帮忙打络子,无异于自寻死路。 “算了,我先收着,以后有机会再说。”荷花把玉坠重新包好,问道,“不年不节的,你咋想起来给我买东西了?” 吴明微怔,说道:“我这次回来,是跟先生告了假的,虽说耽误几天没什么,只是中秋节……只怕我就回不来了。” 荷花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回事。 这些日子家里都忙着办梅花出嫁的事,居然忘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荷花想了想,说道:“那也没啥,你读书的事要紧。” “只不过,下次再回来,只怕就是放年假的时候了。”吴明望着荷花,慢慢地说道。 荷花算了算,点点头:“那也是,这么看来,你有三个月不能回家呢。” 过了中秋就没什么大的节日了,要等到腊月书院才能放假。 吴明看她失落的样子,忙说道:“我会给家里写信的。” 荷花回过神来,笑道:“没事,等过了秋收,家里也没啥事了,我就去县里逛逛,到时候可以去看你啊。” 吴明笑着点点头:“嗯。” 看荷花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块帕子包起来的荷花玉坠上,吴明脸色微红,轻声说道:“你是九月初六的生日,我是赶不回来了,所以就……” 荷花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块荷花玉坠,是吴明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荷花穿越到这里一年多,无论是这段日子还是在记忆里,都没有过过生日。 以前在老田家,是没条件过,田王氏看她们几个闺女都是赔钱货,连饭都不让她们吃饱,更不可能给她们过生日了。 后来分了家,她家里日子过好了,姐妹几个也没有养成过生日的习惯,在荷花的印象里,还真没有给谁大操大办过生日的事,只有在家里有人过生日的时候,周氏会给过生日的那个人专门做一碗手擀面,里面打上两个荷包蛋,淋几滴香油,就算是过了生日了。 所以,此刻她收到吴明的生日礼物,忽然有种陌生的惊喜。 这种感觉,比前世一大群朋友给她过生日派对还要开心。 “小明,谢谢你!”她认真地说道。 吴明有些局促地笑了:“你喜欢就好。” 为了这块玉坠,他在县里找了好多地方,县里的首饰铺子都跑遍了,甚至连当铺他都去过了,只是想送给荷花一个别致的礼物。 看到荷花这么喜欢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荷花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这点儿辛苦又算什么呢? 正文 第432章丰收 送走了吴明和马德胜,家里就开始忙起来了。 先是秋收,后山那几块地虽然是头一年种,可是田大强伺候得好,种的又多是高产作物,苞米和粳米等各种粮食都收了不少,再加上地瓜和豆子等杂粮,足足收了两千多斤。 这么多的粮食收下来,该晒干的要晒干,该磨的要磨,仓房放不下,还要扩大地窖,一家人忙得团团转。 荷花抽空算了算账,有了这么多粮食,自家过冬的粮食省了一大半的钱,难怪田大强和周氏心心念念地想种地。 粮食虽然不用再多买,过冬菜还是要预备的,春天的时候田大强没什么事儿,在后院围了好大一个菜园,到了秋天收的菜多的吃不完,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一家人把后院子的菜地收割干净,豆角丝茄子丝黄瓜片等各种干菜晒了满院子,屋檐底下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和蒜,所有的空地包括屋顶都铺上了苞米,远远望去金灿灿的,满眼都是丰收的景象。 家里的活计又多又杂,好在田大力和田福忙完了自家的地就来帮忙,总算没有耽误秋收。 除了粮食和菜,后山还有其他的出产。 首先是荷花种的蘑菇,原本只是在山里头捡回来的菌丝,没想到其中一种蘑菇繁殖极为迅速,只要雨水充裕,一个月就能收获一次,荷花便重点培养这种草菇,几个月下来,已经很有些规模了。其他几种蘑菇虽然生长速度慢一些,两三个月也都能收获了,除了往田芳酒楼里送的几次蘑菇,这次收获的各种蘑菇晒干了,差不多有六七百斤。 和蘑菇相比,木耳的种植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虽然长出来一些,却远远算不上丰收,不过荷花也没在意,毕竟第一年只是试验阶段,只当是积累经验了,木耳菌丝她留着,准备明年继续种。 最后的就是那些药材了,这可是荷花准备作为长期目标重点发展的对象,这一年她开辟了许多试验田,没事儿就跑到山上去拿了小毛笔做记录,对各种常见药材的种植都有了不少经验。尤其是几种一年或者两三年就可以收获的药材,比如防风,党参,黄芪等,生长周期短,又是市场需求比较大的,荷花都格外重视,准备搜集好经验就扩大规模搞种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妆方子里需要的药材,也都是她重点培育的对象。以后她要做这方面的市场,原材料可一定不能少。 头一年她种植经验不足,大部分还都在摸索和试验阶段,所以对产量也没有太大的期望,能积累到经验她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秋天,便有商贩进山来收山货,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买下了后山,时不时就有人来打听他们家卖不卖山货。 这些事田大强都会跟荷花商量的,荷花打听了一下收购的价格,自己在家里算了算,若是家里东西不多,卖给商贩倒是省下了运输的费用,可是她家只蘑菇就要卖掉至少四百斤,还有各种药材和其他山货,再加上田大强这半年来在后山下的套子挖的陷阱,虽然猎的山鸡野兔都进了自家肚子,可兔子皮也攒了三四十张,这些都要卖掉,那就不如他们自己雇个车去七里铺了。 田大强听荷花说得有理,跟田大力商量,田大力也赞同,他家今年粮食丰收,也要卖掉一部分,正好可以一起去七里铺。 去七里铺当天就能回来,药材和蘑菇也都容易出手,荷花就没跟着去,田大强和田大力兄弟俩赶着牛车,拉着一大车东西去了七里铺。 等晚间田大强回来,高兴得两眼直放光,身后田大力的牛车还拉了满满的白菜萝卜等过冬的菜,两个人都是笑呵呵的。 田大强一路都憋着没敢跟人说,看见荷花迎出来,立刻大声说道:“荷花,你猜猜这回爹卖了多少钱?” 荷花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惊得一愣,顿了顿才说道:“爹,你喊啥啊,吓我一大跳。” 田大强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压低了声音:“爹这不是高兴的吗?” 荷花招呼翠花和杏花出来帮忙卸车,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田大强,笑道:“爹,你这是收了多少银子啊,这么高兴?” 田大强就等着荷花问呢,忙一样一样说给她听。 “爹到了七里铺才听说,今年秋天雨水少,各处山上的蘑菇都没收多少,几个大铺子酒楼收不到蘑菇,都愁得不行,爹和你三叔拉着一车山货才进了大集,就被好多人围住了……” 这阵势起初还把田大强哥俩吓了一跳,后来看他们只是来买蘑菇,才放了心,田大强跟荷花在外头卖了这么多次东西,也长了不少心眼,不管别人怎么问,就是不说蘑菇的价格,倒是那几家收山货的着急了,围着牛车抢着出高价,往年只能卖三十文一斤的干蘑菇,居然六十文一斤卖了出去。 田大强想着那四百多斤干蘑菇卖了二十八两银子,还觉得跟做梦似的。 要不是自家闺女今年忽然琢磨起种蘑菇来,要不是他们正好买了后山,要不是后山有源源不断的泉水,这样的好事儿哪能轮到他啊? 还有,他这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随手打的那些野兔子,本想着给自家人改善伙食,没想到那四十来张兔子皮,也换了三十几两银子。 而这两样跟药材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这个夏天荷花一有空就往后山跑,除了种蘑菇种药材,还挖了不少药材,攒了几个月的药材又换了一百多两银子。 田大强揣着那将近二百两的银子,一路上只觉得胸膛都像打鼓似的。 他望着荷花,满脸由衷的佩服。 “荷花,多亏了你呀,要不是你想得长远,爹根本想不到咱这后山能出这么多银子!” 经历了这一次,田大强的心态彻底转变了。 以前他只知道老老实实种地,农闲就去打猎贴补家用,以前一年种地累死累活的,也只是仅够糊口,那次差点儿没命才打来的一头熊瞎子,也才换了二十两银子。 现在看来,他才知道自己卖熊瞎子是被人家糊弄了,可是没办法啊,那时候他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农民,哪里知道做生意的窍门,人家给他二十两就觉得是好大一笔钱了。 荷花看着田大强还跟做梦似的表情,忍不住乐:“爹,这不算啥,明年咱家赚得肯定比这更多!” 田大强深信不疑,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边田大力他们已经卸完了车,田大强要留田大力吃饭,田大力不肯,说家里还有活计,改天再来。 翠花有些奇怪,问田大强道:“爹,三叔咋地了?” 忙了一天,在家里吃顿饭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田大力咋说啥也不肯留下呢? 田大强笑着说道:“你三叔也急着回去报喜呢,你看那小半车东西,都是田大力给家里买的。” 杏花忙问道:“啥喜事啊?” 田大强看了看荷花,解释道:“一路上三叔都说要谢谢咱家呢,要不是荷花你带着三金上山采草药,三金也不会有如今的本事……” 正文 第433章盖房子 田三金跟着荷花认了不少草药,今年荷花忙着鼓捣自家后山,几乎没有去别的地方挖过草药,田三金便常常自己去山上挖了草药背回家,炮制的方法也是跟荷花学的,虽然不如荷花做得好,药铺倒是也肯收的。田三金肯吃苦受累,挖了好多草药积攒下来,前阵子进山,居然还挖到好几棵人参,这次田大力跟着田大强去药铺,连人参带药材也卖了一百两银子,田大力高兴得不得了,给田大强送完菜就急着回家了。 周氏出来听见了也高兴,笑道:“这回好了,之前你们三婶还羡慕吴明去白川书院呢,说自家没钱上不起,这么攒下去,往后四九也能去县里读书了。” 荷花想起田大强刚才说过的话,再想起田三金努力地挖药材赚钱,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感慨。 田三金那么拼命,应该就是为了能送田四九去白川书院吧,有这样的哥哥,田四九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翠花说道:“爹,这大筐这么沉,里头装的是啥玩意儿啊?” 翠花和杏花正在整理田大强买的东西,白菜萝卜之类的还好说,其中几个拿毡布捂着的大筐,她俩怎么也抬不动。 田大强这才想起来,忙说道:“啊,那里头是炭,怪沉的,你俩快放那儿,一会儿爹去搬。” “炭?”周氏一脸疑惑地看着田大强,“他爹,你买这玩意儿干啥?” 他们家后山上到处都是枯枝落叶,平日里家里人有空儿就去捡,再加上刚打下来的稻草和秸秆之类的,冬天根本不用愁没有柴火烧,田大强咋还想起买炭了呢? 田大强还以为周氏是嫌他乱花钱,忙笑着解释道:“这不眼瞅着天就冷了么,我寻思俩小子还小,荷花春上的时候着凉,咳嗽了老长一段时间才好,怕几个孩子被烟味呛着……” 家里虽然不缺柴草,可是冬天的时候外头太冷,灶里的火是时刻不能断的,屋里空气又不流通,每到冬天,屋里都是乌烟瘴气的。 俩小子还不到一周岁,屋子里头烟熏火燎的,还真容易把孩子熏出病来。 周氏知道田大强心疼孩子,想到几个孩子,心也软了下来。 “听说这炭可贵了,花了不少银子吧?”周氏问道。 田大强忙说道:“不贵不贵,咱这儿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才会买炭,我买的是次一等的,没花多少钱。” 他支支吾吾的,周氏当着几个孩子的面也不好说他,只说道:“还是省着点儿用。” 田大强松了口气,赶紧答应下来。 荷花听着他们夫妻俩的对话,忍不住偷笑。 没看出来,田大强不仅疼孩子,还有点儿怕老婆。 还没等笑完,就听见田大强对自己说道:“荷花,今年蘑菇价格高,要不把咱家剩下的那些蘑菇也卖了?” 荷花赶紧敛起笑容,说道:“爹,咱家也没剩多少了,过年还要送礼请客,再加上自家吃的……再说,今年蘑菇产的少,老姑那里估计也不好收,我寻思过几天去一趟县里,给老姑那儿送点儿蘑菇和干货啥的。” 想起田芳,田大强顿时一脸懊恼:“瞅我这记性,光寻思蘑菇赚钱了,差点儿把你老姑给忘了,多亏荷花你细心想着。” 田大强说着,又问周氏:“上回你腌的酸菜好了没?回头我给芳儿多送点儿,咱家吃的回头再腌就是了。” 周氏想了想:“估摸还得十天八天的,你也别着急,这几天把家里的东西都归置归置,到时候一车拉过去,省得丢三落四的。” 田大强着急,就要去仓房看看能给田芳送的东西,荷花赶紧把他拦下了。 “爹,这天都黑透了,你忙了一天,咱先吃饭吧,东西明儿再收拾。” 听完田大强的话,荷花心里有了个主意,想在吃饭的时候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田大强和周氏进屋去了,荷花帮着翠花,把饭菜端到屋里去。 晚饭吃的是家常菜,自家做的黄酱炖了铁锅鱼,里面放了蘑菇和粉条,锅沿上贴了一溜儿杂粮饼子,另炒了一盘韭菜鸡蛋,一盘麻辣豆腐,切一盘风干香肠,再加上一盆黄瓜萝卜小葱等青菜的大丰收,荷花又打了一盆老黄瓜汤,摆了一桌子。 荷花喜欢喝汤,如今正好是老黄瓜收获的时候,她几乎每一两天就要做一次。 黄瓜之所以叫黄瓜,是因为它完全成熟的时候是黄色的,把黄瓜摘下来削掉粗粝的外皮,将白色的瓜肉削成细细薄薄的长条,扔进放了葱姜虾米等调料的沸水里,稍微烫一下就熟了,出锅前打个蛋花,放点儿盐,再淋点儿香油,一锅清香扑鼻的老黄瓜汤就做好了。 荷花喜欢把黄瓜籽肉也扔进锅里一起煮,这样的汤便有一种微微的酸味,既开胃又去火。 那一盆大丰收是最后一波青菜了,眼看着要入冬了,家里人都尽量吃青菜,到了冬天可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新鲜蔬菜了。 田大强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此刻坐在家里刚刚烧热的炕头上,喝着热乎乎的汤,就着咸香的炖鱼,吃着焦香的贴饼子,别提多惬意了。 看他今天高兴,荷花特意给他烫了一壶烧酒,让他边吃边喝。 等吃得差不多了,荷花就把想好的主意说出来,跟家里人商量。 “爹,娘,现在秋收也忙得差不多了,我想趁着还没上冻,再盖几间房子。” 盖房子?! 荷花这么一说,家里人都怔住了。 翠花疑惑地皱着眉头:“好好地,盖啥房子啊?大姐嫁出去了,小明也不咋回家,咱家房子够住啊,为啥还要盖?” 再过几年,翠花和杏花也要嫁人了,家里的空房子只会越来越多,当然这话翠花没有说。 周氏也说道:“荷花,娘知道你主意多,可是这盖房子可不是说盖就盖的,这眼瞅着再有一个月就要入冬了,这又要买料又要雇人的,也来不及啊!” 荷花忙说道:“娘,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在咱家后院,就挨着菜园子那一片,起一排土坯房……” 荷花解释了好一会儿,家里人才明白过来。 要是建土坯房,自然就简单多了,就地取材就行,只是要多雇些人手来帮忙。 杏花皱着眉头问道:“盖土坯房倒是简单,可是,这有啥用啊? 以他们家里现在的条件,自然不会去住土坯房了,家里仓房地窖都够大,存粮食也用不着,荷花为啥要盖土坯房呢? 荷花笑道:“这事儿我想了一段日子了,我寻思啊,咱这儿一到冬天就吃不上新鲜蔬菜,所以我就想着,盖几个小房子,里头烧得热乎乎的,然后种点儿菜吃,也算是改善伙食嘛。” 一家人听了她的话,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哪儿行啊?”翠花第一个提出异议,“那屋子里头连个阳光都没有,就算烧得再暖和,能长出来啥菜啊?” 周氏抱着小七哄着,迟疑地说道:“大冬天的,要是有个新鲜菜吃那可是好,可是……种得出来吗?” 杏花挠了挠脑袋,问道:“荷花,你是想种蒜苗吗?” 以前家里冬天想吃点儿蔬菜,也就能种点儿蒜苗,其他的在屋里头也种不出来啊。 田大强却始终没出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正文 第434章打算 荷花等她们说完,才胸有成竹地说道:“不止是蒜苗,我还想种别的菜呢。” 看着大家疑虑的眼神,她便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听说县里有卖琉璃的,可以买几块回来,镶在房顶上,这样阳光就能照进屋子里。除了蒜苗,还可以种韭菜啊,小葱啊,这些菜都耐冻——” 田大强一下子愣住了:“啥!?买琉璃?镶在房顶上?” 他虽然是个农民,可也知道琉璃是非常金贵的东西,听说富贵人家都拿来做首饰和摆件的,荷花要买了琉璃来镶房顶,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荷花看田大强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笑:“爹,你别担心,上次小明回来,我让他帮我打听打听,咱不买那种顶好的琉璃,只买次等的,能透亮光就行。” 多的话她没说,古代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古代工艺落后,烧制琉璃是很不容易的,动不动就会出废品,能烧出晶莹剔透的琉璃是很难的事,这也是琉璃珍贵的原因,但是她要用来做窗户,就不需要那么精致的琉璃,能买到他们烧得不好的废品就够了。 不过这也要看运气,就算是买废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甚至想过自己做实验烧琉璃,但是一来她没有经验,二来附近没有合适的材料,第三,琉璃这个东西在古代可是暴利甚至是垄断的行业,就算她千辛万苦烧出来了,以她一个小小的农家女的身份,只怕给她带来的不是财富而是灾祸。 荷花的愿望很简单,赚点儿小钱,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就好,她可不想在古代做出什么一鸣惊人的事情来。 田大强还是担心:“这……能行吗?” 荷花笑着说道:“爹,我这不是也是想试试嘛,除了青菜,我还想种蘑菇。” 田大强听了,顿时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 蘑菇跟青菜可不一样,蘑菇是长在潮湿阴暗的环境的,没有阳光也能长。 再说田大强刚刚尝到卖蘑菇赚钱的甜头,对种蘑菇可以说是非常热情的。 荷花趁热打铁:“你们想啊,大冬天的本来就没啥新鲜菜吃,要是咱们能种出来新鲜的蘑菇——” “那肯定能赚大钱!”杏花两眼放光,大叫着打断了她的话。 小七刚睡着就被杏花这一声吓醒了,不满地咕哝着。 周氏忙拍着孩子,笑道:“看把你三姐乐的!” 田大强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问道:“荷花啊,这冬天在屋里种蘑菇,能行么?” 荷花轻声说道:“这一年来,我种蘑菇最顺手了,我估摸着能行。” 田大强知道荷花做事向来稳妥,就比如卖药妆方子,都是在家里研究了好久,又拿家里人做试验,万无一失了才拿去卖的。 荷花既然能这么说,那就是有把握了。 田大强想了想,盖土坯房子花不了多少钱,如今正好是秋收和入冬前的空闲日子,人手也好雇,盖一排土坯房,最多也就花个二十几两银子。 这点儿钱如今对他家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荷花说的那个琉璃窗啥的,他心里实在没底。 荷花猜到了他的顾虑,说道:“我寻思着,咱家先把土坯房盖起来,过几天我去县里给老姑送菜,顺便去问问吴明,要是能弄到琉璃,咱就镶琉璃的窗子,要是弄不到就算了,大不了都种蘑菇,也不耽误啥。” 田大强想着,荷花有本事,就算种不了青菜还能种蘑菇,房子总不会白建的,再说一入冬家里人都闲着也没事儿做,鼓捣着种点儿蘑菇青菜啥的,也好打发时间,便答应了下来。 一家人又继续商量着找谁家来帮忙,房子怎么盖,窗子要留多大,还有冬天下了雪往后院不好走,路也要铺一下之类的细节问题,直到小七再次被吵醒,大哭了几声表示抗议,一家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荷花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在炕上的被窝里,还是兴奋地睡不着。 她还以为自己的提议会让家人反对,毕竟在冬天种植蔬菜,在古代还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可是没想到,家里人居然这么支持自己。 想着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她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斗志,琢磨了好久,才渐渐进入了梦乡。 未来,真是一片光明呀! 次日田大强就去寻人手,如今秋收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不少人还想着入冬前再找点儿活计贴补家用,田大强为人又大方敞亮,所以人手很好找。 建土坯房比砖瓦房要容易,田大强找好了人,又和田大力去了一趟七里铺,买好了盖房子需要的工具和材料,很快,后山上就开工了。 梅花出嫁了,家里两个小子还离不开人,荷花和翠花就担起了给干活的人做饭的任务,好在家里粮食和菜都充足,有时候翠花杀两只鸡,有时候托老赵头去七里铺帮着买十几二十斤猪肉,天天肉蛋不断,做的大锅饭油水十足,干活的人越发卖力。 还不到一个月,土坯房就盖得差不多了。 期间荷花去了一趟县里,一是给田芳送菜,二是问吴明琉璃的事情,结果把她吓了一跳。 这事儿是吴明的同窗帮忙打听的,整个府城范围内,能制作琉璃的只有三家大户,都是很有背景的,一家主做饰品和摆设等小件,另一家擅长做琉璃灯盏和琉璃瓦等用品,还有一家是新兴的,听说有皇商的背景,做出来的琉璃制品几乎都送到了京城和南方等富庶地区,根本不跟底下这些小商贩交易。 这三家里,只有做琉璃瓦那家能烧出来荷花需要的琉璃窗,可是人家却没有废品,要想买他们做的琉璃窗,只能花高价定制,一尺见方的琉璃窗,就要三十两银子一片。 这个报价完全超出了荷花的预期,她算了算,就算每个屋子只安一个琉璃窗,也要四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她不是花不起,只是觉得不值。 东北冬天的白昼本就短暂,才一尺来宽的琉璃窗,能有多少阳光啊,就算安上也没什么太大效果。 再说这么多银子,她要种多久的蘑菇和青菜才能赚回来啊! 不过她知道,这个报价其实不算黑,毕竟琉璃这个东西在古代可是很金贵的,无论是配方还是人工都很昂贵,而且这种东西,寻常百姓是不会买的,只有讲究的大户人家才会用到,所以产量更少。 吴明见她一脸沮丧,安慰她说,对方可能只是忽悠他们,这烧琉璃哪有不出废品的,只是人家怕砸了招牌,有废品宁可砸碎了,也不愿意往外卖。 荷花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既然这样,她之前的想法就实在行不通了。 好在她还可以种蘑菇,至于青菜什么的,种不了就算了,以后有了银子,再做打算。 荷花这么想着也就想开了,银子这东西没有赚够的时候,还是量力而行吧。 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她特意去看了看玉容娇胭脂铺。 几个月前那种火爆的场面已经不见了,不过玉容娇的生意依然很好,过了秋收,正是农村嫁娶最多的时候,依然有很多要出嫁的姑娘来买玉容粉,连带其他的胭脂水粉也买了不少。 正文 第435章辞行 不过听田芳说,牛奶子已经回落到了往年正常的价格,荷花思忖着,这应该是过了最初的火爆阶段,开始慢慢趋于平稳了。 她还远远地看到了于掌柜和芙蓉大娘夫妻俩,芙蓉大娘似乎又胖了一圈,笑容满面的大脸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看他们都忙着招呼生意,荷花便没有上前招呼,让马车直接拉了她回家了。 她这一趟去了三四天,回到家的时候,土坯房基本已经完工了。 荷花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山去看,只见在离后院菜园不远的地方,起了两排整整齐齐的土坯房,有十七八间,木门木窗都安好了,墙体约有两米高,加上尚未铺完瓦的斜面房顶,也算是高大敞亮了。 荷花进了屋子看,每间屋子里都砌了火墙,这样外面哪怕寒风刺骨,屋子里也不会冷。 这些工人做得活很认真,墙体都砌得很厚实,荷花知道,农村这种土坯房虽然看着不好看,却是很实用的,隔凉隔热的效果都很好,造价又低廉,如果用料足盖得结实,一点儿都不比砖瓦房差。 荷花出了屋,见田庆和田福正在跟大家伙做收尾工作,便过去打了个招呼:“庆叔,福子哥!” 父子俩闻言抬起头来,田庆问道:“荷花,这些房子盖得咋样?” 这会儿荷花跑进跑出的,田庆就知道她在看新造的房子。 荷花嘻嘻地笑了:“比我想得还好!庆叔,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们了!” 田庆抹了一把汗,笑道:“辛苦啥,不累。对了荷花,你爹说,你要建这些房子来种蘑菇?” 田庆不是外人,荷花也没打算瞒他:“嗯哪,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嗨,跟你庆叔还谦虚啥,庆叔还不知道你有多少本事么?”田庆看着荷花,是由衷地佩服和喜欢,“到时候要是忙不过来,就招呼我们来帮忙,反正过阵子入了冬,我们也没啥事了。” “行,到时候估计还得求庆叔来搭把手呢。”荷花爽快地答应,又说道,“天不早了,庆叔,福子哥,早点儿收工吧,别太累了!” 田庆应了一声,田福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自从知道自己娶不了荷花之后,他在荷花面前就沉默了许多。 可是,当荷花转身下山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纤细的身影。 这两年多亏了荷花,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转过年他就要十五岁了,自打秋收过后,庆婶就开始留意别人家的姑娘了…… 以后,他也会娶媳妇,生孩子,像祖祖辈辈一样,一直在村里生活下去…… 田福抹了一把额头,抡起手中的锤子,狠狠地敲打着钉子。 他是个务实的人,不管能不能放下,都要放下了。 等房子竣工,田大强给大家结算了工钱,又特意请大家在家里好好地喝了一顿,算是感谢。 已经有人听说田大强盖房子是要种蘑菇,有人怀疑冰天雪地的能不能种出来蘑菇,也有人羡慕田大强家日子越来越红火,更有不少人跟田大强打听,需不需要做工的人手。 田大强想着这么多房子,荷花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估计还是要雇人的,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趁机把几个平日为人老实,做活本分的人记在心里,想着如果需要雇人的话,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第一场霜冻的时候,梅花和顾开元回来了。 杏花正在喂鸡,看见两人进了院子,丢下手里的米糠就往屋里跑。 “爹,娘,大姐和大姐夫回来啦!” 欢欣的声音,把家里人都喊出来了。 周氏抱了孩子,走出正屋:“梅花,开元,你俩咋回来了?” 翠花连围裙都来不及解开,就从灶屋里出来了:“大姐,大姐夫!” 荷花则笑嘻嘻地迎上前去,一边打招呼,一边偷偷观察两人的神色。 梅花穿了一件杏黄色窄袖短衫,下面系着一条大红裙子,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插着银簪子,戴了朵小小的粉色绢花,娟秀的脸庞白里透红,整个人焕发着亮丽的光彩。 顾开元则是一身干净清爽的青衫,精神很好,一边跟大家依次招呼着,一边时不时扭头看向梅花,看地面上有小水坑,还忍不住伸手拉了梅花一把。 看得出来,两人感情很好。 荷花看两人神情亲密,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多了一层。 “一个来月没见,大姐更好看了!”荷花意有所指地笑道。 梅花脸颊微红,嗔道:“看你这张嘴,怎么越来越像你二姐了?” 一旁顾开元则回答着周氏的话:“没什么事儿,原本早就想回来的,正好赶上秋收,怕家里忙,就今天才过来。” 周氏放了心,笑着叫他们进屋:“来来,屋里说话。亲家嫂子最近咋样了?” “我娘身体还好。”顾开元一边帮梅花打起布帘,一边说道,“本来今天我娘也想过来的,家里收拾东西正乱着,又要雇马车……就没顾着来。” “收拾东西?”周氏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你们这是要搬家了吗?” 虽然在梅花出嫁前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是梅花真的要搬去县里了,周氏心里还是十分不舍。 尽管现在梅花也是嫁人了,逢年过节才能回来,可顾家毕竟是在隔壁村子,要有什么事儿,来回都方便。 要是搬去县里,想要回趟家可就不这么容易了。 梅花看周氏神情失落,心里也难过,又怕家人难受,勉强笑道:“为了成亲,他的学业已经耽搁了两个月了,这回搬去县里,以后他也能安心读书……” 这时田大强从后院回来,进屋正好听见了梅花的话。 “这是正理,开元的学业可不能耽搁。”田大强看了看周氏,向顾开元问道,“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了?” 顾开元忙说道:“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田地让之前那家继续租着,房子也托了人照看……” 趁着他们说话,周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荷花借着给大家倒水的功夫,悄悄拉了拉周氏的袖子,小声说道:“娘,这是好事儿,大姐他们搬去县里,日子肯定比在村子里过得好,娘别哭了,要不大姐看着该难受了。” 周氏使劲点点头:“你说的是。” 荷花顺势接过了小七抱着,正好看见小家伙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满是好奇。 “你个小东西,还知道听人说话呢!”荷花逗着小七,“竖个小耳朵听啊听的,你能听懂个啥?” 像是回应她似的,小七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荷花一脸惊诧:“娘,你快看,小七这是想说话呢!” 周氏看着儿女笑闹,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边梅花和顾开元也逗了小六小七几句,便拿出了给家里带的东西。 “这是我娘挑了最细最软的棉线,特意给小六小七他们织的细棉布,给小孩子做个肚兜啊衣裳里子啥的最好了,一点儿都不扎皮肤。”顾开元拿出一块白色的布料放在炕上,继续说道,“我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我娘知道娘爱吃山野菜,特意给拿了一包,爹娘留着慢慢吃。还有鹿肉,野猪肉……” 正文 第436章礼轻情意重 周氏十分过意不去:“这么老远的,你们拿这么多东西干啥?家里啥也不缺,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梅花笑道:“都带来了,娘就收着,下次再来就要等过年了……” 看周氏眼圈微红,梅花忙岔开了话题:“娘,我还做了点儿东西,娘来看看。” 说着就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小包裹:“我婆婆跟收山货的人买了一块貂皮,虽然不大,毛却出得挺好,我就给爹做了一个貂皮帽子,给娘拼了一个毛领子,冬天风冷,这个貂皮很保暖的……” 周氏看梅花除了貂皮帽子和毛领子,还给两个小子做了几件棉袄棉裤,还有一式三套的棉帽子棉手套,上面各绣了精致的花鸟图案,就知道这是给三个妹妹的了。 周氏刚忍住的眼泪差点儿又落了下来,埋怨般地说道:“你才成亲一个多月,又要搬去县里,家里事儿那么多,还给家里人做什么东西,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咋整?” 虽是抱怨的语气,却满满的都是心疼。 梅花笑道:“没事儿,只是做些小东西,也不费什么事儿。这也是我婆婆的意思,娘,你就收着吧!” 周氏想着这貂皮还是顾李氏给他们寻来的,心里既感动又欣慰。 看来,顾家母子俩对梅花是真的很好。 杏花早就美滋滋地捧了自己那套棉帽手套,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大姐,你手真巧,这棉帽子比外头卖得都好看。”她迫不及待地戴在头上,拉着荷花让她看,“快看看我,好不好看?” 荷花噗哧一笑:“好看好看,三姐最美!” 杏花一副得瑟的表情:“还是大姐最知道疼人!” 她这么插科打诨的,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这时翠花跑了进来:“荷花,上次那坛子高粱酒你放哪了?” “我给放仓房里了啊,就在蜂蜜那个架子的下面。”荷花说着站起身,“还是我去找吧,二姐,中午做点啥吃的啊?” 姐俩这么说着话,梅花也站了起来:“爹,娘,我去帮着做饭。” 周氏忙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干啥活啊,坐下陪娘唠会儿嗑。” 梅花笑了笑,低声说道:“就是因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才想给爹娘做饭的……娘,我一会儿就回来。” 见梅花这么体贴,周氏心里又一阵难受。 可是没办法,梅花出嫁了就是顾家的媳妇,想回娘家给爹娘做饭吃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荷花怕她们难过,赶紧拉了梅花出门:“大姐,你先去灶屋烧火,我去找了高粱酒,再去捞几条鱼,我记得大姐夫爱吃鲢鱼。” 翠花瞪了她一眼:“大姐穿着新衣裳,你让大姐去烧火?有没有点儿眼力价啊!” 说着拉着梅花走了:“大姐,我来烧火,给你打下手。” 荷花看两个姐姐去了灶屋,自己笑着跑去仓房了。 等她提了鱼回来,还没进灶屋就听见梅花的声音:“……你过了年可都十七了,有啥打算没有?” 荷花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就听见翠花不以为意的声音:“啥打算?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梅花的声音有些焦急:“你觉得好,爹娘可不这么觉得!你看看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哪有十七岁还没说亲事的姑娘?你不着急,爹娘心里可着急呢!” 翠花的亲事一直是周氏的一块心病,这两三年到处打听,却总是没有合适的。 灶屋里一片安静,翠花半天都没说话。 梅花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迟疑:“听你姐夫说,马德胜捎信回来了……” 不知道翠花是什么表情,外头的荷花可是一下子提起了心。 翠花依然没出声。 梅花深深地叹了口气:“马德胜倒是个挺实在的,说是经过长白山,得了几棵人参,给他爹和咱家一家一半,还给爹捎了一坛子当地的酒……也算是个有心的了……” “大姐跟我说这些干啥?他捎东西就捎东西呗,跟我有啥关系?”屋里响起翠花生硬的声音。 梅花顿了顿,说道:“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好不好的,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 一阵砰砰梆梆的声音传出来,像是翠花是使劲地剁什么东西。 梅花知道翠花脾气倔强,生怕说错了话,正为难着,正好看见荷花进来了。 “大姐,你看这鲢鱼大不大?”荷花假装才回来的样子,笑着问梅花。 梅花松了口气,笑道:“这么大的鱼,是咱家池塘里养的?” “可不是咋地!都是三姐喂得好,才一年就长这么大个儿,今天大姐夫可有口福了!” 荷花和梅花说着家常话,气氛逐渐缓和,一旁的翠花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 荷花一边剥着白菜心,一边笑道:“大姐,我大姐夫对你好不好?” 梅花脸色一红,低了头继续洗菜,也不答话,可是连脖颈都红透了。 荷花促狭地笑,故意逗她:“大姐你咋不吱声儿呢?是不是大姐夫对你不好?要是他敢对你不好,你跟我说,我告诉咱爹娘去——” 梅花猛然抬起头,红扑扑的脸颊又是害羞又是气恼:“你管好自己的事儿得了,你大姐夫对我好着呢!” 荷花掩着口哧哧地笑:“哎哟,大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咋变得这么厉害了?” 说着又状似无意地瞟着翠花,叹了口气:“大姐以前多温柔多和气啊,嫁人才一个来月就敢吼我了。要是二姐嫁了人,那不得更厉害了啊?” 翠花瞪了她一眼:“摘你的菜去,哪那么多废话!” 荷花假装被吓到了,又拉着梅花追问她的婚后生活,把梅花臊得脸通红,被问得无可敷衍的时候,只好小声说上几句,姐俩一阵高一阵低地说着笑着,小小的灶屋里十分热闹。 荷花见梅花这样子,确定在顾家真的是过得挺好,这才彻底放了心。 荷花又跟梅花说起村里的八卦来,前阵子家里盖了房子,村里好多人来帮忙,闲暇的时候说了不少新鲜消息,正好跟梅花说说。 “大姐你记得红豆吧?就是绿豆她姐姐,跟三姐挺好的那个,她前阵子生了个闺女,听说是秋收的时候累着了,在地垄头上就生了,幸好母女都平安……村塾里那个铁蛋你知道不?头前儿跟先生说,过了秋收就不再来读书了,先生问他咋回事,铁蛋扭捏了半天,才说是家里给他订了亲了……” 梅花一愣:“我记得铁蛋才十二吧?” “可不是咋地!”荷花笑着说道,“师娘跟我说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吃惊呢!说是他爹娘给他定了一个比他大三岁的闺女,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过了年就要成亲了。村塾里的那些孩子说起这事儿来都笑话他呢!” 荷花笑得开心,梅花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红豆是杏花的发小,还没翠花大呢,人家都做了娘了,铁蛋才十二,就要娶一个十五岁的媳妇…… 翠花过了年都十七岁了! 梅花越发地坐立不安,不住地看向翠花。 可是她刚从翠花那儿碰了个钉子,又不敢再提。 正文 第437章激将 荷花像是没发觉梅花的异样,见翠花收拾好了鱼,忙起身接了过来。 “这个鱼炖之前得腌一会儿,二姐,我来弄吧。” 翠花知道她做饭好吃,便把鱼递给了她。 荷花一边往鱼身上撒调料,一边说道:“这鱼还是小了点,再过两三个月,咱去河里捞大鱼去,到时候炖鱼头锅子吃。我记得上次吃鱼头的时候还是……哎对了,还是春天那时候,那时候马德胜还住在咱家呢,我炖了那么大一锅,马德胜自己就吃了一半,给我气的呀……” 听她提起马德胜,梅花和翠花手里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荷花背对着她们,嘴里依然不住地抱怨。 “大姐,都不是我说他,这个马德胜也实在讨厌,要不是看在大姐你成亲的时候他来帮忙的份上,我真想骂他几句,成天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大姐,你和大姐夫搬去县里,以后也少跟他来往。我最讨厌他这种人了……” 梅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明明记得荷花对马德胜印象挺好的呀,啥时候这么讨厌他了? 看到一旁翠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梅花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下去。 荷花用手轻轻捏着鱼肉,好让鱼肉入味,又说道:“就他那样的,难怪二十大几了还找不到媳妇,谁能看上他呀?他去外头走标还好,说不准就有不知根底的姑娘能看上他,被他几句花言巧语骗回家——” 翠花再也忍不住了,手里的木盆咣地往灶台上一摔。 “荷花你说的那是啥话呀?马德胜咋就惹着你了?就算他在咱家住了一个来月,那不是也给银子给东西了吗?我记得一开始让你救他的时候,你还讹了人家好几两银子呢!这事儿我一直都没说你,哪有你这么趁人之危的?咱家有点儿啥事儿,人家不也是跟着忙前忙后的?你咋这么不识好人心呢——” 翠花气不过,嘴里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才蓦然发现梅花和荷花都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田家四姐妹一直感情都特别好,偶尔斗嘴也是闹着玩,翠花这还是第一次冲荷花发脾气呢! 翠花猛然回过神来,怒道:“瞅我干啥?我说的没道理么?” 荷花忍住笑意,故意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二姐,你刚才说啥?什么人家人家的,那个‘人家’是谁呀?” 翠花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荷花是在调侃自己。 “我就说马德胜了,咋地吧?”翠花索性一梗脖子,大声说道。 荷花叹了口气:“哎,二姐你着急啥呀?我不就是说了句让马德胜在外头找个媳妇的话么?看把你急的!” 翠花又羞又气,再看平日最温柔和气的梅花也在一旁促狭地笑,这才明白是中了荷花的激将法。 “你、你个臭丫头,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呢……”翠花想扑过来打荷花,却被梅花赶紧拦住。 “好了好了,荷花也是为了你好。”梅花劝住翠花,趁势问道,“翠花,你年纪不小了,我看爹娘也挺喜欢马德胜的……你就跟大姐交个实底儿,你到底是咋想的?” 翠花虽然爽快,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羞红了脸。 “我能咋想?我……我就听爹娘的呗!”翠花转过身,别别扭扭地说道。 梅花看她那样子倒像是愿意的,不由得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是怕会错了意,反倒耽搁了你俩。” 荷花一边在水盆里洗手,一边笑道:“要我说,还是马大哥合适,就他那体格,看着还是挺扛揍的。” 谁不知道翠花性子泼辣,一言不合就打人,要是找个性子软弱的,还真扛不住她的拳头。 梅花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瞅你这张嘴,还真是欠揍!” 翠花通红着脸,狠狠地瞪了荷花一眼,说道:“赶紧做饭吧,一会儿饿坏了大姐夫,看大姐不打你!” 荷花笑道:“大姐才不打我呢,就二姐你爱打人——” 话音未落,一个水瓢从荷花头顶飞过,掉在了她身后的地上。 伴随着水瓢的是翠花恼火的声音:“真是给你惯的,信不信我真揍你?!” 荷花冲她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出了灶屋。 屋里响起梅花劝解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荷花看翠花没追出来,才放慢了脚步。 她就知道,以翠花那个性子,就得下点儿猛药才行。 看来,马德胜和翠花的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 只不过,马德胜如今在外奔波,听说要年前才能回来,想找人捎个信又捎不过去,荷花真心希望,这期间不要再有什么变故了。 秋收过后,家家户户也都没歇着,要忙着存储大量的粮食和菜,好度过漫长寒冷的冬天,空闲的人也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再赚点儿钱,否则下了大雪,就很难在找到活计了。 荷花也没闲着,新盖的土坯房里要种上蘑菇,在屋里种蘑菇可不像在野外,种在合适的地方,时不时去照管一下就行,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冷,她要随着气温的变化烧炉子,保持屋里的温度,还要增加湿度,在古代可没有什么温度计湿度计,她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多调整,最初的一阵子实在是忙碌得很。 期间她抽空儿去了两次七里铺,把家里过冬的东西又添补了不少,田大强和周氏储备的过冬物品基本就是米面粮食,菜也只有白菜萝卜土豆几样,原则就是吃饱穿暖即可。而荷花是比较注重生活品质的,为了提高整个家庭的过冬生活质量,她自然要亲自出马。 最重要的当然是粮食,荷花算了家里的存粮,主食的粳米和苞米应该是够了,可能还有富余,她又买了白面和各种豆子以及各种粗粮,花生瓜子之类的坚果也没少买。 东北冬天长气温低,青菜水果都很难储存,想要补充维生素就要想其他办法,常见的比如吃冻梨冻柿子冻红果,也有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可以买些青苹果之类可以长期保存的水果,荷花则是见什么买什么,山楂可以开胃健脾,还可以做山楂糕做糖葫芦,她挑好的买了五十斤,苹果买了两大麻袋,冻梨冻柿子这些,等上冻了再买也不迟。 还有药品类,如今家里有了两个小的,荷花就更加重视家人的健康,日常要用到的药买了不少,有药丸也有汤药,荷花自己也懂一些医,这样家里人有个风寒感冒或者闹肚子之类的小病,就不用往外头跑找郎中了。 其他的诸如调味料,做衣裳被褥的布料,针头线脑,各种杂货,她都买了一些。 不是荷花太过小心,是她习惯了未雨绸缪,再说她们家住在农村,要是冬天下了大雪封了山,那家里要是缺什么东西,想要出来现买可就难了。 就这么着,日子很快过去,进了十月,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下了雪就算入冬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也都开始了闲下来的生活。荷花要照料暖房,还要管着一大家子的日常用度,便去了几次仓房,查看自家的存货,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补的,趁着天还不冷,可以去七里铺购置。 就这么查了几次,荷花却发现了问题。 正文 第438章诉苦 仓房里除了自家收获的粮食,以及田大强买的那些菜,大部分东西都是荷花买的,因为东西又杂又多,她怕家人乱放,都是自己亲手整理的,什么地方放着药材,什么地方放着杂粮,什么地方放了酒和蜂蜜,分门别类的十分清楚。 其中许多东西还是她去七里铺买回来放进去的,才放进去没几天,却少了一部分。 头两次发现这个问题,她还以为是家里人用了,可是家人没生病却少了药材,没动用过的蜂蜜和酒也少了几坛子,就怎么也对不上数了。 她留了心,又查了自己买的那些粮食,粳米家里收了不少,她当初也没留心数量,但是白面却少了两袋子。 荷花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农村闹耗子,但是也不可能连袋子一起偷走吧? 不年不节的,也没听说过爹娘给谁家送礼呀? 荷花想问问周氏和田大强,又怕是自己记错了,毕竟这东西她只是心里有个数,没有专门记账的本子,说不准是她自己弄错数目了呢? 就这么着过了半个来月,有一天,田徐氏忽然来了。 “三弟妹,今儿咋有空儿过来了呢?”周氏正站在炕边上,防止爬得飞快的两个小家伙掉在地上,一时走不开,忙叫了荷花进来烧水泡茶。 小七不怕生,看见田徐氏就直直地朝她爬了过去,田徐氏一把抱起他,小七乐呵呵地趴在她怀里。 “哟,这小家伙,认得我是他三婶了呢!”田徐氏夸了小七几句,向周氏说道,“昨儿孩他爹得了一块狍子肉,让我给你家也送点儿尝尝,还有我做了几块萝卜糕,我记得杏花爱吃这个,就顺便拿过来了。” 周氏把小六也抱起来,笑道:“杏花那个馋丫头,就没有她不爱吃的东西。家里现在啥也不缺,往后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也不是啥好东西,就是尝个新鲜。”田徐氏见小七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问道,“这是咋了,是不是要把尿了?” “小七就那样,没一会儿老实的时候。”周氏解释道,“你看他还是小的,倒比小六还沉两斤,猛一瞅还以为他是哥哥呢!” 田徐氏把小七放在炕上,小七又欢快地到处爬了起来。 “你家这俩小子,乍一看长得一模一样的,细瞅瞅还是不一样。”田徐氏仔细地看着小六小七,说道,“小七长得胖呼点儿,性子也活泼,小六这么小就稳稳当当的,是个当哥哥的样儿。” “可不是咋地!这还不到一岁呢,就这么淘,往后会走了可咋整?亏得小六省事儿——”周氏一边唠嗑,一边时刻关注着两个孩子,看见小七拿起一个羊嘎拉哈就往嘴里塞,赶紧一把夺了下来,“这个小的,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 “再大点就好了,现在不是小么!”田徐氏笑着说道,又问起家常话来,“二嫂,你家过冬粮食都预备好了吧?” “嗯哪。”周氏把炕上那些零碎小东西都收拾起来,免得小七又捡东西塞嘴里,说道,“粳米苞米都够了,苞米面只磨了两袋子,我寻思那玩意儿容易招耗子,还是现吃现磨,也来得及。就是家里的地头一年种,出的粳米不咋好。前阵子荷花又另买了上等粳米,好给两个小的磨米粉吃……” 正说着,荷花进来了。 “三婶,这是我前不久买的滇红茶,说秋冬的时候喝着最好了,暖胃暖身子,三婶你尝尝咋样?” 田徐氏接了茶碗,笑道:“你三婶哪有那么多讲究?咱这样的人家,以前别说喝茶了,有口茶末子喝就算不错了,还哪有那么多说法?” 她说着便喝了一大口,馥郁的茶香顿时溢满口腔,整个身子都变得暖融融的,不由得舒服地叹了口气。 “要不咋说还是有钱好呢,就这茶,喝着都舒坦。” 荷花见小七在炕上爬了一大圈,却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找到,正在研究火墙上的缝隙,拿小指头往里头塞,忙把小七抱了过来,教他用两个手指头玩嘟嘟飞,小六看着有意思,也慢吞吞地爬了过来,两个小子玩起了对手指的游戏。 那边周氏和田徐氏又继续说家常。 “三弟妹,你家咋样,粮食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周氏记得上回田大强说过,今年田大力家也赚了不少银子,买粮食买冬菜啥的应该没啥问题。 谁知道田徐氏听了这话,却沉了脸。 “二嫂,我正想跟你说说这事儿呢,唉……”田徐氏叹了口气,“上次他跟二哥去七里铺,得了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家里东西倒是早早的就买好了,可是……可是我前几天去仓房里一看,少了一大半……” 田大力家也少了粮食?荷花心里一惊,注意力顿时被田徐氏的话吸引了过去。 “我问了他好几回,他才跟我说实话,原来是贴补给大哥家的了!”田徐氏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按说,咱婆婆没了,咱们孝顺爹也是应该的,可是送那么老些东西,哪是孝顺爹的,我看他是要养活大哥他们全家!” 听了这话,荷花不由得思索起来。 要不是田徐氏来这么一说,她还没注意到,这么一想,最近田大强似乎也总是借故出去,上次他们从七里铺回来,田大强还特意让她先回家,说自己要去别人家串门…… 这么看来,家里的东西估计也是被田大强拿去给田根发了。 不过,田大强没有田大力那么心眼实在,只是拿了家里少量的东西,而不像田大力,拿了家里大半的过冬粮食给田大壮一家。 那边田徐氏还在抹着眼泪继续诉苦:“二嫂,这话我也就只能找你说说。是,那些粮食不值多少钱,我家现在也不缺这点儿银子,可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么多年了,凭啥咱们就得吃苦挨累的,供着大哥他们一家啊?如今都分了家了,还要咱们去送钱送粮的,要是大哥他们一家真是过不下去了,我也认了,可是你瞅瞅他们是啥样的人家?明明分家的时候得了大头,大哥纳了个妾都给折腾没了,现在还要来搜刮我们!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三金辛辛苦苦挖药材赚的呀!二嫂你是知道的,挖那几棵人参是那么容易的么?三金背着我偷偷进了好几次深山,吓得我晚上尽做噩梦了!我们家这点银子赚得这么辛苦,为啥要送去养活他们?” 周氏听着心酸,也只能温言安慰她:“唉,大哥他们一家也实在是过得不好,他三叔又是个孝顺的,哪能眼睁睁看着咱爹吃不饱穿不暖的?” 田徐氏接过周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气道:“又不是咱们亏待了爹,大哥一家住着老田家的房子,自家田地也不种,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大哥一个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干活,也不想想出去做工赚点儿钱,还盯着老爷子……二嫂你也知道,娘活着的时候,都是娘管着家里的银钱,后来娘的私房都被老四家的抢走了,给娘办丧事又花了一些,如今老爷子手里除了那十亩地,哪还有钱啊?” 正文 第439章晚景凄凉 周氏在田家生活了二十年,也知道田根发是从来不管家里这些花销的,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替田根发犯愁。 “那……爹也不至于饿着吧?咱们不是每个月还给爹送一百文呢么?”周氏一脸迷惑地问道。 这是当初分家的时候定的,分家之后每家每个月给田根发夫妻一百文,算是养老钱,即使田王氏去世之后,田大强也是照旧每个月送去一百文钱的。 田徐氏冷笑道:“说是一家一百文,可大哥家和老四家就从来没给过!只有咱们两家给,老爷子又总想着要贴补他那个大孙子,一个月两百文钱能够用么?” 周氏听到这里,也无奈了。 可是古代孝字压死人,别说田大力把过冬的粮食分了一大半给田根发,就算是全都给了,做媳妇的再生气也没道理。 周氏只能安慰田徐氏:“他三叔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两个儿子又争气,三金肯吃苦,四九读书又好,他三叔就算再想孝顺爹,也得顾着自家两个儿子吧?你也别生气了,好好跟他说说,他三叔一定会听你劝的。” 田徐氏本就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次也实在是气急了,跟周氏说了一会儿话,心里的怨气也减了不少。 “二嫂你说的是,我就是气他瞒着我,拿自家东西贴补外人……不过他也算是有分寸,只拿了粮食和菜送去,三金赚的那些银子他都没动,说要留着给四九读书用。” 周氏赶紧说道:“你看我说的对吧?再怎么着,他也不能不管你和儿子。” 田徐氏叹了口气:“要不是他还知道留着银子给自家儿子,我这回肯定饶不了他。二嫂,三金年纪也不小了,最多一两年就要说亲事,他这么能干,我总得给他寻个好人家的闺女……” 妯娌俩说起儿女的亲事,荷花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她站在门口,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发起呆来。 现在她十有八九可以肯定,家里少的那些药材和酒,是让田大强偷偷送去田根发那里去了。 对于这个爷爷,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可也没有对田王氏那种厌恶的感觉,田根发就是个典型的古代老头,他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是时代的影响,对田大强不好也是因为田大强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可是在小六小七出生的时候,他还是放下了尊严过来看看,虽然不欢而散,可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田根发还是惦记着田大强一家子的。 虽然田根发对梅花一直很排斥,但是在梅花出嫁的时候,他为了田大强的面子还是来参加了,毕竟在古代,如果小辈得不到长辈的认可,那可是要受人嘲笑和轻视的。 荷花想来想去,觉得田根发这个封建家长虽然总是针对自家,可也算是个顾全大局的长辈了。 这么想来,她对田大强偷偷拿自家东西贴补田根发的事情,觉得也没什么可追究的了。 正想着,屋里传来周氏挽留的声音,荷花就知道田徐氏是要走了。 她赶紧去了仓房,捡了二十几个咸鸭蛋包了起来,准备让田徐氏带回去。 田徐氏还给家里送了狍子肉和萝卜糕呢,送些咸鸭蛋,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荷花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氏抱着小七在门口,跟田徐氏说着话,时不时回头看看屋里,荷花知道她惦记着小六,赶紧进屋把小六也抱了出来。 母女两个抱着孩子,把田徐氏送到了大门口,荷花把咸鸭蛋给了她,又说了几句没事儿常过来坐坐的场面话,送走了田徐氏。 回屋的时候,周氏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荷花知道这个娘亲向来心肠软,听见田根发过得不好,连荷花都觉得有点儿心有不忍,更何况是周氏。 她心知肚明,也就不劝周氏,帮着给两个小子换了衣裳,拿出去洗。 到了晚间,田大强回家,周氏就趁着吃饭的时候跟田大强商量。 “他爹,今天三弟妹来了,说爹在大哥家好像过得不大好,要不,你带点儿东西,明儿过去看看爹?” 听到她这么说,田大强顿时愣住了,随即不由得一阵尴尬。 “这……” 周氏还以为他是心里过不去,忙劝道:“那毕竟是咱爹,如今咱娘没了,爹岁数又大了,每个月一百文钱只怕是不够。如今天气也冷了,你去送点粮食和肉,不行的话再给爹留点儿钱,让爹想买啥就买点儿啥。我寻思给爹做一身棉袄棉裤,再做一床新被褥,你再瞅瞅爹屋里还缺啥,回来跟我说,你看行不?” 看周氏考虑得如此周到,田大强的脸都憋红了。 他之前送了点东西跟田根发,还怕家里人不同意,都没敢跟周氏说,没想到周氏听说田根发过得不好,竟然主动说要给田根发送东西。 田大强觉得自己简直没脸面对周氏了。 翠花和杏花两个听着周氏一个劲儿说话,田大强却一直不吭声儿,不由得奇怪地看向田大强。 荷花察言观色,赶紧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招呼翠花和杏花出去。 杏花不满地说道:“你叫我们出来干啥啊?我还没吃饱呢!” 翠花则皱了皱眉头:“荷花,你是不是知道啥事儿?” 荷花把两个姐姐拉到一旁,把今天田徐氏来说的话,以及自己发现家里东西少的事儿都跟两个姐姐说了。 翠花一听见就沉了脸,杏花也满脸不高兴。 “咱三婶说的对,凭啥要填呼大爷大娘他们家啊?咱家以前过得饭都吃不上,他们也没管过咱们!”杏花气鼓鼓地说道。 翠花年纪大些,知道该孝顺长辈,可是心里到底放不下过去那些糟心事,抿紧嘴唇不说话。 荷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儿咱们就别管了,娘还不知道爹已经拿了东西了呢!我看爹一脸不自在的,怕有啥话当着咱们不好说,就把你俩拽出来了。好三姐,你别生气了,我在灶屋给你留了萝卜糕,你饿了就去吃。” 听说有好吃的,杏花这才高兴起来,去了灶屋。 屋子里,荷花姐妹三个出去了,田大强才搓了搓脸,低声说道:“他娘,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啊……其实,我已经给爹送过东西了……” 周氏一愣:“啥?你啥时候送的?我咋不知道呢?” “就是前不久……”田大强脸上的神情讪讪的,“上回给娘烧七七,大力去家里看了看,回来跟我说,如今爹过的日子实在是不好,大哥成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头忙个啥,大嫂连饭都不做,爹说了几句,大嫂就在院子里撒泼骂人,说什么家里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要怪就怪爹养的好儿子……爹也没办法,饿急眼了只好自己去煮点儿苞米糊糊,连咸菜都没得吃。我听大力这么说了,前几天就去看了看,如今都下雪天了,爹身上穿的是破了好几个口子的旧棉袄,冻得哆哆嗦嗦的……” 周氏听到这里,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了。 “你既然早知道,咋不跟我说呢?”周氏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也怪我,这些日子光想着按时送钱去,也没想想去看看爹。” 正文 第440章打络子 田大强本来就过意不去,听周氏自责起来,更加难受了。 “别说这话,咱家也一大摊子事儿呢,你天天照看俩个小的,哪有功夫再留心这些事儿?再说爹是分给大哥家了,谁能想到大哥大嫂会这么对爹啊?”田大强宽慰了周氏几句,说道,“我看着爹过得实在不好,就从咱家里拿了两袋子面,一袋子米,还拿了点儿酒和蜂蜜,你知道咱爹岁数大了,就乐意喝点儿酒抽点儿烟,如今天冷了又犯了咳嗽,我寻思蜂蜜能润喉的,就自己做主给爹送了点儿,家里的药材也拿了些,怕你生气就没敢告诉你。” “看你,把我想成啥人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周氏嗔怪地看了田大强一眼,“不过你送了东西,我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爹吃上没有。” 刚才田大强说蒋氏都不做饭了,田根发一辈子都没进过灶屋,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饭。 田大强挠了挠头:“应该吃上了吧,大力也送了些东西,我前儿去村里的时候,看见大嫂正生火做饭呢。” 有了好吃的,蒋氏也乐意干活了,毕竟没人愿意饿肚子。 周氏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那过几天你再去看看爹,我这几天抓紧把被褥棉袄做出来,到时候你再拿点儿肉和鱼,还有家里的鸡蛋和咸鸭蛋,再让荷花做点儿能搁得住的糕点,你都带上,就放咱爹那屋。” 这样就算是蒋氏,也不能全都扣下来,不给田根发吃。 田大强面带感激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想到自己之前还怕她生气不敢告诉她,田大强心里越发自责。 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周氏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道:“你也不用跟我整这出,我是那么不孝顺的人么?别说咱家现在日子过好了,就算咱家穷得叮当响,我也做不出这种事儿。” 是啊,当初田王氏那样虐待周氏母女几个,周氏也是个温顺听话的媳妇,如今田根发过得不好,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啥也不管。 田大强看着通情达理的周氏,不由得想起田家那几个儿媳妇。 蒋氏肯照顾两个老人,是为了老院的大房子和老两口的地,如今田王氏没了,自然看田根发就更不顺眼,恨不能老头子早早死了,那十亩地就归了她家了。 焦氏更不用说,自打分了家,除了去偷东西和撒泼,根本就没管过两个老人。 就连向来讲道理的田徐氏,听说田大力送了粮食给大房,也会找周氏抱怨几句。 做儿媳妇能做到周氏这样不计前嫌又懂事孝顺的,实在是不容易啊。 田大强想到这些,不禁更加感动,忍不住拍了拍周氏的手:“媳妇,还是你好!” 周氏没料到他会忽然说着话,愣了愣,随即立刻红了脸。 “老夫老妻的,说啥呢?”周氏嗔了一句,脸上却红扑扑的,显得很是高兴。 等田大强和周氏两人出了屋,荷花偷偷观察两人的神色,见他们俩都是高高兴兴的,周氏脸上还带着点儿残留的红晕,这才放了心。 周氏又叫了荷花过去,说道:“荷花,你做点儿糕点,回头让你爹给你爷爷送去,也是咱家的孝心。” 荷花马上就明白了周氏的意思,笑着应了。 翠花和杏花见状,互相看了看,谁都没说反对的话,翠花还主动帮着周氏去找新棉花。 田大强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欣慰。 家里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啊! 以后再有这种事,可不能背着媳妇和孩子做了,要不然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过了几天,周氏就把东西都预备好了,让田大强给田根发送去。 除此之外,田大强每隔个十天八天的,就会去看望田根发,每次都不空手,家里隔三差五的做了鱼啊肉啊之类的好吃的,周氏也会叫杏花给田根发送去一大碗,还交代必须送到田根发屋里去。 蒋氏一开始看见田大强去还会酸溜溜地刺上几句,后来看田大强每次都拿东西,田根发那么大岁数了又能用多少,再说田根发惦记大孙子,有好吃的鱼肉和糕点也会给田一鸣留下一些,就这么几次之后,蒋氏也学乖了,看见田大强来就知道自家也能落下些油水,对田大强的态度就好了不少。 其实田大强和田大力又何尝不知道,贴补田根发就相当于变相地贴补田大壮一家,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都是一家人,他俩如今日子也宽裕多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爹挨冻受饿的,只好就这么着了。 在田大强和周氏的贴补下,田大壮家的日子过得好多了,田根发吃饱穿暖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看着老爷子缓过来了,田大强才算放了心,把精力重新放在自家日子上。 下过几场雪,地面彻底冻实了,大河里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田大强想着这两年每年冬天荷花都要去钓鱼,今年荷花忙着暖房里的那些蘑菇,应该是没这闲工夫了,就自己担下了钓鱼的任务,每隔几天就会去一趟,捞出来的大鱼冻起来留着过年送礼,小的就给自家改善伙食。 反正大河里头的鱼多得是,捞多了就算吃不完,还可以送到田芳的酒楼去。 这天田大强收拾了工具又要去河边,杏花看见了也要去。 “爹,带我也去呗,天天在家呆着,我都快闷死了!” 冬天外头冷,屋子里又没啥娱乐活动,确实挺枯燥的。 田大强正要答应,却听见一旁的荷花说道:“三姐,你今天别去了,陪我在家呗。” 杏花甩了甩胳膊,说道:“在家有啥意思啊?你成天就知道鼓捣你那堆蘑菇,要不就在家看书,让我陪你干啥?” 荷花陪着笑脸凑上来:“今天我不看蘑菇,也不看书,三姐你想玩啥,我都陪着你,你看行不?” 杏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哟,你这丫头啥时候转性子了,还知道陪我玩?” 荷花冲她挤了挤眼睛,转身跟田大强说道:“爹,三姐不去了,你赶紧走吧。” “这丫头,胆子真大,还撵起爹来了!”田大强笑呵呵的,拎着东西走了。 田大强一走,荷花就把杏花拉进了屋。 “三姐,我求你个事儿呗,你先答应我,别告诉别人。” 杏花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干啥啊,整得神神叨叨的?你要求我啥事啊?” 在她心里,荷花向来聪慧,啥事都懂,咋忽然要来求她呢? 荷花不依:“你先答应我,不跟别人说!” “行行行,你赶紧说吧!”杏花耐不住好奇心,一口答应。 荷花看了看门外,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你教我打络子呗?” “啊?!你说啥!?”杏花顿时震惊了。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最知道荷花的脾气的,一提到针线活,荷花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后来家里人都宠着她,再说也不缺她一个做针线的,就没人勉强过她,可是现在,荷花居然主动说要学打络子? 打络子只能算是入门的针线活,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村里的女孩子学针线很多都是从打络子学起来的,要是聪慧点儿的女孩子,七八岁就能打络子换零花钱了。 正文 第441章解释 可是这事儿放在荷花身上,就太让人惊讶了。 荷花脸色一红,扯了扯她的袖子:“三姐,你小点儿声!” 杏花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追问道:“你真的要学打络子?” 荷花重重地点头:“嗯!” 杏花的脸上更加迷惑了。 “你想打络子干啥啊?要是不难的话,我帮你打?”杏花想到自己那手针线,迟疑地说道,“要不让二姐教你?” 田家四姐妹里,除了梅花,就是翠花的针线活最好了。 荷花一听到这个提议,立刻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告诉二姐!” 她这点儿小心眼,骗骗憨厚的杏花还行,要是跟翠花一说,翠花肯定能猜到什么。 至于让别人帮忙做,那就更不行了。这种事情,还是自己亲手做的比较有意义。 看杏花还想说什么,荷花忙说道:“你到底教不教嘛?” 看荷花好像生气了,杏花赶紧点点头:“只要你别嫌我慢,那我就教。” 本来也不是啥难事,荷花想学,那就教她呗。说不准荷花是突然开窍了,想好好学学针线活了呢。 杏花没再多想,拉着荷花进了自己的屋子,从柜子里翻出针线笸箩来。 “你想打个啥样儿的络子?太复杂的我可不会啊。”杏花老老实实地说道,“你是要用在什么地方上?二姐说,不同的颜色配起来也是不同的……” 荷花听了几句就觉得头疼,随手拿了几根红色绳子:“就打个最简单的吧,嗯……我想穿个项链戴。” 杏花奇怪地看了荷花一眼。 大冬天的,穿什么项链啊?就算做好了,戴在衣服里头也看不见啊。 杏花看荷花一副焦急的样子,只好从头说起,她性子又慢,语言表达也不清楚,说了半天,把荷花弄的满头雾水。 做师父的教不明白,当徒弟的也没这天分,荷花百般无奈,只好用几根红绳子胡乱编了个辫子似的挂绳,连她自己都觉得看不过去。 算了,先对付用着吧。 别说她自己,连手艺粗笨的杏花都觉得这个络子实在惨不忍睹。 “荷花呀,你要真想戴项链,回头去七里铺买一个络子吧,三五文钱就能买个挺漂亮的了。”杏花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宝贵意见。 荷花却一脸固执:“不,我就要用自己亲手编的!” 杏花再也忍不住了,突兀地问道:“你到底要戴啥玩意啊,咋这么认真呢?” 荷花虽然喜欢买布料给家里人做新衣裳,对自己的装扮却一直不太在意,总是以舒适整洁为主,至于首饰啊花啊之类的配饰更是不在意,能不戴就不戴,怎么忽然跟一个项链较真起来? 荷花一愣,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其实……就是打着玩的……” 就算杏花再傻,也看得出荷花不对劲了。 她正要盘问下去,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嫂,二嫂你在家不?” 是三婶来了? 杏花一愣,却见荷花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噌地跳下了炕。 “三姐,家里来人了,我出去了啊!”荷花说完,就逃一般地跑出了屋子。 杏花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无奈,只好把散落在炕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也赶紧出屋了。 还说陪她玩呢,缠着她打了个难看的络子就跑了,这算啥事儿啊? 外头,田徐氏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正在往正屋走。 “三婶!”荷花大声叫道。 “哎,是荷花啊!”田徐氏停下脚步,笑着问道,“你那蘑菇种得咋样了?” “还行,最近摸着点儿门道了。”荷花谦虚地说道,“等过几天收了第一茬,给三婶送去尝尝鲜。” “那敢情好,这都快一个月没吃过新鲜菜了,要有鲜蘑菇可得给送两斤去。”田徐氏也不客套,笑着应了,又问道,“你娘呢?” 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周氏就抱孩子出来了:“三弟妹来啦,快进屋坐。荷花,快给你三婶拿点儿糕点和瓜子吃。” 荷花清脆地应了,正要往灶屋走,却被田徐氏叫住了。 “荷花过来,正好把这篮子东西捎过去。”田徐氏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 周氏赶紧过来推辞:“你看你,这不年不节的,又拿啥东西啊?快拿回去。” 田徐氏笑道:“不是啥稀奇的玩意儿,就是一点儿榛子和山核桃,三金没事儿就往山里头跑,碰上了就采点儿回来,家里存了不少呢,我就寻思给你家拿点儿,没多少,给几个侄女当零嘴吃。” 周氏还想说什么,荷花已经接过了篮子,笑道:“那我就替姐姐们谢谢三婶了!” 两家走得近,常来常往的,拿点儿东西也不算什么,要是再推辞反倒显得见外了。 周氏只好无奈地笑:“这孩子,一听见好吃的就没个样子!” “嗨,一点儿零嘴,给孩子吃去呗!”田徐氏今天显得格外热情,伸手接过了小六,“二婶,我帮你抱会儿孩子,这是小六吧,小七呢?” “翠花搁屋里看着呢,这几天越来越淘了,一眼看不着,能把炕席都扯吧了!”周氏说起两个小子就满脸地笑,两人说着话往屋里走去。 荷花烧好水,一手捧着糕点,一手提着茶壶进了屋,正好听见妯娌两个在说话。 “……上次我跟二嫂你唠完,回去就说了我家那口子一顿,他被我说了半天也不敢吱声儿,我心里这气撒完了,看他那样儿,倒觉得过意不去了。先不管大哥大嫂他们,那院子里毕竟还住着咱公爹,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就算大哥大嫂真不管他,咱接了来家里养活,一年又能花几两银子?二嫂,我这几天也想明白了,这人哪,谁没有老那一天,如今我对老爷子好一点儿,也能让我家三金和四九看着,将来也不至于不孝顺我们……” 田徐氏上次来的时候是在气头上,现在消了气,也想明白了,田大力毕竟是田根发的亲儿子,哪能真不管自己的亲爹呢? 再说这一阵子,有田大强往老田家那头跑着,田大力这边就不用那么操心了,田大力自己也觉得,把自家过冬的粮食拉了一大半送去老田家,这事儿是自己做得不对,在家里也觉得愧对田徐氏和两个儿子,最近在家又是抢着干活,又是各种赔小心的,反倒让田徐氏心里过意不去了。 做儿子的孝顺爹,又有啥错呢?田徐氏自己也是当娘的人,推己及人地想想,要是老了,三金和四九的媳妇也像自己这样,看着儿子要孝顺爹娘就发脾气抱怨,那自己又是啥心情呢? 再看二哥二嫂,这一大家子在老田家过得是啥日子?后来更是随便给了点儿破烂就被赶出了家,可是人家都能做到不抱怨不记恨,现在照样给田根发送粮送菜的,跟二哥二嫂相比,自己更是做得差远了。 所以田徐氏今天过来,一是为上次自己抱怨的事儿跟周氏解释一下,二来她心里也想得到,就是因为自己上次来找周氏抱怨,所以田大强最近才会把田根发那边的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也免得田大力为难,所以田徐氏心里对田大强两口子很是感激。 正文 第442章亲事 周氏本来还担心她回去跟田大力吵架,现在看她自己想通了,自然也是高兴。 “三弟妹,你这话说得在理儿。咱们都是有儿女的人,咱们平时说啥话做啥事儿的,那孩子都看在眼里呢,你能这么想啊,将来三金四九肯定能孝顺你。” 听人夸自己家孩子的话谁不爱听,田徐氏说起两个儿子来就满脸地笑。 “三金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诚了,这家里啥也不缺,这大冬天的,他还不肯歇着,家里的活都让他包了,前几天还听他跟人商量,说要抓蛤蟆去,你说这么冷的天,他要去抓蛤蟆,那不得冻坏了啊?我死活不让他去,他这几天又让四九教他认字,说要跟荷花学,看看药材的书啥的……” 周氏笑着说道:“认字可是好事儿,虽说三金岁数大了点儿,可咱又不想着让他考状元,多学几个字,要是会看书了,将来也能多个本事。” 一旁荷花问道:“三婶,四九哥还没放假吧?要是他没工夫,让三金哥上我家来也行,我教他认字,我家还有几本药材的书啥的,他想看就拿去。” 田徐氏连连摆手:“那咋行?你那么忙,哪有功夫教他?再说你那些书都是有用处的,三金要是想看啊,回头让他自己买去。” 旁人不知道,田徐氏可是知道的,田大强家多亏了荷花会读书认字,鼓捣药材啥的,才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再说荷花正忙着种蘑菇呢,这是赚钱的大事儿,她可不想耽搁荷花。 荷花知道田徐氏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再说他家如今也不缺买书那几个钱,也就不勉强了。 女人们在一起唠嗑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田徐氏说完了正事,又问起梅花最近的状况。 “前不久让人从县里捎了信来。”周氏一边拽着满炕乱爬的小七,给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边说道,“说是在县里安顿下来了,大姑爷在县学里读书,他们就租了个离县学不远的一个小院子,说是小明托了同窗给寻的房子,价钱倒不贵,一个月三百文,地方虽说不大,就三间小屋子带个前后院,好在他们如今才一家三口,也住得下。亲家母是个勤快的,才住进去就开始织布,就是县里处处要花钱,还有些不习惯……” 田徐氏安慰道:“住一阵子就好了,要说还是住县里好,买个东西或者赚点钱都比咱们村里头方便,再说大姑爷又中了秀才,也是读书人家了,等梅花再生个儿子,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两人正说着,小七忽然尿了,棉裤湿了,翠花忙给他换了裤子,又拿了尿湿的裤子出了屋。 见翠花出去了,田徐氏压低声音对周氏说道:“翠花年纪也不小了,二嫂可有合适的人家?” 周氏愣了愣,想起翠花最近的异样,可是又不能确定,只好含糊地说道:“我这不也犯愁呢么!” 荷花在炕沿坐着,防止小七爬到地上去,听见两人说起翠花的事,不由得看了过去。 只见田徐氏往周氏身边凑了凑,笑着说道:“我前几天回娘家,倒是听说我们那边有户人家,想给自家儿子寻门亲事……” 翠花的亲事一直是周氏的心病,之前也让田徐氏帮忙打听过,可是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后来家里又发生一连串的事儿,梅花的事儿,王驴蛋来提亲的事儿,这么一拖再拖的,翠花的年纪就大了。 如今听田徐氏这边有了消息,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啥样儿的人家啊,三弟妹你快跟我说说。” 田徐氏就详细地说了起来:“是我们村里的坐地户,家里有五六晌地,养着一头牛,前几年新盖的七八间的大瓦房,两口子四十来岁了,就养了一个儿子,如今有二十岁了,模样还算周正……” 坐地户就是本地人,这样的人家一般知根知底,说亲事也比外来户容易一些。 五六晌地可是不少了,东北地广人稀,一晌相当于十五亩,五六晌至少有七八十亩。 老田家算是小田村的大户,没分家之前也不过才二十六亩,这还算上老两口没分的那十亩水田。 这地也是分地方的,不是小田村地少,而是因为小田村周围的山比较多,可耕种的平地就少了。而田徐氏的娘家位于相对开阔的平原地区,耕地就比较多了。 周氏听着前面还好,听到后面就皱起了眉头。 “家里有地有房的,咋二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可是这小伙子有啥毛病?” 毕竟是翠花的终身大事,周氏一着急,问的话就很直接。 田徐氏也不介意,耐心地解释道:“这两口子二十几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小时候身子骨弱,他爹娘怕他生病受伤啥的,平时就管得严了些,连出门都很少。结果这小伙子身子养好了,却成了个老实头,在外头见了人也就只会打个招呼,见了年轻姑娘和小媳妇,话都不敢说,头都不敢抬的,一开始老两口觉得这不算啥毛病,自家有房有地的,还怕找不到媳妇?他们想着自家有地,就想给儿子找个好闺女,结果他们相中的人家,人家相不中他,人家相中他家的,他们又看不上人家,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拖来拖去,就拖到二十岁了。” 周氏听了,面露犹豫:“这……要是连话都不说,那两口子还咋过日子啊?” 田徐氏说道:“头两年我听说他家要寻亲事,也没往翠花身上想,可后来我寻思啊,翠花本就是个厉害的,要是再找个性子硬的小伙子,这成了亲,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还不如找个老实人家,至少翠花不用受气。再说这家就一个儿子,将来家产都是他家的,闹心事也少,也不用跟妯娌相处,倒是挺适合翠花的。” 周氏想起翠花那泼辣的性子,听到这里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荷花看到周氏像是颇为心动的样子,不禁心里大急。 可是她们说的是翠花的亲事,她一个小辈怎么好插言?再说马德胜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的,就算翠花也看中了马德胜,这话也不能明着告诉周氏啊! 这时周氏说话了:“你这话说得有理,我之前也担心这个事儿,翠花那个爆脾气,往后嫁了人,只怕三天两头地跟婆家人吵,做媳妇又不比做人家闺女,要是闹出事儿来可咋整?” “就是!”田徐氏十分赞同,“所以这回我回去,听他家人说,自家儿子太老实了,找媳妇得找个性子厉害些的,要不然他们老了,只怕儿子顶不起门户,我就一下子想起翠花来了,就跟他家人透了透口风,说我婆家有个侄女,又能干又漂亮,看他们家也挺有这个意思的,就回来跟二嫂说说。” 周氏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就是去你娘家一趟不容易,要不然,你下次回去,让翠花她爹跟你们过去,看看那家小伙子到底咋样——” 荷花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 马德胜还得等年底才能回来呢,要是这边相看成了,翠花和马德胜可咋办? 她看小六正坐在炕头,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个鲁班锁,心生一计,一把把鲁班锁抢了过来。 小六正研究得起劲,忽然玩具凭空消失了,不禁一撇嘴,哇地哭了起来。 正文 第443章收获 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周氏和田徐氏的话,周氏忙看了过来:“小六咋地了?” 荷花把鲁班锁塞在屁股底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炕头太热了?”说着把小六抱了起来。 为了把尿方便,两个小子穿的都是开裆裤,这么光屁股坐在炕头上,还真有可能烫疼了。 周氏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小六的屁股上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只好吹了吹,又让荷花去浸个湿帕子来擦擦。 荷花依言出去了,她这么一起来,鲁班锁就露了出来。 小六看见了鲁班锁,也不哭了,拿起来继续研究。 田徐氏看着就笑道:“这小家伙,还乐意玩这个!” “都是荷花和小明他们买的,小六就喜欢这些。”周氏不以为意地说道,在她看来,这就是哄孩子的小玩具。 这么一打岔,田徐氏给翠花说的亲事就没再提了。 正好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田徐氏惦记着回去给家里人做饭,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去了。 送了她出去,荷花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喜欢田徐氏,只是翠花这亲事,她觉得还是等马德胜回来再说比较好。 就翠花那个性子,要是让田大强和周氏给定了一门盲婚哑嫁的亲事,不闹腾才怪呢,她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过了几日,第一茬蘑菇收获了。 这是荷花在古代第一次用暖房种蘑菇,虽然她努力控制着暖房的温度和湿度,但是这样种出来的蘑菇和天然环境长出来的蘑菇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不同,就像现代的露养蔬菜和大棚蔬菜的区别那样。 所以荷花先采摘了一部分,自家做着尝尝滋味。 蘑菇炒肉,蘑菇汤,干炸蘑菇,她用新摘下来的蘑菇做了几种家常菜,让家里人一起帮着品尝。 综合大家的意见,暖房里种出来的蘑菇和露天的主要区别是口感,暖房养殖的蘑菇口感更软一些,不过水分也更足一点,在缺乏新鲜蔬菜的冬天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既然如此,荷花想着以后要保持暖房里的温度,稍微控制一下湿度,争取让蘑菇的口感更好。 接下来家里人的主要任务就是收蘑菇,荷花把收获的第一批蘑菇送给了村里人,村长家,田四爷爷等几家族长,还有田根发,田大力和田福等要好的亲友都送了不少,算是给大家尝鲜。 第一批收了四个暖房的蘑菇,其他的屋子里要么是其他的生长较为缓慢的品种,要么就是后期种植的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所以只收了四个屋子的,一共收了一千多斤。 荷花粗略计算了一下,每个暖房大约有十平方米,种蘑菇的架子是四层的,除去屋子里的地龙和空余的地方,每个暖房可种植面积约为二十多个平方米,单层每平方米平均产蘑菇十几斤,每个暖房可以产蘑菇三百斤左右。 再算算各种蘑菇的生长周期,种植密度和产量的不同,这个冬天她至少可以收获上万斤蘑菇。 哪怕一斤蘑菇只买十文钱,那也是一百多两银子呢! 荷花激动得不行,不过她还没有被光明的前景冲昏头脑,赶紧又计算成本。 建暖房花的银子不多,很快就能回本,主要是维持暖房的费用,要烧柴草,要搬水,要做菌种,要日常维护…… 好在家在农村,柴草特别多,秋天的时候家里备了四五个大柴垛子,暂时不用花钱买,不过考虑到柴草烧得快,烟灰又大,荷花想着去县里拉一车炭回来,这样虽然要花费一些钱,但是就可以把人工省下来了,暖房里也不至于乌烟瘴气的。 搬水这方面,之前做这个活的一直是田大强,大冬天的来回搬水实在是累人,再加上十几间暖房的种植,维护,收割等简单的活计,荷花想着这些可以雇人来做。 菌种这个是需要保密的技术,她决定还是自己亲手做。 还有做菌包的营养材料,如玉米芯、麦麸皮、锯木面、麦秆、稻草等,在农村里随处可见,只她家里就存了不少,如果不够用,还可以跟村民交换或者购买,也不费什么钱。 这么算来,种蘑菇的成本实在是不多。 因为荷花送了不少蘑菇给村里人,这阵子家里来的客人更多了,有的来谢谢他们送了蘑菇,又带了东西还礼来的,有的看他们家种出了蘑菇很稀奇,来看新鲜的,也有的来打听他们是怎么种的蘑菇,也想自家回去种点吃吃或者赚钱的。 对于最后一种人,荷花家里人的口径很统一,种蘑菇是荷花研究出来的,具体怎么种出来的他们也不懂。 还有人不死心来缠着荷花的,荷花也不瞒着,大大方方地领着他们去看蘑菇。 自家建了暖房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儿,就有人惦记着他们家是怎么赚银子的,荷花觉得与其藏着掖着惹人怨恨,还不如敞开大门让他们来看。 这些人看了暖房,虽然看着那一簇簇水灵灵的蘑菇很眼馋,可是听荷花说要去山里找菌丝,还要分辨哪种能吃哪种有毒,拿到家里要种在暖房里,温度高了低了都不行,稍微冻着了就全都死光了之类种种的难处,大家掂了掂自己的分量,也就知难而退了。 从第一步找菌丝,就没几个人能弄明白,村里人只知道下了雨之后山上会长蘑菇,可是菌丝在地底下谁也看不见,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认识,能不能种出来不知道,种出来能不能吃也不知道,又想起以前也有吃了毒蘑菇丢了命的,想想就让人害怕。 就算死皮赖脸地跟荷花要了菌丝,拿回家去又没有暖房,难不成还要为了几包蘑菇再单独盖个暖房?谁家有这个闲钱? 即使有这个闲钱,种个蘑菇还要起早贪黑的,地龙里不能断了火,断了一次蘑菇就全都冻死了,还要洒水什么的,拿回家里能不能种出来还不一定,谁乐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所以说,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技术总是第一生产力,没有专业技术,就别跟人家瞎搀和了。 荷花在家里几天,先应对这些各怀心思的人,接着又让田大强找几个老实靠谱的村民,帮忙照顾蘑菇。 这阵子田大强也累得够呛,现在看第一批蘑菇就收了一千多斤,惊喜之余又担心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尤其到收获的时候,全家累得不行才收了四间房子的蘑菇,以后产量多了肯定更干不过来,听荷花这么说自然很是赞同,便把之前看好的几个干活老实的人雇了来,有白天来干活的也有肯晚间来的,晚上来干活的人就住在一间空出来的暖房里,平时按照荷花的吩咐,干点儿粗活,看着火,隔一段时间在蘑菇包上洒点水,暖房那边一天到晚都有人看着。 安排好家里的事儿,荷花就赶紧跟田大强一起,拉着蘑菇去了县里。 家里的母羊已经不产奶了,前几天田大强找了屠户把母羊给宰了,拉了半扇羊肉准备一起送到田芳那里去。 七里铺虽然近,但是想要一次性吃下一千多斤蘑菇的酒楼也不好找,再说自家有了新鲜东西,自然要第一个送到田芳的酒楼。上次荷花送了蘑菇和蔬菜过去,田芳可是高兴得不行,让她种出来蘑菇就赶紧送过去。 正文 第444章火锅 东北冬天的白昼很短,荷花和田大强提前雇了马车,天没亮就往县里赶,天黑透了才到。 田芳看见他们父女来了喜出望外,亲自迎了出来。 “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吧?赶紧进屋暖和暖和!”田芳招呼伙计接过他们的东西,忙过来拉荷花下车。 荷花捂着厚厚的皮袄子,头上戴着狗皮帽子,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不累……”荷花才要下车,才发现脚都冻麻了,差点儿摔倒在地上,还好田芳扶住了她。 “哎呀,看把孩子冻的!”田芳心疼得不行,“快进屋来!” 田芳半是扶半是拽的,好不容易把荷花弄进了屋里。 荷花坐在桌旁,连热茶都顾不上喝,赶紧跟田芳说道:“老姑,赶紧去瞅瞅,车上的蘑菇冻了没有?” 这么冷的天,她穿得这么厚,还披了棉被,还是冷得不行,真不知道那些水嫩的蘑菇怎么样了。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要是冻坏了就白瞎了! “你自己都冻僵了,还惦记啥蘑菇!”田芳嘴上抱怨着,却还是让伙计们赶紧把装蘑菇的筐子抬进来。 荷花一瘸一拐走过去,掀开棉被去看。 她是靠着现代东北在冬天是怎么运菜的经验,在柳条筐里塞了两层厚棉被,筐子上面也用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装好了车又拿被子盖上,再用绳子捆在马车上,一丝寒气也透不进去。 好在蘑菇虽然冰凉,却没有冻坏,荷花看蘑菇安然无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田芳看蘑菇好好的,也放了心,安慰她说道:“过阵子地面的雪冻实了,雇个爬犁拉过来,比马车还要快呢!” 小田村离县里还是远了些,冬天靠马车运输更是举步维艰,要是有爬犁的话就方便多了。 荷花正要点头,忽然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身子一阵阵冒着寒气。 她赶紧回到桌边,脱了外头的大皮袄,坐在火炉边上烤火,喝着红糖姜茶,好半天才觉得身子暖和过来。 那边田芳指挥伙计搬下一筐又一筐的蘑菇,看得惊讶无比。 “咋这么多?都是蘑菇?” 田大强伸手烤着火,自豪地笑道:“都是蘑菇!这回拉了一千多斤呢,家里还有老多了!” 田芳看向荷花,眼里全是惊喜:“荷花真能干!” 荷花捧着茶盅,脸上笑嘻嘻的。 田芳看见羊肉,让厨房拿去切了:“这天太冷,一会儿咱们吃火锅子!” 荷花忙说道:“再洗两盘子蘑菇来,下火锅里可好吃了,正好老姑你也尝尝。” 田芳虽然没这么吃过,但是很相信荷花:“就这么办!” 很快厨房就端了炭火锅子上来,古代没有电,这火锅类似现代老北京的涮羊肉的锅子,中间加了炭,四周围了一圈铜皮,里面一边是清汤一边是红油,温度可以维持很久。 接着上菜,切得薄薄的羊肉,猪肚,鸭血,肉丸子,蘑菇,木耳,粉条,冻豆腐,豆芽,一连串地往上摆,再配上吃火锅的蘸料,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梁忠忙完了后厨的事儿也出来了,过了晚间饭点儿,酒楼里的客人渐渐散去,田芳他们便陪着荷花父女俩吃火锅。 几口滚烫的烧酒下肚,田大强脸上红了几分,问道:“妹夫,最近你们生意咋样啊?” “好着呢!”梁忠笑着说道,“有荷花出的主意,还有给的那些菜谱,咱们酒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回头客老多了!” “那就好啊。”田大强听见他们生意不错就放下了心,郎舅两个推杯换盏的,吃得酣畅淋漓。 这边田芳推了推荷花的胳膊,小声笑道:“等年底盘账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呀,至少能得这个数!”说着冲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一千两?!”荷花愣住了,“有这么多!?” 一开始说好了,田芳的酒楼分荷花一成份子,如果荷花能分到一千两的话,那这个酒楼一年不是赚了一万两吗? “小点儿声!”田芳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跟她说道,“七里铺的帐还没算呢,那边也能分点儿。” 荷花觉得受宠若惊,忙说道:“老姑,这也太多了,你们别给我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田芳打断了。 “你说啥话呢?要是没有你……”田芳喝了几盅酒,想起两年之前自己的窘况,不禁感慨起来,“要是没有你啊,你老姑一家子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喝西北风呢,哪有现在这么红火的生意!” 才两年的功夫,他们从七里铺一个小小的面馆,发展到柳川县这么大的一个酒楼,这一年赚了上万两的银子,要是放在两年前,田芳根本想都不敢想。 “好孩子,这是你应该得的,就别推辞了。”田芳一锤定音,“等年底两边盘完账,我就把银子给你送去。” 荷花不禁汗颜:“老姑,我家不缺钱用,先放在你这儿——” “你还怕钱多了咬手咋地?”田芳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荷花看着她坚决的样子,只有无奈地苦笑。 田芳是啥脾气她还不知道么?还是别跟她呛着来了。 荷花就说起蘑菇的事儿:“老姑,我这回带了一千多斤蘑菇,你看你们酒楼能用得完么?” 蘑菇这东西不好存放,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天,田芳酒楼的生意虽然很好,但是也不能让人家天天卖蘑菇啊。 提到生意上的事儿,田芳便露出了精明的一面。 “蘑菇这玩意,就是吃个新鲜,要是放几天放蔫了,反而不好。”田芳盘算了一会儿,说道,“就算卖得好,咱店里一天最多也就用个百八十斤……” 荷花不禁皱了眉头:“这蘑菇怕是放不了十来天,老姑,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田芳阻止住她:“到了县里,哪还有让你满大街乱跑瞎折腾的?咱这蘑菇可是俏货,只要我放出风去,人家都得求着咱来买。荷花,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交给老姑来办!” 荷花看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大定。 “行,那我就等着老姑的好消息啦!”荷花夹了一块蘑菇给田芳,“来,尝尝我这蘑菇咋样?” 田芳将蘑菇蘸了点调料,放在嘴里吃着,不由得眼前一亮:“味道挺鲜的嘛!” 其实荷花认为这暖房里的产的蘑菇不算很好,但是对于长期没吃到新鲜蔬菜的人来说,这鲜蘑菇的味道的确是很惊艳了。 荷花跟田芳商量着蘑菇的各种吃法:“可以涮火锅,做蘑菇汤,蘑菇炒肉,清炒蘑菇,干炸蘑菇……” 田芳一边挑着火锅里的蘑菇吃,一边不住地点头。 “这几个菜好,一会儿我就跟厨房说说。”田芳越吃越觉得这火锅里的蘑菇味道好,说道,“最近天冷,咱店里的火锅子卖得好,要是加上这个涮蘑菇,肯定能卖不少。” 提起火锅,荷花又想起一件事来。 “老姑,咱店里的火锅,都是啥底料的?” “底料?”田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就是清汤,麻辣,哦还有个酸菜锅子。” 荷花心里一阵欣喜,追问道:“就这几样?那其他店里呢,有没有啥特别的底料?” 正文 第445章特色 田芳想了想,摇了摇头:“这火锅底料有啥特别的?不就是这几样么,涮个肉啊菜的,蘸着调料吃。” 看荷花陷入了沉思,田芳立刻知道她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荷花,你可是想到啥了?” 荷花想了想,说道:“咱这儿的火锅,讲究点儿的就是拿大骨头和鸡这些材料熬出汤,然后涮肉和菜吃,对吧?” 田芳笑道:“那是,有的不讲究的,直接就拿清水放点儿大枣枸杞香菇片啥的,红油炒好了往锅里一倒,火锅就是吃这个热乎劲嘛,还要啥啊?” 荷花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老姑,我觉得咱们可以在这底料上做做文章,咱们东北天寒地冻的,要是在汤底里放些滋补身子的中药材,肯定能卖得好!” “啥?!中药?火锅!?”田芳没想到荷花出的是这个主意,顿时愣住了,“中药那么苦……能吃吗?” 一提到中药,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苦巴溜丢的药汤子,闻着都反胃,还能当饭吃吗? 荷花噗哧一笑:“也不是所有的中药都苦啊,再说,咱又不是吃药治病,只是少放点儿,借着滋补身子而已。” 荷花想到的是现代那些药膳火锅,如果调配得好的话,不但不会觉得味道怪,反而会有一种淡淡的药香,别有一番风味。 县里富贵人家多,养生的观念也比较前卫,如果能推出药膳火锅,肯定是一大特色。 荷花看田芳还是半信半疑的,便给她详细地解释,哪种中药可以补气血,哪种可以调理身体,哪些可以强身健骨,而且她说的这几种都是药性温和的,不但不苦,还会有一种天然的甜味。 荷花最后说道:“我说这么多也没用,老姑,明天咱还吃火锅,不过这底料,回头我来配,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说得再多,也不能打消田芳的疑虑,还不如亲自下厨做一回。 田芳痛快地点点头:“行,我还想着让你有空儿来多住几天,每次你一来,出几个点子,老姑这脑袋就跟开了窍似的,做生意也更有底气了。” “老姑你太夸奖我了,我再聪明也就是出出主意,还得老姑和老姑父能干,才能把生意做这么好。” 两人互相捧着,田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聪慧的丫头,将来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回家去!” 说完这句,田芳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荷花呀,老姑想跟你说件事。” 荷花夹了一块羊肉吃了,问道:“啥事儿啊?” 田芳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县城里的郑府……你还记得吗?” 郑府?郑如松家? 荷花不禁一愣:“记得啊,咋地了?” 田芳皱起眉,轻声说道:“前不久,郑府来了个小厮,叫青石的,跟我打听你……” 田芳说得吞吞吐吐的,没有了往日的爽利,荷花有些急了。 “老姑,那个青石我知道,他找你打听我干啥啊?说没说啥事?” 她一边追问着,一边仔细回忆着上次跟郑如松见面的情形,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田芳看她焦灼的样子,忙安慰道:“倒没说是啥事,只是问你最近有没有来过,听说没来过,又问你家住在哪里。” 田芳的神情有些尴尬:“荷花,你也知道,老姑在县里开个酒楼不容易,这些富贵人家实在不敢得罪,他问得又紧,老姑就……就跟他说了……” 之前她还告诫荷花不要跟郑府有什么来往,可是当她自己不得不跟郑府打交道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 她们只是平凡的老百姓,怎么敢得罪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 荷花倒不觉得有什么,再说她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怕郑如松来找她。 “没啥,老姑,这是小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荷花皱了皱眉头,“我就是想不明白,郑府找我干啥啊?” 田芳说道:“我也怕他们是想找你麻烦,又是好茶招待又是给他塞银子的,可是那个青石嘴巴严得很,说啥也不肯收东西,老姑也没问出来他们找你干啥。”说着,田芳露出了一副愧疚的神情。 荷花也想不出来郑府要搞什么名堂,要是郑如松想找自己,那还好说,无非就是想买点儿山里的特产啥的,只不过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为啥青石却死活不肯说呢? 如果是因为自己上次骂了那个叫春莺的大丫鬟,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丫鬟打听自己的家在哪儿吧?难不成还能带人到小田村去找她麻烦吗? 再说,就算是春莺怀恨在心,也没资格支使青石来打听自己吧? 荷花这么想着就稍稍放了心,有青石出面,这事儿十有八九还是跟郑如松有关,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看田芳忐忑的样子,荷花笑着说道:“老姑,你别担心,我又没得罪他们,怕啥啊?” 田芳看她笑容坦荡,才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向来做事稳当,不会在外头闯祸的,就是那小厮啥也不肯说,我心里头就觉得不踏实。” 荷花知道田芳是担心她,安慰了她几句。 说了会儿话,荷花吃饱喝足了,觉得一阵阵疲惫,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田芳见状忙说道:“赶了一天的路,你累坏了吧,早点儿去睡吧。” 荷花实在是累了,也不客气,早早就去后院睡了。 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荷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黑甜一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是天光大亮。 连头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的田大强都起来半天了,看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笑着说道:“还没睡醒呢?” 荷花伸了个懒腰,问道:“爹,现在是啥时候了?” 田大强一边往铜盆里倒热水,一边看了看窗外:“你瞅瞅外头,都快吃晌午饭了!” 荷花一惊,赶紧拿了棉袄棉裤往身上套:“咋都这个时候了?爹你咋不早点儿喊我呢?” 田大强试了试水温:“看你睡得香,就没招呼你。来,这水不冷不热的,赶紧来洗脸吧。” 田大强是看小闺女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昨天又冒着冷风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心疼她,就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荷花一边洗脸,一边抱怨道:“我不起来,你就让我一直睡到天黑啊?昨天都说好了,今天要去看大姐的!” 昨天晚上他们一到,田芳就让伙计给梅花报信了,梅花又不方便出门,今天指不定在家等得多着急呢! 田大强听着荷花埋怨,只是憨憨地笑。 荷花拿这个宠闺女的老爹实在没办法,赶紧拾掇拾掇,让田大强带上给梅花的东西,匆匆出了门。 荷花想着快到中午了,前头酒楼应该开始上客人了,他们这么进进出出的不方便,就拉着田大强从后门出去了。 外头太阳高挂,晴空万里,虽然没什么风,空气却冷冷的,荷花呵口气都冒着白汽。 她紧了紧帽子和围巾,跟田大强一路打听着,去了梅花住的地方。 之前梅花给家里写信,告诉家里人自己住的地方在哪儿,可是田大强一个村里的农夫,乍一到了县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是荷花认路,跟几个人问了问方向,很快就找到了。 正文 第446章看望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半旧的院门虚掩着,里头静悄悄的,荷花第一次来,生怕自己找错了地方,试探着敲了敲门。 “有人吗?” “哎,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即顾李氏便出现在门口,“哎呀,荷花,亲家公,你们总算是来了!” 看到顾李氏热情的笑脸,荷花顿时心情大好:“顾大娘!” 顾李氏忙打开院门,让他们进来:“昨儿得了信,梅花就高兴得不得了,一早上早早儿就起来了,去早市买了好多菜……” 顾李氏这么一说,荷花更愧疚了。 “都怪我,昨天睡得晚,今天就起迟了,让大娘和大姐等了半天——” “嗨,这有啥的?小孩子就是觉多,再说这也不算晚哪!”顾李氏一副理解的表情,冲屋里喊道,“梅花呀,亲家公和荷花来了!” 梅花听见动静,早已急急地走了出来。 “爹,荷花!”梅花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还怕你们找不着地方呢,白担心了半天。” “要不是怕跟你们错过了,梅花就要出去迎你们了!”顾李氏笑道,“快进屋,这么冷的天,别在院里站着啊!” 大家说说笑笑着进了屋,梅花握着荷花的手,一个劲问家里的情况。 田大强把东西放下,一样一样地告诉梅花:“家里都好,今年粮食收了不少,够家里吃的了,还有荷花种的药材蘑菇啥的,家里过得很宽裕,你两个弟弟会扶站了,没一刻的老实劲儿,可把你娘和翠花她们折腾坏了……” 趁着说话的功夫,荷花仔细地打量着梅花。 梅花穿着一件海棠红色的贴身小袄,领口和袖口绣着月白色的缠枝花纹,下身系着一条家常的墨蓝色裙子,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妇人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耳朵上戴着一对金丁香,看着婉约又不失利落。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大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好像不是嫁妆里头的布料做的吧?” 梅花的嫁妆几乎都是她置办的,她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块布料。 梅花脸色微红,一边放着茶盅和糕点,一边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上个月相公领了银米,回来买了两块布料,说是什么京城传过来的新样式……” 看到荷花促狭的目光,梅花脸色更红了,忙说道:“还给娘买了一块枣红色的,前几天做好了,今儿才穿上的。” 一旁顾李氏笑道:“我说我岁数大了,还打扮个啥劲儿啊?开元非得要给我们买,亲家也知道他那个倔脾气,我拗不过他,只好做了一件,梅花还给我绣了万字不到头的花纹,说是讨个吉利……” 说起儿子和儿媳妇,顾李氏满脸笑意,丝毫没有那种婆婆看了儿子对媳妇好,就满心不自在的情绪。 荷花看梅花面色红润,举止自然,看起来和顾李氏婆媳两个相处得很是融洽,更加放心了。 那边顾李氏招呼田大强和荷花喝茶吃东西,一个劲儿地夸梅花:“这个糕还是梅花做的呢,里头加了牛奶子,蜂蜜和松子,刚搬来的时候,梅花做了几盒子糕点送给街坊邻居,人家吃了都夸,说是比糕点铺子里卖得都好吃,都说我有福气,娶了个心灵手巧的儿媳妇呢!” 梅花略带羞涩地说道:“是荷花教我做的……” “我做的可没大姐做的好吃!”荷花赶紧说道。 不是她谦虚,县城里买东西还是比村子里方便得多,就比如这个牛奶子,他们村里可是买不到的,少了新鲜的材料,荷花在做糕点的时候,味道自然就逊色了不少。 田大强尝了几口,老老实实地说道:“确实是梅花做的好吃些!”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说了会儿话,顾开元提着东西回来了。 “娘,梅花,我回来了。”他进屋看见了田大强和荷花,脸上露出了笑容,“爹,荷花,你们总算来了,来半天了吧?” 听他叫田大强爹叫的毫不犹豫,荷花很满意。 “大姐夫!”她笑着招呼道,“我们也刚到没多大一会儿。” 顾开元笑着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梅花:“我回来的时候买了点儿卤菜,一会儿你热热,添个菜,我陪爹喝点儿。” “都是自家亲戚,别整这么客气。”田大强忙说道:“开元,你下午还要去县学吧,还是别喝酒了。” 顾开元一边脱了外头的棉袄,一边笑道:“我请了半日假,没事儿。” “啊?那咋行?”田大强顿时觉得于心不安,说道,“可不能耽搁了你读书,那可是大事。” 刚才他们说起过,田大强知道顾开元明年准备继续考举人,如今正在刻苦攻读。 “读书的事儿,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顾开元笑着说道,“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哪能不陪着吃顿饭呢?” 顾李氏也说道:“亲家,开元心里有数呢,你就放心吧!” 荷花拉了拉田大强的衣角:“爹,你就别推辞了,大姐夫也是好意。” 顾开元能请假回来陪田大强吃饭,说明还是很尊重梅花的娘家人的。 田大强只好笑着坐了下来。 眼看着到了中午,梅花便去做饭,荷花借口帮忙也跟了去。 灶屋里,她生好了火,探头看看顾李氏还在正屋跟田大强说话,便凑到梅花身边。 “大姐,我问你个事儿。” 梅花正在切卤猪耳朵,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啥事啊?” 荷花悄声问道:“你家里的钱,是谁管着呢?” 梅花一怔,不由得抬头看了荷花一眼。 看到荷花满脸认真和关切,她忍不住说道:“你呀,真是啥事儿都要操心!” 虽然这么说着,梅花还是告诉了荷花:“家里日用的钱,是婆婆管着的,你大姐夫领了银米,米放在家里留着自家吃,银子除了自己留两三百文的零用,其他都是交给我的。我要给婆婆,婆婆不肯要,说让我攒着,要是她没钱了再跟我要。买菜买东西啥的,都是婆婆出钱。我心里过意不去,有时候也在外头买点儿吃的和家里用的东西。婆婆有时候去卖布,我做的针线也是她一起带去卖的,卖针线的钱都给了我,我都存着呢。平时我不大出门,你给的嫁妆银子还没动过……” 她说的很详细,说到后来越来越小声。 荷花想到她上次在县里出门,被人认出来的事情,很能理解梅花为什么不愿意出门,连做的针线活也让顾李氏帮着拿去卖。 她也不提,只是轻声说道:“这么说,顾大娘对你挺好的。” 之前她还担心,怕梅花嫁过来受委屈,怕她跟婆婆相处不好,所以给梅花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和压箱银子,可她又怕顾家境况不好,看梅花这么多的嫁妆会不会有其他的心思,梅花偏偏又是个温和的性子,她怕梅花拿自家的嫁妆贴补婆家。 梅花想起顾李氏和顾开元对自己的好,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嗯,婆婆和相公对我都很好。如今家里在县城暂时也算是落脚了,我算了算这两个月家里的费用,有你大姐夫的银米,婆婆织布和我做针线换的钱,除了日常花销,每个月还能存三四两银子呢,你就别担心了。” 荷花看她一副算账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大姐,这才嫁过来几个月,就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来了!” 梅花笑着推了她一把:“不跟你说,你要问。跟你说了,你这嘴里又没好话!” 正文 第447章吵架 姐妹俩笑了几句,荷花正色说道:“大姐,看你能这么盘算着过日子,我就放心了,在县里不比在咱们村里头,大姐夫还要读书,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那些嫁妆,轻易可不要动用,要是有急事了再用,要是不够用,就跟我说。” 梅花看荷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大姐这儿你不用操心,我过的日子好着呢。婆婆和你大姐夫也不是有那种心思的人,前几天我看天冷了,想把爹给我的那块羊皮拿出来,给你大姐夫做件毛坎肩,你大姐夫都不让,说他不冷,说要做就给我自己做一个,还说让我好好留着嫁妆,那都是咱爹娘给的,不能乱动,我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跟他说。” 荷花抿着嘴笑:“看大姐夫多心疼你!” 梅花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说道:“所以啊,你就别惦记我了,在家里好好照顾咱爹娘和弟弟,记住没?” “知道啦!”荷花向来习惯照顾别人,忽然被梅花拿出大姐的样子教训,还有点儿不习惯。 姐俩一边闲聊一边做饭,很快就把饭菜准备好了。 小鸡炖蘑菇,糖醋鲤鱼,麻辣肉丝,炒干豆腐,炸花生米,拿白菜丝萝卜丝豆芽粉丝之类的拌了一盆凉菜,再加上顾开元买回来的一盘子猪耳朵鸡爪子之类的卤菜,还切了一盘荷花从家带来的熏香肠,凑了八个菜。 田大强和顾开元都不是酒量很好的人,荷花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一小坛不太烈的白酒,结果两壶酒还没喝完,两个人还是上了头,脸上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 好在两个人都不是很会劝酒,喝不了那么多就慢吞吞地喝,倒是唠了很多话,岳婿的感情拉近了不少。 直到天色渐晚,荷花担心天黑了路不好走,劝了好几次,才拖着田大强离开了梅花家。 顾开元也喝多了,想送他们却站不起来,要不是梅花扶着差点儿就摔在了地上。还是顾李氏到巷子外头叫了马车,把田大强和荷花送到了永丰酒楼。 荷花担心田大强醉醺醺的,从前门进去被人闹出什么笑话来,就让马车在后院停下了。 难为她这么小的身板,硬扛着把东倒西歪的田大强拽进了院子,有伙计看见了,赶紧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田大强弄进屋。 田大强倒在炕上就打起了呼噜,睡得安安稳稳,倒让累得满头汗的荷花又好气又好笑。 荷花怕他醒了找水喝,拿了一大壶水和水杯放在炉子上温着。 安顿好了田大强,她想着这一天都没见到田芳了,洗了把脸便去了前头的酒楼。 说好了今天她要做火锅呢,田大强这样肯定是不会起来吃了,她可是吃过了中午饭还没吃晚饭的,得跟田芳说一声儿,给她在厨房寻个灶,好把中药火锅做出来。 还没走到酒楼大堂,她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阵喧哗的声音。 莫非是有人闹事? 荷花心里一紧,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声音是从二楼的一个雅间传出来的,荷花远远地看见梁忠和田芳站在门口,正在跟屋里的人说着什么,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只听一个高亢的声音说道:“梁忠,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以前你在七里铺开店的时候,没少从我这儿进菜吧?今儿这事儿,你怎么也得算我一个大头!” 那人话音未落,旁边已经接二连三地响起了争执的声音。 “这咋行?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要不就价高者得!梁哥,我出的价钱包你满意!” 荷花听着大家的吵闹声,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啥情况啊,好像又不是吵架,像是在争什么东西? “各位兄弟,今儿这事儿,真不是我不帮忙!”梁忠好不容易才让大家稍稍安静了下来,大声说道,“这蘑菇是我媳妇她娘家侄女种出来的,别的地方我不好说,在咱们县城那是独一份儿!这回总共就送来这么一点儿,说实话,我们自己酒楼都不够用的,只是我想着这是个新鲜玩意,咱兄弟们这么多年了,我哪能有好处自己捞啊?就想着跟大家伙说一声儿,让大家都尝个新鲜,可是大家都想要,这么点儿蘑菇,哪够分的啊……” 荷花听呆了。 这么多人在这里吵架,难道是为了她的蘑菇? 不过她认识梁忠这么久,还头一次看见梁忠在外头做生意的样子,别说,这话说的还真是好听,要不是她知道内情,差点儿就信了。 雅间摆着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可是没一个人有心思吃喝的,都惦记着刚刚看到的那些水灵灵的蘑菇。 在座的不是酒楼掌柜,就是卖菜的采办,谁不知道在大冬天,能有个新鲜菜是多不容易?这些蘑菇要是到了自己手里,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大家都跟梁忠说要包了那些蘑菇,争了半天还没吵出个眉目来。 有人听说这蘑菇是田芳侄女种出来的,赶紧又来巴结田芳。 田芳自豪地笑着:“真的,真是我娘家侄女种出来的!本想着给我酒楼里添个新鲜菜,可没想到这么多人要——” 有人忙忙地问道:“那以后还能不能有啊?” 围在梁忠跟前的有人攀交情,有人出高价,有人挤不进去,就赶紧打听以后还能不能有蘑菇,下次好先下手为强。 田芳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 她回头一看,见是荷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荷花向她点点头,低声说道:“老姑,我可以半个月送一次蘑菇。” 田芳跟众人应酬了半天,正愁不能给人家一个准话儿,听到荷花笃定的声音,顿时眼前一亮。 她看荷花没有出头的意思,便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荷花。 “大家伙别着急,这蘑菇啊,往后还能有!” 田芳这么一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啊?那还得啥时候能有啊?”有心急的人高声喊道。 田芳大声说道:“半个月,以后每隔半个月,都能送一次蘑菇!”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真的呀?!” “到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多送点儿啊?” “那我现在就交定钱,下次得多给我点儿!” 看那些掌柜们争先恐后地围着梁忠和田芳说话,荷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蘑菇的销量会这么好! 有了梁忠和田芳的安抚和承诺,各位掌柜总算是勉强商量好了。 这次的蘑菇由大家平分,每人分得一百斤左右,下次谁想要蘑菇,要提前交订金,还是按照一家一百斤的量,有多的再分给各家。 这些掌柜都是做大买卖的,一百斤的蘑菇对他们来说,还不够一两天卖的,所以大家都不满意,但是也没办法,他们只好盼着下次的蘑菇,大多数都交了定钱。 价格方面更是让荷花咋舌,原本夏天秋天只卖七八文钱一斤的蘑菇,居然被大家叫到了二十五文一斤,就这么高的价格,大家还嫌蘑菇太少,一个胖墩墩的中年掌柜更是缠着梁忠和田芳,非让他们答应,下次要给他家三百斤。 荷花心里预期价格是十文钱一斤,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格。 正文 第448章中药火锅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冬天的市场,县里的消费水平要比他们村里高多了,一斤蘑菇的钱都够买两斤肉了,可是有钱人家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儿钱。 荷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悄悄去了厨房。 做生意的事儿还是交给田芳和梁忠吧,她在后面默默出谋划策就好。 等她把中药火锅准备好,田芳笑着进了厨房。 “荷花,这下你放心了吧!”她拍了拍荷花的肩膀,“你看,我今儿才放出去口风,晚上就来这么多人要买蘑菇,这头一次卖得好了,下次来买的人会更多!你呀,就好好在家种蘑菇,半个月后,我叫伙计直接去你家拉,省得你来回折腾了!” 看得出来,田芳很高兴。 荷花笑道:“有老姑出马,我还担心啥啊?就等着在家数银子了!” 这头一批的一千多斤蘑菇,差不多能卖三十两银子,照这样下去,这个冬天她只靠蘑菇就能赚到三百多两银子了。 到了春天,天暖和了,也有青菜吃了,蘑菇的销量就不会这么好了,她又可以把心思放在药材那一块儿了,这样两不耽误。 田芳说完了蘑菇的事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中药火锅?”田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乳白色的汤底,上面飘着红枣葱白姜片,以及一些她不认识的药材。 田芳拿起木勺,轻轻搅动着汤,一股带着淡淡草药味儿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味儿还挺好闻的呢!”田芳不禁说道。 她之前想象的中药火锅,是那种褐色的中药汤,可是荷花做出来的却完全不同。 荷花捞起药材,一样儿一样儿跟她介绍:“这是当归,这是党参,这是黄芪,这是陈皮……老姑,这个汤叫当归橘皮汤,可以补气养血,温通血脉。” “这可真讲究!”田芳忍不住赞了一句,随即回过神来,“听你这意思,这中药汤底还不止一样?” “嗯!”荷花说道,“除了这个,还有何首乌大补汤,可以滋肝补肾,强筋骨,壮腰膝;黄芪养生汤,能补气补虚;红枣补血汤,调补气血;冬令大补汤,气血双补,强身健体……” 田芳听得头都晕了:“你慢点儿说,我都记不住了!” 荷花噗哧一笑:“回头我给你写下来,还有一些注意事项,这些中药汤底虽然好,可是有人不适合吃的,回头我把做汤的方法,还有要注意的地方都写下来。” 田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咋啥都会!”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侄女像姑,老姑,我这是随你呀!” 田芳笑得合不拢嘴:“行了行了,你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火锅子做好了没有?赶紧端上来吃饭,这一天光忙活你那个蘑菇了,连饭都没顾上吃!” 知道荷花和田芳关系好,听说他们晚上要吃火锅,厨房早已备好了各种吃食,荷花只需要做火锅汤底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梁忠和田芳对这个中药火锅都赞不绝口。 “吃着味道是不一样,带点儿药味,可是吃在嘴里有回甘,还去掉了肉的腥味,这味道真不错!”梁忠很喜欢这个独特的中药火锅,一个劲儿给田芳夹菜,“荷花说这个汤底补气血的,你最近这么辛苦,得好好补补。” 当着荷花的面,田芳虽然性子爽利,还是红了脸。 “荷花在这儿呢,你说啥呢!”田芳责备了梁忠一句,转向荷花,“荷花,你也多吃点儿啊!” 荷花低着头,努力掩饰着脸上的笑意:“老姑,老姑父,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田芳又是气又是笑,狠狠地瞪了梁忠一眼。 都怪这家伙,让自己在侄女面前出丑! 说说笑笑的,三个人惦记着做生意的事儿,一边吃着一边商量起来。 有梁忠和田芳这两个生意人出主意,这个中药火锅如何推出,如何定价,很快就定了下来。 荷花负责把方子和注意事项写下来,把各种中药调料包调配好,教会厨房来做,田芳负责看着厨房制作,梁忠负责教伙计如何宣传这个中药火锅。 荷花又出了个主意,只说这中药火锅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吃这些,借用名人效应炒作。 县里富贵人家多,如果听说是京城的贵人们吃的火锅,肯定趋之若鹜。 然后他们又商量了用各种肉汤做底,荷花说了,这些药材药性不同,有的配鸡汤,有的配鱼汤,有的配牛骨汤,效果会更好。 直到说到半夜,荷花实在顶不住了,才结束了这个话题,回屋睡觉了。 这两天太累了,荷花第二天又起晚了。 她这次来县城时间紧迫,本想着今天去看吴明的,看这时辰又去不上了。 下午的时候趁着客人少,她借用了一下厨房,做了几样吃食。 明天可一定要去看吴明了,要不然她就要回去了。 蘑菇的销量这么好,她得早点儿回去,把下一茬蘑菇赶紧种上才好。 她做的吃食比较费工夫,等忙活完了,已经是掌灯时分。 荷花解下围裙,正要走出厨房,忽然听见后院传来田芳的声音:“二哥,二哥你快出来,看谁来了?” 荷花纳闷地走了出来,就看见田芳拉着一个年轻男子,正冲他们住的屋子喊。 “老姑。”她叫了一声,走上前去,“啥事啊?” 田芳笑着招呼她:“荷花,你看这是谁?” 站在她身边的男子解下了厚厚的棉毛和围巾,向她笑了笑。 “二民哥?”荷花不禁睁大了眼睛,笑道,“你咋来了?” 田家的人,她接触最少的就是这个田二民了,上次见面,还是在田王氏的丧事上。 田二民的眉毛上结着淡淡的冰霜,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 看见荷花一副高兴的样子,他也不由得笑了:“听说你和二叔来了,我就来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刚刚出来的田大强打断了:“二民,你来啦!” 田二民的目光转向田大强,略带不自在地叫道:“二叔。” 田芳推着他们往前面走:“别站在这儿说话啊,赶紧进屋!二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让厨房做几个菜,你跟你二叔和老姑喝点儿……” “不,不,不用了。”田二民赶紧摆手,“我就寻思来看看你们,别麻烦了——” “麻烦啥?”田芳的性子哪里容人拒绝,眼睛一下瞪大了,“你是我亲侄儿,吃老姑几口饭咋地了?是不乐意吃,还是瞧不起你老姑啊?” 田二民显然没有足够的经验应对田芳的强势,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说啥才好。 荷花也笑着拉了他的胳膊:“二民哥,你就别推辞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正好说会儿话。” 田家大房里,她也就对这个接触不多的田二民印象好一点儿,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蒋氏和田大壮那种心思不正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田二民只好跟着他们进了前院的酒楼。 正文 第449章礼物 看田芳要带他们去楼上雅间,田二民赶紧说道:“老姑,咱还是坐楼下吧……楼下暖和。” 看他别扭的样子,连找个借口都这么笨拙,荷花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 眼看就要到吃晚饭的时辰了,田二民是不想占用田芳酒楼的好位置吧? 果然,在大堂里,田二民又建议坐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 田大强和田芳都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毕竟是亲侄子,两人一落座,就一个劲儿地问起田二民的近况。 荷花在一旁帮忙倒茶水摆碗筷,听着他们说话。 田芳先打量了他一番,不由皱了眉头:“二民啊,你咋穿成这样?” 刚才在外头冷,大家也没顾上细看,现在坐下来一看,田二民身上穿着一身很旧的棉袄棉裤,还有七八处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 田二民误会了田芳的意思,不安地扯了扯衣裳:“老姑,我知道我给你丢人了……可这是我只有这么一套棉衣……” 荷花看他的衣裳虽然破,却洗得很干净,不由得叹了口气。 田芳已经皱了眉头:“老姑哪是嫌弃你啊?你既然没棉袄穿,咋不跟老姑说呢?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一身补丁的棉袄,能暖和吗?冻病了咋整……” 田芳心里着急,噼里啪啦地说开了。 还是田大强拦住了田芳的话头:“二民好不容易来一趟,芳儿你就别说这些了。” 然后又转向田二民:“今天太晚了,明儿二叔带你去买两套棉袄,这眼看就是三九天了,可别冻坏了身子。” 田二民眼眶微红,小声说道:“二叔,不用了,我还有穿的呢,二叔就别破费了。” 荷花听着他前后说辞都不一致,都不知道说啥才好了。 田大强显然比较了解这个侄子,只是叹了口气,问道:“你最近忙啥呢?” 田二民说道:“噢,我置办了个杂货担子,天天走街串巷地卖点儿东西。” 说完又笑着说道:“差点儿忘了,我还给二叔二婶和几个妹妹带了东西呢。” 荷花望着他,想看看他会带什么东西。 田二民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打开:“这是两包烟叶,二叔你留一包,另一包帮我带回去给爷爷,这是给二婶的一包针线,这几朵绢花给妹妹们戴着玩吧……这些帮我带回去给我爹娘和大哥……” 荷花见包裹里都是便宜的小东西,却连小六小七的拨浪鼓都有,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 这应该是他杂货担子里拿出来的吧,也不知道他天天顶风冒雪地卖东西,要多久才能赚回来这些礼物的钱。 一旁田芳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说道:“你爹娘都不管你,你还给他们带啥东西?” 她还想骂几句,却被田大强用目光制止了。 田大强笑着拍了拍田二民的肩膀:“二民真是长大了,看这些礼物多好,我替你二婶和弟弟妹妹谢谢你啊!” 听了他这话,田二民脸上的忐忑顿时变成了笑容。 “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就是几样儿小玩意,二叔,荷花,你们别嫌弃。”他真诚地说道。 荷花勉强笑道:“嫌弃啥?二民哥给我们买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荷花特意拿了一朵粉色的绢花,让田芳帮着戴在头上,还问大家好不好看。 她这么插科打诨的,桌上的气氛活跃了很多。 一会儿的功夫,酒菜上来了。 田二民一开始还很拘谨,田大强招呼他吃饭,他才拿起了筷子。 荷花这才发现,他双手上有好几处长了冻疮,手心手背裂开了好多口子。 田芳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二民,你先陪二叔喝着,我一会儿再过来。” 大家还以为她要忙活生意,都催着她去忙就是了,不用陪他们。 几杯酒下肚,田二民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跟田大强也聊开了。 荷花听着他们说话,慢慢地了解了一些田二民的状况。 比如,他八岁离家,一直在县城的杂货铺子做学徒,可是东家苛刻,只把他当个打杂的,几乎没学到什么本事,等他满了十八岁,直接给了他五十文钱就把他打发了。 幸好他自己留了点儿心眼,平日里有出手大方的客人给他几个铜板,他都攒了下来,离开了铺子便买了个旧杂货担子,每日在街头巷尾的卖点儿头花和日用品,勉强糊口。 虽然如此,田二民也没有骂自己的老东家,更没有提过田大壮夫妻的半句不是,倒是还问起田大强,自己爹娘和田一鸣现在过得怎么样。 田大强听了这些,不禁叹了口气,说家里人都好,又问起田二民:“那以后你有啥打算啊?” 做个卖杂货的货郎能赚多少钱?难不成能干一辈子? 田二民听他这样问,脸微微红了。 “我……我想慢慢做点儿小生意,然后攒些钱,再开个小铺子……” 虽然愿望很小,但是田二民在说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带着希冀的喜悦。 荷花看着他提起自己未来的打算,眼睛都亮了,心里真不知道是替他高兴还是难过。 他从八岁起就一直在杂货铺子里干活,难怪他会把开一个小铺子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田大强不由自主地问道:“开个小铺子,要用多少钱啊?” 田二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总要几十两银子吧?” 田大强便说道:“二叔这儿有钱,要不,二叔先借给你?” 田二民没等他说完就赶紧使劲地摇头:“不不不,二叔,我不用你的钱……” 或许觉得他拒绝得太生硬,田二民的脸都急红了:“那啥,二叔,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年纪还轻,就算开了铺子只怕也支应不起来,所以我想着先卖几年杂货担子,一边攒钱,一边看啥东西卖得好,往后有经验了,再开铺子。” “几年?!”田大强不禁目瞪口呆,“你现在都十八了,再过几年就二十多岁了,还要再开铺子,那你啥时候能娶媳妇生孩子啊?” 农村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就该成亲了,田二民都十八了,难道还一点儿不急? 田二民脸色更红了:“这个……不着急……” 他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一个生硬的声音:“二哥,你别劝他了,好话我都说尽了,这孩子就是啥也不听,死犟死犟的!” 大家转过头去,只见田芳提着一个包裹走过来。 “我早就说给他拿银子开铺子,他死活不干,我又说让他来我这儿帮忙,他也不肯……”田芳提起来这事儿,就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非得自己在外头吃苦遭罪!” 看田芳生气了,田二民局促地站了起来:“老姑,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知道自己不好,还啥也不听,老让我和你二叔操心!”田芳看田二民深深地低下头,强忍着没有继续说下去,把手里包裹往田二民面前一放,“这是你老姑父不要的旧棉袄,你拿回去穿——” 看田二民抬起头又想说话,田芳眼睛一瞪:“你要敢说不要,我抬手就给扔大街上去,给叫花子穿!” 正文 第450章出主意 田二民吓得抿紧了嘴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一旁荷花看他俩这样子,忍不住噗哧笑了。 她这么一笑,田大强也笑了起来:“芳儿,你好好说话行不行?看你把孩子给吓的!” 田芳也绷不住了,神色缓和了几分。 “里头还有两瓶冻疮膏,你回去抹在手上,年轻轻的,别落下病根。” 田二民看着那个包裹,神情有些复杂:“谢谢老姑,谢谢二叔。” 田大强笑着说道:“我又没给你拿东西,你谢我干啥?不过话说回来,二民哪,你要想开个铺子,缺钱了就跟我和你老姑说,几十两银子而已,我们也不是拿不出来,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算是跟我们借的,以后你赚了钱再还给我们。” “就是!”田芳也趁机劝道,“你看老姑开这么大个酒楼,几十两银子还拿不出来吗?你又不是外人,是我亲侄子,我拉你一把,谁还敢说啥?” 田二民看着田大强和田芳都是一脸的关切,眼睛不由得微微湿润了。 “二叔,老姑,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只是……”他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说道,“家里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要是你们帮了我,别人会说闲话的,我不想让你们为难。” 没想到他是因为这样的顾虑,大家听了都愣住了。 田二民虽然没在小田村,可是上次回小田村奔丧的时候,他也看得出来,田大强和田芳跟自己爹娘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田二民接受了田大强和田芳的帮助,被田大壮和蒋氏知道了,十有八九会有麻烦,比如为啥帮了二民不帮田一鸣啊,为啥有钱不给他们反而给了二民啊,这么一闹腾,岂不是让田大强和田芳的好心给他们惹了麻烦。 田二民怕田大强和田芳再说什么,抹了把眼睛,提起包裹站了起来。 “二叔,老姑,外头天都黑了,我该回去了。你们好好照顾身体,帮我给家里人带个好儿。” 没等田大强说话,他就走了,田芳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回头。 田芳叫不住他,只好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这孩子这么犟,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脾气!” 荷花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 田大壮和蒋氏可都没这么懂事,看田一鸣也不像是通情达理的人。 满桌的酒菜才吃了一半,可是却没人再吃得下去了。 田大强喝了一口热茶,说道:“芳儿,大哥大嫂对二民,到底是咋打算的啊?” 提起田大壮和蒋氏,田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打算啥啊?我看大哥大嫂啊,眼睛里头就只有一个田一鸣,二民就跟不是自己亲生的似的,扔外头就不管了!” 田大强忙说道:“话别这么说,二民是大哥大嫂的亲儿子,他们哪能不管他呢?如今他们家也确实是困难——” “困难啥啊?”田芳眉头一挑,冷冷地说道,“自己有房有地的,不好好过日子,能怪谁?” 田芳越想越生气,气呼呼地说道:“就算他们真拿不出钱来,没法子帮衬二民,难道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上次大哥大嫂送一鸣来县城,住了半个多月,愣是没去看过二民一眼!二哥你说,这是亲爹娘办的事儿吗?” 田大强和荷花听了这话,不禁一怔。 来县城都没去看过田二民,田大壮和蒋氏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你说他们是没空儿吗?大哥大嫂还来我这儿好几次呢,都是白吃白喝,临走还要捎上几个菜,说是给一鸣带回去补身子。二哥,这也就是看在咱娘的份儿上,要不然,我才不愿意招待这些打秋风的亲戚!” 看田芳越说越气,荷花笑着打岔:“老姑,看你这话说的,我和我爹来也是白吃白喝啊,我们还白住在你家呢,我们也是打秋风的?” “去去去,嘴里尽说这些没正经的,你和二哥跟他们能一样吗?”田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要打她。 田大强笑着拦了她的手,说道:“芳儿,你这脾气也真是的,动不动就急上了,也就荷花不怕你。你看二民在你跟前儿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难怪他不敢跟你借钱,你那大眼珠子一瞪,连我都害怕,更何况是二民。” “我这不是着急吗?”田芳说着,叹了口气,“二民这孩子,从小就被大哥大嫂送出来,好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家,好容易长到十八岁了,也没个媳妇,也没个营生,我这不也是想帮他一把吗?” “你想帮忙就好好说啊,说不上几句就瞪着眼睛骂人,谁敢让你帮?”田大强耐心地劝着她,“二民是个好孩子,咱得商量个法子,帮他一把才是。” 兄妹俩说到这里,不由得把目光投在荷花身上。 荷花一愣,随即无奈地苦笑:“爹,老姑,你们瞅我干啥?” “你说瞅你干啥?”田芳忍不住笑了,“你鬼主意多,就帮着想一个吧,看看咋能帮上二民。” 荷花不满地撅起了嘴:“看老姑说的,啥叫鬼主意啊?” 田芳笑着哄她:“好好,我们荷花最聪明伶俐,二民也是你哥哥,你就想想办法吧。” 荷花故作矜持地拉长了声音:“主意倒是有……” 田芳等得心急,赶紧推了她一下:“你快说呀,卖什么关子!” 荷花揉着肩膀,故意龇牙咧嘴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不过,老姑你首先得改了这个急性子。” “你这个丫头——”田芳气得抬手,却又打不下去,转过头狠狠瞪了田大强一眼,“看你生的好闺女!” 田大强无辜躺枪,却被逗得哈哈大笑。 荷花收起顽皮的神色,说道:“爹,老姑,二民哥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想啊,要真是你们出钱给他开了铺子,以大爷和大娘的性子,肯定会去他铺子里折腾,甚至可能把那个铺子抢过去自己开,要知道,大爷家现在可是没有田地了……” 农村人没了地,就没有了赚钱的门路,看田二民开了铺子,作为亲爹亲娘,过去打秋风是肯定的,将来说不准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样反而给田二民添了麻烦,田大壮和蒋氏是他的亲爹娘,就算他告到官府也是不占理的。 听到荷花的分析,田大强和田芳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想起十年前,只因为田峰说了一句田一鸣是读书的好苗子,田大壮两口子就把田二民送去了杂货铺子,因为这样家里可以少田二民一张嘴吃饭,还可以换一点儿钱,供田一鸣读书。 这样的田大壮和蒋氏,如果知道田二民有了铺子,肯定会来要钱的,甚至在将来田一鸣需要用银子的时候,会逼得田二民卖了铺子贴补田一鸣。 这样偏心的父母,他们见得多了。 田芳思忖了半晌,问荷花:“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有什么主意?” 荷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向田大强说道:“爹,我想在县城开个铺子。” 事出突然,田大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愣住了。 “啊?你……你要开铺子?” 正文 第451章介绍对象 还是田芳聪明,愣了片刻马上回过神来,满脸喜色地拍了荷花一把:“这个主意好!” 田大强还没寻思明白,目光在田芳和荷花之间来回地穿梭着。 田芳已经兴奋地说开了:“用你家的名义开个铺子,然后只说让二民来帮忙打理,多给他点儿银子当工钱,到时候就算大哥大嫂找来,这铺子是你家的,他们也不占理!” 她越想越是高兴,说道:“再说,荷花有本事,早就该开个铺子了,二民又是在铺子里做了十年活的,买进卖出,算算账之类这些他都会,至于卖什么东西嘛,他可以帮着你卖蘑菇卖药材,还可以帮我买菜,进干货,我酒楼里要置办的东西以后都可以找他帮忙……” 荷花笑眯眯地听着田芳的规划,偶尔才会说上几句。 还有一层原因她没有说,虽然跟田二民接触不多,可是她看得出来,田二民心底还是很善良淳朴的,他不愿意接受田芳和田大强的帮助,是因为怕给他们惹来麻烦,既然这样,她就反其道而行之,不逼着田二民接受他们的帮助,而是反过来让田二民来帮助他们,以田二民的性子,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再说,她也的确想在县里开铺子,先培养一个自己人,对她将来的事业规划只会更加有利。 田大强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笑着看向荷花:“难怪你老姑说你鬼主意多,转眼就能想到这个办法,我老闺女真厉害!” 荷花又是笑又是气:“爹,连你也这么说我!” 大家笑了几句,田芳让厨房把剩菜撤下去,重新沏了一壶热茶,把开铺子的事情初步定了下来。 田大强和荷花过几天就要回去,找铺面的事情只能交给田芳,田芳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商量了以后开铺子做什么生意。 荷花主张还是开杂货铺子,第一,杂货是小本生意,不用投太多本钱;第二,田二民就是在杂货铺干活的,有经验,更容易上手;第三,杂货铺子可以卖很多东西,田芳说的那些东西,田二民都可以试着做做。 还有一点,荷花觉得,开杂货铺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专业性,实际上是非常锻炼人的,货物琐碎繁多,需要卖货的人耐心细致,怎么买进,怎么卖出,怎么定价,怎么计算成本,都是很需要用心的。还有跟各种生意人和顾客打交道,也是很磨练人的。 如果田二民能把这么一个小铺子支起来,那么以后可以慢慢扩大规模,如果他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守着一个小杂货铺子,养家糊口也够了。 三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开铺子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 荷花见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一大半的客人,便想把这张桌子让出来,免得影响酒楼的生意。 “老姑,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要是有啥消息,回头你让人跟我说一声儿。” 以后每隔半个月,田芳就会派人去拉蘑菇,他们之间互通消息也方便很多。 听田芳痛快地答应下来,荷花正要起身,却被田芳拉住了。 “等会儿,我还有个事儿,要跟你们爷俩说。” 田大强赶紧放下了茶碗,说道:“啥事儿啊?” 田芳看了看四周没人,笑着跟田大强说道:“二哥,我记得翠花十六岁了吧?” 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田大强怔了片刻才说道:“嗯哪,过了年就十七了。” “那翠花的的亲事,你和二嫂有人选了吗?”田芳又问道。 荷花在一旁听得愣了,看田芳这意思,好像要给翠花介绍对象? 这是咋地了,以前翠花一直无人问津,现在咋一个两个都出来给荷花介绍了呢?难不成今年翠花走桃花运了? 其实是荷花忽略了,之前家里穷,翠花名声又不好,再后来又有梅花的事儿,一来二去的,翠花的亲事就耽搁了下来。 而现在呢,家里住着大房子,日子也富裕了,梅花之前的事儿也不再被人提及,大家自然就开始留心翠花的亲事。 田大强犹豫了片刻:“前阵子你三嫂提过她娘家那边的一家,说是独生儿子,家里有房有地的,就是那孩子性子太老实了,不爱说话。你三嫂说过一阵子回去再看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田芳听完了,说道:“二哥,那我也跟你说一个人,是县城里一个开酒铺子的人家,家里有两兄弟和一个十岁的妹子,我跟你说的这个孩子是老大,今年十九岁了,之前给我们酒楼送过几次酒,长得高高大大,模样挺周正的,说话和和气气的,办事儿也挺稳当,我问过他,这孩子早早就没了娘,他爹和他两个把一个酒铺子撑起来的,很是能干,那酒铺子也不小,我算着一年至少也能赚个千八百两银子的,只是他没有娘,也没人给他张罗成亲的事儿,就把这孩子给耽误了。我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了,这孩子从小吃了没娘的苦,想找个性子利索又能干的媳妇,我就想到了咱家翠花,二哥你明儿要是有空儿,我带你去逛逛,假装说是买酒,你亲自看看那孩子?” 田大强听了有些动心。 看得出来,田芳把对方打听得很是清楚,说明是真觉得适合翠花。 再说田芳是什么人,在外头开了这么多年酒楼,看人的眼光准着呢,她能看中的人,十有八九不会错。 荷花在一旁听得干着急,可是又不好打断他们。 田芳看田大强犹豫,又说道:“我寻思啊,翠花是个性子泼辣的,要是找个不对脾气的,往后日子也过不好,虽说找个老实巴交的,以后两口子不容易吵架,可翠花那脾气,能受得了一个闷葫芦么?” 田大强听了不由得点头。 田徐氏说的那户人家,虽然家底厚实,可是老两口能把独生儿子养成这样,可见也是个护短的,以后翠花嫁到人家,公婆之间能没有矛盾么?那小子平日里不爱说话,家里又没个兄弟姐妹,翠花遇到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不得憋屈死了? 要是嫁到县城就不一样了,家里有生意,上面没婆婆,下面虽然有小叔子小姑子,老大却是顶门户的,将来分家产也能分得不少,丈夫又有本事,将来不愁过不好日子。 再说还有田芳和梅花,在县城里有亲戚照顾,那就更好了。 田大强想着就点了点头:“行,明天咱俩去看看。” 荷花看了看田大强,又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田芳,无奈地闭上了嘴。 只可惜她是小辈儿,虽然有赚钱的本事,可是在翠花的婚事上面,她实在是没什么发言权。 田大强想去看就去看看吧,要是真看成了,只能说翠花和马德胜没有缘分了。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有过两次晚起的经历,这天荷花早早就起来了。 昨天晚上田大强说要和田芳去看看酒铺那个大儿子,今天就不跟荷花去白川书院了。 反正荷花也去过好几次了,田芳又让自家马车送她过去,一路有人照看,所以田大强并不担心。 荷花在外头的早点铺子吃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看见周围铺子依次开了门,又买了些纸笔和日常用品,便坐着马车直奔白川书院。 正文 第452章心疼 天气很冷,马车里却很暖和,车厢四周都围着厚厚的毡布,车帘也是用棉花做的,一点儿寒气也进不来,田芳又给荷花拿了个手炉,捂在手里热乎乎的。 等到了白川书院,荷花看着时辰还早,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直等到书院开了门,有学子们散学出来,才寻了看门的人帮忙叫了吴明出来。 远远地看见吴明熟悉的身影走出来,荷花便跳下马车,把食盒提了出来,给了伙计五十文钱,让他寻个暖和的地方等着,过一个时辰再来接她。 荷花一手抱着手炉,单手提着食盒和一堆包裹便觉得有些沉重,慢慢地往吴明的方向走去。 吴明看她吃力的样子,忙加快脚步奔了过来。 “荷花!”他伸手接过东西,拿了食盒便一愣,“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 荷花趁机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说道:“就是给你做了点儿吃的,做着做着就做多了……” 她在做食物的时候,就会想到吴明在书院吃不好穿不暖的,又想做些鱼肉给他补充营养,又想做些能放得住的糕点,又想做些零食给他解馋,结果一不小心就做多了。 偏偏天气这么冷,她怕那些饭菜冻硬了就不好吃了,只好放在大食盒里头,再拿小棉被包上,结果就弄出这么大一堆东西来。 荷花心里抱怨着古代没有保温饭盒,没注意到吴明望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感动和怜惜。 “我在书院里好好的,什么都不缺,以后你不用做这么多东西,这么远的路,带过来多累啊。”吴明索性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去,只让她抱着手炉跟着自己走。 荷花看他身上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袍,人也神清气爽的,笑道:“不累,老姑让她家马车送我来的,一点儿都不累。” 吴明这才放了心,问道:“家里都好吗?” 荷花紧了紧厚厚的围巾,说道:“挺好的,爹娘和姐姐们都好,两个小子会扶站了,淘气得不得了……对了,我这次来县城卖蘑菇,你猜我卖了多少钱?” 吴明看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小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掩不住雀跃兴奋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我猜……卖了十两银子!”他故意逗她。 荷花瞪了他一眼,得意地笑了:“人家出二十五文钱一斤呢,我这次带了一千多斤,人家还嫌少,让我多多地种,好多人抢着要呢!” “这么多?”吴明一怔,“那你累不累?” 没问她卖了多少钱,只担心她累不累。 一千多斤的蘑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县城来的。 想起外头这么冷的天,吴明不由得一阵心疼。 荷花不以为意地说道:“累啥啊?赚钱还能嫌累?就是得多操心……” 两人说着话,走到吴明的房间。 吴明让荷花坐在炕上,自己则张罗烧水泡茶。 荷花看他娴熟地生着火,自己坐在炕头上,便伸手摸了摸。 被手炉烤得温热的手,摸在炕头上一片冰凉。 荷花立马沉了脸:“小明,这么冷的天,你咋不烧炕呢?” 吴明往炉子里加着木头,笑道:“我白日里不在这屋里,都是晚上回来才烧的。” “你晚上回来现烧?”荷花惊讶地说道,“那得多长时间能烧热了啊?你也不怕冻出病来!” 东北的数九寒天可是滴水成冰,家家户户的火炉是白天夜里都不断火的,维持着屋里的温暖,要是断了火,屋子里很快就会变成冰窖。 “不冷。”吴明搓了搓手,说道,“晚上回来进屋先烧火,然后看会儿书,等睡觉的时候,炕上就暖和了。” 荷花皱着眉头,还是觉得这样不好:“那也不行,这屋子里的火不能断,你早上起来往炉子里压几块炭,一天都不用添柴了,费不了多少事儿,这样晚上回来也不至于在冷屋子里呆着。” 吴明只是笑了笑:“这屋子里好多书啊纸的,要是没人看着,着了火就麻烦了。”说什么也不肯听荷花的。 荷花气急:“那别人是怎么弄的?你们书院里那么多公子哥儿,总不能都像你这样挨冻吧?” 吴明这话糊弄别人还好,可糊弄不了她,白川书院那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不可能会住这种冷冰冰的屋子。 吴明低了头,把水壶放在炉上,又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搁在炉子边上热着,只是不说话。 荷花见他事事亲力亲为,忽然一阵心酸。 “小明,他们……是有人服侍吧?” 那些富贵公子们无论在家和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就算来读书,家里肯定也会派几个人服侍,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哪里像吴明,连住个暖和的屋子都是奢求。 吴明听出她语气里的难过,抬头向她笑道:“我是来读书的,又不是让人服侍的,看他们成天一群人围着闹哄哄的,哪还有空儿读书?” 荷花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湿润忍了回去。 吴明说得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少年时经历一些坎坷,对漫长的人生来说,不见得就不是什么好事。 荷花下了炕,跟吴明一起坐在炉边,把手炉给吴明手里拿着,自己则把那些盘子和碗揭开。 虽然她已经很注意保暖了,可是依然抵不过外头的冰天雪地,饭菜都冒着丝丝的凉气。 荷花一边热菜,一边换了个话题。 “现在还有人找你写家书吗?” 吴明听她管那些书信叫家书,忍不住笑:“还有,不过不多了,只有那么几个锲而不舍的……” 荷花噗哧笑出了声:“这都快过年了,他们还写什么家书,难不成家里人还不让他们回去过年啊?” 吴明居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真有那么一位,中秋节回了家,重阳节又要回家,接下来又是寒衣节,这不回来才不到一个月,又说要回家吃腊八粥,气的他家里人捎信来说,要是他再这么折腾,过年就不许回家了。” 荷花听到一半就笑弯了腰:“肯定你瞎编的,哪有半个多月就回家一次的?” 吴明一脸认真地说道:“是真的!就是我们书院里一个姓朱的同窗,长得胖乎乎的……” 荷花差点儿笑岔气:“长得胖,还姓朱?” “嗯。”吴明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是我的老主顾了,每隔十天八天必定让我帮忙写信捎回家,他家里亲戚又多,给他祖母的,给他娘亲的,还有叔叔舅舅姑妈姨妈……每次都给我五六两银子做润笔费呢!” 荷花笑得坐不住,伏在他肩膀上,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 吴明在外头读了大半年书,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 隔着厚厚的棉衣,吴明依然感觉到肩膀上传来荷花的体温,清脆的笑声响在耳边,如银铃般动听。 吴明忽然觉得,刚刚燃起来的火炉是这么的热。 他定了定神,才回头看向身旁的荷花,笑道:“所以啊,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他们在书院里还时不时办个什么文会,赏个四季花卉,奇石异景的,都要赋诗作词,我每个月的润笔费可是不少赚呢。” 正文 第453章陌生少年 荷花止住了笑,抬眼看向他。 “那你呢?你只帮他们写,怎么自己不参加?” 吴明微怔,随即笑着移开了目光:“我哪有那些闲工夫?” 荷花看他神情似乎有些不自在,便知趣地不提。 “水烧好了,你要喝什么茶?”吴明拿了几个茶罐过来,“上次先生来看田原的时候,送了几罐子好茶,你要喝铁观音,还是大红袍?” “天冷,还是喝大红袍吧。”荷花随口说道。 吴明沏着茶,荷花试了试饭菜的温度:“差不多了,你快趁热吃吧。” 她把几盘饭菜放在吴明面前,又把几个纸包搁在一边,说道:“这些是我做的糕点,你平时要是饿了,就烧点热水就着吃,这屋子冷,存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事儿。” 吴明见那几样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心里不由得热乎乎的。 “荷花,你还没吃饭吧?陪我吃点儿。”他拿了碗筷,叫荷花坐下来一起吃。 荷花摇摇头,笑道:“我不饿,你要是吃不完,就给田原留点儿,省得他回来了,抱怨咱们偷偷喝了他的茶。” 吴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读书比我还用功呢,真正是心无旁骛,就算咱们把他的茶叶都喝光了,只怕他也不会注意到。” 荷花笑着催促他吃饭,自己则起身,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打开,帮吴明摆放好。 “我买了些纸笔和墨,也不知道你平时用哪种的,听伙计说这几样好,就都买了,你留着慢慢用。还有几个帕子,你看你这个擦脸的都旧了,换新的吧,别舍不得用。这个香胰子里加了薄荷草,我闻着挺好闻的,就给你买了两块,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再换个别的味道的。这次来的急,娘和二姐给你做的鞋袜忘了带了,不过过阵子你就放假了吧?先对付几天吧。” 荷花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走过来用手丈量着吴明的肩膀和手臂。 “我看你个子好像又长了,棉衣也得做新的了,先给你量量尺寸,回去让娘帮你做两身,过年正好穿。” 她来古代两年了,虽然针线活没什么进展,可是经常看到周氏和翠花帮他们做衣裳做东西,都是用手来比量长度的。 反正冬天的棉袄棉裤都要做得肥大一些,往大了做,不会差太多。 吴明任由她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很是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荷花又拉了他起来,照着自己的个头比量着。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吴明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比荷花高了大半个头,不由得低下头去看她。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荷花脖颈处露出的一小截红绳。 他不禁一愣:“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他记得荷花不喜欢这些首饰的,平时翠花和杏花在一起商量簪子啊头花之类的东西,荷花从来没有在意过,她说戴那些东西觉得累赘,耽误她干活。 大冬天的,荷花脖子上戴了什么? 荷花听他问,伸手把那段红绳拽了出来:“你说这个啊?” 只见那红绳的一端挂着一块玉坠,上面雕着莲花的图案,正是自己送给荷花那块。 吴明没想到荷花居然会贴身戴着自己的送的玉坠,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你、你……” 荷花见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还以为他是惊讶之极,美滋滋地笑了。 “你看,这个络子是我自己打的,是不是很不错?” 吴明这才注意到拴着玉坠的络子。 细腻光泽的红绳,却被缠绕得乱七八糟,打结的部分很不均匀,像是被什么大力扯乱了似的。 他强忍着才没有露出错愕的表情。 荷花一直死活不肯做针线活,看来是有原因的。 “这是……你打的啊?”他努力想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可是表情却更古怪了。 荷花小脸一沉:“就是我做的,咋地?”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吴明赶紧换上一副笑脸:“挺好的,挺好的。” 他很想再加几句赞美之词,但是满肚子的诗文此刻却找不出来一句能用来夸这个络子的。 看得出他在敷衍,荷花赌气似的把玉坠塞进衣服里,横了他一眼:“赶紧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吴明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坐下来努力吃饭,心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但是,荷花把他送的东西贴身戴着,还亲手打了络子挂上,这让他心里又十分感动。 荷花显然觉得这个玉坠是个危险话题,不准备继续探讨下去了。 “对了,你有马德胜的消息没有?”荷花想到翠花的亲事,忙问道。 吴明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说道:“前阵子马大哥捎了信来,说是已经到了蓟州,可能要停留一段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 荷花不由得叹了口气。 古代这个通讯实在太不发达了,等几经周折得到了消息,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吴明说自己的担心了。 这时候炕也热了起来,荷花怕吴明的被褥受冷变潮,就爬上炕去,把他的被褥打开,让炕头的温度烤着。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忽然咣当一声响,从外头闯进来一个人。 “吴明,你屋子里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呢?” 荷花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去。 进屋的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白皙,灵活的目光满屋打量着。 他虽然穿着一身书院学子都穿的青袍,可一看那棉袍的质地便知道布料上乘,腰间还挂着荷包和玉坠等物件,一看便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少年公子。 那人看见吴明正在吃饭,立刻笑了起来:“好啊,原来你在这儿偷吃好吃的——” 他说了半句才发现炕上的荷花,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了。 “这人是谁?你家的丫鬟?” 听了这句话,吴明和荷花的表情立刻变得色彩纷呈。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荷花在心里已经把这个陌生的少年骂了千百遍。 你才是丫鬟,你全家都是丫鬟! 吴明则沉了脸:“王玟,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妹子!” 王玟被吴明顶了一句,又被荷花刺刀般的目光盯着,只好讪讪地笑了。 “我这不是饿极了,乱说话嘛!”他觉得自己这样就算是道歉了,接着便大喇喇地坐在了吴明对面,“正好我还没吃饭,就跟你一起吃了。” 看他拿起荷花没用过的碗筷就要动筷子,吴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王兄,这是我妹子特意为我做的!”他话语里的含义非常明显。 荷花从没见过吴明这么坚决的样子,更何况是面对同窗,想到他在书院里的处境,荷花决定还是暂且放下对王玟的不满,劝吴明几句。 “小明,既然是你的同窗,他想吃就吃吧。” 反正吴明也吃得差不多了,王玟只是在吃他的剩菜。 王玟本来就拿起了筷子,听到荷花这么说,直接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 “唔,这个菜做得味道不错,比我家的厨子做得还好吃!”王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抡开筷子吃了起来。 他都吃上了,吴明总不能再把饭菜从他嘴里抠出来。 正文 第454章表兄妹 只不过,吴明肯定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 那可是荷花特意为他做的饭菜,他自己都没舍得吃,结果却便宜了这个王玟。 那王玟似乎看不出来吴明一点儿都不欢迎他,反而一边吃,一边拉开架势,跟吴明亲热地聊开了。 “哎吴明,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家有个妹子啊?你妹子叫什么名字?对了,你妹子为什么不管你叫哥,反而叫你小明啊?” 一连串的问题,让吴明的脸越来越阴沉。 “食不言,寝不语!”吴明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起身离座。 看荷花在一旁偷笑,吴明走到她身边,冷冷地看着她。 荷花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他,赶紧忍住笑意,问道:“咋啦?” 吴明把手炉打开,说道:“里面的火快熄了,我给你加点儿炭去。” 荷花想着自己回去还要用这个手炉,就没跟他客气。 那边王玟见吴明不理他,又跟荷花说上了:“妹子,这些饭菜都是你做的?” 没想到没等荷花说话,吴明已经扭过头来,怒道:“妹子也是你叫的?” 王玟耸了耸肩:“你不是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吴明气极,偏偏又知道这个王玟就是这么一个莽撞又厚脸皮的性子,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话反驳。 荷花看了吴明一眼,笑嘻嘻地说道:“我叫荷花,吴明是我表哥。” “噢,是表兄妹啊!”王玟语气夸张地说道,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着,似乎饶有兴趣。 “你……” 吴明看着他含义明显的目光,想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这个王玟,平日里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什么玩笑都开。 要不是顾及着荷花的面子,他真想把这讨厌的家伙直接轰出去。 不过没用他赶,王玟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临走前,他特意拍了拍吴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荷花一眼。 “吴明,你表妹做饭手艺不错,以后你可有福了!” 在王玟意味深长的笑声中,吴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似乎,他还挺喜欢被王玟误会的…… 他愣神的功夫,王玟已经出了门。 荷花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道:“小明,这人是谁啊?” 来如疾风,吃完就走,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吴明回过神来,神情恢复了自然。 “噢,是我们一个同窗,被家里人送到书院里借读的。”他怕荷花生气,忙解释道,“他平时就这个脾气,因为说话造次,没少惹麻烦。” 荷花倒没觉得有什么,除了一开始被他误解为吴明的丫鬟,可后来看他吃吃喝喝的,显然很喜欢自己做的饭菜,心里又觉得挺自豪。 这个王玟虽然有点儿公子哥的骄纵脾气,可也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人了。 “他叫王玟是吧?他好像很喜欢吃啊?” 吴明没想到荷花会关心这个,心里不禁有些别扭。 “或许是吃腻了书院里的饭菜吧?”吴明这么说,又觉得对不住荷花,“不过,你做的菜确实好吃。” 荷花抿嘴一笑:“他说比他家厨子做的都好吃,他家很有钱吗?” 荷花越关心王玟,吴明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越明显。 “嗯,他家是府城的,他从小在家里私塾念书,据说念得不好,他家人听说白川书院名声好,就托人把他送到这儿来了,不过……”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平时不留心的八卦,此刻却忍不住说了出来,“不过他读书还是不行,人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忘文,说他读书无论读多少遍,也是记不住。” 荷花忍不住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呀,骂人也不带脏字的。” 吴明看她笑得真诚,没有再追问王玟的事情,暗暗松了口气。 眼看午休的时间快到了,荷花收拾了食盒,吴明送了她出来。 吴明站在马车前,嘱咐荷花抱好手炉,身上和腿上都盖严实了,说道:“听先生说,过了腊八大概就要放假了,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你就不用再来看我了,免得冻出病来。” 荷花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放了假就早点儿回家。” 回家,听到这个词,吴明脸上不由得升起了温暖的笑容:“嗯,一定。” 看着马车慢慢驶离,吴明站在门口,半晌舍不得离开。 外面虽然寒风阵阵,可是他的心里却暖融融的。 再过半个月,就能回家了。 荷花回到县城,看天色还早,就去买了些家里用的日用品,之后便回到酒楼里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家。 直到过了晚饭的时辰,田大强和田芳才回来。 田大强的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喝多了。 虽然喝多了酒,他的神情间却是掩不住的高兴。 “这个金老大还真是不错,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的,说话办事又细致又精明……”田大强进了屋还不住地说着,说了好几句才看见荷花,“荷花回来啦,你吃饭没有呢?” “吃过了。”荷花看他踉踉跄跄的进来,赶紧倒了一碗水递过去,“爹,你咋喝这么多酒啊?” 田大强将一碗水一饮而尽,抓着头嘿嘿地憨笑。 还是田芳替他答了:“你爹今天去金家酒坊了,本来我寻思假装说你爹想过年买点酒送礼,谁知道那个金老大听说是我娘家二哥,就亲自出来招待,拿了各种酒给你爹品尝,晚上又留了我们吃饭……” 荷花一听就明白了,田芳算是酒坊的大主顾,金老大见是她介绍来的人,自然要盛情款待,没想到就把酒量不好的田大强给喝醉了。 田大强在一旁笑着,说道:“这金家老大不错,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将来肯定有出息……家里条件也好,前几年赚了钱还在乡下置了地和庄子,一年只地和庄子也有百八十两的出息,是个过日子的人……他那个弟弟,才十一二岁的人了,比我都能喝……” 荷花看他说话语无伦次的,只好帮他脱了外头的大皮袄子,扶了他靠在炕上。 “老姑,这么说,你们觉得这个金家老大挺好?”田大强这个样子,荷花只能问田芳了。 田芳笑着点点头:“本来只是想让二哥看看人,谁知道你爹喝多了酒,就问起人家家里有几口人,都有什么产业,往后想找个啥样的媳妇,我看你爹眼看着就要问人家生辰八字了,就赶紧找个借口把他带回来了。不过,看金家老大那样子,像是猜到了什么。” 金老大在外头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了,要是这点儿苗头都看不出来,那就是个傻子了。 荷花坐在炕上,看了看田大强,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人家也算是个富户,能看得上二姐么?” 之前听田芳说,金家一年能赚一千两银子呢,她家只是个小田村里的农户,人家能看上她家么? 田芳假装沉了脸:“看你说的,他家虽然有点银子,在县城里也算不上啥,再说,那金家老大想找个出身清白,又能操持家务,又能顶门立户的媳妇,哪里就那么好找了?” 田大强在一旁忽然嚷了一句:“就是!我闺女差啥啊?比外头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 正文 第455章别瞎搀和 虽然荷花早已习惯了田大强是个宠闺女没边儿的老爹,可是听到这句醉话也哭笑不得。 “爹,那也得问问二姐的意思啊,总不能你看上了,就跟人家要生辰八字啊!”荷花想到刚才田芳说的,田大强喝多失态的事情,心里不由得生气,说话就有点儿冲。 “咋地?我一个当爹的,帮闺女相看姑爷有啥不行的了?”田大强抹了把脸,皱着眉头说道,“行了行了,大人的事儿,你个小丫头别瞎搀和!” 田大强真是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对荷花说话。 虽然荷花年纪不大,可是又能干又聪明,比田大强两口子都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家里有什么事从来不避着她,有大事田大强也都会跟她商量。 可是这回不一样,古代讲究儿女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荷花一个小丫头没有资格提意见,就算是翠花本人也不能参与的,不但不能参与,还要回避才行。 荷花骨子里是个现代的灵魂,对田大强这种包办婚姻的态度十分反感。 “爹,我咋就瞎搀和了?”她也不管田大强是不是喝多了,板着脸说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总得让二姐跟人家接触一下才行吧?要不然以后过不到一起去,受苦的不还是二姐么?” “荷花,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田芳在一旁劝她,“就因为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才不能草率,你和你二姐年纪还小,还得让爹娘给你们把关才行,你放心,你爹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们嫁给那些不靠谱的人的。” 田大强打了个酒嗝,重重地点头:“就是啊,难道你连你爹都信不过吗?再说,你大姐和你大姐夫的婚事也是爹娘定的,你看他们现在过得多好?” 那能一样吗? 荷花心里腹诽着,顾开元那时候是村塾里的学生,知根知底的,又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再说顾开元和梅花年纪都不小了,都是心理成熟的人,尤其梅花性子温柔绵软,又有过坎坷的经历,就会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顾开元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两人感情自然很美满。 而且,通过之前对顾开元的接触,她很确定顾开元是真心喜欢梅花的,两个人成亲了不幸福才怪呢。 可是这些话,她可不敢跟田大强和田芳说。 荷花想了想,斟酌着说道:“爹,老姑,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只不过,二姐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让她找个老实人,她不一定能看得上,要是找个精明厉害的,婚后说不准会吵架……不管咋说,得让二姐自己决定才行。要是爹看中了一个人,也不跟二姐商量就给她定了亲事,往后肯定麻烦。” 听了她的话,田芳的神色不禁露出几分踌躇,田大强也皱着眉思索着,酒似乎醒了一半。 他们是看着翠花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翠花的性子,要真是像梅花那样,家里不声不响给定了亲,翠花可不会像梅花那样容易接受。 田大强抓了抓耳朵,终于郑重地看向了荷花:“那你说,这事儿咋整?” 荷花看田大强肯听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我想啊,反正爹今天你也只是第一次跟金家老大接触,这事儿先不要急,放一放再说,回头咱们来县城的时候,爹再去金家酒坊那里走动走动,多接触一段时间。老姑你这边要是方便的话,也去他家邻里互相打听一下,看看这家人在街坊里的口碑怎么样。” 田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行,这个好办。” 田大强也冷静了下来,说道:“也是,不能头一次见面就把亲事定下的,以后我没事儿就说去他家买酒,反正今天也认识了,以后接触起来也方便。” 荷花提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谁知田芳又说道:“要不这么着吧,这不快过年了嘛,下次你们再来,把翠花也带来,让她去看看金家老大。” 田大强立刻笑道:“我看行,要是俩孩子看上眼了,那就更好办了!” 荷花目瞪口呆。 在田大强和田芳他们眼里,难道婚事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把两个人牵到一起,看对眼了就行? 荷花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回家要找个机会跟翠花好好谈谈。 眼看就要进腊月了,很多人家都开始为办年货做准备,这次田芳又给他们拿了好多东西,一大早上就叫伙计们把东西装到了马车上。 以前荷花家里条件不好,田芳总想着帮衬他们,现在荷花家里虽然富裕了,可是田芳这个习惯却改不了,而且只要田大强稍作推辞,田芳就不高兴,说上一堆什么村里头买东西不方便,田大强家里孩子多,又不是啥好东西只管拿去之类的话。 这么下来几次,荷花和田大强也习惯了,左右知道田芳也不差这点儿东西,要是推辞来推辞去的,反而显得见外了。 闹哄哄的忙活了好半天,才算把各种吃的用的东西都装进了马车。 担心路上有积雪不好走,田芳也不多挽留,催着他们赶紧往家赶,又叮嘱荷花,半个月之后去她家拉蘑菇。 荷花和田大强正要叫车夫出发,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等等,等一下!” 时辰还早,好多铺子都没开门,街道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荷花听到这么一声,下意识地掀开棉帘看了看。 只见一个身穿灰青色棉袄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前面那辆马车,等一下!” 荷花看看四周,只有自己坐的这辆马车在路上停着。 难道这人是要找他们? 荷花正疑惑着,年轻人已经跑到马车跟前,气喘吁吁地问道:“请问一下,这里永丰酒楼吗?” “是啊。”荷花好心地往一旁指了指,“那个招牌上就写着呢,不过现在太早了,酒楼还没开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打断了:“我想找一位叫田荷花的姑娘,请问是在这儿吗?” 荷花一愣,下意识地打量了那人一会儿。 她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荷花猜不到他的来意,不禁有些踌躇。 一旁田大强开口问道:“你找她干啥啊?” 田芳还以为那人是想找荷花麻烦的,走上前来说道:“我是永丰酒楼的老板娘,荷花是我侄女,你有啥事,跟我说!” 那人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 他没有回答田大强和田芳的话,而是向后面喊道:“掌柜的,就是这儿!” 荷花一愣,往他喊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街角拐弯处。 听到年轻人的声音,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跳下马车,急匆匆的往这边跑过来。 等他跑近了,荷花才看清楚,这人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簇新的蓝色锦袍,上面绣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刺绣花纹,外头罩着黑色的貂皮大袄,头上戴着貂皮帽子,再加上他胖胖的身材,越发显得整个人毛茸茸圆滚滚的。 荷花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瞬间有些愣神。 那个年轻人她不认得,可是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却十分眼熟。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她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可是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想不起来。 正文 第456章懊悔 那胖子跑到跟前,看了看田大强和田芳,当目光落在马车里的荷花身上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姑娘,别来无恙啊!” 见胖子一看到自己,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荷花更懵了。 她都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可是这人却一看见自己,就一副自来熟的神情。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胖子已经笑咪咪地凑了过来。 “哎呀,几个月不见,姑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荷花看到那张逐渐靠近的肥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田大强看着胖子上来就跟自家闺女献殷勤,早已沉了脸,此刻看胖子一副迫不及待要跟荷花说话的样子,立刻挡在了他面前。 “你谁啊?找我闺女干啥?” 田大强长得身强力壮,虎着脸的样子很是吓人,这么一挡,把胖子堵得严严实实。 荷花有老爹护着,胆子也大了点儿,伸出头来说道:“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胖子见状,只好尴尬地陪着笑脸:“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姓葛,是百花红胭脂铺的掌柜……” 听他这么一说,荷花马上想起来这个人了。 当初她去卖药妆方子的时候,第一个去的是百花红胭脂铺,就是这位葛掌柜,干净利索地拒绝了自己。 可是现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来找自己干什么?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荷花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找我有啥事啊?” 葛掌柜看了看田芳和她身后的伙计,小心翼翼地说道:“荷花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荷花摇了摇头:“你有啥事就快说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葛掌柜碰了个钉子,脸色却不敢有丝毫不满,依然陪着笑脸。 “真是有要紧事,只耽搁姑娘一会儿的功夫,在下保证不耽误姑娘的时间。” 听他说得客气,眼神还不住地瞟着田芳等人,荷花犹豫了片刻,下了马车:“那就进去说吧。” 田芳和田大强对视了一眼,虽然猜不到葛掌柜来的缘故,可是荷花已经说话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陪着荷花和葛掌柜进了酒楼。 坐在二楼的雅间里,荷花很直接地问道:“葛掌柜,你到底有啥事啊?” 葛掌柜直到等伙计倒了茶出去,才说道:“荷花姑娘,我想问您一件事……玉容娇卖的那个玉容粉,是不是从您这儿买的方子啊?” 荷花一愣,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是的。” 葛掌柜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惊喜中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懊悔。 “那,上次您想卖的那个让人变白的药粉……” 荷花又点点头:“那个就是玉容粉。” 这回葛掌柜脸上的懊悔怎么也掩不住了。 眼看着玉容娇靠着那玉容粉,生意蒸蒸日上,他已经眼红了好久了,现在知道这个玉容粉曾经送到自己眼皮底下,却被他一口回绝,他此刻是说不出的懊恼和肉痛。 那些银子本该是自己的啊! 荷花看他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好再次催促他:“葛掌柜,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事儿啊?” 葛掌柜回过神来,忙说道:“不不不,我是想……” 他犹豫了片刻,斟酌着说道:“我想问问荷花姑娘,能不能把玉容粉的方子卖给我们?” 一旁的田芳和田大强听了,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荷花则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葛掌柜,您能打听到永丰酒楼,能找到我,那您一定也听说了,我跟玉容娇是立了字据的,玉容粉的方子卖给他们,我就再也不能卖给其他人了。” 听了她的话,葛掌柜的胖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好不容易才让人打听到了玉容粉的来历,对荷花和玉容娇立字据的事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当然知道荷花不是在骗他。 可是他费了这么多周折才找到了荷花,哪能舍得就此放弃。 “荷花姑娘,您看这事儿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可以出高价买这个方子,保证跟谁也不说,绝不会有人猜到是您卖的。或者您把方子的配料稍作改变,我再换个名字,也不算您违了约……”到底是生意人,葛掌柜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几个主意。 荷花笑着摇了摇头:“葛掌柜,谢谢您对这个方子的肯定,也谢谢您的厚爱,只是我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玉容娇,就不能再帮着别人做拆人家台子的事。葛掌柜您也是做生意的,要是别人拿这招儿对付您,您肯定也会很难受吧?” 葛掌柜的脸色更白了,讪笑着说道:“姑娘为人做事光明磊落,是葛某唐突了。” 荷花微笑不语。 葛掌柜还不肯死心,说道:“那您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子?能不能卖给我?” 一旁的田芳眼前一亮,却不好插言,只是看着荷花。 她知道荷花手里还有药妆方子,只她用过的那些,效果就很明显,田芳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细腻光滑的脸颊。 之前那一张玉容粉的方子就卖了一千两银子,这个葛掌柜又摆明了要出高价,那荷花手里那些方子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荷花却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葛掌柜,我真的该走了。” 眼看荷花起身出门,葛掌柜急了,追出去叫道:“荷花姑娘,我出三千两,不,五千两!” 一旁的田芳和田大强听得目瞪口呆,荷花却只是笑着向他挥手告别:“葛掌柜,再见!” 葛掌柜望着远去的荷花,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好不容易找到荷花,这条线却这么断了…… 田芳和田大强愣了片刻,赶紧追着荷花出去了。 等荷花再次上了马车,田芳看看四周无人,忍不住低声问道:“荷花,那个葛掌柜出那么多钱,你咋不卖呢?” 这也是田大强想问的,听田芳先说出来了,赶紧看向荷花,等着她回答。 之前一张玉容粉的方子,荷花挨家去说,才卖了一千两。 现在有人找上门,开口就要五千两买一张方子,荷花为啥不卖呀?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我现在要那么多银子干啥?” 她抱着热乎乎的手炉,舒服地长出了口气:“我现在卖蘑菇就挺好的,家里钱够花了,为啥要卖方子啊?” “你还嫌钱多咬手咋地?”田芳一脸地恨铁不成钢,“五千两银子啊,要是有这么多银子,你一辈子啥也不干,坐着花都够了!” 蘑菇虽然销路好,可是多辛苦啊,起早贪黑的跟着操心,一个月也就赚几十两银子,哪有卖方子赚的银子快? 荷花却正色说道:“老姑,话可不能这么说。人要是啥也不干,坐吃山空,那多没意思啊!” 她享受的是劳动赚钱的乐趣,可不是一次卖个几千两银子,然后无所事事地过一辈子。 田大强听了荷花的话,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老闺女说得对,咱卖蘑菇卖药材,赚了银子心里也踏实!” 田大强还是农民思想,觉得靠双手赚钱最靠谱。 田芳看着这对父女,只觉得一阵无语。 不过转念想想,荷花说得也对,她这酒楼一年赚了一万多两银子,要是节省点儿,一辈子她家也够花了,可是她能舍得就这么干呆着,啥也不干吗? 还是荷花的话有道理,这人哪,得有个奔头儿! 正文 第457章闲话 田芳想到这儿也就释然了,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催着他们赶紧赶路。 荷花不想解释太多,田大强和田芳能支持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还想自己开铺子呢,要是卖了那些药妆方子,以后她的事业怎么办? 荷花靠在一大包棉花上,闭上眼睛想着未来的规划。 她要继续扩展蘑菇的种植规模,开春了还要照顾那些药材,她还要在县里开铺子……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小田村的房屋和道路全都铺上了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这时候天气寒冷,大雪堵得路也不好走,所以村民们彻底进入了农闲时节,除了那些家里实在穷困的人家还会出去帮工做活,其他人都闲了下来。 这天难得是个大晴天,天空碧蓝如水,太阳晒在皑皑白雪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不少村民凑在村头的墙根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说着闲话。 田根发也出来晒太阳了,他蹲在离墙根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偶尔捅咕他的烟袋锅子,时不时抽上几口。 村民们说腻了东家长西家短,便有人把注意力转移到田根发身上。 “根发哥,好一阵子不见你了,今儿咋这么闲呢?” 田根发没抬头,低头啪嗒啪嗒地抽着烟,闷声说道:“今儿天好,就出来逛逛。” “哎对了,你家那十亩地,开春了是自己种还是租出去啊?”有人想起他的田地,就打听了起来。 田根发提起这事儿就一阵心烦,他那十亩地可是上好的田地,结果分家之后家里没有人手种,只好租给了别人,结果租地的那户人家也不好好伺候那块地,才一年就糟蹋得乱七八糟,水渠也挖坏了,还长了老高的杂草,他正心疼着,那人家前不久还跟他说年后不租了。 他烦闷地敲了敲烟袋锅,说道:“还不知道呢!要是租不出去,我就自己种!” 有人笑道:“根发哥,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能使得动犁耙么?要不,哥几个帮你打听打听,看谁家想种地,你还租出去得了!” “就是呀,你家现在还在乎这点儿地租子么?”有人附和道,“你那几个小子都成家立业了,你那大孙子都要娶媳妇了,你还下啥地啊?要是传出去,人家还寻思你儿子媳妇不孝顺呢!” “看你这话说的,老田家哪有不孝顺的子孙?”一个姓田的中年人说话了,语气有点儿不乐意,“根发叔那几个儿子哪个不孝顺了?别的不说,大强兄弟给根发叔送了多少回东西了?我就亲眼看见过好几回呢!” “对对,我也看见过。”又一个人赶紧插话说道,神情带着掩不住的羡慕,“大强哥每次去根发叔家,都是大包小包的,鸡啊肉啊,送了多少东西啊!” 田根发听得有些尴尬,头垂得更低了。 偏偏大家伙说起来就收不住,一个一个都争先恐后地说看见田大强对田根发如何如何好,还有人怕别人不信,拉着田根发一个劲追问。 “根发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就你身上穿这身棉袄,这布料我还是上次去县里的时候看见过的,你看这里头棉花絮得多厚实!”一个老头使劲地捏着他的棉袄,好让大家看看,“这是你二儿媳妇做的吧?真舍得塞棉花啊!” 被大家盯着看,田根发只好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嗯……是,穿着挺暖和的。” “要不怎么说,儿子再孝顺,还是不如摊上个好儿媳妇呢!”有人感慨道,“还是女人家细心,啥事儿都能想得到。” “这才是真孝顺呢,你们不知道,大田村那个老杜家,他家那大儿媳妇面上对老人可好了,可听我那五侄女说啊,这么冷的天,那家老头老太太的棉袄棉裤里塞的全是芦花……” 听着人们把话题渐渐转移了,田根发才暗暗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往角落里挤了挤。 太阳这么大,新棉袄又这么暖和,他咋就觉得浑身这么难受呢? 说起来,他对老二一家是最不好的,可到头来,却是田大强两口子真心惦记着自己…… 他正低头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提高了嗓门:“哎,这不是大壮嫂子嘛,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去前头村子打点儿油。”蒋氏的声音传了过来,看见田根发也在,她打了个招呼,“爹,在这儿呢?” 田根发冲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本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偏偏一旁有人想起刚才说过的话,凑趣般地说道:“看大嫂子对根发叔多好,做的饭菜油水肯定厚,根发叔这两个月都胖了!” 这话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田根发和蒋氏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有人看出几分端倪来,故意笑着说道:“瞅你这话说的,打一小罐子油算啥啊?你没看田大强跟他家送那些东西,养活一大家子都够了,不止根发叔,连大壮哥和大壮嫂子都胖了……” 蒋氏听不下去了,立起眉毛骂道:“我们胖不胖的,管你啥事儿啊?你眼红啊?眼红自家也做鸡鸭鱼肉吃去啊,谁也没拦着你!” 被她骂的人也不是个善茬,毫不客气地冷笑道:“我眼红啥?我就眼红根发叔养了几个好儿子,又送肉又送菜的,连买一罐子油都要满大街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多孝顺似的!” 送肉送菜的,说的可不是田大壮和蒋氏! 蒋氏气得脸色都变了:“我们家的事儿,跟你有啥关系啊?咸吃萝卜淡操心!有那功夫管管自己得了!” 那人悠闲地把手笼在袖子里,笑嘻嘻地回嘴:“我自个儿挺好的,不用像根发叔似的,住在大儿子家,吃的二儿子的……” “你再放屁,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蒋氏把油罐子一撂,撸胳膊挽袖子地就要冲过来。 田根发看不下去了,喝道:“你干啥玩意儿你?一个妇道人家,在村口跟人吵吵啥玩意?不嫌丢人啊?” 蒋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不敢反驳田根发:“爹,你听他说那些话!” “人家说的咋了?哪句不对啊?”田根发心里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啥时候了,还不麻溜回家做饭去!” 蒋氏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骂人的那个男人一眼,提了油罐回家了。 人群中有了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才有人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也快吃晌午饭了,我得回家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了,时不时有人回头,看了田根发几眼,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田根发憋了一肚子气,攥着烟袋锅回家了。 这个大儿媳妇,还真是个不懂事的,明明自家不占理,还非要跟人家吵吵,最后丢的还不是他这张老脸? 还是她觉得,婆婆没了,自己这个做公公的就管不了她了? 田根发生了一肚子闷气,决定回去好好训斥蒋氏和田大壮一顿,面沉如水地回了家。 正文 第458章记恨 蒋氏气冲冲地进了屋,一眼看见田大壮正摊开手脚在炕头上睡觉,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就憋不住了。 “睡睡睡,就知道睡,这都啥前儿了,还不起来?”蒋氏把罐子往炕沿上重重一墩,大喊道,“人家老爷们儿都知道干活赚钱,我让你打一罐油都支使不动你,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没正六的玩意儿!” 田大壮睡得正香,被蒋氏几嗓子喊了起来,睁开眼睛还一脸蒙圈。 “这是咋地了,大晌午头的,谁惹你了?”田大壮翻了个身,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你跟我吵吵啥玩意,这大冷天的,不睡觉能干啥啊?还能出去干活啊?” 田大壮被蒋氏这么嚷了几句,不由自主地想起何春的温柔来。 要不是那娘们不怀好意,他现在的日子该有多舒坦啊。 哎不对,要是田一鸣考上了秀才,自己就是秀才他爹了,何春也不会逃…… 田大壮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蒋氏已经继续骂开了。 “这家里还有谁能惹我?家里一堆活都留着让我干啊?爷几个睡觉的睡觉,在外头溜达的溜达,就是没一个给我干活的,我又不是你家买来的丫鬟婆子,凭啥伺候你们一大家子?” 田大壮听出味儿来了,蒋氏这火好像不是冲着自己。 “谁在外头溜达了?”他坐起身来,披上棉袄,“到底咋回事啊,一回来就吵吵巴火的,睡觉也不让人睡安生。” “还不是你家那个老不——”蒋氏想起田王氏是怎么被自己骂得中了风的,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就是你爹呗,天天让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在外头说我坏话!” 蒋氏回来这一路,越想刚才那些话越是生气,然后就认定是田根发跟别人说了自己坏话,要不然外人咋会对自家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田大壮听她气呼呼地说完了事情经过,一脸地不在意:“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不就是人家闲磕打牙说了几句嘛,你咋还怨上爹了?咱爹平时都不咋说话的人,咋会在外人跟前说你的坏话?” 蒋氏说不过田大强,骂道:“就算他没说,可外头人当着他的面挤兑我,他不但不帮我说话,还骂我,你说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 “说啥呢你?皮子又刺挠了是不是?”田大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啥你爹我爹的,那不是你公爹啊?你再这么吵吵,看我不削你!” 自打何春卷了银子跑路之后,田大壮和蒋氏虽然凑合着继续过日子,却始终是貌合神离,田大壮怕蒋氏也学着何春跑了,倒是没再动过手打她,可之前的余威到底还在,蒋氏想起以前田大壮下手打自己的狠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要不是她现在没了银子也没了地,她才不乐意受这窝囊气呢。 田大壮见蒋氏不吱声了,神情才缓和了点儿。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他不耐烦地冲蒋氏挥了挥手,“油不是买回来了么?赶紧做饭去,中午就做个汆白肉吧,多放点儿五花肉!” 他早饭还没吃呢,这个时辰肚子早就饿了。 蒋氏拿起油罐,嘴里嘟囔道:“哪有那么多五花肉?今天吃了,明天吃啥?” “上回大强不是拿了那么大一块肉么,你先炖了。”田大壮下地穿了鞋,披上大棉袄往外走,“我听说他前儿从县里回来了,肯定带回来不少东西,过几天就能送过来了。” 田大壮这段日子是被惯出毛病来了,田大强送来的那些米面肉菜,反正田根发一个人也吃不完,他们一家就跟着吃,天天吃现成的大鱼大肉,他早就习惯了。 蒋氏听他说得理直气壮,想起刚才在外头听的那些话,心里十分憋屈。 “你还吃上瘾了?那是老二他们家给爹送的肉,你天天跟着吃,还吃出馋虫来了!”蒋氏不敢大声,低声抱怨着,“你是没听见外头说的话有多难听,都说咱们靠老二他们家养活呢!你个大老爷们,也不嫌臊得慌……” 田大壮已经走出了门,听到蒋氏在身后隐约的声音,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他懒得跟蒋氏吵,又急着去茅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蹲在寒风四起的茅房里,不大一会儿,被炕头烘得热乎乎的身体就变得冰凉。 田大壮不由得想起田大强的家来。 他还是在梅花成亲那天去过,田大强的茅房修得又宽大又干净,比他家住的屋子都齐整,四下的墙面又厚又结实,一丝风也漏不进来,还一点儿异味都没有,一起去的村民进了茅房都啧啧称叹…… 一阵冷风吹来,田大壮忽然打了个喷嚏。 都是兄弟,凭啥田大强家的日子就过得那么舒坦?凭啥他就得在这个破茅房里挨冻受罪? 蒋氏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人家都说咱们靠老二一家养活呢!” 田大壮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越想越气。 他问田大强咋发了财,田大强不但不说实话,还说什么是靠他家小闺女,呸,他家荷花只是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她能懂个屁?自家儿子一鸣念了那么多年书,还不知道咋赚钱呢! 娘活着的时候说过,田大强家的那些钱,可都是没分家的时候在家里偷偷攒的私房钱! 吃了他们二十年的饭,自己赚的银子却偷摸攒下来,到分了家才拿出来花,这不是把他们都当冤大头了么? 田大强有了钱也不说帮衬帮衬自家兄弟,被那个周氏哄得只跟老三一家好,把老三家的日子也给带红火了,他这个正经大哥,反而一点儿都不管! 如今自家吃了他几块肉,那也是应该的!他这个做大哥的,可养活了他们二十年呢! 田大强才给他们送了几次粮食和肉,就嚷嚷得全村都知道,自己养了老二一家那么多年,又有谁看见了?这个田大强,可真是心术不正! 田大壮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心里就越是生气。 他蹲久了腿也麻了,刚扶着门框站起来,就听见前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哥,大哥在家不?” 听着声音挺熟悉的,难不成是田大强来送东西了? 田大壮使劲跺了跺脚,提上裤子走出了茅房。 不过他到前院一看,却失望了。 来的人是田大志,他穿了一件又脏又破的棉袄,双手插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东张西望。 “大哥!”看见田大壮,田大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田大壮心里没好气,看见田大志更烦。 “你来干啥?” 分家前他就看不上这个好吃懒做的四弟,分家后又出了那么多事儿,还有田王氏去世之后四房只惦记分娘的东西,他对田大志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田大志涎着脸凑了上来:“看大哥说的,咱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虽说分了家,我也惦记着爹和大哥呢!这不寻思来看看你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闻着灶屋飘出来的香味更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咱哥俩可是好久没见了,让大嫂整两个菜,咱哥俩喝点儿!”田大志恬不知耻地说道。 正文 第459章猜测 田大壮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喝啥喝?谁乐意跟你喝酒?没事儿赶紧滚蛋!”说着就要进屋。 “哎哎,大哥,你咋这样呢?”田大志赶紧拉住了他的袖子,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这不是想来看看咱爹么?你咋一见面就撵人呢?” 田大壮扯回袖子,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你能有那孝心?别跟我搁这儿扯犊子了!” 田大志被骂了两句,脸色沉了下来。 “大哥,你咋这么说话呢?不管咋说,咱俩可是亲哥俩,别人不管咱,咱要是再自己窝里打起来,那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田大壮听他话里有话,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你说这话啥意思?” 看田大壮疑惑地看向自己,田大志却又不说了,重新袖起了手。 “嘿嘿,大嫂这是做啥好吃的呢?隔老远我就闻见香味了,我都老长时间没尝过大嫂做的饭了……” 田大壮看见他这死皮赖脸的样子就想踹他一脚,可看田大志那神秘兮兮又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还是按捺下胸口的一股闷气,招呼他进屋吃饭。 如果是田大壮看见田大志只是觉得碍眼,那么蒋氏看见田大志就是心烦了。 蒋氏的脸阴沉得仿佛要下大暴雪的天,端菜上桌的时候更是又摔盘子又摔碗的,一点儿好脸色也没有。 田大志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问蒋氏:“大嫂,家里有啥好酒啊,你搬一坛子出来就行,我们哥俩自己烫着喝!” “傻子屯的烧刀子,你喝不喝?”蒋氏语气很冲。 “那敢情好啊,傻子屯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好!”田大志腆着脸笑道。 蒋氏看了田大壮一眼,看田大壮没吱声,气呼呼地去搬了酒坛子进来,往地上一放,小声骂道:“咋不把你喝成傻子!” 田大志假装没听到蒋氏的话,转向田大壮:“大哥,这桌子光有一盆汆白肉,也不够下酒的啊?我可听说二哥上次拿了不少香肠来,大哥大嫂,你们不是都吃完了吧?” 蒋氏忍不住说道:“咋地,你还点上菜啦?想吃啥自己掏钱下馆子去啊!上我家来吃饭还挑三拣四的!” “啧啧啧,大哥,你听大嫂说那话,难怪你家这日子过不好,连口酒菜都舍不得给亲兄弟,跟有些人家就是不一样啊,难怪人家能发财,人家也大方啊,这一冬天尽给你们送好酒好菜了……”田大志故意拉长了音说道。 田大壮也憋不住了,脸色一沉:“你说那话好听?尽说那苞米瓤子的话,你大嫂能乐意听?” 蒋氏难得听田大壮维护自己一次,声音更大了,说道:“就是!你想吃好的喝好的,想听好听的话,你咋不去你二哥家蹭饭呢?” 田大志瞅了瞅两人,夹了一筷子大肥肉塞进嘴里,使劲地吧嗒着嘴。 “哎,我听说了点儿事儿,本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特意跑来告诉大哥大嫂,可看大哥大嫂这样儿,好像不想听啊!” 田大壮一愣,不由得和蒋氏对视了一眼。 “啥事儿啊,你要说就赶紧说!”田大壮冷着脸说道。 田大志又夹了块肥肉,抖了抖上头的菜汤:“这肉是好吃,就是太少了点。” 田大壮皱了皱眉头,冲蒋氏说道:“去切盘子香肠!” 蒋氏瞪了田大志一眼,起身出了屋,田大志在后头喊道:“大嫂,再洗几根大葱,炒一盘花生米!” 蒋氏没吱声,咣地一声摔上了门。 等香肠和花生米端了上来,田大志也烫好了酒,急不可耐地吃喝了起来。 田大壮看他左一块右一块地吃着大肥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当的,那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到底啥事,你要不说明白了,这酒你也别喝了!”田大壮知道这个最小的弟弟向来不靠谱,这些日子更是坑蒙拐骗啥坏事都干,生怕他吃饱喝足了再来一句他啥也不知道,就是来骗吃骗喝的,那可就气死人了。 田大志抹了抹嘴上的油,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大哥,你不是一直纳闷,为啥二哥家能发大财么?”他打了个酒嗝,乜着醉眼瞅着田大壮,“我告诉你,这事儿除了我,谁都不知道!” 他的话正好撞在田大壮心口上,田大壮顿时变了脸色。 “你知道?那你说说,他家是咋回事?” 田大志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一脸神秘地凑近了田大壮。 “我媳妇不是跟咱村的胡六姑好么?胡六姑可说了,那后山上风水好,还有仙家,二哥一家就是搬到后山上才发了财,还生了俩儿子,就连那名声坏了的梅花,也能嫁个秀才老爷……” 其实这是胡六姑糊弄焦氏的话,为了让焦氏相信后山有仙家,这样一来收了杏花的钱就要帮杏花办事,二来也好让焦氏死心塌地的相信自己。可是这谎话说多了,焦氏便深信不疑了。 田大壮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又是失望又是生气。 “啥仙儿不仙儿的,胡六姑的话也能信?你可别扯淡了!” 田大志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一开始听了这话也不信,可我媳妇信这些啊,老跟我念叨,我烦得要命,就寻思去他家后山那瞅瞅,要真有啥仙家,那我也算开开眼!” 田大壮听说他去了后山,一下子来了精神:“你去后山了?你都看着啥了?” 田大志看了看门口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见后山上挖了老多坑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都有,还有好多树也给砍了,有的地方草太密,他们还找人给烧平了……” 田大壮听不明白,皱着眉头问道:“那咋地了?那后山是他家买的,他乐意干啥就干啥呗!” 田大志看他不开窍,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胳膊:“我的大哥呀,你咋这么实诚呢?你想想,以前后山住的是谁家?” 田大壮挠了挠脑袋:“不就是老戴家么?他家早就死绝户了!” “那老戴家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不?”田大志引导着田大壮思考。 田大壮一头雾水:“那谁知道啊?” 虽然不知道,可是村里关于老戴家的传闻却是不少,田大壮也听说过。 那个老戴家是头些年从外头搬过来的,有人说是县城,有人说是府城,可谁也不知道他家是哪来的,他们来了之后就在后山买了块地,盖了一座宅院,当时村民们都很纳闷,为什么这个不明来历的外来户非要搬到小田村来,为什么非要住在偏僻的后山,为什么非要采石头盖房子…… 田大壮想起这些久远的传闻,眉头越皱越紧。 田大志看他满脸狐疑,又凑近了些,说道:“现在外头有人说,二哥他们家是挖到了老戴家藏的银子,所以才发了大财!他们挖那些坑,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埋在地下的银子!” 几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田大壮的耳边,震得他目瞪口呆。 “挖银子!?” 难怪他们要在后山挖那么多坑!原来是发现了老戴家藏的银子! 这哥俩不知道,他们可是完全冤枉了田大强一家。 正文 第460章投机 那些大大小小的坑,有的是田大强挖的陷阱,后山野物多,田大强担心野兔子野猪等钻到庄稼地祸害粮食,就在各个地方都挖了不少陷阱,有的套兔子抓野鸡,有的是为了对付野猪狍子等稍大些的动物,所以大小的陷阱都有。 更多的坑则是荷花挖的,她在后山上很多药材试验田,因为需要各种不同的环境,所以大大小小的试验田很多,为了让田地平整,她就近挖了不少土来填平,还有他们后来盖土坯房也是就地取材,这么挖来挖去的,结果就留下了很多土坑。 田大强父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做的陷阱和普通的挖土坑,在田大志看来竟然是在挖银子。 像田大壮和田大志这样不爱劳作只想着投机取巧的人,是不会理解田大强一家人靠双手赚钱的辛苦的,他们看到别人发财,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事,自然也会按照这个思路越想越偏。 田大志胡扯了一顿,田大壮思索了半天,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难怪他们花了大价钱,非要把后山买下来!”田大壮冷笑着说道,“我就一直纳闷,那后山啥也没有,平时只能挖个野菜捡个柴火啥的,他咋就非要花那么多钱买下来呢?” 而且田大强买了后山,还要村长跟全村人说清楚,后山是他们家的了,外人不许再去后山。 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怕人家发现了,也去后山挖银子! 田大壮和田大志一边喝酒,一边说着田大强家的各种“疑点”,越说越是投机。 两个智商感人的兄弟,在喝了一下午酒之后,一致认定田大强是得了老戴家的银子才富起来的,达成共识之后,也拉近了不少兄弟感情。 田家四兄弟,只有田大壮和田大志的日子在分家后越过越差,也越来越不如意,哥俩借着这顿酒,彼此倾诉着自己心里有多苦,接着彻底成为了难兄难弟。 既然田大强能拉扯田大力,那么田大壮和田大志认为,他们也应该团结起来,这样才能过上好日子。 过好日子肯定是需要钱的,那么钱从哪儿来呢? 两兄弟认为作为亲兄弟,田大强不应该吃独食,挖到的银子应该分给他们一部分才对。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田大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他们上门去要银子就乖乖拿出来,那么怎么办呢? 很简单,田大强会挖,他们也会挖啊! 兄弟俩一拍即合,这顿酒就在皆大欢喜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喝完了,田大壮和田大志都是志得意满,似乎眼看着就能过上搂着银子睡觉的好日子了。 这时候的田大壮被闪亮的银子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想,为什么田大志“发现”田大强挖到了银子,却要跑来告诉自己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焦氏被胡六姑吓得对后山敬而远之,这种情绪把田大志也传染了,他可不敢一个人去。 而且他嘴上说着不信仙家,心里还是有点儿怀疑的,拉上田大壮一起去,一个原因是可以壮胆儿,另一个原因则是如果真的有仙家,他也可以让田大壮帮着分担一部分风险。 田大志还有个想法,如果真的是后山风水好,才让田大强发了财,那么他偷偷上去乱挖一通,就算挖不到银子,也要坏了后山的风水,让田大强也发不了财! 有的人就是这样的心态,当他没有能力过上和别人一样幸福的生活的时候,他就要去破坏别人的生活,让别人跟他一样受苦,这样他才能高兴。 这种心态,叫做嫉妒。 这种人,俗称变态。 一转眼,小六小七已经十一个月大了。 虽然是早产,可是在荷花的饮食调理和家人的精心照顾下,两个小家伙长得比同龄孩子更壮实,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从十个月大的时候,小六小七就能扶着站起来了,现在他们可以自己扶着墙或者炕桌,站得很稳当了。 也许发现了站起来的时候视野更加宽阔,两个小子都喜欢站着,伸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这可苦了周氏和翠花,因为冬天穿得厚实,两个小家伙的动作十分笨拙,她们又怕孩子摔倒,又怕撞到桌角柜角的会受伤,又怕他们捡了什么东西乱吃,几乎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他们,双手时刻准备着扶住摇摇欲坠的两个小家伙。 偏偏正屋的炕上十分宽大,小六小七经常一个还在炕桌旁边站着,另一个已经腻烦了,飞快地爬到炕沿上,一眼看不到就有可能掉下去。 虽然是冬天,可家里的活计还是不少的,要做饭,洗衣服,烧炕,各种家务活再加上看着两个孩子,还要给几个蘑菇暖房的帮工送饭,周氏和翠花等人很快就累瘦了。 荷花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她曾经提出雇几个女人帮忙干活,却被周氏一口回绝,还列出了一大堆理由,什么本来自家日子过得红火就让人眼红,现在又是请帮工又要雇人的,让人看了笑话,什么自己不累,家里这些活还忙得过来,何必花那些冤枉钱,什么把孩子交给别人不放心之类的,把荷花说得哑口无言。 荷花只能尽量帮她们分担些家务,好在家里除了周氏还有她们姐妹三个,总算还忙得过来。 有一次,荷花看见小六小七满炕乱爬,时不时还站起来东倒西歪地走两步,忽然想起了现代的婴儿护栏。 要是能给两个小家伙围上一圈安全护栏,那周氏她们就不用总是提心吊胆地盯着他们了。 荷花说干就干,把护栏的形状画出来,跟田大强详细说了一遍,让田大强帮忙做出来。 这种护栏做起来不难,田大强很快就做好了。 荷花则用布和棉花做了一些软垫子,系在护栏上面,这样可以避免小家伙不小心把手卡在围栏里,而且也可以防撞防摔。 这一天,田大强把做好的护栏搬进屋,荷花在炕头那边用护栏开辟出来一块封闭的三角区域,把软垫系好,里面又放上了各种玩具。 小六小七马上就对这片小小的游乐场产生了兴趣,这里头有各种玩具,扶着护栏站着比扶墙方便多了,而且还稳当,偶尔站不住了摔倒了,身下还有软垫接着,他们试了几次,就放心大胆地玩了起来。 周氏和翠花看着两个小的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总算松了口气。 护栏的高度正好,小六小七是不能自己爬出来的,里面有软垫还有玩具,把孩子搁在里头也放心。 翠花坐在炕沿上,看着两个小家伙正在争抢一个布老虎,笑着说道:“还是荷花这招儿好,这些日子,我和娘的腰都快累断了。”说着还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周氏也放松了下来:“你妹子就是主意多,你看看,这么一整,两个小的在里头咋玩都行了,我们也能歇一会儿。” 荷花看着一旁瞅着两个儿子乐呵呵的田大强,提醒道:“还有爹呢!爹为了做这个围栏可是累了好几天了,娘你看,这木头上一点儿毛刺都没有,都是爹一点一点锉光的,费了老大劲儿了!” 正文 第461章出事了 “嗯哪,你有功,你爹也有功!”周氏笑着大声说道,“一会儿让你二姐炖只小野鸡,鸡爪子都给你爹吃,让他好好补补!” 一家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屋里正一片欢声笑语,杏花忽然从外头跑了进来,脸色白得吓人。 “爹,娘,你们快去瞅瞅吧,后山出事儿了!” 满屋的笑声戛然而止,田大强一下子站了起来:“咋地了?出啥事了?” 杏花急得直跺脚:“有人掉进冰窟窿里头了!” 听到这话,荷花等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他们家在后山上挖了一片小池塘,入冬不久,水面就结了冰,如今那冰面至少也有一尺多厚,为了捞鱼方便,田大强在冰面上凿了个冰窟窿,可是后山上只有自家人和几个雇工会去,大家都知道冰窟窿的位置,除了捞鱼,通常没有人会靠近的。 家人都在眼前,田大强还以为是雇工掉进去了,忙忙地披了皮袄子:“走,赶紧去看看!” 已经进了腊月,这时候要是掉进冰窟窿里,可是会出人命的。 杏花见家里人都穿了大棉袄往外走,赶紧跟在后面。 “爹!”她犹豫地喊了一声,“掉进去的人,好像是大娘!” “啥!?” 才走出门外,大家就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你大娘咋会掉冰窟窿里?你没看错吧?”田大强急忙追问道。 这个天气,这个时候,蒋氏怎么会跑到后山来,又怎么会掉进冰窟窿里? 荷花拉了一把田大强,说道:“爹,咱们边走边说,赶紧去瞅瞅!” 不管是谁掉了进去,这后山毕竟是他们家的,他们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还是得过去看看。 田大强回过神来,招呼杏花过来:“你快说,到底是咋回事?” 杏花都快吓哭了,定了定神才说道:“我想中午做个炒蘑菇,就想去摘点儿蘑菇,刚上了山,就看见咱家那几个工人都往池塘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有人掉进冰窟窿里了’,我心里头害怕,寻思过去看看是出了啥事,然后就看见……就看见了大爷……” “大哥?他也在山上?”田大强更加惊奇了。 杏花点点头:“肯定是我大爷,他正在咱家池塘那边满地乱转,还在那儿喊:‘快救人啊,我媳妇掉冰窟窿里了!’咱家那几个工人都过去了,然后有人看见了我,就跟我说,让我赶紧回来喊人。” 不止是田大强,连荷花也听得一头雾水。 杏花把事情经过说得很清楚,可是他们还是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田大壮和蒋氏怎么会出现在后山,蒋氏又是怎么掉进冰窟窿里的? 可是看杏花的样子,也没法问出来更多了,田大强惦记着会不会出人命,飞快地上了山。 远远地就看见池塘边上围了一群人,一个人影瘫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荷花和田大强等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只见倒在地上的人眼睛紧闭,牙关紧咬,脸色青紫,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是依然能看出来这人是蒋氏。 杏花看到她这样子,顿时妈呀一声惊叫起来,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田大壮和几个工人正蹲在雪地上,抓起地上的冰雪,使劲地搓着蒋氏的手脚,听到脚步声,田大壮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低头继续用力搓着蒋氏的身体,几个工人喊了声“大强哥”“大强叔”,算是招呼。 东北冬天气温寒冷,人掉进冰窟窿里很快就会被冻僵,这时候千万不能直接烤火,只能用冰雪搓冻僵的身体,才能把人救回来。 田大强赶紧摆摆手:“救人要紧,大嫂咋样了?” 一个年轻些的工人快言快语地说道:“还有口气儿,这会儿缓过来一点儿了。” 荷花看了看蒋氏青紫色的脸,如果这算缓过来了,那之前还不知道是多么可怕的样子。 她想了想,跟杏花说道:“三姐,你赶紧下山,把原来大姐那屋收拾出来,一会儿把大娘搬过去,叫二姐熬一锅姜汤,还要请大夫……” 杏花呆在这里正觉得害怕,巴不得这一声儿,答应着跑下了山。 大家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听到蒋氏微微哼了一声,脸上的青紫色也渐渐褪了一些。 田大强忙说道:“来来,搭把手,赶紧把人送我们院里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蒋氏抬了起来,冬天人都穿着大棉袄,浸了冰水更是冻得又沉又硬,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蒋氏搬下了山。 周氏已经得到了消息,又是惊又是急,看蒋氏被抬进了屋,赶紧叫翠花去端姜汤,顺便给田大壮和几个帮忙的工人都一人喝上一大碗,驱驱寒气。 梅花那屋的炕慢慢烧热了,蒋氏躺在捂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好半天脸色才转为青白色。 大夫很快请来了,检查了一番,确定蒋氏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开了药让他们熬制。 田大强这才有空儿问田大壮:“大哥,这是咋回事啊?” 一旁正准备去找药材的荷花听到田大强问,停下了脚步。 她也很想知道,田大壮和蒋氏到底是出了回事,咋会掉进自家后山的冰窟窿里。 田大壮的脸色很难看,低头看着昏昏沉沉的蒋氏,半晌没吱声儿。 田大强也不由得沉了脸:“大哥,这事儿你得跟我说明白了,今天亏得是大嫂没出啥事儿,要是真在我家后山出了事儿,那以后村里人得咋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大壮一下子打断了。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后山是你家的?连我这个做大哥的都不能来!” 田大强被呛得一愣,脸色更沉了下来。 “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啊?我啥时候不让你们来了?可是你们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说来就来了,这后山这么大,要是出了事儿算谁的啊?” 田大壮冷笑:“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田大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啥,不就是怕人家上后山来,偷挖了老戴家的银子吗?” 这话一出口,田大强和荷花都愣住了。 这是啥话啊?什么老戴家的银子? 可怜田大强和荷花,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儿。 田大强怔了片刻,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田大壮,你今儿把话给我说明白了,要不我就叫平泉叔过来,给我评评这个理!” 田大强真是气急眼了,连大哥都不叫了。 田大壮呼地站了起来:“你有种就叫去啊!我还想让村长来评理呢!都是亲兄弟,凭啥你家日子就过那么好,看着亲爹亲哥哥吃糠咽菜都不管!” 田大强气得浑身发抖,也站起来大吼道:“我家日子过得好咋了?我家又不偷又不抢,凭啥就不能过好日子!” 眼瞅着两个人越吵越凶,却都说不一句明白话,荷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爹,你先消消气,大爷也是着急大娘掉冰窟窿里的事儿,这才吵吵起来的。”她劝了田大强,又劝田大壮,“大爷,你也别着急,大娘现在没啥事了,大夫也说好好养着就行,我爹就是担心你们才会这么生气的,要不然,刚才就去叫村长爷爷了,哪能现在关起门来,咱们自家人说话呀?” 正文 第462章胡言乱语 其实她对田大壮这个大爷没什么好感,只是如今蒋氏出了事儿,她得先把事情弄明白,光这么吵吵嚷嚷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田大强向来听荷花的话,虽然还是满脸愤怒,却不再吵了。 田大壮则想着这是在田大强家,蒋氏躺在人家炕上,连药钱都是田大强出的,更何况自己本来就不占理,也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再说荷花说得也在理,要是田大强真想找田平泉去,那早就去了,毕竟蒋氏是在他家后山出的事儿,谁也不想担这个责任。 田大壮自己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否则丢人现眼的是他自己。 田大强努力压住怒气,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态度十分强硬。 田大壮扯了扯嘴角,片刻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田大志是如何去找他的,又是跟他说的,又是怎么劝他来一起挖银子的,两人如何一拍即合,趁着现在下了雪后山没人去,就一起去后山寻找挖银子的地点。 至于蒋氏,连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蒋氏掉进冰窟窿里,弄出大动静来,他和田大志还以为被人发现了,田大志拔腿就跑,他也想跑,可听见声音是蒋氏的,才知道蒋氏也跟着来了,赶紧跑到池塘边呼救。 明明是惊心动魄的过程,荷花却听得只想笑。 一旁田大强则差点儿气昏过去。 “你、你说你咋想的?那老戴家咋可能把银子埋在山上!?”田大强气得都语无伦次了,“我们家这两年遭了多少罪?你是眼瞎没瞅着啊?要是我有钱,我能搬到老戴家的鬼宅里头?我家荷花才十岁,就得大冬天的去抓鱼换钱,那么点儿的小丫头进深山去挖药材,你知不知道那山里都是熊瞎子和狼,一不小心就没命了!?我要是有私房钱,我要是能挖到银子,我能让我亲生的闺女遭这罪吗!?” 荷花还是第一次听到田大强说这些,想起家里最初的艰难,她的眼圈也红了。 田大强没注意到荷花的反应,只顾着把心里话统统吼出来。 “你就算是想银子想疯了,也得动动脑子吧?这大冬天的,山上土冻得邦邦硬,你能挖得动吗?田大志是啥人,你是他亲哥你还不知道吗?他说的话你也信!?”田大强想起这些日子给田根发他们送的那些东西,更是觉得寒心,“大哥,我哪里对不住你们,你们要这么祸害我!?” “我……我咋祸害你们了?”田大壮憋得满脸通红,还嘴硬地说道,“不就是想上山来瞅瞅嘛……” “你还不是祸害人?!”田大强的声音简直能震碎屋顶,“要是你这话传出去,得有多少人来我们后山乱挖?那山上可是我和荷花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地,还有荷花种的药材,挖坏了谁赔啊?还有大嫂,要不是你们上山,她能来吗?她能掉冰窟窿里吗?要是出了人命,我就算是跳大江里头也洗不清!” 田大壮被骂得哑口无言,深深地低下了头。 此刻他也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咋就这么糊涂呢?喝了点儿酒,连田大志的话也信了! 看田大强这样儿是真急眼了,难道他们在后山真的没挖银子,而是种药材? 田大壮想起他们上山的时候偷偷看到的那些暖房。 那么多蘑菇,得卖多少银子啊? 难道田大强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家的银子真的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田大壮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蒋氏哼哼了几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你咋样了?”田大壮问道。 荷花却看出来蒋氏有点儿不对劲,原本发白的脸色,此刻却满是不正常的红晕,嘴里虽然哼哼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她上前摸了摸蒋氏的额头,一下子变了脸:“爹,大娘发烧了!” 田大壮也赶紧摸了摸,吓得惊慌起来:“哎呀,咋这么烫手啊!” 田大强气还没消,瞪了田大壮一眼:“在冰窟窿里头泡那么长时间,能不发烧吗?我家荷花掉冰窟窿里那回,烧了三天三夜呢!” 荷花不由得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儿,那时候她的记忆完全是一片模糊,听田大强这么说才知道自己这小身板遭了这么多罪。 当初是因为蒋氏要卖掉荷花,荷花才会半夜跑出去掉在冰窟窿里,现在蒋氏又掉进了荷花家池塘的冰窟窿里,不知道算不算是报应。 几个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蒋氏忽然高声骂了起来。 “田大壮你个臭不要脸的,又想出去找女人是不是?何春那个狐狸精害得你还不够啊!?这么冷的天不老实在家呆着,还跑山上去找野女人,你也不怕冻掉了你的X……” 后面的话越来越污言秽语,田大强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拉着荷花出了屋。 荷花从起初的惊愕,到出了屋之后忍不住笑弯了腰。 原来蒋氏是怕田大壮跑出去找野女人,才会偷偷跟着他们的,结果却阴差阳错掉进了冰窟窿里,真是一场闹剧。 隔着门,荷花依然能听到蒋氏的胡言乱语,她抬头看了看正屋,杏花红着脸钻进了屋,翠花则端着盆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想笑还是想骂人。 田大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满脸是掩不住的闹心和恼火。 “药熬好了没有?”他高声问道,似乎想要盖过蒋氏的大嗓门。 荷花强忍住笑,说道:“我这就去拿!” 说完她就飞一般地跑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这样做很没有同情心,但是对蒋氏和田大壮,她实在是同情不起来。 这些奇葩的人,给她的生活增添了多少欢乐啊! 蒋氏烧了两天两夜,终于是退了烧,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他们两口子却实在没脸在田大强家继续住下去了,蒋氏能起来,他们就匆匆回了家,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声。 田大强和周氏等人对这对儿没正形的大哥大嫂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听说他们走了,翠花第一个说道:“这两个瘟神,总算是走了!” 周氏训斥了翠花几句,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蒋氏经历了这么一场劫难,身体状况直线下降,因为回到家里没人照顾,她落下了体寒的毛病,之后遭了不少罪,当然这是后话。 荷花一家人是没功夫琢磨老田家那些糟心的人和事的,因为接下来家里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是半个月的期限到了,荷花这次收了一千五百多斤的蘑菇,统统交给田芳派来的伙计。 紧接着是吴明放假回来了,家里着实热闹了好几天。 吴明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周氏知道说他也没用,再看他个子长高了精神也很好,也就放了心,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东西。 吴明把各人的礼物拿出爱分给大家,给田大强买的好酒,给周氏和几个姐妹的布料和针线,给小六小七带的一套木雕的小动物,一时间屋子里喜气洋洋。 正文 第463章礼物 荷花看看屋里的众人,田大强拍开酒坛的泥封,正在陶醉地闻着酒香,周氏和翠花杏花拿着东西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这个布料做个新棉袄,一会儿说这个帕子的绣法没见过,连小六小七也一人抓着一个小玩具不撒手,唯有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虽然荷花不在意这些小东西,却还是有点儿不高兴。 “小明,你咋啥东西也没给我带啊?” 吴明正拿着个小木头老虎逗小七,闻言转过头来。 荷花微微歪着头,正撅着嘴,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 看她这样子,他忽然想笑,看荷花紧皱的眉头忙又忍住了。 “怎么没有?我可给你带了一件大礼。”他把小七放在炕上让他自己玩去,笑着看向荷花,“保证你见了,一定喜欢!” 荷花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面带疑惑:“真的?那你咋不拿出来?” 这个吴明,在外头念了一年书,倒是越来越会卖关子了。 吴明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来说话。 荷花看屋里人都忙着,便跟着他出了屋子。 腊月的天气,下午才没过多久,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去,荷花一出来就被寒风吹了个寒颤,赶紧加快脚步,和吴明进了屋。 知道吴明快回来了,他的房间早已收拾干净,炕也提前烧了好几天了,进屋便觉得暖融融的。 吴明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荷花倒了一碗热水:“你先喝点儿水。” 荷花捧着滚热的水碗,说道:“到底是啥东西啊,你赶紧拿出来让我瞅瞅。” 她刚才一直在猜测吴明会给自己带什么礼物,布料衣裳什么的她已经有了很多了,首饰头花之类的她又不喜欢,胭脂水粉她自己会做,这些吴明都知道,是不会单独给她买的。 吴明特意把她带到自己屋子里来,难道是书本,还是什么其他的好东西? 吴明看她着急的样子,笑着坐了下来。 “你还想买琉璃窗吗?” 荷花没想到吴明会忽然问这个,愣了愣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当然想买!” 她只是种了几个月蘑菇,就有这么大的利润,如果能在暖房上镶嵌琉璃窗,那么她就可以种更多的反季蔬菜水果,甚至还可以种花,那利润就更大了。 所以荷花一听到吴明的话,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找到会做琉璃窗的人了?” 吴明看她迫不及待的神情,笑着拉了她坐下。 “上次你让我打听的那几家,一开始都说自家不出废品,可是过了几个月,有一家伙计偷偷找到我,问我还要不要买琉璃窗……” 原来吴明第一次去打听的时候,管事虽然拒绝了他,但是却被其他伙计听见了。 琉璃窑不是不出废品,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声誉,出废品的时候也不会让外人知道,要么打碎了重烧,要么丢弃,总之不会让次品流落在外。 可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家的伙计知道琉璃贵重,不敢打烧好的琉璃制品的主意,可是琉璃窑出的废品,东家和管事通常不会注意,都是叫伙计处理掉的。 这伙计留了个心眼,偷偷将那些烧废的琉璃留了下来,听吴明说想要买点儿便宜的废品,就来找他了。 荷花越听越兴奋,追问道:“那他怎么说?有多少琉璃?要多少银子?那些琉璃是什么样的废品……” “你听我慢慢说,”吴明按住她,笑着说道,“我也是担心被他骗了,特意跟他去看过,他把那些积攒下来的琉璃都收在城外一个小院子里,这伙计也跟我说了,次品也分好几等,好一些的,被那些不嫌弃的人买去了,小门小户的做个灯盏啊摆件啊,又实惠又好看,他现在留下的,都是一些品相不好的,不过有不少是大块的,做琉璃窗正好。” 他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来打开。 “我拿了一块回来,你看看。” 荷花赶紧接过来,只见这是一块比盘子小一些的琉璃薄片,是绿色的,形状是有些歪曲的圆形,里面有不少杂质和气泡,看着有些黯淡。 荷花把这块琉璃拿到门口,借着外头的光线看了看。 透光性还好,虽然是冬天,也能投射过来一多半的光线。 一旁吴明继续说道:“这块是小一些的,还有一尺以上的,方的圆的都有,也有其他的颜色,不过都跟这个一样有杂质和气泡,看着不大好……” 他见荷花仔细打量那块琉璃,心里没底,说话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他不知道荷花到底要什么样的琉璃窗,如果这一批琉璃质量太差,不合她的心意,那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荷花却忽然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比这个大的?” 吴明忙点点头:“这个小些,所以我才带回来做样品。” 那伙计只敢偷偷摸摸地卖,小门小户的只想买点儿小件的琉璃制品装饰门面,那些大块的又难看又笨重,价格又高,没人会买,所以都剩了下来。 荷花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说道:“一共有多少?要多少银子?” 吴明说道:“一尺以上的大概有五六十块,其他的跟这个差不多的大概有一百多块,再小的,我觉得没什么用处,就自己做主没要。” 他犹豫了片刻,望着荷花说道:“那人说这些,要二百六十两银子。” 荷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二百六十两!?” 这已经比她的预期低了很多了,有这么多琉璃窗,她可以拓展暖房的规模,还可以种很多东西,很快就可以回本了。 虽然这些琉璃窗难看杂乱了一点,但是她的要求就是能透光,这样的已经很好了。 至于这些小块的,她准备打些小窗框,把这些小玻璃镶嵌进去,效果应该也不错。 荷花吃惊的样子,让吴明越发忐忑了。 “这个价格是有点儿贵,只是我觉得机会难得,所以就交了二十两定钱,我这里还存了四十两,你如果要的话,只要出二百两就行了,要是不要,也只是损失二十两——” 他还没说完,就被荷花一把抱住了。 “要!要!怎么不要!”荷花满眼都是暖房种植的美好前景,抱着他又是笑又是跳,“小明,你太好了!这真是一件大礼!” 要不是怕吓着吴明,荷花恨不能狠狠地亲他几口。 这可真是太好了,二百多两银子,就能买到这么多的琉璃窗! 吴明到嘴边的话一下子没了,呆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荷花居然抱了他……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浑身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动弹不得,心却像是快要跳出胸腔似的,脸上明明吹的是腊月的寒风,却滚烫得要命。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忽然希望荷花就这样抱着自己,这一刻越漫长越好。 荷花笑了半天,见他一声不吭,不由得抬头看向他。 吴明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薄唇紧紧地抿着,整个人似乎是呆住了。 荷花一愣,伸手拽了拽他:“小明,你咋地了?没事儿吧?” 正文 第464章轻蔑 她从来没见过吴明这个样子,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 吴明被她唤了好几声,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荷花奇怪的眼神,他的脸一下子更热了。 “没……没什么……”向来淡然的他,此刻却只觉得说不出的狼狈,只想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去买?” “月底吧。”荷花想了想说道,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你真没事儿?是不是着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感觉到那只温热柔软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吴明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真没事儿!”他神情略带慌乱地避开荷花的手,“我……我先回屋了。” 他说完了这话,似乎不敢再看荷花一眼,匆匆进了屋。 荷花被他关上门外,一时间怔住了。 吴明这是怎么了? 冬日天气寒冷,活计又少,家里人都养成了午后没事就会睡一会儿的习惯。 这天荷花一上午都在照顾蘑菇,吃过午饭觉得身体疲惫,就回屋上炕睡觉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都被炕头烘得热乎乎的,像是在现代蒸桑拿,骨头像是全部舒展开来,十分地惬意。 只是这个舒服的感觉只持续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荷花,荷花!你起来了没有?” 荷花听着是翠花的声音,揉了揉眼睛才懒洋洋地起来开门。 “二姐,咋地了?” 一开门,便觉得一阵寒风吹来,荷花赶紧缩了缩脖子,让开门口的位置,又往炕边走了过去。 翠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她又要上炕,一把拉住了她。 “你还有心思睡呢,赶紧去看看吧,家里来人了!” 荷花一边抓起棉袄披在身上,一边不情愿地说道:“来人就来人呗,爹娘都在家呢,我去看啥啊?” 眼瞅着腊月过了一半了,家里时不时会有亲友和村民们来串门聊天,家里自有田大强和周氏等人陪着聊天喝酒,荷花通常都不会去的。 翠花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啥呀,人家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荷花迷惑地皱起了眉头,“找我有啥事?又要问养蘑菇的事儿?” 之前有人看她养蘑菇赚钱,的确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打听,可是几乎都知难而退了,这段时间都没有人再来找过她了。 翠花急得不行,偏又说不明白,抓起她的胳膊就往她身上套棉袄棉裤。 “你赶紧去瞅瞅吧,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带了好几个人来的,指名道姓地要找你,还带了什么帖子……” 荷花听得一头雾水,可看翠花焦灼的样子,她不敢大意,赶紧穿好衣裳去了正屋。 一进屋里,她就明白翠花为啥那么着急了。 她家正屋是田大强和周氏住的屋子,有三间正房,当中的那间就算是招待客人的客厅了,不过农家人过日子以实用为主,没那么多讲究,她家这个客厅只是摆了一套圆形的桌椅,客人来了可以坐坐,平时家里人也可以围在这里吃饭。其他的摆设和布置都是家里常用的物件,墙上挂的不是什么字画,而是一堆怕受潮的干辣椒苞米大蒜之类的吃食,屋子一侧烧了火炉,上面的水壶正在咕嘟嘟冒着热气,火墙上还挂着一堆小六小七的尿布和衣裤。 之所以把客厅描绘得这么详细,是因为此时此刻,在客厅正中央,站着几个跟屋子摆设完全不协调的人。 打头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戴皆是一样,都是一身牙白色袄裙和青色长比甲,外头罩着灰色的大毛衣裳,头上戴着的首饰有金有玉,连几朵绢花都十分精致,通身的打扮和气质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娘子。 两人身后站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都垂手立着,听见荷花进屋,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杏花泡了茶水端过来,请他们坐下喝茶,却无人落座,也无人回答,一时间进退不得。 荷花进屋的时候,两个管事娘子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屋子的布置,眼中隐隐闪过几丝轻蔑和厌烦。 荷花看她们这样子,心里就很不舒服。 “是你们找我?”她也不客气,进屋就自顾自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倒水喝,又笑嘻嘻地对杏花说道,“三姐,今天这茶泡得不错呀!” 杏花看她进来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那我再去拿点儿糕点和花生瓜子来。” “不用了。”荷花瞥了那几个人一眼,“人家既然连茶都不喝,更不会吃咱家的东西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两个管事娘子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齐齐堆出笑容来。 “请问您就是田荷花姑娘吗?” 荷花大大咧咧地坐着,说道:“嗯哪,咋地了?” 听到她满嘴的农村腔,两个女人的脸色有些古怪。 想起来之前主子的叮嘱,她们只好装得越发恭敬,仿佛刚才瞧不起这屋里摆设的人不是她们似的。 “荷花姑娘好,我们是县里郑府的管事媳妇,我是冯得财家的,她是陈进家的。”那个矮胖的管事媳妇笑得脸上宛如一朵菊花,向荷花行了个礼,“给您请安了。” 另一个高个子的看她这样,也忙行了礼。 荷花见她们礼数周全,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 “原来是冯妈妈和陈妈妈。”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你们是郑府的?是郑如松家里的人?” 听她直呼自家最受尊重的小公子的名字,两个管事媳妇怔了怔,冯妈妈先回过神来,笑道:“正是。” 荷花不想跟她们废话,直接问道:“你们找我来干啥?” 陈妈妈便递上几张纸,荷花看着最上面那张是一张红色烫金的帖子,不由得一愣。 陈妈妈垂手说道:“我们四姑娘想请荷花姑娘去我们府里做客,这是请帖和礼单。” 大户人家行事自有规矩,去拜访客人总不能空着手。 荷花倒是没在意那几张礼单,先拿起了请帖打开看。 因为是冬天,请帖里面画着几只精致的红梅,上面写着几行字,落款是郑若云。 郑四姑娘,郑若云? 荷花想起了那个买玉容粉的少女。 她记得她们俩只有一面之缘吧,而且还是在三月份,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她为什么会忽然给自己下帖子? 荷花皱了皱眉头,想不明白郑若云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她合上请帖,抬眼看向两个管事媳妇。 “你们四姑娘找我干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冯妈妈笑容不变,说道:“主子的事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过问。” 到底是农家姑娘,这点儿规矩也不懂。 荷花冷笑:“不明不白的,凭啥叫我去呀?我不去!” 此言一出,两个管事媳妇齐齐变了脸色。 她们并不是郑府里得力的管事媳妇,否则这腊月天跑到小田村来请一个村姑的苦差事也不会落在她们头上,可上头交代的事情,她们就得来办,如果她们连一个村姑都请不动,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正文 第465章道歉 陈妈妈的脸色有些慌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姑娘说笑了,我们四姑娘对姑娘久仰大名,所以才特意给姑娘送的帖子和礼物,也是对姑娘的尊重……” “久仰?尊重?”荷花脸上的讥讽之意更浓,“连两个小管事妈妈都敢来我们家甩脸子,郑府对我哪里尊重了?我倒没看出来!” 反正她也不在乎得罪郑府,自从上次被那个春莺当街骂了一顿,她就再也没去过郑府了。 这种高门大户,她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得罪了就得罪了,她无所谓。 两个媳妇在外借着郑府的名头,向来被捧惯了,此刻被荷花劈头盖脸地训斥,又是意外又是震惊,偏偏还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冯妈妈忙赔笑道:“都是我们的不是,让姑娘不高兴了,我们给姑娘赔罪。”说着还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陈妈妈也赶紧说道:“对对,都是我们的错,还请姑娘见谅。” 虽然她们的道歉看着不怎么真诚,不过荷花也不是真心想难为她们,只是看不过她们对自己家里的轻视而已。 这里虽然不如那些高门大户的宅院宽大豪奢,却是她的家,她不能允许任何人鄙视她的家,无视她的亲人。 荷花停顿了片刻,才悠悠地说道:“算了。” 两人听了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多谢姑娘宽宏大量。”神色间却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蔑。 荷花这才问道:“你们四姑娘到底找我干啥?” 这次她们不敢敷衍了,想了想才说道:“四姑娘说如今正是赏雪的好时节,请荷花姑娘过去围炉赏雪。” 围炉赏雪?在这个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 荷花自己都不想遭这个罪,更不觉得娇生惯养的郑若云有这个雅兴。 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道郑若云请自己去干什么。 她沉吟着,把请帖放在桌上,目光无意中落在底下的几张礼单上面。 礼物清单上有糕点果子,有文房四宝,还有不少珍贵的药材,荷花不由得心思一动。 她记得上次玉容娇的于掌柜说过,郑若云上次急着买玉容粉,是因为她的二姐要出嫁了。 难道这次郑若云找她,也是为了那些药妆?除了这一点,荷花猜不到郑若云这样费劲巴巴地邀请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去一趟郑府。 一来是不想辜负郑若云的好意,二来她也想知道郑若云找自己想做什么。 如果真的是为了药妆,那她也可以借这个机会,为自己将来开铺子做准备。 “既然如此,那我去一趟就是了。”荷花淡淡地说道。 冯妈妈和陈妈妈听她答应了,顿时神色一松。 “那姑娘您看什么日子方便?我们也好派人来接姑娘。”冯妈妈恭敬地说道。 荷花看了她一眼:“不用那么麻烦吧?我自己会去的,现在道上都是冰雪,你们来回赶马车不方便,我自己坐爬犁去就是了。” 听她把坐爬犁说得如此自然,两个管事媳妇在心里默默抹了把汗。 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有坐爬犁的…… 可是刚刚见识过荷花的翻脸不认人,她们可不敢在神色间有什么冒犯。 “是这么回事,我们四姑娘嘱咐我们,因为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有时间,所以特意请姑娘定个日子,姑娘说什么时候有空儿,我们府里也好早作准备。”冯妈妈陪着笑脸解释道。 荷花没想到郑若云如此为自己着想,神情不由得缓和了下来。 “腊月二十三你们要过小年吧?那我腊月二十四再去吧。”荷花想了想,说道。 “是,是,那我们这就回去禀告四姑娘。”两个管事媳妇总算是完成了任务,赶紧行了礼,告辞出去。 出了荷花家的大门,两个人才对视了一眼,双双苦笑起来。 这个农家丫头,还真是不好对付! 屋子里,荷花看着请帖和礼单,微微皱着眉头。 杏花和翠花见人走了,迫不及待地跑了进来,连周氏也抱着孩子出来了。 “荷花,咋地了?他们找你干啥?” 荷花指了指请帖:“郑府的四姑娘郑若云,说要请我去她们府里赏雪,我说二十四那天就去。” “赏雪?雪有啥可赏的?”杏花一脸困惑地说道,“咱们这山前山后,院里院外,不全都是雪吗?” 荷花被她逗乐了:“她就是找个由头,想让我过去一趟。” 翠花不由得皱紧了眉:“咋了?她们要找你麻烦?要不要二姐陪你去?” 自从梅花出嫁,翠花就把自己当成了老大,啥事都想帮她们挡着。 周氏也忙说道:“就是,人家那深宅大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要不让你二姐陪你去,也能给你壮壮胆。” “啥找麻烦啊?我又没得罪她!”荷花心里感动,笑着说道,“你看他们送的这些礼物,要是想找我麻烦,还能给我送东西?” 周氏和翠花听了这话,才放了心。 杏花拿起礼单看了看,顿时喜形于色:“哎呀,这么多好吃的,这下我有口福了!” 翠花夺过礼单,说道:“啥叫你有口福了,人家这是送给荷花的!” 看杏花撅起了嘴,荷花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二姐三姐,你们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有新鲜的好玩的咱自家留着,要是没啥特别的,就留着过年送人。”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些药材别动,拿到我屋里,我想看看。” 郑府送的礼物,应该都是好东西,郑若云送来的这些药材,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只是,到底有什么目的,还要她去了郑府才能知道。 荷花坐在屋里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听到杏花收拾的茶具声音才回过神来。 算了,爱啥啥吧,她只是个小小的农村丫头,郑府不可能会为了她费什么心思的。 荷花这么想着,起身出了门。 走到门外,她正好看见吴明回来了。 腊月放了假,吴明给自己定了功课,如果家里没什么事,他通常是早起读书,上午练字,午饭后趁着天气暖和些,他会出去锻炼身体。 具体怎么锻炼的,荷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马德胜教他的,可能是拳脚功夫之类的,荷花还看到过他背着弓箭或者木棍之类的东西,她不知道吴明现在习武习得怎么样了,不过她能看得出来吴明的身体是比之前结实多了,气色也好了很多。 反正不耽误他功课,又能强身健体,荷花对他习武还是挺支持的。 此刻她看吴明精神抖擞地进了院子,这么冷的天却光着头,身上只穿了薄袄长裤,呼吸间尽是白色的水雾,不由得沉了脸。 “小明,这三九天的,你咋不多穿点儿?” 吴明抬眼看着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目光里满是责备和担忧,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没事儿,不冷。”他走到荷花身边,向她伸出手,“不信你摸摸看。” 荷花半信半疑地摸了摸,他的手热乎乎的,的确不凉。 “那也不行!你出汗了吧?要是出了汗再吹了冷风,以后做了病根可咋整?”荷花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你忘了你以前生病的时候了?” 正文 第466章不省心 提及从前,吴明的眼神黯了黯,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 他笑着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荷花看他神采奕奕的,显然精神很好,先放了一半的心,却依然沉着脸说道:“你有劲儿没地方使是吧?要是没事儿干,正好跟我去暖房干活去!” 她本来是赌气随口说说的,没想到吴明一口答应。 “行啊,咱们这就走吧。” 看吴明取了挂在门上的棉袄棉裤套上,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架势,荷花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你就折腾吧,要是累着了,可别吵吵手疼脚疼的。” 吴明知道她就是刀子嘴,只是笑着跟她去了暖房,也不生气。 今天荷花要做蘑菇菌种,这是保密技术,所以荷花从不假手于人,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来做出一批蘑菇菌包,这样才能保证蘑菇的质量和产量。 吴明见她做了一次就学会了,两个人在暖房里干着活,荷花见他做得又快又利索,想着他是为了给自己帮忙才来的,回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心里那点儿气不知不觉就消了。 她正低头往菌包里放木屑,忽然听见吴明问道:“你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荷花愣了愣,才意识到其实吴明早就发现她心情不好了。 看来她虽然训斥了那两个郑府的管事媳妇,可是脸上还残留着气恼,以及对郑府一事的担忧。 她想了想,把郑府送帖子的事情告诉了吴明。 “……我猜那个郑四姑娘是想让我去帮忙,或者想问我关于药妆粉的事儿。”荷花咬着嘴唇,慢慢地说道,“可是让我去郑府做客……跟你说实话,我这心里头真有点儿没底。我啥规矩也不懂,到了都不知道该干啥,要是让人看了笑话可咋整啊?” 两世为人,她都是平凡的女子,还真没有跟大户人家打交道的经历。 尤其是古代,权贵人家的规矩多了去了,想当初她看红楼梦的时候,看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的小心翼翼还挺不以为然的,现在才知道那种忐忑的心情。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被人家笑话,那多丢脸啊! 吴明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想抬起手,把她眉间的细纹抚平。 不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些东西,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担心,那位郑四姑娘既然肯下帖子请你,肯定是诚心邀请你去做客的,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虽然势利,却不会对主人请来的客人失了礼数,所以你不用担心被人笑话。”吴明耐心地开导她,“再说,大户人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没多生了几只手几个眼睛,你就用自己平时的样子,我看就挺好的。” 荷花平日里落落大方的,去集上卖鱼卖肉,去卖方子卖药材,可都从来没有扭捏过,怎么一个帖子就让她惴惴不安了呢? 当初她被茶楼的小伙计呵斥,她都没放在心上,现在怎么就这么在意了呢? 难道是因为去郑府? 吴明想起郑如松,心里一阵警惕,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消失了。 “你去郑府,除了郑四姑娘,还要见别人吗?”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荷花正担心着,也没注意到吴明的异样。 “是郑四姑娘请的我,我哪还能去见别人啊?”荷花随口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啊?你的意思是,郑四姑娘以自己的名义给我下帖子,实际是替别人请我?” 荷花一头雾水,越想越是诧异。 “不会吧?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郑府里除了郑四姑娘和郑如松,也没人认得我啊?要是郑如松,他为啥要见我啊?” 荷花自顾自猜测着,完全没发现吴明的脸色越来越黑。 “你哪一天去县里?”吴明突然问道。 “我跟她们说了腊月二十四,不过我想腊月二十三就走。”荷花依然皱着眉头,“哎,不能在家过小年了……” “我跟你一起去。” 荷花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你说啥?”荷花茫然地看着吴明,“你跟我一起去……郑府?” 吴明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严格来说,他和荷花并没有什么名分,连黄册上登记的都是两家人,他要跟着荷花去郑府,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呢? 片刻之后,吴明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嗯。”他点点头,一脸郑重地说道,“你不是担心去郑府不懂规矩吗?我可以帮你,可以指点你啊。” 听到这个提议,荷花十分心动。 可是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虽然我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可是我听说,人家的姑娘都是养在内宅里的,轻易不见陌生男人,要是我带了你去,也太不方便了。” 郑若云在帖子里写明的是请她去园子里赏雪,她和郑若云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孩子,进出内宅没有那么多忌讳,可是吴明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再让他进内院一定很不便。 吴明也是冲口而出的,想到这一点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我陪你去县里吧,送你去郑府。”他思忖了片刻,勉强出了一个他认为折中的主意,“然后等你从郑府出来,咱们再一起回来。” 荷花继续摇头:“我还不知道郑四姑娘找我有啥事呢,要是在里头时间久了,你在外头等我,多没意思啊。” 吴明听她为自己着想,不禁笑了笑:“我在县里有几个同窗,正好可以去拜访一番,你不用担心我。” 荷花去县里一趟不容易,郑若云这么费劲才请到她,至少也要半天一天才能放她出来。 荷花也的确是想找个人陪她一起去,如今眼看过年了,家里事情多,田大强十有八九走不开,有吴明陪着她去,那就方便多了。 她终于点头答应:“行,那就这么定了。”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低头做活,气氛比刚才热络了许多。 吴明一边跟荷花说着书院的趣事,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思索。 如果真是郑如松想见荷花,那他虽然不能跟着进郑府,肯定还是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这样才可以及时应对。 他看着笑靥如花的荷花,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小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既然定了日子,接下来的几天就更加忙碌了。 荷花想着快过年了,县里的蘑菇销量一定好,就让家里人和几个雇工一起动手,把能够采收的蘑菇统统收起来装筐,算算各种蘑菇差不多有两千斤。 还有田大强和周氏给田芳准备的年礼,虽然不值什么钱,毕竟是家人的一片心意,什么野味腊鱼腊肉,什么干货坚果,自家收的各色粮食,还有周氏和翠花抽空做的针线活,给梁忠父母和梁鹏准备的礼物,林林总总的收拾了好几箱子。 翠花和杏花则把注意力放在荷花的打扮上面,杏花认为一定要穿好打扮好,这样才不会被大户人家取笑,所以两个姐姐这几天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打扮荷花。 正文 第467章打扮 因为这两年家里生活富裕多了,姐妹几个都不缺金银首饰,翠花和杏花把自己的首饰盒大方地搬出来,姐妹两个商量怎么搭配显得富贵又漂亮。 的确是姐妹两个,因为荷花对这些毫无兴趣,每次杏花要拉着她打扮的时候,她总是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翠花和杏花没办法,只好帮她挑了一件过年新做的桃红色对襟袄子,一条雪青色挑线裙子,又预备了金簪子,玉镯子,红宝石耳坠,以及绢花数朵。 等到腊月二十三这天,田大强提前去七里铺租了三架爬犁,周氏早早包了饺子给荷花和吴明吃了,家人算是提前过了个小年。 等到饭后,翠花把准备好的衣裳首饰拿出来,荷花看着炕上整整齐齐的衣裳配饰,差点儿晃花了眼睛。 “二姐,这是干啥啊?”她昨晚没睡好,不禁揉了揉眼睛。 杏花理直气壮地说道:“荷花,你就听姐姐们的没错,把这身衣裳穿上,别让人小瞧了咱们!” 翠花也劝她:“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就好好打扮一下,省得让人瞧不起。” 荷花不由得猜测,是不是那天郑府两个管事媳妇对自家的轻视表现得太明显了,让两位姐姐受了什么刺激。 荷花看了看身上套着的为了干活方便而做的宽大的棉袄棉裤,再看看那条簇新精致的裙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身漂亮整齐的行头套在臃肿的棉袄棉裤上,会是啥样的感觉。 眼瞅着翠花拿起裙子就要往她身上系,荷花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那啥,二姐,三姐……”她急中生智,忙说道,“我一会儿还得坐爬犁呢,要是穿上这身衣裳,拖到雪地里弄脏了,多可惜呀!” 翠花和杏花倒没想到这一层,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荷花忙趁热打铁:“这么地吧,你们帮我把这些衣裳都包起来,我带着走。反正我去郑府也是明天的事儿,明天早上我再打扮也来得及。” 翠花听着有理,才把手里的裙子放了下来。 “那你可要记得穿,别一忙起来又忘了!”翠花叮嘱道。 杏花一边包着衣裳首饰,一边告诉荷花这些首饰怎么搭配,明天要梳个什么样的发式,荷花只想着快点儿出发,嗯啊地胡乱答应着。 幸好吴明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荷花,你好了没有?” “哎,这就来!”荷花抓起包裹,逃一般地出了屋子。 她决定,这个包裹怎么带去的,回头她就怎么带回来。 大门外已经停了三架马爬犁,田大强和雇工们正在装最后几筐蘑菇,又在上面压上厚厚的棉被。 送了几次蘑菇,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 荷花看见外头停着的马爬犁,不禁一怔。 “爹,这是……?” 这马爬犁跟马车差不多,只是矮一些,底下应该装轮子的地方装的是长铁板,这样在雪地里滑行又结实又轻快。 荷花前世坐过东北的爬犁,不过在交通工具多样化的现代,爬犁几乎都是在景区里招揽顾客的特色项目,有狗也有马拉着,后面拖着一排或者两排座椅,人坐在上面就可以了。 荷花也见过电视剧和电影里的东北爬犁,通常是上面堆着各种货物,人坐在前头指挥马或者狗前行。 而眼前的爬犁却不一样,三架爬犁后面都是用草席包裹起来的,像是拉着一座小小的草房子,别看这层草席又轻又薄,却可以挡住大部分的风寒,对承重的影响也比木板车厢要小得多。 田大强笑着说道:“这腊月天的,你要是坐一天爬犁,那不得冻病了?爹特意给你定了带围挡的,这样能挡风。” 想来是上次荷花冬天去县里送蘑菇,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让田大强心疼了,所以特意雇了这样的马爬犁。 荷花心头一暖,笑着向田大强说道:“谢谢爹!” 这样的马爬犁应该不好雇,价格肯定也高,不过荷花不在乎这些,田大强这么心疼她和吴明,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再说有了这样的草席挡住寒风,蘑菇的受冻程度也会大大降低。 田大强憨厚地笑着,说道:“快走吧,如今天黑得早,你们抓紧时间赶路。” “哎!”荷花应了一声,上了爬犁,“爹,你照顾好家里,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吴明则对田大强说道:“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荷花的。” 田大强欣慰地点点头:“有你在,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快去吧。” 吴明这才上了车。 车把式吆喝几声,爬犁缓缓启动。 虽然有草席围着,车里头还是冷飕飕的,吴明帮荷花把皮袄系好,又拿了棉被给她的腿上盖严实。 荷花捧着田芳给的手炉,很快就觉得热乎起来。 “给你,你也暖和暖和。”荷花把手炉递给吴明。 吴明摇摇头:“你拿着吧,我不冷。” “哪能不冷呢,快拿着!”荷花故意沉了脸。 她穿了皮袄盖了棉被,还觉得有点儿冷,吴明可是啥也没有。 “真没事儿。”吴明把手炉硬塞给荷花,“你快拿好了,别冻病了。” 推辞间,荷花碰到了吴明的手,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吴明的手居然变得这么有力了。 她抱好手炉,低头打量着他的双手。 他的手掌白皙,手上并没有练武之人那种青筋暴露的粗大血管,倒是手指修长,常握笔的地方有几处薄茧,又好看又结实。 吴明见她不说话,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怎么了?”他问道。 荷花摇摇头:“没咋地,就是以为你练武的话,手指关节会变得很粗很大。”她指了指吴明的手。 吴明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失笑:“你是说马大哥那样的?我才练了多久,还早呢。” 荷花一惊:“啊?那以后时间久了,你的手也会变成那样吗?” 吴明斟酌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喜欢?” 荷花皱了皱眉:“也不是,就是觉得……你的手要是长成那样,怪怪的。” 她连个正经理由都没说出来,吴明却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说道:“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荷花没想到他会这么郑重地回答自己,不禁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有些脸红。 她假装看了看外头,转换了话题:“这爬犁跑得挺快的啊。” 最近几天没有下大雪,雪道早就被压得又紧又实,爬犁在雪地上滑行,的确比马车轻快得多。 吴明也看了过去,笑着说道:“可不是嘛,这么看来,咱们很快就会到县里了。” 荷花深以为然。 因为天气太冷,不能在车厢里睡觉,怕会受了寒气,两人舒舒服服地坐在爬犁上,一路心情愉快地谈天说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马爬犁的确比马车轻快得多,虽然拉了那么多东西,却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柳川县。 田芳一看见他们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外罩袄都没来得及穿,就赶紧迎了出来。 田芳拉着荷花问这问那,吴明跟车夫结算车前,后面伙计们忙着卸货,永丰酒楼门口一片热闹。 听荷花说明天要去郑府,田芳脸上的笑容褪了不少。 正文 第468章出门 “她们真去找你了?说没说啥事儿?”田芳这个急脾气,拉着荷花在门口就追问起来,“这里头会不会有啥事?荷花你怕不怕?要不老姑陪你去?” 高门大户哪是那么好进的,一个小小的差错就会落下笑柄,甚至得罪人。 荷花才十一岁,能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吗? 先是吴明,后是田芳,荷花知道,他们是因为真心关切自己,才会提出陪她去郑府的。 荷花笑着摇头:“不用,我猜郑四姑娘找我也没啥大事,要是真有事,也不能明着下帖子给我了。” 田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不放心,拉着她和吴明进了屋,还在不停地叮嘱荷花。 荷花耐心听着,把一些规矩牢牢记在心里。 到了晚间田芳陪着他们吃了饭,就匆匆出门了,如今年关将近,各种肉啊菜的都是一天一个价,她想赶紧把这些蘑菇卖出去,好卖个好价钱。 荷花起了个大早,又赶了一天路,也真是累了,进了屋倒头就睡。 倒是吴明不好安排,永丰酒楼的后院地方不够大,荷花和田大强来的时候也都是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可荷花和吴明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了,实在不好睡在同一间屋。 以吴明的身份,自然也不能跟酒楼的伙计挤在同一铺炕上,还是梁忠安排在二楼雅间寻了个干净整齐的房间,拿了被褥铺在榻上,让吴明对付了一宿。 荷花次日起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炕上,顿时想起吴明来。 她推开门,却看见吴明已经站在院子里了,正看着墙外一棵树上的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副很有闲情雅致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吴明,心里便踏实多了。 “小明,你咋起这么早?”她笑着叫他,“昨天晚上我太累了,也没顾上你,你在哪儿睡的?” 吴明眼角瞄到几个伙计远远地走开,想到荷花当着外人的面还这么关心自己,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我就睡在前面二楼的雅间,老姑父让人烧了地龙,很暖和,我睡得挺好的。”吴明怕她担心,细细地告诉她,说完了又打量了她一番,“你刚起来吗?怎么也不换件衣裳?” 荷花平日在家里干活习惯了,有好衣裳也懒得穿,倒不是舍不得,只是那些衣裳穿了干活不方便,又怕弄脏了,穿着怪别扭的。 所以她此时也只是穿了家常的粉底白花的小袄,下面是薄棉裤,因为怕外人看见不雅,才胡乱系了条素面裙子。 荷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不挺好的嘛,穿着又舒服又暖和。你等我一会儿啊,我洗把脸,咱们就走。” 吴明听了,赶紧叫住她:“毕竟是去人家府里做客,你不打扮一下就去,会不会不太好?” 荷花想起翠花和杏花临行之前的叮嘱,还有昨晚田芳也说过让她打扮打扮,再加上吴明也这么说,原本无所谓的心意也不禁动摇了。 “那……咋打扮呢?”荷花想起这些麻烦事就一阵头痛。 吴明笑着提醒她:“二姐和三姐不是都帮你选好了么,你直接换上就行。” 看来翠花和杏花很了解荷花的脾气,猜到她有可能会阳奉阴违,还把这件事特意告诉了吴明,让吴明提醒或者监督她。 荷花有点儿无奈:“行吧,我这就进去换。” 她转身回屋,拿出那个她原本不想动的包裹,愁眉苦脸地换了衣裳。 衣裳裙子都好说,无非是系带子的时候麻烦一些,她也都勉强弄好了,可梳头化妆,她就真拿不准主意了。 荷花正拿着梳子犹豫着,只见田芳的丫鬟小雀儿跑了进来。 “姑娘,太太说你今天要出门,让我来看看有没有啥能帮忙的。” 小雀儿虽然年纪小,却十分聪明伶俐,又被田芳带在身边调教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学会了不少东西了。 田芳也的确是不放心荷花,一大早上自己忙着过不来,还叫小雀儿过来看看。 荷花见她来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正想找人帮忙呢!”荷花赶紧把梳子塞给她,“快,帮我梳个头发。” 小雀儿望了望她乌黑浓密的头发,神情迟疑:“那啥,我手艺不大好……” 荷花打断了她的话:“再不好也比我强,快点儿梳吧!” 这倒是实话,古代女子的发式可是有很多讲究的,但是荷花身为一个小村姑,平时没必要去梳什么复杂的发式,她仗着自己年纪小,平时在家就是随便梳个小女孩的鬟髻,怎么方便怎么来。 现在要去郑府做客,自然不能那么随便了。 听了荷花果断的命令,小雀儿只好接过发梳,帮荷花梳了头发。 具体是什么发式,荷花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小雀儿在她头上又是拽又是绑的,扯得她头皮生疼,更让她别扭的是还抹了大量香喷喷的发油,这样才能做出光可鉴人整整齐齐的发式。 荷花忍受着脑袋上油腻腻的感觉,让小雀儿把翠花和杏花准备的首饰插戴上。 似乎过了好半天,才听见小雀儿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姑娘,您看这样可以吗?” 荷花借着模糊的铜镜,看到一个花红柳绿的身影,脑袋上又是金光闪闪又是花和坠子之类的,不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当村姑习惯了,突然让她精心打扮,她却觉得很不自在。 她看了看一旁忐忑不安的小雀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行,挺好的。” 接下来是化妆,这个容易一些,毕竟荷花在现代也是画过妆的,古代这些化妆用品跟现代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根本没有可比性,她如今又顶着一个十一岁小姑娘的身体,完全没必要浓妆艳抹。 擦了点儿粉,加深了一下眉毛的颜色,涂一点儿眼睛的阴影,再抹点儿桃红色的口脂,搞定。 这铜镜的清晰度实在是有限,荷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化得浓重了些,看小雀儿只会说“姑娘真好看”,“姑娘再抹点儿胭脂吧”,索性起身出去,准备叫吴明帮着瞧瞧。 吴明在院里等了一会儿,为了取暖正来回地踱着步,忽然看见荷花出了屋。 桃红色的对襟小袄,衬托得她脸色如春花般娇美艳丽,雪青色的裙子系得高高的,越发显得她身姿修长,虽然还没有少女玲珑的曲线,却别有一番灵动活泼的美。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荷花盛装打扮的样子,不由得一时有些出神。 荷花看到吴明怔怔的眼神,还以为是自己的妆容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胭脂太红了,是不是水粉太厚了,或者是眉毛画得太粗了? 吴明半晌没说话,荷花急了。 “哎,你倒是说话啊?到底哪里不对劲?”荷花扯着身上的衣裳,心急火燎地问道。 吴明这才回过神来,敛起眼底的震惊,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 “嗯,没什么,挺好的。” 荷花听着他像是敷衍,撅着嘴不高兴了。 “哪儿好啊?你倒是说啊?”她非得问清楚不可。 枉费吴明读了那么多书,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回答荷花。 “都……挺好。”吴明尴尬万分,移开了视线。 正文 第469章接待 荷花不满地哼了一声,看了看日头,时辰已经不早了,只得放弃了追究吴明责任的念头。 “那就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见荷花不再追问,吴明暗暗松了口气,忙笑道:“老姑父说都准备好了,咱们直接走就行。” 田芳头天晚上就说了,让荷花用她家的马车。 荷花点点头,进屋带上荷包等随身的东西,走出了屋子。 直到快到大门口,荷花才忽然发现小雀儿也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 荷花一愣,停下了脚步:“小雀儿,咋地了?还有啥事儿啊?” 小雀儿瘪着嘴,颤抖着说道:“姑娘,太太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都要带丫鬟的。太太就让我……不不不,让奴婢跟着一起去,好服侍姑娘。” 小雀儿虽然伶俐,毕竟只是个酒楼买来的小丫头,让她跟着去高门大户,她想想就快吓昏过去了。 听说,那些富贵人家的丫鬟规矩可多了,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就有可能被主人家打板子,她怕疼,不想被打啊! 荷花看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不禁哭笑不得。 “什么姑娘小姐的?我就是个村姑,摆啥谱啊?”她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要是我老姑说你,就说我说的,我不用丫鬟。” 荷花说完,也不等小雀儿说话,径直出了门。 吴明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 车厢里提前烧了暖炉,里面热乎乎的,荷花穿着皮袄坐在里头,不一会儿就觉得头发更油腻了。 真不知道古代人为什么喜欢用头油,多难受啊。 荷花看了看自打上车就一言不发的吴明,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是不是身上这些头油和水粉的味道太浓烈了啊,她可是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有时候坐公交遇到喷着浓烈香水的人,那味道可真是熏得人头昏脑涨。 外头天寒地冻的,车厢为了保暖是密不透风的,再加上火炉的温度,这味道连荷花闻了都难受。 “小明,你要是觉得这味儿难闻,就把帘子打开一点儿吧,我不冷。”她终于忍不住说道。 吴明一愣,抬头看向她:“什么味儿?” 荷花指了指自己:“我这头上脸上抹了好多东西,味道乱七八糟的。”说着还用手扇了扇风。 吴明回过神来,不禁失笑:“没有,很好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亏得对面是荷花,要是别人,肯定会觉得他很轻浮。 其实荷花完全是心理作用,吴明压根就没觉得这味道有多刺鼻,反而觉得车厢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让人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只是看了看荷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就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今天荷花在郑府遇到了郑如松…… 他心头一沉,抬眼重新打量着荷花。 此刻离得近,他看得越发清楚。 红润娇嫩的脸颊,细长婉约的柳叶眉,水灵灵的眼睛,鲜艳欲滴的嘴唇,显得她今天更加的与众不同。 但是他越觉得荷花漂亮可爱,心情就越是不好。 早上他怎么嘴巴就那么欠呢,为什么要提醒荷花打扮? 可是他也不知道荷花稍作打扮,就这么漂亮啊! 荷花看他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疑惑起来。 是她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荷花对吴明从来都不会是藏着掖着的,抬手就拍了他一下。 “你想啥呢?” 这一下把吴明彻底打醒了,吴明抿了抿嘴唇,郑重地说道:“你今天会见到郑如松吗?” 他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的,荷花愣了片刻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她越是答得模棱两可,吴明越是觉得心里不安。 他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塞给荷花。 “你出门忘带帕子了吧,这个你拿着。” 荷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这个帕子她认得,还是她买给吴明的,料子很普通,淡青色的方巾上面绣着几株青竹,她觉得这个样式很适合吴明,就买了送给他了。 她没想到他会把她送的帕子随身带着,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帕子给她。 荷花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拒绝吴明的好意。 “嗯,回头我洗了还给你。”荷花把帕子塞到袖子里,对吴明说道。 吴明点点头,目光移到另一边,似乎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郑府的路程不远,他们没说几句话就到了。 吴明先下了马车,车夫搬了脚凳下来,吴明扶她下了车。 站在郑府门口,荷花原本以为吴明会叮嘱自己几句,没想到他却没再说什么。 “荷花,我去拜访同窗,回头来接你。”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荷花正觉得吴明今天有些不对劲,郑府大门口已经有小厮跑了下来。 “姑娘有什么事儿?” 荷花回过神来,把郑若云的请帖拿了出来:“是你们府上四姑娘请我过来的……” 话还没说完,那小厮瞟了一眼请帖,赶紧深深地行了礼。 “您一定就是田姑娘了吧?”小厮陪着笑脸,神态无比恭敬,“前儿上头就交代过了,姑娘您快请进。” 小厮像是怕亵渎了她似的,连帖子都没敢接。 跟去小田村给她送请帖的两个管事媳妇相比,郑府负责接待的下人礼数就周全多了。 荷花从旁边的角门进了郑府,便有几个打扮齐整的婆子接了进去,想是里面提前得了消息,婆子们送她进了二门,又有管事媳妇接着,到了内院又换了几个大丫鬟。 只接她进来就换了三拨人,可怜荷花连人都没认全,晕乎乎地被一路簇拥着进了郑若云的住处。 这是个不大却十分雅致的小院,虽是冬日,院子里却扫得整整齐齐,一点儿冰雪也没有,墙根处种的几棵树几丛灌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看不清楚品种。 几个丫鬟引着她走上回廊,才到门口就有小丫鬟打了厚厚的棉帘子,笑道:“田姑娘来了!” 屋里立刻响起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快请进来!” 荷花进了屋子,还没等看清眼前的情形,便觉得一阵暖融融的香风扑面而来。 地上铺着一水儿的青石砖,烧着火龙,让人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正对门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套黄花梨木的桌椅,上头搭着粉蓝色团花图案的椅袱,墙上挂着几幅仕女图和花鸟图,荷花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名人手迹,一面墙上的书架摆着许多书,另一面则是多宝架,靠窗的小炕上放着一个炕桌,窗台上居然还插着一瓶鲜花。 荷花看了不禁暗暗心惊,这腊月大冷天的,也不知道这花是外头买的还是自家暖房种的,若是自家种的,那可是要花费很多人力和精力的。 因为荷花也想以后建了暖房冬天种花草,不由得多看了那花几眼。 这时里间传来脚步声,郑若云出来了。 “荷花姑娘!”她看见荷花站在屋里,顿时眼前一亮,“盼了你好久,总算是见到你了!” 荷花其实不太习惯跟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这么热络,礼貌地笑了笑:“让四姑娘费心了。” 正文 第470章客人 “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郑若云招呼她坐在临窗的小炕上,热情地寒暄着,“虽说只见过你一次,我心里却时常想起你,大半年不见了,你还好吧?” 郑若云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比自己年纪还小,又是个农家丫头,可是这大大方方的气质,来到她家也丝毫不显局促的样子,让她很是惊奇,再想到她在药妆方面的天分,更是让她叹服不已。 她的二姐五官秀丽,皮肤却稍显灰黑黯淡,为此找了几个大夫,不是开了补气血的中药,就是说什么无能为力,还有人觉得她们小题大做。 尤其临到出嫁之前,二姐更加忧心忡忡,听了许多人的建议,牛奶洗脸,各种名贵的水粉都用了,可是皮肤却丝毫不见起色。 当初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才追着荷花买了那些玉容粉,没想到第一次的十包还没用完,二姐的皮肤就白皙娇嫩了很多。 要不然她之后也不会那么着急地找荷花了。 想起二姐在出嫁的时候,面容白嫩如上好的瓷器,娇美的脸庞让众人称羡不已,郑夫人更是连连夸奖郑若云为二姐费的心思,郑若云在心里越发地感激荷花。 感激之余,她越发地好奇,这个看似平凡的农家丫头,还能不能再次给她惊喜呢? 郑若云在打量荷花的时候,荷花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她穿着一件油绿色的刻丝小袄,系着一条藕色裙子,手腕戴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耳上挂着一对小小的绿玉葫芦耳坠,头上用一根镶珍珠的银簪子挽了发髻,除此之外只戴了两朵粉色的绢花。 这身打扮并不艳丽,反而像是家常的妆扮,更给她添了几分友善与亲和。 荷花不认为郑若云会没有华丽的首饰衣裳,她打扮得这么低调,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她平和亲近,不愿意用华美的妆饰示人;第二她知道荷花的身份,特意打扮得简单一些,免得让她不自在。 不管是哪种原因,荷花都对郑若云产生了几分好感。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闲话,便有丫鬟进来禀告:“后院已经都预备好了。” “知道了。”郑若云向丫鬟点点头,笑着转向荷花,“就在我这院子后头,走过去也不远。你看前头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我想着你这几日要来,早早就告诉她们不许扫了后院,虽说还是前几日下的雪,想来景致还不错……” 荷花听她说了半天,却始终不说起身去后院,目光还时不时看向门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来了这么半天,丫鬟们只上了一次热茶,糕点之类的都没上,可见郑若云是真的想带她去后院,才开始正式招待她的。 既然说是请她来赏雪,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这么大的郑府,她可不相信只有郑若云后院的雪景最好看。 这么说来,郑若云请她来赏雪,果然只是个借口而已。 等她听郑若云已经扯到园子里的四季景色,一边说着闲话,神情却渐渐露出几分难掩的焦灼来,心里越发确定了几分。 既然郑若云不肯明说,她也不愿追问,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也说起自家院子和后山的新鲜事,两人渐渐说得热闹起来,郑若云的神情才缓和了几分。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大丫鬟进来,郑若云像是焦急万分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大丫鬟恭敬地禀道:“姑娘,夏姑娘来了。” 荷花就看见郑若云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似的,一叠声地说道:“快点儿请媛姐姐进来!” 回头看见荷花正望着自己,郑若云忙解释般地说道:“是我的一位闺中好友……” 她只说了半句,下面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了似的,顿了顿才含糊说道:“……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毕竟她是专程下帖子请了荷花过来的,结果又来了别人,似乎是怠慢荷花似的。 荷花倒是没这么矫情,笑着点点头。 说话间,一个披着云白色织锦镶毛斗篷的少女走了进来。 “云妹妹,我早说了不必麻烦……”那姑娘进门便说了这么一句,才看见窗下坐着的荷花,下半句话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荷花站起身来,笑着向她点头示意。 那姑娘头上戴了厚重的帷帽,看不到模样,荷花只能看出她中等身姿,身量苗条,说话声音虽然不如郑若云那么清脆悦耳,却软声细语的,听着十分好听。 这么热的屋子,她进来了却不摘掉帷帽…… 荷花正有点儿纳闷,只见郑若云已经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媛姐姐,这位是田荷花姑娘,家住小田村,你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有本事了!”郑若云在这位媛姐姐面前说话似乎很是随意,显得很亲密。 她又转向荷花,介绍道:“这位是夏府的夏世媛姑娘,今年十五岁了,可是咱们县里极有名的一位才女……” 她才说了几句褒奖之词,夏世媛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隔着帷帽,夏世媛向荷花点了点头:“荷花姑娘好,我时常听云妹妹提起你。” 她说话的语气很真诚,不像是敷衍。 两人只互相问候了一句,郑若云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丫鬟:“去看看后院怎么样了?” “都预备好了,请几位姑娘移步过去。”丫鬟忙答道。 郑若云拉起荷花的手,又挽住夏世媛的手臂,笑道:“好不容易请到两位贵客,今儿我做东,咱们可得玩得高高兴兴的!” 她性子活泼热情,一会儿跟夏世媛问候近日的状况,一会儿又跟荷花指点这院子里什么地方好玩,时不时还问她山村里的趣事,连夏世媛也跟着来了兴致,三个少女渐渐熟悉了起来。 虽然只是郑若云自己的后院,规模却也不小,荷花瞧着比自家的大院子也小不了多少,想是郑若云早早吩咐了下人,后院只扫了路径出来,其余的积雪一律没动,此刻三个人走在雪地里,周围是皑皑白雪,树干上是雪白的雾凇,整个后院冰天雪地的,映衬着冬日的阳光越发明亮,景色倒是比画上还好看。 虽然东北天气寒冷,却也另有一种别样的美。 外头太冷,她们自然不可能站在雪地里干看着,郑若云引着她们进了一座精致的小亭子,四周都围上了厚厚的毡布,掀开毡布进去,里面笼着一大盆火炭,小炭炉子上的水壶正咕嘟嘟冒着热气,小亭子里温暖如春。 中间的石桌上铺了锦绣斑斓的桌布,石凳子上也都放好了厚厚的棉垫,免得着凉。 荷花见桌子上已经放了炭锅,周围放了各色菜品,旁边的小桌子也放了茶水糕点等物,预备得十分齐全周到。 郑若云见里头都准备妥当了,便吩咐下人们:“好了,这里不用你们,你们在底下等着传唤便是。” 荷花听了不禁一怔,外头那么冷的天,让这些丫鬟婆子们在外头站着等着?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夏世媛,只见她帷帽轻轻动了动,像是抬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似的。 人家都没说什么,她还是客随主便好了。 正文 第471章你有办法吗 郑若云招呼她们坐下,笑道:“我想着在这儿吃东西,要是饭菜只怕一会儿就要凉了,吃烤肉又麻烦了些,就自作主张叫人做了火锅,也不知道媛姐姐和荷花姑娘喜欢不喜欢?” 荷花是喜欢吃火锅的,只是不知道夏世媛怎么样。 夏世媛坐在桌旁,只脱了斗篷,却依然没摘帷帽。 郑若云看荷花投向夏世媛的目光带着掩不住的奇怪,想着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忍不住直言相告:“荷花姑娘,不瞒你说,其实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 一旁夏世媛忽然开口说道:“云妹妹,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只是我试过好多法子了,实在不愿意再折腾了……” 荷花听着那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似乎带了几分哭腔,不禁愕然。 郑若云忙说道:“媛姐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二姐以前也试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最后还是靠荷花姑娘的玉容粉才变好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夏世媛却只是低了头,摇头不语。 荷花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几分。 “夏姑娘,你……你的脸是不是……”隔着帷帽,她不知道夏世媛的脸到底是怎么了,又不好直接相询,“你试过玉容粉了吗?” 如今玉容粉都是玉容娇胭脂铺在卖的,虽然销量很好,也不至于断货,如果夏世媛的问题跟郑若云的二姐一样,那应该用玉容粉试试的。 夏世媛轻声说道:“我没用过,我不是……” 郑若云神情焦灼,忍不住说道:“媛姐姐,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把帷帽摘下来,让荷花姑娘看看,要是有办法,岂不是更好?” 听郑若云的问题,像是夏世媛的脸上有很严重的问题,荷花一时间也不敢说什么。 她只是会配几种药妆面膜粉而已,要是太严重的问题,她可解决不了。 亭子里一片沉默,过了好半晌,夏世媛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伸手摘下了帷帽。 荷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才把目光投向夏世媛。 等她看清楚夏世媛的脸,一时间说不准自己该惊讶还是该苦笑。 之前郑若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请了她过来,等她到了又各种神神秘秘的遮掩,最后夏世媛出现还戴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帷帽,她还以为夏世媛的脸有多么吓人。 结果现在一看,眼前是个面容清丽的少女,肤色十分白皙,显得温柔又婉约,一双杏眼中含着隐隐的水光,又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唯一的问题,就是夏世媛的额头和脸颊,有一些红色的痘疮,这让她的皮肤不再娇嫩,也让她的美丽大打折扣。 作为现代人,荷花一眼就看出来夏世媛的脸上长的是青春痘。 长了青春痘,就要戴着这么厚重的帷帽出门,还一副极度自卑的样子,至于吗? 这个念头只是在荷花脑海中一闪而过,等她看到夏世媛那双哀怨忧伤的眼睛,便忽然理解了她的痛苦。 这年头女子讲究的是德容言功,这个容貌可是占在第二位的,来自现代的荷花不觉得长青春痘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在古代,夏世媛此刻的感受一定就跟毁了容一样。 郑若云看荷花望着夏世媛的脸,神情不断变化,显得有些古怪,心情也忐忑起来。 “荷花姑娘,你看媛姐姐这样,有没有什么法子?”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媛姐姐脸上这些红点长了好几个月了,看了好多大夫,只是开了汤药,又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可是媛姐姐照着法子做了,吃了药反而长得更厉害,人也瘦了好多。如今汤药不敢吃了,可是这些东西还是长了又长……” 郑若云想起夏世媛的心事,声音也跟着难过起来:“前些日子还好,大不了说身体不舒服,不出门便是了。可是这眼看要过年了,她总不能再不出门吧?到时候外头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呢!媛姐姐已经订了亲,要是被婆家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夏世媛紧紧攥着郑若云的手,眉心皱得越发紧了,显然十分绝望。 荷花看郑若云满脸的担忧,以及夏世媛泫然欲泣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种痘症。”她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青春痘的说法,只含糊了一句,安慰夏世媛道,“姑娘到了十五六岁,很多人都会长的,只是有轻有重,过了这一两年自然就好了。平时不要碰,更不要用手挤,否则会落下疤痕……”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夏世媛眼睛一亮,郑若云更是心急难耐地追问道:“你知道这个病?你可有办法?” 荷花想了想,问了夏世媛平日的饮食习惯和身体状况,又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痘痘,心里便稍微有了底。 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倒是有个方子,也是敷在脸上的药粉,只是还没试过……” 除了玉容粉,她的其他药妆方子试验对象都是田芳和三个姐姐,还真没试过这个去痘的。 虽然她心里有七八分把握,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郑若云听了这话已经是喜出望外:“没事没事,只要有法子就要试试!” 又安慰夏世媛:“那个玉容粉我用过,都是外敷的,你先试试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夏世媛是知道玉容粉的名头的,也知道玉容粉就是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研究出来的,听荷花亲口说有方子可以治疗她的脸,心情无比惊喜。 “嗯!有办法就试试,左右这些日子我什么难吃的药汤子也喝过了,偏方也试过了,都没什么效验。”夏世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露出几分毅然,“还请荷花妹妹帮帮我!” 连称呼都由姑娘变成了妹妹,这对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来说,应该是不太容易的。 荷花向她笑笑,问郑若云:“有笔墨吗?” 天气太冷,她最近都没有带自己平时用的那些小毛笔之类的东西,反正就算带了,墨水瓶也是要冻裂的。 郑若云忙高声叫了丫鬟去取笔墨纸砚。 这边正事忙完了,郑若云才叫了几个贴身丫鬟进来服侍,这几个人跟夏世媛都很熟悉,见惯了她脸上的痘痘也不会惊奇,更不会出去乱说。 至于其他人,郑若云则打发了她们回去候着了,等她们吃过饭再来收拾就是。要不然外面天寒地冻的,让人站在外头一两个时辰,只怕就冻僵了。 荷花把药方写在纸上,递给夏世媛。 “照这个法子做成药粉,晚上敷在脸上,一刻钟左右洗掉就行了。记得这些日子不要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刺激性的东西也不要吃。最好不要用任何胭脂水粉,保持皮肤清洁干净,这样会更容易快点儿好……” 荷花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又补充道:“我真的没试过这个方子,能不能有效果,我也不好说。” 她能这么耐心细致地叮嘱自己,夏世媛已经很领情了。 “有没有效验,总要试过才知道。”她感激地看向荷花,又看了郑若云一眼,“只是不知这方子要多少银子?” 正文 第472章帕子 虽然这个时候提钱不太合适,可是夏世媛听说过荷花的事,只玉容粉那一个方子就卖了一千两,她要是不提钱,似乎在占荷花便宜似的。 不过,荷花要是真的跟她要一千两银子,那她还有些为难。 荷花看出她眼底的犹豫,笑道:“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呢,夏姑娘先用着试试吧,只是有一点,这个方子还请夏姑娘妥善保存,千万不要给别人知道。” 这可是百花红出五千两银子她都没卖的方子,要是夏世媛不小心把这方子流传到外头去,那对她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 听出她语气里的郑重,夏世媛的神情越发感动。 “不管这方子有没有效验,荷花妹妹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夏世媛站起身,向荷花行了一个福礼。 荷花没想到她居然会纡尊降贵地向自己行礼,不禁一愣,忙站起来回礼过去:“夏姑娘这是做什么,实在是折煞我了。” 郑若元在一旁笑着,拉了她们两人起来:“你们俩就别这么客气了,快坐下吃饭,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我都饿了!” 一旁的丫鬟忙上来,帮着涮菜布菜。 郑若云做东,自然不住地招呼她们吃喝,夏世媛想着自己脸上的痘疮有望消失,心情也好了不少,三个姑娘围着炉子吃火锅,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吃过了饭,郑若云请她们回屋喝茶。 三个姑娘正说得热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禀姑娘,七爷来了,说是想问姑娘借一本书……” 外头话音未落,夏世媛已经一下子站起身来,像是不知所措似的,望着郑若云欲言又止。 荷花猜想她可能是听说有人过来,不愿意见人,才会这样慌张的。 郑若云也看出夏世媛的尴尬,忙笑道:“媛姐姐可是要净手?我叫丫鬟进来服侍你。” 夏世媛松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向荷花点点头,便匆忙去了后面的罩房。 荷花正想着要不要跟夏世媛一样回避,只听见郑若云已经向外头说道:“请七哥进来吧。” 小丫鬟打起棉帘子,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荷花一愣,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郑公子?” 她没想到,丫鬟口中的七爷居然是郑如松。 他穿着一身石青弹墨藤纹锦袍,头上只用一根黄玉般的竹簪束了发髻,一身儒雅的装扮,显得面如冠玉,目若晨星。 他进了屋,目光便落在荷花身上。 “荷花姑娘,没想到你也在。”郑如松向荷花微微笑着。 许是因为出来做客,眼前的小姑娘明显打扮了一番,再不复从前那普通的模样,可这身漂亮的衣装穿在她身上却一点儿都不显得突兀,越发让人觉得她面容娇丽,活泼灵动。 看她这样子,郑如松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着两人互相行礼问候,一旁的郑若云不由得暗暗发笑。 还没想到呢,要是不知道荷花在她这里,这位一年也难得进她房间几次的七哥怎么会找过来,还找了个跟她借书这么蹩脚的借口。 要知道郑府以诗礼传家,家中的藏书虽不敢说是汗牛充栋,却也是书盈四壁,先不说外书房的藏书有多么丰富,单是郑如松自己的小书房,那也至少有几百本书,怎么会跑过来跟她借书。 荷花来了这么半天,郑如松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这会儿才过来。 当着荷花的面,郑若云自然不会拂了郑如松的面子,虽然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丝毫不显,招呼丫鬟给郑如松上茶。 “七哥难得来我这里一次,也尝尝我这儿的茶。”郑若云笑得颇有深意。 这时荷花已经回过神来,神态自若地和郑如松寒暄了几句。 这里是郑府,是郑如松的家,他来找自己妹妹借书,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到这里,她便把最初的诧异抛在一边,笑着回答郑如松的话:“多谢郑公子关心,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今年没去过深山,也没寻到什么稀罕的东西,所以才没来打扰公子。” 郑如松不愿提起之前春莺骂过荷花的事,便想旁敲侧击地暗示荷花以后可以来郑府找他,没想到却被荷花婉言拒绝了。 虽然荷花说得合情合理,他却依然难掩失望的神情。 郑若云看在眼里,在一旁笑道:“七哥,难道荷花姑娘来了就只能找你?我还想以后多请荷花姑娘来陪我说话呢,让你这么一说,荷花姑娘都不敢来了!”说着掩口而笑。 郑如松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想到自己和荷花认识在先,以后想见面却只能借助郑若云的名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主动邀请荷花,如果被郑夫人知道了,对荷花反而更加不利。 他打起精神,向郑若云笑道:“这样更好了,四妹妹,荷花姑娘年纪小,以后你可要多担待她一些。” 郑若云佯怒:“看七哥说的,好像我平时容不得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荷花姑娘才是你妹妹!” 郑如松本来心里便有心结,听了这话不禁面露尴尬。 郑若云看了看荷花,见荷花低了头只顾喝茶,也自觉得失言,便换了话题:“不知道七哥想问我借什么书?” 郑如松说道:“忽然有句话找不到出处了,想问四妹妹借袁宏道的《游德山记》看看,不知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郑若云一口答应,随即露出几分犹豫,“只是我也许久没看了,丫鬟们不知道这书放在哪里,还要我亲自去找找才好。” 看郑若云的目光投向自己,荷花便说道:“四姑娘有事,只管去忙。” 郑若云便起身进了里屋去了。 屋里只剩下荷花和郑如松,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荷花不愿跟郑如松拉近关系,扭过头去看窗上的花瓶。 “喜欢这花吗?”身后忽然响起郑如松的声音。 荷花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郑如松说道:“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叫人去暖房给你挑两盆开得好的,你带回家去……” 他话还没说完,荷花已经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可别浪费好东西了!这么冷的天,只怕没等走到半道儿上,这花就冻死了。” 郑如松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欠妥,笑了笑没再作声。 荷花低头想喝茶,却发现茶盅空了。 她伸手去拿茶壶,不料郑如松也发现她的茶盅空了,正要帮她倒茶,两人同时向茶壶伸出手去,茶壶一下子翻了,茶水洒了一桌子,还有星星点点落在荷花身上。 荷花这身衣裳是新上身的,颜色又娇艳,沾上了水珠很明显。 郑如松见状一愣:“你没事儿吧?”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帮她擦掉水渍,荷花却往后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没事儿。”荷花笑着说道,拒绝之意却十分明显。 冬天衣裳厚,这茶水放了半天早已不热了,只沾了几滴水,她倒不在意,只是有点儿心疼这件新衣裳。 荷花抽出帕子,在溅湿的地方使劲地擦了擦。 也不知道沾了茶水,还能不能洗干净。 荷花心里琢磨着怎么让衣裳不受影响,却没注意到郑如松已经怔住了。 荷花手里的帕子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几株青竹,明显是男子用的帕子。 正文 第473章分银子 她为什么会有男子的帕子,这帕子是谁给她的? 郑如松自己也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平时他从不会留心这种小物件,此刻却望着荷花手里的帕子,一时间挪不开视线。 荷花擦了好一会儿,那几滴茶水却已经被衣裳吸收了,根本擦不掉。 荷花只好叹了口气,收起了帕子。 一旁服侍的丫鬟见茶壶翻了,早已上前收拾,隔着忙碌的丫鬟们,荷花无意间抬头,却看见郑如松正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 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直觉却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看来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跟郑如松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幸好这时候郑若云走了出来:“七哥,你要的书找到了。” 见屋里的丫鬟们七手八脚地忙着,她不禁一愣:“这是怎么了?” 荷花笑道:“没事,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壶。” 郑若云飞快地看了郑如松一眼,却看见郑如松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听见她的话。 她走到郑如松身边,把书递到他面前:“你看是不是这本?” 郑如松猛然回过神来,看也没看就把书接了过来:“嗯,就是这个。” 郑若云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郑如松站起身来:“多谢四妹妹,告辞了。” 他向荷花点点头算是招呼,便匆匆离去了。 郑若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目露疑惑地看向荷花。 荷花却面带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本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让她怎么说? 后面的夏世媛听见郑如松走了,这才出来。 郑若云只好忍住内心的疑惑,跟两人说了会儿话,直到夏世媛提出告辞,荷花也趁机说要回去了,才送她们出了二门。 夏世媛在郑府门口跟荷花告别,又道谢了一番,两人才分别。 荷花站在街上东张西望的,很快就看见田芳家的马车朝自己奔了过来。 荷花松了口气,车夫停稳车子,她赶紧上了车。 掀开帘子,便看见吴明熟悉而温暖的笑脸。 “看你出来了,我就叫伙计把车赶过来了。”吴明解释道,“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啊?戴着那么大的帷帽。” 荷花想夏世媛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长青春痘的事情,便含糊说道:“也是四姑娘请来的客人,你等了好久了吧?” 吴明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见荷花这么说便不再追问,笑着说道:“也没多久,吃过了午饭才来的。” 荷花算算至少有一两个时辰了,好在车厢里有火炉子还算温暖,便没有责怪吴明。 冬天路上冰雪多,马车走得小心翼翼,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 吴明问起郑若云找她有什么事,荷花只说是郑若云感激她的玉容粉帮了自家二姐,所以才想要答谢她,没有提夏世媛的事。 吴明看她精神和心情都挺好,便放了心,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闲来无事,在那边铺子里买的。”吴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荷花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八色精致的糕点,有好几种她都叫不出名字,都做成各种花卉的样子,很是好看。 “呀,这是在哪儿买的,我咋没见过?” 荷花借着外头的光线,仔细打量着这些糕点,看样子很喜欢。 “听同窗说那家糕点做得好,正好顺路就给你买了一盒,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再买给你。” 吴明见荷花喜欢,起初很高兴,随即想到荷花来县里这么多次了,却连这么精致的糕点都没吃过,心里又心疼又难受。 她天天不是忙着赚钱,就是张罗家里的事情,哪有闲工夫享受这些美食。 吴明看着荷花拿起糕点左看右看,忍不住说道:“别光顾着看啊,你尝尝看。” 荷花却把盒子收了起来,笑道:“这么好看的糕点,我哪舍得吃啊?过几天回家捎给爹娘他们尝尝。” 吴明想说她几句,却又不忍心。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脾气,从来都是把家里人放在第一位的。 这个小丫头,他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次日一早,荷花还没睡醒,就被田芳拉出了被窝。 “都啥时候了,还睡呢?” 荷花睁开眼睛,看看外头刚刚明亮起来的天色,不禁哀嚎一声。 “老姑,这才啥时辰啊?你把我叫起来干啥啊?”荷花死死拽着被子不撒手。 天可怜见的,她就这么点儿睡懒觉的爱好,还被田芳生生剥夺了。 这大冷天的,起床绝对是一件考验毅力的事,但是荷花宁愿没有毅力,也要赖在热乎乎的被窝里。 田芳却不依不饶:“赶紧起来,今天还有正事儿呢!” “啥事啊?”荷花恹恹地打了个大呵欠。 “今天都腊月二十五了,你还不急不慌的……”看荷花闭上眼睛又要睡着了,田芳恨恨地戳着她的额头,提高了嗓音,“年底帐都盘完了,要给你分银子,你说算不算大事儿!?” 提到银子,荷花终于精神了。 “啊?老姑你说啥?分银子了?”荷花强撑着坐起身,“啥银子啊?” 田芳看她一脸懵懂,一脸地恨铁不成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说到挣钱道儿一堆一堆的,真要给你分银子的时候,你又不惦记了。” 荷花讪讪地笑,爬起来穿衣裳。 “我这不是不缺银子嘛,再说,赚钱是乐趣,不是目的……”荷花看田芳瞪着自己的样子,把底下的话咽了下去。 田芳扔下一句“赶紧起来,洗完脸到账房来找我”,便转身出去了。 荷花穿好衣裳,洗了把脸,去了账房。 几个账房先生已经算好了帐,桌子上摆着几摞账本和算盘等物,田芳正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见荷花进来,田芳跟账房先生们道了句辛苦,拉着荷花过来。 “荷花,这是今年老姑家的帐,你看看。” 荷花看见那么多蝇头小楷就头皮发麻,赶紧把账本推回去:“老姑,你给我这干啥,我又看不懂。” 田芳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行,你信老姑,老姑也不跟你外道了。”她拉着荷花去了一旁的偏房,小声说道,“今年老姑家净赚了一万多两,再加上七里铺那边的,老姑跟你老姑父商量了,分你一千五百两,一会儿我让账房把银票拿给你。” 荷花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这么多钱还是吓了一跳。 “咋这么多?” 田芳他们这是第一年开酒楼,能赚到这么多真是令人意外。 “还不是有你这么个小军师出主意?”田芳笑眯眯地说道,看着荷花的目光满是赞赏,“不说别的,光那个药膳锅子,二钱银子一锅,哪天不卖个一百来锅,只这一项,一天就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这还不算配菜,凉菜……” 田芳一说起来火爆的生意就滔滔不绝,荷花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这样,荷花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这药膳火锅也就秋冬季节卖得好,老姑,到夏天的时候,吃火锅的人就少了。” 田芳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老姑知道。” 田芳是个急性子,说完了话就拉着她要去拿银票。 正文 第474章买宅子 荷花赶紧拦住了她:“老姑你先别着急,我这次来县里还有几件事要办,银子先放你那儿,等我要用的时候再跟你要。” “你要办啥事啊?”田芳一听便紧张起来,“这银子数目可不少,你可别乱花啊。” 虽然田芳很信任荷花,但是荷花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说要花银子,田芳就忍不住想问问。 荷花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含糊着说不清楚。 田芳不免着急起来:“荷花,老姑知道你不会乱花,可是这不是小数,你爹也没跟你来,你要有办啥事,要不跟老姑说说?老姑也帮你把把关。” 荷花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感动地笑了笑:“其实也没啥,就是……” 她就把吴明联系的那个琉璃作坊伙计的事说了。 田芳想了想,说道:“既然小明亲自看过了,想来没啥大事,不过你俩可得小心点儿,别让人骗了。回头我叫两个老成些的伙计跟你们一起过去,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 荷花正担心自己和吴明年纪小,容易被人轻视,田芳这么一说,她赶紧答应了下来。 田芳想起她起来就来了账房,还没吃早饭,就带她去自己屋里吃早饭,两人边吃边聊。 田芳给她盛了一碗黑米粥,夹了两个香菇肉馅的包子,又拿了一个茶叶蛋,一边帮她剥着皮,一边跟她商量。 “荷花呀,你看加上这次分红的钱,你家应该有两千多两银子了吧,这么多钱,你有没有啥打算?” 荷花咬了一口包子,想了想才说道:“倒是有几个想法,就是还不知道咋办呢!” 田芳顿时来了兴致,把剥好的茶叶蛋递给她,问道:“你说说看,老姑也帮你把把关。” 荷花知道田芳见多识广,也正好想跟她仔细商量商量。 “我寻思吧,这银子搁在手里也生不出银子来,就想再干点儿啥,可是我年纪小,一时做不了啥大生意,就想着,要不买个铺子或者宅子啥的,租出去吃点儿租金,就是得麻烦老姑帮我多打听打听了。还有上次咱们说的,帮二民哥开铺子的事,也要用银子呢。” 田芳听她主动提起帮田二民的事儿,不禁十分欣慰。 “你二民哥的铺子是小事儿,这些日子我张罗得差不多了,只等你来了就定下,再说,这铺子开起来最多也就用一百两银子,这钱老姑出,不过得以你和你爹的名义出。” 田芳毕竟是出嫁多年的姑奶奶,如果她直接出面给田二民开铺子,以后可能会有麻烦,还不如让田大强出面。 “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二民哥的事儿,先说说,你想买个啥样的宅子?” “我也没想好呢。”荷花一脸苦恼,“家里也没个能商量的人,跟我爹我娘说,我爹娘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赚了银子要么就买地,要么就藏在地窖里,要是这样,赚钱还有啥意思啊?” 田大强和周氏是典型的农民思想,赚钱就想着怎么存下来,以后留着慢慢花,荷花却觉得,让钱生钱才是正道。 田芳听她说到田大强和周氏的想法,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可别听他俩的,要是依着他们,现在还住在那个破破烂烂的老院子里头呢!” 荷花也忍俊不禁,笑着说道:“我爹娘就是太老实了,吃饱穿暖就觉得很高兴了。” 荷花和田芳却跟他们不一样,在实现温饱之后,做生意赚钱让她们觉得生活更加充实更加有意义了。 说笑了几句,田芳重回正题:“老姑也觉得你们应该在县里买个宅子,往后你两个弟弟要读书,县里的书院肯定要比小田村好,要是能搬到县里,以后你们姐妹几个也能嫁个好人家。” 要是留在小田村,最多也只能找村里或者邻村的农家富户,选择就少了许多。 荷花也是这样想的,前世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喜欢逛街购物和各种娱乐活动,但是在闭塞的小田村,这些统统没有。 如果以后能搬到县里,对她的生意规划很有好处,全家人的生活也都会便利许多。 荷花点点头:“老姑,你说得有道理,那老姑就帮我寻摸寻摸,要是有合适的宅子,就帮我们买一个吧。” 就算田大强和周氏不肯搬到县里来,租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田芳笑呵呵地说道:“现在还真有几处宅子,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荷花没想到田芳办事效率这么高,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呀?都是啥样儿的宅子啊?老姑你是咋知道的?” “这不是给你二民哥找铺子吗?你老姑父认识几个牙人,就让人帮着打听……” 到了年底,收账要账的便多了起来,有的人还不起银子,只好卖铺子卖宅子,还有典当行到期的地契房契,还不上钱也要被卖掉了,梁忠想着自家今年赚了不少银子,一家老小却还挤在后院住着,又吵闹又不方便,就想找个合适的宅子买下来,借此机会看了不少宅院,田芳也抽空儿去看了,看着有几处宅院很是合适,就想着让荷花他们也买下一个,将来搬到县里来住。 荷花知道田芳是真心关心自家,便详细地问了起来。 梁忠和田芳看中的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虽然不算大,位置却极好,位于县里的中心地带,离酒楼也近,里头收拾得极为齐整,花树也都种好了,连带全套的黄花梨家具,要价一千八百两银子。 对于柳川县来说,这价格确实比市面高了些,可是这好宅子不容易碰,卖家不肯松口,两边一直在谈价钱。 田芳替荷花家看中的,一处是五进的大宅院,后院极大,原本是人家的花园子,但是空了几年无人打理,看着乱糟糟的,田芳却看中了这片大院子,想着田大强和周氏都是农村出来的,搬到县里肯定不适应,要是能在后院开出几块地来自种自吃,那最好不过了。 只是这宅子建了有二三十年了,近几年更是无人修缮,如果要买的话,怕是要费不少心思整治,另外位置也偏一些,不过价钱却划算,只要一千二百两银子。 “……要是想好好修整一下,至少还要再添进去三四百两。”田芳替她们算着帐,“所以这宅子好久都没卖出去。” 另一处是稍小一些的宅子,也是三进的,离白川书院比较近,宅院也新一些,要价一千两银子。 还有几处,田芳都说给荷花听了,荷花却都不大满意。 她索性也把自己的想法跟田芳说了:“老姑,这几个宅子虽好,可是却都不适合我们家。我是这么寻思的,我家如今种着药材和蘑菇,再有几年,后山的出息会越来越多,现在我家主要收入就是这一块,所以我想要是搬到县里来的话,还是要继续种蘑菇和药材的,还要盖暖房,所以要后院越大越好,最好能住得敞亮,又能照看暖房和药材。” 要是这么说的话,除了第一个那个后院极大的宅院,其他的就都不合适了。 正文 第472章帕子 虽然这个时候提钱不太合适,可是夏世媛听说过荷花的事,只玉容粉那一个方子就卖了一千两,她要是不提钱,似乎在占荷花便宜似的。 不过,荷花要是真的跟她要一千两银子,那她还有些为难。 荷花看出她眼底的犹豫,笑道:“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呢,夏姑娘先用着试试吧,只是有一点,这个方子还请夏姑娘妥善保存,千万不要给别人知道。” 这可是百花红出五千两银子她都没卖的方子,要是夏世媛不小心把这方子流传到外头去,那对她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 听出她语气里的郑重,夏世媛的神情越发感动。 “不管这方子有没有效验,荷花妹妹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夏世媛站起身,向荷花行了一个福礼。 荷花没想到她居然会纡尊降贵地向自己行礼,不禁一愣,忙站起来回礼过去:“夏姑娘这是做什么,实在是折煞我了。” 郑若元在一旁笑着,拉了她们两人起来:“你们俩就别这么客气了,快坐下吃饭,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我都饿了!” 一旁的丫鬟忙上来,帮着涮菜布菜。 郑若云做东,自然不住地招呼她们吃喝,夏世媛想着自己脸上的痘疮有望消失,心情也好了不少,三个姑娘围着炉子吃火锅,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吃过了饭,郑若云请她们回屋喝茶。 三个姑娘正说得热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禀姑娘,七爷来了,说是想问姑娘借一本书……” 外头话音未落,夏世媛已经一下子站起身来,像是不知所措似的,望着郑若云欲言又止。 荷花猜想她可能是听说有人过来,不愿意见人,才会这样慌张的。 郑若云也看出夏世媛的尴尬,忙笑道:“媛姐姐可是要净手?我叫丫鬟进来服侍你。” 夏世媛松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向荷花点点头,便匆忙去了后面的罩房。 荷花正想着要不要跟夏世媛一样回避,只听见郑若云已经向外头说道:“请七哥进来吧。” 小丫鬟打起棉帘子,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荷花一愣,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郑公子?” 她没想到,丫鬟口中的七爷居然是郑如松。 他穿着一身石青弹墨藤纹锦袍,头上只用一根黄玉般的竹簪束了发髻,一身儒雅的装扮,显得面如冠玉,目若晨星。 他进了屋,目光便落在荷花身上。 “荷花姑娘,没想到你也在。”郑如松向荷花微微笑着。 许是因为出来做客,眼前的小姑娘明显打扮了一番,再不复从前那普通的模样,可这身漂亮的衣装穿在她身上却一点儿都不显得突兀,越发让人觉得她面容娇丽,活泼灵动。 看她这样子,郑如松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着两人互相行礼问候,一旁的郑若云不由得暗暗发笑。 还没想到呢,要是不知道荷花在她这里,这位一年也难得进她房间几次的七哥怎么会找过来,还找了个跟她借书这么蹩脚的借口。 要知道郑府以诗礼传家,家中的藏书虽不敢说是汗牛充栋,却也是书盈四壁,先不说外书房的藏书有多么丰富,单是郑如松自己的小书房,那也至少有几百本书,怎么会跑过来跟她借书。 荷花来了这么半天,郑如松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这会儿才过来。 当着荷花的面,郑若云自然不会拂了郑如松的面子,虽然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丝毫不显,招呼丫鬟给郑如松上茶。 “七哥难得来我这里一次,也尝尝我这儿的茶。”郑若云笑得颇有深意。 这时荷花已经回过神来,神态自若地和郑如松寒暄了几句。 这里是郑府,是郑如松的家,他来找自己妹妹借书,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到这里,她便把最初的诧异抛在一边,笑着回答郑如松的话:“多谢郑公子关心,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今年没去过深山,也没寻到什么稀罕的东西,所以才没来打扰公子。” 郑如松不愿提起之前春莺骂过荷花的事,便想旁敲侧击地暗示荷花以后可以来郑府找他,没想到却被荷花婉言拒绝了。 虽然荷花说得合情合理,他却依然难掩失望的神情。 郑若云看在眼里,在一旁笑道:“七哥,难道荷花姑娘来了就只能找你?我还想以后多请荷花姑娘来陪我说话呢,让你这么一说,荷花姑娘都不敢来了!”说着掩口而笑。 郑如松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想到自己和荷花认识在先,以后想见面却只能借助郑若云的名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主动邀请荷花,如果被郑夫人知道了,对荷花反而更加不利。 他打起精神,向郑若云笑道:“这样更好了,四妹妹,荷花姑娘年纪小,以后你可要多担待她一些。” 郑若云佯怒:“看七哥说的,好像我平时容不得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荷花姑娘才是你妹妹!” 郑如松本来心里便有心结,听了这话不禁面露尴尬。 郑若云看了看荷花,见荷花低了头只顾喝茶,也自觉得失言,便换了话题:“不知道七哥想问我借什么书?” 郑如松说道:“忽然有句话找不到出处了,想问四妹妹借袁宏道的《游德山记》看看,不知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郑若云一口答应,随即露出几分犹豫,“只是我也许久没看了,丫鬟们不知道这书放在哪里,还要我亲自去找找才好。” 看郑若云的目光投向自己,荷花便说道:“四姑娘有事,只管去忙。” 郑若云便起身进了里屋去了。 屋里只剩下荷花和郑如松,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荷花不愿跟郑如松拉近关系,扭过头去看窗上的花瓶。 “喜欢这花吗?”身后忽然响起郑如松的声音。 荷花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郑如松说道:“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叫人去暖房给你挑两盆开得好的,你带回家去……” 他话还没说完,荷花已经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可别浪费好东西了!这么冷的天,只怕没等走到半道儿上,这花就冻死了。” 郑如松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欠妥,笑了笑没再作声。 荷花低头想喝茶,却发现茶盅空了。 她伸手去拿茶壶,不料郑如松也发现她的茶盅空了,正要帮她倒茶,两人同时向茶壶伸出手去,茶壶一下子翻了,茶水洒了一桌子,还有星星点点落在荷花身上。 荷花这身衣裳是新上身的,颜色又娇艳,沾上了水珠很明显。 郑如松见状一愣:“你没事儿吧?”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帮她擦掉水渍,荷花却往后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没事儿。”荷花笑着说道,拒绝之意却十分明显。 冬天衣裳厚,这茶水放了半天早已不热了,只沾了几滴水,她倒不在意,只是有点儿心疼这件新衣裳。 荷花抽出帕子,在溅湿的地方使劲地擦了擦。 也不知道沾了茶水,还能不能洗干净。 荷花心里琢磨着怎么让衣裳不受影响,却没注意到郑如松已经怔住了。 荷花手里的帕子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几株青竹,明显是男子用的帕子。 正文 第473章分银子 她为什么会有男子的帕子,这帕子是谁给她的? 郑如松自己也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平时他从不会留心这种小物件,此刻却望着荷花手里的帕子,一时间挪不开视线。 荷花擦了好一会儿,那几滴茶水却已经被衣裳吸收了,根本擦不掉。 荷花只好叹了口气,收起了帕子。 一旁服侍的丫鬟见茶壶翻了,早已上前收拾,隔着忙碌的丫鬟们,荷花无意间抬头,却看见郑如松正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 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直觉却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看来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跟郑如松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幸好这时候郑若云走了出来:“七哥,你要的书找到了。” 见屋里的丫鬟们七手八脚地忙着,她不禁一愣:“这是怎么了?” 荷花笑道:“没事,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壶。” 郑若云飞快地看了郑如松一眼,却看见郑如松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听见她的话。 她走到郑如松身边,把书递到他面前:“你看是不是这本?” 郑如松猛然回过神来,看也没看就把书接了过来:“嗯,就是这个。” 郑若云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郑如松站起身来:“多谢四妹妹,告辞了。” 他向荷花点点头算是招呼,便匆匆离去了。 郑若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目露疑惑地看向荷花。 荷花却面带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本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让她怎么说? 后面的夏世媛听见郑如松走了,这才出来。 郑若云只好忍住内心的疑惑,跟两人说了会儿话,直到夏世媛提出告辞,荷花也趁机说要回去了,才送她们出了二门。 夏世媛在郑府门口跟荷花告别,又道谢了一番,两人才分别。 荷花站在街上东张西望的,很快就看见田芳家的马车朝自己奔了过来。 荷花松了口气,车夫停稳车子,她赶紧上了车。 掀开帘子,便看见吴明熟悉而温暖的笑脸。 “看你出来了,我就叫伙计把车赶过来了。”吴明解释道,“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啊?戴着那么大的帷帽。” 荷花想夏世媛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长青春痘的事情,便含糊说道:“也是四姑娘请来的客人,你等了好久了吧?” 吴明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见荷花这么说便不再追问,笑着说道:“也没多久,吃过了午饭才来的。” 荷花算算至少有一两个时辰了,好在车厢里有火炉子还算温暖,便没有责怪吴明。 冬天路上冰雪多,马车走得小心翼翼,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 吴明问起郑若云找她有什么事,荷花只说是郑若云感激她的玉容粉帮了自家二姐,所以才想要答谢她,没有提夏世媛的事。 吴明看她精神和心情都挺好,便放了心,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闲来无事,在那边铺子里买的。”吴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荷花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八色精致的糕点,有好几种她都叫不出名字,都做成各种花卉的样子,很是好看。 “呀,这是在哪儿买的,我咋没见过?” 荷花借着外头的光线,仔细打量着这些糕点,看样子很喜欢。 “听同窗说那家糕点做得好,正好顺路就给你买了一盒,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再买给你。” 吴明见荷花喜欢,起初很高兴,随即想到荷花来县里这么多次了,却连这么精致的糕点都没吃过,心里又心疼又难受。 她天天不是忙着赚钱,就是张罗家里的事情,哪有闲工夫享受这些美食。 吴明看着荷花拿起糕点左看右看,忍不住说道:“别光顾着看啊,你尝尝看。” 荷花却把盒子收了起来,笑道:“这么好看的糕点,我哪舍得吃啊?过几天回家捎给爹娘他们尝尝。” 吴明想说她几句,却又不忍心。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脾气,从来都是把家里人放在第一位的。 这个小丫头,他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次日一早,荷花还没睡醒,就被田芳拉出了被窝。 “都啥时候了,还睡呢?” 荷花睁开眼睛,看看外头刚刚明亮起来的天色,不禁哀嚎一声。 “老姑,这才啥时辰啊?你把我叫起来干啥啊?”荷花死死拽着被子不撒手。 天可怜见的,她就这么点儿睡懒觉的爱好,还被田芳生生剥夺了。 这大冷天的,起床绝对是一件考验毅力的事,但是荷花宁愿没有毅力,也要赖在热乎乎的被窝里。 田芳却不依不饶:“赶紧起来,今天还有正事儿呢!” “啥事啊?”荷花恹恹地打了个大呵欠。 “今天都腊月二十五了,你还不急不慌的……”看荷花闭上眼睛又要睡着了,田芳恨恨地戳着她的额头,提高了嗓音,“年底帐都盘完了,要给你分银子,你说算不算大事儿!?” 提到银子,荷花终于精神了。 “啊?老姑你说啥?分银子了?”荷花强撑着坐起身,“啥银子啊?” 田芳看她一脸懵懂,一脸地恨铁不成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说到挣钱道儿一堆一堆的,真要给你分银子的时候,你又不惦记了。” 荷花讪讪地笑,爬起来穿衣裳。 “我这不是不缺银子嘛,再说,赚钱是乐趣,不是目的……”荷花看田芳瞪着自己的样子,把底下的话咽了下去。 田芳扔下一句“赶紧起来,洗完脸到账房来找我”,便转身出去了。 荷花穿好衣裳,洗了把脸,去了账房。 几个账房先生已经算好了帐,桌子上摆着几摞账本和算盘等物,田芳正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见荷花进来,田芳跟账房先生们道了句辛苦,拉着荷花过来。 “荷花,这是今年老姑家的帐,你看看。” 荷花看见那么多蝇头小楷就头皮发麻,赶紧把账本推回去:“老姑,你给我这干啥,我又看不懂。” 田芳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行,你信老姑,老姑也不跟你外道了。”她拉着荷花去了一旁的偏房,小声说道,“今年老姑家净赚了一万多两,再加上七里铺那边的,老姑跟你老姑父商量了,分你一千五百两,一会儿我让账房把银票拿给你。” 荷花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这么多钱还是吓了一跳。 “咋这么多?” 田芳他们这是第一年开酒楼,能赚到这么多真是令人意外。 “还不是有你这么个小军师出主意?”田芳笑眯眯地说道,看着荷花的目光满是赞赏,“不说别的,光那个药膳锅子,二钱银子一锅,哪天不卖个一百来锅,只这一项,一天就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这还不算配菜,凉菜……” 田芳一说起来火爆的生意就滔滔不绝,荷花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这样,荷花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这药膳火锅也就秋冬季节卖得好,老姑,到夏天的时候,吃火锅的人就少了。” 田芳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老姑知道。” 田芳是个急性子,说完了话就拉着她要去拿银票。 正文 第474章买宅子 荷花赶紧拦住了她:“老姑你先别着急,我这次来县里还有几件事要办,银子先放你那儿,等我要用的时候再跟你要。” “你要办啥事啊?”田芳一听便紧张起来,“这银子数目可不少,你可别乱花啊。” 虽然田芳很信任荷花,但是荷花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说要花银子,田芳就忍不住想问问。 荷花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含糊着说不清楚。 田芳不免着急起来:“荷花,老姑知道你不会乱花,可是这不是小数,你爹也没跟你来,你要有办啥事,要不跟老姑说说?老姑也帮你把把关。” 荷花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感动地笑了笑:“其实也没啥,就是……” 她就把吴明联系的那个琉璃作坊伙计的事说了。 田芳想了想,说道:“既然小明亲自看过了,想来没啥大事,不过你俩可得小心点儿,别让人骗了。回头我叫两个老成些的伙计跟你们一起过去,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 荷花正担心自己和吴明年纪小,容易被人轻视,田芳这么一说,她赶紧答应了下来。 田芳想起她起来就来了账房,还没吃早饭,就带她去自己屋里吃早饭,两人边吃边聊。 田芳给她盛了一碗黑米粥,夹了两个香菇肉馅的包子,又拿了一个茶叶蛋,一边帮她剥着皮,一边跟她商量。 “荷花呀,你看加上这次分红的钱,你家应该有两千多两银子了吧,这么多钱,你有没有啥打算?” 荷花咬了一口包子,想了想才说道:“倒是有几个想法,就是还不知道咋办呢!” 田芳顿时来了兴致,把剥好的茶叶蛋递给她,问道:“你说说看,老姑也帮你把把关。” 荷花知道田芳见多识广,也正好想跟她仔细商量商量。 “我寻思吧,这银子搁在手里也生不出银子来,就想再干点儿啥,可是我年纪小,一时做不了啥大生意,就想着,要不买个铺子或者宅子啥的,租出去吃点儿租金,就是得麻烦老姑帮我多打听打听了。还有上次咱们说的,帮二民哥开铺子的事,也要用银子呢。” 田芳听她主动提起帮田二民的事儿,不禁十分欣慰。 “你二民哥的铺子是小事儿,这些日子我张罗得差不多了,只等你来了就定下,再说,这铺子开起来最多也就用一百两银子,这钱老姑出,不过得以你和你爹的名义出。” 田芳毕竟是出嫁多年的姑奶奶,如果她直接出面给田二民开铺子,以后可能会有麻烦,还不如让田大强出面。 “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二民哥的事儿,先说说,你想买个啥样的宅子?” “我也没想好呢。”荷花一脸苦恼,“家里也没个能商量的人,跟我爹我娘说,我爹娘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赚了银子要么就买地,要么就藏在地窖里,要是这样,赚钱还有啥意思啊?” 田大强和周氏是典型的农民思想,赚钱就想着怎么存下来,以后留着慢慢花,荷花却觉得,让钱生钱才是正道。 田芳听她说到田大强和周氏的想法,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可别听他俩的,要是依着他们,现在还住在那个破破烂烂的老院子里头呢!” 荷花也忍俊不禁,笑着说道:“我爹娘就是太老实了,吃饱穿暖就觉得很高兴了。” 荷花和田芳却跟他们不一样,在实现温饱之后,做生意赚钱让她们觉得生活更加充实更加有意义了。 说笑了几句,田芳重回正题:“老姑也觉得你们应该在县里买个宅子,往后你两个弟弟要读书,县里的书院肯定要比小田村好,要是能搬到县里,以后你们姐妹几个也能嫁个好人家。” 要是留在小田村,最多也只能找村里或者邻村的农家富户,选择就少了许多。 荷花也是这样想的,前世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喜欢逛街购物和各种娱乐活动,但是在闭塞的小田村,这些统统没有。 如果以后能搬到县里,对她的生意规划很有好处,全家人的生活也都会便利许多。 荷花点点头:“老姑,你说得有道理,那老姑就帮我寻摸寻摸,要是有合适的宅子,就帮我们买一个吧。” 就算田大强和周氏不肯搬到县里来,租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田芳笑呵呵地说道:“现在还真有几处宅子,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荷花没想到田芳办事效率这么高,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呀?都是啥样儿的宅子啊?老姑你是咋知道的?” “这不是给你二民哥找铺子吗?你老姑父认识几个牙人,就让人帮着打听……” 到了年底,收账要账的便多了起来,有的人还不起银子,只好卖铺子卖宅子,还有典当行到期的地契房契,还不上钱也要被卖掉了,梁忠想着自家今年赚了不少银子,一家老小却还挤在后院住着,又吵闹又不方便,就想找个合适的宅子买下来,借此机会看了不少宅院,田芳也抽空儿去看了,看着有几处宅院很是合适,就想着让荷花他们也买下一个,将来搬到县里来住。 荷花知道田芳是真心关心自家,便详细地问了起来。 梁忠和田芳看中的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虽然不算大,位置却极好,位于县里的中心地带,离酒楼也近,里头收拾得极为齐整,花树也都种好了,连带全套的黄花梨家具,要价一千八百两银子。 对于柳川县来说,这价格确实比市面高了些,可是这好宅子不容易碰,卖家不肯松口,两边一直在谈价钱。 田芳替荷花家看中的,一处是五进的大宅院,后院极大,原本是人家的花园子,但是空了几年无人打理,看着乱糟糟的,田芳却看中了这片大院子,想着田大强和周氏都是农村出来的,搬到县里肯定不适应,要是能在后院开出几块地来自种自吃,那最好不过了。 只是这宅子建了有二三十年了,近几年更是无人修缮,如果要买的话,怕是要费不少心思整治,另外位置也偏一些,不过价钱却划算,只要一千二百两银子。 “……要是想好好修整一下,至少还要再添进去三四百两。”田芳替她们算着帐,“所以这宅子好久都没卖出去。” 另一处是稍小一些的宅子,也是三进的,离白川书院比较近,宅院也新一些,要价一千两银子。 还有几处,田芳都说给荷花听了,荷花却都不大满意。 她索性也把自己的想法跟田芳说了:“老姑,这几个宅子虽好,可是却都不适合我们家。我是这么寻思的,我家如今种着药材和蘑菇,再有几年,后山的出息会越来越多,现在我家主要收入就是这一块,所以我想要是搬到县里来的话,还是要继续种蘑菇和药材的,还要盖暖房,所以要后院越大越好,最好能住得敞亮,又能照看暖房和药材。” 要是这么说的话,除了第一个那个后院极大的宅院,其他的就都不合适了。 正文 第475章有问题 可是那房子年头久远,又要添钱修整,这么一收拾下来,又费钱又费功夫,而且还耽误时间。 荷花想着,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就买那个宅子好了,毕竟县里的地方不如他们小田村,想要寻个有大院子的房子可不容易,大不了她多费点儿时间和精力,慢慢收拾好了。 田芳思忖了片刻,说道:“要不,你在县城附近买个带山头的庄子吧!” 荷花眼睛一亮:“有合适的吗?” 如果有带山头的庄子,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很多药材都需要在山上的环境才能种得好,这样比买现成的宅院要合适多了。 田芳点点头:“你不提起来,我差点儿就忘了。你老姑父一个朋友,年底收账没要回来银子,人家抵给他一个山庄,听说离县城有十几里,你老姑父跟他喝酒的时候听他抱怨说,那地方那么远,又不能住,又没人租,这笔生意算是做赔了,如今正闹心呢。” 荷花听得心动不已:“那老姑你帮我问问,那个庄子有多大,带多大的山头,要多少银子?” 田芳看她激动的样子,笑着说道:“那么麻烦干啥?我让你老姑父问问他,啥时候有空,你直接去看就是了。” 荷花高兴得挽住田芳的手臂,满脸笑容地说道:“老姑,你真好!” 田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多大个丫头了,还跟老姑撒娇呢!”说着拿出帕子,给荷花擦了擦嘴角。 两人已经吃完了饭,荷花提出去看看田芳帮田二民寻的铺子,田芳便把酒楼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两人出了门。 那铺子离永丰酒楼不算远,也属于县里的繁华地带了,一条街上都是卖各种东西的铺子,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布料针线的,有卖糕点小吃的,荷花看见街角有一家杂货铺子,虽然铺面很小,进进出出的客人却不少。 田芳找的这间铺子,位于街中间的位置,两边一家是专门卖婚庆用品的喜铺,另一家是卖山货干果的,看着生意都不错。 荷花看着这铺子前面约有三四十平米大小,后面带了一个小院子,可住人也可放杂物。前面铺子里只有几样半新不旧的桌椅柜子之类的家具,倒是打扫得很干净。 一旁的牙人正在跟田芳说话:“梁家太太,这铺子您也看了两三回了,要是喜欢的话,就早点儿定下来吧,您也知道,这地方在县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一点儿不愁租,这几日已经有好几家来看过了,要不是因为年底,这铺子早就租出去了,这要是过了年呀,这个价您都没地方找去……” 田芳故作为难状:“你也说了,如今是年底,这铺子要租下来,正月里又不能动土,得二月份以后才能收拾,等收拾好了再开张,怕是要空上两三个月呢,这几个月的租金不是白交了么?” 牙人忙说道:“梁太太是个明白人,要不怎么说年底不好租呢?也就是因为这样,人家才要一年四十两的租金,要是等一两个月,一年五十两人家都抢着要呢!” 田芳摇了摇头:“要不,你再跟人家讲讲,再便宜点儿,我就租了。” 牙人犹豫了半天,才一脸肉疼样儿地说道:“梁太太,我跟您交个实底儿,这铺子要是租出去了,人家答应给我二两银子的佣金,我看您也是实在人,这样吧,这二两银子我不要了,给您算三十八两银子一年,就当我白忙活一趟!” 田芳听了心里暗喜,正想答应下来,却听一旁的荷花问道:“这铺子卖不卖?” 牙人一愣,不由得看了荷花一眼。 这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他还以为是梁太太带着来看热闹的,谁知却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看田芳不说话,一副等他回答的样子,他不敢怠慢,陪着笑说道:“这个我倒没听说,只是这个位置的铺子,人家怕是不肯卖的。” 一年只要租金就要三四十两银子,坐等着收钱就好了,谁会愿意卖铺子呢? 荷花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还是回去问问吧。” 牙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看田芳的意思像是赞同的样子,知道今儿又定不下来了,只好略带灰心地答应了下来。 跟那个牙人道别之后,田芳皱着眉头问道:“荷花,你咋突然寻思起来问人家铺子卖不卖呢?” 荷花上了马车,说道:“没啥,就是觉得那个牙人说话有点儿含糊。” 田芳思前想后,却想不出那牙人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鬼主意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老姑说说!”田芳催促道。 荷花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自己觉得有啥地方不对劲,老姑你想啊,要是咱有个铺子,推迟两个月就能多租十几两银子,为啥还要在年前以这么低的价格租出去呢?” 田芳一怔,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对呀,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问题。眼瞅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谁家不忙着办年货走亲戚,就算要租铺子,也不差这几天啊,等过了年,做生意的人也多了,那时候也能租上价了,根本不差这一两个月的租金啊!” 荷花点点头:“是啊,老姑你今天早上也跟我说了,年底是催帐的时候……” 田芳笑着拍了拍荷花,抢着说道:“所以啊,那家说不准是急着用钱,才要赶紧把铺子租出去的!”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不过那牙人那么着急,可能里面真有啥说道儿,试试看吧,要是价格合适,咱买个铺子不是比租铺子合适嘛!”荷花说道。 田芳越想越觉得荷花的话有道理:“还是你心思细,我都没注意这些。” 荷花笑了笑,没说话。 田芳不是不注意这些,只不过她觉得这铺子是要给田二民的,帮忙的心情多了些,而且一年几十两银子的租金,对如今的田芳来说真的不算啥,再说她最近事情多,还要忙着给自家买宅子,像这种小事儿自然就不会留意了。 田芳回去就叫了个机灵的伙计,去打听一下那铺子的详情。 等到了晚间,就有消息了。 “原来那铺子一开始原来是开喜铺的,后来在隔壁又开了一家,就是现在那家,硬生生把这家的生意抢走了一多半,这家掌柜是个犟脾气,索性把喜铺关了,开了个丧葬铺子,摆明了要跟那喜铺打擂台,两家斗了好几年,那喜铺的生意越来越火,丧葬铺子的掌柜一怒之下,去年七月十五晚上,把那些纸人纸马纸钱都搬到喜铺门口烧了,喜铺掌柜自然不干了,就把他告到了县衙,让他吃了板子,那掌柜吃了板子又赔了银子,一怒之下病倒在床,这铺子也就开不成了。后来这铺子就空了下来,县里好多人都知道这铺子的事儿,做生意的嫌弃它以前开的是丧葬铺子,掌柜的又吃了官司,嫌晦气,都不肯租,这一空就空了小半年,铺子的主人也急了,价钱降了又降,却还是租不出去……” 那伙计在茶馆里坐了半天,回来眉飞色舞地说了个详细。 正文 第476章意外 田芳没想到还真被荷花猜中了,心里又是惊喜又是犹豫。 惊喜的是这铺子果然出过事儿,犹豫的是人家都嫌弃晦气的铺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田二民以后的生意。 荷花倒是想得开:“这事儿也不算啥,那家主人也实在是太心胸狭隘了,这事儿都是他自己作的,跟铺子的风水有啥关系?再说什么白事喜事儿的,不都是卖东西的铺子嘛,没啥晦气不晦气的。” 田芳听了才放心不少,次日那牙人就带了消息过来,说主人家也肯卖的,要价一千两银子。 荷花算了算账,那铺子一年租金四五十两银子,如果出租,二十多年回本,还算是划算。 只是既然知道了那铺子有问题,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田芳跟那边出价七百两,叫牙人帮忙讲价。 接着梁忠的朋友那边也有消息了,那朋友正为这个山庄的事儿糟心,年底事情又多,没法亲自带她们过去,叫了一个管事送他们去看庄子。 说是离县里十几里地,荷花他们打听着过去,路上也就八九里的样子,离县里算是很近的。 那边的确带着个山头,跟荷花家的后山相比自然是小了许多,但是这山虽然不高,植被却很丰富,几处树林长得都很密,虽然山上都是积雪,雪面上却依然露出很多树枝和灌木干草之类的植物,一看便知道是个土壤肥沃的好地方。 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河,砸开厚厚的冰面,下面还有潺潺流水,这样水源的问题也解决了。 庄子建在半山腰,占地面积很大,原先的主人想来也是农户出身,建的院落方方正正很是宽大,周围的牛栏猪圈,柴房仓房等一样俱全,虽然有些乱,但是打扫一下就好了。 荷花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对这个山庄非常满意。 从山庄回来,荷花就请梁忠帮忙去问问这个山庄的价格。 因为是梁忠的朋友,那人也没有漫天要价,说那山庄抵账是抵了八百两银子,他只要这些银子就行了。 荷花大喜过望,虽然自家后山才花了一百两银子,而且比这个山庄大很多,但是这个山庄不一样啊,首先这里离县里很近,如果在这里搞种植业,那么运输费用会省下一大笔,其次,她以后要在县里做生意,住在这里去县城非常方便,她就不用赶那么远的路了。 她还考虑到,让田大强和周氏搬到县里,他们肯定很不习惯,但是这个山庄跟自家的环境差不多,也不耽误种药材和养蘑菇,搬到山庄里来,田大强和周氏会更容易接受。 所以她立刻决定,买下这个山庄。 这几天吴明在办琉璃窗的事情,买了琉璃窗,荷花直接雇了车拉到山庄里去了,准备明年在山庄建暖房。 接着那铺子也有消息了,两边最后议定的价格是七百八十两。 因为接近年关,衙门已经放假了,所以两边都只是立了字据,山庄那边因为是梁忠的朋友,荷花便直接兑了银子送去,铺子那边则是交了定钱,只等年后衙门开印了去办手续,再交余款。 等忙完这些事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荷花和吴明怕家里担心,急匆匆地回了小田村。 家里人果然担心不已,看荷花一回来,周氏就急着问道:“荷花,你和小明咋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出了啥事儿啊?” 荷花洗了把脸,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舒服地松了口气。 这几天把她折腾得早起晚归的,还是回了家才轻松下来。 “娘,是有点儿事,不过是好事儿,等会儿我再跟你说。”荷花笑嘻嘻地跟周氏卖着关子,“我爹呢?” “你爹去村长家送年礼了,你这不在家,我还怕你爹整不明白呢,没想到他都整得利利索索的。”周氏提起田大强如今越来越能干,不禁笑了起来。 小六小七看见荷花,都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荷花怕他们摔倒,赶紧一手一个拦住了他们,顺手把他们俩搂在怀里。 “叫四姐,四姐,快叫呀。”荷花一字一顿地教他们说话。 小六鼓着腮帮子不出声儿,小七依依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周氏笑着抱过小七:“还不到一周岁呢,连爹娘都不会叫,哪会叫四姐?” 荷花哈哈地笑,搂着小六亲了一口。 出去这几天,她还真挺想这两个小萌娃的。 小六睁着眼睛看着她,目光下移,伸手去摸她领口的盘花扣。 荷花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还给你们带东西了呢,差点儿忘了!” 荷花刚从炕上蹦起来,就看见吴明走了进来。 “知道你忘了,所以我帮你带进来了。”吴明笑着说道,把一个包裹递给她,“给你。” “我这不是累了嘛!”荷花笑着为自己解释,接着打开了包裹。 给周氏和两个姐姐的是一人一个金戒指,还有针线帕子等日常用品,给小六小七的是一整套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两个小的看见了顿时喜不自禁,抢在怀里抱着不撒手。 周氏又是怕又是心疼:“这玩意儿老贵了吧?你给他俩买这干啥啊,要是不小心打碎了,多可惜啊!” “给他们放在护栏里头玩,摔不坏的。”荷花笑着说道。 这套娃娃实在是可爱,她在街上无意中看见了,立刻就想起了小六小七。 小孩子嘛,多玩点儿玩具,对开发智力有好处。 说话的功夫,田大强回来了。 “爹!”荷花立刻起身叫道。 “哎,荷花和小明回来啦?”田大强神情有些疲惫,看见小闺女和吴明,脸上顿时笑容满面,“咋去了这么长时间呢?你老姑他们都好吧?” “都好着呢,老姑还让我给家里带了好多东西,我让二姐都收起来了。”荷花一边说着,一边给田大强倒了杯热茶,周氏则上前帮着他脱了大棉袄和狗皮帽子。 吴明知道荷花要说正事了,出去把翠花和杏花都叫了进来。 田大强喝着茶,一家人团团围着炕桌坐着,荷花就把买山庄和铺子的事儿说了。 没想到荷花去了短短几天,居然办成了这么大的事,一家人十分惊讶。 周氏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么大的事,你咋自己就定下了呢,也不说回家来商量商量。” 这个消息太让人意外了,她一时间还有点儿消化不了。 倒是田大强想了想,表示支持荷花:“他娘,荷花向来有主意,再说有芳儿帮着看着呢,不会有啥大错的。” 田大强算是想明白了,这一大家子多亏了荷花才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当初挖药材赚了点银子,荷花说要买后山,他那时候也是不能理解,但是现在一看,这后山买得确实划算。 再想想荷花办成的那些事儿,田大强觉得,还是荷花主意多,眼光也长远。 周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责备荷花了。 翠花和杏花则是面面相觑,还是杏花小心地问道:“荷花,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搬家了吗?” 荷花点点头,顺便看了看田大强和周氏的反应,说道:“本来我也没想能办成,正好老姑提起来这个山庄,我看着挺好的,就买下来了。爹,娘,我想等开春天暖和了,就找人把那个山庄收拾收拾,暖房啥的也盖起来,等收拾完了,咱们再搬去住。” 正文 第477章吴明的决定 周氏还没能完全接受荷花买了个山庄的消息,这下听到要搬家,更是意外至极。 “你说啥?搬家?咱在村里过得好好的,为啥要搬家啊?” 周氏在这个院子住了近两年,这两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日子,一提起搬家她很难接受。 荷花对此早有准备,劝她说道:“娘,那里比咱们村里好多了,离县里也近,以后小六小七想读书,能寻个好点儿的先生,也能多见见世面。” “等小六小七读书,那还得好几年呢。”周氏看了看两个儿子,还是想不通,“再说,咱们村里就有村塾,先生教得也挺好的啊,为啥非要去县里呢?” 荷花知道一时半会儿难以劝动周氏,只好又去劝田大强:“爹,我想回头在山庄里头也盖些暖房,吴明已经买好琉璃窗了,到时候咱们能种的东西就更多了,那里离县城近,往县城卖也方便。” 田大强一直低着头不出声,听了这话不由得问道:“那这里咋整啊?咱好不容易把这一大摊子支起来了,难道就不要了?” 荷花说道:“这个我想过了,我想让三叔他们来帮忙照看。” 田大力一家帮了他们很多,她早就想找机会好好报答他们,如今她不用上山挖药材了,田大力家的收入除了种地就只能靠田三金去深山,但是深山她也去过,知道里头的凶险,如果能让田大力家帮着照看后山这一块,第一田三金对药材比较了解,其次田大力家的收入能更多更稳定,也算是对他们的报答。 而且他们家搬去县城那边的山庄,往后对后山就无法细心照看了,有田大力和田三金照顾,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田大强和周氏听了,都闷头不语。 荷花知道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也不勉强,说道:“爹,娘,你们先考虑考虑,这事儿咱们慢慢再商量。” 周氏笑了笑,向她点点头:“嗯,眼瞅着要过年了,咱先好好过个年,再说这事儿。” 翠花和杏花听说要搬家,倒是蠢蠢欲动,出了屋子就拉着荷花问这问那。 毕竟是年轻姑娘,听见能时常去县里,跟梅花见面也方便了,很是有几分心动。 荷花知道她们的心思,把山庄的情况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要不是周氏喊了她们去给田庆家送粘豆包,她们能听荷花讲一个下午。 翠花和杏花两人穿得严严实实的,才出了门,荷花想去仓房看看,年夜饭都做些什么菜,却被吴明叫住了。 “荷花,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荷花在院子里站了好半天,觉得有些冷了,一边跺着脚,一边问道:“啥事儿啊?” 吴明顿了顿,才说道:“我想三月份去下场考试。” “啊?!”荷花愣了片刻,才听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去考秀才呀?” 吴明说要下场考试,是要考功名么? 她倒不是不相信吴明的能力,只是她记得去年田峰就让他去考试,却被他拒绝了,可现在吴明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吴明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不是考秀才,三月份的时候是去考县试,然后是府试,过了才是童生,然后再参加院试,三场都过了,才算是秀才呢。” 荷花不太懂古代的科举制度,不过她想了想顾开元,大约也能明白了十之八九。 “好啊,那就考呗。”荷花很支持他,“现在你的身份也定下来了,要是能考个功名,对以后的学业和仕途都有好处。” 有了秀才的功名,好处是非常多的,荷花很支持吴明。 荷花连问都没问他原因,就表达了自己支持他的态度,这让吴明有些意外。 他怔了怔,轻声说道:“我想过了年就回书院去,这半年要是没什么事儿,怕是不能回家了。” 既然决定了要考秀才,就要全力以赴,这一点荷花能理解。 她看吴明神情犹豫,想了想才明白他的心情。 应该是看她又买山庄又买铺子,接下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可是他却不能帮忙,心里有些愧疚吧? 荷花笑着安慰他:“你只管好好准备考试,家里的事情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吴明当然相信她的能力,可是就是因为知道她太能干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心疼她。 如果他有了秀才的功名,以后也能帮助荷花了。 吴明这么想着,心意越发坚定了。 “嗯,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去书院找我好了。”他郑重地说道。 荷花愣了愣,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想笑又忙忍住了。 “好,有事儿我一定去找你。”她认真地答应道。 她知道吴明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家里,索性就一口答应了他。 吴明这才笑了:“外头冷,你快进屋去吧,我也该去练功了。” “这么冷的天——”荷花还没说完,却见吴明已经转身走了。 她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小明呀,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是一根筋,真是拿他没办法。 或许想到今年可能是在这里过的最后一个年,家里人都格外珍惜这段日子,再加上今年赚了不少银子,这个年过得很是富足幸福。 给各家送礼,拜年,荷花姐妹几个放鞭炮,收压岁钱,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天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除了这些,还有几件喜事。 荷花听庆婶和周氏闲聊的时候说起来,她趁着冬日农闲的机会,相看了几个闺女,只是暂时还拿不准主意,最多再有一两年,田福就要娶媳妇了。 荷花想起田福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田福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农家少年,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不止田福,田徐氏也有心给田三金说亲事了,只是田三金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放心不下田四九,说啥也不肯说亲,连田徐氏让他去相看都不肯去。 周氏听两人给自家孩子张罗亲事,又想起翠花的婚事了。 翠花过了年都十七岁了,就算马上就能订亲,也要一两年才能出嫁,周氏能不着急么? 所以这个新年,周氏跟人家串门闲聊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帮着打听有没有适合翠花的适龄男子。 田徐氏之前说过的那个娘家村里老实的独生子,还有田大强看中的开酒铺的金家老大,都被纳入了参考范围。 荷花虽然着急,可是却毫无办法,她很理解田大强和周氏的心情,如果不是有马德胜,荷花或许也会跟田大强他们一样,认真考虑这几个人选。 一向有主意的翠花,对这件事情却保持了沉默,周氏跟人打听的时候,她就会刻意避开,即使周氏小心地问她意见,她也总是低了头沉默不语,这让荷花更加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荷花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翠花,可是翠花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要么就置之不理,要么就岔开话题。 家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谁也不敢把这事儿说深了,只好这么拖下去。 转眼就到了田芳和梅花回村里的时候,两人一起坐了马车回来,田芳一家先去看望了田根发,中午就到荷花家里来了,家里立刻热闹了起来。 正文 第478章急病 因为县里事情太多,田芳一家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要回县里去,临走的时候非要让田大强一家人去县里住几天。 关于金老大的事情,周氏早已听田大强说过了,她自然很想去亲自看看这个让田芳和田大强都赞不绝口的小伙子,可是小六小七太小,这滴水成冰的三九天,她是带着孩子出门也不放心,把孩子放在家里也不放心,只好忍痛放弃了这个机会。 荷花也知道田大强和田芳之前商议过的,想让翠花和金老大见一面,她对这件事情保持中立的态度,借口说在家帮着周氏照顾孩子,也不肯去。 翠花隐约猜到几分,但是家人都不说破,她自然也不好意思问,田芳又竭力邀请她去,她犹豫了半天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有杏花啥也没看出来,欢天喜地地跟着田大强和翠花去县里了。 临别之前,周氏特意拉了梅花单独进了屋,不知道说什么,说了半天才放梅花出来,荷花看梅花眼眶有些发红,心里十分诧异。 周氏向来慈爱,梅花又是嫁出去的闺女,她会跟梅花说了什么,居然把梅花说哭了呢? 闹哄哄地送走了田芳和田大强等人,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荷花借着给小六小七喂蛋羹的机会,问起周氏来。 周氏听了叹了口气,也不瞒她:“……我这不是看你大姐成亲半年了,却一直没动静,心里着急么!就拉她问了问,谁知道你大姐没说上几句,就忍不住哭了……” 荷花听了这话,心里也很难受。 梅花的身子是受过损的,之前能保住命就算是万幸了,可是古代医学不发达,难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梅花才十九岁,要是真的在子女上有什么艰难的地方,那可咋办啊? 可是看周氏长吁短叹的样子,荷花只能宽慰她:“娘,你也说大姐才成亲半年,你急啥呀?说不准再过一段日子就有了呢。” 周氏勉强笑了笑:“你还小,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周氏不就是怕梅花生不出孩子,以后被婆家嫌弃么? 荷花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笑嘻嘻的。 “娘就别操心了,我看大姐夫对大姐挺好的,你呀,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当姥姥吧!” 几句话哄得周氏高兴了不少,看荷花一个人喂着蛋羹,小六小七抢着吃,也拿了勺子喂孩子。 冬日天黑得早,家里又少了好几个人,到了天擦黑的时候,荷花就让吴明关上了大门,早早休息了。 这一夜起了大风,吹得门窗嗡嗡地响,荷花时不时被惊醒。 有那么两次,她好像听见黑风在呜呜地叫,可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当是风声,也没在意。 大风刮到第二天下午,才渐渐停歇。 好在院子里的东西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柴草垛子也压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鸡窝顶上掉了几片瓦,这场大风对荷花家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荷花把鸡窝稍微修整了一下,顺手捡了鸡蛋回来。 天气冷,家里的这些鸡一天只能下两三个蛋,不过也够他们吃的了。 只是荷花在捡鸡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雪地里有几片黑灰色的小印迹,像是什么东西烧了留下的灰烬。 荷花想起昨夜的大风,不由得多留意了几分。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要是起了大风,家里的柴草垛子沾上火星就会起大火的,那可就危险了。 田大强不在家,荷花就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院子,果然又发现了几处灰烬,还有一小片没烧干净的黄纸。 荷花更加奇怪了,起初她还以为那些灰是家里过年放鞭炮留下的,可大过年的,家里人怎么可能会烧黄纸呢? 荷花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索性拉了吴明上山,把家附近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自从上次蒋氏掉进自家冰窟窿里,她就对后山的安全格外重视,谁知道田大壮他们会不会再来挖银子或者捣乱啊? 可是两人走了一大圈,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办法,昨天晚上那一场大风,把山上的雪窝子都吹平了,后山上全是平平整整的雪地,荷花和吴明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了半天,只发现了几处野鸡和麻雀的脚印。 眼看着天都黑了,荷花只好放弃了寻找。 到了晚间,小六忽然发起高烧来。 小六小七虽然是早产,身体却很壮实,这一年荷花用现代的科学喂养方法,给小六小七调理得很好,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生病。 周氏心急如焚,偏偏这么小的孩子又不敢随便用药,只能帮着擦身子降温,眼看着小六烧得小脸通红,周氏和荷花都急得不得了。 到了半夜,小六的烧还没退,原本睡得香甜的小七忽然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等睁开,就哇哇大吐了起来。 周氏和荷花措手不及,又要帮小六擦身子,又要收拾小七吐的秽物,简直忙不过来。 好在吴明惦记小六的病情,也一直没睡,帮着两人打水擦洗。 小七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也渐渐发起热来,三个人照顾孩子,忙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刚亮,吴明就出去请大夫了。 大田村的赤脚大夫只能看看普通的头疼脑热,见两个孩子这样,问了着凉没有,吃了什么,听着都是正常的,也不好确诊,也不敢用那些猛药,只开了三副药性温和的中药,说是能退烧和止吐的,吴明忙拿了药去熬制了。 毕竟是小孩子,小六小七折腾了这么久,精神都差了许多,又被灌了苦涩的中药下肚,两个孩子都难受得皱着小脸,看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这么折腾了两天,小六小七瘦了一大圈,病情却反反复复的,尤其一到夜里,又是一阵阵发烧又是呕吐,即使精疲力尽地睡着了,也会忽然惊醒大哭。 周氏,荷花,吴明三个人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两个生病的孩子,又是操心又是疲惫,迅速地憔悴下来。 来串门的田徐氏得知了两个孩子的病情,主动过来帮忙,才让荷花和吴明得以稍作休息。 次日早上,田徐氏跟周氏说道:“二嫂,我看着小六小七鼻梁上有青筋,是不是吓着了啊?” 一句话提醒了周氏,周氏趁着小六小七暂时休息的时候,去了自家仓房,给黄仙的牌位上了冻鸡冻肉,还有些糕点和酒水,匆匆念叨了几句。 荷花睡眼惺忪地从自己屋里出来,看见周氏在仓房里又是跪又是求的,不禁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真是病在儿身,痛在娘心,这几天可把周氏给折腾坏了。 不知道是不是周氏的祈祷起了作用,小六小七这一天很安静,乖乖吃了药,也没再发烧和呕吐,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就在周氏喜不自禁的时候,晚饭过后,两个孩子又发起高烧来,难受得哇哇大哭,怎么哄也止不住。 田徐氏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跟周氏说道:“要不,让胡六姑给瞅瞅?” 这都病了好几天了,药也没断,可孩子的病情却不见好转。 都说小孩子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周氏病急乱投医,抱着孩子含泪点头。 正文 第479章骗子 荷花本是不信这些的,可看周氏憔悴不堪的样子,只好让吴明连夜请了胡六姑过来。 胡六姑进了院子就眼珠乱转,在院里院外都看了一圈,一会儿说撞了邪祟,一会儿说犯了煞,又要他们准备香烛酒水,鸡鸭鱼肉,还要铜钱若干,白银若干。 周氏赶紧按照她的吩咐摆好了香案,上面供上各种供品。 荷花冷眼瞅着胡六姑又是拿水碗站筷子的,又是挑了黄纸到处烧的,忽然心里一动。 那天她发现的灰烬和残余的黄纸,好像就是胡六姑用的这种。 看着胡六姑神神叨叨的样子,她不禁起了疑心。 既然开始怀疑胡六姑,她自然对胡六姑越发关注,双眼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 周氏和田徐氏抱着小六小七,忧心忡忡地看着胡六姑“作法”。 荷花看着胡六姑一开始还是摆出道家驱邪的姿势,接着忽然翻起白眼,举起桃木剑晃着身子,开始了萨满跳神的表演,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就算要骗人,也要专业点儿吧! 胡六姑原本正在假装请仙上身,被荷花突兀的笑声突然打断,顿时就不乐意了。 “乐啥乐?没见我正忙着呢吗?不敬着仙家,可是要遭报应的!”胡六姑瞪着荷花,色厉内荏地叫道。 荷花皱紧眉头,刚要说什么,却被周氏拉住了。 “荷花,听话,你站远点儿啊,别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给冲着了。”周氏哄着荷花说道。 荷花不信,但是周氏和田徐氏她们还是相信什么鬼啊仙的这些东西的,要不然周氏也不会在山上发现了黄皮子窝,就在家里立了仙家牌位。 荷花看着周氏因为担忧而憔悴不堪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胡六姑见荷花走开了几步,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又开始翻着白眼,嘴里念念有词了。 她嘴里念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谁也听不懂,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挥起桃木剑,对着空气又是劈又是砍的,忙乱中把铜盆里的香灰纸灰都挑了出来,院子里顿时一片乌烟瘴气。 等烟雾散去,只见胡六姑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上,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更可怕的是,她的额头上慢慢流出鲜红的血来,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苍白可怖。 周氏和田徐氏见此情形,顿时大惊失色。 “六姑,六姑,你这是咋地了?”周氏慌慌张张地上前,想要伸手搀扶她。 胡六姑抬起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哎,找上你这两个儿子的,不光是煞,还有好几个孤魂野鬼,他们太厉害了,我差点儿镇不住他们!”胡六姑煞有介事地说道。 周氏听了心情更加忐忑,小心地问道:“那现在咋样了?六姑你把他们都赶跑了么?我儿子能不能好啊?”这才是周氏最关心的问题。 胡六姑斜了她一眼,哼哼了两声:“有我出马,是神是鬼都得退避三舍!” 她这么说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只不过,我这次元气大伤,只怕要休息几个月才能恢复,哎……”胡六姑板着脸,瞅着周氏的脸色。 周氏听说所谓的煞和鬼都被胡六姑赶跑了,立刻松了口气,陪着笑脸说道:“六姑辛苦了,这么地,一会儿我让我闺女抓几只鸡,还有一篮子鸡蛋,给你送家去,你可要好好休息啊!” 胡六姑听了这话,立刻竖起了眉头。 “你说的这是啥话?光送鸡和鸡蛋就完啦?”胡六姑怒道,“我这次只是赶跑了他们,以后他们要是恨上了我,三天两头得就得找我,我这可是替你家儿子担了业障!” 周氏一时摸不着头脑:“那……六姑你说咋办?” 胡六姑扫了一眼这方方正正的大院子,还有香案上那些大鱼大肉,冷着脸说道:“我遭了这么罪,可不是几只鸡就能打发的!以后我还得替你儿子在仙堂里上供,做法事,什么香烛纸钱,供品酒水,这不都得要银子吗?难道还让我给你们出啊!” 原来是要银子,周氏不禁提心吊胆地问道:“那你看,得多少银子能够用啊?” 胡六姑眯起眼睛,却掩不住眼底的贪婪:“这么地吧,你先给我五十两银子,要是不够,我再来跟你要。” “啥?五十两银子!?”周氏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咋、咋要这么多呢?” 以前胡六姑帮着村里人看事儿,村里人也就送只鸡送点儿鸡蛋啥的,富裕点的家庭会给几百个钱,可从来也没听说过要这么多银子的啊! 胡六姑不乐意了:“咋地,你还嫌银子多啊?你也不看看你那俩儿子都啥样了,我费了多大的劲才给他们救回来啊!难道你这俩儿子的命,还不值五十两银子?” 胡六姑早就听说田大强家发了财,光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后山的事儿,就让村里人纷纷眼红,五十两银子,她觉得自己要得不多。 再说,田大强和周氏快四十岁了才得了这俩小子,还不得当眼珠子一样疼?就算她家里没钱,砸锅卖铁也得把银子凑上! 荷花在一旁听了这些话,简直气炸了肺。 这个死骗子,要不是看周氏相信这些事儿,她才不会容忍胡六姑跑到她们家来胡言乱语。 要是胡六姑只要个三两五两银子的,荷花也不会在乎这点儿小钱,可是她一张嘴就是五十两银子,这不是把她们都当冤大头了吗? 而且听她话里那意思,要是不够还要跟她们要,这是把她们当大肥羊宰了吧! 荷花忍无可忍,怒道:“胡六姑,要是你真会看病,跟我要五十两银子我也认了,可是你瞅瞅,你忙活了半天,我两个弟弟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见好,我凭啥给你银子!” 没想到荷花这么厉害,胡六姑愣了愣,恼羞成怒地叫道:“你要是不给我银子,信不信你两个弟弟小命不保!?” 她这么诅咒小六小七,荷花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个死骗子,还敢咒我弟弟!”她冲上前去,抄起香炉砸向胡六姑,“要是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看我咋收拾你!” 胡六姑赶紧一躲,虽然躲过了飞过来的香炉,香炉里的灰却洒了她一脸。 “你、你个死丫头片子,你弟弟要是有啥事,那也是你祸害的!”胡六姑在村里这么多年,谁家有事儿不是找她来看,给她送东西又上供的,啥时候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又打又骂的,她自认为没了面子,跳着脚和荷花对骂了起来。 周氏神色慌张地拉住了荷花,劝道:“好闺女,你就别闹了,小六小七还病着呢,要是你再惹了啥鬼啊仙啊之类的东西,你让娘咋整啊!” 荷花气呼呼地说道:“娘,她那都是骗人的!这青天白日的,能有啥东西啊?人家还管咱这房子叫鬼宅呢,不是也啥事儿没有吗?娘就别担心了!” 周氏拉着她的手不禁一顿,半信半疑地说道:“那……水里的筷子,还有胡六姑头上的血……” “那都是骗术!”荷花怕她听不明白,着急地说道,“就是几个小花招,小伎俩,都是骗人的!” 正文 第480章揭穿 看周氏还是不信的样子,荷花索性自己拿了水碗和筷子来,把筷子往水碗里一站,果然也站住了。 看到荷花出手就让筷子站在水碗里,周氏等人不禁大惊失色。 其实这个原理很简单,这筷子是方头的,上下一样粗细,把三根筷子合并在一起,在上面洒点水,然后把筷子小头对齐,轻轻放在平地的碗或者盘子里,就能立住了。 这不是什么鬼神之说,只是简单的物理知识:水的粘着性。 当筷子打湿后,水布满了筷子间的空隙,筷子就沾在了一起,另外,几根筷子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不小的平面了,增加了同碗底的接触面积,更加稳固了,只要轻轻的把手松开,筷子自然就站起来了。 不懂这个原理的人,看着筷子自己立在碗里,自然惊诧不已,再被神棍仙姑这样的人一忽悠,就以为是什么神秘或者邪恶的力量了。 看荷花也能立起筷子来,胡六姑的脸色顿时变了,却还强装镇定。 “你这是碰巧了,跟我做的可不一样!小丫头片子,别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要是耽误了你弟弟的病,你可赔不起!”胡六姑转了转眼珠,大声叫道。 周氏闻声望去,看到胡六姑脸上还残余着干涸的血迹,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荷花,那她头上的血是咋回事?难道是她自己划破的?”周氏满心疑虑地问道。 荷花冷笑:“她倒是想,只怕舍不得自个儿!” 荷花走到胡六姑面前,冷冷地打量着她。 胡六姑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怒道:“死丫头,你瞅啥瞅?信不信我——” 没等她的话说完,荷花一把扯下了她头顶的黑色抹额。 只见那抹额里面还有好几层,其中一层已经破了,露出里面干瘪的血泡。 而胡六姑的额头干干净净的,别说伤口了,连一丝灰都没有。 “娘,三婶,你们看见了吧?她是把血泡缝在抹额里了,刚才那些烟灰飞起来的时候,她趁我们不注意,把血泡挤破了,额头就开始流血了!”荷花扬起手里的抹额,给周氏她们看。 周氏看果然如荷花所说,立刻相信了荷花。 既然知道胡六姑是骗子,周氏就来气了。 “六姑,我儿子得了病,我家都急成啥样了?你还这么忽悠我们!”周氏真是气急了,要不然都不会骂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不是害人吗?” 胡六姑的骗术被揭穿,又是羞愧又是恼火。 这可是她赖以为生的手段,没想到却被荷花轻易就给识破了,别说今天她拿不到报酬,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了。 她一把抢过荷花手里的抹额,骂道:“我咋骗你们了?你家儿子就是冲撞了孤魂野鬼,我好心帮你们还帮出错来了?行了行了,我不管你家的事儿,你儿子要是被野鬼害死了,可别再来找我!” 荷花没想到她的骗术已经被识破了,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而且还诅咒小六小七,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荷花抄起供桌上的糕点,也顾不上浪费粮食了,没头没脑地朝胡六姑砸了过去。 周氏正在气头上,这回也不拦着荷花了,反而在旁边叫道:“打得好!打死这个大骗子!” 她为了小六小七的病,急得吃不下睡不好的,这个胡六姑居然还敢趁火打劫,不好好教训教训她,还以为他们一家人都是好欺负的呢! 胡六姑被打得狼狈不堪,恼羞成怒,拿起桃木剑就去打荷花。 “你个死丫头,我让你乱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胡六姑才冲上去几步,拿着桃木剑的手腕却一下子被拽住了。 胡六姑错愕不已,回头看去,却看到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这不是田大强家捡来的那个小子吗? 吴明刚从外头回来,一眼就看见胡六姑拿着桃木剑要打荷花,他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 “你还敢打荷花!?”吴明这几个月的拳脚可不是白练的,这一下把胡六姑拽得死死的,“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胡六姑根本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愣了片刻,已经被吴明一把推倒在雪地上。 “再让我看见你打荷花,看我不揍死你!” 吴明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这次是真的暴怒了。 胡六姑看了看院子里人,所有的人都冲她怒目而视,知道今天自己是讨不了好了。 “你、你们一个个的不敬仙家,早晚遭报应!”胡六姑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爬起来就想跑。 荷花的眼睛瞟到雪地上的碎黄纸和纸灰,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喊道:“小明,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吴明反应很快,听到荷花这一声,立刻赶了上去,把才跑了几步的胡六姑抓了回来。 胡六姑被推倒在荷花面前,胳膊和后背都被吴明打得钻心的疼,沾着香灰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都不要银子不要东西了,你还要干啥啊?”胡六姑龇牙咧嘴地说道。 荷花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片没烧干净的黄纸来,说道:“你说,我弟弟的病,是不是你害的?”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家里人都愣住了,一时不明白荷花的意思。 胡六姑也是一头雾水,皱着眉说道:“你说的这是啥话?我啥时候害你弟弟了?” “你还不承认!”反正现在荷花是占优势的一方,对胡六姑那是毫不客气,“我弟弟生病前一天,我在我家院子里发现了黄纸,也是这样没烧干净的,你说,是不是你想骗我家的银子,所以才偷偷摸摸地来烧纸!?” 那片她捡到的黄纸,还有那一夜黑风的叫声,她如今想起来,都是疑点。 胡六姑张嘴就敢要五十两银子,可见是早就觊觎她家了,由不得她不怀疑胡六姑。 普通的农村人,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银子,要不是早有准备,谁敢一开口就要五十两银子啊? 胡六姑看着荷花咄咄逼人的小脸,怔了片刻才喊了起来:“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啥时候上你家烧纸了——” 一旁吴明最先明白了荷花的意思,看胡六姑一个劲儿叫屈,抬脚重重地踢了她一脚。 “你给说老实话,要不然我还踢你!”吴明向来疼爱小六小七,这几天看小六小七病成这样,他的心疼和担忧一点儿都不比周氏和荷花少。 现在听说小六小七的病有可能是被胡六姑诅咒的,他恨不能把心里的怨气都撒在胡六姑身上。 胡六姑被他踢得惨叫连连,却还不承认:“冤枉死人了!我是想骗你家点儿银子花花,可是我真没上你家来烧纸啊!” 荷花眯起眼睛,冷冷地说道:“大过年的,谁家能烧纸啊?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样的黄纸?还有谁能上我家来,诅咒我弟弟生病!?” 她越想越是怀疑,越觉得就是胡六姑在搞鬼。 要是为了点儿银子,胡六姑敢对她的家人下手,那她绝不会饶了她! 她的几个问题,却提醒了胡六姑。 “别踢,别踢啦!”她一边求饶着吴明,一边心焦火燎地说道,“除了我,还有别人有这样的黄纸!” 正文 第481章罪魁祸首 荷花只当她是在搪塞自己,怒道:“我家又没得罪过别人,谁能来害我家,还挑小六小七下手?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叫村长来!” 胡六姑吓了一大跳,生怕荷花真的把村长叫过来,急慌慌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除了我,还有你老婶,她年前跟我说要做法事,从我这儿买了好多黄纸,就是这样的!” 焦氏!? 听到胡六姑的话,院子里的人都呆住了。 胡六姑生怕荷花不信,忙说道:“要不,你带我去你家院子周围看看,要真是她干的,我十有八九能找出来!” 荷花回过神来,冷笑道:“呸,你糊弄谁呢?要是你干的,你也能找出来!别以为你乱咬别人,我就能放了你!” 看荷花还是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胡六姑是真害怕了。 要是被村长知道,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往轻了说,以后十里八村都不会有人找她看事儿了,往重了说,村长叫人把她送到县里坐大牢都是有可能的,谁让她骗人了呢? 想到这里,胡六姑苦苦哀求着荷花:“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虽然骗吃骗喝,骗点儿小钱,可真没有敢害人的胆子啊!” 她看荷花和吴明都沉着脸,丝毫不为所动,又去求周氏和田徐氏:“好嫂子,你们帮我说几句好话吧!咱们在一个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你们啥时候听说我害过人啊?” 她生怕大家不信,又赌咒发誓地说道:“要是我害了你家俩小子,我家仙堂里的仙家都不会放过我,叫我日日夜夜被野鬼折磨!” 作为一个出马仙,她发的誓言确实很毒了。 周氏皱着眉头,看了看可怜兮兮的胡六姑,又看了看荷花。 “荷花,要不,你让六姑给看看?”周氏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的,先是怕胡六姑治不好小六小七的病,接着又发现胡六姑是骗人的,可是小六小七这病实在是有点儿邪乎,她又不敢不信。 荷花想了想,对吴明说道:“小明,你押着她,咱们去看看。” 胡六姑稍稍松了口气,赶紧爬起身来。 荷花打头,吴明抓着胡六姑的胳膊紧随其后,周氏和田徐氏不放心,都抱了孩子跟着。 荷花走到发现黄纸的地方,指给胡六姑看:“我就是在这儿发现的没烧干净的黄纸。” 胡六姑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四周,说道:“那天刮的是北风……”说着朝北边走去。 荷花等人跟在后面。 胡六姑走到高处,看了看荷花家的地形,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往北走了一段,又折回来,四周绕着圈来回走了好几遍。 只见她走到一棵树下,刨开了雪,里面果然有一堆烧过的灰烬。 同样的灰堆,胡六姑又在几块石头,一处洼地等几个地方刨出来好几个。 胡六姑从一个灰堆里拿出一个已经烧得又干又黑的竹制东西,递给荷花看。 她的脸色有些古怪:“应该就是你老婶干的。” 荷花看着那东西奇形怪状的,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想起焦氏这一年多都是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在家里烧香拜仙的,也就几分相信。 可是她却不能就这么信了胡六姑,冷笑着说道:“你咋这么肯定?我还想说你干的呢!要不咋一找一个准儿?” 胡六姑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实话跟你说吧,这一招还是她跟我学的呢!要不我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吗?” 按照胡六姑的说法,去年年底的时候,焦氏给她送了一份重礼,死缠烂打地让她教自己诅咒别人,破人家风水的招数。 胡六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贪着焦氏的东西,拿乔作势地又敲了焦氏不少东西,才教了她这一招。 在什么时辰,什么方位,放什么东西,怎么烧,念什么咒,胡六姑煞有介事地编了一大堆,教给了焦氏。 要不是荷花家里出了事儿,她差点儿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荷花听得怒火中烧,周氏抱着孩子,也气得浑身发抖。 “她这是要干啥啊?咱家招她惹她了?为啥要这么害我儿子!”周氏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荷花却知道这些话不能当着胡六姑说,拉了拉周氏的衣角,冲胡六姑说道:“行,这事儿我们自己会查清楚的。要是我老婶说的跟你说的不一样,我还得找你去!” 胡六姑都快哭了:“我的小姑奶奶,都这时候了,我还骗你干啥啊?要是我真想把自己摘干净,就不跟你们说这些了!” 荷花听她说的有点儿道理,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得了,这没你啥事了,你走吧。”荷花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可得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是这事儿闹开了,我还得找村长评评这个理!” “就算到了村长跟前,我也是这些话!”胡六姑又是生气又是恼火,“你老婶可真行,我好心教她这个,结果把我害成这样!我招谁惹谁了?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看胡六姑这架势,估计也饶不了焦氏。 荷花看胡六姑实在没啥说的了,就让吴明把胡六姑送出了门。 周氏憋了半天,等回了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气得眼泪直流。 田徐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好劝她:“二嫂,你也别哭了,赶紧想想现在咋整啊?” 小六小七还病着,田大强不在家,周氏都不知道咋去找焦氏算账。 她能咋去啊?又没人看见,焦氏能承认吗?就算有胡六姑指证,焦氏也能矢口否认。 胡六姑是教她这个法子了,可是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诅咒田大强家了?有谁看见是她干的了? 周氏现在彻底没了主意。 荷花从进了屋,就一直没出声。 吴明把胡六姑送走,进了屋,跺了跺鞋子上的冰雪。 那声音惊动了荷花,荷花抬起头看着他:“回来啦?她说啥没有?” 吴明知道荷花问的是胡六姑,便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能说什么?无非就是抱怨你老婶把她给害惨了,以后她可怎么办之类的话。”吴明笑了笑,“不就是装可怜嘛!” 胡六姑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得罪田大强家了,又怕吴明打她,一个劲儿跟吴明哭诉自己是真的不知情,要是知道焦氏要害田大强家,说啥也不能把这损招教给焦氏。 荷花冷笑:“别听她哭几声,就以为她是什么好人了。她要是好人,能把这招教给别人吗?就算是糊弄人,也不能这么糊弄啊!” 就算焦氏不是要害她家,那也是要害别人,胡六姑明知道焦氏要做什么,却还是教了焦氏,不就是贪图焦氏的东西吗? 损人利己的事儿,她干的还少了吗? 这时候,小七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周氏赶紧拍着小七的后背,面色十分焦灼。 “这可咋整?小六小七这病,可怎么办呀!” 既然知道了胡六姑是骗子,周氏更着急了。 荷花觉得这事儿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说胡六姑是骗子,那她教焦氏的法子肯定是不管用的了,那小六小七这场病到底是为啥呢?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把小六小七给治好。 这年头医疗水平低下,小六小七这么小,她可不敢拖延下去。 至于焦氏,存心要害她们家,她是绝不会放过焦氏的! 正文 第482章看病 次日一早,吴明去了村头老赵家,老赵头听说小六小七得了急病,二话没说,套上牛车,拉上他们去了七里铺。 外头还是冰天雪地的,牛车吭哧吭哧了半天才到了七里铺,老赵头怕他们抱着孩子走路不方便,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医馆门口。 荷花和周氏抱着孩子,匆匆跟老赵头道了谢,赶紧进了医馆。 还是上次那个老大夫,看见荷花娘几个抱着孩子心急火燎的样子,顾不上寒暄,赶紧揭开包裹查看孩子。 老大夫检查了小六,又检查小七,荷花看着他摸摸孩子额头,看看孩子的舌头,又敲了敲孩子的肚子,脸上的神情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她不敢打扰大夫看病,只能和周氏眼巴巴地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老大夫检查完毕,荷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夫,我两个弟弟咋样了啊,他们到底得了啥病啊?” 老大夫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周氏问道:“孩子在生病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这个问题之前大田村的赤脚大夫也问过,周氏立刻答道:“没啥不一样的啊,吃的也都是家里常吃的东西,好好的忽然就得了这个病,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呢!” 周氏想起这几日的折腾,还有两个孩子遭的罪,眼泪都快下来了。 老大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详细地问了几句,比如孩子平日的饮食习惯,白日里会睡多久,平时喜欢吃什么食物,吃了多少,问得都是很平常很琐碎的问题。 周氏平时对两个孩子非常上心,这些小问题她都很快回答出来了。 老大夫问了半天,神情缓和了下来,说道:“没事儿,不是啥大病,就是这天太冷,孩子成天睡在热炕上,五心烦热,再加上过年这些日子吃的油腻了些,脾胃不和,才导致了发烧呕吐……” 老大夫耐心地说着病因,问荷花要了之前那个大夫开的方子看了看,说道:“这个方子也不算错,只是见效太慢了,有几样药的剂量需要添减,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开个方子,吃上五天看看效验。” 老大夫拿笔开了药,吴明忙接了方子去抓药。 老大夫这才注意到吴明,问荷花道:“这是你哪家的哥哥啊?” 荷花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大夫您忘啦?这是吴明啊,就是那个得了寒症的孩子,还是您给治好的呢!” “啊?是他?!”老大夫惊讶万分,“这才多长时间,怎么长这么高了?” 他当然记得吴明,只是这一年吴明去县里上学,他没有见过,哪里想到一年多的功夫,这孩子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迎着老大夫打量的目光,吴明有些郝然。 “多亏您治好了我的病,这两年我个子长了不少,身子也好多了。”吴明满怀感激地说道。 老大夫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把了把脉。 “不错不错,你现在身子很好。”老大夫看到如今吴明健康又结实,很欣慰地笑了起来,“从脉象看,已经是完全康复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些,不要着凉……” 老大夫岁数大了,说话难免啰嗦一些,叮嘱了好几句,才让吴明去抓药。 看着小六小七病恹恹的样子,老大夫让荷花和周氏把孩子抱进内室,脱了外头的棉包裹和棉袄,只留下贴身的小衣裳,给两个孩子推拿起来。 内室烧了地龙,很是温暖,脱了大棉袄也不会觉得冷。 荷花以前只听说过小儿推拿,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只见老大夫给小六搓胳膊,揉掌心,揉揉肚子,捏捏手指,只推拿了一会儿,小六便开始出汗,持续低热的额头却渐渐清凉起来。 等给小七推拿的时候,小六已经盖了薄被子睡着了,神态很是安稳。 小七起初很反感老大夫在自己身上揉捏,推拿过程中不住地扭来扭去,一刻也不肯老实,周氏抱着他,荷花帮忙按着胳膊腿,老大夫推了几个穴位,小七渐渐安静了下来,没等推拿结束就睡着了。 自从他们生病,两个孩子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踏实了。 荷花忍不住说道:“哎呀,真是太神奇了!” 老大夫呵呵地笑:“这俩小子火力挺旺啊,以后在家里别捂那么多,穿多了衣裳,孩子容易上火,吃的东西也清淡一些,多喝点水。俗话说,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 荷花不住地点头,把大夫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 两个小子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才依次醒来,吴明把熬好的药给他们端来喂了,又把外敷的膏药贴在后背和肚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他们跟老大夫道谢,坐上牛车回家了。 回去之后,荷花按照老大夫的吩咐,除了每天两次汤药,只给两个孩子吃熬得软烂的米粥,清淡的面汤,连鸡蛋和豆腐都不敢给他们吃,这么过了三四天,俩小子的身体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再也没有发烧呕吐过,精神好了很多,只是看着荷花他们吃香喷喷的肉和菜,馋得口水直流。 荷花怕他们这次生病伤了脾胃,哪怕他们哭闹也不敢给他们吃肉和蛋,看他们身体好了,也只敢一点点加些蛋花肉泥之类的食物,这么调理了半个多月,两个孩子才彻底痊愈了。 从七里铺回来三天后,田大强他们回来了。 田大强等人回到家,才知道小六小七生了病,又是焦急又是担忧,看两个孩子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大圈,都心疼得不得了。 荷花怕他们乍一回来就这么着急,容易上火生病,就暂时隐瞒了胡六姑说的那些话,先问他们县里的情形。 田大强抱着小六小七,一边心疼地摸着两个孩子消瘦的小身板,一边跟周氏和荷花他们说着话。 梅花家里,顾开元正在刻苦攻读,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梅花和顾李氏两人成日闭门不出,只是在家做家务,织布做针线,年前年后买布和针线的人多,连带她们也小赚了些银子,小日子过得很是平安富足。 田芳那头,酒楼里的生意过年期间也没停歇,倒是更加好了。田芳年前看中的那间宅子终于敲定买下来了,准备收拾好了就搬家,再加上梁鹏过了年七岁了,也该上学了,田芳两口子惦记着给儿子找个好先生,最近也是忙得不得了。 期间有人来拜访田芳和梁忠,见到田大强,听说田大强就是荷花的爹,对田大强很是热络,话里话外都说希望能多分他们一些鲜蘑菇,价钱好商量。 田大强说到这里,很是感慨:“往年去七里铺卖野物的时候,要想往人家店里送,都得求着人家,看着人家脸色,生怕人家不收,如今反而被县里酒楼的掌柜巴结,求着咱家的蘑菇,真是不一样了啊!” 两年前他还只是个山村里的普通农民,打点儿猎物想卖都不好找卖家,如今却被几家大掌柜上赶着求着卖给他们东西,田大强还真有点儿不适应这么大的变化。 “还不是多亏了咱家荷花。”周氏从他手里接过小七,笑着说道,“要不是借了你闺女的光,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田大强憨憨地笑着,看着荷花一脸欣慰和慈爱。 正文 第483章担心 周氏看了看翠花没在屋里,压低了声音:“那金家的事儿……看得咋样了?” 荷花听了,立刻竖起了耳朵。 刚才田大强提起那些和田芳有生意来往的掌柜的时候,翠花就起身出去了,可能是怕田大强提起金家的事儿来,就回避了吧。 从他们回来,荷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翠花,所以心里更没底。 田大强看看屋里只有他和周氏,以及荷花和两个小子,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事儿……唉,咋说呢?” 他越是唉声叹气的,周氏和荷花越是提心吊胆。 周氏伸手推了推田大强,催促道:“你赶紧说啊,整得人心惊胆战的。” 田大强喝了口水,像是斟酌着词句似的,把金家的事跟他们说了。 “原本想要借着要买酒的名头,带翠花过去瞅一眼,行不行的回来再说。可芳儿说,自打上次那事儿之后,那个金老大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去他们酒楼,跟芳儿他们两口子可亲热了,芳儿说,这金老大很是机灵,怕是猜到咱们有这个意思,芳儿他们两口子如今在县里生意做得那么大,他当然想沾点儿光了。芳儿又说,原本觉得这小子不错,可现在看来,又怕这人太聪明太机灵了,要是再有点儿别的心思,只怕咱家翠花拿不住人家。” 田芳说得很有道理,有的人就是要遇上事了,才能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 那个金老大不一定是别有所图,也不一定是坏人,只是这事儿才有了点儿眉目,就这么心急,也难怪田芳会多思量一番了。 那金老大本就有意找个能干的媳妇,都说侄女像姑,田芳这么有能力,她的侄女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再说还能跟田芳搭上亲,一般人肯定会觉得这事儿对自己有好处,自然越发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田大强和田芳原本只想找个跟翠花合适的,可要是在亲事上沾了什么金钱利益之类的东西,两人反倒便犹豫了起来,生怕看走了眼,耽误了自家闺女。 周氏听着也很犹豫:“那倒也是,翠花虽然性子泼辣些,却是个心眼实诚的,人家对她好,她也对人家好,要是人家对她藏什么心眼子,她眼里可揉不了沙子。” 田大强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们就是担心这个,才不敢说太多……” 原来他们到了第二天,金老大就正好去了永丰酒楼,只说是过年了给田芳和梁忠送些新酿的好酒,田芳想着这是个机会,留了金老大在酒楼吃饭,让翠花和金老大见了一面。 在田大强看来,金老大是一眼就看中翠花了,也是,翠花如今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也算得上漂亮,说话大方又利索,金老大本就有这个心思,自然是看上了。 只是当着长辈的面,金老大很是守规矩,只是跟翠花说了几句场面话,其他时候大部分是跟田芳和田大强说话。 至于翠花,倒是没什么异样,只当是普通的场面,吃了饭就提前下桌了,也没多看金老大一眼。 事后田芳问起翠花来,翠花也不说话,只是低了头收拾东西,也不说是看上还是没看上。 田大强到底是个当爹的,有些话不好跟翠花直说,也不敢直截了当地问翠花,心里着急又没有底,就想着回来再跟周氏商量。 周氏抱着孩子坐在炕沿上,皱着眉头思索着。 “这个翠花呀,家里最让我担心的就是她,梅花去县里的时候她才八岁,咱这屋里就数她是老大了,总是抢着帮我干活,把杏花和荷花带大了,打小就能干又泼辣,啥事儿都自己拿主意,我这个做娘的,还真不知道她的心思……” 两人对着长吁短叹的,都说不出来个主意。 荷花拍着小七,哄着他睡觉,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听起来,好像翠花没看上那个金老大。 可是以翠花的性子,要是没看上的话,应该会直接回绝吧,至少也会跟田芳说实话,可是田芳和田大强却都看不出她的想法。 难道真的是翠花越长大,就越是藏心思了么?还是因为害羞才不好意思说? 荷花正琢磨着,忽然听到田大强说道:“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了,马德胜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荷花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我寻思这不是过年嘛,也不知道马德胜回来没有,就去他家看了看,顺便给他爹拜个年,没想到正好遇上了,听说是年三十头几天就回来了,这次出去受了伤,回来也不好到处走动,就没上咱家来……” “他受伤了!?”周氏听了吓了一跳,“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田大强看周氏担心,忙说道:“说是伤了肩膀,这大冬天的他穿着大棉袄,我也看不出他伤势咋样,问了他只说没啥大事,我看他看见我来了,下炕的时候肩膀都不敢动,连喝水都得家里的丫头帮着端过来,估摸着伤得不轻。”说着也是一脸担忧。 “唉,这可咋整啊,这孩子不能落下啥毛病吧?”周氏皱着眉头问道。 马德胜毕竟在家里住过一个月,家里人对他印象都很好,所以听说他受了伤,周氏很是挂念。 “那谁知道呢?我问了几句,看他有点儿不想提似的,就不好再多问了。” 荷花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担心不已,忍不住插言问道:“爹,你去老马家的时候,我二姐也去了吗?” 田大强一脸奇怪地看着荷花:“爹去看看马德胜和他爹,你二姐去干啥啊?” 荷花不禁语塞。 老马家除了那个远亲马四姑,剩下两个都是男人,翠花如今正在商量亲事,去他家确实不方便。 荷花本想着要是翠花看见马德胜受伤,应该会有所反应,这样她也能猜测一下翠花的想法,没想到翠花根本没去老马家。 只听周氏叹了口气:“唉,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头走的,受点儿伤都是难免的,听说还有落下残疾甚至丢了命的……马德胜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说着不由得红了眼圈。 要不是为了给马老爹治病,像马德胜这样有能力的人,也不一定非得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田大强想起第一次见到马德胜,就是因为他上山打虎结果摔伤了腿,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肩膀又受了伤,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荷花看在眼里,心情有些复杂。 田大强和周氏现在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才会同情马德胜的遭遇,但是如果马德胜成了自家人,那田大强和周氏的心情肯定就不一样了,甚至有可能会因此拒绝马德胜,毕竟没有父母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的镖师。 想到这里,荷花真心地为马德胜和翠花担心起来。 如今马德胜毕竟只算是自家的熟人,田大强和周氏唏嘘了一阵,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说了半天闲话,周氏看田大强心情好些了,到底忍不住,就把胡六姑和焦氏的事情给说了。 正文 第484章鬼主意 “你说啥!?小六小七这病是被人家害的!?”田大强听了周氏的话,顿时满面怒容,呼地一下站起身来。 周氏没想到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爹,你先听我说……” 周氏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人影。 “娘,你刚才说啥,胡六姑和老婶干啥了,把两个弟弟害成这样!?” 这回不仅是周氏,连荷花也吓了一跳。 冲进来的人是翠花,手里还拿着一件没洗干净的小孩衣裳,显然是在外间洗衣裳的时候听见的。 虽然时机不宜,但是荷花不禁想到,翠花既然在外间洗衣裳,那刚才他们说的关于金老大和马德胜的话,她应该都是听见了的。 看来翠花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在意这件事的。 要不是听到周氏说起小六小七的病,只怕她还不会冒冒失失地冲进来。 看着满脸焦灼愤怒的田大强和翠花,周氏一时语塞。 “这……那啥……” 周氏向来是家里最老实的,总是怕惹是生非,此刻看了田大强和翠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一旁的荷花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实在忍耐不住,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果不其然,听了荷花的话,翠花气得七窍生烟,田大强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都啥事儿啊!咱招她惹她了,她咋就那么贱皮子呢!”翠花把手里的小衣裳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姓焦的,我看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她还真以为咱家人都好欺负呢!” 眼瞅着翠花转身就往外跑,周氏赶紧叫她:“翠花,翠花,你先回来——” 周氏抱着孩子,没办法追出去,看翠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忙对荷花说道:“赶紧把你二姐招呼回来,要不这事儿就闹大了!” “闹大了怕啥?咱又不是没理!”荷花嘴里嘟囔着,却还是起身去追翠花了。 院子里,一头冲出去的翠花正好碰上了刚收拾完东西走出来的杏花。 “二姐,你这是咋地啦?咋连个棉袄都不穿就跑出来了?”杏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翠花怒冲冲地出来,大声问道。 翠花脚步一停顿,荷花才追上了她。 “二姐,二姐,娘叫你回去呢——”荷花跑出去才看见杏花,叫了一声,“三姐,快拦着点儿二姐。” 杏花一头雾水:“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翠花哪是能忍住话的人,咬牙切齿地把焦氏的事跟杏花说了。 杏花听了也是气得不行:“老婶儿这是想干啥啊?咱家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她就跟红眼鸡似的,诅咒了咱家,她能得啥好处?” 荷花想劝劝两个姐姐,转念一想,她乍一听到焦氏要害自家的时候,比她们俩还生气呢,索性就不劝了。 虽然她也不喜欢惹是生非,可是那也不代表她能任由别人欺负自家人。 杏花越想越是生气,撸胳膊挽袖子地跟在翠花身后:“二姐,你要找老婶去是不?我跟你一起去!” 荷花听了顿时头大,一个翠花她还没拦住,再加上一个杏花,她更劝不住了。 “二姐,三姐,你们先等会儿!”她赶紧拉住了两个人,说道,“娘叫你们先进屋呢,咱进屋再说啊。” 翠花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还说啥啊?人家都骑到咱头上了,你还要忍气吞声咋地?要回你回去,今天我饶不了那个姓焦的!” 杏花也气呼呼地说道:“就是!小六小七差点儿被人家祸害死,荷花你咋还帮外人呢?这出事儿都几天了?你都不去找老婶算账,咱家就白让人欺负了啊?” 杏花这是气急眼了,居然连荷花都埋怨上了。 荷花一脸无奈,这咋能怨上她呢?小六小七一病倒,家里几个人忙得人仰马翻的,这两天病情才稳定下来,她哪有功夫去找焦氏算账啊? 她知道两个姐姐都在气头上,也不跟她们顶嘴,只是好言好语地说道:“二姐,三姐,我知道你们着急,可咱现在就这么急头白脸地跑去找老婶,她能认吗?你们先别着急,咱回屋去,听爹和娘咋说,就算爹和娘不管,咱几个也商量个主意,肯定不能轻饶了老婶!” 听荷花说的话都在理,再想想荷花向来主意多,翠花和杏花想了想,便跟她回了屋。 屋里头,周氏正急得团团转,看见姐妹三个进屋才放了心。 她忍不住说道:“翠花,你都多大个人了,咋还这么沉不住气呢?咋也得听娘把话说完哪!” 翠花余怒未消,往炕沿一坐,沉着脸说道:“娘,听你说那些有啥用?这么多年,你哪次被欺负了不都是不敢吱声么?”几句话把周氏顶得无言以对。 田大强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头:“那你说咋整?就这么跑去了,吵吵一顿,打人家一顿,就能好使了?” 翠花抿紧嘴唇,坐着不吭声。 杏花撅着嘴说道:“那也不能就这么地了吧?咱都知道了老婶要害咱家,咱还一声不吱,由着人祸害啊?” 田大强瞪了她一眼:“谁说咱就这么由着人欺负了?你爹娘还没死呢!” 杏花看田大强真生气了,低了头不敢吱声了。 田大强的目光落在荷花身上,顿了顿才说道:“荷花,你有啥主意?” 虽然荷花是最小的闺女,却最有本事最有主意,不知不觉间,家里人包括田大强都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这件事荷花早就想过了,只是一直没想出好办法,也是这几天小六小七病情稳定了,她才有了个主意。 “我和小明倒是想了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她斟酌着措辞,把自己的想法大概说了一遍。 起初家里人都皱着眉头听着她的计划,越往后听,大家的神情越是高兴,最后杏花忍不住拍手大笑:“这主意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惦记咱家!” 荷花笑嘻嘻地说道:“这主意还是小明出的,他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家里人听不懂这么文绉绉的话,但是大概意思是明白的,都哈哈笑了起来。 周氏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个小明啊,平时看着挺老实本分的,没想到这鬼主意不比荷花少啊!” 荷花故意撅起嘴:“娘,你这是夸我俩呢,还是损我俩呢?” 田大强忍不住笑:“你娘当然是夸你们呢,哈哈!” 有了这个主意,家里人心情都好了许多,又商量了一会儿,便各自出去准备了。 没过几天,村里便传起了谣言。 “听说没有?田大强家现在不行了!” “我也听说了,前阵子他家俩小子一起得了邪病,小命差点儿都没了!现在还病怏怏的呢!” “还有他家二丫头翠花,说了多少家都不行,成了没人要的老闺女了!” “头前她家不是卖蘑菇嘛,我可听在他家做工的田二子说了,这年前年头都没再种新蘑菇,肯定是卖不出去了!” “我就说嘛,后山那块地方邪得很,一般人可住不了!你们瞅瞅,他们家才住过去不到两年,就开始出事了!” “哎哎,你们说,会不会是田大强家那个死了的老太太找上他们了……” 正文 第485章惊吓 如今正月里,家家户户不干活,正是传闲话的好时机。 可是连荷花自己都没想到,村民对传言居然有这么大的兴趣,几天的功夫,关于她家的谣言就散布得全村皆知,而且还有无数个版本。 每当看到那些村民袖着手缩着脖子,冒着严寒依然坚持八卦的样子,荷花就忍不住想笑。 至于谣言啥的,她家又不是没被人说过,她才不怕呢。 她不在意,可是有人在意。 焦氏听见村民说的这些话,顿时欣喜若狂。 她早就看田大强一家不顺眼了,那一家子人都没啥本事,只会蔫巴巴地由得人欺负,凭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啊? 更可气的是,他们过好了,也不说帮衬帮衬自家兄弟,焦氏和田大志被撵出田家之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田大强一家就跟没看见似的,这还是亲兄弟吗? 要不是胡六姑说后山有仙家保佑田大强一家,要不是那次被大鹅叨得浑身都是伤,到现在她还有些后怕,她早就去田大强家撒泼闹腾了。 可现在她不怕了,田大强家有仙家保佑怕什么,她也有仙家保佑啊! 焦氏这么琢磨着,赶紧又跑回家,跪在自家仙堂又是上香又是磕头的,求仙家保佑,让田大强一家的日子越过越穷,比她家还穷才好呢。 焦氏正在仙堂里忙活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志家的,你在屋里没?” 她听着这声音像是胡六姑,赶紧把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快步走了出去。 “六姑啊,今儿咋有功夫上我家来了呢?”一想到就是胡六姑教了自己那个好法子,焦氏脸上全是笑容。 胡六姑看她掩不住得意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 都是这个焦氏,一点儿都不消停,好好地非要去破坏田大强他们家的风水,连累得她挨了一顿揍。 可一想起杏花找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袖子里杏花刚塞给自己的那五两银子,她马上掩住了心里的不快。 要不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当然也是为了这丰厚的报酬,她才不愿意再来趟这趟浑水。 胡六姑笑了笑,说道:“这不是去大田村办点儿事嘛,就顺路过来看看你。”说着进了屋。 焦氏家的仙堂还是胡六姑帮着布置的,所以她很熟悉,进了屋她就看到供桌上摆放的那些新鲜糕点和鸡,还有刚燃起来的香,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胡六姑装模作样地指点了几句,见焦氏听得入神,便顺势说道:“对了,年前我教你那个,就是改变人家风水的那个法子,我还有个事儿,忘了告诉你了。” 焦氏一怔,忙追问道:“啥事儿啊?” 她刚得了这个法子的甜头,哪里舍得中间出岔子。 胡六姑看她焦急的样子,故意慢吞吞地说道:“这法子啊,我自己也没做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效验……” 当然有效验了,而且还很好呢! 焦氏心里着急,差点儿冲口而出。 好在她还不傻,只是一个劲地催促胡六姑:“六姑,你到底忘了啥事了,快点儿说啊!” 胡六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也没用过这法子,所以就忘了跟你说了,这法子要是不用还没什么,要是用了啊,最多三七二十一天,就得把那些做法的法器收起来,否则盛极必衰,衰极必胜,要是为了旺人家财运,那过了时候就会破财,要是为了破人家财运,过了这二十一天,人家的财运反而会越来越好……” “那咋行啊!”焦氏没等她说完,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咋能让他们越过越好!?” 她好不容易才给田大强家添的堵,怎么可能会看着田大强家的财运越来越旺。 胡六姑听了心里冷笑,脸上却依然一本正经:“我可没骗你,你要不信,就试试。” “我信,我信!”焦氏这一年多对胡六姑都是言听计从,前不久用了胡六姑教的法子,连田大强家的风水都给破坏了,她更是对胡六姑深信不疑。 胡六姑故作深沉地唔了一声:“你信就好,不过我可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这法子我虽然教了你,你可别用它害人啊!” “啊,我知道了。”焦氏满心只想着怎么把后山那些东西收回来,心不在焉地应道。 胡六姑见她信了,便不再多说,随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送走了胡六姑,焦氏赶紧回屋,算算做法的日子到现在有多久了。 这一算她才发现,到了明天,可就正好是三七二十一天了。 多亏胡六姑想起来跟她说了一声,要不然,过了明天,那田大强家的财运又要起来了。 焦氏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后山去,把那些东西取回来。 其实那些黄纸和法器几乎都烧得不剩什么了,可是焦氏做贼心虚,原本就担心到春天雪化了,露出那些东西来惹人怀疑,现在听了胡六姑的话,更是坚定了她去后山收拾一番的决心。 事不宜迟,她收拾了收拾,天一擦黑,就往后山走去。 如今还没出正月,天黑得早,夜又长,焦氏借着雪地的亮光,偷偷摸摸地上了后山。 山上静得吓人,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雪地,高高低低的树木在风中摇晃着,投下一片片深深浅浅的影子。 焦氏忍住内心的惧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不容易才到了她“做法”的地点。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是这里没错,就开始朝着记忆中的位置挖了下去。 这期间下过雪,她挖了半天,才把厚厚的积雪挖开,可是积雪之下却什么都没有。 焦氏愣了愣,又不死心地挖了一会儿,连带着冰碴的冻土都挖出来了,她埋下的东西却影踪全无。 不止东西没了,连那些黄纸烧的灰也全都没了。 焦氏发了会儿呆,只当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又换了位置继续挖。 可是她把几个做过法的方位全都挖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挖出来。 冬日的夜寂静无比,焦氏顾不得疲惫,只觉得身上一层层地冒着冷汗。 她明明就把东西都埋在这里了,咋就都不见了呢? 难道真的是后山的仙家…… 她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再久留,这地方太吓人了,她已经顾不上把自己那些东西收回来了。 焦氏刚要下山,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由远及近,如泣又如诉。 焦氏吓得腿都软了,战战兢兢地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一块堆着积雪的石头后面,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影子,那影子既不像人,又不像山上的什么动物,借着雪地的反光,她清楚地看见那东西浑身长着白毛,人立在雪地上,一双冒着白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唉呀妈呀,有鬼呀!”焦氏惊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山。 耳边还回响着呜呜的鬼叫声,似乎就跟在她身后,她却再也不敢回头,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山下跑。 好不容易下了山,焦氏已经跟虚脱了一样,连吓带累的,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身后又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哎!” 正文 第486章眼皮子浅 此刻的焦氏早已像惊弓之鸟,听见这一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起头来。 “仙家饶命,仙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要是我再来后山,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赌咒发誓的话还没等说完,她就听见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这不是老婶嘛?这大晚黑的,你咋跑我家后山上去了?” 焦氏听着是人的声音,才颤抖着抬起头来。 雪地上站着一个少女的身影,手中提着一个气死风灯,正冷笑着看着自己。 “荷花……?”虽然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焦氏却依然吓得牙齿打颤,“你、你咋在这儿?那刚才……后山上……” 她满脑子都还是刚才那个可怖的白色影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荷花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样子,不由得面露鄙夷。 就焦氏这小胆儿,还敢来诅咒她家呢! “看老婶儿这话说的,这后山都是我家的,我咋就不能来?”荷花瞅着焦氏,慢悠悠地说道,“倒是老婶儿,这大晚上的跑上山干啥啊?还见着我就跪下磕头的,这大过年的,我可当不起老婶儿这么大的礼。” 焦氏被她连敲带打地讽刺了几句,总算回过点儿神来。 不管刚才在后山看见的是啥,她都不能跟荷花说。 要是说了,那她以前干的那些损事儿,就都瞒不住了。 焦氏定了定神,勉强从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这不是寻思……过年了……来你家走走亲戚……” 看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荷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哎哟,真没看出来,老婶儿还这么惦记我家呢?”荷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只不过,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难道还不认识我家大门?咋能摸到山上去呢?” 焦氏圆不了谎,支支吾吾地说道:“天黑……看不清路,就……就走岔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踉踉跄跄地起身,想要夺路而逃。 刚才的事儿太吓人了,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后山,逃得越远越好。 荷花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身影,冷笑着提高了声音。 “那下次老婶再想来我家,可得加小心了,别再走岔了路!人家都说我家后山有黄大仙呢,连我奶奶来了也被吓出过毛病,老婶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我大舅家的小孩,也是被吓掉了魂,还是找胡六姑收惊的呢。老婶你要是再想去后山,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要是出了啥事,我家可不管啊!” 焦氏本就心中有鬼,听了荷花的话,吓得小腿发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这么说,后山上还真有仙家,还是黄大仙!? 听说,修炼了千年以上的黄仙,毛皮才是白色的…… 焦氏的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刚才那个雪白的动物影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想下去,甩开腿飞一般地跑了。 等焦氏的身影消失在山下,翠花和杏花才从荷花身后走出来。 “荷花,你咋不让我出去揍她一顿呢!就这么放过她,我心里不解气!”杏花气呼呼地说道。 翠花抿着嘴,咬牙切齿地说道:“光是吓唬吓唬她,还真是便宜她了!” 荷花跺了跺脚,说道:“我也想揍她一顿呢,可是我看她那样,也是被吓得够呛,要是咱再揍她一顿,出了啥事可咋整?这后山可是咱家的,要是她出了事,那不是还是算在咱家头上?你们忘了上次大娘掉进冰窟窿里的事儿了?” 听她说的有理,翠花和杏花都不再坚持了。 荷花把风灯递给翠花,搓了搓手,说道:“怪冷的,咱快去山上,把东西收回来吧!” 说起那几个“道具”,翠花和杏花都笑了起来。 “先前我还纳闷呢,你非要搬那几个空酒坛子干啥?没想到这风一吹,那坛子的呜呜声还挺渗人的!”杏花笑嘻嘻地说道。 翠花也笑道:“还有那张羊皮,你费了不少劲吧,我看你往里头填稻草就填了半天……哎对了,那对眼珠子你是咋弄进去的?” 荷花和两个姐姐一边往山上走,一边笑着说道:“那还不简单?上次小明带回来的那些琉璃珠子,你们不是也有嘛?我就把琉璃珠子塞到羊脑袋上了……” 姐妹三个边走边说,等走到地方,翠花先把那张羊皮搬了出来。 “你别说,这乌漆嘛黑的,乍一看到这玩意,还真挺吓人!”翠花拍着鼓鼓囊囊的羊皮,想起刚才焦氏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杏花则把拴在树上的几个空酒坛子摘了下来,说道:“要不咱爹娘咋说荷花鬼主意多呢,你看这损招儿,谁能想得出来啊!” 荷花扑哧一笑:“三姐,你这是夸我哪,还是损我哪?” 姐妹几个说笑着,带着东西下了山。 周氏和田大强正在屋里等着,看她们喜气洋洋地进了屋,周氏赶紧迎了过来。 “咋样?你老婶儿走了吗?没出啥岔子吧?”她向来怕事,先问起焦氏的状况。 翠花把羊皮等东西扔在地上,一边摘掉帽子,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瞅着老婶那样,是吓得不轻,脸吓得煞白煞白的,走路都东倒西歪的,我看她以后是不敢再来招惹咱家了。” 杏花也说道:“荷花说咱家有黄大仙,我看她是信了,头都没敢回就跑了。” 荷花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舒服地松了口气。 “她要再敢来,我还有招呢,到时候肯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家人都是见识过荷花的手段的,丝毫不怀疑她这话的可信度。 周氏拍着小六,在地上转悠着,脸上却没什么轻松的表情。 “这一天天的,到啥前儿才是个头儿啊?”周氏苦着脸,抱怨道,“我就整不明白了,咱又没招他们惹他们,他们为啥要盯着咱不放啊!” 几句话说得屋里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也没坑谁也没害谁,为什么偏偏老是招惹这些倒霉的事儿呢? 什么老戴家埋了银子,什么风水好,什么有仙家的,村里的传言是一天比一天多,头前有田大壮来挖银子,连带蒋氏掉进了冰窟窿,现在又有焦氏来他们后山做法,弄得人心惶惶的。 他们家不就是赚了点儿银子嘛,为什么人家都要给他们添堵呢? 荷花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事儿吧,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咱们村子还是太小了,谁家有点儿啥事都瞒不过村里人,咱家过了几天好日子,难免让人看了眼红,他们自个儿不会赚银子,就想给咱家惹麻烦,反正他们光脚的,不怕咱穿鞋的。” 荷花的话通俗易懂,家人们都听明白了。 田大强一拳砸在炕沿上:“这都是啥事儿啊!” 不就是挖药材,种蘑菇,赚了点钱吗?至于被他们这么三天两头的上门捣乱? 当初他们过得食不果腹的时候,可从来没人正眼瞅过他们! 翠花气鼓鼓地说道:“要我说,咱村的人就是眼皮子浅,看谁家媳妇戴了个银簪子,都能叨咕好几天,看咱家卖了几天蘑菇,他们就坐不住了。” 这还只是田大壮和田大志,要是别人再惦记他家,那他们往后的日子麻烦就更多了。 正文 第487章来客 荷花冷笑着说道:“可不就是眼皮子浅嘛,他们看着咱们十天半个月地往县里送一回蘑菇,还以为咱们家发了大财了,其实一次才赚几十两银子。咱老姑和老姑父在县里头,一年赚了上万两银子,又买大宅子又打家具的,也没人去眼红去添堵。这是为啥啊,还不是因为人家县里头有钱人家多,咱老姑他们家在县里,那也算不上出挑的。” 可在小田村,他们家如今可是头一份的,虽然一年靠药材和蘑菇也就收入几百两银子,可是已经足以让所有村民都羡慕嫉妒恨了。 田大强听了这些话,低着头想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荷花,爹听你的,过阵子把你买的那个庄子收拾收拾,咱搬到县里去住。” 荷花听了这话,顿时意外至极。 她之前买那个庄子,主要是想给家里置办一份产业,对于什么时候能搬去住,她心里也没有底。其实她很清楚,田大强和周氏对小田村的感情很深,这个时代的人不像后世的人,都想着出门闯荡,所谓故土难离,想让说服田大强和周氏他们搬离小田村,其实荷花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所以上次她说了自己的想法,田大强和周氏都表示暂时不想离开小田村,她也没有觉得意外,只想着慢慢再商量,反正那个庄子想要好好收拾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而且等两个弟弟长大了,家里条件再好一些,田大强和周氏为了两个弟弟的学业和未来,十有八九会同意搬去县城的。 没想到,这次焦氏的所作所为,反而让田大强坚定了搬家的决心。 虽然他们在小田村生活了三四十年,一想要离开自然是万分舍不得,可是这小田村,说实在的,也没什么太值得让他们留恋的。 他们贫苦的时候,只有田大力和田庆向他们伸出援手,其他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连亲爹亲娘亲兄弟都对他们冷眼以对,这两年他们过的日子好了,其他人倒是凑上来了,可是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想要捣乱破坏。 这样的家乡,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都说人往高处走,田大强这一年多跟着荷花在七里铺和柳川县见了不少世面,眼界也随之扩大了很多,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只知道打猎贴补家用的傻乎乎的村民了。 趁着现在他们两口子还不到四十岁,去县里再好好干上几年,也能给几个孩子挣下一份家业。 这就是田大强真实的想法。 倒是周氏,听到田大强的决定又是惊讶又是犹豫。 “他爹,你真想好了吗?咱这儿好不容易挣下的这么多家当……”周氏环视着屋子里头,心里万分不舍。 她从嫁到小田村,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只有搬到这里才算是过上了舒心的日子,而且两个小子也是在这屋里出生的,到处都是美好的回忆。 田大强拍了拍周氏的手臂:“别寻思那么多了,到了县里,肯定比这儿还好呢!” “可是……”周氏欲言又止。 翠花忽然笑出声来:“娘,你看你,啥都舍不得,当初分家的时候,你还舍不得老院那个破屋呢,走的时候不也是淌眼抹泪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顿时冲淡了不少惆怅的气氛。 就是,当初被老田家赶出来的时候,家里人多难受啊,那屋子虽然破,却也是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周氏苦笑着说道:“你这丫头,还揭起娘的短了!” 荷花上前,挽住了周氏的胳膊:“娘,你就别担心了,我买的那个庄子可好了,比咱家这好多了!娘要是不信,等开春暖和了,咱一家人都去县里看看,到时候娘就不会舍不得这里了!” 周氏看一家人都是兴奋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娘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唉,算了,搬就搬吧,娘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长大了,都想着往外头飞呢!这小田村,也圈不住你们几个了。”周氏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感伤。 翠花和杏花还没听出来,荷花倒是猜到了几分,作为母亲,周氏一定是觉得孩子长大了,就要从娘亲身边离开了,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荷花不敢接茬,便说起庄子里的情形,这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兴趣,荷花说了好半天,直到夜深了,周氏催促她们去睡觉,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荷花回了自己屋,虽然忙活了一晚上,此刻却睡不着了。 既然田大强决定了搬去县里,那就得早做准备,虽说现在还没过完年,可如果开春了就要动工,那就要提前雇人,还要买料,那庄子虽然建得还算齐整,可要让他们一大家子搬过去,还要好好规划一番才是。 荷花心里琢磨着怎么扩建庄子,翻腾到后半夜才睡。 接下来两天,荷花的主要任务就是拉了田大强和吴明等人,画庄子的图纸,商量怎么盖房子,怎么建暖房,在哪里种药材,还要种果树,挖池塘等等,吴明是去过庄子的,又会写字画画,跟着一起出了很多主意。 至于小田村这一摊,田大强和荷花都不愿意放弃,毕竟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才把后山这一摊支起来,不管是卖给别人还是就这么放弃了,实在都太可惜了。 所以田大强想着,问问田大力和田庆他们能不能接手照管,山上开垦的农田和药材田,以及蘑菇暖房都已经步入了正轨,只要教会他们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让他们帮忙管理就行了。 至于怎么分成,田大强和荷花都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他们如今的目标是县里的山庄,小田村这一块的出息倒是不太在意了。田大力和田庆又都是实在人,把后山交给他们,田大强和荷花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所以这一块,就让田大强去跟田大力和田庆他们商量。 只是这些事情还没等商量妥当,家里就来客人了。 如今还是正月,家里时不时就会来个亲戚朋友之类的来拜年,只是这个客人,让荷花一家人很是意外。 这日天刚擦黑的时候,吴明的声音在院外响了起来:“叔,婶,你们快看是谁来了?” 平日来客人都是白天,现在天都快黑了,咋还会来人呢? 荷花疑惑地出了屋子,正好看见来人进了院,一边跟着吴明走,一边摘下头上的皮帽子。 “马大哥!”荷花眼睛一亮,顿时叫出声来。 随着她这一声,田大强和周氏也闻声出来了。 “哎呀,还真是德胜啊!”周氏笑着招呼道,“这么冷的天,你咋来了?” 田大强也有些发愣,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身上有伤还没好吗?大冷天的还折腾啥?”田大强忍不住说道,“赶紧进屋,上炕暖和暖和!” 马德胜笑着说道:“不就是一点儿小伤嘛,早就好了,这大过年的,我就算哪儿都不去,也得来给叔和婶子拜个年啊!” 大家说笑着进了屋,一进屋,马德胜就把带来的礼物拿了出来。 正文 第488章我想娶翠花 “出了趟远门,也没带啥好东西,这是从鞑靼人那里买的马奶酒,还有风干牛肉,还有几张皮子,虽然不如咱们这儿的厚实,做个皮褥子皮坐垫啥的也行,叔和婶子别嫌弃……” 周氏忙推辞道:“你来就行了,还带这老些东西干啥啊?酒和肉干我们留点儿尝个新鲜,这几张皮子你带回去,留着给你爹用吧。” 马德胜说道:“婶子你就留下吧,我爹那一份我留出来了,这些是专门给你们带的。” 看他说得真诚,周氏只好收下了,一旁田大强问起马老爹的状况,又问马德胜的伤势。 “多谢叔关心,我真的没事儿了。”马德胜笑着说道。 才说了几句话,翠花提了水壶进来,给大家倒茶。 翠花一进屋,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马德胜顿时紧张了起来,刚要起身站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忙又坐了下来。 除了荷花留心,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马德胜的小动作。 翠花挨个给大家的茶碗添水,给别人加水的时候都很正常,轮到马德胜,翠花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手腕微微一抖,溅出的水花差点落在马德胜身上。 坐在马德胜身边的田大强注意到马德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便说道:“翠花,你咋那么不小心呢,烫着人可咋整?” 原本家人都以为翠花对马德胜态度不好,这下田大强还以为翠花是故意的,所以忍不住开口训斥翠花。 翠花垂下头,一声不吭。 马德胜忙说道:“叔,没有的事,真没烫着我。” 说完他又转向翠花:“翠花,你没事儿吧?” 周氏不明就里,忍不住笑了:“差点儿被烫着的是你,你咋还问人家有事没事儿呢?” 马德胜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笑了。 翠花给马德胜添了点热水,转身就出了屋,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荷花注意到,马德胜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翠花,一直到翠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既然看着翠花,他的心思自然就分散了,田大强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要么就是答非所问,要么就是嗯啊地随口答应。 田大强终于注意到了马德胜的异样,皱了皱眉头,问道:“德胜,你这是咋了?是不是有啥事啊?” 两家人平时相处得挺好,田大强也挺欣赏马德胜的,所以问得一点儿都不含蓄。 马德胜一怔,片刻之后才意识到田大强问的是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看田大强和周氏都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了。 “叔,婶儿,我听人说……你们在给翠花说亲……”虽然他平日里口才好,可是涉及到终身大事,他说起话来还是吞吞吐吐的。 田大强不由得一愣,和周氏对视了一眼,才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咋了,你想帮谁说亲啊?” 田大强和周氏把马德胜当成自家亲友,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 即使马德胜见多了世面,听了这话还是红了脸。 “我……我是想……” 听他结结巴巴了半天,荷花都不禁替他着急。 偏偏田大强和周氏又是心眼实诚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别的什么,还在等着马德胜自己说出来。 马德胜想起刚才翠花的样子,再想到吴明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想到自己要是再犹豫,指不定翠花就要嫁给别人了,终于横下心来。 “不瞒叔和婶儿,我……是我想娶翠花……”话还没说完,马德胜的脸都红透了,深深地低了头,不敢看田大强和周氏的反应。 总算说出来了,荷花大大地松了口气,再看马德胜是一副从未见过的羞涩和紧张,又觉得好笑。 她倒不觉得马德胜这样直白有什么不好的,虽然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像他们农村人,对这些没有那么看重,再说马德胜早早没了娘,马老爹又瘫痪在炕上,他的亲事,还真的只能让他自己出面。 且不说荷花怎么想,那边田大强和周氏听了马德胜的话,先是齐齐吃了一惊,接着田大强就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周氏则是震惊中带了几分恍然大悟。 难怪翠花之前的表现那么奇怪,原来有马德胜这一层的原因。 当着田大强的面,周氏不好先说话,只是看着田大强的脸色。 其实之前田大强真没考虑过马德胜,可是既然马德胜已经说出了口,他自然就要思量一番。 跟田徐氏说的娘家村里的小子和县里的金老大不一样,马德胜是他认识的人,又是知根知底的,他开口向自家求亲,比另外两个人又多了几分优势。 可也因为知根知底,田大强反而犹豫起来。 那两个人选,一个是农家出身,一个开酒铺子,家里状况都不错,又很稳定,马德胜虽然也不少赚,可是做的是镖师的行当,这可是很危险的,而且收入也不稳定。 虽然田大强很喜欢马德胜,可是一想到要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他的内心自然就偏向了自家闺女。 从未来岳丈的眼光来看,马德胜就不是一个合适的女婿人选了。 田大强沉默了半晌,直到周氏暗地里推了他两把,他才抬头看向马德胜。 “德胜啊,以前我不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所以也没寻思过这事儿……”他斟酌着语句,慢慢地说道,“你的为人叔是知道的,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只不过……” 马德胜一直很忐忑地等着田大强说话,听到这里,简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田大强继续说道:“只不过,翠花的性子你也知道,向来执拗得很,这事儿,我和你婶子还得问问翠花的想法,才好给你回话。” 马德胜愣愣地听着,听到田大强说要问翠花的意见,神情变得既焦灼又不安。 翠花是什么想法,他也不知道啊! 而且看之前翠花对自己的态度,像是很讨厌自己似的,怎么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马德胜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绝望。 可是他知道,田大强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而不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那就多谢叔了。”马德胜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语气里的镇定,“我找吴明还有点儿事,先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突兀地提出想娶翠花,田大强和周氏肯定都很意外,他还是早点儿出去,好给人家两口子留下商量的空间。 马德胜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正屋,去找吴明了。 吴明早就在屋里等着他,看他进来,忙问道:“马大哥,怎么样了,你跟我叔叔和婶子说了吗?” 马德胜点点头,面色颓然地坐在炕沿上。 吴明看他这个样子,不禁心头一紧:“他们没答应?” 马德胜叹了口气:“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叔说要问问翠花的想法,可是翠花她……”他欲言又止。 在马德胜眼里,吴明虽然跟他要好,却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让马德胜对着他吐露心事,他还是说不出来的。 吴明这才知道,马德胜是在担心什么。 他不由得笑了:“这有什么难的,马大哥你直接去问问二姐不就得了?” 正文 第489章试探 听到这话,马德胜的脸色都变了。 “这咋行?她一个年轻姑娘,哪能跟她说这种话呢?万一惹得她不高兴了……”马德胜直摇头。 或许这就是患得患失,马德胜说啥都不敢再去招惹翠花。 上次他只隐约提了提,就被翠花直接赶了出去,这次他要是敢直接去问,翠花不拿大扫帚揍他才怪。 吴明看着平日里胆大心细又能说会道的马德胜,此刻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话也不敢说了,做什么都有顾虑,忍不住觉得好笑。 翠花虽然性子泼辣,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连吴明都不怕她,没想到马德胜却怕她怕成这样。 马德胜看吴明笑得促狭,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岔开了话题。 “对了,上次教你的那套拳脚,你练得怎么样了?” 马德胜还算是吴明的半个武术师父,这几个月不见,问起这个也是正常。 两人说了会儿习武的事情,马德胜又指导了吴明一番,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正屋那里始终没有动静,倒是荷花过来送了些吃食,又送了被褥,说天色晚了,田大强和周氏留马德胜在家里住下,就跟吴明住一个屋。 马德胜不知道田家人是什么想法,又不好跟吴明商量,一宿翻来覆去地都没睡好。 在这个院子里,有心事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人。 晚间,马德胜走了以后,田大强和周氏商量了一会儿,一致认为还是问问翠花才行。 田大强想起上次金老大的事,觉得这种事情自己不方便直接问翠花,跟周氏叮嘱了一声,就出去了。 借着翠花进屋送洗好的衣裳的机会,周氏叫住她,试探着问道:“翠花,你马大哥人呢?” 翠花在炕上铺着小六小七的被褥,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哪儿知道?半天没瞧见他了。” 周氏看她态度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她是个啥想法,想了想就说道:“德胜这次来,可拿了不少好东西,你爹说那个啥马奶酒可是个稀罕物,回头你分出来几份,给你爷爷还有村长他们家都送点儿尝尝。” 翠花随口应了,铺完被褥就要下炕。 周氏看她要出屋,急得不行,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荷花。 荷花陪着小六小七玩,一直留意着周氏那边的动静,看周氏说不明白,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禁觉得好笑。 她把小七手里的玩具木马拿起来,逗着孩子:“小七,你瞅这个小马好不好玩,这可是你马大哥特意带给你们的,你看着啊,小马跑起来了,驾,驾……” 看小马在荷花手上跳跃着,小七乐得直拍巴掌。 这边玩得热闹,翠花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荷花趁势笑道:“二姐,你看看这小马咋样,是不是挺好玩?” 翠花接在手里看了看,手指摩挲着小木马光滑的脊背,点了点头:“做的是挺好。” 荷花便说道:“马大哥这人心真细,咱家这么多人,他都给带礼物了,二姐你瞅瞅,给咱姐妹几个的带的东西在那边放着呢,说是用羊毛织成的围巾,我看着花色挺新鲜的,二姐你挑一块啊。” 听到是马德胜送的,翠花神情一动,扭头看向那个打开的包裹。 里面放着几块厚实的围巾,色彩斑斓,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睛。 这么远的路,马德胜又要走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他是怎么带回来的。 看翠花怔怔地看着那几块羊毛围巾出神,荷花冲周氏眨了眨眼。 周氏回过神来,忙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个马德胜啊,也太客气了,这些东西得费多少功夫啊!” 翠花听了这话,正好撞在心坎上,抿了嘴唇不说话。 周氏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翠花,你觉得马德胜这人咋样啊?” 翠花愣了片刻,抬头见周氏期盼的眼神,一旁的小荷花也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 “娘问我这话干啥?他咋样,跟我有啥关系?”翠花扭过头去,听语气却又不像是不在意,反而像是赌气似的。 周氏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又看向荷花。 荷花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个娘啊,啥都好,就是太老实了,连自己闺女的心思都猜不到。 没办法,还得她来出这个头啊。 荷花清了清嗓子,故意说道:“二姐,咱娘是想啊,马大哥这岁数也不小了,该寻摸一桩婚事了,偏偏他又没有娘,马老爹又躺在炕上帮不上忙,咱爹娘就想帮着他看看,咱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合适的闺女……” 随着荷花的信口开河,翠花的脸色渐渐变白了。 一旁的周氏则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有荷花这个鬼机灵在场,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咋跟翠花说。 这么一说,正好也可以试探翠花的态度。 听荷花胡诌了几句,翠花咬了咬嘴唇,说道:“可别祸害人家闺女了,他有啥好的?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在外头乱跑,连家都不回,说话油腔滑调的,十句话里也没一句真心话,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人!” 周氏一听,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原本她还觉得马德胜挺好的,听翠花这意思,岂止是没看上马德胜,对他简直是厌烦透顶。 周氏忍不住说道:“不至于吧?我也认识德胜这么长时间了,咋不觉得他不靠谱呢?我看他倒是挺好的,为人孝顺,办事踏实,又能干又热心……” 这么数下来,周氏忽然发现,马德胜的优点确实不少。 一旁荷花看着她们娘俩几乎拌起嘴来,强忍住笑,说道:“二姐,我觉得娘说得有道理,马大哥这人挺好的啊,咋就油腔滑调了?” 周氏是真没看出来啊,翠花这是说反话呢! 以她对翠花的了解,要是翠花真不喜欢马德胜,是绝不会说马德胜的坏话的。 至于油腔滑调嘛,荷花觉得,马德胜可能只有在翠花面前才会“油腔滑调”。 翠花脸一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觉得好,你咋不嫁给他?” 荷花也不羞,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要是像二姐这么大岁数,又像二姐这么漂亮能干,我就嫁个马大哥那样的!” “你——”翠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更红了,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下周氏总算看出来了,原来翠花对马德胜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周氏心头一松,笑呵呵地说道:“行了行了,都多大个姑娘了,嘴里还没个把门的,啥话都敢说,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她说着,便转向了翠花,正色说道:“翠花,娘也不瞒着你,今天你马大哥来,一是给咱家拜年,二来呢,也是跟爹娘透了这个意思,说想跟你求亲,爹和娘就想问问你的意思。你也不小了,这亲事也该定下了。这屋里没外人,你跟娘说实话,到底是咋想的?” 周氏一边说,翠花的脸早已红透了。 荷花心里着急,凑到她身边摇着她的胳膊:“二姐,像咱爹娘这么好的父母,你上哪找去?给闺女说亲事还要问问你的意思,你心里有啥想法,就赶紧说啊!” 正文 第490章告白 翠花甩开她的胳膊,别过头去不敢看她们。 “我……我能有啥想法?不管是谁,反正爹娘定就是了。”翠花摆弄着衣角,小声说道。 荷花还是头一次看到翠花这么腼腆的样子,差点儿笑出了声。 周氏则是语重心长的说道:“虽说是让爹娘定,可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儿,爹娘都盼着你们能过上好日子呢,要是你过得不顺心,爹娘心里也难受啊。翠花啊,你要是看中了谁,就跟娘说吧!” 家里最近一直在张罗给翠花说亲的事,虽然翠花从来不问也不提,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翠花心里也是清楚的。 翠花始终低着头,那块衣角都捏得皱皱巴巴的了。 荷花心里着急,便说道:“要论有钱吧,那肯定是金家老大;要是老实能过日子,三婶儿说那家小子也不错……” 荷花故意提起这两个,就是为了看看翠花的态度。 翠花低了头,一言不发。 荷花继续说道:“马大哥嘛,没啥钱,家里条件又不咋好,唯一好的呢,就是那副身板儿扛揍,二姐你要是跟他发脾气吵架啥的,不用担心把人打坏了。” 她话还没说完,翠花已经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个小丫头,哪来那么多的话?再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翠花脸上红扑扑的,伸手去挠荷花的胳肢窝,挠得荷花连连告饶。 说到那两个,翠花连头都没抬,提起马德胜,翠花又是笑又是羞的,周氏还有啥不明白的。 “好了好了,你俩也别闹腾了,再闹下去,小六小七晚上又该不睡觉了。”周氏笑着拦住了翠花。 还真是,小六小七看着两个姐姐互相挠痒痒,咯咯笑着,也要往她们身上爬,不一会儿就滚成了一团,屋里响起了阵阵欢笑声。 周氏看着几个儿女笑着玩闹着,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翠花的婚事可是她心头一块大石头,如今总算是可以尘埃落定了。 次日一早,一夜没睡好的马德胜早早就起来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这时候天才蒙蒙亮,他出了吴明的屋子,一吹寒风,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外头这么冷,马德胜正犹豫着是转身进屋还是继续走出去,对面西厢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翠花!?”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马德胜惊喜的声音脱口而出。 翠花也才起来,乌黑的长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穿着一件薄薄的红花棉袄,正要去打水洗脸。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翠花习惯地应了一声,抬头就看见马德胜正热切地看着自己。 想起昨天晚上周氏和荷花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翠花脸色微微一红。 正好走了个对头碰,她也不好转身就走。 “是你呀。”翠花不自然地捋了下鬓边的碎发,“你咋起来这么早呢?” “我……”马德胜刚要说自己夜里没睡好,又怕翠花多心,毕竟翠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过话了。 看翠花手里拎着个空铜盆,他赶紧走了过来,接过了盆。 “这一大早上怪冷的,你快进屋吧,我去给你打水。” 翠花要打洗脸水,这怎么好让马德胜代劳。 “不用,真不用。”翠花手上拿着铜盆不撒手,“你不是也没穿大棉袄么,你就不怕冷?” 翠花说完这话,才觉得自己这话太容易引人遐想了,脸顿时红了。 马德胜听了翠花的话,真是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翠花……” 两人一手捏着铜盆的一边,都不肯放手。 马德胜望着近在咫尺的翠花,低垂的脸庞带着掩不住的红晕,心顿时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想起昨天晚上吴明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田大强他们给翠花相看的那几个人家,听说条件都不错…… 要是翠花跟别人定了亲,那他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马德胜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翠花的手臂。 “翠花,我……我是真心的……我昨天跟叔和婶子说过了……叔说要问问你……我心里急得要命……你……你到底是咋想的……” 没见翠花的时候,他想了满肚子的话,此刻却语无伦次。 看着翠花的脸越来越红,马德胜忽然又怕了起来:“不不……你咋想的,也别跟我说了……我知道……不不,其实我不知道……” 他无比想知道翠花的想法,此刻却又不敢问。 如果被翠花拒绝了,那他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听着他笨拙的话语,翠花又是羞涩,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满嘴胡咧咧啥呢?赶紧放手!” 他们可是在院子里头,家里人随时可能出来,翠花顾不上回答马德胜的话,只想着怎么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 这话听在马德胜的耳中,却跟拒绝的话无疑。 他顿时如同被泼了一瓢冰水似的,从头凉到了脚。 “翠花,我……”他舍不得放开她,却又不知道该说啥。 翠花没注意到他失望至极的表情,见他不肯放手,心里发急,抬手重重地推开了他。 这一下正好推在马德胜的肩膀上,只听他啊地叫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翠花一愣,看马德胜捂着肩膀,满脸痛楚的表情,这才回过神来。 上次她在外屋偷听田大强和周氏的话,听到马德胜在外头受了伤,心里还着急来着,这会儿咋这么不小心,偏偏就打到了他的肩膀呢? “马大哥,我是不是打着你受伤的地方了?你咋样了?疼不疼啊?”翠花心急火燎地问道。 马德胜痛得满头大汗,却还强忍着冲她笑笑:“没、没事儿。” 看他这样,哪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翠花把铜盆一扔,抓住了他的手臂:“到底伤到哪儿了?快给我瞅瞅!” 马德胜看翠花着急万分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甜蜜,连被打裂的伤口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他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休养,要是养不好容易落下毛病,可是他一听说翠花要说亲了,哪里还能在家坐得住,听见消息就赶紧来了。 在外头那三四个月,他风餐露宿,吃了好多苦,都是想着翠花才熬过来的。 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看到他受伤,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他好像把所有的苦楚都忘了。 “翠花,你别着急,我真没啥事儿。”他看着翠花满脸担忧的样子,心里比肩膀的伤口还疼,忍不住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翠花下意识地就想把他的手拍掉,可是又怕牵扯他的伤,只是面带羞涩地躲开了。 “都啥时候了,还没个正形!”翠花嗔了一句,匆匆揩了一把脸,“伤口到底咋样了?你给我看看,我好放心。” 马德胜笑着说道:“看见你哭了,就不疼了。” “你——”翠花又是好气又是害羞,刚要开口骂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田大强和荷花都出来了,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尤其是荷花,脸上的笑容又促狭又可恶。 翠花顿时窘迫无比,重重地跺了跺脚,连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冲进了自己屋里,连地上的铜盆都没捡。 正文 第491章议亲 田大强昨儿听了周氏的话,原本还有些犹豫,可亲眼看见了翠花对马德胜这么上心,还有啥不相信的。 看马德胜也发现了自己,田大强清了清嗓子,掩住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 “德胜啊,咋起这么早呢?” 马德胜被田大强撞了正着,还没想到该如何掩饰,听了这话忙陪着笑说道:“啊,平日里习惯了,叔你也起这么早啊!” 田大强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他。 既然把马德胜纳入了待选女婿的范围内,他看马德胜自然就不一样了。 马德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的事儿,只好讪讪地搭话:“那没啥事儿,我先回屋了。” 他才抬脚走了两步,就听见田大强的声音:“你等会儿。” 马德胜顿时心如擂鼓,只好站住了,硬着头皮问道:“叔有事儿啊?” “嗯。”田大强应了一声,说道,“你看这大过年的,把你爹一个人留在家也不好,你身上伤也没好,要是没啥事儿,就早点儿回去吧,顺便准备准备……” 他话还没说完,马德胜刚刚热起来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这是啥意思,他昨天晚上才来的,咋一早上就开口撵人了呢? 他偷偷看了一眼田大强的脸色,田大强看起来既不像是发火,也不像是生气,只是面容淡淡的。 难道是刚才自己情不自禁摸了摸翠花的脸,田大强看见就不乐意了? 要是因为这事儿惹了田大强不高兴,进而影响自己向翠花求亲,那他可就后悔死了。 马德胜情急之下,也没听田大强说完,忙说道:“叔,刚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唐突翠花,叔,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要是田大强认为他是个轻薄的人,那咋还可能把翠花嫁给他啊? 一旁荷花看着马德胜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失笑。 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看来还真是啊,连马德胜这么机灵的一个人,都没看出来田大强的意思。 她忍不住说道:“马大哥,我爹的意思是让你赶紧回去,找人来提亲呢!” 她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的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马德胜的脸。 马德胜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荷花,又转头去看田大强的脸。 田大强努力保持脸上的镇定自若,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背着手转身进屋了。 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马德胜顿时欣喜若狂。 他能娶翠花了! 马德胜差点儿被这突然而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恨不能跳起来蹦几下。 可是他才动了动,却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处,满脸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痛苦。 荷花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得咯咯直笑。 听到她的笑声,马德胜终于回到了现实里。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去看翠花的屋子,可是那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翠花根本没露面。 以翠花的性子,要是不乐意,肯定就冲出来连打带骂地把他赶跑了。 一想到翠花刚才的样子,马德胜满心满脸都是笑。 不过,他还记得荷花刚才说的话,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媒人上门,早点儿把翠花娶回家去! 马德胜转过身,深深地冲荷花行了个礼。 “多谢小妹提醒,我这就会县城去,让你二姐等我的好消息呀!”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大声,明摆着就是给屋里的翠花听的。 荷花心下了然,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也同样大声地说道:“马大哥,那你可快点儿!” 翠花在屋里听见,恨不能出来捂住荷花的嘴。 这个小丫头说啥呢,好像她迫不及待要嫁人似的! 可是想归想,她却没有冲出门去。 她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听着马德胜跟家里人告别,满院子都是家人们喜气洋洋的笑声,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甜蜜。 她真的要嫁人了吗,真的要嫁给马德胜了吗? 翠花靠在门后,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马德胜,他应该很快就会再来的吧? 果不其然,两天后,县里的媒人就到了田大强家,正式提亲。 算起来,马德胜赶回县里要一天的功夫,请了媒人再赶到小田村又要一天,所以这个时间已经是最快的了,也说明马德胜有多么心急。 同来的人还有马四姑,因为马家只有一个瘫痪在炕的马老爹,所以只能让马四姑作为马家长辈出面了。 因为双方对这门亲事都是乐意的,所以提亲的过程很顺利,田大强和周氏不是那种喜欢为难人的人,媒人问他们家有什么要求,也说不出来,只说别委屈了翠花,小两口往后能好好过日子就行,别的啥都不挑。 还是媒人有经验,见田大强两口子都是老实头,就照着县里嫁娶的规矩,给田大强他们详细地说了说。马四姑虽然不好直接做主,可是对翠花的礼数很周到,只见面礼就给了一对雕工精细的银镯子,据说是县里最时兴的样式,给田家其他人带的礼物也都很丰厚。 等媒人说完了县里嫁娶的规矩,田大强和周氏听着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答应了,马四姑却又提出,在媒人说的那些聘礼上,还要再加上三成,以及各种东西,还说这是马德胜的意思。 田大强和周氏推脱不掉,只好笑容满面地应了。 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马家能拿出这样的态度,也是对田家,对翠花的尊重。 两边聊得皆大欢喜,见说得差不多了,马四姑和媒人就说要回去商量下小定的日子,又赶回了县里。 县里的嫁娶规矩比小田村要讲究得多,也繁琐一些,虽然两边都是小户人家,可是马德胜在外见多识广的,就一点儿都不肯委屈翠花,尽管比不上人家大户人家讲究的什么三媒六聘,可是下小定,换庚帖,过大礼等一样都不缺,而且每次都要不厌其烦地来小田村跟田大强他们商量之后才能决定,显得非常尊重女方,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翠花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接下来荷花他们就更忙了。 要给田徐氏和田芳她们送信,一方面是通知她们翠花定了亲,也算是隐晦地通知之前有意向的人家,免得耽误了人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感谢她们为翠花的亲事操心费力的,这种事得周氏和田大强他们出面,还要带上合适的礼物作为答谢,显示对对方的尊重和感激。 接着自然就是要置办翠花的嫁妆,看马德胜那个着急的样子,婚期很有可能会定得很近,所以办嫁妆的事情就成了当务之急。 家里从前收的礼物啊布匹啊金银首饰啊都翻了出来,看哪些可以做陪嫁,哪些布匹要裁剪了做被褥做新衣裳,哪些金银首饰要清洗或者翻新,除了这些,要买的东西更多,还要打家具做柜子,要选木料,要找好木匠,还要找时兴的样式,还要去马家量尺寸…… 翠花作为待嫁女,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出面,周氏和杏花荷花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之前有给梅花办嫁妆的经验,娘几个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才忙活了几天,家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文 第492章感激 田二民是天黑透了才到的,进屋的时候一身旧棉袄上全是凝结的冰霜,一看就是赶了一整天的路。 “二民,你咋来了?”田大强看见田二民走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迎了过去,“是不是出啥事了?” 要不是出了什么事,田二民怎么这么晚了还跑到他家来? 田二民看田大强拉着自己,一脸心疼和担忧的样子,满腔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说,居然一下子跪了下去。 “二叔……” 这下更把田大强吓坏了,连带家里人也都惊得跑了出来。 “二民,你快起来!”田大强强拉着他站起身,一边帮他摘了满是冰雪的棉帽子和围巾,一边安慰地说道,“有啥事你慢慢说,只要二叔能帮得上的,二叔肯定尽力帮忙!” 看田二民这样子,田大强还以为他在外头闯了什么祸。 周氏也说道:“二民啊,听你二叔的,你先暖和暖和身子再说。杏花呀,快去给你二民哥倒一碗热水来!” 田二民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失态了,擦了把脸,借着田大强的搀扶站了起来。 冒着严寒赶了一天的路,此刻他真是全身都快冻僵了,要不是田大强拉着他,他真有可能站不起来。 周氏拿了小扫帚,帮他拍打着身上的冰雪,叫他脱了大棉袄,上屋里炕上坐着暖和暖和身子。 田二民坐在炕沿上,很是不好意思:“二婶,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行。” 田大强接了杏花端来的茶水,递给田二民。 “到底出了啥事?”他关切地问道。 田二民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他放下茶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没啥事……” 田大强不信,想着田二民的性子是有啥事都自己忍着,赶紧追问道:“要有急事你就说吧,二叔二婶又不是外人!” 他越是这样,田二民越是羞愧。 他稳定了下情绪,说道:“二叔你别误会,我真没啥事,我这么着急,其实是因为……” 他顿了顿,目光看着屋里的周氏和杏花,又落在荷花身上,才继续说道:“是因为,老姑昨儿跟我说,二叔和荷花在县里买了个铺子,让我过去当掌柜……” 原本以为要十几二十年才能实现的梦想,没想到田大强和荷花就这么帮他实现了。 虽然不是他自己的铺子,可是毕竟是让他从杂货郎一下子变成了小掌柜,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他激动得一宿没睡,天没亮就往小田村赶,就是想听田大强亲口证实这件事。 看他感激涕零的样子,田大强等人这才明白是咋回事。 田大强松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你看你这孩子,这么点儿事,至于这么顶风冒雪地赶回来吗?”田大强看着他冻得发白的脸庞,叹了口气,“正月里事多,本想着过了正月再跟你说的,既然你老姑已经跟你说过了,那也好……”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田二民的脸上还是满是惊喜:“这么说,是真的?真的让我当那铺子的掌柜?” 荷花看他手足无措又不敢置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二民哥,你咋还不信呢?我爹和老姑还能忽悠你呀?” 田二民显得有些尴尬:“我不是信不过二叔和老姑,是……是我信不过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管好这个铺子……” 荷花知道他一时间还有点儿消化不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笑着说道:“你先别想那么多,你赶了一天的路,冻坏了吧?我去炒几个菜,一会儿你跟我爹喝点儿,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周氏也说道:“对对,二民,你先歇会儿,生意上的事儿不着急,听你二叔和老姑的就没错。” 田二民哎哎地答应着,田大强和周氏看他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拉着他说些家常话,田二民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荷花便把酒菜端上了桌。 红烧肉烧土豆,炸鱼,过年时卤的猪耳朵猪肘子等卤菜酱肉切了一大盘,另外还做了清炒鲜蘑,糖醋白菜心,一盘油炸花生米,再加上一大盆胡辣汤,直接摆在了炕桌上。 冬天地上冷,吃饭都是在火炕上吃,连吃带喝,身上热乎乎的。 喝了一大碗胡辣汤,几盅滚烫的烧酒下肚,田二民终于暖和了过来。 荷花他们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此时只是意思一下陪田二民,田大强看田二民额头上都冒汗了,招呼他脱了棉袄,只穿着贴身夹衣,爷俩个喝了几杯酒,话就多了起来。 “二民呀,那铺子你看过没有?有没有啥想法?”田大强问道。 田二民嘿嘿地笑了:“还没来得及去看呢,听老姑说,铺子位置不错,周围都是做小生意的,还挨着个喜铺……” 他一听见消息就回小田村了,还没去看那个铺子。 不过,连做酒楼生意的田芳都说铺子位置好,那肯定就不愁客源了。 荷花听他们说起正事,也凑了过来。 “二民哥,你除了做杂货生意,还会做啥呀?” 田二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二叔,我从小就一直做杂货铺子的小伙计,就杂货铺子的生意我还熟悉一些,其他的行当,我真不懂。” 听他说得实诚,荷花反倒放下心来。 不怕不懂的,就怕不懂装懂的。 再说田二民才多大年纪,过了年才十九岁,在铺子上历练几年,怎么也能上手了。 一旁田大强见田二民似乎面带愧色,仿佛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似的,安慰道:“只会做一门生意有啥不好意思的?俗话说得好,门门通,不如一门精,你要是能把杂货生意做起来,那也是一桩本事。” “爹说得对。”荷花赞同地点点头,“只要能把一个行业做精做好,那就是了不得的本事。” 就像她,一个不会种地的人偏偏生在农村,可是她懂药材啊,这不就是一项谋生的本领嘛! 田二民听了他们爷俩的话,憨憨地笑了。 荷花便问起他关于杂货铺的事情,没想到田二民说起杂货生意来头头是道,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说到兴起,还让荷花拿了笔墨,给他们一条一条写了下来,虽然字写得不怎么工整,还有不少错别字,可是已经让荷花很惊讶了。 “二民哥,你还会写字?”荷花差异地问道。 田二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时候念过咱们村的村塾,先生教了我几年,只是没学多少,就去县里了……” 田峰开设的村塾收费并不高,在荷花眼中就跟惠民教育差不多,田峰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赚钱,而是为了能让更多的村里人认识些字而已,但是尽管如此,大部分村里人对村塾的教育也不是很重视,一来是虽然村塾收费低廉,但是再少的钱也是钱啊,就算不要钱,也要送东西,搭人情,尤其还是欠村长家的人情,所以大家送孩子识字的积极性都不是很高;二来村里的孩子们都是从小就帮着家里人干活的,七八岁的孩子就能干不少活了,孩子去读书,自然就少了一个劳动力,这对村民来说可是不太划算的。 正文 第493章关心 最重要的是,农村里对教育普遍不重视,对读书人也有一些偏见,在他们看来,浪费家里的银钱去供一个孩子读书,将来十有八九连童生试都过不了,能中秀才的人那更是凤毛麟角,何必让孩子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说念了十几年书,如果孩子啥也考不上,反而成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文弱书生,那还不如早早下来,去下地干活呢。 再说那时候田峰更看重的是田一鸣,对田二民并不太重视,田家认为家里能供一个就不容易了,所以田二民早早就被田大壮两口子送去县里当小伙计了。 荷花看着面带失落的田二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同样是兄弟俩,这差距也太大了。 她这边心有感触,一时间忘了说话,田大强便接过了话头。 “念了几年书就能写会算的,这就挺好了,往后你做了掌柜,账本啥的都能看明白,那我们就更放心了。” 田二民忙说道:“我虽然肚子里墨水不多,账本还是能记的,以前在人家铺子里啥都干,我也跟着学了不少字,之后那三四年的账本都是我记的。” 听他这么说,荷花心里更有底了。 “二民哥,那我们爷俩也跟你交个实底,这铺子虽然是我们买的,可是我家这边事情太多,肯定也顾不上管铺子的事,我和爹商量过了,那铺子就全都由你说了算,我们家一来没时间,二来也不懂杂货生意,二民哥,你就好好干吧!” 田二民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他又看了看田大强,看田大强也是一脸赞同,不禁更加着急了。 “那咋行呢?二叔,荷花,这铺子是你们的,你们自然就是东家,你们能让我做掌柜就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咋能啥事都让我说了算!?”田二民真急了,脸都红了。 田大强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让我们说了算有啥用啊?我们啥都不懂,你让我们做生意,那不是干等着赔钱么?” “我懂啊,我懂的可以跟你们说。”田二民急急地说道,“啥都让我说了算,那可不行!” 荷花看他又犯了倔劲,笑着说道:“二民哥,你看你急啥呀?咱这不是商量么?” 田二民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嘿嘿地笑了。 荷花便耐心地劝他:“你想啊,既然我们要开杂货铺子,那得进货吧?得知道怎么往外卖吧?那杂货铺子让我进去买东西行,卖东西可就太难为我了!这做生意里头的门道儿多着呢,去哪进货,什么货卖得好,怎么赚其中的差价,我们可是两眼一抹黑呀!” “那倒是。”田二民老老实实地说道,“杂货铺子里的东西又多又琐碎,进货的地方也都不一样,就是我办个杂货担子,也要跑好多地方进货呢!” “就是啊,你看我和我爹,哪个像是能满大街跑着去找人进货的?”荷花趁机说道,“所以,我们就想把生意全都交给你,也让我们当个甩手掌柜,一年能落下点儿零钱就行。” 她买那个铺子,其中帮助田二民的成分居多,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家办一份产业,既然是为了帮助田二民,她就好事做到底,索性让他把整个铺子的生意都担起来。 “可是……”田二民还想说啥,却被田大强打断了。 “行了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田大强一锤定音,端起了酒盅,“你也别磨叽了,赶紧陪二叔喝酒!” 田二民看着田大强和荷花,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田大强和荷花是真心想帮衬自己,否则那铺子只租出去,一年就有四五十两的租金,何必非要给他一个小杂货郎做生意。 田二民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感动,显得红通通的。 “谢谢二叔和荷花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干!” 荷花见他终于答应了,笑着说道:“这才对嘛,咱都是一家人,整那么客气干啥?”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荷花把早已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他,是一百两面额的。 “开铺子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再来跟我说,要是来不及,就去咱老姑那里借点儿,回头我再还给老姑。” 虽然田芳不见得会在意这点儿银子,但是荷花觉得亲是亲,财是财,就算是亲戚也得明算账。 田二民满脸的感激还没消退,又被这银票吓了一跳:“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荷花坚持把银票给他:“二民哥你就拿着吧,开铺子可不像你办个杂货担子那么简单,过了正月,还要把铺子收拾收拾,还要打货架子,打柜台,雇工人,买材料,更别说还要进那么多货,这不都得用钱吗?” 田大强也说道:“二民你拿着,这钱不是给你的,是开铺子用的,你只管放手去干!” 没想到田大强和荷花这么信任自己,田二民满心感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了看田大强,又看了看荷花,把银票收了起来,接着拿起桌上的笔纸,认认真真地写着字。 荷花不知道他要干啥,便凑过去看。 田二民写了一张,又写了一张,荷花算是看明白了,原来田二民写的这些,相当于是给他们立的字据,还有田大强雇田二民为掌柜的契约。 看来田二民在杂货铺子里那几年没白学,写起字据来很是熟练。 写完了字据,他又要红泥摁手印。 田大强不大认识字,不懂他要干什么,听荷花解释才明白田二民的意思。 “二民,你这是干啥,我们又不是信不过你!” 田二民却非常坚持:“一码是一码,二叔,荷花,你们信得过我,我就更不能辜负你们的信任!” 对这件事,荷花倒是有其他看法。 “爹,你就别拦着二民哥了,二民哥这么做也有好处,把这些都白纸黑字地写清楚了,以后就算有啥事儿也能说明白。” 荷花说得隐晦,田大强却马上就明白了。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防着田大壮和蒋氏他们。 想到这里,田大强也不反对了,和田二民一起摁了手印。 田二民做完了这些,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荷花看在眼里,对田二民越发添了几分好感,看来他们没有看错人,田二民的确是个忠厚可靠的人。 看他们忙完了,周氏拿着几件衣裳走了过来。 “二民啊,你那身衣裳都被雪水弄湿了,我就直接给拆洗了,现在还没干,这是你二叔的几件衣裳,你先穿上,可别嫌弃你二婶针线不好啊!”周氏笑着说道。 田二民赶紧站起身:“二婶说的哪里话,我咋会嫌弃呢?就是太麻烦二婶了……” 话还没说完,田二民接过衣裳,不禁一愣。 原以为是田大强的旧衣裳,可周氏给他的分明就是一套簇新的棉袄棉裤,一看就是没穿过的。 “二婶,这……”他迟疑地看着周氏。 周氏看他面色犹豫,笑着解释道:“这几件本是给你二叔做了过年穿的,是照着往年的尺寸做的,可你二叔今年胖了不少,这棉袄他穿着就小了,我也没时间改了,索性就给你了吧!” 正文 第494章逼问 田二民个子跟田大强差不多,却比田大强瘦很多,穿这个应该会合适。 田二民捧着崭新的衣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明明是周氏看他穿得破烂,想要给他拿几件新衣裳,却又怕伤了他面子,才说出这番话。 自从离了家,他有多少年没有享受过这种亲人的温暖了? 田二民哽咽着点点头:“谢谢二叔,谢谢二婶!” 荷花怕他伤感,忙招呼他坐下:“二民哥,我爹还没喝完酒呢,你快点儿坐下,你们爷俩接着喝啊!” “哎,哎。”田二民赶紧应了,重新坐了下来。 说完了正事,便是家常话了,周氏甚至还问起他在县里这些年,有没有过心仪的姑娘,还说田二民年纪不小了,得帮着说门亲事了,把田二民闹了个大红脸。 笑归笑,可家里的气氛却是其乐融融的。 自始至终,田大强和周氏他们都没有问起过,田大壮他们有没有关心过田二民。 明知道是没有的事,这时候问起来,只会让田二民尴尬。 他们的善良和体贴,越发让田二民感动不已。 这样好的二叔一家人,他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把铺子的生意做好,不让二叔他们失望! 这顿酒喝到了深夜,田大强和田二民才尽兴而散。 次日一早,吃过了早饭,田大强催促田二民回家看一眼。 毕竟田大壮那里才是田二民的家,既然田二民回了小田村,于情于理都要回去看望一下的。 田二民穿着田大强的新棉袄,把银票和字据都细心地收好,跟田大强一家人告了别,往村里走去。 心情好,他的脚步就比往日要轻快的多,没多久就到了家。 老田家的院子还是从前的样子,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是今年似乎比往年破落了些,院子里也有些脏乱,像是好几天都没打扫过了似的。 “爹,娘,我回来了!”田二民推开大门,扬声说道。 正在灶屋做饭的蒋氏听见声音,探头看了看,见是田二民进来了,便说道:“你喊啥啊?你大哥夜里读书晚,现在还没起来呢!要是把他吵醒了,看你爹不揍你!” 从小便习惯了田大壮和蒋氏的冷言冷语,田二民闻言便习惯了低了头,走到灶屋前,说话声音小了很多。 “娘,我爹和我爷爷呢?” 蒋氏从灶前站起身,捶了捶腰,没好气地说道:“你爹也没起呢!谁知道你爷爷上哪去了?成日里不着家,就知道满大街串门子,跟人说自家人的坏话,你管他干啥?到吃饭的点儿,他自己就回来了!” 平日在家里田根发和田大壮都不怎么搭理她,田一鸣更是闷头读书,谁也不理,所以蒋氏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看见田二民就一股脑地抱怨着。 见田二民站在门口,似乎不知道说啥似的,蒋氏不耐烦地说道:“杵在那儿干啥?还不赶紧来烧火!你在外头那么多年都学着啥了,这点儿眼力价都没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不知道帮你娘干点儿活!” 田二民听见,不敢说话,赶紧蹲下往灶膛里塞着柴火。 田大强家早就吃过饭了,自家却这个时辰才做早饭,爹和大哥居然还在睡觉,再看这个满嘴怨言的娘亲,田二民忽然觉得,这个家跟二叔家真是差得太远了。 刚才田二民逆着光站在门口,蒋氏没有看到他身上的衣裳,现在田二民坐在眼皮底下,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哎,你哪来的新棉袄?是不是你东家给你做的?”蒋氏马上问道。 田二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低着头说道:“娘,我夏天的时候就不在那家铺子做工了。” “哦对。”蒋氏这才想起来自己二儿子已经十八岁了,想到这里,她上下打量着田二民,“那你这几个月干啥呢?” 别人不知道,蒋氏可是很清楚的,自从把田二民送去县里做小伙计,她和田大壮就再也没有管过这个二儿子,更没有给过他什么钱,那他哪来的新衣裳?这几个月不在铺子里干活,他吃穿的银钱都是哪来的? 田二民听到蒋氏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再想想田大强和田芳对自己的关心,心里越发凉了几分。 他本能地不想多说,只含糊地说道:“只是做个货郎,挑着担子卖点儿小东西。” “赚到钱没有?”蒋氏迫不及待地问道。 田二民暗暗咬了咬嘴唇:“没赚到啥钱,光够糊口的。” 蒋氏听了便皱起了眉头:“没赚钱,你哪来的钱买新衣裳?” 她用力地扯了几下田二民的新棉袄,说道:“你瞅瞅,这面料,这厚实的棉花,得花不少钱吧?看你这几个月胖了不少,是不是赚了钱都给自己祸害了?” 蒋氏想到自己如今吃喝还要靠田大强给田根发的东西,过了这个年,家里更是连余粮都快没有了,看田二民的目光就越发不满。 “不是我说,二民啊,你也十八九岁的人了,咋一点儿正事儿也没有呢?赚了点钱只想着自己吃香喝辣,穿好衣裳,咋不想想爹娘呢?”蒋氏满腹怨气,骂起人来就收不住了,“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了,过年了连身新棉袄都穿不上,你可倒好,自己打扮得溜光水滑,也不看看爹娘穿得破衣喽嗖的……” 田二民默默地烧着火,一言不发。 蒋氏正骂得痛快淋漓,田大壮和田一鸣爷俩进屋了。 他们到了吃饭时辰就醒了,来灶屋找热水洗脸。 田二民见他们进来,忙站起身来:“爹,大哥。” 田大壮还没睡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啊,二民回来了啊。” 田一鸣则神情木然地点点头,就着蒋氏打的热水洗着脸。 看见田一鸣,蒋氏又想起田二民了。 “还有你哥,过了年又要去考秀才了,路费还不知道从哪儿来呢!二民,你这几个月攒点儿钱,给你哥去县里的费用凑出来。”蒋氏大言不惭地说道。 田二民听了这话,不禁抿紧了嘴唇:“娘,我真没钱。” 蒋氏骂他多少,他只听着就是了,谁让蒋氏是他的娘呢?可是蒋氏问他要钱,他却真的拿不出来。 蒋氏听他开口拒绝,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没钱,没钱,你跟谁哭穷呢?爹娘生你养你,跟你要点儿钱怎么了?你说你没钱,那你办货挑子的钱哪来的?这身新棉袄又是哪来的?” 田二民知道不说实话不行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货挑子是我捡了旧木头自己钉的,货物是我这些年攒了几百文钱办的,这身新棉袄是……是二叔给我的。” 听他提到田大强,田大壮的目光看了过来:“你说啥?你二叔给你的新棉袄?” 蒋氏想到田大强过年送给田根发的新棉袄好像也跟这个料子和针脚差不多,不由得信了几分。 “你二叔给你做棉袄干啥?是不是你帮他家干啥活了,还是帮啥忙了?”蒋氏瞪着眼睛,大声问道。 要不是田二民帮了田大强,田大强怎么可能给他做新棉袄。 要是有这事儿,她可得问清楚了,不能让田大强占了自家便宜。 正文 第495章争吵 田二民憋得脸通红,吭哧了半天才说道:“不是,是……是二叔他们要在县里开铺子,让我过去帮忙……我昨天去二叔家了,路上棉袄湿了没得换,二叔二婶才给了我这身新棉袄。” 这事儿就像纸包着火,早晚是包不住的。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觉得特别对不住二叔一家。 但是如果不说,蒋氏肯定以为田大强是占了自己什么便宜,十有八九会去田大强家闹腾去,他还不如直说了。 “啥!?田大强要在县里开铺子?” 这个消息让田大壮和蒋氏一起震惊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去县里开铺子,那得多少钱啊?这才分家两年的功夫,田大强哪来的这么多钱? 田大壮手里攥着湿漉漉的帕子,愣在了原地。 蒋氏则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骂道:“这两个蔫屁的玩意,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老天是没长眼睛了,让这样的人家赚了钱!哼,我看他们也过不了几年好,县里开铺子是谁都能开的吗?要不了几个月就得赔得裤子都不剩……” 蒋氏最见不得田大强一家过得好,听说人家赚了钱,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 她年前掉在田大强家后山的冰窟窿里,现在浑身还时不时酸疼酸疼的呢,她最恨的就是田大强他们一家了。 田二民听着蒋氏充满愤恨的骂声,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是要去铺子里做掌柜的,娘怎么就不想想,诅咒了田大强家,不是连自己也一块诅咒了吗?这对自家有什么好处? 田大壮则回过神来,把手中的帕子狠狠一摔,水珠溅得满地都是。 “你刚才说啥?你要去给你二叔他们一家干活?”田大壮瞪着田二民,怒气冲冲地叫道,“你有那闲工夫,咋不管管自家呢?你是我儿子,还是他田大强的儿子?” 田二民咬了咬牙,却不敢抬头:“爹,我当然是你的儿子,可是……” 他虽然是田大壮的儿子,可是这些年来,田大壮他们管过自己吗?他如今这么大岁数了,田大壮又给过自己什么呢?现在看他能赚点儿钱了,又来要他孝顺,要他听他们的话,这是什么道理啊? 田大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就好!你要孝顺,要干活,也是孝顺我,给我干活!别人家给你几句好话,你就认人家当爹了!” 田二民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让他给自家干活?田大壮有什么?能帮他在县里开铺子吗? 可是田二民却什么都不能说,说出来,只会更加激怒田大壮和蒋氏。 蒋氏见田大壮底气十足,也帮腔地说道:“你爹说得对!你是我们的儿子,咋能帮人家赚钱去?你都十八九岁的人了,咋还那么傻呢?帮着田大强赚钱,那钱不都是给人家的?你现在不是有个货担子吗?我看那些货郎挨个村子走,卖点儿零七八碎的东西,也不少挣呢!你挣了钱,拿来娘给你存着,过几年给你说个媳妇,那不都是咱自家的钱么?” 什么?让他继续挑着货担子,走街串巷去卖杂货? 他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是挑着沉重的货担,不管是三九天还是三伏天都要顶风冒雨到处走的货郎,一个是去县里铺子,将来可能可以做大生意的掌柜,到底哪种更能让他出人头地? 田二民很清楚,田大壮和蒋氏这么阻拦自己,无非就是怕他赚了钱,落不到他们手里。 望着这样的父母,田二民满心都是绝望。 田大壮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反而很赞同蒋氏的话:“听你娘的话,你亲爹娘还能害你吗?要是有了钱,等你大哥考上了秀才,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田二民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那是你们的日子好过了!” 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田二民,忽然顶撞田大壮和蒋氏,顿时让两人愣住了。 “你、你说啥?” 田二民呼地站起身:“日子好过了,当然是你们享福,可是你们想过我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县里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问过吗?你们只想着让大哥考上秀才,你们做秀才老爷的爹娘,又有面子又有钱,可是我呢?我往后怎么办,你们想过吗?” 多年的怨气,此刻统统爆发了出来。 田二民眼看着明明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实现梦想,出人头地的机会,却要被田大壮和蒋氏生生剥夺,他再也无法忍耐了。 “不管你们咋说,反正我要去二叔的铺子!二叔说了,让我去做掌柜,还给我发工钱!爹,娘,你们能让我做掌柜,给我发工钱吗?” “你、你……”田大壮气得浑身哆嗦,“真是反了你了!连爹娘的话你都不听了?他田大强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你干脆认他当爹去!” 田二民刚要说话,却被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我看你才是反了!” 随着这一嗓子,一个颤巍巍的身影走了进来。 “爷爷!” “爹……” 田根发进了屋,径直走到田二民的身边。 “二民,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事儿爷爷做主了,你就去你二叔那帮忙,不用听你爹你娘那些混账话!” 终于得到了家人的首肯,田二民又意外又激动:“爷爷……” 田根发又转向田大壮和蒋氏,怒道:“我在外头都听见了,你们嘴里放的那都是什么狗屁?你们自己不管二民,还不让大强管啊?人家大强帮你管儿子,还管出不对来了?你要有大强那本事,你去给二民开个铺子啊,那赚的银子都是你们家的!” 田根发这些话说得痛快淋漓,说得田大壮和蒋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要是有本事开铺子,还能在小田村窝着?还能看田根发的脸色吃饭? “爹!你不就是吃了几个月田大强的好处,现在又偏着他家了!”蒋氏满心不服气,小声抱怨道。 从前田根发可是很看不上二房的,有啥好事儿,也不说帮着二房说话,分家之后更是没管过田大强他们,如今看田大强赚了钱,生了儿子,又要去县里开铺子,连田根发也跟着偏心了。 “你放屁!”田根发底气十足地骂道,“我得了啥好处了?啊?就大强送那些吃的用的,不是大部分都进了你们的肚子?要是论好处,你们更应该念着大强的好!” 田根发这几个月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什么叫孝顺,爹娘有能耐的时候,奉承爹娘捧着爹娘的,那不一定是真孝顺,像他现在,那点儿家当也分完了,自己也剩了老头子一个啥也干不了了,像田大强这样还惦记他,知道给他送吃穿送钱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孝顺! 对田大壮和蒋氏,从蒋氏把田王氏气病了,落炕了也没管,最后眼睁睁看着田王氏死了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凉了。 他更清楚,如今田大壮和蒋氏还肯养着他,一是因为他手里还有田地,二是为了这个大院子。 他一旦死了,这些不都是他们的了吗? 看透了这一点,田根发对田大壮和蒋氏早已灰了心,只想着得过且过算了。 正文 第496章嫉恨 可是他可以混日子,却不能看着孙子也被田大壮耽误了。 田一鸣已经这样了,可是田二民还有希望啊,他相信田大强,既然肯出手,肯定会好好帮衬田二民的。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叮嘱田二民:“二民,别听你爹娘的,你去跟着你二叔好好干!不管你大哥能不能考上功名,咱田家长房,总得有一个有出息的子孙!” 田家长房可是要接祖谱的,他不能任由田大壮和蒋氏耽误田二民的前程。 一番话说得田二民热血沸腾,重重地点点头:“是,爷爷,我记住了!” 田根发狠狠地瞪了田大壮和蒋氏一眼,向田二民伸过手去:“走,跟爷爷好好说说,你二叔是咋跟你说的?” 田二民赶紧扶住了田根发,一老一少出了屋子,都没再看田大壮两口子一眼。 看着他们走远了,蒋氏才恨恨地说道:“这都啥事儿啊?一家老小,就没一个懂事的!” “爹都这么说了,你还能咋整?”田大壮满脸阴郁,咬着牙说道,“爹不让咱管,咱就不管,我倒要瞅瞅,他们能折腾出啥玩意来!” 他们过不上好日子,就一心盼着别人过得比自己更差。 灶火烧得旺旺的,映射着两张嫉恨交加的脸。 对于田大壮和蒋氏的愤恨,荷花一家人一无所知,他们近日来一直忙得很。 马德胜果然是个急性子,虽然从县里到小田村很不方便,如今雪都没化,路更不好走,他却隔三差五地过来,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比如给田大强带了几瓶好酒啊,来教吴明拳脚射箭啊,给小六小七送点新鲜玩具啊,镖行里的人得了野味,马老爹吃不了这么多,就给田大强他们家里送来尝尝鲜啊,不管他找什么借口,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他是想多看看翠花。 偏偏翠花自打定了亲就极少出门,听说马德胜来了,更是连屋子都不出,把自己关在屋里头,无论家里人怎么叫她都不肯出来。 谁都没想到,翠花那么爽快泼辣的性子,居然也会有这种小儿女作态,定了亲就再也不肯跟未婚夫见面了。 倒是荷花隐约能猜到几分,翠花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最是自尊自爱的一个人,起初跟马德胜有说有笑走得近,自从听到村里的传言之后,对马德胜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总是冷冷冰冰的,弄的荷花一直搞不懂翠花对马德胜的心意,现在才知道,翠花是不肯因为喜欢马德胜,就放下身段去讨好人家,更不肯丢了自家的脸面,自从梅花出事以后,翠花对自家的名声那是格外的在意。 哪怕现在他们定了亲,翠花还是不愿意跟马德胜过于亲近,生怕又会落人口实。 越是喜欢,就越是装作不在乎,或许这就是翠花的心态吧。 马德胜每次来都看不到翠花,更别提跟翠花说话了,说失望肯定是有的,不过他也不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了,在外历练这些年,这点儿失落还是经受得起的,再说田大强能答应他和翠花的亲事,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他再也不愿意这门婚事有任何闪失。 所以他依然经常往田家跑,虽然见不到翠花,可是讨好未来的岳父岳母以及小姨子小舅子,那也是正事啊。 荷花也忙着呢,转眼就到正月二十二了,虽然年礼都送完了,该拜年的人家也都走过了,但今年正月二十二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可是个大日子。 因为这一天,小六小七就满一周岁了,按照当地的习俗,要办周岁酒,还要抓周。 办过几次酒席,荷花已经很有经验了,如今家里不缺钱更不缺东西,过年预备的吃食各种各样的都有,如今天气冷,鸡呀鱼呀各种野味肉类都冻得硬邦邦的,预备几桌像样的酒席绰绰有余。 让她烦恼的是准备抓周的东西,一般农村人家抓周,就是随手拿些东西放在孩子跟前,一般有书,毛笔,木刀木剑,算盘元宝之类的,孩子抓到哪样,将来就会做什么。 可是荷花觉得这些东西太单调了,难道孩子的将来就只有读书,习武,经商这几种出路吗,再看小六小七,现在可是又聪明又壮实,她很希望两个弟弟未来能有更多的职业可以选择。 所以临近抓周的时候,她特意跑了一趟七里铺,在各大铺子都搜罗了一圈,买了好几大包东西回来,给小六小七抓周用。 其实两个才满周岁的孩子懂什么,都是看什么好玩就随便抓的,哪有抓到什么以后就做什么的,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罢了,但是荷花一家人太过疼爱两个小家伙,所以抓周这等大事也不肯马虎。 到了正月二十二这一天,家里来了不少客人,本来现在这时候不用种地不用干活,算起来连年还没过完呢,所以凑热闹的人很多,连周氏娘家的姥姥和大舅都来了。 可能是有之前的教训,这次周大山没有带周亮,连媳妇都没带,只跟着周刘氏提前一天赶了过来,送了些礼物。 荷花对这个大舅说不上反感,也说不上有多亲近,只是看在周氏的面子上,对他们很客气。倒是周刘氏看见荷花很是喜欢,拉着说了半天的话,又拿了些东西塞给她,无非就是小姑娘用的头花手串之类的,荷花都笑纳了。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田大强在正屋里支起一个大圆桌,上面放满了各种东西,然后把穿着新衣裳的小六小七放在圆桌中央。 要说荷花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除了各种书籍,笔墨纸砚,还有小六小七平时的玩具,木剑木刀算盘自然都有,其他的诸如弓箭,蹴鞠,账册子,印章,衣裳布料,家里用的木匠工具,小件的农具,连头花啊首饰之类的都放上去了。总之只要是家里有的,荷花觉得抓周能用得上的,都放在了圆桌上。 大家伙围着圆桌说说笑笑的,七嘴八舌地逗着孩子,小六小七虽然不怕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小六坐在桌上一动不动,两只大眼睛骨碌碌望着人群,显得有点儿紧张,小七倒是绕着桌子爬来爬去的,田四爷爷想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一把揪住了胡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说笑了一会儿,见两个孩子一个坐着不动,一个满桌子乱爬,周氏不禁着急起来,催促道:“小六,小七,快点儿抓啊。” 小六的目光转向周氏,小嘴瘪了瘪,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哭了的时候,他却低了头,摆弄起小手来。 周氏知道小六的性子向来这样,就去招呼小七:“小七,你看你喜欢啥,快点儿拿一个。” 今天小六小七办周岁酒,来了这么多人,周氏虽然很高兴,却也很紧张,生怕俩孩子抓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荷花笑道:“娘你急啥,你看小七满桌子爬,不就是找啥东西好玩嘛!” 周氏看小七绕着圈子爬,果然是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才稍稍放了心,耐心地等着。 正文 第497章抓周 小六小七平日里的玩具很多,可是像今天这样,各种东西摆放在面前还是头一次,小七看着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绕着看了一圈,忽然伸手抓了一只小木马。 “呀,这是要骑马当将军呀!”人群中立刻有人说起了吉祥话。 只见小七笨拙地站起身,就想往马背上爬,可是那小马是手里把玩的小玩具,哪里能让他坐得下,小七低着头,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盯着小小的木马,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不能骑上去。 他这表情再次把大家逗得大笑起来,小七被笑声惊动了,抬头看了看大家,小脸越发露出迷惑的表情,显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笑。 看到大家都是善意的样子,小七放松了些,又拿起手边一个红脸的面具,笨手笨脚地往头上套。 “哎哟哟,这不是关二爷吗?”一个汉子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小七这次确定了,大家很喜欢他的“表演”,他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把桃木剑在空中挥舞着,可是力度没掌握好,咕咚一声坐倒在了桌子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新棉袄,头上梳着冲天辫,这么圆滚滚肉呼呼的倒在桌子上,看着实在是萌态十足。 大家被小七的搞怪逗得大笑不已,注意力全都被小七吸引过去了。 荷花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小六。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小六已经抓了一本画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周围人的笑声仿佛根本没有影响他。 荷花一怔,马上惊喜地叫了起来:“娘,你快看小六!” 随着她这一声,大家纷纷看向了小六。 小六的小胖手翻着画册,显然对画册很是感兴趣,只是他动作笨拙,只能随便翻一页,那也够让他看得津津有味了。 “哎呀这可不得了,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看书了!”田徐氏惊讶地说道。 虽然小六看的只是画册,也就是荷花从书铺淘来的,类似现在小人书的那种东西,甚至连各种水彩颜色都没有,只有墨水勾勒的线条和几行字,可是在农村人看来,这的确就是一本书。 庆婶马上凑趣地说道:“大强嫂子,你家这俩小子一个抓了木剑,一个抓了书本子,将来肯定有出息啊!” “可不是咋地,一文一武!” “你们瞅瞅,小六看得多认真,就跟认识上头的字似的!” 来的客人都是田大强家的亲戚好友,说起好听的话那是毫不吝惜。 田大强高兴得满脸通红,只顾着看着俩儿子笑,连客气话都不会说了。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荷花见差不多了,招呼大家准备开席。 现在天气冷,席面只能摆在屋里,周氏和荷花把小六小七抱起来,大家一起帮忙把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翠花和杏花把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来的人太多,正屋摆了两大桌,里屋炕上炕下摆了两桌,外头坐的是男人们,屋里地上那桌是女人们的,炕上热乎,则是给是孩子们坐。 一时间屋里屋外,笑声不断。 酒过三巡,田大强觉得不胜酒力,看大家都推杯换碗唠得热火朝天的,就悄悄出了门,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茅厕是荷花设计的,即使在数九寒天的,去茅厕里头也不会觉得寒冷,田大强解决了内急问题,出来在院子里吹了吹冷风,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正要回屋里去,忽然看见大门外闪过一个人影。 田大强酒意未消,还以为是哪个人逃席出来了,身为主人家,他总不能不去送送,赶紧追了过去。 “哎哎,前面那个——”田大强快步跑出去,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眼前的人身子微微伛偻着,穿着厚厚的皮袄,戴着狗皮帽子,苍老的脸带着复杂的神情,默默地望着田大强。 田大强觉得仅剩的醉意顿时就没了。 “爹……你咋……”他刚想问田根发你咋来了,忽然想起今天是小六小七的周岁酒,田根发是做爷爷的,来了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田根发似乎也有些尴尬,小六小七办周岁酒,村里人都是知道的,田大强也跟他提起过,请他这天过来喝酒,可是他总觉得没脸来田大强家。 可是不来呢,他又实在惦记那两个小子,也不知道这一年了,两个小孙子长成啥样了,所以一路上他犹犹豫豫的,拖到现在才来,而且来了也不好进门,只能在门外张望。 看着田根发真的来了,田大强终于回过神了。 “爹,外头这么冷,你咋在这儿站着呢?”田大强拉住田根发的胳膊,笑着招呼他进屋,“屋里的席还没散呢,田四叔他们老哥几个也在,爹,你也进去喝两盅,暖和暖和身子!” 听见田四爷爷他们也在屋子里,田根发反而停下了脚步。 “啊,那……我就不进去了。”田根发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尴尬,“早上有点事儿耽搁了,所以这会儿才来。” 他是小六小七的亲爷爷,却这个时候才露面,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闲言碎语,还不如就不进去了。 “那咋行?”田大强很坚持,执意让田根发进屋,“爹你人都来了,哪能不进门就走呢?” 田根发却很倔强,站在原地不肯动:“行了行了,爹知道你的心思,爹还有事,就不进屋了。” “那……”田大强知道田根发的脾气,一时不知道说啥才好。 田根发听着传出来的吆五喝六的声音,能猜到几分屋里的热闹气氛,微微地笑了笑。 “你那俩小子咋样?我听说前阵子得了病,好利索了吧?” 田大强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来,愣了愣才答道:“好多了,现在嘴可壮了,啥都能吃了,长得也胖呼……” 听着田大强的详细描述,田根发的笑容越发扩大了几分。 “今儿抓周,他俩都抓了啥啊?”田根发又问道。 提起这个,连田大强也笑了。 “小七是个皮小子,看啥都想抓,先抓了个木马,又抓了把木剑……”田大强说着小七抓周的情形,连田四爷爷的胡子被薅掉了好几根都说了,田根发听着直乐。 “等小七闹腾完了,大家伙才看见小六抓了个画本子,在那看半天了,还挺像回事儿的呢!”田大强笑呵呵地说道。 “好,好。”田根发欣慰地笑着,“这俩小子是文武双全啊,你是个有福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递给田大强。 “今天是俩小子的周岁,我这个做爷爷的也没啥好东西,就送这么两个小玩意,你给俩小子拿去玩吧。” 田大强怔了片刻,说道:“爹,你人来了就行了,还带啥东西?” 田根发摆摆手:“就是两个小银锁,保孩子平安的,图个好兆头,你就收着吧。” 田根发都这么说了,田大强只好接了过来。 说完了孩子的事,爷俩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田根发重新开口,说道:“二民的事……我替你大哥大嫂谢谢你。” 田大强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爹……” 正文 第498章认可 田根发叹了口气:“以前的事,是爹想岔了,总怕这个怕那个的,要是爹有你这样的胸襟……” 田根发从前只想着自家的东西不能给了没儿子的田大强,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更没想到,田大强会做出帮衬田二民的事。 田二民只是田大强的侄子,田大强还肯出银子出力,田大强还是他的亲儿子呢,他又为田大强做过什么? 想到往事,田根发只觉得脸上发烧,心里满是愧疚。 田根发一辈子好面子,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让田大强意外至极。 毕竟是他的亲爹,他总不能让田根发自己道歉。 田大强忙说道:“爹,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这些干啥?外头这么冷,要不你进屋暖和暖和,顺便看看小六小七。” 田根发摇了摇头:“不了,我这就回去了。爹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田根发说完,转身走了。 田大强手里捧着那个小小的红布包,望着田根发在雪地里离去的沧桑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些话,他似乎等了好久了,等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听到了田根发对自己的认可。 田大强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才被出来寻他的田大力发现。 “二哥,你搁这儿站着干啥呢?咋不进去喝酒?”田大力看田大强站在雪地里发呆,上前拉了他一把。 田大强回过神来,看田大力正迷惑地望着自己,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红布包上,田大强也不瞒田大力,说道:“刚才咱爹来了。” “咱爹来了?!”田大力吃惊地重复道,转头在四周看了看,“咱爹人呢?咋不进屋呢?” “给了我这个东西,说是给俩小子打的小银锁,就走了。”田大强叹了口气。 田大力愣了愣,想起田根发那个倔强又爱面子的性子,劝田大强道:“二哥,咱爹就那个脾气,他不乐意进屋就不进去吧,要不他也不自在,走,咱们回屋去吧。” 田大强点点头,把红布包揣进怀里,跟田大力往屋里走。 一边走,他一边问道:“刚才你说,你家三金定亲了是不?” “嗯哪!”提起自己的大儿子,田大力满脸都是笑,“是你弟妹她娘家那边人给保的媒,那闺女家的村子离咱这儿不远,约莫三四十里地吧,你弟妹去人家家里看了,说是个好闺女,性子也好,又勤快能干,就是家里穷了点儿……” 田大强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家三金也是个好的,回头他办喜事,可得热热闹闹的。” “嗨,图啥热闹啊。”田大力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二哥你也知道三金那性子,之前要给他说亲他总不乐意,这回是我和他娘硬给定下的,他又说,咱家底子薄,怕委屈了人家闺女,非要晚几年再成亲,三金虽然岁数不大,可总不能耽误人家闺女好几年啊……” 田大力分家出来也没分到什么好东西,只是比田大强家多了四亩地,虽然这两年在田大强和荷花的帮助下赚了些银子,可是一家吃穿用,供四九读书,翻盖房子,买牛这些也花了不少,要是这一两年娶亲,还真有些捉襟见肘。 田大力的话还没说完,田大强忽然开口说道:“等过了正月,让三金来我家帮忙吧。” 田大力一愣,还以为是田大强误会了,忙说道:“不用,我们一家四口有手有脚的,又有地,三金还会采药材啥的,我再想想办法,总能给三金风风光光地娶上媳妇。” 田大强站在院子里,目光望着远远的天边,顿了顿才说道:“我不是想帮衬你们,是想让你们帮衬帮衬我。大力你也看见了,这后山上头又要种地,又要种药材,还有暖房,还有池塘啥的,我们一家人也忙不过来,梅花已经嫁人了,翠花估摸也就是今年的事,几个闺女都嫁出去了,小六小七还小,我一个人哪里张罗得过来呀,就算雇了人,毕竟也是外人,哪有自家侄子可靠?你就让三金过来帮我们几年,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三金的。” “二哥,你看你说的啥话,要不是二哥这么拉拔我们,我们一家人光指着那四亩地,早就喝西北风去了,更别提买牛盖房子,供四九念书了!”田大力说着说着,声音激动了起来,“二哥要真想让三金过来帮忙,那我二话没有,明儿就叫三金过来。要是二哥只想着帮衬我们,我们可不想给你家添麻烦。” 知道田大力说的是真心话,田大强点点头,重重地拍了拍田大力的肩膀。 “我说的是真心话!大力,有句话说的好,独木难支,咱家就这么哥几个,要是拧成一股劲,干啥不成啊?要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谁都过不上好日子!” 田大力听得热血沸腾,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田家兄弟四个,田大强和田大力是从不会想着损人利己的,只想怎么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吃饭,这样本本分分的干活,日子越过越好,再看田大壮和田大志,成日眼红别人家,要不就等着别人送银子送米的养活,却不想想该怎么想办法赚钱,这样的人,能过好日子吗? 田大强知道田大力是个正直本分的人,家里的事也不瞒着他,就把荷花年前在县里买了个庄子的事情说了。 “……以后我们搬到县里去住,这边就顾不上了,这还是荷花说的,就把后山这一块交给你和三金,要是你俩忙不过来,叫田庆他们爷俩来帮帮忙,有后山这点儿出息,供你们一家吃用,四九上学,也够了。” 田大力这才知道田大强的意思,忙说道:“二哥,帮你们照看后山是应该的,你也别想着给我们分多少银子,我们一家人你还不知道吗,给点儿工钱就行!” 田大强听得笑了:“这事儿,我再跟荷花商量商量,不过肯定不会让你们家挨饿受冻的,到时候咱提前都说好了,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哥俩站在院子里聊得热闹,连寒冷都忘了。 还是周氏找了出来:“你们哥俩上哪去了?这屋里人找你们呢,说你们哥俩喝着喝着都跑了,找着你们要罚酒呢!” “喝就喝,我们哥俩怕谁啊?”田大强和田大力哈哈地笑着,揽着肩膀进了屋。 周氏看着他们两人,只觉得满头雾水。 这俩人说啥了,咋这么高兴呢? 等出了正月,翠花的亲事也正式定了下来,虽然马德胜十分着急,但是荷花一家人商量过后,还是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 翠花这些年为家里付出了这么多,全家人都不想让她的婚事有什么遗憾,这半年家里事情多,开春后还要修整庄子,还有打家具打嫁妆,田大强和荷花等人的意思都是翠花的嫁妆要办得尽可能的好,别的不说,只家具上那些花纹就要雕刻得又精致又好看,没几个月的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马四姑和媒人好话说了一箩筐,田大强也不肯改变主意,只好依着他们的意思定了六月初六。 正文 第499章山庄 马德胜倒是会说话,说趁着这半年的功夫,自家也把房子好好翻新一下,再盖几间新房子,回头让翠花直接住新房子,保证住得舒服又宽敞。 周氏和翠花等人也没闲着,他们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农村人家讲究嫁妆都是自家人做,图得是实惠,外头卖得再好,总不如自己亲手做的有意义。 翠花自己要做的嫁妆很多,比如枕套,手帕子,荷包,这些都要亲手做的,还要给未来的夫家人做衣裳,给自己做的四季衣裳,尤其是给自己做的嫁衣,那是非常费工夫的。 周氏和杏花则负责被褥等大件,周氏的意思是至少要给翠花做八套被褥,春夏秋冬四季各两套,要买棉花弹棉花,要寻好布料做被里被面,娘俩很是忙碌。 荷花自知自己的针线是拿不出手的,就包揽了买首饰买布料挑陪嫁之类的活计,没那双巧手,她就只能出银子了。好在她之前给梅花准备嫁妆的有了经验,如今手里又有银子,花起钱来是毫不吝惜。 就这么忙碌着,转眼就到了春天。 等冰雪都化干净了,路上被春天的太阳晒得硬实了,荷花全家出动,去了县里。 吴明年前送琉璃的时候已经去过庄子了,他过了年以后就回了书院刻苦攻读,所以这次荷花没叫他一起去。 田芳知道他们来县里是为了去荷花买下来的那个山庄,当天晚上留他们住下,次日一早就打发了自家的马车,拉着荷花一家人去了山庄。 那庄子离柳川县约莫八九里地,出了县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荷花指给田大强和周氏:“爹,娘,你们看,就在那里。” 听说快到地方了,车厢里翠花和杏花的脑袋都从车里探了出来,连小六小七也跟着伸着脖子,凑热闹似的跟着大家一起张望。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一条小河正从山上蜿蜒而下,河水清冽,给空气里添了几分清润的气息。 杏花看了看,不禁露出几分失望的表情:“啊?这么小的山包啊?” 跟他家后山相比,这里的确是小了些。 周氏怕荷花听了多心,伸手拍了杏花一把:“你当是咱家那后山呢?好几座山头,你走两天都走不完!” 杏花听着吐了吐舌头,嘿嘿地笑了。 田大强看了看河水,又看了看那处山头,不禁笑了起来。 “这可不小了,杏花你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地界,离县城多近啊!要是住在这里,往后去县里可就方便了。” 赶车的车夫听到这话,笑道:“还是舅爷识货,这附近几个山头有不少庄子,这处虽然不是最大的,可也不小了,最重要的是,这庄子自己占了这块山头,往后你们自己住着,可是又清净又省心!” 一番话说得一家人喜笑颜开,荷花听着车夫像是很熟悉这附近的情形,就凑过去跟车夫打听起来。 反正马车爬上坡走得慢,车夫也乐意跟荷花多说会儿话。 原来这里离县城近,几个大小山头连绵起伏的,景色极好,又各有出产,有不少富贵人家建了别院和庄子在这边,有时候夏日热了家人来避暑,有时候家里有读书的儿郎图清净搬来住,也有来养病的,就算不住人,那些庄子和山头一年也有不少特产和出息,所以附近住了许多人家,而且大部分都是非富即贵,或者是富贵人家的下人,其他的则是跟田大强一样的农村出身,虽然在山上种地,却也都是家道殷实的庄户人家。 不仅是田大强等人,连荷花也没想到,买了这么一个小山庄,居然还能搭上几个富贵人家的邻居。 周氏颇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裳,说道:“那……人家会不会瞧不起咱们啊?” 她一直生活在山村里头,想到以后可能会偶尔见到那些有钱有势力的人,她就心生胆怯。 荷花笑着安慰她:“娘,这是咱家的庄子,你担心啥啊?要是人家嫌弃咱们穷酸,咱还能上赶着去巴结人家啊?咱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呗!” 田大强也说道:“就是,你怕啥啊,咱现在也是庄主了,怕那些干啥?” 一番话说的周氏和杏花等人都挺直了腰,看着窗外慢慢后去的景色,想着这处山头都是自家的,心情越发美滋滋的。 县里的天气要比山里暖和一点点,虽然才到早春,向阳处的山坡已有几株树露出了点点的嫩黄色,荷花一路走来,看着这山上的地势,不住地点头。 年前她来的时候,只能看到满山白雪,如今雪化了,她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山上的植被很茂盛,土壤也都黑油油的,一看就十分肥沃,而且这山不高,坡势十分平缓,以后要是开荒以及种药材肯定没什么问题。 很快就到了山庄,车夫跳下车,打开大门,直接把马车赶了进去。 时隔两三个月无人打理,虽然是冬天,好多地方看着依然显得旧了些,房子这东西就是这样,不怕住,就怕空,一旦空下来,再好的房子也会很快破败下来的。 一家人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望着这个山庄。 这庄子围了好大一块地,里头却只盖了两座一大一小的院落,大院子坐北朝南,正面五间正房,两面东西厢房,建得高大敞亮,小院子想来是客院,虽然不大却也小巧精致,正房耳房连在一起,住个主仆几人绰绰有余。 杏花跑了一圈,把两个院子都看了一遍,高兴地跑了回来。 “爹,娘,这房子比咱家那房子大多了,房梁都那老高,窗子有这么大……”她比比划划地说着,显得很兴奋,“回头爹跟娘住正房,我们姐妹几个住厢房,二姐,我还跟你住呀!” 荷花听得噗嗤一笑:“咱二姐眼瞅着要嫁人了,你还跟她腻歪,当心二姐夫吃醋!” “他敢?”杏花眼睛一瞪,“就算嫁了人也是我二姐,回娘家就得跟我住!” 翠花听到荷花的话,笑着去扭她的脸:“你个丫头,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成天尽想着怎么编排我……” 姐妹三个笑闹了一会儿,荷花见田大强在前后院转悠着,像是在琢磨什么,赶紧跑了过去。 “爹,你看咋样?” 这庄子是她自己做主买下来的,田大强等人都是第一次过来看,虽然用的是她自己赚的银子,可是如果没有得到家人的认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田大强闻声抬起头来,笑道:“挺好!我之前还以为是个小庄子,没想到这么大,还带了个山头,看来咱们在家种的蘑菇呀药材啊,在这儿还能种!” 荷花听了这话,心情大定。 “那当然了,要不是为了种药材种蘑菇,我咋会买这个庄子嘛!”荷花笑嘻嘻地说道。 周氏和翠花杏花在两个院子里转悠,说着以后哪个屋子做什么,怎么布置,荷花则跟着田大强在院子前后溜达,商量怎么收拾着庄子,说得高兴索性出了院子,沿着山路走上山,指点着什么地方该建什么。 虽然杏花说他们一家都要住在那个大院子里,可是荷花却不这么想,尽管翠花要嫁人了,也许过几年她跟杏花也会嫁出去,但是现在她们姐妹一天比一天大,要是再挤在一个院子里,实在不太方便。 正文 第500章忙碌 而且住在这么大一个山庄里,他们肯定是要雇人或者买下人的,以后人手多了,也要安排住的地方,所以这两个院子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再加上两个小子长大,以后要读书要娶媳妇,都要分出单独的院落才行,所以这庄子虽然大,还是要扩建盖房子。 田大强很赞同荷花的意见,两人商量着,在正院两边再盖上两个相邻的小跨院,姐妹三个就住在小跨院里,把两边墙面打通,走到正房也方便,关起门又是单独的院子,往后还可以留着给小六小七住。 正院后头的一大片空地,可以用来建下人住的房屋,还有厕所。 做饭的灶屋得扩建,也不能离得太远,要不然大冬天的,做好饭端进屋都凉了。 既然这样,荷花想着就索性把这一片都给围起来,做成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正好把原先那个小院子隔出去,回头留给吴明住好了。 不是她想把吴明分出去,只是吴明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内外有别,有这个条件就给吴明单独一个院落好了,免得影响他的名声,以后他还要考功名呢。 牛栏猪圈都要修葺一番,仓房要扩建,围墙围栏要修补,最重要的还要建琉璃暖房,还要盖鸡窝,铺路,挖池塘,开垦荒地,种树种花,荷花算算账,就算省着花,也要千八百两银子。 难怪之前梁忠的那位朋友总说不划算,庄子虽然不贵,但是要好好修缮和维护,可要花不少银子呢。 田大强兴致勃勃地说着如何建庄子,荷花则在心里暗暗算着账。 年前田芳给她分的银子,她都用来买庄子和铺子了,之前卖玉容粉方子的钱她基本没怎么动,之后家里的收入一直只多不少,算算总有一千多两银子,建这个庄子应该是够了。 还有翠花的婚事,给翠花做嫁妆,荷花算着,翠花六月初六出嫁,这庄子怎么也要半年的功夫能修好,这半年的时间她还有进项,银钱的事情应该没问题。 虽然目前看来钱还够用,可是荷花不想做没有余粮的地主,今年家里花销大,她还得想办法多赚钱才行呀。 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风变得凉了起来,荷花看大家看得差不多了,招呼大家回了县里。 既然庄子的事情定了下来,荷花一家人便开始分工,这几天田大强和荷花跟着田芳去县衙,把庄子和铺子的字据上了档子,也就是把年前余下的手续办好。周氏和翠花杏花则负责带孩子,去看望梅花,以及去街上买东西,主要是给翠花挑嫁妆。 田芳找了县里的关系,上档子的事情一天就办好了,只是登记的时候问起山庄的名称,让毫无准备的田大强和荷花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经验,哪知道登记是还要登记名字的,到底是荷花反应快,随口起了个东山庄,县衙里的小主簿便在档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东山庄的名称。 荷花拿着地契,看着上面的名字哭笑不得,东山庄,她是想起“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这句诗,那庄子又位于县城东边,她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如今一看,实在是既没有诗意,又没有特色。 算啦,泯然众人也挺好,这封建的年代,她一个小村姑,可不敢给自家山庄起个太过招摇的名字。 周氏那头,因为顾开元闭门攻读,周氏怕吵到大姑爷读书,只吃了个午饭就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周氏带着荷花姐妹三个主要负责扫货,田大强则让梁忠帮忙找人,准备开始修建山庄。 田芳他们家新买的宅子也要翻修,所以梁忠找起人买起东西来也方便,只是永丰酒楼后院太小,田大强他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实在不方便,所以买好了东西,周氏就带着儿女们回小田村了,田大强则留下来收拾庄子。 她们拖儿带女的,这么出门一趟走了七八天,要说不惦记家里是不可能的,荷花回来第一件事,就去上后山看看。 只见后山上的一切都跟他们在家一样,暖房的蘑菇长势良好,药材田跟往日一样平整,住的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炕上都是热乎乎的没有断了火,屋子里暖融融的。 荷花看了一圈,见田三金正带着工人们在后山挖沟排水,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田大强要把后山交给田大力和田三金,还真是没有看走眼。田三金才来了一个月,就能样样都能照顾到,他们走了这七八天,家里这些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再想想自家秋天就要搬去县里,荷花想着,是时候把后山这一块慢慢移交给田三金一家了。 等田大强从县里回来,她就让田大强去跟田大力一家人说这件事。 转眼到了三月份,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田地里的野菜很快便长了出来,憋闷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天,村里的老太太小媳妇大姑娘都拎着篮子和小铲子,纷纷出动去挖野菜。 荷花家里守着这么大的后山,自然不用跟着别人一起去路边田地挖野菜,虽然荷花对挖野菜的事情没什么太大兴趣,但是周氏和翠花几个却很热衷,一来可以去野外散散心,二来可以给家里换换口味,何乐不为呢。 于是周氏带着翠花和杏花,连蹒跚学步的小六小七也带上,浩浩荡荡去后山挖野菜了。 春天吃野菜的好处很多,整个冬天吃的冻肉腌菜,很难吃到新鲜水灵的青菜,所以到开春的时候,即使是富裕的人家也要吃些野菜,换换口味的。 荷花也跟着她们上山,只是她不去挖野菜,而是去查看自己的药材田。 经过一个冬天,几乎所有的药材都顺利过了冬,这应该是跟荷花刻意模拟的野外环境有关,只是长势并不如后世那么快速,这一点荷花倒不着急,野生的药材长得本来就慢,这样更好,不会影响药效。 荷花让田三金叫了工人们帮忙,把那些可以收获药材都挖了出来,又重新种上新的药材,在这个过程中,她手把手地教着田三金,田三金本来就认识不少药材,让荷花这么耐心细致地教了一段日子,很快就能自己种药材和收获了。 荷花另外开辟了几块田,专门用来育苗,这些药材苗是给县里的山庄准备的,等那边的地开垦好了,就可以直接移植过去。 期间田大强回来过一次,是为了跟荷花商量建山庄的细节问题,有了梁忠和田芳的帮忙,那边的材料已经定了下来,木匠和工人等人手也都找好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工建造了。 荷花借机把田三金的事情说了,田大强很是赞成,马上就去找田三金,跟他说以后会把后山这一块完全交给他管理,每年分他家三成的收入,田三金起初死活不肯,说只是来帮忙,怎么能要这么多钱呢?后来田大强又去找了田大力,甚至请田平泉出面作证,说把后山交给田大力和田三金管理,田大力爷俩看田大强这样坚持,只得答应了下来,自此以后,田大力和田三金对后山的事情更加上心了,即使田大强不在家,荷花也不用操心了。 日子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着,四月初的一天,家里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文 第501章邀请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这两位是来过荷花家里的,只是荷花没想到,她们会再次前来。 冯妈妈和陈妈妈一看见荷花进来,马上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给荷花行礼。 “几个月不见,姑娘又长高了好些,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姑娘近日可好?我们家四姑娘一直念叨着姑娘呢!” 与上次的轻慢不同,这次冯妈妈和陈妈妈热情得好像后世的导购,一左一右扶着荷花,不住地寒暄着,反倒让荷花十分不习惯。 荷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借机甩掉了两个媳妇的手。 “原来是两位妈妈,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儿?” 察觉到荷花的冷淡,冯妈妈和陈妈妈飞快地交换了一下脸色,笑容越发恭敬了。 上次她们可是领教过荷花的脾气了,哪里还敢不小心,万一再惹了这位村姑生气,那她们就惨了。 再说上次她们可是听内院的那些小丫鬟说了,自家四姑娘对这位小村姑可是推崇备至,这不这次又让她们来请荷花过去做客呢,她们怎么敢不尽心。 “姑娘刚回来,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冯妈妈赶紧拍了拍坐褥,请荷花坐下。 陈妈妈则快手快脚地倒了杯茶,送到荷花手边。 荷花也不客气,接了茶水坐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问道:“两位妈妈这么大远地赶过来,有何贵干?” 陈妈妈微微弯着腰,陪着笑脸奉上一个大红洒金的请柬。 “我们四姑娘请姑娘过去赏花,还请姑娘务必赏脸。” 荷花接了帖子打开,见上头的日期定在五日之后。 她不由得笑了:“上次请我去赏雪,这次请我去赏花,到秋天的时候,是不是该请我去赏落叶了?” 两个媳妇摸不透荷花的心思,只能小心地赔笑:“姑娘说笑了。” 荷花也不为难她们,收起了帖子:“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去的。” 或许是没想到荷花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两个媳妇显然大大地松了口气,笑容越发热情了:“那我们这就回去回话,我们四姑娘若是知道姑娘肯去,定是极为欢喜的。” 说完了正事,她们便不多留,留下礼单便告辞了。 荷花把礼单给了杏花,让她去收着,左右不过是些场面上的礼品,她现在还没空儿去看都是什么。 她肯这么快的答应,倒不是因为想巴结郑府,主要是她最近忙着家里的事情,惦记着县里的山庄不知道修建得怎么样了,一直想过去看看,趁着这个机会就一并把事情都办了。 于是几天后,荷花跟着田芳派人来拉蘑菇的马车,去了柳川县。 说到这蘑菇,荷花本想着到了春天,各种新鲜青菜野菜都上市了,这蘑菇也就可以收缩种植规模,甚至看市场情况可以酌情暂时不种了,可是没想到,这几个月的蘑菇销量依然很稳定,只是随着各种山野菜和青菜的上市,价格缩减了一半多,收购价约莫在十一二文钱左右。荷花想着,这蘑菇的种植方法她已经很熟练了,成本也不高,就算卖五六文一斤,她也是有得赚的,所以就一直种了下去。 原因是荷花种的蘑菇虽然价格稍高,却胜在货源稳定,原本蘑菇这个东西都是野生的,都是靠山里的村民们闲来无事去采些,有的留着自家吃,或者晒干储存起来,有的吃不完就背到县里去卖,这样的蘑菇来源,第一量少,第二货源很不稳定,第三品种和品相也是参差不齐的,第四价格也不便宜。如今有了荷花定期定量的供应,县里的酒楼和菜市自然都更加愿意购买荷花的蘑菇了。 荷花有了这半年卖蘑菇的经验,心里更有底了,决定搬去县里要扩大蘑菇的养殖规模,这样家里的收入就更稳定了。 就比如这次,她带了两千斤各种品种的蘑菇去县里,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银子进账,就算以现在的养殖规模,一年只蘑菇这一块的收入就有三百两左右,维持目前家庭的开销是绰绰有余。 到了县里,自有伙计接了蘑菇下去安排,荷花梳洗了一番,便去跟田芳一起吃晚饭,顺便问起庄子的事情。 “泥瓦活计都做完了,听说过几日就要上大梁,前儿你爹回来,还让我找人给看个上梁的黄道吉日呢。”田芳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着自己知道的信息,“那庄子我还没空儿去看,听你老姑夫说,盖得又大又气派,要不是我们酒楼的生意实在丢不开,连他都想建好了去住些日子呢。” 荷花笑道:“老姑你和老姑夫跟我们这么客气干啥,庄子建那么大,你们就算住个一年半载也住得下,以后得闲了,只管带着小鹏他们一起去住着,就当散散心了。” “可别!”田芳连忙摇头,“要是我们闲下来了,那肯定就是生意不好了,我还没赚够钱呢!”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田芳又说起田二民的事:“你家那庄子那儿有你爹照看,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二民那儿,我怕他一个人整不明白,得空就去瞅瞅,没想到这小子,把铺子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都没用我帮什么忙。荷花你还不知道吧,上个月那铺子已经开张了,约莫有十几来天了,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田芳说着,不禁露出几分担忧。 没想到日进斗金的田芳居然会在意一个小杂货铺子的生意,荷花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老姑你急啥啊,这不是才开张十几天嘛,我听人家说,做生意头几年都得熬着,熬出头了就好了。你以为二民哥那铺子像你这酒楼似的,一开张就流水似的赚银子?” 一番话说的田芳也笑:“我这酒楼的生意,还不都靠你的鬼点子?要是学人家那么熬着,只怕熬不了几年,我就急疯了。” 田芳是个急性子,要真是让她守着生意慢慢熬,她十有八九是熬不住的。 话虽这么说,田芳也知道荷花说的有道理,想着田二民还年轻,开几年铺子,不管生意如何,都能磨炼一下他的性子。 田芳知道荷花次日还要去郑府做客,两人约好过几日一起去看庄子和田二民的铺子,田芳就早早打发荷花去休息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次日一早,小雀儿就打了热水来服侍荷花梳洗,又给她仔仔细细地梳了头发,上了妆。 荷花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虽然铜镜不太清楚,但是也能看出来这次的头发梳得比上次好多了,显然小雀儿在这几个月狠狠地苦练了梳头功夫。妆容也不是那种吓人的浓妆,倒是显得她清爽又俏丽。 荷花很是高兴,抓了一把芝麻糖给小雀儿算是奖赏,小雀儿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荷花则自己穿了衣裳,今天她准备的一件新做的樱桃红偏襟春衫,底下系着一条湖水色绣玉兰花的长裙,配上她头上戴着的银镏金草虫头簪子,以及点缀的几朵小小的珠花,既不失稳重又不显得过于俗套。 荷花看看自己一身上下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出门上车去了郑府。 正文 第502章惊讶 跟上次一样,荷花七绕八绕地进了内院,与上次不同的是,如今春意融融,府里的景色不再是单调的冰雪,而是春意盎然,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各种花卉争奇斗艳,让荷花好好地饱了一番眼福,见识了真正的古代大家气象。 丫鬟引着荷花直接去了后花园的一处凉亭,远远地看见她,郑若云就笑着站了起来。 “荷花妹妹,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荷花笑着跟她寒暄,余光扫了一眼凉亭。 亭子里还坐着几位年轻女子,个个都是穿戴富贵,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贵女,只是荷花统统不认识。 郑若云拉着荷花问长问短,显得很是亲近。 “几个月不见,你家里都还好吧?听说你二姐姐订了亲,可定了日子了?到时候我可要送份厚礼!” 荷花一怔,随即想到家里最近一直在忙着给翠花办嫁妆,上次两个媳妇去家里,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 荷花说道:“有劳四姑娘挂心了。”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一个和郑若云长相有几分相像的女子站起身,微笑着说道:“四妹妹,快把荷花姑娘让进来吧,人家赶了半天的路,连口茶水都没喝,你就拉着人家问东问西的,也不怕累着人家。” 这女子声音十分温柔悦耳,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郑若云脸上带笑,拉着荷花进了亭子。 “荷花妹妹,这位是我二姐姐,郑若风。”她指着刚才说话的女子,给荷花做介绍。 荷花这才发现郑若风梳着妇人发式,忙笑着问好:“原来是二姑奶奶,恕我眼拙。” 郑若风扶了她的手臂,显得很亲热:“这么客气做什么?要是不嫌弃,叫我若风姐姐就好。” 虽然她这么说,荷花可不敢这么称呼她,自己只是个小村姑,可不敢跟这些千金小姐奶奶的以姐妹称呼。 这时郑若云拉了拉荷花,笑道:“荷花妹妹,你来了这么半天,怎么也不跟媛姐姐打个招呼?” 荷花一怔,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夏姑娘也来了?在哪里?” 她还记得上次见到夏世媛,夏世媛一直戴着帷帽的样子,所以这一次她也在周围寻找那个特征显著的帷帽。 可是她看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看到。 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女,荷花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夏世媛就在自己面前。 “荷花姑娘。”夏世媛看到她吃惊的样子,忍不住抿唇微笑,“好久不见了。” 眼前的夏世媛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春衫,显得身姿窈窕,秀美的脸庞白皙娇嫩,哪还有半点印记。 “你……这……”荷花一愣,微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夏世媛。 看到她惊讶万分的神情,夏世媛掩口一笑,拉了她坐下。 “几个月不见,荷花姑娘连我都不认识了。”她轻笑着,言语里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看大家都在看着他们,夏世媛欲言又止。 还是郑若云出来打圆场:“哪里,定是荷花妹妹看见今天媛姐姐打扮得太漂亮了,所以才不敢认呢。” 荷花回过神来,笑着和夏世媛打了个招呼。 郑若云又给她介绍在座的几位姑娘,都是县里有名的官宦世家的千金,荷花一一见过。 她面上跟大家寒暄着,心里却不住地思索。 不过四个月没见,夏世媛脸上的青春痘居然全都好了,而且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难道真的是她的药妆粉的功劳? 如果不是,就难以解释夏世媛对自己的亲热态度,如果是的话,那这个药妆粉的效果未免太好了点。 这个治疗青春痘的药妆粉,其实荷花没有亲自试验过,她这个小身板才十二岁,就算早熟也不到长青春痘的阶段,翠花和杏花等人也没长过青春痘,所以荷花上次在写这个方子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荷花想着等一会儿避开人,她要详细问问夏世媛。 没想到隔了一会儿,倒是夏世媛先忍不住了,见众人说着闲话没有注意她们,夏世媛悄悄拉了拉荷花的衣袖,低声说道:“荷花姑娘,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荷花正寻思这事儿呢,听了也忙压低声音说道:“夏姑娘,你的脸……” 夏世媛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莹润的脸庞,看着荷花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好多了?多亏了你的那个药粉,我听了你的话,每日用一次,饮食上也格外注意,只用了几次,脸上就好多了,如今我还一直用着呢……”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忽然听见郑若云问道:“媛姐姐,你和荷花妹妹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们听听啊。” 夏世媛脸上一红,说道:“我只想问问荷花姑娘那个玉容粉的事,才说了两句,偏你眼尖,就看见了。” “玉容粉?”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衫的圆脸姑娘听了,顿时来了兴趣,“可是那个能让脸变得白嫩的药粉?” “除了那个,还有哪个?”郑若云接过了话头,“梁姑娘,如今县里早都传遍了,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梁妍闻言,露出几分向往的表情:“我怎么不知道?只是见家里有人用,我听了也想用,可是我母亲却不肯,说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万一伤了皮肤就不好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若云打断了。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伤了皮肤?”郑若云拉着郑若风,说道,“说起来,我二姐早就用过了,你们看,她的皮肤哪里不好了?” 见大家齐齐盯了自己看,虽然郑若风已经嫁了人,还是微微红了脸。 “若风姐姐,你真的用过吗?”梁妍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郑若风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点点头:“用了好几个月呢,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郑若风和夏世媛的心情是一样的,做女孩子的,对自己的容貌都看重得很,即使现在好了,也不愿意提起以前脸色晦暗或者长了痘疮的经历。 “岂止是如此,你们看,我二姐的脸是不是变得白嫩了很多?”郑若云问道。 在座的几位都是见过郑若风的,当然知道郑若风以前的脸色是没有现在这么白皙透亮,不由得纷纷追问了起来。 这世间上的女子都是一样,没有不爱美的,即使脸上没有什么缺陷,也希望能变得更漂亮才好。 郑若风躲不过,笑着推郑若云:“四丫头疯魔了,只管盯着我做什么?你们要想知道,只管问荷花姑娘就是。” 郑若云得意地笑:“谁叫你们都不信我,现在信了吧?” 大家这才知道,不声不响的荷花就是发明玉容粉的人,顿时大感兴趣,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 对她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荷花挑自己知道的详细介绍了一番,如何护肤,如何提升肤色,如何保养,说得如数家珍。 这其中虽然有她今生研究药妆的心得,其实大部分还是前世她用过的护肤理念,现代的护肤方法放在古代,只简略说了几句,便让这些古代千金顿生大开眼界之感。 正文 第503章不满 梁妍听了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请荷花帮忙给她设计一款护肤药粉。 荷花看她皮肤光洁,脸上涂着一层胭脂水粉,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在凉亭坐了一会儿,额头和鼻尖便泛出淡淡的油光,于是判断出她是偏油性的皮肤,给她推荐了一款控油的药妆粉。 有一就有二,梁妍才说完,便又有姑娘向她求玉容粉,说是在外头买的总觉得不放心,请荷花给自己单独做一些,价格好商量。 关于玉容粉,荷花在人前人后,一直都严格遵守着合同定下的规则,在柳川县范围内是绝对不会做玉容粉的,便以此为由婉拒了。 不过虽然拒绝了对方,荷花却另送了一个药妆粉,是日常护理用的,让对方在失望之余又格外欢喜。 这次荷花留了心眼,没有像上次一样给他她们写方子,而是说自己要回去制作,回头给她们送过来。 那些方子可都是她的宝贝,要是到处乱写,以后还怎么指望这些方子赚钱呢? 就这么着,几个姑娘围着荷花七嘴八舌地问,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辰。 惦记着荷花能让自己变得更漂亮的方法,各位姑娘连花都没赏,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要不是她们严格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只怕恨不能连饭都不吃,追着荷花问护肤的法子。 用过了午饭,郑若风又留她们吃了会儿茶,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临别时,夏世媛又请她们过几日去自家聚聚,自然也请了荷花。 荷花猜测她是想借此表达对自己的感激之意,便答应了,听说荷花要去,其他小姐们也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去夏府做客。 大家尽欢而散,做了一天主人的郑若风姐妹送走了她们,已经觉得累了,正想各自回去休息,不料却有丫鬟过来,说郑夫人请她们过去说话。 不知道母亲有什么事情找她们,姐妹俩一头雾水,忍着疲惫去见郑夫人。 郑夫人午憩刚起,正在由丫鬟服侍着净面,姐妹两人站在地上等了一会儿,直到郑夫人梳洗既毕,才上前行礼:“母亲。” 郑夫人看了看她们,目光在郑若云身上停留了片刻,说道:“你们来了,坐吧。” 两人分东西坐下,郑夫人便问郑若云:“客人们都走了?” “是。”郑若云答道,“好在没出什么岔子,几位姑娘玩得都挺高兴。” 郑夫人嗯了一声,显然心思没在这上头,顿了顿才问道:“听说,你把那个叫田荷花的也请到家里来了?” 这件事郑若云并没有打算刻意隐瞒,只是应了一个“是”。 郑夫人微微皱了皱眉:“云儿,我以为你大了,该懂事了,才放手让你一个人准备请客的事,你怎么这么不当心,把一个村里的野丫头也请到家里来了?还当个正经客人招待,这让别人见了,岂不会笑话我们郑府没有规矩?”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郑若风在一旁听了干着急,想帮妹妹说几句话却又不敢。 郑若云似乎早有准备,笑着说道:“看母亲说的,好像女儿连这点儿事情都不懂似的。那位荷花姑娘虽然出身乡野,却是极懂规矩的,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今天那些姑娘们都很喜欢她呢!” 郑夫人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责备地说道:“那又怎么样?她那样的人,哪里有资格跟你们平起平坐?” “娘!”郑若云撒娇般地叫了一声,“娘又没见过荷花,怎么就这么说人家呢?荷花人很好的,娘若是见到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郑夫人冷哼:“让我见她?她也配!” 姐妹俩极少见到郑夫人这样生气的时候,不禁面面相觑。 郑若风想了想,起身走到郑夫人身边:“母亲,四妹妹说得有道理,那个荷花姑娘虽然出身农家,谈吐气质却不一般,看得出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娘向来大度,何必跟一个小丫头置气?” 郑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郑若风:“风儿,你怎么也帮着那个野丫头说话?” 郑若云喜欢荷花,郑夫人只当她年纪小,喜欢新鲜,所以才会对一个山村丫头感兴趣,可是连向来稳重的郑若风也这么说,郑夫人便觉得很惊讶了。 郑若风笑道:“不是我偏着外人,那位田姑娘确实讨人喜欢,四妹妹既然喜欢她,不妨做个闺中小友,娘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叫了那位荷花姑娘来,娘亲眼看看。”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郑夫人不由得沉吟起来。 见她神情有所松动,郑若云赶紧说道:“就是,娘都没见过人家,就成天叫人家野丫头,这不公平!” 郑夫人向来宠爱这个小女儿,看她如此说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个田荷花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替她说话?” 郑若风抿唇微笑:“不是我们替她说话,实在是这个姑娘着实有趣,娘见了也会喜欢的。” 郑若云则笑道:“二姐姐当然喜欢荷花了,娘难道不记得了,二姐姐出嫁前,一直担心自己脸色不好看,还是我在外头买了玉容粉给二姐姐用,二姐姐才变得这么漂亮的,那个玉容粉,就是荷花姑娘做的。” “哦?”郑夫人一怔,不由得看向郑若风。 自己这个二女儿,从小稳重识大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才名远播的才女,长相也有六七分,可就吃亏在肤色晦暗,每次带出去都常常被人忽视,连她这个母亲也引以为憾。 可现在一看,郑若风面容白皙,倒显得比从前多了三分柔美,再看她神情娇羞,眼波温柔,显然是婚后生活很是美满,这跟她皮肤变好变白肯定不无关系。 都是过来人,郑夫人当然很清楚,就算是再正经的男子,也没有不喜欢漂亮女子的,尤其是年轻的小夫妻,若是感情不和,那新媳妇在婆家就很难站住脚,现在看来,郑若风显然是没有这个担忧了。 这么说来,她还应该感谢那个田荷花了? 郑夫人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沉声说道:“不过是个农村丫头,让你夸得像一朵花似的!她能有这本事?只怕也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郑若云不满地撅起了嘴:“娘怎么这么说呢?荷花真的很聪明很能干的,就连媛姐姐的脸,也是她治好的!” “哦?”郑夫人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你是说夏府的媛姑娘?她的脸怎么了?我前不久见过她跟着她母亲出来做客,那脸可是好端端的!” 夏世媛脸上有青春痘,因为她害羞又自卑,只有家里人和郑若云这样的闺中密友才知道,郑若云为了帮她保守秘密,连自己母亲都没敢说。 郑若云自觉失言,想到郑夫人是自己母亲,不算外人,再说夏世媛现在的脸也好了,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 郑夫人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才淡淡地开口:“这么说,她倒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 正文 第504章机会 如果说玉容粉只是误打误撞,但是能治好夏世媛脸上的痘疮,那这个田荷花确实有几分本事。 虽然郑夫人没有说是谁,但是郑若云姐妹俩都知道,郑夫人提到的就是田荷花。 郑若云笑了起来,显得与有荣焉:“那是自然。” 郑夫人看到郑若云高兴的样子,好像夸的是她,又是好笑又是担忧。 这个田荷花到底有多少本事,能让自己的儿女都为她说好话。 她忽然就对这个野丫头有了几分好奇。 “那好,下次她再来的时候,你带她过来见我。”郑夫人说道。 既然如此,那她就见见这个小姑娘,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好。 郑若风和郑若云如释重负,笑着应了下来。 郑夫人端起茶盅,说道:“好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姐妹俩行了礼,告退出来。 出了院子,郑若风望着郑若云笑:“这下你高兴了吧?” 郑若云笑着挽住了她的手臂:“当然高兴了!娘肯定会喜欢荷花的!” 郑若风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这么欢蹦乱跳的,往后嫁了人可怎么办?” “让娘和二姐教我啊,二姐,不如你现在就跟我说说,怎么给人家做媳妇好不好?”郑若云心情好,跟郑若风开玩笑。 郑若风又气又笑:“不知羞!当心让娘听见,又要教训你!” 姐妹俩笑着,渐行渐远。 对于郑夫人的要求,郑若云一点都不担心。 她对荷花非常有信心,郑夫人只要见到荷花,一定会喜欢荷花的,也就不会再不许她和七哥离荷花远远的了。 要是七哥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吧? 在永丰酒楼的荷花,则完全不知道郑府发生的事情。 原本以为去郑府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没想到居然会让她接触到县里的富贵人家,柳川县虽然不大,却算得上是方圆几百里的中心地带了,聚集的官商人家着实不少,荷花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药妆粉不好打开市场,在古代又不能像在现代一样满电视网络的打广告,如今能有给各位千金小姐制作药妆粉的机会,对她来说实在是千载难逢。 看玉容粉的效果就知道了,只因为郑若云给郑若风买了几包,就有无数姑娘小媳妇跟风,只靠着一个玉容粉,玉容娇胭脂铺就发了大财。 有了玉容粉的经验,荷花对自己手里的那些方子越发有信心了。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荷花一回来就开始制作各种药妆粉,希望能借着几位千金小姐的名头,好好地推广一下自己的药妆市场。 这几日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做药妆,把自己关在屋里日日不肯出来,惹得田芳好不抱怨。 田芳也是个忙人,好不容易才能抽出两天功夫,本想带荷花去看铺子和庄子,偏偏荷花却埋头鼓捣那些药材粉末,就是不肯出门。 直到药妆粉全部完成,荷花才跟了田芳去了一趟铺子。 田二民已经搬到铺子去住了,前面是铺子,后面算是仓房,收拾一下也能住人。荷花瞧着这铺子虽然不大,东西却很齐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铺子里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伙计,看见田芳和荷花进来忙跑过来问买什么,看着很是机灵。 田二民闻声出来,见是田芳和荷花来了,神情先是很喜悦,接着又变成了不安。 “老姑,荷花妹子。”他招呼了一声,又把二人介绍给两个小伙计,“这是我老姑,这是我妹子,也就是咱们东家。” 没想到东家居然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两个少年又是惊奇又是意外,不由得多看了荷花两眼。 不过他们却很有眼色地没有问什么,跟田芳和荷花问了好,就跑去后院烧水泡茶了。 田芳看了看铺子里面的陈设,满意地点点头:“布置得不错,看得出来,二民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田二民不好意思地笑了:“也不费什么事,这铺子比我之前做工的那家宽敞多了,收拾起来也方便。” 荷花不懂杂货铺子里头的门道,只是看着觉得很整齐,连小小的针头线脑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不像后世有些卖五金日杂的小店,什么东西都堆在一起,一进店里就觉得挤得透不过气。 田二民招呼两人坐下,生怕她们嫌不干净似的,还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桌椅。 荷花看他举动有些紧张,便笑道:“二民哥,你也坐呀。” “哎,哎。”田二民只是答应,却不落座,依然站在一边。 还是田芳直接,坐下就开口问道:“是不是生意不咋好?” 一句话说得田二民更加忐忑了,惴惴不安地说道:“是……这四五天才卖了二两多银子。”说着便拿了账本给荷花和田芳看。 按照这么个情况,一个月的流水也才十几两银子,刨去店铺租金和成本,别说赚钱了,估计还要赔钱。 荷花没有看账本,看田二民现在这样像是压力很大,觉得很对不住她们似的,倒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二民哥,你看你拿账本出来干什么,好像我和老姑要查你的账似的。”她把账本合上,推回田二民面前,“这铺子才开了不到一个月,有生意已经不错了,你急什么?” 田芳也怕田二民着急,笑道:“荷花说的是,好多铺子开门头三个月都开不了张呢,你这能有生意上门,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杂货铺子实在是琐碎,卖的又不是什么利润丰厚的东西,无非是些日用品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店小利薄,就只有慢慢熬着。 田二民勉强笑了笑:“老姑,荷花,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 话还没说完,外头走进来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看样子像是要买东西,田二民忙迎了上去。 那老太太要买一个木盆,还要买几根针和几团线,偏偏她眼睛又花,耳朵又聋,说话也不清不楚的,磨叽了好半天,田二民倒是有耐心,一样一样拿给她看,那老太太又要讨价还价,田二民依然好言好语地应对着。 连荷花和田芳都快受不了,田二民还是陪着笑脸,最后收了十二文钱,又亲自送了老太太出去。 荷花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生感叹。 这田二民还真是个有耐心的,要是她可做不到这么有耐性。 这时小伙计提了热水进来,田二民忙去接过来,亲手给她们泡茶。 田芳忍不住问道:“二民啊,你这天天的,尽跟这种人打交道?” 田二民一边倒水,一边笑道:“也不全是,不过买东西的人,的确是女人多些。”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家里买日用品的事情,当然都是女人来做。 荷花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能跟女人打好交道,那也是一桩本事呢。 只听田芳叹了口气:“也真是为难你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天天应对这些叽叽喳喳磨磨唧唧的女人,确实不容易。 田二民端了茶递给田芳,说道:“看老姑说的,这比我挑着货担满大街走的时候强多了,那是一天也卖不上十几二十文钱……” 正文 第505章山庄 他自觉失言,笑着打住了话头,又把另一杯茶递给荷花。 荷花抿了口茶,沉吟着说道:“二民哥,你这死守着铺子,也不是个办法。我瞧你带着这两个小伙计还算机灵,你若是得了空,可以把铺子交给他们,自己多出去打听打听,就算做不成大生意,多些人脉关系也是好的。” 一番话说的田二民连连点头:“荷花说的有道理,这条街上都是做生意的小商贩,我来了这几个月,倒是认识了一多半,其中几桩大生意就是他们给介绍的,谁家要开个小摊子,买点锅碗瓢盆啊,谁家要请客,要订几十桌席面的盘子茶壶,这些都是来我这里买的。” 他翻了账本,指给荷花和田芳看:“只做了这两件,就够赚一个月的了。” 荷花见他上道,赞赏地点点头:“做生意就是这样,慢慢认识的人多了,回头客多了,赚的钱自然就多了。” 田芳也说道:“荷花说得有道理,回头我也帮你留心,有要置办杂货的,都让他们来你这里买。” 田二民感激地笑:“那我就先多谢老姑和荷花了。” 荷花又想到几个法子:“对了二民哥,我家要搬到县城附近,以后还要种药材和蘑菇,你要是听说县里有人要买这些,就介绍到我这来,也能在中间赚点辛苦钱。” 田芳闻言皱了皱眉:“荷花,你那蘑菇不是我帮你卖着呢么?怎么还让二民帮忙?” 荷花抿着嘴笑:“老姑,我觉得蘑菇这生意不错,想以后扩大规模,只怕你介绍的那些人吃不下。” 田芳听她要扩大种植规模,先是喜悦,听到后面又假装生了气:“我就不信你能种出多少蘑菇来,现在虽然是旺季,你那蘑菇还供不应求呢!我怎么就吃不下了?你个小丫头,心倒是不小!” 虽然是恼怒的语气,却掩不住对荷花的赞赏。 这么点儿个小丫头,就知道要扩大规模,多寻找客源,还真是有做生意的天分。 荷花嘻嘻一笑:“我要种老多老多蘑菇了,我要让咱们柳川县城和下面这些镇子村子,全都吃上我种的蘑菇!以后我还要把我的蘑菇卖到府城去呢!” 这番豪言壮语,不仅是田二民,连田芳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志气倒不小,你能做得成么?”田芳一脸怀疑。 荷花昂起头:“到时候老姑就知道了!” 田芳望着她自信满满的小脸,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侄女,到底有多少本事呀? 而一旁的田二民听了半天,先是震惊于荷花的信心,紧接着自己心里也燃起了熊熊斗志。 荷花这么点儿个小姑娘,就有这样的志向,难道他连荷花也比不过吗? 他也要努力了,不仅是为了荷花和老姑对他的信任,更是为了能实现心里的远大抱负! 荷花看着眼前的情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庄的规模比之前至少扩大了两倍有余,正院除了已经盖好的东西跨院,东西北三面临近的地方全都起了院子和一排排的房子,数十名雇工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原本要给吴明的院子也扩建了,还在对面的位置也起了同样的院落,与正院连成一片。之前荷花和田大强商量要建造的各处已经初具规模,在山脚下邻着小河的位置,一个十几亩大的池塘已经挖了一小半,边上的石料木料堆积如山,池边的各种树木像是才刚刚栽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最让荷花震惊的是开垦的田地,这个山头比后山的坡势缓,树木也少得多,所以能开垦出来的很多,这些田地几乎都被开垦好了,其中有不少已经种上了庄稼,尤其是山下临近河水的一大片平地,全都被开成了水田,从河水边上开了渠,把水引进了稻田里,许多雇农正在抓紧时间插稻秧。 见到这样的情形,荷花不禁扶额。 她实在是低估了田大强对种地的热情,根本没料到他会趁着开春,把荒地全都开垦了出来。 不知道田大强对田地的渴望,是不是来源于分家时没有得到土地的失落。 以前虽然有后山,但是后山树木多,坡势陡峭,可以开垦的地着实不多,现在换了这个山庄,田大强就立刻扩大了种地的规模。 即使是田芳,看见这情形也很是吃惊。 “这是开了多少亩地呀?怕不是有几十晌吧?”田芳站在马车边上,抬头望着山上山下这一片片连绵的田地,“二哥这是要种啥呀?” 一句话提醒了荷花:“是我之前跟爹说,让爹多开点儿荒地的,原想着种药材……” 说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 那些只开垦好,还没种上庄稼的田地,十有八九是留给她的药材的。 荷花叹了口气,让车夫去跟雇工们打听田大强在哪里,上了马车去寻田大强。 田大强正在山上指挥着种庄稼,看见远远的来了辆马车像是田芳家的,赶紧下了地垄迎出来。 “爹!”荷花瞧见田大强,没等马车挺稳就跳了下来。 才两三个月不见,田大强黑瘦了一大圈,精神头却极好,看见荷花和田芳满脸都是笑。 “我算着日子呢,估摸着你们该来了。芳儿,荷花,你们快来看。”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指着大片的田地给她们看,“这边种了好多呢,那一大片都是苞米地,这一片种的红豆、绿豆、花生、地瓜、土豆子……” 荷花看他兴奋不已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小心地说道:“爹,种这么多粮食干啥呀?咱家又吃不完。” “当然不是给咱家人吃的,等秋收了,只留一部分,其他的都卖掉,能换不少钱呢!”田大强嘿嘿地笑。 荷花这才知道,田大强是想种地赚钱。 她动了动嘴唇,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她很理解田大强,这个老爹一直都是很上进很有责任心的男人,只是总是没有赚大钱的机会,从前打猎,后来跟她采药材卖药材,再到后来种蘑菇,其实田大强一直不甘心只帮着荷花做生意,男人嘛,总想找个机会自己做一番事业的。 反正这田庄这么大,田大强想种地就让他种吧。 田大强激动地说了半天,忽然发现荷花始终没吭声,想想才回过味来,忙说道:“荷花你别急,你要种药材的地我都留着呢,你不是说有的要离水近,有的要离水远,有的要背阴,有的要向阳什么的吗?每样我都留了好几亩呢,山后头还有一大片,我带你去瞧瞧?” 荷花听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再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嗯哪。爹,你这里不用看着吗?” “都是干了好久的人了,爹看着都挺实在的呢,看啥看啊?”田大强豪爽地说道,“走走,咱往山后走,爹在那边还种了不少东西呢!菜地也都开好了,这两天就种上。” 田芳左看右看,笑道:“这敢情好,这些粮食啊菜啊啥的,你们要是吃不完,回头就送我们酒楼去,左右我们也是要买菜的,还不如就定你家的,又新鲜又放心。” 正文 第506章备考 这里离县城近,马车跑快点儿,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早上起来摘了菜,送到县里还是水灵灵的。 荷花知道田芳有心照顾他们,笑着答应了。 一路路过绵延不绝的田地和院子,田大强指了,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们。 “这几天忙着种地,这几个地方盖了一半就停了,等种完了地再开工……那边种了各种果树,过个三五年就能吃上果子了……对了荷花,你上次托人带来的葡萄秧子也种上了,就在那个院子搭的架子……你要建的暖房就在那儿,你看那一排排的都是,至少也有一百多间,最近人手不够,才打了地基,过阵子就能盖起来,到时候你得过来,他们怕是不知道你那个琉璃窗子要怎么装……” 田大强向来沉默,此刻却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荷花看了这大片的山庄,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起来。 “爹,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雇工啊?”她忍不住问道。 田大强挠挠头,笑道:“你是没瞧见,附近山上住着的人多着呢,咱们才开始建院子,就有人来问要不要雇短工,要不是现在农忙,雇来的人更多。” 荷花想着上次车夫说起来,这山庄附近还有不少庄子,聚集的住户自然会越来越多,而且这里离县城和官道都近,住的人当然就多了。 荷花没想到田大强会把庄子扩建得这么大,也没想到他会雇这么多人,心里就有点儿不安。 “爹,那银子还够用吗?” 田大强点点头:“眼下还够用,大部分只交了定钱,要等盖好了一起结算呢。” 一旁田芳正在看路边的果树,听了这话忙回过头来:“要是钱不够,只管跟我说,我那里还存了荷花几百两银子呢,还有这半年的分红……” 荷花算算照着田大强这个架势,自己手里的钱估计不够,也不跟田芳客气了:“行,要是不够,老姑你再借我点儿。” 田芳故意板起脸:“啥借不借的,你又寒碜你老姑是不是?大不了先把今年的红利支给你,年底我就不给你分银子了,到时候过年没钱可别找我!” 几句话说的三人都笑了起来。 等到了山后,荷花看看果然有不少田地已经开垦了出来,只是山后光照少,还没有种什么东西,荷花算着能种哪些药材,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 到了午饭的时候,田大强招呼她们往回走,已经有雇来的几个女人挑着担子来送食水,工人和雇农们纷纷坐在树荫底下吃饭休息,荷花和田芳也跟着吃了一回大锅饭。 吃了午饭,田大强就撵她们回去:“这晌午日头晒,庄子里又没啥避荫的地方,别把你俩晒坏了,你们就早点儿回去吧,庄子这里一切有我呢,荷花回去叫你娘他们都放心。” 荷花脆声应了:“嗯哪,爹,你也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田大强精神好,听了她的话哈哈地笑:“放心,你爹心里有数呢。” 眼看着这么大一片家业,还有未来光明的前途,田大强越干越有力气,哪里会觉得累呢? 这两日跑完铺子跑庄子,荷花折腾得够呛,次日在田芳家里狠狠地睡了个懒觉。 吃过晌午饭,她寻思去街上买几个精致的盒子,装自己这几天做好的药妆粉,无意中路过一个书铺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最近她真是忙昏了头了,吴明大概就是这几日要考试了,她居然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趁着天色还不晚,她赶紧雇了马车,往白川书院赶去。 等到了白川书院,她才知道明日就是考试的日子,吴明已经和同窗一起去县里客栈住下了,专心备考。 荷花只好又转回县里,这么一折腾,小半天就没了,荷花依稀记得去年顾开元考试的时候,顾大娘曾经给顾开元预备考篮来着,也不知道吴明有没有,就赶紧趁着天还没黑去铺子里买了篮子,又去书铺问人家考篮里头要预备什么,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又禁不住伙计的一再推荐,又买了些什么时文之类的书籍,一股脑塞在考篮里。 荷花想着现回去做吃食肯定是来不及了,索性去糕点铺子买了各色糕点,这才提着沉甸甸的考篮去了吴明住的客栈。 临近考试,县里客栈早已人满为患,进进出出的人中许多都是年纪不等的读书人,满客栈都是之乎者也的说话声。 荷花打听吴明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便径直走了过去。 一楼的房间虽然不大,好在吴明的房间位于角落里倒是安静,荷花怕打扰到别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正担心是不是吴明不在,忽然听见身后的房门开了。 “哎呀,表妹!”一个夸张的声音响了起来,吓了荷花一跳。 荷花转过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表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给吴明送好吃的来啦?”王玟喜气洋洋地跟她打招呼,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荷花手里的篮子溜了过去。 不是他馋嘴,实在是这个小表妹做饭太好吃了,他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 反正考篮上有盖子,荷花不担心他会伸手来揭,笑着跟他打招呼:“王公子。” “哎,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是吴明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王玟那张嘴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套近乎了。 两人的对话早已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听房门一响,吴明走了出来。 “荷花!”看到荷花来了,吴明又惊又喜,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你怎么来了?” 荷花笑着把考篮递给他:“我这几天忙,差点儿忘了你要考试的事儿了,这是给你预备的。你还缺啥不?趁着外头铺子还没关,咱再去买。” 吴明本想说他什么都不缺,可是一想到屋里田原正在埋头苦读,不好请荷花进去说话,再看王玟正一脸贼兮兮地打量他们,就想寻个借口跟荷花出去。 “正好我的茶壶打碎了,想去买个新的,荷花,你陪我去挑一个。”吴明把考篮往屋里一放,随手关上房门,拉了荷花的手,也不管身后王玟一个劲叫他们,快步出了门。 荷花不明所以,出了客栈还回头看王玟有没有跟上来。 “小明,你跑这么快干啥?咦,那个王公子还一个劲叫你呢,是不是找你有啥事啊?” 吴明听见荷花叫王玟王公子,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没什么,王玟被他爹逼着来考试,自己又读不进去书,成日想找人陪他出去散心,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吴明随口编了个理由,怕荷花追问,不等荷花说话就问道,“你什么时候来县城的?家里都好吗?” “到了好几日了,挺好的。”荷花听他问,便把郑若云请她去赏花,这几日她去了铺子和庄子的事,都详细地说给吴明听。 两人买了茶壶茶碗,看天色快黑了,吴明带她去了一家面馆。 “荷花你还没吃饭吧,这家面做得很好吃,我这几天都是吃他家的面,你也尝尝。” 正文 第507章你等我 看着娴熟地跟小二点菜的吴明,荷花心里有些难过。 柜台上挂着各种面的价格,价格都很便宜。 荷花记得吴明的娘亲是南方人,他平日里也不喜欢吃面的,这次住在县里却天天吃面,还住在客栈一楼的房间,想必都是为了省钱。 她心里难受,等吴明跟小二说完了话,便忍不住说道:“小明,你是不是缺银子啊?缺银子咋不跟家里捎个信呢?这眼瞅着要考试了,你咋能不吃好住好呢?要是休息不好,身体吃不消,考试的时候可咋整啊?” 都怪她自己,明知道吴明今年要下场考试,她却忙着家里的各种事,根本没顾上吴明,要不然也不会让吴明吃这样的苦。 望着满脸担忧的荷花,吴明一愣,随即忙笑着安慰她:“我哪里是缺银子?过年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你把今年的束修和生活费都给我了,我自己还存了四五十两银子呢!只不过是想着万一今年考不上,明年还要考,节省点儿自然是好的。再说我住在客栈里也不苦呀,这里吃东西买东西都方便,离考场又近,你是不知道,还有好多考生住在城外城隍庙里,吃的都是自家带来的凉饼子和冷馒头,放考那天半夜就得起来往县城赶,那才叫苦呢!” 再说今年家里又买铺子又建庄子,他哪里舍得再跟荷花要钱,自己手里有钱,算计着花就是了。 他虽然存了银子,可是却还要备着打点关系,更不敢乱用钱了。 尽管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尽管如今的学官大人是个刚正的,可是底下那些小官吏却是不得不打点一二的,否则被人家偷偷下黑手使绊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吴明怕荷花担心自己,这些话统统没说,只是宽慰她让她放心。 说话的功夫,两碗面条已经上来了,荷花看吴明面前摆着一碗青菜面,自己面前却是一碗鸡汤面,还加了鸡蛋,二话不说就把两个碗换了过来。 “荷花……”吴明吃了一惊,想要再换过来,却见荷花已经埋头吃上了,一脸恶狠狠的表情像是赌气似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看眼前这碗喷香的鸡汤面,到底把鸡肉分了一半给荷花,才动筷子吃了起来。 早知道荷花这么倔强,他还不如要两份鸡汤面了。 等吃完了饭,荷花抢着付了钱,又拉着他出了门。 “你去考试,要在里面考几天?”荷花半天没吭声,此刻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吴明怕她生气,见她问忙说道:“明天开始进考场,听说今年考生多,怕是在考场门口搜捡就要一天两天的,考试要三天,怎么也要四五天吧。” 荷花点点头,拉着他进了路边的五荤铺。 此刻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五荤铺里剩下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荷花也不磨叽,把里面的香肠腊肉等估摸能放得住的食物统统买下,拿油纸包了递给吴明。 吴明本想说自己带几个馒头就行了,可是看到荷花凶巴巴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到底没敢说。 买完了酱肉,荷花还要去买糕点,吴明忙拦了她:“这些够吃了,先生还送了田原不少吃食呢,说要分我一半的,再买多了,我们就拿不动了。” 在考场里三四天都是要自备东西的,什么食水铺盖,什么笔墨纸砚,连马桶都要自己背着,吴明不比旁人有人送有人帮着拿,要是带多了东西,他一个人真的拿不过来。 荷花听了,这才算了,帮吴明提着东西回了客栈。 吴明让荷花进屋,荷花在门口看见点着蜡烛苦读的田原,脚步就收了回来。 她低头想了想,小声问道:“你考完了,就会回家了吧?” 吴明望着朦胧夜色笼罩着的荷花,笑容不知不觉浮了起来。 “等考完了院试我就回去了,你等我……”他顿了顿,轻声说道,“……的好消息。” 荷花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想走,却又舍不得。 早知道只能相聚这么一会儿,刚才真不该跟他怄气的。 荷花想着他明日就要进考场,抬头冲他笑了笑:“你好好考,我们都在家等着你。” 她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着光,吴明看着她明丽的笑容,仿佛灰暗的走廊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那光芒直接照射在他心上。 他用力攥着荷花的手,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 除了这三个字,余的话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荷花只觉得他的手修长有力,把她的小手紧紧包裹起来,不由得觉得心跳得快了起来,脸上一阵阵地发着烧。 似乎过了许久,荷花才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轻轻推了推他:“今儿别读那么晚的书了,早些睡,接下来几天有的熬呢。”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后日我就要回去了,你考完了,一定要早点儿回家。” 吴明心头一暖:“嗯。” 荷花不敢抬头看他凝视的眼神,转身匆匆走了。 吴明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那头,一时间还呆呆地舍不得关门。 倒是旁边的房门开了,王玟的脸探了出来。 “吴明,你表妹给你送了什么好吃的?” 他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连晚饭都没敢吃,生怕错过了美食。 一句话让吴明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王玟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 明儿就要下场了,想必吴明也跟别的同窗一样,没什么好心情吧? 要是等吴明考中了,说不准他还有机会尝尝那位荷花表妹的手艺。 王玟这么安慰着自己,笑眯眯地出门吃饭去了。 夏府虽然不如郑府那样出名,在柳川县却也是数得上的人家,荷花坐了田芳家的马车,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夏府。 今日内宅要请客摆席,外面早已安排了人手接待,荷花递了帖子,顺利地进了内院。 夏府不如郑府大,布置得倒也算典雅大方,处处透着大家气象。 如今正是绵绵春日,夏世媛跟郑若云一样,直接把宴席摆在花园子里,一处临水的花树开得正繁茂,席面便安在此处。 荷花来得稍微晚了些,大部分客人已经到了,荷花看她们都是年约十几岁的闺阁千金,三三两两的或是赏花,或是在水边看风景,或是坐在桌旁品茶闲话,场面很是热闹。 有几个少女是前几日在郑府见过的,看见荷花便笑着招呼:“是田姑娘来了。” 这些人都是县里富贵人家的小姐,彼此间早已熟识,此刻忽然多了荷花这样的陌生人,自然有人问起她的来历。 这边有人介绍荷花的家世和玉容粉,那边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荷花妹妹,我要的那个药粉可配好了?” 荷花见来问的人是梁妍,笑着打了招呼,便把提着的小包袱打开。 “已经配好了,这个是你的。”她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梁妍,“里面有十包,每天晚上睡前洗了脸,拿一包药粉用温水调匀,抹在脸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再洗掉,就可以了。” 正文 第508章礼物 这盒子是她借鉴玉容粉的经验,特意去铺子里买来的,这雕工木料虽然不是顶级的,但是配上她的药妆粉,就显得药妆粉高级多了。 梁妍喜不自胜,接了盒子不住地道谢:“太好了,我今天晚上就开始做,荷花妹妹,真是多谢你了!” 那天不止她一个人订了药妆粉,其他几个也订了药妆粉的小姐见此情形,忙围了上来。 “我的可有了?” “那我那份呢?做好了吗?” 被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荷花笑道:“别急别急,都有呢。” 她一样一样拿出来递给大家,这些小姐们拿了专门为自己配制的药粉,个个儿高兴又稀奇,跟荷花道谢之后,忍不住纷纷打开来看。 只见每个盒子里的药粉都不尽相同,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浅青色的,还有的居然是褐色的,药味也都不一样。 不止是这些拿到药粉的小姐们,其他没有订过药妆粉的,看了也是啧啧称奇。 荷花耐心地给大家讲着药粉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不知不觉,身边围上的人越来越多,连几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听得入了迷。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一讨论起来如何护肤养颜,任是多么矜持的千金小姐也免不了要凑过来听听的。 “我当是谁,原来是荷花妹妹来了,难怪聚了这么多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夏世媛分开人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大家听了这么半天,荷花妹妹说得都口渴了吧,快过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这才慢慢散开,却都隔得不远,生怕听不到荷花的讲解。 夏世媛亲手拉了荷花落座,一旁的丫鬟早已将茶水送了上来。 “夏姑娘,你家这园子真漂亮,花开得也好。”荷花抿了口茶水,指着那一丛花树,“那是杏花吗?” “是呢,也只有这几日开得好,所以请大家都来看看。”夏世媛笑着说道,“荷花妹妹家在山上,想来花树也有不少吧?” “虽然有,到底不如你家这里开得好。”荷花实话实说,“山上的那些都是野花,要不是能结些果子,我爹还想把树都砍了好种地呢!” 农村人讲求实在,不能吃不能喝的,谁没事儿会种一堆花来看着玩呢? 夏世媛忍不住掩了口笑:“荷花妹子,你说话真有趣!” 一旁郑若云闻言走了过来,笑道:“依我说,野花开得倒另有一番味道,比咱们家里刻意养的花草好多了。” “这话说得是。”夏世媛赞同地说道,“家里养出来的花,总是太娇嫩了些,一场风雨就谢了,不如野花开得那么有生气。” “媛姐姐,你看荷花妹妹,是不是就像山里的野花?”郑若云笑着打趣。 荷花笑了起来:“我哪里算野花,顶多算野草!” 夏世媛忙说道:“云妹妹,你又拿荷花妹妹说笑了,要不是她脾气好,还以为我们在取笑她呢。” “我哪里敢取笑她,我还指望荷花妹妹帮我变得更漂亮呢。”郑若云拉着荷花的手,笑嘻嘻地说道,“荷花妹妹,我叫家里的下人在后花园池子里种了荷花,等夏天开了花,你再去我家赏花好不好?” “种了荷花?”荷花一惊,下意识地问道,“咱们这里能种荷花吗?” “就她会作怪!”夏世媛接过了话头,“那荷花在我们这里是过不了冬的,以前我随父亲在南方任上的时候,曾经带了些荷花种子回来,可惜在咱们这里从来都种不活……” 夏世媛想起在东北是看不到南方那种满池莲花的情形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止是她,连荷花听了也颇为遗憾。 东北没有莲花,如今不比现代交通发达,她别说欣赏莲花了,对于后世的莲藕和莲子米做成的美食,她现在都吃不到。 看她们两个双双叹气,郑若云神秘地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种的荷花可不一般,保证你们在咱们县里就能看到荷花。” 荷花一阵惊奇,夏世媛更是连连追问。 原来是郑如松前段日子出门,无意中得了几株野外的荷花秧苗,便带回家里来了,这种荷花花头很小,也不长莲藕,因为它不能吃又没什么欣赏价值,所以也没人种它,只是看着新鲜罢了。 别人不知道,郑若云却能隐约猜到哥哥的心事,所以特意叮嘱家里人好生种植这些小荷花,又邀请荷花去自家欣赏。 荷花听她提到郑如松,便微笑着不说话。 夏世媛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说郑如松是个风雅之人,又说若是种得好了,也分给她家一些。 因为她们说了半天只是家常闲话,渐渐便无人听她们闲聊,夏世媛见众人不再关注她们,才拉了荷花的手,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手帕。 “荷花妹妹,大恩不言谢,这是些许小礼物,略表我的心意而已,你一定要收下。” 荷花一愣,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把手帕拿出来打开,捏了捏里面像是放了什么东西,条件反射般地就想推回去。 郑若云察言观色,忙按住她的手臂,悄声说道:“只是件小玩意罢了,不当什么,你要是不收,媛姐姐可要不高兴了。” 两人一个人按着她的胳膊,一个人握着她的手,荷花不想把动静弄大,根本无法反抗。 她苦笑着说道:“夏姑娘,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她欲言又止。 夏世媛误会了她的意思,反而越发感动:“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只是想帮帮我,可是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总要让我聊表寸心才好,这个你就当是姐妹间送的小礼物吧。” 荷花还想说什么,郑若云抢着说道:“你若是不收,媛姐姐心里更要过意不去了。” 荷花只好收了手帕:“那好吧,多谢夏姑娘和郑四姑娘。” “看你,还说我们客气呢!”夏世媛亲昵地握着她的手,“要是不嫌弃,你也叫我媛姐姐好了。” 荷花脸色一红:“荷花不敢高攀。” 夏世媛却是真心想和她结交,非要与她姐妹相称,一旁的郑若云也趁机让荷花叫她云姐姐。 荷花骨子里虽然是现代的灵魂,觉得人人平等,可是却很清醒地知道,在如今这个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她一个农家丫头,要真是跟夏世媛和郑若云互称姐妹,那可是不合规矩的,被人听见也会被笑话的。 所以她只是笑着,却不肯答应,幸好一旁梁妍和几个小姐走了过来,向荷花问起改善肤质的问题,把她们的话头岔开了。 原来那些小姐们听说县里知名的玉容粉就是出自荷花之手,连郑若风的容貌都因此漂亮了很多,以及之前隐约听说过夏世媛的脸出了问题不敢见人,如今却好端端的,又见夏世媛跟荷花亲热无比,大家对荷花的兴趣越发有增无减。 自古以来这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更是如此,脸上有点儿小问题就觉得比天还大,纷纷过来跟荷花讨教。 这次又多了不少新听众,荷花比在郑府那天还累,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大家依然意犹未尽。 正文 第509章小偷 等散席的时候,荷花又接了许多私人订单。只是荷花次日就要赶回小田村,这些小姐们出门又很不方便,如何把做好的药妆粉送来就成了个大问题。 荷花灵机一动,把田二民的铺子地址和名字留给了大家,让她们隔半个月派管家去铺子里取。 这样与荷花和各家都方便,大家都欣然应允。 荷花一边记着各位千金的要求,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幸好她年前在县里买了个铺子,要不然还真不方便。虽然也可以借用田芳的永丰酒楼,可是田芳那里生意那么忙,哪好意思再给人家添麻烦,万一乱起来弄错了,那更是耽误大事。 这样一来,说不准田二民的铺子也能跟着沾点光呢。 到离开的时候,夏世媛和郑若云亲自把荷花送到二门,拉着手嘱咐她无事就来玩,说了半天的话才分别。 荷花上了马车,只觉得身上都快累散架了,看来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好做啊,这一天又是笑又是说话的,还要怕没了规矩被人笑话,真是累死个人。 她本想在马车里躺着歇会儿,忽然想起夏世媛送自己的帕子,便拿出来打开看看。 当时她隔着帕子摸了摸,觉得像是个镯子,打开一看,帕子里包的果然是一对的金镯子。 这金镯子做工精致,入手沉甸甸的,荷花这两年时不时出入首饰铺子,也算是识货的,看这对镯子的重量和做工,至少也要值一百多两银子。 荷花没想到夏世媛出手这么大方,愣了片刻才无奈地笑笑,把镯子收了起来。 金银首饰这东西她向来不怎么喜欢,不过这金镯子确实贵重,以后缺钱了,换银子也方便。 就算不缺钱,也可以留着做嫁妆嘛! 荷花偷偷地笑着,闭上眼睛养神,脑海里还不停地想着今天的事情。 看来有玉容粉的先头市场,现在县里的人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对药妆都很感兴趣呢,接下来如果她做得好的话,想来药妆市场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这次的订单比在郑府接得还多,荷花回到家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要配制各种药妆粉,要安排家里的各项事宜,还有翠花的嫁妆,也要抓紧时间办好办齐全。 幸好后山的事情有田三金和田大力帮忙,种地,种药材,种蘑菇这些事情大部分都交给他们来做,荷花省力了不少。 隔了十几日,县里的马车来拉蘑菇,荷花把做好的药妆粉分别标注好名称,要送到哪个府上也都写了条子系在外面包装上,又把这些日子积攒的药材都装好,让伙计一起拉到县里去,蘑菇交给田芳,药材和药妆粉则送到田二民的铺子里。 这是第一次让田二民帮她办事,荷花心里还有些不踏实,本想跟着一起去的,可是周氏听说七里铺新到了一批新鲜样式的布料,就带着杏花去七里铺帮翠花挑嫁妆了,家里只有她和翠花,还要带小六小七,实在是走不开,只得罢了。 她想着这样也好,正好趁机考验一下田二民的办事能力。 眼看要到五月份了,可吴明那里却一直没有消息,荷花家里事情多,又不好去县里再去探望,心里一直放心不下。 虽然不是很清楚古代的科举制度,可是荷花知道,秀才不是那么好考的,据说要考三场才行,前两场考过了算是童生,第三场考过才能成为秀才,别人不说,只看顾开元和田一鸣考了这么多年的辛苦,也能猜到几分了。 荷花对吴明还是有信心的,就算这次考不上,吴明年纪还小,就算多考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的心态还算放松。 听田徐氏说,田一鸣也去县里了,看来今年他是要继续考秀才的。 对于老田家那边的事情,荷花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听田徐氏提起也只是笑笑,压根没当回事。 这日天气晴好,荷花正指挥着雇工们把暖房的门窗都打开,给蘑菇通风,忽然听见自家院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叫嚷声,其中还夹杂着黑风汪汪大叫的声音,像是出了什么事。 荷花不由得担心起来,把暖房这一摊子丢下,直接往家那边跑去。 主人家有事,那些雇工也顾不上暖房了,赶紧跟着她下了山。 跑到家门口,只见院子里的柴垛上有一个陌生男人,黑风则不依不饶地在柴垛边上又跳又叫。 荷花见那男人约莫二十来岁,长得又黑又瘦,神情很是惊惶,她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人她不认识。 “三姐,这是咋回事啊?那人是谁啊?”她看杏花在一旁拿着棍子,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个男人,忙问道。 杏花摇摇头,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那个陌生男人,生怕他跑了似的。 “我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是听见黑风叫唤,我才出来的,一出来就看见那人往柴垛上爬呢,被咱家黑风咬得不敢下来。” 荷花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光天化日的,难道这人是个贼? 此刻她身后带着好几个年轻力壮的雇工,那人又被黑风逼着不敢下来,荷花倒也不怕,走上前去大声问道:“哎,你是谁呀?上我家来干啥?” 柴垛上的男人见荷花只是个小姑娘,胆子大了些,嚷道:“你是这家的人?麻溜把你家狗撵开!要是咬坏了我,你家可赔不起!” 荷花看他眼珠乱转,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情,冷笑道:“这是我家,你进来偷东西,就算被我家狗咬死也活该!” 那人听了这话,气得直跳脚,差点儿从柴垛子上滑下来,赶紧一屁股坐在柴草上。 “谁偷东西了?你个死丫头片子,别红口白牙地咒人!快把这个死狗赶走,要不然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黑风听他骂人又骂狗,叫得更大声了。 荷花被这人的话气乐了,笑道:“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贼,偷摸跑人家里来,还敢骂人呢?我倒要看看,是谁没有好果子吃!” 荷花招呼几个雇工,拿了绳子棍子爬到柴垛上,直接把这人捆了下来。 如今是初夏,柴垛子并不高,那人在上头躲都没地方躲,又有黑风龇牙咧嘴地威胁,雇工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家伙抓了下来。 那人扭动着身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赶紧放开我!要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边闹得动静大,周氏和翠花也都出来了,看见院子里捆了个陌生人都吓了一跳。 “荷花,这是咋地了?”周氏忙问道。 荷花说道:“没啥,家里进了个贼,被黑风逮住了,我正要审贼呢!” “谁是贼?!老子才不是贼呢!”那人听到荷花的声音,立马大叫起来,“老子就是个过路的,不小心进了你家院子,哪偷东西了?要不然你们搜搜,看我偷了你家啥东西了?” 荷花才不信他这套说辞,大声说道:“过路的?你骗谁呢?哪个过路人会偷摸溜到人家院子里啊,还能爬草垛子上头?你是想偷东西,还没来得及偷,就被我家狗发现了吧?” 那人谎言被戳穿,脸色变得又黑又红。 “放屁!反正老子没偷东西!”他嘴硬地喊道。 正文 第510章老戴家的亲戚 荷花懒得跟他废话,说道:“烦请几位大哥,把这家伙送到村长那儿去,就说咱们家抓了个贼,路上可要当心,别被这贼给跑了,又去祸害别人家!” 几个雇工都是村里人,一来荷花是他们的雇主,她的吩咐没有不听的道理;二来这黑小子面生,又来历不明,说不准真是个贼,要是今天放跑了,回头又要偷别人家,那倒霉的还是小田村的人。 所以听荷花这么一说,几个小伙子立刻一口答应,把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推搡着往外走。 那人脚下趔趄,嘴巴还是那么硬,大声嚷嚷着什么“不放了我,有你们后悔的时候”,“明儿就叫你们都滚”之类的话,可是哪里有人理会他,倒是又多挨了几下拳头。 荷花听着那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也不去管他,只哄着周氏怀里的小六小七,怕他们被吓着了,又嘱咐杏花中午给黑风做点儿好吃的,算是抓贼的奖励。 不过是个小偷而已,荷花没放在心上,捆了送到田平泉那里,村里人自然会处置。 等到雇工们回来,说已经交给田平泉了,田平泉看起来很生气,说会好好审审,若真是个贼,肯定送到县里衙门去,荷花听了就更放心了,直接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可是第二天,这个黑瘦的猥琐男又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让荷花一家人意想不到的人。 “二嫂,你看这事儿弄的,都是误会,误会。”田大志坐在屋里,嬉皮笑脸地跟周氏说道,“这人是我一个朋友,叫戴老黑,他是来咱们村子寻我玩的,谁知道不小心就走到你家这来了,还差点儿被当成贼抓起来,哈哈。” 他一个人打着哈哈,周氏和荷花等人却都板着脸,没一个有好脸色。 田大志是啥人,没人比他们家更清楚了,能跟田大志混成朋友的,十有八九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说田大志这话能骗得了谁啊?他们都分家这么久了,来找田大志的人,咋会摸到他家来?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所以周氏和荷花她们都不吭声。 田大志见没人搭理他们,又没话找话地说道:“二哥最近好像没在家啊?他干啥去了?” 荷花看他眼中满是打探,顿时心生反感。 “老叔,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要是没啥事,你就把人带走吧,以后小心点儿,别又进错别人家的门!”她把最后一句话咬得死死的。 戴老黑正满屋溜达着,时不时还探头往院子里四下张望,听到荷花的话猛然回过头来。 “说啥呢?啥叫别人家的门?这是谁家,还说不定呢!” 荷花还没说话,杏花已经噌地站起身来:“你说啥呢?” 昨天杏花看见戴老黑偷摸进来,就一直憋着一股气,想狠狠揍一顿这家伙,却被荷花叫人把戴老黑送到村长那去了,现在看这戴老黑还是这么嚣张,杏花这股气就憋不住了。 戴老黑嘿嘿一笑,走到椅子旁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大模大样地说道:“这房子不是你们盖的吧?以前这房子是谁家的,你们知道不?” 这话一出口,荷花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小田村谁不知道这房子的原主人是老戴家,可是老戴家的人明明都死光了,这十年来都没人来找过,怎么这时候偏偏来人了? 这戴老黑又姓戴,难不成真的是老戴家的亲戚? 荷花心里使劲回忆着,之前田平泉把老戴家的院子给了自家,当初说好了,只要三年内无人来找,这房子就是她家的,现在他们住着还不到三年…… 可是在之前,老戴家的院子已经空了七八年了,也没人来问过,村里人都把这房子当成了无主之物,谁能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找来啊? 荷花越想越是烦躁,皱着眉头不吭声。 这时田大志出来打哈哈:“老黑,这是我亲二嫂和亲侄女,你咋把话说这么绝呢?有啥话,咱好好商量呗,我二哥二嫂不是不讲理的人,要真是你家的房子,那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这话听着像是偏向周氏她们,可细细一品,分明是要她们承认是占了老戴家的院子。 田大强不在家,周氏向来没什么主意,翠花和杏花虽然性子泼辣些,可却没经历过这种事,此刻也是六神无主。 荷花想了想,说道:“正屋这几间房子的确不是我家盖的,是以前一家姓戴的人家盖的房子,不过他们一家人已经没了十来年了,也没听说过他家亲戚来问过——” 她话还没说完,戴老黑就抢过了话头:“咋地?十来年没来找,就把人家这房子当成绝户啦?我是老戴家的亲侄子,以前不知道有这回事,现在知道了,所以才找来了嘛!” 荷花听了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要真是老戴家的亲戚,怎么都不问问老戴家的人是怎么死的,如今埋在哪里,怎么一上来就直接问房子的事呢? 再说,小田村又不是啥好地方,这房子就算被他要回去,又能值几个钱啊? 以前他们家没来住的时候,这院子可是鬼宅,村里人避之唯恐不及,白给人家住都没人来。 想到这里,荷花不由得细细地打量着戴老黑和田大志。 戴老黑的二郎腿不住地抖动着,一双小眼睛在屋里的陈设上瞄来瞄去,眼中满是贪婪。 田大志则脸上笑嘻嘻的,却时不时跟戴老黑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荷花心里有了谱,不禁笑了起来。 “戴叔,那你想咋办?” 戴老黑见进入了正题,下意识地看了田大志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回应之后,才大声说道:“这房子既然是老戴家的,那就得还给我!” 一言既出,周氏和翠花等人都慌了。 明明是她们住了两年多的家,怎么来个陌生人就要把房子收回去? 翠花性子急,张口就说道:“凭啥呀?这房子我们都住了两三年了,凭啥你一句话就要还给你?” 她还要骂,却被荷花抬手止住了。 荷花不动声色,笑着向戴老黑说道:“还给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天底下姓戴的人多了,总不能说你姓戴,就得把房子给你吧?要是这样,那今天把房子给你了,明天又来个姓戴的,这房子咋分?” 戴老黑没想到荷花一个小丫头如此伶牙俐齿,愣了片刻才说道:“你别搁这儿胡搅蛮缠的,这房子就是我老叔的,凭啥让你们白住?少废话,赶紧腾房子!” 荷花一摊手,一脸无辜地说道:“腾房子没啥不行的啊,这本来就是老戴家的房子嘛,但是这后山可是我家的,还有我家这两年又盖了不少屋子,这个咋算?” 戴老黑明显没有想到荷花这么难对付,一时间接不上话。 田大志忙说道:“荷花,看你这话说的,这房子明明是老戴家的,你们咋能住着不还呢?你们盖那些屋子,跟老黑有啥关系啊?再说你们这两年赚了不少钱了,还差这几个屋子?” “就是就是,”戴老黑回过神来,马上说道,“你们靠着我家房子赚了那么多钱,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正文 第511章五百两银子 荷花冷笑地盯着两个人,暗暗咬紧了牙。 他们分明就是看她家这几年赚了钱眼红,所以才来讹诈的! 就连周氏也看出几分不对劲来,皱紧眉头说道:“他老叔,你咋老帮着外人说话呢?现在是这个人要把我们一家都撵出去呢!” 田大志知道周氏性子懦弱,根本不怕她,反而还笑嘻嘻地说道:“二嫂,我可不是帮着外人啊,咱占了人家房子,那不得还给人家吗?咱得讲道理呀!” 看到他那一脸得意洋洋的无耻模样,荷花姐妹三个都攥紧了拳头,恨不能狠狠揍他一顿。 荷花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由着性子来,强忍着火气问道:“那好,咱就讲道理。老叔,你们说想咋办吧?”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想干啥! 田大志和戴老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 田大强不在家,对着一屋子妇孺,他们俩大老爷们有啥可怕的?现在听荷花这话的意思,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妥协了。 田大志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老黑呀,也是个心善的,看你们一大家子拖儿带女的住在这儿,要搬走也怪不方便的。要不这么地,你们出点儿银子,就算把这房子买下来得了。” 这一刻,田大志他们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荷花连假笑都懒得给他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想要多少?” 田大志难掩兴奋的神色,两眼亮晶晶地,伸出了五个指头:“五百两银子,不多吧?” “啥!?五百两!?”翠花和杏花姐妹齐齐跳了起来,“你咋不去抢!?” 周氏则捂着胸口,惊恐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田大志不乐意了,大声说道:“这点银子算啥?你们买后山还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呢,现在又整这么大一片生意,连这点儿银子都拿不出来?” 戴老黑被五百两银子煽动得眼睛都红了,在一旁叫嚣着说道:“你们占了我们老戴家的风水宝地,问你们要五百两都是少的!” “风水宝地?!”荷花气乐了,“你的好兄弟没跟你说过吗,这地方以前是鬼宅,村里人都绕着走!” “你别整那些没用的!”戴老黑知道说不过荷花,索性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要不就给银子,要不然就腾房子!” 他们来之前都商量好了,田大强他们家买了后山,又种地又种蘑菇的,一家都指着这一大片赚钱呢!他们肯定是不会腾房子的! 有这个把柄在手,他们就不信,田大强他们能舍了这么一大片家业,给他们腾房子!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的手直哆嗦:“你、你们无赖!” “无赖!?”田大志不屑地撇嘴,“你们白住着人家的房子,就不是无赖了?” “你以为人都跟你似的——”杏花张口就骂。 荷花拦住杏花她们,冷冰冰地说道:“我们没银子,就算有也不可能给你们!” “那就赶紧腾房子!”戴老黑一下子跳了起来,唾沫横飞地叫道,“我们老戴家的房子,可不能白给人家住!” 荷花怒极反笑:“行啊,不住就不住!不过咱得把话说明白,第一,你要我们腾房子,先去找村长,证明你的确是老戴家的亲戚;第二,这房子虽然是老戴家的,可整个后山我们已经买下来了,这房子建在后山上,你要房子,先把买地的钱给我们;第三,这房子只有正屋这几间是老戴家盖的,你想要这房子,要么把盖其他房子的钱给我们,要么我就把这院子都扒了!” 然后她转过身,对着满脸心疼和不舍的周氏等人说道:“娘,二姐三姐,你们别担心,这后山是咱家的,就算咱把房子还给老戴家,咱们再重盖一个,也花不了多少钱!” 五百两银子,在县城都够买几个小院子了,她宁可再重新盖个房子,也绝不会给田大志和戴老黑! 荷花这番话说完,田大志和戴老黑的脸色都变得难看极了。 他们敢跑过来讹诈荷花他们,无非是因为瞧着田大强不在家,一家妇女孩子啥也不懂,没想到荷花这么难对付。 让他们掏钱买地买房子,怎么可能!? 先不说他们没钱,就算有钱,他们买这么个院子有啥用?他们又不能住,这地方位置偏僻,就连小田村的人都不会来这里住,更别提外头的人了,连卖都卖不出去。 田大志转了转眼珠,重新堆起了笑脸:“荷花呀,你看你咋这么犟呢?这房子你们住得好好的,要是扒了多可惜啊!再说,你们重新盖房子不又得花银子?你们要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老叔跟你戴叔好好说说,咱们再商量商量?” 荷花干脆地说道:“要银子,一分没有!要房子,找村长来说!” 翠花见荷花不再搭理他们,直接扬起了扫帚:“听见我老妹说的话了吗?听明白了就赶紧滚!” 田大志被翠花凶悍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了几步。 随即他想起眼前都是女人和小孩,又觉得没面子,怒道:“你想干啥?我可是你老叔!” “带着别人来讹我家银子,我们没有你这样的老叔!”一旁的杏花也跳了起来,抓起门栓挥舞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快滚!要不我叫人来把你们撵出去!” 戴老黑想起昨日里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不禁心有余悸,悄悄往门口挪了几步。 田大志看他缩头缩脑的样子,不禁心里暗骂,要不是因为这小子姓戴,他才不会带这个拖后腿的家伙来。 要是戴老黑这个正主不说话,他还有什么理由出头? 田大志被翠花和杏花赶到门口,还不死心地喊道:“二嫂,我劝你还是再想想,要不然去县里打官司,你们也是不占理——”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翠花一扫帚打在脑袋上,抽得脸上立刻起了几条红印子,疼得他又骂又叫。 荷花站在门口,冷冷地说道:“就算花五百两银子打官司,我也不给你们!快滚!” 戴老黑见翠花攥着笤帚横眉冷对的样子,再看山上一群人已经闻声往这里跑,赶紧拉了一把田大志,示意他快走。 田大志也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了,撂下几句狠话就狼狈地跑了。 这时山上的人已经跑了下来,为首的是田大力和田三金父子俩。 “二嫂,这是咋地了?”田大力手里还拎着锄头,显然正在山上干活。 他们来得晚了,只看见那两人的背影,田大力看着一个人像是田大志,正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田大志咋会跑到这来。 周氏见田大志他们跑了,此刻不禁一阵阵后怕,含着眼泪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田大力听得义愤填膺,骂了好几句粗话,看到荷花她们才勉强住了口,说道:“二嫂,荷花,老四是吓唬你们呢!你们几个别害怕,这几天三叔就带人住在山上,有啥事你们喊一声就行,我倒要看看,老四到底想干啥!” 田大力知道田大强最近不在家,家里只有周氏和几个孩子,如今出了这事,他当然要照顾周氏他们。 正文 第512章真是老戴家的人 家里有个男人坐镇,周氏安心了不少,感激地点点头:“那就让三叔费心了。” 田大力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算啥?应该的。”说着就去安排人手,又让田三金把田徐氏和四九也叫过来,跟周氏他们作伴。 杏花在一旁说道:“娘,要不给爹捎个信?” 翠花涨红了脸,小声说道:“要不,让马大哥带几个人来?他们身手好,省得咱家人被欺负。” 看翠花低着头,说话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倒让荷花等人忍不住觉得好笑。 “先不用,就算咱们往县里捎信,等爹他们回来也得两三天,要是老叔他们想使坏,爹就算赶回来也来不及。”荷花冷静地分析着,说道,“你们在家里关好门,先让三叔他们看着,我去一趟村长爷爷家。” 周氏听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事要是闹大了,还得让平泉叔出面,翠花,你陪荷花去一趟。”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翠花也顾不得待嫁的姑娘不能出门的规矩了,立刻答应了下来。 荷花本想说不用翠花陪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刚把田大志他们俩打跑,要是自己单独出门,碰上他们了说不定会吃亏,到嘴边的话就止住了。 非常时期,她还是小心点儿好。 姐妹俩到了田平泉家,正好看见田米氏在院子里晒被子。 “翠花,荷花,你俩咋来了?”田米氏拿小扫帚拍打着被褥,冲她们笑道,“你们来找小娟玩呀?” 荷花心里有事,勉强笑了笑:“不是,村长奶奶,最近挺好的呀?家里都好吗?” “好,好。”田米氏解下围裙,朝她们走了过来,“田原他爹去县里陪田原考试了,听说你家小明今年也要考啊?” 荷花点点头:“嗯哪,我前几天去县里看见小明和田原了,田原成天读书呢,都瘦了。” 田米氏向来喜欢荷花,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拉着她说家常,荷花也顺着她说了起来。 “这孩子,哎,听说过几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可得给他好好补补。”田米氏提起孙子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你家咋样了?我咋听说,你家昨儿抓到一个贼?” 小田村地处偏僻,却也有偏僻的好处,就是极少有外人来,更别提是小偷小贼了,所以荷花家抓到一个贼,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荷花苦笑着说道:“可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吗?村长奶奶,村长爷爷在家不?” 田米氏听说她们有正事,赶紧让她们进屋:“在呢,刚才还在屋里头切烟丝呢,我给你叫去!” 说话的功夫,田平泉已经拎着烟袋锅出来了。 “啊,是荷花和翠花来啦?”田平泉微微一怔,“咋地了?” 翠花迫不及待地说道:“村长爷爷,昨天我家抓的那个贼,审得咋样了?” 提到戴老黑,田平泉皱起了眉头。 “唉,你们说他是个贼,可是他身上啥也没搜出来啊,他自己也死活不承认,我也没啥招了,正寻思把他送走呢,田大志赶过来了,说那小子是他的朋友,走错了门才会被当成贼的,既然咱村里有人出头,我也不好不放人,所以就把人给放了。” 荷花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田平泉的话也不禁心情烦闷。 田平泉向来公正,要不是有人做保山,他是不会轻易放戴老黑走的。 估计也是看田平泉拿他们没办法,所以他们今天才会有恃无恐,还跑到她家去讹银子吧? 看她们俩脸色都不好看,田平泉隐约猜到了什么:“你们问这干啥?是不是出啥事了?” 荷花点点头,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田平泉。 “啊!?他真这么说的?他说他是老戴家的侄子?”田平泉惊讶地问道。 “可不是咋地!还让我们腾房子呢!”翠花焦灼万分地说道,“村长爷爷,这可咋办啊?” 田米氏在一旁听了心急,也说道:“这是咋回事啊?那老戴家的人十几年都没个消息,咋会现在寻来啊?老头子,你快给荷花她们想想招儿啊!” 田平泉闷不做声,想了想,转身进屋了。 荷花和翠花不知道该咋办,面面相觑,还是田米氏招呼她们进屋等着。 过了一会儿,田平泉拿了本厚册子出来,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一页,指给荷花看。 “你看,戴家是十五年前从响水沟子搬来的,昨天我看了那小子的路引,也是响水沟子的人……”田平泉的眉头越发皱紧了,“难不成还真是老戴家的人?” 连田平泉都这么说,荷花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如果戴老黑真是老戴家的亲戚,那就是他们占着理,这事儿还真有点儿麻烦。 翠花听了田平泉的话,更是急得不得了:“村长爷爷,这可咋整啊?那个戴老黑说,让我们出五百两银子呢!” “啥!?五百两银子!?”田平泉和田米氏齐齐变了脸色。 就算戴老黑占着理,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银子吧? “这是讹人呢!”事关自己村子里的人,田平泉合上了册子,面色凝重地说道,“就算真是老戴家的人来要房子,也没有要这么多银子的道理。荷花,翠花,你俩别着急,回头他再来找你们,你们就带了他来找我,我帮你们说几句话。” 田米氏也安慰她们:“你们别害怕,让你们村长爷爷好好跟他说说,咱们小田村的人虽然不能欺负人,也不能被人家欺负了!” 有田平泉这句话,荷花和翠花就放心多了。 “村长爷爷,如果那个戴老黑真是老戴家的人,大不了我们出点儿银子,把那房子买下来就是了。”荷花很理智地说道,“只是五百两银子太多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啊!” 别说老戴家那一个盖了十几年的石头房子了,就算是小田村的整个后山,买下来才一百两银子,怎么可能一个破房子就要五百两银子? 荷花不是不想出钱,只是她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有田平泉出面调停,只要价钱合适,她是可以给戴老黑钱的,当然前提是要把那房子过户到自家名下,字据也都要写好,还要田平泉亲自做见证,否则看戴老黑那个无赖的样子,说不准拿了一笔银子又来敲诈一笔,她可不是钱庄,由着人一次又一次来拿银子。 田平泉点点头:“那是自然,五百两银子,也亏他要得出口!”说着脸色也难看起来。 讹诈他们小田村的人,那不就是欺负他这个做村长的吗?这事儿他说啥也得出头。 荷花和翠花得了田平泉的准话,心安了不少,赶紧回去给周氏他们报信去了。 而此时的田大志家,田大志正和戴老黑坐在炕上推杯换盏。 一盘炒鸡蛋,一块豆腐,一盘滴了几滴香油的野菜,一盆新摘下来的小葱,两人就着这四个菜喝得满脸通红。 “等银子到手,咱俩都能发一笔小财,到时候做兄弟的请你去七里铺的酒楼,咱俩好好喝一顿!”田大志打着酒嗝,重重地拍着戴老黑的肩膀。 正文 第513章筹划 戴老黑的酒量显然比田大志好,此刻头脑还有几分清醒。 “大志哥,你出的这招能行吗?”他挠了挠脑袋,黑瘦的脸上带着怀疑,“那一家子人,我瞅着可不咋好对付啊!” 他第一天去踩点儿,就被人当成贼逮住了,还差点儿被那只大黑狗咬上几口。 第二天是跟着田大志去的,当初田大志可是说过,那家人都又傻又憨,上门要银子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是到了才知道,别说是那家大人了,只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都不好对付。 跟荷花打过两次交道,戴老黑一想起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有那两个挥着扫帚和门栓说打就打的两个闺女,心里就直打鼓。 还有那一群膀大腰圆的雇工,下手可狠了,昨天打他那几下,现在身上还疼呢! “你怕啥?”田大志乜斜着眼,大着舌头说道,“他们白住着你们老戴家的房子,还敢动你?你放心,他们要真敢耍赖,我给你出头!”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戴老黑更怀疑了。 “他们真是你二哥二嫂?亲哥嫂?” 要是那家真是田大志的兄嫂家,那田大志这么费劲地帮他一个外人干啥啊? “你还不信我咋地?真是我亲二哥二嫂!”田大志拍着胸膛保证,“我跟他们过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那两口子的脾气?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那两口子老实的,被欺负了连屁都不敢放!更别提现在是你占着理了!” 戴老黑咬了一口蘸酱的葱,半信半疑地说道:“那不是跟你是一家人吗?你为啥要反过来帮我啊?” 田大志这才明白戴老黑的担忧,提起这事就一脸愤怒。 “你别提了,说是我亲哥亲嫂子,他娘的对我还不如个外人呢!”田大志狠狠地喝干了一盅酒,骂道,“你也瞅见了,他们家大房子住着,大买卖做着,挣了那么老多钱,就不想着拉我这个做兄弟的一把!你瞅瞅我住这破屋子,是人住的地方吗?今年过个年,连个年礼都没给我送,老黑你说,有他们这么当哥嫂的吗?” 戴老黑看了看这破败的小屋,再想想田大强家那高大齐整的院落,心里信了几分。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信了。”戴老黑拿起酒壶,给他倒满了酒,“你这二哥二嫂可不咋地啊,连你这个亲兄弟都不管!” “谁说不是呢!”田大志有人附和,越发来气了,“哼,我就见不得他们过得好!就想找个机会,从他们家整点儿钱花花!这不正好就遇见你了嘛,可见老天都看他们不顺眼,要来帮咱们发财呢!” 两人哈哈大笑着,碰了碰酒盅,仰脖喝干了酒。 焦氏原本正在院子里偷偷地骂田大志,家里这么穷,还整个外人来喝酒,那块豆腐还是她挖了半天的野菜跟人家换的呢,被外人吃了正满心舍不得,听到两人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不由得转怒为喜。 这么说,田大志招来的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原来是老戴家的亲戚?他是来跟田大强家要房子的? 以她的看法,田大强家肯定是不会把房子让出来的,那整片后山都是他家种的药材和庄稼,哪能说给人腾出来就腾出来啊? 如果不腾房子,那就得给这个戴老黑钱把房子买下来,田大志在中间帮了这么大的忙,咋也得分几两银子吧? 田大志成天在外面胡混,没想到还能想到这个发财的办法。 焦氏听得满心欢喜,又去厨下炒了一盘花生米,再添上几个早上刚供过的野果子,巴巴地给屋里送去了。 两个大男人早就把炒鸡蛋和豆腐吃了个精光,正啃着小葱下酒呢,看见焦氏送来的花生米,戴老黑顿时高兴了起来,田大志也觉得媳妇今天很给自己面子。 “嫂子,整这么客气干啥?要不一起喝点儿?”戴老黑说道。 “不了,你们哥俩好好喝吧。”焦氏把盘子放下,在身上擦了擦手,笑道,“刚才你们说,要去田大强家要房子,是真的呀?” “那还能有假?”田大志不等戴老黑说,立刻得意洋洋地说道,“媳妇,你就在家等着数银子吧!” 戴老黑看焦氏这么巴结自己,也不肯失了面子,说道:“嫂子你放心,大志哥要是帮我把这事儿办成了,我肯定亏待不了大志哥,得来的银子,咱们两家一人一半!” 焦氏不知道他们跟荷花她家要五百两银子,只想着那房子就算是建起来,也要花二三十两,那自家就能分到十多两银子,高兴得直搓手。 “那敢情好啊!大黑兄弟你等着,嫂子再给你炒几个鸡蛋去!”焦氏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肉疼家里那几个鸡蛋了,乐颠颠地出去了。 田大志和戴老黑哈哈笑着,一边喝着酒,一边商量着明天怎么再去讹银子,两人越说越是得意,一副自得意满的样子,好像五百两银子已经到手了似的,甚至开始筹划拿到了银子要怎么花天酒地一番。 在灶屋炒鸡蛋的焦氏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一是家里要发财了,二来能看到田大强一家人倒霉,她比发了财还高兴呢! 自打分了家,田大强家就比自家过得好,还不肯帮衬自家,更可恨的是自己去了田大强家几次,每次不是受伤就是受惊吓,没有一次能讨了好。 现在可好了,她一想到田大强他们忍着气掏银子的样子,心里头就畅快得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这么久了,她可终于能出口气了! 田大志和戴老黑对美好未来畅想了大半宿,次日日上三竿才起来。 两人洗了把脸,连饭也没吃,就直奔田大强家去了。 他们俩都寻思着,要是今天要到银子了,就去七里铺下馆子喝酒去,才不肯吃焦氏做的苞米粥和咸菜疙瘩呢! 两人兴冲冲地往后山走,不料在村里的必经之路上,却遇到了等候许久的荷花等人。 荷花,翠花,杏花三姐妹沉着脸,身前站着田大力和田三金,还有田四爷爷等几个族老,身后则跟着七八个年轻健壮的村里小伙子,也是后山上的雇工。 “老四,这大晌午头的,你要上哪去啊?”田大力看见田大志,远远地喊道。 田大志看见这阵势,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这是咋回事,荷花她们带这么多人来,其中还有村里的族老,这是想干啥? 连田大志都有点儿慌神了,更别提戴老黑了。 戴老黑看见前天下死手揍自己那几个小伙子,下意识地往田大志身后躲了躲。 田大志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干笑着说道:“四叔,三哥,你们在这儿呢?有啥事啊?” “是有点儿事。”田四爷爷摸了摸胡子,斜了一眼他身后畏缩的戴老黑,“我咋听说,你领了个外人来,要讹你二哥家银子啊?” 田四爷爷在村里辈分高,又有威信,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田大志不敢顶嘴,陪着笑脸说道:“看四叔说的,我哪能干这事儿啊?这是我一个好兄弟,戴老黑,是原来老戴头的亲侄子——” 正文 第514章吓唬 田四爷爷鼻子里哼了一声,压根没搭理戴老黑,面无表情地说道:“村长说了,让你带了人,上他家说这事儿!”说完转身就走了。 田大志越发心虚,目光转向田大力:“三哥,你看这事儿……” 田大力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甩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玩意儿!”也跟着田四爷爷走了。 有田四爷爷领头,荷花几个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全走了。 看这阵势,田大志和戴老黑都有点儿傻眼。 “大志哥,这可咋整?”戴老黑不安地问道,“你不是说你二哥不在家,家里都是女人,好糊弄么?” 田大强家如今的确没有男人,可不代表村里没男人啊! 田大志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为田大强家出头,连田四爷爷都出动了,一时间抓耳挠腮的没个主意。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心想着连村长都发话了,那他们也只能去村长家了。 田大志扯了一把戴老黑,小声说道:“你怕啥?只要你一口咬定你是老戴家的亲戚,他们还能把你咋地?就算告到县衙,也是你有理!” “要真是打官司,我……我可没门路啊!”戴老黑越想越害怕,他就是个小混混,要真把他送县衙去,查出那个路引是假的,那他不挨个几十板子都出不了县衙大门。 原以为小田村这偏远的地方,造个假路引也没人看得出来,谁知道荷花她们居然把事儿闹到村长那去了。 “你傻呀?”田大志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下,“你没门路,他们就有门路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只要咬定了你就是老戴头的亲侄子,他们还能把你杀人灭口啊?” 一说到杀人灭口,戴老黑直接发起抖来。 他只想骗点儿银子花花,可不想搭上自己的小命呀! 田大志眼瞅着前面的人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赶紧扯了戴老黑跟上,一边走还一边叮嘱着:“你给我记住了,你是老戴家的人,田大强他们住的是你家房子,你就咬住这一点,不愁他们不给你银子!” 戴老黑哆嗦着腿跟在他身后,心里暗暗骂着田大志。 他倒是啥也不怕,那田大强可是他的亲二哥,就算知道他是骗银子的,也不会拿田大志怎么样,可他这个外人那就要遭殃了。 所以无论田大志怎么说,他就是不吭声,心里暗暗盘算着,一会儿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等到了田平泉家,只见正屋里坐着的站着的一群人,都盯着他们两个人。 戴老黑虽然是个市井混混,见了这场面也不禁腿软。 荷花见他们进来,便走到田平泉面前:“村长爷爷,就是这个人,昨天跟我们要五百两银子呢!” 在座的都是小田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听了这话都猜到这人是来讹银子的,脸色全都变得很难看。 眼瞅着全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且个个面带不善,戴老黑腿一软,差点儿当场跪下。 还好田大志怕他临时掉链子,赶紧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当众丢人。 田平泉上下打量了一番戴老黑,皱了皱眉:“昨儿的事儿,我们都听荷花说了,不过呢,我们也不能偏听一面之词,戴老黑,你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戴老黑此刻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脱身,哪里答得上话来。 田大志在旁边等了半天,戴老黑都一声不吭,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 “平泉叔,你看这事儿弄的,是不是有啥误会呀?”他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我听老黑兄弟说过,他老叔搬到小田村来了,十来年没个音讯,这才寻思到老戴家那头,所以就带他去看看……” 他正搜肠刮肚地寻思怎么把这个谎言编造下去,一旁的田大力已经忍不住怒道:“看看就看看呗,那你跟二嫂和荷花她们说,让她们出五百两银子,要不就得给人家腾房子,那是啥意思!?” 村里人谁不知道田大志向来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此刻看他连自己的亲二哥家都要祸害,个个面露不屑。 “这……”田大志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道,“毕竟二哥家住的是老戴家的房子……” 田大力气得抬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那也没有要五百两银子的道理!那房子建起来才花了多少钱,又这么多年没人住过了,咋就值这么多钱啊?” 田大力还要再骂,田平泉清了清嗓子,抬手止住了他。 “田大力,田大志,你俩先别吵吵,让戴老黑自己说。” 如果戴老黑真是老戴头的亲侄子,那来要房子也是占着道理的,如今正主还没说话,田大力先跟田大志吵起来了,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田大力仗势欺人呢! 田大志听田平泉这话似乎还有余地,赶紧扯了一把戴老黑,低声催促道:“别愣着了,你有啥话就快说呀!” 戴老黑被田大志推搡着,不得已站在屋子中央,看到神情冰冷的田平泉,以及面带怒色的田大力,还有一群摩拳擦掌的小伙子,吓得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不、不……我不是……”他慌张地摆摆手,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要银子了,一分都不要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面对的可不是周氏那一家子女人了,而是整个小田村的势力代表,他就算再傻也不敢开口讹银子了。 田大志听了这话,恨不得捂上戴老黑的嘴。 “说啥呢你?”他暗暗撞了戴老黑的腰一下,说道,“你不要银子,难不成是要房子?我昨儿都劝你一晚上了,我二哥一家在那住的好好的,你就别逼着人家搬家了,把那房子卖给我二哥家不就得了么?” 到了这份上,在场的人几乎都看出来了,这戴老黑根本就是一杆枪,都是田大志在背后出馊主意。 人家都说了不要银子了,田大志还拿话挤兑人家,这不是吃里扒外嘛! 田大力刚要骂田大志,只见田平泉重重地一拍桌子,沉了脸说道:“田大志,我已经说了让你不要说话,咋地,把我这个村长说的话当狗放屁啊?” 田大志吓了一跳,不甘心地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这不是怕我这兄弟寻思不明白,想劝他几句嘛!” “你劝他干啥?这事儿是你二哥家和戴老黑之间的事,跟你有啥关系?”田平泉咄咄逼人,“你要再乱插言,就赶紧给我出去!” 眼瞅着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田大志哪里肯这时候出去,满脸不甘地闭上了嘴。 田平泉转向面带怯色的戴老黑,脸色稍微和缓了些许。 “戴老黑,你也别害怕,我们小田村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就实话实话,你真是老戴头的侄子吗?” 戴老黑张了张嘴,看见田大志杀鸡抹脖子似的给他使眼色,又犹豫起来。 事到如今,如果他承认自己是骗子,那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可如果不承认,接下来的事可咋整? 他咬了咬牙,低下头说道:“村长,昨儿你也看见我的路引了,上头都写着呢!” 正文 第515章偷东西 “上头说你是响水沟子的人,可没说你是谁的侄子呀!”田平泉有理有据地说道,“你要是想要回老戴家的方房子,还得回你们响水沟子去,叫你们村长开个证明,上头写清楚你和老戴头的关系,这样才能证明你是老戴头的侄子,另外还要让你家亲戚都签字按手印,说明由你来负责处理老戴头遗留的产业……” 戴老黑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田平泉让他离开,开好了各种证明才能回来要房子。 他连那张路引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再去开那些繁琐的证明? 但是他现在只想着怎么开溜,听到有机会逃走,就立刻答应下来。 “哎哎,那我现在就回去办!”戴老黑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就飞快地跑了,田大志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回头。 眼瞅着马上要到手的银子就这么没了,田大志气得直跺脚。 可是连戴老黑都跑了,他还拿啥跟荷花要银子? 田大志懊恼地转过身,却迎见数道或好笑或鄙夷或愤慨的目光。 他不由得心生怯意,往门口挪了两步。 “那……没啥事了,我先回去了……” 他正要学戴老黑脚底抹油,却听见荷花的声音:“老叔!” “啊?”田大志不得已应了一声,“有事啊?” 荷花冷冷地一笑:“下次再想找人来讹我家,可得找个靠谱点儿的家伙!”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田大志就算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了。 “看你说的,老叔这不也是想帮帮你们嘛……”下面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看他想跑,田大力赶上来,照着他的后背狠狠踢了两脚。 “我要再看见你出来坑蒙拐骗,祸害咱们村里的人,看我不揍死你!” 别人没法出手,田大力可是田大志的亲哥哥,打几下都没人管。 田大志被踢得脊背生疼,却不敢吭声,低着头缩着脖子飞快地跑了。 看到他抱头鼠窜的样子,屋里的人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笑过之后,荷花走到田平泉等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 “村长爷爷,田四爷爷,今天多亏了你们帮忙,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该咋办呢!”她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道谢。 田平泉摆摆手:“这算啥啊,你们是村里的人,挨欺负了我们能干瞅着不管吗?” “就是。”田四爷爷摸着胡子笑道,“那黑小子一看就不是啥好玩意,他要再来讹你家,你就来找我们,肯定不能让咱们村的人吃亏!” 屋里的人纷纷附和,显得很团结,田平泉见此情形越发满意了。 荷花笑道:“我爹不在家,这回的事儿真是多亏了大伙了,等我爹回来,一定好好道谢。” “你要真想道谢啊,就做点儿好吃的给大家吃,说实话,我还怪想吃你做的红烧肘子的!”一个族老笑着打趣。 “行啊,等我爹回来,大家都上我家吃饭去,保证吃好喝好!”荷花十分豪爽地答应,接着说道,“不过今天不成,我得赶紧回去,给我娘报个信去,要不她在家肯定还担惊受怕的呢!” 大家很是理解她的心情,都催促她们快回家,荷花才带了两个姐姐和几个雇工回去了。 这么一闹腾,半天就过去了,荷花完全没料到,她不在家这半天,家里就出事了。 原来焦氏头天晚上听了田大志和戴老黑的话,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机会,等田大志和戴老黑出门,她就偷偷地跟了上去。 她远远地看见田大志和戴老黑跟着田四爷爷和荷花他们走了,进了村长家,她还以为田大志的计谋得逞了,荷花他们家人怕了戴老黑,所以让田四爷爷和田平泉出面调解。 既然事情闹得这么大,那田大志和戴老黑要么就得了银子,要么就得了房子,怎么算都是他们占了赢面。 焦氏寻思刚才看见荷花三姐妹都在人群里,就以为周氏也出来了,本来也是,田大强不在家,他家能做主的大人就只有周氏了,哪有让荷花几个丫头出头的道理。 她这么一算,田大强家此刻肯定是没人的,既然他家要给人腾房子或者出银子,不如让她趁机去偷点儿东西回来,反正田大强家那么乱,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焦氏被田大强家那些好东西冲昏了脑袋,管不住自己的腿就往田大强家跑。 正好今天天气好,周氏在屋里坐不住,带了两个小子去后园摘菜了,因为怕遇见戴老黑之流的小偷,连黑风也带去了,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只肥胖的母鸡在阳光底下懒洋洋地刨虫子吃。 焦氏扒在门缝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顿时大喜,推开门溜了进去。 她还怕屋里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里,看看各个屋子里有没有人。 东厢房住着吴明和荷花,吴明的房子此刻无人住,外头挂着锁,荷花屋子里贵重东西多,自从被周亮祸害过之后,她也养成了不在家就锁门的习惯,所以焦氏在东厢房一无所获。 相比之下,西厢房就让焦氏很惊喜了。 西厢房住着的是翠花和杏花,因为翠花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各种嫁妆堆积在屋子里还没整理完,崭新的洗脸盆架和马桶之类的各种小件家具,还有堆得高高的绸缎布料,简直晃花了焦氏的眼睛。 她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屋,挨个柜子箱子翻检着。 毕竟是来偷东西的,她也不敢拿太显眼的东西,只摸了两块上好的布料塞进怀里,又拿了两个金戒指,几个银簪子银镯子之类的小件首饰,其余贵重的金银首饰她只是羡慕嫉妒恨地摸了几下,却实在没有胆子偷走。 除了这些,她连杏花的零食盒子都没放过,直接连盒子一起端走。 这盒子里的糕点零食有好多呢,回去供给她那些仙家正好。 没有找到钱,焦氏不肯死心,见正屋的门虚掩着,赶紧走了进去。 这是田大强和周氏以及两个小子住的正屋,相比几个女孩子的闺房,这里显得有些乱,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玩具和小衣裳。 焦氏先去柜子里翻了翻,倒是真翻出来几块碎银子和一大把铜钱,她赶紧塞进怀里,又翻了半天,却再找不到什么银钱了,就又拿了几件周氏的新做的衣裳。 焦氏不知道,田大强家的钱都是在荷花手里的,周氏这屋里的只放着一点儿零花钱,平时用来买个菜或者杂货之类的东西。 此时焦氏怀里已经塞得鼓鼓囊囊,左手还拎着杏花的零食盒子,她还觉得不够,看炕上散落着不少小孩的玩具,索性把周氏的新衣裳打开,把那些瓷娃娃桃木剑等精致又好看的玩具都包了起来。 这些玩具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买的,回头就算送到当铺里去,也能换钱呢! 焦氏左手提着盒子,右手提着个衣裳包,鬼鬼祟祟地出了正屋。 看见院子里那几只肥大的母鸡,她不禁两眼放光,只可惜一来她实在拿不动了,二来她要是去抓母鸡,母鸡受惊叫起来,要是招来人就不好了,所以焦氏不得不放过了这几只幸运的鸡。 正文 第516章强词夺理 焦氏东张西望了一圈,见院子里实在没什么可偷的了,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偏偏这个时候,周氏回来了。 她身后背着个装满菜的柳条筐子,双手一边拉着一个孩子往前院里走。 小六小七现在已经可以独立走了,胖乎乎的小腿走得很稳当,只是步子迈得太小,所以速度很慢。 黑风原本前前后后地绕着他们跑着,临近家里的时候,黑风忽然竖起耳朵,一脸警惕地望着正屋的方向,随即撒开腿奔了过去。 周氏拽着孩子,根本跟不上黑风,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喊了几声:“黑风,黑风!回来!” 小六小七也跟着口齿不清地喊道:“黑……黑……来!” 他们这么一叫,焦氏立刻听见了。 她不由得慌了神,拎着东西飞快地跑了起来。 听声音像是周氏的,她倒是不怕周氏,可是要是被周氏看见是她来偷的东西,回头田大强或者翠花她们几个找上门去,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焦氏没跑几步,就被赶上来的黑风一口咬住了裤腿。 前天黑风逮住了戴老黑,杏花奖励了它一顿肉骨头,黑风可是记忆犹新,所以最近它对抓贼的兴趣是空前高涨。 “哎呀娘哎,咬死人啦!”焦氏被黑风咬住裤腿跑不动,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救命,救命呀!” 她惊慌失措,只当是黑风咬住了自己的小腿,吓得嗷嗷大叫。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一到田大强家来,不是被大鹅叨就是被狗咬的,上次她连田大强家的门都没进,居然还遇上了黄大仙,简直吓死人了。 黑风咬住了她的裤腿就不撒口,嘴里呜呜地低吼着,盯着焦氏的目光充满了威胁。 这时周氏已经闻声赶了过来,一眼就看见地上倒着的人是焦氏。 “是……是你?你咋来了?”周氏完全没料到焦氏会在这时候来自家,一时间目瞪口呆。 她很快回过神来,见焦氏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黑风还咬着她的裤子不松,吓了一大跳,赶紧喝道:“黑风,快松口!” 焦氏毕竟是她的弟妹,要是被自家狗咬坏了,那可就麻烦了。 黑风听到女主人的命令,不满地呜呜几声,很不情愿地松了口。 焦氏被吓得不轻,一时间腿软得爬不起来。 周氏没办法,只好把两个小的留在原地,摘下了背上的菜筐,走上前把焦氏扶了起来。 “四弟妹,你没事儿吧?” 周氏虽然不喜欢焦氏,可她向来性子和气,不肯跟人恶言恶语的,此刻怕焦氏受伤,问得更是小心。 焦氏哼了几声,说道:“我差点儿被你家狗咬死,你说我有事没事儿?” 周氏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家黑风向来听话,从来没咬过人的……” 她才说了两句,就看见焦氏掉在地上的东西,到嘴边的话立刻止住了。 那盒子已经摔散了,里头的糕点洒了不少出来,看着很眼熟,像是杏花成日抱着吃的那个零食盒子。 那大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可是看那料子和做工,分明是前几天荷花刚给她买来的新衣裳。 “这……这东西是我家的吧?”周氏狐疑地看了一眼焦氏,看到对方的表情越发确定了几分,蹲下身就去翻那个包裹。 焦氏好不容易偷到这么多好东西,被周氏当面捉住已经很心虚了,哪里肯让周氏翻东西。 “不,不,这是我的!”焦氏一把夺过了包裹,强词夺理地说道,“我说你咋那么不懂事儿呢?别人的东西也翻?去去去!” 本来被抓住她还有几分胆怯,此刻她想到荷花几个都不在家,眼前的周氏向来懦弱,那两个小子更是不懂事的,就只有一个大黑狗吓人,可是没有周氏的话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就来了点儿胆气。 “这真是我的东西,是……是别人送我的!”焦氏随口编了个谎言,把包裹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周氏想到她前几次来她家都是使坏的,还有她偷田王氏东西的事,越发怀疑了起来。 “这明明是我的衣裳,是我老闺女给我买的,我还没穿过呢!”周氏想到这衣裳是荷花特意为自己做的,留着等翠花成亲的时候穿的,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的好衣裳,此刻却被焦氏当包裹皮弄得皱皱巴巴的,就心痛不已,“不信你打开来看看,那里头还有七里铺绸缎庄的款识呢!” “放屁,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我还说是我的呢!”焦氏死皮赖脸地骂了起来,“人家绸缎庄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客人,就不能给别人做衣裳了?我不跟你废话,我走了!” 焦氏生怕周氏上来抢包裹,也顾不上腿受没受伤了,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氏着急起来,看到那包裹里头好像还包着不少东西,里头露出的一角像是自己另一件新衣裳,就更着急了,哪里肯就这么放了焦氏走。 “你不许走,把东西放下!”周氏看焦氏马上就要跑了,一着急,伸手扯了她一把。 焦氏万万没想到,向来闷声不响的周氏居然敢拉自己,她毫无心理准备,那只刚刚被黑风咬过的腿又不敢使劲,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包裹就被扯开了,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 周氏就看见自己好几件新衣裳都掉在了地上,还有一堆小六小七的玩具。 小六小七看见自己的瓷娃娃和桃木剑等东西,顿时兴奋不已,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你、你!”周氏回过神来,气得不得了,“你还说是你的?这些东西明明就是我儿子的!你咋那么不要脸呢,连小孩的东西都偷!” 焦氏被现场抓包,根本编不出来谎言,看周氏气得满脸通红,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不就是几件破衣裳破玩具嘛,谁稀罕?”焦氏仗着周氏好欺负,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要就不要,有啥了不起的?” 反正她怀里还有几件金银首饰,就算把衣裳和玩具还给周氏也没啥。 周氏见她一副死不要脸的德性,来自家偷东西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而且还敢往小六小七身上吐唾沫,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也太欺负人了!”她一把抓住焦氏,怒道,“走,跟我去村长那儿,找村长评评理去!” 焦氏欺负周氏十几年,早就欺负习惯了,根本没料到周氏会忽然暴怒,下意识地就去拽她的手。 “我告诉你,你给我放手啊,要不我可要揍你了!”焦氏怕怀里的东西再洒出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去扒拉周氏。 周氏抓着她紧紧的,哪里肯轻易放手,焦氏连她儿子的玩具都偷,要是她真的这么算了,指不定焦氏还要来偷啥呢。 “你偷东西还有理了?跟我去村长家!” 焦氏不料周氏一下子变这么厉害,一时间有几分胆怯,只想着赶紧逃走,双手掰着周氏的胳膊想要挣脱。 这么撕扯着,焦氏一个不防,怀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周氏低头看见地上那几个金银首饰,分明是给翠花办的那些嫁妆,瞬间气红了眼。 “好哇,你连我闺女的嫁妆都不放过!你、你……我跟你拼了!” 正文 第517章打架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周氏老实了几十年,如今看见自己儿子和闺女的东西都要被人偷走了,整个人都爆发了。 周氏不会打架,她一低头,直接顶在焦氏的胸口上,将焦氏一下子顶倒在地。 焦氏可是没少跟蒋氏打过架,平常跟田大志也是经常操练的,打架动作十分娴熟,虽然被撞到在地上,却趁机伸手抓住了周氏的头发,两人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周氏虽然没有打架的经验,可是她满腔愤怒,一副拼命的架势,又是骑在焦氏身上,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虽然被扯住了头发,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拼命地用双手捶打着焦氏。 “叫你欺负我,叫你偷我闺女和我儿子的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数年的积怨一朝爆发,周氏对着焦氏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抓挠掐打,虽然毫无套路可言,却也被焦氏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哎,你给我松开!哎呀娘哎,疼死我啦!”焦氏一开始还叫嚣了几句,挨了几下就疼得一边惨叫一边告饶,“二嫂!二嫂我错了!你快放手啊!哎呀呀,要打死我啦!我再也不敢了!” 老实人一旦发狠,真是谁也扛不住。 周氏像是完全没听到焦氏的话,更不顾自己被扯掉的那几绺头发,下手又狠又重,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怒气统统发泄出来。 “你欺负我就算了,还偷我家东西,还害我儿子,还要祸害我家,我今天非要打死你!” 周氏想到她在后山烧纸诅咒他们,诅咒她和田大强,还有自己的儿子女儿,打下去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焦氏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无法反抗,只能一边嚎哭一边求饶:“二嫂我真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吧!哎哟哟……” 荷花几个远远地听见家里的惨叫声,还以为周氏出了什么事,都吓得不行,飞快地跑回了家。 一进院子,她们就看见周氏骑在一个女人身上,正在拼命地抽打着。 从来没见过周氏这副狂暴的模样,三姐妹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把周氏拉了起来。 “娘,这是咋回事?这人是谁啊?” 可怜焦氏此刻已经被打成了一个烂猪头,荷花她们完全没看出来这女人是谁。 周氏被拉开,还不解气地伸腿踹了焦氏几脚,才喘着粗气说道:“是田大志家的,来偷咱家东西,被我揍了!” 这个女人是焦氏!? 听到周氏的话,荷花她们惊讶万分,仔细看了半天,才勉强分辨出来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女人真的是焦氏。 想到平日里焦氏的彪悍,再看看此刻被周氏打得不住地呻吟的惨状,荷花几个惊得张大了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杏花一眼看见了自己的零食盒子,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 “这是我装零食的盒子呢,咋在这儿呢?”她看了看地上,“哎,这不是二姐的东西吗?还有娘的衣裳!” 小六小七原本是来捡玩具的,可是周氏忽然跟焦氏打了起来,两个小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地上手里捧着玩具,看两个大人打架,还以为是闹着玩,乐得直拍巴掌,所以杏花没注意到小六小七的玩具也在被偷之列。 翠花瞧见自己的嫁妆也在地上散落着,当着几个雇工的面,不由得羞红了脸,随即心里便升起了阵阵怒气。 原来这个焦氏真是来偷东西的,难怪周氏这么生气。 “娘,抓了贼还有啥可说的?正好我们刚从村长家回来,叫几个人把她送到村长那儿去!” 虽然田平泉不好处置戴老黑,但是这次焦氏偷东西是人赃俱获,焦氏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别,别呀!”一听见要送她去村长家,焦氏顾不得身上的伤,赶紧爬了过来,“好侄女,我是你老婶儿啊,我一时糊涂犯了错,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啊?” “老婶儿?”荷花冷笑道,“谁家老婶儿能来偷侄女的嫁妆?你和田大志一样,都不是啥好东西!” 亲眼见证了这几天田大志和焦氏对自家的算计,周氏和翠花几个人深以为然,连几个雇工都面露鄙夷。 这样的亲戚,还不如不要! 焦氏哭唧唧地说道:“好二嫂,好侄女,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要是再来你家,我就不得好死!你们看看我,二嫂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这回就算了吧,啊?就别送我去村长家了!要不然,往后我在村里可咋做人啊?” “呸!”杏花恨恨地呸了她一口,“你要有那脸,还能来我家偷东西?连自己的侄女侄子都不放过,你还要脸吗?” 焦氏无计可施,又求饶道:“求求你们了,就算看在五宝的面上,行不?要是这事传出去,五宝以后可咋办啊?” 听到这句话,周氏的神情有所松动。 她可以跟田大志和焦氏撕破脸皮,可是五宝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是做娘的人,推己及人,自然不愿意让无辜的五宝被焦氏这样的娘亲牵连。 可是就这么放过焦氏,她又不甘心。 “这次放了你,下次你再来偷东西,我们咋办?”荷花太了解周氏了,一看见周氏那表情就知道她是心软了,忙抢着说道,“娘,要不这么地,我把她送到爷爷那去,让爷爷收拾她!” 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在家庭内部把矛盾解决掉了。 田根发虽然如今只剩个孤老头子,可是他在家人间向来有威信,再说之前有田王氏的事,田根发如今也很厌恶焦氏,如果知道焦氏来田大强家偷东西,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这样既惩罚了焦氏,也不会因为事情传出去太丢脸,而影响到五宝。 周氏想来想去,也只有荷花的主意最好,便点点头:“行,荷花,你现在就把她送去,这些东西也都拿去,让你爷爷瞅瞅,这个焦氏都干了什么好事!” 荷花知道周氏这次真是气急了,否则以周氏的性子,别说追究焦氏了,就连动手甚至骂人她都不敢的。 不过这对周氏来说也是好事,以前她没有儿子,由着田王氏和几个妯娌欺负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如今她可是生下了四个闺女两个儿子,那几个加在一起也没有她一个人生得多,再加上自家日子越过越好,周氏自然就有底气了。 跟以前的周氏相比,她倒宁愿要这个泼妇般的周氏做自己的娘亲呢! 荷花心里偷偷笑着,招呼几个雇工把焦氏拽起来,也不管她一路苦苦求饶,直接押着她去了田家老院。 田根发刚好回家吃晌午饭,看荷花等人带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进来,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等荷花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把赃物给田根发看,他立刻就怒了。 “田大志呢,赶紧把他给我找来!”田根发吼了一嗓子,才想起来如今家里没什么人帮他跑腿了。 好在荷花机灵,立刻叫一个雇工过来:“二子哥,你去找找我老叔呗,这个时候,他十有八九在家呢!” 田大志上午刚刚在村长家讨了个没趣,估计会在家里猫几天,没脸出门了。 正文 第518章揭老底 不过荷花才不管他有没有脸出门呢,他媳妇犯了事儿,他老子叫他来,就不信他不来。 田二子巴不得看这场热闹呢,应了一声就跑着去了。 这时蒋氏从灶屋里走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人先是一怔,随即问道:“爹,这是咋啦?这人是谁呀?” 看来焦氏真是被周氏打得不轻,连蒋氏都没认出来她是谁。 田根发心情极差,板着脸不吭声。 还是荷花叫了一声“大娘”,然后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老婶呀,大娘你咋不认识了?” “你老婶!?”蒋氏顿时大感兴趣,抱着面盆走到跟前,细细地打量着焦氏。 只见焦氏身上的衣裳被扯了个稀巴烂,脸上脖子上连带胳膊都是一片片的青肿和带血的伤口,稍微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蒋氏和焦氏向来不对付,此刻看见焦氏狼狈不堪的样子,别提多高兴了。 “哎哟哟,还真是四弟妹呀!要是不说,我都没认出来!”蒋氏故意提高嗓门,丝毫不掩饰满脸的幸灾乐祸,“四弟妹这是咋了?难不成是让老仙儿给迷了,还是掉到妖怪洞里了?咋成这样了呢?” 焦氏被蒋氏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寒碜,又是羞又是气,扭过头去不吱声。 她越是不肯说,蒋氏越是好奇。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这个妯娌最是奸懒馋滑的,平日里没理还要搅三分,此刻能让焦氏连话都不敢说的,到底是啥事呢? 蒋氏用手肘碰了碰荷花,问道:“你老婶这是让谁给揍了?” 她从没给过荷花好脸色,此刻要不是好奇焦氏的事,也不会主动跟荷花说话的。 知道她没安好心,荷花本不想搭理她,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变了主意。 “大娘,你刚才是没听见吧?我刚跟爷爷说过了。”荷花笑嘻嘻地看着蒋氏,声音清脆地说道,“老婶上我家偷东西,被我娘抓了个正着,老婶还不承认呢,被我娘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短短几句话,听得蒋氏目瞪口呆。 焦氏这一身的伤,是周氏揍的? 就是那个挨了欺负不敢吱声,连哭都不敢哭的周氏? 再重新打量焦氏,蒋氏的神情就不一样了。 她知道田大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连带田大强也能干了不少,说起话来都底气十足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连懦弱的周氏都变了性子。 瞅着焦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样子,蒋氏暗暗心惊,同时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招惹周氏。 现在田大强和周氏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家倒是越过越落魄,在俩儿子有出息之前,她还是消停点儿吧。 蒋氏想到这里,赶紧冲荷花堆起了笑脸:“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娘打得好!你老婶早就该让人好好收拾一顿了!” 说完又巴结地说道:“荷花你们忙活了半天,还没吃晌午饭吧?中午就在大娘家吃吧,大娘给你们烙油饼,炒鸡蛋!” 荷花难得见到蒋氏这样谄媚的一面,不禁觉得好笑,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就多谢大娘了!” 蒋氏应了一声,见田根发脸色铁青,不敢再呆下去,抱着面盆进了灶屋。 看来今天焦氏是要有大麻烦了,最近田根发看自己也不大顺眼呢,她还是躲远点儿吧。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田大志被田二子拽来了。 田根发憋了一肚子的气,看见田大志顿时暴喝一声:“你死到哪儿去了?三催四请的才来!咋了,看老子没能耐了,就一个个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天地良心,田大志虽然不孝顺,可是也不至于敢忤逆田根发,焦氏出事,他还是在路上听田二子说的,此刻一进院子就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实在是冤枉。 不过他知道田根发正在气头上,要是搁在以前,他嬉皮笑脸地耍耍无赖,估计也就混过去了,可是如今田根发看他极其不顺眼,今天早上他又惹恼了田平泉等人,现在他实在是不敢再出什么岔子。 既然知道是焦氏闯的祸,田大志也不废话,上前就对焦氏一顿拳打脚踢。 “你个败家老娘们,好好的日子不过,敢跑我二哥家去偷东西?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子又痒痒了是不?”田大志知道这个时候他越是打焦氏,田根发对自己的怒气就会越少,反正闯祸的是焦氏,他只要把罪过都推到焦氏身上就行了,所以下手是毫不犹豫,又狠又重。 焦氏才被周氏痛揍了一顿,此刻又被田大志上前一顿暴打,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三两下就被打翻在地。 田大志还不解气,脱下鞋用鞋底子狠狠地抽打着焦氏,一边打一边骂:“丢人现眼的死老娘们,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我二哥家的东西?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荷花冷眼看着这一对夫妻滚在地上打架,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连劝都懒得劝。 田根发本想骂田大志几句,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媳妇,可是没想到田大志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开打,倒让他这面子不上不下的,既不能阻止,又不能火上浇油。 至于其他人,看热闹还来不及呢,哪能出手拦着。 焦氏身上的旧伤还没处理,又添了新伤,痛得她死去活来,再想想自己挨了周氏的打,此刻当众挨打都没一个人劝阻的,心里越发委屈愤怒。 “田大志,你打我干啥啊?我去田大强家偷东西,我图个啥呀?还不是为了你和五宝!”她一边抬手挡着田大志的拳脚,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不瞅瞅咱家过的啥日子,五宝连饭都吃不上了,你个大老爷们不说想办法养活媳妇孩子,还有脸打我……” 她还一肚子委屈呢,跟谁说去? 谁知道焦氏不说还好,一这么喊出来,田大志越发觉得自己没了面子,手下的力度就越大。 “你偷人东西你还有理了是不?打你几下你还不服咋地?老子天天在外头跑,还不为了养活这个家?你瞅瞅你自个儿,家里日子过成啥样了,饭不做,屋里不收拾,儿子你不管,成天就知道鼓捣你那些狗屁老仙!你还敢嫌弃老子不养家?!” 焦氏听见田大志骂她的宝贝仙家,更加急了。 “田大志你说啥呢?仙家你也敢骂?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呢!”焦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和田大志对打,“你还有脸说你养家,你拿啥养家了?家里那鸡就下了那么几个鸡蛋,不是被你拿去赌钱,就是招待你那些狐朋狗友!可怜我的五宝哟,连口鸡蛋都吃不上……” 田大志没想到焦氏居然还敢还手,一时不防被抓了好几下,抓住焦氏的手就给了她一连串的大耳刮子。 “几个鸡蛋你心疼个屁?老子是赚大钱的人,吃家里几个鸡蛋咋啦?” 焦氏被打得头晕眼花,又是疼又是急,抓着田大志的头发就不撒手。 “赚个屁大钱!你啥时候往家里拿过钱了?”焦氏实在是气急了,不管不顾地喊道,“昨儿你还跟那个什么戴老黑说要赚钱呢,说啥田大强家有老多钱了,后山上埋的都是银子,说田大强不在家,他媳妇是个老实头,跟她讹多少银子都能给!你拿到银子了吗?成天就会吹牛逼——” 正文 第519章没这样的儿子 本来大家看两口子打架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焦氏忽然爆出了猛料,院子里的田根发和荷花等人,以及院外偷赶来看热闹的人群全都惊呆了。 焦氏真是气昏了头,根本没注意身边有多少人,嘴里一边滔滔不绝地揭田大志的老底,一边疯狂地跟田大志对打。 “你年前还说要跟你大哥去后山挖银子,你挖出来个屁了?你以为田大强家都是傻子啊,留着银子让你挖……” 田大志还比焦氏理智一点,知道这里人多,这种话不能被人听见,他想赶紧捂住焦氏的嘴,可是此刻焦氏状若疯狗,他别说不让焦氏说话了,连反抗都反抗不了,还被焦氏狠狠抓挠了几下,头发也被拽掉了好几撮。 田根发从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无法掩饰的愤怒。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吼,院里院外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田根发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冒着青筋,指着田大志吼道:“你媳妇刚才说啥?你真去你二哥家讹银子了?” 田大志虽然经常被田根发骂,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样子,不由得吓得一缩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不敢说,却有人替他说。 院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根发叔,这事儿今儿村里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呀?我爹今天一早上就被平泉叔叫过去了,说你家老四带了个外人,要讹你二儿子家的银子呢,听说一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 荷花循声望去,见是个中年男子,想了想才记起他爹就是今天上午在田平泉家的族老之一。 小田村就这么大,有点儿事情很快就会传开,更何况是田平泉和几个族老一起出面,那可是大事。 荷花皱了皱眉头,正想着要不要阻止这人继续八卦下去,忽然听见田二子的惊叫:“平泉爷爷,你咋了!?” 荷花赶紧回过头,只见田根发脸色发青,捂着胸口,身子摇摇欲坠。 她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去扶住田根发:“爷爷,爷爷!你这是咋地了?” 要是因为这事儿把田根发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就麻烦了。 田根发紧紧攥着荷花的手,强撑着一口气说道:“他……他说的是真的?” 荷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犹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爷爷你放心,村长爷爷已经把那个人赶走了,我家没有给银子呢!” 田根发听到头一句已经是两眼发黑差点儿昏死,听到后面的话才缓过气来。 早有人搬了椅子过来,荷花扶着田根发慢慢坐下:“爷爷,你别着急,有啥话慢慢说。”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蒋氏早已听见,此刻见老爷子像是快要气死了似的,生怕他像田王氏那样气出啥毛病来,回头又说自己不管,畏畏缩缩地端了一碗热水送过来。 田根发就着荷花的手喝了几口滚烫的热水,好半天才觉得胸口这口闷气散了些许。 再看田大志和焦氏,此刻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想趁乱偷偷溜走,不料院门外都是人,把大门都挤得严严实实,他俩根本溜不出去。 没办法,自从田王氏去世,老田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了,村民们都兴奋着呢。 见田根发缓过气来,一双冰冷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田大志眼珠一转,赶紧踹了一脚焦氏,把焦氏踹得跪倒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 “爹,都是我不好,被那个戴老黑给骗了!”他抹了一把没有眼泪的眼睛,竭力装出一副可怜相,“我还寻思他是老戴家的人呢,所以才带他来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 反正戴老黑已经跑了,把责任都推到戴老黑身上,也没人对证。 田根发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中渐渐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这个老儿子,头些年有个算命先生说,田大志是他四个儿子里面最有福气的,他一直对田大志抱有厚望,也最娇惯田大志,可是没想到,却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分家之前,田大志吃穿都是家里的,没赚过钱也没正经干过活,分家之后,田大志从未给过他一文钱,没给过他一点儿东西,就连田王氏死的时候,田大志也没有露出过半分悲戚。 就刚才,他差点儿被气死,连蒋氏都知道倒碗热水给他,田大志却只想着如何溜走,即使没跑掉,也只想着怎么摘清自己,压根没关心过他的身体。 这样的儿子,要他何用!? 田根发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看见田大志假心假意求饶的样子,也不想再听他的解释。 他喘了几口粗气,招手叫荷花过来。 “荷花,你去……去把村长叫来。” 荷花还在猜测田根发会如何惩罚田大志,完全没想到田根发交给自己的任务居然是去请田平泉。 “啊?”她一愣,看田根发疲惫不堪的样子又不敢多问,只能应了下来,“爷爷,我这就去。” 她看田根发这样子像是气出了心脏病,不敢有半分耽误,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田平泉。 田平泉进了院子,看见这场面也吓了一跳。 “根发兄弟,你这是咋地了?” 田根发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田大志看他一直不说话也不敢起来,只能跪在地上不动弹。 田平泉瞅了一眼灰头土脸的田大志和焦氏,心里猜到了几分。 他不愿意搭理这两个败类,直接从跪在地上的二人身边走过,走到田根发面前。 “你身子不好,就进屋躺会儿,咱们这把老骨头,要是出了点儿啥毛病可咋整?你可还有好几个儿子和孙子孙女呢!”田平泉在路上已经听荷花说了事情的经过,看田根发这样就安慰了几句。 田根发微微点点头,又喝了口热水,才艰难地坐直了身子。 “村长,我让荷花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个见证。”他气息不匀,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田大志这小子,上不能孝养老人,中不能友爱兄弟,下不能抚养幼儿,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儿子。村长,从现在开始,田大志不再是我田根发的儿子,我们田氏家族再没有这样的子孙!” 田根发的声音不大,却坚决有力,院里院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 农村里父子母子之间打架的多了去了,做父母的哪怕把儿女打死打残,律法上根据情理,也不会判得很重。可是再怎么打骂,也没有把亲生儿女逐出家门的,尤其是要传宗接代的儿子。 哪怕之前田大强生不出儿子,被田王氏找茬,田根发说要赶他出去,也只是气话,并没有真的逐出族谱。 看田根发现在这架势,请了村长来,又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番话,这是真的要把田大志逐出家门了。 田大志愣了半天,听到身后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根发,他的亲爹,居然要把他逐出族谱!? 正文 第520章惊慌 “爹!”田大志此刻才真正慌了神,赶紧爬上前,“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我是你的亲儿子啊,你不能把我赶走啊!” 虽然已经分了家,可是他还是田根发的儿子,还是田氏家族的人,只要他还顶着这个姓氏,就可以分到村里的田地和房子,村里要分什么东西也有他的份儿,哪怕他吃不上饭了去别人家蹭饭,人家看在他是自己一脉相传的田氏家族的人,也不会把他赶走,所以他虽然啥也不用干,也不用担心饿死的问题。 小田村大部分人家都姓田,一旦他被逐出族谱,就意味着他彻底成了外人,从此村里有祭祖之类的大事他没有资格参加,有什么好处都不会分给他,甚至分给他的田地和房子也要被收回。 如果是这样,那他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啊! 他越想越是害怕,连连跪在地上磕头:“爹,你饶了我吧!爹……” 田根发连看都没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跟田平泉说道:“村长,趁着大伙都在,把断绝关系的契纸写了吧,下次祭祖,记得把他的名字划掉。” 说完这番话,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招手让荷花把自己扶进了屋,再也没看田大志一眼。 “爹——”哪怕是田大志声嘶力竭的喊叫,也没能让田根发停下脚步。 这个儿子让他失望了太多次,此刻他对田大志已经完全没有指望了。 田平泉看了看田大志,虽然他跪在地上一脸灰败,却丝毫引不起别人的一点儿同情。 “田大志,既然根发兄弟发了话,我这个做村长的也不能置之不理,我这就回去写契纸,从此你不再是我们田氏的子孙。” 田大志听了这话如遭霹雳,想要再跟田平泉求情,田平泉却压根不理会他,直接走了。 敢勾搭外人坑害自家人,这样的祸害,早点儿赶走就是对村里人最大的福利。 田大志望着周围的人群,个个对他都是一脸鄙夷的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露出怜悯的神情。 以前在村里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不管他闯了什么祸,骗了什么人,偷了什么东西,他总是村里的人,别人不肯把事情做得太绝,田根发更不会对他不管不顾,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和照顾,从此成了没有亲人的人了。 不,他还有媳妇,还有儿子…… 一想到焦氏,他顿时怒火中烧。 要不是这个败家老娘们乱说话,他怎么可能被田根发逐出家门? 田大志猛然回头,正好看见瘫软在地上的焦氏。 被逐出家族对田大志来说都是天大的打击,更何况是身为女子的焦氏。 田大志是男人,还可以出去干活养活自己,而她呢,一个不受待见的女人,丈夫被赶出了家族,自己又顶着小偷的名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焦氏心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以后该咋办,忽然头皮一痛,整个人被田大志拽着头发拎了起来。 “你个死老娘们,老子被你害死了!” 这次暴打不同于刚才那场,刚才田大志打焦氏,一方面是心情不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做给田根发看的,下手虽然狠却不至于失控,而此刻,田大志把自己被逐出家门的理由完全归罪于焦氏,拳脚如同暴风骤雨般地往焦氏身上招呼,一副不打死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焦氏毫无心理准备,又是今天挨的第三次打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几下就被田大志打得昏了过去。 到底还是有人看不下去,生怕打出人命来,连劝带吓唬的,才让田大志住了手。 田大志看着瘫在地上如死狗的焦氏,满腔都是怨恨,也不管她死了没有,抬脚就走了。 连他都不管,旁人更不会管了,眼看着田根发进屋休息就再不出来,田大志一脸恶狠狠地走了,焦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没了热闹可看,大家又担心着田大志被逐出族谱,会不会狗急跳墙祸害自己家,很快都散了。 荷花也怕出事,她想叫蒋氏帮忙把焦氏抬进屋,可是蒋氏看见外头动静闹这么大,早就躲起来了。 荷花想想以蒋氏和焦氏的关系,就算焦氏真的死了,蒋氏只怕也不会出来管她的,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一个雇工去大田村请大夫,又让田二子等人帮忙,把焦氏送回家去。 虽然焦氏一点儿都不让人同情,可今天的事毕竟是因为她家,要是焦氏真的出了事,那她家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担心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荷花也不乐意管焦氏。 焦氏这一天挨了三顿打,每场都不轻,整个人被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田二子等人用门板把她抬回了家,荷花把她安置在炕上。 五宝听见屋里有动静,赶紧跑了进来:“娘,娘你回来了?” 荷花一惊,想要拦住五宝却已经来不及了,五宝一眼就看见了浑身伤痕累累的焦氏。 五宝愣了愣,一下子扑了上去:“娘你咋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荷花本来对田大志和焦氏一点儿都不同情,可是看见五宝这样子,心头不由得一酸。 大人就算做了再多的错事,跟孩子又有啥关系? 可怜的五宝,以后他可怎么办呢? 五宝哭了半天,见焦氏始终不醒,越发害怕起来。 “四姐,我娘这是咋地了?我娘是不是……是不是死了?”他抽抽搭搭地问道。 荷花摇了摇头,拿出帕子帮他擦眼泪。 “你娘是受了伤,四姐叫人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了,给你娘上了药,你娘就会醒了。”她轻声安慰着五宝。 五宝听说他娘没死就松了口气,又回头去眼珠不错地盯着焦氏。 “四姐,我娘是被谁打成这样的?是不是我爹?” 这几年田大志经常打焦氏,有时候五宝也会挨打,所以五宝一看见焦氏伤成这样,立刻就想到了田大志。 荷花欲言又止。 她要咋说?焦氏身上的伤有不少还是周氏打的呢! 荷花叹了口气,掏出荷包来,给五宝抓了几锭碎银子和几百个铜钱。 “一会儿大夫来看病,要给你娘治伤,还要抓药,这些钱你拿着,留着给你娘买药。”她怕五宝小不懂事,又叮嘱道,“这是给你娘治病的钱,可不能乱花,知道吗?” 五宝却误会了荷花的意思,小手攥着一大把钱,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让我爹找到的!” 说着,他拿一块破烂的抹布把钱包好,藏到柜子深处。 看到他藏钱的熟练架势,荷花很容易就能猜到平日里他和焦氏是怎么想办法把钱藏起来,不让田大志找到的。 荷花不由得想起还没分家的时候,五宝成天赖在田王氏怀里要好吃的,有什么好吃的都自己抢着吃,那时候五宝虽然很招人烦,却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而现在,五宝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她不知道是该替五宝高兴还是悲哀。 荷花不想面对随时可能清醒过来的焦氏,她叹了口气,走出了田大志的家。 站在破烂的院子门口,荷花摸了摸瘪了不少的荷包,不禁苦笑。 明明是焦氏去她家偷东西,可最后,她还得掏银子给焦氏治病。 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正文 第521章孤儿 荷花回家的时候,翠花正在给周氏上药。 周氏没有打架的经验,今天跟焦氏打架完全是出于一腔怒火,根本就是胡乱厮打,所以虽然她把焦氏打了个稀巴烂,自己的手却也又红又肿,还有被焦氏扯掉的几缕头发,严重的地方头皮都带着血,因此打过架之后,翠花就忙着给她处理伤口,时不时还抱怨几句。 看见荷花进了屋,周氏忙问道:“回来了?咋去了这么半天?” 荷花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好的茶,咕嘟嘟灌了下去,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听见田根发当着田平泉的面,把田大志逐出家门的时候,周氏愣住了。 翠花也有些意外,随即却说道:“早就该这么办了,不是我说,老叔老婶他俩也太不是个玩意儿了!留着他们就是祸害人呢!” 不说别人家,只他们家就被田大志两口子坑过多少次了,所以翠花听着特别解气。 周氏虽然觉得翠花说的话不妥,可不知道该怎么说,连训斥的话都说不出口。 田大志和焦氏这两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周氏想到自家被偷的那些东西,也是半句好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听到五宝的情形,周氏倒是有些唏嘘:“就是可惜了五宝,还那么大点儿个孩子……” “那也没办法,谁让他摊上那样的爹娘……”荷花叹了口气,也觉得十分感慨。 是啊,做坏事的是爹娘,五宝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能懂啥,却也要受到连累。 荷花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是第二天,小田村就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新消息。 田大志在打完焦氏之后就没了踪影,据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说,田大志往县里的方向去了,说是村里待不下去了,要去外头讨生活。 他这话说得漂亮,可是家里这一个大烂摊子要怎么办?田大志连句交待的话都没说。 焦氏在大夫的救治下终于醒了,才醒过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焦氏邻居家的婶子看她家没人,帮忙来照看了一会儿,那婶子说焦氏听见这消息没吵也没哭,只是木呆呆的,她还当是焦氏被打傻了,着实劝慰了焦氏半天。 到晚间那婶子就回家做饭去了,晚饭后放心不下又来看看,却发现焦氏不在家,连五宝也没了踪影。 那婶子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跑去告诉了田平泉,生怕自己家被连累。 白天出了那么多事,到晚间一个大活人和一个孩子就这么不见了,田平泉也不敢怠慢,招呼了几十个人打起火把出去搜寻。 这么大张旗鼓地闹了半天,终于有人在村外的野地里发现了哇哇大哭的五宝,焦氏却不在。 当时五宝灰头土脸的,又是大哭不止,田平泉只能叫几个人把五宝送回去,其他的人则继续在附近找焦氏。 这边五宝被送到了田根发家,田根发已经听说了田大志和焦氏的事,虽然生气却只说田大志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他的事跟老田家没关系,焦氏跟老田家就更没关系了。 话虽这么说,五宝却实打实是田根发的亲孙子,如今田大志跑路,焦氏不知所踪,五宝一个八岁的孩子,不送到田根发这儿来还能去哪儿? 田根发白日里被气得胸口又痛又闷,看见五宝也没有什么耐心,又不能甩手不管,气呼呼地问了几句,五宝却又惊又吓的只知道哭,连话都说不出来。 家里只有蒋氏一个女人,可蒋氏听见田大志和焦氏的事高兴还来不及,哪有闲心管五宝,再说以她跟焦氏打了那么多年的关系,就算有空儿也不会管五宝的。 最后还是送五宝回来的田米氏看不下去,领着五宝去洗手洗脸,拿自家的旧衣裳给五宝换了,又拿了糕点糖果安抚五宝,最后五宝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焦氏听了邻居婶子的话,就始终一声不吭,到了晚间就把自己的衣裳和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装进包裹里,连荷花留给五宝的钱也都搜了去,接着趁着黑天,拉着五宝就走。 五宝连晚饭都没吃,被焦氏拉到黑漆漆的荒郊野外,又是饿又是怕,一个劲儿问娘要去哪里,焦氏却一言不发,只是拉着他闷头走。 等听到后面有人追过来,焦氏居然将他一把推倒在路边的水沟子里,自己背着包裹很快消失在黑夜里,无论五宝怎么哭喊都没有回头。 五宝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哭着问田米氏:“村长奶奶,我是不是做错啥事了?爹娘是不是生我气了?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田米氏听得心如刀绞,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搂着五宝瘦弱的小身子直掉眼泪。 田根发带了人在村子附近找了大半夜,始终没有找到焦氏。 田根发又托人去县里找田大志,可县城那么大,谁知道田大志在哪?再说,田大志在不在县城还不一定呢! 田大志和焦氏都跑了,只留下一个无人管的五宝。 周氏和荷花等人听到这个消息,这回连感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田大志和焦氏这两口子,竟然连儿子都撇下不要了。 爹娘都没了消息,五宝的归属就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 他又不算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人愿意收留他,万一养大了,田大志和焦氏又回来认儿子咋办?那不成了白给人家养儿子了吗? 五宝才八岁,自立门户也不可能,所以只能留在田根发家。 蒋氏从起初的幸灾乐祸,到意识到从此以后要她家养活五宝的愤怒和憋屈,高兴的心情只持续了短短几天。 蒋氏养活田根发都不情不愿的,更何况要养活五宝。 所以这些天老田家天天充斥着她愤怒的吼叫声,骂了老的骂小的,又骂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大家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反正田一鸣去县里考试了,她不用担心会耽误儿子读书,骂起来是酣畅淋漓,滔滔不绝。 周氏实在看不下去,跟翠花和荷花几个闺女商量过后,给蒋氏送去了一些粮食和衣裳,还有五两银子,只说是孝顺公爹的。 五宝毕竟是田家的亲孙子,虽然他父母不怎么样,可血脉在这里摆着,周氏作为五宝的二大娘,总不能置之不理。 田徐氏也送了些吃食,还带了些三金和四九小时候穿剩的衣裳给五宝穿。 蒋氏得了钱和东西,这才稍微消停点儿,可是依然日日指桑骂槐的,还支使五宝干这干那,五宝才八岁的孩子,性子一天比一天沉闷,起早贪黑的砍柴,喂鸡,洗衣裳,打扫院子,稍微做得不好就会挨蒋氏一顿臭骂。 荷花去村里的时候亲眼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形,心里很是难受。 可是她却不能做什么,一来她家自家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二来五宝的爹娘是田大志和焦氏,她就算想收养五宝,也不能这么做,否则很容易给自家添麻烦。 五宝只有田根发这么一个亲爷爷了,他住在老田家才是名正言顺。 所以她能做的,也就是在给田根发送东西送银子的时候多送一些,有机会给五宝偷偷塞点好吃的零食和铜钱,还不能给多了,否则被蒋氏看见了,五宝又要倒霉了。 这样的机会也很少,因为马上要到六月份了,翠花的婚期一日比一日近,家里的事情也一天比一天多了。 正文 第522章下人 五月底的时候,田大强和吴明一起从县里回来了。 算起来这两人从过完年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回过家了,所以他们一回来,田大强一家是兴高采烈,热闹得很。 许是因为天天在外头跑,田大强黑瘦了许多,精神却很好,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的,当然都是说庄子的事。 庄稼都种下了,水渠也挖好了,荷花送去的药材苗也都种下了,院子盖好了,正在粉墙,还有些家具没打好,山上打出了几口井,荷花的暖房都盖好了,又买了几头牛几头猪,鸡鸭鹅都抓了各多少只,如今庄子里很有个样子了,最晚过了中秋,家里人就可以搬过去了。 田大强说起庄子来连眉眼都带着笑:“这庄子买得好,山上的土都是黑油油的,又细又肥,我看着种四五年都不用上肥了!今年头一年就长得嗖嗖的,等秋后卖粮肯定能卖上不少钱!” 到底是农户出身,田大强好几年没种地了,这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地可以种,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周氏听着也高兴,跟翠花和杏花一个劲儿问个不停。 荷花却听出了点儿问题,问道:“爹,那你回来了,庄子上那边谁管着呢?” 田大强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说了,赶紧说道:“嘿,忘了跟你说这茬了,咱头一回去的时候没注意,其实附近山上住着不少人家呢,一开始雇短工的时候,我瞅着有几个人挺老实的,就问他们愿意不愿意来帮忙,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还介绍了几家人过来,种地这一块咱是不用多操心了,铁牛他们几个办事踏实着呢!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你老姑送的几房下人……” 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看周氏的脸色,说道:“是芳儿买来的,卖身契也给我了。” 周氏这才明白是咋回事,不禁面露忐忑:“这……能行吗?咱就是普通人家,咋还用上下人了?” 之前荷花看她带两个孩子太累,想帮她雇个人帮忙做饭和收拾屋子,她都不肯,一听说庄子那边还没等住上,就已经有下人在打理了,不由得心里不安。 田大强挠了挠头,解释般地说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好呢,可听妹夫说,这庄子太大,咱自己家里人肯定照顾不过来,他家里也是搬了新家,实在收拾不过来,才买了下人呢!芳儿和妹夫他们俩买了好几房人,看里头有几房是以前管他们庄子的,就给咱送来了。” 看周氏还是觉得不妥的样子,田大强小声说道:“听说是县里有个大户人家,老爷子没了,几个儿子闹着分家,卖了许多下人,有不少人都是妻离子散的,爹娘儿女都不得不分开呢!芳儿是个心善的,看着可怜就买了好几大家子,给咱送那几家都是拖儿带女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寻思着,咱山上大,多养几个孩子也不算啥,无非就是多几张嘴呗,再说那些孩子,往后也能给闺女们当个丫头,陪俩小子玩啥的……” 荷花听到这里,心里早就明白了,这个老爹是看人家可怜,这才收留了那些下人。 梅花从小被卖,这件事一直是田大强和周氏心头的痛,再加上后来荷花也差点儿被卖了,所以这夫妻俩一听说谁家不得不跟儿女分离,心就一下子软了。 周氏本就是个善良的,前不久又出了五宝那件事,如今一点儿都看不得谁家孩子没了父母的事,听到这儿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爹,咱家的事都是你说了算,你定了留下就留下吧,那庄子那么大,往后事情多着呢,多几个人帮忙总是好的。不过人家虽然是下人,那也要对他们好好的……”周氏细细地说道。 田大强原本怕周氏不愿意买下人,听周氏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笑着应道:“你就放心吧,我是那种苛待人的地主么?” 一句话说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提起那几房下人,田大强感慨道:“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办起事来真是那么回事,来了几天我就轻省多了,这不把那边安顿好了,就赶回来了。” 旁人倒还好,荷花对管理这一块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追问起来。 田大强就跟她详细地解释,那几个管家是如何分工的,谁管哪一片的庄稼,谁管药材田,谁管池塘,谁管那些雇工,谁管着买办这一块,谁管着迎来送往,连那几个媳妇也没闲着,厨房里做饭,田地里送饭,打扫卫生收拾院子,谁负责带孩子的,谁又是负责教导那些大一些的孩子,往后如何做丫鬟做针线,如何干活,连半大小子都去砍柴喂牛喂猪的,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荷花听得出来,那些下人感激田大强肯养活他们一大家子的子女,都很尽心尽力。 荷花本想着那山庄是自家住着方便些,没想到田大强收拾得比她预想得还要好。 正说得热闹,吴明进屋了。 他这段日子连考了好几场,人都熬瘦了,神情也憔悴了不少,一回来就被荷花打发去洗漱休息,所以这会儿才进屋。 吴明一进屋,翠花和杏花就围了上去:“小明,你考得咋样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吴明伸手接住了正往自己怀里扑的小七,又看了荷花一眼,微笑着说道:“还好吧。” 周氏看他似乎不想多说似的,赶紧叫了小七回来:“哥哥才回来,正累着呢,乖啊,别闹哥哥。” 小七却不肯撒手,搂着吴明的脖子咿咿呀呀的。 荷花看见他口水淌得老长,生怕他弄脏了吴明的衣裳,忙伸手接了过来。 “考上考不上的,都没啥,小明今年才十四,就算这次没考好,还有明年,后年呢!”荷花这话像是宽慰吴明,又像是开导田大强等人,“慢慢考,总有一年会考上的。” 周氏他们想起顾开元,快三十岁了才考上了秀才,颇以为然。 吴明看他们误会,也不解释,坐在炕沿上跟大家说话。 荷花见他头发上还滴着水,便拿了一块干净的大帕子,叫吴明过来帮着擦头发。 当着一屋子的人,吴明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帕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荷花也不跟他客气,把帕子递给他,说道:“虽说现在天气热了,晚间还有点儿凉呢,你可别冻感冒了。” 吴明笑着点点头,解开头发擦了起来。 一旁小七看着他擦头发似乎很有兴趣,一个劲伸手拽吴明的头发,荷花管了好几次都不听,只好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省得他总惦记骚扰吴明。 小七哪里是肯老老实实被抱着的,在荷花怀里扭来扭去的想要挣脱。 吴明看着好笑,又把小七接过来了:“他喜欢揪就让他揪吧,反正也不疼。” 荷花无奈地摇头:“你们呀,都快把他俩惯坏了!” 小七得偿所愿,坐在吴明怀里摆弄着吴明散落的头发,咧开小嘴嘿嘿地乐。 听见荷花的话,小七扭过头看着荷花,忽然说道:“鞋,坏!” 他牙齿还没长全,虽然会说几个字,却都是含糊不清的,喊姐的时候都喊成“鞋”。 正文 第523章你一定要去考功名吗 嘎嘣脆的两个字,像是两个小豆子落在油锅里,让全家人爆发出阵阵大笑。 荷花又气又乐,伸手点着他的小脑门,说道:“敢说我坏?有了哥哥就不要姐姐了,是不?” 小七居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往吴明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说道:“哥,好!” 一旁小六正摆弄着吴明带给他们的玩具,听到这一句也立刻大声附和:“哥哥,好!” 屋里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荷花彻底无奈了,这俩小子,谁给点儿甜头就跟谁好,她这个做姐姐的反倒要靠边站了。 不过,看着俩弟弟跟吴明这么亲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一家人正笑着逗孩子,田大力和田三金他们回来了,自然又是好一阵寒暄。 田大强好几个月没回来,这一回村,村里不少人都来看望,接下来几天家里都是客人不断。 等客人招待得差不多了,又要张罗翠花成亲那天的大事,家里人忙得脚不沾地。 好容易有了小半天的空闲,田大强在山上收套子的时候收了几只野兔野鸡,荷花便提议在院子里吃烤肉。 来到古代这么久,她还一直没有吃过自助烧烤呢。 翠花杏花都是爱热闹的,再想到翠花过几天就要嫁人,往后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所以都很赞成。 傍晚时分,田大强和吴明把大圆桌子搬到院子里,杏花生火烧炭,荷花把穿好的肉串端了出来。 周氏牢牢地看着小六小七,这两个小家伙看见杏花烧火,像是很好玩的样子,一直蠢蠢欲动地想要过来凑热闹。 连黑风也闻见了肉香,兴奋地满地乱蹦。 在荷花的指导下,翠花杏花和吴明很快就学会了烧烤的技巧,一个人拿着几个竹签子,一边围着火炉烤肉,一边说笑着,手上时不时刷点油和酱料,再撒点盐和芝麻等调料。 肥滋滋的五花肉烤得直流油,烤兔肉外焦里嫩,香喷喷的烤鸡,还有烤鱼,烤蛋,烤蘑菇,散发着阵阵香气。 配上刚从地里摘回来的各种青菜萝卜,大家吃得不亦乐乎,荷花还跟着田大强和吴明喝了几口酒,小脸红扑扑的。 荷花喝不惯东北特有的烧刀子,只觉得又辣又刺鼻,皱着眉头说道:“要是有葡萄酒就好了。” 虽然在这里吃不到牛排,但是烤肉配上香甜的葡萄酒,味道肯定要比烧刀子好得多。 田大强带着醉意说道:“小明带回来的那个葡萄秧子都种活了呢,等回头结了葡萄,咱自家酿点儿果酒喝。” 荷花才想起这茬来,笑着说道:“那敢情好,我就会酿葡萄酒,过几年咱家就能喝自家的葡萄酒了!” 翠花喝了几口酒,脸庞红艳艳的,笑道:“你咋啥都会呢?爹说酿葡萄酒,你就说会,我看你呀,除了做针线,就没有不会的!” 荷花的小脸更红了:“谁说我不会做针线了,我就是懒得做……” 看到吴明的眼神落在自己脖颈上,荷花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会做和做不好,那是两回事好嘛! 吴明看出她的窘迫,忍着笑,岔开了话题:“不止葡萄酒,好多果子都能酿酒呢。我去庄子看过了,叔种了好多果树,咱们可以多酿点果子酒,以后几个姐姐回娘家的时候也好喝。” 这里翠花是过几天就要嫁人了,杏花还没定亲呢,听了都红了脸,笑着嗔了吴明几句。 正说着话,大家忽然听见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 大家循声望去,原来小六抱着一只鸡腿啃了半天,鸡腿上早没有肉了,可是他却舍不得扔,还吧嗒吧嗒地吸吮着骨头,底下黑风等了好久却等不到骨头,馋得口水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就是黑风的口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见此情形,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荷花赶紧招呼黑风过来,把吃剩的骨头给它吃,才让黑风解了馋瘾。 “这个小六,往后过日子肯定是把好手,你们瞅他吃那个骨头,上头连油星都没有了,还舍不得扔呢!”杏花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打趣道。 周氏也笑,又给小六夹了块鸡翅膀,想哄小六把骨头扔了,可小六却死活不肯,依然津津有味地啃着那块毫无油水的骨头。 荷花在一旁说道:“娘,小六不爱吃就别给他吃了,这么小的孩子吃多了肉容易伤脾胃,二姐说锅里还有刚下的疙瘩汤,一会儿给他俩盛点儿吃,不够再吃点儿萝卜水果啥的,也就差不多了。” 周氏想起小六小七之前生过病,虽然养好了也要注意饮食,就不勉强小六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晚风徐徐,大家酒饱饭足,靠在凳子上都不想动弹。 小六小七已经睡了,周氏把他们抱进屋里去了。 荷花喝了点酒,觉得身上热乎乎的,也不想进屋,便端了一盆洗好的水果,坐在院子里乘凉。 才坐下,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是吴明也来了。 吴明手里提着两个小板凳,放在荷花脚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拿了蒲扇扇着风。 荷花把双脚架在小板凳上,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山村一片静谧,只有低低的虫鸣声,掺杂着鸡鸭们临睡前微弱的咕哝声,两人静静地听着,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一刻的安静。 过了许久,荷花才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进屋了,院子里只有她和吴明两个人。 荷花捡了一颗樱桃,递给吴明:“尝尝看,味道咋样?” 吴明依言把樱桃放进嘴里,只觉得有些酸涩,不禁皱了皱眉:“这是咱家种的?” 荷花嗯了一声:“今年才下的樱桃,还有点酸,再长几年就好了。” 吴明笑着说道:“叔不是说秋天就要搬去县里了吗?过几年就吃不上了。” 荷花想到要离开自己精心打理的后山,心里颇有些不舍。 “没啥,爹在东山庄也种了好多果树呢,过几年那边就能吃上自家种的果子了。”荷花晃了晃头,憧憬地说道,“那边离县城近,那时候你回家就方便了。要不我跟爹商量商量,咱家也养个马车,回头你就住在家里,左右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县城了,你说好不好?” 吴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荷花见他不语,疑惑地回头看去。 黑夜里他的眼睛清亮,倒映着满天星光,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荷花。 不知道为什么,荷花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吴明才轻声说道:“若是课业紧张,只怕回家就不方便了……” 听出他话语里的失落,荷花心头一紧。 是啊,如果吴明考上了秀才,接下来就要考举人,考进士,哪里还有现在的悠闲时光。 像顾开元不就是这样么,考上了秀才,就搬去县城住了,即使离县学很近,其余的时间也要忙着用功读书,等闲见不到面。 荷花想到以后吴明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忍不住冲口问道:“你一定要去考功名吗?” 正文 第524章放下过去 吴明沉默了。 荷花看着他,夜色下的他明明离自己很近,她却觉得那么遥远。 荷花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 “那你考上了秀才以后,还有什么打算?”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小心翼翼。 其实她是知道答案的,可是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对读书人来说,考上秀才就是迈入科举之路的第一步,接下来自然就是考举人,考进士,以后进入朝廷,拜相封侯…… 这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荷花丝毫不怀疑吴明的能力,可是一想到吴明会步步高升,以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心里就止不住一阵阵的痛。 其实在她决定送吴明去白川书院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当她真的要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却无比的难受。 黑暗中吴明依然没有说话,可是荷花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在这清凉的夏夜如火焰一般灼热。 荷花咬紧嘴唇,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其实,当官也挺好的,你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出去闯荡,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她言不由衷地说着,心里却越发空空荡荡。 她还没说完,手却一下子被吴明握住了。 “荷花,我不想当官。”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荷花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是那么凉,她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只听着吴明轻轻的声音,“前两年我还是想出人头地的,可是现在,我只想……只想……” 后面的话他似乎难以启齿,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现在我倒是觉得,放下过去,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荷花只觉得沉下去的心忽然被提到了半空,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能放下过去?” 她从没问过吴明这个问题,可是她心里却一直记挂着。 她很清楚,吴明的身世是他最难跨越的一道坎,毕竟没人会在亲眼看到娘亲被杀,却能够放弃复仇的念头的。 所以她一直不敢问,也一直觉得,吴明长大之后,一定回去给他娘讨回公道的。 听出她语气中的兴奋,吴明微微笑了。 “我以前时常会想,人这一辈子,争来争去的,到底在争什么?”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夫人一直在跟我娘争,可是我爹还是最喜欢我娘,我娘性子温柔,从来不肯争什么,却最得我爹的欢心,我娘虽然赢了,最后却丢了性命……” 吴明的嗓音有些哽咽,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想,就算我能考上状元又如何?就算是我回到京城,再去跟大夫人争,又有什么意义?争到最后,又能争来什么?” 在刚刚出事的时候,他的确是憋着一股劲,想拼命读书,挣个功名,将来为自己的娘亲讨回公道,可是现在,他却渐渐看淡了。 就算他回了京城,与他的父亲相认,其中又有多少坎坷?就算他恢复了高贵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处? 他只觉得,以前的生活虽然富贵无比,却过得很累,像娘那样与世无争的女人,还是要处处防备,而现在他虽然粗衣淡饭,却觉得轻松又自在。 就像这一刻,他可以跟荷花牵手坐在院子里,看着深蓝色的夜空,吃着酸甜的果子,毫无顾忌地说着知心话。 他只想跟荷花在一起,永永远远这样过下去。 荷花望着他清亮的眼睛,只觉得胸口涨得满满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相信,此刻吴明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这让她既意外又感动。 她知道让吴明放下过去有多难,所以她从没劝过,没想到吴明居然肯放弃过去,留在这里过宁静的生活。 “小明……”她反手紧握住他的手,除了叫他的名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星光下,两人互相凝视着,不必再说什么多余的话,眼神中早已千言万语。 因为小田村离县城远,所以田家提前两天就出发去送嫁妆了。 这次不比梅花出嫁,就在邻村,翠花的嫁妆又多,路途又远,周氏不放心,亲自跟着田大强去了县城。 家里只留下翠花,杏花,荷花和吴明,还有小六小七。 小六小七已经断了奶,可是出生之后还没离开过周氏,周氏才走了半天,两个小子就闹腾上了。 给他们做了各种好吃的,统统不吃,拿新鲜的玩具逗他们,他们也统统不理,只是坐在炕上哇哇地哭,嘴里喊着要娘。 荷花从来不知道小六小七会这么难缠,一时间束手无策。 还是吴明出了个主意,在院子里的地上铺了厚厚的被褥,把两个小的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周边又摆上了玩具和各种糕点果子。 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两个小家伙到了阳光明媚的院子里,心情明显好多了,地上铺着被褥又干净又软和,周边还围着黑风和几只鸡鸭,小七捏碎糕点往地上撒,看见一群鸡争抢着食物,咯咯笑个不停。 小六却没这么容易高兴,只安静了一会儿,又瘪着嘴哭上了。 荷花只觉得焦头烂额,抱着哄也哄不好,拍几下想安抚小六,没想到小六哭得更厉害了。 吴明见状,伸手把小六接了过来。 “还是我来抱吧,荷花你歇会儿。” 荷花被闹出了一头汗,看小六被吴明抱着,一脸委屈地哼哼唧唧的样子,不禁苦笑道:“也不知道这是咋地了,平时娘在家的时候,他俩也不怎么粘着娘啊,娘一走咋就成这样了呢?” 小六小七现在可以独立走路了,如今是夏天,两个小家伙穿着开裆裤,满屋满院子的溜达,到处寻找新鲜事物,对周氏的依赖性是一天比一天少,要不是这样,周氏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家里放心出门。 可没想到,周氏在家的时候他们不找,现在周氏不在,俩小子就嚎上了。 荷花正在猜测着这是不是分离焦虑,忽然听见小六又哭上了。 “娘,娘啊!” 荷花只觉得一阵阵头痛,偏偏小六哭得伤心,连带一旁正在喂鸡的小七也扯开嗓子哭开了。 “哇……哇哇……要娘……” 吴明哄来哄去哄不好,也无奈了,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就把小六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双手扶着坐稳。 小六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他顿时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吴明的头上,这种感觉让他既新鲜又刺激,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荷花怕吴明扶不稳,吓得伸出手虚扶着,嘴里一个劲说道:“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看荷花惊慌的样子,坐在吴明肩上的小六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七在地上看见,觉得十分好奇,冲吴明伸出手去:“哥,哥,要!” 吴明笑着把小六放下来,自己直接爬在褥子上,把小七架在后背托着,自己则绕着褥子上慢慢地爬。 “驾,驾,骑大马喽!”吴明大声吆喝着,两个小家伙的笑声更响亮了。 正热闹着,荷花忽然听见院门外一阵喧嚷声。 “开门,开门呀,报喜的来了!” 荷花听着擂鼓般的敲门声,说话声音七嘴八舌的,却似乎很陌生,心里不禁一惊。 杏花从灶屋里跑出来,一脸的不明所以。 黑风听到敲门声,蹦跳着汪汪大叫着。 正文 第525章中了 外头的人见大门始终不开,敲得更急了。 “秀才老爷,快开门哪!” “秀才老爷,讨赏钱的来了,给个三瓜俩枣的就行,可别不开门呀!” 外头的人喜气洋洋地喊着,说笑的声音清晰可闻,荷花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秀才老爷?! 是吴明,吴明考中了! 巨大的喜悦差点儿把她冲昏了偷,她三步并作两步,箭一般地冲过去开了大门。 几十个人一下子涌了进来,打头的是县里来报信的,后面则是看热闹的村民,还有许多蹦蹦跳跳的孩子们,院子里瞬间挤满了人。 “喜报!吴明中了院试第五名!秀才老爷,大喜呀!” 一时间各种恭喜的声音充斥着荷花的耳朵,满院子的人都是笑着道喜,荷花又惊又喜,直到田小娟扯着她大声问吴明在哪,她才反应过来。 不用她回答,大家已经都看见了。 新鲜出炉的秀才老爷正在院子里趴着,被两个流口水的小子当马骑呢! 院子里顿时又爆发出一阵阵大笑,荷花赶紧跑过去,把小六小七抱下来,又一个劲给吴明扯着皱巴巴的衣裳。 这样接喜报的,吴明恐怕还是第一个吧。 相比报喜人和村民的兴奋,吴明倒是显得挺淡然的,笑着跟大家拱手道谢。 看那几个报信的人围着吴明要喜钱,荷花顾不得跟大家寒暄,忙去屋里取了钱来。 她不知道打赏的规矩,不过想着每人二两银子应该够了。 看报喜人满意的神情,以及高声道贺的样子,荷花松了口气。 再给孩子们一人几个铜板,满院子的人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众人,荷花才有空拉着田小娟问:“你哥哥中了没有?” 她记得田原跟吴明都是今年考的,所以才这样问。 田小娟笑嘻嘻地点点头:“也中了,不过是第十七名,今年咱们县里取了二十多个秀才呢!” 荷花忙向她道喜,又问道:“咱们村里还有谁中了?” 田小娟知道她问的是谁,笑容少了几分:“只有我哥哥和吴明,你大爷家的田一鸣……这次又没中。” 荷花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顿了顿才想到要留田小娟吃糕点。 田小娟笑着摇头:“不用,我家今天忙着呢,我爹叫我给你家报个信,我得赶紧回去了。” 田原中了秀才,田平泉和田峰自然高兴,今天他家一定更热闹。 荷花送走了田小娟,回来却看见吴明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小六小七已经被杏花领进屋去了。 荷花上前和他一起收拾,笑道:“这下可好了,你中了秀才,爹娘听见肯定高兴!” 她说了半天,吴明却像是不大高兴似的,只是淡淡地笑。 荷花疑惑地问道:“小明你咋地了?中了秀才还不高兴?” 吴明的动作顿了顿,片刻之后才说道:“只是第五名。” 荷花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第五名还不好么?小娟说田原才考了第十七名呢!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整个柳川县也只有郑如松一个,你是第二个呢!” 听到郑如松的名字,吴明的目光沉了下去。 他垂下眼帘,不愿意让荷花看到他的失落。 “去年只取了三个廪生,今年我只考了第五名,肯定是取不上了。”吴明轻轻叹了口气,“原想着中了廪生,每个月有补贴和银米,你也能轻松些……” 说实话,他对自己很失望。 他已经很用功了,可到底天不从人愿。 荷花这才明白他考秀才的真实目的,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了好了,你看你,考中了还不高兴,你知道有多少人考不上吗?”她想了想,还是把田一鸣又没考中的事情说了,又说道,“还有顾大哥,考了十几年才考上秀才,你才十四岁,已经是咱县里最小的秀才了,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她把吴明手里的被褥夺过来,笑道:“赶紧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说不准还有人给你道喜呢,可不许垂头丧气的,你如今可是秀才老爷啦!” 吴明哭笑不得,看荷花高兴的样子,心情也不由得变好了。 荷花说得对,能考中就已经很好了,有了功名,他也能帮衬家里了呢! 田大强和周氏回来,他们已经在县里听马德胜说了吴明和田原中了秀才的消息,家里又是好一阵热闹。 要不是翠花明天就要出嫁,以田大强的意思,恨不能给吴明好好办一场酒席才好。 荷花忙告诉他们,按照规矩,吴明得尽快回到县里,拜访老师,结交同年,还有好多好多的事,送翠花出嫁之后就要赶紧回去,田大强才答应不摆酒了。 接着就到了翠花成亲的正日子,家里的亲戚来得很齐全,连闭门苦读的顾开元也回来了,还有周氏的娘家亲戚,田家的亲友自然不必说,大半个小田村的人都来了。 这日跟梅花出嫁的那天一样热闹,屋里屋外,院里院外全都是人,恭贺声,说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马德胜今天格外地精神,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容,惹得大家纷纷打趣。 四九等几个小的孩子堵门,非逼着马德胜当众打了一套拳脚,大家看的是津津有味。 一群大小孩子在门内吵着要红包,马德胜倒大方,要多少给多少,连走路摇摇摆摆的小六小七都得了好几个大红包。 闹了好一阵才开了门,马德胜把离娘肉,大葱,聚宝盆等物交给田大强和周氏。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嫁闺女了,可是周氏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嫁翠花跟嫁梅花的感觉不一样,这么多年来,翠花为家里付出了那么多,周氏早已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之一,此刻翠花要嫁出去,她心里别提说舍不得了。 还是田徐氏等人劝着,又一个劲夸马德胜年轻有为,翠花嫁过去肯定会过上好日子,周氏才破涕为笑,给了马德胜改口的红包。 等吃过了面条,翠花就该上花轿了。 马德胜有经验,先去食盒里头找鞋子,当然没找到。 上次梅花的鞋子是杏花藏的,这次可是荷花藏的。 马德胜找不到鞋子,见杏花捂着嘴偷偷地笑,赶紧给杏花和荷花各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好妹子,好小姨子,快跟二姐夫说,鞋子藏哪了?”马德胜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好话说了半箩筐,荷花就是只收红包不说话。 荷花回头见吴明给马德胜使眼色,立刻警告道:“不许说,说了有你好看!” 吴明无奈地冲马德胜耸了耸肩,意思是他也无能为力。 马德胜没办法,只好跟几个好兄弟一起翻箱倒柜,炕桌底下,柜子顶上,屋子里所有角落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鞋子。 荷花正得意着,没想到小七晃悠着走了进来,钻进炕洞里,捧着一个红布包嘿嘿地笑。 他看见马德胜等几个人满屋找东西,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一时好奇就走了进来。 他记得四姐今天早上在炕洞里塞了个红色的包裹,所以直接就走过去掏出来了。 马德胜大喜过望,赶紧拿过包裹,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一双精致的红绣鞋。 正文 第526章邀请 马德胜高兴地抱起了小七:“好小舅子,二姐夫真得多谢你!” 荷花气得直跺脚,上前把小七接过来,在他屁股上虚拍了几下。 “你个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是不?”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哄笑起来。 马德胜给翠花穿好鞋子,田三金上前,背起了翠花。 “走喽,走喽,新娘子嫁人喽!”一群小孩子闹哄哄地叫嚷着,往外头奔去。 本来是热闹非凡的场面,可是小六小七看见田三金背着翠花往外走,一直送到门外的花轿上,不由得傻了眼。 二姐姐这是要去哪儿?为啥要被别人带走? 眼瞅着锣鼓手吹吹打打,马德胜跨上了高头大马,轿夫们抬了花轿就要出发,小六小七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两个小子不约而同地追了出来,口齿不清地喊道:“二鞋鞋,二鞋鞋!” 前两天,周氏出了门就好几天才回来的,这次二姐姐出了门,又要多久才能回来? 听到两个小弟弟远远的呼唤声,翠花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她就成了马家的媳妇了,而这里,只是她的娘家了。 借着嘹亮的锣鼓声,翠花放声大哭。 虽然听不到翠花的哭声,可是田大强和周氏等人心里也很难受,尤其看着两个小家伙笨拙地追出去,家里人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荷花和吴明怕小六小七被人群踩到,赶紧过去抱起了两个小家伙。 小七还不肯罢休,依然冲花轿离去的方向伸着手臂:“二鞋鞋!” 荷花使劲眨了眨眼睛,把即将掉落的眼泪压了下去。 “小七乖,一会儿四姐给你拿好吃的……” 小七还是扭动着身子,固执地重复道:“二鞋!” 他和小六几乎是翠花带大的,对翠花的依恋仅次于周氏。 荷花不知道该怎么哄小七,回头见周氏扶着杏花和梅花哭得泣不成声,忙说道:“娘,别哭了,过几天二姐就能回门了。” “回门了,那也是人家的媳妇……”周氏哽咽地说道,“离得那么老远,想再见一面就难了……” 这话说的田大强闷头不语,梅花和杏花也低头抹着眼泪。 荷花勉强笑道:“看娘说的,再过一两个月咱家也搬县里去了,到时候你想看大姐二姐,那还不容易么?好了好了,咱快进屋吧,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田大强和周氏劝进了院子。 回了屋,自然要招待客人,总算是让周氏等人转移了注意力。 荷花张罗着酒席,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家里又少了一个姐姐,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受。 好在翠花是嫁给了马德胜,以翠花的性子,肯定会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荷花这么想,心里的难过才散了一些。 翠花出嫁的第二天,吴明便跟着顾开元和梅花去了县城。 荷花知道他中了秀才还有好多事情,也不强留,只是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不免觉得空荡荡的。 因为翠花嫁去了县城,路途遥远,回门的日子就定在了七天之后。 这几天荷花总是没什么精神,天气又一日比一日的热,她索性躲在屋里不出去了。 还是田芳派来的伙计收蘑菇,顺便把铺子的消息告诉给荷花,才让荷花来了精神。 原来之前荷花给那些富家千金定制的药妆粉受到了一致好评,那些小姐们让人去田二民的杂货铺取了药妆粉,用过之后都还想再要,可是荷花许久没去县城了,她们找不到人,只好让田二民帮着给荷花传消息。 这些小姐们本就不是缺银子的主儿,更何况这是关乎自己容貌的大事,第一次跟荷花定药粉的时候,虽然没有给钱,可是第二次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付银子了。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该给多少钱呢? 不知道众位千金是怕荷花不敢要高价,还是一起商量好了,总之这些药妆粉都照着市面上的玉容粉的价格付了银子。 如今玉容粉随着行情上涨,价格已经涨到了十两银子三十包,三十包正好是一个月的用量。 这些千金小姐每个人至少都定了一个月的量,还有帮亲友订的,还有觉得这药妆粉很好,要给人送礼的,于是不到两个月的功夫,田二民那里已经收了四百多两银子。 荷花这药妆粉大获全胜,田芳既意外又高兴,所以马上跟伙计说了,让伙计通知荷花去取银子。 荷花也没想到药妆粉的市场会这么火爆,对她来说可是意外之喜。 如果把这些推广开来,那日进斗金都不是梦啊! 荷花这么想着,让伙计跟田芳带话,说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就去县城。 不止是为了取银子,山庄建造得差不多了,她还要去看看,好好规划一下。 有了这四百多两银子,还有之前卖药材以及这两个月卖蘑菇攒的银子,荷花算了算又有将近一千两银子进账,建造山庄的后续费用就不用愁了。 荷花正准备着去县城,正好郑若云派人送了帖子,邀请她去赏荷。 荷花这才想起来这事儿,算算还真是到了荷花盛开的时候了,她倒是很好奇能在东北长大的荷花长什么样,又想要谢谢郑若云帮自己结识了县里的富家千金,才让她赚了这么多银子,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 借着翠花和马德胜回门的机会,荷花和田大强跟他们一起去了县城。 翠花已经换了妇人的装扮,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妩媚,虽然成亲才几天,却看得出来和马德胜相处得很好,虽然面上对马德胜呼来喝去的,神情和语气中却带着掩不住的甜蜜,马德胜对此也是甘之若饴。 田大强和周氏等人见了,越发放下心来。 闺女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梅花和翠花过得好,他们也就知足了。 等到了县城,翠花和马德胜直接回了马家,田大强和荷花则去了田芳家。 田芳一家已经搬进了新买的大宅子,有的是空院子,田大强和荷花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挤在酒楼的后院了。 知道他们要来,田二民提前到了田芳家等着。 一见到荷花,略作寒暄之后,田二民就把几个账本拿了出来。 “这是药妆粉的账,这是卖药材的账,这是杂货铺子的账,二叔,荷花妹子,你们看看。” 荷花和田大强都有些发怔,还是田芳拿了账本硬塞给他们,说道:“你们就看看吧,要不二民总是不放心呢!”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做东家的都没说不放心,做掌柜的自己倒不放心起来。 荷花无奈地笑笑,打开了账本翻看着。 田二民的字写得不怎么好,不过荷花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用心了,字迹清楚干净,不止年月日,连几分几厘都记了下来。 荷花随手翻了翻,就把账本还给了田二民。 “二民哥,我和爹既然把铺子交给你,那就是相信你,你不用这么紧张,好好做生意不比啥都强?”荷花真诚地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咋会看账本呢,还不如你直接跟我说说,这几桩生意做得咋样?” 正文 第527章赏花 荷花不是谦虚,这古代的账本一律都是手写,还是繁体字,排序又是甲乙丙丁什么的,一笔笔记得繁琐无比,她哪有这个闲心对账。 连她都没耐心看,更何况是字都认不得几个的田大强,听了荷花的话,田大强一个劲点头。 田二民无法,只好收了账本,说起各项生意的收支。 其中药妆粉是大头,因为不知道荷花那边怎么算成本,只入了银钱账,没有算支出。 药材的账很清晰,田二民寻了好多家药铺和药材商,最后找了几家价钱公道的药铺卖了药材,那边药铺还说,往后有这样的药材只管送。 最后就是杂货铺子了,支出既多,收入又少,又最琐碎,田二民说起来的时候面带愧色。 荷花默默地算了算,心里大致有了谱,跟她预计的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前景很好的生意,第一批市场开拓之后,往后只会越来越赚钱。 “二民哥,这杂货铺子你先开着,我看这两个月的生意已经有些起色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荷花斟酌了片刻,说道,“我想在县城再开个铺子,二民哥,你帮我寻个铺面,最好在大街上,越热闹的地方越好。” 田二民听了不由得一愣,田大强和田芳也是第一次听见荷花这个打算,都呆住了。 “荷花,你想开铺子?”田芳最先反应过来,忙问道。 荷花点点头:“嗯,我要开个胭脂铺,专门做药妆。” 这件事她已经计划了很久,现在她觉得是开铺子的时机了。 田大强抓了抓脑袋,犹豫地说道:“这……能行吗?” 他不是不相信荷花的能力,只是他现在是有山庄万事足,实在不愿意再冒风险做生意。 田芳思忖了半晌,斩钉截铁地说道:“能行!” 她看见荷花笑着看着自己,似乎很感激她的信任似的,不禁笑道:“二哥,荷花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她既然决定开铺子,那肯定是都想好了。再说,她那个药妆粉一下子就卖了四百多两银子,要是自己开铺子,肯定赚得更多!” 田大强还是皱着眉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就是……荷花才十二岁的孩子,让她这么小就做生意,我放心不下啊!” “不是还有我,还有二民嘛!”田芳说道,“再说十二岁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呢!” 荷花没想到田芳忽然一下子转到嫁人的话题,一时间又是羞涩又是无语。 “老姑,你看你说的!” 田芳难得看到荷花扭捏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行!就让二民帮你找个铺子,我也帮你打听着,要是能开在百花红和玉容娇那条街上,那才叫热闹呢!”田芳想起荷花的玉容粉,还有百花红高价求购荷花的药妆方子,还有田二民收到的那四百多两银子,越想越是高兴。 自家侄女有这个本事,她这个当老姑的当然要全力支持! 荷花抿着嘴笑:“我正想求老姑呢,就怕老姑事多人忙,所以才让二民哥帮忙的。要是胭脂铺子开起来,我也给老姑分一成份子!” 田芳一愣,张口就要拒绝,荷花就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忙抢着说道:“老姑你刚才也说了,我年纪小,我爹又啥也不懂,这铺子要开起来,还得老姑你和二民哥帮衬着呢,要是有你们这一成份子,我使唤你们也方便啊!”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田芳一边笑,一边骂了她几句尽会耍滑头,田二民一个劲说跑腿帮忙是应该的,田大强则嗔怪荷花对长辈说话没大没小的。 笑归笑,大家都知道荷花说的开胭脂铺子是正事,正经商量了起来。 这件事田大强帮不上什么忙,他马上就要去东山庄看着收拾房子了。田芳和田二民负责帮忙找铺子,荷花唯一担心的是怕好铺子租金太高,田芳马上接口说铺子租金这一块就交给她,谁让她也有一成份子呢? 等商量好了,大家便各自分头行动了。 荷花要开胭脂铺子了呢,这可是大事! 到了跟郑若云商定的日子,荷花便打扮了一番,去了郑府。 她原本以为这次跟前几次一样,会有一些跟郑若云年纪相仿的千金小姐一起来赏荷花,可是她到了郑府才发现,这次郑若云只请了她一个人,连郑若风都不在。 “二姐只在娘家住了几日,就回家去了。”听到荷花问起郑若风,郑若云笑着解释,“走之前还遗憾呢,上次见面也没顾得上跟你好好说说话,这回走了也没能再见你一面,只是不好在家里住太久。” 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子,回娘家也不能多住些日子。 荷花想起梅花和翠花,深有感触。 “是啊,做女子的嫁了人,就身不由己了。”荷花叹了口气,不愿意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对了,我二姐前几天出嫁了,多谢你帮她添妆。” 郑若云听到便问道:“你二姐嫁到哪里去了?” “就在县城,这次我进城就是跟二姐和二姐夫一起来的呢。”荷花把马德胜的情况简单介绍了几句。 “你二姐嫁给了正通镖行的镖师?”郑若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那不是……” 她说不出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 荷花看到她惊讶的样子,才恍然发觉,在郑若云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梦中的白马王子应该是风度翩翩,才华出众那种吧?怎么也不会是五大三粗的镖师。 荷花不禁失笑:“咋啦?你是怕我二姐被欺负?” 郑若云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尴尬地笑了:“我听说过正通镖行,我爹娘往京城送信或者送东西的时候,经常会雇正通镖行的镖师护送,我只是没想到……” 她顿了顿,笑道:“不过也挺好,以后肯定没人敢欺负你二姐和你家里人了。” 两人说着闲话,走到了后花园。 正是盛夏,花园里郁郁葱葱,各种花卉争奇斗艳,荷花时不时便能闻到各种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那荷花种在一个池塘边,碧绿的圆叶铺在水面上,其中露出不少盛开或者含苞的荷花。 这种植的规模没有荷花想象中那么大,更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观景象,莲叶和花苞都比寻常的莲花要小得多,只是形状上与莲花一样而已。 不过能在苦寒之地看到这样的莲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两人在池塘边的小亭子坐下,这样临水望去,还真有几分赏荷的感觉。 荷花喝了口清茶,说道:“这次借了四姑娘的光,我也做一回文人雅士。” 赏着花,品着茶,要是这时候吟几句诗,就再应景不过了。 郑若云笑道:“可不是借我的光,这荷花是我七哥好不容易寻来的,你要是想谢,就谢我七哥吧!” 郑如松? 荷花听她提起郑如松,便抿嘴微笑着,不再说话了。 郑若云知趣,不再提起郑如松,而是说起她认得的几位小姐,用了荷花的药妆粉以后的效果来。 说了会儿话,荷花发觉郑若云似乎总有些欲言又止似的,便直接问道:“四姑娘,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正文 第528章我娘想见你 郑若云顿了顿,想到荷花本就是个爽快实在的脾气,索性实话实说了。 “其实这次请你来,不单是为了赏花,还有一件事……”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是我母亲,她上次说,想见见你。” “郑夫人?”荷花一怔,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没有见过郑夫人,可是有了春莺那一回事,她对郑如松和郑夫人都尽量避开不见。 要不是为了药妆粉,其实她的本意是不愿意来郑府的。 见她面露为难,郑若云忙说道:“荷花妹妹,你不用担心,我母亲人很好的……” 她说了一半,想起郑夫人对荷花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只说道:“不用怕,还有我呢!” 荷花低头想了想,忽然抬头笑道:“按理说,我来郑府这么多次了,也该去给夫人问个安才是。” 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还是要面对。 既然郑夫人想见她,那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郑若云见她答应了,像是松了口气,笑道:“这会儿我母亲应该有空儿,咱们这就过去?”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荷花打量了一下自身并无不妥,便说道:“好啊,只是来得太匆促,也没给夫人带什么礼物。” 郑若云站起身,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你带什么礼物?一会儿娘该给你见面礼才是。” 两人说着话,往郑夫人的住处走去。 郑夫人的院落不如荷花想象中那么奢华,看着倒是跟郑若云的院子差不多,只是更宽敞些,也是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来往的媳妇丫鬟都是轻手轻脚的,看起来很有大家风范。 荷花不愿意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只略略看了几眼就不再东张西望,跟着郑若云进了院子。 丫鬟通传了一声,听到里头的回应,替她们打起帘子,请她们进去。 荷花深吸了口气,挺直身子,走进了屋子。 外面是酷暑天,屋子里却很凉爽,窗下和角落里放了冰盆,冰上放了各种鲜花,散发着阵阵带着花香味的凉气。 荷花只瞄了一眼冰盆,不禁感叹还是富贵人家会享受。 到古代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在夏天看到过这么多冰呢,偶尔上街吃一碗绿豆冰沙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没想到郑夫人的屋里居然用这么多冰纳凉。 正寻思着,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这就是那个田荷花?” 荷花循声望去,只见上首坐着一个身着品蓝纹锦对襟褙子的中年贵妇,便知道是郑夫人了。 她回忆着那些富家千金行礼的样子,郑重地行了个礼:“荷花见过夫人。” 少女的声音如黄莺般清脆悦耳,倒让郑夫人微微有些失神。 眼前的女子身着粉白色的绡花衫子,底下系着一条杏色素面裙子,只袖口和裙角绣了几只浅色的穿花蝴蝶,看上去干净又清爽。 她头上梳着垂鬟,戴着两只小小的白银珍珠压鬓簪和粉白堆纱绢花,一张白白净净的鸭蛋脸,粉润润的小嘴含着笑,越发衬得她眼神清亮,神情灵动。 她本以为荷花就算不是个土得掉渣的小村姑,也一定是个满身市侩气的丫头片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伶俐俏丽的小姑娘。 郑若云见郑夫人盯着荷花不说话,不禁有些着急,上前说道:“娘,这就是荷花妹妹,我以前跟娘说过的,她可有本事了呢……”她搜肠刮肚地找话说,生怕场面太尴尬。 几句话让郑夫人回过神来,她重新打量了荷花一番,略略点了点头。 郑若云见郑夫人的神色像是没有什么不悦,便大了胆子,拉着荷花坐下。 “荷花,你尝尝这个茶,这是山东日照的绿茶,没什么名字,喝着却好,暑天喝最是解暑了。”郑若云怕冷场,一个劲招呼荷花吃喝。 刚才两人在亭子里已经喝了茶了,荷花不愿回绝郑若云的好意,象征性地吃了块糕点,喝了两口茶。 这边郑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荷花,目光又落在郑若云身上。 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小闺女对这个田荷花还真是不错。 郑夫人不由得心头一动。 她本以为是荷花花言巧语,刻意与郑如松和郑若云交好,可现在看来,倒是自家女儿对荷花更上心似的。 想想也是,郑如松和郑若云是自己最小的儿子和女儿,郑如松还好,年长一些,又是从小在外头读书应酬,不会太寂寞,可郑若云年纪小,身为未嫁女又极少有出门的机会,自从郑若风出嫁,郑若云连个说话玩耍的同龄人都没有了。 府里虽然有丫鬟,可都是服侍郑若云的,谁敢跟主子玩闹?县里虽然也有很多千金小姐,可都是很少出门的,几个月也见不上一次。尤其是冬天,天寒地冻的都不出门,郑若云一个两个月也难得出去一趟,在家里除了看看书就是做做针线,实在是无趣得很。 想到这里,再看郑若云对荷花的亲密态度,郑夫人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算了,不过是个农村丫头而已,不管是郑如松还是郑若云,都是图个新鲜有趣而已,她又何必在其中苦苦阻拦。 想到这里,郑夫人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问起荷花的家庭情况。 荷花不敢怠慢,郑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家里就这个情况,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郑若云见郑夫人对荷花嘘寒问暖,越发放下心来。 她就说嘛,娘只要看见荷花,就一定会喜欢她的。 说了会儿话,郑夫人叫了大丫鬟过来,递给荷花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 “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前阵子二姑娘回娘家,带回来一些绢花,我看倒适合你戴,索性就给了你吧。”郑夫人说道。 荷花站起身来,接过了盒子,笑道:“多谢夫人。” 一旁的郑若云欲言又止。 郑若风带回来的那些绢花,她是知道的,那些绢花虽好,却是赏给府里下人的,娘向来不是小气的人,给小辈的见面礼不是首饰也是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她第一次见荷花,怎么送了这个东西出来? 当着荷花的面,郑若云当然不能说自己娘亲的不好,只能忍着不提。 眼看到了吃午饭的时辰,荷花见郑夫人不留,自然也不能赖在这里,便主动提出告辞。 郑若云满腹疑惑,却不能当着荷花问,送荷花出来的时候,脸色便有些尴尬。 荷花察觉到她的不安,笑着说道:“夫人看着很是和善呢。” 看她不见怪,郑若云才松了口气,解释般地说道:“如今天气热,娘午饭后总是要小睡一会儿的,不方便留你,等过阵子天气凉快了你再来玩。” 荷花和她客套了几句,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在马车上,荷花打开盒子,只见里面塞了十来只各色的绢花,虽然比市面上的做得精致些,但是也只是材料上乘,算不上多么难得的东西,荷花比较着,觉得梅花也能做出这样的绢花来。 荷花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看了看绢花便丢在一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难得出来一趟,索性在县城里好好逛逛,顺便去书院看看吴明。 正文 第529章武家 本以为吴明不在,荷花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书院,没想到吴明正好在书院里。 吴明依然住在之前的房间里,田原不在,想是出去了,倒是上次见过的王玟,正大大咧咧地坐在炕上,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跟王玟的兴高采烈相反,吴明反倒像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见荷花进来,怔了片刻才露出笑容。 “荷花?你怎么来了!?” 荷花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看吴明的表情像是很不自然似的,不禁有些奇怪。 “闲着没事,就想着来看看你。”荷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状若无意地瞟了王玟一眼,“你们在说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吴明立刻矢口否认,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儿过激,忙掩饰地说道,“我想着最近家里事情多,以为你没时间来呢,所以很意外。” 王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表妹好呀,这次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看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荷花的好厨艺了。 荷花笑着打开了食盒:“这次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做,在街市上随便买了些,王公子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好啊好啊。”王玟来者不拒,立刻一口应承,“正好我们说了半天的话,还没来得及吃饭呢,表妹来得太是时候了。” 王玟一口一个表妹叫得亲热,吴明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望着荷花不出声。 荷花看吴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十分担心,忍不住问道:“小明,出啥事了?” 吴明才中了秀才,这可是大喜事,吴明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跟秀才的功名有关? 吴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他越是不想说,荷花越是担心。 和吴明相处几年下来,她很清楚吴明的脾气,虽然在外人面前淡淡的,对自己却是知无不言,从来没什么事情隐瞒她的,就连身世那么大的事也对她坦白了。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荷花还想问,吴明却借着烧水泡茶的借口,起身出去了。 荷花看着他的背影,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那边王玟已经自顾自拿了食盒里的鸡腿吃上了。 “嗯嗯,味道不错,这是美味居的酱肉吧?”王玟问道。 荷花点点头:“是啊。” 王玟摇头晃脑地说道:“美味居的味道在柳川县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不过还是比不上我们乌江县的九味斋,表妹,你要是尝过了九味斋的酱肉,就会觉得美味居也不过如此。” 荷花惦记着吴明,没注意王玟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对着。 忽然王玟又问道:“表妹,你和吴明是姑舅亲?还是姨表亲?” 荷花一愣,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玟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在乌江县可有亲戚?”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乌江县了,第一次荷花没有留意,这次听到,却觉得这个地名十分耳熟。 乌江县,似乎是吴明的老家? 无缘无故的,王玟问起这个做什么? 荷花心头一阵狂跳,强作镇定地说道:“没什么亲戚呀,王公子,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王玟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望了望外头,见吴明还没回来,就说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刚才跟吴明说了半天,他都不说话……” 荷花越听越是心惊,顾不得掩饰,忙问道:“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疑惑:“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真不知道吴明是怎么想的……” 在荷花的追问下,王玟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荷花。 原来前几日县学几位大人请新中的秀才们吃饭,酒席设在柳川县最大的酒楼里,县学大人们带着二十多名新秀才一起赴宴,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吃过了饭,大家下楼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个大堂的客人拉住了吴明寒暄,又是恭喜他高中又是嘘寒问暖的,旁人还以为是吴明的亲友,吴明却是一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样子,说了几句话才知道是对方认错了人。 那人一发现是认错了,忙忙地给吴明行礼道歉,临走的时候却还忍不住几次回头,口中自语着什么太像了,实在太像了之类的话。 这只是个小小的风波,认错人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大家一笑置之,都没往心里去。 可是转天便有人找到书院来,正好遇到了王玟。 王玟也是乌江县人,见那人是老乡,自然分外亲热,聊了几句,才知道对方是来打听吴明的。 王玟正好跟吴明交好,一个是好友一个是老乡,他当然知无不言,把自己所知的跟吴明有关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对方。 那人见他坦承,也说了实话,原来他是乌江县武家的远房亲戚,来柳川县做生意,看见吴明还当是武家大房的一位表哥,拉着说了几句话才知道认错了人,可是回去一想,天底下哪有如此相像的人,便存了来打听一番的念头。 王玟此次没有中秀才,这件事完全都是听这位老乡说的。 那人没等到吴明,就托王玟帮忙打听,王玟却知道吴明是柳川县小田村的人,只当这事儿是个笑话,一五一十地跟吴明说了。 不料吴明听了这话,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愣了半天都没说话,反倒让王玟奇怪起来,所以才会问荷花,他们在乌江县有没有什么亲戚。 荷花听完了王玟的话,反应跟吴明一样,也是彻底愣住了。 隐瞒了这么久,她完全没想到武家的人还会找到吴明这里来,难道这就是天意? 王玟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上,又说起武家的事来。 武家在乌江县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历代习武,尤其武家二房,还出了个在京城做了大官的武将,深受皇上器重,连带着武家更是蒸蒸日上,在乌江县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只是这二房虽然势焰熏天,却有一个不好,就是那武将无子,听说前几年好不容易带了个庶出的儿子回来祭祖,返京途中却遭遇了山贼,生死不知,闹得武家派人到处搜寻,这两年又时不时有人带了孩子去认亲的,最后闹出来都是贪图富贵的冒牌货,闹出了好几场大笑话。 所以这次那亲戚看吴明长得像武家的人,就来找王玟打听,连王玟也觉得武家实在是想儿子想疯了,看见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就要追根究底。 荷花听得心惊胆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真的是吴明的家人找来了? 她本以为吴明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孩子,可是哪里想到他父亲居然是当朝的大官,这样的人家丢了儿子,岂肯善罢干休。 虽然吴明是庶出,可他爹没有其他儿子,寻他的心情自然无比迫切。 这样一来,吴明以后该怎么办? 她心急如焚,抬头却看见吴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默默地望着她,神情很是复杂。 正文 第530章就是不认 荷花有一肚子话想问吴明,见他回来,也不管王玟还没吃完,直接把食盒往他怀里一塞,说道:“王公子,我找小明有急事,烦请你回避一下。” 王玟摸不着头脑,见荷花和吴明的表情都不对,便识趣地接了食盒,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这都什么事啊?怎么一个两个听了武家的事,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王玟百思不得其解,好在有美食相伴,他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等王玟一走,荷花拉了吴明进屋,反手关紧了房门。 “他说的是真的?”荷花劈头盖脸地问道。 吴明把水壶放在小炉子上,沉重地点了点头。 荷花不禁攥紧了手指,还不死心地追问道:“那个乌江县的武家……真的是你的家人?” 吴明咬紧了嘴唇,沉声说道:“是。” 荷花只觉得腿一软,直接坐倒在炕上。 她望着吴明,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那……你怎么办?” 这两年多来,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要失去他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吴明于心不忍,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还记得那一次,武家的婆子找到咱们家的事吗?” 荷花愣愣地点点头。 她还记得那个精明的中年女人,一个劲盘问她关于吴明的来历,还是她机灵,才把对方骗走了。 吴明淡淡地笑了,说道:“咱们还跟上次那样,只来个抵死不认就是了。” 看着吴明沉静的面容,荷花也跟着镇定了不少。 是啊,现在吴明可是在小田村落了户的,她还怕什么?不管谁找来,只要吴明不肯认,对方总不能把吴明硬绑去吧? 荷花稍稍安了心,只是想到刚才王玟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不踏实。 “你真的是那个武家二房的……庶子?”她小心地问道。 吴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顿了顿才说道:“是。” 荷花不禁皱起了眉头:“王玟刚才说,武家二房无子,这几年找你都找疯了……” 吴明冷冷地笑了:“无子又如何?我爹才四十出头,这两年说不定又纳了多少小妾通房了,总有能生出儿子来的。就算真的生不出来,武家有那么多人,过继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武家若是真心要替二房寻儿子,柳川县离乌江县不远,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打听不到消息,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他,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他从小就是看着这些大户人家的龌龊事长大的,如今他好不容易离了武家,更不愿意去涉足其中。 荷花见他眼底难掩的愤愤不平,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说的是,不管谁找来,只要你不承认,他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记住,你是小田村的人,是我的吴明表哥。” 吴明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微微地笑了:“你放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与荷花双手紧握,眼底的郁色通通不见,只有笃定和沉静。 他上次已经跟荷花说过了,他想要的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他不愿意再有任何波澜。 知道荷花担心,这几日吴明推脱了大部分的应酬,陪着荷花去了东山庄。 庄子已经盖好了,只是还有许多家具尚未布置,田大强对于种地和建房子很有经验,可是到了布置房间的时候就焦头烂额了,幸好吴明和荷花及时赶来,田大强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 正是盛夏,山上的庄稼和药材都长得十分茂盛,荷花看了很是高兴。琉璃暖房也已经建好了,荷花和吴明商量着如何安上琉璃窗子,什么时候开始种蘑菇,用暖房种菜,还要种花,说起以后的日子来都是十分憧憬。 荷花这次来带了不少银子,一是结算之前的工钱,二是想着再给庄子添些什么。 这附近山上住了不少人家,人烟多的地方,野鸡野兔很少,田大强就不用担心野物祸害庄稼了,也就不用再下套子。荷花虽然有些遗憾吃不到野味,不过也不大放在心上,如今山庄上养了牛马羊等大牲畜,牛可以犁地,马可以拉车,还有鸡鸭鹅,肉蛋奶这一块的食物来源是不用担心了。 虽然没有野物,这么大一片山,也要防着小偷小摸的,荷花让田大强买了十几条大狗回来,看田地看池塘的人都带上,院子里也放了好几条,这样安全就有了保障。 而她则忙着把各个院子布置整齐,准备立秋之后就让全家都搬来。 吴明跟着她每天忙碌,出出主意,帮忙跑腿,日子过得充实又飞快。 只是他如今身份不同,只在庄子上住了几日,县学那边就传来消息,让他回去一趟,吴明只好回了县城。 荷花看庄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自己一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了,很是惦记家里,也就回小田村了。 如今自家也有了马车,荷花回小田村的时候,就直接坐了自家马车回去,田大强想念儿子,还要跟周氏等人商量搬家的事,也和她一起回去了,计划着住几天再回东山庄。 爷俩才到了家,就看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家门口。 见此情形,荷花和田大强都很奇怪。 平时家里来的客人大多数都是附近的村民,小田村只有老赵头家才有牛车,马车是没有的,若是村外来的人,那能坐马车来的就只有田芳了,可田芳家的马车他们认识,这辆马车明显不是田芳家的。 荷花想到前几天吴明遇到的事,还当是武家的人找来了,立刻戒备起来。 田大强还不知道吴明的事,一边进院子一边疑惑地说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呀,也不知道是谁来了?” 只靠猜测是没用的,荷花满心想着一会儿如何应对,脚步沉重地进了屋。 幸好,来的客人她认识,并不是她以为的是乌江县武家的人。 周氏坐在桌旁,对面是两个胖胖的妇人,穿着同样的衣裳,正跟周氏寒暄着。 杏花端了茶水进来,荷花就知道她们是刚刚进屋的。 “冯妈妈,陈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不是武家的人,荷花就放心了,面色恢复了自然,跟两位妈妈打招呼。 两人见荷花进来,顿时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荷花姑娘回来了!还真是巧啊,我们也才进屋呢。” “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冯妈妈笑得眼睛眯缝着,一个劲上下打量着荷花,又转身对周氏说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荷花姑娘可是越长越水灵了呢!” 荷花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以往这两个人来的时候,都是代表郑府来邀请她去做客,起初带着轻视,后来被她收拾过就恭敬了许多,而这一次,两人的态度明显十分亲热,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两位妈妈来我家,可是有什么事儿?” 陈妈妈笑着说道:“是有点儿事,还是大事,不过呀,这事儿得跟姑娘的爹娘说,不如姑娘先回避一下?” 荷花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她家,居然还让她回避? 正文 第531章买下荷花 “我爹娘有啥事都不会瞒着我,我有啥可回避的?”荷花说着,索性一屁股坐下了,自顾自倒着茶水喝。 周氏怕得罪两位权贵人家的妈妈,陪着笑说道:“我这闺女年纪小,说话就这样直来直去的,两位妈妈可别见怪。” 冯妈妈和陈妈妈对视了一眼,微笑着说道:“不妨事,姑娘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就好了。” 荷花很反感她们的语气,好像她是个什么宠物似的。 她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来到底有啥事?” 冯妈妈不答她的话,而是看向了田大强:“这位就是荷花姑娘的爹了吧?” 田大强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自己,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嗯哪。” 冯妈妈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度,看了看田大强和周氏。 “我们这次来,是奉了我们夫人之命,想要买下荷花姑娘。”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把屋里的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郑夫人要买荷花!? 见他们都不出声,陈妈妈在一旁说道:“说起来,荷花姑娘能入了我们夫人的眼,那还真是荷花姑娘的福气呢!我们四姑娘也是极喜欢荷花姑娘的,我们夫人说了,荷花姑娘一进府就是二等丫鬟,贴身服侍我们四姑娘的。” “说是丫鬟,其实我们府里的大丫鬟都是有头有脸的,平日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小姐还尊贵呢!荷花姑娘是得了我们夫人和四姑娘的喜欢,进了府什么粗活都不用做,下面还有小丫鬟服侍,只管陪着我们四姑娘就行了。” 冯妈妈便拿出一张银票来:“如今外头买个丫鬟不过三五两银子罢了,我们夫人实在喜欢荷花姑娘,说不能亏待了姑娘的家人,特意出了一百两银子。” 陈妈妈在一旁催促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签了卖身契,我们还要带荷花姑娘回府里去呢!”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天花乱坠的,还满脸都是一副你们得了大便宜的表情。 她们满以为,荷花家里不过是小田村的普通人家,若是得了一百两银子,那还不上赶着把闺女送到郑府去? 再说她们在府里时间长了,知道府里的一等二等的丫鬟就跟副小姐一样,过的都是极好的日子,连管事媳妇都要看她们的脸色,这样好的日子谁不想过啊?不比在农村里做个农家丫头享福多了? 她们想得理所当然,正等着荷花一家满脸惊喜,然后忙不迭地收了银票签卖身契呢,却被当头一声暴喝吓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田大强最先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老子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卖儿卖女!?” 当初梅花被卖掉,就是田大强和周氏一生最大的痛,别说现在荷花这么有出息,就算是当初荷花掉进冰窟窿里病得奄奄一息,田大强和周氏也绝没有再卖了荷花的念头。 要是田大强肯卖荷花,也就不会跟自己的亲爹亲娘他们决裂了。 周氏也气得浑身直哆嗦,她不会骂人,只是指着两个妈妈喊道:“我们不卖闺女!你们出去,出去!” 冯妈妈和陈妈妈不知道这里的内情,看到田大强和周氏气成这样,都愣住了。 她们来过几次田家,但是并不知道田家的收入情况,只是看到住在小田村这个偏僻的地方,又是村外后山的一处院子里,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农家。 这样的人家,一年只靠着种地过活,只怕连十两银子都赚不到,怎么出一百两银子的高价买他们的闺女,他们还不乐意呢? “你们可得想好了,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我们夫人看中了你们家闺女,那是你们的福气——”陈妈妈还不死心地劝说着。 “福气?啥福气?”荷花终于忍耐不住了,冷冷地说道,“你们当奴才当惯了,以为谁都像你们似的,上赶着给人家做奴才?你觉得是福气,咋不让你闺女去呢?” “夫人要是看中了我闺女,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冯妈妈变了脸色,扬声说道,“荷花姑娘,你可别不知好歹!” 荷花还没等说话,杏花已经怒了。 “好歹个屁!”她一扬手,一杯茶就泼在了冯妈妈脸上,“我爹娘和我老妹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我们不卖闺女,赶紧滚!” 冯妈妈猝不及防,被泼得满头满脸都是茶水,气得一下子站起身来。 “你们、你们——” 荷花抄起板凳,作势要砸她们:“滚不滚?不滚我就揍你们!” 看着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一家人,冯妈妈和陈妈妈又是气又是怕,拿起桌上的银票就往外走。 “哼!好赖不知的东西,将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荷花忍无可忍,一板凳砸在她们身后的门槛上。 “好赖不知的是你们!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夫人,我田荷花就算是要饭,也要不到你们郑府的门口去!” 听到她大声骂郑夫人,两个妈妈大惊失色,不敢再接茬,生怕她又骂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加快脚步走了。 赶走了郑府的人,荷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得攥紧了小手。 这都什么狗屁破事儿,去了几次郑府,就没有让她顺心的事儿! 居然还要出银子买她,真当她是个小猫小狗之类的玩意吗? 田大强也气得不行,站在地上呼呼地直喘粗气。 才进家门就遇到这种事,谁不生气啊? 看田大强和荷花这样,周氏赶紧安慰他们。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生气了,荷花,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周氏还有点儿弄不清状况,疑惑地问道。 以前郑府来请荷花,都是又下帖子又送礼物的,礼数一点儿都不缺,怎么忽然就要来买荷花当丫鬟了呢? 荷花冷静下来,把上次去见了郑夫人的话说了。 她才说完,田大强就怒道:“你骂得对,那个什么夫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上次还叫丫鬟骂咱们呢,我呸!有钱有啥了不起的!” 荷花刚才差点儿气昏了头,现在想想,郑夫人的想法她是能理解的。 郑夫人那样的人,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看中了什么人,那就是那个人的福气,他们要做什么事儿,旁人无不是千依百顺,所以郑夫人才会觉得,出一百两银子买荷花,那是给了荷花享福的机会,给了田大强和周氏天大的脸面,所以才会是一副恩赐的态度。 但是郑夫人肯定没料到,农村人也是人,也是有自己的骨气的。 杏花一边收拾地上的茶叶,一边愤愤地说道:“我看那些有钱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荷花,咱以后不去郑府了,拿轿子抬也不去!” 自己老妹只是去了几趟郑府,就惹出这样的烦心事,她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有钱人家有啥了不起的?她家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凭啥还要把荷花送去给人家当奴婢,那不是作践人么? 看到家里人这么一致地护着自己,荷花的怒气消了不少,反过来劝他们:“行了行了,人都被咱们赶走了,就不提这闹心事儿了,反正我现在自己能赚钱,爹,娘,你们要是想卖我,可得想好了啊!” 正文 第532章不识抬举 田大强和周氏都被她气乐了,周氏嗔道:“你还有心开玩笑呢!别说咱家现在日子过好了,就是过不下去了,也不能再卖了你呀!你大姐她……” 提起梅花的悲惨遭遇,周氏的眼睛都红了。 田大强拍了拍周氏的胳膊,说道:“好了,荷花都说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杏花,荷花,你们放心,爹娘绝不会卖了你们的!给多少银子都不卖!” 姐妹俩齐齐地答应,荷花笑道:“有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爹,娘和三姐还没看见咱家的马车呢,咱们出去瞅瞅啊,顺便把东西搬下来。” 一进屋就光忙着跟郑府的两位妈妈吵架了,差点儿把这事儿忘了。 杏花一下子激动起来:“啥?咱家的马车?” “嗯哪!”荷花脆生生地应道,“咱们过阵子搬去东山庄,有个马车出门啥的就方便多了,我就让爹买了一辆。” 杏花一把扔掉了扫帚,兴冲冲地往外跑。 她最喜欢这些大大小小的动物了,听见自家也有马车了,激动得不行。 荷花和周氏拉着小六小七,都出去看马车了。 拉车的马其实不是什么上好的品种,就是农村常见的矮马,这种马虽然不好看,却好养活,又耐力强,脾气温顺,最适合做拉车的牲畜了。 荷花等人出来的时候,杏花正小心地摸着那匹马枣红色的毛皮。 “真好看,你看它还舔我手呢!”杏花高兴得咯咯直笑,“你想吃点儿啥?我给你拿草料去呀?” 田大强笑道:“等会儿的,我先把驾车解开,你再去给它拿点儿清水草料啥的,这马好伺候,也不挑食。” “行嘞,爹你就交给我吧!”杏花高高兴兴地答应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马车的东西卸下来,其中有不少是从县里带回来的食物和玩具,惹得杏花和小六小七笑声连连。 这么一打岔,郑府要买荷花的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荷花并不担心得罪了郑府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想来还不至于让郑夫人恼羞成怒,做出什么报复自己的事来。 就算郑夫人真要为难她,她也不怕,要是郑夫人真的要强买强卖,她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大,郑府在县里那么有名,她就不信郑夫人不要名声了,反正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再说,这事儿是她占着理呢,太平盛世的,郑夫人总不能强迫别人卖闺女吧?她怕啥? 看着绕着马车玩闹的小六小七,以及开开心心的爹娘和姐姐,荷花轻轻笑了起来。 她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影响自己的心情呢! 至于郑夫人得知自己拒绝了她,她的心情会如何,荷花才不在乎呢,她巴不得郑夫人越生气越好。 惹了她的人,她是半点儿同情心都不会给的。 郑府,在听到两位妈妈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郑夫人果然勃然大怒。 “蠢材!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 对于高贵优雅的郑夫人来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严重的责骂了。 冯妈妈和陈妈妈不敢接话,低了头默默挨训。 她们还没敢说荷花骂郑夫人的话呢,要是如实说出来,只怕郑夫人会活活气死。 一旁端茶奉水的春莺听了,心里暗暗高兴。 之前听说郑夫人要买荷花,她还担心荷花以后进了府跟自己不对付,现在荷花不肯进府,那可是大好事。 真是乡下的丫头,一点儿见识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不但不好好把握,反而还一口回绝,荷花那个丫头这辈子是别想出头了,就一辈子呆在乡下喂猪吧! 春莺心里畅快地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敢露。 夫人还在气头上呢,她可不敢露出高兴的表情。 见陈妈妈和冯妈妈都不敢出声,春莺想了想,走上前来。 “夫人,那农村丫头不知好歹,夫人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她满脸堆笑地劝着郑夫人,“依奴婢看,夫人肯出那么多银子,又特意派了两位妈妈去办这件事,已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面,是那几个乡下人不懂事,夫人若是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不值?” 听春莺说了几句,郑夫人的怒色才稍稍消散了些。 趁着郑夫人喝茶的功夫,春莺又说道:“有一百两银子,足够买几十个丫头了,夫人若是想买丫鬟,要不要奴婢叫了人牙子进来,挑好了买几个,好好调教些日子,岂不比那起子不懂事的乡下丫头强?” 郑夫人皱了皱眉,放下了茶盅:“你懂什么?要是想买丫鬟,咱家的家生子也有不少,哪里用得上去外头买?我是看松儿和云儿都喜欢荷花那丫头,所以才特意派人去买,本想着给他们做个伴儿,谁知道……哼!” 郑夫人心里有气,说话声音不免大了些,谁知外头就传来一个错愕的声音。 “娘,你说什么?你要买荷花?” 郑夫人抬起头,正好看见刚刚进来的郑如松。 她还以为郑如松的反应是因为荷花拒绝的缘故,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个乡下丫头,真是不识抬举!” 郑如松神色变了,不死心地追问道:“娘真的要买荷花?这是为何?” “为何!?还不是为了你和云儿?”郑夫人说起这件事,火气越发大了,“既然你们都喜欢那丫头,买下来就是,搁在府里头让人调教着,我也放心些,省得你三天两头往外跑,云儿也是,每次要见荷花都是又要派人又要送帖子的,把那丫头买进来,不是省事儿多了吗?” 郑如松万万没想到郑夫人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又是吃惊又是意外。 “娘说的是什么话?儿子和四妹妹都是把荷花当成朋友来往的,娘怎么能……” 郑夫人一愣,随即怒道:“你说什么,当成朋友?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你和云儿来往!?” 郑如松忽然意识到,娘是不会理解他们之间的这种情感的,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嘴。 郑夫人还在怒斥着,又一叠声地叫人把郑若云叫来,她要亲自问问,自己贵为千金小姐的女儿,为什么要放低身份跟一个农家丫头做朋友。 郑如松默不作声,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很远。 现在荷花一定很生气吧?会不会迁怒自己?她会不会以为,要买下她,是他的主意? 他该怎么办呢? 临近立秋,天气已经渐渐凉爽了下来,各种瓜果蔬菜也纷纷成熟,虽然马上就要搬家了,可是周氏什么都舍不得丢下,恨不能样样儿都拉到东山庄去。 荷花理解她这种心情,农家人过日子节俭惯了,周氏又是苦日子熬过来的,看一针一线都是宝贝,所以荷花还是很支持周氏的,再说就算搬到了那边,他们也要过日子的呀。 所以这些日子,荷花和杏花除了收拾各种日用品,还要把菜园子里的各种蔬菜都采摘下来,吃不完的统统晒成干菜,于是这些日子,家里的大院子到处都摆满了茄子干,豆角干,干辣椒等各种蔬菜。 正文 第533章和盘托出 要不是知道田大强在东山庄种了不少粮食,周氏恨不能把苞米地和稻田地也都收割晾晒好,一起拉到东山庄去。 还是荷花劝着她,说后山这边有田大力和田三金他们照看呢,再说还有不少雇工,今年的收成就留给他们当粮食好了,周氏才恋恋不舍地放弃了。 田大力和田三金爷俩这几个月几乎天天都在后山,如今对后山的情况已经很熟悉了,完全不亚于荷花他们一家人,所以荷花把后山交给田大力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既然要搬家,就要跟村里打个招呼,荷花让田大强去找田平泉说一声。 这天田大强一早上就去了田平泉家,荷花和周氏则在家里晾晒被褥,收拾东西,等忙完了已经是晌午了。 荷花看着整理好的大部分家当,想着这些东西要分几次能拉到东山庄去,要不要再雇几辆马车,等计算好了,才忽然意识到田大强一直没回来。 田平泉家离后山不远,按理说最多一个时辰就该回来了,可是田大强去了一上午,还没消息。 荷花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是田平泉他们不同意他们搬家?但是这又没道理呀。 正担忧着,田大强总算回家了。 “爹!”荷花看见田大强进院,赶紧迎了出去,“爹你咋这时候才回来?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嗯哪。”田大强点点头,脚步不停进了屋,“来,进屋说。” 荷花看他的脸色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才稍稍放了心,跟着他进了屋。 小六小七正坐在炕桌边上吃蛋羹,看见田大强进来就丢了碗,一前一后扑了过去:“爹,爹!” 俩小子现在叫爹娘已经很清楚了,田大强抱着俩儿子呵呵直笑。 周氏抱过孩子,嗔道:“瞧你那一身灰,也不洗洗就抱孩子!” 荷花给田大强倒了一碗凉好的茶水,催促道:“爹,到底有啥事啊?” 田大强喝了茶水,就着脸盘架上的水洗了把脸,才说道:“你们猜,我去平泉叔家,遇到谁了?” “谁呀?”周氏抱着小六喂饭,随口问道。 田大强笑着坐在炕沿上,说道:“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我跟你们说啊……” 田大强一早上到了田平泉家,说了要搬家的事,田平泉向来喜欢他们一家,听说他们要搬去县城了,又是替他们高兴,又是不舍,田米氏更是竭力挽留田大强,让田大强喝茶吃东西,又问他在县里买的庄子的情况。 田大强也不见外,就跟田平泉和田米氏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一说就说了小半天,接着田平泉家来了一群陌生人。 打头的是两个穿着华贵的管事模样的人,说话办事都很有规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边还带了几个小厮。 别说田大强,连田平泉也不认识这是什么人,看对方像是来头不小的样子,忙上前招呼。 那两个管事也不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原来他们是乌江县武家的管家,来打听他们村里三年前的冬天有没有人捡到过一个小男孩。 别人不知道,田平泉却是知道吴明的事的,那时候给吴明入黄册,田大强已经把吴明的来历如实地告诉了田平泉。 田平泉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犹豫着看向田大强,田大强也不敢确定对方的来意,就问他们寻那个男孩做什么。 那两个管事就说,三年前武家二房的亲眷回老家祭祖,不料路上遭遇了山贼,女眷和下人都被杀死了,只有二房的独子下落不明,这些年他们武家一直在周围寻找,还是前些日子有人在柳川县见到了吴明,觉得跟武家的人很像,回乌江县后跟他们报了信,他们就派人过来打听一下。 再等他们说起吴明丢失时候的身高样貌,穿着打扮,田大强就确定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吴明。 田大强当时是又吃惊又意外,他没想到吴明居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更没想到三年来武家一直在找吴明,听那两个管事话来话外的意思,武家为了找吴明可以说是费尽了力气,附近所有的地方包括最偏僻的小村子都派人找过了,在乌江县又是悬赏又是到处打听消息的,这些年又有不少人去假冒二房丢失的孩子,他们生怕错过了线索,都是一一核对查实,总之为了吴明,武家几乎是费尽心血。 田大强性子憨厚,一听说人家为了找孩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十分的感动,就把吴明的事和盘托出。 武家的管家听说吴明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孩子,大喜过望,直接拿了五十两银票给田大强,田大强死活不要,武家却说,这是孩子消息的悬赏,要是真找到了,还能得一千两银子呢! 无论他们怎么说,田大强就是不肯收那银子,他说他救了吴明也是机缘巧合,这几年吴明在家里都是当自家孩子养的,哪有收银子的道理,弄得他好像要卖孩子似的。 那两个管家见田大强是真的不要,只好收了银票,对田大强各种恭维赞美,又问起吴明的近况。 田大强是很为吴明自豪的,把吴明现在的情况都详细说了,尤其是刚刚中了秀才这一条,他明显感觉到两个管家听到这里十分激动,说一定要赶紧回去报给武家,早日接吴明回去认祖归宗。 田大强自认为做了一件大好事,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荷花听了半天,早就听呆了。 她只想着吴明要是不肯回去,谁也不能让他离开,却万万没想到,武家的人直接找到了村子里,更没想到自家老爹心眼这么实诚,看见人家来找,就直接啥都说了。 事已至此,她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大强没注意荷花的表情变化,还喜滋滋地跟周氏说着话:“你是没见到那武家人的气派,唉,真是大户人家啊,这吴明找到了家人,以后就享福了!” 周氏也深有同感:“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啊,也亏得他们没放弃,这么多年还是找来了,只要找到就好啊!” 荷花望着自己的爹娘,深感无力。 看着还在给吴明谋划辉煌未来的爹娘,她深吸了口气,说道:“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小明自己想不想回家啊?” 听到这话,两口子都愣住了。 “荷花,你看你这话问的,以前是找不到小明的家人,现在找着了,哪有占着人家孩子不还的道理?”周氏认为把吴明还给武家是天经地义的事。 “荷花你那意思是,小明自己不想回家?”田大强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吧?” 荷花耐心地跟他们解释:“爹,娘,你们想想,小明刚来的时候,是啥样的?” 吴明刚到田家的时候,成日里沉默寡言,一句话也不说,周氏问他关于爹娘的事,他就说家人都死了,为此周氏还狠狠掉了几次眼泪。 当初田王氏那么凶狠地对待吴明,吴明都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那是为什么? 田大强想起来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正文 第534章道歉 周氏则嗔怪地看着荷花:“小明那时候才多大?许是跟家里人闹了脾气,所以才不肯回去的。现在他长大了,也懂事了,总不能不认自己爹娘吧?” 在周氏眼里,吴明还是个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吴明不肯回去,是因为闹小孩子脾气。 荷花不知道该不该把吴明的想法告诉他们,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 这件事,还是要吴明自己来决定才是。 田大强想了半天,说道:“小明要只是闹脾气,一时半会儿的想开了就好了,可是这都好几年了,他却从来没提过家里人……” 周氏忽然惊道:“对了,小明刚来咱家的时候,身上还有病呢!大夫说是中了毒……” 两口子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他们想起吴明刚来的样子,心里就犯起了思量,难道真是大户人家里头有啥不好的?要不然吴明咋宁可在小田村的农村人家呆着,也不乐意回家呢? 这下田大强后悔了:“这事儿怪我了,也没好好想想,听见人家找孩子着急,就啥都说了,早知道应该回来跟小明商量商量再说的。” 荷花叹了口气:“爹也是好心,就别再自责了。” 他们是做父母的人,推己及人,总觉得别人丢了孩子肯定很着急,就想着把孩子还给人家,哪里想得到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周氏放下孩子,推了田大强一把:“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去跟小明报个信去,要是那个什么武家的人找来了,小明也不至于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一句话提醒了田大强,他忙不迭地站起身:“对对对,我现在就去县里找小明去,你们在家好好呆着啊,要是再有别人来,就说啥也不知道,等我回来再说。” 周氏和荷花点点头:“放心吧,我们知道。” 田大强连午饭也没吃,匆匆地走了。 他走了,周氏倒是心神不宁起来,一个劲问荷花,武家会不会找来,会不会害了吴明。 荷花能怎么说呢?她心里也担忧得很呢。 要是武家有了田大强的这套说辞,吴明想要不认武家也不容易了。 接下来的事,会变成啥样呢? 隔了几日,田大强回来了。 吴明知道了武家找到小田村的事情,也知道了田大强已经把什么都跟武家的人说了,跟田大强的忐忑不安相比,吴明倒是镇定得很,还反过来安慰田大强,说没什么事,让田大强他们不用担心。 田大强无法,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只好怏怏地回来了。 荷花听田大强这么说,也没了主意,谁知道吴明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难道他已经有了对付武家的办法? 事已至此,他们也无法弥补,只能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了。 荷花原本想着立秋之后就搬家,可是田大强却坚持要过了中元节。 村子里在中元节的时候要进行祭祀活动,田大强或许是想着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在小田村过中元节了,所以想参加村里的祭祖活动之后再搬家。 既然如此,荷花就不急着收拾东西了,这些日子趁着天气凉爽,她让田三金等人陪着自己去了几次后山,想尽量多发掘一些药材的种类和幼苗,以便充实一下自己的药材储备。 东山庄那边她看过了,附近居住的山民比小田村多得多,住户多有多的好处,可也有缺点,那就是东山庄附近的山上几乎没有什么好药材了,都被山民们挖得差不多了。 所以荷花想趁着现在自己还在小田村,再挖一些稀有的药材和种苗。 这些日子她早出晚归的,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田大强和周氏。 这一日她照例早早起来,穿好利索的长衣长裤,把裤腿扎紧,穿上轻便的布鞋,拿了工具和柳条筐,迎着清晨的阳光出了门。 今年山里头蛇多,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无毒蛇,可是要是窜到脚上或者小腿上咬了一口也是够受的,所以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看了看日头,觉得时辰还早,田三金他们应该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就先去灶屋拿了块苞米面的发糕,一边啃着,一边开了院门。 谁知道才打开大门,就看见门外站了一个人。 荷花完全没想到一大早上门外就有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嘴里含着发糕也忘了吃,怔怔地望着对方。 只见他牵了一匹马,穿着一袭青衫,马身和青衫上全是灰尘,头上还顶着许多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荷花使劲地把发糕咽下去,艰难地叫了一声:“郑公子?” 见过郑如松这么多次,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郑如松显然是凌晨就赶过来的,看起来完全没了往日的清爽和翩翩风度,神色间满是疲惫。 他看着荷花,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叫了一声:“荷花姑娘。” 荷花看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对劲,想问问他怎么了,可是想到之前跟郑府之间的纠葛,神色就变得淡淡的。 “这一大早上的,郑公子可有什么事?” 郑如松望着她很快就变得平静而疏离的小脸,忽然间心痛如绞。 “荷花,我……”他往前迈了几步,想要靠近她一些,却发现荷花避之不及地往后退。 “薄祚寒门的,实在不方便招待公子,你有什么事,就在门外说吧!” 看她防自己就像防贼似的,郑如松的心里更难受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这样疏远了呢? 郑如松强忍着内心的波澜,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是来替家母道歉的。” “道歉?”荷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道歉?” 郑如松想起郑夫人做的事情,脸色不由得微红。 “我娘她……她想是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让人来……让人来买你,我已经跟我娘解释清楚了。” 荷花冷冷地一笑,说道:“误会?我想是郑公子有什么误会吧?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又何来误会之说?” 她言辞犀利,让郑如松一时间无言以对。 荷花把剩下的发糕塞到装干粮的布包里,慢悠悠地说道:“郑公子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本来没什么事,你这么巴巴地跑过来跟我道歉,要是让郑夫人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怎么‘误会’呢!郑公子若是真的不想让你娘有什么误会,就赶紧走吧,往后也不要再来了。” 郑如松何曾受过这样重的话,一时间又是羞又是憋屈。 想到毕竟是自家做错了,郑如松深吸了口气,向荷花郑重地行了个礼:“荷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荷花淡淡地一笑:“郑公子言重了,我一个农家丫头,哪里敢跟高门大户的郑府计较?我倒是想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身份低微,高攀不起郑公子,也不愿意委身做奴婢,还请郑公子见谅。” 说不气是不可能的,郑夫人要买下她,那是对她赤果果的侮辱,不可能因为郑如松跑过来说几句话,就能让她完全心无芥蒂。 正文 第535章诀别 但是这毕竟是郑夫人的意思,让她对着郑如松发火撒气,她又觉得委屈了郑如松。 不能责备郑如松,又不能冲他撒气,让她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总行吧? 郑如松的脸已经红了大半,他望着压根不看自己的荷花,心里百感交集。 他多么怀念他们初识的时候,荷花跟自己笑语晏晏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再也不能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越来越远,以至于到现在,荷花连以后不要再见的话都说了出来。 荷花又何曾做错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想起郑夫人的勃然大怒,大声说着不许他和荷花这样身份卑微的人做朋友的话。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在这森严的阶级和规矩之下,他和荷花终究只能错身而过。 荷花说得对,他不再来找她,才是真正的为她好。 想到这一点,郑如松不由得攥紧了手,随即却又无力的松开。 他纵然是柳川县最年轻有为的才子,也有着无能为力的事。 沉默了许久,他轻声地说道:“荷花,我这次来,也是跟你告别的。我……我马上就要去京城了。” 荷花顿了顿,嗯地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京城,可是她却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 倒是郑如松,主动说了出来:“是我父亲,说男儿志在四方,不该总窝在咱们这里,要出去看看,多见见世面……”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很空洞,默默地住了口。 他父亲这些话说了好久了,他也早就该起身去京城了,可是他却一拖再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 直到在外面寻到了莲花的种子,他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寻到了莲花,种了莲花,如今府里的莲花开了,他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他望着晨光笼罩下的荷花,轻声说道:“荷花,也许以后,我们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的。” 荷花低了头,默默地抚摸着光滑的门栓,半晌才抬起头。 “多谢郑公子,也祝你此去一路顺利,从此鹏程万里。” 郑如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谢谢。” 话已至此,郑如松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去了,可是脚下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荷花,竭力想要记住她此刻的模样,想要把这幅情景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 荷花看到他满眼的不舍,狠了狠心,想要关上远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荷花身后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是杏花,看见郑如松和荷花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的站着,顿时怒气冲冲,快步走了过来。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许你再找荷花!”杏花一把将荷花拉在身后,气势汹汹地冲郑如松喊道,“你害得荷花还不够吗?你要是再说要买荷花的话,我就拿大笤帚赶你!” 说着,她果然抄起门后的大笤帚,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这个郑如松太讨厌了,之前就来过好几次了,说有话要对荷花说,幸好荷花都不在家,几次都被家里人赶走了。 杏花认为郑府的人都是一个德性,就是为了要买荷花才来找她的。 如今梅花和翠花都嫁出去了,杏花成为家里的大姐头,所以她当仁不让地担起了保护妹妹的责任。 对待郑如松这样想要对荷花“图谋不轨”的坏蛋,她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直接赶出去了事。 谁知道这小子学聪明了,一大早上的跑到他们家,到底堵住了荷花。 杏花没听见他们之前说了什么,只是看荷花脸色不大好看,还以为郑如松惹了荷花生气,越发气得不得了。 郑如松被那沾满灰尘的大笤帚赶得连连后退,下意识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来给荷花道歉的……” “道歉!?”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杏花更生气了,“道歉要你来干啥?谁欺负的荷花,就让谁来啊!让你来道歉算个啥!?” 荷花听到杏花这么说,又是解气,又是好笑。 她拦着杏花,说道:“三姐,他真是来道歉的,现在话说完了,他也该走了。” 杏花还不信,依然警惕地瞪着郑如松。 事已至此,郑如松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他向荷花点点头,说道:“那我走了,告辞。”说罢翻身上马。 杏花追出去几步,大声说道:“赶紧走,以后别再来了!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缠着我家荷花,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喊了几句,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更大声地喊道:“就算你再来也没用,我家要搬走了,你来了也找不到我们!” 她这么说,是想彻底断绝郑如松来找荷花的念头。 郑如松听到身后的声音,心底越发升起一阵难忍的钝痛。 她要搬走了,往后,就算是想见她也见不到了,想找也找不到她了,他再也没有了见她的理由。 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郑如松紧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忍不住回头看荷花。 他狠狠地甩了几下马鞭,催促坐骑迅速前行,似乎想要将满腔痛楚抛在身后。 这算是诀别吧,虽然令人如此难以接受。 荷花则望着郑如松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注定是两个阶层的人,无意中有了交集,却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这样的结果,其实对她和他来说都是最好的。 身边杏花还在追问她郑如松都跟她说了什么,有没有惹她生气,荷花拉回思绪,跟杏花大致说了几句,田三金他们就来了。 大家寒暄了一会儿,荷花叫了黑风过来一起上山,就将郑如松的事彻底抛之脑后。 她还是要往前看的,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呀。 在全家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中,乌江县武家却再也没了消息,那天找田大强说话的那些人,再也没有来过小田村。 他们没了动静,荷花反而越发胡思乱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直接去找了吴明。 她不好去干扰吴明的决定,又放心不下,这么等了十来天,她实在忍不住,就让人给吴明捎信,说家里要搬家了,让他回来帮忙。 两天后,吴明回到了小田村。 家里人都为这事儿焦灼着,见他回来就纷纷问起他武家的事。 吴明笑着安慰他们:“叔,婶子,你们不用担心,武家那边交给我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荷花皱着眉头,说道:“那咋行?你是咱家里的人,要是啥事都瞒着我们,我们能放心吗?” 她一着急,也没注意到自己说话有什么问题,倒是惹得吴明微微笑了起来。 知道他们都担心着,吴明也不卖关子,说武家的人的确去县里找过他了。 “不过,我只说是他们认错了人,左右我现在是小田村的人,并不是乌江县武家的孩子,就算他们告到官府去,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吴明说道。 这下一家人才稍稍放了心,田大强还追问道:“那他们要是问起,为啥你穿着武家孩子的衣裳……” 正文 第536章求亲 吴明笑着说道:“那又怎么样?咱们这里地方这么大,离乌江县又远,难不成就没有走失孩子的了?我只说我家是山里的猎户,那衣裳是我爹在山里头捡来给我穿的,后来来了山贼,我爹娘家人全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幸好叔收留了我,才捡了一条命。” 荷花听他编得有理有据,这才松了口气。 周氏却犹豫着问道:“那……你真的不是武家的人?” 荷花听到这句话,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这家里除了荷花,别人还不知道吴明真实的身份,吴明只把武家的事情告诉过荷花。 吴明却没有直接回答周氏的话,他轻声说道:“婶子,不管我以前是谁家的孩子,现在我只是田家的孩子。” 周氏咬了咬嘴唇,还是放心不下。 “听说,那武家家大业大的,要是真缠上了你……可咋办呀?会不会很麻烦呀?”周氏是把吴明当自家的儿子的,真心觉得担忧。 吴明反而笑了起来:“婶子忘了吗,我如今是新中的秀才,盯着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在县里读书,也听说过谁家被无赖混混缠上的,那些人连没缝的鸡蛋都要叮,更何况是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旦有了功名,就什么人都凑上来了。” 荷花听他把武家的人说得那样不堪,忍不住扭过头去偷笑。 这一番话说的,连田大强和周氏都信了八九分。 主要这事情出得实在是巧,吴明参加新秀才的酒宴,就被人扯了说像自家的孩子,接着又有人到小田村打听吴明的底细,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儿像是混混无赖会做的事,明摆着想要借着新秀才的名头捞点儿甜头。 吴明又说起书院里每年中了秀才,都会有些无赖来认亲的,拿了一把新秀才画过的扇子就敢满大街招摇撞骗,书院的先生们都说过好几件这样的事情了,还告诉大家,遇到这种事情只管直接拿了人送到县衙去,县官大人清正廉明,一定不会让新秀才们吃亏的。 田大强和周氏只觉得大开眼界,听着十分新鲜,心里越发笃定了几分。 说笑了一会儿,吴明看了看大家,忽然起身说道:“叔,婶子,我这次回来,还想求叔和婶子一件事。” 田大强和周氏不明所以,周氏忙说道:“看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一家人,说啥求不求的?有啥事你只管说。” 吴明便跪在了两人面前,郑重地说道:“我想娶荷花,求叔和婶子答应。” 一家人猝不及防,全都愣住了。 吴明继续说道:“叔,婶子,我知道自己无父无母,身无长物,想求娶荷花是我高攀了,以前我不敢说,如今我有了功名,才敢开这个口。叔,婶子,自从我进了这个家,叔和婶子都把我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姐姐们也都拿我当一家人,我满心感激,却无以为报。我没有父母亲长,除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其他的家,除了荷花,我再也不想娶别人。叔和婶子若是舍不得荷花,让我做上门女婿也好,只要能让我和荷花在一起……” 一番话说得诚挚无比,周氏听到一半眼泪就下来了,田大强也感动万分,杏花更是呜呜哭了起来。 “来,好孩子,地上凉,你先起来再说话。”周氏擦着眼睛,拉吴明起身。 吴明站起身来,说道:“叔和婶子别怪我心急,实在是我心里不安,想要早些定下来,我知道荷花还小,叔和婶子想要多留她几年,如今能先定亲就好,成亲的事等过几年,我挣下一份家业,再来风风光光地娶荷花,定不让荷花受委屈。” 田大强和周氏知道他是真心诚意,却不敢轻易许诺,不约而同地看向荷花。 而荷花早就怔住了,心里千百个念头绕来绕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一直都知道吴明对她的心意,只是她不知道,上次她已经说了不想这么早定下,吴明却还是提出要和她定亲。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 吴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到武家,不愿恢复权贵子弟的身份,他是真的想留在她身边,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吴明为了留在她身边,到底放弃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眼眶湿润。 愣怔了半天,还是杏花悄悄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你发什么愣啊?爹娘都等你说话呢!” 荷花才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虽然都是自家人,她的脸还是腾地一下红了。 “爹娘心里早就有主意了,还问我干啥?”她扭过身子,低声嘟囔道。 以田大强和周氏对吴明的了解和疼爱,肯定是想留他在家里做姑爷的,如今吴明主动提起来,田大强和周氏心里肯定是一万个乐意。 吴明望着羞涩不已的荷花,心里顿时涌起了满满的欢喜。 他就知道,荷花是最懂他的,以前他不敢相信,这一刻他才能确定,荷花的心里也有他。 就像是高高吊了好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在他心中溅起无数波涛,每一滴都是浓浓的喜悦。 “荷花……” 田大强和周氏则对视了一眼,一齐开怀大笑。 这两个小家伙,他们看了好几年了,如今总算是能够定下来了。 对他们做父母的来说,再也没有比吴明更适合荷花的了。 笑过之后,田大强便跟吴明说道:“小明,这事儿就算定下了,不过你也说了,你俩都还小呢,成亲的事先不急,倒不是因为你现在没有家业,实在是我和你婶子舍不得荷花。我跟你交个实底吧,不管你咋说,荷花也要十五岁以后才能出嫁的。” 吴明现在满心欢喜,田大强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 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他还是等得起的。 大家说得热闹,一旁的杏花不乐意了。 “爹,娘,姐妹四个,就我一个没人要的了,如今连荷花都定下了,娘你也不管管我!” 看着杏花不满的神情,众人哈哈大笑。 周氏更是搂过了杏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三闺女哟,咋这么傻呢?哪有闺女家上赶着要找婆家的……” 吴明微笑着说道:“三姐不必担心,我在县里认识不少青年才俊,往后给三姐留心,定要让三姐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杏花刚才说是说,可吴明真说到她头上,她又红了脸。 “你才几岁,就想着给我这个做姐姐的保媒拉纤,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不等吴明说话,荷花就笑道:“看三姐说的,小明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你还不领情!” 杏花呸了她一口:“才定了亲,就帮你未来相公说话啦?也不知羞!” 她们姐妹间斗嘴习惯了,荷花也不恼,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 往后吴明就是名正言顺的自家人了,田大强和周氏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样好的女婿,上哪儿找去? 正文 第537章搬家 七月十八日,荷花他们搬家了。 这是忙碌的一天,虽然荷花一家人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可是临到搬家的时候还是十分忙乱。 家里东西太多,尽管精简了一部分,还是装满了八辆大车,车马沉重,原本一天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两天才到。 好在东山庄那里早已收拾好了,他们疲惫不堪地下了马车,便有管家下人们忙忙地迎了上来。 荷花和周氏等人对东山庄的人事还不熟悉,只能由着田大强安排。 听着田大强嘴里喊着“茄子”“豆角”“地瓜”之类的话,荷花等人都傻眼了。 听了好半天,她们才明白,原来田大强给自家这些管家们都起了新名字,他不会起名,身边又没个人能商量,索性就指着庄稼地起了,什么白菜苞米土豆子之类的名字统统上阵,管家娘子就随着管家们的名字叫,都是些“地瓜家的”,“苞米家的”,至于那些大点儿的丫鬟,田大强就给起了什么稻子谷子小米之类的名字,一时间山庄里人声鼎沸,蔬菜水果满天飞。 荷花哭笑不得,看周氏的样子倒是觉得很高兴似的,是啊,这些名字都是庄稼里就有的,她听着就熟悉,又好记,又朗朗上口,再看看满山正在收获和已经开始收获的各种庄稼,周氏对田大强的劳动成果很是满意。 那边田大强招呼管家小厮们去搬行李,这边早有管家媳妇和大丫鬟们把周氏和荷花等人接了进去,听着她们满口“太太”“小姐”的称呼,连小六小七也升级成了六爷七爷,周氏极为不习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由着她们摆布。 荷花过了最初的惊讶,很快就适应了这些称呼,那些人都是下人,称呼他们老爷太太小姐自然是应该的,周氏还是需要早点儿适应这个新身份才行。 等进了院子,荷花他们更是眼前一亮。 小田村后山那个院子已经算是大的了,可这个庄子比原来那个家大了至少十倍有余,正院最大,是田大强两口子和小六小七住的,家居摆设应有尽有,只服侍他们的下人住的房子就有七八间,正屋旁边还特意留了个耳房改成的小厨房,方便给小六小七他们做东西吃。 周氏看了屋子,忙要去取行李布置,那些媳妇怎么可能让身为主母的周氏亲自出去,都恨不得在新主母面前抢着表现呢,早有人争先恐后地跑去了,其余的人也都没闲着,年长些的婆子问长问短,年轻的媳妇给周氏倒水洗漱,手脚麻利的丫鬟帮着她们换衣服,倒茶水,端糕点,一时间屋子里忙乱非常。 荷花和杏花见周氏这里暂时用不着自己,惦记着她们的屋子还没布置,就先出去了。 有眼尖的丫鬟见她们出来,也赶紧跟了出来。 荷花随手指了几个大的去搬东西,又叫了几个小的,带她们去自己的院子。 原本说好了荷花和杏花分别住在东西跨院,可荷花的东西才刚搬进来,就看见杏花也叫人把自己的东西搬进来了。 按照杏花的说法,这院子太大太空,离爹娘又远,左右家里现在只有她们姐妹俩,不如住在一个院子里,又方便又亲近。 荷花想起她之前一直跟翠花一起住,如今翠花嫁了人,她们搬了新家,杏花肯定是自己不适应,也不戳穿她的各种借口,笑着答应了。 她和吴明订了亲,杏花转眼也要十五岁了,姐妹之间能这样亲亲热热地住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也只有这么一段短短的时光了。 所以东跨院里热闹非凡,姐妹俩招呼下人们搬东西,布置屋子,忙了大半天,直到田大强叫人来找她们过去吃饭才算暂时停下。 吃饭的地方安排在正屋,虽然现在家里地方大得多了,可是吃饭的习惯还是没改,依然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是多了下人服侍而已。 荷花看得出来,尽管大家满脸疲惫,但是精神却都很好,说起庄子里的事情都是眉飞色舞的,仿佛连累都忘了,就连小六小七也是兴奋异常,在椅子上跳上跳下的,吓得几个媳妇眼珠不错地看护着,生怕有什么闪失。 因为刚刚搬来,各人的事情多,大家吃完了饭都继续忙碌了,到晚间才只收拾了一部分,荷花和杏花都顶不住了,早早就睡了。 次日上午,梅花和翠花来了。 她们早就听说是这一日搬家,想着庄子里肯定事情多,便商量好了一起来帮忙。 周氏有些过意不去,问起她们俩家里忙不忙,梅花说顾开元早就去府城参加乡试了,家里没什么事,还是顾大娘催着梅花过来的,让她在家多住些日子,娘家有事就多帮帮忙,不用急着回家。 翠花嫁了人,性子更爽快了,说马家啥事都没有,马老爹见马德胜娶了媳妇,最近心情好,连带身体也好了不少,听说他们搬家,马老爹还催着马德胜也来帮忙呢,翠花说马德胜先去了标行,晚些就到。 果然到了晌午,马德胜也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说是恭贺他们乔迁之喜。 田大强正愁临到秋收,自己怕是忙不过来,见了二姑爷来帮忙大喜过望,中午拉着马德胜好好地喝了一顿。 周氏心疼两个大闺女在婆家操心挨累,虽然梅花和翠花是回来帮忙的,她却什么都不许她们俩做,只拉着俩闺女坐在炕上,自己一边指挥下人收拾屋子,一边问她们在婆家过日子的事。 因为她们说的话不好给杏花和荷花听见,所以两个小闺女早早就被周氏轰出来了,荷花还好,杏花则是满心不乐意,一直嘟囔着抱怨。 好不容易看见梅花和翠花回家,周氏这个娘却连话都不让她们说,还把她们撵出来了,杏花当然不高兴。 荷花索性拉着她去了山上,看看庄稼地,药材田,尤其是已经种上了蘑菇的暖房,杏花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吵着非要几间暖房,说也要种点东西玩。 这边暖房盖了足足有一百多间,而且都是墙体厚厚的砖瓦房,荷花不差那几间暖房,自然满口答应。 杏花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要种些花草,还有盆景之类的小玩意,荷花则看着外头的空地,琢磨着以后扩建的事。 如果不是琉璃窗不够了,她原本是想多多地建暖房的,现在家里有下人,离县城又近,种蘑菇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是多多益善。 荷花算着以后赚了银子便要扩建,当然琉璃窗是重中之重,以后可要让吴明多盯着点儿,就算没有便宜货,也要花高价买琉璃窗,再加上盖房子和雇人的费用,心里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在山上转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回去。 回到家,荷花就发现家里多了些东西。 虽然她们这两天布置房间,屋子里都乱七八糟的,可是多了东西,荷花还是一眼就发现了。 田大强喝完酒正在睡觉,荷花问了马德胜,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538章看铺子 原来是附近山头的一个大户人家,听说他们一家搬来,便派了管家来送礼物,虽然东西不算贵重,礼数却十分周到。 周氏等人没有经验,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亏得有马德胜在,帮忙接待了那管家,收下东西,道了谢,说些场面话,才把来人打发走了。 荷花听了这事儿,不禁苦笑,既然她们搬来了,以后难免跟周围的邻居打交道,这样的事情,只怕以后还会有呢。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周边的邻居家纷纷派人来打招呼问候,有马德胜指点,有几个年长的管家出面,田大强总算是把这些场面应付了过去。 荷花则借此机会,将周围的几个大户人家都默默记了下来,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是初来乍到的,跟邻里打好关系肯定不会有错。 紧接着便是秋收了,田大强今年开垦的田地多,好在年头尚可,除了几处地势低洼被水淹了的,和几处无水干旱的田地,大部分田地都是丰收了,整个山庄的人纷纷出动,紧锣密鼓地忙秋收。 金灿灿的苞米,雪白的粳米,沾着新鲜泥土的地瓜土豆子,还有白生生的大白菜,各种粮食蔬菜堆成了山,田大强和周氏乐得合不拢嘴。 吴明也从县城回来了,和荷花一起帮着算账,各种粮食登记在册,入库储存,除了留下家里要吃的口粮,其他的一部分送去田芳的酒楼,剩下的就统统卖掉。 隔了几日,田大力也从小田村送来的消息,后山那边也是大丰收,各种粮食除了留下吃用的,余下的都卖了,得了一百多两银子,收获的药材田大力他们没敢乱动,和这一拨的蘑菇一起送到县城的田二民那里入账去了。 紧接着田二民也来了信,说是荷花要的铺子找好了。 有这么两件事,荷花就得抓紧时间去一趟县城了。 田大强和周氏则留在东山庄,这是荷花的意思,之前收了邻居那么多礼物,这次应该借着秋收的名义,给各家还回去礼物才好,荷花想着这东山庄往后还是要靠田大强的,所以就让田大强借此机会锻炼锻炼,跟大户人家迎来送往的这些礼仪,田大强身为一家之主,总是要学会的。 这日一大早,荷花和吴明去了县城。 吴明县学里有事,到了县城,荷花先把吴明送去县学,才去了田二民的杂货铺子。 临近中秋,街道上很是热闹,田二民正在铺子门口送客出来,正好看见荷花下了马车。 “荷花,你来啦,快进屋来。”田二民笑容满面地招呼她。 “二民哥,你现在有空儿没有?”荷花急着看铺子,直接从马车上招呼他,“要是有空儿,咱现在就去看铺子呗。” 田二民想了想,痛快地点头:“行,荷花你等我一会儿。”说着便进去了。 很快田二民就出来了,坐上马车,跟车夫说了个地址,才转头对荷花说道:“刚进去跟他们交代一声,那几个小子现在都挺勤快的,让他们看半天铺子没啥问题。” 荷花向他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二民哥,你啥时候做了新衣裳了?这颜色还挺鲜亮的!” 田二民一怔,略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不眼瞅着要过中秋节了么,我寻思着,大过节的不好啥也不给人家,就扯了点儿布,给几个伙计一人做一身新衣裳。”他怕荷花误会似的,忙解释道,“我说是东家让做的,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呢,这几天干活更麻利了。” 荷花噗哧一笑:“二民哥你看你,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紧张个啥?就算你不做新衣裳,我也寻思过节了给大家伙分点儿啥呢。你这样做主就挺好,省了我多少心思了。” 田二民见荷花不见怪,才放下心来,笑道:“这两个月的生意有些起色了,要不我也不敢做这个主……”说着又要跟荷花口头报账。 荷花一听他报账就头疼,忙岔开话题:“最近秋收呢,我听我们隔壁那几个庄子的管家说,今年的收成都不错,你的生意肯定好。” 这里秋收之后,农户的手头都会宽裕不少,又要过中秋节,又要准备过冬的食物和衣裳,所以是做生意的旺季。 田二民这才想起这事儿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对了,你家也秋收了吧,今年收成咋样?” 荷花想起最近田大强忙碌却高兴的样子,便详细地告诉田二民,又嘱咐道:“我家今年打了不少粮食,庄子里根本吃不完,爹说要卖掉好多呢,二民哥,你在县里人脉广,可要记得帮我们把粮食卖了啊!” 这是他们第一年卖粮食,数量又那么多,荷花对种地都一窍不通,一说起卖粮食更是摸不着门道,只能让田二民帮忙找买家了。 田二民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在这儿认得不少收粮的客商呢,下午回来我就去打听行情去。” 东北粮食产量高,质量好,人人都爱吃,外地的客商都愿意来买,就算加上运费,拉回去也能赚钱,今年年景好,外地的客商早早得了消息,都来县城这里来收粮食了。 荷花光顾着说话,直到马车停下才发现已经到地方了。 “啊?你找的铺子在这儿?”荷花看了看四周,又是高兴又是吃惊。 原来这里就是县城的胭脂一条街,荷花当初来卖玉容粉的方子,就是在这里卖的。 她站的地方,斜对面就是玉容娇,不远处就是百花红。 这么熟悉的地方,让荷花一时间百感交集。 田二民说道:“你说要繁华热闹的地方,我找了许久,才打听到这里有铺子出租,荷花你也知道,这里地段好,新空出来的铺子,没几天就租出去了,所以我才急着让你过来看看……” 荷花听得直点头,这里可是最热闹的地段之一,尤其附近全是胭脂水粉的商铺,能在这里找到空铺子实在是不容易。 “走,咱们进去看看。” 荷花和田二民进了铺子,只见里面已经有两拨人在看了,几个牙人只是带了人上下楼看看,连吹嘘的话都不多说。 这么好的铺子肯定不愁租,荷花看见已经有人抢了先,心里不禁一阵着急,忙四下仔细打量着。 这铺子是一个临街的二层小楼,如今楼上楼下都空着,楼下约莫有四十多平,是一个狭长的大开间,缺点是越往里面,光线越不好,即使外头艳阳高照,里面也是灰突突的十分黯淡。 楼上和楼下是一样的格局,只是没了楼梯板,显得更空旷些。 荷花看了一会儿,心里大致有了谱。 她下了楼,那两拨客人正在跟牙人说话,一个觉得这里格局不好,租金又太高,似乎没有看中,另一个则是想要借着这里的客流量开个小吃铺子,可是这铺子没有后院,炉灶要现起,吃水不方便,也觉得不合适。 荷花听了心里暗暗高兴,在她看来,这铺子虽然格局不大好,却有很大的改造空间,这个位置也正适合自己开药妆铺子,她刚才听了牙人报的租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她的药妆生意利润很大,比开小吃铺子之类的划算多了。 正文 第539章熟人 有上次买铺子的经验,荷花没有找那两个牙人,出了铺子就让田二民去找田芳,让田芳托县衙里的关系去签租约,这样一来是更稳妥,不会被不知道底细的人骗了,二来有县衙里的师爷出面,租金肯定会更低一些。 荷花对她的药妆粉很有信心,所以跟田二民交代,最好一次性签三年或者五年的租约,这样租金更容易降价,而且也不用担心自己生意好了,被房东涨房租。 把田二民打发走,荷花让车夫赶着马车去找个车马店稍事休整,自己则在街上逛了起来。 她好久没有这么闲暇的时候了,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开铺子,她更要好好考察一下这里的市场环境。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她就被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荷花姑娘,荷花姑娘!” 荷花回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胖大妇人直接朝自己扑了过来,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这要是被砸中了,她这小身板估计当场就要交代了。 见她躲避自己,那妇人愣住了,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荷花姑娘,你不认识我啦?” 荷花仔细打量了一番,顿时眼前一亮:“芙蓉大娘!” 不是她脑子短路,是这一年多的功夫,芙蓉大娘比从前又胖了一大圈,再加上满身的绫罗绸缎,满头的珠光宝气,满脸的胭脂水粉,她实在是不敢认。 见她认出了自己,芙蓉大娘立刻笑逐颜开。 “你这丫头,咋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呢?”她拉住荷花的手,热情非凡地说道,“刚才我瞧着对面铺子里出来个人,看着就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被芙蓉大娘拍了几下肩膀,荷花只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大娘,最近好吗?于掌柜还好吧?” “好,好!托你的福,我们都好着呢!”芙蓉大娘见到荷花是真心高兴,拉着她往一旁的酒楼走,“这么长时间不见,大娘都想死你了!来来,咱们去吃个饭,好好说会儿话。” 荷花刚想拒绝,却被芙蓉大娘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在芙蓉大娘巨大的力度操控下,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芙蓉大娘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自顾自领着荷花去了二楼雅间,店小二殷勤地追上来,她随口点了几个菜,叫了壶茶,便迫不及待地跟荷花寒暄起来。 “这一年多没见,荷花姑娘可是越发标致啦!”她拉着荷花的手,啧啧地夸了半天,又问道,“这阵子忙啥呢?家里都好吧?”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芙蓉大娘可是有一年半没见过荷花了,自然觉得荷花长开了不少。 荷花知道她性子向来直爽,便如实地说了自己的近况,芙蓉大娘听说她家搬到县城附近,高兴得不得了,说是以后离得近了,可以多走动了,还说过几天得了空,就叫于掌柜一起去看望她。 这么说了会儿话,酒菜上来了。 几杯酒下肚,芙蓉大娘的话匣子越发搂不住了。 “荷花呀,你说你也真是的,自打走了就再也不来看我们了,我们忙得走不开,又不知道去哪儿看你,去了几趟你老姑开的酒楼,也都没碰上你。你是不知道大娘多惦记你呀,如今看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她唏嘘了一阵,又高兴起来,“这两年多亏了你的方子,现在铺子里的生意可好了!把百花红那个掌柜气得干瞪眼,哈哈!” 她的情绪感染了荷花,荷花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大娘,那玉容粉你可一直用着呢?我看你的皮肤越发好了,要不怎么刚才在大街上,我都没敢认你呢?”荷花狠狠地恭维了芙蓉大娘几句。 果然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漂亮,芙蓉大娘摸着自己的脸,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好的东西,我当然要一直用了!你别说,就我这么往铺子门口一站,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看见我,都说玉容粉确实好,都争着买呢!我们家那口子说了,这铺子里的买卖,有一半都是我带起来的!” 荷花听了,忍不住呵呵直笑。 于掌柜和芙蓉大娘虽然年纪不小了,感情却一直很恩爱呢! 说了半天闲话,芙蓉大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刚才看你从我们对面那个铺子里出来,你去干啥了啊?” 荷花想了想,想到自己要开铺子,还是在玉容娇对面,这件事早晚瞒不过芙蓉大娘,索性就说了实话。 “嗯,是这么回事,我想开个铺子,这不听说那铺子空着,就来看看嘛。” 因为不知道田二民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荷花也没敢把话说死,含糊地说道。 “啊?你要开铺子?”芙蓉大娘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想开个啥铺子啊?” “就是卖我做的那些药妆粉啥的。”荷花简单地说了几句。 芙蓉大娘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等荷花说完,她实在忍不住担心,忙说道:“荷花姑娘,大娘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闺女,也知道你研究的那些药粉都好用得很,只不过,你要是在我们对面开铺子,那我们的生意可咋整啊?” 荷花看着芙蓉大娘满脸担忧的样子,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安慰地说道:“大娘你不用担心,你们那玉容粉的生意不会受影响的,当初咱们签合同的时候,上面都写清楚了,我是绝不会在县城的范围内卖玉容粉的。” “可是……”芙蓉大娘还是不放心,“你们生意好,我们难免会受影响啊……” 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急急地说道:“要不,咱们还跟上回那样,你把方子卖给我们,行不?” 荷花笑了笑,低头抿了口茶,却不接茬。 芙蓉大娘说完这话,自己也寻思过味儿来了,苦笑着说道:“是我太心急了,这么好的买卖,还是自己开铺子赚钱好。” 荷花看她失望的样子,说道:“大娘,我真的不会卖玉容粉的,我手里还有其他的方子,主要是调理各种不同的肌肤的,不会跟玉容粉有冲突,再说,你们卖玉容粉卖了这么久,市面上早就认可了你们玉容娇,我们就算在你们对面开铺子,人家也不会认我们的。” 芙蓉大娘见她说得真挚,不由得拉起她的手,叹道:“你别怪大娘,不是大娘心急,实在是你太有本事,大娘一听说你要开铺子,心里就害怕呀!” “看大娘说的,我才多大个人,大娘说怕我,是抬举我的还是寒碜我呢?”荷花笑眯眯地说道,“大娘你想想,我在你对面开铺子,总比别人开铺子,跟你们对着干好吧?” 芙蓉大娘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 荷花虽然有能耐,到底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做买卖能不能做得起来还不一定呢,再说毕竟是打过交道的,也清楚荷花的人品,荷花在他们对面开铺子,总不至于做出挤兑他们的事情来。 再说玉容娇主要做的是胭脂水粉,荷花开铺子则主要做药粉,严格说起来,两家的生意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正文 第540章礼物 芙蓉大娘想到这里,反倒又担心起荷花来。 “你这么小,开铺子能行吗?有没有啥需要大娘帮忙的地方?要是有的话,你只管说,大娘保证帮忙。”芙蓉大娘热心地说道。 荷花笑道:“我正愁自己没经验,怕开不好呢,到时候还真得请大娘和于掌柜的多多指教。” “嗨,这算啥大事?咱们离得这么近,有啥事你喊我们一声就行!”芙蓉大娘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把话说开了,心情都好了不少,聊得更投机了。 要不是于掌柜派人来找,估计芙蓉大娘能拉着荷花聊到天黑。 荷花跟芙蓉大娘分别之后,便去了永丰酒楼,想问问租铺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果然是有关系好办事,荷花去的时候,田二民已经从县衙回来了,说刚刚签了租约,正要回来取银子。 有县衙的师爷出面,那铺子的房东很痛快地给了个优惠的价格,直接签了五年的租约。 荷花大喜过望,赶紧去找田芳,让田芳帮忙先把银子垫上,明儿她再把银票送过来。 她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所以今天根本就没带这么多银子。 田芳二话不说,取了银票交给田二民,才问起荷花那铺子的详情。 荷花把今天看铺子的经过说了一遍,田芳也觉得很合适,不管别的,只说那里是县城的胭脂一条街,做生意就准错不了。 临近中秋,荷花担心过阵子天冷了就不好找人手了,所以才办好铺子的手续,她就急着装修。 那铺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她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 按照她的想法,楼上隔成几个雅间,平时可以把做好的药妆粉储存在楼上,免得受凉受潮。 楼上雅间的作用很多,她准备向后世的美容院学习,让顾客在雅间里面试用,现场指导如何做面膜,如何保养肌肤,以后如果生意好了,雅间就直接升级为贵宾房间,只有消费到一定金额的顾客才能使用。 她给药妆粉的市场定位是中高端人群,雅间还可以用来接待顾客,这样谈生意也方便许多。 至于光线黯淡的问题,她根本不担心,后世的商场里面那些商铺哪有带明窗的,不也都是亮堂堂的吗?以后在铺子里面都挂上琉璃灯盏,这样显得又明亮又富贵。 荷花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这一阵忙着装修铺子,天天早出晚归的,连中秋节都没好好过。 田二民更忙,这边铺子装修的事情,荷花主要是策划,具体实施的时候,总不能让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跑出去跟人谈生意,都是田二民出面,寻木匠,寻工人,置办家具,雇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除此之外,他还要帮着田大强卖粮食,还要顾着杂货铺子的生意,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荷花的铺子装修完毕,田二民也累瘦了一大圈。 累归累,可是看着崭新明亮的新铺子,田二民和荷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荷花定了九月初八那天正式开张,想着离开张的日子还有几天,她得再多备一些药粉才行,便提前回了家。 才进了院子,她就发现,家里非常忙乱。 家里的那些管家和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婆子们来回传送着东西,丫鬟们忙着端茶送水,竟然没人注意到荷花已经回来了。 荷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担心起家人来,顾不得多问,抬脚就往屋里跑。 周氏正和一个媳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不让小六小七捣乱,一边还吩咐着丫鬟们把各种礼品收起来,屋子里比外头还乱。 “娘!”荷花快步走了过去,问道,“娘,出啥事了?家里咋这么乱?我爹呢?我姐她们呢?” 周氏扯着小七不让他乱扭,累得额头上冒着细汗,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荷花回来啦?今天咋回这么早呢,县里的事情都忙完了么——”她还没问完,看见一个大丫鬟抱着几匹绸缎,忙叫道,“哎哎,那东西不能乱放!” 周氏重新转向荷花,笑道:“亏得你回来了,赶紧把账本拿过来,这屋里统共就没一个识字的,连账本都没人写。” 荷花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礼品,不禁瞪大了眼睛。 “娘,哪儿来这么多东西啊?”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还好好的呢,怎么大半天不在家,家里就收了这么多东西? 抱着小六的媳妇笑着说道:“四姑娘还不知道吧?咱们家大姑爷中了举人了,往后大姑奶奶可就是举人娘子了!” 荷花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顾开元。 “茄子家的,就你嘴快。”周氏嗔了她一句,荷花却听得出她言语里满是喜悦。 “娘,大姐夫真的中了?”荷花高兴地追问道。 周氏笑着说道:“我才听见的时候也不信呢,倒是旁人都知道了消息,偏偏你大姐夫在府城还没回来,又打听到你大姐如今在娘家,送礼都送到咱家来了!” 荷花这才明白,原来这些礼物都是给顾开元的。 她笑着拿过了账本,说道:“那我可得好好记账了,要不然别说大姐夫,连大姐也饶不了我呀!” 话音未落,梅花正好从外头走了进来。 “荷花,你背着我又嚼什么舌头呢?”梅花换了一身新衣裳,看着脸蛋红扑扑的,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荷花笑嘻嘻地跳下了炕,说道:“我哪敢说举人娘子的坏话啊?大姐,往后我还得求大姐夫多多照看我们呢!” 几句话打趣得梅花的脸更红了:“哪那么多的话,写你的字去!” 荷花扬起手中的账本,故意叹了口气:“大姐你看我写的是什么?还不是你家的账本?我这挨着累,还得受着气,我容易吗?” 周氏笑骂道:“省省你的力气,快写吧,这才是一部分,外头还有一堆没收进来呢!” 梅花看着满炕的东西,不禁皱起了眉头。 “娘,这些送礼的人我大多都不认得,就这么收了人家的东西能行吗?会不会给顾大哥惹麻烦?” 周氏只顾着高兴,倒忘了这一层,听了梅花的话也发起愁来。 “那咋整啊?东西都收进来了,难不成还能挨家挨户送回去?” 她们娘几个都是心眼实诚的人,见了这么多礼物也没有占为己有的心思,只是真心替顾开元高兴。 要是这些礼物会给顾开元惹麻烦,那她们情愿一分不要,都退回去。 荷花见状,说道:“娘,大姐,你们担心啥?这些东西不过是寻常的礼物,也不是啥奇珍异宝的,收了就收了,要是你们担心,就先入了库房都别动,等大姐夫回来,让大姐夫做主就是了。” 周氏点点头:“荷花说得是,就依荷花说的做吧。” 于是屋里重新忙碌了起来,几个伶俐的丫鬟拿了礼品过来,给荷花过目登记,然后打上白布的小条子,写上日期和名目,再分门别类地放进库房里。 荷花正写得手酸,忽然听见小七兴奋的叫声:“哥哥,哥!” 屋里东西太多,周氏怕小七顽皮弄坏了,一直扯着他不许他乱动,此刻小七看见有人进来,高兴得不得了。 荷花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吴明进了屋。 正文 第541章开张 吴明进了屋子,下意识地满屋寻着荷花,看见荷花之后不禁一笑。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随即一怔,又同时笑了起来。 荷花招手叫他过来,把毛笔往他手里一塞:“你回来得正好,我写得累死了,你来写。” 吴明笑着接过毛笔和账本,一边登记着,一边跟众人说话。 他在书院里得了消息,就立刻回来了,没想到他人还没到家,别人送的礼物已经到了。 一屋子都是女人,见吴明回来了就像看见了主心骨,梅花忙问道:“小明,你在外头见的世面比我们多,你说,你大姐夫不在家,咱就这么收了这么多东西,会不会给你大姐夫惹什么麻烦啊?” “麻烦?”吴明先是愕然,接着看到周氏等人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大姐,你想到哪儿去了?什么麻烦?” 在吴明的解释中,周氏和梅花等人才明白,收礼物不是惹麻烦,要是他们不收,对别人来说才是麻烦呢! 士农工商,在这个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读书人的地位是最高的,而读书又考中了功名的人,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比如吴明中了秀才,在县里就是有名的人物了,即使他才十四岁,也可以穿儒衫戴方巾,在县令面前可以不用跪,甚至还可以免了家里田地的赋税,这些可都是非常实惠也非常有面子的特权。 而中了举人就更了不得了,古代中了举就可以做官,即使没有实权只做个候选官员,在县里也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乡宦了,更有资格进入县里的权贵圈子,成为贵族的一员。 荷花想到范进中举的片段,对这件事理解得更加透彻了。 而整个柳川县,这次也不过才出了四个举人,有了这样的功名,自然立刻成了全县城富贵人家巴结的对象。 按照吴明的说法,现在这些送礼的还只是来探探路,接下来送礼的会更多,等顾开元回来,那来巴结他们的人就更多了。 梅花和周氏听得目瞪口呆,看起来好像惊多于喜。 “还有……更多?”梅花似乎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消息,身子摇摇欲坠,幸好被荷花及时扶住了。 吴明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低头说道:“嗯。不止是咱家,估计顾大娘那里,这几天也不会消停的。” 荷花看着梅花皱紧眉头,坐在炕上不知道在想啥,仿佛没听见吴明的话。 荷花觉得梅花的反应有些奇怪,只是眼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就没有多想。 想来也是,顾开元中了举,梅花往后就是官太太了,只有享福的命,她还会愁什么呢? 果然如吴明所说,接下来几天,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连附近庄子的邻居们都纷纷赶来贺喜,田大强和周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家只是顾开元的岳家,就尚且如此,顾大娘那边的情形就更难以想象了。 梅花可能是惦记家里,便跟田大强和周氏打过招呼,坐马车回县城去了。 梅花走了,送礼的人才少了些,估计又都涌到县里顾家去了。 荷花趁着有空儿,忙忙地做了许多药粉,准备开业的时候做促销。 开铺子的事情她已经酝酿很久了,当然希望做万全的准备,如果能一炮打响,以后的生意就好做多了。 所以她这几天虽然没去县城,却让人给田二民捎了消息,说是给以前用过药妆粉的人都送消息去,就说荷花要开铺子卖药妆粉了,希望各位能去捧个场。 荷花知道那些千金小姐都是非富即贵的,哪怕只有一两个去捧场,也是给她做了活广告,更能增添声势。 当然她也不能全指望别人,开铺子最重要的还是东西好,否则就算吹出花来,生意也做不长远。 荷花又绞尽脑汁地想着前世见过的那些促销手段,想着哪些能用到自己的铺子里,她足足写了好几十条促销方法,想着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总会有效果的。 等到九月初八开张这天,荷花发现,之前她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田芳和田二民他们早就给她安排好了。 想想也是,她就算再能干,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开铺子的经验,田芳和田二民压根就没指望她,直接都帮她安排了。 田芳请了跟永丰酒楼有生意往来的各个掌柜,田二民也通知了许多认识的小掌柜们,送来的各色贺礼几乎堆到了门口。 荷花让田二民通知的那些人家,那些千金小姐虽然没有亲自来,却都派了有头有脸的管家过来送礼,还当众跟荷花下了订单,个个都是出手阔绰。 田芳居然还雇了一队秧歌,从街头扭到街尾,整整扭了一上午,惹得路边挤满了人,全都来看热闹。 让荷花惊讶的是,胭脂一条街的各家掌柜也都来了,看见荷花笑容满面的寒暄,个个都像是跟荷花认识了许久了似的,荷花一头雾水地接待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是芙蓉大娘和于掌柜提前放出的风声,说这家新开的铺子来头不小。 如今玉容娇可是胭脂一条街生意最好的铺子,连他们都这么说,各家掌柜自然都提起了兴趣,一来是想看看这新铺子有什么稀奇,二来是为了打听荷花的底细,第三嘛,以后都是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来混个脸熟总没有坏处。 荷花根本没想到开业第一天会有这么多的人,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好在有田芳和田二民帮着招呼,总算没出什么大错。 等到吉时已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荷花亲手挑下了牌匾上的红绸子,露出里面的三个字:雅荷轩。 这名字是吴明起的,里面有荷花的名字,又符合荷花想要针对的高端消费群体的品味。 众人一边说着各种吉祥话,一边进了铺子。 今天来的人非常多,可是真正买的人却很少,这早就在荷花的预料之中,她这个铺子卖的并不是传统行业的胭脂水粉,几乎全都是中药做成的各种药粉,虽然有玉容粉在前面做铺垫,可是让大家花三四百文买一包轻飘飘又不知效验如何的药粉,一时间还是让普通民众难以接受的。 荷花也知道这个价格定得有些高了,但是没办法,之前那些千金小姐把这药粉定的就是十两银子三十包,她总不能在新铺子里自降身价,那样反而会引起顾客群体的不满。 不过,她也有办法,价格不降,但是她可以送赠品啊,比如买三十包送五包,算起来赠品就值一二两银子了,这对那些用惯了荷花的药妆粉的顾客来说,确实是很大的优惠。 至于其他还处于观望期的人,荷花则推出了免费试用的方法,这时候楼上的雅间就派上了用途。 一听说卖三四百文一包的药粉今天免费试用,本来是被秧歌队吸引过来的大姑娘小媳妇立刻蜂拥而至,生怕抢不上位置,不一会儿的功夫,楼上的雅间就挤满了人。 荷花针对每个人不同的肤质,用了各种不同的药粉,告诉她们敷好了就不要乱动,过了一刻钟之后再用清水洗掉。 正文 第542章趁热打铁 有的人用完之后,摸着皮肤确实比之前光滑细腻了一些,尤其是那种清爽干净的感觉,是从来没体验过的,不由得纷纷夸这药妆粉确实好。 既然东西好,也就不嫌贵了,许多人用过之后就下楼找伙计们去买,哪怕身上带的钱不多,也咬牙买个三包两包的,寻思回去好好伺候伺候自己这张脸。 忙完了楼上,她还要赶紧去楼下,招待那些老顾客派来的管家们,各家要订多少,都订什么药粉,过几日送去府上,全都要记清楚,千万不能乱了。 除了这些,胭脂一条街的各家掌柜更是纷纷解囊,每种药粉都买了。 荷花知道他们不差钱,虽然口头上说买这些药粉回去给媳妇闺女用,其实就是想带回去研究研究。 荷花不怕他们研究,这些药粉的方子只有她自己才有,各种中药又磨又过筛,早已细腻如最上等的面粉,又混合在一起,其中的配比还有严格的标准,她根本不怕人偷师。 就算是在高科技的现代,那么精密的仪器也测不出中药的具体成分呢,更何况是在古代。 这一天忙忙碌碌地过去,到晚间打烊的时候,田二民来报账,说开张第一天,收入八百多两银子。 荷花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自己看不懂账本了,抢过账本仔细看了半天,才在田二民的解释中看明白了,账面上确实多了八百多两。 这些银子大部分是那些来捧场的富贵人家的管家送来的银票,那些千金小姐用药妆粉用得多,又存了对荷花的感激之情,都想着来帮荷花捧场,只郑若云和夏世媛两人就各定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药粉。 其次是田芳请来的那些生意人,他们一来是不差钱,二来是为了给田芳面子,三来这药妆粉看着就稀奇,都想着给家里的妻妾女眷们用用,每个人随便买买就花了几十两银子。 接着就是胭脂一条街的各家掌柜,他们既要买回去看看效果,又存了要研究的心思,每样都要买,哪个人不买个几十包上百包,这又是每人花了几十两。 最后就是那些散客买的,几两银子的也有,几百文的也有,算算也有一百多两银子。 田二民一五一十地说着,虽然满脸疲惫,却喜气洋洋,他是真心为荷花高兴。 开张第一天就有这么多的收入,荷花这药妆粉绝对是一炮打响了。 荷花却没有这么乐观,今天是开张头一天,很多顾客都是为了面子或者其他的目的才买的,并不一定真的知道这药妆粉的好处,做生意要细水长流,如果以后的生意也好,那才说明了药妆粉是真的被市场认可了。 不过,田芳今天跟她说了,做生意要趁热打铁,她决定把开业的这个优惠力度继续下去,先把市场打开,接下来的生意就好做了。 所以在这铺子新开的第一个月,荷花和田二民连吃住都在铺子里,天天早起晚睡,想尽办法推销这些药妆粉。 虽然之后的日子没有再重现开业第一天的辉煌,但是一个月后,雅荷轩的生意终于渐渐步入了正轨,到月底算总账的时候,纯赚了四千多两银子。 摸着厚实的银票,荷花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月的市场销售情况,说明柳川县的消费能力还是很强大的,而且最近正好赶上秋收,人们手头富裕,也有闲工夫逛街,所以她的铺子也算是借了一回东风,总算是把药妆粉的名声打出去了。 接下来马上就到冬天了,人们依然有闲有钱,而且还有很多嫁娶的人家,这些都是潜在的顾客群体,接下来的生意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而荷花跟胭脂一条街上的各家掌柜关系也越来越好,这其中的原因,首先因为雅荷轩做的是药妆粉,这在胭脂一条街乃至整个县城都是独一份的买卖,属于基础护肤类的产品,而其他铺子做的都是胭脂水粉这种彩妆,跟雅荷轩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自然也就没有同行是冤家的事;其次,那些掌柜回去研究了好久,却始终不明白这药妆粉是怎么做出来的,明明都是一堆药粉,可是却完全搞不清楚成分,用了效果又出奇的好,这些人都是人精,连他们都研究不出来,在他们眼中雅荷轩自然就更神秘了,人都会佩服比自己强的人,荷花又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些掌柜对荷花自然是又佩服又敬重。 荷花既然有这样的本事,谁不想巴结她?说不定荷花随口指点几句,就足够他们发点儿小财了。所以这些日子,荷花在胭脂一条街的日子可以说是众星捧月,过得既充实又滋润。 如果不是吴明突然来找她,荷花完全都想不起除了铺子之外的任何事情了。 吴明来的时候,荷花正在忙着给药妆粉装盒。 因为生意太好,所以铺子里又新雇了几个伙计,这些伙计都还在磨合期,很多事情还需要荷花亲自指导。 “小明?你怎么来了?”荷花一边招呼着,手里的动作也不停,“今儿外头冷了吧,你先去楼上坐会儿,我让伙计烧水泡茶喝。” 这个月吴明时不时都会过来,无奈荷花太忙碌,实在没时间招待他,吴明看她累得人都瘦了,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只能帮着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吴明却没上楼,看她动作麻利地把一包包药粉装好,又吩咐伙计送到哪个府上,才对荷花说道:“荷花,你今儿有没有空儿?” 荷花随手拢了拢额头上的碎发,抬头看向吴明:“咋啦?你有事儿呀?” 吴明摇摇头,却又点点头:“东山庄那边捎信来了,说让咱们回家一趟呢!” 荷花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咋地了?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 她这个月几乎都没回过东山庄,一直在铺子里忙活,难道是她不在家的日子,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吴明的神色也有些凝重:“来报信的是茄子,看他的样子,像是大姐家有事儿,让咱们赶紧回家去商量。” 茄子是东山庄的一个管家,平时说话办事都挺伶俐的,田大强有什么事都喜欢让他去做。 “啥?大姐家?”荷花一下子紧张起来,手里的盒子也忘了放下,追问道,“大姐家能有啥事啊?茄子说没说?” 吴明皱了皱眉头:“他没细说,只说让咱们赶紧回去呢……” 荷花见他欲言又止,又是急又是气,伸手拉了他一把:“你还有啥话不能跟我说啊?你是想急死我啊?” 吴明苦笑着说道:“我这不也只是猜测吗?我只是听说……大姐夫从府城回来了。” 顾开元考上了举人,如今衣锦荣归,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家能出什么事儿? 荷花惦记着家里,也顾不上跟吴明一起推测出了什么事儿,与其在这儿乱猜,还不如赶紧回家一趟。 她拍了拍身上的药粉,快步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那咱就快回去吧,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二民哥就行,走走,咱快点儿回家。”荷花心急火燎地,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拉着吴明就出了门。 吴明在街上雇了辆马车,两人直奔东山庄而去。 正文 第543章纳妾 等到了家,荷花才发现,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得更严重。 正屋里,一家人全都到齐了。 梅花和顾开元坐在东边的两张椅子上,中间隔着一个小高几,上头的糕点茶水丝毫没动。 翠花和马德胜坐在他们对面,一副想说话又不好说话的样子,时不时彼此交换一下眼色。 杏花和周氏一人抱着个孩子坐在炕里头,田大强则坐在上首,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的下人全都被打发了出去,荷花进屋的时候,一屋子人全都默不作声地坐着,屋子里静悄悄的。 荷花见此情形,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啊,竟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她心头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此时却只能笑着迎上去。 “爹,娘,我们回来啦!大姐夫,你啥时候回来的?我还没恭喜你高中呢!”荷花挨个儿跟家人打着招呼。 吴明也恭喜了顾开元几句,随手拿了两个脚踏,给自己和荷花坐下。 顾开元看见他们进屋,板着的脸略微有些松动,冲荷花扯了扯嘴角,就算是笑着打招呼了。 有他们俩说的这几句话,房间里紧张的气氛总算有所松动。 屋里没下人,荷花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嘟喝了,又倒了一杯给吴明。 “我们一接到信就赶回来了,可渴死我了。”她把空茶盏搁在桌子上,看向田大强,“爹,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叫我们回来,到底有啥事儿啊?” 她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 看大家伙这架势,今天这事儿准不小,可到底是啥事儿呢? 听到她的问题,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顾开元。 田大强抬头看了荷花和吴明一眼,叹了口气,却像是不好启齿似的,只是忧心忡忡地看向顾开元和梅花。 荷花察言观色,索性走到梅花身边,亲昵地抱住了梅花的胳膊。 “大姐,到底是有啥事儿啊?如今你成了举人娘子,别人见了你也得叫声太太了,还能有啥事儿让你闹心啊?”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梅花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我……我……” 梅花半天说不出话来,荷花正愣着,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顾开元已经皱着眉头开了口。 “就算当了老爷太太,又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以前过的日子自在!” 当着一家子人的面,顾开元说梅花的话未免有些重了。 梅花更是捂住脸,直接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周氏心疼梅花,忍不住说道:“开元,你咋这么说梅花呢?我知道你如今中了举人,跟往日不一样了,但是梅花可是你的结发妻子啊,她跟你成亲这一年多,除了没有怀上身孕,其他地方可都是做得没啥可挑的——” 周氏的话还没说完,顾开元已经气得一下子站起身来。 “娘还说这种话!难怪梅花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周氏一愣,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荷花听得一头雾水,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可能是梅花怀不上身孕,顾开元和顾大娘抱子心切,所以才出了什么事儿。 可是梅花向来温柔和善,嫁到顾家更是以夫为天,怎么可能做出让顾开元如此生气的事儿呢? 她正胡乱猜测着,忽然手里一松,身边的梅花站起身来。 “顾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我娘没有任何关系!”她仿佛站不住,摇摇欲坠地扶着桌子,泣不成声地说道,“都怪我,我怕你和婆婆着急,所以才会自作主张——” “我着急?我急什么?你、你这不是诚心给咱家找不自在吗?”顾开元气得脸都白了,偏偏口才又不够伶俐,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我……我……”梅花也不是那种巧言巧语的女人,半天说不出什么,只是捂着脸痛哭。 荷花越发满头雾水,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翠花。 翠花叹了口气,把荷花拉到一边,悄声说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上次梅花回到顾家,因为有了顾开元中举的消息,无数人登门拜访,更有送银子的,送宅院的,送田地的,送管家的,送各种礼物的,梅花一律不收,只说顾开元还没回来,自己不敢做主。 这些送实物的还好说,偏偏有几家不知道脑袋是怎么想的,居然还送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说是服侍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的。 顾老太太就是顾大娘,顾太太自然就是梅花了。 梅花对其他礼物一律拒收,却自己做主收了那几个丫鬟。 其他人听闻这个消息,还以为顾开元有什么特殊的爱好,立刻都改送女子过来,甚至有两家还送了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戏子。 就这么着,等顾开元回家,十几个莺莺燕燕立刻围了上来,把顾开元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门。 等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梅花收进来的,顾开元当场就急了,直接把这些女人统统赶到后院的柴房里,次日就拉着梅花回了娘家。 田大强和周氏根本不知道梅花居然闷声不响地做出这种事情来,看顾开元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两口子都不知道说啥才好,只好派管家把翠花和荷花他们都喊回家来,大家一起商量。 荷花听完了事情的经过,除了目瞪口呆,就是万般无奈。 她还以为梅花是个没主意的,没想到这没主意的人一旦拿起主意来,真是让人头疼万分。 再看顾开元,他更了解梅花的性子,如今看梅花居然弄了这么一大堆女人在家里,只当是梅花在娘家受了什么教导,要不然能背着他收了这么多女人吗?所以顾开元直接就来找田大强和周氏了。 田大强和周氏都是老实人,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见顾开元气呼呼地来了,连辩解的话都不知道咋说。 荷花看着只知道哭的梅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大姐,你是咋想的啊?为啥要收这么多女人进来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话不说明白是不行的了。 梅花一边哭,一边低声说道:“都怪我……是我寻思着,我进门这一年多都没怀上过身孕,所以想替你大姐夫纳几个妾,好为顾家开枝散叶……” “纳妾?开枝散叶?”顾开元怒极反笑,“我还真不知道,梅花你啥时候这么贤惠起来了?” 梅花被他训斥的低头无语,泪水不住地往下掉。 荷花皱起眉头,冲顾开元说道:“大姐夫,你这是干啥啊?不管我大姐做了啥事,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不管她犯了啥错,你这拉着她跑到娘家来,还当着我们的面跟我大姐大吼大叫的,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吗?你还像个大老爷们吗?” 虽然这事儿是梅花做得不对,可是荷花向来护短,不管咋说,她也不能容忍顾开元对梅花这么凶。 顾开元攥紧了拳头,气得咬紧牙关,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吴明上前劝顾开元:“大姐夫,我知道你心里不自在,可是你这么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叔和婶子能把我们都叫回来,说明还是很重视你和大姐的,你先坐下,听爹娘他们怎么说。” 吴明劝了半天,总算是让顾开元重新落座了。 正文 第544章总会有的 等大家重新平静下来,荷花说道:“大姐,大姐夫,小明说得对,有啥话咱们好好说,有啥事咱们好好商量,要光是这么吵吵巴火的,那是啥也解决不了的。” 说着又转向梅花:“大姐,你收那么多女子,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梅花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对,惹得大家都跟着闹心,含羞带愧地说道:“我……我怀不上身孕,我对不起顾家……所以才……” 看顾开元又要开口,荷花忙说道:“大姐夫,我大姐也是全心为了你着想,才收了那么多女子在家里。如今人已经收了,大姐夫你是个啥意思?这些女人你是纳还是不纳?” “纳?!”顾开元真是气急了,居然连脏话都蹦出来了,“我纳个屁!” 荷花还是第一次听见顾开元爆粗,瞬间想笑却又不敢笑。 “大姐夫你喊啥啊?不纳就不纳呗,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啊。”荷花强忍着笑,故意说道,“你要是能好好说话,大姐也不至于误会你的意思呀。” 顾开元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荷花说的这么回事。 他昨天一看见那些女人,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当场就发作了梅花一顿,接着也没跟梅花好好说什么话,次日一大早就把梅花带到东山庄了。 如果他能冷静一点,说不准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看着哭得两眼红肿的梅花,再想起这一年多的恩爱,顾开元心里不由得一阵阵松动了。 说到底,梅花弄了这么一堆女人在家里,不就是因为觉得怀不上身孕,对自己有愧吗? 顾开元长叹了口气,郑重地说道:“梅花,那些女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就送回哪儿去,我是一个也不会纳的!” 梅花吃惊地抬起头,讷讷地问道:“那……我要是生不出孩子怎么办?人家也都说了,你将来是要做官的,家里总要有几房小妾才好……” “谁说的?谁说的让他自己纳去!我顾开元不纳妾!”顾开元斩钉截铁地说道,“当初我要娶你的时候,亲口答应过爹娘,我会一直对你好的!这成亲才一年多,你弄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在屋里,算是个什么事儿?” 梅花又是震惊又是感动,眼泪再次涌了出来:“顾大哥……” 顾开元拉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俩才多大年纪,你急什么啊?今年没孩子,不是还有明年,还有后年吗?咱们慢慢努力,孩子总会有的……” 看到两人携手说着情话,好像当他们都不存在似的,荷花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顾开元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屋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连小六小七也瞪着四只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好像在疑惑什么叫“慢慢努力,孩子总会有的”。 梅花更是瞬间红透了脸,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虽然顾开元不再说什么,可是刚才的话却让她像是掉进了蜜罐了,心里甜丝丝的。 她担心了这么久的问题,原来顾开元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屋里气氛一时间无比尴尬,还是田大强勉强岔开了话题。 “那啥,开元哪,你来得正好,之前咱家替你收了好多东西,荷花和小明都给你记在帐本上了。那个,我一会儿叫人把账本啥的都给你拿过来。” “嗯嗯。”顾开元这会儿把话说开了,心里也敞亮了,反倒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挺对不住岳父岳母的,笑得很是愧疚。 他刚中了举人,正好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就跟马德胜和吴明商量了起来。 关于梅花给顾开元张罗纳妾的事情,总算在顾开元的一锤定音中结束了。 话都说开了,屋里的气氛终于活泛起来。 男人们给顾开元出着主意,周氏和四姐妹则聚在一堆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关于梅花一直没有身孕的问题,周氏也始终很烦恼,好不容易家里人聚得这么齐全,周氏就让几个姐妹商量个主意出来。 还是荷花想到薛神医,建议回头让薛神医给梅花好好看看,说不准梅花就能好了。 这个主意一提出来,立刻获得全家人的赞同。 当初梅花的命就是薛神医救回来的,现在梅花怀不上身孕,如果连薛神医就治不了,那也就不用找别人了。 虽然薛神医的诊费很贵,但是现在家里不缺这个银子,只要能把梅花治好,这点银子又算什么。 梅花则更是激动,她本来就担心自己以前有过小产的经历,如今成亲一年多都没有身孕,她几乎都不敢抱任何希望了,而荷花的建议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让她重新看见了希望。 而顾开元坚定的态度也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想到回家就可以打发掉那些花红柳绿的女子,她只觉得心里敞亮多了。 原本想给顾开元纳几个小妾,为顾家开枝散叶,可是真的把那些女人收进来,她心里别提堵得多难受了。 要是家里啥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让一大堆女人来分享自己的相公啊? 想到这里,梅花越发坚定了要好好调理身体,早日怀上身孕的决心。 荷花跟梅花约好了回县城就去找薛神医,这才跟杏花出来,吩咐下面的媳妇去厨房传饭。 虽然现在不用她们亲自下厨了,可要做什么饭菜,还是要她们亲自过目的。 她们这边忙碌着,男人那边也没闲着。 吴明问起顾开元今后的打算,要不要接着去京城考进士,顾开元却摇头否认了。 顾开元的考虑也有道理,虽然他现在才三十岁,可是却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雄心壮志,而且他自认天资不够,考个秀才就考了好多年,这个举人更是撞上了好运气才考上的,如果再往上考进士,他可不确定自己的运气有那么好。 再说要考进士,就要去京城,这一来一回就要大半年,先不说路途遥远,要花很多银子,就算是吃苦遭罪,考上的希望也很渺茫。 就算是他有幸高中,做官又要外派,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小进士,能派到什么好地方?无非都是穷山恶水,还不如在家做个田舍翁自在。 还有一个原因顾开元没说,他也三十岁了,如今考上了功名,又娶了媳妇,还折腾个啥?如今有了功名,在柳川县里也是个有名声有头脸的人物了,在家无论是种地还是教书,都能方便许多,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生个儿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 听他说了这么多,田大强等人都看出来了,顾开元这是早就想好了。 之前听梅花说,顾开元在去府城之前提起过,说考上了秀才,不去考一回乡试怪遗憾的,这次考过一次,不管能不能考上,他都要回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当时田大强他们还不信,没想到顾开元当真拿得起放得下。 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官迷财迷,只想能平平安安的过活就行了,而且顾开元说得也很在理,吴明和马德胜在一旁说些官场上的事儿,更加让一家人都坚定了支持顾开元的决心。 顾开元这个性子,还真不适合去混官场,能在县里做个小乡宦,遇到什么事不至于为难,就已经足够了。 正文 第545章奇怪的马车 听到顾开元这么说,梅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在屋里进进出出地张罗泡茶,洗水果,做好吃的,惹得周氏母女几个忍不住偷笑。 当相公的不愿意出去求取功名,只愿意在家做个闲散人士,梅花不但不反对,居然还乐呵呵的,这不是傻吗? 可是荷花却十分理解梅花的心情,在经历过一系列坎坷之后,此时的梅花一定不想过那种人上人的富贵生活,只想守着顾开元,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难得顾开元也这样想,梅花能不高兴吗? 顾开元和梅花回了县城,果然便有许多人上门拜见,又送了各种重礼,顾开元只捡那知根底的人家收了些田地,说是帮忙照管,又收了几房老实巴交的人做管家。既然有了管家下人,就不好再住在租来的小院子里,顾开元又坚持不肯收旁人送的宅院,说是怕收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荷花一家人对此很是赞同。 最后还是梅花拿了自己的嫁妆银子,荷花和田大强帮衬了三百两,再加上顾大娘这些年攒的百八十两银子,花了五百两银子在县里买了个小院子,又简单修葺了一番,顾开元一家便住了进去。 顾开元得知这银子是岳家借的,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虽然他名下已经挂靠了些田地,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他又是不肯占人家便宜的,一时间为这点儿“外债”烦恼不已。 朝廷规定的有功名的人可以免赋税,比如说三十税一,也就是每赚三十两银子就要交一两银子的赋税,那么挂在顾开元名下便不用交了,东北地广人稀,柳川县又是大县,多的是坐拥数百晌甚至上千晌地的地主,偏偏东北人尚武轻文,有功名的人简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所以像顾开元这样新出来的举人自然最受欢迎。 那些地主当然也不可能让顾开元白白出个名,若是该交三十分之一的税,如今不用跟那些衙役和税官打交道,又省下了银子交税,又省去了打点的环节,哪怕是寻常的地主每年至少也能省下千八百两银子,从中间抽出几百两“孝敬”顾开元,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原本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到了顾开元这里却行不通,他只说自己一没出钱二没出力,什么都不做,不该拿这么多银子,让人家把田地挂在他名下无非是为了帮乡亲的忙而已,人家千说万说,他勉强不过,最多只收了几十两银子和几样礼物聊表意思而已。 结果这事儿传出去,满县里都说顾开元是个忠厚至诚的老实人,倒让他的名声越发好了。 名声既然传出去了,便有更多的人存心来结交,只要不是来给顾开元送礼的,顾开元还是很好相处的,所以这些日子顾开元一直早出晚归,天天忙着应酬。 认识的人多了,经常有人来问他以后的打算,顾开元心地老实,便实话实说,说不愿进京再考功名,只想在县里做个闲人,暂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他传出去了这个口风,没几日便有人主动相邀,请他去设馆教学。 如今在外教学的几乎都是些酸秀才,但凡能中了举人的,哪怕考不上进士,做个教谕、县丞、主簿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可都是又清闲又有油水的小官,没人乐意去坐馆教孩子。 像顾开元这样中了举却不肯进官场的举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所以别人一听说他不愿做官,便赶紧来问问他肯不肯教学生,更是开出了一年一百两银子的高价,其他四季衣裳和礼品等尚且不算在内。 顾开元问明了对方是县里大户人家设的私馆,专教富贵人家几个子弟的,回来跟梅花商量了一番,便应了下来。 有了这几个进项,顾开元的日子就滋润多了。 而梅花这边回了县城,就跟荷花去找薛神医,没想到薛神医出门远游,据说要年后才能回来,梅花和荷花只好失望而归。 临近腊月,已经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雪,荷花的铺子已经渐渐步入正轨,她不必再天天守在铺子里了,只管隔十天八天去县里看看,其他事情则统统交给了田二民照管。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她更多的时候是在家里管理一下暖房,算算小账,小日子十分舒心。 县学里也快放假了,吴明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多,两人闲来无事烤烤火,下下棋,做些小玩意,其乐融融。 这日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接着便是放了大晴天,荷花来了兴致,叫上吴明和杏花出去堆雪人。 小六小七在屋里憋闷了好几天,见他们穿上大棉袄,一边笑一边闹,虽然不大懂事,也吵着要跟去。 荷花索性叫了几个小厮和婆子,叫他们把爬犁找出来,准备拉着小六小七去玩雪。 媳妇和丫鬟们忙着给小六小七穿棉袄戴棉帽,周氏不放心又要跟着去,屋里乱了好一阵,一大群人才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山上坡势缓,荷花很快就寻了一处适合滑爬犁的地方,一时间众人又是拉又是拽的,把爬犁拉上去再推下来,给小六小七乐得笑声不断。 荷花和吴明则跟杏花还有几个活泼的小丫鬟小厮在一旁打雪仗,堆雪人,一时间山上欢笑连连。 一个叫柳絮的丫鬟一不留神,脸上挨了荷花一个雪球,气得连蹦带跳地嚷嚷,说要不是看山下的人看得分了心,肯定不会中了暗算。 荷花笑骂着说她耍赖,自己却下意识地往山下看去。 只见山庄外头停了一连串的马车和马匹,在皑皑雪地上看着十分显眼。 荷花一愣,顿时忘了玩雪的事,大声喊周氏和吴明等人:“娘,小明,你们快看,咱家好像来人了!” 她这么一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虽然隔得远,可是那些马车一看就是很陌生的感觉,不像是附近的邻居或者县里的亲友来串门。 周氏一脸奇怪:“这大雪天的,谁能来咱家串门子呀?” 不知道为什么,荷花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拍了拍手上的雪,招呼吴明:“走,咱们下去看看。” 小六小七还没玩够呢,哪里肯走,荷花嘱咐了周氏和杏花几句,和吴明一起下了山。 离得越近,荷花的心头越是一阵不安。 那马车足足有二十多辆,马匹也有三四十匹,个个都是高头大马,打头是一辆四驾马车,看着又华丽又气派。 荷花自认为在古代也见过不少世面了,可是她还从没在柳川县里见过这么漂亮宽大的马车。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这些人不是县里的,甚至不是东北的。 在东北的冬天,就算再有钱的人家,只在县里的时候出门才会坐马车,一旦出了县城,几乎都是坐爬犁。因为外面都是茫茫雪地,马车的轮子很容易打滑,也走不快,倒不如爬犁方便快捷。 这些马车里却一个爬犁也不见,离得近了,荷花还能看见那些马匹身上都挂着厚厚的白霜,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 这些人是从哪来的,是专门到东山庄来的,还是路过? 正文 第546章真的是你 荷花和吴明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和疑惑。 荷花见庄子大门外,几个穿裘的人正在跟自家那个叫豆角的管家说着什么,便拉着吴明走了过去。 “豆角叔,这是咋啦?这些人是谁呀?” 豆角正急得抓耳挠腮,见主人家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四姑娘,他们说是打外地来的,想要跟咱们庄子借宿。”豆角三言两语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荷花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那几个人,只见他们个个穿戴不俗,望着她只是客气地笑,也不上前来打断豆角的话,看着似乎有些倨傲。 荷花不禁皱了皱眉头。 “上咱家借什么宿啊?既然是从外地来的,该去县城找车马店才是。”荷花礼貌地笑着,伸手往县城的方向指,“往那边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县里了,那里车马店多,大客栈也多,客人还请去县里借宿,我们这庄子实在不方便……” 荷花正不厌其烦地给他们指路,忽然看见他们的神色变了。 荷花这才看到那架大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见那人下来,这些穿裘衣的人齐齐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只见那人穿着紫貂的披风,颌下单用一颗硕大的黑宝石做领扣,头上戴着黑貂皮帽,帽上镶着一块美玉,一身打扮华贵非凡。 他大约四十岁许的模样,身材高大,国字脸,五官端正,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贵气,令人看了便不由得心中生凛。 看样子,这人就是这些人的主子了。 荷花转过身,准备把刚才那些推辞之语再说一遍。 可没等她开口,她却看见那人压根没看她一眼,一双眼睛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身边的吴明,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站在吴明的身边,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荷花依然能感觉到吴明的身体陡然紧绷了起来。 荷花立刻心生戒备,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中年人的举动。 似乎过了许久,那中年人才轻唤道:“霆儿,真的是你!” 他声音不大,在荷花听来却宛如霹雳。 霆儿?他为什么要叫吴明霆儿,难道他是乌江县武家的人? 荷花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不由得越发仔细打量对方。 乍一看,他的长相和吴明似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可是细细一看,那人的鼻子和嘴唇几乎是跟吴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脸型和眉眼之间有些不同,吴明的皮肤也更白皙一些。 荷花下意识地想去拉吴明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早已在袖中攥成一团。 吴明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笑道:“这位大叔,可是在跟我说话?” 吴明这一声大叔一出口,荷花立刻发现那人的脸色变了。 中年人上前几步,神情十分激动。 “霆儿,你是怎么了?才三年不见,怎么就不认识爹了——” 吴明后退了几步,与那人拉开了距离,神情疏离而客气:“大叔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姓吴名明,爹娘另有他人,还请大叔慎言。” 中年人的神色变了几变,脸颊的线条绷紧了,显得难掩痛苦。 “霆儿,你是不是受过伤,是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真的是你爹呀!” 吴明板起了脸,冷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大叔若是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中年人愣愣地看着吴明,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口中喃喃地说道:“你……你是不是还在怪爹……” 吴明不等他说完,直接拉了荷花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吩咐豆角:“豆角叔,这些人来历不明,咱家庄子不能留他们,关上大门,让他们走!” 他脚步沉重有力,拉得荷花走得飞快,荷花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那个怔怔地立在雪地里的中年人,就被吴明拉进了院子。 吴明直到回了自己的小院,才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荷花见他两眼定定地望着桌上的茶壶,似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不由得一阵乱跳。 她倒了杯水递给吴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人……真的是你爹吗?” 吴明咬了咬牙,半晌才点点头。 “对,他就是我爹。” 荷花手一抖,茶水差点儿溅在桌子上。 “真是你爹?!”荷花皱紧眉头,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回乡去?不对呀,去乌江县也不是走这条路,更不会路过咱们庄子……他来干什么?他会不会知道了……” 荷花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吴明一把搂在怀里。 荷花吓了一跳,满腔疑问顿时都咽了下去。 少年的胸膛坚实而灼热,荷花伏在他肩上,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颈上,这让她又是羞涩又是紧张。 “小明……” 她只叫了吴明一声,就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 “荷花,我不会跟他走的,我不会离开你!” 他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表白。 荷花一阵脸红心跳,半晌才轻轻挣脱了他。 “看你说的,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她拍了拍吴明的手,轻声安慰道,“眼下不是着急的时候,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明稍稍冷静了下来,不禁皱起眉。 “若是武家的人来还好说,若是他来……”吴明的神情越发凝重,“他向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这次咱们得想个稳妥的主意。” 荷花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他怎么一见到你就认出你来了?你来这里三年,模样可是变了不少。他怎么那么确定就是你呢?” 几句话提醒了吴明,他霍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他不是回乡,也不是路过,他是专门来找我的!”吴明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步子越发走得快了,“我说这两个月武家的人怎么没了动静,原来是派人去京城送信了!我爹能亲自来,说明他已经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吴明停下脚步,紧紧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睁开。 “我爹跟武家的人不一样,他心思缜密,做事稳妥,又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他能找到这里来,一定是把前因后果都打听明白了,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是不会亲自上门的。” 这一次,不是吴明矢口否认就能把对方糊弄走的了。 若是武峥起了疑心,他会叫人把吴明这三年的事情全部查清楚,吴明是哪一天到的田家,在田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后来是怎么治好了寒毒,怎样去村塾读书,怎么改了名字落了籍贯,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以武峥的能力,查清楚这些事情是轻而易举的。 荷花立刻想起之前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来打听吴明的事,还有不小心被红豆看见的翡翠扳指,这些线索只要想查,是都能查到的。 一件两件或许说明不了什么,可是把这些全都串连起来,就知道吴明就是武宗霆,这是毋庸置疑的了。 荷花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脱口而出的却是:“你爹怎么那么厉害!?” 吴明望着荷花,苦笑着说道:“他是武峥,是朝廷册封的镇北侯,皇上最为倚重的边疆大将之一,在西北带兵打了二十几年的仗,杀了几十万的人,这点儿小事,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正文 第547章我不怕 听到这些话,荷花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扶着桌子边沿,只觉得牙齿都在得得打着战,声音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你、你说啥?他是个大官?是个很大,很大的官?” 她知道吴明出身富贵,却不知道是如此的显赫。 天啊,她只想过几天消停的小日子,咋就惹上了这样的人家!? 吴明看她苍白如纸的小脸,显然吓得不轻,不由得心疼万分,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你怕什么?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在咱们这里乱来。”他摸了摸荷花的头发,轻声说道,“你若是实在害怕,往后不要出门,避一避再说,外头的事情有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荷花听他说了这话,不禁鼻子一酸。 刚才看到他爹追到这里来,还肯定是为了寻他才来的,他心里的震撼一定比自己更大,可是现在却还要分心来安慰自己。 荷花拉住吴明的手,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容来。 “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她这么说着,心里反而镇定了不少,“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握着荷花温暖柔软的小手,吴明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是啊,只要有她在身边,他还怕什么呢? 当天晚上,武峥一行人还是住进了东山庄。 被吴明关在门外之后,武峥等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耐心地等着,直等到周氏等人下了山,田大强也从外头回来了,不知道武峥他们是怎么跟田大强和周氏说的,总之这对憨厚的夫妻痛痛快快地把他们迎进了山庄。 等柳絮跑过来跟荷花报信的时候,武峥已经住进了空置的西跨院。 荷花用脚趾头也猜得到,肯定是自家这对心地实诚的爹娘轻信了武峥的话,就把人给放进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功夫,周氏让丫鬟来叫荷花,说家里来了贵客,让荷花安排晚饭。 荷花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可是却很想知道武峥跟田大强他们是怎么说的,便去了厨房,随便吩咐婆子媳妇做了几个菜,然后寻了借口去了正院。 荷花想着田大强此刻十有八九在陪客人,就先去找周氏了。 没想到才进院子,她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廊下立着几个眼生的婆子,穿着打扮皆不俗,尤其是个个凝神屏气的样子,显得极有规矩,反倒衬托得田家的几个媳妇丫鬟畏手畏脚的,一股子小家子气,连端茶倒水都不敢迈大步子。 荷花皱了皱眉头,难道武峥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女眷? 有丫鬟见荷花进来了,忙叫了一声四姑娘来了,那几个眼生的婆子便知道荷花是这家的小姐了,纷纷行礼请安。 荷花心里有事,也懒怠应酬这些人,只点了点头便往屋里走。 虽然只是扫了一眼,她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婆子只抬头望了望荷花,便跟其他人一起低下头去,跟荷花问安。 荷花迈过门槛,才想起来那婆子就是上次偷偷跑到自家后院,跟自己打听吴明的底细,又被自己三言两语糊弄走的那个武家的妈妈。 荷花顿时心里一沉,连这个人都来了,可见武峥是把吴明这几年的行踪都打听明白了。 荷花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屋,直到周氏叫她才回过神来。 “荷花,你怎么来了?晚饭可都安排好了?” 荷花勉强笑了笑:“嗯哪,娘就放心吧。”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屋里的情形。 只见周氏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小六小七穿戴一新,坐在炕上嘻嘻哈哈地玩闹着。屋里几张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周氏身旁坐着几个穿金戴银的管事媳妇模样的人,正围着周氏和两个孩子说笑。 荷花注意到小六小七身上多了几件金首饰,手里玩的也是家里没有的稀罕物,件件都是精致非凡,心里便猜到都是武家送的礼物。 她才进了屋,那几个管事媳妇便都站起身来,笑着跟她行礼。 周氏看在眼里,觉得这几个人虽然身份不俗,却对自家人都十分客气,心里更是高兴。 虽然这么想着,周氏口中却说道:“哎呀,几个妹子快坐下,她一个小姑娘,行什么礼呀?” 一个圆脸的媳妇笑道:“看太太说的,姑娘再小,那也是主子,我们可不敢乱了规矩。” 又有一个年轻媳妇上前拉了荷花的手,一边打量一边不住口地称赞:“啧啧啧,才刚说田太太会调理人,你们瞧瞧,四姑娘这一身的气派,哪里像是小县城的姑娘,比咱们京城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么!” 几个媳妇立刻异口同声地夸奖起来,说什么周氏儿女双全,是个有福气的,又说田家人忠厚大方,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又有人忙拿了金镯子荷包等礼物,说是替她们主子送给荷花的见面礼,一时间捧得周氏笑得合不拢嘴,荷花连句话都插不下去。 荷花勉强应酬了几句,便抽了个空子,大声说道:“娘,看外头的天黑压压的,像是又要下雪了呢,我寻思来问问娘,要不要去后院子瞅瞅,看看有没有啥要收拾的,别下了雪给祸害了。” 在座的几个都是人精,听荷花要跟周氏说家务事,便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又再次感谢周氏和田大强收留他们住下。 好不容易把这些人都送走了,荷花翻了翻桌子上的礼物,问道:“娘,这都是什么人啊?咋给咱家送这么多东西?” 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武家的人,可是她想听听,这些人是怎么跟周氏说的。 周氏一边叫了丫鬟来把礼物收起来,一边说道:“说是在京城里做官的,这不快过年了嘛,一大家子人回老家来,谁知道走到这里找不到路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一行几十辆马车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你爹才让他们进来了,咱们家空房子多,让他们住下也没什么。” 荷花听见他们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那娘知不知道她们家主子叫什么,在京城做什么官?老家又是哪里的?” 周氏拦住两个张牙舞爪要去抓礼物的儿子,奇怪地看了荷花一眼。 “不就是留人家住几天嘛,打听那么细干啥?那几个媳妇说了,这次回来的只有她们家老爷,夫人留在京城没跟着回来,她们就替老爷来跟我问个好啥的,你看看人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规矩就是不一样,说话也中听……” 荷花听她越扯越远,急得直跺脚。 “娘啊,你和爹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咋还这么容易相信人家啊!”她看了看屋里,几个丫鬟拿了东西出去了,才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和吴明见着他们老爷了,那个老爷一见吴明,就说吴明是他儿子呢!” “啊!?你说啥!?”周氏大惊失色,差点儿松了手,小六小七没了阻碍,眼瞅着要摔倒在炕上,幸好荷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周氏愣愣地坐在炕沿上,半晌才问道:“难道是武家的人?那……那小明咋说?” 正文 第548章偷听 荷花安抚着两个弟弟,叹了口气:“他能咋说?只说是对方认错了人,还叫茄子叔别放他们进来呢,结果你和爹还是让他们住进来了……” 周氏急得团团转:“我就说嘛,人家哪有那么好心,住几天还送这么多东西……不行,我得叫人把东西都送回去!”说着就要喊人。 她原本是好意想帮助别人的,可要是武家的人存了坏心,打吴明的主意,那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荷花忙拦住了她:“娘,人都住进来了,你现在叫人把礼物送回去有啥用?反倒让人起了疑心。娘你别急,我一会儿去打听一下,看他们跟爹是咋说的,咱们再商量。” 周氏此刻完全没了主意,只有荷花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劲儿地点头。 “行,就这么办。那啥,你赶紧去呀,娘在这里等着你的信。” 荷花看她慌张的样子,反而不放心了。 “娘,要是她们再来找你说话,你就找个借口把她们打发了,有啥事让我和吴明来说。” 周氏是个没主意的人,耳根子又软,又不会那些弯弯绕,要是被人骗了就难办了。 周氏使劲点头:“嗯哪,娘都听你的。我一会儿就跟底下人说,要是再来人,就说我睡着了,或者忙着啥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些管事媳妇的对手,所以对荷花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反而深以为然。 荷花这才放下心来:“好,娘你在屋子里等着,我有啥事儿就叫人给你传话。” 荷花摸了摸小六小七的头,转身出了屋子。 她问小丫鬟,打听的酒席已经摆上了,就悄悄地从后门绕进去,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武峥不愧是朝廷官员,说话又好听又极有分寸,面对田大强这样憨厚的农家汉子,他只要想存心笼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田大强说得连连点头,觉得武峥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 酒过三巡,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 田大强借着酒意,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武老爷,这次你回乡带了这么多车马,想必也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吧?” 武峥淡淡一笑,也不否认:“不值当什么,只是难得回来一次,带的东西就多了些。” 田大强不禁奇怪起来:“既然难得回来,怎么也不带上家眷?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听他问起,武峥便放下酒盅,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出来不怕老弟你笑话,我武峥如今是坐四望五的人了,膝下却寸男尺女皆无,哪来的家眷啊?” “啊!?”田大强目瞪口呆,脱口问道,“这是为啥呀?” 在他看来,像武峥这样富贵无双的人,肯定是事事如意的了,哪能想到居然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子嗣。 提起这事儿,武峥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失落。 “我十来岁就在军营里当兵,如今打了快三十年的仗了,虽然侥幸没什么过失,可是打仗这事情,哪次不得走个三年五载的?咱朝廷又有规矩,在外带兵打仗,家眷是要留在京城的,我这三五年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不了几个月又要出征,子嗣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直到我快四十岁的时候,身边一个小妾才怀上了身孕,生了个儿子……” 提起自己的儿子,武峥的眼睛湿润了。 “不是我夸自家小子,我那个儿子啊,从小聪明伶俐,性子又稳重,比我这个大老粗强多了,就是打小身子怯弱,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一岁。我本想着让他继承家业,可是三年前,我带了全家从京城回乡祭祖,回去途中遇上了大雪,我那小子和他姨娘的马车失去了联系,等找到的时候,已经……”武峥擦了下眼角,似乎需要稳定一下情绪才能说下去,“他姨娘和身边的下人都被杀了,当地的县官查了好几日,却查不出什么,只说是遇上了山贼……尽管没找到我儿子的尸骨,可是想他那么小一个孩子,身子骨又不好,即使能从山贼手里逃脱,又怎么能抵得过外头的冰天雪地?十有八九也是……我只是不死心,家里也一直派人打听他的下落,却一直没消息……唉,我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只是想着一天没见到尸骨,我那儿子就还有可能活在世上,我都这把年纪了,也就只能靠着这点儿盼头活着了……” 田大强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不禁也眼泪汪汪的。 可是他越往后听,越觉得有啥地方不对劲。 三年前,那孩子十一岁,身子骨怯弱,遇上了山贼…… 再想想这武峥也姓武,田大强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了。 难道武峥是乌江县武家的二房?难道吴明就是武峥丢失的儿子?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田大强却不敢流露出来。 “武老爷还请节哀,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他,他要是活着,肯定听见消息就会寻你去了。”田大强安慰了他几句,又忍不住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大,身子骨也硬朗,这几年就没想着再生一个?” 武峥苦笑着说道:“实不相瞒,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说着便压低了声音,荷花拼命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几句只言片语,什么“前年打仗受了伤”,“太医也束手无策”之类的话,隐约猜到武峥可能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果然接下来,田大强充满同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我们县里有个薛神医,医术挺高明的,武老爷要是多住些日子,可以去看看,说不准薛神医就能治好呢!”田大强好心地出着主意。 武峥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想是觉得太医都没办法,自己就彻底灰了心。 武峥意不在此,说了会儿话,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说起来,我还真是挺羡慕老弟你的,不管这辈子是穷是富,儿女双全就是福气啊!” 田大强是很能理解武峥的心情的,毕竟他也是快四十的时候才得了两个儿子,之前那些年的苦楚,只有没儿子的人才能理解。 不过他不可能当着武峥的面老老实实地说,谦虚地说道:“嗨,啥福气啊,再有福气也是个土里刨食的,哪有武老爷这样风光?” 武峥摇了摇头:“再风光有啥用?没有儿女,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再风光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田大强无言以对,只能举起酒盅:“来来,不说那些丧气话,咱俩再喝一盅。” 两人碰了杯,仰头饮尽了酒,武峥便拍着田大强的肩膀,醉醺醺地说道:“我是盼儿子盼得疯傻了,看见个小子就恨不能是自己的儿子。就刚才进门之前,我瞧见你家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子,那长相跟我大侄子倒有七八分相像,我就顾不得了,上前说了几句傻话,过了那个劲儿才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田老弟,你可别笑话我啊!” 这话说的,田大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要是顺着他说吧,就要说清楚吴明的来历,这事儿他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就算现在喝多了,他也不可能再跟别人轻易说起吴明的底细。 要是不顺着他说吧,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正文 第549章大官 先不说吴明到底是不是武峥的儿子,可是吴明早已表态,说绝不可能回武家去了,他虽然算是吴明的长辈,也不能替吴明做主,更不能给吴明添麻烦。 田大强一时间左右为难。 荷花在屏风后面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这个老实的爹又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偏偏她躲在这里偷听,又不能出去打岔。 这么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田大强说道:“看武老爷说的,我哪能笑话你呢?武老爷跟我说这么多话,我也不怕跟你说,我以前也是没儿子啊,虽然有四个孩子,可都是闺女啊,就为这事儿没少被人戳脊梁骨,这不到快四十才生了两个小子,过了年才满两生日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盼到头。唉,说起来,咱老哥俩也是同命相怜啊……” 田大强倒了一番苦水,成功地把话题从吴明身上引开。 荷花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给田大强竖起了大拇指。 看来老爹果然有进步,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实在了。 田大强既然不肯说,武峥也就识趣地没问,两人又喝起酒,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荷花听着再也没有关于吴明的话题,才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 她先去给周氏说了一声,让周氏吃个定心丸,又叫了杏花过来嘱咐了几句,免得杏花那里出什么纰漏,这才去寻吴明。 她把武峥的话都学给吴明听,吴明听了,脸色阴晴不定。 “难怪他非要回来认我,原来是生不出儿子了!”吴明冷冷地笑,神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轻蔑。 到底是他亲爹,荷花也不好说什么。 “听他那意思,也不敢就认定说你就是他儿子,像是想透我爹的话,不过我爹啥也没说。”荷花想到田大强也圆滑了一把,不禁笑了起来,“倒是你得好好想想,他既然住进了咱家,怕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你想咋办?” “不罢休又能怎么样?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他总不能把我偷了或者绑了吧?”吴明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又说道,“咱庄子这么大,大不了这几天不出门就是了。先用一个拖字诀,我倒要看看,他难道还能赖在咱家过年?” 荷花噗哧笑出声来,不过也觉得这也算一个办法。 跟武峥比起来,他们毕竟是弱势群体,要是沉不住气,反倒容易中了对方的圈套,倒不如就这么以静制动。 既然武峥说了是回乡过年的,总不能一直赖在她家吧? 谁知天公不作美,当天夜里就开始下起了大雪,次日变成了鹅毛大雪,足足下了三天,武峥更有理由住下去了。 荷花心里十分郁闷,可没想到的是,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 从第二天一早,家里便接二连三地来客人,而且都是县里有名的富贵人家。 只不过,这些跟荷花他们家没啥关系,人家都是来拜访武峥的。 致仕的,冠带闲住的,县里在任的官员,还有什么这个道那个厅的,把荷花一家人看得眼花缭乱。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乡民,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大官啊? 这还不算那些不入流没有品级的,那些人连拜访武峥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打哪儿得来的消息,一个一个坐着马爬犁顶风冒雪地来到东山庄,各种或精美或华贵或稀罕的礼物流水般地送进了西跨院。 荷花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武峥独自一个人回来,却还要带这么多随从和下人了,那些来访的官员虽然都对武峥毕恭毕敬的,可是也得有人接待吧?得有人应酬吧?得留人家吃顿饭吧? 只见那些管家和小厮里外跑着,送帖子的,传递东西的,吩咐下人的,一刻也闲不下来。那些管事媳妇和婆子们更是借了东山庄的大厨房,又跟附近的山民们买了鸡鸭鱼肉等物,很快就做好了一桌桌齐整的宴席。 这大冬天的,天天吃大鱼大肉也怪腻的,这时候荷花暖房里的蘑菇青菜就成了稀罕物,每天都要用上不少,反倒让荷花坐在家里就发了一笔小财。 荷花当然不把这点儿银子放在眼里,让她担心的是吴明。 看得出来,武峥在朝廷里还是很当红的,否则也不会招来这么多本地的官员了,听说过两天府城里的人还要来呢,只怕是下大雪在路上耽搁了。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武峥要是想让吴明认祖归宗,只要说句话,那些人就能给他办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吴明可怎么办呢?他们这小胳膊根本拧不过人家的大粗腿呀! 幸运的是,武峥似乎没有跟外人提起过吴明的事,或许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事,或许他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没有必要闹得人尽皆知,总之荷花提心吊胆了好几天,西跨院那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仿佛武峥已经不再纠结于吴明的事情了。 那边没动静,田大强反而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武峥的富贵和风光他都看在眼里,说他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这短短几天他见到的官,只怕比他这辈子还有他祖宗十八代加在一起都要多。 而且这些官员还都是对武峥恭敬无比,百般巴结,这让田大强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大官气派。 一想到吴明是出自这样的人家,他的心里就不断地动摇。 要是他不让吴明认武峥,会不会耽误了吴明的前程? 这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跟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武峥,瞅着像是个挺大的官儿啊?” 因为下雪,更因为西跨院的热闹,田家的人很识趣地没有出门,此刻都聚在自家正院里头吃晚饭。 小六小七一人捧着一个鸡腿啃得正欢,周氏给俩小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叹了口气。 “看那架势就知道他那官小不了,唉,咱家咋就招了这么个贵人进来啊,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话音刚落,一家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吴明。 大家都知道武峥是奔着吴明才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主要是看吴明了。 吴明知道这几天因为他的事,家里人都很担心,索性便如实说道:“他是皇上钦封的镇北侯,嗯……在咱们这里肯定算是大官了,不过在京城的话,也算不得什么。” 他怕田大强和周氏他们担心,所以说得尽量没那么严重。 不过他这是白费心了,对于田大强等人来说,什么侯爷之类的根本毫无概念,还不如县官的名头吓人呢! 田大强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问道:“镇北……侯?那是几品官啊?” 吴明无奈,只好解释般地说道:“如果非要算的话,就算是超品吧。我朝按前朝之制,列爵三等以封功臣外戚,为公、侯、伯,并定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爵分两种,一是只授终身,二是可以世袭,世与不世,以军功大小而定,均给诰券。镇北侯是可以世袭的。” 他前面说的,田大强一律是鸭子听雷的表情,直到最后一句才忽然醒过神来。 “世袭的?那就是说,你要是认祖归宗的话,往后你就是镇北侯了?” 正文 第550章分歧 他问得直白,吴明想了想,只能点点头,紧接着又补充道:“若是他没有子嗣,这个爵位就无人继承了。” 这也应该是武峥最担心的事吧?生怕出生入死得来的爵位没有后人承继,所以才会急着想认吴明回去。 “那不是可惜了吗?”田大强想起那日武峥跟自己说过的话,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说道,“小明,要不你再琢磨琢磨?那毕竟是你亲爹,你若是回了武家,肯定有大好的前程,总比窝在咱们这山沟子里强啊!” 他话音未落,周氏就打断了他:“啥大好的前程啊?那个姓武的要是在意小明,哪能把小明祸害成这样?” 说着又拉过了吴明,心疼地说道:“他爹,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小明刚到咱家的时候多可怜?那时候他身上穿戴的倒是好料子,可人都瘦成啥样了?还中了那个什么寒毒,亏得在咱家养好了,才长了这么大,难不成你又要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到底是慈母心肠,顾不得什么富贵什么前程之类的东西,只想着吴明在武家吃的苦,就说啥也不肯让吴明再回去遭罪了。 吴明被她这么像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护着,眼睛不由得微微一湿。 周氏虽然只是个乡村农妇,却是真心像亲娘一样疼爱自己的。 “你看你,满嘴说的是啥呢?那武家咋就是火坑了呢?”田大强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孩子好嘛!小明这么有出息,你就忍心让他窝在这穷疙瘩地方?” 说着又转向了吴明,语重心长地说道:“上回我跟他喝酒的时候,听他说了不少话,如今他不一样了,听他说他年纪大了,仗也打不动了,身上又有伤,已经跟皇上上了折子请求告老,皇上十有八九是肯应允的。往后有他在,还能让你吃了亏吗?再说你也不小了,他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咋可能再害你啊?别的不说,只看他为了你,千里迢迢地跑咱家来想认亲,就这份诚意也是不容易啊!” 田大强和周氏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道理。 一个认为武家就是龙潭虎穴,那家里的人能给吴明下毒,害死了吴明的亲娘,还有啥事做不出来?让吴明回去不是送命吗? 另一个则认为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武峥没了生育能力,必定拼死保护吴明这个唯一的血脉,要是吴明认亲回去,那往后就是镇北侯世子,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怎么也比在柳川县这个地方做一辈子秀才,或者苦哈哈地考取功名要强得多。 两人吵了好久,荷花终于忍不住了。 “爹,娘,你们能不能别吵吵了?这是吴明的事,你们就让他自己拿主意呗!” 早在周氏跟田大强吵起来的时候,杏花就接过了小六小七,此刻她抱着孩子,也附和道:“就是呀,爹娘你俩光吵吵巴火的有啥用?咋也得问问小明的意思啊!” 俩闺女劝着,田大强和周氏才稍稍冷静了些。 “是我想多了,怕耽搁了小明,这才心里着急的。”田大强叹了口气,说道,“本想着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结果三说两说就急上了,他娘,荷花说得对,咱还是听小明自己的意思吧。” 而吴明始终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周氏拍了拍吴明的手,说道:“小明啊,你来咱家也整三年了,叔和婶子从来没把你当过外人,你就跟我们说实话,你心里头到底咋想的?” 她抹了把眼睛,强笑道:“其实你叔说的也有道理,西跨院里头那个到底是你亲爹,往后对你的前程也有好处,婶子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拦着你不认亲爹呀!” 一番话说的吴明有些哽咽,忙说道:“看婶子说的,我自打进了咱家,就没把自己当过外人,就是叔和婶子,待我也比我亲爹娘还亲呢。我知道叔和婶子都是为了我好,要不也不能为我操这么多的心了。” 家里人听他说得真挚,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田大强问道:“那你就照实说,到底想不想回武家?” 吴明思忖了半晌,才说道:“若是照我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回去的。倒不是我不愿意认爹,只是……”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瞒你们说,我这个亲爹,打我出生之后就没见过几次,他常年在边疆打仗,几年也难得回家一次,就算回了京城,不是去朝廷述职,就是到处应酬,我和他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夫人虽然经常见面,对我却是淡淡的,并不亲热。平日里只有我姨娘带着我,姨娘出身江南,重诗礼,从小便日日督促我读书,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底子。后来……我姨娘没了,那个武家,我是一点儿都不想回去了。” 这屋里除了荷花,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以前的事,不禁一阵唏嘘。 田大强犹豫地说道:“这你可要想好了,要是真不回去,往后你的前程……” 吴明笑了笑,说道:“前程算什么?叔,我虽然年纪小,却懂得水满则溢的道理。就算像武峥那样,拼死拼活挣来了功名,外人看着无限风光,可是又有什么用?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儿子都没有,连个爱妾也保不住。如果追求前程要付出这么多代价,我宁愿在乡下做个普通人,过个平平淡淡的日子。” 荷花在一旁听得莞尔,见杏花一脸促狭地瞅着自己笑,忙敛起笑容,劝道:“爹,小明是真这么想的,他之前做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都想好了。再说之前大姐夫回来的时候,你们不是也说过这些事儿吗?大姐夫也不乐意当官呢,说要守着大姐好好过日子,咋到了大姐夫那就是好事儿,到了小明这就成了耽误他前程了呢?” “那能一样吗?”田大强皱着眉头,显然还有点儿转不过劲儿来,“你大姐夫三十岁的人了,再往前考功名又能走到哪一步?还不如在家好好打理家业。小明才十四,又是能继承爵位的,要是能好好经营,往后的日子可是富贵得很。” 荷花掩口笑道:“爹,你现在咋还变成财迷、官迷了?那富贵可不是谁都能享的,咱现在这日子不愁吃不愁穿的,不是也挺好么?” 田大强张了张口,到底没法反驳荷花,只好无奈地笑了。 从他个人来想,他又何尝不想让吴明留下?只是他向来心地良善,总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自私,要是强留了吴明,往后他后悔了可咋办呢?会不会埋怨他们一家耽误了自己? 吴明微笑着听他们父女拌嘴,这会儿才说道:“那些都没什么,我现在只是担心……”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说道:“我只是担心,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怕是不肯轻易罢休的,要是真的逆了他的意思,我只怕连累了家里人。” 别看武峥脸上笑眯眯的,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可是吴明却深切地知道,自己这个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荷花也能猜到八九分,要是武峥真的像表面一样好说话,那也不可能成为威震一方的镇北侯了。 正文 第551章针锋相对 现在的问题是,吴明若是执意不肯认武峥,武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家人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武峥来说,田家人就如同小小的蚂蚁一般,他只要抬抬脚,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房间里的气氛十分沉重,半晌吴明才说道:“叔,婶子,荷花,你们别担心了,要是他真的要做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情,我跟他回去就是了。” 他不是不懂事的人,如果武峥真的拿田大强一家做威胁,他也只能妥协。 荷花勉强笑道:“看你们,哪里就至于到了那一步了?都是咱们自己吓唬自己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武峥既然是朝廷大将,必定不愿跟咱们这些蝼蚁小民计较,要是真闹大了,对他的损失更大。再说,就算真想害咱们,那对武峥来说也是下下策,小明在咱家住了这么几年,他想要认小明,就不会勉强他,更不会为难咱们,要不然惹恼了小明,对他可是半点儿好处也没有。” 她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说得大家连连点头,心里都轻快了不少。 田大强想了想,说道:“不过,小明你这么一直躲着他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跟他见见面,把话都说开了,他未必不会答应你。” 吴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原本他是想拖着武峥,让他自己知道他是不肯认祖归宗的,可是现在看来,武峥倒像是更有耐心,他不如把话当面说明白了,总比这么拖下去强。 “行。”他点点头,“要是不说明白了,这么拖着,他以为有了指望,更要住下去了。” 田大强见他答应了,松了口气:“那我这几天寻个空子,咱们几个在家吃顿饭,借这个机会把话都说明白了,你也听听他的想法。” 吴明笑道:“好,我都听叔的。”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饭菜早就凉透了,俩小子啃骨头也啃得眼神迷瞪,一家人便忙着叫人收拾屋子,哄孩子睡觉,吴明和荷花则出了正院。 走在雪地里,两人半晌都没说话。 吴明把荷花送到东跨院的房间门口,才开口说道:“你别担心。” 不用他多说什么,荷花知道他的心思。 她笑着向他点点头:“我对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天都黑透了,你快回去歇着吧,当心地上路滑。” 旁的话,她没必要再多说了,也不需要说了。 吴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荷花扶着门框,望着他雪地里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却舍不得进屋去。 爹说把话说开了就好了,可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次日,倒是武峥主动派了管家来传话,说要回请田家,请田大强和吴明出席,田大强顺水推舟答应了。 因为没有女眷作陪,所以周氏等人没有去,只是让武家的管家媳妇送了一桌席面来,算是武峥的一点意思。 晚间田大强和吴明去了西跨院,武峥已经备好了酒席,提前等候在那里了。 “田老弟,你们来了,快请坐。”武峥看了看吴明,脸上丝毫不带异状,只是笑着应酬。 三人落座,武峥便举起酒盅说道:“承蒙田老弟收留,我在这里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 武峥和田大强都算是吴明的长辈,他们提酒,吴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跟着喝了酒,却始终沉默不语。 喝了几盅酒,武峥说了些这几天叨扰了田家的客套话,然后才转向吴明。 “你叫吴明是吧?那日是我错认了人,还请见谅。” 不管吴明会不会认武峥,武峥身为长辈和客人,肯这样纡尊降贵地跟吴明道歉,吴明都不能置之不理。 他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说道:“武老爷太见外了,些许小事,武老爷不必放在心上。” 他虽然没有责怪武峥,可是话里话外都是疏离和冷淡。 武峥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嘴唇,似乎欲言又止,不过随即便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年轻人不骄不躁,将来定有大出息。”他夸了吴明几句,便向田大强说道,“田老弟,你有吴明这样的义子,实在是有福气啊!” 听得出他想套田大强的话,吴明微笑着说道:“武老爷这话不对,我不是田家的义子,是田家的远房亲戚,因为家中无人,走投无路,所以来投奔田家。幸亏田家收留,我才能长到今日。” 他话里有话,武峥就算再擅长伪装,也不免变了脸色。 家中无人,走投无路,这两个词简直是两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刺向了武峥。 若是家中无人,他这个亲爹算什么?吴明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讽刺他这个亲爹可有可无,还不如没有。 走投无路,又是被谁逼的? 武峥脸颊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几下,半晌才勉强笑道:“田老弟宅心仁厚,连我这样陌生的过路人都肯大方收留,更何况是你一个孩子?既然如此,你可要用功读书,将来好报答田家。” 吴明不卑不亢地说道:“无需武老爷提醒,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田家对我是活命的恩情?以后我定会好好孝顺岳父岳母的。” 岳父岳母?这无疑又是给了武峥一记重锤。 武峥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田大强,疑惑中难掩犀利。 田大强被他盯得一愣,被吴明在桌下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可不是咋地?小明已经跟我家四丫头定了亲,只等过几年就成亲了。” 自己的亲生儿子,唯一的血脉,宁可给一个乡下农民当上门女婿,也不肯认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亲爹,这巨大的打击差点儿让武峥吐血。 他喘了好几口粗气,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才算是把胸前这口闷气强行压了下去。 半晌,他才说道:“那要恭喜田老弟了,得了个好女婿。” 接着他转向吴明,似是关切地问道:“听说你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定是学识不凡吧?不知你是几岁启蒙,师从何人?” 吴明听他分明是想提及旧事,抿了抿嘴唇,才说道:“我是农家子弟,哪里能有什么名师?只是家母从小便教我读书写字,才有了些底子,后来到了田家,读了三年书,又蒙恩师提携,侥幸中了个秀才,也不算什么。” 武峥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令堂定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了。” 吴明深深地望着他,轻声说道:“不错,只可惜她遇人不淑,否则也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他声音不高,却让武峥倏然变了脸色。 田大强在一旁听着吴明一直跟武峥针锋相对,不由得着急起来。 吴明向来稳重,怎么今天见了武峥,却一直咄咄逼人?这样说下去,要是惹怒了武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但是田大强能够理解吴明的心情,当初他捡到吴明的时候,可是亲眼看见吴明差点儿就没气了,到家救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他虽然小,却不是不记事,杀母之仇这样的惨事,吴明肯定记得清晰无比,更是他心里最大的痛楚。 此刻见到武峥,吴明又怎么能忍得住刻骨的恨意? 只是讽刺了武峥几句,吴明已经不算是冲动了。 正文 第552章我是为了救你 武峥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死死地盯着吴明。 吴明只是静静地回视着他,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有惊涛骇浪。 似乎过了许久,武峥忽然起身,郑重地向田大强行了个礼。 “田老弟,我想跟吴明单独说几句话,请你回避一下。” 田大强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吴明。 吴明却坦然地笑了笑,说道:“叔,武老爷想必是想勉励我几句,您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田大强犹豫了片刻,想到之前说的让吴明把话跟武峥说明白,他虽然是这里的主人,在武峥和吴明父子面前却是外人,有许多话想来是不方便让他听到的。 想到这里,他尽管很不放心,却也只好起身离去了。 屋里只剩下武峥和吴明两个人,武峥卸下了虚伪的笑容,只是面色复杂地望着吴明。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三年前还是那么瘦小怯弱的一个孩子,如今却长得比自己肩头还要高,冷峻的神情跟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真是他的儿子啊,这样聪慧,却又这样倔强。 武峥叹了口气,说道:“霆儿,你还在怪我吗?” 吴明淡淡一笑:“武老爷刚说过上次错认了人,怎么这会儿又认错了?” 武峥激动起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霆儿,我知道你怪爹,是爹没护好你姨娘,才会让你们母子阴阳相隔,可是爹也有苦衷……” 看着吴明讥讽的笑容,武峥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有什么苦衷?他堂堂六尺男儿,是朝廷的边疆大将,杀人如麻,冷酷无情,被边关百姓奉为保护神,却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和儿子。 就算有再多的借口,在吴明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定了定神,说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别过脸去,根本不愿多说一句。 就算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他的娘亲还会活过来吗? 武峥看着吴明冷漠的侧脸,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吗?那年冬天,玉娘的车马落在后头,等我们回去找你们的时候,只看见满地鲜血和尸体……我问过卫氏,她却一口咬定根本不知道你们落在后面,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虽然心存疑虑,可是你姨娘的人全都死了,你又下落不明,你让我怎么查?” 武峥每说一句,吴明的牙关便咬紧一分,等武峥说到最后,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丝丝鲜血。 吴明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猛然回过头,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武峥,目光如刀。 “我说我娘遇人不淑,还真是说得轻了!不知道她此刻若是听到你这番话,还会不会认为你是他的良人!” “武宗霆!”武峥倏地站起身来,厉声说道,“我体谅你失母心痛,却不会由着你任意谩骂!玉娘惨死,你生死未知,我又何尝不心痛?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千里迢迢亲自赶回来?” 吴明冷笑道:“你是为了我?你还真说得出口!你是怕你的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吧?” “你、你——”武峥气得暴跳如雷,“你怎么长了几岁,反倒不知好歹了?我这是为了救你!” “救我!?”吴明怒极反笑,“我在这里好好的,有正大光明的身份,有亲人有师友,何必要你来救?” 武峥攥紧了拳头,似乎在竭力压制着脾气,片刻之后才说道:“你的事,卫氏已经有所察觉。” 只是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吴明陡然变了脸色。 武峥的正室夫人姓卫,出身名门,向来以贤良大度知名,武峥常年在外征战,卫夫人在京城恪守妇德,整治家业,在权贵圈子里也是有口皆碑的。 可是只有吴明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样的。 卫氏……已经知道吴明的事情了? 他想起那些一路跟随武峥的管家和管家媳妇,原本他以为是武峥贪图享受,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回乡,现在想来,那些管家和管家媳妇倒有一大部分是在卫氏手下做事的。 武峥都能找到这里,卫氏知道的肯定不会比武峥少。 他越想越是心惊,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武峥看着他的反应,不禁叹了口气。 “霆儿,你长大了,也该懂事了。当年的事,如果真的与卫氏有关,那么此刻她知道了你的行踪,以她的手段,又当如何?” 吴明咬紧嘴唇,忽然冷笑道:“你不必吓我,她跟你夫妻一体,你若是连她都信不过,又怎么肯信我?当年你保不住我们娘俩,现在又拿什么保我?” 武峥神色激动,一把按住了吴明的肩膀。 “你真当爹老糊涂了?这些年我虽然在京的日子少,却不是对家里一无所知,如今我已报了致仕,在京的日子自然就多了。我前些日子查了家里的账目,却发现了许多问题,更有了玉娘一事的线索……可现在我就算是想给玉娘正名,也无计可施,毕竟除了你,在场的人都死了,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姨娘正名吗?你姨娘温柔善良,难道你就由着别人污她的名声,让她死后也不得清白吗?” 他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让吴明顿时变了脸色。 “我姨娘怎么了!?” 武峥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是事已至此,他又一心想带吴明回家,便不再隐瞒了。 “当年我急着回京,让武家的人为玉娘料理后事,虽说玉娘只是个妾室,却生下了你,按理说她的牌位该入武家祠堂受供奉的,可是咱咱们府里一个管家却说,玉娘被山贼所杀,生前受了山贼的侮辱,这样的女子万万不能入武家祠堂……” “一派胡言!”吴明愤怒之极,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那些贼人上来连话都不说一句,见人就杀,姨娘把我藏在马车的夹层里,自己带了丫鬟奶娘跑出去引开他们,没跑几步就全都被杀了!跟着我们的那些丫鬟婆子和随从们都死了,哪有人受辱?我在马车里都听到了,我还听到那些贼人说,一定要找到我,否则回去没法向夫人交差……” 武峥望着神情愤怒而悲怆的吴明,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我的儿子,你真是受罪了!” 吴明重重地推开他,冷冰冰地说道:“我受的罪算什么?我姨娘才叫受罪!被杀了还要被你们这样作践!” 武峥激动地抓起他的手:“所以爹必须要给你姨娘正名!难道你就不想吗?只要你跟我回去,把当年的情形说清楚,不但玉娘的牌位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了宗祠,当年害死玉娘的人,爹一个都不会放过!” 吴明有些意动,却依然警惕地盯着武峥。 “那卫氏呢?你若是查清此事是她指使的,你会怎么做?” 武峥犹豫了片刻,看到吴明眼底渐渐泛上来的蔑视和讥讽,他艰难地说道:“若是证据确凿,爹……一定会给你和玉娘一个说法。” 听他说得底气不足,吴明冷冷地别过脸去。 正文 第553章我等你 若是他真的要彻查,当年的事怎么可能过去了三年还是毫无进展,若是他真的敢动卫氏,又怎么肯容忍她到现在,就连失去了爱妾和独子,他也不敢拿卫氏怎么样。 武峥急切地拉住他,说道:“霆儿,就算你不肯信爹,你也要为你姨娘想想,她救了你的命,难道是让你一辈子呆在这乡下地方的吗?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若是肯跟我回京城,前程定是不可限量,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将来这爵位,这家业,不都是你的吗?” 听到他前面说到玉娘的话,吴明的神色还有所松动,可听到后面,他的神情只剩下了厌恶。 “你的爵位和家业,我都不稀罕。谁愿意要,你就给谁好了!” 看吴明甩手要走,武峥更着急了。 “难道你还要留在这儿?你就不怕有危险吗?卫氏若是知道你在这里……” 吴明转过头去,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知道了怎么样?要斩草除根吗?她要是真的这么想,我跟你回了京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武峥气得额头青筋暴露,“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田家想想吗?以卫氏的性子,会留下他们一家人吗?” 武峥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只有这一句戳中了吴明的软肋。 他陡然变了脸色,双手捏得咯咯作响。 “她敢!?她要是敢害荷花,敢害田家的人……”吴明想到这里,不禁浑身微微发抖。 卫氏面慈心狠,做事向来干脆利索,三年前,她连玉娘身边的下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三年后,她又怎么能放过收留了吴明这么久的田大强一家。 吴明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三年前那雪地里成片的鲜血和尸首。 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东山庄也会变成那副情形。 武峥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再接再励地说道:“她就算下手害了他们,你又能怎么样?你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秀才,难道真的能斗得过她?” 吴明倏地睁开眼睛,怒道:“斗不过也要斗,我绝不会让她碰田家一根指头!” 武峥叹气道:“你又拿什么跟她斗?三年前你没有办法,难道现在就有办法了?” 吴明咬紧嘴唇,虽然极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武峥说得有道理。 武峥继续说道:“唯今之计,只有你随我回京,她的目标只是你一个人,你不在这里,田家人就不会有任何事。” 吴明紧紧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武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我儿子,难道我还会害你?以前是我没有防备,以后我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半晌,吴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我跟你回去。” 武峥顿时喜出望外,紧紧握住了吴明的胳膊:“好儿子——” 可是吴明却一把甩开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决定跟武峥走,却不代表他已经原谅了武峥。 吴明走到屋外,却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荷花穿着家常小袄,外头罩着一件灰兔毛斗篷,帽子和斗篷上都落着不少积雪,显然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 吴明看着她冻得苍白的小脸,不禁万分心疼,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你……”他脱口而出一句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你都听到了?” 荷花望着吴明,他脸上怒色未消,却挂满了对自己的担忧和心痛。 雪地里的少年身姿挺拔,荷花恍惚地想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吴明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荷花微微笑了笑,却不答他的话,只是伸手替他拉上了披风。 “外面风大雪冷,你才喝了酒,要当心身子才是。”她低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田大强先回了房,就把席间的话跟她们说了,荷花担心不过,忍不住跑来偷听,却听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知道吴明已经决定了,她也无话可以劝阻他,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原本属于吴明的东西还给他了。 吴明解开荷包,却发现里面放着那枚翡翠扳指。 “荷花……” 荷花替他合拢手指,让他把扳指牢牢地攥在手心。 “当初你说,我什么时候肯嫁给你,就把它还给你。”荷花微微地笑着,轻声说道,“现在咱俩都订亲啦,这东西我留着也没啥用,还是你收着吧。” 吴明想起那时说这句话的情形,一时间心如刀绞。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荷花答应了他的求亲,把扳指还给自己的甜蜜情景,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他喉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攥着荷花的手。 荷花却只是望着他,笑容一如平时的浅淡安宁。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你们肯定很快就要起身了吧?我帮你收拾东西好不好?反正武老爷带了那么多马车,也不怕装不下……” 她只絮叨着这些琐碎的事,吴明却从她话语里听出掩不住的担忧。 他多想把荷花揽在怀里,可是他却生生抑制住了这个强烈的冲动。 “荷花,你等着我。”他向荷花笑着,眼神里满是坚定,“叔说了,等你及笄了才能出嫁,最多三年,我就回来娶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下子遮住了漫天风雪,让荷花心里暖融融的。 “嗯。”她重重地点头,“我等你。”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相信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全心地信任过一个人,可是她知道,他是足可以让她信赖的,他是值得她等待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知道。 荷花说的没错,第二天,武峥就迫不及待地向田大强一家告辞,又对外宣称京城有急事,不能再回吴江县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装,带了吴明赶回京城。 他带的随从众多,除了武家和田家的人,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车队里多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荷花看着武峥的一行车马消失在风雪中,只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没了依靠。 吴明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在的时候,荷花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等他走了,荷花却觉得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目标,连东山庄都变得陌生起来。 不止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吴明不在,家里人都变得无精打采的,连小六小七都没了精神,还时不时哭闹着要哥哥。 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气氛就越发变得愁云惨雾。 这个年,自然也是过得没什么滋味。 荷花消沉了许久,直到年后县里铺子依次开张,她才不得不忙碌起来。 田二民找了来,问她年后关于铺子的计划,还有许多药妆粉已经卖断了货,又有许多顾客下了订单,一大批药妆粉急需荷花制作。 另外还有蘑菇的事,东北过了正月还是天气寒冷,别说青黄不接,连年前储存的土豆白菜都快吃完了,荷花的蘑菇订单暴增,试着种的那些小青菜更是成了金贵货,连各大酒楼都供不上了,只能专送到权贵人家。 正文 第554章心虚 东山庄的暖房规模比后山大了五倍不止,这些暖房大部分种的依然是蘑菇,还有是荷花做实验种的一些青菜,因为阳光稀少,种出来的青菜蔫头耷脑的,也不是油绿色,可是在一点儿绿色蔬菜都见不到的寒冬,已经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了。 还有几个暖房给了杏花,不知道她鼓捣了什么,荷花猜着不是吃的就是花草,只是杏花一直保密不肯让他们看,荷花忙着自己的事情,也就丢开了手。 另外还有梅花的事,年前薛神医不在县里,这年后医馆开了张,肯定有很多人要去看病,荷花想着得早点儿带梅花过去才行。 田大强要预备种地的事情,也忙碌起来,家里渐渐恢复了生气。 过了二月二,天气虽然还没有完全转暖,却已经比寒冬腊月和暖了一些,荷花打听得薛神医的医馆已经开了,赶紧约了梅花一起去看病。 尽管薛神医的规矩大,脾气怪,看病更是先要付一百两银子的诊金,可是柳川县不乏有钱的人,因此一样门庭若市。 荷花和梅花起了个大早,还是排在了后头。 既然薛神医的医馆接待的大部分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待遇自然就不一样了,交了银子领了号牌之后,便有人领着去偏厅等候。 或许是为了照顾病人们虚弱的身体,偏厅里的火笼烧得很热,门窗上的棉帘子也都没摘下来,一进屋便觉得又闷又热的。 荷花见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就跟梅花去角落里寻了个座位,耐心地等着。 屋里约莫有四五十人的样子,其中下人倒是占了大多数,围着坐在椅子上的主子端茶递水,服侍得十分周到。 荷花看看屋子里都是女人,服侍的也都是丫鬟婆子,想来这个偏厅是专门招待女客的,就跟梅花说道:“大姐,这屋怪热的,你把斗篷摘了吧。” 梅花毕竟是已婚妇人,出门还是要谨慎小心的,听荷花这么说,看看屋子里的确都是女子,也就依言脱了斗篷。 这屋子实在太热,穿着大衣裳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 梅花才摘了大毛帽子,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咦?” 荷花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离她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穿戴富贵的中年女子,身边围着七八个丫鬟媳妇服侍着,那声音就是从那些丫鬟媳妇中传出来的。 随着那一声,那群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荷花和梅花。 荷花心头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立刻回头看向梅花,只见梅花看着那群人,也是呆住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那些丫鬟看见梅花,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纷纷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不小心把自家主子露了出来。 那个中年女子看见了梅花,先是一怔,随即立刻站起身来。 她似乎想走过来,却又不敢,原本端庄威严的面容此刻却露出难掩的恐惧之色,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随地可能跌倒。 还是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机灵,赶紧扶住了自家主子,焦灼地说道:“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屋子太热,这位太太的脸上额头上全是汗水,死盯着梅花的一双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活脱脱一副惊恐万分的神情。 相比之下,梅花还算是镇定一些,她扶着荷花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那位太太面前。 “太太……” 梅花才说了两个字,只见那太太尖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两只手却不停地向前抓,像是想要推开什么。 “不、不!你别过来!” 梅花停下脚步,望着对方惊恐的样子,神情十分复杂。 几个丫鬟媳妇忙上前扶住那位太太,七嘴八舌地叫着太太,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更有丫鬟飞奔出去找大夫。 一个年轻媳妇模样的女子走过来,迟疑地说道:“你……你真的是素梅姐?” 梅花向她点点头:“素香,你还好吧?” 素香打了个哆嗦,小心地问道:“素梅姐,人家都说你死了……那次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你怎么还……” 梅花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或许是我命大吧。” 素香看了看梅花,又看了看太太,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梅花知道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便看向太太:“太太怎么了?” 这次轮到素香苦笑了。 “太太以为你早就死了,何况又是被她亲自下令打死的,如今看你还活着,只怕是……” 这时刚才跑出去的丫鬟领着大夫匆匆进来,众人呼啦啦散开,让大夫给太太把脉。 荷花见这里乱哄哄的,便扯了扯梅花的袖子:“大姐,咱们还是去那边坐吧。” 梅花看了看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孙太太,目光有些复杂,却没说什么,和荷花一起走开了。 那边大夫让丫鬟婆子们把人搬到另一个屋,想是要进一步诊治。 这群人一走,屋子里空荡了不少,旁观者则好奇地看着梅花和荷花,估计都在猜测她们两个年轻女子,怎么会把孙太太吓成这样。 荷花轻声问道:“大姐,那个女人是孙府的?” 梅花嗯了一声:“她是孙太太,是……我以前的主母。” 荷花眼底划过一抹冰冷:“就是她把你害成那样的?” 梅花没说话,默许了。 荷花看了一眼孙太太等人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哼,谁让她做了亏心事,吓死都活该!” 梅花默默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小厮过来叫号,轮到梅花去看病了。 这医馆的布置跟寻常医馆差不多,薛神医坐在内室的桌子后面,一脸的冰冷和不耐烦。 一看到荷花和梅花进来,他眼神一亮,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田荷花!?” 荷花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笑道:“薛神医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我一直有事儿要问你呢,可是总是找不到你。”薛神医看见荷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比我架子还大!” 荷花被他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讪笑着说道:“看薛神医说的,我哪有那么难找?” 薛神医自顾自地说道:“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抓到你,可不能再让你跑了。” 说着他叫了外头的小厮进来,吩咐道:“后面的病人一律不看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薛神医性子古怪,这是众所周知的,他说不看了,那就是不看了。 他这么说,倒让荷花浑身不自在起来。 “薛神医,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啊?”她看了看梅花,说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你给我大姐看病的!” 薛神医这才注意到梅花:“噢,那先给你大姐看病就是了。田荷花,你可不许走!” 荷花哭笑不得,只觉得薛神医的脾气真是怪得可以。 薛神医给梅花把了两手的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成亲多久了?是不是一直怀不上身孕?” 他说得直接,梅花立刻飞红了脸,羞涩地点点头。 薛神医捻着胡子,说道:“你之前受了重伤,虽然保住了性命,身子却大受影响……” 正文 第555章礼物 荷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大姐的病还能不能治?” 薛神医瞟了荷花一眼,似乎觉得备受侮辱。 “若是旁人,定是治不了的。不过遇上了我嘛,倒还有三四成的指望。” 荷花松了口气,梅花也喜形于色。 薛神医一边思索着,一边开了方子。 “你大姐这个病不是一日两日了,需要长期调理才行。只用药力不够,还需要配上金石疗法。从今天开始,每五天来我这里施针一次,这药方每十天换一次方子。”薛神医说着,转向了荷花,“每次你大姐来治疗,都得你陪着,要不然我就不治了!” 荷花一愣,随即诧异地问道:“这是为啥呀?” 薛神医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让我找你总是找不到?这算是对你的惩罚吧。” 荷花目瞪口呆,荷花无言以对。 真看不出来,这薛神医扬名在外,一把胡子的人了,居然还是一副小孩子耍无赖的脾气。 为了给梅花治病,荷花决定忍气吞声。 “这也不是啥难事,以后我每五天就陪大姐来一次就是了。”荷花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倒是梅花过意不去,拉住了荷花的手:“好妹子,真是麻烦你了。” 荷花安慰她:“没啥,反正现在咱家离县里近,来一趟方便得很,再说我还得照顾铺子呢,隔几天就得进县城一趟,陪你来治病也不麻烦。” 姐俩聊着天,正在写方子的薛神医一下子抬起头来。 “你在县里开铺子了?” 荷花不知道他又有哪根神经搭错了,迟疑着点点头。 薛神医哈哈一笑:“好,好丫头,有本事!” 薛神医把方子给了小厮,让他们去抓药,自己则带着梅花去内室施针。 他一边给梅花治疗,一边询问荷花开铺子的事。 荷花想着他可能是对药妆粉感兴趣,就捡不重要的都跟他说了。 薛神医原本就对她的玉容粉十分好奇,现在听说她手里还有很多中药方子,有各种美容的疗效,更是心痒难耐。 对薛神医来说,荷花的药妆粉让他看到了中草药的博大精深,除了煎汤熬药,中药居然还可以这么用,简直是开辟了另一个新天地。 对于他这样医术高超的医者来说,荷花的药妆知识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等着他一点点发掘。 给梅花施完了针,薛神医还不肯放荷花走,硬是留着她们喝茶又吃饭的,一个劲问起关于药妆的事情,荷花再三请辞,又答应五日后再来,薛神医才放了她们离开。 出了医馆已经是午后了,梅花才做完针灸,身子有点儿虚弱,上马车的时候还要扶着荷花才能上去。 荷花把梅花送上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在放下车帘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穿着淡绿色比甲的身影,在她们的马车后面一闪而过。 马车缓缓行驶着,荷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梅花闭目养神,她悄悄掀起帘子往外看。 果然,她又看见了那个淡绿色的身影。 虽然对方躲躲闪闪的,可是毕竟是在大街上,她就算想躲也不能躲得严实,更何况荷花有心,很容易就注意到她了。 荷花想到刚才孙府那些下人就是穿着淡绿色的比甲,心里隐约猜到了七八分。 她放下帘子,看着梅花安静的睡颜,想了想,到底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梅花。 那段往事对梅花的伤害很大,如果有可能,她不想揭开梅花的旧伤。 但是如果那位孙太太还敢对梅花下手,那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马车将他们直接送到了梅花的住处,荷花在门口下车的时候,看着那淡绿色的身影在街角闪了闪,像是向她们张望着。 荷花心里暗暗好笑,梅花如今可不是孙府的丫鬟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举人娘子,荷花倒想看看,孙太太有多大的胆子,还敢欺负梅花? 梅花对此一无所觉,和荷花一起进了院子,还要留荷花休息。 荷花这一出来有大半天了,惦记着想去铺子看看,然后还要趁早出城去,就没留下,嘱咐了梅花几句便离开了。 荷花去了雅荷轩,铺子里平安无事,她想了想,就把梅花的事情告诉了田二民。 如今田二民在县里也算是个有些名气的掌柜了,他人面广,跟县衙里的几个衙役也有来往,荷花想让他跟县衙那边打个招呼,让衙役巡街的时候,时不时去梅花的住处附近转转,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帮衬一下。 这对衙役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又可以奉承顾开元这位新举人,又可以拿到荷花这边的好处费,他们肯定会答应的。 荷花虽然觉得这事儿并不是必要的,但是她担心顾开元和梅花,所以才会多此一举,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事实证明荷花真的是多虑了,次日下午,梅花就让下人来雅荷轩找荷花,说是有事情跟她商量。 荷花进了梅花的屋子,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炕上,桌子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梅花正坐在椅子上苦笑。 荷花跨过地上的几个箱子,问道:“大姐,你这是干啥呀?要搬家吗?” 梅花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本精美的册子递给荷花。 “搬啥家呀?你看看,这都是孙府送来的。” 荷花接过册子,才发现这是一本长长的礼品清单。 绸缎,首饰,毛皮,药材,胭脂水粉,人参鹿茸,各种贵重的物品全都有,另有纹银一千两,足金一百两。 “这……这算啥意思呀?”荷花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问道。 梅花拉了她坐下,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素香领人送来的,她跟我说了孙太太的意思……”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大概意思就是跟我道歉,希望我不要为难孙府。” “你?为难孙府?” 这跟荷花想象得完全相反,她还怕孙府为难梅花呢! 梅花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你大姐夫中了举人,如今在教的几个学生也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还说什么县令大人和学官大人都很看重你大姐夫……” 荷花忍不住噗哧一笑:“原来他们是怕大姐夫在县令大人面前说他们坏话呀!” 梅花瞪了她一眼:“孙府送了这么多贵重东西,我哪里敢收啊?可是素香却死活不肯带走,硬是让人搬了进来。你大姐夫还没散馆,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所以才让人请了你来。荷花,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这事儿可咋办啊?” 荷花看着满地的东西,说道:“大姐,那你是咋想的?” 梅花忙说道:“我能咋想?肯定是想把东西都送回孙府去啊!这么多东西,我咋敢收啊?就是你大姐夫回来,也不能收这么重的礼啊!” 荷花想到顾开元和梅花都是谨慎的性子,还真会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去。 她想了想,说道:“大姐你想,孙太太为啥要送你这么多东西?” 梅花微微红了脸:“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事儿?” “对呀!”荷花赞同地说道,“她心虚,觉得愧对你,要不然也不会一看见你就吓昏过去了。” 正文 第556章研究新产品 荷花把昨天她发现孙府的人跟着她们马车的事情告诉了梅花,又说道:“我想肯定是孙太太叫人打听你现在的情形,听说你现在成了举人娘子,大姐夫又有出息,她生怕你报复她,所以才会抢先给你送了重礼。” 梅花皱着眉头说道:“太太把我想成啥人了?我咋会去报复孙府?” 荷花笑着说道:“因为她心虚呀,当初她可是下令要把你活活打死的,要不是……” 她咽下此事不提,只说眼前的事:“孙太太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大姐你不会报复她,可是她不会这么想啊!” 梅花思来想去,说道:“那……要不我把东西送回去,把话说清楚,就说我不会报复太太的。” 荷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姐呀,你就是心太善良了,所以才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善良。” 像孙太太这样的人,做了亏心事,以己度人,肯定会认为梅花会以更残忍的手段报复自己,她害怕被报复,又惹不起现在的梅花,就只能送来重礼,希望能让梅花放过自己。 如果梅花不肯收礼物,孙太太不但不会认为是梅花心善不肯追究,反而会更加认为梅花不愿意原谅她,更会认为梅花要报复她了。 荷花把这些道理细细地讲给梅花听,最后说道:“你就安心把东西收下吧,你要是不收,孙太太心里更害怕呢!” 梅花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么多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我实在不敢呢!” “你怕啥?”荷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些东西有啥好的?再好的东西,难道能抵了你一条命?孙太太欠你的可不是东西,是你的命!” 要不是孙太太那么残忍,梅花怎么可能差点儿就死了,虽然被薛神医救了一命,可是现在却还怀不上身孕,还要吃药针灸的治疗,遭了多少罪呢! 荷花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孙府,所以她认为,孙府就算送再多的东西,也无法弥补梅花。 但是梅花不愿意多事,荷花也不想违背她和顾开元的意愿,收下孙府的东西,还是便宜孙太太了。 梅花低头想了半天,忽然垂下泪来。 “其实当年的事,也不全怪太太。是老爷……是老爷强要了我……”梅花想起当年的事,忍不住泪如雨下,“我是太太的人,却做了让太太生气的事,太太要打我要杀我,我也不怪太太……” 荷花听得又是震惊又是生气,震惊的是原来当年梅花是被孙老爷强行欺负的,生气的是到了这个地步,梅花居然还在为孙太太着想,还能理解孙太太要打死她的心情。 荷花觉得梅花这已经不是善良了,简直就是懦弱。 没办法,她们姐妹四个,只有梅花最像周氏,什么事都想着别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能忍得下去。 荷花拿了帕子给梅花擦眼泪,无奈地说道:“那你就更应该收下这些东西了啊,你就当是孙府欠你的,从此以后跟他们两清了,这样他们也能心安理得,对不对?” 梅花想着荷花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不收东西,反而会让孙太太更加不安害怕,才勉强地点点头。 荷花见她应了,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大姐呀,真是让人操心,幸好她嫁了顾开元,要是嫁给别人,指不定要被婆家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梅花吓着了,从那以后,荷花陪着梅花去找薛神医看病的时候,再也没有遇到过孙府的人。 在梅花看来,过去的事情最好不提,荷花自然也不会再提及,从此以后她们只照常每五天去薛神医那里治疗一次,孙府的事情很快就被她们淡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神医和荷花的关系越来越好,薛神医以给梅花治病的理由,每次看见荷花都要拉着她问起药妆的事情,荷花起初不愿意多说,但是慢慢地,她发现薛神医对药妆真的只是纯粹的感兴趣,而且还会在荷花提及药理的时候,给她提出很多中肯的建议,荷花也渐渐地愿意和薛神医深入探讨了。 荷花的药妆理念其实主要来源于现代的护肤知识和来到古代自己啃的那些医书,从来没有被哪位名医指导过,现在有了薛神医这位专业人士,她也就不客气了,后来倒是她跟薛神医说的少,薛神医指导她的反而越来越多,两人经常一聊就是大半天,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有了薛神医高深的理论知识,荷花觉得自己的医学知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这些日子她潜心研究,在之前的药妆方子里精益求精,又研究出了其他的药妆方子,开始进一步拓展药妆的范围,不再只卖药妆粉,而是又研发了养颜药膏和养颜粉,纯中药的胭脂,以及各种掺入了中药成分的花露,化妆水等各种养颜护肤的产品,日子又紧张又充实。 为了达到美白以及让肌肤细腻的效果,古代的胭脂水粉很多都掺有铅粉和滑石等成分,这些虽然能让皮肤看起来白皙美丽,可是长期使用对皮肤的伤害是很大的,而且这种粉涂在脸上又涩又重,远远不如荷花做出来的纯中药粉轻盈通透,既贴合皮肤,又能养颜护肤,所以新产品一经推出,立刻大受新老顾客的欢迎,简直是供不应求。 荷花一心扑在雅荷轩的生意上,完全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研究其他的事情,幸好东山庄的药材和暖房有田大强和家里下人们的照顾,药材是去年刚种下的,暂时还不需要大规模的采收。而蘑菇生意这一块,田大强已经很有经验的,根本不需要荷花分心。 蘑菇这一块的种植规模已经很大了,供应柳川县是绰绰有余,荷花就给田大力和田三金捎信,小田村后山那边的蘑菇换了销路,开始往周边镇上和村子里送货,虽然那里市场不大,但是后山的蘑菇产量也不多,加上货源稳定,卖相好,给各大酒楼客栈以及菜贩子供货,销路还是不错的。 荷花的蘑菇在柳川县彻底打开了市场,便有人慕名前来,想要高价买断荷花的蘑菇种植技术。 以前荷花很想把蘑菇生意继续拓展下去,至少也要卖到府城去,但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府城离柳川县距离很远,蘑菇的运输首先就是个大问题,东北四季温差大,春天和秋天还好说,要是夏天和冬天,长途运输肯定会导致蘑菇腐烂或者冻坏,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她现在的生意重心在雅荷轩,蘑菇这一块只能算是小生意了,所以她决定舍弃掉一部分蘑菇的市场,而是专心经营雅荷轩。 现在有人肯出高价,对她来说是毫无风险稳赚不赔的生意,她当然肯答应了。 她先跟对方说清楚,无论他们要在哪里种蘑菇,柳川县周围的蘑菇市场都是她的,其他的地方她就不管了。 柳川县这里的蘑菇市场早已成熟,价钱也不高,对方也不愿意跟荷花抢这一小块地方,自然满口答应。 正文 第557章送信 于是荷花把蘑菇的暖房技术,种植技术,如何采摘,如何储存等资料整理好,又让对方派来的几个掌柜在东山庄住了几天,她手把手的教会,将蘑菇的种植技术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转让了出去。 只要对方按照她的方法种植蘑菇,最多一年,这本钱就能赚回来了。 荷花没有要高价,她觉得暖房技术虽然是她的秘方,但是也不是很难,只要别人想做,还是能研究出来的,所以她也没打算严格保密。再说能让更多的人在冬天吃上新鲜的蘑菇,也算是造福于民了。 所以荷花现在的蘑菇生意只局限在柳川县范围内,这样她和她的家人就不会太累了,而她也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药妆生意了。 在东山庄暖房里的这些日子,荷花教那些掌柜种植蘑菇的时候,居然无意中发现了杏花的秘密。 她以前把最边角处的五间暖房给了杏花,从那以后,杏花就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把那些暖房都锁得严严实实,钥匙贴身带着,谁都不知道她在暖房里种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荷花看见杏花偷偷摸摸进了那几间暖房,一时忍不住好奇,就悄悄地跟了过去。 没想到杏花居然在里面种了好多鲜花,还有盆栽,竟然还有几盆是果树,不知道让杏花怎么鼓捣的,居然在三月份结了果子出来。 荷花又是吃惊又是高兴,顾不得自己是来偷看的,忙进了暖房仔细看那些花卉盆景,倒把杏花吓了一跳。 杏花被揭穿了秘密,一开始很不高兴,不过挡不住荷花一连串的夸奖,才红着脸笑了起来。 东北三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虽然天气转暖,可是山花还没开,新鲜果子更是要夏末秋初才能下来,荷花当机立断,立刻让田二民联系县城的那些老主顾。 听说东山庄能提供花卉,盆栽,甚至还有鲜果子,那些富贵人家图新鲜,图送礼请客有脸面,哪里还肯计较价钱,杏花这些宝贝们足足换了六七百两银子,荷花一文没要,统统给了杏花。 杏花自己都没想到她鼓捣的暖房能换出这么多银子来,乐得睡梦间都是笑着的,连着几天搂着装银票的盒子不撒手,对自己的暖房更加上心了。 四月的一天,吴明从京城来信了。 荷花万万没想到,送信来的居然是王玟。 荷花对王玟的印象很复杂,首先他是吴明的同窗,也算是好友之一吧,见到王玟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吴明的事情偏偏又是他捅出去的,如果没有王玟告诉武家的那些话,或许吴明现在还好好的在柳川县读书,根本就不会跟武峥回京城了。 其实荷花自己也知道不该怪王玟,可心里就是拗不过这个劲儿。 所以看着大大咧咧坐在客厅里的王玟,荷花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脸相对还是该冷眼相向。 王玟向来不太会看人脸色,虽然荷花对他没什么好态度,但是他自己却像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似的,只顾着跟周氏和杏花说话,逗弄小六小七,又吩咐小厮把吴明从京城捎来的礼物一一拿上来。 听说有吴明的书信,荷花也顾不得摆脸色了,忙接过来拆开。 信上的内容很少,荷花很快就看完了,她抬头看看周氏和杏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又从头念过。 “他说他在京城一切都好,他爹托了人情,不但恢复了他的身份,还把他的秀才功名也补上了,又让他进了国子监读书……总之什么都好。” 荷花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确定没什么小暗记什么的,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她心里却很不踏实。 吴明说什么都好,这也好,那也好,却偏偏一句不提卫夫人。 那个女人才应该是他最大的问题不是吗,明知道家里人都为他担心,他却什么都不说。 周氏显然也想到了,皱着眉头说道:“他就没说说,武老爷那个夫人对他咋样?” 荷花虽然也很想知道,可是却还要安慰周氏。 “他既然没说,那就是没啥事吧?”荷花笑着,把信纸折好,小心地塞在荷包里,“我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大,就算是亲生儿子,长到一定的年纪也不能在内院里住了,而是在外院住着。既然住得远,打交道的就少了。再说小明在国子监读书,哪里能天天在家呆着?” 王玟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我听家里人说过,国子监里读书的人都很聪明的,吴明……啊不对,现在改叫宗霆了,要是不用功的话,岂不是要被别人落下?” 他这话虽然说得在理,听在荷花等人耳中就有点儿不是滋味了。 杏花第一个不乐意了:“看你说的,我们家小明可聪明了,才不会被人落下!” 王玟这是第一次跟杏花见面,忽然挨了这么一句,脸色有些讪讪的。 “啊,不会,不会,是我说错了。” 杏花还不肯饶过他,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看是你自己读书不咋地吧?所以才笑话小明的!” 周氏嗔道:“你看你说啥呢?人家王公子跑那么远的路,特意给咱们送的信,你咋还老呛着人家呢?” 杏花这才不情愿地闭上了嘴,王玟则一个劲说道:“不敢,不敢,不过是举手之劳,婶子太客气了。” 周氏看他礼数周到,倒有几分喜欢他,又想跟他多打听吴明的事,就叫荷花去厨房吩咐,要留王玟吃饭。 王玟大喜过望,兴冲冲地问道:“荷花妹子,你能不能做上次的那个排骨给我吃?我只吃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呢!” 杏花气还没消,没等荷花答应就说道:“你这是谁惯出来的毛病?咋还让我妹子亲手给你做饭呢?再说荷花妹子也不是你叫的呀!” 看周氏又皱了眉头,张口要训杏花,荷花忙说道:“三姐,你就别为难王公子了。以前我去书院的时候,他都是跟着小明叫我妹子的,叫惯了就改不了口了。再说他来者是客,想吃个排骨有啥的?又不麻烦,我给他做就是了。” 看了吴明的信,荷花的心情不由自主好了不少,也忘了对王玟不满的事情了。 见荷花答应了,王玟高兴地直作揖:“多谢荷花妹子。” 接着他又转向杏花:“多谢三姐。” 在王玟看来,只要有美食,被损几句也没啥。 杏花气得红了脸,竖起两个眉毛怒道:“谁是你三姐?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管我叫三姐?” 王玟呆头呆脑地说道:“我又不知道你名字,当然跟着荷花妹子叫你三姐了。” “你、你……”杏花气得说不出话来。 荷花掩着嘴偷笑,去厨房安排饭食了。 周氏则在一旁打圆场:“杏花,你就别跟王公子较劲了,真不知道你今天是咋地了,人家说一句,你呛一句。” 王玟听见杏花的名字,见杏花依然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想了想好像刚才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弥补般地说道:“杏花妹子,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乱叫了。” 一句杏花妹子,叫得杏花的脸更红了,扔下一句:“谁是你妹子!”转身就跑出了屋。 周氏无奈地说道:“乡村丫头不懂规矩,王公子别见怪。” 王玟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杏花妹子是真性情,我哪会见怪呢?” 正文 第558章我都听你的 周氏跟王玟说了些家常话,小六小七久不见吴明,家里没有了哥哥,忽然见到王玟这样的大哥哥,俩小子都兴奋得不行,上蹿下跳地叫王玟哥哥,让他陪着他们玩。 两个小家伙如今两岁多了,正是淘气的时候,闹得周氏都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王玟倒十分有耐心,由着两个小家伙把自己的衣裳揉搓得满是褶皱,还沾满了口水,脸上却依然是笑嘻嘻的。 周氏叫丫鬟把吴明送来的礼物收好,转身才看见这一幕,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赶紧过来扯开了两个小子。 “王公子,都是我家这两个孩子不懂事,你把这身衣裳换下来,我叫丫头给你洗干净了再穿吧。” 王玟刚要开口拒绝,没想到小七趁着周氏不防,噌地一下窜过来,冲着王玟撒了一泡尿。 小七还穿着开裆裤呢,说尿就尿,根本没法防备,等周氏和王玟反应过来,王玟的衣裳下摆已经湿了一大片。 周氏气得把小七拽过来,照着光屁股就拍了几巴掌,又连连跟王玟道歉。 王玟无奈地苦笑,这回也由不得他回绝了,进了里屋换了身吴明的衣裳,把被尿湿的衣裳递给丫鬟去洗。 王玟比吴明年长几岁,身量也高大些,穿着吴明的衣裳有些不舒服,周氏又让丫鬟拿了田大强的衣裳来,偏偏王玟穿了田大强的衣裳又大了,只好连声说不用麻烦,自己则老老实实坐在屋里。 等荷花和杏花进来,看见王玟穿着不伦不类的衣裳,坐在炕边跟小六小七玩,都忍不住转过脸去偷笑。 小七还好些,或许是知道自己尿湿了王玟的衣裳不对,这会儿倒没怎么闹,小六却发现王玟穿着自家老爹的衣裳,小小的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只死死盯着王玟,那眼神就好像王玟偷了田大强的衣裳似的。 王玟正被小六盯得浑身不自在,忽然看见荷花进来了,忙起身问道:“是不是要吃饭了?” 荷花扑哧一笑:“快了,快了,一会儿就好。” 杏花则忍着笑,假装不高兴地说道:“真没见过这样做客的,在别人家还急着要吃的。” 王玟尴尬地挠挠头,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王玟是第一次来家里做客,荷花特意吩咐厨房做得丰盛些,不但有王玟点名要吃的红烧排骨,鸡鸭鱼肉也一应俱全,当然也少不了暖房的新鲜青菜和蘑菇,最后还特意送了一小盘子果子给王玟解渴。 王玟看见那盘子鲜果不禁眼前一亮:“这果子是哪来的?真是稀罕物!” 提起这事儿,周氏就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啥稀罕物啊,是杏花自己瞎鼓捣的,没想到还真种出果子来了。”周氏的话很谦虚,脸上的笑容却带着掩不住的自豪,“王公子尝尝看,虽然不咋甜,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是杏花种出来的?!”这下王玟更惊讶了,转头望着杏花,“你是怎么弄出来的?也太厉害了!” 杏花被他夸张的表情弄得脸色一红,扭捏地说道:“就是瞎鼓捣呗,也不知道咋整的,就种出来了。” 王玟尝了两个,连口称赞,又问还有没有了,说想带回去给家里长辈尝个新鲜。 周氏忙叫杏花去拿一匣子来,给王玟带回去。 杏花那些果子本来产得就不多,大部分又都高价卖掉了,此时留下的是新结出来的,只有少少的二三十个,听周氏说要送王玟,心里十分舍不得。 “娘,咱家剩的也不多了,就是待客才拿出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王玟一眼,低声抱怨道,“再说,哪还有连吃带拿的。” 几句话说得王玟神情尴尬,忙说那就不用了。 周氏说道:“杏花,有多少你就拿多少给王公子嘛,他又不是拿去送礼,是想回去孝顺长辈,这可是好事儿,你听娘的,去把剩下的果子都拿来给王公子。” 周氏发话了,杏花虽然不情愿,还是转身出去了。 王玟看了看周氏,借口说要净手,也出了屋子。 见杏花远远地走在前面,王玟赶紧追了过去。 “杏花……姑娘,”他把到嘴边的妹子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说道,“这果子来之不易,你种出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这样,你帮我拿十个,算是我跟你买的,行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荷包,把里面的碎银子倒了出来。 这几年家里日子越来越好,杏花自己前不久又收入一大笔银子,这些碎银两,杏花还真没看上眼。 她看也没看王玟手中的银子,就把荷包推了回去。 “你这点儿银子算啥?能买得起我的果子吗?赶紧收回去得了!” 王玟还真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价钱,看杏花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样子,忙又摘了身上的玉佩递上去。 “那用我的玉佩跟你换,好不好?” 这块玉佩是他常随身带的,虽然不是价值连城,却是他的心爱之物,此刻顾不得别的,竟然就把玉佩拿出来了。 杏花不大在意银子,却对金银珠宝有些兴趣,这也是少女的通病。她接过玉佩看了看,只见那块玉佩小巧圆润,毫无杂质,看着就让人喜欢。 不过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只看了几眼就把玉佩还给了王玟。 “算了,这果子是我娘让我送你的,你拿银子拿玉佩的,算是啥事了?”杏花继续往暖房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过,这果子可是我头一年种出来的,县里也没几家有呢,你拿回去要孝顺长辈,可不许给乱七八糟的人吃了。” 王玟见她大方,跟着她身后赔笑:“你放心,我肯定连自己都不吃,都给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爹娘吃,我还要跟他们说,这果子是你种出来的,他们肯定夸奖你。” 他说得毫无心机,杏花却不禁红了脸。 “你跟我要了果子孝顺长辈,那是你的孝心,跟我有啥关系?还跟你爹娘他们说我干啥?” 王玟懵懂地说道:“让我爹娘他们夸你不好吗?你看你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是个小姑娘,就这么聪明能干,我爹娘听了肯定高兴。” 杏花的脸更红了,偏偏又说不出来理由,跺着脚怒道:“反正我不许你说,就是不许说!” 王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又惹得杏花翻了脸,忙说道:“不说不说,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我都听你的行吗?” 杏花又羞又气,对着王玟这样的呆瓜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王玟留在原地,跟上也不是,走开也不是。 他真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怎么就把杏花给惹急眼了呢? 从这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的,王玟就要来东山庄一趟。 倒不是他跑得勤,是因为吴明每隔半个月左右就要给东山庄写信,庄子上不如县城方便,吴明都是把信直接寄到书院,再让王玟送过来。 这么折腾王玟,荷花心里倒是颇有些过意不去的,她给吴明写了信,说以后可以把信直接寄到雅荷轩去,只是路途遥远,这里往京城送信,肯定不如京城往这边送信方便,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到不了吴明手里,因此王玟还是依旧往东山庄跑。 正文 第559章无理取闹 荷花在铺子里的时间多些,白天经常不在庄子里,可家里除了她,别人都不认识字,周氏急着知道吴明的消息,就让王玟拆了信读给家里人听。 王玟带来的除了信,还有吴明捎回来的东西,比如县城里买不到的书籍,新鲜玩意,京城特产,还有给家里人捎的各种礼物,以及特意给荷花买的京城有名的胭脂铺里的胭脂水粉,每次都变着样子往家里送。 周氏每次麻烦王玟又是送信又是送东西,还要给他们读信,总觉得欠了王玟人情,每次都留着他吃饭,捎带庄子上的新鲜玩意回去,家里人少,周氏要带孩子,田大强忙着春耕,只有让杏花帮忙招待了。 这么一来二往的,王玟和杏花倒是越来越熟了,杏花说话时不时就呛着王玟,王玟却是好脾气总是笑嘻嘻的,他对庄子好奇,闲了就求杏花带他在山上转转,看看田地,暖房,药材,池塘之类的,两个人总是在山上转来转去的溜达。 荷花经常不在家,自然不知道家里的事情。 随着春耕的来临,铺子的生意渐渐不如秋冬季节好了,这些日子田二民基本都在雅荷轩,杂货铺子则他交给了二掌柜,只是十天八天的过去对对帐,就没什么旁的事了。 梅花依然在吃中药做针灸,薛神医说她的身子已经有了起色,但是还要继续治疗才行,这一两年暂时还不能要孩子。 顾开元成日坐馆,家里的事情本就不多,顾大娘一个人就料理得十分妥当,倒让梅花闲了下来。 荷花借着跟薛神医关系好,又求薛神医给马老爹调理身子,翠花嫁到马家之后,对马老爹照顾得十分细心,他的身体已经有了起色,再经过薛神医两三个月的治疗,到夏天的时候已经可以自行扶杖行走了,马德胜对翠花和荷花是感激不尽。 马老爹身体既然好了不少,家里事情又有马四姑照看,翠花就跟梅花商量,也想开个铺子,赚点儿脂粉钱花花。 荷花一开始听到她俩的话觉得很惊讶,她一直以为梅花和翠花就是古代典型的贤妻良母,没想到她们居然也有开铺子的心思。 可是她转念一想,人都是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的,田家四姐妹,荷花算是一朵奇葩,小小年纪就聪明能干,赚了不少钱,两个姐姐看在眼里,肯定都是心动的。再加上前不久杏花靠着暖房也开始赚银子了,梅花和翠花就更按捺不住了。 都是一样的姐妹,难道两个姐姐反而还不如两个妹妹? 荷花理解了梅花和翠花的想法,就给她们出主意,梅花擅长的是绣活,翠花的针线也不错,而且性子刚强爽快,倒是挺适合做生意的。 针线铺子几乎都是跟女人打交道的,也不用担心两位姐夫嫌弃自家娘子抛头露面,出去丢人。 这么一说,梅花和翠花都觉得荷花的建议很有道理。 梅花有了孙府送的那些银子,开个小针线铺子是绰绰有余,她托田二民租了个小铺面,招了几个绣娘,她负责技术,翠花负责跟客人打交道,又依了荷花的建议,让田二民联系相熟的行商,给铺子里进了些新鲜奇巧的花样,很快就把针线铺子开起来了。 这么忙碌着,夏天不知不觉就快过去了。 转眼田王氏的祭日就要到了,田大强虽然已经搬离了小田村,但是娘亲的祭日还是要回去拜祭的,庄子离不得人,小六小七太小,只有让杏花和荷花看着家带着孩子,田大强和周氏坐着马车回了小田村。 只隔了四五天,田大强和周氏就回来了。 荷花很是意外,算算路上的日子,田大强和周氏在小田村最多也就住了三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按理说,他们在小田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亲戚邻里之间的关系也都处得挺好,好不容易回去一次,总要多住几天,每家都串串门看望一下才是,为什么才三天就回家了? 荷花问起田大强和周氏,可是田大强却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周氏一个劲儿地叹气,看田大强闷闷的,也是欲言又止。 还是荷花找了机会问同去了小田村的管事媳妇,才大约了解了内情。 原来田大强他们回了小田村,就住在了后山,如今田大力一家已经搬到后山上去了,不过他们只有一家四口,住在后山只占了正屋了两间厢房,田大强两口子回去住在了厢房里头,还是挺方便的。 田大强一安顿好,就跟田大力去看望田根发和田大壮,说起给田王氏上坟的事,田根发还好,他现在老了,折腾了几年身子骨也不大好了,田大强说什么他都答应,田大壮却像是不大在意给田王氏上坟烧纸的事,反而一个劲追问田大强在县里都干啥了,赚了多少钱。 被田大壮一个劲儿地追问,田大强只能含糊应了几声,田大壮却不依不饶的,还说什么田大强有能耐了,就看不起老家的兄弟了,如今田大力占着后山,一家人吃香喝辣的,田大强却不管他这个做大哥的,又絮絮叨叨了一堆家境艰难的事,甚至还抱怨养了田根发自己是多么吃力,还说田大强不孝顺,不管老爹之类的话,最后还提起田二民,说自家好好的儿子,却要给田大强当牛做马,还跟田大强要田二民的工钱。 田大强在外头几年,早已不是前些年那个沉默软弱的性子了,被田大壮说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两人大吵了一通,要不是有田大力拉着,田根发训斥着,两人差点儿动起手来。 虽然没打成,可是田大强和田大壮闹得不欢而撒,到了上坟的日子,田大强自顾自上了坟烧了纸就回去了,压根没叫田大壮。 出了这么个事儿,田大强也不愿意在小田村多呆了,上完坟就回了家。 荷花听得哭笑不得,这田大壮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如此的不明事理,真是让她无言以对。 只是听那媳妇说起田大壮提到田二民的事,荷花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田大壮和蒋氏那两口子是什么德性,她太清楚了,说不准下一步就是追到县城里来闹了。 荷花想着得找机会提醒一下田二民,没想到还没等她跟田二民说起这事儿,县里的铺子就出事了。 这天早上荷花刚到雅荷轩,就看见田二民一脸焦灼地迎了上来。 “荷花,刚才杂货铺子那边派人来找我,说是有人跑咱那个铺子闹事去了,我得回去看看。” 荷花闻言一惊,那杂货铺子开了一年多了,虽然现在生意有了些起色,可到底利润微薄,也没赚到多少钱,这么个小铺子,还会碍了谁的眼啊? 看田二民着急万分,荷花很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这是他亲自管理的第一个铺子,他用了那么多心思,肯定是很在意的。 “行,你快去吧,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荷花说道。 田二民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兴许不是什么大事,雅荷轩这边也离不开人,你还是在这里吧,有啥事我叫人来跟你说。” 正文 第560章神秘的姑娘 荷花点点头,嘱咐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儿,有事儿就赶紧派人来找我。” 田二民应了一声,忙忙地跑了出去。 荷花虽然没跟着去,心里却七上八下的,雅荷轩的生意也不大在意,总想着杂货铺子那里会出什么事。 田二民一走就是一天,也没有让人送消息过来,荷花等了一天实在是着急,到下午的时候客人少了,就叫了个机灵些的小伙计,让他赶快去杂货铺子那里看看。 结果这一等又等了好久,直到天黑了雅荷轩上了门板准备打烊,去杂货铺的小伙计才赶回来。 这小伙计跑到杂货铺,却发现杂货铺风平浪静的,二掌柜在铺子里照管生意,小伙计没看到人闹事,也没找到田二民。 他就问二掌柜今天早上出了什么事,怎么田二民匆匆跑来了,却没在杂货铺子里。 二掌柜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所以才耽搁了这么半天的功夫。 荷花急得一个劲追问,那小伙计喝了好几大口茶水润润嗓子,才把二掌柜说的话讲给荷花听。 原来去闹事的不是别人,就是田二民的亲爹亲娘,田大壮和蒋氏。 这两口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田二民在县里开铺子发了大财,就急慌慌地追了过来,打听着寻到了田二民的杂货铺子。 田二民平日很少在杂货铺子里,田大壮和周氏没找到田二民,就在铺子里东看西看,又摆出一副老太爷老太太的架势,又要伙计端茶倒水,又要伙计上糕点,在铺子里头看什么好就拿什么,看什么值钱就拿什么,甚至还跟二掌柜要柜子钥匙,非要找银子。 二掌柜又不认识他们,当然不肯把钥匙给他们了,听他们自己说是田二民的爹娘,二掌柜不好擅自做主,就把田二民叫回去了。 田大壮和蒋氏一看见田二民,就扯着他不撒手,说什么家里穷得要死,要给田一鸣说媳妇都没钱,一家子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田二民却只顾着自己在县里快活,大把大把地赚银子,根本不管家里人。 一大早上这街上人来人往的,田二民被当众这么骂了一通,急得满脸通红,一个劲解释说这铺子不是他的,是二叔家的,他只是来看铺子而已,自己也只是个拿工钱的,哪里就发了大财了。 田大壮和蒋氏哪里是肯讲道理的,揪着田二民又打又骂,非要逼着田二民拿出银子来不可。 毕竟是田二民的亲爹娘,田二民说不过,也不敢还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身上衣裳也扯破了。 这边闹得越来越凶,二掌柜看势头不好,忙叫小伙计悄悄地去了县衙,有几个衙役和田二民素来相熟,听说田二民被当街暴打,立刻带人赶了过来,直接把田大壮和蒋氏用链子锁走了,田二民也被一并带进了县衙。 当荷花派的小伙计到了杂货铺子的时候,田二民他们还没从县衙放回来呢。 荷花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田大壮和蒋氏已经到了这样不可理喻的地步。 这一进了县衙,事不就闹大了吗? 荷花立刻赶回了东山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田大强和周氏。 虽然这事儿让田大强一家人都很生气,可是却不能不管,别的不论,至少他们得去县衙说清楚,那杂货铺子的确是田大强家里出钱开的。 事不宜迟,田大强和荷花带上当初和田二民签订的契约,又带了些银子,连夜赶到了县衙。 县令大人晚上当然是不会审案子的,荷花托田芳寻了人情,才找到了在押的田二民。 田二民虽然没有犯法,但是这毕竟是当街打架的暴力案件,又牵涉到父子之间的家事,县官当日没审完,次日要再次提审,就把他们都关进了牢房里听候审讯。 好在有人照应,田二民在牢里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住得地方也洁净整齐,只是身上有伤没来得及治,都肿胀了起来,很是疼痛。 田大强和荷花看见田二民衣裳破烂,露出来的皮肤上大都带着伤,都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田芳更是脱口骂了起来。 田二民苦笑着说他这不算什么,田大壮和蒋氏被关在牢里,那才叫吃苦呢,还请田大强和田芳去探望一番。 看他都这样了还想着田大壮两口子,田芳气鼓鼓地不说话,荷花也不好插言,倒是田大强,被田王氏磋磨了半辈子,倒是很理解田二民,自己带了点儿吃食去看望田大壮。 至于蒋氏就没办法了,她被关在女牢里,田芳和荷花都不去,她今晚估计就只能饿着了。 田大强走了,田芳把干净衣衫递给田二民,让他换上,又去外头叫人买伤药和丸药,怕田二民的伤口恶化。 荷花则劝着田二民,明日上堂就实话实说,她把铺子的契纸和他们当初签订的契约都带来了,田二民只要说他的确是给田大强他们看铺子的就行,田家早就分了家了,无论怎么说,那杂货铺子跟田大壮和蒋氏都没有关系。 又劝他不要着急,到明天县令问清楚了,他就能回家了,不用再在这里坐牢。 荷花劝了半天,田二民却只是低头沉默,偶尔苦笑。 他摊上了这样的爹娘,还连累了荷花和二叔,他还能说啥啊? 荷花正说得口干舌燥,一个牢房值班的衙役忽然走了过来。 “二民兄弟,又有人来看你啦!”那人挤眉弄眼的,语气里满是调侃,“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说是你妹子呢!” 荷花听得满头雾水,田二民的妹子不就是她们姐妹几个吗?梅花和翠花应该还不知道消息,咋会过来呢?再说就算来了,她们都是嫁过人的,早已是妇人装扮,衙役怎么却说是大姑娘呢? 荷花一脸疑惑地看向田二民,却看见田二民的脸腾地红了。 “大梁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妹子好好地在这儿呢,哪儿又来的妹子?” 衙役嘻嘻地笑着:“我看着那姑娘急得不得了,看那样子倒真像是你妹子,长得也怪水灵的——” 田二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你就别说了。” 他犹豫了片刻,看了眼荷花,不禁压低了声音:“大梁哥,你就出去跟她说,我在这里好好的,明儿就出去了,不用……不用她惦记。” 说到最后,田二民的声音都低得听不见了。 别说大梁,连荷花都看出来他不对劲了。 “那咋行啊?那丫头可说了,看不见你她就不回去了,这大晚黑的,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可不大安全。” 田二民听了这话,通红的脸颊上顿时满是焦急。 “那……咋整?” 荷花忍住笑,起身说道:“二民哥,我去看看老姑咋还不回来呢,等会儿再来瞧你啊。” 田二民想出口挽留,却又没说什么。 大梁见此情形嘿嘿一笑,转身去带那个神秘的姑娘了。 荷花一个人在牢房里自然不可能乱走,她走了没多远,就躲在暗处,想偷偷看看来看望田二民的姑娘。 没多大一会儿,她就看见外头的门开了,大梁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身着天青色披风的窈窕少女,那少女的兜帽戴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长相,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 正文 第561章打板子 走了几步,那女子停下脚步,对两个婆子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 一个婆子似乎觉得不妥,说道:“冬姑娘……” 冬姑娘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等着就是了。” 那两个婆子像是有些惧怕她似的,退后几步不再作声了。 荷花看着那天青色的身影走进了田二民的牢房,心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那两个婆子的穿戴举止,不像是平常家的下人,难道这位冬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荷花马上就否决了。 以她对县城里这些权贵人家的了解,那些千金小姐平日里出门都很不容易,更别提大晚上的跑到县衙的牢房里来了。 就算是偷偷溜出来,身边也不会只带两个婆子啊,总要带几个贴身丫鬟才是。 荷花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这个冬姑娘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跟田二民相识的。 没等她想明白,那个冬姑娘已经出来了。 看来她还真的只是来看一眼田二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冬姑娘叫了两个婆子,往外走去,那两个婆子跟大梁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趁黑又塞了什么东西给大梁,才匆匆跟了冬姑娘离开。 荷花听着冬姑娘出来以后,说话的声音像是带了几分哭腔似的,心里一动,也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牢房外停着一辆马车,冬姑娘出来就上了马车,两个婆子小跑着,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只可惜夜里实在看不清楚,荷花也没看到那是谁家的马车。 她想了想,转身回了牢房。 田二民坐在木板床上,像是在发呆,看荷花回来,脸上重新红了起来。 荷花索性直接问道:“那位冬姑娘是谁家的啊?” 田二民的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似的,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荷花忍不住笑道:“你怕啥,我是你妹子,还能害你咋地?” 她坐在牢房外的小凳子上,好奇地问道:“到底是谁家啊,要是有可能,我帮你打听打听。” 田二民低了头,半天才说道:“不用打听,我们……也没啥。” 荷花压根不信:“没啥?没啥人家一个大姑娘,大晚黑的跑到牢房里来看你?你说你们没啥,糊弄谁呢?” 一番话说得田二民抬不起头来,荷花还想追问,没想到田芳和田大强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田芳拿了伤药递给田二民,让他洗净伤口自己涂上,田大强则气呼呼的,田芳和荷花问起来,才知道田大强和田大壮又吵了一架。 田大强本想着看看田大壮怎么样了,没想到田大壮看见田大强,先爆发了起来,开口就骂田大强禽兽不如,抢了侄子的产业,却一文钱都不给他们,让田大强赶紧把铺子还给他们,要不然明天就要跟县官告状,告田大强占了他们的铺子。 田大强气得要命,也不管是在牢房里,就跟田大壮吵了一架,吃食也不给他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荷花没想到田大壮居然如此不知悔改,竟然还威胁田大强,那个她压根没看在眼里的杂货铺子,在田大壮看来却是一块大肥肉,非要咬几口才行。 田芳更是气得跳起来,直接要冲进牢房跟田大壮理论。 还是荷花劝住了田芳,一来这是牢房,他们一家吵起来无非是让别人看热闹,二来也要看田二民的面子,他们长辈这么互相打骂,田二民在中间不是左右为难吗? 反正他们手里有铺子的契纸和田二民签的契约,明日当堂呈上去,谁是谁非,县太爷肯定一目了然。 说了半天,田芳和田大强才算是消了气,这时大梁来催他们,说太晚了,牢房里不好再让他们呆下去了。 田芳和田大强又安慰了田二民几句,和荷花一起出了牢房。 这么一打岔,荷花就忘了追问田二民那位冬姑娘的事了。 冬姑娘的事可以以后慢慢打听,眼前最重要的是把田大壮和蒋氏的事情弄明白啊。 次日,梅花和顾开元也听说了田二民的事,顾开元赶紧去县衙求了人情,希望不要太难为田二民。 至于田大壮两口子嘛,他连提都没提。 荷花他们不放心,到开堂的时候,都纷纷赶到县衙来看审讯。 先是审讯当街斗殴的事件,这事虽然性质恶劣,但是一来田二民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二来打人的是田二民的亲生父母,这时候讲究孝道第一,别说父母打孩子,就算卖了孩子,甚至打死了孩子,只要有情可原,都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所以县令大人的意思也就是训斥几句,让他们不要再犯而已。 但是田大壮和蒋氏却不依不饶,非说那杂货铺子是田二民的,都是田二民的二叔,也就是田大强怂恿着,把铺子记在了田大强名下,反倒还让田二民给田大强他们一家干活赚银子,自己爹娘却不肯照顾奉养,他们求县令大人把铺子判还田大壮。 田大强和荷花在外头听得简直气炸了肺,又不敢大声反驳,好在县令大人问得详细,又问田大强在不在。 田大强巴不得这一句呢,赶紧挤出人群,跪在堂下。 虽然他口齿不算伶俐,可气急了,又是说实话,倒也说得很有条理。 县官叫主簿查了铺子的底档,又问清田二民十八岁之前一直在小铺子做小伙计,根本不可能有能力攒银子开铺子,田大壮和蒋氏更是没拿过银子给田二民,于是当堂判明,杂货铺子乃田大强所属确定无误。 田大壮和蒋氏哪里肯服,田大壮东拉西扯地非说那铺子是他的,蒋氏更是满地打滚撒起泼来,说什么县令大人收了田大强银子,又看人家女婿是新举人,所以才乱判案子的。 这么一闹腾,连神仙也保不住他们两口子了,又是诬告,又是咆哮公堂,又是诬陷朝廷命官,县令大人勃然大怒,丢下签子,给两人结结实实地各打了二十大板。 虽说古代打板子是有讲究的,但是像田大壮和蒋氏这样的泥腿子,又没钱又没理,谁肯照看?当着县衙内外的人,打了个稀里哗啦。 田大壮和蒋氏被打得几乎昏死过去,退堂之后,还是田二民叫了人,用门板把他们抬了回去。 荷花等人听了县令的判决都松了口气,暗暗庆幸县官英明,没有信了田大壮和蒋氏的胡言乱语,田大强恨他们诬告自己,田芳厌恶他们为人,竟然没有人去看望他们。 等荷花过几天问起来,才知道田二民那日带了他们去医馆,让大夫给田大壮和蒋氏包扎了伤口,又开了活血散瘀的汤药,就雇了马车,把他们送回小田村了。 看来田二民也是被田大壮两口子弄得寒心了,实在不愿意再招惹这两位奇葩的爹娘。 荷花本以为这事儿到此结束,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到八月的时候,田大力一家来东山庄看望田大强,顺便送了中秋节礼来,住了几天,荷花才听田徐氏跟周氏聊天的时候说起来这件事。 田大壮和蒋氏被打了板子送回去,小田村是人尽皆知,好多幸灾乐祸来看热闹的,这两口子哪里是肯吃亏的人,虽然被打得动弹不得,嘴巴却没坏,趴在炕上日日咒骂,骂田大强丧尽天良,骂田二民不孝,还骂田根发和田王氏偏心。 正文 第562章废人 他们骂得没道理,渐渐地也没人乐意来听他们说话了,家里没了外人,他们就把气撒在自家人身上。 这俩人都被打得动不了,田根发只有带了五宝做饭,还要给他们熬汤药,五宝寄人篱下,如今十分懂事,又被蒋氏收拾得什么家务都会做,家里的活倒有大半是五宝做的。 田大壮和蒋氏受伤的人,天天在炕上心焦又烦躁,日日嫌东嫌西的,五宝都不敢往他们跟前凑,一不留神就要挨打挨骂。 田根发没办法,就让五宝只管在灶屋做饭,做好了饭再让田一鸣送到屋里去。 田一鸣从小只会读书,实在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让他被人伺候还行,此刻让他伺候人,实在是难为了他。 如果说只是给他们送饭还行,可是两个人在炕上动弹不得,除了吃还要喝,还要拉撒,要人端屎端尿的服侍,田一鸣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只要能不去看田大壮两口,那就不去。 田大壮和蒋氏的心情渐渐转变,原本一心指望田一鸣出人头地,可是田一鸣左考右考就是考不上,在家里白吃白喝花着大把的银子,混到二十来岁还是一事无成,另一个儿子呢,害得他们被打得半死,更不可能养活他们了,两人觉得两个儿子全都没了指望。 田二民不在眼前,田一鸣还在,田大壮和蒋氏就开始骂田一鸣。 这么多年的期望落了空,两人就更加的失望,骂起田一鸣来也是毫不留情。 骂田一鸣考不上秀才,骂他没出息,骂他这么多年白白浪费的银子,骂他害了全家。 再想起自己挨的那些板子,他们就更生气了,要是田一鸣能考上功名,不也是能当上县官的吗?如果是这样,别说他们挨板子了,他们就该让别人挨板子才对! 两个心理变态的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先把别人放在一边,在炕上逐日臭骂田一鸣。 田一鸣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别说挨骂,连句重话都没被说过,哪里受得了田大壮和蒋氏源源不断的污言秽语。 一日田一鸣又无缘无故挨了一顿臭骂,他也不做声,回屋里把所有的书本字纸都搬出来烧了,还是五宝发现房间里浓烟滚滚,以为起了火灾,喊得全村人都来救火,才知道是田一鸣在屋里烧书。 从这一天开始,田一鸣再没碰过笔墨书本,而是成日里借酒浇愁,他本是不喝酒的人,喝一点儿就醉得不省人事,那田大壮和蒋氏的骂声就再也听不到了。 当初村里的大才子,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废人。 倒是田二民,虽然不曾回来照顾田大壮两口子,倒是每隔一个月就托人从县里捎钱捎东西的,给的也不多,一次不过二三两银子的钱物,田大壮拿了银子还要骂给得少了,说什么田二民开着铺子的大掌柜,才拿这么点儿银子打发亲爹娘,难道是把他们当成了要饭花子?还放话出去,说等好了还要去县里闹。 村里人知道了,都夸田二民孝顺,骂田大壮两口子不知好歹。 毕竟田大壮和蒋氏这些年是怎么对待田二民的,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一个从小就不闻不问的小儿子,现在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是不错了。 田徐氏和周氏唏嘘不已,荷花听得百感交集。 她想起那个成日里之乎者也不离口的田一鸣,忽然觉得他那时候也没有那么讨厌。 毕竟那时的田一鸣是个肯上进的学子啊,就算接连几年考不上又能怎么样?只要坚持下去,他总能考上的,顾开元不就是个例子吗? 可是田一鸣的心理太脆弱了,经历了这么一场,恐怕以后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中秋前一天,王玟又来了。 田家人已经习惯了他每次来都带来吴明的消息,不过这次看他居然带了三辆马车来,还是吓了一跳。 看着他跳下马车,吩咐下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下搬,杏花忍不住问道:“王玟,你这是干啥呀?” 王玟回头看见杏花,顿时笑逐颜开。 “这两车是宗霆给你们送的中秋节礼,这一车嘛,是我送的……哎哎,你可小心点儿搬,那是我特意给三姑娘准备的。”最后一句,王玟是在说一个小厮。 杏花奇怪地走上前:“啥玩意儿啊?你给我准备的是啥?” 王玟笑嘻嘻地说道:“也不是啥稀奇东西,就是我之前看你喜欢种果树,就托人从外地弄了些果树苗,我叫人给你搬到暖房去啊?” 杏花听见是果树苗,果然十分惊喜。 “行啊,你叫人直接搬过去吧。我去跟爹娘说一声儿。”杏花看那些果树苗数量不少,琢磨着自己的暖房怕是放不下,还要赶紧去找荷花再要几间空暖房,急匆匆地跑了。 “哎,哎,杏花,我还没说完呢!”王玟在后面喊了好几声,杏花都没回头,他只好悻悻地回来,继续指挥小厮们搬东西。 将三车的礼物都交给庄子上的管家,王玟才进了正院。 周氏在里头早已听到了消息,酒饭都准备好了,都是王玟爱吃的。 王玟看见席面上的菜,笑着说道:“还是婶子细心,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啥呀?这都是杏花安排的。”周氏随口说了一句,忙问道,“小明又来信了?” 王玟正被周氏不经意的第一句话说得心花怒放,听见后一句,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嗯,宗霆兄弟又来信了,还带了两车礼物呢,婶子有空儿去瞧瞧。”说着,他把一封书信和礼单递了过来。 荷花早已在一旁等着,礼单她看也不看就扔在一边,赶紧拆开信给周氏和田大强他们念。 依然是薄薄的几张纸,依然是报平安的话,荷花很快就念完了。 她意犹未尽,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才发现最后一页背面写着一行浅浅的字:有事可问小林子。 “小林子?”荷花下意识地读了出来,抬头看向王玟,“王公子,小林子是谁呀?” 王玟忙活了半天,已经自顾自坐下吃上了,听见荷花问才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 “哎,我一路还想着呢,刚才看见杏花就想跟她说的,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王玟懊恼地拍着脑门,“这次从京城送东西来的人,有一个小厮叫小林子,宗霆给我写信,说让我带他来东山庄呢。” 荷花大喜过望,立刻站了起来:“那人呢?” 王玟也顾不上吃了,亲自出去找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厮模样的人进来了。 “这个就是小林子。” 小林子虽然年纪不大,穿戴却十分整洁得体,眼神十分机灵,一看就是从权贵人家出来的。 没等众人说话,小林子便抢上前来跪下,说道:“小的叫小林子,给田老爷,田太太,田家姑娘和小爷们请安!” 他满口的京片子,声音很清脆。 田大强忙说道:“快起来说话吧,咱家没有动不动就跪下的规矩。” 小林子依言起身,笑着说道:“多谢老爷,难怪我们爷说,老爷太太最是和善不过了。” 杏花着急,先开口问道:“小明让你来庄子,是不是有啥话要跟我们说啊?” 正文 第563章说亲 小林子一时半会儿还不清楚小明是谁,正在犹豫,荷花在一旁说道:“三姐,你别着急,让人先坐下,咱们慢慢问。” 说着又叫小丫鬟给小林子搬凳子,倒茶,小林子谢过了。 小林子侧身坐在小板凳上,笑着说道:“我们爷让我跟回来送节礼,其他的,爷只说要是田老爷田太太问起什么来,照实说就是了。” 荷花问道:“你们爷……就是武宗霆吧?” “回姑娘的话,这正是我们爷的名讳。” 荷花一时有点儿不适应吴明升级为“爷”的称呼,顿了顿才说道:“那你是跟着他的贴身小厮了?你跟了他多久了?” 小林子答道:“小的从九岁起进了镇北侯府,一直在外院跑跑腿什么的,十三岁起跟了侯爷,自打爷回了府,老爷就把小的给了爷,这半年来一直是跟着爷的。” 荷花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含义:“那你不是家生子?” 小林子笑道:“小的打小就没了亲人,是自己一个人被卖到侯府的。” 不是家生子,又一直在外院,这么说这个小林子不会跟内院的夫人扯上关系,武峥安排这样的人服侍武宗霆,看来也是防着那位卫夫人的。 荷花正思忖着,一旁周氏听她只问一些不着边的问题,已经着急了。 “小林子呀,你说小明……哦,就是你们爷,他现在咋样了啊?长多高了?瘦了没有……”周氏慈母心怀,一个劲儿地问武宗霆的近况。 小林子便详细地告诉她:“我们爷很好,个子嘛,比我高这么多……” 他站直身子,又往头上虚虚地抬高了半个头左右,继续说道:“不怎么胖,倒是挺结实的,侯爷隔三差五就带他去跑马射箭,还总夸他文武双全呢!” 杏花问道:“他读书怎么样?上次来信,看他说是在国子监?” “是呀,爷在国子监读书很用功的,每日卯初就起来了,侯爷知道了心疼他,劝他不要这么用功,别熬坏了身子,爷却说,这是在小田村就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起来念一个时辰的空心书呢!我们爷天分好,肯用功,又谦虚稳重,国子监的夫子们都很喜欢他,总跟侯爷面前夸奖爷呢!” 不止武峥,连周氏听了这些也十分心疼。 “这个傻孩子,都考上秀才了,还这么用功干啥?那他晚上啥时候睡觉?早上起那么早,晚上肯定要早点儿睡吧?” “哪儿呀?爷这一回府来,天天应酬不断,总有人找他出去吃饭喝酒看戏什么的。”小林子说起来也皱眉头,“哪天不是半夜才回来?就这样他还天天起早读书,要不怎么侯爷生怕他熬坏了身子呢?” 周氏不明白这些达官贵人的交际手段,只顾着心疼武宗霆了。 “这孩子咋还这么实诚呢?人家找你,说没空儿不就得了?才十来岁的孩子,正长身子骨呢,要是天天这么熬夜起早的,哪能受得了啊?”周氏唉声叹气地说道。 小林子笑道:“侯爷也怕这个,还说爷打小身子骨就弱,回了京城就请了太医给诊脉,太医说无事才放了心,就这样,侯爷还给爷单独拨了小厨房,一日三茶六饭,爷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呢。” “光吃得好有啥用啊?小林子,你回去好好劝劝他,告诉他晚上得早点儿睡,我知道他们小孩子贪玩,那些喝酒啊唱戏的,隔几天去看看没啥,可不能天天这么熬着啊。”周氏苦口婆心地说道。 小林子略带为难地笑了笑:“太太,这话我也不好劝的,小的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爷才回京城半年,虽然有侯爷,可是爷自己也得跟人家打好关系才行。这官场里的事小的不懂,不过看侯爷位高权重,那应酬也是必不可少的,爷才十来岁的人,想在京城站稳脚跟,这些应酬都是难免的。” 田大强和周氏虽然不大懂,却也听了个一知半解,能想到小林子说的是实话。 荷花比他们明白得多些,劝周氏他们说道:“小林子这话有理,官场里的事,不是说会读书有本事就行的,小明回去的时间太短,想要跟这些人打好关系,也只能靠这个法子了。” 小林子说道:“姑娘说得极是,再说了,侯爷正打算给爷请封世子,这个时候最为关键,更要把各路关系都打好了才行。” 几句话把全家人说得惊喜不已,荷花更是心头一跳:“你说的是真的?” 小林子笑道:“这不是小事儿,小的可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爷是侯爷唯一的血脉,又能文能武,封世子的事情是十拿九稳的。” 一家人相视而笑,武宗霆吃了这么多的苦,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可是小林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大家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夫人听了也很高兴呢,说封了世子,她就更好给爷说亲了,好给侯府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 “说亲?!” “娶媳妇!?” 一家人全都愣住了,杏花更是急得站了起来。 “这说的是啥话呀?小明早就跟——” “三姐!”荷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拉住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旁王玟早已吃完了饭,看大家神情不对,赶紧冲小林子挥挥手:“行了,小林子,这边没你啥事儿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儿再叫你。” 小林子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早在大家变色的时候就赶紧站起身来,此刻见王玟撵他出去,还看了看大家的脸色,见大家都不说话,才一脸忐忑地退了下去。 小林子一出屋子,杏花就皱着眉头说道:“这是算是啥事呀?小明不是跟荷花定亲了吗?为啥他家里人还要给他说亲?莫非是小明想悔婚?” 田大强也着急,却不知道说啥才好。 周氏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可咋整?早知道,就不该让小明回去……” 倒是身为当事人的荷花最冷静,反而劝他们说道:“爹,娘,你们没听小林子说嘛,说这是夫人的话,说不准只是夫人自己一厢情愿呢。” “那小明也该把话说清楚啊,这么不提不念的,难道是小明变了?现在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嫌弃咱们家是泥腿子配不上他了!”杏花又气又急,一时间口不择言地说了起来。 荷花笑了笑,说道:“三姐,咱们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啥人,别人不清楚,三姐你还不清楚吗?” 杏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武宗霆还是吴明的时候,可是跟他们一家人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这孩子要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又怎么宁可不回京城,改名换姓,也要跟着他们一家过穷苦日子呢?他们一家从贫困到如今有了自己的庄子,武宗霆也是付出了很多的。 杏花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武宗霆对自家人不好的地方。 王玟也劝道:“杏花,你别着急,我寻思这事儿应该是哪里弄岔了,要是宗霆知道这件事,要是他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准备节礼,这么大老远的送来,还要派人给你们传话呢?” 正文 第564章车马很远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大家了。 是啊,京城离柳川县这么远,路又不好走,武宗霆要预备中秋节礼,最晚六月初就要准备了,又要打点,又要打发亲近可靠的人上路,也是很用心了。 如今书信难通,小林子带来的消息,至少也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了,现在武宗霆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荷花虽然很信任武宗霆,但是大半年没见,如今又听了小林子的话,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安。 不知道他在京城怎么样了?小林子虽然说样样都好,可是荷花总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下次写信,她一定要把这些疑问写在信里面,好好地问个明白才行。 想到这里,她冲王玟笑了笑:“王公子,多谢你宽慰,这件事可能真有什么误会,回头我问问他再说。” 王玟见她年纪虽小,却处事沉着冷静,心里还是很佩服她的。 “那就好,有话好好说啊。杏花,你也别急,再等等消息。” 王玟劝了他们一会儿,田大强和周氏想起明天就是中秋节,王玟还要赶回乌江县,催着他回去了,临别又送了些回礼。 这么一忙活,武宗霆要说亲的事就搁置了下来。 虽然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可是有了这个消息,大家的情绪显然都不怎么高。 田大强和周氏怕荷花担心,都不愿意讨论这件事,杏花沉不住气,拉着荷花问了几次,又笨嘴笨舌地安慰她,安慰了几句忍不住气又要骂武宗霆,倒让荷花哭笑不得的。 她很理解杏花和爹娘的担心,说实话,她自己也是担心的。 要是现在有电话多好啊,她一个电话追过去,想问啥就问啥,想骂就骂,哪怕武宗霆真的要跟别人定亲了,也得给她一个准话儿啊! 来到古代这好几年,荷花头一次发现古代的生活是这么的让人烦躁。 给吴明的信虽然寄出去了,可是收到回信,估计都要年底了。 车马很远,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过了中秋节,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庄子里忙完了秋收,还要准备过冬的粮食,留够了自家的粮食,多余的就卖掉换成银子,当年种下的药材有的可以收获,有的要精心护理,免得冬天冻坏了。除此之外,随着冬天的临近,暖房那一边也要开始烧起来了,所以家里人依然都有好多事情要忙。 最操心的人就是周氏了,两个小子过了年就三岁了,正是淘气捣乱的时候,虽然有丫鬟媳妇的帮忙照顾,周氏还是不放心,每日吃喝拉撒都要亲自照顾,还要指挥下人们准备过冬的食物,晾晒被褥,趁着还没冷,把各个屋子该修葺的修葺,该修补的修补,该添的都添上,还要打点新鲜的东西给亲戚好友以及周边的乡邻家送礼,成天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天天忙着,周氏还是要抽出空儿来,带着杏花去县里和附近的人家走动拜访。 其实周氏向来不是喜欢应酬的人,这么忙还要出去串门,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杏花过了年就十六岁了,在农家绝对是大姑娘了,周氏这四个女儿,梅花和翠花都已经出嫁,过得日子也不错,荷花这边虽然还没有下聘礼,十有八九就是武宗霆了,就算有什么波折,荷花还小,又聪明又有本事,周氏也不大着急。 只有杏花,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亲事却还没有着落,如今家里搬到东山庄,相熟的人又少,离得又远,就算有合适的,也都是不知根不知底的,所以周氏一想到杏花的婚事就一筹莫展。 周氏没啥好办法,就只能趁着秋冬这个不忙碌的时节,借着走亲戚的名义,带着杏花到处串门,希望能给杏花找到一门靠谱的亲事。 到了梅花家,就跟顾大娘打听周边邻居或者认识的人有没有适龄的小伙子;让管家回小田村去给田平泉和田根发他们送东西,也要给田徐氏和田米氏等人捎话,请她们帮着寻个合适的人家;一看见王玟,就问他有没有稳重踏实还没订亲的同窗;甚至连扶着拐杖走路的马老爹和八竿子打不着的马四姑,她都央求人家帮忙留意。 可怜周氏慈母心,在杏花看来却是完全多余,甚至还很反感的事。 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杏花一门心思都扑在她那些赚了大钱的果树苗和盆景等宝贝上,她这是头一年在暖房里给果树和盆栽过冬,正是关键又操心的时候,她让荷花又腾出来十几间暖房,天天恨不能住在里头,生怕她的宝贝们有什么闪失。 偏偏这个时候,周氏总是把她叫过去,又是做衣裳,又是打首饰,隔些日子就带她到处串门子,每次出去都要把她拉过来细心打扮,杏花惦记着暖房里那些果树苗,哪有这些心思啊? 为此,母女俩吵过几次,闹过几次,还冷战过几次,谁也不肯先低头。 在周氏,觉得杏花太不懂事了,这么大姑娘了还不想想以后的事,那些果树苗子和盆栽啥的,再重要能有自己的亲事重要?不趁着年纪还小赶紧把婚事定下,再等几年可就奔二十了,那杏花还能找到啥好人家啊?她为杏花操碎了心,杏花居然还不领情,一点儿都不理解她这个做娘的心情。 在杏花,则是觉得周氏完全是瞎操心,她才十五岁,就这么急慌慌地要给她找人家,简直是不可理喻。再说她现在也有本事赚钱了,不趁着没出嫁赶紧赚点儿银子,难道要等以后嫁出去了再赚吗?那时候她嫁了人,就要担起一大家子的事,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再说,就算赚了钱,那也是夫家的,哪有现在这样,赚多少都能收进自己的钱柜子这么自由。 母女俩各执一词,田大强被她们闹不过,天天借着查看田地和出去应酬,早出晚归的,生怕碰上她们娘俩吵架。 田大强不在家,荷花就不得不成了中间人,她年纪小,嘴巴甜,又能理解双方的心情,所以周氏和杏花心里郁闷的时候,都会来找她吐槽。 就这么折腾下去,过了一段日子,连荷花也受不了了,她也看出来了,杏花和周氏都跟对方较劲呢,她搀和在里面也没啥意思,索性就天天去雅荷轩,跟田大强一起来个惹不起躲得起。 随着第一场雪的降临,嫁娶之事渐渐多了起来,这时候正是雅荷轩的生意旺季,如今雅荷轩早已不是只做药妆粉那么单一的生意了,在薛神医的指导下,雅荷轩已经把药妆生意做得非常专业,纯天然的胭脂水粉,日常保养系列,彩妆系列,各种改善肤质的药妆,各种产品琳琅满目,荷花天天忙着备货,培训掌柜和伙计,跟田二民商量准备再开个小作坊,成日忙得不得了。 不过即使再忙,当郑若云和夏世媛这样的老顾客来的时候,荷花都是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亲自招待。 她不会忘记当初推广药妆的时候,郑若云和夏世媛对自己的帮助,如果没有她们帮忙,她的药妆生意至少还有好几年才能打开市场呢。 正文 第565章提亲 现在雅荷轩楼上是私密性很好的单间,所以郑若云和夏世媛等千金小姐也很喜欢来,在单间里做个保养面膜,试用一下新产品,跟闺蜜聊聊天谈谈心,还是很惬意的。 如今天冷,可去的地方越来越少,所以荷花的那些老顾客隔三差五就会来雅荷轩坐坐,楼上的屋子常常都是爆满的状态。 这日外头下了大雪,雅荷轩的顾客难得少了一些,荷花便抽空去了楼上单间,好好琢磨一个新研究出来的药妆粉的配比。 她正冥思苦想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叫她:“荷花姑娘,夏姑娘来了。” 左右也想不出头绪,荷花索性把面前的纸揉成一团,出了屋子。 “夏姑娘。”荷花刚出来,正好看见夏世媛摘了帷帽,向自己笑着打招呼,她赶紧迎了过去,“今天下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出来了?郑四姑娘没跟你一起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和夏世媛往里面她们常去的雅间里走。 夏世媛把帷帽和披风摘下来,一旁的丫鬟伸手接了过去,雅荷轩的丫头们忙上前去接了,带着几个丫鬟去另一旁烤火。 “云儿呀,她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夏世媛掩口微笑,压低声音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她前几日定了亲了,这些日子都不能出门了。” 荷花看她笑得颇有深意,打趣道:“这可是好事,我听说,夏姑娘的喜事也近了?” 她们向来聊得来,私下里偶尔也会互相打趣。 夏世媛脸色顿时一红,半晌才轻声说道:“虽然定了,那也要一两年的功夫……” 这时两人进了屋,荷花请她坐下,笑道:“夏姑娘向来稳重,这种婚姻大事也不着急。” 夏世媛听出她话语里的促狭之意,脸色更红了。 雅间里温暖如春,小丫鬟上了茶和糕点进来,荷花便岔开话题,给夏世媛做了一次补水的面膜。 等下人们退出去,夏世媛躺在长榻上,跟荷花说了几句闲话,便说明了这次的来意。 荷花万万没想到,夏世媛这次来,居然是要给人提亲的。 原来夏世媛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大户人家对嫁娶之事是很重要的,要提前准备丰厚的嫁妆自然不必说,还要挑可靠的下人一起陪嫁过去,几房管家和媳妇都好说,夏世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服侍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几个大丫鬟。 夏世媛是个善良的主子,虽然她可以指定哪些人要陪嫁,哪些人不用去,可是她还是想听听丫鬟们自己的主意,有的是家生子不愿意跟着陪嫁过去,也有的希望能跟着夏世媛一直服侍她,有的到了年纪该放出去配管家或者小厮了,这些都好办,只有一个大丫鬟,却好几天都没有动静,也不说是愿意陪嫁还是不愿意。 这个丫鬟平日里是管着夏世媛的脂粉和首饰的,向来最得夏世媛的喜欢和信任,按理说夏府的规矩,丫鬟满了十八岁就该放出去,可是夏世媛舍不得她,硬是多留了她一年。 要是带着这丫鬟陪嫁,那再等两年,这丫鬟都二十出头了,岂不是耽误了她的青春。 要是不带着吧,又不知道这丫鬟是怎么想的,夏世媛心里着急,就让其他丫鬟去帮着问问那丫鬟的意思。 谁知道问出来的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这丫鬟居然有了意中人,本想求着夏世媛把自己放出去,却又实在不好意思,才一直拖了下来。 夏世媛倒不是那种苛刻的主子,丫鬟大了,有自己的心上 人也没什么,她又让别人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问出来,那丫鬟的意中人竟然就是田二民。 原来田二民自从接了荷花的药妆生意,就经常跟各个府里的管家或者大丫鬟打交道,夏府里跟田二民来往的就是这个大丫鬟,一来二去的,这丫鬟便觉得田二民是个踏实可靠又有本事的小伙子,自己就相中了。 这事关系到那丫鬟和田二民的名声,要是传出去甚至还会对夏世媛的名声有所影响,夏世媛思来想去,只能偷偷来问问荷花的想法。 荷花听了这么一大通,早就听呆了。 她哪能想得到,只不过让田二民帮忙管着药妆生意,居然还能帮田二民引出来一个怀春少女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田二民为人踏实,办事可靠,说话也不会油嘴滑舌的,倒还真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 荷花想了好久,到底不敢擅自做主,便说道:“夏姑娘,你知道二民哥不是我的亲哥哥,他是我大爷大娘家的小儿子,家里的情况也有点儿复杂。虽说能让你的丫鬟看中,是二民哥的福气,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帮二民哥应下来。要不这么着,我回头私下里问问二民哥的意思,要是两下有意,这事儿就成了一多半了。” 夏世媛能够理解荷花的心情,说道:“你肯帮忙说和就好了,虽说他们俩一个是你的掌柜,一个是我的丫鬟,可是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总要听听两边长辈的意思,我这边也不急,只要年前能给个准话就好。” 夏世媛这么通情达理,荷花才松了口气,两人寒暄了几句,看看外面雪下得小些了,夏世媛便起身告辞,约好了三天之后再来听消息。 荷花送走了夏世媛,马上就去找田二民了。 “二民哥,恭喜你呀。”她看见田二民正在摆放货物,笑嘻嘻地招呼道。 田二民抬头见是她,笑道:“喜什么呀?我正想找你呢,咱们这个冰颜粉的货又不够了……” 荷花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个,忙忙地把他拉到一边。 “别管什么生意了,我跟你说啊,今天有人来给你提亲了!” “提亲?”田二民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下午只有夏姑娘来了,她自己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呢,能跟你提什么亲?” 荷花气得直跺脚:“你咋就不信呢?她可不就是来给你提亲的!说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平时找你买药妆粉的——” “你是说……冬儿?”田二民震惊不已,脱口说道。 “啥!?冬儿?”荷花立刻想到了田二民在牢里那个晚上,去探望他的那位神秘的冬儿姑娘。 田二民像是没听到荷花的话,扶着门框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荷花不满地推了推他:“二民哥,你想什么呢?行不行的你赶紧给个准话啊,夏姑娘可说了,那个冬儿姑娘过了年就二十岁了,在府里可就留不住了,你要是不肯娶,她就要随便给配个小厮了!” 夏世媛当然不是这么说的,是荷花自己添油加醋地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想看看田二民的反应。 田二民一怔,随即一下子跳了起来:“那怎么行?冬儿姑娘那么好,咋能随便配个下人呢?” 荷花看他这样,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 她抿着嘴笑,故意说道:“那有啥不行的啊?她是夏姑娘的丫鬟,夏姑娘想把她配给谁就配给谁,这不看你还算个踏实的人,就来问问你的意思。” 正文 第566章算账 田二民总算是听明白了,一时间脸上又是红又是白的。 “我……我一个穷小子,要啥啥没有,怕是还不如人家夏府的小厮呢……” 荷花就不喜欢看到自家人这副胆怯的样子,没等他说完就说道:“二民哥,你咋能这么说自己呢?你一个堂堂的雅荷轩大掌柜,咋就比不上人家小厮了?” “可是我……我啥都没有,拿啥娶媳妇啊?”田二民眉头紧皱,想到哪里都觉得难办,“冬儿姑娘在夏府里过的日子那么好,要是跟了我,那得受多少委屈啊?” “夏府再好,她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丫鬟,跟了你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家,是你的正室娘子。”荷花正色说道,“二民哥,你是真不知道冬儿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她要是愿意,大可以跟着夏姑娘陪嫁过去,就算做不了通房,那也是前呼后拥的管家娘子,可她偏偏都不要,只想跟你过平淡日子,你咋就不明白呢?” 一番话说的田二民既激动,又愧疚。 “都是我多想了,荷花妹子,你去跟夏姑娘说,等我预备好聘礼就去求娶冬儿姑娘。” 荷花笑了起来:“这才是我的二民哥嘛!你要是真想让冬儿姑娘过上好日子,就好好打理生意,到年底分红的时候,保证少不了你的!” 田二民想到雅荷轩这一年的丰厚收入,还有荷花大方的性格,神情更激动了。 “荷花妹子,多亏了你和二叔,要不然我……”他想起以前那些年吃的苦头,回头看看,那时候哪里敢想自己能做掌柜的,能有这么多收入,还能娶喜欢的人做媳妇,他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 荷花笑眯眯地挥挥手:“好了好了,二民哥,你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赶紧想想怎么给冬儿姑娘办聘礼吧!我今天晚上回去就跟我爹娘说,再让人给小田村的大爷大娘送信去。” 毕竟是田二民娶亲的事,她总要通知田大壮他们一声。 田二民得偿所愿,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容,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荷花回了东山庄,就把田二民的婚事告诉了田大强和周氏,家里人也都为田二民高兴,田大强更是立刻叫了茄子进来,吩咐他明天就往小田村跑一趟,一是跟田大壮说一声田二民要定亲了,二是给田根发和五宝送些过冬的粮食和棉袄被褥。 过了三天,夏世媛来了雅荷轩,听见荷花这边的消息也很高兴,田二民还隔着门给夏世媛磕头感谢,夏世媛对田二民更加满意了。 以田二民的身份,当然没必要给夏世媛跪下行大礼,他这么做,是跟冬儿一样,把夏世媛当成了主子对待了。 夏世媛出来一趟不容易,便直接跟荷花商量,希望能在年前把冬儿姑娘嫁出去,这样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剩下的就是一些小事了,比如夏府的丫鬟出嫁,府里要送多少份例,夏世媛会办好冬儿卖身契的事情,让冬儿成为自由身,嫁给田二民也好看,冬儿的爹娘还在府里做事,若是他们愿意,以后老了出府,就跟了冬儿和田二民过活。 荷花听得出来,夏世媛对冬儿真的很上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喜爱和敬佩。 跟夏府相比,小田村传回来的消息就不怎么好听了。 田大壮和蒋氏如今对田二民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还管他的亲事,茄子回来一五一十地把田家人说的话告诉了田大强等人,说田大壮两口子说了,田二民不孝父母,他娶亲的事不用告诉他们,他们是一文钱也不会出的。茄子甚至连蒋氏说了“让田二民给田大强当儿子去吧”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 田大强和周氏等人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这两口子是怎么想的。 不管他们怎么想,田二民还是一样得娶媳妇,田大壮和蒋氏不管,那正好。 茄子说,在他走之前,只有田根发跟了出来,问了田二民要娶的媳妇是什么人,又问了田大强一家如今的状况,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几两碎银子,说是给田二民娶媳妇用的。 别人不知道,茄子哪能不知道田根发攒这点儿银子有多不容易,死活不肯要,可是却拗不过田根发,只好收了带回来。 看着那几锭小小的碎银子,田大强和周氏都沉默了。 半晌,周氏才抹了把眼睛,说道:“等过年的时候,再给爹多送点儿东西吧。” 田大强点点头:“嗯哪,忙完这几天我就准备东西。” 既然田大壮摆明了态度不肯管田二民,田大强就主动担起了田家长辈的责任,需要出面的地方都是他和周氏出头,倒也没让田二民和冬儿受什么委屈。 荷花出银子,送了田二民一个小院子安家,又提前算了年底的帐,照着田芳的份子分了田二民一成的利润,足足有五千两,田二民立刻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富人。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虽然离年底成亲的日子很紧迫,可是有了银子,田二民买东西办事什么的就顺手多了,终于在年前顺顺当当地娶了冬儿。 田二民成亲之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辛苦了一年,荷花提前几天给雅荷轩放了假,预备过完了正月再开门做生意,让大家全都好好过个年。 既然雅荷轩放假了,她就没理由再天天往县里跑了,于是杏花和周氏的矛盾再次成了她的日常。 周氏给田二民的婚事张罗完,好像更受了些刺激,对杏花越发看不顺眼,天天一看见杏花就唠叨订亲嫁人的事,把杏花弄得烦不胜烦,几乎天天躲在暖房里不出来。 荷花也被周氏唠叨怕了,借口要算账,整日在书房里看账本,叫了账房和几个大丫鬟一起算账。 今年家里的各项收入不少,大头就是雅荷轩,除去分给田芳和田二民的两成份子,还剩余四万多两银子,荷花对这个收入很满意,毕竟今年她才刚刚推出药妆系列,以后随着生意的成熟和扩展,这项收入会越来越多的。 蘑菇这一块冬天和春天价格最高,卖得也最好,夏天和秋天虽然价格低销量少,可是每个月也能卖至少两万斤,蘑菇这一块的全年收入又有七八千两。 接着就是庄子的出息,药材田是第一年种,有很多还没有收获,当年种下的药材除去雅荷轩用的,药材这块收入有三千两左右。除此之外,卖的粮食和鱼,还有鸡鸭鹅和各种蛋类,以及晒干的干菜干货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一年竟然也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小田村的后山在田大力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收入也很稳定,庄稼,药材,蘑菇等结余了将近两千两。 再加上永丰酒楼的分红三千多两银子,这几大项的收入就超过了六万两银子。 其余的,还有田二民的杂货铺子,虽然收入不多,生意却渐渐稳定了下来,一年也赚了五百多两银子,这项银子荷花没提,依旧放在杂货铺子里留着进货和周转。 正文 第567章我不嫁 杏花在暖房种的那些果子和盆栽,到了冬天又是旺季了,之前赚的那几百两银子荷花都给了她,这次到了年底只是顺手帮她算算账,这样心里也有个数。 杏花自己赚的这些银子,荷花和家里人都说好了,都留给杏花做嫁妆。 梅花和翠花开的那个针线铺子,虽然才开了没几个月,可是梅花绣工精湛,翠花性子热情又能张罗,也渐渐步入了正轨,听说年底就能给几个绣娘和伙计分红了。 荷花看着那几摞厚厚账本,虽然疲惫,却觉得分外踏实。 来到古代四年了,她终于靠着自己的双手,让全家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只可惜她愉悦轻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田杏花,你给我站住!” 听到这一嗓子,荷花无奈地苦笑,站起身来开了门。 果不其然,杏花正站在门口,周氏则追在她身后,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你说你这么大个姑娘了,娘跟你说几句话,你还跑!”周氏真是气坏了,喘着粗气叫道,“那家小伙子有啥不好的?人家庄子离咱家就五六里地,将来你嫁过去,回娘家也方便,那小伙子娘都看过了,本本分分的一个人……” “娘,我还得说多少遍啊?我不嫁,就不嫁!”杏花没等她说完就喊道,然后冲进屋子,关上了房门。 “好哇你,你是长大了啊,敢跟我尥蹶子了……”周氏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 荷花看着撅着嘴坐在桌旁的杏花,再听听外头的动静,实在不知道说啥才好了。 她怕周氏气坏了身子,刚要开门出去劝慰她几句,却听到院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婶子,这是怎么了?” 荷花一怔,开门的手便停了下来。 这可真是巧了,王玟居然来了。 周氏刚吃了个闭门羹,正是急于找人吐槽的时候,看见王玟就抱怨上了。 “唉别提了,还不是因为我家那个杏花!眼瞅着过了年就十六了,还没找到人家呢!我这个做娘的快要急死了,她还跟我吵吵巴火的……王公子,你说这丫头咋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呢!” 别说杏花,连荷花也觉得周氏这么说实在不对。 王玟虽然跟家里人很熟悉,可是毕竟是个外人,又是个年轻小伙子,杏花的婚事哪能跟他说呢? 荷花赶紧过去开了门,笑道:“王公子来了,快进来坐吧。杨絮,去把前几天我买的那个金骏眉拿出来泡上,让王公子尝尝。” 这么一打岔,周氏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 “那啥,王公子,你先坐会儿,我去厨房跟他们说加几个菜,前儿我们刚得了块狍子肉,我叫他们做给你吃啊!”周氏掩饰地说着,转身走了。 王玟看了看荷花,又看了看扭过身背着自己的杏花,忍不住微微笑了。 “好啊,那我又有口福了。”他也不追问,只是顺着她们说道。 荷花叫人把账本都收了,端上糕点干果和茶水等摆上。 “眼看要过年了,你怎么跑我家来了?家里没事儿了吗?”荷花看杏花始终背对着王玟不说话,只能主动跟王玟寒暄。 王玟吃了个糖雪球,酸酸甜甜的味道不禁让他眯起了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 “怎么能没事儿呢?这时候家里最忙了。”他看了一眼杏花,笑着说道,“说起来,我跟你三姐一样,也是为了躲避那些说亲的人才跑到这儿来的。” “啥?”荷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还没订亲吗?” 杏花也忍不住侧过身,疑惑地打量着王玟。 说起来,王玟比杏花还要大上两三岁,出身又富贵,荷花一家人一直都以为他早就订了亲了。 王玟也不避讳,说道:“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家母与一个通家之好的婶子指腹为婚,结果那婶子的孩子不小心掉了,还真是个女孩子,这事儿被人传出去,就变成了我是个克妻之命,亲事一直定不下来。好的看不上我,不好的我又瞧不上,就这么一直拖着呗。” 荷花才不信这些克妻什么的说法,闻言嘁了一声。 杏花倒是有几分理解王玟被逼婚的心情,不屑地说道:“别人家自己掉了孩子,怎么就能怪到你头上?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咋就能克到媳妇?真是扯淡!” 王玟笑嘻嘻地说道:“只可惜,能像你这么想的人实在是不多呀,要不我早就娶上媳妇了。” 杏花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也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快二十岁的人了,读书又不肯好好读,成日里就知道吃吃喝喝,人家要相女婿,也要找个靠谱的不是?” 王玟一脸诚恳地说道:“杏花你说得对,正好我想问问你,你i将来想找个啥样的女婿呀?” 杏花没想到他忽然扯到自己身上,脸上一下子红了。 “呸,我要找啥样的,跟你有啥关系?” 王玟挠挠头,看起来像是很苦恼。 “你刚才不是说,人家要相女婿也得找个靠谱的,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靠谱啊!杏花妹子,你好好跟我说说,你心里头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最靠谱呢?” 杏花见他紧追不舍,脸色更红了。 “我哪知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她气鼓鼓地说道,一下子站起身来,差点儿把桌上给撞倒了。 看着她快步走出去的背影,王玟皱着眉头一脸迷惑。 “既然不知道,怎么就说不是我这样的呢?”他的目光投向荷花,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荷花妹子,你三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荷花一直不出声,看着两人说话的神态,心里渐渐明白了几分。 见王玟问,她抿嘴笑道:“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她也起身走了,只剩下王玟一个人一头雾水。 荷花出了门,见杏花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一棵树下,伸脚一下下踢着树干,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她走过去,轻声叫道:“三姐。” 杏花回头,见是她一个人,不由得向屋里看了一眼。 “你咋也出来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屋里多不好!” 荷花扬了扬眉毛:“你都跑了,我在那儿坐着算什么?孤男寡女的,让人看见了怪难为情的。” “有啥难为情的?我不是也经常一个人陪着他——”杏花说到一半,冷不丁回过神来,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荷花察言观色,凑过去问道:“三姐,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王玟这人咋样?” 杏花虽然不如翠花脾气暴躁,可也不是个好惹的,荷花可不敢直接问她喜欢不喜欢王玟。 杏花低着头,脚尖在雪地划着圈,半晌才说道:“能咋样,就那样呗!” 荷花听着有戏,又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道:“你不愿意去相看娘帮你找的那些人家,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啊?” “你——”杏花抬手就要打她,可是看到荷花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满是关切,手却打不下去了,“你个小丫头懂个啥?” 荷花嘻嘻地笑着:“有句话叫旁观者清,我虽然小,可比你看得明白呢!” 正文 第568章礼尚往来 杏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看明白啥了?” 荷花往外跳了一步,笑道:“也没啥,就是看你俩打情骂俏呗!” 杏花气得满脸通红,追过来要打她,荷花早就笑着跑了。 杏花才追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王玟的声音:“杏花,杏花!” 杏花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你喊我干啥?” 王玟踩着雪地,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 “外头冷,你又没穿件大衣裳,我就给你送个手炉。” 杏花刚才只顾着跟周氏生气,只穿个小棉袄就跑出来了,这会儿在雪地里站了半天,还真觉得有点儿冷了。 她接过手炉,刚想道谢,却看见王玟的手指上烫红了一块,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咋整的?咋还烫着了呢?” 王玟缩回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手笨,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儿,一点儿都不疼。” 杏花气道:“烫了那么大个泡,你还说不疼?装个手炉也能烫伤,笨死你算了……” 骂了几句,她想起王玟出身大户人家,这种小活肯定是没做过的,动作难免笨拙。 可是他明明不会,却还要给她的手炉里装炭火,生怕她冻坏了。 想到这里,杏花就骂不下去了。 “算了,你去屋里等着,我叫人拿烫伤药来。” 杏花转身要走,却被王玟忽然拉住了。 “刚才我在屋里想了你说过的话,你说的没错,像我这样没有功名,又没本事的人,还真不好找媳妇。”王玟看起来有些失落,勉强笑道,“你也这么嫌弃我,别人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杏花闻言大急:“我啥时候嫌弃你了?我这不是……不是替你着急吗?”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王玟还有点儿发怔,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一般人你看不上。其实……其实我也是,刚才你说人家想相看我,我却是不愿意让人家相看的,所以你跟你娘吵,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你。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看来看去的,有什么用呢?” 这话简直是说到杏花心坎里去了,她在家里这些日子,被周氏逼着打扮串门和相看,心情无比烦躁,偏偏家里人又都不理解她,还觉得她不懂事。反而只有王玟能明白她的心情。 “就是啊。”杏花忘了要去拿伤药的事了,抱着手炉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娘根本就不肯听我说话!其实我很想跟娘说,我只想找个认识的,了解的人,那些头一次见面就问东问西的,讨厌死了!” 关于亲事,杏花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田家四个姐妹,梅花嫁给了顾开元,他们俩是才子救美女,成就了一段佳话。翠花和马德胜则是美女救英雄,马德胜锲而不舍地追求翠花,虽然其中有很多坎坷,可是马德胜却一如既往地疼爱翠花,两人婚后的感情也很美满。 荷花就更不用说了,跟武宗霆一个炕头睡觉,一个屋子里看书写字,那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她看着姐妹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心里是要多羡慕有多羡慕,可是偏偏轮到她自己,就要到处去被人相看。 杏花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着的,都是三个姐妹的美好的爱情故事,哪里还能看得上那些毫无交集的人家。 她想到这里,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王玟身上,心里微微一动。 王玟却正好说道:“认识的,了解的人就行?那我行不行?” 杏花正胡思乱想着,没想到王玟忽然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顿时羞得满脸飞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玟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越说越是高兴。 “刚才我还想呢,要是我娘让我相看的人像你这样,我肯定愿意啊,也就不会大老远跑出来了。杏花,你要是嫌弃我,我,我就不说了,你要是不嫌弃我——” 杏花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又是羞涩又是生气,使劲地跺脚说道:“你说啥呢你?这大白天的,你咋还说上胡话了呢?快闭嘴!” 王玟一脸地莫名其妙:“我没说胡话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啊。你不是喜欢暖房吗,我也可以给你盖啊,咱们盖自己的暖房,想要多少就要多少,想盖多大就盖多大,省得你老是跟荷花要暖房去。或者咱们干脆买个小庄子,左右我也不喜欢读书,咱们就去庄子住……对了,你家附近有没有庄子卖?离你娘家近点儿就更好了……” 杏花被他说得脸颊滚烫,连手炉都不要了,捂着脸一个劲说道:“别说了,别说了!” 王玟见她这样,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顿时一脸气馁。 “那……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失落,“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我们都喜欢吃好吃的,以后还可以一起做好吃的……” 杏花听着他怅然的语气,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她偷偷从指缝中看着王玟,刚才他一定是很着急就跑出来了,没有穿外头的披风,此刻他站在雪地里,身影显得格外孤单落寞。 “我……”杏花只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让她怎么说呢?让她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王玟怔怔地看了她半晌,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似乎过了很久,王玟才低声说道:“那我先走了……你跟婶子说,今天我就不留下吃饭了,谢谢婶子一片好意。” 听到他的话,杏花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要是走了,周氏肯定会问她为什么,她要怎么回答呢?照实说的话…… 杏花回忆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头像是堵住了什么似的,又是甜蜜又是忐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走啥啊?来我家这么多次了,哪次你不是磨着吃了饭才走?这回又来装什么矜持?”杏花低声说着,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手炉,“赶紧进屋吧,这外头多冷啊,你不嫌冷,我还怕冻得伤风了呢!” 王玟摸不透杏花的心思,不过听她挽留自己,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两人进了屋,茶水早就凉了,杏花不愿意叫丫鬟,自己动手重新泡茶。 她给王玟倒了杯茶,然后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在王玟对面。 “我问你啊,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你爹娘多大岁数了,你有几个兄弟姐妹……这些你都要老老实实告诉我!” 王玟才喝了口茶,就忽然挨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堆话,口中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 “啊?你问这些干什么?” 杏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成天来我家,我家啥样儿你都知道,我现在问问你家什么样,这叫礼尚往来,懂不?” 王玟一头雾水,觉得礼尚往来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可是一来他自己读书不用功,也解释不清楚,二来他也不敢跟杏花顶嘴。 “嗯,”他只好一五一十地照实回答,“我家在乌江县,你是知道的,家中父母健在……” 杏花听着他详细的回答,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 要不是周氏派丫鬟来叫他们去吃饭,估计杏花还会继续审讯下去。 正文 第569章重磅炸弹 临出门之前,杏花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王玟。 “你可得想好了,我只是个农家丫头,你爹娘能看上我吗?” 王玟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掩不住的喜色。 “能,肯定能!只要你愿意,我爹娘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杏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王玟跟在她身后,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不知道杏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整个吃饭期间,杏花都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跟王玟说。 倒是周氏,可能是觉得自己跟王玟说得有点儿多了,一个劲儿地给王玟张罗布菜,再加上荷花问起武宗霆和武家的事,桌上的气氛才不显得尴尬。 等吃过了饭,丫鬟们把盘碗收拾干净,杏花才说道:“王玟,那你回去就跟你爹娘商量吧,要是没啥问题,就让人来我家提亲。” 这句话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差点儿把一桌子人集体炸飞。 就连当事人王玟也是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杏花。 杏花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咋地?现在就反悔了?” 王玟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没没没,好好好……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会跟我爹娘说的,我不反悔!” 看他紧张兮兮口不择言的样子,杏花似乎想笑,却又赶紧绷住。 田大强和周氏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王玟和杏花,都是不知道该说啥的表情。 荷花更是呆住了,这个三姐,平时不声不响的,却总做出让全家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就是翠花,也没有她这么生猛啊! 周氏半天才能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杏花,王公子,你们……你们……”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杏花看着周氏,不满地说道:“娘,你不是总埋怨我不着急吗?现在我愿意了,你咋还不乐意了呢?” “娘没有不乐意,就是……你们……这是咋回事啊?”周氏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田大强也醒过神来了,忙说道:“杏花,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啊,你跟王公子……这个……不是爹娘不乐意,就是心里头从来没想过,乍一听见觉得太意外了。” “他愿意,我也愿意,不就行了?”杏花皱着眉头说道,“有啥意外的啊?这样多省事!” 说着,她又转向了王玟:“你那边行不行的,尽快给我送个信,要是你不行,可别耽误我的时间。” 王玟现在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一个劲儿保证肯定没问题。 荷花觉得这场面太奇怪了,她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这边田大强和周氏终于开始意识到杏花是真的准备嫁给王玟了,再看王玟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充满是审视和疑惑,把王玟看得如坐针毡。 田大强和周氏问起王玟的家庭状况,幸好王玟刚刚被杏花审讯过,还算是对答如流。 看得出来,田大强和周氏对王玟的为人还是挺满意的,只是对他的家世有所顾虑。毕竟田家只是庄户人家,而王家在乌江县虽然不如武家,却也是大户人家,不知道能不能看上杏花这个农村丫头。 荷花倒是对此一点儿都不担心,王玟既然在乌江县有着克妻的名声,亲事上肯定是不大容易的,他读书又不成,年纪又不小了,在王家看来肯定也是一桩愁事。 而田家现在也不差什么,虽然出身不如王家,可是现在家里有钱有生意,又是本分过日子的人家,再加上有顾开元,马德胜这两个有出息的姑爷,更别提还收养过武宗霆这一回事,王家肯定很乐意跟田家搭上关系。 荷花推测得没错,王玟回家之后,没过几天,他的爹娘竟然亲自来东山庄了。 王老爷和王太太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架子,为人和说话都很和气,让田大强和周氏原本忐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两家人互相见了面,王太太拉着杏花聊了大半天,显得对杏花很满意。 荷花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要成了。 等过了正月,王家正式下聘,杏花和王玟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 田大强和周氏双双松了口气,折腾了这么久,四个女儿终于都嫁出去了,还都嫁得很好,往后他们只要打理庄子,好好培养两个小子就行了。 荷花却没这么轻松,虽然这一年她的收入很丰厚,生意也很成功,可是她的心里却一直都很不踏实,连年都没过好。 因为自从中秋节后,武宗霆就再也没有传来消息和书信。 他到底怎么样了?难道是在京城出事儿了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荷花就一日比一日焦灼不安,就算是雅荷轩的生意也无法让她高兴得起来,满脑子都是想着远在京城的武宗霆。 到了二月份,京城那边终于有消息了,却不是武宗霆的。 严妈妈站在周氏的面前,满脸都是笑容。 “……自打世子爷被正式册封,我们夫人就帮他张罗亲事,可是世子爷却一个都不肯答应,过了好久,夫人才知道,原来世子爷已经跟贵府的四姑娘定了亲事,夫人一听见就高兴得不得了,过了正月初五就打发我们起身,说一定要把四姑娘接到京城去……” 荷花听了这些,咬着嘴唇不说话。 周氏只有震惊和意外。 “你说啥?让荷花跟你们去京城?” 严妈妈神色不变,依然笑眯眯的。 “世子爷已经十六岁了,四姑娘也有十四岁了吧?这到了京城,要三媒六聘,要调理身子,要预备新房,还要打首饰做衣裳,这么预备着,没有个一两年都成不了亲呢,夫人说要早作准备,可不能委屈了四姑娘……” 严妈妈说得天花乱坠,周氏听了半天,似乎有所心动,却依然皱着眉头。 “荷花从没出过远门,年纪又小,让她一个人去京城,我实在是不放心。” 严妈妈忙说道:“我们夫人也不放心呢,这不把我们府里最好的媳妇,丫鬟,婆子都送过来了,连府里的护卫都拨了五十个,保证一路上好好服侍四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荷花听到这里,心头忽然打了个突。 她想起武宗霆在回京路上发生的事情,脊背上顿时蹿上一股凉意。 再看严妈妈,那殷切的笑容里似乎藏着无数把刀,让人不寒而栗。 荷花可不相信自己的穿越光环可以保佑她百毒不侵,逢凶化吉,明明知道对方是坏人,她可不想往陷阱里跳。 “严妈妈,多谢你家夫人的好意,只是我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实在没法子跟你去京城。”她见严妈妈还要张口说什么,直接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再说我和武宗霆只是口头上的订亲,连个聘礼都没有,让我千里迢迢去出嫁,怕是不合适。” “四姑娘所言极是,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两边的父母都是同意的,聘礼什么的只是个过场,我们夫人也说了,到了京城就都给补上,一定不会委屈四姑娘……” 无论严妈妈怎么说,荷花只是摇头不允。 严妈妈再说下去,荷花直接下了逐客令。 严妈妈无计可施,只好回了乌江县武家。 正文 第570章进京 她一走,周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荷花,你真不打算去京城?可是小明以后肯定是要留在京城的,你们俩往后可咋整呢?” 周氏忧心忡忡,荷花却只是淡淡地笑。 “谁说我不去京城的?我只是不能跟着他们去。” 就在严妈妈提出要带她去京城的那一刻,荷花就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她要去京城找武宗霆。 荷花从来都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出发,就立刻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之后严妈妈又来过好几次,周氏按照荷花的说法,只说荷花不在家,连门都没让她进。 后来田二民从县里派人传来消息,严妈妈在东山庄找不到荷花,又找到雅荷轩去了,只是她虽然打着镇北侯府的名号,在小小的柳川县却还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无论是田二民还是她后来找的衙役啊师爷之类的人物,甚至县官都只是跟她打哈哈,毕竟她的来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个侯府的下人而已,没把她赶走就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荷花不管严妈妈在外头怎么翻天覆地的找自己,她只顾着预备去京城的事。 如今是二月份,冬天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现在的路是最不好走的,可是荷花顾不得这些了,她只想快点儿赶到京城。 家里人虽然对她的能力很信任,也很着急得到武宗霆的消息,可是荷花毕竟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让她单身上路,又是去那么远的京城,是家里人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第一个田大强非要送荷花去京城,但是荷花考虑到马上要开始春耕,家里这么大一摊子,只留下周氏等几个妇孺实在是不方便,就劝说田大强留下来,毕竟照顾家里才是更重要的,而且田大强自己也没出过远门,跟她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田大强和周氏都不同意,但是听荷花说她要找马德胜的镖局护送自己去京城,还打算带田二民两口子一起去,田大强和周氏才稍稍放下心来。 马德胜是镖师出身,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过很多世面,让他送荷花去京城再合适不过了。 田二民和冬儿也是可以依靠的人,又是嫡亲的堂兄和堂嫂,田大强和周氏对他们也很放心。 既然不能跟荷花一起去,田大强和周氏就让荷花多带些银子傍身,毕竟京城比柳川县繁华多了,处处都要花钱,再说他们惦记着不知道武宗霆怎么样了,万一有什么意外,荷花多带些银子也能帮得上忙。 荷花也是这么想的,除了这些,她还有其他的考虑,既然有这个进京的机会,她就想想办法,在京城也开个药妆铺子,把生意做到京城去,说不准还能赚大钱呢。 所以荷花这次进京,带上了家里绝大部分的银子,整整六万两。剩下的几千两留着给家人以及春耕的费用。 带走这么多的银子,荷花也是考虑过的,家里暂时没有什么用大钱的地方,蘑菇这一块的收入稳定又很可观,维持家用绰绰有余。 银子放在家里没什么用处,放在她手里才能以财生财啊。 荷花把家里和铺子里的事情都安顿好,十几天后就悄悄出发了。 说是悄悄,是因为她还要避开满大街找她的严妈妈,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她连杏花都嘱咐了,暂时不要告诉王玟,免得被乌江县武家知道,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荷花带着巨款,没什么沉重的行李,又惦记着早点儿见到武宗霆,一路上都在紧赶慢赶地赶路。 只是古代的交通实在是不便,在现代不过是坐飞机两三个小时的距离,荷花走了足足两个月,直到四月底才到了通州。 这时候的京城已经是一片繁荣的春日景象了,通州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荷花等人虽然还没有正式进京,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京城的气息。 想着大家这两个月都十分辛苦,此时距离京城又只有一日的行程,荷花跟田二民说,让大家在通州休整一天,次日再进京。 一听说要休息,可是到了通州,哪里有人肯休息,先是冬儿拉着田二民去逛街了,接着马德胜也去溜达了,说要给翠花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首饰衣料,底下的镖师更是早就出去找酒馆了,连荷花带来的几个丫鬟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荷花知道这几个丫头第一次进京,都是极想看热闹的,索性小手一挥,把大家都放出去逛街了。 荷花自己却没什么逛街的心情,一来她前世看到的繁华比这里强几百倍,二来她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出去闲逛。 这两个月她一直在路上,也不知道家里收没收到武宗霆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卫夫人派了人接她进京。 一年多没见,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变,要是他真的跟别人订了亲…… 荷花心乱如麻,索性窝在床上不起来,拿了被子捂在脸上。 这么闷着,她倒是睡意朦胧起来,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黑甜无比,等她醒来,外头天都黑透了。 荷花是被隔壁屋子那几个丫鬟的欢笑声吵醒的,只听她们叽叽呱呱的,没片刻的安静,说起外头的热闹都是七嘴八舌的。 荷花觉得饿了,叫了杨絮柳絮进来,打水洗脸,叫伙计送了饭菜进来,吃过饭,再喝上一壶茶,荷花就睡意全消了。 她估计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索性叫了几个人跟着,出去看看通州的夜景。 眼看就是端午节了,通州码头上到处都是南来北往的船,有进京的官员亲眷,有行商的,有运粮的,还有几艘是番邦的船,荷花等人看得津津有味。 正看得热闹,荷花忽然听见有人喊道:“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荷花心头一惊,跟大家齐齐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艘船上一片忙乱,人们纷纷点起灯笼,在船上跑来跑去,可是河水里黑魆魆的,哪里还能找到落水者的身影。 落水的人像是有些身份的,那些下人虽然找不到落水的地点,却还是纷纷跳下河去,船上的人胡乱地挥着火把灯笼,倒让现场越发混乱了。 荷花跑到河边,见河水的方向是往岸上冲的,忙叫道:“二姐夫,二民哥,你们快来帮着看看,别是把人冲到岸上来了,他们那么找可找不到呢!” 一句话提醒了周围的人,大家纷纷涌到岸边,到处寻找着落水者。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高声喊道:“在这儿呢,这有个人!” 那船上的下人虽然听得清楚,可是离得太远,早有岸边的人跳下水去,把人救了上来。 那人落水时间不久,却已经昏迷过去,幸好码头上很多人有经验,又是敲背又是控水的,很快那人就有了知觉。 荷花隔着人群,看那被救的人身材纤细,面容娇嫩,分明是个年轻女子,不由得一愣。 正文 第571章自尽 她摘下披风递给杨絮,低声吩咐了几句,杨絮立刻挤进人群,用披风将那女子遮住。 这时那船上的人也跑了过来,见此情形,为首的管家急得直跺脚:“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杨絮说道:“大叔,这姑娘浑身都湿透了,搬来搬去的只怕容易着了风寒,我们下榻的客栈就在那边,要不先去我们那里换件衣裳吧?” 管家只带了几个小厮,闻言顿时面露难色:“这……” 杨絮指了指不远处的荷花,说道:“那边就是我们姑娘,你放心就是。” 管家看了看四周,想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早有小厮叫了一顶轿子过来,把那姑娘抬到了客栈。 到了客栈又是一顿忙碌,田二民叫伙计烧热水熬姜汤,几个丫鬟扶着那姑娘上了楼,又找干净清爽的衣裳给她换上。 大家都忙活着,那姑娘虽然清醒过来,却只是深深地低了头,任由大家摆弄。 荷花在一旁看着,只见那女子脖颈后的皮肤白皙娇嫩,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那背影看着格外孱弱可怜。 荷花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京城可不是柳川县,这里龙蛇混杂的,她一个外地新来的人,不想揽事上身,只是看着那姑娘可怜才帮上一把,至于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还是别问了,问了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一会儿姜汤熬好了,柳絮端了过来,说道:“姑娘,快趁热把姜汤喝了吧?” 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那姑娘却像是被吓着了似的,往后退了好远,仿佛那碗姜汤是什么毒药似的。 “我……我不喝……” 看她冻得瑟瑟发抖,却还不肯喝姜汤,荷花不禁皱了皱眉头。 冬儿还在耐心地劝着那姑娘,那姑娘却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喝。 大家说得多了,那姑娘居然把头埋在膝盖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能喝!呜呜呜,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那娇娇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满是委屈和哀怨,让人看了连劝说的话都不忍说出口。 冬儿温言说道:“你才多大年纪?要是就这么没了,你家里人可不伤心死了!好妹子,听话,把这碗姜汤喝了,啊?” 冬儿说着就想喂她,谁知那姑娘抬手一推,一碗姜汤哗地翻在了地上,连碗都摔得粉碎。 这下子屋子里彻底安静了。 荷花看得生气,怒道:“她不喝就不喝,病死拉倒!她要寻死跟咱有啥关系啊?柳絮,杨絮,你们把她送出去,她家的人还在楼下等着呢!” 她自己心情还不好呢,哪有功夫管这破事儿,人家不喝姜汤,她还能强摁着人家喝?反正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听说她语气不善,那姑娘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分,颤颤地说道:“这位……姑娘,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真的不能喝姜汤……”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头来。 “你们看我这张脸……”她似乎强忍着羞耻,才能抬头让大家看到她的面容,声音里满是痛苦,“大夫说我不能吃任何热性和刺激性的食物,我……我是真的不敢喝。” 荷花看到她的脸,就愣住了。 这姑娘从一进屋就一直低着头,她只看到过她脖颈处的皮肤,还以为她就算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至少也是个白皙娇嫩的清秀姑娘,谁知道她的脸居然是这个样子。 倒不是她脸上有什么疤痕或者五官不对称,这姑娘的五官长得还算秀丽,一双含泪的眼睛更是楚楚动人,可是她的脸上到处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痘疹,有的顶端还长着很多白色黑色的东西,显得毛孔十分粗大又肮脏。 看到大家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脸,那姑娘羞愧难当,重新低下头痛哭了起来。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让我到了脸上长这些恶心的东西?我本来是到京城出嫁的,可是夫家的人看了我这样,就说要退亲……要是我被退了亲……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荷花等人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姑娘是因为面容丑陋,被夫家要求退亲,才要跳河自尽的。 一屋子都是年轻女子,一个个听得眼泪汪汪的。 冬儿和几个大丫鬟抹着眼睛,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荷花。 荷花被她们看得浑身别扭,皱着眉头说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去端一碗姜汤来?要是她着了风寒,那就更难办了!” 那姑娘还想说什么,荷花已经走过去,直接坐在她身边。 “你别说什么不能喝姜汤之类的话了,你脸上长的这些东西,跟姜汤没啥关系!” 那姑娘想是没听过这种言论,惊愕地看着荷花。 荷花也不管她,拿了被子捂在她身上,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姓宋,名雨竹。” “雨竹?雨中的竹子?多好听的名字。” 冬儿也说道:“就是,看你人也跟名字一样,水灵灵的。” 这个词用在此刻的宋雨竹身上似乎不大合适,可是宋雨竹却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话语,向冬儿感激地笑了笑。 这时柳絮重新端了一碗姜汤过来,荷花接过姜汤,不由分说地塞到宋雨竹手里。 “你把这碗姜汤喝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治你的脸。” 宋雨竹呆呆地捧着姜汤,不敢置信地望着荷花。 荷花扭过头去不理她,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倒是冬儿劝道:“宋姑娘,你快喝吧,我们姑娘不会骗你的。” 宋雨竹犹犹豫豫的,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把一碗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底下的丫鬟早就猜到荷花要做什么,纷纷去拿了荷花的妆盒等物过来。 荷花叫人打了一盆温水,拿出自己做的药皂,让宋雨竹好好地洗了个脸,又拿了药妆粉帮她涂抹上。 荷花一言不发,宋雨竹也不敢问,捂着被子坐在床上,顶着一脸药香四溢的糊糊发呆。 这时宋家的丫鬟和婆子们也到了,荷花却不让她们进来,一群下人在屋外急得直转,还是宋雨竹亲自说了自己没事儿,才安静下来。 等时间到了,荷花让她把药妆粉洗净,又拿了特制的药水等物让她敷上,才说道:“以后不要用那些胭脂水粉,只用我这些东西,记住没?” 荷花拿了一大堆的东西,告诉她如何洗脸,如何做面膜,如何护肤,如何保养,也不管她记不记得住,总之一股脑塞给了她,就直接转身走了。 冬儿看宋雨竹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地笑,低声把荷花的药妆介绍了一遍,宋雨竹这才明白,顿时大喜过望。 她跳水自尽,身上自然没带银子,急得就要起身叫外头的丫鬟进来,把这些药妆的费用给冬儿。 冬儿笑着把她摁回被窝里,说道:“我们姑娘脾气就是这样,她既然没说银子的事,我也不好收你的,你先用着,反正往后我们都在京城,要见面总有机会的。” 好说歹说,冬儿才把宋雨竹安抚好,让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发汗,又把外头的丫鬟婆子叫进来服侍她。 这些丫鬟婆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主子都是一脸欣喜,问东问西的,又怕问多了惹她心烦,见宋雨竹不说话,又都安静了下来。 只是她们总觉得自家姑娘有点儿奇怪,明明是要寻死的,可是现在却满脸都充满了希望和喜色,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 难不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姑娘就想开了? 正文 第572章你受委屈了 荷花回了自己房间,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平时最和气的人,今天晚上却怎么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呢? 荷花想来想去,猜测自己可能是旅途劳累,心里又烦躁,所以一看见宋雨竹只因为退亲就要跳水自尽的这副懦弱样子,就忍不住往她身上撒气了。 又或者,她跟薛神医在一起时间久了,就被薛神医传染上了这种古怪的脾气? 荷花自嘲地笑了笑,躺在了床上。 折腾了这一晚上,她也累了,该休息了。 次日荷花起来,得知宋雨竹昨天晚上就被家里人接回船上去了,宋家的管家还硬塞给田二民一百两银子,说是叨扰了他们了。 荷花知道这一百两银子算是封口费,毕竟谁家的姑娘被退亲跳河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人家肯定不希望他们出去到处乱说。 荷花没放在心上,让田二民把那一百两银子给大家分了,大家赶紧收拾收拾进京。 等进了京城,那番繁华景象又比通州强上千百倍,大家忙着看热闹,找客栈,住下后又要到处找人赁房子,置办家具和家用东西,没几天就把宋雨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荷花在路上想象过很多次,到了京城要怎么去找武宗霆,他见了自己会高兴还是生气,可是真的到了京城,她反而不敢去找他了。 马德胜托了京城镖局的关系,很快就在榆树胡同寻了个小院子,一行人搬了过去。 连住处都安顿好了,荷花再没有了拖延的理由,她自己在家整理东西,让马德胜去国子监找武宗霆。 原想着去国子监找人不是那么好找的,可是没想到,天还没黑,马德胜就直接带着武宗霆回来了。 一年半不见,武宗霆长高了许多,荷花自己觉得在古代同龄女子里面已经算是高个子了,至少也是现代的一米六的身高,没想到武宗霆比自己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再加上一袭宝蓝色的云纹长衫,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身姿挺拔。 荷花乍一见了他,正不知道该是喜是怒,只见武宗霆几大步走上前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荷花,你受委屈了。”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宽大温暖,荷花忽然就想起两个人手拉手在山上走的情形,原本心里那点儿怒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我有啥委屈的?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到了么?”荷花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还怕你不欢迎呢,都没敢提前告诉你。” 当着满院子人的面,她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任由武宗霆这么紧紧握着。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武宗霆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中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复杂,望着她的眼神一眨不眨,满满的都是心疼和愧疚。 荷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马德胜。 马德胜见荷花看向自己,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了。 “荷花妹子才多大年纪?几千里的路就这么紧赶慢赶的,还不是都为了你?”马德胜不满地瞪了武宗霆一眼,“别觉得你改姓了武就有啥了不起的,让荷花受委屈就是不行!” 荷花这才明白过来,敢情马德胜这一路上都憋着气呢,看见吴明肯定没什么好话。 这么一想,荷花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二姐夫,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轻声说道,“既然见了面就好了,咱们进屋,慢慢说。”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武宗霆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几人进了屋子,说了几句路上平安的话,荷花便问道:“小明,你这半年多都没给家里写信,是不是京城出啥事了啊?” 听到这话,武宗霆的神色顿时微微一变。 “你说什么?家里这半年一直没收到我的信?”他的眉头一皱,墨眸里闪过一丝警觉,“我每隔十几天就会给家里写一封信的,从没间断过,你们真的没收到?” 荷花一脸惊讶:“上次接到你的信,还是去年中秋,你派小林子回去的时候,之后一直到我三月份出门,这期间家里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 武宗霆抿紧了嘴唇,低声道:“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也是自从小林子回来就没再收到家里的信,还当家里那边冬天下雪封了山,书信不通,谁知道一直等到现在也没等到过书信,却等来了你……” 他眉心锁紧,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荷花见他如此,只好把满腔疑问压在心底,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可是一旁的马德胜性子急,见他不说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小林子是不是有啥问题啊?他还跟岳父岳母说,你家那个后娘要给你说去亲事呢?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虽然马德胜问得很突兀,让荷花有些羞涩,可是听他称呼卫夫人为武宗霆的后娘,荷花还是忍俊不禁。 武宗霆回过神来,看荷花低着头不说话,却是一副难掩委屈的神情,心里顿时柔软了下来。 “她去年的确提起过这事儿,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提了。我的亲事,没有侯爷点头,她是做不了主的。”虽然是向着马德胜说话,武宗霆的目光却一直温柔地望着荷花,“你们只管放心,就算让我放弃世子的身份,我也绝不会放弃跟荷花的亲事。” 几句话说得荷花心里甜滋滋的,数十天的千里奔波仿佛一下子就有了意义。 “至于小林子,他是侯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否则我也不会让他回家里报信了。” 荷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对武宗霆一直都是很放心的,凭他的智慧和稳重,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 “那我就放心了。”马德胜嘿嘿地笑着,看看两个人彼此相望的温柔神色,识趣地站起身来,“你俩先说会儿话啊,我出去买点儿吃的,晚上跟小明好好喝几盅。” 马德胜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人,荷花见武宗霆一直望着自己,脸颊不由得微微红了。 “你老瞅我干啥?是不是我变难看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还真怕自己变丑了。 武宗霆脸上眼底全是笑意,轻声说道:“我倒是觉得你长大了,像个大姑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 荷花脸色更红了:“呸,到京城一年多,你咋变得油嘴滑舌的?在国子监学的就是这些东西?” 两人说笑着,神态越发亲密。 武宗霆知道她担心,便将这一年多的经历细细地讲给她听。 武峥突然把他带回镇北侯府,卫夫人虽然惊讶,表面上对他却是极好的,嘘寒问暖,安排衣食住行,还当着武峥的面问起当年的事情,听武宗霆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还赔了不少眼泪,又叫管家拿重金去庙里给玉娘做超度法事,总之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但是武宗霆一直没有信任过卫夫人,两人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平静,暗地里却有许多矛盾。 好在武峥向着武宗霆,很多时候卫夫人表现出来的对武宗霆的“好意”,都被武峥不动声色地拒绝了,武宗霆从进了侯府就住在外院,武峥安排他进了国子监读书,在外应酬也都带着他,很快就让他在京城权贵圈子中站稳了脚跟。 正文 第573章我相信你 去年皇家秋季狩猎,武峥带他一同去了,狩猎过程中武宗霆与一群纨绔子弟比试,中间出了点儿意外,是武峥奋不顾身救了他,还因此受了伤。 也是从这件事以后,武宗霆对武峥的态度才渐渐改变,他能感觉到武峥是真心对自己好,在府里养伤期间,父子俩也谈了很多次,虽然隔阂还没有完全消失,比起从前却亲密多了。 武峥在外多年,家中内外大政都是卫夫人一手把持,如今他要告病荣养,有了时间和精力,便和武宗霆父子联手,渐渐把卫夫人手中的产业都收了回来,如今卫夫人只能管管内院的事,外院的事是一点儿也插不下手去了。 或许卫夫人也意识到了危机,但是武峥早已对她心存戒备,一个失去了夫君信任的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插手武宗霆的婚事,希望能利用武宗霆未来的妻子,重新把家中的大权掌握在手中。 但是她的想法却受到了武峥的强烈反对,武峥很直接地告诉他,武宗霆的婚事不用她帮忙,他自有安排。 卫夫人猜不到武峥的心思,武峥的态度又让她越发不安,所以她四处打听,听说武峥亲自去了东山庄,便猜测武峥可能是赞同武宗霆和荷花的婚事的,所以她抢先一步,派人去东山庄接荷花,可能就是为了能拉拢甚至控制荷花。 没想到荷花不肯跟严妈妈回来,让卫夫人的计划又落了空。 而断绝书信这件事,十有八九也是卫夫人做的,虽然她在府里只能管管内院杂事,可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府里用的人也大多是世仆,只要她动动手脚,断了两边的联系还是能做到的。 武宗霆提起这件事就掩不住脸上的怒色,毕竟是因为卫夫人,才让他们两边失去联系长达半年多,害得荷花千里迢迢赶到京城。 要是荷花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都想象不到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荷花听他说得详细,又是一切都好,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没事就好,你没了消息,爹娘都很担心呢,生怕你回了京城有啥意外,娘一提起来就要抹眼泪的。”荷花看他神情间难掩怒气,柔声劝慰道,“那个卫夫人也就只会这些阴谋诡计,你跟她一般见识干啥啊,多防着点儿就是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被她忽悠蒙了的。” 这话逗得武宗霆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荷花的头:“是啊,这世上,也就你一个人能忽悠我。” 荷花难得听他学东北话,忍不住地笑,又推开他的手:“起开,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武宗霆却不肯放手:“弄乱了,我帮你梳就是。” 荷花避开他的手,笑道:“我可信不着你,你还是放手吧,要不然一会儿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俩在屋里……” 她后知后觉,忙咬住了嘴唇,脸颊一片飞红。 武宗霆看到她露出少女娇羞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阵狂跳。 “咱俩能在屋里做什么?”他压低嗓音,声音显得有些黯哑,“你我都订了亲了,还能做什么?” 荷花又羞又气,推开他靠近的脸:“订了亲能做什么?又没成亲!” 武宗霆怕她气恼,往后靠了靠,笑道:“你都跑到京城来了,我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成亲的事了。” 荷花气得直跺脚:“你以为我那么老远跑过来,是给你送媳妇来啦?” 武宗霆奇道:“难道不是?叔和婶子早就说了,等你十五岁了就出嫁,现在准备准备,过了年正好成亲……” “呸!”荷花恨不能暴揍他一顿,瞪了他半天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反正我不是来跟你成亲的,我要来京城做大生意呢!至于找你嘛,只不过是顺手而已。” 武宗霆看她一副嘴硬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做大生意?你要做什么大生意?”他回忆着荷花的本事,猜测道,“是种蘑菇,还是卖药材?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我在京郊倒是有几个庄子……” “你别瞧不起人!”荷花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要开铺子,卖药妆粉!我要让全京城、还有整个大明朝的女子都用雅荷轩的药妆!我还要把生意做到海外去!” 武宗霆望着她激动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澎湃。 这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的小荷花,她是那么聪慧,那么勇敢,那么坚强,也只有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也只有她才会有寻常女子都没有的雄心壮志。 “好!你想做什么都好!”武宗霆握着她的手,温言说道,“你要在京城开铺子,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如今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帮你开几个铺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谁要你帮忙?”荷花气还没消呢,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自己有钱又有人,才不要你插手呢。我的生意是要赚大钱的,这可都是我的嫁妆,我的私房钱,你别想惦记!” “谁惦记你的银子了,你是我媳妇,我帮你是名正言顺的。”武宗霆被她这副守财奴的样子弄得又气又笑,“再说,你将来是要嫁我的,无论是你的嫁妆还是我的产业,将来不都是咱俩,还有咱俩的孩子的?” 听他说得理直气壮,荷花先是羞涩,随即气恼。 “不行,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小林子可都告诉我了,你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的,我可不能让你管银子,要不然家都被你败光了!” 武宗霆她一副为未来小家斤斤计较的模样,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自从来到京城,他还没有一刻像这样轻松开心过。 “好,好,都给你管!连我都给你管,好不好?”他揽过荷花的肩膀,让她正视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荷花,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从前,他什么都没有,也都不敢承诺,而现在他有了底气,有了人生目标,又有了荷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充实而美好。 荷花迎着他深深凝视的目光,心里满是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 “嗯,我相信你!”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花天酒地,这些天武宗霆只要从国子监散了学,就会来找荷花,带着她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天天换着花样地吃各种京城美食,逛各种有特色的铺子,让荷花大开眼界。 荷花虽然在前世见过不少世面,可是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大明盛世的古代生活,这让她叹为观止。 和武宗霆分别了一年半,她很珍惜如今这种两个人无忧无虑的悠闲生活,所以开铺子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没想到田二民倒是比她着急,见她成日跟着武宗霆吃喝玩乐,就自己出去逛街找铺子,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合适的铺面。 那是位于京城商业中心地带的一个商铺,原本就是卖江南胭脂水粉的,因为家中有事,所以急着转让,田二民得了消息,马上来跟荷花商量。 荷花跟田二民去看了铺子,也觉得很满意,又问了价格也算公道,就定了下来,让田二民负责布置铺面,准备择日开张。 正文 第574章感激 既然有了铺面,当然就要有货源,荷花来京城只带了银子,药材什么的都没带,不过也没什么发愁的,京城这么多药铺,只要让人去买就是了。 谁知小林子来找她,说是认识一个东北药材商人,药材又好,价格又便宜,问荷花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荷花当然有兴趣了,便带了田二民等人去看了药材,果然有很多都是她在东北用过的药材,她很容易地就买好了。 等她回去,小林子已经让人提前买了各种工具,连制作药妆粉的房间都布置好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荷花就算再傻也明白了,肯定是武宗霆在暗中帮忙,所以她做什么事情都特别顺利。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她做药妆粉都需要什么,细致到连各种包装盒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荷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甜蜜,带着这种心情,立刻着手开始准备药妆。 她现在的药妆品种很多,单靠她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好在她从东北带了丫鬟下人,还有田二民带来的伙计,大家分工合作,不出十天就把第一批药妆做好了。 另一边,田二民也布置好了铺子,那铺子本就是卖胭脂水粉的,所以里面的大格局根本不用动,只要稍作整理就可以了,等雅荷轩的牌匾做好就可以开业了。 有过在柳川县开业的经验,田二民等人自信满满,就等开张之后大干一场了。 可是荷花却没有这么乐观,柳川县雅荷轩开张之前,她做了无数准备工作,包括玉容粉的推广,以及依靠郑若云和夏世媛等人的关系,所以开张的时候生意才那么好。而在京城,他们是初来乍到,药妆又是一个崭新的行业,让顾客了解和接受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所以荷花对开业初期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想第一年的生意不赔本,能把药妆的市场打开就可以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开张前三天,她的生意出奇得好,许多人进来连问都不问就随手买一大堆,弄得大家一头雾水,荷花心里也十分不安。 京城虽然繁华,可是这行业里的水太深,他们不会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吧? 荷花提心吊胆地等了好几天,没有等来闹事的人,心里的大石头才慢慢放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打扮举止都十分招摇的公子哥儿来买了六百多两银子的东西,跟田二民说了句请他们在镇北侯世子面前多多美言,荷花才知道这火爆的生意都是武宗霆暗中帮忙的。 荷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了武宗霆就训了他一顿。 他这么做虽然是好意,却完全不符合荷花想要打开药妆市场的初衷,这些纨绔子弟看在武宗霆的面子来照顾生意,可是真正能用的又有几个?没人用,就没人知道这药妆有多好,那生意还能做得长远吗? 荷花想到自己累死累活做出来的药妆,都被那些人买了之后不知道送给谁甚至丢在哪里了,就觉得一阵阵心疼。 武宗霆这才明白自己帮了倒忙,赶紧给荷花道歉,为了表达诚意,还带荷花去香山玩了一天,算是赔罪。 荷花知道他是好心,也不忍再说他,两人和好如初。 没了武宗霆的“帮忙”,雅荷轩的生意渐渐冷了下来,不过京城有钱人多,也有很多看着好奇买来试试的,渐渐也有了些回头客。 这日荷花正在店铺里清点货物,忽然听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问,这雅荷轩的东家是不是一个姓田的年轻姑娘?” 荷花在京城只认识武宗霆,即使来了这两个月,也没有跟什么人来往过,在店里的时候有顾客进来,都是伙计们招呼,还从来没有人直接找过她。 荷花很是疑惑,便回头看去。 柜台外头站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打头的那位姑娘戴着贵族小姐出门才会戴的帷帽,身后几个举止很有分寸,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荷花看那几个丫鬟都很眼生,目光就落在那个戴着帷帽的姑娘身上。 伙计正不知道如何应对,荷花走上前来,说道:“我就是,你是哪位?” 那姑娘一看见荷花,像是十分激动似的,帷帽上的轻纱都在微微颤抖。 “田姑娘,真的是你?” 荷花更奇怪了,她听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可是看不到对方的长相,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那姑娘看到荷花皱着眉头打量自己,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田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明明是荷花的店,她却被那姑娘拉着走,荷花又气又笑,反拉了她一把。 “后面有雅间,咱们去那里说话吧。” 那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她说话声音很温柔,也很真诚,荷花心里的几分气恼立刻就消失了。 进了雅间,荷花转身看着那姑娘,那姑娘见四下无人,便摘下了帷帽。 只见她年约十六七岁左右,五官清丽,肤色白皙,头上戴的几件首饰虽然不华贵,却件件都是精致的珠玉,一看就价值不菲。 虽然她露出了面容,荷花却依然想不起来她是谁。 “你是……?” 那姑娘见荷花左看右看,却依然皱着眉头思索,不禁心急起来。 “你忘了我了?我是宋雨竹啊!” “宋雨竹?”荷花念了几遍,才想起来眼前这姑娘是两个月前自己在通州码头救下的那个跳河自尽的女子。 荷花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宋雨竹那张坑坑洼洼的脸,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怎么是你?你的脸……?” 宋雨竹想起两个月前自己身陷绝境的情形,不禁眼中含泪,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田姑娘,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荷花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了她,不让她跪在地上。 “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宋姑娘,你先坐下。” 荷花好说歹说,才扶着宋雨竹坐在了椅子上。 在宋雨竹抽抽噎噎的描述下,荷花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宋雨竹用过她的药妆,次日便觉得脸上清爽了一些,她回了自家船上,让人给家中传信,自己则找了客栈住下。 虽然不知道荷花的药妆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宋雨竹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天天闷在客栈里,按照荷花的嘱咐,一心一意地做药妆调理面容。 谁知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脸上的脏东西不但消失不见,连红色的脓包也消失了许多,她又惊又喜,越发尽心地照顾自己的脸,一个多月以后,脸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居然全都没有了。 这时宋家也派了人来,去跟宋雨竹的未来夫家交涉,一副十分强硬的姿态,那夫家的人也不甘示弱,拿出什么妇容的大道理来,这么吵了好几天,宋雨竹亲自登府,对方一见她如今的模样,顿时理屈词穷,再也没了退亲的理由。 她未来的夫君甚至还偷偷找机会见了她,跟她道歉说之前都是误信了小人的谣言,让她千万不要见怪,婚事一定如期举行。 宋雨竹满心娇羞和欣喜,亲事没了波折,她就更加感激荷花了。 可是当初在通州码头一别,她就再没有见过荷花,只记得临别时问过冬儿,冬儿说救她的姑娘姓田,连名字都没告诉她。 正文 第575章意料之外 宋雨竹一心想找到荷花,跟她当面道谢,好不容易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胭脂铺,专门卖药粉的,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找,没想到真的遇到了荷花。 “田姑娘,要不是你,只怕我现在早就是一个屈死的鬼魂了。”宋雨竹用帕子擦着眼泪,说道,“是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荷花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当初她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才会帮宋雨竹一把,连药妆的钱都没要,没想到宋雨竹居然还找到这儿来了。 “瞧你说的,实在是言过其实了。”荷花谦虚地说道,“你我相遇也是缘分,以后你可要振作起来,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记住没?” 宋雨竹满怀感激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实在是太伤心了,所以才……以后我不会做傻事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如今她没了烦心事,又恢复了美丽的容颜,自然也就没有了寻死的理由。 两人说了会儿话,宋雨竹便起身告辞了。 荷花送了她出去,回来才知道,宋雨竹这次不止是来跟她当面道谢的,两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宋雨竹的丫鬟硬是塞了一千两银票给田二民,说是自家姑娘的脂粉钱。 田二民知道内情,自然也知道宋雨竹用的药妆可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宋雨竹给他们一千两银子,肯定是为了感谢荷花。 田二民是个老实的,收了不该收的银子很是不安,于是又按照上次的方子给宋雨竹拿了许多药皂,药妆粉等东西,那丫鬟想必知道宋雨竹的脸就是这些药妆救回来的,所以没有推辞,统统收下了。 荷花听了十分高兴,在京城终于有人用了自己的药妆,而且很有效果,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嘛。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荷花的预期,宋雨竹离开没过多久,雅荷轩的生意就忽然火爆了起来。 这次不同于武宗霆的帮忙,如今来的顾客以女子居多,问起护肤之类的问题也是十分专业,其中有不少就是有皮肤问题才找到雅荷轩的。 荷花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原来宋雨竹是当朝宋御使的千金小姐,未来夫家更是京城的权贵世家,两家之前因为退婚的事情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都知道是因为宋雨竹面容丑陋才要被退婚的,可是没多久,她的夫家居然主动低头,认可了这门婚事,更是掀起了京城的八卦之风,大家纷纷猜测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 纸是包不住火的,毕竟当初宋雨竹在通州码头跳河的时候是很多人亲眼看见的,下人们也总有喜欢散播消息的,所以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真相。 听说宋雨竹是靠着京城新开的雅荷轩,才在短短的时间内蜕变成一个美人的消息,立刻引起了所有贵族千金的强烈兴趣。 从古至今,什么女人不爱美?能让一个被夫家要求退亲的丑女变成美女的雅荷轩,很快就变得炙手可热。大家纷纷争抢雅荷轩的产品,都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有这么奇妙的效用。 荷花本以为第一年不会有太多生意,所以根本就没有准备太多货物,没想到一场退亲的八卦居然能让雅荷轩变成了京城热点,之前准备的药妆不出几天就全都被抢光了,荷花只好带着人没日没夜地做药妆,免得铺子都被人买空了。 荷花忙碌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时间陪着武宗霆了,倒是武宗霆看她忙得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无比心疼,让小林子又买了几十个手脚灵巧的丫头,送给荷花帮忙。田二民一边照顾铺子,一边还要办作坊,否则以后生意越来越好,只靠荷花一个人和家里的丫鬟们肯定还是不够的。 就这么忙碌着,转眼就到了八月份。 东山庄送了信来,说家里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担心。周氏还心急地问起武家准备什么时候娶荷花,要是定了日子可要提前告诉他们。 荷花看得哭笑不得,她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寻思成亲的事? 她没放在心上,可是有人却放在了心上。 临近中秋的时候,荷花接到了镇北侯府的帖子,请她前去做客。 邀请她的人是镇北侯夫人,荷花看了落款,望着大红的请帖直发呆。 卫夫人终于知道她在京城了? 她从武宗霆那里知道卫夫人是何等心狠手辣,又是何等的伪善,此刻接到她的请帖,荷花心里不禁一阵忐忑。 虽然两世为人,可是她没有古代宅斗的经验啊,她能对付得了卫夫人吗? 荷花想了两天,决定还是要去镇北侯府。 对方连战书都下了,她能退缩吗? 再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 荷花想着武宗霆,心里顿时有了勇气。 她让人去找武宗霆,把请帖的事和自己的决定都告诉了他。 武宗霆倒是没什么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事似的,不过他也嘱咐了荷花很多,还安慰她说,他会把府里的事情安排好,绝不会让荷花有危险的。 有他的话,荷花对于去镇北侯府的事情更多了几分信心。 到了约定的日子,荷花精心打扮了一番,乘车去了镇北侯府。 或许是因为京城寸土寸金,侯府并没有荷花想象中那么大,甚至还不如柳川县的郑府和夏府宽敞,只是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也极大方雅致,处处透着世家的内敛和贵气。 荷花第一次进侯府,自然步步留心,也没怎么细看,很快就由管事媳妇引进了内院的一处宅院里。 “夫人,田姑娘到了。” 随着通禀的声音,丫鬟打起竹帘,垂首请荷花进屋。 荷花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时间适应不了屋里的光线,只是先闻到一阵不知名的香气,令人有些头晕。 荷花向前走了几步,只见面前的高背椅子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四周围着十几个媳妇和大大小小的丫鬟,将本来就不大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 荷花猜测那坐着的就是卫夫人了,便抬头看了过去,正好迎上了卫夫人审视的目光。 卫夫人年约四十岁许,皮肤保养得很好,看面容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清秀的美人,只是这美人年纪已大,眉眼间又隐约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戾色,看着就不那么顺眼了。 早有丫鬟将一个软垫放在荷花面前,荷花视而不见,只是半蹲着福了一福。 “我叫田荷花,给夫人请安了。” 看到她竟然不向自己行跪拜大礼,卫夫人脸上那仅有的一丝假笑也瞬间消失了。 不过怒色只是一闪而过,卫夫人的脸上随即浮起了笑容。 “瞧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快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荷花走上前去,站在卫夫人面前,小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 卫夫人拉着她的手,一边问着她何时到了京城,如今落脚何处之类的客套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正文 第576章对峙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姿比同龄少女要高一些,她穿着一件天水碧丝绣宫装,头上只戴了一只碧玉玲珑簪和几朵素色宫花,脸上连水粉都没擦,只唇间涂了一点儿薄薄的胭脂,越发显得她清爽俏丽,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卫夫人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农村丫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 两人说着话,卫夫人旁敲侧击地问起武宗霆在东北的日子,荷花倒也痛快,说了许多武宗霆在农村生活的琐碎事情,重要的事情却一点儿都不漏口风,让卫夫人只觉得这小丫头看起来像是不懂规矩,什么丢人的事儿都拿出来说,实际却滑不留手,想问什么都难以开口。 卫夫人问了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换了另一个她更关心的问题。 “田姑娘,原本这话不该问你,可是你如今也没有个长辈在京城,有什么事我只好问你了。”卫夫人和蔼地笑着,一脸关切地问道,“我听人说,你和世子以前定过亲,有这回事吗?” 荷花听到她问起正事,赶紧装出一副娇羞的表情,低了头把玩着衣带,扭捏了半天才小声说道:“那时候……嗯……我爹娘……是许过的。” 卫夫人像是微微松了口气似的,又追问道:“只是口头许过的亲事?没有写婚书吧?或者有什么订亲的信物?” 荷花听出她语气里隐约透出的轻松,立刻提高了警惕。 她早就知道卫夫人是不赞成她和武宗霆的婚事的,此刻她问起这个,肯定是想借着没有婚书和信物的理由,给他们的婚事添堵。 荷花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倒不知道,只不过……他曾经给过我一个绿油油的扳指,说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送给我做成亲的信物。” 她说得含含糊糊的,不过可不算假话,虽然扳指她后来又还给了武宗霆,可是当初是武宗霆亲手送给她的,说那翡翠扳指跟婚事有关,也不算撒谎。 卫夫人起初听到荷花说这门亲事只是口头许过的,已经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不料听到这几句话,像是忽然紧张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那个翡翠扳指……他送给你了?” 荷花不明白她为什么神色大变,想想自己并没有说错话,便郑重地点点头。 卫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不禁蹙起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还是她身边的一个妈妈机灵,见卫夫人眉头紧锁,荷花一脸茫然,忙上前说道:“田姑娘,这茶凉了,我去给你换一碗。” 她声音不高,却足以提醒卫夫人了。 卫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看荷花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我只是很久没见过那个扳指了,没想到……” 她低头喝茶,下面的话再没说出口。 荷花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多问,便想起身告辞。 谁知卫夫人却又出言留她,又让丫鬟拿糕点果子给她吃。 荷花连喝茶的时候都是假装抿一口,压根不敢真喝,又怎么敢吃这些东西,只好干坐着。 卫夫人喝了半晌的茶水,才悠悠地说道:“田姑娘,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不如听我说几句话吧。” 荷花客客气气地说道:“夫人有话请讲。” 卫夫人像是很满意她恭敬的态度,便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宗霆是镇北侯世子,已经不是当年你以为的那个乡下少年了,他的婚事可不是小事,是跟整个侯府都有关的大事,一定要好好斟酌才是。” 荷花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卫夫人,依然是一副虚心听讲的姿态。 卫夫人继续说道:“你刚从乡下来,想必是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宗霆若是娶了你,对他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你虽然是个好姑娘,可是官场和内宅的事情你是一点儿都帮不上他,只会耽误他的前程。你若是真心为了宗霆好,就该退了这门亲事。好在你们婚书还没写,只是口头许诺的,旁人不知道,也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荷花顿时急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咋不会影响我的名声呢?我们村里,还有县里头谁不知道我俩订了亲了,夫人你派人去接我的时候,不也说是接我进京,跟武宗霆成亲的吗?要是退了亲,我可咋办呢?” 卫夫人没想到她会忽然打断她的话,更没想到她拿出东北土腔跟自己争辩,再听她提起自己派人接她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小丫头,跟严妈妈说不跟她进京,结果自己偷偷摸摸地来了,害得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她强忍怒气,说道:“田姑娘,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要多为宗霆想想啊!他如今成日结交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以后这些内院的规矩,迎来送往,你是什么都不懂啊,怎么能替他打理好内宅,怎么做一个贤妻良母?其他的不必说,只说这德容言功……” 她拉长了声调,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荷花,显然在表示她的德容言功差了远了。 荷花心里动了气,脸上的笑也没了。 这个臭女人,给她一点儿面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重要人物了,居然还敢冲她指指点点。 “夫人,我的德容言功咋啦?你倒是说明白啊!”她索性就装糊涂到底,一脸刨根问底的样子,“我小时候也是先生教导过的,我认识很多字,看过很多书呢!我还会做很多好吃的,武宗霆在我家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你说什么打理内宅啥的,我家有个老大的庄子,里面种的各种粮食,还有菜,还有很多雇工,都是我管着呢,不就是管个家嘛,有啥麻烦的?还有,啥叫妇德啊?我长这么大,人家都只有夸我的,没人说我不好啊,缺德的事我可从来没干过!” 卫夫人被她一顿话说得头晕脑胀,忽然有种深深地无力感。 她怎么忘了,对面就是个农家丫头,她讲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啊,她根本就听不懂啊! 再听她最后说的那句“缺德的事我可从来没干过”,一下子就戳中了卫夫人心里的那根刺。 “你说的那些有什么用?这侯府这么大,你也看见了,难道你以为侯府是你家那农村的庄子,随随便便就能管好了?”卫夫人气得皱起了眉头,疾言厉色地说道,“世子要娶的女子必须是出身大家,温婉贤良的千金小姐,你看看你,哪一点配得上世子?” 荷花一撇嘴:“当初他在我家的时候,就是个啥也没有的穷小子,俺们村里人都说他配不上我呢,我都没嫌弃他!” 卫夫人差点儿气得昏倒,手指着她直哆嗦:“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世子?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 荷花站起身来:“夫人,您瞧不起我没关系,不过您别忘了,世子是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救的,连世子都知道不能忘恩负义的道理,夫人您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知道呢?” 正文 第577章搬家 别说卫夫人,那些丫鬟媳妇听到荷花这么说话,都吓得变了脸色。 一把年纪?忘恩负义? “真是、真是反了你了!”卫夫人喘了半天的气,才大喊道,“我早就该知道,跟你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你还没进门呢,就敢对我大呼小叫的,哪有半点儿礼仪和规矩?这门婚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荷花冷冷地说道:“同不同意,只怕不是你说了算的。”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荷花也不再假装,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走。 她出门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卫夫人气急败坏的骂声。 荷花却觉得心情舒畅,看外面的阳光也似乎格外地灿烂。 不管卫夫人要干啥,能把她气成这样,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屋里,荷花一走,卫夫人就气得摔了茶碗。 一众丫鬟媳妇知道她动了怒,赶紧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地面,静静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留下一个曹妈妈,不停地帮卫夫人拍背顺气,一个劲儿地安慰着她。 “夫人也说了,那只是个乡下丫头,夫人何必跟她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置气,白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卫夫人缓过气来,怒道:“这个农家丫头,没想到还牙尖嘴利的,真是气死我了!” 曹妈妈笑道:“夫人从小养尊处优,来往结识的都是权贵人家,哪里见过这等乡下刁民?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偏偏就看中了她呢?” 卫夫人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偏偏就不知道!到底是贱人下的种,看见一样下贱的人就喜欢得不得了!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 曹妈妈吓得想要掩住她的口,看看屋里屋外没人,才放下心来。 “我的好夫人,您可快小点儿声吧,最近侯府和世子像是起了疑心了,您以后说话可不能再这么口无遮拦的了!” 卫夫人抿紧了嘴唇,像是气呼呼的,却再没有说下去。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也听见了,那个翡翠扳指……我原本以为严妈妈传回来的消息是假的,现在看来,是咱们疏忽了。” 曹妈妈的神色也郑重起来:“那个翡翠扳指是御赐之物,当初皇上可是亲口说了,要侯爷当传家宝传下去。虽说当初皇上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这些年来,府里谁不知道得了扳指的人就能得到世袭的爵位,就是以后的世子爷?连奴婢也没想到,侯爷居然早早把那扳指给了世子爷……” “他把那个贱人和她生的贱种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疼,我早就该猜到那扳指落在武宗霆手里了,要不会也不能那么急着……”卫夫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那时候她还不到四十岁,武峥凭什么就认为她生不出儿子来,反而要把爵位传给那个庶出的武宗霆?那些年她给武宗霆下了慢性寒毒,连大夫都被她统统收买了,一律说那寒毒治不了,可武宗霆却是个命大的,从小病病歪歪却总是不死,急得她不得了,只好趁着回乡祭祖的机会暗下杀手,没想到又让武宗霆给跑了。 而自从玉娘被害,武宗霆失踪,武峥对她就更加的冷淡了,很多事情都不跟她说,夫妻两人形同陌路,更别提生儿子了。 卫夫人越想越生气:“那扳指有多贵重,他难道不知道吗?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给了一个乡下丫头,难道他是铁了心要娶她?” 曹妈妈闻言,也皱紧了眉头:“那可怎么办?看侯爷的意思,像是也不反对似的。” 卫夫人想起荷花刚才的样子,不禁冷哼一声。 “侯爷也没说就要跟她订亲,一个没有根基的农家丫头,怎么可能做世子夫人?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好歹也是他的母亲,出面管他的婚事名正言顺!” 卫夫人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荷花进门,拉着曹妈妈紧急商量起对策来。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武宗霆娶荷花,那样她在这个侯府就更没有地位了! 武宗霆听说荷花和卫夫人见面的详情,居然哈哈大笑。 对此,武宗霆的解释是卫夫人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就算在外面也很少有人敢对她不客气的,没想到却被荷花几句话气得摔东西,他还很遗憾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卫夫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荷花气得要命,足足两天没搭理他,无论武宗霆怎么变着花样的哄她,她都不肯原谅他。 她在侯府还受委屈了呢,再说那卫夫人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气死个人了,武宗霆居然都不说安慰一下自己,反而还笑个不停,荷花决定这次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到了中秋节,卫夫人又下帖子来请荷花,荷花一肚子气还没消呢,直接跟来人说了不去,拒绝了卫夫人的邀请。 她可以不去,可是武宗霆却是要回去的,不管怎么说,卫夫人是他的嫡母,他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他一走,荷花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雅荷轩的生意都懒得管了。 没想到第二天,武宗霆就回来了,更让荷花惊讶的是,他这次居然还带了好几辆马车来,下了车就让人给他收拾屋子,说他以后就搬到这儿来住了。 荷花目瞪口呆之后,便是怒气冲冲。 他们还没成亲呢,武宗霆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搬过来了? 虽然荷花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对那些封建礼教都是嗤之以鼻的,可是那也不代表她就认可婚前同居的行为,再说这可是古代,要是被人知道她一个未婚女子跟武宗霆住在一起,不被人戳断了脊梁才怪。 可无论她怎么抗议加反对,都没人理会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德胜和小林子他们笑嘻嘻地帮着武宗霆收拾屋子,搬东西,自己则气得干瞪眼。 一直到晚间,武峥亲自来了,荷花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宗霆中举了。 这些日子她忙着雅荷轩的生意,都没注意到武宗霆什么时候去参加了考试,武宗霆也没告诉她,直到现在放了榜才告诉荷花消息。 武峥是个武将,养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自然无比骄傲,秋闱过后,便是春闱,满打满算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其中还要过年,武峥想着家里事情又多又杂,卫夫人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武宗霆添点儿麻烦,索性就让武宗霆搬到荷花这里来安心读书,等考过了春闱再搬回家去。 有武峥出面,荷花自然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再说武宗霆能中举是天大的好事,她当然不可能耽误武宗霆读书。 至于名声什么的,也就只能退居其次了。 反正武宗霆在东北的时候他们也是住在一个院子的,不是也没人说啥么?现在两人住的地方比那时候还远呢,只要自己行得正走得直,还怕别人说什么?荷花这么安慰自己。 于是,武宗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住了进来。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在东北的日子,两人一起吃饭,一起闲暇时喝茶闲聊,武宗霆则依然是早早起来,早上练会儿拳脚,其他时候大部分都是关在屋里读书。 荷花当然不会去打扰他,再说她自己也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正文 第578章捉奸 进入了秋冬季节,雅荷轩的名声渐渐响亮,生意也越发好了。京城里富贵人家多,要求也更加苛刻,还有许多挑剔的顾客,荷花并没有把这些当成难事,反而又开发了许多新的药妆系列和品种,以满足更加多样化的要求。 期间当然也有找茬的,闹事的,给铺子里捣乱的,不过马德胜有镖局的关系,来了小混混和小地痞之类的,根本不在话下,如果对方来头大或者使阴招,荷花就会拿着镇北侯世子的名帖去找衙门,通常都是很快就把问题解决了。 每当这个时候,荷花就会觉得,难怪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人热衷于当官,原来当官的好处还真不少呢。 时间久了,外头都知道雅荷轩来头不小,再说这药妆生意在京城也是独一份,就算给雅荷轩使坏,也赶不走那些热情如火的客人,渐渐闹事的也就越来越少了,雅荷轩的生意则越来越顺风顺水。 临近年底的时候,荷花已经准备在京城再开几家分店了,如今作坊已经进入正轨,供货不会再成为什么问题,而田二民做生意的天赋也越发显现出来,总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所以荷花觉得扩大生意规模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这次荷花没有客气,直接找武宗霆帮忙,他认识的人面广,又都是权贵人家,给她找几间旺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再说他在她这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久,也该回报她点儿什么了。 武宗霆当然满口答应,不到半个月就把事情给她办妥了。 荷花难得地夸奖了他几句,便紧锣密鼓地准备开新店的事情了。 就在荷花认为自己的事业和爱情都在上升期的时候,镇北侯府却突然出事了。 临近年关,卫夫人请武宗霆回府,说是商量过年的事情。 过年要祭祖,年底家里要理账,武宗霆是镇北侯世子,这些事情他都是必须要参加的,所以荷花只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小林子就匆匆来找荷花,说是镇北侯府出了事,请荷花赶紧过去一趟。 荷花还以为是武宗霆出事了,吓得腿都差点儿软了,立刻坐马车赶到了侯府。 没想到等她到了侯府,却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内院里,武峥沉着脸,卫夫人跪在地上,另有一个和卫夫人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姑娘,正在哭闹不止。 在卫夫人的辩解和那姑娘的哭诉中,荷花半天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卫夫人趁着武宗霆看账本的时候,在他的饮食里下了药,又让一个自己娘家的侄女去了账房,其中有什么阴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可是不知道事情哪里出了差错,原本应该在账房里睡着的武宗霆,却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这老头还是侯府里的一个老账房,一直兢兢业业地很守本分,没想到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千金小姐堵在了被窝里。 卫小姐还在震惊之余,却有一群人忽然闯了进来,看见卫小姐和一个老头子在一个屋里,老头还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虽然年纪相差悬殊,可是也是孤男寡女的,再说卫小姐一个来侯府做客的年轻女子,怎么就跑到外院账房去了呢?这就解释不清了。 卫小姐又羞又气,被武峥疾言厉色地问了几句,就说了实话,说卫夫人答应过让她做世子夫人的,谁知道武宗霆却换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她怎么肯善罢甘休,在府里又是哭又是嚷的,委屈得不得了。 荷花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卫夫人是弄巧成拙了。 说起来卫夫人也真够傻的,难道她还以为武宗霆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小孩子么? 荷花和武宗霆认识这么多年,对他的腹黑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就算是陌生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更何况是有杀母之仇的卫夫人。 荷花看够了戏,四下寻找武宗霆,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内院里还是哭声连连,荷花压低声音说道:“武宗霆,你到底想干什么?” 武宗霆微微一笑,同样低声说道:“她想害我,我就来个请君入瓮。” 他说得很轻松,似乎完全没把卫夫人和那个梨花带雨的卫小姐放在心上,更不在乎她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荷花想起刚才自己一路赶来的焦灼和担忧,忍不住用手肘杵了他一下。 “那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吓死我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拍了拍胸口。 武宗霆忍不住笑了起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不让你亲眼看看,你怎么能放心呢?” 荷花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心底顿时升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这件事,追根究底其实就是卫夫人想破坏武宗霆和荷花的婚事,她想设计武宗霆和卫小姐的“奸情”,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这样武宗霆就不得不娶卫小姐,至少也要把她纳为妾侍,这样她就能把自己娘家的人硬塞到武宗霆身边。 可偏偏武宗霆早有防备,还反将了她一下,将卫小姐塞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这样丢脸的就是卫小姐和卫夫人了。 虽然武宗霆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这件事闹到了外院,迟早也会有风声传出去,如果荷花听到了这样的风声,说不准会怀疑他和那个卫小姐真有什么,到时候他怎么解释?还不如叫荷花来看看,省得日后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说到底,武宗霆还是太在意荷花的心情和想法,至于别人嘛,他就不会考虑了。 有了这样的把柄,卫夫人别说插手武宗霆的婚事了,恐怕连这个侯夫人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果不其然,那边武峥得知了内情,顿时勃然大怒,差点儿要休了卫夫人,还是武宗霆上前,好言好语地劝住了武峥。 武峥借着武宗霆的面子,勉强饶过了卫夫人,但是卫小姐却被立刻赶出侯府,卫夫人管理内宅的权力也被剥夺,而是暂且交给了武峥的一个小妾。 原本是威风八面的主母,此刻却要在一个小妾手里讨生活,卫夫人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而失去了管家的权力,卫夫人也就再也没办法害武宗霆了,武宗霆这个世子的位置就越发稳固了。 武宗霆和荷花都很明白武峥的良苦用心,也是这一刻,荷花真正相信了武峥,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为武宗霆铺平了以后的道路。 武峥看到荷花也没有什么意外,自家儿子是什么心意,他早就知道了,自然就不会做出卫夫人那样的蠢事,在他看来,只要儿子高兴,他想娶谁就娶谁好了,反正女人嘛,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再说荷花这小丫头挺机灵的,他还是很喜欢的。 再看卫小姐一出事,武宗霆就立刻把荷花叫过来了,明摆着是怕荷花伤心或者生气,可见他是有多么在意荷花。 武峥想着,等武宗霆考过了春闱,两人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再正式商量婚事,这样两不耽误。 要不是他早就认可了荷花,也就不会让武宗霆搬去荷花那里住了。 论理说荷花可是武宗霆的救命恩人,武宗霆这样重情义,武峥还是很满意的。 所以这门婚事,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正文 第579章大结局 这是荷花第一次在京城过年。 不得不说,京城里的春节要热闹得多,这里没有东北那么寒冷,也没有大雪封路,过年的时候街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庙会,里面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有。 只是正月过后就是春闱,荷花怕耽误武宗霆读书,听着管家丫鬟们说得外面再热闹,也只是出去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让武宗霆在家里安心读书。 荷花记得上次武宗霆默默去考举人的事,这次即使再忙也抽出一些时间,帮他打理各种杂事,尽量不让他分心。 春闱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整个二月份,荷花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武宗霆身上。 要不是雅荷轩忽然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她怕是根本没心思照顾生意了。 有人将雅荷轩的药妆送给了宫里的贵人使用,宫中的贵人用过之后,对药妆大加赞赏,下令让内务府采购雅荷轩的药妆。 雅荷轩的药妆成了进贡的御品,再次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以前没听说过雅荷轩的顾客也都慕名前来,一时间雅荷轩声名大噪。 又要应付内务府,又要加大生产量,又要应对接踵而来的顾客,荷花和田二民忙得焦头烂额,虽然银子流水一样的赚,可人也差点儿累坏了。 荷花便给家里人捎信,让田大强和周氏带上家里人,都来京城住些日子,一来让他们见识一下京城的世面,二来也可以帮她打理生意。 家信寄出去没多久,春闱放榜,武宗霆榜上有名。 虽然他的名次并不太尽如人意,但是以他十七岁的年纪,能够在这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武峥自然大喜过望,镇北侯府的宴席整整摆了七天,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全都来给这父子俩贺喜。 虽然镇北侯府只有武宗霆这么一个独生子,如今更是连当家主母卫夫人都“生病”了,无法主持大局,可是这并不影响镇北侯府在京城里的地位,武峥是皇上倚重的朝中重臣,武宗霆更是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前途不可限量,所以镇北侯府依然是大家争相拉拢的对象。 像镇北侯府这样的声名显赫的侯府,想要与之结亲的人家自然趋之如骛,只是卫夫人不在,应酬女客的只是个府里的妾侍,肯定是无法为镇北侯世子的婚事做主的,所以各位贵妇和千金小姐们即使有这个心思也只能干着急,就有人让自家男人主动跟武峥提亲。 可是无论是多么清贵显赫的人家来提亲,武峥都婉言谢绝了。 对武宗霆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武峥是非常重视的,对于荷花的家世,他不是没有顾虑,但是他想的是,找儿媳妇最重要的是夫妻和顺,否则像他和卫夫人这样,几十年来各怀心思,形同陌路,那不是给儿子添堵吗? 他很清楚武宗霆喜欢的是荷花,便不愿意违反儿子的心意。 还有一点,如今武宗霆中了进士,镇北侯府这次这么高调,难免会引起皇上及他的政敌的注意,从政治上来讲,武宗霆的婚事是很敏感的。 不管他决定与什么人家结亲,都很容易受到质疑和弹劾。相反,如果武宗霆娶的是荷花,这些问题就统统不存在了。 另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武峥藏在心里没说,他在战场杀戮无数,到了晚年经常睡不安稳,常常要做法事才能有少许心安,这样下来,他渐渐相信了因果报应之类的说法。 田荷花虽然出身农家,却是武宗霆的救命恩人,自家儿子能从冰天雪地里逃出性命,结识了田荷花之后更是治好了身体,读书刻苦,考功名也是一路顺风顺水,武峥便在心里觉得,这个女子是自家儿子的福将,一定要娶回家里,让她继续兴旺镇北侯府。 有以上几个原因,武峥自然就不会再答应其他人家的求亲了。 不过为了不得罪别人,武峥没有露出自己已经选好了儿媳妇的意思,跟往常一样与大家应酬周旋。 本来武峥的意思是过了这一阵风头,再办武宗霆和荷花的婚事,不料这其中又出了意外。 殿试的时候,皇上听说武宗霆是镇北侯世子,才十七岁就考中了进士,亲自宣他上前,好好地夸奖和勉励了一番。 这也难怪,大明朝泱泱数百年,权贵世家很多,但是真正有出息的子弟却十分稀有,尤其是武将出身的人家,一个家族几百个人,能考上一个秀才就是凤毛麟角了,何况是进士出身。有武宗霆这样肯刻苦上进的权贵子弟,皇上是真心地觉得高兴。 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也为了鼓励其他权贵子弟用功读书,皇上便露出了想为武宗霆赐婚的意思。 武宗霆察言观色,便说起自己少年时的经历,他是如何小小年纪遭遇了山贼,又如何昏倒在东北的雪山上,如何被人救下,又如何寻亲回京,将这些都跟皇上说了起来。 皇上久居皇宫,哪里接触过这样的市井生活,听了这些比听说书还好听,一时间听得入了神。 武宗霆见皇上听得一阵阵唏嘘,便趁机说起了自己感念田家的恩情,无以为报,从小便与田家小女儿订下婚事的事情。 皇上对于他富贵却不忘贫贱之交,居然甘心要娶一个平民之女的心意大加赞赏,亲自下旨为两人赐婚。 赐婚圣旨传到雅荷轩的时候,荷花还以为自己是做梦,直到田二民等人欢呼着,拉着她跪倒在地接旨,她才回过神来。 接了圣旨和御赐之物,荷花一边跟宫里的公公道谢,一边在心里暗暗地骂武宗霆。 这个家伙,求亲就好好求,干啥要弄什么圣旨啊,差点儿吓死她! 短短的时间内,雅荷轩再次成为了京城的焦点。 才到了京城一年,雅荷轩的东家就从一个默默无名的乡下丫头,变成了日入斗金的商人,紧接着又成了皇商,如今更是成了炙手可热的镇北侯世子夫人。 她的经历,在京城的圈子里简直成了一个传奇。 既然是皇上亲自赐婚,武宗霆和荷花的婚事就不能再耽误了,荷花也不适合再抛头露面,只好把生意都交给田二民等人打理,自己只专心做新嫁娘就好了。 幸好田家的人接到她的家信就都赶来了,正好帮荷花预备婚事。 除了梅花怀了身孕,以及顾开元要照顾家里产业没来,翠花和杏花等人都跟着田大强来了,再加上家里的管家媳妇等下人,荷花的住处根本住不下。 武峥听说了这件事,直接买了一栋大宅子,作为送给荷花娘家的礼物。武宗霆怕他们住不惯,又把京郊的庄子也收拾出来,说要是还觉得京城住得不好,可以去庄子散散心。 武家父子俩对他们的热情和诚恳,让远道而来的田大强等人终于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准备荷花出嫁的事情。 八月初八,黄道吉日,这天便是荷花和武宗霆成亲的日子。 十五岁的荷花出落得亭亭玉立,穿上厚重的新娘装,再涂上鲜艳的胭脂,显得喜庆成熟了许多,透着一种别样的美。 和每次嫁女儿一样,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翠花和杏花已经是妇人装扮,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偷偷咬耳朵。 周氏转身拿东西,一眼瞧见她俩,嗔道:“都嫁人了,还没个正经样儿,还不麻溜过来帮忙?” 杏花笑嘻嘻地说道:“娘,我跟二姐正在数你的眼泪疙瘩呢,我说肯定比我嫁人那时候淌得多,二姐说还没有大姐出嫁那时候多呢!” 几句话把周氏逗得破涕为笑,想起以前的事情又觉得心酸。 “养了你们四个闺女,转眼都嫁人了,难怪人家都不乐意养闺女……”说着说着,周氏又拿起帕子擦眼睛了,“你们几个姐妹,投生在我肚子里也没享着啥福,尽跟着我挨累挨欺负了,要不是荷花聪明懂事,咱们家哪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别人不知道,你们姐几个还不知道?我是真舍不得荷花呀!” 翠花怕她伤心,故意说道:“我们哪不知道呀?娘除了小六小七,最心疼的就是荷花了,我们都是一堆赔钱货,早早嫁出去就省心了。” 周氏又是气又是笑,伸手要打翠花,荷花忙笑着拦住她。 “娘,瞧你说的,我们姐妹几个要不是投生到你肚子里,哪能有今天的日子啊,更别提嫁个好人家了。”她抿着嫣红的嘴唇,笑容平添几分娇俏,“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娘你就别哭了,你再哭,我可也要哭了啊!” 她说得半真半假,想起这几年和周氏的母女时光,她也真舍不得周氏和田大强。 周氏当了真,忙说道:“好好,娘不哭了,你也别哭啊,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说着还帮荷花添了几下胭脂。 不用照镜子,荷花也能猜到此刻她的脸就跟猴屁股一样。 不过没办法,新娘妆都是这样浓妆艳抹的,荷花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标新立异。 很快到了良辰吉时,新娘要上轿了。 周氏嘴里说着不哭,可真看到荷花上了花轿,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最小的女儿,今天也要嫁人了。 四岁的小六小七一边一个拉着周氏的手,看周氏哭得泣不成声,两个小子的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迷惑表情。 “娘,四姐姐不是嫁到哥哥家了吗?你哭啥啊?” 在他们看来,武宗霆就是他们的家人,荷花嫁给他,那不还是自家的人吗?娘为啥还要哭呢? 周氏弯下腰,抱住了两个儿子。 “你们俩还小,不懂这些,姐姐嫁了人,就再也不是咱家的人了。” “为啥呢?”小七歪着脑袋,依然很困惑,“大姐,二姐,三姐嫁了人,不是也经常回家吗?尤其是三姐,一回家就抢我的鸡胗吃。” 小七很馋嘴,所以对经常抢夺自己的食物的杏花最为耿耿于怀。 一番童言童语,说得大家都顾不得伤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杏花笑着去拧小七的耳朵:“你个小东西,还挺记仇的!以后三姐再也不抢你的鸡胗吃了,行了吧?” 小七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杏花:“三姐,你可记住了!你要是再吃我的鸡胗,我就让你赔十个,不,一百个!” 在大家的笑声中,荷花的花轿缓缓抬了起来。 京城嫁娶的风俗与东北不同,其实荷花更喜欢在欢笑声中出嫁,而不是轿内轿外的跟家人哭成一团。 家人们的对话,她都听在耳中,心里也十分欣慰。 虽然她也出嫁了,可是还有小六小七陪伴着田大强和周氏。 而她,即将要面对全新的生活了。 五年后,镇北侯府。 “什么,你又有了!?”杏花瞪大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荷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嗯。”荷花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继续闷头吃着手中的豌豆黄。 杏花看着一旁正在奶娘和丫鬟们的服侍下玩耍的成哥儿和岚姐儿,一脸地无奈。 “你这才除了服吧?不会被人弹劾啥的吧?” 荷花出嫁后,不到一年就生了成哥儿,接着第二年生了岚姐儿,要不是卫夫人去世,需要守孝三年,她很可能还会继续这个节奏生下去。 这才除了孝服几个月,荷花又怀上了。 荷花抬起头瞪了她一眼:“三姐你说啥呢?现在小明进了翰林院,正是被人眼红的时候,我们现在可是步步惊心,生怕被人盯上呢!这个孩子是除了服才怀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杏花这才放下心来,看荷花吃个不停,又说道,“行了行了,你可少吃点儿吧!你忘了怀岚姐儿的时候,你吃了那么多东西,岚姐儿长到八斤多,生的时候遭了多少罪!” 想起那次生产的惊险,荷花这才恋恋不舍放下了手里的糕点。 “这不是月份还小嘛,前阵子我啥也吃不下,小明急得不得了,听我说想吃豌豆黄,就一下子买了这么多,我就没忍住。” 杏花感叹道:“小明对你也太好了,什么都依着你,你看看咱们身边这些女子,哪个不是成亲之后就成日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只有你,还放不下雅荷轩的生意,动不动就跑出去跟什么掌柜谈生意去了,除了小明,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你这样?” 荷花笑着说道:“我现在可是皇商呢,一年少说也能赚几百万两银子,小明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会不让我做生意呀!” 杏花气得轻拍了她一下:“看你说的,小明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姐妹俩正说笑着,忽然看见成哥儿和岚姐儿跑了过来,一个拉住杏花的手,一个挡在荷花面前。 “娘怀了小弟弟,三姨不许打娘!”岚姐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杏花惊讶万分:“哎呀呀,这小丫头,这就护上你娘了呀?” 一旁成哥一边拉着杏花,一边不忘纠正岚姐儿:“不是小弟弟,是小妹妹!” “不,就是小弟弟!”岚姐儿一脸倔强,“我要小弟弟!” 到底是三四岁的孩子,吵起来就忘了护着娘的事了,一个喊着小弟弟一个喊着小妹妹,争得不可开交。 杏花在一旁看着,满脸羡慕。 “荷花,看你多好命,儿女双全,又能赚钱又能生养。不像我,成亲六年了才生了一个闺女……”杏花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梅花成亲后许久没有身孕,在薛神医的调理下终于怀了身孕,这六年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小的如今才几个月大。 翠花则生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一家人也是热热闹闹的。 现在连最小的荷花也要生第三个孩子了,杏花的心情当然很失落。 荷花劝慰她道:“三姐,你才多大年纪,以后还能再生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三姐夫也得多多努力,不能老把心思放在吃上面……” 她话还没说完,杏花就气笑了。 “你才只顾着吃呢,你三姐夫赚钱还来不及,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说着,她的脸微微红了。 她的暖房生意早已搬到了京城,在京郊买了个大庄子,京城有钱人家多,冬日的花啊果啊都是稀罕物,她和王玟来京城这几年,也着实赚了个盆满钵满。 杏花嘴上说得硬气,其实心里也在想着,如今银子够花了,还真该好好“用功”,给王玟生个儿子了。 她想到荷花懂药理,又能生养,便低声问起她关于生孩子的事情来。 姐妹俩正说得投机,忽然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响,一个半大小子飞一样跑了进来。 “三姐,四姐,你们看我今天打着啥了?” 杏花和荷花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来人,杏花忍不住说道:“小七,你想吓死谁啊?你四姐怀了身子,以后你可别这么大吵大嚷的了,知道不?” 小七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四姐,我错了,你没事吧?” 荷花拍了拍胸口,说道:“没事,你这么跑进来,是不是有啥急事?” 小七赶紧举起了手里的东西,一脸自豪地说道:“看,我打的!” 荷花看见他手里举着那只正流着血的野鸡,鼻端顿时冲上一股血腥气,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滚,忙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杏花急得连连挥手:“快拿出去,拿出去!” 小七见自己闯了祸,只好怏怏不乐地提着野鸡出了门。 才走到院子里,他正好看见了刚刚进来的武宗霆。 “四姐夫!”他重新兴奋起来,一下子扑了过去。 小七的个子长得高,身子又壮实,这一下冲过来,武宗霆忙伸手拦下了他。 “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武宗霆笑着问他。 小七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野鸡:“看,我打的!” 武宗霆瞄了一眼,笑道:“你又跟侯爷去打猎了?” 小七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当然,今儿天气好,老侯爷特意叫我一起去西山——” 武宗霆打断了他的话:“你六哥呢?” 小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低头说道:“他能干啥?还不是读书呗!考过了童生试,就要考秀才,有啥了不起的……”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武宗霆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喜欢读书也没什么,不过总要识字明理,就算是打猎,也要多用心,侯爷自己是武将,自然就喜欢带着你打打杀杀的,不过这里头也有学问……” 他一边轻声教导着,一边进了屋。 荷花已经不再吐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小七记得她难受,进门前就把野鸡给了丫鬟,让人拿去给荷花熬鸡汤喝。 “荷花,你没事吧?”看到荷花虚弱的样子,武宗霆忙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荷花揉着胸口,看见他就狠狠地白了一眼:“都怪你!” 这话没头没脑的,小七听不明白,杏花却忍不住捂嘴偷笑。 孕吐得这么厉害,荷花能不怪武宗霆吗?刚才她还说,正心疼自己刚吃下去的豌豆黄呢。 “怪我,怪我,都怪我。”武宗霆柔声说着,顺势坐在她身边,轻轻地帮她拍着后背。 见此情形,杏花和小七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奶娘丫鬟们也带着两个孩子悄悄出去了。 武宗霆亲手端了一杯茶,递给荷花。 荷花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半晌才觉得好些了。 她摸着小腹,怏怏地说道:“生完这个,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我可不生了,生孩子简直遭罪死了!” 她生成哥儿的时候,因为是头胎,很是吃了些苦头,生岚姐儿的时候,岚姐长得太大,又遭了一番罪,这第三个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荷花想起来就很佩服周氏,居然生了五次,最后一次还是一对双儿,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你说不生就不生。”此刻武宗霆自然什么都听她的,顺着她说道。 当初生完成哥儿,她就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第二年不还是有了岚姐儿?生过岚姐儿之后她疼得直哭,也说过再也不生了,可才除了服,就又怀上了。 和荷花相处这么多年,武宗霆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气了。 女人嘛,怀孕的时候难免会心情不好,发发小脾气什么的,他多用心照顾照顾就是了。 荷花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是真的不生了!反正咱们现在有儿有女的,也不用再生了。”她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道,“生完这个,我就喝避子汤!” 古代这个医疗技术太落后了,不想生孩子,还得喝中药,麻烦死了。 武宗霆一怔,随即变了脸色:“不行!” 荷花正难受着,马上毫不示弱地嚷道:“怎么不行?又不是你生,你不知道怀孕生孩子多难受吗?” 看她脸色苍白的小模样,武宗霆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抱住荷花,轻声说道:“听说那个避子汤特别伤身子,我这不是怕你身子不好吗?咱先生了这个,以后再慢慢商量……” “你又忽悠我!我才不信呢!”荷花想要推开他,却推不动。 以前他就这么说过,现在不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生? 武宗霆紧紧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多生几个不好吗?像成哥儿,岚姐儿,多可爱啊。以后他们长大了,喜欢读书就读书,喜欢习武就习武,喜欢做生意就做生意,要是什么都不喜欢,就天天吃喝玩乐好了,反正咱们家有的是银子……” 荷花被他灼热的气息喷的耳根直痒痒,听到他的话更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世子爷真是财大气粗呀,有多少银子了,就要生这么多孩子?”她笑着拧了一把武宗霆的胳膊,接着又沉思起来,“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家这么大的家业,是得多生几个孩子才能打理好……不过,可不能把他们养成纨绔子弟,天天吃喝玩乐可不行!” 武宗霆心里一喜,直接将荷花抱到自己腿上。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荷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武宗霆,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吓着你了?吓着哪里了?是这里,还是这里?”武宗霆坏笑着,大手顺势摸了下去。 荷花又羞又气,又不敢用力推开他:“武宗霆,你这个大坏蛋!” 武宗霆笑着,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一室旖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