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苍龙转生1之天尊古墓卷 作者:凤歌 这是元气主宰的世界,这里有奇妙的道术、热血的体术,还有千奇百怪的幻身、不可思议的妖魔。一个没有元气的少年,一块百无一用的石头,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天尊”的魂珠,从而练成了天下罕有的体术,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幻身,经过血与火的洗礼,登上了世界的巅峰,与天道神魔一决雌雄。 第一章 顽石 一只白鹰从山巅飞落,在苍穹中矫健地盘旋,下方是一片广阔的凹地,远处丛林如海,一条小河穿过树林,蜿蜒向西流去。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 突然间,一道青色的闪光窜上高天,掠过白鹰的身边,光芒上站了一个俏丽的少女,她咯的一笑,伸出纤纤二指,从白鹰的翅膀上拈下了一枚长长的翎毛。 白鹰尖叫着飞走了,少女踩着剑光,在天空中绕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向着大地俯冲下去。 林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少年男子,他抬头望着少女,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岳风!”少女飞到男子上方,开始缓慢下落,她举着那支纯白如雪的羽毛,白嫩的脸颊上带着迷人的笑意,“你看,这羽毛美不美?” 少年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少女翩翩落在前方,她的身子高挑,四肢圆润修长,粉白色的羽衣勾勒出动人的体态,光嫩的双颊上浮起一抹艳丽的桃红,双眼清亮明媚,一笑之间,眼波轻轻流转,仿佛对人说话。 少女招了招手,飞剑跳回身后的剑鞘,岳风接过羽毛,看了看,苦笑说:“能飞真好!” “开窍仪式过后,你也能飞!”少女捋了捋鬓发,冲着少年笑了笑。 “我不知道!”岳风低头叹气,“这是第七次了,十六岁还不能开窍……就真的完了!” “不会!”少女伸出手,紧紧握住岳风的右手,她的小手柔滑如丝,岳风的心里一阵温暖,他抬起头来,迎上了少女的目光,少女双颊泛红,咬了咬嘴唇,秀目里闪动涟涟的水光。 两人脉脉对视,热流在年轻的身体里起伏激荡,岳风喃喃道:“云若……”少女看出他的想法,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嘴唇,轻声说:“别泄气,这一次,你一定会开窍!”岳风摇了摇头:“可是,他们说,我、我是一块‘石头’!” “胡说!”云若脸涨通红,目透怒火,“他们嫉妒你才这么说。你不是石头,永远也不是。这些年,你比谁也努力,你一定会开窍,你会接替岳伯伯,成为落星谷的主人!” 岳风深深看她一眼,笑了起来,说道:“若若,你永远都站在我这一边吗?” “永远!”少女的脸又红了,她笑了笑,又问,“岳风,你的《开窍篇》练得怎么样?” “我都背熟了!”岳风拿起一本书,“这几年,依照书上所说,我每天奔跑五十里,下蹲起立三千次,打‘引魂拳’九遍,凌晨面对北极星吐纳三千次,傍晚注视夕阳一个时辰,所有这些,一天也没间断过!” “这一次啊……”云若盯着岳风,笑靥如花,“你一定会开窍!” “是啊!”岳风轻声说道,“我是岳灵王的儿子,我不能让他失望!” “只是于伯伯会失望吗?”云若撅起小嘴,眼里透出一丝嗔怪。 “当然不是!”岳风盯着她,微微一笑,“若若,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云若目光一转,忽地凑近岳风,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岳风一下子呆住了,身子紧绷,仿佛真的成了一块石头,他结结巴巴地说:“若若,你、你干什么?” “把我的运气给你!”少女说完这句,掉头就跑,跑出了老远,还能听得见她咯咯的笑声。 岳风呆呆站在原地,少女吻过的地方,温软潮润的感觉挥之不去,一股热血在他体内;流淌,岳风忽地握紧双拳,冲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啸,刹那间,他又恢复了自信,大踏步向“灵光殿”走去。 岳风是一个道者。道者的世界里,魂魄是力量之源。人有三魂七魄,藏在肉体的深处,没有形状,也不可捉摸,无时无刻不在滋生元气。要想得到魂魄的力量,就必须打开魂魄所在的十大灵窍。灵窍对应三魂七魄,分别是:胎光、爽灵、幽精、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打开了十大灵窍,元气才会源源流出。有了元气,道者才可以凭空画符、凌虚飞剑,运神鬼之力,夺造化之机,从而拥有不可思议的法力。可是,如果没有开窍,那么道者就是一个凡人,既不能驾驭水火雷电,也不能驾驭飞行法器,终生只能呆在地上。这样的道者,世人轻蔑地称呼他们为“石头”。 自从岳风第一次参加“开窍仪式”,已经过去了七年。七年中,他参加了六次开窍,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如今他快满十六岁了,如果十六岁还没有开窍,那么,这个道者注定是一块“石头”。 今年是最后的机会,死活在此一搏!走近灵光殿的时候,岳风忽又紧张起来,他的心子扑扑乱跳,热血全都涌到了脸上。 走进大门,正殿里已经站满了人。殿中的首座上,父亲岳灵王端然正坐、若有所思,他是一个长方脸膛、英武过人的男子,四十左右年纪,性格沉稳安静。岳灵王的两侧,各有两张石椅,分别坐着谷内的四位长老:风长老云涛,花长老吴映真,雪长老冷沙,月长老青罗。 “石头来了,石头来了!”天上传来一声尖利刻薄的怪叫。岳风又惊又气,抬眼望去,一只黄毛鹦鹉拍着翅膀,洋洋得意。 “金如意,闭上你的鸟嘴。”岳风握起拳头,冲天挥舞,恨不得拧断鹦鹉的脖子。黄鹦鹉怪笑两声,冲他吐了吐舌头,扑啦啦地飞走了。 争吵声惊动了众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岳风的脸上。人们的表情各式各样:鄙夷、厌恶、惋惜、幸灾乐祸,讥笑声不时响起,也有人发出长长的叹息。 岳风面对人群,不知所措,胆怯油然而生,心子突突乱跳,他恨不得转身逃掉,逃到天地的尽头,永远也不回来。 “岳风!”云若的声音忽地传来。岳风应声望去,少女站在远处,背负双手,笑靥如花,美丽得不可方物。 岳风一下子平静下来,心底里一阵快活,他笑嘻嘻地迎上前去,站在云若身边,看了少女一眼,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若若,我的运气还不够多,能不能再给我一点儿!”云若红透耳根,白他一眼,轻声骂道:“不知足的坏东西!”岳风一笑,偷眼看去,岳灵王正向这边望来,他眉头紧锁,目光严厉,眉宇之间,含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岳风知道父亲为何发愁,一颗心又沉了下去,他低下头,不敢面对父亲的目光。 “大家安静!”岳灵王站起身来,大声宣布,“本谷的开窍仪式,现在正式开始!念到名字的人,请站到大殿中央的太极石上面。”他顿了顿,看了看手里名册,大声说:“景扬!” “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答应一声,一阵小跑,来到太极石上,因为太过紧张,小脸涨得通红。 长老们抽出施法的符笔,长长的笔管,柔软的笔锋,元气流入符笔,笔锋上的毫毛发出悦目的光亮。 岳风望着符笔的灵光,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只有开了窍的道者,才会拥有这样的毛笔,符笔的墨汁就是道者的元气,元气不能流出,符笔在手也没有用处。不知道多少次,岳风在睡梦里梦见自己手握符笔,施展各种法术,可是每一次梦醒,总是两手空空;也不知道多少次,他偷偷拿起父亲的符笔,徒劳地写出一个个符字,可是,笔尖空空荡荡,一个字儿也没出现。 “开窍成功!”岳灵王高叫一声,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岳风如梦方醒,抬眼望去,景扬站在那儿,一脸的兴奋狂喜。岳灵王拿出一支符笔,交到他的手里,顺手拍了拍景扬的脑袋,笑着勉励了两句。小孩手握符笔,欢欣雀跃,他举起毛笔挥舞一下,空气中出现了一道青色的光痕。 岳风的嗓子一阵发干,双腿微微颤抖。岳灵王继续念名,小道者一个个走上太极石,四大长老挥舞符笔,行法为他们开窍。所有的开窍者,年纪都比岳风要小,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也只有七岁,小道者们有备而来,灵窍一点即开。人群里的欢呼声此起彼落,落入岳风的耳朵里,就像是烧开了的沸水。 “岳风!”岳灵王的嗓音嘶哑低沉。岳风抬起头,发现父亲的脸色惨白,两眼定定地看着自己。人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岳风不时听见有人提到“石头”,这两个字眼似有千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只小手轻轻送来,拉了拉岳风的手,他回头看去,云若的目光温柔如水,声音又轻又细,仿佛掠过树梢的微风:“别怕,一定没事的!” “是啊,我怕它个鬼。”岳风心里给自己打气,一握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太极石。刚刚站上石盘,一股酥麻从脚底升起,一直涌上了他的头顶。 “风儿!”风长老云涛长相斯文,声音也挺柔和,“准备好了吗?” 岳风咽了一口唾沫,大声说:“准备好了!” “风儿!”花长老吴映真笑眯眯地说:“你要努力哟,今年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岳风用力点头,转眼看向父亲,岳灵王默默点头,眼里透出一丝鼓励。 四大长老对望一眼,同时举起符笔,齐声喝道:“开!”四束青光落在岳风身上,刹那间,痛麻酸痒轻重冷热一起涌来,岳风几乎儿昏了过去,这感觉他已经经历了六次,可是第七次经历,依然感觉十分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静得可怕,岳风站在那儿,只觉时间慢得出奇,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四周的光芒暗淡下来,岳风如梦初醒。他看了看四周,长老们个个面色凝重,手里的符笔慢慢垂下。 不详的感觉涌遍了身心,岳风张了张嘴,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开窍……”岳灵王顿了一下,声音无比苦涩,“失败!” 第二章 耻辱 大殿里一片哗然:“天啦,他真是石头……落星谷居然出了一块石头……小时候那么聪明,长大了竟是一块石头……岳家流着道祖的血啊,这是家族的耻辱……我早就说过,他的妈妈不行,除了一张漂亮脸蛋,那个女人一无是处……没错,那女人体质太弱,要不然怎么会早死呢……她是中了妖毒吧……天知道,说不准,妖毒遗传给了儿子……” 绝望中,岳风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议论声潮水似的向他涌来,他感到一阵难忍的窒息。换在以往,有人这样侮辱母亲,他一定会跟对方拼命,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一阵虚脱,一丝儿力气也提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死。 “我是一块石头!”他想,“我是一个废人。”他掉头看去,想要找到云若,可是眼前朦朦胧胧,只有迷离闪烁的泪水。 雪长老冷沙咳嗽了两声,大声说:“大家安静一会儿,我有话要说!” 殿中的嗡嗡声平静下来。冷沙扫了岳风一眼,鼻间哼了一声,冲着岳灵王说道:“对风儿的事情,你有什么话说?” 岳灵王神色木然,轻轻摇头。冷沙面有怒容,厉声说道:“岳灵王,难道说,你要让一块石头做落星谷的主人吗?” “冷沙!”岳灵王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你想说什么?” 冷沙哼了一声,说道:“是时候了,岳风的继承人资格,今天就应该取消!” 岳灵王皱了皱眉,涩声说:“冷长老,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 “那是你自己的错!”冷沙微微冷笑,“林风岚死后,你就应该再娶一个妻子,不过……”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年轻女子,“现在还来得及!” 岳灵王的面孔阴沉下来,盯着冷沙一言不发。月长老青罗站起来,他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老者,说起话来,大嗓门响彻大殿:“谷主,冷长老说得有道理,岳家的道祖之血不能断绝,你别忘了落星谷的使命,一块石头,守护不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岳灵王盯着青罗厉声说,“青长老,留心你说的话,落星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们的先人来到这儿,只是为了躲避道者战争!” 青罗的脸红了又白,咬着牙笑道:“好啊,就当我没说,谷主大人,你今天必须做出决定!” 岳灵王皱了皱眉,目光投向云涛,心里涌起一丝希望,沉声说:“云长老,你怎么说?”云涛沉吟了一下,慢吞吞说道:“谷主大人,我认为,冷长老和青长老都说得对……” 岳灵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上慢慢失去血色,忽听有人锐声叫道:“爹爹!”岳灵王转眼望去,云若眼中含泪,目光凄然,呆呆盯着父亲,眼里尽是乞求的意味。 云涛假装没有听见,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我这是为风儿好啊,一块石头,根本不能担起谷主的大任。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风儿和若若的婚约应该取消!” “爹爹!”云若失声尖叫,“你、你不能这样做!” “住口!”云涛瞪她一眼,目射寒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他的目光转向岳灵王,后者脸色苍白,目光涣散,接二连三的打击,任是谁也承受不起。岳灵王惨笑了一下,轻声说:“云涛,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云涛摇头说:“事实如此,我也没有法子。石头会遗传给后代,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不想云家的后代都是一窍不通的石头。” 人群里叫嚷起来:“是啊,石头做谷主,我不服气……没错,我一根小指头也能打倒他……” “闭嘴!”吴映真怒形于色,冲着人群大声喝道,“没大没小的,成什么体统?”人群应声安静下来,吴映真转向岳灵王,唉声叹气地说:“老岳,他们说的没错,这都是命,什么人做什么事,你也看见了,风儿做了谷主,反而是害了他!” 岳灵王无力坐下,捧头沉思一下,抬起头来,大声说:“好吧,那么,我也放弃谷主之位!” 这句话奇峰突起,殿中的人一下子都呆住了,偌大的房间一片死寂。 “不!”一个声音决然响起,说话的正是岳风,他脸色苍白,双眼泛红,“爹爹,我放弃继承权,我会离开落星谷!” “风儿!”岳灵王吃了一惊,腾起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傻话?” 岳风努力笑了笑,大声说道:“爹爹,你应该再婚,应该继续做落星谷的谷主,别让、别让这些人看你的笑话!” “孩子话!”岳灵王皱了皱眉,摇头说,“你懂什么?” “我懂的!”岳风挺直腰背,目光扫过人群,“没错,我是一块石头,可是,石头也有石头的活法!”说完这句,他大踏步走向殿门,岳灵王伸出手,想要叫他回来,可是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岳风!”云若从人群中冲出,才跑两步,眼前一花,云涛满脸怒气地拦在前面,厉声喝道:“回去!” “爹爹!”云若失声哀叫“回去!”云涛手指一动,符笔落到指间,他的脸色阴沉可怕,一字字地说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许见他!” 云若呆了呆,忽地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号哭声。 岳风走出大殿,脑子里一片空茫,他抬头看天,日头昏昏黄黄,光芒一点儿也不刺眼。灵秀的山川也似乎失去了颜色,一片灰败,全无神采。 岳风向前走去,他越走越快,渐渐奔跑起来,悲伤在体内涌动,像是一条毒蛇,一点一点地啃噬他的神志。 只有奔跑能宣泄一切。从前,他每天都要狂奔,为了开窍积蓄力量,但如今,他情愿一直跑下去,直到筋疲力尽,活活累死。 “你是一块石头,你是岳家的耻辱……”这念头像是一把大锤,不断地敲击岳风的心志。半个时辰以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少主,落星谷的继承人,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废物,失去了一切,连一只丧家狗也不如。 “与其这样,我活着干什么……”一股戾气从心底涌起,岳风一咬牙,向着东方跑去,森林泉石一闪而过,突然间,岳风双脚一顿,停了下来,前方空无所依,横着一面巨大的断崖。 岳风向下一探,只觉一阵晕眩,巨大的地峡延伸无尽,墨黑的森林在其中起伏蠕动。那儿是落星谷的禁地,布满了可怕的食人林,那些黑色的树木都是活物,任何入侵的生命,都会被它们活活吞噬。 望着下面,岳风犹豫起来。母亲的笑脸、父亲的目光、云若俏丽的脸庞,这些美好的画面一一闪过心间,岳风的身子一阵虚脱。突然间,他失去了求死的勇气,瘫坐在地上,望着天际的浮云呆呆发愣。 “石头,哈哈,没用的石头!”天上传来一阵尖利的嘲笑声,岳风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谁,他捡起一块尖石,猛地跳起,骂了声:“畜生!”狠狠掷向天上的大黄鹦鹉。 鹦鹉一闪身,躲开飞石,发出一串下流透顶的怪笑,边笑边说:“哎哟哟,只会扔石头吗,准头还真差,你妈妈要是活着,一定被你活活气死!” “去你妈的鸟东西,再提我妈,我扒光你的毛!”岳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左右开弓,石头雨点般掷向鹦鹉,那鸟儿飞翔灵动,岳风发弹无数,连一根鸟毛也没碰到。 大黄鹦鹉又叫金如意,本是岳风母亲林风岚家传的鸟妖。岳风小时候十分顽劣,有一次,他用鸟食将金如意诱到地面,用圈套把它活捉,倒吊在树上,吊了足足一夜。从此以后,金如意记恨在心,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挖苦嘲笑岳风。如今岳风成了“石头”,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话题。 “哎哟哟,准头太差了吧?你干吗不把自己扔上来呀?哈,你不也是一块石头吗?破石头,蠢石头,你真是落星谷之耻,换了我是你,就应该撒泡尿把自己淹死!”金如意的话阴损十足,激得岳风狂怒大吼,他扔了一阵石头,全被鸟妖躲过,累得气喘吁吁,只剩下了骂人的力气。 金如意挖苦了一个过瘾,得意洋洋地飞走了,岳风坐在地上,嘴里发干发苦,可是,他心里的苦涩,却胜过嘴里的十倍。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笑声,岳风腾地跳起,瞪眼看去,只见树林里走出两个少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是青罗的儿子青原,矮胖的是吴映真的孙子吴子乔。小时候,这两个人都是岳风的跟班,后来开了灵窍,就跟岳风疏远起来,见了他也是爱理不理,背地里还偷偷地跟云若说岳风的坏话。有一次被岳风听见,狠狠骂了两人一顿,碍于少主的身份,两个人不敢还嘴,脸上的怨气却是一清二楚。 一瞧两人的脸色,岳风就知道来者不善,不由后退两步,攥紧拳头,做出防卫姿势。 “哈,好大一块石头呀!”青原扯着嗓子高叫,“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大的石头呢。吴子乔,你知道不,这石头还有名有姓呢?” 吴子乔故意问:“姓什么?”青原笑了笑说:“姓越,越来的越,名疯,疯子的疯!” “哈!”吴子乔一拍手,“真是他妈的越来越疯的破石头!” 第三章 坠崖 岳风只觉双颊发烫,浑身的热血都涌到了头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青原,吴子乔,我是石头没错,你们两个连石头都不如。别当我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云若。云若呢?她看也不想看你们一眼,你们俩一嘴的臭气,远隔十里也能把人活活臭死。” 对面的两人变了脸色,吴子乔一晃身,忽地冲到了岳风的面前。岳风闪身要躲,对方拳如流星,狠狠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拳力道十足,岳风只觉脑子也似裂成两半,眼前金星乱迸,鼻子里流出温热的液体。他横着飞了出去,还没落地,又挨了青原狠狠一脚。 岳风身不由主,骨碌碌滚出老远,中脚处像是被刀子捅过,钻心的疼痛几乎叫他昏了过去。他双手撑地,正要爬起,脸上忽地一痛,被青原狠狠踩在了地上。 “这块垫脚石不错嘛!”青原笑嘻嘻地说,“岳风,你窍也没开,也敢来招惹你爷爷我吗?你当你是谁?你已经不是落星谷的少主了,以后说话做事,都给我小心一点儿,我今天警告你,离云若远一点儿,过了明天,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你放屁……”岳风嘶声怒吼,话才出口,青原的脚加重了分量,岳风的颅骨嘎吱作响,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 青原语中带笑:“不是说过了吗?你说话要小心!你这样的爬虫,活着就是一件幸事,惹恼了我,我叫你生不如死。告诉你吧,我老爹已经向云伯父提亲去了,早则明天,晚则后天,云若就是我的未婚妻。你这样的破石头也配得上她吗?呸,你给她舔鞋,我也嫌你脏!” “说得好!说得妙!”吴子乔说一句,踢一脚,矮胖子出脚狠毒,每一脚都踢在要害,岳风痛得两眼发黑,只觉肝脏也快要破裂了。 “够了!”青原皱了皱眉头,“吴子乔,你别闹出了人命!”吴子乔咧嘴一笑:“他不是石头吗?踢两脚又怎么样?” 青原笑了笑,说道:“你不觉得,他活着更好玩儿吗?”吴子乔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是啊,真是一件好玩具,将来气闷的时候,老子就狠狠地玩他两下子!”他停顿了一下,呲牙一笑,“玩到死为止!” 青原呵呵阴笑,盯着岳风说:“再说一次,不要靠近云若,不许跟她说话,我发现一次就揍你一次,揍到死为止!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岳风似乎认了命,闷声闷气地说,“我保证,一定不接近她!” “这才像话嘛!”青原心里面痛快极了,拧了一下脚尖,踩得岳风倒吸冷气。紧跟着,他将脚掌拿开,岳风双手撑地,慢慢地爬了起来。突然间,他身子一躬,向前猛冲,一头撞在了青原的小腹下方,青原的脸扭曲歪斜,“啊”的一声,仰天栽倒。 吴子乔先是一愣,跟着勃然大怒,纵身要上,还没扑近,岳风拧转腰身,右手一张,一块尖石嗖地飞出手心,不偏不倚,正中吴子乔的鼻梁。矮胖子的脑袋向后一仰,鼻血扑地飚了出来。 岳风刚才躺在地上,偷偷抓了一块石头,起身之时,先撞青原,再掷吴子乔。两人得意忘形,万万料不到他敢于反抗,措手不及,登时吃了大亏。 岳风连击得手,拔腿就跑,才跑二十来步,就听身后尖啸声响,回头看去,青原和吴子乔各自踩着飞剑赶了上来,手里双双抽出符笔。青原脸色铁青,一扬手,一道电光呼啸而出,岳风尽力一跳,哧溜,闪电擦身而过,脚边的石块一团焦黑。 这一跳,岳风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可是,他躲过了青原,却忘了提防吴子乔。矮胖子满脸是血,面目狰狞,他扬起符笔,从上到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嗖,一道金光破空飞来。 岳风后背剧痛,似被利斧辟开,巨大的冲力带得他向前窜出。突然间,他脚底一滑,失足踩空,定眼一看,下方无所凭依,身子已经到了空中。 “呀!”岳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叫,翻着跟斗向地峡落去。 吴子乔吃了一惊,自觉出手太重,正要俯冲下去,这时衣袖一紧,叫人扯了一下,他回头看去,青原目光阴沉,冲他微微摇头。 “怎么?”吴子乔一愣。 “没什么?”青原笑了笑,“我什么也没看见。” “没看见?”吴子乔更糊涂了。 “是啊……”青原阴阴一笑,“我们根本没有来过这儿。” “没有来过这儿?”吴子乔有点儿明白了。 “我们没有看见岳风。”青原轻声说。 “是的!”吴子乔心领神会,小声重复,“我们没有看见他!” “他成了石头,所以想不开。”青原继续说道。 “因为想不开,所以寻了短见!”吴子乔笑嘻嘻地接了下去。 “他的死是个意外。” “跟我们毫不相干!” “他们找不到尸体。” “食人树会把他撕成碎片儿!” “可怜的小石头。”青原假惺惺叹了口气。 “哈,我都有点儿同情他了!”吴子乔仰天大笑,说话的工夫,两个人已经远离了地峡,收起飞剑,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地峡里的树木起了一阵波动,像是一阵浪涛,从地峡的一头涌向另外一头。紧跟着,食人林安静下来,雪白的云气冉冉升起,峡谷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风儿不见了?”岳灵王腾地站了起来,双眉紧紧拧起,“怎么会呢?” “谷里都找遍了!”云若快要哭了,“岳伯伯,他会不会真的离开了落星谷?” 云涛脸色难看,轻轻哼了一声。岳灵王却摇了摇头,说道:“山谷的四周有道术的禁制,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出!” 云若呆了呆,喃喃道:“可他去了哪儿?”岳灵王故作轻松,淡淡说道:“也许只是藏起来了,若若,你放心,风儿一定还在谷里。” “事关重大!”青罗插嘴说道,“我认为,无论岳风是否离开,都应该看一看谷中的防御。” 岳灵王沉思一下,说道:“青长老说得对!”他转过身,朝着一面光亮的铜镜,抽出符笔,挥笔喝道:“太微现形!” 一道亮光闪过,铜镜明亮起来,顷刻间,显露出了落星谷的全貌,四面雪山巍巍,山下是葱郁的树林,一条溪流穿过山谷,环绕山脚,就像是缠绕落星谷的一条玉带。 山谷的四周,弥漫着一片淡淡的青光,仿佛个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座落星谷笼罩在内。 “这是守护灵光。”岳灵王指着青色的光罩,“道祖支离邪留下了‘太微天隐阵’,这一片灵光上天入地,只要界碑上的符字没有损坏,任何敌人都别想攻入谷里。至于毁坏界碑,那也是不可能的,界碑上的守护道术,会把破坏者击得粉碎。” “有毁坏符碑的法子吗?”吴映真抽着烟斗,青烟袅袅弥漫,房间里充满了迷人的香气。 “纵然有,风儿也不会,他还没有开窍!”岳灵王盯着铜镜,眉头紧锁,突然间,他轻轻咦了一声,说道,“不对!” “怎么?”长老们都围了上来,岳灵王脸色惨白,指着光罩的东南角,那里的青光缺了一小块,如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岳灵王的声音又轻又细:“这里似乎有一个漏洞。” “什么?”冷沙厉声怒叫,“岳风这个孽障,他毁掉了界碑吗?” “不见得!”云涛轻轻摇头,“也许是‘观照镜’出了错!”岳灵王神色凝重,点头说:“我得去看一看!” “慢着!”云涛摆了摆手,“你是谷主,如果来了敌人,你要居中策应。检查界碑的事,我来做就行了!” 岳灵王想了想,点头说:“好,我马上集中谷里的好手,一有消息,你立刻发出信号!” 云涛大踏步走向衣架,取下大氅,正要出门,云若抢上一步,双颊微微泛红,低声说:“爹爹,我跟你一起去!” 云涛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界碑距离村子约有百里,两人驭剑飞行,转眼就到。云涛赶在前面,飘然落地,正前方的空地上,耸立了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画了许多古老的文字。 界碑安然无恙!云涛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女儿说:“没事儿,走吧!”云若站着没动,两眼盯着前方,透出深深的恐惧。云涛奇怪道:“你瞧什么?”云若应声一抖,颤声说:“石头、石头在流血……” 云涛一呆,刹那间,尾椎处窜起了一股寒气。他猛地掉头,方才完好的石碑四分五裂,长长的裂缝里流出腥臭浓黑的血水,石碑吱嘎作响,仿佛一个伤者,发出垂死的**。 “谁?”云涛哆嗦了一下,倒退一步,厉声高叫,“谁在这儿!” 四面沉寂无声,石碑血流不止。过了片刻,忽听一个轻松的声音笑道:“我在这儿!”另一个声音说:“不,是我们!” 一道闪光掠过,五道人影无中生有,从空气中冒了出来,将父女二人团团围住。五人均是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笑脸,假面嘴角上翘,眉眼弯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喝!”云涛怒叫一声,举起符笔,他想要发出信号,正面的对手却已经动了。斗篷的下面射出刺眼的白光,云涛不得已,笔锋下沉,哧溜,两人凌空交击,强光迸射。云涛蹬蹬蹬连退四步,站定的时候,执笔的右手簌簌发抖。 “你是风长老吧!”对手掀开斗篷,露出紧身的黑衣,他的头发卷曲向上,好似一团乌黑的火焰,“能接下我一招,本事还不错。” “你们……”云涛定了定神,涩声说,“你们是白虎人!” “就算是吧!”那人耸了耸肩,“反正不管怎么伪装,元气的颜色也不会变。”他的目光转向云若,“你的女儿吗?好一个美人坯子呀!” “我见犹怜呀!”另一个假面人流里流气地说,“把她交给我,我要跟她玩个痛快!” 云若脸色煞白,心跳如雷。她尽管开了窍,也学了不少道术,但是从来没有跟人生死相搏,打斗的经验微乎其微。 “你们到底是谁?”云涛色厉内茬。 “我么?”火焰头发的假面人顿了顿,“我是阿甲!” “好吧!”流里流气的人说,“那我就是阿乙。” “我是阿丙!”又高又壮的假面人嗓音低沉。 “我是阿丁!”一个瘦高个儿说道。 “那么……”剩下的矮个子假面人口气轻松,“我就是阿戊好了!” 第四章 入侵 云涛心里明白,甲乙丙丁戊全都不是真名,他咬了咬牙,大声说:“只有你们五个人吗?” 五人对视一眼,阿甲笑道:“你嫌人少吗?”阿丙哼了一声,大声说:“我还嫌多了呢!”阿丁懒声懒气地说:“这一趟来得真没劲,没准儿我只有瞧瞧热闹的份儿。” “也不尽然!”阿乙拖长声音,两只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云若,“有了这个美人儿,我就不算白来。” “你做梦!”云涛再也忍耐不住,笔一扬,指向阿乙。 阿乙没动,阿甲却动了,一道金光飞来,云涛转身应敌,笔尖挽起一团青色的圆光,金光击中圆光,嗖地弹到了一边. 两人手中的符笔光芒闪动,照的面孔忽明忽暗,阿甲步步紧逼,云涛着着后退。风长老两眼瞪圆,面皮绷紧,突然间,他向后一跳,符笔飞快地画了两下,锐声叫道:“风起!” 狂风大作,风中跳出无数青色的光轮,带着撕心裂肺的尖啸,闪电般向前冲去。 阿甲举起符笔,笔尖跳出白色的圆光,狂风吹过圆光,发出叮叮叮的锐响,仿佛金铁交鸣,十分刺耳惊心。 “云涌!”云涛的声音凄厉无比,毛笔直指天空,笔尖迸射出夺目的强光,一大团云气从天下降,落到了云涛的前方。云气翻滚起伏,凝聚成形,竟是一把纯白光烂的巨剑。 “云丛天剑?”阿甲发出轻轻的笑声,“风长老,这就是你的幻身吗?” 说话声中,云剑变长变阔,夹杂猛烈的狂风,向着阿甲扫荡过来,剑锋所到之处,整排的巨木拦腰切断,巨大的顽石无声裂开,仿佛大块大块的面团。 阿甲挥了挥笔,笔尖闪过一道电光,突然间,云若吃惊地发现,阿甲的影子飞速膨胀,就像是黑色的源泉,涌出翻滚的黑水。黑水不断蔓延,转眼之间,一整片空地都被影子占满。 “起!”阿甲举起符笔,轻轻叫了一声,影子扭动一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云涛脸色惨变。对手的法术匪夷所思,他看过许多道书,影子幻化的幻身,从古至今从没有过。 “他们到底是谁?”云涛的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 影子仿佛刚刚苏醒,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跟着漫不经心,漆黑的右手一挥,就握住了雪白的云剑。云剑像是一条大蛇,在它的手里拼命挣扎。影子的动作始终慢吞吞的十分悠闲,它握着云剑,凑到眼前看了又看,忽地张开大口,咬住了剑尖,哧溜一声,所有的云气都被它吸了进去。 “呀!”云涛一声惨叫,鲜血夺口而出。 云若惊叫道:“爹爹!”转过身来,一咬牙,扬笔指向阿甲,锐声叫道:“雷枪电斧”,笔尖光芒一闪,射出一道长长闪电。 阿甲一动不动,影子无声弯腰,伸出长长的手指,嗖地弹中了那道闪电。嗤,闪电向左偏出,被影巨人的指头弹开了。 “若若!”云涛咽下了一口血沫,“快走!”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站稳,手中符笔一扬,又叫一声:“风起!” 风刀呼啸而出,可是还没飞近,黑影右手一扫,青色的光轮统统消失,像是被那黑手抹掉。 云涛使出“风切气刃符”,不过虚张声势,符法一出,纵身跳起,背上的飞剑呛啷出鞘,径直飞到他的脚下。云若呆了呆,也手捏剑诀,脚下青光一闪,嗖地冲天而起。 影巨人又伸一个懒腰,大手一挥,像是黑色的闪电划过长空,云涛只觉眼前一黑,腰身以下被影子一把握住,巨大的力量瞬间收紧,骨骼断裂声啪啪作响。无法忍受的剧痛直冲向云涛的脑门,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爹爹!”云若回头看见,吃了一惊,不由大喝一声:“心光火跳”,符笔一挽,笔尖涌出一团大火,可是还没发出,眼前一花,阿乙像是从虚空里跳了出来,冲她嘻嘻一笑:“小妞,你的对手可是我呀!” 云若手忙脚乱,下意识将火球掷向阿乙。阿乙呵的一笑,一扬手,接住火球,在手里一搓一揉,火焰登时熄灭,云若见对手强大至此,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小妞……”阿乙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说,“你还是真是够辣,这一把情火,烧得哥哥我热乎乎的!” “呀!”云涛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云若转眼看去,几乎魂飞魄散。云涛少了一只手臂,鲜血淋漓而下,染红了半片身子。那一条断臂就在影子怪物的手里,它凑到眼前,看了看,吧唧一声丢进嘴里。 这怪物正在吞噬父亲!恐惧、伤心、仇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云若尖叫一声,符笔大力一抡,高叫一声:“雷枪电斧!”闪电符化作夺目的闪光,扫向拦路的男子。 阿乙一伸手,又把闪电握在手里,那电蛇扭曲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呀!”云涛又少了一条腿,骨肉翻卷,惨不忍睹,影子怪有条不紊,慢条斯理,一块一块地撕裂对手。 “爹爹!”云若的眼泪一涌而出,一边哭叫,一边挥笔点向阿乙,这是一道“云箭符”,云气化为了一排锐箭,仿佛一群雪白的飞蛇,嗖嗖嗖地射向阿乙,尽管是虚无的气体,可是正如“云丛天剑”,一旦射中对手,比起真正的羽箭还要厉害。 “哈!”阿乙不慌不忙,两手叉腰,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云箭呼地喷出。云箭好似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壁,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锐利的箭头化为了一团团软弱的白烟。 “呀!”云涛还在惨叫,叫声变得十分虚弱,云若又忍不住转眼看去,影子一手捏住父亲的脑袋,一手捏住他的独腿,轻轻一扯,云涛拦腰断成了两截,上半身还在拼命扭曲,五脏混合了血水,从腹腔里一涌而出。 “爹爹!”云若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云涛仿佛听见,转眼看来,他满脸是血,空洞的眼里透出无比的绝望。就在这时,咔嚓,影子手指一捻,拧断了他的脑袋,鲜血喷泉也似,冲天而起。 云若手脚冰凉,抖索索举起符笔,笔尖晃动两下,还没发出符咒,忽地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她一昏倒,飞剑失去了控制,少女脚上头下,向下坠落,眼看摔在地上,人影一闪,阿乙从虚空中冒了出来,伸出双手,将她稳稳抱住。他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扫视了一眼云若,嘎嘎笑道:“好可爱的妞儿,阿甲,你太狠心了,干吗这样吓唬人家?” 云涛被吃了个精光。影子状似饱足,在那儿舔着嘴唇,抚摸肚皮。阿甲淡淡地说:“阿乙,这个女的你要怎么处置?” “很简单!”阿乙发出淫邪的笑声,“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办点儿事情!”说完转身走向树丛。 才走两步,他忽地感觉不妙,一纵身,向左跳开,眼角余光所及,一道黑影从旁闪过。他吃了一惊,怒叫道:“阿甲……”话没说完,后背挨了重重一击,阿乙翻滚着飞了出去,双手仍是抱住云若不放。黑影忽地圈转回来,比闪电还快,狠狠击中了他的小腹。 第五章 来袭 阿乙感觉身子快要被击穿了,哀号一声,不由得放开了云若。少女向下坠落,一只黑影巨手轻轻伸来,将她凌空托住。 阿乙翻身落地,掉头看去,云若已经落入了影子的手中。那怪物拎着少女,仿佛好奇,凑在眼前看了又看。阿乙被击中的地方仍是疼痛难忍,他怒不可遏,厉声叫道:“阿甲,你想干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阿甲淡淡说道,“阿乙,别忘了你来这儿干吗?” “这个妞儿……”阿乙咽了一口唾沫,“你还给我!” “哦!”阿甲发出轻轻的笑声,影子巨人忽地张开大嘴,只一口,就把云若吞了下去。 阿乙愣了一下,忽地失声尖叫:“阿甲,你这个狗东西,你吃了她,天啦,你吃了她,你这个狗杂种……” “谁说我吃了她?”阿甲呵呵一笑,影子手一翻,就像变戏法儿似的,云若又从它的手心里冒了出来。少女蜷缩身子,仿佛沉睡,柔美的体态若隐若现,俏脸上惊悸未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 阿乙松了一口气,说道:“他妈的,快给我。” “不行。”阿甲摇了摇头,“她是我的。” 阿乙又惊又怒,失声咆哮:“开什么玩笑,老子认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碰过女人?” “凡事总有例外。”阿甲看了一眼云若,眼里闪动诡异光芒,“这个女人,对我有一点儿用处。” “得了吧,女人就在床上有用。”阿乙很不耐烦,粗声粗气地说,“把她给我,如果感兴趣,本大爷亲自教你怎么使用女人。” “呵。”阿甲发出笑声,影子手一翻,云若又消失了。阿乙暴跳如雷:“阿甲,你这个混蛋,我要跟你拼命。” “省省吧!”阿丙闷声闷气地说,“就凭你,哼,给影鬼塞牙缝也不够。” 阿乙胸口起伏,俨然怒气未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目光阴沉,涩声说道:“阿甲,这件事儿不算完,接下来,你日日夜夜都要小心。” “我等着你!”阿甲漫不经心地说,“但在此之前,我们得把谷里的事情办完!” “接下来去哪儿?”阿丁问道。 “天陨村!”阿甲冷冷说道,“据我所知,那里有上千人!” “太少了!”阿丁轻轻摇头,“还不够影鬼吃一顿呢!”他看了看扭曲变化的巨大黑影,叹气说,“阿甲,把它收起来好吗?我看着它,总有一点儿心寒。” “这不算什么?”阿甲收起黑影,淡淡说道,“看了主人的影虎,你才知道,真正的恐怖是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转眼看去,那块界碑血如泉涌,碑体正在飞快的萎缩,就在这段时间里面,石碑缩小三分之二,剩下的碑体在血流中融化,眼看着变小变矮。 “走吧!”阿甲叹了一口气,“我们得小心一点,这里有支离邪的界碑,没准儿还有别的东西。” “小心?”阿戊发出轻快的笑声,“你放心,我会小心地杀光他们!”阿甲呵的一笑,身子凭空消失,其他四人也接连消失,四下里空荡荡的,除了打斗的痕迹,只剩下了血泪交流的石碑。 掉下悬崖的一刻,岳风陷入了短暂了昏迷,可是落地的时候,他又有被一阵剧痛刺醒了。他先是掉进了树丛,砸断了一串横斜的枝干,折断的枝干喷出了腥臭的汁液,几乎将他熏得半死。 紧跟着,他又砸中了一片柔软起伏,富于弹性的东西,强大的弹力缓冲了他下落的势头,岳风向上跃起三尺,又狠狠摔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他昏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条粗大的触手窜了起来,将他拦腰缠住,力量之大,几乎勒得死一条野牛。岳风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四处溅落,也不知道为什么,嗖的一声,那触手忽又松开了。 岳风躺在那儿,头脑昏昏沉沉,闭着眼只顾喘气。挨了毒打的地方隐隐作痛,树枝挂破的地方热辣辣有如火烧,刚才的缠绕也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胸口窒闷欲死,五脏六腑好似挤在了一块儿。 四周传来咝咝的声音,地上似有毒蛇出没,一忽儿来,一忽儿去,绕着他的身子盘旋扭曲。 躺了好一会儿,岳风才恢复了少许的体力。这儿浓荫蔽日,光线十分暗淡,他扫眼看去,身下富于弹性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片强韧有力的树根。原来,食人树生长密集,粗大的根须拱出地面,相互缠绕,交织成了一张结实无边的大网。 这些根须全是活的,粗粗细细,长长短短,就像是蟒蛇的身躯、章鱼的触手,忽来忽去,围绕着岳风不断的盘绕,只是因为什么缘故,一直没有向他发起攻击。 岳风突然明白了,刚才袭击他的触手,正是这些树根,至于蛇虫,这儿根本没有,任何落入食人林的生物,都会被树根和树枝勒死、打死,活活撕成碎片儿,变成食人林的肥料。 “我怎么没死?”岳风爬了起来,十分困惑,头上的树枝弯曲下来,锐利的枝头像是锋锐的长枪,指着岳风的面孔,似要刺下,又似有所犹豫。 岳风一向胆大,眼看并无危险,于是坐起身来。枝条们好似遇上了克星,嗖嗖嗖四散躲开。岳风一挺身,又站了起来,头顶的树枝也随之上扬,枝条相互摩擦,发出低沉凄厉的响声,就像是垂死的动物发出绝望的哀鸣。 岳风惊讶极了,一伸手,攥住了一根枝条,枝条仿佛受了惊吓,急剧向后退缩,气力之大,几乎将岳风拽倒。枝条上被他抓过的地方,冒起了一丝丝的白烟,仿佛岳风的手就是烧红的烙铁,一下子把枝条烫伤了。 “怎么回事?”岳风越发迷惑,他看了看手,上面黏黏腻腻,似有某种液体。他凑近鼻端嗅了嗅,手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但又不像是食人树的汁液,那汁液的气味近似于脓血,腥气之外,还有一股刺鼻的恶臭。 “这是我的血!”岳风恍然大悟,刚才下落时,他为了保命,下意识抓扯周围的树枝,所以被枝条刺破了手心,流出了鲜血。联想刚才根须的缠绕,起初分明是想勒死自己,可后来又忽然放开了他,唯一的原因,就是岳风吐出鲜血,血液落在了根须上面。 “难道说……”岳风的心里灵光一闪,“食人树害怕我的血?”这念头十分古怪,岳风只觉不可思议,这一片食人林吞噬了无数生灵,为什么会害怕一个小小孩童的鲜血。人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 为了证实这个念头,岳风摸到了一处伤口,挤出鲜血,滴在一条游走的根须上。血水刚刚落下,根须立刻后缩,染血的地方,升起细细的白烟,紧跟着,整棵林子也似颤抖了一下,鲜血的灼伤居然惊动了这一片食人林。 “天啦!”岳风兴奋得发狂,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样的奇迹。一次次的开窍失败,让他跳脱的天性受到了很大的压制。他一直梦想,自己能与最伟大的道者一样,开天辟地,移星换斗,能使万物生长,能叫江河逆流,神龙与妖族向自己俯首称臣,即使太古的巨灵,也要对自己毕恭毕敬。 这是每一个小孩的梦想,可是,因为没有开窍,岳风的梦想一度沉寂,变成了无休无止的绝望。 现在,他终于办成一件大事,他的血能威慑食人林。 “如果换了青原和吴子乔?”岳风用力把手一甩,心想,“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他的心里涌起一阵狂喜,迈步向前走去。他的衣裳早已支离破碎,身上伤口密布,鲜血淋漓,鲜血的气味叫食人树胆颤心惊,岳风脚步所至,树枝纷纷移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一路上尽是动物的白骨,有的挂在树梢,有的埋入根下,还有的被纠缠的树枝困在了树干上。看骨骸的样子,有牛羊,有虎狼,还有许多岳风说不出的巨兽,仅是残余的骨骸,就有数丈高矮。动物们的骨骸扭曲变形,足见死亡之时受尽了痛苦。 “落星谷为什么会有这些鬼树?”岳风胆战心惊,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食人树无比邪恶,从长相到手段,都叫人心生嫌恶。 头顶不见天日,枝叶遮蔽了天空,树木千篇一律,每一棵树的样子似乎都差不多。整座食人林,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岳风走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迷失了方向。他停了下来,仔细倾听,树林里安静得出奇,除了枝条根须的摩擦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我会饿死么?”岳风沮丧万分,坐下来呆呆发愣。根须在下方游走,岳风的感觉,仿佛坐在了一个巨大的蛇窝上,麻酥酥的感觉不住袭来,叫他毛骨悚然。 突然间,他听见了汩汩的声音,就像是流动的水声。岳风又惊又喜,仔细凝听,没错,声音来根须的下方。岳风不由得振奋起来,根须的下方,一定藏了一条溪流,按理说,只要跟着溪流行走,就一定能够走出树林。 岳风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水声时有时无,可是十分清晰。他的心里涌起狂喜,循着水声边听边走,那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变成了哗哗的流淌声。岳风确信无疑,下面一定有一条河流,只是被纠缠的根须遮掩住了。 水声越来越响,岳风越走越快,走了约莫两里路程,突然间,他脚底一空,下面的根须如飞退缩,岳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他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呀!”岳风失声惊叫,翻滚着向下落去。 第六章 秘窟 这地洞又大又深,半晌也不见底。岳风正感绝望,突然间,一股激流从下涌起,将他浑身上下冲得透湿。 这是一个巨大的喷泉,上喷的力量十足,顷刻之间,就抵消了岳风下坠的冲力。岳风身不由主,在喷泉里来回翻滚,想要站稳坐直,竟是全无可能。 就在惊奇的当儿,喷泉的力量忽又变弱,渐渐低矮,直到完全消失。岳风坐在地上,心里莫名其妙,他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只有极远处有一点淡淡的光亮。 他站起身来,走向那一点光芒,走了一百多步,前方越来越亮,黑暗中涌现出一个高大的石拱门,横直十丈,紧紧闭合,拱顶上悬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岳风看见的光亮,就是那颗珠子发出来的。 岳风伸手摸门,冰冰冷冷,竟是钢铁锻造,上面布满了三角形的门钉。岳风用力一推,铁门纹风不动,他不由得有点儿泄气,刚要收手,突然指尖一痛,挂到了尖锐的门钉。岳风慌忙收回手指,放入口中吮吸,突然间,他发现,留在门钉上的鲜血正在消失,门里似有一种力量,将血水一股脑儿吸了进去。正惊奇,铁门里发出轰隆的巨响,巨大的门户徐徐洞开,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岳风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怪事接二连三,岳风措手不及,他呆呆站在拱门前方,门里黑洞洞、冷幽幽,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可是,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加上开窍失败,岳风自暴自弃,只觉活着固然是废物一个,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即使门里有什么危险,顶多也不过一死了之。他这样的废物,活着无人在意,死了怕也无人惋惜,也许父亲和云若不会这样想,可是,等到岳灵王再婚,云若嫁人,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世人完全忘记了。 忘记了也好!岳风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再也没有任何恐惧,他迎着寒风,大踏步走进了石门。 门里是一个甬道,空气略微潮湿,刚走几步,轰隆一声,火光迸射,就从两侧墙壁,冲出来两条火蛇。 火还没来,热浪先到,速度之快,岳风压根儿来不及转动念头。他下意识向后倒退,一跤坐在了地上,两条火蛇跟踪赶来,带着呼呼声响,双双扑到他的面前。 “完了!”岳风想要闭眼等死,可是,火蛇忽又停了下来,那火仿佛拥有生命,离他面孔三寸,宛转燃烧不已。明亮的火光相互交融,火蛇深处,发出凄凄的叫声,好似两团火焰正在商量讨论。 讨论持续了大概五秒钟,两条火蛇忽向前冲,交叉掠过岳风面孔,冲向两侧的墙壁。紧跟着,呼呼声不绝于耳,两条火线贯穿了整座甬道,火炬接连涌现,照得甬道亮如白昼。 轰隆隆,身后的铁门关上了,岳风从此与世隔绝。 退路已经切断,岳风更加无所顾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甬道里安静得出奇,弥漫着火焰焚烧石头的气味,走了一里远近,甬道到了尽头。岳风跨出甬道,进入了一个宏大高广的石厅。甬道里的火焰忽明忽暗,绰约映照出石厅里的情形。 石厅的四角,是四尊十丈来高的巨像,岳风的左前方,是一个俊秀潇洒的年轻男子,一条龙从脚下宛转升起,又从他的左肩冒出头来;右前方是一个阴沉多须的中年人,坐在一只半龟半蛇的玄武上面。岳风的左后方,是一个美丽多姿的女郎,一手挽着飞剑,一手托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右后方则是一个威猛高大的男子,一手提着飞轮,跨坐在狰狞的飞虎上面。 岳风认出了这四尊雕像,蟠龙的是木神勾芒,坐龟的是水神玄武,擎凤的女子是火神朱明,骑虎的男子是金神蓐收,他们都是道祖支离邪的弟子,远古时代威名赫赫的道者四神。 四尊神像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大厅的中央,那里盘坐了一尊石像,石像只有真人大小,是一个容貌高古的老者,低眉垂目,双手放在丹田,捧着一只尺许长短的石匣。 这时间,甬道里的火光慢慢淡去,可是,大厅里却没有变得黑暗。老者手中的石匣,发出悦目的青光,青光幽幽淡淡,照亮了整座大厅。 岳风被石匣吸引住了,不由心想:“那里面藏着什么?”好奇心化为了一股冲动,催促他不断地向前。走到老者面前,他伸手摸了摸那个石匣,匣子十分冰冷,上面雕刻了许多飞禽蛇兽的图案,还有若干符字铭文,字迹十分古老,岳风一个字也不认识。 越看越觉心痒,岳风忍不住握住上面的匣盖,正要发力掀开,突然间,对面的石像两眼陡张,目光严厉,怒视岳风。 岳风吓了一跳,一跤坐倒在地,来不及细看,翻身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甬道出口,方才战战兢兢,回头去看,但见老人石像两眼闭合,一如之前所见。 “幻觉?”岳风有点儿吃惊,他一向胆大,刚才偶尔受了惊吓,但见石像没有追来,胆气顿又粗壮起来,定一定神,转身走向老人石像,将它上下打量一番,但觉老人的样子有点儿眼熟,可是衣饰太过平凡,又没有有神兽相伴,所以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它的来历。 他大着胆子,轻轻摸了摸石匣。这一次,石像没有异动。岳风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掀,石匣纹丝不动。他想了想,一路过来,食人林也好,大铁门也好,所以能够通过,全是因为自己的鲜血,想必这个匣子也不例外。 想到这儿,他挤破手上创口,一滴鲜血落在匣子上面,刹那间,石匣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里面嘎吱声响,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岳风的心突突乱跳,盯着石匣,双眼一眨不眨。 啪,一声轻响,石匣徐徐展开。岳风定眼一看,微感失望,石匣的里面,又有一只青色的玉匣。玉匣深处,光芒流转,石匣的光源,正是来自玉匣里的东西。 玉匣的盖子上,雕了一个狰狞的鬼头,吐舌瞪眼,极尽怪诞恐怖。岳风望着鬼头,只觉一阵嫌恶,几乎没有了开匣的兴趣,可是就在这时,玉匣的上面,浮现出了一行清晰的血字,这一行字,是用岳风认识的文字书写的:“天鬼七罪,孤独之身,开匣之日,浩劫丛生!” 岳风瞧着发呆,心想:“天鬼七罪是什么?后面两句话似乎是说,只要打开石匣,就会引发浩劫。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一个小小的匣子,又能装得一个屁?” 这位造匣子的高人,当初有欠考虑。如果没有警告,岳风嫌恶那个鬼头,也许懒得打开玉匣。可他发出警告,反而挑起了岳风的好奇心。少年人的好奇心一起,根本就会不管不顾,更何况岳风生长落星谷,此间与世隔绝,所谓的“浩劫”,他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逆反心一起,岳风挤破了伤口,冲着玉匣滴下了第二滴鲜血。 鲜血落入鬼口,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丝毫动静。岳风大感失望,正要伸手去摸玉匣,突然间,玉匣啪的打开,夺目的强光一窜而出,那光芒毫无热量,比起万年积雪还要冰冷。 冷光威力十足,穿透肌骨,直抵魂魄。岳风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成冰,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他的眼前白光一片,眼球刺痛,眼泪流出,可是泪水一旦淌下,马上凝结成冰。 岳风分明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进入他的身体,那力量翻滚激荡,来回撕扯,岳风的血肉之躯,似乎就要在那股力量下崩溃了。 这冲击太过剧烈,岳风两眼一黑,忽地失去了知觉。 岳灵王有点儿心烦意乱。云涛去了半晌,始终没有消息。落星谷里,云涛的法力仅次于他,放在山谷外面的至道者里面,也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如果遇上了厉害的对手,即使不能抵挡,也应该可以传回消息。 这样的沉寂,十分的不祥。如果守护灵光真的出现了破绽,那么来人的法力,只怕非同小可。这念头刚刚升起,岳灵王又按捺了下去,“太微天隐阵”是道者之祖支离邪亲手布下的,任何人从山谷之外都无法破解。再说了,如果真要破阵,一定会使用强力的道术,两股力量交锋,一定惊天动地。 也许只是一时的漏洞,很快就会补齐,岳灵王心想,毕竟,这套阵法已经运转了数十万年了。 “云长老回来了!”有人大声禀报。 岳灵王惊喜交集,嗖地站了起来。只见云涛步子轻快,走进了“灵光殿”,两边的谷中好手,纷纷向他点头行礼。 “界碑好好的。”云涛笑了笑,大声说道,“什么事情也没有!” 第七章 惊变 众人松了一口气,岳灵王皱了皱眉,忽又问道:“既然界碑无恙,你为什么不发信号?”云涛笑着说:“我忘了!” “很好!”岳灵王点了点头,“云长老,你上前来,我有话说!”云涛一笑,迈步上前。岳灵王手一扬,符笔到了指间,忽地锐喝一声:“束手待毙!” 一道金光飞出笔端,从头到尾,将云涛死死缠住。众人无不吃惊,发出一片轻呼。云涛也是一呆,笑道:“谷主,你这是干吗?” “你不是云长老!”岳灵王笔指对手,脸色异常严峻,“你到底是谁?”云涛笑道:“岳灵王,你胡说什么?我通身上下,哪一点儿不像云涛?” “我问你为什么不发信号。”岳灵王说道。 “是啊,我不是忘了吗?”云涛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对!”岳灵王微微摇头,“我跟云长老约好,发现界碑毁坏,方才发警示信号。既然界碑完好,你又何必再发信号?” 云涛愣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岳灵王,你跟我使诈?” “你的变身太差了!”岳灵王叹了一口气,“我跟云涛是几十年的朋友,从你进门开始,就一点儿也不像他!”他顿了顿,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云涛在哪儿?” “他么?”云涛忽地哈哈大笑,笑声中,众人吃惊地发现,云涛脸上的肌肉一块块掉落,露出了白森森的脸骨,紧跟着,他的手臂啪嗒落地,再是血肉模糊的胸脯和腿肉。顷刻间,云涛整个人土崩瓦解,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这情形恐怖万分,饶是周围的道者法力过人,也是吓得呆若木鸡。岳灵王见势不妙,锐喝一声:“雷枪电斧!”一道耀眼的电光划过大厅,击中了分崩离析的肉体,就在一瞬间,云涛的体内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号哭,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能将天上的众神从睡梦中惊醒。 “云涛”的胸膛突然裂开,窜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快得惊人,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灵光殿”里的好手下意识纷纷出手,闪电,火球,金光,毒水,漫天乱飞,交织成网,可那黑东西快得离奇,恍若一团幻影,从各种道术中穿过,呼地扑向了吴映真。吴映真措手不及,只觉胸口一凉,登时痛如刀割。他低头看去,胸膛上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连心带肺不知去向。吴映真两眼发直,呆呆看了片刻,身子一晃,仰天倒下。倒下的不止他一个,黑东西穿梭如电,不断洞穿众人的胸膛,道者们任是奔跑驭剑,统统无法幸免,一眨眼,上百名好手,死了一小半还多。 岳灵王急了眼,纵身要上,冷沙忽地翻身一滚,化为一团白光,嗖地迎了上去。黑气白光凌空一撞,空中响起了凄厉的鬼哭。黑气向后弹出,嗖地一声落在墙上,化为了一个黑色斗篷的男子,手脚紧贴墙壁,戴着一张诡异的笑脸面具。 白光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冷沙恢复了原形,面红耳赤,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岳灵王纵身上前,将他扶起,冷沙喘着气说道:“当心,这个人是变化术的高手!” 大殿里死伤狼藉,岳灵王悲愤莫名,抬头看去,假面人蹲在上面,口中发出咝咝的尖啸声。 “阿戊,我早说过这样不行!”殿门外传来阴沉沉的说话声,两个人走了进来,均是斗篷假面,通身散发出一股阴气。 “阿甲,没你的事儿。”阿戊咝咝发笑,“我要把他们统统杀死!” “随你的便。”阿甲淡淡说道,“只是别要玩过了头。” “呸,我又不是你!”阿戊说道。 岳灵王极力冷静下来:“你们到底是谁?来落星谷干什么?” “我们来借一样东西。”阿甲说。 “什么?” 阿甲呵呵一笑,一字字说道:“天鬼七罪” 场上沉寂时许,岳灵王皱眉说:“那是什么东西?”阿甲笑道:“岳灵王,别这么不识趣,交出那件东西,就可以保全你的村子!” 岳灵王摇头说:“没有这样东西,我们只是……”话没说完,大殿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岳灵王浑身一颤,叫道,“不好,村子里的人……” 幸存的道者一片哗然,纷纷纵起飞剑冲向大门,阿甲呵的一笑,符笔高举,轻轻说了一声:“起!” 影鬼一跃而起,巨大的阴影封死了出口,它的身体里钻出百十条漆黑扭曲的长臂,闪电般抓向天空。道者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的被它抓住了手,有的被它扯住了腿,还有的被它抓住了飞剑,狠狠摔在了墙上,头开脑裂,鲜血四溅。影鬼的百手左起右落、右起左落,抓住活人,不断丢进大嘴。人体被它撕扯得支离破碎,骇人的惨叫响彻了大厅。 “阿甲!”阿戊阴阳怪气地尖叫,“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尽抢别人的生意!” “少废话!”阿甲冷冷说道,“岳灵王归你了,记住,要捉活的!” 阿戊发出一声长笑,凌空一滚,又化为一团黑气,带着惊心动魄的呼啸,笔直冲向岳灵王。岳灵王一纵身,脚下多了一道长长的飞剑,青光灿烂,势如闪电。他闪过阿戊一扑,反手一笔,厉声喝道:“天罗地网。”笔尖飞出一张纯青夺目的光网。 黑气与光网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黑气疯了似的翻滚起来,无休无止地向外暴涌,冲得光网支离破碎。光网刚刚破开,黑气忽又收缩,好似一枚弹丸,忽地向上一跳,撞向了岳灵王的胸口。 “铜墙铁壁。”岳灵王出手出电,符笔一圈,身前涌起了一面金光灿灿的巨盾。 叮呤当啷一串响,黑气简直无坚不摧,金盾变得支离破碎。不过为了突破巨盾,阿戊的去势稍稍一缓。岳灵王得到喘息机会,笔尖连连抖动,一瞬间写了几道符咒,符字青光闪闪,顷刻间凝成了一团。岳灵王忽地大喝一声:“五行归一。” 这声音传入阿戊耳中,他仿佛挨了一下电击,仓皇抬眼看去,岳灵王高悬半空,笔势大开大合,笔尖流光飞电。 阿戊嚎叫一声,猛冲上去,可是冲到一半,忽地撞上了一道无形的障壁,柔软而富于弹性,将他的冲力全部反弹了回来,于是转身又撞,仍是撞上了一面软墙。 阿戊尖声怪叫,连连转换方向,均是徒劳无功。转了足足一圈,他忽地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无形的气泡,气泡不断收缩,逼近他的身子。 阿戊惊慌起来,恢复了原貌,连连挥笔施法,可是风火雷电金木水土使遍,气泡收缩如故,离他越来越近。 “五行分禁术?”阿丙冷冷说道,“这个小小的山谷里面,居然还有‘至道九品’的高手?” “我说过了要小心!”阿甲叹了一口气,“可是总有人不相信!” “灭火!”岳灵王的声音清晰冷静,突然间,气泡鼓荡一下,大气泡分离出了一个较小的气泡。小气泡里原本裹着阿戊的右手,随着气泡吐出,这只右手也与主人分了家,创口整整齐齐,喷出了一大股血泉。阿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阿甲,救我!” “我可有点儿为难!”阿甲笑着说,“我提醒过你,可你总是轻敌!” “逝水!”岳灵王的声音冷酷无情,又一个水泡分离出来,阿戊的左腿也告别了身体,血水四处喷洒,天空中好似下了一阵血雨。 “阿甲,你这个杂种!”阿戊的声音有些虚弱。阿丙看了看头儿,叹气说:“也许我该做点儿什么?” “随便你!”阿甲冷冷回答,身子仍是一动不动。 阿丙叹了一口气,大踏步向前走去,随他动步,嘁哩喀喳,身上无中生有,披上了一层巨大的铠甲。甲片苍白光亮,一半仿佛金属,一半又好似骨头,最后上身的是一顶头盔,像是一只反转的虎头,锋利的牙齿根根向天,发出犀利诡异的闪光。 “阴虎照雪甲?”青罗放下冷沙,站起身来,一双浓眉连连抖动。 “你的眼光不错。”阿丙笑了笑,“可惜啊,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你是甲士!”青罗挺起胸膛,“甲士的对手,也应该是甲士。” 月长老一挺身,通身咔嚓连声,也披上了一层青郁郁的铠甲,巨大的甲片光亮照人,好似深海里面打捞起来的水晶,头盔上耸立着一枚巨大的独角,独角的中心,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青牛烛云甲?”阿丙的瞳子渐渐收缩,“原来这一副甲在落星谷?”他一翻手,甲胄游移变化,从他的左肘下方,伸出来一条长长的软棍,颜色苍白如纸,软棍的两端,尽是密密层层的虎牙。阿丙轻轻一抡,说道:“这是我的‘齐天虎牙棍’。” 青罗一抖手,喀喇连声,手里多了一把牛角巨刃,寒光闪闪,耀眼生花。青罗冷冷说道:“这是我的‘天兜独角刀’。苍龙青罗,请多指教!” “白虎阿丙,荣幸之至!”阿丙一抡软棍,软棍破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虎啸。刹那间,阿丙化为了一道苍白的幻影,闪电般冲向青罗,速度之快,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串若有若无的残影。 青罗怪叫一声,牛角刃大力一挥,哞哞的牛鸣声响彻了大殿。 第八章 北斗星神 白影与青光撞在了一起,软棍与巨刃连环交击,巨响连连,火星四溅,天上飘零着阿戊的鲜血,星星点点,好似鲜艳夺目的红花。两大甲士在血雨中交战,惊心动魄之余,又有一种别样的绚烂。 岳灵王已经完成了“镕金”与“枯木”,阿戊的四肢分离,只剩下了连接躯干的头颅,他无法可施,只有骂不绝口,他狠狠毒毒地咒骂阿甲,可是阿甲不为所动,只是仰头向天,饶有兴趣地欣赏他的惨状。 “放过村子!”岳灵王忽地掉过头来,冲着阿甲锐喝,“要不然,我折下他的头。” “随你的便!”阿甲耸了耸肩,“手脚都没了,留下一个脑袋,又有什么用?” “阿甲,你这只狗杂种!”阿戊的骂声带着哭腔。 “杀人之前,总得想着被杀。”阿甲淡淡说道,“换了是我,就应该认命!” “狗杂种……”阿戊的声音低微下去,岳灵王深深看了阿甲一眼,长吸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声:“陷土。”阿戊的头应声掉落,随着气泡飞走了,剩下的一截残躯,一动不动,静静地飘浮在空中。 披甲者的交战快过闪电,两人翻身之间,背后长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飞天遁地,打得难解难分。虎牙棍忽长忽短,忽软忽硬,能从任意角度攻击对手。青罗左右遮挡,根本无从防御,他的身上接连中棍,甲胄的碎片四处乱飞。突然间,阿丙软棍抡圆,乘虚而入,嗖地抽向他的面门。青罗一扭头,虎牙掠过面皮,带起了一溜血花。青罗疼痛难忍,举刀护住面门,可是这么一来,胸口却露出了破绽,虎牙棍凌空反转,当的一声,扫中了他的胸甲。 青罗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撞断了一根巨大的石柱,爬起来时,胸甲裂纹密布,左颊皮肉翻卷,好似叫野兽抓过啃过。 青罗吐出了一口鲜血,瞪大双眼,呼呼喘气,突然间,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地一滚,化为了一头五丈长、三丈高的独角青牛。 道者的世界里,道者分为两类,一是羽士,身披羽衣,驾驭飞剑与飞轮,二是甲士,身穿一种名叫“神形甲”的铠甲。飞翔时,甲胄长出翅膀;战斗时,甲胄化为各种兵器;到了决胜关头,甚至能够化身为力大无穷的巨兽,开山辟地,威力无比。 青罗敌不过对手,无奈之下,只好化为了一只独角青牛,四蹄如飞,气哞哞地顶向阿丙。这一顶力气之大,就是一座小山,也是一击粉碎。 “嗷!”阿丙手举长棍,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虎啸,啸声中,身上的铠甲化为了苍白的烟雾,烟雾翻腾凝结,顷刻间化为了一只苍白发光的巨虎。虎皮上布满了灰黑的斑纹,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好似雪地里燃烧的两块火炭。 青牛撞上了白虎,气浪四面奔腾,大殿里搅起漫天的烟尘。巨大的石柱摇摇晃晃,发出一连串吱呀呀的响声。白虎敌不过青牛的冲力,前爪抱住牛头,后爪扣住地面,随着青牛挺进,爪子划过地面,带起了一溜明亮的火星。 轰隆,白虎背脊靠墙,撞塌了一面墙壁。这一瞬间,它也稳住了阵脚,沉下腰,弓起背,前爪奋力一拧,将青牛狠狠摔倒在地。青牛着地翻滚,还没爬起,白虎咆哮着扑了上来,两只巨兽扭打在一起,所过无不摧毁,整座大殿就像是纸糊的房子,东破一块,西破一块,巨大的石柱就像是细弱的牙签,双方轻轻一碰,立刻折成了两段。 一声巨响,灵光殿轰然倒塌,烟尘冲天而起,其中夹杂着虎啸牛鸣。 突然间,一切沉寂下来,狂风掠空而过,吹散了迷蒙的尘埃,白虎威风凛凛,雄踞在青牛的头上,青牛横躺在地,只有呼哧喘气的份儿。 “哎呀呀,吓死我了。”阿丁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站在远处,斗篷随风飞舞,身后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另有一些幸存的村民,身上捆着金色的光绳,跪在地上,一脸的沮丧绝望。 “阿乙呢?”阿甲声音冰冷。 “他么?”阿丁嘻嘻一笑,“他看中了一个漂亮妞儿,找地方风流快活去了。” “姐姐!”刚开窍的小道者景扬放声大哭,“他抓走了我姐姐。” 阿甲略一沉默,忽地锐声高叫:“阿乙,我数三声,你马上给我滚出来!”他的声音如雷霆送出,撞上了四面的山峰,一时间,整座落星谷都响彻了他的回声,“一、二……” “知道了,知道了!”阿乙系着裤带,从虚空里钻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阿甲你这个狗东西,尽坏老子的好事!” 阿甲看他一眼,眼里透出一丝鄙夷:“这件事下不为例,要不然,我会把你撕成八片,给影鬼当点心!” 阿乙哆嗦了一下,嘴里咕哝了两声,左右瞧瞧,嚷道:“阿戊呢,怎么没见阿戊?”阿甲指了指天上六个气泡:“那里不是?” 阿乙看了一眼,忽地嚎叫起来:“他妈的,谁杀了我弟弟?” “我。”岳灵王大声回应,缓缓落到地面,盯着村民的尸体,眼里流露出深沉的悲恸。 “我杀了你!”阿乙尖声怪叫,挺身就要冲上,阿甲一伸手拦住他,冷冷说:“别乱动,这个人是‘至道九品’的狠角色!” “那又怎么样?”阿乙暴跳如雷,“我要杀了他,给我弟弟报仇!” “闭上你的嘴!”阿甲的声音又轻又细,阿乙却忽地住了口,缩了缩身子,默默退到了一边。 “岳灵王!”阿甲的眼里闪动寒光,“如果交出天鬼,我保证,连你在内,所有的人都能活命!” “没有天鬼!”岳灵王摇了摇头。 阿甲一扬手,一道白光飞出,击中了一个女道者,女人摇晃一下,倒在地上,脸色灰败,有如岩石。 “妈妈!”一个小孩尖声哭喊。可是女人没有回答。 “天鬼在哪儿?”阿甲的声音冷如寒冰,没有丝毫感情。 岳灵王尽力张大双目,眼角流出血来,他的嘴角微微抽搐,发出的声音略带颤抖:“没有天鬼。” 一道白光闪过,哭喊的小孩也倒下了。 “天鬼在哪儿?”阿甲的声音,冷静得使人绝望。 岳灵王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人群中响起凄厉的呼声:“谷主救命,谷主救命……”每一声呼救,都如钢针刺入他的耳鼓,突然间,岳灵王纵声狂笑,他一反手,手里多了一把小小的玉刀,形如弯月,造型古雅,上面刻满了符字,看上去精巧别致。 “天鬼在哪儿?”阿甲不为所动,符笔指向了一个白发老人。 “天鬼在这儿!”岳灵王手起刀落,刺入左肩的肩窝,刹那间,鲜血喷涌,顺着衣衫向下流淌。 众人都是一惊,阿甲也似乎愣了一下,岳灵王看他一眼,哈哈大笑,笑声中极尽嘲讽,又说:“天鬼在这儿?”扑的一声,玉刀刺入了左胸。 他笑一声,刺一刀,转眼之间,从左肩到右胁,连刺七刀,刀孔连缀成行,形如斗勺形状,刀刀足以致命,鲜血满地流淌。 四个敌人也被这举动镇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家伙疯了吗?”阿乙低声咕哝。阿丁摇了摇头,涩声说道:“不太对劲。” “岳灵王?”阿甲终于开口,“你闹什么鬼?” “你不是要天鬼吗?”岳灵王哈哈狂笑,“我不闹,它又怎么出来?” 阿甲哼了一声,说道:“你顶好快一点儿,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 “呵!”岳灵王抬头望了望天,轻轻笑道,“快了!”他摇晃两下,缓缓举起符笔,四个对手登时散开,严阵以待。 岳灵王笔指苍穹,口中发出声音,一字一句,轻细而又坚定:“星神护卫!” 阿甲浑身一颤,一扬手,白色的死光射向岳灵王的心口。刹那间,金星迸溅,距离岳灵王一丈之外,白光击中了一面无形的障壁。 “怎么回事?”阿丁吃惊问道,话音刚落,岳灵王身上的七个刀孔迸射出炫目的强光,七道光柱冲天而起,越来越粗,越来越亮,飞速旋转,声如雷鸣。 突然一声巨响,光柱消失,地面上多了七个光明闪耀的巨人,个个高约三丈,相貌英伟绝伦,就跟岳灵王一模一样,只不过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浑身流光溢彩,环绕在岳灵王的周围。“这是什么鬼东西?”阿乙失声怪叫。 “北斗星神。”阿甲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可是道祖支离邪的‘神幻身’。” “什么?”阿乙大声吼道,“你刚才不是说,他是个至道者吗?” “这是舍身之术。”阿甲冷冷说道,“他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唤醒了体内的道祖之血,从而超越了自身的品级,使出了终极的幻身。各位,我们大意了啊,守卫‘天鬼’的人,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他妈的,现在怎么办?”阿乙边说边退,他已萌生了逃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阿甲轻描淡写地说道,“舍身之术以性命施术,岳灵王只有一条命,所以,这个术,他只能使用一次!” “你说得对!”岳灵王的声音冷静如恒,“我也许会死,不过临死之前,我会超度你们,把你们送入九幽地狱。” “呵!”阿甲轻轻一笑,“放马过来!” “星神,出击!”岳灵王发出号令,巨人齐齐跺脚,快比闪电,一蹿而出。 第九章 内应 “影鬼,防御!”阿甲将手一挥,影子向前压出,与两个星神迎面撞上。光明与黑暗交错,黑影就像是一支黑色的蜡烛,在星光之中慢慢融化。 阿丙所化的巨虎一纵而起,闪开了一名星神的大斧,但被另一个星神的长矛扫中。巨虎发出了一声哀嚎,横着飞了出去,落到地上,还没爬起,持斧的星神又闪电赶到,星光闪闪的大斧呼啸落下。白虎贴地滚开,斧刃所过,地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另一个星神挺矛刺向白虎的咽喉,白虎闪身躲开,尽力一纵,扑中星神的胸口,两股大力相撞,声如晴天霹雳。 轰隆,星神倒在地上,胸口深深凹陷下去。白虎怒吼一声,张嘴要咬,冷不防星神一张口,吐出一束炫目的闪光,白虎两眼昏花,突然间微微失神,就在这时,星神一纵而起,狠狠一拳,击中了白虎的下巴。 白虎仰天飞了出去,半空中巨斧如电,纵向劈来,砍中白虎腰背,带起一溜火星,白虎落到地上,连连翻滚,十分狼狈,倒地的星神纵身跳起,胸口平复如初,抖动光矛,闪电刺来。白虎发出一声怒吼,张牙舞爪,迎了上去。 阿乙和阿丁也陷入了苦战,两人双双纵起,驾着飞轮跳到了空中。三个星神腾空飞起,紧追不放。两人连连发出死光,死光击中星神,好似石沉大海。突然间,一个星神挥出光锤,越过数十丈的距离,当啷一声,击中了阿丁脚下的飞轮。飞轮粉碎一团,阿丁飞出了二十多丈,落地时吐了一口鲜血,还没缓过气来,一口光剑从天而降,强烈的光芒,逼得他睁不开眼睛。 阿丁就地翻滚,避开正面,左肩忽地一凉,血花缤纷四溅,一条左臂齐肩而断,像是一片枯败的树叶,翻转着落向远方。 “贪狼噬月!”阿乙尖声怪叫,笔尖窜出一股白气。白气凌空翻滚,化为了一头白色的巨狼。巨狼尽力一纵,扑倒了一个星神,它如疯如狂,乱撕乱咬,可是,星神只是一具灵体,咬掉的地方立刻恢复原状。它接连出拳,轰击狼头,举起膝盖,狠顶狼腰。白狼摇摇晃晃,力不能支。另一个星神纵身赶来,抓住白狼的头尾,双臂用力一分,凌空撕成了两半。白狼发出一声凄惨的呜咽,突然失去形体,化为一团白烟。 阿乙幻身被毁,心灵受了重创,吐出一口鲜血,从飞轮上一头栽了下来。一个星神从天而降,光芒夺目的大脚,狠狠踩向他的面门。 阿乙受了重创,根本躲闪不开,正要闭目等死,忽觉腰身一紧,身子腾空飞起,星神的巨足擦身而过,轰隆一声,阿乙躺过的地方,多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脚印。 阿乙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腰间多了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他与阿丁一道,被影鬼的长臂拽到了空中,相比起他来,阿丁要凄惨得多,他少了一条胳膊,痛得已经昏了过去。 阿甲一个人对上了五尊星神。影鬼尽管厉害,可也十分吃力,黑影不断地被星神刺穿融化,可又不断地从黑暗中生长出来。星神的攻势好似一片强光凝成的怒潮,不住地吞噬黑暗,黑暗越来越少,可是始终翻腾起伏,不为光明所吞没。 两股大能交锋,激起了天地的异变,上方浓云密布,四周狂风大作,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落在灵光殿的废墟上。狂风呼啸而过,送来惊心动魄的虎啸,阿甲侧目望去,阿丙所化的白虎身后,涌出一个苍白虚幻的灵体,像是一个巨大的虎头,左右撕咬,快如闪电,可是仍然寡不敌众,两尊星神左右夹击,将它逼到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 形势反败为胜,幸存的村民看得又惊又喜。他们举目看去,岳灵王站在原地,双眼紧闭,好似一尊浴血的雕像,可是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垂死的男人,正在驾驭神一样的幻身。 悄无声息,岳灵王的身边,摇摇晃晃地站起了一个人,口角淌血,两眼发直,正是最先受伤的雪长老冷沙。他似乎站立不稳,一步一晃,慢吞吞地走向岳灵王。 “冷长老。”岳灵王忽地睁眼,涩声说道,“冷长老,你做什么?”冷沙呆呆地说:“我来帮你!” “用不着!”岳灵王摇了摇头,“你退下!” “好。”冷沙似要退后,突然符笔一扬,一道白光,击中了岳灵王的后心。 岳灵王拼着垂死之躯,全力驾驭星神,根本没有料到同伴会下毒手。星神纵然神武,此时此刻,也完全来不及救援。白光刺心的一刹那,七尊幻身同时震动,它们回过头来,默默注视主人,星神的脸上挂着凄楚的笑容,就和岳灵王一模一样。紧跟着,巨大的灵体迸射出亿万流光,像是飞驰的电蛇,呼啸着窜向四面八方。 星神消失了,岳灵王左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为什么?”他大口吐出鲜血,嗓音无比嘶哑,“为什么?” 冷沙后退两步,举动灵活矫健,根本不像是一个伤者。所有的人都望着他,惊奇、愤怒、怨恨、迷惑,各种目光,汇集到这个叛徒身上。 “为什么,哈……”冷沙面庞扭曲,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岳灵王你这个蠢货,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比你强,你呢,不过仗着体内的道祖之血,处处高我一等,我忍了你四十年啊,岳灵王。” “我知道了……”岳灵王轻轻叹了口气,“界碑也是你捣的鬼,再强的防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没错!”冷沙傲然回答,引来了村民们一阵痛骂。 “你用了什么法子?”岳灵王慢慢说道,“照我看来,你的法力,还不足以破坏界碑。” “我给了他一道寄生符。”阿甲走上前来,“这一道符,能够侵蚀石碑上的符字!” 岳灵王看他一眼,目光软弱无力:“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年之前。”阿甲口气轻松,有问必答。 “一年前?”岳灵王又看了一眼冷沙,“采购元胎那次吧?怪不得,你那么踊跃,非要出谷不可。” “是啊!”冷沙阴森森一笑,“本来我受够你了,那一次出谷,再也不想回到这个鬼地方。可是我的运气好,遇上了一个了不起的贵人。” “你说他?”岳灵王看了看阿甲。 “不!”冷沙扬起头来,傲然说道,“比起他来,那个人还要尊贵十倍!” “那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冷沙诡秘一笑,凑近他耳边说道:“岳灵王,你到死,也是一只糊涂鬼!” 岳灵王苦笑一下,垂下头去,轻轻叫了声“风儿!”忽地举起玉刀,向着心口刺去。 刺,白光一闪,玉刀飞了出去,岳灵王要咬舌头,又被阿甲捏住了下颌,阿甲笑嘻嘻说道:“你还不能死啊,岳灵王。” 岳灵王挣扎一下,可是软弱无力,阿甲又一挥笔,他身上的伤口也停止了流血,岳灵王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他闭上眼睛,呼吸十分微弱。 “你干吗不让他死?”阿乙冷笑道,“我看他也活不成了。” “闭嘴,他的命比你贵重十倍。”阿甲淡淡说道,“阿乙,你再说一句废话,我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阿乙哼了一声,沉默不语。阿甲想了想,忽道:“冷沙,他刚才叫的‘风儿’是谁?” 冷沙说道:“他的儿子。” “儿子?”阿甲沉吟道,“你去年似乎说过,那孩子是一块石头。” “没错!”冷沙恶毒一笑,“今年的开窍仪式,他还是一块石头。”阿甲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那么,他在哪儿。” “他失踪了。”冷沙面露嫌恶,啐了一口,“一块石头,有什么好说的。” “大人。”人群里有人叫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阿甲和冷沙掉头看去,青原跌跌撞撞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呼小叫:“大人,我知道岳风在哪儿?” “哦?”阿甲饶有兴趣地说,“你说说看。” 青原咽下一口唾沫,大声说道:“他掉下了悬崖,落入了食人林。” 冷沙皱眉道:“你干的?”青原还没说话,吴子乔跳了出来,大声说:“是我干的!” 冷沙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两个小坏种,居然谋杀了谷主的儿子。”两人争前恐后地说:“是呀,我们杀了他,我们跟冷长老是一条心。” “畜生!”远处青罗颤巍巍爬了起来,他全身的骨头碎了大半,手指簌簌发抖,指着儿子青原,“你这个畜生。” 冷沙眼珠一转,冲着两个小子笑道:“你们两个想活命吗?”两人拼命点头,冷沙一挥笔,解开了两人的束缚,随手指了指青罗,说道:“你们两个,去把他杀了!” 青原一呆,吴子乔已经跳了起来,正要挥笔,却被冷沙一手挡住,笑道:“行了,算你过关,只不过,杀老子的事情,还得儿子来办!” 第十章 隐身 青原哆哆嗦嗦,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挪向父亲,青罗半躺半坐,冷冷地看着他。青原忽地闭上双眼,大叫一声:“太白无锋!”一道金光闪过,青罗人头滚落,身子僵坐了片刻,方才扑在地上。 “很好!”冷沙呵呵一笑,拍了拍青原的肩膀,“你也过关了!”说完转向阿甲,谄媚笑道:“您看这两个人怎么样?” “够坏,够狠,可以为我所用。”阿甲笑了笑,右手伸入腰间的锦囊,掏出来两颗金色的弹丸。金丸俨如活物,在他掌心滴溜溜乱转,突然间,弹丸撞在一起,扑地迸裂展开,化为了两只金色的虫子,尖头刺脚,形似龙虾,背后还有一对薄薄的金翅,它们扑翅要飞,又被某种力量牢牢吸住,在阿甲的掌心奋力挣扎,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怒叫。 “见过这虫子吗?”阿甲问道。青原、吴子乔心生不详,连连摇头。 “这是金符虫!”阿甲语调阴森,“一旦进了人的肚子,就会终生呆在那儿,如果谁不听话,它就会自己苏醒,钻破宿主的五脏,吃掉他们的脑子,从他们的眼窝里钻出来,化身飞虫,回到我的手里。”说到这儿,他手掌合拢,摊开之时,两只金虫又化为了一对不起眼的弹丸。 “一人一颗!”阿甲将手伸到两人面前,“吞下去,你们两个的命就属于我了!” 青原、吴子乔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样子比哭还难看。阿甲冷冷道:“不吞么,那我收回……”话没说完,青原抢过一粒弹丸吞了下去,吴子乔不肯落后,也抓了一粒吞了下去。 “很好!”阿甲点了点头,“现在,我要你们办一件事。”他顿了顿,“找到岳风。” 两人一呆,青原嚷道:“他不是死了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阿甲淡淡说道,“除了你们两个,落星谷不会留下活口。”话一出口,俘虏群中响起绝望的号哭声。 “可是……”吴子乔怯怯地说,“我们进不了食人林。” “那是你们的事。”阿甲顿了顿,凑近岳灵王的耳边,声音又轻又细,仿佛对之耳语,“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天鬼。” 岳灵王的脸上起了一阵波动,突然间,他双目陡张,浑浊的瞳子深处,迸射出两道诡异的光芒。 岳风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他闭上眼睛,感觉全身上下流动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有些冰冷,可是十分充沛,在他的身体里纵横鼓荡,力量之大,似乎将要冲破他的肉体。 他想了一会儿,想不通其中的缘故,于是一挺身,站了起来。四周一切如旧,只是四神的雕像似乎转移了目光,八只巨眼都凝注岳风的身上。、岳风的心里一阵别扭,接下来,他骇然发现,石匣不见了。老人坐在那儿,仍是低眉垂目,可是两手空空,之前的石匣无影无踪。 “这里还有别人?”岳风头皮发炸,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匆匆转身,扫视四周,可是没有看到任何活物,大厅里沉寂如死,他甚至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轰隆,身后传来巨响,岳风吓了一跳,转眼明白过来,这是铁门开启的声音。 “有人要进来?”岳风张皇失措,左顾右盼,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到我身后来!”心底深处,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岳风一呆,抬眼望去,心子突地一跳,几乎冲出口外。老人石像的眼睛又睁开了,目光炯炯,正在注视自己。 甬道里明亮起来,同时传来说话的声音。岳风来不及多想,闪身藏到了石像的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石像前停了下来,忽听有人说道:“怎么回事?这里什么都没有!” 声音十分耳熟,岳风几乎想要探出脑袋,看个明白,这时间,心底那个声音又说:“别乱动!” 这是石老人的声音,岳风拼命按捺冲动,紧紧背靠石像,一根指头也不敢动弹。 “奇怪。”一个阴沉的声音慢慢说道,“来此的路上,四神留下了禁术。食人林是木神勾芒的手笔,贸然闯入者,会被树木活活吃掉;冲天泉是水神玄冥所设,一个不慎,会被那股死水化得干干净净;不破金门是金神蓐收的杰作,如果没有道祖之血,什么法子也休想攻破那一道金门;至于刚才的朱雀活火,一定是火神朱明留下的,非法闯入者,会被这股神火化为灰烬。”那人顿了顿,又说,“四神同时留下禁术,一定是为了守护什么紧要的东西?可是很奇怪,这里什么也没有。” 岳风心里奇怪:“什么也没有?他没看见石像么?” “也许岳灵王把东西转移了。”之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岳风听到了父亲的名字,心子猛地一跳,念头急转,忽地想了起来,说话的是雪长老冷沙,想到这儿,岳风几乎出声叫喊,可是某种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可能。”阴沉的声音说,“岳灵王的魂魄告诉我,他知道这个地方,可是从没来过这儿!” 岳风的心里疑惑极了:“爹爹的魂魄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魂魄?” “你,你怎么能跟魂魄说话?”冷沙问。 “你的问题太多了。”阴沉者口气冷淡。 “也许……”冷沙停顿了一下,“岳灵王的魂魄说了谎。” “不,肉体会说谎,魂魄不会说谎。” “可是,岳灵王有道祖之血啊,他的血统可以上溯到道祖支离邪。也许,他有什么法子,可以躲过灵魂的拷问。”冷沙说到这儿,声音变小变低,“大人,你别忘了,作为至道九品,他使出了天道九品才有北斗星神。” “天道九品。”阴沉的声音冷笑说,“你见过天道九品吗?” “没,没有那个福气。” “没见过,不是你的福气,而是你的运气。”阴沉者的话里透出讥诮,“‘北斗星神’是神幻身没错,可是超品使出,威力大减。历史记载,道祖支离邪的‘北斗星神’有九尊星神,见鬼杀鬼,见神杀神,一尊星神,可以击败十万妖族大军。岳灵王的的星神只有七尊,比起支离邪,星神的威力弱得可笑,要不然,别说七星联手,一尊星神,也能让我们全军覆没。” 冷沙连声称“是”,阴沉者又说:“这大厅里也许有机关,我们好好找找。”说到这儿,砰的一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大厅里登时亮如白昼。 脚步声从岳风身边经过,岳风紧靠石像,浑身僵硬。忽然间,他看见了三个人,看侧影,瘦小的一个正是冷沙,另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的斗篷。还有一个人背对岳风,身材高大,手脚僵硬,看背影十分眼熟。 岳风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这时斗篷人转过身来,大汉随他转身,登时面向岳风。刹那间,岳风好似挨了一记重拳,他看清了来人的脸,这张脸从小到大,每一天都能看见,这张脸有时严厉,有时欢喜,即使在他最失落的时候,这张脸上也从未流露出一丝失望。 “爹爹!”岳风几乎叫了起来,也许出于本能,也许出于上天的庇护,话到嘴边的一刻,他抬起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看见了岳灵王身上的血迹,看见了七个深深的血洞,岳灵王的神态与以前完全不同,脸上木无表情,眼神空空茫茫,他的身子跟着斗篷人转移,两眼呆呆地直视前方,好似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父亲出了什么事?岳风几乎想要跳起来,扯住岳灵王问过明白。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绝对不能乱动。这个穿斗篷、戴面具的家伙,岳风从来没有在山谷里见过他。这个人一身阴气,根本不是善类。岳灵王的这副样子,一定是受了他的某种挟制。 岳风恨不得化为一头怪兽,扑上前去,救出父亲。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法力,一旦暴露身形,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岳风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死死攥住拳头,指尖刺破了手心、流出了鲜血,可是岳风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楚。 冷沙与阿甲一边走路,一边挥舞符笔,使用探测符法,探测墙壁和地板,他们不止一次地经过岳风的身边,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始至终也没有瞧他一眼。 更叫人的惊奇的是,那三个人一无阻碍地穿过了四神的雕像,对于他们来说,巨大的石像就是一团虚无的幻影。岳风突然有些明白,这座大厅里存在着某一种力量,正在全心全意地保护他,在他的眼里,可以看到五尊石像,但在其他人的眼里,这里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厅。大厅里的一切,都对他们隐形了。 时间缓慢流逝,对岳风来说,每一秒钟都比一年还要漫长,他几乎快要疯了,虚脱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他恨不得大吼大叫,将两个仇人吸引过来。 就在他行将崩溃的时候,阿甲忽然说道:“没有机关,什么都没有。”冷沙沉默一下,轻声说:“时间太久远了,也许,很久以前,那东西就不在这儿了。” “那会在哪儿?”阿甲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冷沙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这里没有天鬼咯?” “是啊……”冷沙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呼,紧跟着,一个人体横空飞过,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岳风对面的墙壁上。 第十一章 出困 “呜!”冷沙发出一声哀嚎,这一撞似乎撞断了他的脊骨,他贴着墙壁缓缓滑落,脸上挂着一丝茫然,“为什么?”他高喊一声,嗓音嘶哑尖锐。 “为什么?”阿甲像是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他一伸手,扣住了冷沙的脖子,在他耳边嗤嗤的笑着,“对不住呀,冷长老,我的手下一死三伤,如果没有找到天鬼,总得有人来背黑锅。” “为什么是我?”冷沙面庞扭曲,简直快要哭了。 “因为你比较弱!” “你、你言而无信。” “冷长老,你真健忘啊。我早就说过,除了吞下金符虫的那两个人,落星谷里不能留下活口。” “我不是落星谷的人,我早就投靠了主人!” “不!”阿甲呵呵一笑,“在我们的眼里,你是落星谷的人,也是落星谷的鬼!” “那、那岳灵王呢?” “他是我的傀儡,已经不算是人了。再说了,他有道祖之血,这年头,道祖之血可是稀罕的宝贝。他有理由活着,直到我破解他血中的秘密。” “你、你到底是谁……”冷沙哀声**。 “我么?”阿甲呵的一笑,口气变得无比阴森,“我是天地的债主,我是道者的灾星。” “你……”冷沙话没说完,阿甲的手指突然收紧。刹那间,冷沙的眼珠凸了出来,舌头吐得老长,喉咙里咔咔作响,似有虫子在里面爬行。 可怕的情形出现了,岳风骇然看见,冷沙的皮肉飞快地枯萎,整个身子向里面拼命收缩,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飞快地吸走他的生机。冷沙的眼珠向下凹陷,转眼之间,只剩下了两个可怕的眼窝,皮肤皱皱巴巴,就像是一张风干了的橘子皮。 冷沙的**响彻了大厅,远古的诸神,面孔阴晴不定,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场邪恶的惨剧。 吧嗒,阿甲松开了手,冷沙落在了地上,就像是秋蝉褪下的空壳。尸体极度萎缩,大小不足活着时的三分之一,岳风盯着这具干尸,心中厌恶之余,又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快意。 “味道不错。”阿甲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盯着干尸自言自语,“野心家的魂魄,辛辣中带着酸味,就跟果酒一样带劲。可惜呀,他太蠢了,愚蠢者的魂魄,没有任何回味可言。”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上面,轻声说:“有点儿不太对劲。不过,管他呢,只要岳灵王活着,天鬼就一定会属于我……” 他发出阴沉的笑声,接下来转过身子,驱使岳灵王向甬道走去。火光亮了又灭,铁门开了又关,不一会儿,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确信阿甲离开,又过了好一会儿,岳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中,一半昏沉,一半清醒,心中仿佛愤怒,身子却又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走到冷沙的尸体前,看了一会儿,怒从心起,狠狠一脚踢中那一具干尸。干尸嗖地飞了出去,撞上了高高的穹顶,撞得粉身碎骨。冷沙做梦也没想到,他忙活了半天,只落到了一个形神俱灭的结局。 岳风惊讶于自己的脚力,也不知是尸体太轻还是力气太大,出了一会儿神,他跪倒在地,双手捂脸,发出压抑的哭声。哭声在大厅中回荡,四周的神像默默地注视着他,石像的眼里,似乎也透露出一丝悲苦的意味。 岳风哭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悲伤随着眼泪流走,如今在他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屈辱。他眼睁睁地看见恶魔抓走了父亲,却连一句话也不敢出口。这真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比起不能开窍,还要屈辱得多。 “我不但是石头,还是一个懦夫。”岳风的心里闪过阿甲的背影,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家伙太厉害了,强如冷沙,也只能任其宰割。 岳风有些泄气,又有一些不甘,呆呆站了一会儿,快步向地窟外面走去。 穿过甬道,打开铁门,走到之前喷泉的地方,岳风将血滴在地上。他的血真是万应灵丹,刚刚落下,一股激流就从下方喷起,一直将他送到高空。一转眼的工夫,岳风又被送回了食人林。 岳风站在林中,恍若再生为人。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被捉,可是听了阿甲与冷沙的话,天陨村似乎遭遇了某种变故。刹那间,云若的笑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岳风浑身打了个哆嗦,一时归心似箭,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树林里歧路重重,一不小心又会迷路。岳风想了又想,忽地有了主意。如果,爬到大树顶上,没有了树木的遮挡,也就没有了迷路的可能。 想到这儿,岳风振作起来,看准了一棵参天大树,走上前去,双手抱住树身。手指触及树木的一瞬,他感到一股力量传至十指。这力量强劲有力,让他全身为之战栗。岳风轻轻的一用力,身子登时悬空而起,甚至于不用双脚缠绕,只凭十根指头,就已支撑起了躯体的重量。 岳风又惊讶,又迷惑,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但这不是做梦,那一股力量千真万确,他的十指像是十把钢锥,轻而易举地刺入树身,岳风双手轮换,交替上升,只觉越来越快,巨大的树冠好似迎面压来。 两边的枝桠仿佛躲避灾星,岳风所到之处,纷纷左右分开。岳风还在疑惑十指的力量,突然眼前一亮,已经冲出丛林,站在了巨木的顶端。 一股清风迎面吹来,吹散了食人林的浊臭与林中无所不在的压抑。岳风一眼望去,树林起伏涌动,就像是一片死亡之海,地峡的崖壁远远可见,齐齐整整,有如刀砍斧劈。 岳风想要纵声长啸,可又害怕仇人还没走远。他小心翼翼,一纵身,向着另一棵大树落去。就在这时,一股充沛大力涌向双腿,脚底的大树急剧一颤。紧跟着,岳风发现自己跳起了两丈多高,身如一只飞鸟,越过了想要落足的大树,向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落去。 岳风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停下,他的意念一到,力量立刻传到腰腿,硬生生刹住了去势,就像是折翼的鸟儿,笔直地向下坠落。只听一连串巨响,岳风落入树丛,接连砸断了四根粗壮的树枝,情急之下,他双手乱抓,勾住一根枝桠,这才停止了下坠的势头。 岳风勾住枝桠,心子突突乱跳,抬头望去,折断的树枝流出腥臭的汁液,每一根都有大腿粗细。要是换在以往,折断的一定是他的骨头,可是如今树枝折断,岳风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正相反,他的体内精气流转,力量澎湃,大有呼啸天地、不吐不快的感觉。 岳风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某种变化,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他长吸一口气,双手略一用力,一股大力涌出十指,树枝向下猛地一沉,岳风早已高高拔起。他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树梢枝头,只觉身子轻飘飘的,真是从所未有的洒脱自在。大地的引力似乎完全失效,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羽化飞升的痛快。 岳风只觉一阵狂喜,飞步纵身,跳向一棵更远的大树,他有意控制力量,这一次,全如他的心思,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树顶。回头看去,方才这一纵,跳了三丈来远,换在以往,根本不可想象。 岳风也惊奇,也兴奋,甩开大步,在食人林的顶端跳跃狂奔。他越跑越快,越跳越远,仿佛脱胎换骨,忽地拥有了不可思议的体力。他一阵风跑到了地峡边缘,望着上方悬崖,双手扣住岩石,纵身向山顶爬去。山壁陡峭笔直,岳风攀爬起来,却是一点儿也不费力。数百丈的高崖,不过片刻工夫,他就翻过了崖顶,回望身后的地峡,只觉微微晕眩,想到地峡里经历的一切,真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岳风心系村子,转身向天陨村跑去,还没靠近,就见浓烟冲天。一大片村落熊熊燃烧,强烈的火光映红了上方的天空。 岳风望着火光,只觉双腿发软。他疯了似的向前跑去,跑到村子边上,骇然发现,所有的房屋都在火里燃烧,。 岳风的眼泪夺眶而出,“若若”两个字冲口而出。他冲入大火,带起的狂风辟开了火焰,可是跑遍了村子,也没看见一个人影。岳风拼命地呼叫“若若”,叫了一会儿,又改叫“云若”,只叫得嗓音嘶哑,从头到脚,黑乎乎的全是烟灰。 始终无人回应,绝望的感觉越来越浓,岳风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别说是人,就连尸体也没找到一具。他冲出了火海,一头栽倒在地上,肺泡里好似着了火,烟火的气味充斥了全身。他挥拳捶打地面,眼泪狂涌而出,他的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混入了泪水,一点一滴沁入了土里。 第十二章 第一战 岳风抬起头来,望着翻滚的火蛇。火焰深处,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云若冲他展颜微笑,美丽的脸庞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可是,也许从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了;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来安慰他、鼓励他;更不会有人拉着他的手,冲着他轻声的耳语;再也不会有人亲吻他的面颊,把自己的好运气全都送给他。 云若已经死了。这念头在岳风的心里翻腾,可是,只要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心里就还存有一丝侥幸。紧跟着,一股愤怒充满了身心,岳风跳了起来,心里火苗乱窜。为什么?天陨村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厄运,穿斗篷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毁灭这个村子? 仇恨让他浑身发抖,愤怒的泪水在脸上纵横流淌,岳风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他真想变成一个撑天立地的巨人,将这个世界翻转过来,即使玉石俱焚,那也在所不惜。 嗖,一张火网从天而降,岳风措手不及,登时落入网中。这张网无形无状,是道者们常用的一张“火符网”,一旦罩住岳风,立刻向内收缩,无形的红光勒入皮肉,仿佛烧红的铁丝,只叫岳风灼痛得发狂。 岳风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天空中传来惊喜的叫喊:“是他,是他,我逮住他了!” 岳风强忍痛楚,抬头望去,青原、吴子乔乘着飞剑,双双俯冲下来,两人的脸上狂喜中夹杂惊奇。青原盯着岳风上下打量,皱眉说:“真的是他,他居然没死?” “只要是杂种,都会有两条命。”吴子乔咬牙切齿,狠狠踢了岳风两脚。 岳风稍稍清醒了一些,大声叫道:“怎么只有你们?其他人呢?你们看见云若了吗?” “死了,全都死了。”青原厉声狂笑,“全都被怪物吞下去了。” 这句话像是火星落入了柴堆,岳风脑子里轰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你看他那个傻样儿。”吴子乔又踢岳风一脚,嘴里骂骂咧咧,“都怪这个狗东西,要不是他,老子也不用吃下那条虫子。青原,我们怎么处置他?” “主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既然没死,我们就该带他去见主人。” “真麻烦!”吴子乔皱了皱眉,“我倒想砍了他的头,一了百了。” “别莽撞。”青原摇了摇头,“主人见了他,也许网开一面,取出我们肚里的虫子。” “说的是。”吴子乔上前一步,想要抓起岳风,不料岳风一挺身,忽地跳了起来。 那两人吃了一惊,这张“火符网”十分厉害,一旦落入网中,别说站起,就是动弹也不可能。正惊奇,岳风拳打脚踢,身上的火光寸寸飞散,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岳风脱出网罗,拔腿就跑,那两人一时惊得呆了。岳风跑了十来步,两人方才如梦初醒,齐声发出怪叫,驾驭飞剑,一阵风追了上来。 听了两人的对话,岳风分明感到,这两个人跟毁村的仇人结成了一伙,落入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比起他来,那两人开窍已久、驭剑有术,除了拼命逃跑,岳风别无他法。 他发足狂奔,只觉精气从丹田涌起,源源不绝地注满全身,双腿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奔跑起来全不费劲。尽管如此,他的心里仍然十分害怕,只觉风声呼呼,就在头顶上方,那风声分明来自飞剑,两个对手已经追上来了。 出于这个念头,岳风只想跑得更快。狂风扑面吹来,起初有如刀割,但随他越跑越快,渐渐化为了一堵厚实无方的风墙,奔跑的过程,就是与这一堵风墙较劲。岳风的耳边嗡嗡作响,心里不住催促自己:“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随着他的心声,耳边一声爆响,紧跟着,岳风冲破了那一堵风墙,仿佛飞蛾冲破了茧壳,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天上的两人惊讶极了,岳风奔跑之快,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不用任何道术,就轻易突破了音障。岳风脚下带起的尘土,翻翻滚滚,化为了一条飞扬的长龙,两人尽力催促飞剑,也仅仅能够与他齐头并进。 两人轮番挥笔,射出闪电火光,发出晕眩法术,千方百计地想要击倒岳风,可是符法落下的时候,岳风已经跑出了老远,两人使尽了解数,连他的边儿也没有碰到。 青原与吴子乔开窍虽早,可是天分不高,突然遇上这种怪事,颇有几分心慌意乱,但越是慌乱,出手越是失去准头。 岳风奔跑已久,不过微微见汗,他的心里有如火焰燃烧,身子却是冰冰冷冷,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脚上的鞋子不耐奔跑,与地面摩擦起火,早已烧得精光,奇怪的是,穿鞋的双脚,没有受到半点儿的灼伤。他的衣服在狂风中破碎,裤子也被急速的奔跑拉扯得支离破碎,跑到后来,岳风通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贴身的短裤,光光的身子迎着冷风,反而叫他通身畅快。 双方一天一地,短短的工夫,绕着落星谷转了一圈。岳风越跑越自信,越跑越清醒,他感觉得到,身边雷火齐下,两个败类正在狠下毒手,只要一步踏错,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边奔跑,一边算计,目光所及,突然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岳风双目一亮,心生一计,纵身跑向森林,一头钻了进去。 这一片森林十分古老,几乎源自洪荒开辟,林中的参天古木比比皆是,枝桠横斜,密密层层。青原和吴子乔一旦飞入,顿觉障碍迭起,束手束脚,漫天的树枝成了天然的屏障,要想顺利穿过,必须极尽小心。两人挥舞符笔,发出“金刀符”开路,金光如匹练扫过,树枝纷纷折断。可是树木太多,砍了又来,不胜其烦。岳风在下面穿梭,反而大占便宜,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心头一沉,慌忙追赶上去,没过多久,又看见岳风的身影,他在下面时隐时现,俨然故意挑逗对手。两人气得暴跳如雷,心想自己是开了窍了的天人,怎么能输给这个满地乱窜的爬虫。想到这儿,忘了身在何处,如风似箭,穷追不舍。 奔跑中,岳风一个转折,时机十分突然。两人随之转折,冷不防前方伸出来一根粗大的横枝。青原一低头,侥幸穿了过去,吴子乔的飞行术稍逊一筹,砰的一声,狠狠撞在了树上,人与剑彼此分开,好似折了翅的鸟儿,从天上掉了下来。 吴子乔摔在地上、泥土飞溅,脖子以下像是裂成了几块。他咒骂了一声,挣扎起来,眼看飞剑就在远处,正想扑上前去,冷不防蹿出来一个人,飞起一脚,踹中飞剑的长柄,那把剑嗖的飞出,没入了一棵大树。 吴子乔只一呆,认出来人就是岳风,一时怒气勃发,顾不得疼痛,跳了起来,正要挥笔施法。不料岳风一晃身,像是一个鬼魂儿,从他身边冒了出去,左脚闪电抬起,狠狠踢中了吴子乔的下身。 巨大的痛苦好似一条毒蛇,从下身一直窜入了脑门儿。吴子乔发出了一声凄惨绝伦的尖叫,身子弯曲得好似一只虾米,施法的念头全被痛苦代替,他丢了符笔,双手捂住下身,完全忘记了对面的劲敌。 岳风一击得手,双手揪住吴子乔的头发,右膝闪电窜起,狠狠顶中了他的面门。吴子乔的惨叫声全都堵在了嘴里,脸上血花四溅,轻轻哼了一声,就已经昏死过去。 “勾魂夺魄。”伴随一声锐喝,一道青光击中了岳风的后脑。他向前一窜,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晃晃,一头撞上了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发出一声空空的闷响。 青原飘在空中,心里十分奇怪,这一道“丧心符”分明击中了岳风,对手居然没有马上昏倒。正奇怪,忽见岳风顺手一抓,轻轻松松地抓起了那一块磨盘巨石。青原不由一呆,心想:“他要干吗?” 这念头刚刚闪过,岳风右手一抡,石头破空飞来。青原离地很近,只觉狂风扑面,胸腹间挨了重重一击。他几乎口吐鲜血,身子向后一仰,连人带剑地掉在了地上。 青原想要爬起,眼前黑影晃动,岳风已经冲了上来。他双目喷火,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凸起。青原扬起符笔,还没画符,笔管一紧,被岳风夺了过去,啪的一声,信手折成了两段。 “去你妈的!”青原怒叫一声,挥拳打向岳风的面门,手腕忽又一紧,被岳风牢牢扣住,对方出手之快,青原根本没有看清。 岳风一用劲,青原腕骨剧痛,不由得破口大骂:“去你妈的破石头,我杀了你这个狗杂种!” “破石头”三个字,引爆了岳风压抑多年的怒气,他大吼一声,狠狠一拳,击中了青原的左胸。巨大的力量穿透了羽衣,击散了元气,只听咔嚓连声,青原断了两根肋骨。这小子倒抽了一口冷气,到嘴的骂声化为了一连串凄惨的呜咽。 第十三章 虫与鸟 “呀!”岳风双拳齐出,多年来的委屈、愤怒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透过拳头脚尖,雨点般落在青原的身上。每一击下去,都能听见骨骼粉碎的声音,青原起初骂不绝口,不过片刻工夫,谩骂声变成了苦苦的哀求。岳风不为所动,不顾一切地痛打对手,拳脚齐下,鲜血横飞,哀求声变成了嚎叫,号叫声化为了悲吟,到了后来,终于无声无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风的怒火方才平息,他后退一步,微微喘气,这时间,他才有工夫审视对手。青原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浑身上下瘫软如泥。如果有人检查他的尸首,势必发现,青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 他死了,被岳风活活打死了。 岳风看了看双手,心里十分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拳脚竟有如许威力,仅凭赤手空拳,就打死了一个开了窍的道者飞仙。不久以前,他还弱得可笑,自从离开了秘窟,忽然得到了一种怪力,速度惊人,力大无穷,可以挣开严密的火网,可以抗拒致人昏迷的符咒。岳风俨然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只一想到这点,他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发了一阵呆,回头看去,吴子乔已经醒来了,他缩在那儿,盯着岳风,眼里透出莫大的恐惧。 岳风只觉一阵乏力,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向吴子乔。那小子仓皇后缩,可是稍稍一动弹,就牵动了**的伤处,吴子乔龇牙咧嘴,浑身缩成一堆。 “放心,我不杀你!”打死了青原,岳风的怒气也宣泄一空,他看着吴子乔,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悲哀。 “你、你说话算数。”吴子乔掉了几颗牙齿,口音含混不清,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混合血水,一点点滴在衣襟上面。 岳风点了点头,沉默一下,问道:“毁灭村子的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吴子乔大声号哭,“他们是冷长老引进来的,带着面具,见人就杀,我没有法子,要想活命,只能投靠他们。” “你投靠了他们?”岳风双眉一扬,“那么,你能联系到他们?” 吴子乔抽抽搭搭,嗓音嘶哑:“他们给我吃了一只金符虫,如果要见他们,念一句咒语,金符虫就会召唤他们。” 岳风吃了一惊,忙问:“你刚才念了咒语吗?” 吴子乔连连摇头:“我不敢,那虫子太可怕了……”说到这儿,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岳风奇怪道:“你怎么了?” “虫子……”吴子乔面孔扭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妈的,那虫子在动。” “怎么会呢?你不是没有念咒吗?” “那虫子很灵,他妈的,它一定感觉我出卖了它……”说到这儿,吴子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岳风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摇晃他说:“吴子乔,你给我振作一点儿……” 吴子乔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摇头,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跟着鼻子、耳朵也先后流出了血水。吴子乔的身子连连蠕动,似有什么东西在体腔深处左冲右突,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张人脸。 岳风心生惧意,不由得放开吴子乔,仓皇后退两步,这时间,吴子乔的左眼凸了出来,啪的一声脆响,眼珠迸裂,钻出来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尖头刺身,恶形恶状,身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 岳风一阵窒息,情不自禁,又向后退了一步。 咻,虫子钻了出来,刷地抖开一对薄翅,尽管没有眼睛,岳风分明感觉它在盯着自己。 岳风又退了一步,金符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展翅纵身,化作一道金光,向他冲了过来。 岳风不但动作变快,知觉反应也变得敏锐异常,虫子还没冲尽,他尽力一闪,居然躲开了金符虫的一击。他感觉虫翅带着风声从脸颊边掠过,不由得头皮一阵阵发炸。 金符虫一击落空,发出尖利的怪叫,一转身,又向岳风飞来。它无孔不入,只要找到宿主的孔窍,譬如耳孔、鼻孔,立刻拼命钻入,从而杀死对手。它飞行如电,辗转迅速,换了普通角色,早已中了它的招儿。谁知岳风动作神速,反应敏锐,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勉强躲开金符虫的攻击。 一人一虫在林子里团团乱转,金符虫过于细小,来如流星飞电,实在难以把握。不过两三个来回,岳风头上见汗,呼吸粗重起来。他的眼睛始终不离那一点金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绷起。突然间,金光一闪而没,失去金符虫的踪迹。岳风心叫不好,但觉脑后风声急起,慌忙低头弯腰,金符虫贴着他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岳风大喝一声,翻身出掌,啪的一声,将金符虫一掌扇飞,叮的一声,撞上了一棵大树。 金符虫撞在树上,似乎有点儿犯晕,挣扎两下,正要展翅起飞,岳风疾步赶上,巴掌抡圆,狠狠抽出。金符虫尖叫一声,变成了一摊金色的烂泥,黏黏糊糊地贴在树上。 岳风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看看双手,刚才死里求生,完全出乎本能,没想到一击必杀,竟将这臭虫两掌怕死。他心里略感得意,正要转身,忽又感觉不妙,一丝寒意涌上背脊,岳风回头一看,那团稀烂的虫体蠕动一下,忽又鼓胀起来,先是尖头刺身,跟着扑的一下,展开一对翅膀。 这只妖虫,根本无法杀死。 岳风的心沉了下去,死死盯着妖虫,妖虫也轻轻扇动翅膀,似在等待某个时机。如果说,金符虫是不死之身,那么,这一场恶斗,必将无休无止。 咻,妖虫发出一声尖啸,一拍翅膀,窜了过来,岳风倒退两步,正要躲闪,头顶忽地狂风大作,扑下来一个黄亮亮的东西。 岳风吓了一跳,尽力跳到一边,定眼看去,黄东西竟是一只硕大的鹦鹉,翅膀凌空拍打,苍黑色的爪子死死攥住了那只金色的妖虫。 “金如意!”岳风又惊又喜,冲口而出。 金如意忙着对付金符虫,无暇回应他的叫喊,它落到地上,瘦劲有力的爪子死死按住了金符虫,钩子似的鸟喙连撕带扯,顷刻之间,将那虫子扯成几段,吞进了肚里。 岳风又吃惊,又着急,禁不住连连跺脚,破口大骂:“金如意,你活腻了吗,你居然敢吃了它,不知死活的畜生,你居然吃了金符虫。” 金如意打了个嗝儿,拍翅飞了起来,瞅着岳风,老气横秋地说:“有什么奇怪的吗?鸟儿吃虫子,鸟妖吃虫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天经你个鬼。”岳风又跌脚,又甩手,蹦蹦跳跳的像个疯子,“这虫子根本不会死,它会咬破你的肚皮,吃光你的脑子,从你的狗眼里钻出来。” “我是鹦鹉,没有狗眼。”金如意满不在乎地说,“但我敢打包票,它一定会变成一坨鸟屎,从本大爷的屁眼里钻出来。” “你就只管吹吧!”岳风两手叉腰,瞪起双眼,老鹦鹉歇在一根树枝上面,好整以暇地梳理羽毛,完全没有任何痛苦的征兆。 岳风看了一会儿,不由迷惑起来,皱眉说:“你,你好像没事儿。”金如意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我当然没事儿,不是说了吗,鸟妖吃虫妖,天经地义的事儿。金符虫厉害没错,不过虫就是虫,遇上鸟妖,根本没用,落到本大爷的肚子里面,两三下就没了。” 岳风将信将疑,呆了一会儿,忽又跺脚叫道:“金如意,为什么村里人死光了,你偏偏没事儿?” “问到正题上了。”金如意清了清嗓子,“道理非常简单,因为他们要杀的是人,不是鸟。再说了,像我这样一只活泼可爱、人见人爱的小鸟,谁又忍心妄下毒手呢?” “小鸟?得了吧,你那一身老肉炖都炖不烂,吃了的人全都要便秘。”岳风跟金如意是死敌,逮住机会就想狠狠地挖苦它。 “唉,唉。”金如意怒叫,“你也有脸来说我吗?像你这样的破石头,掉进锅里,会把锅也砸个窟窿,谁吃了你的肉,准得硌掉他的牙。” “金如意,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岳风悻悻说道,“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杀光了其他人,偏偏好心好意,留下了你这个话痨精。” “这都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金如意伸出翅膀,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没有的眼泪。 “去你的。”岳风暴跳如雷,“这关我妈什么事?” “你妈妈死的时候,叮嘱我好好照顾你。虽然说,你是个下流无耻的混球,一无是处的废物,走到哪儿臭到哪儿的一坨狗屎。”金如意一边说话,一边拼命躲闪岳风掷来的石头,“可是,像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小鸟,无法拒绝一个垂死主人的要求,所以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终于等到你长大成人。这个时间真漫长啊,跟你相处的十六年,我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你能不能尽快转入正题?”岳风大不耐烦,“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十四章 出山 “我不是说过了吗?”金如意一本正经地说,“他们只杀人,不杀鸟。再说,我那么聪明,早就躲到森林里来了。也许,他们认为我是一只野生的鸟妖,你知道,这年头野生的鸟妖很多。想当初,就在这一片树林里面,我跟一只年轻貌美的小妞儿发生了一段露水情缘,后来她生了六个蛋,每一只蛋都孵化成了一只强大的鸟妖。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儿孙遍布天下,只要我往枝头一站,不知多少小妞儿抢着给我生孩子呢。” “谁问你这些破事?”岳风啼笑皆非,老鹦鹉尽管饶舌吹牛,说了许多废话,可是最关键的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它是躲到森林里来的。这老妖怪向来滑头,一定是见势不妙,拍翅就逃。岳风想了想,又问:“那么,你看见凶手了吗?” “当然看见了。”金如意扫了岳风一眼,“不过跟你说了也没用,你这样的石头,见了那些人,也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岳风脸色苍白,“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一二三四五,五个。”金如意说,“你爹爹杀死了一个,现在还有四个。” 岳风心怀激荡,浑身热血沸腾。落星谷的岳灵王真不是一般的道者,就算是输了,也没有让那些凶手好过。 “金如意。”岳风收拾心情,又问,“你看得出他们的来历吗?” “开玩笑,我可是见多识广的渊博之士,他们戴了面具不错。可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瞒得了我这样的渊博之士,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渊博个屁。”岳风呸了一声,“你肯定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说什么?哼,我这就说给你听。”金如意中了激将法,怒气冲冲,口沫飞溅,“这五个人,除了两个人以外,全都驾驭飞轮。你知道,飞轮可是白虎人专用的飞行法器。他们的元气都是白色,你知道,只有白虎人的元气才是白色。剩下的两个人,一个从没使用任何飞行法器,他的分身就是他的影子,这法儿十分少见,不像是道者的法术,倒像是某些妖怪的妖法。另外还有一个甲士,他的身份最为明白,因为他披上了神形甲,他的铠甲大名鼎鼎,阴虎照雪甲,天底下只有一副,只要找到铠甲的主人,你就能找到毁灭村子的凶手。” “也就是说……”岳风皱眉沉吟,“我的仇人是白虎人。” “这话太偏颇了!”金如意说,“苍龙、白虎、朱雀、玄武,道者族的四大道种,白虎人占了四分之一,少说也有几百万人,不是每一个白虎人都是你的仇人。” “行了,行了。”岳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你废话真多。” “这是废话吗,我只是为了准确。”金如意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留在这儿,金符虫死了,没准儿那些人已经感觉到了。” 老鹦鹉说了半天,只有这几句话最为中肯。岳风心生忐忑,扫视两具尸体,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扯下吴子乔的衣服,又从两人身上搜出了一些日常用品,而后奋起神力,连根拔起一棵大树,露出一个巨大的土坑,岳风挥舞大树,将两人尸体扫入坑里。 金如意一边瞧着,冷冷说道:“岳风,你吃错药了吗?力气多得使不完吗?有工夫拔树,还不如留下力气走路。” “闭嘴。”岳风看着青原的尸首,心里忽地十分愧疚。那个时候,他似乎发了疯,心里只有杀戮与毁灭的念头,青原尽管不是东西,但也终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就算是罪有应得,也不应该死在岳风手里。 岳风叹了一口气,面对葬坑,心潮起伏,沉默了一会儿,扛起大树,杵在坑上,转身对鹦鹉说:“我老爹被人抓走了,我要出山去救他。金如意,你自由了,你自己走吧,上哪儿也行。” “你要赶我走。”金如意又惊又气,“得了吧,小子,就你那副猪脑子,没有我在一边帮衬,不是被人杀死,就是被人坑死,还报仇,报个屁还差不多。我答应过你可怜的妈妈,要好好照顾你这个蠢货。像你的这样的小石头,一旦出了山谷,不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吗?有我金如意帮衬着,你还勉强可以活命。哼,要不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我才懒得管你呢!” 岳风心想:“你不管我才好呢。”可是金如意不住地聒噪,吵得他不胜其烦,只好说:“行了,行了,你要跟就跟来,我可什么都没有,到时候没吃没喝,你可不要叫苦。” “哎哟哟,抖起来了,我这样强大的鸟妖,会向你讨吃的吗?我飞到哪儿,都有漂亮的小妞儿向我进贡,陪吃陪睡,比神仙还快活。倒是你这个蠢石头,一窍不通,一文不名,什么本事都不会,到了山谷外面,别说小妞儿,就是吃饭也成问题,要不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我才难得理睬你呢!” 岳风心想:“你不理睬我,我他妈的应该大笑三声。”尽管这么想,却知道这鸟妖嘴硬心软,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担心自己,所以也就得懒得理它,闷着头只顾走路。 阿甲一伙离开之时,已将界碑全部摧毁,“太微天隐阵”失去效力,一人一鸟离开山谷,也没遇上任何阻碍。 翻过雪山的山口,岳风回头望去,村子所在的地方,升起冲天的青烟。静谧的山谷,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岳风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落星谷一步,可是,一旦翻过这个山口,他就将与故乡作别,仇人无比强大,也许再也不能活着回来。可是,无论他在身在何方,无论他是生是死,这一片美丽的山谷,永远都会藏在他的心里。 翻过山口,下了雪山,岳风漫无目的,向前走去。这里地处大陆的东北方,三座山脉在这儿交会。向南是延绵千里的灵枢山,向北是跌宕起伏的龟山,若是向东,可以望见太山山脉的余脉。这一带大壑幽谷很多,道者很少出没其间。岳风和金如意走了两天,没有看见一缕人烟,两人风餐露宿,渴了吞饮泉水,饿了就摘树上的果实,偶尔也抓住一只野兽,剥皮洗净,烤来吃掉。 这一天,两人翻过一座荒山,金如意不住口地抱怨:“破石头,这样走下去,还不走到猴年马月吗?如果你会驭剑就好了,想去哪儿,嗖的一声就到了,像我们这些做鸟的,蹲在剑柄上,也可以沾沾光呀。瞧你那个熊样儿,鞋都走烂了,你他妈的是土地丈量员吗?你要用这双臭脚丫来丈量整块大陆吗?” “闭嘴!”岳风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尖刺,因为鞋子破了,故而扎进了脚掌,岳风又惊又气,正在哪儿挑刺,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你不高兴就走哇,我又没有挽留你。在落星谷你不是夸了海口吗?你的小妞儿在哪儿?你天天偷吃我摘的果子,傍着我的臭脚丫打呼噜。那些陪吃陪谁的小妞儿都死光了吗?你这样英俊潇洒、有一无二的大帅鸟,居然没有一只母鸟赏识,换了是我,真该撒泡尿淹死算了,就算不去死,也该插上两根芭蕉假扮野鸡。” “哎哟哟,我最烦某些人了,一点儿忠言都不爱听。”金如意老脸厚皮,根本不为所动,“你以为我爱吃果子吗?想当初,我天天吃着虫妖过日子,白天吃爬的,晚上吃飞的,爱吃什么吃什么?这果子又苦又涩,吃得我真心想吐。傍着你睡觉,是因为我要保护你,有什么法子呢?我答应了你可怜的妈妈,要好好照顾你这个蠢蛋儿子。要不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我嗖的一声就飞走了,才不会跟着你活受罪。” “得了吧,你要走,我举双手欢迎。” “举双手那是投降,你这个傻孩子,不开窍就算了,怎么连脑子也糊涂啦?” “好吧,我向你投降,我服你了,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嗖的一声,快快飞走吧。” “那怎么行呢?我答应了你可怜的妈妈……哎呀呀,我反对暴力,对于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家,你怎么能用石头招呼他呢?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吗?” “妈你个头,你这只死鹦鹉。” “你的眼睛瞎了吗?死的活的都分不清。天空这样蓝,太阳这样美,大爷我要活一万岁。” 正吵嘴,远处响起了惊雷似的巨响。双方应声住嘴,循声望去,只见远处金光红霞明灭闪烁,不时还有闪电纵横驰骋,许多光亮硕大的流星起起落落,一会儿冲天而起,一会儿又轰然下坠,坠落时的撞击声,震得大地簌簌发抖。 第十五章 猎魂师 金如意拍着翅膀,飞到了一棵大树的顶端,它缩头缩脑瞧了一会儿,飞下来说:“不好了,那边在打仗。” “谁跟谁打仗?”岳风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金如意摇头晃脑,“那些人很厉害,你要想活得久一点儿,顶好离他们远一些。” “放屁。”岳风冷笑说,“金如意,你绝对是鸟妖里面的逃跑冠军,难怪落星谷的人死光了,你连一根鸟毛也没有损失。” “呸,这叫明智。” “明智,明智,你明明是个弱智。” “哎哟哟,你活腻烦了吗?去送死也得有个理由呀?”金如意见岳风向战场走去,吓得翅膀抽筋,扑扑跌跌的跟在后面,不住口地拼命劝阻。 岳风一心找到一个道者,以便查出阿甲一行的来历。他的心里尽管害怕,仍是一步步地走向战场。 战场看着很近,其实很远,走到半途,忽见数十道光芒冲天而起,消失在云层深处,紧跟着,又是百十道光芒破空飞出,带着惊心动魄的鸣响,消失在同一片云层里。 电闪雷鸣忽地消失,四周归于一片寂静。岳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屏息站立一会儿,快步向前跑去。 翻过一个山坡,岳风扫眼看去,心子猛地一沉。两山之间的凹地里,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粗粗数来,少说也有一百多具,法器散落一地,有飞剑、飞轮,还有神形甲的碎片和折断烧毁的符笔。 这一场战斗,破坏力十分惊人,地面上尽是巨大的深坑,长长的裂缝横亘山谷,四周的山林荡然无存,折断的树木还在燃烧,上面升起了袅袅的青烟。 “太惨了。”金如意唉声叹气,“看样子,仗打完了,人也死光了,这些人死得一腔怨气,没准儿变成厉鬼来抓你。” “金如意,厉鬼比你可爱多了,就算是一只鬼,给你唠叨三天,也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哎哟哟,我还有这本事吗?起死回生,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神迹。” 岳风哼了一声,走向战场,一边走,一边翻看尸体,想要找到一些食物。正走着,忽地脚踝一紧,给人死死抓住。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道者抬起头来,声音低微沙哑:“救救我,救救……” 岳风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挣脱道者,拔腿就跑,跑了十来步,回头看去,道者面孔朝下,已经一动不动,那只手依旧向前伸出,紧紧抓住一把泥土。 岳风的心子突突乱跳,大声问道:“你、你还好吗?” 道者没有动静,岳风定一定神,走上前去,翻过那人的身子,将他扶了起来。那人双眼紧闭,胸口惨被火球击穿,多了一个焦黑的大洞。岳风忍不住叫道:“喂,醒醒呀。”那人抖索一下,吃力地张开眼皮,口唇阵阵发抖,似要说些什么,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呼出一口长气,随着气息吐出的,还有一颗光亮的圆珠。 岳风心中惊讶,伸手碰触那颗珠子。指尖拂过圆珠,空荡荡一无所有,只有一丝温暖的感觉,顺着指尖传了过来。 光珠冉冉上升,很快飘到了一丈高处。岳风手里的道者慢慢变冷,山谷里风声凄凄,就像是一支哀伤的挽歌。 嗖,一张青色大网破空而来,网住了那颗光珠。珠子仿佛受了惊动,在青网里左冲右突、上下跳动。那张网忽地收拢,闪电般飞向远处。岳风吃了一惊,掉头看去,远处的山冈上,站了两个男子,一老一少,老的六十多岁,少的不过二十年纪,均是身着短衣,头戴斗笠,长长的飞剑别在腰间,那一张青色的网兜,正被年少者提在手里。 “小心!”老者低声喝道,“别把它惊散了。”年轻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瓶子,挑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对准青网的出口,光珠脱出青网,钻入瓶口,年轻人盯着光珠一瞬不瞬,直待它落入瓶底,这才塞住瓶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们是猎魂师。”金如意落到岳风的肩头,对他低声耳语。 “猎魂师是什么东西?”因为没有开窍,岳风从不参与道者的训导,对于落星谷外面的世界十分无知。 “他们是魂魄的捕猎者。”金如意说到这儿,声音变得更低,“他们捕捉道者的魂珠。” “魂珠?”岳风正要细问,忽听老者说道:“搜查一下战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年轻人点了点头,提起一个肉红色口袋,跟着老者快步走入战场,看见没有损坏的法器,拿起来丢进口袋,那口袋看上去不过数尺大小,可是不论装入多少东西,始终扁扁平平,并不鼓鼓囊囊。 岳风小声问道:“金如意,他们在干吗?”金如意瞅他一眼,讥讽说:“瞎了眼吗?他们正在偷死者的东西。猎魂者就是一群乌鸦加秃鹰,跟在死神的屁股后面吃腐肉、啃骨头,魂珠、法器,只要是能卖钱的东西,他们什么都要。小石头,我看你还是早点儿溜走为妙,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没准儿他们要了你的命。” 岳风心子一跳,偷偷看了那两人一眼,老少二人忙着收破烂,正眼也不看向这边。如果马上溜走也无不可。可是难得碰到外面的道者,正是打听仇人下落的大好机会。 他犹豫一下,不顾鹦鹉劝阻,快步走上前去,大声说:“二位好。”两人充耳不闻,自顾低头忙碌。 “哟,原来是两个聋子。”金如意一边耳语。 “谁是聋子?”年轻人忽地直起身来,冲岳风翻起眼珠子,“你们一人一鸟,老在旁边嘀嘀咕咕,到底烦不烦啊?” 岳风瞪了鹦鹉一眼,向年轻人笑道:“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年轻人盯着他,两眼一转不转,岳风见他眼神奇怪,一时满心别扭,忍不住问道:“大哥……” 年轻人忽地回过头,冲着老头大喊大叫:“老爹,这里有块石头。你仔细看,他真的是一块石头。”岳风听了这话,一股怒血涌上面颊,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大惊小怪。”老人头也不抬,“你这小王八蛋眼皮子真浅,难道说,连石头也么看过吗?” “我说的是没开窍的道者,不是地上的石头。” “那又怎么样?没开窍的道者,这世上也不少。他们的魂儿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少废话,好好看地下,千万别错过了什么宝贝。” “老爹,你忘了我们要去哪儿?”年轻人咳嗽一声,“石头么,到了那儿,也许有点儿用处。” 老人忽地停下来,慢慢直起身子,盯着岳风上下打量。岳风心里有气,大声说:“你看我干吗?我身上又没有花。” 老人笑了笑,点头说:“真是一块石头。”岳风心中大怒:“石你妈的头,老东西你再唧唧歪歪,我一拳打歪你的鼻子。”想着握起双拳,怒目相向。 老头儿却很识趣,没有再说石头的话题,他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地说:“小兄弟,这么荒山野岭的,你打哪儿来的?” “落星谷。”岳风没好气回答,如果不是为了找到仇家,他真想马上就走。 “落星谷?”那对父子对望一样,年轻人问,“老爹,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唉,这世界大了去了,总有一些地方咱不知道的。”他又笑眯眯看着岳风,“小兄弟,你上哪儿去啊?” “不知道。”岳风皱了皱眉,“老先生,你知道有哪个甲士穿了‘阴虎雪照甲’吗?” 两人一呆,年轻正要说话,老头儿冲他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知道啊,那副神形甲多有名啊?谁不知道甲胄的主人?”岳风又惊又喜,忙问:“他在哪儿?” “你问我么?”老头儿笑了笑,“小兄弟,你大概是山里来的吧。这个世界上,无论打听什么消息,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岳风道:“你要多少钱?”老头儿笑道:“这不关钱的事。这样吧,我们要去办一件事,如果你帮我们办成了,我就告诉你谁是‘阴虎照雪甲’的主人。” 岳风心里疑惑,皱眉问道:“办什么事?” “简单得很。”老头儿诡秘一笑,“你只要跟着走一趟,什么事儿也不用做。” “别信他。”金如意小声嘀咕,“我看他是个骗子,把你卖了,你还要帮他数钱。” 岳风心生犹豫,老头儿耸了耸肩,说道:“不去就算了,我又没强迫你,‘阴虎照雪甲’的主人,你还是请问别人吧。” “没错,没错。”年轻人推了岳风一把,“你一边儿去,我们还有事儿。”岳风着了急,忙说:“别听这只死鹦鹉瞎说,我帮你们好了。” 第十六章 魂珠 金如意唉声叹气,父子俩对望一眼,老头儿呵呵大笑,拍了拍岳风的肩膀:“好小子,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事情一完,我就告诉你甲胄主人是谁。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岳风。” “你的道种呢?” 岳风一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道族之中,开了窍的道者,分为四大道种,苍龙、白虎、朱雀、玄武,道种之间的区别,不是皮肤,也不是头发,而是在于元气的颜色与特性。 苍龙道者的元气是青色,白虎道者的元气是白色,朱雀道者是红色,玄武道者是黑色。元气的颜色一旦确定,终生不变,即使运用幻术,也只能改变一时。 一般来说,道者自我介绍,都会在名字前面申明自己的“道种”,比如“苍龙某某”、“白虎某某”。对于道者来说,这件事天经地义,偏偏岳风十分为难,他的灵窍没有打开,元气没有流出,当然也就无所谓颜色。 老头儿见他迟疑,一拍脑袋,忽地笑道:“看我这记性,哈,我忘了,石头、不,小兄弟是没有元气的。你别泄气,至道者里面,我认识好几个厉害角色,完了事儿,我找他们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给你开窍。” “没用的。”岳风苦笑一下,“我老爹是至道九品。” 父子俩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色。老头儿故作镇定,笑着说:“失敬失敬,原来老弟是名门之后。对了,岳风,我是苍龙韩英年,这是我儿子苍龙韩默。” 落星谷里都是苍龙道者,按理说岳风也应该属于苍龙,所以听了这话,他心生亲近,对于两人多了几分信任,问道:“你们到底要办什么事?” “待会儿你就知道。”韩英年说,“等我们爷儿俩捡完了宝贝再说。” 说完,两人又低头去拾法器。岳风跟在韩默身边,问道:“韩大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打仗死的呗。” “干吗要打仗啊?” 韩默掉头看着他,一脸的惊奇不解,半晌摇了摇头,说道:“也难怪,你是从山沟里出来的,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告诉你吧,现在的世界很不太平,许多道者都在打仗,刚才这里发生的,只是一场小小的遭遇战,真正的大场面,你还没有见过。” 岳风看着地上的尸体,咕哝说:“好端端的,打什么仗?” “事必有因。”韩默满不在乎地说,“上一次的道者战争,距离现在几千年了,这天下的太平日子过得太久,大家都有点儿手痒。前几年,一些村子遭到了袭击,凶手十分狠毒,全村人受害,不留一个活口,村中的财物洗劫一空,连尸体和魂魄也没有留下。四大道种互相怀疑,玄武人的村子受了害就怀疑苍龙人,苍龙人的村子受害又怀疑白虎人,白虎人的村子受害,又说与朱雀人有关,朱雀人又怪附近的玄武人。死难者的亲朋好友一时冲动,往往胡乱寻仇,杀戮嫌疑对象。对方的亲友当然不干,很快加以报复。一开始,只是家族之间的纷争,渐渐推而广之,变成了道种之间的仇恨。起初只是零零星星的争斗,慢慢地变成了大规模的交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道者还没有牵扯进来,要不然,又是一场新的道者战争。” 岳风越听越纳闷,韩默说到的灭村手法,跟落星谷的遭遇一模一样。那些穿斗篷的人,难道就是挑起战争的元凶,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想了想,又问:“天道者为什么不干涉呢?” “他们是世界秩序的维护者,代表每一个道种。一旦参与进来,不管是干涉、调和还是助战,战争的规模都会直接进入道种级。再说现在的战斗,还没有影响到整个世界的秩序。天道者中最强的那一位,认为还不到干涉的时候。” “最强的那位?”岳风皱了皱眉,“他是谁?” “苍龙天来。”韩默看他一眼,神色严肃起来:“他,可是一位天尊。” 岳风心头一动,油然而生敬意。道者的世界里,按道种划分是苍龙、白虎、朱雀、玄武,但按道阶划分,从低到高,依次分为常、圣、至、天四大道阶,每一个道阶,又分为九品,超过九品,才可以进入更高的道阶。 四大道阶的人数,一品比一品少,一阶比一阶少,到了天道一级,从道祖支离邪的时代开始,每一个时代,天道者不超过五个人。他们是现世的神祗,世界平衡的守护者。而在天道者里面,达到天道九品的人物,更是天外天,神中神。自古以来,这种人十分稀少,他们精通所有的法术,这样的天道者,被世人尊奉为“天尊”。 这一类事情,岳风也是一知半解,可是“天尊”这个称号,对于任何人都是如雷贯耳。天尊不是每一个时代都有,岳风做梦也没想到,就在他所处的时代,居然出现了一位罕有的“天尊”。想到这儿,岳风先是振奋,跟着又觉泄气,作为一块石头,并不列入道阶的评定,也就是说,岳风连常道一品算不上,如果勉强要算,也只能算是次品,没有开窍的道者,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地位可言。 这时间,韩家父子收完了破烂,领着岳风穿过山谷,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条小河边上。一路上金如意唠唠叨叨,劝说岳风早些离开。可是适得其反,岳风对老鹦鹉厌恶极了,金如意说东,他一定往西,金如意说好,他偏要说坏,两人总唱反调,如果老鹦鹉聪明一点儿,一定会劝说岳风留下,岳风一生气,说不定转身就走。可是金如意是一只老实鸟儿,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做违心之论。岳风逆反心理一起,只有跟韩家父子走得更近,加上韩英年刻意拉拢,双方更是好得蜜里调油,金如意一边瞧着,只是长吁短叹,说些什么“不听老鸟言吃亏在眼前”的废话。 “到了。”韩家父子在河边坐下,韩英年看了看四周,皱眉说,“咱爷俩来早了,其他的人还没到。” 韩默笑笑,从怀里取出水晶瓶子,里面正装着那一颗捕获的光珠,韩默把玩瓶子,自得其乐。岳风忍不住问:“这颗珠子就是魂珠?” “是啊。”韩默轻轻点头。 “它没有形体么?”岳风想起了碰触魂珠的感觉,“我用手根本抓不住。” “用手当然抓不住。”韩默淡淡说道,“得用‘搜魂网’才行。”说着掏出一团青黑色的东西,一抖开,是一张细密的大网,每一根网丝都发出幽幽的青光,那光芒诡秘阴森,甚至于有点儿恶心。 “这是天道者的头发编织成的。”韩默抚摸青网,两眼闪闪发亮,“每一根头发上面,都写下了极为精妙的符咒,任何魂珠落入这一张网中,都是插翅难逃。” “只管吹吧。”金如意一边插嘴,“任何魂珠吗?我看不见得。” 韩默的脸色有些难看,冷笑说:“小兄弟,你这只鹦鹉怎么老爱跟人抬杠?” “它是我妈的妖奴。”岳风悻悻说道,“多嘴多舌的,赶也赶不走。” “是么?”韩默眼珠一转,一扬手,刷地一声,将金如意罩在了网里。金如意措手不及,慌忙挣扎,谁知青丝上迸出异样光芒,鹦鹉扑腾了一下,就瘫软在了网兜里。 “看吧。”韩默笑嘻嘻说道,“任何魂魄,到了这一张网里,都要受到克制。搜魂两个字,可不是白叫的。” 岳风眼看金如意瘫在那儿,两只眼睛骨碌乱转,透出一股哀求神气,心里忽地有些不忍,说道:“韩大哥,你放了它吧。” 韩默打个哈哈,收起搜魂网说:“我只是做个示范,老弟不要放在心上。”金如意吃了大亏,垂头丧气,蹲在岳风肩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妖怪这东西,就是欺软怕硬。”韩默冷笑一声,说道,“一天不调教,非得翻了天不可。以前我家有一只犬妖,冲我汪汪大叫,你猜我怎么着?” “怎么着?” 韩默呵呵笑了两声,冷冰冰说道:“我一根根拔光了它的牙齿。” 岳风应声打了个突,看着韩默阴沉的眼神,心里生出些微异样,勉强笑了笑,说道:“这一手不管用,鸟妖又没有牙齿。” “没牙齿?”韩默森然一笑,“不是还有舌头吗?” 岳风吓了一跳,眼看金如意缩头缩脑,便笑道:“金如意,你放心,我不会拔你舌头的。”金如意呜了一声,脑袋垂得更低。 “韩大哥。”岳风岔开话题,“你们捕捉魂珠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韩默掂了掂手中的瓶子,“你知道魂珠的来历吗?” 岳风摇了摇头,韩默笑道:“魂珠可不是想有就有的,圣道五品以上的道者,才有生成魂珠的能力。而要生成魂珠,活着时可不行,死了也不行,非得半死不活的情况下,才有生成魂珠的可能。但光是这样也还不够,还得临终的道者心里有很深的牵挂,也就是说,因为这一份执念,他不太愿意离开人间。当这种求生的意念强到一定的地步,才有可能产生出一颗魂珠。道阶、时机、执念,这三方面要想凑齐,可说十分的不容易,因此缘故,魂珠这东西,才会格外珍贵。” 第十七章 仙子如烟 韩默顿一顿,又说:“魂珠包蕴了道者的精魂,制造许多极品的法器,都需要它作为原料。尽管法令不允许这种行为,可是为了获得力量,许多道者工匠暗地里都在使用魂珠。一颗上好的魂珠,可以卖到一百万点金。” “一百万点金?”岳风倒吸一口冷气,“我老爹说过,落星谷所有的家当,还不到十万点金。” “是啊。”韩默轻描淡写地说,“一百万点金,买得下一座小城了。只不过,那样的魂珠,也只能称为上品,还算不上绝品。” “上品?绝品?”岳风大为疑惑。 “魂珠的成色与道阶有关。”韩默举起水晶瓶子,凝视里面的光珠,“这颗魂珠的成色就不好,生成它的道者,道阶刚过圣道五品,绝对不会超过八品。这样的魂珠不够凝固,罡风一吹就散了,拿到妖怪市场,顶多卖到三百点金,更多的就不行了。吐出魂珠的道者,道阶越高,魂珠的成色越好,所蕴含的道力就越强大。一颗至道者的魂珠,可以卖到一千点金以上,如果是至道七品的魂珠,可以卖到一万点金以上,再往上去,每增加一品,价钱都要提升十倍,至道九品的魂珠,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那么?”岳风的心子咚咚乱跳,“天道者的魂珠呢?” “那就是绝品。”韩英年沉默已久,这时插嘴说道,“那就是魂珠之王。” 说到这儿,韩家父子的眼里,双双流露出贪婪的神气,韩英年的面肌抽动两下,干笑说:“小老弟,那样的魂珠,只要能弄到一颗,我老韩马上洗手不干,带着儿子去玉京做第一流的阔佬,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没错。”韩默接口说,“许多猎魂师,几代人也遇不到一颗绝品的魂珠。” “为什么呢?”岳风问。 “谁也不愿魂珠落到别人手里。”韩默冷笑一声,“天道者也不例外。” “是啊。”韩英年叹了一口气,“天道者的数量很少,几乎都能操纵自身的魂魄,他们临死前会格外小心,不让自己产生执念,从而吐出魂珠。第二,天道者如果算到自己会产生魂珠,临死之前,必然寻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的墓地,不但机关重重,还有许多强大的妖物。别说差一点儿的猎魂师进不去,如果不知道门路,千军万马也休想攻入。第三,这些年来,天道者之间很少发生战斗,意外死亡的情况不多,这也减少了魂珠出现的机会。” 岳风心生好奇,问道:“一颗绝品魂珠值多少钱?” “那不能用钱来衡量。”韩英年的脸上露出无尽的神往,“绝品的魂珠意味着权势和地位,其中某些魂珠,隐藏着惊人的秘密,比如说旷世的宝藏、至高的道术、还有无敌的法器。天道者的道阶越高,秘密的价值就越大,一颗绝品的魂珠,能让你一跃登上世界之巅,许多人为了它,会不惜一切代价跟你交换。” 岳风听得心痒难忍,热血沸腾。如果,他能得到一颗魂珠,是否就能打开灵窍呢? 正想着,忽听金如意小声说:“傻小子,别打魂珠的主意,那会要了你的小命儿。”话没说完,韩默冷冷看来,金如意慌忙一缩头,耷拉脑袋,一声不吭。 岳风看着韩家父子的神情,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可是怎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那两人的脸色十分阴沉,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小河边安静下来,河水冲激石块,发出汩汩的水声。 忽听一声大笑,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满面胡须,身后背着一个大红葫芦,右手握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还没走近,冲着韩家父子大叫:“韩老头,你爷儿俩来得挺早。” “不早。”韩英年淡淡说道,“欧人俊,你也太慢了吧,炼魂派干事,总是磨磨蹭蹭的。” 欧人俊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掏出一个烟斗,用符笔点了火,吸了两口说:“炼魂派干事,从来光明磊落,比起那些躲在暗处收破烂的人好十倍。” “谁收破烂?”韩默挺身站起,满脸怒气,“姓欧的,你他妈的敢不敢再说一遍?” “贤侄别生气。”欧人俊不急不恼,慢条斯理地说,“反正我又没说你们搜魂派,哈,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话音才落,就听有女子咯咯娇笑,那笑声又娇又媚,夹杂清脆铃声,听在耳朵里面,就像是许多细丝在心尖儿上撩拨。岳风转眼看去,远处妖妖娆娆,走来一个娇艳女子,身穿绯红薄纱,高挺的酥胸呼之欲出,皓白丰润的小臂上,戴着两串金色的铃铛,腰间不着寸缕,像是去了皮的柳枝,纤柔雪白,弹性十足,一双腿修长浑圆,大腿以下光光溜溜、莹白如玉,脚腕处也有一对金铃,大腿以上,绯红的纱裙上围了一圈闪亮的璎珞,仅仅能够包裹挺翘丰满的臀部。 这女子体态之妖媚,衣着之暴露,岳风有生以来,几乎从未见过。他只觉小腹滚热,浑身躁动,摸了摸额头,居然出了一头牛毛细汗。转眼看去,其他三个男人个个努眼撑睛地盯着来女,鼻孔里流出了两股血水。欧人俊的烟斗也拿反了,咬着烧红的烟锅,居然一点儿也不觉灼痛。 女人柳腰轻摆,每走一步,手脚上的金铃叮当作响,铃声清妙悦耳,使人神魂酥软。她走到近前,轻轻巧巧,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众男子的心也随之一抖,对于那块石头,均是十分嫉妒。 女子早已习惯了这些色迷迷的眼光,大大方方,全不在意,一双水杏似的眼睛,左顾右盼,十分放肆。她唉了一声,拿出手巾,在脸旁扇了扇,媚声说:“热死我啦,温老大真该死,居然不许人飞行,走了几十里山路,把我的脚也走痛了。”说完退了鞋,将一只雪白光嫩的左脚送到了欧人俊的面前,笑着说,“不信,你瞧……” 欧人俊的老脸通红发亮,胡须一根根竖了起来,活似一只大狗,凑在那脚上嗅了又嗅,还温柔地吹了两口气,嘴里连声说:“苏仙子,你受累了,瞧这小脚趾,都红了肿了。唉,你只是脚痛罢了,可怜我老欧,心疼得不得了,待会儿温老大来了,我一定给你出气。如果太热了,那就少穿一点儿,哈,一件衣服也不穿,我老欧也决不在意。” 苏仙子咯咯一笑,收脚说:“扯你娘的臊,老娘可没那么娇气。欧人俊,就你那倒霉样儿,想脱老娘的衣服,哼,等到下辈子还差不多。” 欧人俊脸色发青,大为悻悻。女子妙目一转,忽又落到了岳风身上,笑着说:“这俊哥儿哪来的,我怎么不认识?” 岳风给她一瞧,面颊微微发烫,韩英年抹了一把鼻血,呵呵笑着说:“答苏仙子,这位是落星谷的岳风,路上遇到的一位朋友。”又向岳风引荐说,“这位姑娘是‘勾魂派’的苏媚烟苏仙子,你别看她生得娇滴滴的,猎起魂来,比谁都厉害。” “韩老头,你少拍马屁。”苏媚烟笑了笑,“说到猎魂,我的‘勾魂铃’未必及得上你韩家的‘搜魂网’,你要真心对我好,就把那张网借给我使一使。” “这个容易。”韩英年摸着下巴,色迷迷地说,“你只要做了我韩家的儿媳妇,‘搜魂网’随便你用。” 苏媚烟笑笑,看了韩默一眼,那小子的面皮涨紫,两只眼睛钩子似的勾在她的酥胸上,不由暗自冷笑,曼声说道:“韩先生说差了,我这个人啦,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对年轻哥儿不感兴趣,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功成名就、知寒知暖会疼人的老人家。” 韩英年听得心花怒放,捋了捋上唇的两根鼠须,笑着说:“韩某丧偶多年,原本心如死灰,难得苏仙子垂青,小老儿心里这把火又燃起来了,你做我儿媳妇固然好,嫁给小老儿么,我也就笑纳了。” “爹。”韩默怒吼一声,盯着父亲,两眼喷火。韩英年忽然变成了聋子,理也不理儿子,冲着苏媚烟一味谄笑。 苏媚烟盯着韩英年上下打量,忽地呸了一声,破口骂道:“韩老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脸上的褶子比阴沟还深呢,那一把老骨头,风一吹就散了架。凭你也敢打老娘的主意?什么搜魂网,不就是死人头发做的屁网么?你留着打渔去吧,老娘才不稀罕。” 这女子喜怒无常,撒起娇来,一颦一笑,迷死人不偿命,发起怒来,不但言语粗鄙,而且字字句句扎心刺骨,使人无地自容。这一顿骂下来,韩英年的脸上像是叫人抽了几百个耳光,涨红发紫,乃至于透出一股黑气。他鼓起眼珠,盯着苏媚烟想要发怒,可是对方骂过之后,仿佛一个没事人儿,娇笑可人,眉梢上都是春意,惹得韩英年又恨又怜,想要大发雷霆,偏又狠不起心肠。 第十八章 六派 欧人俊一边看戏,差点儿笑岔了气,烟气呛入气管,一时边笑边咳,几乎儿活活呛死。岳风也觉好笑,只是苏媚烟不时瞧他,不好放肆大笑。 苏媚烟忽道:“韩老头,这俊哥儿没有元气,难道说是一块石头?” “是。”韩英年闷闷回答。 欧人俊听了这话,也盯着岳风看了一会儿,点头笑道:“老韩,你真是有备而来啊。” “没什么?”韩英年淡淡说道,“路上凑巧碰见的。” 苏媚烟看他一眼,眼里透出一丝鄙夷。岳风心生疑惑,忍不住问:“欧先生,为什么是有备而来?”欧人俊看了韩英年一眼,似乎有所顾忌,笑笑说道:“没什么,随便说说。”说完低下头,只抽闷烟。 韩英年面孔阴沉,起身踱了两步,忽地怒道:“温老大怎么还没来?” 苏媚烟侧耳听了听,笑着说:“这不是来了么?” 只听脚步声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来四个男子,一个老者,两个中年汉子,还有一个少年人。 老者须发半白,满面红光,跟韩英年的年纪相仿,只是已经大大的发福,有点儿肠肥脑满的意思。他的身上斜挎了一个白森森的圈子,手里提着一个肉红色的皮袋,见了众人张口就笑:“各位久等了,唉,老了胖了,走山路真吃力。” 欧人俊冷冷道:“温钊,既然这样,你干吗还要我们走路过来?还放了狠话,哼,谁要飞着来,马上取消聚会。” “我是以防万一。”温钊叹气说道,“这一件买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么说……”苏媚烟轻轻皱眉,“温老大,这一次要猎的魂珠非同小可?” “岂止非同小可。”温钊盯着苏媚烟,两眼发直,口角流涎,“简直,简直就是大大的惊人。”说到惊人两字,目光落到了女子高耸的胸部上。 苏媚烟心生不快,淡淡说道:“温钊,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跟你调情来的。” “是,是。”温钊抹了一把口水,媚笑道,“能请动苏仙子的大驾,本人荣幸之至。”他转过头来,指着两个中年汉子,那两人均是一身黑衣,脸色苍白,样貌相似,就像是一对刚出棺材的活丧尸。温钊笑道:“这两位大家也许没见过,不过他们的名声,各位一定都有听说。” 韩英年盯着二人,忽道:“吸魂派的焦家兄弟吗?” “好眼力。”温钊大拇指一跷,指点年长那位,“这是焦雄飞焦老大。”又指年轻的一位,“这是焦一气焦老二。” “猎魂六派,魂歌派没人来吗?”欧人俊扬声说道。 温钊迟疑一下,指着少年笑道:“他是姬凤鸣的儿子。”众人应声看去,那少年相貌平平,身材中等偏高、穿一身白色羽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姬凤鸣呢?”韩英年问道。 “去年死了。”少年不咸不淡地回答,“我叫姬燕,你们叫我小姬。” “老姬的镇魂歌可是猎魂一绝。”韩英年老气横秋地说,“这小鸡儿不知道得了他几分真传?” “七八分吧。”小姬看了韩英年一眼,面露微笑,“你是搜魂派的韩英年吧?听说你老公鸡就靠一张网打天下。离了那张网,放屁也不响。” “放你娘的屁。”韩英年两眼翻白,怒气上冲,一抖手,符笔到了指间,“没规矩的小东西,我要代你的死鬼老爹管教管教你。” “奉陪到底。”小姬也抽出符笔,笑嘻嘻盯着老头。 “算了算了。”温钊慌忙拦在中间,冲着两人招手,“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韩英年见小姬镇定自若,不知对方深浅,心里正犯嘀咕,听了这话,借坡下驴,收笔冷笑:“我看温老大的面子,小鸡儿,算你命大。” “我也看温老大的面子。”小姬漫不经意地说,“老公鸡,算你识相。” 韩英年目涌怒色,温钊忙说:“看我面子,看我面子。” “是呀。”苏媚烟捋了捋鬓发,冲韩英年嫣然一笑,“老人家大人大量,让着小孩子一些。” 老头儿好了伤疤忘了痛,一见她的笑脸,立刻骨头发轻,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笑着说:“苏仙子说得好,小老儿全听你的。”喜滋滋退到一边,脸上的笑容许久不散。 苏媚烟扭腰摆臀,正想对小姬卖弄风骚,谁知那小年轻把头一转,目光朝向别处。苏媚烟不由一呆,她自负美貌,只要假以颜色,天下男子无不俯首称臣,谁知道,这少年正眼也不瞧她。苏媚烟心中愠怒,面上却若无其事,嘴角含笑,手指轻轻捻动璎珞上的明珠。 “猎魂六派都到齐了。”温钊咳嗽一声,慢慢说道,“这一次,我千方百计召集各位,为的是一件天大的买卖。大家也知道,我‘禁魂派’人丁兴旺,这些年来,论及势力,六派中也算数一数二。” “是啊。”欧人俊冷冷说道,“我也正纳闷呢,你们兄弟十三个,号称‘禁魂十三郎’,向来都是横着走,前些年,抢了我‘炼魂派’不少生意。怎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来,你的十二个弟弟呢?” 温钊露出沉痛神色,叹气说道:“欧老弟,当年的事情都是误会,至于我的十二个弟弟,唉,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众人无不惊讶,苏媚烟也下意识挺起小蛮腰,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胸腹之间。这么一来,胸部更加挺拔,雪白的长腿叠在一起,柔美的曲线十分惹火。 除了岳风和小姬,在场的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两股鼻血流到了下巴。苏媚烟若无其事,坦然承受众人的目光,娇声说道:“温老大,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温钊揩掉鼻血,干笑两声,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女子的大腿上移开,这才说道:“三个月前,我在亡灵海办事,突然收到了三弟的纸剑传书,信里面说,他在这个三山交会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古代的墓穴,墓里有魂珠的踪迹,只不过墓里禁制很多,凭他一人之力,无法闯入墓中。所以召集所有兄弟,三月初九,一起动手猎魂。我接到信后,立刻赶往这里,谁知路上遇到了一个仇家,双方打了一场,尽管杀了对方,可我也受了重伤,只好找地方养病,心想我兄弟十二人,个个都是猎魂的好手,少我一个也无关大局。” “没错。”韩英年插嘴说,“十二郎出手,应该没有猎不了的魂珠。” 温钊苦笑一笑,说道:“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所以安心养伤,谁知过了一个月,兄弟们全无消息。我连连纸剑传书,可是没有一人给我回信。我心里明白,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所以伤势一好,立刻赶来这里,结果刚进墓里,就差点儿没命,费了天大的气力,方才逃了出来。我这时才明白,这十二个弟弟,恐怕全都陷在墓里、遭了毒手。” “找到尸体了吗?”苏媚烟问道。 “没有。”温钊摇了摇头,“但看墓中的设计,这么久没出来,一定必死无疑。” “十二郎神通广大,没见尸体,未必真的送命。”焦雄飞沉吟说,“也许他们只是困在了墓里。” “这机会不大。”温钊顿了顿,叹气说,“我忖思了一下,以‘禁魂十二郎’本事,尚且全军覆没,看来这个古墓,除了发出‘猎魂令’,召集六派宗主,方可尽力一试。因此缘故,才把各位请到这里来。” “古墓的主人是谁?”欧人俊问道。 温钊摇头说:“不知道,但来路肯定不小。” “为什么?” 温钊苦笑一下,说道:“你们去了就知道。” “还有一件事。”韩英年慢条斯理地说,“猎到了魂珠,怎么个分成法儿?” “当然是六派平分。” “哈。”韩英年冷笑说,“完事的时候,有没有六派还难说。” 场上一下子变得沉寂,就连苏媚烟也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温钊慢慢说道:“韩老哥,你的意思怎么分?” “什么分不分的?”韩英年一拍手,冷笑说,“大伙儿各显神通,赢家通吃。” “好。”欧人俊磕掉烟灰,笑着说道,“正合我意。” “有意思。”苏媚烟伸出素白的手指,撩起乌油油的长发,妩媚一笑,“这法儿不错,好比一场比赛,魂珠就是奖品。” 焦氏兄弟相视一笑,笑容十分得意,他们人数占优,如果先得为胜,大有便宜可占。六派中四派同意,温钊无话可说,只得苦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能者通吃,魂珠谁先拿到就归谁的。不过,话说在前面,不到最后关头,各位还请齐心协力,要不然,魂珠没到手,人先死光了就不好了。” “且慢。”小姬忽地开口,“这里似乎还有六派以外的人。”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岳风身上,小姬冷冷说:“这个人是块石头,应该不属于任何一派吧?” “这个……”韩默咳嗽一声,说道,“他算是我搜魂派的人。” “好啊。”小姬笑着说,“那么,如果最后他得到魂珠呢?” 众人的脸色均是一沉,温钊干笑道:“小姬,你说什么笑话?” “不是笑话。”小姬一本正经地说,“魂珠见者有份儿,不管是谁,先得为胜,能者通吃,这块石头也不能例外。” “他能得到魂珠?”欧人俊冲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韩家父子对望一眼,脸色十分阴沉。焦家兄弟喉咙里发出咔咔的笑声,四只眼盯着岳风,那一份轻蔑再也明白不过了。 第十九章 水墓 岳风最恨受人轻视,看见众人模样,心里涌出一股无名怒火,双拳紧紧握起,挨个儿瞪了过去。 “这小子还挺凶的呢!”苏媚烟站起身来,勾魂铃叮当作响,妖娆的身姿像是舒展的花瓣,“好吧,如果老天不长眼,魂珠落到这小子手里,我苏媚烟自认倒霉。” 说到这儿,她深深看了岳风一眼,杏眼里似要滴出水来,岳风只觉浑身发热,心跳加快,双手也是汗津津的,心想这女人的眼睛可真怪,看上去水汪汪的,给她看上一眼,浑身上下却似着了火似的。 苏媚烟一说话,众人无不哄然大笑,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只有小姬盯着岳风,眼里闪动异样的神采。 温钊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安静,笑着说:“我所知道的墓中情形,传书里面都说明白了,各位可有准备吗?”其他五派宗主,均是默默点头。 “很好。”温钊点头说,“各位请跟我来。” “去哪儿呀?”苏媚烟娇滴滴发问。 温钊色迷迷瞅她一眼,笑着说:“不远,就在这条河的源头。” 众人沿河上行,岳风被人嘲笑了一番,心里老大不快,正在闷闷不乐,忽觉有人靠近身边,掉头一看,却是小姬,少年冲他笑了笑,神情十分友好。岳风也报之一笑。小姬左右瞧瞧,低声说:“你知道么?这一次是个水墓。” 岳风茫然摇头,除了知道要猎魂珠,别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如果是水墓,里面会有……”小姬话没说完,忽听一声冷哼,他身子一僵,回头看去,韩默站在不远,两只眼里迸射出两道凶光。小姬咬了咬嘴唇,轻轻哼了一声,抛下岳风,快步走开了。 少年吞吞吐吐,岳风心里十分纳闷,这时韩默走上前来,笑吟吟说道:“岳风,他跟你说了什么?” 岳风心下起疑,皱眉说:“韩大哥,什么是水墓?”韩默一呆,笑道:“水墓,不就是水里的墓地吗?”岳风奇怪道:“为什么把墓修在水里?”韩默摇头笑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 他支吾其词,似乎有所隐瞒,岳风越发疑惑,韩默看出他心中的犹豫,拍了拍他肩,笑道:“小兄弟,别担心,不过走一趟罢了,我担保,你一根汗毛也不会损失。” 岳风迟疑说:“听说那墓里死了不少人。”韩默笑道:“这一次不同,六派联手,没有什么难得住的大伙儿,你呢,只要跟着瞧热闹就行了。” 韩默不尽不实,岳风心里也很明白。不过为了一颗魂珠,六派宗主联手,足见这颗魂珠非同小可。岳风一来好奇,二来不忿众人轻蔑,起了雄心壮志,也想试一试运气、夺一夺魂珠。 河床变窄,不久到了河源尽头,只见草木掩映间,藏着一眼碧玉似的小潭。温钊停住脚步,盯着深碧潭水,俨然十分痴迷。 “就是这儿?”欧人俊大感怀疑。温钊点了点头,说道:“古墓就在下面。” 焦雄飞取出一个匣子,啪地打开,里面弹出一个水晶圆柱,上面标记若干刻度,柱子的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晶球,晶球里有若干金色的汁液。焦雄飞小心翼翼,将晶球浸入水中,岳风忍不住问道:“韩大哥,这是什么东西?” “测魂仪。”韩默小声说,“可以探测到水下魂珠的品级。” 说话间,金汁抖动两下,向上一窜,钻入水晶柱里,好似一条金蛇,飞快地向上蹿升。周围的人个个面露惊讶,盯着金蛇两眼放光。 一眨眼的工夫,金蛇爬过了水晶柱上的一根红线,上升的势头慢了下来,可是蠕动之间,仍是不住上升。众人的脸色越发古怪,随着金蛇上升,众口一词,低声念道:“三品、四品、五品……” 念到“六品”的时候,金蛇已经到了水晶管的顶端,鼓荡两下,忽地向上一涌,啪,水晶柱顶端粉碎,金色汁液狂喷而出。 小潭边忽地沉寂下来,众人张口结舌,仿佛痴了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苏媚烟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说:“焦老大,你这‘测魂仪’准么?” “千准万准。”焦雄飞也轻轻叹了口气,“苏仙子信不过焦某,不妨自己再测一次。” 苏媚烟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信得过足下,世间的测魂仪只能测到‘天道六品’的魂珠,冲破测魂仪的情形,别说见过,我听也没听说过。” “下面的魂珠,当在天道七品以上。”焦雄飞顿了顿,眼里透出强烈的贪婪,“没准儿是一个天道八品。” “八品?八品算什么?”温钊冷冷一笑,声音变轻变细,似乎害怕惊醒什么,“照我看,这水潭的下面,藏了一个‘天尊’。” 水潭边响起几声轻呼,韩默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说,里面有、有一个‘天道九品’?怎、怎么会,这样的人,放眼古今,数也数得出来。” “韩贤侄说的是。”欧人俊神气古怪,“天尊的魂珠,从来没有人猎到过。” “怎么?怕了?”温钊阴沉沉一笑,目光扫过众人,“如果不是来头太大,我又何必聚集六派?这一次猎魂,不成功,就成仁。” 众人面面相对,均能看见对方脸上的贪婪与恐惧。 温钊笑了笑,又说:“我信上也说了,这是个水墓,下面设有很厉害的禁制,飞行法器和五行水遁都不管用,各位敢于前来,想来都有了入水的法子。” “当然。”苏媚烟一挥手,手里多了一件霜白的纱衣,她披在身上,纱衣自行收缩,紧紧裹住她傲人的娇躯,勾勒出了每一分曲线,真是波涛汹涌,凸凹起伏,就跟光着身子没什么两样。一帮老男人深受其害,看得两眼呆滞,嘴巴大大张开,鼻血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岳风也觉浑身燥热,站立不安,只有小姬轻轻哼了一声,眼里透出一丝讥嘲“哟?”苏媚烟应声回头,笑吟吟问道,“姬小哥,你哼什么?” 小姬正眼也不瞧她,口中淡淡说道。“不就是鲛人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苏媚烟冲他丢了个眼风:“这样说,姬小哥有更好的法宝了?” “我不用法宝。”小姬口气冷淡。 “虎父无犬子。”温钊大拇指一跷,“好本事。”苏媚烟瞅他一眼,淡淡说道:“那也难说,也许真有本事,也许只是年少轻狂。”温钊忙道:“是,是,苏仙子高见。” 小姬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苏媚烟的心里越是有气,暗想你这小兔崽子有几斤几两,也敢对我装腔作势,若不把你收服,老娘可是不用混了。她心里发狠,脸上仍是妩媚浅笑、顾盼自如。 忽见温钊从肉色口袋里抽出一把黑伞,长约五尺,黝黑如铁。欧人俊只觉眼熟,瞅了片刻,忽地脸色一变,冲口叫道:“破冥伞。” “欧老弟高见。”温钊笑着说,“这把伞,就是我下水的家伙。欧老弟,你怎么下去?” 欧人俊笑笑,一拍后脑,头顶上慢慢生出一支青黑色的独角,角芯里青光流转,似乎蕴有某种大能。温钊目光一闪,忽而笑道:“分水妖犀的独角,这东西实在难得。” “也没什么?”欧人俊洋洋得意,摇头晃脑,“前两年在贝英湖,凑巧逮着一只,为了这只犀牛角,折损了我好几个兄弟。” 正说着,忽听两声怪叫,转眼一看,焦氏兄弟,一人拿出一条大蟒蛇,焦雄飞手里的是白蛇,焦一气手里的是黄蛇,均是鳞如锦绣、头有骨角,两只火红怪眼,迸出灼灼凶光。 “水锦角蟒。”欧人俊倒吸了一口凉气,涩声说道,“焦家兄弟,这东西凶恶得很,下了水尽管厉害,可是一旦撒起疯来,怕是有害无利。” 二焦笑笑不答,韩英年却笑着说:“依我看,焦家兄弟带这两条蛇来,不止是为了辟水。” 欧人俊眼珠一转,笑道:“韩老哥,你带了什么宝贝?”韩英年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七颗黑色明珠,颗颗直径寸许,珠子深处,似有一团水墨忽聚忽散。 “辟水珠。”欧人俊盯着珠子,点了点头,“这珠子可以辟水,可惜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韩英年笑道:“一颗珠子能撑半个时辰,这些珠子仅够了。” “啰啰嗦嗦。”苏媚烟大感不耐,“温老大,你不带路么?”温钊干笑道:“苏仙子在,在下岂敢抢先?” 苏媚烟扫了众人一眼,一群男人都没有先行一步的意思,不由得心生鄙夷,轻哼一声,纵身一跃,轻盈得好似一只人鱼,嗖的钻进水潭,一朵水花也没溅起。 第二十章 偷袭 众人见她轻巧利落,无不暗暗喝彩,温钊撑开黑伞,伞面呼啦啦旋转起来,一时越转越快,伞面涌出一大团黑气。黑气碰到水面,潭水哗的分开,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漩涡里生出一股吸力,嗖的一声,将温钊连人带伞地吸了进去。 漩涡还没合拢,焦家兄弟双双跃起,两人蟒蛇缠腰,先后钻入潭里,欧人俊也跟着跳入,头顶的青色独角碰到水面,迸射出炫目青光,潭水一分为二,但随欧人俊消失,方才慢慢合拢。 韩英年拣出一颗辟水珠含在嘴里,又将三颗交给儿子,他看了看岳风,稍稍迟疑,也给了他一颗珠子,笑着说:“把珠子含在嘴里,下了水,就能自在行动。”岳风去接珠子,韩英年拈在手里,迟迟不放,脸上闪过一丝肉痛的表情,忽地叹了一口气,慢慢放开了珠子。 岳风将珠子放进嘴里,但觉冰冰冷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这时间,金如意又凑上来说:“破石头,现在走还来得及。” 事情越来越诡异,岳风满心疑惑,更有说不出的好奇。金如意如果直呼其名,他或许真的犹豫不下,可是“石头”两字,触动到了岳风最敏感的神经。 “我要夺到魂珠,让所有人也不敢小看我。”岳风只觉一股热气在胸中涌动,眼看韩英年下水,一咬牙,纵身跳下水潭,入水的一刻,他听到了一声叹息,叹气的似乎是小姬。他扫眼看去,只看到了少年的双脚,紧跟着,冰冷的潭水涌上来,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他扯进了水里。 潭水灌入口鼻,冰冷中带有一股腥味,岳风只觉一阵窒息,正惊慌,嘴里的苦味更加浓郁,那苦味弥漫在口鼻之间,岳风胸口一轻,忽然感觉可以呼吸。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水流从口鼻排了出来,进而涌向了他的全身。岳风感到身边气流涌动,排开四周的潭水,水压越来越弱,突然全部消失。他的眼前清晰起来,四肢充满了力量,水流仿佛变成了一团无形无影的空气,任他如何动弹,都不感觉费力。 身边光亮一闪,岳风转眼看去,韩默就在身边,手里握着一团青绿色的冷焰,他向岳风打了个“下去”的手势,跟着一沉身,向潭底潜去。 岳风潜了一段,回望入口,那儿又圆又亮,从水下看去,就像是漆黑夜空里的一轮满月,只是光亮远远不如,别说照亮潭底,天光进入,不过能照到一丈来深,再往下潜,只有叫人窒息的冰冷与黑暗。 再回头,韩默已经下潜了很远,手里的青火如豆,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岳风一弹身,赶了上去。韩默感觉他没有跟来,放慢了下潜的势头,回过头来,面有怒容,又冲他招了招手,示意岳风快点儿跟上。 水潭下面出奇的宽广,相比起来,水潭的入口,就像是一个大葫芦的小嘴。岳风只觉前路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无法到达潭底。 突然间,他感到身边的水流起了一阵波动,十分细微,可又异常清晰,岳风的心突然收紧,脊梁骨一阵发凉。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妙,扫眼看去,就在青色冷焰的余光中,闪过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 一刹那,岳风的心子停止了跳动,他想要大声惊叫,可是嘴唇一张,潭水立刻灌了进来,又腥又冷,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味。岳风这才想起身在水底,慌忙闭紧嘴巴,不得已吞了一口潭水,一直冷透心肺。 黑影一闪而过,潭水的深处,一股潜流大力涌来,冲得岳风向后翻滚。还没稳住身形,突然小腹剧痛,似有尖锐的器物刺入其中。百忙中,岳风的身子尽力一扭,一股力量涌入小腹,腰腹的肌肉生出了不可思议的弹性,那锐物贴着他的小腹滑开,划破了肌肤,但没有刺中要害。 尽管逃脱一命,岳风仍是痛得几乎窒息,他借着潜流连翻带滚,冲出老远,才回头看去,韩默面露狞笑,目透凶光,一手托着冷焰,一手提着长长的飞剑,剑尖上还有岳风鲜血,正在潭水的激荡间慢慢化开。 岳风又惊又怒,双脚蹬水,正要冲上前去。韩默诡笑一下,转身拧腰,闪电般向远处游去。岳风的心中火苗乱窜,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管不顾,紧追上去。游出不到十米,一股潜流排山倒海似的向他冲来。 水流又猛又乱,岳风连翻跟斗,完全失去了平衡,忙乱中掉头看去,模模糊糊,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冲来。黑暗中,那东西躯干长大,身上凸凹不平,一股强烈的腥气,顺着波浪冲向岳风的口鼻。 骇异间,黑影已经冲近,黑影的前方明亮起来,多了两个绿油油的东西,好似两个巨大的灯笼,迸出惨淡的绿光,冲开了浓郁的黑暗。 岳风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痉挛。“灯笼”的光亮映照出了一个巨大狰狞的怪头,面皮凸凸凹凹,长满了青郁郁的脓疮,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独角,两只所谓的“灯笼”,正是怪物的眼睛。 冲近的一刹那,怪头大嘴怒张,成排的獠牙青绿发黑,惊人的恶臭顺着水流冲了过来。 岳风惊得呆了,一时间几乎忘了躲闪,更何况,双方距离太近,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完全出于本能,岳风握紧了拳头,眼看怪口咬来,体力的力量沸腾起来。 嗖,出乎意料,岳风的身前多了一人,一道炫目的闪光划破了四周的黑暗,那闪光如此强烈,岳风呆在那人身后,也觉眼前一阵晕眩。 怪物久处黑暗,少见光明,突然强光入眼,不自禁呆了一下,大头急向后缩,一心避开闪光。 “快走。”岳风还在发呆,脑海里响起了一声锐喝,一只手拉住他奋力向前,一眨眼将怪物抛在了身后。就在这时,一股浊流势如山岳、当头压来。到了近前,岳风分明看见,那是一条巨大的尾巴,细细长长,好似蛇尾,可是尾巴的两侧,布满了残破的裙边。 尾巴势大力沉,两人时运不济,正好撞了上去,那人哼了一声,还没有所动作,岳风突然向前一窜,迎着尾巴一拳送出。 双方大小悬殊,这一拳就像是一根绣花针刺向了一条人的大腿。那人失声惊叫:“别……”话没说完,岳风已经击中了尾巴,他感觉击中了一团烂泥,拳头直直地陷了进去,没过了肩膀,击中了一根硬梆梆的骨头。 腥臭的汁液从创口中汹涌而出,岳风身处其间,几乎臭昏了过去。那条尾巴急剧后缩,岳风一时拔不出手臂,也被带得向前猛冲。 这时深潭里沸腾起来,掀起了惊涛骇浪,浪头一个接一个地劈头打来,几乎将他拍昏了过去。昏沉间,岳风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悠长阴沉的吟啸,就像是号角声在山谷里沉闷的回响。 随着这一声长吟,岳风身边的流水飞快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岳风拼命挣扎,只来得及从尾巴里抽出手臂,紧跟着,身下传来一阵古怪的吸力,将他狠狠拖向潭底。 陷落的一瞬间,一只手从旁伸来,拉住了他的左手,顺着漩涡的流向用力一拖。岳风浑身发轻,从漩涡里弹了出来,那人游动如飞,一眨眼脱出漩涡,冲入了一块稍稍平静的水域,身后的余波阵阵涌来,冲得两人连连翻滚。 那人紧紧拉住岳风,尽力向前游去,他的左手托了一团青色的冷焰,映照得周围忽明忽暗。岳风缓过一口气来,转眼望去,心子突地一跳,几乎窜出了喉咙。 原来,这时拖着他的,并不是一个人类。 这东西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有一条鱼的尾巴,满头的长发跟着水波荡漾,说不出的诡奇妖异。 岳风下意识想要挣脱,但给那人死死拽住,脑海里又响起一个声音:“别动。” 这声音颇为耳熟,岳风呆了一下,这时那人停止了潜泳,掉过头来,冷焰的青光照亮了他的面孔,岳风又是一惊,这张面孔,竟是小姬。 小姬变成了人鱼。岳风的心里不胜糊涂,正要张嘴发问,冰冷的潭水又灌入口中。 “别张嘴。”那声音又在心里响起,“我用的是‘心语’,你用念头,就能跟我说话。” 岳风十分奇怪,便在心里问道:“心语是什么?” 小姬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岳风的心里又响起他的声音:“十指连心啊,我的手拉着你的手,我的心也连着你的心,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通灵。” 岳风呆了呆,又问:“小姬,你的腿怎么回事?” “笨蛋。”小姬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听说过‘变化术’么?” 岳风恍然大悟,心说:“哎呀,你把双腿变成了鱼尾巴?” “何止尾巴。”小姬举起火焰,照了照腮下,“还有这儿?”岳风凝目看去,小姬的腮边裂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一开一合,不住吞吐流水,岳风瞧得心惊,说道:“你、你还变了鱼鳃?” 第二十一章 鬼蛟 小姬点头一笑。岳风由衷佩服,说道:“听说变化术很难,只有很少的道者可以学会。” “也没那么难。”小姬淡淡说道。 岳风苦笑说:“开了窍就是好。”想着又觉不忿,“韩默那个狗贼,居然用剑刺我?” “你真笨。”小姬苦笑一下,“难道我没告诉你吗?这是一个水墓。” “那有什么关系?”岳风有点儿糊涂。 “关系大了。”小姬说道,“墓穴建在水下,第一道机关必然是水,水里面肯定藏有可怕的水怪。温钊给我们的信里提到,这儿的潭水中,很可能藏了一群鬼蛟。” “鬼蛟?”岳风一愣,“那是什么?” 小姬皱眉说:“你不知道吗?”岳风支吾说:“我没有开窍,不能跟其他的道者一起接受训导。” 他的话不尽不实。训导一事,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岳风身为谷中的少主,如果接受道者的训导,道师们也不会横加阻拦。但他过于自尊,因为没有开窍,害怕同堂的小道者嘲笑,所以总是逃课,从不参加训导。 小姬看了岳风一眼,目光连连闪动,忽地轻轻叹气说,“准确说来,鬼蛟是蛟龙的僵尸,它们的魂魄受了禁制,被封禁在了自己的尸体里面。一旦变成了鬼蛟,几乎永远不会死去,不会老死,也很难杀死,除非放出它们的魂魄,才能真正消灭它们。” “谁封禁了它们的魂魄?”岳风忍不住问。 “墓里的主人。”小姬冷冷说道,“鬼蛟不生不死,才可以永远守卫他的墓地。” 一想到击中了鬼蛟的腐肉,岳风就觉手背微微痒麻,忽听小姬又说:“鬼蛟有一个习性,就是爱吸没开窍的道者鲜血,只要吸了‘石头’的血,它们就会昏昏欲睡、失去活力” 岳风又惊又气,心里大叫:“什么?姓韩的把我骗来这儿,就是要鬼蛟吸我的血?” “鬼蛟一旦昏睡,他们就能顺利通过。”小姬叹了口气,“来这儿之前,我本想提醒你,但被韩默看见,我的话也没有说完。” 岳风几乎气炸了肺,心里问候了一遍韩家的列祖列宗,又埋怨说:“小姬,你那时候怎么不用‘心语’告诉我?” 小姬说:“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好拉你的手?”岳风心里奇怪:“大家都是男人,怎么不能拉手?”小姬冷哼一声,说道:“男人拉男人,那才叫奇怪呢。” 岳风一想也对,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他从来没跟哪个男人手牵手走过路。想到跟小姬双手相握,不觉有点儿别扭,又问:“韩默用剑刺我,是想用我的血吸引鬼蛟吗?” “没错。”小姬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你受伤了,这潭水恐怕有毒,你的伤口痒不痒?” 岳风摇了摇头,心说:“不痒,只是有点儿痛。”小姬连说奇怪,想了想,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一颗丹丸,说道:“这颗辟毒丹,不能完全解毒,但能延缓毒性发作。” 岳风接过吞下,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鬼蛟挡在了上面,回去是不行了。”小姬迟疑一下,轻声说,“只能一直往下潜,希望能够寻找水墓的入口。” 岳风精神一振,连连叫好。小姬叹气说:“你高兴什么?辟水珠只能支撑半个时辰,时间一过,像你这样没开窍的石头,不被潭水呛死,也会叫水压活活逼死。” 岳风心头一沉,感觉经过一番折腾,嘴里苦味更浓,珠子却似乎小了许多。小姬看他神色,忙问:“辟水珠变小了吗?”岳风连连点头,小姬叹道:“果然如此,辟水珠是深海鱼龙的脑珠,到了嘴里会不断溶化,珠子溶化殆尽,力量也会消失。” “不怕。”岳风想了想,心说,“韩家的还有珠子,找到他们,抢过来就行。” 小姬听了这一番惊人言语,盯着岳风,目定口呆,岳风又问:“他们在哪儿?” “我想……”小姬伸手一指,“也许在那儿。” 岳风凝目看去,远处的黑暗深处,光亮一闪而没,不由奇怪道:“那是什么?”小姬说:“刚才那一声龙吟,惊动了所有的鬼蛟,先下水的人一定被鬼蛟缠住了。” “可是……”岳风大为疑惑,“鬼蛟为什么没缠我们?” “谁说没有?”小姬举起冷焰,青光冲破黑暗,一个巨大蜿蜒的影子从二人的头顶上一掠而过。岳风吓得浑身一缩,冷水又咕嘟嘟灌入口中,小姬慌忙捂住他嘴,用“心语”说道:“别出声,它正在找我们,我使了个障眼法儿,能够瞒它一时,可这畜生法力很强,迟早都会找到我们。” 岳风努了努嘴,心说:“你手里的火。” “这个不怕。”小姬轻声说,“这个‘冷磷火’,是从蛟龙的尸体里提炼出来的,跟鬼蛟的来路一样,不会引起它的注意。不过,它始终不愿走开,一定是嗅到了你的血气。” “如果,我们去找姓韩的……”岳风的念头还没转完,小姬接着说,“十九都会惊动鬼蛟。” “那怎么办?”岳风感觉嘴里的珠子又化了不少,心里暗暗焦急起来。 小姬沉默了一会儿,咬牙说:“不管怎样,试一试再说。”拉住岳风,向下潜去,身后传来一阵波动,紧跟着一阵潜流迎面涌来,“冷磷火”青光里,岳风分明看见巨大的龙尾迎面扫来,来势不快不慢,俨然带着某种试探。鬼蛟感到了流水的波动,可又看不见两人,所以用尾巴来探测两人的方位。 小姬一沉身,拉着岳风滑向下方,龙尾紧贴两人的头顶扫过,水流冲散了二人的长发,岳风甚至清楚地看见,龙尾被他击穿的地方,还在喷出腥臭的汁液。 “真他妈恶心。”岳风心说。小姬不由问道:“什么恶心。”岳风当然不能告诉他,跟他相握的这只手,曾经沾染过鬼蛟的体液,于是按捺念头,尽力不去想它。 身后水波动荡,只看水流走向,鬼蛟分明绕着两人盘旋游走。岳风一颗心扑扑乱跳,随着小姬不住下沉。不知潜了多久,突然间,下面出现了实地,前方奇峰怪石、层出不穷,就在这时,身后的水波剧烈动荡,岳风回头一看,一道黑影猛冲过来。 “鬼蛟?”岳风心头一动,小姬牵着他飞快地游了起来,一条巨大的尾巴从后面赶了上来,抽中一块巨石,那石头悄无声息,变成了一团粉碎。小姬回过头来,手里符笔一扬,射出一道长长的闪电,穿过潭水,化为一张耀眼的电网,嗤的一声,罩住了那颗狰狞可怕的怪头。 鬼蛟向后一缩,吐出一道长长的黑气,小姬拖着岳风慌忙闪开,黑气喷中一根石柱,柱子像是着了火的蜡烛,一点点融化消失。 岳风倒吸了一口冷气,黑气不断涌来,小姬也拉着他拼命向前,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天然生出的巨大洞窟,两人来不及多想,一头闯了进去。 冷磷火照出了洞里的情形,凸凹不平的石壁上挂满了许多白森森的卵石,大的仿佛人头,小的也有甜瓜大小,映着冷磷火光,星星闪闪,若有灵性。 岳风忍不住伸手要摸,小姬忽道:“别碰。”岳风心说:“为什么?”小姬迟疑一下,说道:“这儿是龙窟,这些、这些都是蛟龙产下的龙子。” “蛟龙不是死了吗?”岳风大为吃惊,“死了还能生儿子?” “这是蛟龙生前产下的,蛟龙死了,龙子未必会死。”小姬叹了一口气,“如果死了也好了,如果只是休眠,卵壳一破,它们就会苏醒过来。” “醒过来又怎样?”岳风问道。 小姬正要说话,忽地掉过头去,岳风也慌忙回头,鬼蛟的怪头堵住了洞口,两只惨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岳风不自禁握紧了小姬的手掌,忽听小姬说:“别怕,它不敢进来。” “为什么?”岳风一呆。 “它害怕。”小姬声音很轻,仿佛畏惧什么,不敢大声说话。 “害怕谁?”岳风十分奇怪。 “害怕龙子。” 岳风一愣:“害怕自己的孩子?” 小姬默不作声,呆呆望着四周的白卵。岳风见他就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现在怎么办?” “龙窟后面一定还有出口。”小姬收拾心情,向前游去。龙窟又空又大,可是看样子,这儿已经荒芜了许久,蛟龙一旦死去,再也不会来此产卵。蛟龙蛋数以千万,齐齐整整地排列在洞窟的石壁上面,包裹着巨大通透的钟乳石,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钟乳石反射冷磷火光,幻化出奇幻的色彩,随着两人前进,光彩的颜色不住变幻 第二十二章 各显神通 “龙窟后面一定还有出口。”小姬收拾心情,向前游去。龙窟又空又大,可是看样子,这儿已经荒芜了许久,蛟龙一旦死去,再也不会来此产卵。蛟龙蛋数以千万,齐齐整整地排列在洞窟的石壁上面,包裹着巨大通透的钟乳石,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钟乳石反射冷磷火光,幻化出奇幻的色彩,随着两人前进,光彩的颜色不住变幻。 小姬游得很慢,他极尽小心,不去碰触一颗白卵。前方的钟乳石越来越多,横生倒挂,层出不穷,每一块石头上都布满了光白的蛟蛋,岳风穿梭其间,一想到身边的白石头里面藏着某种生灵,心里就觉一阵恶寒。 穿过一道天然生成的横梁,身边的白卵伸手可及,岳风不觉好奇,想象卵中的龙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居然能让鬼蛟害怕。他偷眼看去,小姬直视前方,没有留意自己,当下伸出手去,抓住了一颗较小的蛟蛋。卵壳冷冰冰的,摸起来十分坚硬,岳风轻轻一扪,白卵一半出于外力,一半出于自愿,脱离了石壁,到了他的手中。岳风更加惊奇,一边向前游动,一边悄悄地把蛟蛋揣入怀里。 小姬一心寻觅出路,对岳风的小动作茫然不觉。游了一会儿,洞窟高广起来,前方的潭水中,出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 两人心生狂喜,冲向洞口,洞外水波粼粼,安静得出乎意料。两人久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慢慢向前潜去。突然,潭水动荡起来,黑暗深处掀起了一股激流,两人措手不及,双双摔了出去,抬眼看去,冷焰光中,一张狰狞怪口从黑暗里窜了出来。 鬼蛟虽是僵尸,智识依然存在。它不便进入龙窟,从外面绕到了龙窟的后面,两人一出龙窟,无异于自行投入它的口中。 慌乱间,小姬扬手发出一道金芒,击中鬼蛟的怪头。鬼蛟晃了一下,来势依然不减,腥臭的大嘴闪电逼近。小姬想要退回洞窟,可是一退后,背脊剧痛,撞上了一面坚硬的石壁,鬼蛟十分狡猾,利用周边的地形,封死了两人的退路。 小姬扬起了符笔,岳风的眼前涌起了一片金光,金光中闪过一个蓬松松、毛茸茸的东西,光亮透明,又粗又长,仿佛松鼠的尾巴,扫过两人的身前。 啪,一声脆响,金光迸散,幻影消失,鬼蛟的来势受挫,向后倒退了丈许。紧跟着,岳风只觉小姬浑身一颤,转眼看去,少年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岳风心往下沉,用力一挣,摆脱小姬,斜冲上前。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冲全然出乎本能。 鬼蛟张开大嘴,向他一口咬来,可是岳风一旦意念集中,行动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一道曲折的电光,穿过了鬼蛟的利齿。他的身子轻飘飘一晃,抢到了鬼蛟的头颅右边,凭借水力,漂浮起来,右脚尽力一蹬,扑的一声,深深陷入了鬼蛟的左眼。 一股惨绿的汁液从蛟眼里喷射而出,溅了岳风一头一身。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来不及恶心,一股熟悉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岳风屈起右脚,使出全身力气,狠狠踹向了鬼蛟的眉骨。 一瞬间,翻腾的力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顺着他的脚尖送入了鬼蛟的身体。岳风清晰地感觉得到,脚下的龙骨四分五裂。鬼蛟像是挨了一记重锤,脑袋向左一偏,大嘴贴着小姬的身子掠过,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岩石上面。 乱石横飞,鬼蛟连头带角,全都陷进了岩壁的深处,沉闷的巨响远远传出,整个潭底也随之震动。 小姬死里逃生,面无人色,两眼呆呆望着前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岳风蹬碎了蛟龙的眉骨,趁机拔出了右腿,不顾浑身腥臭,低头冲了下来,将右手伸给了小姬。小姬握住他手,惊魂稍定,回头看去,鬼蛟长大的身躯拼命摆动,想要挣脱出来,可是独角卡住了石头,仓促之间无法拔出。 机会难得,两人尽力向前游去,游出不到半里,前面黑影闪动,又一头鬼蛟冒了出来。两人头皮发炸,正要转身逃走,谁知鬼蛟不看两人,摇头摆尾地向前冲去。刹那间,身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响,紧跟着,潭底明亮起来,火光冲天耀眼,四面的潭水仿佛正在燃烧。 两人回头一看,惊喜交集。欧人俊举着大葫芦,站在一块岩石上面,一团青紫色的火焰从葫芦嘴里喷出,裹住了那一条新来的鬼蛟。 火焰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处在冷寂深潭,依然熊熊燃烧。火中的鬼蛟尽力翻腾,可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火焰的纠缠。 “那是炼魂冥火。”小姬的话又在岳风心里响起,“这种火,轻一些能捕获魂珠,重一些,能把魂魄活活炼化。” 欧人俊没有看见两人,他的神色十分紧张,一心用火对付鬼蛟。冥火渗入了鬼蛟的躯干,煅烧封禁在里面的魂魄。鬼蛟不怕肉体损伤,可是魂魄受创,实在痛苦难当,蜿蜒的身躯不住翻滚,骨与肉分离,一块块带着火焰,从上面掉了下来。 “昂。”火里的鬼蛟发出阴沉的长啸,潭水应声翻滚起来,巨大的漩涡一个套着一个,从黑暗的深处涌了出来,转眼间,七八头鬼蛟从四面八方冒出头来,瞎了眼的鬼蛟也在里面,它的独角已经折断,断口处喷出青黑色的汁液。 鬼蛟似乎忘了之前的对手,全不理会岳风与小姬,直愣愣地向欧人俊冲了过去。欧人俊神色张皇,大声吼了一句什么。从他的身后,应声窜出来两个巨大的黑影,粗粗长长,奇形怪状。 岳风惊得目定口呆,心想两条鬼蛟藏在欧人俊的身后,欧人俊四面受敌,岂不必死无疑。可是水里不比陆上,即使有心呼喊,声音也无法传出。 正心急,黑影一窜而出,一黄一白,不是鬼蛟,而是两条惊世骇俗的巨大蟒蛇。岳风一眼认出,这两条蛇正是焦家兄弟带来的水锦角蟒,不知什么缘故,到了水里,两条蛇胀大了数以十倍,化为了两条庞然大物。 角蟒行动如风,蛇腰一扭一摆,各自迎上了一头鬼蛟。黄色角蟒与瞎眼鬼蛟撞在了一起,顷刻之间,两个怪物互相纠缠,张开大嘴来回撕咬,鬼蛟咬中角蟒,牙齿划过蛇皮,不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痕。角蟒的脑袋伸缩如电,狠狠向左一摆,顶开了鬼蛟的大嘴,跟着身子扭曲,蛇口怒张,一下子咬住了鬼蛟的脖子。 鬼蛟一阵抽搐,巨大的身躯如波浪起伏,身子里似有什么东西要向外挣出。它的头尾拼命摇摆,想要摆脱角蟒的缠绕,可是角蟒越缠越紧,越咬越深,岳风分明看见,透过蟒蛇的利齿,似有淡淡的绿光钻入了它的咽喉。 两只怪物上下翻腾,所过巨浪滔天,一会儿鬼蛟在上,一会儿角蟒又压住了鬼蛟。浪头接连打来,岳风和小姬不住后退。突然一声巨响,鬼蛟的脑袋撞在了一块石头上面,石块应声粉碎。鬼蛟被角蟒压在了乱石丛中,身子连连弹动,可是挣扎渐渐微弱,独眼里的绿光也暗淡了下去。与之同时,角蟒的七寸之处,亮起了两点醒目的红光。 岳风定眼看去,红光的来源是一个肿包,形状酷似人头,不,岳风突然意识到,那就是一颗人头,人头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斑斓的蛇纹,头脸的轮廓却跟焦一气一模一样。亮起的红光就是猎魂师的眼睛,他的神气似乎疲惫,慢慢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岳风心生疑惑,焦一气怎么会在蟒蛇的身体里,难道说,他被角蟒吞下去了不成。 “不是吞下。”小姬的声音传来,“这叫‘妖灵鬼身’,是一种与妖怪合体的邪术,合体以后,双方的法力可以共有,并且提升数倍。水锦角蟒身坚如铁,刀枪不入,在水里行动如风,并且不惧怕鬼蛟的毒气。焦一气与它合体,就得到了以上的能力。角蟒与他合体,也得到了焦一气的吸魂邪术,从鬼蛟的体内,吸出了禁锢的魂魄,魂魄失去,鬼蛟就完了。” “这条蛇怎么变大了?”岳风盯着巨蟒,心子扑通乱跳。 “焦家兄弟精通‘变化术’,角蟒得到了他的能力,入水后使了‘胀身法’,躯体胀大十倍,以便与鬼蛟抗衡,不过……”小姬顿了顿,“‘妖灵鬼身’尽管厉害,可也十分凶险,水锦角蟒是强大的妖物,焦一气的法力胜过角蟒,就可驾驭它,要是变得虚弱,魂魄与肉身势必给这角蟒同化,连一根毛也不会剩下。你看他的皮肤,已经有了同化的征兆,他的疲惫不是因为与鬼蛟的搏斗,而是为了抗拒妖物的同化。”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水底响起铃声,真是咄咄怪事。两人转眼看去,两条鬼蛟交头接尾,在水中婉转起舞,一个光白的身影在巨大的蛟龙间盘旋穿梭,形如一道炫目的白虹。 第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那身影正是苏媚烟,女子身上的鲛纱奇光焕发,在深水之中格外夺目。这纱衣是深海鲛人织成,披在身上,能够分开海水,纱衣上发出的白光,蛟龙不敢近身,精怪望而却步。 苏媚烟曼妙的身段在鬼蛟中游走,活是一只人鱼的精灵。鲛人纱的白光勾勒出惊人的曲线,娇挺的酥胸令男人为之癫狂,纤细的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秀美的脸庞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她的手腕足踝,挂满了金灿灿的铃铛,铃铛的形状仿佛含苞待放的百合花,随她手挥目送,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两头鬼蛟随着铃声起舞,舞姿生硬别扭,似乎不情不愿。它们的嘴里流出长长的涎水,四只绿惨惨的眼睛变得呆滞无神,它们俨然成了女子的傀儡,诡异的铃声化为了千丝万缕,每一根丝线都系在蛟龙的身上。苏媚烟的腰肢比水蛇还要灵活,拧转飞旋,千奇百幻,两头鬼蛟随之摇摆,巨大的身躯搅动潭水,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 人与蛟翩翩对舞,女人极美,鬼蛟极丑,美与丑交融如一,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岳风远远望见,不觉心跳加快、热血冲脑,盯着女人蛟龙,几乎目不转睛。 小姬轻轻哼了一声,声音略带嘲讽。岳风神魂归窍,忍不住问道:“小姬,苏姑娘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这些蛟龙那么听话?” “苏姑娘,叫得好亲热呢。”小姬的话中带着讥讽,“你没看见吗?她身上的铃铛叫做‘勾魂铃’,共有五对十只,摇动起来,能够控制对手的三魂七魄。鬼蛟躯壳已死,魂魄仍在,她铃声一响,鬼蛟受了迷惑,随她铃声起舞,直到魂魄摇荡、沉迷其中,让‘勾魂铃’勾出它们的魂魄。” “那不是好事吗?你说过,那魂魄是被人强行封禁在躯壳里的,魂魄一出,就可超生。” “超生?”小姬哼了一声,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时间,焦一气皮肤上的蛇纹慢慢退去,眼里的红光也幽幽变淡,他左右看看,身子一撑,挣出来一双手臂,身下的角蟒松开鬼蛟,风一般向远处掠去。那儿焦雄飞的白蛇对上了两头鬼蛟,且战且退,黄蛇赶到,角蟒登时占了上风,一黄一白,缠住鬼蛟,尽力吸魂。 角蟒的左侧,两头鬼蛟正在围攻温钊,温钊的黑伞旋转如飞,喷出一团数十丈方圆的黑气,鬼蛟一旦冲近,就被黑气弹开。相持时许,温钊抽了个空子,右手操纵宝伞,左手摘下背上的白圈子,冲天一扔,圈子恍然变大,迸射出炫目的白光,嗖的一下,套住了一头鬼蛟,紧跟着圈子收缩,鬼蛟浑身僵硬,直挺挺跌落潭底,躯干抽搐弹动,口中吐出长长的涎水。 “干得漂亮。”小姬指了指鬼蛟,小声说,“它的魂魄被禁魂圈困住了。” 猎魂师跟鬼蛟大战,岳风一边瞧着,不觉心烦意乱,六派宗主来了五个,唯独不见“搜魂派”的一对混蛋。嘴里的“辟水珠”只剩下了指甲大小的一块,如果找不到那一对父子,辟水珠失去效力,岳风十九就要完蛋。 岳风左顾右盼,拼命寻找韩家父子,小姬与他十指连心,当然也知道他的处境。他四面扫视,忽地双眼一亮,指着远处轻声说:“看啊,在那儿。” 岳风顺他手指看去,远处的石块后面,趴着两个黑乎乎的人影。两人一动不动,像是两块石头,但看形体轮廓,正是韩家父子。岳风心中暗骂,这两人狗改不了吃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记玩弄阴谋诡计,好让别人挡在前面做替死鬼。 岳风又气又恨,纵身要上,小姬忽地扯了他一下,用心语说道:“他们的‘搜魂网’很厉害。你绕到他们后面去,看我手势,我一招手,你再动手。” 岳风还没明白过来,小姬放开他手,鱼尾巴用力一弹,身子飞窜出去。两头鬼蛟正在围攻欧人俊,后者的“炼魂冥火”已经炼化了一头鬼蛟,这时分成两股,抵挡鬼蛟夹击,这两头鬼蛟看见了同类的下场,不敢靠近冥火,只是忽左忽右,不断地寻找火焰的破绽。欧人俊面皮绷紧,两眼怒睁,驾驭火焰左右遮拦,生怕一不小心,让鬼蛟冲近身边。 正僵持,小姬忽地冲近,符笔一扬,一道金光扫中了一头鬼蛟的躯干,鳞甲片片乱飞,腥臭的汁液从躯干里喷溅出来。鬼蛟掉头看见小姬,抛下欧人俊,向他猛扑过来。 岳风悄悄绕到了韩家父子的身后,趴在一块岩石后面,眼看鬼蛟追击小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姬游动如飞,可是比试水性,鬼蛟水中精怪,天生胜过一筹。双方越来越近,眼看鬼蛟就要追上,小姬忽一拧身,冲向潜伏在下面的韩家父子。 那两人正以为得计,万不料小姬把鬼蛟引了过来,错愕之际,小姬闪身掠过,鬼蛟一扑落空,忽地也看见了韩家父子,于是势头不减,笔直冲了下来。 双方距离太近,可以说是图穷匕见。韩英年无法可想,挺身站起,一扬手,“搜魂网”化为一片青光,迎面罩住了那头鬼蛟。鬼蛟不及挣扎,魂魄已经受了宝网的克制,网上的发丝失去了形体,化为了千万道青气,向它的身体里钻了进去。 鬼蛟魂魄受制,一时大感痛苦,但它力大无比,即使落入网中,也不肯束手就擒,躯干一拧一转,竭力翻腾起来,尽管力量大不如前,可是依然非同小可。韩英年给它带得身子离地,起伏翻滚,身子忽左忽右,根本无法停在一处。他抽出符笔,疯了似的向鬼蛟发出“天剑符”,白色的光芒洞穿了鬼蛟的躯干,流淌出一股股青黑色的汁液。 父亲与鬼蛟殊死搏斗,韩默瞧得目定口呆,岳风伏在远处,心子砰砰乱跳,忽见小姬绕了回来,冲他招了招手。岳风接到信号,一咬牙,向韩默猛冲过去。 韩默自幼跟随父亲猎魂,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性子十分机警,但觉身后水波激荡,慌忙闪身窜到一边。岳风扑了个空,心里正觉懊恼,韩默已经转过身来,看见是他,先是一愣,跟着眼露凶光,扬起手中的符笔。冷不防一道青光射来,正中他的右臂,韩默手臂麻木,符笔几乎脱手,情急之间翻身滚出,转眼看去,袭击他的正是小姬。 小姬仓促出手,一击没能正中要害,心中暗叫可惜,正想乘胜追击,一道电光从天而降。小姬慌忙闪身躲开,回头看去,韩英年一手拽着“搜魂网”,一手冲她挥舞符笔。小姬暗暗心惊,摇尾闪开,一道长长的金光从天而降,掠过他的身子,扫中了一块岩石,巨石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符咒的威力之强,直叫小姬头皮发麻。 韩英年是圣道五品的好手,如果空手交锋,一定稳占上风,可他手里网住了一头鬼蛟,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放了可能失去宝网,如果不放,又被鬼蛟拖得身不由主、跌跌撞撞。刚才两道符咒,要不是受了鬼蛟的牵制,决不至于失去准头,小姬躲闪再快,也必然遭了他的毒手。 小姬躲开符咒,反身还击,韩英年无奈应战,两人一上一下,遥遥相对,一时符光乱闪,斗得不可开交。 韩默得了父亲帮助,没有了后顾之忧,转过身来,冲着岳风一阵狞笑。岳风虽有一身怪力,但若无法靠近对手,依旧没有用武之地。他正要扑上前去,韩默符笔一挥,发出了一道“闪电符”,电流穿透潭水,击在岳风身上,迸出点点蓝白色的火花。 岳风飞出了三丈多远,身子痛不可忍,似被无形利剑刺穿,他呛了一口冷水,嘴里的珠子给冷水一泡,立刻变小了许多,苦涩的味道越来越淡,岳风感觉到了一丝窒息的滋味。 韩默赶了上来,符笔一挥,发出一道“金刀符”,匹练似的金光席卷而出。岳风知道厉害,拼命向左跳开,金光贴身扫过,在他的胁下割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同时扫中了一块岩石,岩石剖成了两半,上半截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岳风的腰间火辣辣的,心里更是有如乱麻。小姬已被韩英年缠住,现如今,只有依靠他自己。岳风双脚一蹬,亡命向后飞窜,双手左右乱抓,想要抓到一块石头,在逃命的途中挡一挡对手。可是流水空空,一无所有,前方水波激荡,韩默呲牙咧嘴地赶了上来,举起符笔,又要发出符咒。 岳风情急之下双手乱摸,忽地摸到了一个圆溜溜、沉甸甸的东西,正是龙窟里偷来的蛟蛋。一时间,他也顾不得许多,摸出蛟蛋,运足力气,向韩默狠狠掷了过去。 白卵带了岳风的怪力,去势快如流星,韩默为了杀死岳风,所以追赶很急。双方均是飞速向前,韩默就像是把身子凑到了白卵上面。 第二十四章 龙子 啪,蛟蛋撞上了胸膛,登时四分五裂,韩默胸口一闷,差点儿吐出血来。他定一定神,盯着远去的岳风,心里怒不可遏,正要追赶,忽见白卵的碎片之中,冒出来许多细小的白丝,白丝在水里翻滚两下,忽地变粗变长,化为了指头粗细的一群怪虫,星星点点,向他猛冲过来。 韩默恍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惨变,尽力想要躲闪。可是已经迟了,怪虫争相扑到了他的身上,先来的见缝就钻,钻进了他的眼耳口鼻,后来的无孔可入,索性钻破了皮肉,向他的体腔拼命钻入。 这痛苦撕心裂肺,简直无法想象,韩默一边拉扯入体的怪虫,一边大张嘴巴,冲天发出无声的哀嚎。 岳风游出一程,不觉有人追来,忍不住回头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韩默漂浮水中,身子拼命扭动,符笔早已丢在了一边,右手掐在脖子上面,皮肤下面起伏拱动,好似藏了一窝毒蛇。突然间,韩默皮破血流,浑身上下多了无数个孔洞,洞里钻出血红色的怪头,尖头尖脑,刚一探头,又缩了进去。 怪虫钻进钻出,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工夫,将一个大活人钻成了一团血糊糊的烂肉。韩默停止了挣扎,双手下垂,无声无息。 岳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辟水珠快要化尽,形势不容他多想。他一挺身,向着韩默的尸体冲去。刚要靠近,尸体分崩离析,钻出来一群黑蛇,争先恐后地冲向岳风。 岳风吃了一惊,正要躲闪,黑蛇的来势一顿,忽地四散奔逃,仓皇失措的样子,仿佛遇上了什么克星。许多黑蛇慌不择路,撞上了周围的岩石,头开脑裂,顷刻毙命,剩下的游了不过百尺,也纷纷宛转僵死,一条条地沉入潭底。 岳风大为惊讶,可也来不及多想,扑到韩默身边,在他的残骸间胡乱摸索,手指摸到烂肉的滋味叫人永生难忘。若干黑蛇仍在残骸里面,岳风手指一到,无不发疯似的乱窜,可是窜出不远,又纷纷僵硬死去。 突然间,岳风摸到了两颗圆溜溜的珠子,掏出一看,正是辟水珠,他也顾不上污秽,一把塞进了嘴里。苦味弥漫开来,窒息的感觉烟消云散,他的身子仿佛摆脱了束缚,忽又变得轻快起来。 头顶水波激荡,岳风抬头看去,韩英年两眼充血,向他猛扑下来。岳风慌忙后退,可是对方已经扬起了符笔,他身形再快,也快不过韩英年施法的速度。 这时光芒刺眼,一道电光射向老头,韩英年一闪身,符咒使偏,红光落在岳风身边,地面炸出了一个深坑,溅起的石屑落在岳风身上,热辣辣的十分刺痛。 小姬逼开韩英年,向着岳风猛速冲来。岳风心中一喜,也纵身向他冲去。两人还没靠近,一片青光来如潮水,刷的一下,将他们罩在了里面。 韩英年撒出了“搜魂网”,两人落入网中,登时筋骨酸软、无力动弹。 韩英年脸色阴沉,咬牙切齿,慢慢举起符笔,正想如何折磨仇人。突然金光一闪,击中了他的手背,韩英年符笔脱手,又惊又怒,回头看去,苏媚烟纱衣缥缈,飞也似向着这边冲来。 韩英年一愣,他一心防范苏媚烟,不意背心、脑门同时一痛,两只符笔顶在了上面。韩英年又吃一惊,转眼看去,顶住他脑门的是欧人俊,顶住后心的是谁,一时不敢回头,故而不敢确定。正猜测,忽听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韩老哥别动,要不然,胸膛多个窟窿,可是不太好受。” 这人用元气振动水波,发出声音,韩英年听出是谁,也用元气大骂:“温钊、欧人俊,你们两个臭贼,我给儿子报仇,你们拿笔指着我干什么?” “韩老哥别急。”欧人俊笑着说,“我刚才看清楚了,杀死你儿子的是龙子,你不要乱怪别人。” “放屁。”韩英年怒道,“蛟龙蛋是谁扔出来的?” “扔蛟蛋的是岳风没错。”温钊嗤嗤一笑,“可是撞破蛟蛋的是令郎吧?你儿子自己撞破了蛟蛋,放出了龙子,那又怪得了谁呢?”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韩英年气得暴跳如雷。 “少说废话。”欧人俊声音变冷,“韩老哥,你再不网开一面,别怪小弟手下无情。” 韩英年一愣,怒道:“你们收了姓岳的小子什么好处,干吗这样给他出头?” “韩老哥气糊涂了吗?”苏媚烟咯咯轻笑,“你难道没看见吗?龙子杀死了韩默,岳风呢,他杀死了龙子。” “龙子怕他。”欧人俊接口说道。 “很奇怪。”温钊说道,“可也是件好事。” 韩英年一怔,说道:“你们是说,下一道关卡是龙子?” “极有可能,我宁可与鬼蛟拼命,也不想跟这些小东西纠缠。”温钊顿了顿,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韩老哥,令郎死了,我也十分难过,可是进了这儿,就应该以大局为重。” “说得是。”这声音十分古怪,黄角蟒游了过来,焦一气从蛇身里冒出头来,嗓音尖利刺耳,夹杂毒蛇的吐信声,“韩英年,你老实一点儿,要不然,我让角蟒吃了你,反正少一个人,老子就多一份得到魂珠的机会。” “说的是。”焦雄飞的白蛇也游过来,假惺惺说道,“韩兄一意孤行,拿不到魂珠,你的儿子可就白死了。” 韩英年的脸色阴沉不定,沉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抖手松开法网。欧人俊笑道:“老哥果然识时务。”说罢也将符笔移开。 岳风脱出网罗,仍觉头晕目眩,周身发软,心想这“搜魂网”果真厉害,难怪金如意那么饶舌,被网了一下,也登时老老实实,再也不敢胡说八道。 他定一定神,举目望去,在场的鬼蛟七死八伤,死了的化为一堆腐肉,伤了的也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岳风暗暗心惊,寻思这些宗主果然名不虚传,鬼蛟这样厉害,遇上这群人,就似摧枯拉朽一样。 苏媚烟游了上来,看看岳风,又看看小姬,再看了看两人紧握的双手,突然扑哧一笑,用元气发声说:“原来姬小哥喜欢男人?” 岳风一呆,小姬面露恼色,也用元气说道:“我喜欢谁关你屁事?” “放肆。”温钊趁机讨好佳人,“小姬,你怎么能对苏仙子无礼?刚才要不是她打掉了韩老哥的符笔,你们两个早就没命了。” “那也未必。”小姬冷冷回答,盯着苏媚烟的眼神,真能把人活活冻死。 苏媚烟一扭腰,轻轻笑道:“姬小哥心里骂我是狐狸精么?”小姬冷冷道:“狐狸精也比你好十倍。” 苏媚烟认真打量小姬一眼,目光又落到岳风身上,少年盯着她神色局促,目光游移,苏媚烟心头一动,暗暗生出一个念头,笑着说:“岳风,那只蛟龙蛋,你从哪儿得来的?” 岳风鼓腮抿嘴,一言不发,苏媚烟忽有所悟,笑着说:“我也糊涂了,你没有开窍,不能用元气振动水波。”说着目光落到小姬身上。 小姬沉默一下,不情不愿地说:“龙窟里面。” 苏媚烟想了想,回头说道:“看起来,墓穴的入口,很可能就在龙窟里面。”小姬冷冷说道:“胡说八道,墓穴的入口,你说是哪儿就是哪儿吗?” 苏媚烟越听越气,多年来,从来没有男子敢对自己这样无礼,她白了小姬一眼,忍住气恼,慢慢说道:“小姬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用仙罗盘探过路,发现墓穴入口就在附近,所以才赶到这里来,可是到了这儿,仙罗盘受了扰乱,始终无法找到入口的准确位置。这么一耽搁,鬼蛟追踪而来,才有了刚才的一场恶战。按理说,这位墓穴主人神通广大,设置的防御肯定一道比一道厉害。你也是猎魂世家出身,理应知道龙子的可怕,那东西一旦孵化,比起鬼蛟还要难缠。这么推断起来,第一道防御是鬼蛟,第二道防御很可能就是龙子,第二道防御一定比第一道更加接近墓穴,所以我猜测,龙子所在的地方,就是墓穴的入口。” 苏媚烟思路清晰,剖析在理,其他的男子都是连连点头,均想这苏仙子不但骚媚入骨,更是兰心慧质,这么棘手的局面,经她一说,竟是豁然开朗。想到这儿,亲近之心更加迫切,一个个盯着女子,目光色迷迷的,心里好似猫爪狗挠。 小姬一时无话可说,瞪了苏媚烟一眼,没好气说:“也罢,你们跟我来。”说完拉着岳风向前游去。岳风忍不住用心语问道:“他们说的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见过吗?”小姬冷冷说道,“你偷来的那只蛟龙蛋里面,钻出来的东西就是龙子。一颗蛋里有数百条龙子,这东西孵化以后,将会变化三次:吸水变一次,由胚胎变成白色的蛟虫;吸血又长一次,变成血红色的蛟蛇;吸食了生灵的魂魄再长一次,这时候会变成黑色的幼蛟。吸水也罢了,为了吸血、食魂,就得杀害生灵。所以龙子破壳而出,见到任何生灵,都会大肆攻击,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放过。鬼蛟的魂魄里还有生前的记忆,害怕惊动了龙子,所以不敢轻易进入龙窟。龙子在蛟虫的时候最厉害,数目多,行动快,身子十分细小,叫人防不胜防。” 第二十五章 惊蛰 岳风想到韩默的死状,不由得毛骨悚然。龙子向自己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黑色,难道说,韩默不但肉体被毁,连魂魄也被龙子吃了。 小姬感觉到岳风的念头,淡淡说:“你猜得不错,韩默形神俱灭,死了以后,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他顿了顿,又说,“你把蛟龙蛋揣在怀里,简直就是找死,如果撞破了蛋壳,它们第一个就要了你的小命。” 岳风听他口气冷淡,知道他埋怨自己偷了蛟蛋,不觉苦笑一下,跟着又觉奇怪,问道:“他们说龙子怕我,又是怎么回事?”小姬看他一眼,沉默时许,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这个人啊,真是有点儿特别。” 很小的时候,岳风就认为自己十分特别,因为他的老爹是落星谷的谷主,他是少谷主,岳灵王的继承人,任何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后来七年没有开窍,岳风的心气一年比一年弱。到了第七年,他的自卑达了顶点,认为自己连废物都不如,活在世上,只是落星谷的耻辱。 这个时候,有人说他“特别”,岳风简直像是在做梦。七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让他的心里一阵暖热,酸楚的感觉涌上双目,可是冰冷的潭水又把眼泪冲走。他回过头来,望着小姬,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忍不住用心语问:“小姬,我们是朋友吗?” 小姬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用心语说:“是啊。” 除了云若以外,落星谷的废物,终于又有了朋友。岳风百感交集,他的心里闪过云若的面容,一股悲恸忽又涌上心头。她真的被怪物吃了吗,不,绝对不会,她一定还活着! 这时小姬转眼看来,脸上的神气有些古怪,岳风猛可意识到,两人双手相握,小姬可以感知他的想法。慌乱间,他甩开了小姬的手,两人手掌分开的一刻,岳风分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这少年是谁?他为什么帮助自己?岳风望着小姬的侧影,心里迷惑不解。这个少年的身上,似乎隐藏了某种秘密,可惜的是,岳风不会“心语”,无法倾听他的心声。这几天之中,岳风的身上也出现了许多怪事,这一切似乎都源自那一个石匣。“天鬼七罪,孤独之身”,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的怪力一定来自石匣,让龙子惧怕的力量,也是从哪儿来的吗? 沉思间,已经到了龙窟,猎魂师们一路游去,望着数不清的白卵,均是发出一声浩叹。 “大手笔啊!”温钊环顾四周,神情敬畏,“这些蛋一定是到处搜集来的,这儿的鬼蛟即使全都活着,十万年也生不出这么多。” “能把龙子杀死在卵壳里吗?”焦雄飞咝咝地问道。 “难!”欧人俊摇了摇头,“这些龙子处于休眠状态,任何外界的变化,加热、撞击、冷冻,都会造成龙子的孵化,况且蛟龙蛋相距太近,一颗蛋孵化,出壳的龙子就会唤醒周围的一百颗蛟龙蛋,这叫做‘一呼百应’,不到一刻钟,所有的龙子都会出壳。” “那会生出几亿条龙子。”苏媚烟的眼里闪过一丝惧意,“这儿的人,谁也别想离开龙窟。”“除非……”欧人俊的声音也变得很轻,“我们找到了墓穴的入口。” “那该怎么办?”焦一气颇不耐烦,尖声问道,“有什么法子,不惊动龙子,又能找到入口。” “有一个笨法子。”温钊迟疑一下,“我们先找到入口,再一个个地挪开蛟蛋。” “你是说……”焦一气呆了呆,“使用搬运术?” “必须千万小心!”温钊点了点头,“一个蛋也不能破……”话没说完,身边迸出一道金光,哗啦一声,扫破了数十枚蛟蛋。 众人同时一惊,转眼望去,韩英年退到龙窟出口,脸上挂着狞恶的笑容。温钊又惊又怒,叫道:“韩英年,你疯了吗?” “我死了儿子。”韩英年呲牙一笑,怨毒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得陪葬。” 他纵身要退,冷不防白角蟒一声尖叫,长长的尾巴扫过洞窟的石壁,带起了数百颗蛟蛋。龙窟里像是飞过了一群流星,嗖嗖嗖拦在韩英年前方,封死了他逃生的去路。只听啪啪的声音连绵不绝,蛟蛋前后撞击,颗颗蛋壳粉碎,龙子窜了出来,在水里一滚,化为了许多白色的蛟虫。 这一招大大出乎韩英年的意料,不容他转念,龙子雨点般冲了过来。韩英年的道行胜过儿子,又有了前车之鉴,临危不乱,符笔一抖,画出一道“金城不破符”,笔尖涌出一片金色的光墙,龙子撞在墙上,叮叮当当,好似金铁鸣响。一波未平,一波又来,后来的龙子纷纷绕过金墙,迂回冲向韩英年。 老头儿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金墙挡了一下,他已仓皇后退。退了十丈来远,忽觉身后风起,韩英年慌忙缩身躲闪,身边水波激荡,黄角蟒血口怒张,与他擦身而过。韩英年如果稍稍迟慢,势必被它一口吞下。 韩英年惊出一身冷汗,掉头看去,猎魂师站成一排,封死了他的去路,个个面带怒气,目透杀机。韩英年一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青网,面上透出冷冷的讥笑。 呜,洞窟里响起了一片嗡鸣,尖细,诡异,使人毛骨悚然。猎魂师都变了脸色,纷纷转眼看去,龙子遇水,化为蛟虫,声音正是蛟虫们发出的。 一呼百应!偌大的龙窟中,像是刮起了一阵飓风,蛟蛋成排、成行、成片地开始破裂,数不清的蛟虫破壳而出,像是见了血的苍蝇、蓄满了势的羽箭,呼啸着向洞窟里的人们冲来。 道者们措手不及,只有纷纷自救。温钊转起“破冥伞”,一团黑气裹住了全身,龙子冲入黑气,受阻于某种力量,嗖嗖嗖地弹了出来;苏媚烟浑身白光涌动,鲛人纱上下翻滚,从头到脚,遮住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这纱衣本是鲛人族的异宝。鲛人生长深海,常年与蛟龙为伴,所造的纱衣,自然也有抵挡龙子的神力。龙子冲到鲛纱周围,就被纱衣的白光击退,龙子锲而不舍,去了又来,反复寻找纱衣的破绽,两团白光相互较劲,远远看去浑然一片,简直分不出是虫是人。 欧人俊疯了似的挥舞符笔,结成一道电光大网,电网之外,葫芦里喷出炼魂冥火,火光漫天飞舞,将他浑身包围。许多龙子还没靠近,就被活活烧死,偶尔冲破火焰,也被“闪电符”击毙。 欧人俊这法子极耗法力,相比起来,焦家兄弟省事许多,他们一股脑儿缩进角蟒体内,驱使角蟒浑身盘起,结成一座蛇阵,脑袋尾巴全都藏入蛇阵,决不显露在外。蛇类的孔窍本来就少,这一来龙子无孔可入,想要钻破蛇皮,水锦角蟒一身皮甲坚硬如钢,鬼蛟的利齿尚且无法咬破,龙子的尖头更加无能为力。 事发仓促,岳风跟小姬各处一方,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失去了小姬的踪迹。他心急如焚,四周寻找,说也奇怪,龙子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至,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就是远远避开岳风。一旦靠近少年,纷纷发疯发狂,回头乱窜,乃至于撕咬同类、撞死在墙上,所以尽管漫天发白,岳风的四周,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空空如也,水光清澈。这儿是龙子的禁区,一旦入内,必死无疑。 岳风寻找半晌,始终不见小姬,他没有元气,不能在水里发声,想要叫喊小姬,也是无能为力。一想到那少年生死未卜,岳风心酸眼热,几乎快要落泪。正难过,波翻浪涌,一个圆形的球体向他滚来,直径约有一丈,爬满了白色的蛟虫,但随靠近岳风,蛟虫纷纷逃散,好似剥皮的洋葱,去了一层,又是一层。 岳风先是奇怪,跟着又是一喜,猜想球内必是小姬,于是游了上去。 随他逼近,蛟虫逃散更快,圆球露出本来面目,但见一张大网四面撑开,网内一个老者,满身血迹斑斑,冲着岳风发出狞笑。 这一张网正是“搜魂网”,网里的老者就是韩英年。龙子暴走的时候,他情急生智,反转“搜魂网”,将自己裹在里面,没有符咒的一面朝向自身,写有符咒的一面朝向外面。龙子一近符网,魂魄受到克制,纷纷僵死不动,久而久之,躯体缠满网绳,填满网眼,结成了一个严密的“护罩”。后来的龙子落到“护罩”上面,有的无法挤入,有的侥幸突破,却又触到网绳,魂魄受制,沦落为护罩的一份子。 这么一来,除了起初钻入的几只龙子,韩英年几乎没有受伤。他施法撑开大网,胡乱滚动向前,想要闯出一条出路,谁知无巧不巧,居然遇上了岳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韩英年纵身一扑,连人带网冲进岳风怀里。岳风躲闪不及,胸口挨了一拳,刚要反击,韩英年手腕一翻,将他一网罩住。 第二十六章 暴走 岳风一入网中,登时浑身瘫软,四肢无力。韩英年狠狠踢他两脚,正想痛下杀手,可是一瞧四周,龙子到处乱窜,好似漫天飞雪,唯有岳风的周围清清朗朗,一只蛟虫也没看见。韩英年心中纳闷,也不知道这小子身怀什么异能,居然能叫龙子避而远之,“搜魂网”尽管可以护身,但是行动不便,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有了岳风,好比得了一道护身符,只要带在身边,再无龙子之患。其他的猎魂师也有这个意思,所以群起阻止韩英年杀死岳风。谁知连番变故,天意弄人,众人白忙了一场,这一道“护身符”居然落到了韩英年的手里。 老头儿又欢喜、又得意,心想岳风固然要杀,杀他之前不妨物尽其用,正如苏媚烟所说,龙子是第二道防御,更加接近墓穴的入口,只要带着这小子,就可不怕龙子,随意寻找入口。其他的猎魂师均被龙子困住,根本无法他顾,自己找到入口偷偷进去,大可以巧夺魂珠、独占鳌头。 他越想越得意,冲岳风狞笑一下,说道:“小子,等我找到墓穴入口,再来跟你算账。”又踢了岳风几脚,每一脚都踢在岳风的要害,岳风痛得蜷缩起来。韩英年见他痛苦模样,心里好不痛快,他掏出仙罗盘,挥笔行法,寻找入口的方位。 老头儿猎魂多年,若论经验老道,六派之中无人可比。起初,罗盘的指针忽东忽西,混乱不堪,韩英年不断转换方位,笔尖发出“指南符”,抵消周围的法术禁制。这么相持了一会儿,指针渐渐平稳,尽管忽左忽右,可是隐隐约约指向一个所在。韩英年摸索出一些门道,脸上流露喜色,拽起岳风,向前游去。 两人所过之处,龙子让出一条路来,没过多久,来到了一根钟乳石柱前面。这石柱粗大雄伟,支撑龙窟上下。韩英年摸了摸石柱,举起拳头敲了敲,又侧耳听了一会儿,忽地后退两步,举起符笔,冲着石柱念念有词,他的身子绕着石柱慢慢转圈,笔尖的青光一道接着一道地射入石柱,没过多久,石柱明亮起来,通身焕发出青蒙蒙的光华。 韩英年后退两步,气喘吁吁,俨然十分疲惫,他盯着石柱,沉思一下,举起符笔,正要冲着脉门划下,可是转念一想,忽又抓起岳风的右手,笔尖金光一闪,岳风顿觉手掌剧痛,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韩英年抓住他的手,狠狠按在石柱上面,柱子里似有某种吸力,鲜血一旦流出,还没扩散入水,就被柱身吸了进去。 岳风只觉鲜血源源流出,心跳越来越快,眼前微微晕眩,突然间,柱子下方传来轰隆声响,地皮随之微微震动。韩英年后退两步,将岳风丢在一边,两眼死死盯着石柱。地下的响声逐渐上移,石柱轰隆隆转动起来,一边转动,一边向左移开,不消片刻,石柱移开丈许,原来所处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地洞,下面红光喷吐,一直喷出地面,上方的龙子仿佛见了克星,惊惊惶惶,逃得一只不剩。 韩英年呼出一口长气,忽又掉过头来,盯着岳风,两眼迸出凶光。岳风看出不妙,可是身陷法网,根本无力动弹,眼看韩英年举起符笔,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咻,一道金光破空飞来,韩英年一闪身,符笔轻轻一勾,笔尖跳出一团圆光,金芒击中圆光,嗖地弹到一边,击碎了一块岩石。 韩英年挡开偷袭,马上反击,笔尖向前一挥,一道红光窜入龙子中间。砰,龙子里发出一声爆响,水波如山如墙,四面压出,龙子席卷一空,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小姬!岳风看清来人,惊喜交加,眼看小姬行将摔倒,手里符笔一扬,射出一道电光。韩英年身子一闪,手中毛笔抖动,又画出一道圆光,将小姬的“闪电符”弹飞,反手一笔,指向小姬的面门。小姬已经摔倒,索性就地一滚,韩英年发出的青光击中地面,地面上多了一个深深的凹坑。 岳风眼看小姬落了下风,心子不由缩成一团,恨不得冲上前去,助他一臂之力。忽见小姬弹身跃起,还没站稳,韩英年的符笔刷刷挥舞,一道红光直奔小姬的心口。几乎与之同时,小姬的身前金光闪动,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好似一条大大的尾巴。红光击中光尾,发出剧烈的爆炸,小姬口喷鲜血,横着飞了出去,摔入龙子中间,转眼无影无踪。 小姬死了?岳风脑子一空,手脚冰凉,一股热血从小腹窜起,嗡的一声钻入脑海,刹那间,他又有了力气,那力量流遍全身,可又无从宣泄,好似一条狂龙,搅得他气血翻腾。 韩英年打败了小姬,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怨毒,他不会让岳风好死,他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把他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老头儿已经打定了主意,韩默所受的痛苦,他要一点儿不差地施加到岳风的身上。 岳风躺在地上,双眼充血,面庞扭曲,那样子像是刚出地狱的恶鬼。韩英年见他神气古怪,尽管有点儿惊奇,可也不是十分上心。突然间,岳风双手齐出,抓住青网尽力一分,嗤的一声锐响,“搜魂网”裂成了两半。 这张网坚韧无比,强如鬼蛟,落入网中也束手无策,可是到了岳风手里,居然就像是一张薄薄的草纸。韩英年将“搜魂网”视同性命,见这情形,先是吃惊,跟着痛彻心肺,他下意识呆了一下,方才抖出符笔,发出了一道“天剑符”。金光呼啸而出,击中了坚硬的岩石,地面分成两半,可是,网中的岳风却不见了。 岳风的行动,居然快过了笔尖。老头儿愣了一下,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一转身,正要寻找对手,一只拳头横空飞来,如闪电,似流星,正正击中了他的面门。 韩英年好似叫攻城锤撞了一下,脖子后仰,鼻血飙出,老头儿横着飞了出去,撞上了移开的钟乳石柱。 他的背脊疼痛欲裂,后脑磕着石柱,眼前一阵昏黑。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有了知觉,剧烈的痛楚好似一张蜘蛛网,以鼻梁为中心,向着四周飞快地蔓延。他的眼前血红一片,只见人影晃动,慌忙举起符笔,不料笔管一紧,叫人死死攥住。韩英年慌忙抢夺,谁知对方大力一扯,将他手心的皮肉也拉扯下来。 韩英年倒退一步,拭去眼睛里的血水,手指碰到折断的鼻梁,剧烈的疼痛叫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强忍痛楚,定眼看去,岳风形如鬼魅,站在五尺开外,双手握着符笔,两只眼睛通红如血。 “别……”韩英年尖叫一声,叫声没完,啪,符笔断成了两截。岳风抛开断笔,猛冲上来。 韩英年身为圣道者,体术非同小可,刚才连遭重创,不过因为大意,他锐喝一声:“金切”,拧腰旋身,右腿横扫,好似一把锋利的弯刀,闪电般切开潭水,踢向岳风的面门。 脚尖扫了半圈,没有踢到任何东西。韩英年心往下沉,定眼一看,不见岳风的影子。他的心里一乱,紧跟着脚踝一痛,好似钻进了一只铁箍。韩英年低头看去,岳风身子半蹲,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左臂勾住他的右腿,压在了左边的肩膀上面老头儿魂飞魄散,伸手想要拔出飞剑,可是晚了,岳风闪电出手,一记勾拳,击在了韩英年的两腿之间。巨大的痛楚像是一把利刃,从下而上,几乎把老头儿劈成了两半。他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号叫,握住剑柄的手指也松开了。 这一场噩梦远未结束。岳风手臂下沉,肩头上顶,两股力量凌空一拗,韩英年清晰地听见右腿骨折断的声音。他痛得两眼翻白,仰天向后倒下,身子还没落地,岳风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腰背之间。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韩英年的身体,老头儿惨叫一声,翻身挺起,脑子昏昏沉沉,看见了岳风扭曲狰狞的面孔。少年眼里的红光,仿佛化为血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两人面面相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韩英年到了阴曹地府,也绝对不会忘记。 岳风的拳脚疾风骤雨般呼啸而出,韩英伸手遮挡,左手伸出,断了左膀,右手遮挡,断了右臂,飞剑还没拔出,叮呤当啷地断成了三截。双方的较量,变成了一面倒的虐打。岳风的拳头不止快得要命,更有一种无可抗拒的怪力,那力量冲破了元气,击碎了肋骨,韩英年的五脏六腑在拳脚下移位,鲜血从眼耳口鼻狂喷而出。 痛感渐渐麻木,韩英年失去了哀号的力气,他的眼前白光一片,身子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他只是有点儿不明白,作为一个圣道五品的好手,怎么会栽在一块“石头”手里。 不一会儿,韩英年的脑袋垂到了胸前,身子木木呆呆、漂浮水中,就像是一个面团捏成的假人。力量如潮水一般退去,岳风的身子也渐渐有了知觉,他仿佛成了一具空壳,从头到脚说不出的酸软乏力,所有的激情挥洒一空,剩下的只有孤独和虚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层 岳风后退了两步,一跤坐倒在了地上,眼望着老头儿慢慢下沉,顺着水流漂远,落入了龙子群中。白花花的蛟虫包围住了那具尸体,一转眼的工夫,韩英年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又打死了一个人?”岳风望着双手,浑身起了一股战栗,“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出的恐惧攥住了他的身心,岳风似乎感觉得到,他的身体里隐藏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刚才那一股杀戮与毁灭的欲望,几乎可以吞噬天地。 一只手从旁伸来,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岳风的心里的传来小姬的声音:“你还好么?” 岳风应声一颤,回头看去,眼泪忽地流了出来,可是刚一流出,又被水流冲散。小姬好端端地蹲在那儿,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血迹。 “你还活着?”岳风在心里大叫。 “我当然活着。”小姬微微一笑,盯着岳风,目光十分奇特,“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好奇怪。” “你都看见了?”岳风一呆,跟着心生沮丧,“我是一个怪物。” “不。”小姬目光一转,“你那个样子好威风。”他脉脉看着岳风,两只眼睛似要滴出水来。 岳风只觉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跟一个大男人温情款款,这感觉让他十分别扭。岳风一向自认为喜欢女人,他跟云若在一起,总有拥抱少女的冲动,看见了苏媚烟的媚态,他也会有一个男人正常的反应。可是,为什么对于小姬,他会这么关心,甚至于有一种奇怪的依恋。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岳风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里又纳闷,又沮丧,“难道又是匣子的怪物,不但喜欢打死人,还对男人感兴趣?” “小姬……”岳风有气无力,故意转移话题,“你、你怎么不怕龙子?” 小姬一招手,身边涌起一片金光,大尾巴似的东西晃了一下,忽又消失不见:“这是我的幻身。”他笑了笑,“我藏在幻身里面,龙子伤不了我。” “你的幻身,好像、好像是一条尾巴。” “差不多吧!”小姬含糊其辞。 岳风心中疑惑更深,猎魂师里不乏好手,一定也有人拥有幻身,可是为了抵挡龙子,仍是需要别的法宝助阵,这条尾巴浑不起眼,何以能够对付龙子?他沉默一下,又问:“刚才分散以后,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小姬抿嘴一笑,面露羞涩,“说了你可别生气。” 岳风点了点头,小姬才说:“我怕你发生意外,在你的身上使了一道‘留踪符’,十里之内,我都能找到你。” 岳风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小姬对自己未免太好,自己无才无能,真是无以为报。 “走吧!”小姬指了指红光闪闪的洞口,“我们下去。” 岳风点一点头,站起身来,两人对望一眼,游到地穴上方,手拉手向下潜去。 潜了大约十丈,前方的火光越来越亮,就在两人感觉刺眼的时候,下方忽地一空,两人头下脚上,笔直向下坠落。 周围的潭水消失了,两人骇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四面的岩石通红如火,正是刚才红光的来源。 一转眼下落数丈,下面乱石嶙峋、森然如剑,岳风心惊肉跳,暗叫一声:“完了。” 念头刚刚闪过,忽听小姬发出一声锐喝:“气障重重。”少年符笔一挥,笔尖冲出一大团空气,击中地面,轰然迸散,变化出一股强烈的气漩,仿佛一个气垫,从下面托住了两人。两人坠落的势子为之一缓,噗地冲破气垫,双双滚落在地。岳风只觉腰身以下几乎散架,揉了两下,抬头看去,头顶十丈高处,地穴的入口水光涌动,仿佛一面水晶打磨的圆镜。不知什么缘故,潭水悬在半空,并不冲落下来,整个地窟十分干爽,没有一丝水气,甚至于还有几分酷热。 岳风取出“辟水珠”,口鼻也能顺利呼吸,这久违的感觉让他心中狂喜,忍不住大叫一声:“小姬。”叫声响彻洞中,引来阵阵回声。 小姬放开他的手,笑着说:“什么?”声音响亮,传入岳风耳中。 岳风看了小姬一眼,少年的鱼鳃消失了,腮下变得光滑,鱼尾巴也不见了,腰身以下变回了人类的双腿,岳风叹了口气,笑着说:“我能说话了。” 小姬笑了笑,目光扫视四周,脸上闪过一丝迷惑。岳风忍不住问道:“这地方真怪?潭水明明就在上面,为什么不流下来呢?” “有一种力量不让水下来。”小姬摸了摸四周的岩石,皱了皱眉,轻声说,“这石头不太对劲。” 岳风也摸了摸,但觉热乎乎的,他刚从寒潭里出来,摸着石块,只觉十分舒服,笑着说:“有什么不对劲,我觉得很好啊。” “比刚才,似乎热了一点儿。”小姬说到这儿,摇了摇头,“也许我太多心了。” 正说着,头顶一声响,水波分开,哗啦啦掉下五个人来,他们到了半空,齐齐出笔,各色光芒射落地面,一群人凌空翻转,纷纷飘然落下。 小姬见了来人,小声咕哝,神色大为不快。来的正是余下的猎魂师,除了韩英年,其他的人都在里面。原来,韩英年开启墓穴入口,又在与小姬交手的时候使出了“爆炸符”,其他猎魂师均是受了惊动,各自设法赶来,五人凑到一处,看见墓穴入口,断定其中无诈,方才钻了进来。 一进地窟,苏媚烟退去鲛人纱,露出雪白肌肤、惹火身段,一手按着纤细腰肢,左顾右盼,笑意盈盈。温钊也收起了破冥伞,肥脸上堆满笑容,目光左右游移,闪烁不定。焦家兄弟与角蟒已经分开,妖蛇缠在两人腰间,徐徐吞吐蛇信,那样子似乎有些疲倦。 这几人全都毫发未损,唯独欧人俊半身是血,伤痕累累,有几处伤口,蛟虫钻入一半,剩下一半,还在外面拼命扭动。 欧人俊扯出蛟虫,丢在地上一一踩死,而后坐在地上,连连咳嗽,咳出若干血块,脸色十分灰败。他的“炼魂冥火”克制鬼蛟绰绰有余,对付龙子却很吃力,被龙子趁虚而入,吃了不少苦头,如果开启入口再晚一会儿,没准儿欧人俊就成了龙子的口中食儿。 “欧老弟,你没事么?”温钊凑上前来,笑着说道,“如果伤势太重,不妨留在这儿,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古怪,你这个样子,又怎么支撑得下去?” “放屁。”欧人俊一跳而起,怒容满面,“姓温的,你少给我假惺惺,我留在这儿,你不就少了一个劲敌吗?一点儿皮外伤,有什么大不了的?哼,管他还有什么古怪,这颗魂珠老子要定了。” 温钊面皮发红,吞了一口唾沫,大拇指跷起,笑嘻嘻说道:“欧老弟真是豪杰,温某佩服之至,刚才言语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欧人俊瞅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温老大,我还不知道你吗?脸上笑嘻嘻,心里鬼东西。龙窟里的蛟蛋个个完好,可见你的兄弟根本没有进入过龙窟。我就奇了怪了,‘禁魂十二郎’都是软脚虾吗?十二个猎魂好手,连鬼蛟一关也过不了?” 温钊苦笑一下,说道:“欧老弟多虑了,家弟来时,潭里的鬼蛟只怕比如今多得多,因为迟迟没有找到龙窟,苦战无果,才会全军覆没。他们的尸体不见踪影,恐怕也是填了鬼蛟的肚皮。再说了,如果他们还活着,会忍心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孤身犯险吗?”说到这儿,老头眼眶发红,胖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痛苦。 欧人俊听了这话,一时无话可说。苏媚烟咯咯一笑,娇声说道:“温老大说的是,潭里的鬼蛟不算多,为何如此,大概都是‘禁魂十二郎’的功劳。欧人俊,你那样说,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欧人俊怒哼一声,闷声闷气地说:“就算欧某是小人,温家兄弟也算不上什么君子。” 苏媚烟知道“炼魂派”跟“禁魂派”曾经争抢生意,前者大败亏输,欧人俊记恨在心,所以百般猜忌。想到这儿,她捋了捋耳边的秀发,眼波流盼,双颊生晕,冲着欧人俊微微一笑。这一笑妖媚万方,欧人俊只觉心口一热,大大咽了一口唾沫,两只眼睛在苏媚烟的胸部腰肢来回扫视,心里想入非非,刚才满腔的气恼,早已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焦雄飞咳嗽一声,左右瞧瞧,忽地说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热烘烘的?”他这么一说,众人均是感到,不过片刻工夫,这里热了不少,不但身上的衣衫干透,而且出了一身牛毛细汗。岳风的衣裤上溅了不少鬼蛟的污血,热气一蒸,臭不可闻,只好脱了扔掉,只穿一条短裤。 苏媚烟清点人数,不见韩英年,心知老头儿必然不免,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扬手,手里火光一闪,多了一口火红色的长剑,她轻轻抛向半空,飞剑旋风般一转,叮的一声插入地面,一直没到剑柄。 第二十八章 旱魃 苏媚烟拔起飞剑,摇头说:“这儿禁制很强,用不了飞剑。”欧人俊不死心,取出一只银白色飞轮,试了一试,也当啷落在地上。 “只能走路了。”苏媚烟笑了笑,抬眼看向远处,洞窟黑幽幽不知通向哪里。 她沉默时许,迈步向前走去。温钊为人滑头,欧人俊有伤在身,焦家兄弟阴阳怪气,小姬资历太浅。到了这个时候,苏媚烟俨然成了众人的领袖,大伙儿见她举步,也纷纷跟了上去。 洞中越走越热,众人渐渐挥汗如雨,汗水濡湿纱衣,苏媚烟春光毕露,惹得身后的男人更加热了十倍。 岳风和小姬落在最后,但觉四周静得古怪,脚踩地面,空空有声。岳风默默听着,不觉有些毛骨悚然,他的心里十分不安,如果只是热也罢了,这地方,一定还有别的麻烦。 正想着,苏媚烟停下脚步,弯腰拾起一件破布似的东西,岳风定眼看去,吃了一惊,大声叫道:“哎,那是我的衣裳。” “什么?”小姬惊叫起来,“我们在原地转圈?”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是一凉。苏媚烟丢下衣裳,游目四顾,忽地轻声说:“难道说,这儿是一个炎洞?” 温钊面色凝重,点头说:“要是那样,可有一点儿不妙。” 岳风听得糊涂,向小姬悄声问道:“什么是炎洞?” “就是接近地火的洞窟,我们进来以前,地火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一旦有人进入洞窟,法术禁制消除,地火复苏,洞窟就会越来越热。”小姬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直到把人活活热死。” 洞窟里更加炎热,两条角蟒本是水中的妖物,不耐酷热,烦躁不安,纷纷发出咝咝的尖啸。 “开穴引风!”焦雄飞扬起符笔,发出一声锐喝。可是洞窟里静悄悄的,一丝风也没出现,焦雄飞摇头说,“该死,没有风。” “五行循环!”焦一气双手按地,“金生水!”双手间升起一股洁白的水云,水云刚刚升起,忽听嗤的一声,一下子又不见了。焦一气站起身来,怒道:“也没有水。” 温钊取出仙罗盘,盘上的指针旋转如飞,始终不肯指向一处,他使用“指南符”,笔尖不断发出光亮,过了好一会儿,无奈说道:“也没有方向。” “狗东西。”欧人俊破口大骂,“他想热死我们。” “还没那么热。”苏媚烟盘膝坐下,莞尔说道,“心静自然凉。” “凉个屁。”欧人俊受了伤以后,心境失去冷静,性子变得十分狂躁,“要不了多久,这儿就会变成蒸笼,把我们全都蒸成馒头。” “我以为。”温钊也慢吞吞坐下来,盯着红通通的岩石,“这里不像是一般的炎洞,炎洞是地火上涌所致,尽管酷热,可是有水有风,风水依然流动。这里太过干燥,空气凝固不流,照我看,恐怕还有别的古怪。” 苏媚烟沉吟说:“有法子破解这儿的迷魂阵吗?” “要破阵,先得找出原由。”温钊皱起双眉,陷入沉思。 “大意了呢。”苏媚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这里的主人,毕竟是个‘天尊’!” 焦一气直勾勾地盯着她,忽地怪笑两声,流里流气地说:“苏仙子,反正都是一死,临死之前,咱俩不如快活快活,就算死了,也做一对欲死欲仙的鬼夫妻。” “好啊。”苏媚烟冲他妩媚一笑,“你来。” 焦一气心花怒放,正要动身上前,忽被兄长一把扯住,焦一气怒道:“干吗?”焦雄飞脸色阴沉,指了指苏媚烟的右手,焦一气一眼看去,心子突地一跳。原来,苏媚烟笑得娇媚如花,右手却拈着符笔,笔尖红光闪动,写着一个又一个符字。这女子早就蓄势待发,焦一气为她笑容迷惑,一旦靠近,必然遭受致命一击。焦一气不觉丧气,心里又气又恨,暗想这女人果如传说一样,天仙面孔,蛇蝎心肠,尽管艳名远播,可也没听说谁占到过她的便宜。 苏媚烟仍是笑嘻嘻的,手里玩弄符笔,仿佛一无所知。 岳风想了想,叹道:“小姬,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原路返回。”小姬冷笑一声,说道:“你往上看。”岳风抬眼看去,上方通红一片,全是火红岩石,之前的水镜入口,早已不知去向。 岳风张口结舌,叫道:“入口呢?”小姬冷冷说:“关上了。”岳风咕哝道:“这可怎么办?”但觉汗水不住涌出,可是一旦流出,很快干掉,嘴唇干枯皲裂,舔一舔,舌尖也是又干又涩。 他心中焦急,左顾右盼,突然间,他发现,不远的岩壁上,凸出来一块椭圆形的石头,乍眼一看,仿佛一张人脸。岳风正要移开目光,石头表面,轻轻地动了一下。岳风吃了一惊,死死盯着那脸,但觉只是粗具轮廓,鼻子过于扁平,嘴缝又细又长,脸上凸凸凹凹,而且没有眼睛。那样子凶狠毒辣,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闭着眼的蜥蜴。 “幻觉么?”岳风松一口气,正要掉头,石脸似乎抽动一下,鼻梁以上,突然多出了一双眼睛。岳风吓了一跳,几乎儿叫喊起来,忽见那双眼眨巴两下,死死盯着他,透出不尽的怨毒。 岳风的心子快要停止跳动,他张大嘴巴,跟那眼睛彼此对视。还没缓过气来,眼睛下方的石皮一阵抽动,忽又从中裂开。岳风仔细一看,天啦,又是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与上面的不同,目光诡秘,左右游移。就在岳风惊骇欲死的当儿,那张脸冲他咧嘴一笑,嘴巴裂到了耳根,露出一排尖利发黄的牙齿。 “哎哟!”岳风脱口惊呼,向后跳出三尺。 洞窟里的人全都向他望来,小姬怪道:“你叫什么?”岳风指着石脸,结结巴巴地说:“那儿,那儿有一张脸。” 众人循他手指看去,脸上都露出古怪神气,岳风连声问道:“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欧人俊冷笑一声,破口大骂:“看你妈个头,有什么好看的?”其他人呵呵直笑,焦一气阴阳怪气地说:“小石头热昏头了吧?哼,他能活下来,倒是一件稀罕事儿。” 岳风又惊又气,怒道:“你们瞎了眼吗?那张脸上有四只眼睛。” 话一出口,洞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他的脸上。温钊慢慢站起身来,神色十分严肃,他盯着岳风,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看见了吗?那张脸有四只眼睛?” “千真万确。”岳风叫道,“他还对我笑呢。”说完掉头又看,忽见岩壁空空,那张石脸不知去向,岳风心里咯噔一下,失声大叫:“脸呢,那张脸呢?” 温钊一皱眉头,看向苏媚烟,涩声说道:“难道说,真的是那东西?” “应该没错。”女子徐徐站起身来,脸上笑意全无,隐隐透出一丝恐惧,“一定是那东西。” “没有水。”温钊轻声说,“也没有风。” “还能扰乱仙罗盘的指针。”苏媚烟看了看洞窟的顶端。 “这里不是炎洞。”温钊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媚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里是旱魃之窟。” 猎魂师的脸色全都变了,纷纷抽出符笔,背靠着背,目光四面逡巡。 众人如临大敌,岳风十分不解,轻声问道:“小姬,什么是旱魃之窟。” “旱魃是一种很棘手的妖怪。”小姬脸色发青,嗓音颤抖,“它所到之处,水流干涸,空气凝固,它能让森林枯萎,使良田变成沙漠,还能叫人迷失方向,活活渴死热死。”说到这儿,他咽了一口唾沫,“更可怕的是,它会隐身,还会岩遁。” “岩遁?” “就是在岩石里穿行的妖术。”小姬顿了顿,轻声说,“旱魃样子像人,只不过,它有四只眼睛。” “我刚才看见了旱魃?”岳风张大了嘴巴。 “是呀。”小姬盯着他,神色十分迷惑,“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 “对呀。”岳风也觉满心别扭,“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 “小兄弟深藏不露呀。”温钊转过头来,冲着岳风微微一笑,笑容意味深长,“不但龙子怕你,墓穴的入口也是你打开的。现如今,你居然看破了旱魃的隐身术,唉,这么看起来,我们几个老江湖,全都走了眼啊。” 岳风心想本人石头一块,算个屁的深藏不露。可是想了想,韩老头尽管讨厌,但也不能贪天之功为己有。于是闷声闷气地说:“墓穴的入口不是我打开的。” 众人面面相对,都觉奇怪,苏媚烟笑道:“那是谁打开的?” “韩英年。” “他人呢?”温钊又问。 岳风闷了一下,心里暗暗愧疚,低下头,轻声说:“他,死了。” 第二十九章 战书 众人对望一眼,都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欧人俊忽地暴跳起来,大声叫道:“狗旱魃,你们给我出来,躲着藏着算什么本事,他妈的,你们想要热死爷爷,没门儿,狗旱魃,滚出来,爷爷要烧死你们这些鼠辈,统统烧死,一个不留,王八蛋,臭老鼠,想热死你祖宗,没门儿……” 欧人俊骂不绝口,面庞狰狞扭曲,龙子钻破的伤口流出腥臭的脓血,他骂得兴起,揭开葫芦嘴,一股接一股地喷出冥火,冥火喷上岩石,烧得石块啪啪作响。 洞窟里本就酷热,他这么一闹,热度似乎又升高几分。岳风心中烦闷,咕哝说道:“这个人的脑子里也进了虫吗?” 他声音不大,可是洞窟里本就寂静,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欧人俊掉过头来,眼珠暴突,龇牙咧嘴,那样子活是行将噬人的恶鬼,他厉声叫道:“他妈的破石头,你再说一遍试试?” 岳风最恨“破石头”三字,心里怒火上冲,一时按捺不住,大声说:“我说你蛟虫进了脑子,你没有听见吗?难道说耳朵里进了虫子吗?烧石头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烧一烧你的脑子。” 欧人俊受伤不轻,此间酷热难忍,伤口恶化肿坏,痛痒入骨,让他心烦意乱,进而狂躁不安。岳风不应战还罢了,这一还嘴,好比火上添油,欧人俊勃然大怒,掉转葫芦,一股火焰喷向岳风。 这一下十分突然,小姬站在一边,也是措手不及。其他的猎魂师事不关己,都是冷眼旁观,只有苏媚烟起了恻隐之心。她防范旱魃,蓄势待发,出手又是有名的迅速,当下符笔一挥,笔尖跳出一束圆光,好似一面光盾,冥火击中圆光,登时四处迸散。 欧人俊又惊又怒,他不敢跟苏媚烟计较,心里对岳风更加恼恨,转身绕过众人,一拍葫芦,喷出一大团火球。岳风眼看火球扑来,躲闪不开,向后一仰,倒在地上。小姬笔尖一扫,一道冷光击中火球,火球向左一跳,与岳风擦身而过,落到地上,仍是熊熊燃烧。 “欧老弟息怒。”温钊大声说,“外敌环视,内讧不好。” “去你妈的。”欧人俊两次失手,心中更怒,“温老大你少管闲事。”两眼死死盯着岳风,葫芦嘴不住变换方向,小姬拉着岳风,始终挡在他的前面。 三个人相对绕圈,不知不觉,欧人俊靠近一块耸立的岩石。突然间,岳风分明看见,欧人俊身后的岩石、脚下的地面,齐刷刷伸出来十多只怪手,急如闪电,分别抓向他的手脚腰背。 怪手比人手大了一半,通红发黑,指头又粗又长,指甲尖利如钩,可是欧人俊浑然不觉,仍是一味怒视岳风。岳风忍不住叫道:“当心……” 话没说完,怪手已经上身,欧人俊先是一惊,继而尖声怪叫。那些爪子异常有力,瞬间将他拖倒在地。欧人俊仓促间葫芦朝天,喷出了一股长长的火焰。众人看不见怪手,只见他摔倒在地,但看岳风神情,方才纷纷醒悟过来。苏媚烟举起符笔,锐叫一声:“太阴现形”。 女子的笔尖迸射出一点白光,水波似的向四周扩散,一眨眼的工夫,整座洞窟都被照亮。众人骇然发现,欧人俊的左右下方,许多怪手使劲地将他向下拖去,欧人俊手舞足蹈,拼命惨叫,身子却如溺水之人,向着地下迅速沉没。 焦雄飞赶上前去,手里的角蟒嗖地窜出,死死缠住欧人俊的一条右臂,想要借用妖蛇的神力将他拖出困境。可是怪手越来越多,下拖之力越来越强,两股力量凌空交锋,啪的一声,欧人俊手臂断成两截。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嗖地消失,惨叫声透过岩石传来,渐渐沉闷细微,可是传入耳中,仍是叫人毛骨悚然焦雄飞抓着一只断手,不由呆呆发愣,焦一气赶上一瞧,欧人俊陷落的地方平平整整,全无缝隙,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除了那条断手,什么也没留下。 洞窟里一片死寂,过了一分多钟,洞窟上方,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众人慌忙闪开,那东西落到地面,发出空的一声。众人定眼看去,正是欧人俊的冥火葫芦,葫芦上满是鲜血,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众人盯着葫芦,心里无不感到恐惧。焦一气叫道:“这算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温钊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这是一道战书!” “战书?谁的战书?”焦雄飞盯着温钊,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它们要来了。”温钊话音未落,地底深处,响起了一声阴沉可怕的嚎叫,尽管隔了重重岩石,众人仍然感受得到叫声中的贪婪与饥渴。 “旱魃尝到了血的滋味,再也不会停下来。”温钊取出了破冥伞,“不把我们撕成碎片,它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回应地底的嚎叫,四周的岩石深处,发出了一片窃窃私语,那语声连绵如细浪,越来越高,越来越响,渐渐化为了凄厉喑哑的尖叫声,那叫声高昂如枪,整座石窟也似乎随之颤抖起来。 所有人聚成一团,温钊举起符笔,长叫一声:“太阴现形!” 水波似的光亮涌向四方,洞窟的墙上、地下,像是春笋破土,钻出来无数条红黑色的手臂,扭曲交缠,波浪似的涌上众人。 “这么多?”焦一气气急败坏,“他妈的,怎么会这么多?全天下的旱魃都到这儿开会了吗?” “开什么会?”焦雄飞皱了皱眉。 “当然是人肉大会。”焦一气举起符笔,高叫一声,“灵鬼合一。” 他的笔尖迸射出一股黑气,腰间的角蟒也发出一声嘶鸣。眨眼之间,人与蛇都被黑气包围,黑气翻腾两下,焦一气忽地消失,原来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黄色的巨蟒。 焦雄飞不敢落后,也使出“妖灵鬼身”,化为白色巨蟒。兄弟两人变化的时候,四周的手臂越来越多,苏媚烟也使出了“现形符”,与温钊两道光芒,照破了旱魃的隐身术。旱魃们一只踩着一只,索性从岩石里爬了出来。 正如小姬所说,这些妖怪的外表近似于人类,浑身赤红发黑,想是因为常年在岩石中穿行,身上光溜溜的没有毛发,光看外表,也分不出男女老少。旱魃长了两手两脚,只不过双脚的脚掌仿佛猿猴,可以自由地抓握与蜷曲,脚趾又尖又长,与手指一样,也是攻击敌人的利器。它们匍匐前行,脸上四只眼睛疯狂乱转,有的欢喜,有的癫狂,有的流露出贪婪饥渴的表情,嘴巴纷纷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呜,白角蟒的尾巴着地一扫,伸出地面的手臂纷纷折断,断裂的地方,流出一股漆黑的血水。断手的旱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有的缩了回去,有的反而爬了出来,断臂挂在身上,还在那儿一摇一晃。 黄角蟒着地一滚,好似一个巨大的石碾滚过地面,所过黑血四溅,身下的旱魃化为了一团团肉饼。 幸存的旱魃发出凄厉的狂叫,不顾生死,冲向两条角蟒,手脚齐出,连抓带咬,可是它们的爪子根本攻不破角蟒的鳞甲,因为体型巨大,也无法将角蟒拖入地下。 焦一气十分得意,驱使巨蟒连翻带滚,尾巴乱扫,不时张开血盆大口,将一只只旱魃咬成两段。可是旱魃悍不畏死,仍是前仆后继,前面的刚被杀死,后面的又扑了上来,跳起一丈来高,像是一群发了疯的跳蚤。黄角蟒的身上溅满了黑血,更有许多旱魃挂在巨蟒身上,手抓口咬,拼死不放。 厮杀正酣,忽听焦雄飞高声叫道:“一气,不要恋战,别让旱魃上你的身。”焦一气转眼看去去,白角蟒拼命翻腾游走,摇头摆尾,尽力甩开身上的旱魃,仿佛摆脱致命的灾星,它一面挣扎,一面向着洞窟深处窜去。 焦一气见兄长举止蹊跷,正觉奇怪,突然间,他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灼痛,这灼痛来自角蟒。人蛇合体以后,双方的知觉连成了一片,角蟒受伤,焦一气也能清晰地感知。可是角蟒铜皮铁骨,万万没有受伤的道理,他转眼看去,但见灼痛的地方,趴着几只旱魃,一整块蛇皮黑乎乎的,好似让火烧过一样。 “不好。”焦一气突然明白过来,刚才尽管占了上风,可是围攻角蟒的旱魃,无论生死,都在吸取角蟒体内的水分,不知不觉间,角蟒的机体枯萎,皮肤出现了炭化,这一切看似缓慢,其实非常致命。焦雄飞为人机警,首先感到形势不对,拼命甩开旱魃,边逃边打,不使对方近身;焦一气得意忘形,根本没有留心蛇体的变化,有时间为了碾死旱魃,还故意放任对方爬到身上,达到一定数目,再来一一压死。 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水锦角蟒是水中之妖,旱魃却是吞噬水分的妖怪,一对一角蟒还可稳占上风,一旦旱魃成群,根本就是这些水妖的克星。 焦一气明白此理,慌忙摇摆蛇身,想要摆脱身上的旱魃,谁知这一动,才发现角蟒的动作慢了许多,灼痛伴随干渴,侵入他的神志,其中还夹杂了一股懒散无力的感觉。 原来角蟒失水过多,不知不觉,身体的活力大打折扣,可是脱水的速度不但没有减慢,随着它的灵力减弱,反而更加迅速,角蟒失去活力,就算想要动弹,也是有心无力。 第三十章 救美 角蟒动作一旦变慢,扑上身的旱魃数目更多。黄角蟒在地上艰难的爬行,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威风。它的身子俨然缩小了一半,大片的蛇皮炭化变黑,旱魃利爪所过,一片片剥落下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那血肉由红变白,又白变黑,好似鲜花的花瓣,在烈火中迅速地枯萎。 焦一气心知肚明,角蟒由生而死,正在变成一具干尸,到了这个地步,只有弃蛇逃命。 他符笔一挥,人蛇分离。黑气翻腾之际,角蟒飞快变小,焦一气从黑气里冲了出来,谁知刚跑两步,忽觉双腿无力,低头一看,骇然发现,他的双脚因为长久藏在蟒蛇体内,也被旱魃吸去了水分。这时萎缩近半,干巴巴的就像是两根木棍。 无力感涌了上来,焦一气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倒地的时候,他看见了对面旱魃的狞笑,紧跟着,红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数不清的爪牙将他淹没在了下面。 岳风陷入了重围,战斗一起,他打倒两只旱魃,踢折了几条胳膊,可是对方数目太多,打退旧的,又来新的,不过几个照面,岳风的胳膊大腿已被拉住扯住,旱魃尖锐的爪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岳风奋力挣扎,可是收效甚微,紧要关头,忽听有人叫道:“冰冻三尺。”一道白光应声飞来,岳风只觉寒气逼人,浑身起了一层栗子,毛发一根根竖了起来。突然间,只听四周的旱魃发出尖利嚎叫,纷纷撒开爪子,向着四面飞快逃散。 死里逃生,岳风大感惊奇,这时一只手从旁伸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岳风回头一看,不出所料,正是小姬。 少年不由分说,抓住岳风,拔腿就跑,符笔乱挥,口中疾喝,笔尖不住发出凛冽的白光。四周空气变冷,酷暑为之一消,寒气所过,旱魃四面推开,就连地上的爪子也纷纷缩了进去。 岳风惊奇问道:“小姬,这是什么法术?”小姬气喘吁吁,涩声说道:“这是‘寒冰符’,旱魃很怕冷,冰冻三尺,空气里如果有水,本来可以凝结成冰,可是……冰冻三尺,可是这里太热了,又没有水,冰冻三尺,使起来太吃力,我,我也支撑不了多久……” “那该怎么办?”岳风心急如焚。 “不能停下来。”小姬喘了一口气,发出一道“寒冰符”,将一群旱魃击散,“不能让旱魃接近你,冰冻三尺,要不然,它们会让你脱水,冰冻三尺,失去活动之力……冰冻三尺……变成一具干尸……冰冻三尺……” 洞窟里越发酷热,岳风汗出如雨,心想这样跑下去,十有八九也会脱水,跑与不跑,结果几乎一样,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 他回头看去,小姬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笔尖光芒连闪,几乎没有停手的时候。周围的寒气时有时无,刚刚出现,又被热气冲散,旱魃的利爪不时窜出,几次差点儿抓住岳风的足颈。尽管身具怪力,可是洞窟是一个封闭空间,无论岳风跑得多快,来来回回,总能碰到旱魃。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娇呼,岳风身处危急关头,听觉变得十分敏锐,他心中奇怪,掉头看去,忽见远处白光乱窜,一群旱魃四面散开,露出了一个妖娆多姿的身影。 苏媚烟失去了素日的从容,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她的笔尖不时射出“寒冰符”,驱散四周的旱魃,可是因为移动较慢,旱魃一散又聚,很快又将她团团围住。岳风暗暗吃惊,凝目细看,忽见苏媚烟的左脚一瘸一跛,几乎不能着地。 “她受伤了?”岳风的念头刚刚闪过,苏媚烟脚下踉跄,忽地摔倒在地,她就地一滚,手里的符笔连挥,扫荡伸出地面的旱魃魔爪,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怪手去了又来,伸缩如电,就像是一群跳浪的飞鱼,不停歇地向苏媚烟的身上跳去。 “别理她。”小姬一边小声说话,“她死定了。” 这时一只爪子窜出地面,抓住了苏媚烟裙子上的璎珞,金丝应手断绝,珍珠宝石撒了一地。 岳风见这情形,不知为何,心血上涌,想起欧人俊放火要烧自己,苏媚烟也曾出手相助。知恩不报,禽兽不如。他一甩手,抛开小姬,冲了过去。 怪力注入双腿,岳风速度惊人,他这时心志集中,感觉异常敏锐,一觉风声袭来,立刻闪身躲开。他在旱魃群里穿梭,好似一道曲折变幻的闪电,妖怪们连抓带咬,竟也捞不着他的影子。 转眼之间,岳风冲到了苏媚烟身前。女道者穷途末路,一边发出“寒冰符”,一边扶着一块石头想要站起,谁知石头里窜出一只爪子,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周围的旱魃趁机一拥而上。 苏媚烟兼顾不暇,紧握符笔,眼里透出绝望神气,冷不防一个影子冲来,近身的三四只旱魃惨叫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断手断脚,黑血四溅。 苏媚烟一呆,忽见岳风满头热气腾腾,整个人半疯半狂,拳打脚踢,肩撞头顶,一眨眼,又打翻了几只旱魃。 原来,岳风眼见危急,顾不得出拳出脚,接着奔跑势头,撞飞了几只旱魃,如今再打倒几只,解了苏媚烟的燃眉之急。 旱魃十分记仇,忽遭重创,纷纷掉转爪牙扑向岳风,岳风双拳敌不过百手,连被抓了两下,胳膊上鲜血直流。 正惶惑,白光一闪,寒气顿生,扑近的旱魃纷纷后退,回头一看,苏媚烟手持符笔,身子簌簌发抖。两人四目相接,苏媚烟忽道:“抱我起来。” 岳风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苏媚烟又催促:“快呀。”符笔连指,又将旱魃击退,岳风无可奈何,只好将她拦腰抱起,手指碰触到女子肌肤,香汗滑腻,如脂如玉,那感觉真是从所未有。 苏媚烟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挥舞符笔,见他发愣,不由叫道:“呆什么,还不快跑?” 岳风恍然醒悟,苏媚烟腿脚不便,可是符法高明,自己不能施法,可是腿脚迅快,正好取长补短,带她纵横驰骋。 想到这儿,抖擞精神,奔跑起来,遇上旱魃拦路,苏媚烟就是一道“寒冰符”过去,冲出一个缺口。岳风趁机闯过,尽力奔跑,脚下不时伸出爪子,来抓他的脚踝,但他快得惊人,旱魃刚刚抓到,岳风就已跳开。 跑到兴起,看见满地魔爪,岳风无从立足,索性跳上洞壁,驰足狂奔,只因他跑得太快,蹬着石壁奔跑,居然如履平地。苏媚烟不由脱口称赞:“好腿力,狂风可逮,奔马不及。” 岳风听她说话,猛可想起小姬,自己只顾来救苏媚烟,将他丢在一边,似乎很是不妥,于是左顾右盼,始终不见他的影子。 岳风焦急起来,暗想小姬孤身一人,会不会寡不敌众,遭了旱魃的毒手,他越想心里越乱,无意中忘了留意脚下,冷不防岩壁里窜出一只爪子,闪电般扣住了他的脚踝。 岳风慌忙用力挣脱,身子却从墙上掉落下来,连蹦带跳,才算站稳身形,扫眼看去,变了脸色。爬出岩石的旱魃越来越多,几乎布满整个洞窟,旱魃潮水般四面涌来,千百双爪子凌空飞舞,封死了两人一切出路。 一男一女,陷入了绝境。 突然一阵狂风,掠过两人的头顶,岳风双肩一紧,让一双爪子死死扣住。他吓了一跳,以为旱魃从天而降,正要挣扎反击,忽听有人叫道:“别动。” 来的正是小姬,岳风又惊又喜,扭头看去,不见小姬,抓住他的是一只大鸟,羽毛辉煌,长尾绚烂,一半像是鸾凤,一半像是老鹰,翅膀约有一丈多长,那声音正是从鸟喙里发出的。 岳风越发迷惑,不知道这只大鸟从何而来,小姬又为何在鸟身里说话。难道说,小姬也如焦家兄弟一样,使出了“妖灵鬼身”,跟这大鸟合二为一。 念头闪电掠过,忽听大鸟怪叫一声,用力拍了两下翅膀,带着两人腾空而起。旱魃穿石如水,行动神速,可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无法飞行。所以只要飞到空中,就能躲过它们的围堵。不过古墓主人设下了法术禁制,到了旱魃之窟,不能驭物飞行,进入洞中的猎魂师被迫与旱魃肉搏,自然是有胜无败、有死无生。 大鸟抓着两人,尽力拍打翅膀,飞了约莫一箭之地,落到一根石柱上面,将两人放了下来。 石柱长长溜溜,旱魃即使穿石而上,到了石柱顶端,至多也不多一只,如果四面齐攻,顶多也不过四五只,这么一来,就算只有一人,也能从容应对。岳风暗暗叫妙,心想刚才只顾逃命,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借用地形的高招。 转眼看去,大鸟翩翩落在一边,忽地翻身一滚,青气涌动,化为一个人形,挺身站了起来。 “小姬。”岳风看见那人,又惊又喜,可也不算十分意外,小姬精于“变化术”,可以化身人鱼,当然也可以变成大鸟。 小姬盯着岳风,一脸怒气,岳风心想他一定是恼恨自己丢下他,正想致歉,小姬忽地一跌脚,尖声大叫:“岳风,你的手放在什么地方?” 他不叫则已,这一叫,岳风忽觉手下柔软一团,弹性十足,低头看去,登时心子一跳,一股热血直冲大脑。 第三十一章 借风 原来,他的左手紧紧扣住了苏媚烟的翘臀,右手五指成爪,抓在了女子高挺的酥胸上。刚才只顾逃命,根本没有留心,若非小姬叫出,岳风尚且蒙在鼓里。 这情形尴尬到了极点,更要命的是,岳风的身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如今危机四伏,居然生出这样的混账念头。岳风又羞又急,简直无地自容,他慌慌张张,两手一摊,想要丢开苏媚烟。谁知女子玉臂一圈,反而将他的脖子搂住,一双长腿缠住了他的手臂,整个身子牛皮糖似的黏在岳风身上。 岳风惊得不知所措,苏媚烟却是若无其事,媚态横生,双颊白里透红,眼波迷离生晕,眉梢眼角流露出动人的媚态。 岳风上身全裸,她也近乎半裸,两人肌肤相接,汗水交融,再由酷热一蒸,一股骀荡春意,顷刻弥漫四周。 岳风正当年少热血,春心萌动、似懂非懂,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挑逗,只觉双腿发软,头脑发昏,眼前白光闪动,尽是苏媚烟的如雪肌肤。 “苏媚烟!”小姬又气又急,狠狠一跺脚,“你还要不要脸?” “谁不要脸?”苏媚烟嘻嘻一笑,双眼流盼生辉,“我的脚脱臼了,不能走路,让他抱一抱,又有什么不得了?” “你、你无赖。” “谁无赖啊?要不然,你也把脚拧脱臼了,看看能不能下地走路?” “全是借口,你、你快点儿下来。” “唉,别分心呀,有旱魃上来了?喏,小姬,我只是奇怪了,你好眉好眼的,干吗要喜欢男人?” “谁喜欢男人,冰冻三尺,你给我下来,冰冻三尺……” “你不喜欢男人,干吗跟岳小哥手拉着手,脸贴着脸,挨挨擦擦,只差没有这样……”苏媚烟说着,翘起鲜红欲滴的小嘴,出其不意,在岳风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吻好比火上添油,岳风浑身一软,几乎坐在地上。 小姬站在对面,死死盯着两人,眉眼红肿,几乎快要哭了。 苏媚烟恨他屡屡轻视自己,所以趁此机会,故意作弄,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大为快意,又见岳风窘迫样儿,心想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么一味挑逗,似乎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笑了笑,放开岳风,一只脚落在地上。 苏媚烟一旦离开,岳风登时清醒了七八分,想到方才的情形,真如做了一场春梦。 旱魃接连来攻,均被小姬的“寒冰符”击退,苏媚烟加入进来,两只符笔,勉强守住了石柱。旱魃顺着岩壁,游到洞窟上方,跳下来扑击三人,却被岳风一阵乱拳打飞,一时惊怒发狂,紧紧围住石柱,发出可怕的叫声。 “这么多旱魃,真不知怎么找来的?”苏媚烟轻轻摇头,“这么多年,它们又以什么为生?” 小姬哼了一声,努嘴说道:“你这样的骚女人,吃一个能顶一万年。” 苏媚烟眼珠一转,叫声“哎哟”,坐到在地,娇声叫唤:“岳风,我的脚好痛,你来帮我揉揉。” 岳风一呆,明知这样不妥,可是苏媚烟的话似有一种魔力,不容他有所抗拒,正要弯腰,小姬抢上一步说:“我来。”不由分说,抓起女子的伤足,对准脱臼的地方狠狠揉了两下。 苏媚烟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拧起,她的左脚足踝被旱魃抓脱了臼,发红发肿,雪白的足颈上,还有五个乌黑的指印,换了别的男人,必然轻拿轻放、我见犹怜。可是落到小姬手里,他一阵左捏右拧,摆弄得关节噼啪作响。 苏媚烟倒也坚忍了得,痛楚的神情一闪而过,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常态,任由小姬使坏,脸上笑容不变,忽地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姬小哥,你的变化术跟谁学的?我记得姬凤鸣压根儿不会变化。” “你管我。”小姬白她一眼,忽地手上使劲,咔的一声,痛得苏媚烟惨哼一声。 “小姬。”岳风咳嗽一声,支吾说,“别太过分。” “心疼了吗?”小姬瞪他一眼,站起身来,冷冷说,“好了。” 岳风一愣,问道:“什么好了?”忽见苏媚烟站起身来,转动足踝,笑着说:“的确好了。” 原来小姬嘴硬心软,终究还是接好了苏媚烟的断骨。岳风见这情形,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倒好,待会儿下去,再也不用抱这女子,苏媚烟天生尤物,抱着她,就跟抱着一团火差不多,稍一不慎,就得欲火焚身。 小姬扫了一眼周围的旱魃,脸上掠过一丝绝望,低声说:“这可怎么办?” “旱魃害怕什么?”苏媚烟冷不丁开口。 “第一怕冰雪,第二怕风。”小姬白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苏媚烟若有所思,“能不能下一场雪,或者刮一阵风。” “你做梦么?”小姬冷笑一声,“下雪得有水,这里一点儿也没有。” “谁说没有?”岳风啐了一口,唾沫划了一个圆弧,落在一只旱魃的脑门上,那旱魃气得暴跳如雷,岳风却满不在乎地说,“不是还有口水吗?”要不是一边有女生,依照往日的性子,他没准儿还会脱掉裤子,冲着旱魃撒一泡臭尿。 “少贫嘴。”小姬白他一眼,“对付这么多旱魃,需要多少水才行,除非来一条神龙,不过神龙一来,旱魃早就跑得没影儿了。至于刮风,焦雄飞已经试过了,这里有旱魃的妖力,空气不能流动,也就无法产生风。” 岳风皱起眉头:“能不能让空气消失?” 其他两人一愣,苏媚烟眼珠一转,笑着问:“岳风,你干吗这样说?” “我只是胡乱想想。”岳风吐了一泡口水,嗓子越发干涩,“一团空气如果消失,其他的空气一定会来补足,补足的时候,空气不就流动了吗?空气流动,不就可以产生风了吗?” 另外两人恍然大悟,对望一眼,齐声叫道:“真空爆炸符。” “你们说什么?”岳风瞪着两人,茫然不解。 “那是一种符法。”苏媚烟耐心解释,“真空爆炸符可以让空气和流水瞬间消失,形成一个空空如也的真空,四面的水和空气向里挤压,这时如果加入火相元气,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使出这道符法,空气一定会流动。”小姬补充道,“旱魃能阻止空气流动,但不能阻止空气消失,但要填满真空,空气就会流动。” “只要空气流动,就可以使出‘巽地呼风符’。”苏媚烟笑了笑,“从而刮起一阵大风。” 岳风又惊又喜,大叫道:“那还等什么?” 苏媚烟看了小姬一眼:“小姬,你会‘真空爆炸符’吗?” 小姬撅起嘴巴,面露不快。苏媚烟心里明白,笑着说:“你这小子,变化术出神入化,别的本事实在稀松平常。” “关你什么事?”小姬又羞又气,耳根通红。 “不过也是合情合理。”苏媚烟笑了笑,“要使出‘真空爆炸符’,至少得是圣道五品。” 岳风忍不住问:“苏仙子你是什么道阶?” “一般般。”苏媚烟淡淡说道,“我是圣道八品。” 岳风由衷佩服:“这么说,你会‘真空爆炸符’?” 苏媚烟含笑点头,对小姬说:“我用‘真空爆炸符’,你用‘巽地呼风符’,我先,你后,不要拖拖拉拉,拖了我的后腿。” “谁拖谁还说不定呢。还后腿呢,你是狗还是猪?” 苏媚烟看他一眼,笑着说:“小子牙尖嘴利,你要落到我手里,我撕了你的嘴,拔了你的牙。” 小姬不甘示弱:“你要落到我手里,我脱光你的衣服去喂旱魃。” “喂旱魃就喂旱魃。”苏媚烟抿嘴一笑,“干吗要脱光衣服啊?” 小姬一时语塞,狠狠一跺脚,怒道:“不要脸的骚娘们儿,一刻不发骚,你就会死吗?” “瞧你那样儿,比骚娘们儿还要骚。”苏媚烟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说,“小子,你是不是上辈子投错了胎,臭男人的身子里藏了个骚女人的魂儿?” 小姬脸色阵红阵白,大声说道:“苏媚烟,你那身子比屎还臭,难怪会惹来那么多苍蝇。” “哎呀呀,骂得好恶毒。”苏媚烟一手捂嘴,咯咯娇笑,“我踩着哪只狐狸的尾巴啦?” “你,你才是狐狸,不,狐狸也比你好十倍。” 两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岳风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他咳嗽两声,说道:“唉,天气热,大家歇一歇,不要浪费口水。” “我口水多的是。”苏媚烟抛了个眼风:“岳小哥,你想不想尝一尝。”岳风傻了眼,讪讪地不敢回答。 “骚女人。”小姬气急败坏,“你口水多,怎么不去喂猪,呸,我看猪也不会吃,因为太骚太臭。” 第三十二章 破壁 旱魃里不乏修炼多年,有智识的灵物,眼看敌方谈笑风生,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登时大声咆哮,尖声怪气地商量了几句,数十只旱魃游鱼似的钻入石柱。 苏媚烟跟小姬互相挖苦,可是眼角余光,从没离开四周的旱魃,见这情形,都是手捏符笔,严阵以待。 一时不见旱魃上来,石柱却轰隆隆地摇晃起来,跟着咔咔连声,柱身上横七竖八,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这些臭爬虫,打算弄垮石柱?”苏媚烟双眉上挑,一扫媚态,英气流露,“想吃老娘的肉,修八辈子再说!” 她挥了挥手里的符笔,转向岳风说:“你过来。” “干吗?”岳风一怔。 苏媚烟笑着说:“我的脚还有点儿痛,你来背我。” “苏媚烟。”小姬急得叫了起来,“你有完没完。” 苏媚烟冲她一笑,又向岳风娇声说:“你到底背不背啊?” 岳风叹了一口气,上前一躬身,将她背了起来,双手扶着女子的长腿,肌肤凉腻,柔滑如丝,高耸的胸部在他的背上左右游移,那感受真是难以言喻。 岳风浑身燥热,心猿意马,偷偷转眼看去,小姬鼓起两腮,怒容满面,岳风心里叹了口气,暗暗生出一丝惭愧。 轰隆,石柱终于倒塌,众人脚下一空,笔直向下坠落,下面的旱魃手舞足蹈,纷纷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空空如也。”苏媚烟的叫声冷锐如针,一道火光划破虚空,岳风感觉身边的气流起了一阵波动,突然间,耳边响起一声激烈的爆炸,四周的空气动荡起来。 “开穴引风。”小姬的声音十分清亮,洞窟里应声起了一阵旋风,起初微弱,渐渐越转越快,化为一阵狂飙,扫荡四面八方。 旱魃们发出恐惧的叫声,它们竞相潜入地下,来不及潜入的,撒开手脚,飞也似逃向远处,它们乱了手脚,挤成一团,逃的慢的落入风中,纷纷蜷成一团,发出恐怖的号哭声。 三人落地的一刻,地上的旱魃逃得一只不剩,可是刚刚站稳,狂风忽又消失,旱魃们呼啸着冲了上来。苏媚烟符笔一扬,空气中又出现爆炸,爆炸声还没停歇,小姬的笔尖又带起了一阵狂风。 狂风中满是旱魃们凄切的号哭声,三人斗志大起,反守为攻,向前步步紧逼。旱魃们且战且退,竭力避开风头,可是风势一停,立刻扑了上来,双方一来一往,势成僵持。 尽管逃脱一劫,岳风的心里却很明白,旱魃难以计数,三人体力、法力有限,以无数对有限,旱魃只要拖延下去,三人纵不渴死热死,也得饿死累死,这一场搏斗,不过是垂死挣扎,将来的败亡,几乎不可避免。想到这儿,不觉十分泄气。 忽听远处旱魃叫声激烈,岳风抬眼看去,上百只旱魃围住了白角蟒。角蟒连翻带滚,尾巴着地乱扫,蛇头伸缩如电,无论如何,也不让旱魃靠近身边,但因体格太大,首尾难顾,总有旱魃趁虚而入,白色的蛇皮上黑斑点点,已有炭化的迹象。 三人冲上前去,刮起一阵大风,驱散了旱魃。焦雄飞冒出头来,喘着气连声道谢。苏媚烟问:“焦一气呢?” “死了。”焦雄飞惨然一笑,“旱魃破了他的‘妖灵鬼身’,连人带蛇,一点儿渣也没留下。” 众人心头一惨,都有了兔死狐悲的念头。苏媚烟又问:“温老大呢?” 焦雄飞摇头说:“没看见老滑头。” 苏媚烟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看来凶多吉少,焦老大,你有什么打算。” “救命大恩,无以为报。”焦雄飞拱了拱手,“焦某唯苏仙子马首是瞻。” 苏媚烟笑了笑:“你若要谢,先谢这两位小友,我这条命也是他们救的。” 焦雄飞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十分诧异,但他自负身份,不愿意向小辈低头,对两人点一点头,淡淡说:“如今怎么办?” “先找出路。”苏媚烟说道。 四人并肩向前,焦雄飞也使“巽地呼风符”助阵,风势强了一倍,旱魃更加忌惮,远远避开,狂呼乱叫。 绕着洞窟转了一圈,始终不见出路,也没看见温钊的踪迹,想必遭了旱魃的毒手。 岳风一边走路,一边留心观察,他心思敏锐,很快发现了一处异常。旱魃退却的时候,并非四面鼠窜,而是遵循一定的方向。如果众人向那一方靠拢,旱魃一定聚集起来,拼死抵挡,不但数目很多,而且十分顽强,就连狂风也不易吹散。如果不朝那个方向进发,旱魃立刻分散,又来包抄众人。 岳风连转念头,有所领悟,大声叫道:“我知道出路了。” 小姬诧异看他,苏媚烟也问:“出路再哪儿?” “你们说,旱魃守在这儿干吗?” “杀死入侵者呗!”小姬随口答道。 “杀死入侵者又为了什么?” 小姬一怔,说道:“当然是守护墓穴入口。” “守护入口才是旱魃的使命。”岳风顿了顿,“它们一定会在下一关的入口前布下重兵,以免我们靠近那里。” “你的意思是……”苏媚烟有点儿明白了。 岳风一握拳,满有把握地说:“旱魃最多的地方,就是入口的所在。” 众人恍然大悟,盯着岳风,都是刮目相看。苏媚烟情不自禁,雪白的双臂圈住岳风的脖子,在他耳边亲了一口,笑嘻嘻说道:“好弟弟,你真聪明,姐姐爱死你了。” 岳风臊了个大红脸,心子几乎挣破了胸膛,转眼看去,小姬一脸怒气,扫了两人一眼,咬了咬嘴唇,鼻间轻轻哼了一声。 焦雄飞见苏媚烟跟岳风这样亲热,心里醋海翻腾,说不出的恼恨嫉妒,恨不得驱使角蟒,将岳风一口吞了。巨蛇感受到了主人的恶意,龇牙咧嘴,冲着岳风咝咝吐信。 苏媚烟见这情形,心中不快:“焦老大,把你的蛇儿看紧一些,要不然,我可对它不客气。” 她越是维护岳风,焦雄飞的心里越是难受,可眼下危机未解,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只好打个哈哈,勉强约束角蟒。 众人一旦明白道理,放眼四面,发现右边的旱魃最多,于是旋风开路,冲了过去。 旱魃纷纷逃散,可是逃出不远,又在右前方集结。原来,旱魃小有智能,但终究不如人类,并不知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它们本是墓穴主人豢养,忠心耿耿,守卫门户,惟恐有人接近下一关的入口,所以沿途布防,来人一旦靠近那方,它们立刻拦住去路,一门心思,迫使对方远离入口。 可是这样一来,无异于“欲盖弥彰”,越是阻拦,越是暴露了墓穴主人一心隐藏的门户。墓里的这位老兄才智不凡,可也百密一疏,高估了旱魃的智力,也低估了岳风的眼光。 旱魃百般阻拦,奈何天性怕风,就算迎着狂风忍受一时,终归都要狼狈退散。四人齐心协力,哪里旱魃最多,就向哪里冲突,真是势如破竹,不多久,就来到了一面岩壁前面。正感无路可去,岳风眼尖,手一指,大声叫道:“门在那儿!” 众人顺他目光看去,都是双眼一亮,原来旱魃在岩石里钻来钻去,正面的石壁,几乎都是旱魃的脑袋和手脚,唯独一块地方,两丈方圆,平平整整,全无旱魃出没。看那空地的形状,上圆下方,俨然就是一座大门。 旱魃们压根儿不知道弄巧成拙,暴露了门户的位置,一个个还在那儿张牙舞爪,竭尽全力地恐吓众人。忽见四个敌人不理不睬,径直走向入口,旱魃们的四只眼里,全都流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气。 众人再无怀疑,驱散了门户四周的旱魃。苏媚烟扬起笔来,喝声:“开门启户。”一道火光射中石门,石门纹丝不动,门里似有一股力量,将那符光吸了进去。 “破门符”无效,苏媚烟皱起眉头,连使几道符法,冲也好,炸也罢,都是一样的结果。 正疑惑,焦雄飞忽道:“我来试试。”驱使角蟒近前,喝道,“各位散开,与我护法。” 众人不解其意,散到两边,用狂风驱赶旱魃,但见白色巨蟒盘起一座蛇阵,仰首挺胸,十丈长的身子弯曲成一个夸张的角度,仿佛扯满了的强弓,蛇信嗤嗤一吐,脑袋快过闪电,骨角急向前冲,轰隆,石壁粉碎,多了一个深深的凹洞,露出里面的一层钢铁。 苏媚烟恍然大悟,这道门一定施加了极高明的道术,任何符法落在上面,都会被门吸收化解,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蛮力冲破门户。可是,除了第一流的甲士,谁也使不出这样的蛮力,这一次来的猎魂者都是羽士,没有神形甲相助,这道门原本很难打开。可巧焦雄飞与巨蟒合体以后,变得力大无穷,角蟒又是铜头铁额,好比一个强有力的攻城巨锤,尽力一撞,石门豁了一块,露出了下面的铁门。 一转念的工夫,豁口又变小了许多,原来岩石自行生长,转眼间就要补上缺口。苏媚烟不由叫道:“焦老大,不要停手。” 第三十三章 冰宫 焦雄飞应了一声,驱使角蟒,使出全力,对准豁口连撞七下,撞破了七道门户。撞到第七下时,轰隆一声巨响,门户终于洞穿,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甬道。 一股寒风从甬道里冲了出来,其中夹杂冰冷的雪花,附近的旱魃发出凄厉的惨叫,潮水一般向后退去,钻岩入地,一眨眼的工夫,跑得一只不剩。 风雪凄厉无比,吹得众人浑身战栗,白角蟒嘶鸣一声,率先进入门里。其他的三人紧随其后。 穿过甬道,门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周围冰雪覆盖,一望皆白,仿佛堆银砌玉的琼瑶宫殿。洞中的寒气极重,使人血为之凝。岳风分明感到,苏媚烟贴近自己,火热的娇躯微微发抖,岳风心里暗笑:“谁叫你穿这么少?这下子知道厉害了吧?” 就在冰窟的中央,却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横直二十多丈,池水碧绿如玉、热气升腾,水底泉涌如珠,汩汩有声,原来竟是一眼不冻的温泉。 冰雪世界里藏了一池温泉,反差之大,诱.惑之深,简直叫人欢喜得发狂。 岳风刚从旱魃之窟出来,这时又冷又渴,见状欢呼一声,拔腿就向水池跑去,只想纵身跳入,连喝带洗,玩个痛快。 刚跑几步,忽觉手臂剧痛,让苏媚烟拧了一把,岳风吃痛叫道:“你拧我干吗?”苏媚烟给他一记爆栗子,喝道:“打你这个傻小子,你要干吗去?” 岳风摸头怒道:“你再打我,我把你扔出去,哼,干吗,你不想泡温泉吗?” “泡温泉,泡你个头。”苏媚烟冷冷说道,“你忘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岳风看看四周:“这里是墓穴吗?” “不是墓穴,还是温泉客栈?”苏媚烟轻轻叹了口气,“小子,你认为,墓穴的主人会这么好心,在冰天雪地里给你准备一池温泉?” 岳风恍然大悟,回头看去,焦雄飞和小姬都站着不动,只有角蟒吐出舌头,轻轻舔食地上的冰雪。 “这明明是温泉啊……”岳风小声咕哝。 苏媚烟哼了一声,说道:“你往哪儿看。”雪白浑圆的手臂向右一挥,岳风定眼看去,就在温泉池的左边,树立一块白玉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化神池”三个血红大字。 “化神池?”岳风皱眉说道,“那是什么意思?” “有两种解释。”焦雄飞阴沉沉的声音传来,“第一,进了池子,就会脱胎换骨,化为神圣。不过我想没有这样的好事。第二种解释么,就是一个神仙,下了水都要化为乌有,嘿,按照前面的布置,我看这个解释还差不多。” “不错。”苏媚烟轻声说,“这池子里一定有很厉害的法术,岳风,你别忘了,墓穴主人,可是天道六品以上的神人。” 岳风看着水池,心里一阵难过,大好的温泉不能泡,简直就是莫大的浪费。 苏媚烟咯咯一笑,忽地拍拍他肩,跳下地来。小姬冷笑说:“骚女人,你的脚好了么?”“早就好了。”苏媚烟冲岳风一笑,那眼神勾魂夺魄,“我只是懒得走路,好弟弟,多谢你啦,趴在你的背上真舒服。” 岳风听了这话,心里又激动,又得意,骨头里好似充满了泡沫,飘飘然像是浮在空中。谁知苏媚烟接下来的话,给他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冷水:“可惜啊,你对我来说太小了,对于未成年的小毛头,老娘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小姬扑哧笑出声来,焦雄飞也嘎嘎怪笑,大剌剌地说:“没错,苏仙子这样的美人儿,就像是熟透了的仙桃,只有功成名就、法力高深的成熟男人才配享用。不是自吹,焦某猎魂多年,身家也算丰厚,苏仙子如肯屈尊下嫁,焦某人决不会亏待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居高临下,从蛇身上俯视岳风,龇牙吐舌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舔了蜜糖的狗熊。 焦雄飞说了一大通,苏媚烟似乎没有听见,她左顾右盼,正眼也没瞧过他的僵尸脸。焦雄飞心生不快,咳嗽两声,想要引起女子注意。 忽听苏媚烟说道:“焦老大……” “唉。”焦雄飞心花怒放,慌忙答应,私心以为苏媚烟要答应自己的求婚。只听苏媚烟又说:“这冰窟不太对劲。”焦雄飞忙问:“怎么不对劲。” 苏媚烟摇了摇头:“太安静了。” “安静还不好么?”焦雄飞没有遂心,很是不快,“旱魃那样闹哄哄的就好了?” “我宁可闹哄哄的,也不愿这么安静。”苏媚烟抬起头来,“这儿真像是一个坟墓。” 小姬嗤的一声冷笑,说道:“废话,本来就是坟墓。” “你不懂。”苏媚烟轻轻摇头,“我感觉,这儿不像是人类的坟墓。” “不是人类的坟墓?”岳风问道,“那是谁的?” 苏媚烟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清而冷,冷而涩,我想,这应该是妖气。” 小姬抽了抽鼻子,冷笑说:“胡扯,什么气味也没有。” 焦雄飞也吸一口气,说道:“是啊,没什么气味啊!” 岳风吸一口气,起初清淡无味,渐渐感觉有些异样,清冷透心,带着一丝淡淡的涩味,不由暗自疑惑:“难道真有妖气?这里埋葬了什么妖怪吗?” 苏媚烟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不得其解,她看了岳风一眼,忽地笑道:“岳风,你救了我一命,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没什么。”岳风摇头说,“我只是凑巧。” 苏媚烟的脸色发僵,小姬却呵的笑出声来,苏媚烟心里暗暗作恼,看她一眼,冷冷说:“好小子,你这么高兴?我还没有死呢。”想了想,又笑道,“岳风,我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请说。”岳风答道。 “岳风,你的体力惊人,我认识的道者里面,体力强过你的固然不少,可都是开过窍的甲士高手。刚才在你背上,我仔细查验过,你的体内的确没有元气流出。但不知道,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岳风一时默然,他心里明白,这力量来自那一口石匣。只不过,那东西跟他的身世关联太大。那个阿甲,似乎也想得到匣子里的东西,为了匣子上所写的“天鬼”,驱使受了重伤的岳灵王进入地底秘窟,说不定,天陨村的毁灭,也跟石匣里的东西有关系。 如果是至交好友,说出石匣的秘密也没什么。可是,这几个猎魂师与他萍水相逢,天知道会不会跟阿甲一伙相识。 岳风犹豫不定,苏媚烟老于世故,见他沉默不语,知道必有隐情,笑道:“要是不方便,那就不用说了。不过,这古墓里危机四伏,凶险百出,照我看,你尽管体力过人,可是不会体术,遇上真正的对手,依旧十分危险。” “体术?”岳风呆了呆,“什么体术?” “五轮心经!”苏媚烟一字一句。 “呸。”焦雄飞啐了一口,“那体术也得有元气。” “是啊!”小姬也说,“他没有元气,五行的变化出不来。” 岳风心里突突乱跳,他也听说过《五轮心经》的大名,这是道者们修炼的一种体术。但正如焦雄飞和小姬说的,这一门体术也需要用到元气,岳风没有开窍,所以一直无缘修行,谷中的少年都是羽士,个个心比天高,一味偏好道术,没人愿意花工夫修炼体术,至于成年的甲士,热衷于修炼更高深的体术,也不屑使用《五轮心经》。所以岳风呆在落星谷里,几乎从没见人练过用过。 “他没有元气不假。”苏媚烟慢慢说道,“可我感觉他的体内有一种力量,跟道者的元气有些相似、可又不尽相同。《五轮心经》名叫心经,关键在于人心,五行的变化不过是一个表象,比起心境的变化,后者才是真正的厉害。再说了,试一试,又不会折损什么。” “岂有此理?”焦雄飞冷笑说,“他要能练成五轮中的一轮,我给他磕头叫爹。” “一言为定。”苏媚烟笑嘻嘻说道,“岳风,我们马上就试。” “这么快?”岳风微微吃惊。 “不是说了吗?既然叫做心经,关键在于人心。心境的变化决定一切,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有许多道者,即使开了窍,因为心境不到,白有一身元气,照样练不成这一门体术。但如果心境到了,意念改变体魄,马上就能学会。” 岳风不由激动起来,忙问:“怎么练。” “我脚踝有伤,不便示范。”苏媚烟笑了笑,“焦老大,你来教他如何?” 焦雄飞哼了一声,说道:“有本事自己教,没本事就认输。”他刚才口出大言,心里有点儿后悔,尽管不信岳风可以练成,但稳妥起见,最好让他无处可学。 “我会。”小姬忽地开口说道,“我来教他。” 第三十四章 金切 岳风心口一热,忍不住叫道:“小姬……” “先别说客套话。”小姬笑了笑:“我也只通一点儿皮毛,能不能教会你不好说。”他左右看看,喃喃道,“先得找个东西练手。”忽地望见冰墙,心头一动,笑道,“好啊,就是这个。” “烈焰神锋!”他扬起符笔,轻喝一声,笔尖射出长长的火舌,有如一口火焰长剑,融化坚冰,从冰墙里切出了一块四尺长、三尺宽的巨大冰砖。 小姬又一挥笔,使了个“五鬼搬运符”,冰砖冉冉飘到近前。 “看清楚了。”小姬忽地出脚,挑得冰砖高高窜起,跟着锐喝一声,“第一轮,金切!”腰身忽拧,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足足转了一个整圆,右腿划空而过,带起一阵凄厉的风声。 这一腿快得出奇,岳风还没看清,就听嚓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裂。 不容冰砖落地,小姬身形一转,又以古怪角度,鬼魅般绕到了冰砖的侧面,“呵”的一声轻叫,手臂柔中带韧,如鞭子一般落下。这一次,岳风看得清楚,他的手臂穿过了冰砖。 “啪!”冰砖落地,一分为四,断裂的地方齐齐整整,就像是有人用了斧凿工具,精心斩削而成。 岳风目定口呆,忍不住瞧看小姬的手,那双手平平无奇,仍是血肉之躯,可是刚才那一掌,仿佛化为了一口无坚不摧的长剑。 苏媚烟轻轻鼓掌:“干净利落,好本事。” “马马虎虎。”少年木无表情,甚至于有点儿厌烦,那眼神真叫苏媚烟火由心生。 她转向岳风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五轮心经》里金切。顾名思义,一旦进入金切的状态,你的身体关节就能如金属一样随意扭转,从任何角度攻击对手,你的四肢会化为刀剑,切木断石,锋利无比。有些甲士练到顶尖儿的地步,能凭空手粉碎巨石,击穿钢铁,甚至于击毁对手神形甲。” “击毁神形甲。”岳风冲口而出。 神形甲本身刚柔并济,更融合了甲士的元气,只要没有大的破坏,就可自行修补复原,如果没有强力的幻身,那么只有更强的甲士披着更强的铠甲才能将其摧毁。空手击毁神形甲,简直不可思议,岳风想象那种境界,不由十分神往。 焦雄飞冷笑说:“要想使用金切,元气必须变化成‘金相’,他元气都没有,怎么变化?” “只说试试看。”苏媚烟说道。 小姬走上前来,耐心指点岳风,教他如何意守五脏,如何用意念驱使气血,身体金属化以后,又如何扭转身体,如何改变肌肉骨骸的形态,如何在一瞬间将身体的扭动转化为无坚不摧的力量。最后说道:“这些口诀心法,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自始至终,在心里面把自己的想象成一块奇妙的金属,既坚硬,又柔韧,你的身体,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剑。这个意念很重要,如果意念动摇,你的身体就会失去金的相态,回归血肉之躯,金切的威力就没了。” 岳风听得兴奋不已,牢牢记住小姬说的每一个字,小姬说完,切下一块冰砖,说道:“你来试试看。” 岳风一听这话,心头一沉,这些心法口诀,听来头头是道,到了修炼之时,他却只是感到一股说不出紧张。正如焦雄飞所说,他根本没有元气,恐怕什么也做不了。岳风全无自信,毕竟七年没有开窍,一次一次的失败,几乎摧毁了他的信心。 “来了。”小姬符笔一扬,抛起冰砖,岳风慌慌张张,飞脚踢出,嗖,脚下踢了一个空,冰砖在空中翻了个身,啪地落回地上。 焦雄飞哈哈大笑,笑声十分愉悦,脸上的嘲讽之意,真是难以描画。岳风一张脸涨成了紫色,咬着下唇,头也抬不起来。 “别急。”苏媚烟不动声色,“再来一次,先要加持意念。” 岳风定一定神,依照心法口诀,运神守意,拼命将自己想象成一块金属,过了一会儿,小姬又叫:“来了。” 冰砖抛起,岳风根本来不及多想,反脚踢出,这一次正中冰砖,怪力传到脚掌,那块砖飞了出去,吧嗒一声落进了化神池,池水里腾起一大团白气。 “腿力不错嘛。”焦雄飞大力鼓掌,阴阳怪气地吆喝,“小子,我一次看见这样的‘金切’。这‘切’字得改一改,叫做‘金槌’,你这一脚踢出去,真他妈就是一个棒槌。” 岳风的脸阵红阵白,双手无力垂下,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别泄气。”小姬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我学‘金切’的时候,也不是一次成功。沉住气,别受焦老大的骚扰,换了是我,非让他磕头叫爹不可。” 岳风转眼看去,焦雄飞居高临下,一脸骄横,两只眼睛斜睨自己,里面嘲谑真是可恨可恼。少年只觉一股热血冲入脑海,徐徐点了点头,沉声说:“小姬,我们再试一次。” 小姬见他恢复自信,微微一笑,退到一边,用“神火符”切下一块冰砖,凝神观看岳风的脸色。 岳风长吸一口气,慢慢闭上双眼。焦雄飞见状,怪声怪气地大叫:“哈,闭上眼睛干吗?装瞎子吗?瞎子当然踢不中咯。要找借口,也不用这样找哇?换了是我,就该乖乖认输,哈,你要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爹,以后有什么麻烦,我全都帮你对付了。” 他故意出言扰乱,苏媚烟心生不满,狠狠瞪他一眼。焦雄飞假装没有看见,仍是冷嘲热讽,唧唧哇哇地说个不停,就像是一只白花花的大苍蝇。 岳风起初心烦意乱,可一想到小姬的话,天生傲气发作,起了一股狠劲,尽力不去听焦老大的废话。依照小姬传授的心法,五脏肺属金,金切的源泉在于肺部,故而先意守肺部,金生水,肺气流入双肾,水生木,气机再进入肝部,木生火,气归心,火生土,气入脾,周天一转,土生金,最后回到肺部。 他想象金精之气流遍全身,直达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手如铁、腿似钢,通身上下铜肝铁肺金心银胆,想了一会儿,一股奇妙的暖流从肺部生发,一如之前的心法,先后流经肾、肝、心、脾,全身经络无一处不到。 他身子仿佛慢慢变软,可又柔韧不断,随着他的意念自在扭曲,在他的脑海深处,出现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人影,仿佛是镀了银的塑像,又像是一团流淌着的水银。 一股力量由肺部生发,像是一股电流,冲向手脚四肢。 小姬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岳风。突然间,只见少年的脸色沉静,有如不波的古井,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华,通身上下,似乎有一种力量,要从身子里挣脱出来。 “来了。”小姬情不自禁,扬起符笔,冰块托地一跳,突然到了空中。 岳风猛地睁眼,反身一脚踢出,他的腰身像是失去了骨骼的限制,几乎拧转了一个整圆。 随着身子的拧转,他感觉所有的劲力奔腾如江河,一直传送到了他的脚趾末端。冰宫里响起凌厉的风声,仿佛刀剑挥舞的颤鸣。岳风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他的右腿正在变宽变长,化为了犀利无双的刀锋。 嚓,岳风腿脚一凉,闪电般穿过了冰砖。他急速收腿,旋风般向右一转,来到了冰砖的左侧,他感觉一股力量涌入指尖,整条左臂变得柔韧无比,化为了一条百炼精钢的软剑。 刷,冰砖还没落地,再次凌空分家,四枚冰块齐整整落下,断裂的地方无比光滑。 冰宫里一阵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裂开的冰砖上面,过了良久,苏媚烟轻轻吁了一口气,微笑说:“我猜对了。” “凑巧。”焦雄飞发出一声嚎叫,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这他妈一定是凑巧。” “焦老大,愿赌服输。”小姬冷冷说道,“你是不是应该磕头叫爹?” “放屁。”焦雄飞怒气冲天,两只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岳风,“好小子,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装成一块石头,给你爷爷设套是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岳风才从狂喜中苏醒,望着冰块,心神激荡,可又十分迷惑,他明明是一块石头,为什么使出了开窍者才会的“金切”。但听焦雄飞咆哮如雷,因为心情愉悦,也不十分在意,点了点头,笑着说:“焦老大,你不叫爹也行,我要生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那才是真正的大悲剧。” “你说什么?”角蟒掉过头来,向着岳风呲牙咧嘴,焦雄飞厉声高叫,“你再说一遍,我吃了你这个小杂碎。” 第三十五章 赌约 岳风心中一凛,下意识握拳后退,苏媚烟忽地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笑道:“焦老大,岳风说得没错,你言而无信,磕头叫爹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这件事传到外面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焦雄飞恼羞成怒,正想驱使角蟒,吃掉三人灭口,但见苏媚烟花容月貌,又觉有些可惜,这样的美人儿世间少有,即使要吃,也得玩儿过了再吃。想到这儿,强行按下怒气,冷冷说道:“斩开一两块冰,就能叫‘金切’吗?这‘五轮心经’也太弱了吧?” “哦!”苏媚烟笑道,“那你说,什么才叫金切?” 焦雄飞哼了一声,指了指角蟒的身子,对岳风说:“若能砍伤我的蛇儿,我就承认你练成了‘金切’,要不然,哼,你得向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 “姓焦的。”小姬叫了起来,“你无赖。” 焦雄飞板着面孔,冷冷不语,苏媚烟见他神色不对,心中暗暗提防,想了想,叹道:“算了,一时戏言,何苦当真,寻找魂珠才是正经。” “不行。”焦雄飞拖长声气,“小子,你非砍不可,要是划不破蛇皮,就得磕头叫爷爷。”他见苏媚烟一意袒护岳风,心里大生醋意,非得卖弄威风,将岳风折辱个过瘾。 岳风心生怒气,挺身要上,小姬伸手将他一拦:“焦老大,我也来试试。” “好啊。”焦雄飞笑道,“多一个乖孙子,爷爷我也养得起。” “小姬。”岳风微微皱眉,“这是我的事,你别插手……” “什么你的我的?”小姬白他一眼,一甩手,径直走向角蟒,沉默一下,忽地低喝一声,旋身出脚。 嚓,蛇皮上多了一道白痕,角蟒懒懒散散,看了小姬一眼,俨然毫无所觉。 “呀!”少年锐叫一声,举起手来纵向劈落,掌缘划过蛇皮,又硬又韧,弹性十足,皮肤里似有一股力量,轻轻松松,抵消了金切的威力。 小姬后退半步,脸色苍白。焦雄飞嘿的一笑,说道:“小子,怎么样?还不磕头叫爷爷。” 小姬深吸一口气,涩声说:“我叫两声,磕六个头行不行?” “干吗?”焦雄飞皱起眉头。”“一半算我的,一半算岳风的。”小姬咽了一口唾沫,轻声说,“岳风、他就不用试了。” 岳风只觉一股热气从小腹窜起,在胸膛里纵横鼓荡,脑子像是钻进了一窝马蜂,嗡嗡嗡的叫个不停。 “好啊,挺讲义气。”焦雄飞呲牙一笑,“你要代他受罪,老子若不成全,别人一定说我不通情理。”说到这儿,得意洋洋,冲着苏媚烟丢了个眼风,女子笑吟吟的无动于衷,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小姬一咬牙,躬身就要跪倒,冷不防手臂一紧,叫人稳稳托住,回头看去,岳风脸色铁青,剑眉拧起,眼里透出一股煞气。 “你……”小姬微微一呆。 “还没完呢。”岳风转向焦雄飞,慢吞吞说道,“焦老大,我还没有试过呢!” “小子。”焦雄飞给他的眼神激得大怒,“你自取其辱?” 岳风冷冷说道:“我输了,磕十个响头,叫你十声爷爷,你输了,也得一样照做。” 焦雄飞打量岳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忽地点头:“好,就这么说定。” 岳风轻轻推开小姬,小姬略一挣扎,但与他眼神一碰,立刻低下头去,顺从地退到了一边。 岳风闭上双眼,进入了冥思状态,这一次,进入得很快,他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律动,由肺部生发,向着四肢百骸传递,一刹那,身子起了变化,软与硬、柔与刚,古怪地糅合在一起,熟悉的冷流粘液般注入四肢,突然之间,沸腾起来。 “金切!”岳风拧腰出腿,速度之快,在场的众人都没看清。 凄厉的风声掠过耳畔,岳风的触觉变得异常灵敏,他清楚地感觉到,脚尖划过了一片冰冷柔韧的蛇皮,蛇皮潜力十足,可是,遇上他的怪力,好似冰雪遇上了太阳,顷刻之间,融化殆尽。岳风神意如飞,透过坚韧的蛇皮,触及到了鲜活的血肉。 “呱!”角蟒昂首向天,发出一声悲鸣,粗大的身子剧烈抽搐。焦雄飞人蛇一体,蟒蛇的痛楚,他也一丝不落,全部感知。猎魂师倒抽了一口冷气,鼻孔里发出一声惨哼。 “破!”不容对手转念,岳风的手刀如闪电劈落,蛇皮在他的指尖开裂,血管迸裂,血水喷涌而出。 “呀!”焦雄飞发出了一声号叫,其他人也看呆了眼。 雪白的蛇皮挺过了鬼蛟的尖牙、旱魃的利爪,一片鳞甲也没有破损。可是这个时候,角蟒的身上甲穿皮破,多了一横一直、形如十字的两道伤痕,血水一涌而出,巨蛇的躯体一阵扭曲。 “我吃了你。”焦雄飞尖声怒叫,蛇尾横扫而出。岳风纵身一跳,躲过扫击,转身狂奔。只听蛇啸连连,其他人还来不及喝止,一人一蛇已经逼近了高耸的冰墙。 身后风声袭来,岳风一纵身,翻身跳起,双脚在冰墙上一点,忽又窜起老高。身下一阵狂风掠过,角蟒贴着他的身子冲了过去,蛇头急如闪电,撞上了坚硬的冰墙,刹那间,整座冰宫一阵颤抖,蛇头深深地陷入了冰层。 焦雄飞一呆,忽觉头顶一暗,一只脚带着疾风横扫过来。猎魂师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岳风跳上了角蟒的脖子,向他一脚踢来。 焦雄飞伸手一挡,手脚相接,一阵剧痛直透骨髓。焦雄飞手骨断裂,来不及惨叫,岳风的手刀平平削来,大喝一声:“磕头。” 焦雄飞魂飞胆破,应声头向下点,看那样子,真像是冲着岳风磕头认罪。 风声过顶,焦雄飞头皮一凉,但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大丛头发飞了起来,上面带着一小块血淋淋的头皮,如果他躲闪稍慢,这一刀斩掉的就是他的脑袋。 一线之差,焦雄飞缩进了角蟒的身子,岳风暗叫“可惜”,双脚刚一落地,脚下的角蟒就翻滚起来,想要凭着巨大身躯,将来敌压在身下活活碾死。 岳风不容它得逞,纵身跳开,离开时旋风般连出三脚,招招见血,在蛇皮上划出三道血痕。 角蟒凄声惨叫,尾巴横扫而出,岳风急向后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后背几乎紧贴地面,身子却似一支飞箭,穿过蛇尾与地面的空隙,临走时右掌抡出,血花四溅,角蟒的尾巴上多了一道伤口,巨蛇痛苦翻腾,同时传来焦雄飞长长的惨叫。 砰,蛇尾扫中了冰墙,势大力沉,冰宫又是一震,冰雪扑簌簌落了下来。 岳风双手按地,一个筋斗翻身站起,回头看去,苏媚烟、小姬均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少年两眼放光,女子秀目之中,也透出了深深的惊疑。 咻,角蟒一声怪啸,翻转身躯,刷刷刷盘成一个蛇阵,两只怪眼盯着岳风,其中透出不尽的怨毒。 “焦老大,等一下。”苏媚烟脸色一变,失声高叫。 “少废话。”蛇体深处,传来焦雄飞沉闷的怒吼,“我要他死,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我没说岳风。”苏媚烟涩声说道,“你没感觉到吗?这里的妖气正在变浓。” 角蟒抬起头来,咝咝吸气,蛇眼里透出一丝困惑。 “来了!”苏媚烟盯着冰墙,脸上闪过古怪的神气。 咔的一声轻响,来自冰墙深处,冰宫的穹顶上,出现了一丝细长的裂纹,这裂纹迅速延伸,就像一缕蛛丝,不断地分叉蔓延。 “怎么回事?”焦雄飞冒出头来。 “如果我没猜错。”苏媚烟长吐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圈套,进入这里的人,如果强行撞破冰墙,必然惊动冰层里的东西。”女子顿了一顿,“就在刚才,焦老大,你撞了两次。” 焦雄飞的脸色微微一变,注视那些裂纹,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裂缝深处,渐渐明亮起来。那光亮不是白光和金光,而是柔和悦目的绿光。绿光越来越亮,仿佛千百盏绿色的小灯,照得众人的脸上都变成了奇怪的绿色。 “那是什么鬼东西?”岳风忍不住问道。 “那是……”小姬咽了一口气唾沫,“妖灵。” “灵”字出口,千百点绿色的光团从冰壁里一跃而出,乍一看去,活是夏夜里常见的流萤。 “什么妖灵?”岳风茫然无知“妖灵,就是妖怪的魂珠。”苏媚烟声音凝重,“岳风,你到我身边来。” 岳风咕哝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一边说,一边走到苏媚烟身边。 “无知透顶。”苏媚烟白他一眼,“妖灵如果附体,你的身体将会变异,你的神志将会迷失,你会变成一个嗜血食肉的怪物,那时候,除了把你杀死,再也别无他法。” 岳风听得目定口呆,盯着那些光团儿,心里只觉不可思议。冰窟里响起了嗡嗡的鸣叫,好似蜂群振翅,使人心中烦恶。岳风回头一看,吃惊地发现,来时的洞口已经弥合了。 四人一蛇,再无退路! 第三十六章 妖灵 嗖,一只妖灵急速窜出,仿佛一声令下,漫天的绿光以惊人的高速冲向四人。 叮叮当当,苏媚烟曼妙起舞,带动满身金铃。 这是岳风第二次见她舞蹈,第一次是在鬼蛟寒潭,那时间,她穿着鲛纱,浑身白光,一个人面对两只鬼蛟,那舞姿绚烂惊人,叫人瞧过一眼,终身难忘。 冰窟里不能潜水,也无法驭剑,所以,这一次舞蹈是在地面。苏媚烟双臂修长,柔弱无骨,弄起了一片波浪起伏似的白影,手腕上的金铃叮当作响,伴随双脚的旋转,与足颈上的铃铛上下呼应,苏媚烟越转越快,好似狂飙的旋风,飞转的车轮,她的双手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合拢,结成各种诡异的形状,随她的旋转起舞,铃铛声生出了奇妙的韵律,如歌如吟,节奏动人。 说时迟,那时快,苏媚烟起舞的一刻,妖灵冲到了近前。可是,伴随美妙的铃声,苏媚烟的身边生出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到她周边丈许,绿色的光团纷纷刹住了来势,随着她的舞蹈上下跳动,跳动的节奏一如金铃的韵律,紧跟着,妖灵一只接着一只,缓缓飘近女子,好似驯服的飞虫,钻进了她手脚上摇曳的铃铛。 岳风站在一边,听着叮当的铃声,看着这一幅奇景,只觉目眩神迷。近身的妖灵宛转流向铃铛,曲曲折折,化作了四条绿色的光带,那样子就像是女子引领着千百只妖灵翩翩起舞,看上去又惊艳,又古怪。 数不清的妖灵从裂缝中冒了出来,越来越多,好似无穷无尽,岳风只觉周围越来越冷,寒冷之外,还有一股侵蚀肌骨的阴气。 只因苏媚烟挡着,妖灵无法接近岳风,所以他也不知道妖灵如何厉害,盯着那些绿色光团,心想几只铃铛都能收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身体变异、神志丧失的话,想也不过是苏媚烟的危言耸听,这女子性情善变,说话天马行空,捉弄他人不止一次,没准儿这一次也是捉弄自己。 这么一想,转眼看去,小姬并未跟来,不知结果如何。这一瞧,只见周围绿光一片,根本看不清小姬的影子,倒是巨蛇的身影,在绿光中忽隐忽现。 角蟒张开大嘴,咝咝吸气,妖灵有如江河入海,纷纷涌入蛇口。岳风猜想这是“吸魂派”的道术。妖灵被妖蛇当饭吃,又算什么厉害东西?不久之前,这条角蟒还是岳风的手下败将,想到这儿,对于这些小小光团,他的心里更加轻视。 正瞧着,忽听一声惊叫,岳风听出是小姬的声音,想也不想,拔腿冲了上去。 苏媚烟忙于应付妖灵,旁人看她舞姿美妙,并不知道她如何劳心劳力,眼看岳风跑开,女子心中一惊,失声叫道:“喂,你回来。” 话没说完,铃声略有散乱,几只妖灵趁虚而入,猛冲过来。苏媚烟慌忙收摄心神,全心驾驭勾魂金铃,又将妖灵收入铃中。这么一来,妖灵接踵而至,苏媚烟除了全力应对,再也无暇他顾,想象岳风的结局,不知怎的,心中一酸,眼眶不知不觉地潮润起来。 岳风冲入了妖灵群中,只觉阴气刺骨,凉浸浸的十分难受。妖灵钻入他的耳朵、鼻孔,甚至于侵入他的肌肤,每一团都冷得出奇,让人好似浸入了冰雪水里。 一时间,岳风也不知道多少妖灵钻进了身体,他的身子冷得发木,血液也似乎冻结成冰,只得奔跑起来,想要借以取暖,他边跑边叫:“小姬……”刚一张嘴,几十只妖灵一股脑儿钻进了喉咙,岳风像是吞下了一大桶冰水,嗓子微微痉挛,胃部一阵冷痛,禁不住卡住咽喉,连连咳嗽起来。 突然间,身边有人急切叫道:“你在这儿干吗?” 岳风回头看去,正是小姬,他盯着岳风,神色怪异。岳风猛可想起了苏媚烟所说的话,慌忙摸脸摸头,可是一切如常,不由问道:“我变样了吗?” “没,没有。”小姬呆呆地望着他,似乎更加惊奇。岳风也觉奇怪,妖灵绕着小姬飞来飞去,快如流星飞电,可是从始至终,也没有一只钻进他的身体。 “那你看我干吗?”岳风皱眉说,“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小姬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叹气说:“你没变样,那才奇怪!” 岳风见他说话古怪,心中大为不解:“你刚才叫什么?” 小姬苦笑一下,说道:“我刚才看不见路,一不小心,踩到了‘化神池’的池水。” 岳风盯着他的脚看了又看,不见少了一截,不由笑道:“苏仙子真会糊弄人,什么神仙下了水要化成乌有,什么妖灵附体要变怪物,统统都是吓唬人的。” 小姬摇了摇头:“骚女人这一次没说错。化神池的水有鬼,绝对不能下水,这些妖灵的前身都是十分强大的妖怪,一旦附了身,马上就会变成嗜血的怪物。” 岳风摸了摸脸,好端端的,摸了摸手脚,也没有三只手,八条腿,不由说道:“奇怪,我没变啊。” “是啊。”小姬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吞噬妖灵而不变身,不是顶尖儿的道者,就是真正的妖怪。” 岳风一愣,心生疑惑,正要再问,忽听一声长长的惨叫,听声音正是焦雄飞。岳风惊讶道:“怎么回事?” “焦老大的报应到了。”小姬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走,看看去。”说罢快步向惨叫起处走去。 岳风紧跟其后,很快看见了角蟒。那条巨蛇比起之前,似乎还要粗大许多,两只眼睛红光闪闪,狰狞逼人。蛇背上一个人影拼命扭动,看样子正是焦雄飞。 岳风凝目细看,猎魂者的身上布满蛇纹,他双手抓着蛇皮,拼命想要挣脱出来,可又似乎力不从心。他一转眼,忽地看见二人,登时面露喜色,可是一张嘴,却发出了咝咝的声音。 岳风心里奇怪,说道:“他说什么?” “说什么?”小姬冷冷一笑,“他的舌头分了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舌头分叉。”岳风心里奇怪,抬头看去,只见焦雄飞盯着自己,一脸绝望,嘴巴大大张开,吐出紫黑色的长舌,舌头的尖端从中分开,看上去就像是毒蛇的信子。 岳风心中一沉,仔细打量,焦雄飞的模样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头发变少,眉毛消失,两只眼睛细细长长,仿佛一双可怕的蛇眼。 焦雄飞张开嘴巴,冲着岳风咝咝连声,突然间,他的身子向下一沉,矮了半截。他拼命扭动身子,下面却有一股极大的力量,不住地将他向下拖去。 焦雄飞慢慢地沉入蛇体,两眼翻白,双手乱抓,就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小姬,这到底怎么了?”岳风越发惊讶。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小姬冷冷说道,“妖灵鬼身,人比妖强,人可以驾驭妖,妖比人强,妖怪会把施法的人同化。” “那现在……”岳风忽地说不下来,心子突突狂跳。 “你猜对了。”小姬看他一眼,淡淡说道,“现在角蟒的妖力强过了焦老大的道力,它正在同化他,或者说,它正在吃掉他。” “怎么会这样?” “焦雄飞忘了一件事。”小姬发出轻轻的叹息,“妖怪吸入妖灵,只会更加强大,妖灵就是妖怪的魂珠,焦雄飞用妖蛇吸入妖魂,根本就是自掘坟墓。” 岳风心惊肉跳,看见焦雄飞苦苦挣扎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大声说:“小姬,想法救救他。” “来不及了。”小姬摇了摇头,“这就是吸魂派的下场。” 正说着,焦雄飞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身子向下一沉,嗖的消失不见,蛇皮平复如初,光光溜溜,不着痕迹。 岳风盯着蛇皮,略微失神,忽觉小姬拉了拉他的胳膊,轻声说:“快走。” “怎么?”岳风回头一看,但见小姬神色紧张,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条角蟒变得好强,接下来……”小姬咽了一口唾沫,“它会把我们全都吃光。” 岳风应声一惊,盯着小姬,难以置信。突然间,角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那声音尖利洪亮,不像是蛇啸,倒像是老鹰的哀鸣。蟒蛇掉过头来,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岳风,可怪的是,那目光并不凶恶,正相反,仿佛情人的眼波,带着一丝温柔骀荡的意味。 岳风与蛇眼目光相接,心里没来由一阵迷乱,忽地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向角蟒。他的内心深处,明知道这样不妥,可是不知怎的,一双脚像是叫人牵着拉着,无论怎样也停不下来。 “寂!”小姬一声锐喝,岳风的心子应声一抖,神志突然清明,可是一双腿仿佛冻住捆住,无法向前,也不能退后。 “破!”小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一声惊雷,岳风耳中嗡鸣,双脚忽又可以动弹。他匆忙后退一步,抬头看去,蛇眼里温和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沉狠毒,血红的眼珠骨碌一转,离开岳风,朝向别处。岳风转眼一看,蟒蛇盯着的正是小姬。 第三十七章 蜕化 小姬站在那儿,双手合拢,食中二指骈指如剑,他与角蟒四目相交,双眼里迸射出奇特的光芒。 叮,空气中响起一声锐鸣,仿佛长剑交锋,小姬忽地向后飞出,口中哇的一声,喷出了一股血箭。 “呜!”角蟒向后一缩,拼命摇晃蛇头,似乎有些犯晕,眼里的奇光泯灭,瞳仁里的液体浑浊而散乱。 岳风莫名其妙,忽听小姬涩声叫道:“快逃。” 岳风向后一跳,扶起小姬,转身就跑,后面传来角蟒的尖啸,蛇尾敲打地面,发出擂鼓似的的巨响。岳风心惊肉跳,害怕角蟒追赶,只是跑得更快。 跑到一面冰墙下面,岳风回头看去,角蟒没有跟来,不由松了一口气,轻轻放下小姬。小姬大口喘气,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岳风回想刚才的情形,心子仍是突突直跳,勾魂铃的声音叮呤呤送来,每响一声,都让人心神一荡。岳风心里明白,只要铃声不断,苏媚烟就安然无恙,于是放下心来,又看小姬,那少年已经睁开眼睛,目光清澈,正在盯着自己。 岳风又惊又喜,又觉奇怪,心想小姬几次受伤,恢复得都很神速,于是问道:“你好些了么?” 小姬慢慢站起身来,点头说:“差不多了?”看看四周,皱眉问道,“角蟒没有跟来?” “是啊。”岳风随口说,“真奇怪。” “不奇怪。”小姬微微冷笑,“这臭爬虫心比天高,如今妖灵千万,正是它蜕化的大好时机?” “蜕化?”岳风问道,“那是干吗?” “那是妖怪修炼的术语,形容超乎寻常的变化。”小姬顿了顿,迟疑一下,才接着说道,“大多数妖族,都是日积月累,苦苦修行,到了一定年岁,才有一定的妖力。不过,也有一些妖怪,机缘巧合,会遇上某些天赐的良机,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蜕化。比方说,吞噬罕有的灵异物质,或是机缘巧合,吞噬了强过自己的妖怪或道者。再比如现今,遇上了这么多强大的妖灵。 “妖灵是妖怪的魂珠,这些残魂剩魄,怕风怕热,一遇上罡风烈日,很容易化为乌有,若非墓穴主人用寒冰封存,这些妖灵早就魂飞魄散了。妖族明知道吞噬大量妖灵,可以完成蜕化,可是由于如上原因,很难找到这么多妖灵。就算找到了,也轮不到水锦角蟒这种下三流的妖怪,早被其他更厉害的妖物占先了。” 岳风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对于角蟒,这机会岂不是千载难逢?” “是啊。”小姬微微苦笑,“遇上这些妖灵不容易,更难得的是,这妖蛇同化了焦老大,学会了吸魂的邪术,只要肯花时间,它就可以吸光这里所有的妖灵,从而得到数千年的妖力,完成最厉害的蜕化。相比起来,吃掉我们,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顿了顿,轻声说,“你刚才看到了角蟒的眼睛么?” 岳风说:“不知怎么的,我一看那眼睛,心里就糊涂。” “蜕化已经开始了。”小姬的声音微微发抖,“那一双夺魂魔眼,根本不应该长在水锦角蟒身上。” 岳风心子一跳,忙问:“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小姬两眼望天,“这得取决于妖灵的数量。” 岳风定眼看去,吃惊地发现,说话的工夫,天上的妖灵已经稀薄了不少,极远处传来阴沉可怕的蛇啸,与悦耳的铃声遥相呼应。 小姬想了想,忽道:“我们去找骚女人。” “找她干什么?” “一来让她知道这件事,二来,借她的法力,阻止角蟒的蜕化。” 岳风点头说:“应该这样。” 两人迎着铃声走去,只听蛇啸声越来越响,妖灵数目减少,周围的景象渐渐明白,绿光掩映中,苏媚烟形影晃动,手挥目送,姿态奇妙幻美,叫人怦然心动。 刚要走近,忽听苏媚烟喝道:“别动。”一转身,手中符笔指向两人,美目中闪动凌厉光芒。 两人一呆,应声站住,苏媚烟厉声说道:“你们是人是妖?” 小姬皱眉说:“骚女人,你不要疑神疑鬼,我们当然是人。” “有什么证据?”苏媚烟舞蹈如故,符笔始终对准两人。 小姬一呆,说道:“这还要什么证据?”苏媚烟冷笑一声,说道:“若无证据,休怪我无情。”符笔一抖,笔尖光芒闪烁。岳风忙说:“苏姑娘,我们真的是人。” 苏媚烟盯着他,眼神变幻,咬了咬嘴唇,忽地妩媚一笑:“好啊,你若真的是人,我问你两个问题,你答上来便罢,答不上来,休怪我不客气。” “苏姑娘请说。”岳风道。 苏媚烟美目流盼,盯着他似笑非笑:“你抱我的时候,手放在我的左胸还是右胸?” 岳风一怔,跟着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小姬怒道:“骚女人,你这是什么臭题目?”苏媚烟并不理他,只是盯着岳风,笑吟吟说道:“我数三声,答不上来,我立刻出手,一,二……” 岳风心中一急,冲口而出:“右胸。” “你确定了?”苏媚烟盯着他目不转睛。 “我,我……”岳风面皮滚烫,低声说,“我确定。” 苏媚烟笑了笑,又问,“你背我的时候,我亲了你一下,亲的是左耳还是右耳?” “骚女人……”小姬气得跺脚,“你有完没完?” 岳风盯着苏媚烟红馥馥的嘴唇,耳根一阵酥痒,叹了口气,说道:“右耳。” 苏媚烟盯着两人,过了片刻,放下符笔:“好吧,你们过来。” 岳风正要动身,小姬凑近他恨恨说道:“这些破事儿,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岳风脸一红,讪讪低头。苏媚烟笑道:“小姬,你先别怪他,我不设法考一考,怎么知道你们是否沦为妖孽?” “所以拿自己当考题?”小姬哼了一声,冷笑说,“你可真是个好考官。” “奇怪。”苏媚烟目光扫过二人,笑嘻嘻说道,“你们怎么没有妖灵附体?” “别忘了,我也是猎魂世家出身。”小姬淡淡说道,“这几只妖灵算什么?” “口气不小。”苏媚烟看了看天上,“奇怪,妖灵怎么越来越少?” 几句话的工夫,妖灵又少了一半。岳风忙把角蟒的事情说了。苏媚烟听得脸色惨变,沉默半晌,才说:“焦老大居然落到这样的下场?” “你有法子么?”小姬问道。 苏媚烟摇了摇头,说道:“正如你所说,只有全力阻止蛇妖的蜕化。如果阻止不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忌日。” 此时妖灵更少,绿光雨点似的飞向一隅。空气越发明净,少少几只妖灵,苏媚烟轻摇铃铛,就足以制服。 三人举目望去,就在数十丈远处,千百妖灵聚成一团,勾勒出一条巨蛇的形状。 角蟒妖力越强,吸魂之力越大,起初不过口鼻呼吸,渐渐的全身都生出极大的吸力,满洞的妖灵像是铁针向磁,尽数向它聚拢,仿佛点点惨绿色的水滴,透过它的鳞甲,渗入了角蟒的体内。 苏媚烟、小姬见势不妙,赶上前去,笔尖飞出符光,射向妖灵之中,一时电光迸射,火光夺目,爆炸声轰隆不绝。两人围绕蛇妖,将风雷水火,各种致命符咒一一使了个遍,可是角蟒纹丝不动,周围的妖灵仍是越来越少,不一刻的工夫,角蟒的鳞甲已经若隐若现。 两人心急如焚,出手更加狠辣,洞窟也受震动,冰雪簌簌下落。岳风不会符咒,站在一边呆看,心里比其他两人还要焦急。 突然间,冰窟里起了一阵阴风,角蟒周围的妖灵全数消失,一只不剩。蛇妖整个儿暴露在外,合眼闭嘴,鳞甲灰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鳞甲斑斑驳驳,多有破损烧灼的痕迹,看起来,苏、姬两人的法术,并不是劳而无功。 岳风心中一喜,叫道:“蛇妖死了。”叫完一声,无人附和,掉头看去,苏媚烟和小姬盯着蛇妖躯壳,神色十分凝重。岳风见这情形,心头又是一沉,隐隐感觉不妙,他长吸一口气,空气冷冽之中,带着一股少有的苦涩。 妖气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浓烈。 咔,一声脆响,蛇皮忽地皲裂,长长的裂缝贯穿头尾。苏媚烟一扬手,一道长长的闪电钻入裂缝,噼啪响了几声,接着再无动静。 苏媚烟不由后退一步,小姬也退了一步,眼望着蛇皮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哗啦一声,忽地蛇皮四溅,一个庞然巨物破壳而出。 第三十八章 肥遗 突然间,电光、火光一起飞出,这两道符法是苏、姬两人蓄势而发,威力十足,可是落在破壳而出的妖物身上,仿佛射中了一片虚无的幻影,就连火花也没溅起一星半点。 尘埃落定,蜕化了的蛇妖露出了全貌。它的体形,比起之前的角蟒短小了许多,通身漆黑如墨,只有三分像蛇,七分更像蜥蜴,修长柔韧的身子下面,有一对粗壮有力的利爪,背上的肌肤耸起一块,重重叠叠,尽是褶皱。 蛇妖忽地抬头,仰天长啸,背上的褶皱刷地抖开,化为了六扇巨大的肉翅,肉膜银白发亮,乌黑的筋络历历可见。 岳风的心微微抽紧,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肥遗。”苏媚烟的嗓音微微发抖,“鬼爪魔身,银翅蛇王。” “咻!”肥遗发出一声怪叫,紫红色眼睛扫过三人,岳风与它眼光一接,晕眩感油然而生,想到之前的遭遇,慌忙别过头去,不敢去看那蛇。 “女人……”飞蛇忽地开口说话,粗犷雄浑,竟是焦雄飞的声音,“吃……我……女人……” 岳风吃惊道:“焦老大在他肚子里说话?” “不是。”苏媚烟摇了摇头,“它听惯了焦老大的声音,说话时首先模仿他。” “它说什么?”岳风又问。 “它说它要吃女人。”小姬代为翻译。 岳风心中一凛,跨前一步,拦在苏媚烟前面。 “女人……”肥遗又叫一声,喉咙里叽叽咕咕一阵响,它经历蜕变,一下子跨越了两千多年的道行,贪多嚼不烂,尽管有了说话的能力,可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打我……你们……我……要死……” “我们打了它,它要我们死。”小姬翻译说。 “错没。”肥遗表示同意,“对得说你。” “没错,我说得对。”小姬继续翻译。 “话多真废。”苏媚烟娇媚一笑,轻轻伸手,将岳风推到一边,她一手叉腰,酥胸高挺,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肥遗的魔眼,“蜕化,你,大蠢蛇,你,舌头,你,别的没,光说不练,大饭桶,你。” 肥遗听了这话,连连眨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姬忍住笑,说道:“她说,你这条大蠢蛇废话真多,蜕化了半天,就只蜕化出一条舌头吗?光说不练,真是一个大饭桶。” 肥遗说话不利索,领悟力却不含糊,听了这一番讥讽,不由勃然大怒,死死盯着女子,发出咝咝怪啸,大声叫道:“妈的他,咬你死,块一块一,碎碎地。” 小姬笑弯了腰,冲苏媚烟说:“肥遗说,他妈的,他要一块一块,碎碎地咬死你。” 苏媚烟笑容不改,接着说:“妈蛇他,爹蛇他,大蠢蛇、条一生了,地缝钻你,老鼠洞你。” 小姬心领神会,拍手大笑:“蛇他妈是蛇,蛇他爹是蛇,蛇爹蛇妈生了一条大蠢蛇,大蠢蛇,钻地缝,钻进了一个老鼠洞。” 岳风站在一边,笑得快要岔气,这一男一女,真是一对宝贝,到了生死关头,居然还敢戏弄这条银翅王蛇。 苏媚烟向小姬抛了个眼风,跷起白生生的大拇指,意思是称赞他翻译得巧妙。 肥遗气疯了心,尾巴横扫,六翅怒张,蛇头向前一窜,冲着苏媚烟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 苏媚烟收起笑容,神色凝重,忽地举手抬足,迎着肥遗翩翩起舞,冰窟中又响起了叮铃铃的铃铛声。 听见铃声,肥遗的眼神微微呆滞,亦步亦趋,随着苏媚烟漫步绕圈。岳风心中一喜,没想到勾魂金铃如此厉害,铃声一响,就连蛇妖肥遗也要俯首称臣。 转眼看去,忽见小姬盯着一人一蛇,神色十分紧张,身子微微发抖。岳风心下奇怪,苏媚烟明明占了上风,小姬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 疑惑中,他又看了看苏媚烟。女道者的神色无比凝重,自从岳风见她以来,可以说从没见过她这么严厉。岳风还发现,这一次,她的舞蹈也跳得与前面不同,舞姿十分舒缓,如流云,似轻风,故而铃铛的声音也十分悠扬。 按理说,跳得这样缓慢,应该十分轻松,可是苏媚烟雪白的肌肤上,居然渗出了点点汗珠,汗水越来越多,滚珠似的顺着肌肤淌下,浸湿了她的胸衣短裙,惹火的曲线勾画无遗,娇躯随着舞蹈上下颤动,真是波涛汹涌,勾魂荡魄。岳风只觉小腹滚热,心里发痒,尾椎处窜起一股电流,麻酥酥感觉,一直扩散到他的头皮。 苏媚烟娇喘微微,力若不胜,脚下的移动变缓,人与蛇越来越近。冰宫里出现了一副奇景,娇媚如花的女郎,面对漆黑如墨的飞蛇,一小一大,一美一丑,一柔弱一强悍,一动人一狰狞,反差之大,对比之深,真是惊心动魄,看得人喘不过气来。 岳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心弦渐渐绷紧。苏媚烟这一副样子,分明十分吃力,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尽了一身修为,不过勉强困住了肥遗的神志,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力不能支。 “咻。”肥遗发出一声怪叫,苏媚烟脚下一个踉跄,叮呤当啷,左手的一只金铃片片破碎,金色的花瓣飘落在地,女道者雪白的双颊涌起了一抹艳丽的晕红。 “咻。”肥遗又叫一声,紫红色的双眼喷射奇光,一声鸣响,苏媚烟的金铃又碎了一只。 “小姬,快……”苏媚烟涩声叫道,“快唱‘镇魂歌’!” 原来,女道者镇不住妖魂,所以想要小姬出手,歌声铃声齐用,压制肥遗的魂魄。 可是小姬迟迟不动,岳风回头看去,少年皱起眉头,神色犹豫,也不觉心急,大声叫道:“小姬,快唱呀?” 小姬苦笑一下,叹气说:“我不会唱。” “什么?”苏媚烟一呆,“你不是姬凤鸣的儿子吗?” “我不会唱。”小姬抿了抿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唱镇魂歌。” 女道者心头一乱,铃声失去了节奏,肥遗忽地昂起蛇头,嗖的一声,尾巴横扫而出,速度快得惊人,一抹凄厉的乌光,仿佛死神的巨镰。 苏媚烟纵身一跳,身子轻盈如燕,肥遗的尾巴从她的脚下一扫而过。岳风一边看见,心也随之向上一窜。 苏媚烟还没落地,肥遗的刀尾凌空一抖,又闪电般扫了回来,苏媚烟无法可想,身子尽力折叠,双手抱膝,脑袋压低,修长的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蛇尾巴从她后脑一掠而过,切断了一丛乌黑的秀发。 这时间,肥遗已经摆脱了金铃的束缚,妖力飞快地提升,忽地张开大嘴,咻,嘴里吐出了一股惨绿的光焰。 苏媚烟身子还没着地,凌空一滚,像是安了强力的机簧,嗖的弹开,跳了起来。她的动作比箭还快,双脚刚刚着地,人已向左边窜出,绿火擦着她的身子飞过,喷上了一面冰雪的墙壁,嗤的一声,冰雪融化,那面墙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咻,肥遗怪叫一声,拍翅窜起老高,冲着苏媚烟又吐出一股绿火。 女子尽力一闪,火焰落在地上,又烧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那火焰不知什么来路,落入冰雪,也不熄灭,若隐若现,始终燃烧不已,烧得雪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边缘飞快地融化,迅速逼近了苏媚烟,女道者如果掉进雪坑,无异于掉进了绿火的火坑。 苏媚烟来不及多想,贴着地面尽力一滚,滚出两丈多远,还没来得及站起,就听上方一声尖啸,跟着头顶一黑,两只利爪泛着乌光,向她当头抓来。 若能驭剑飞行,苏媚烟就算敌不过肥遗,也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偏偏这里受了墓穴主人的禁制,始终无法驾驭飞剑,全凭体术躲闪,远远及不上肥遗的风驰电掣。 苏媚烟连连遇险,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有躲闪的余地,她一旋身,想要跳向左侧,不料力量传到足踝,突然一阵剧痛,女子旧伤复发,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但觉狂风压顶,利爪呼啸而下。 眼看落入蛇爪,忽听一声尖叫,如鹰叫,似凤鸣,肥遗爪子一缩,忽地放过女子,腾身而上。 苏媚烟死里逃生,抬头看去,一只半鹰半凤、羽毛绚烂的大鸟,压着肥遗连抓带啄。 苏媚烟认出这是小姬变化的鸾鹰,也是一种厉害的猛禽。鸾鹰占据了高处,拼命压制肥遗,不让它昂首高飞。蛇妖尽管厉害,可是处于不利地形,爪牙无所施展,幽冥鬼焰也没有用武之地,仓促之间,居然落了下风。 双方凌空纠缠,斗得十分激烈,鸾鹰羽毛乱飞,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喊,激昂有力,让其他的两个人热血沸腾。 斗了片刻,蛇妖一声怪叫,身子斜向上窜,鸾鹰慌忙转身,伸爪来抓它的脖子。可是只顾蛇头,却忘了蛇尾,蛇妖这一窜不过是诱敌,鸾鹰中计追击,它的蛇尾已经落在了有利的位置。嗖的一声,蛇尾倒卷而出,像是一条强劲有力的长鞭,狠狠抽中了鸾鹰的翅膀。 第三十九章 斗蛇 鸾鹰发出一声惨叫,整个儿飞出了十多丈远,砰的一声,撞在了坚硬的冰墙上,青气翻涌,小姬暴露出了原形,贴着冰墙滚了下来,口吐鲜血,披头散发,还没站起身来,狂风大作,肥遗又扑了上来,蛇眼迸射凶光,大嘴一张,绿火涌现,苏媚烟相距太远,别说足踝受伤,就算有力气相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禁!”小姬一声锐喝,双手结成印诀,两眼迸射奇光。双方目光一交,肥遗好似劈头挨了一棍,发出一声怪叫,闭上嘴巴,向后飞窜。小姬则身子一晃,口吐鲜血,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小姬只凭一个“禁”字,居然击退了肥遗。苏媚烟一边看着,心中惊讶,联想以往种种,忽地有所领悟。 蛇妖盘旋了一周,恢复了神志。它怒火中烧,俯身冲向小姬,苏媚烟慌忙发出一道“闪电符”,击中了蛇妖的翅膀。 肥遗妖力强大,原本不怕闪电,可是生性骄横,小小受点儿冒犯,立刻掉过头来,瞪眼怒视女子。苏媚烟站起身来,招手高叫:“大蠢蛇,来呀。” 对手公然挑衅,蛇妖越发狂怒,咻的一声,身子一个盘旋,呼地冲向苏媚烟。 苏媚烟连发两道符咒,正要纵身后跃,不想一股钻心疼痛从足踝涌来,身子失去平衡,忽地歪倒在地。 肥遗尖叫一声,翅膀一收,像是一道黑电,呼啸着冲向女子。它曾经发下誓言,要把苏媚烟撕碎吞下,所以并不吐出邪火,只是伸出两只利爪。 人与蛇飞快地接近,女道者盯着爪尖,心里面一阵绝望。突然间,一团白光闪电飞来,不偏不倚,正中肥遗的脑袋。 这一击势大力沉,饶是蛇妖铜皮铁骨,也是脑袋一偏,轻微犯晕。那团白光迸碎飞散,化为星星点点。肥遗仔细看去,竟是拳头大小的一枚冰块。 它怒叫一声,转眼掉头,岳风站在不远,一手叉腰,一手掂着一大块寒冰,扯起嗓子大叫:“老爬虫,插了六把扇子,就想假扮蝙蝠吗?那两只爪子不会是假的吧,长得跟鸡爪子差不多,只配给你爷爷挠挠痒。还有你那身臭蛇皮,黑不溜秋的,就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大泥鳅,爷爷我最爱吃的两道菜,一道是干煸黑泥鳅,另一道就是清炖王八蛇,不过算了,瞧你那副蠢样儿,长的肉一定又腥又臭,丢在锅里顶风臭十里,除了拿去喂狗,什么用处也没有。” 还在落星谷的时候,岳风就是有名的毒舌,没办法,谁叫他的妖奴是金如意呢?要跟老鹦鹉斗嘴,非得搜肠刮肚,使出浑身解数不可。岳风打小儿练就了一张利嘴,这些年因为“开窍”的事情,心灰意冷,沉默了许多,不过但有机会,仍是嘲谑百出、一句话也不肯饶人。青原和吴子乔所以向他狠下毒手,一半是为了云若争风吃醋,另一半也是因为当年受过岳风的奚落,怀恨在心,逮着机会前来报复。 肥遗被冰块砸了一下,心里本就气恼,听了这几句话,更是暴跳如雷,突然忘了本来目的,丢开苏媚烟,展翅扑向岳风。 岳风一心引开肥遗,看见蛇妖飞来,举起冰块奋力掷出。这一次蛇妖有了防范,翅膀一挥,就把冰块扫开,但觉冰块砸在龙骨上面,竟是隐隐作痛,不由暗自诧异,心想这个小小人儿,居然能够砸痛自己,它尽管蜕化,可是仍然保有角蟒时记忆,蓦地想起来,当时这小子曾经屡屡割伤自己,这么一回顾,有如火上浇油,心里更加愤怒。 岳风掷出冰块,转身就跑,力量从小腹涌出,像是两股黏黏腻腻的冷流,灌入了他的双腿,跑起来就像是一阵狂风。 冰宫地方有限,肥遗翅膀一展,就已赶到岳风的上方,它俯冲下去,鬼爪如电,抓向岳风。爪子落下,岳风左脚一斜,忽向右窜,转折快得离奇,肥遗的爪子捞了个空,爪尖勾住地面,带起了一连串飞溅的冰渣。 肥遗又惊又怒,来不及转身,尾巴一甩,扫向岳风。岳风听到风声,高高跃起,蛇尾巴从脚下掠过,岳风双脚轻轻一点,落在尾巴上面,脚下像是装了机关,身子窜起老高,轻轻巧巧,落到一边的冰墙上面,他来不及下滑,仗着速度惊人,踩着冰墙,舍命狂奔。 才跑两步,身边阵风突起,肥遗的影子笼罩过来,岳风只觉腥气扑鼻,斜眼一看,肥遗的脑袋已经逼近。蛇妖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脖子突然变长,一口咬了过来。岳风眼看无法躲开,完全出乎本能,双脚在墙上用力一撑,一个跟头,反向肥遗翻去。 这一下不但突然,而且巧妙,肥遗一口咬空,就觉脖子一沉,岳风居然骑在了它的颈子上面。 蛇皮光光溜溜,几乎滑不留手,加上双方的速度快得离谱,岳风身下打滑,几乎掉了下去,好在他眼疾手快,双手齐出,紧紧搂住了肥遗的脖子,他使出金切,脚踢掌劈,狠下杀手,可是肥遗的妖身比角蟒更胜一筹,肌肤下妖力鼓荡,不断抵消金切的力量。 苏媚烟看见岳风挑衅蛇妖,明白他的好意,内心十分感动,但见肥遗冲向岳风,不由提心吊胆,一颗芳心砰砰狂跳,谁知双方一来一去,岳风居然骑上了飞蛇的蛇颈。苏媚烟又惊又喜,连声大叫:“岳风,挖眼睛,快,挖眼睛。” 岳风正愁出手无功,听到声音,更不迟疑,右手突出,食中二指有如匕首短剑,狠狠插向肥遗的左眼。 肥遗的头颈之间,是它攻击的死角,一般来说,决不容许有人靠近。但它蜕化不久,应敌经验不足,刚才袭击岳风,分明应该吐出鬼焰,可它挨了臭骂,心中恼怒万分,又脱不了角蟒的本性,但嫌烧死对手太过便宜,一心只想吞噬岳风,所以脑袋凑近,露出破绽,结果岳风闪转如电,竟在生死关头,跳上它的脖子。 这一来,肥遗陷入了困境,既不能撕咬,又无法吐火,爪子伸不到脖子,尾巴也差了两尺,抽不到岳风的位置,岳风的金切落在身上,尽管无法击穿皮肉,可是仍然疼痛难忍。正懊恼,左眼忽地剧痛,像是一把烧红的叉子深深插了进去。 咻,肥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它心里明白,如果放任岳风施为,右眼也铁定无法保住。于是展翅低头,估摸岳风的方位,使出全力,将脖子撞向冰墙。 岳风一击得手,又惊又喜,万不料肥遗使出这样的狠招,但觉背脊撞上了冷冰冰的冰岩,数以千斤的力量向他压来。岳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几乎夺口而出,好在体内的怪力遇强越强,一旦遇上外力,自然生出反击,刹那间,坚冰粉碎,雪尘飞舞,人与蛇都双双陷进了冰层深处。 苏媚烟看着目定口呆,只觉手脚发冷,心想岳风这下子一定完了。念头才转过,肥遗一拍翅膀,脖子紧贴墙壁,悍然向前推进,轰隆隆,坚冰纷纷垮塌,整座冰宫似也因此摇晃起来。 苏媚烟心中凄惨,闭上双眼,不忍再看。突然间,又听肥遗一声尖叫,叫声中透出恼怒与不甘。苏媚烟心头一动,张眼看去,这一看,欢喜得几乎叫喊起来。 蛇妖凌空翻腾,拼命摇头晃脑,在它的脖子上面,岳风半身是血,紧紧贴在那儿一动不动,只不过刚才那一番撞击拖拽,他从脖子上滑落了一截,再也够不到肥遗的眼睛。 肥遗又惊又怒,一转身,又向冰墙上撞去。之前一撞,岳风几乎变成一团肉饼,再撞两下,就算怪力加身,十九也要送命。他不待肥遗撞到,忽地松开蛇妖,跳上冰墙。 肥遗不防对手临阵逃逸,收势不及,仍是狠狠撞在墙上。冰墙垮塌了一片,蛇妖也是头晕眼花,不过好歹抛下了对手,消灭了隐患,它爪子一撑,从冰层里拔出脑袋,掉头一看,岳风借着光溜溜的冰雪向下滑落,去势如风,已经到了墙角。 肥遗有了前车之鉴,但觉这小人儿比泥鳅还要滑溜,比跳蚤还要灵活,一旦靠近,大有风险,当即吸一口气,对准岳风,吐出一股惨绿的火焰。 岳风感觉热浪扑来,慌忙向前一窜,贴地乱滚,幽冥鬼焰在身边燃烧,烧得冰雪也是嗤嗤作响。 岳风一个翻身,刚要爬起,忽觉头顶一黑,肥遗已经赶到,它蛇口怒张,蛇信摇摆,仅存的一只独眼,迸射出深深的怨毒。 咻,一大团鬼焰从蛇口中一窜而出,轰隆隆地冲向岳风。岳风使出全力,连翻带滚,连蹦带跳,可是肥遗蓄势而发,这一团火焰有如一个小小的太阳,飞来的时候,似乎还在不断变大。岳风窜出十丈,身边的热气依然不减,忽觉左腿灼痛,嗤的一声燃烧起来,皮肉焦糊的味儿顷刻弥漫了四周。 幽冥鬼焰是肥遗蛇腹里炼成的妖火,镕金焚石,遇水不灭,人若沾上一星半点,任何法子也休想扑灭,直到连人带魂,活活烧成灰烬。 第四十章 化神池 岳风沾上鬼焰,痛苦难忍,就地一滚,没有扑灭绿火,心里大骂:“臭王八蛇。”转眼一瞧,就在左侧不远,横了一池碧水,热气腾腾,正是“化神池”。在此之前,岳风紧记小姬的叮嘱,不敢靠近池水,可是鬼焰焚身之苦,实在胜过人间任何痛苦,心想如果真是入水便化,那也一了百了,好过被这妖火活活烧死。 这念头一起,岳风纵身一滚,扑通跳进了池里。 池水十分温暖,很快就把岳风包围。更加奇妙的是,刚一入水,腿上的鬼焰就熄灭了。岳风泡在水里,只觉说不出的惬意,从头到脚充满了泡沫,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从心里扩散到了四肢。一时间,岳风漂浮水中,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抬起。 哗啦,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搅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肥遗追进了化神池。 蛇妖瞎了一眼,真是生平从所未有的挫折。它对岳风恨之入骨,巴不得活吃了他,见他着火,心中欢喜满足,见他落水,心里又是一阵狂怒。它自负神通,目空一切,想也不想,也一头闯入了池里。 肥遗体格巨大,一旦入水,便将化神池占去了一半,它惟恐施展不开,收起翅膀,向着岳风冲来。岳风心中骇异,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转身,尽力向水下潜去。 水池深不见底,双方一追一逃,转眼间深入了十丈。岳风口鼻窒息,肺部几乎快要炸开,若非怪力绵绵涌入四肢,几乎无法支撑下去。他掏出辟水珠塞入口中,奇怪的是,窒息的感觉并未消失,两颗鱼龙脑珠,竟也失去了效力。 正焦急,身后的水波由强变弱,岳风以为肥遗退走,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看,要不是身在水下,岳风几乎儿叫出声来。 肥遗的身躯正在变小,银色的翅膀飞快地溶化,两个爪子不住地萎缩,岳风看见的时候,已经小如两只鸡爪。更诡异的是,就连黑色的蛇皮也在片片脱落,脱皮的地方,露出了白色的鳞甲,上面花纹如锦,再也眼熟不过。 肥遗正以惊人的速度打回原形,变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水锦角蟒。岳风看得目定口呆,肥遗自己却蒙在鼓里。它如飞窜来,瞪着一只火红的独眼,死死盯着对手,恨不得一口吞下岳风。 岳风一旦停下,双方马上逼近,肥遗张口想要喷出火焰,但只喷出了一串细小的气泡。这一下子,蛇妖感觉有些不妙,它弹动身子,那样子似乎想要拍打翅膀,可是银翅早已溶化,肥遗不过白费气力,它有点儿惶惑,可更多的是焦躁,猛地张开大嘴,向岳风狠狠咬来。 短短的工夫,肥遗的身子缩小了十倍以上,回到了与焦雄飞合体前的状态。人与蛇的体形如今不相上下,岳风一闪身,五指张开,扣住了蟒蛇的脖子。 这一下,肥遗终于认清了现实,它失去了刚刚获得的力量,变成为一条普通的大蟒。 岳风忽也明白了过来,“化神”二字的含义,不是变成神圣,也不是把神仙化为乌有,这两个字是“化尽神通”的意思,肥遗的神通到了水下,统统化为了乌有。 这一条水锦角蟒,机缘巧合,吞噬了主人,吸光了妖灵,从而跨越了数千年的道行,成为了一只银翅的肥遗。肥遗已是蛇中之王,翅膀变成银色,地位更加不凡,只要再苦修千年,通身变成银色,就能一跃变成肥遗之王,成为蛇妖里数得出的狠角色。 可惜世事难料,因为一时之忿,肥遗冲进了化神池,这池水将它后天得来的妖力全都化为了乌有,留下的只有它天生的躯壳。尽管这样,仍是一条丈许长的大蟒蛇,况且本是水生水长的妖蚺,水性奇佳,刚被扣住了脖子,立刻扭转身子,刷刷两下,将岳风的身子死死缠住。 角蟒一旦使出全力,可以活活勒死一头水牛。它数千年的妖力得而复失,心里怨愤至深,恨不得吞噬天地,这会儿无处宣泄,全都用在了岳风身上,恨不得一口气把这小子勒成几段。 岳风只觉巨大的力量一波波涌来,身上的骨骼几乎快要折断,肺里的空气瞬间抽光,所有的血液全都压到了他的头上,他挥掌猛劈角蟒的身子,可是不知为何,“金切“在这水里也失去了效力,手掌砍中蛇皮,又被弹了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岳风几乎松开了角蟒的脖子。就在快要窒息的当儿,从他的小腹深处,涌出了一股粘腻的冷流。顷刻间,这一股力量流遍了全身,窒息的感觉大大缓解,力量传到了右手,岳风的五指又有了力量,他的手指向内收紧,清晰地感觉到了角蟒血脉的搏动。 角蟒不意猎物不弱反强,只觉一阵窒息,缠绕岳风的身子略略放松,冷不防岳风的右手穿了出来,指骨有如精钢,狠狠抠入了它的独眼。 角蟒一身鳞甲坚不可破,只有一双眼睛较为薄弱,这一下痛不可忍,蓄足了的气力一下子从眼窝里溜走了。蛇身突然松开,蛇头一扭,摆脱岳风的手指,想要全力逃脱困境。 可惜已经晚了。冰冷古怪的力量注满了岳风的全身,纵横鼓荡,冲得他肌肤生痛,这力量不吐不快,水锦角蟒首当其冲,活该它大大的倒霉。 岳风握紧了左拳,拳头划破池水,铁锤般击中了角蟒的怪头,激烈的痛楚,从蛇头一直贯穿到了蛇尾。大蛇出现了一阵剧烈的痉挛,它死命挣扎,长大蛇嘴,想要撕咬岳风,可是岳风的右手就像是一把铁钳,掐住了它的脖子,根本不容它靠近。 第二拳落下,角蟒脑袋一摆,吐出了一大串气泡。 岳风猛可意识到,角蟒铜皮铁骨,蛇头又是左右摇晃,借着水力化解了他的拳劲。他转眼一看,水池的围墙就在不远,白花花,闪亮亮,像是某种天然堆砌的玉石。 他拽着角蟒向墙壁冲去。大蛇瞎了眼睛,可是心里明白,凭借天生的本能,它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于是拼命挣扎,尾巴像是一条鞭子,不住划开潭水,拼命抽打岳风。岳风不为所动,此时此刻,那股磅礴的怪力,将他变得冷酷无情。 一人一蛇纠缠翻腾,砰的一声,终于撞上了石壁,岳风右手用力,将大蛇摁在了石墙上面。经过一番生死相搏,岳风几乎全身是伤,背脊仿佛撕裂,腿上传来阵阵灼痛,巨蟒缠过抽过的地方,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身子一阵阵痉挛。 所有的愤怒化为了力量,涌上了岳风的左拳,拳头带着旋转的水流,冲向角蟒的怪头,将那三角脑袋,一拳抵在了坚硬的石壁上。 白石头硬得出奇,好似一面巨大的铁砧,角蟒的脑袋成了一块未成形的铁块,铁匠的大锤自然就是岳风的拳头。那拳头吞吐如裂云之电,精准得就像是马蜂的尾刺,每一拳都重重击在角蟒流血的眼睛下面,带起一股鲜红的血水。 怪蛇极其强悍,起初挨了拳头,还在拼命挣扎。可是对手毫不留情,一拳强似一拳,一拳狠似一拳,无可抵挡的劲力冲破了怪蛇的颅骨,搅动着它的脑髓。角蟒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活是一个死物,贴在石头上面,任由岳风轰击。 岳风感觉得到,角蟒的挣扎在变弱,力气在衰减,手下的蛇身也在慢慢的松弛。这时间,他的身体也难受到了极点,体内的怪力似在与四周的温泉相抗。温泉里有一股力量,想要将怪力化为乌有,可是怪力去了又来,不但没有变弱,反而越来越强,将外来的力量冲开不说,更像是一个无形的巨人,愤怒得发癫发狂,一心想要冲破少年的身体。 岳风换了左手,握住了怪蛇的脖子,右手抓住了角蟒的身子,跟着使出全力,双手一分,啪,角蟒蛇骨脱落,脊椎断成两截,它浑身一软,整个儿瘫在了墙壁上面。接下来,岳风又是用力一拉,失去神力的蟒身一分为二,腥臭的蛇血喷涌而出。 乏力感再次拥来,每一次大量使用怪力,结果都会感到虚脱乏力,趁着力量还没有完全消失,趁早冲出水面,才是当务之急。 岳风丢开角蟒,双脚蹬水,向上冲去,上升中他回头看去,只见两截蛇身,就像是两根枯败的朽木,慢悠悠地向池水的底部沉去。 头顶越来越亮,乏力的感觉也到了极点。岳风两眼发黑,气血翻腾,肺泡里灌满了温暖的泉水。他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应该已经溺水而死,为何还有力气杀死一条水生的妖蚺。 转眼之间,接近了池水的表面,这时间,岳风突然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焦雄飞已经死了,这座冰宫里面,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第四十一章 禁魂十三郎 岳风心头一动,忽地警惕起来,他放慢了上升的速度,无声无息地从水里冒了出来。 刚一冒头,空气灌入口鼻,体内那一股冰冷力量流转起来,将肺部的积水从他的胸腔里排了出来,顺着口鼻汹涌而出。岳风突然间又能呼吸,他害怕惊动了他人,极力忍住呕吐的冲动,一小口一小口地吐出积水。 他一边吐出积水,一边越过岸边看去。苏媚烟与小姬站在不远,就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堆笑的老者。 温钊!岳风微微吃惊,跟着又松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温钊陷落在了旱魃之窟,被旱魃们撕成了碎片,谁知道,这老头儿竟是一个大大的老滑头儿,不但没有遇害,看他从头到脚,居然毫发无伤。 岳风看见熟人,正想出水相见,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忽又闯入脑海:“不对头,妖灵出现以前,冰宫的门户就已经关闭,如果温钊是那时候来的,为何刚才与肥遗大战,他始终没有露面?如果是之后来的,破开门户,势必惊天动地,为什么我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岳风不胜疑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按捺住露面的冲动,鼻子以上露出水面,鼻子以下则沉入水底。 “温老大。”苏媚烟笑意妩媚,秋波流盼,“你突然冒出来,真是吓了我一跳。” “罪过,罪过。”温钊两眼眯成两条细缝,里面闪动诡谲光芒,“吓着了苏仙子,小老儿的心里,真是比死了爹娘都难过啊。” “少来花言巧语的。”苏媚烟扭动腰臀,媚态可人,脸颊红扑扑的,盯着老头儿,眼里似要滴出水来,声音极尽娇媚,就与动情时的**没什么两样,“温老大,你可太不老实,你呀,我怎么说呢,别的都好,就是太滑头了。我猜呀,我们前脚进门,你后脚就进来了吧?” “不敢,不敢。”温钊色迷迷地扫视女子的酥胸,“其实呢,那些臭旱魃太难缠,温某人也差点儿送了命,我逃呀逃呀,周围臭烘烘的,全是旱魃的臭味,正绝望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丝香气,你猜是什么?”说到这儿,他打了个哈哈,不待苏媚烟答话,笑嘻嘻又说,“我仔细一闻啊,原来是苏仙子的体香。” “扯你娘的臊。”苏媚烟脸色一冷,“你闻到老娘的屁香还差不多。” 这女子长了两张面孔,一张娇媚动人,一张冷艳粗野。温钊见怪不怪,笑嘻嘻顺着竿儿就爬:“说的是,说的是,如我们这些臭男人,出一口气那也是臭烘烘的,如苏仙子这样的大美人,放十个屁也是香喷喷的。我一闻到仙子的屁香,不,体香,呵呵,立刻跟踪而上,只因为那香气太过迷人,温某人脑子一迷糊,就钻进这冰窟窿里来了。” “谎话连篇。”苏媚烟冷冷一笑,“温老大,如果你真是冲着我来,刚才我叫妖灵、肥遗逼得够呛,怎么也不见你出来逞英雄?” “哎呀呀,苏仙子你有所不知,老头儿我别的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唉,一遇上什么事儿,立马僵手僵脚,成了一个木头人儿。妖灵一出来,我就吓成了呆子傻子,哪儿还有本事逞什么英雄?” “温钊。”苏媚烟脸一沉,忽地冷若冰霜,“你少给老娘东拉西扯的,你这个王八蛋狗东西,藏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等着其他人跟妖灵、肥遗拼个两败俱伤,你正好从中取利,夺取魂珠。” 温钊呵呵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苏媚烟接着说道:“我早该想到了,你的破冥伞是一件异宝,伞面旋转起来,可以引起狂风,飞到空中,正是旱魃的克星之一。所以一行人里面,只有你真正不怕旱魃,可是藏着掖着,坐看其他人丧命,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这也算了,你进入冰窟,想必用了什么隐身法儿,神不知鬼不觉,躲在一边,又让我们给你当先锋,跟妖灵、肥遗拼命,等到岳风和肥遗同归于尽,你才冒了出来。不过,你既然胆敢出来,一定是想做个了结,杀光我们,独自霸占魂珠。” 岳风心头一沉,暗想我什么时候跟肥遗同归于尽了。不过仔细想来,他落入池水深处,久久没有动静,池边的人心中焦急,难免会生出许多不祥的念头。 温钊仍是眯缝小眼,咧嘴直笑,笑容亲切可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歹意。笑了时许,他才慢慢说道:“说心里话,能够到达这儿,已经出乎温某人的意料,突破鬼蛟寒潭,已经十分不易,通过旱魃之窟,更是十分了得。到了这妖灵冰宫,遇上了肥遗蜕化,苏仙子和姬小哥能够全身而退,在下更是佩服极了。可惜啊,那位姓岳的小兄弟,屡次立下大功,克制强敌,到了最后,还是免不了跟肥遗同归于尽,在池水里化为乌有。” 听到这儿,岳风忽然明白了什么,众人站在岸上,看见肥遗进了水池,翅膀融化,体格变小,以为这池水真如其名,有溶仙化神的力量,肥遗强妖大怪,尚且抵挡不住,岳风小小人儿,更加不可能幸免。 “温钊。”小姬沉默良久,忽地冷冷说道,“你胡说八道,岳风决不会死。” 温钊看他一眼,笑容暧昧,淡淡说道:“姬小哥和岳小哥情投意合,伤心难过,在所难免,不过呢,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姬小哥也不要过分难过。” “你胡说。”小姬锐声大叫,“真正该死的是你。”叫到这儿,他的嗓音微微嘶哑,一抖手,扬起符笔。苏媚烟伸手按住他手,轻声说:“小姬,别冲动,我也相信岳风吉人天相,不过,先听老滑头说什么。” 温钊呵呵笑了两声,叹道:“还是苏仙子沉得住气,唉,我说了,到了这儿,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两位的本事也使得差不多了,后面的难关,你们也指望不上了。本来呢,现在杀了你们也容易,只不过,我的兄弟们有点儿别的想法。” “你的兄弟们?”苏媚烟一呆,芳心猛可一跳,隐隐明白了温钊话中的深意。 “是啊。”温钊呵呵一笑,一挥手,从不离手的肉红色囊袋落在地上,登时白气翻腾、人影晃动,转眼之间,温钊身后左右,多了十二个男子,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他们死死盯着苏媚烟,目光淫邪,笑容阴险。 “禁魂十二郎!”苏媚烟后退半步,脸上惨无血色。 “禁魂十三郎才对。”老二温刚尖声怪气地叫道,“好个骚娘们儿,见了小的,忘了老的,你这么快把温老大忘了吗?” 苏媚烟皱起眉头,大声说:“你们没有死。” “我们当然没死。”老三温刑哈哈大笑,“只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蛋,才会相信鬼蛟杀光了十二郎。” “不错。”老四温利笑嘻嘻说道,“温老大,你真是神机妙算,这一下一石二鸟,破了天尊古墓,毁了猎魂五派,从今往后,猎魂这一行,全都是我禁魂派的天下,什么搜魂派、炼魂派、勾魂派,统统他妈的都是是狗屁。” 温钊摸了摸嘴唇,呵呵直笑。苏媚烟雪白的双颊上涌起一股血红,涩声说道:“温钊,你诈称弟弟猎魂死难,设计召集其他五派,结果却把这十二个鼠辈藏在乾坤袋里,等到其他五派破了古墓禁制,就算不死,也必然元气大伤,那时候你们十二个鼠辈一起跳出来,谁又能挡得住?哼,那时候,魂珠当然是你的。可恨欧人俊早已看出破绽,我一念之仁,让你蒙混过去,要不然,通过旱魃之窟,你十二个弟弟至少要死一半。” “好狠辣的女人。”老五温创盯着苏媚烟的胸部,啧啧叹气,“不过我喜欢。” “欧人俊算什么?我要杀他,易如反掌。”温钊笑了笑,淡淡说道,“这一路过来,最难缠还是焦家兄弟,就算别的人统统死光,只要他两个人蛇俱全,禁魂十三郎联手,也未必能稳占他们的上风。其次呢,就是苏仙子你了,留着你实在是个祸患,不过我这些兄弟怜香惜玉,实在舍不得杀你。” 苏媚烟听出他话中的恶意,不自禁倒退一步,厉声叫道:“温钊,你我都是一派宗主……” “这样岂不更好。”温刚嘎嘎奸笑,“宗主对宗主,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好个将遇良才,这一仗可得好好打一打。”老八温刽欲火焚身,呲牙咧嘴地淫笑,“老子非杀得这娘们儿丢盔卸甲不可。” “老八你先别说嘴。”老七温剑盯着女子馋涎欲滴,“这女人天生的浪货,待会儿浪起来,谁丢盔弃甲还说不定呢。” “哈,这就叫做十三郎大战苏仙子,温老八苦斗不过关,我温老九接着来酣战。” “温老九你少放屁了,老子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哈,待会儿叫你开开眼。” 第四十二章 突袭 温钊一本正经,假装咳嗽两声。老二温刚应声会意,笑嘻嘻说道:“大伙儿急什么?苏仙子也是一派宗主,大家不要太过失礼,所谓长幼有序,我们按年纪、按资历,从小到大挨个儿地服侍她,包管叫她舒服满意,要不然,传到外面去,别人还说我们不讲规矩。” “说的是,这次温老大立了头功,理应拔这个头筹。” “温老大有福了,听说这小娘们儿外表*.*,其实守身如玉,没准儿还是个处女。” “处个屁,哪儿来的什么处女?这个骚娘们儿,我要的就是她这股子骚劲儿。” 温家兄弟肆无忌惮,把对方当成了笼中鸟、网中鱼,你一句,我一句,只图口舌之快,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苏媚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羞愤难忍,忽地后退半步,举起符笔。 温家兄弟人多势众,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二十多只眼睛盯着猎物。苏媚烟一动,登时白光连闪,飞出七八只白森森的圈子,圈子忽大忽小,快似闪电。 苏媚烟出笔如风,笔尖光芒闪动,一口气打落了三只,可是,仍有五只禁魂圈上了她的身子,分别箍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和纤纤细腰。这圈子鬼蛟也经受不起。苏媚烟纵有通天的本事,也吃不消五圈加身,她身子一晃,登时摔倒在地,脸色苍白如死,冲着小姬尖叫:“小姬,快,杀了我。” 苏媚烟宁可自尽,也不愿意受辱于这一帮禽兽,小姬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举起笔来,对准了苏媚烟,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女人只有厌恶,真到了取她性命的时候,忽又有些于心不忍。 这一犹豫足以致命,两只禁魂圈飞来,分别箍住了小姬的双手,少年摔了出去,面红耳赤,挣扎不起。 温家兄弟志得意满,齐声发出怪笑,一个个摩拳擦掌,向着苏媚烟缓缓走去。 岳风藏在水里,听着看着,真是血脉贲张,怒火中烧,温家兄弟的阴险无耻,真是生平从未见过。青原、吴子乔尽管下贱,比起这群人来,也是远远不及。眼看苏媚烟躺在地上,一扫往日的骀荡风采,水杏似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绝望。不知怎么的,岳风胸口一闷,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哗啦一声,他从水池里跳了出来。 温家兄弟淫虫入脑,眼睛心思全都投注在苏媚烟身上,根本没有料到岳风不但活着,而且一直潜伏在旁。 岳风怪力加身,行动闪转如电、温家兄弟听见水响,他已经赶到身边,迎面撞上了温刚。温老二刚刚转身,岳风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小腹,温刚痛得弯下了腰,岳风的膝盖突出,有如一根钢柱,顶在了温刚的面门上。 这一击十分狠辣,温刚鼻梁折断,脸骨坍塌,哼也没哼一声,就已经昏死过去。岳风眼看温家兄弟作势扑来,想也不想,抓起温刚的衣襟,奋起神力抡了一圈,老五温创首当其冲,惨被扫翻在地。岳风以寡敌众,出手绝不容情,温创刚刚落地,岳风的脚尖已经揣进了他的心窝,温创应脚飞出一丈多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天空中好似下了一阵血雨。 老八温刽一闪身,拦在了岳风前面,他嗷嗷怪叫,来不及使用道术,向着岳风一拳捣来。岳风一闪身,将温刚向前一送,叫声:“给你。”温刽来不及转念,下意识收起拳头,接过兄长,冷不防岳风上面送人,下面的左脚好似一条毒蛇,嗖地钻入了温刽的下身。 温刽的惨叫声惊天动地,飞出一丈多远,双手捂着下身,指缝里流出血来。禁魂十三郎里面,但数温老八最为淫恶凶毒,生平坑害了无数女子,污辱苏媚烟就是他的主谋。这一下他断了淫根,可算是遭了现世的报应。 不过两个照面,禁魂十三郎倒了三个。温家兄弟都是圣道五品以上,道术体术非同小可。如果严阵以待,十个岳风也要完蛋。奈何岳风背后偷袭,攻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怪力加身,行动快得离奇,出手狠辣刁钻,一拳一脚,力量可以降狮伏虎。 温家兄弟连连折损兄弟,都是怒火中烧,急于报复,争着抢着要跟岳风算账。可是岳风只有一个,温家的却有十人,二十只手脚一时并出,纠缠一处,全无章法。 岳风孤身迎战,对方越乱越好。他趁着乱局,旋风般一个转身,金切,一掌落在了老七温刺的左肩,温刺一声惨叫,肩头的伤口血泉喷涌,一条手臂像是风吹的落叶,随着岳风的掌风飘出了老远。 老九温剑目眦欲裂,尖声怪叫:“宰了……”他字还没出口,岳风脚尖抡起,像是一把弯刀,削过他的脸颊,温剑的下巴不知去向,舌头忽吞忽吐,发出咕噜噜的怪响。 温刺、温剑东倒西歪,温家的阵势出现了一个缺口,岳风一个箭步穿了过去,身子一晃,赶到了苏媚烟的面前。 女子本已绝望,忽见他神兵天降,真是喜极而泣,忽又见温家兄弟纷纷举起符笔,又不由得失声惊呼:“小心……”话没说完,风火雷电一时并出,九道极厉害的符咒,一丝不落,全部落在了岳风的背上。 苏媚烟心口一闷,眼前发黑,以为岳风这一下必然飞灰湮灭,连尸体也不会留下。谁知道,符咒落在岳风身上,就像是星星之火遇上了无量之水,嗤嗤声接二连三,所有的电光火焰,统统消灭无痕,岳风的身体里似乎藏着某些力量,将这些大能统统吸了进去。 不止是苏媚烟惊奇万分,温家兄弟也是目定口呆,他们含恨出手,刚才的符法,就是差一些的天道者也不敢以身体硬挡。岳风不但挡了下来,而且安然无事、毫发无伤。 这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岳风来不及多想,右手一伸,抱起了苏媚烟,趁着温家兄弟发愣,窜前一步,又抓起了小姬。 嗖嗖嗖,几只白圈子飞了过来,一只套中了岳风的脖子,其他的几只,套中了他的双手双脚。 温家兄弟谨慎为要,这一下,把所有的禁魂圈一起掷出,就算是一只肥遗,套上这些圈子,也得手忙脚乱,折腾一个够呛。谁知道,岳风圈子上身,不过踉跄了一下,跟着奔跑如飞,向前狂奔。 温家兄弟又惊又怒,纷纷施法行咒,遥控那些禁魂圈,可是不知怎么的,那些圈子一到了岳风的身上,统统失去了神力,不听主人使唤,彼此间互相撞击,叮叮当当,岳风戴在身上,就像是带着一串手镯与脚环。 小姬不胜惊奇,失声叫道:“哎呀,你不怕禁魂圈?” 岳风也觉惊讶,还没明白过来,忽听一声狗叫,斜刺里窜出一头巨大的鬣狗,浑身棕红长毛,长五尺,高三尺,看上去像是一只小马驹,鬣狗血口大张,露出一排排白森森的牙齿。 岳风的心里一阵糊涂,古墓深处,哪儿来的鬣狗?但那条狗快得惊人,一晃眼就到了他的面前。 “金切!”岳风一脚扫出,快如旋风,利如刀锋,可是鬣狗一转身,居然躲开了致命一击。 一声狗吠,尖利的犬牙咬上了岳风的小腿。岳风不由心往下沉,可是很奇怪,他并没有感到撕咬的剧痛,恰恰相反,鬣狗的大嘴慢慢融化,化为飘渺的白烟,大狗呜咽一声,松开岳风,向后跳出,一眨眼的工夫,半个狗头不知去向。 “哇呀!”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岳风应声看去,老六温则手持符笔,口吐鲜血,笔尖一股白气,连接着鬣狗的身躯。 “幻身?”岳风恍然大悟,这头鬣狗是老六温则的幻身,幻身本是灵体,无怪这样迅速。可是看情形,幻身咬中了岳风,反而吃了大亏。 叮叮当当,岳风身上的禁魂圈统统掉了下去。这声音传入耳中,岳风忽地明白过来:他从池水中出来,身上池水未干,那池水可以化尽神通,涂在身上,无异于天底下最厉害的防御。温家兄弟的道术、法宝击中岳风,均被池水化解,道术惨被吸收,几只禁魂圈一沾池水,更是变成了破铜烂铁。 身边电火乱飞,好几道光芒击中岳风,可是没有一道发生作用。 岳风猛可意识到,他其实拥有很大的优势。如果道术失去作用,只凭体术交锋,自己未必会输。 他放下苏媚烟和小姬,一转身,迎向了围上来的劲敌。 一切道术无效,温家兄弟不知缘故,全都乱了心神,只是下意识跟在后面追赶,忽见对手停下身形,都是微微一愣,刹住脚步。 这一愣之间,岳风已经冲了上来。 “金切!”岳风腿如疾风,扫向老三温刑。 “烈焰神锋。”温刑下意识挥笔,一束“神火符”扫向岳风,火焰落到岳风身上,嗤的一声消失不见。岳风的脚尖划空而过,温刑五指一凉,跟着剧痛钻心,五根指头连带符笔,全被对手的腿力切断。 第四十三章 下潜 温刑发出一声惨叫,接连后退两步,这时岳风一旋身,左腿势如大斧,向他当胸劈来。 “金切。”温刑无奈之下,只能以牙还牙,两人两条腿凌空交锋,叮的一声锐响,竟然像是刀剑相击。 温刑只觉一股剧痛从腿骨窜起,紧跟着一股巨力涌上身来。他身不由主,向后飞出,落地时低头一看,几乎儿昏了过去,他的小腿不知去向,竟被岳风生生斩断。 温刑的惨叫声响彻冰宫,可也提示了其他的兄弟。温钊最先明白过来,大声叫道:“道术不管用,用体术。”话音未落,岳风的手刀扫了过来。 “岩封。”温钊大喝一声,元气贯注全身,肩头奋力顶出,嚓,岳风掌缘扫过,温钊衣服开裂,下面的肌肤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直到这个时候,温家兄弟才有人承受住了岳风的一击,其他的人看在眼里,无不信心大增。 温钊忍痛转身,膝盖顶向岳风,可是顶了个空。岳风一击便走,根本不肯恋战,身子闪电滑出,他的心思敏锐得出奇,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清楚地感知到空气中拳脚劲风,他腰身以古怪角度扭曲,就像是一条灵动的飞蛇,躲开一连串拳脚,左脚像是一条长枪,嗖地刺入了老六温利的小腹。 温利的面庞一阵扭曲。可是,岳风没有刺穿了对手的感觉,反而感到脚尖陷入了一堆泥沙,一股强烈吸力,将他的左脚牢牢吸住。 岳风心叫不妙,定眼看去,温利面露狞笑,眼里透出一股怨毒,他的双手使劲一合,十根指头,死死扣住了岳风的小腿。 剧痛顺腿传来,岳风大喝一声,就势跳起,身子处在半空,以奇怪方式扭曲,右膝化为铁锤,扑的一声,顶中了温利的面门。 温利一心困住对手的左脚,不防岳风使用金切扭曲身形,以膝顶正面攻击。他只觉剧痛贯脑,眼前发黑,可他生来一股蛮劲,尽管痛不欲生,双手始终抱住岳风的左腿不放。 “呀。”老十一温荆扑了上来,左脚斜斜劈下,这一脚力量十足,势要将岳风剖成两半。 岳风受困于人,不能自由动弹,可是生死关头,他的心境格外空灵,意念进入金相,身子化为流动的水银,应着温荆的腿势变化扭曲,对方的脚尖,贴着他的胸口扫过,带起了一溜醒目的血花。 剧痛冲击着岳风的神志,可是紧要关头,他也把握到了对方的一丝破绽。温荆左腿踢人,右腿伫立原地,就在前方不远,岳风咬紧牙关,扭转腰身,手掌一抡,贴地扫了过去。 “我伤着他了……”温荆踢中了岳风,心中生出一阵狂喜,他的欢呼声刚刚出口,冷不防右腿一凉,一股剧痛汹涌而上。 温荆身子一晃,噗通栽倒在地,低头看去,右边的小腿躺在五尺开外,伤口齐齐整整,如遭刀砍斧劈。温荆的欢呼还没结束,就化为了一声可怕的惨叫。 温荆的嚎叫声中,温利终于昏了过去。岳风拔出脚来,一个跟斗翻身站起,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左腿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他来不及多想,纵身向后跳出,眼角余光所及,老十二温刿正向地上的苏媚烟扑去。 岳风想也不想,左脚踢出,温刿回手一挡,谁知岳风左腿受伤,这一下只是虚晃。温刿举手的时候,腋下露出了破绽,岳风目光锐利,左脚忽地收回,右膝闪电窜起,正中对手的左肋。 膝盖下传来肋骨折断的声音,温刿口血狂喷,飞出两丈多远,五脏好似火烧,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岳风一转身,怒视剩下人等。这一阵电光石火,好似秋风扫荡落叶,温家兄弟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挫折。老二昏死多时,老三、十一双双断了腿,老六幻身受创、殃及本人,老五的胸口多了一个大洞,老四有出气没进气,老七断了手,十二断了肋骨,老九少了下巴,老八更是成了废人,从此以后碰不了女人。 禁魂十三郎横行一时,这一下伤了十人,只有老大温钊、老十温刹,老十三温剽还算完整。望着浑身是血的岳风,三个人仿佛看到了九幽地狱的一尊恶鬼,惊讶愤怒之外,还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 岳风的眼前微微晕眩,双脚一阵发软,刚才打斗的时候全然忘我,这时停歇下来,才发现这一次消耗之大,胜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胸前的伤口一阵抽搐剧痛,这一道伤口十分凶险,若非应变及时,几乎开膛破肚。他的左腿也被温利抓伤,血流如注,已经无法再战,还有之前和肥遗搏斗时所受的内伤外伤,这时趁火打劫,居然一起发作他打量对手,尽管只剩三人,个个都不是庸手。温老大最难对付,刚才岳风全力出手,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其他两人能够幸免,想必也有过人的灵活。之前两次得手,胜在出其不意,如今对手严阵以待,要想取胜十分艰难。更要命的是,他感觉皮肤上的池水正在迅速地蒸发,失去了这一层障碍,对手的符法、幻身,马上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儿。 温钊目光闪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举起符笔,笔尖闪动电光。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岳风一咬牙,抄起小姬和苏媚烟,不待对手有所反应,扑通一声,跳进了化神池里。 一道电光破空飞来,紧跟着岳风钻入池水。嗤,电光消失不见,温家兄弟赶到化神池边,温刹、温剽正要跳下,温钊喝道:“不可!”伸出双手,拦住两人。三人站在岸边,目光阴沉,眼看着岳风向池底沉去。 苏媚烟和小姬一入池中,身子其软如绵,就连潜水的力气也失去了。岳风知道两人受了化神池的克制,耽搁一久,必然没命。 他浑身是伤,疲倦万分,自忖这么下去,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抬眼望去,温家兄弟站在岸边,身影若隐若现。如果三人进入池水,水下相搏,岳风一定可以胜出。可是温钊狡猾无比,显然已经悟出了池水的奥妙,始终不肯下水,只是守在岸边。 岳风心中暗骂,张目凝视水下,猛可想起,角蟒的尸身沉没以后,不知道因为何种缘故,再也没有漂浮起来。他仔细感知,池底深处,隐隐传来一股吸力,尽管十分微弱,可是绵绵不绝。 “难道说,池水下面竟有出路?”这念头十分大胆,就连岳风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敌人守在岸上,无论进退,均是不免一死,而且那伙兄弟都是色中饿鬼,苏媚烟就算一死,也休想死得干净。 突然间,岳风有了决定,他奋起力气,抱着两人向池底冲去。 池水深不可测,潜了足足三分多钟,也没有碰到池底,只有那一股吸力隐隐约约,始终不曾停歇。 岳风几乎快要绝望,他的肺部灌满了水,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就连那一股无匹的怪力,似乎也在慢慢地削弱。手里的两个人好像死了一样,岳风根本感受不到他们血脉的流动。 一旦进了化神池,无论道者妖怪,法术统统失效,如果没有岳风的怪力,下潜到如此深处,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温暖的池水包围着三人,可是,水中的三人已经陷入了绝境。 突然间,岳风看见了一点光亮,那光亮十分微弱,但对岳风来说,简直就是希望之火。他使出全力,冲向光亮的所在。赶到那里的时候,岳风惊奇的发现,那里有一个深深的隧道,池水透过隧道流走,生出一股吸力,将池水中的固体吸到隧道附近,角蟒的尸体就在附近,看上去古里古怪,只叫人毛骨悚然。 岳风顾不上多想,他已无处可去,心知稍稍迟慢,怀里的两人必然送命,于是一咬牙,钻进了隧道。 隧道里微弱有光,似乎来自隧道的尽头,如果那儿有墙壁拦路,三个人必然死在这一条隧道里面。 潜了二十来丈,突然间,隧道到了尽头,悦目的光亮从头顶洒落,仿佛是来自天外诸神的圣光。 岳风已经筋疲力尽,使出余下的力气,一半靠着浮力,急速向上升去,他心里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一秒钟的耽搁,就足以致命。 光亮越来越近,突然一声水响,岳风终于破水而出,刺眼的强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他不辨东西,胡乱蹬水,突然间,他看见了实地,拼命爬了上去,放下怀里两人,冲着地下,大口吐出肺里肚里的积水。 吐了两口,回头看去,首先入眼的是苏媚烟,女子衣裙散乱,紧紧贴着丰满起伏的胴体,尽管脸色苍白,身段仍是惹火,岳风看在眼里,不由热血沸腾,他按住苏媚烟的小腹,那儿平坦光滑,柔腻有如羊脂软玉,岳风竭力按捺心跳,运劲一推,苏媚烟登时吐出一口浊水,女子的嗓子里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两眼紧紧闭合,仍然未从昏迷中清醒。 第四十四章 雌雄难辨 岳风松了一口气,以极大的心力,将目光从苏媚烟的身子上挪开,一转眼,落到了小姬的身上。这一看,他仿佛挨了重重一击,瞠目结舌,几乎怀疑是在做梦。 地上没有小姬,只有一个绝色少女,年纪十四五岁,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她的身段还没长成,比起苏媚烟稍显单薄,面孔尽管稚嫩,可是已经有了颠倒众生的本色,只论秀美精致,苏媚烟也要逊她一分,何况少女还是闭着双眼,长长地睫毛浓密挺翘,像是两只小巧的扇面,眼线细长飘逸,让人一瞧之下,便会无端幻想: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又该是如何的妩媚动人。 岳风分明记得,他将小姬挟在左边的腋下,为什么穿过一个隧道,相貌平平的小姬变成了一个容光绝世的少女。这真是一件咄咄怪事!岳风揉揉了眼睛,没错,少女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岳风想起了溺水一事,一时顾不得多想,上前按住小姬的小腹,推向她的胸口,指尖所及,少女胸部凸起,有着惊人的柔滑与弹性。 “咕!”一口水从小姬的口角涌出,少女口鼻之间,忽又有了呼吸“岳风。”一边传来苏媚烟虚弱的声音,岳风转眼看去,女子躺在那儿,两眼盯着他似笑非笑,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从眼里流淌而出,直叫岳风口干舌燥,心子砰砰乱跳。苏媚烟见他神情,心里百味杂陈,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谢谢。” “苏姑娘……”岳风还没叫完,苏媚烟拉住他手,笑道:“还叫这么生分么?岳风,你叫我姐姐吧,有你的这样的好弟弟,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岳风一怔,笑道:“好啊,有你这样的好姐姐,我见了谁,也能好好炫耀一下。” “有什么好炫耀了。”苏媚烟微微苦笑。 “怎么没有?”岳风笑道,“苏姑娘,不,姐姐可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 “胡说。”苏媚烟白他一眼,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十分受用,“天底下的美人儿多了去了,你只是没见过世面罢了,如果见了世面,姐姐这幅样子,只怕一钱不值。不说远的,这个小姬姑娘,将来长大了,也要比我美丽得多。” “小姬姑娘?”岳风心跳加快,冲口叫道,“苏,不,好姐姐,这个女孩真的、真的是小姬。” “错不了。”苏媚烟轻轻把手递给岳风,岳风伸手接过,但觉柔滑如丝,更有一股虚脱之后的娇弱无力,他的心子砰砰乱跳,垂下眼皮,不敢去看苏媚烟的眼睛。 苏媚烟见他这样,心里只觉好笑,说道,“岳风,你还不明白吗?这女孩子会变化术,变成了小姬的样子。可是一入化神池,一切神通化为乌有,变化术自然也不例外,她法术被破,自然露出了原形。” 岳风回头看向少女,小姬半昏半醒,睫毛微微颤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越发显得秀丽可人,叫人只想与之亲近。 岳风的心里如释重负,谢天谢地,他终归还是喜欢女生的。小姬尽管变化了容貌体态,可是,骨子里的女人味儿,遮不了,掩不住,岳风依然可以深切地感知。 “她真的是小姬?”岳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在妖灵冰宫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些怀疑。第一,变化术是天道六术之一,天下学的人不少,精通的人却没有几个。变化的天赋小半来自修炼,一大半来自遗传,可是据我所知,姬凤鸣两口子,全都不会变化术。第二,如果她是姬凤鸣的女儿,为什么不会镇魂歌,那时肥遗与我相持,生死紧要关头,如果她会镇魂歌,一定不会故意藏私。所以我敢断定,她不但变化了容貌,而且根本不是姬凤鸣的儿女。” 岳风吃了一惊,叫道:“那她是谁?” “我说两件事,你先猜一猜。”苏媚烟抿嘴一笑,“第一件事,妖灵不敢近她的身。” 岳风点头说:“是啊,这件事可真怪。” 苏媚烟看他一眼,心想,你又何尝不奇怪。想了想,又说:“另一件事,她面对肥遗,只用一个‘禁’字,居然击退了那只蛇妖。”说到这儿,她见岳风茫然不解,于是轻轻摇了摇头,叹气说,“好弟弟,你听说过‘天狐遁甲’么?” “什么?”岳风目定口呆,冲口而出,“你、你说小姬是一只狐妖?” “不。”苏媚烟摇头说,“她不是狐妖,她是狐女。” “狐妖,狐女?”岳风的心里一阵糊涂,“这有什么分别吗?” “尽管一字之差,里面的分别可大了。”苏媚烟笑了笑,盯着小姬的俏脸,轻声说道,“这一座化神池,对于道者固然有害,但至多不过暂时失去道力,可是对于妖怪,却是大大的灾星。这世上,除了寥寥几个妖王,绝大多数妖怪,到了化神池里,所有的妖力都会被池水化掉,数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失去所有的神通,变回无知无识的混沌状态。如果小姬真是狐妖,那么,她这会儿一定会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 岳风心头一动,转眼看去,小姬躺在那儿,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地道的女人。岳风十分纳闷,有一种掀开她的裙子,看一看有无狐狸尾巴的冲动。好容易把这冲动按捺下去,只听苏媚烟接着又说:“小姬所以不会变形,只是因为,她不是纯血的狐妖,而是半狐半人,她是狐神蓬尾的后代,还在远古时代,她的祖先与道者混血,脱掉了兽胎。” “狐神蓬尾?”岳风听说过这个名字,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曾经告诉过他:狐神蓬尾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妖怪,它曾在首阳山筑起王城,统帅亿万妖怪,与道者的大军一决雌雄。 “岳风,你知道道祖支离邪的四大弟子吧?”苏媚烟问道。 “知道。”岳风扳起手指说,“木神勾芒,金神蓐收,火神朱明,水神玄冥。” “没错,这四位人尽皆知,不过……”苏媚烟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很少有人知道,支离邪还有一个弟子,你知道是谁吗?” 岳风念头一转,忽地夺口而出:“狐神蓬尾?” “你真聪明。”苏媚烟轻轻点了点头,叹气说,“可是你知道么?蓬尾不但是支离邪的弟子,还是他的情人,她为支离邪生下了孩子,后来的狐神后裔,全都流着道祖之血。” “道祖跟狐妖?”岳风咽了一口唾沫,“那个,口味也太重了吧?” 苏媚烟嗤的笑出了声,拍了岳风一掌,笑骂道:“你小小年纪,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混话?” 岳风摸了摸头,讪讪说道:“谷里的男孩子,没事儿就喜欢讨论男啊女的,还有许多混话,姐姐听了怕也要脸红。” 苏媚烟双颊一热,啐道:“你们这些男人,打小就不是好东西。” “是,是!”岳风倒也答得老实,他从小到大,就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么一回答,苏媚烟反而无话可说,白他一眼,又说:“道祖支离邪,后世的道者,全都将他奉为神明,把他说得光明正大,好像是一个了不起的圣人。其实这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这位老祖宗的姓名里面有一个‘邪’字。他既然自号为‘邪’,行事为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符合正道。就我所知,支离邪创立了道宗,收了道者做徒弟,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不是神龙,就是妖怪。他行事不拘小节,说话尖酸刻薄,最喜欢用恶作剧作弄他人,现在的许多笑话,不都是他如何捉弄四个徒弟吗? “不但如此,支离邪一生之中,萍踪浪迹,居无定所,传说他跟许多女子有染,可是春风一度之后,这些女人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世上许多家族自称有道祖之血,本也不是空穴来风。就是这个支离邪,他很少留恋人类的女子,但对狐神蓬尾情有独钟。妖怪们传说,支离邪得道以前,蓬尾救过他的性命,两人共同经历患难,有着很深的感情。支离邪得道以后,将道术传给了蓬尾,蓬尾也跟在他身边,随他东征西讨。妖怪们还说,直到道祖圆寂,两人也很少分开。 “不过妖怪的话从来没谱,道者对于这件事情,也是一向藏着掖着,不肯大大方方地承认。所以具体情形怎样,现在已经不可稽考。只有一件事千真万确,蓬尾的确和支离邪生下过孩子,而且还不止一个。这件事在支离邪看来,发乎性情,天经地义,可是在他的四个道者徒弟眼里,简直就是离经叛道、荒谬绝伦。支离邪在世的时候,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支离邪一去世,他们就千方百计,想要除掉支离邪与蓬尾的孩子。可是蓬尾也不是省油的灯,两方面斗了几次,没有分出高下,后来四神内讧,道者世界发生了大战,对付蓬尾的事情也就搁置在了一边。不过从那以后,蓬尾和道者结下了仇恨,直接引发了后来道族和妖族的战争。” 第四十五章 狐女依依 说到这儿,苏媚烟看了小姬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发出无声的叹息,“狐神蓬尾是最厉害的妖怪,支离邪是道者之祖。他们的后裔,被古往今来的妖族尊奉为妖神。这些狐神后裔,兼有道者的身体与狐妖的法力,同时拥有了妖族漫长的寿命。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不把自己当成妖怪,就我所知,许多狐神后裔都与道者通婚。只不过,因为人妖混血的缘故,他们的生育十分艰难,每一千年只能生下一个孩子,有的后裔甚至于终身不育。所以蓬尾去世以后,狐神后裔不但没有增多,反而日渐减少。它们有的在首阳山修炼,有的隐居在人间,许多人就算见到了他们,也看不出他们的身份。”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真正的狐女,听说狐神后裔都是俊男美女、天下罕有的绝色,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奇怪。”岳风皱起眉头,大为不解,“她为什么自称是姬凤鸣的儿子?” “我猜……”苏媚烟话没说完,小姬忽地弹身跳起,一把抱住女道者,将她扑翻在地,两个女子抱成一团,就地滚了两下,忽又双双分开。岳风定眼一看,忽然傻了眼。小姬不知去向,离他一丈远处,出现了两个苏媚烟。 “你们,你们……”岳风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弟弟,别信她。”左边的苏媚烟叫了起来,“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胡说。”右边的苏媚烟叫道,“我是真的,她才是假的,好弟弟,你千万要相信我。” “骚狐狸,我撕了你的嘴。”左边的苏媚烟咬牙切齿,扑了上去,右边的苏媚烟不甘示弱,一边抵挡,一边笑着说道,“贼喊捉贼么?骚狐狸,老娘可不怕你。” 两个女子一边叫骂,一边扭打起来,两人刚刚通过化神池,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身子颇为乏力,除了手抓口咬,再无别的能为,忽听嗤的一声,一个苏媚烟的胸衣被扯掉了一半,露出一大片雪白丰满的胸脯,她又气又急,反手抓出,刺拉一声,将对手的短裙扯了下来。 这阵仗太过香艳,岳风慌忙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一边揩着鼻血,一边心叫罪过,但听身后尖叫声、撕裂声不绝于耳,想象身后的无限春光,岳风心中酥痒、血脉贲张,几度想要回头去看,可又终归拼命忍住。 “好弟弟。”厮打声忽地停了下来,苏媚烟娇喘微微,大声叫道,“快来帮帮姐姐。” 另一个苏媚烟马上接嘴:“骚狐狸好狠,好弟弟,你快来帮我呀。”那声音是从喉头里发出来的,嘤嘤弱弱,近乎于哀哀**。 岳风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看,眼珠子几乎掉了下来,鼻血再次汹涌而出。两个苏媚烟几乎全裸,死死扭住对方不放,两人胸贴着胸、腿缠着腿,香艳销魂的地方,比起刚才更胜了十倍。 岳风慌忙转身,有气没力地叫道:“唉,你们两个,快把衣服穿上,唉,小姬,你再乱来,我、我可要生气了。” “是呀。”一个苏媚烟叫道,“岳风,骚狐狸再乱来,你从今以后也别理他。” 岳风还没回答,另一个苏媚烟叫道:“不错,骚狐狸太可恶,好弟弟,以后有她没我。” 两人的腔调语气一模一样,岳风听不出任何破绽,心中又惊又气,忽地心生一计,大声叫道:“喂,你们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吗?万一、万一温家兄弟通过了化神池,看见你们这个样子,那还不是老虎见了羊吗?” 这话一说,地上扭打的两人心生迟疑,各各跳开,捡起地上的衣物,胡乱穿在身上,齐声说:“穿好了,好弟弟,你转过头来。”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以后,彼此狠狠瞪视一眼。 岳风回过头来,看见两人衣衫完好,长长松了一口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牛毛细汗,说道:“小姬,你变化也没用。我有一个法子,马上叫你现形。” 两个苏媚烟又是异口同声:“什么好法子?好弟弟,快说,快说。” 岳风心里好笑,说道:“很简单,你们全都跳进化神池,谁真谁假,一瞧便知。” 话音未落,左边的苏媚烟立刻笑道:“好啊,谁不下水,谁就是王八蛋。”右边的苏媚烟应声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岳风一个虎跳,猛扑上去,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住,叫道:“小姬,还不现形。” 怀里的女子略一挣扎,忽又变得顺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头到脚,变回了狐女的样子,轻轻咬着嘴唇,盯着岳风怒道:“哼,偏心鬼,还不放开我。” 岳风放开她,后退两步,笑着说:“谁偏心了?” “就是你。”小姬怒道,“我本想让这个骚女人大大的出丑,偏偏就你聪明,想出化神池这种馊主意来帮她出头。” “小姬……”岳风满心委屈,正要辩解,少女冷哼一声,大声说:“谁是小姬,我可不是。” 岳风怪道:“你不叫小姬叫什么?” 少女抿了抿嘴唇,说道:“小姬是我变化后的名字,我变回了原形,当然得用本名。” 这时间,苏媚烟恢复了元气,取出符笔挥舞几下,使了一道“织衣符”,补好破损的衣衫,她听了这话,站起身来,笑盈盈说道:“狐神后裔,不是姓胡,就是姓李,你姓胡还是姓李?” “我姓胡。”少女悻悻说道。 “胡什么?胡小鸡?” “呸。”少女啐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岳风,忽地双颊微微泛红,忸怩说,“我叫胡依依,你,你也可以叫我小七。” 岳风怪道:“干吗叫小七?” “我有六个姐姐。”依依扁起小嘴。 “咦。”苏媚烟目光一亮,脱口说道,“你是……”话没说完,依依两道目光锥子似的扎了过来,苏媚烟心知她不愿泄露家世,笑了笑,住口不语。 岳风并不知道两人的暗斗,叹了口气,说道:“小七,你也真顽皮,干吗冒充别人的儿子?” 依依摇头说:“不过凑巧罢了,我本来有事去玉京,路上遇到了姬凤鸣的儿子姬燕,那小子对我无礼,又吹嘘要来这里干一场大买卖。我一气之下,使了个法儿,让他昏睡了三天三夜,又偷了温钊写给他的书信,变成他的样子,来这儿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绝品的魂珠。” “我就奇了怪了。”苏媚烟微微一笑,“小七,以你的家世,还要魂珠干吗?” “要你多管。”依依恨恨说道,“小七是你叫的么?不要脸的骚女人。” 苏媚烟笑笑说道:“你刚才假扮我的样子,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难怪有人说,狐狸精天生又骚又媚,骚狐狸三个字,配你再也合适不过了。” “骚女人,你想死了?”依依跳起来,柳眉倒竖,抽出符笔。 “行了,行了。”岳风忙打圆场,“这儿可是天尊墓地,不知道还有什么凶险呢。” 这一句话惊醒众人,刚才忙着打闹,一时忘了自身处境,转眼看去,这里乱石嶙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化神池所在的地方,只是乱石堆里的一处凹地。 光亮来自头顶,三人举目看去,那里星星点点,五颜六色,似有什么东西发出夺目的强光。苏媚烟看了时许,忽地轻轻说道:“你们看出来,发光的是什么吗?” 岳风瞧了又瞧,正感迷惑,忽听依依说道:“有什么看不出的,那不都是飞剑么?”岳风吃了一惊,头顶的光点数十上百,如果都是飞剑,岂不是有上百口飞剑? 苏媚烟沉吟一下,说道:“我们上去瞧瞧。”努了努嘴,手指远处的一堆乱石,三人攀爬上去,一片光华登时涌入眼帘,三人都是浑身一颤,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石窟,洞壁刀砍斧劈,大有人工开辟的痕迹,地上乱石起伏,高低不平,可是无论乱石堆里,还是地面墙上,全都插满了长长短短、形形色色的飞剑,一眼看去,仿佛一片茂密参差的飞剑丛林,历经无数岁月,剑光明亮如旧,照得整座石窟明晃晃、亮堂堂,众人站在其间,只觉眼花缭乱。 “这……”岳风深感震惊,几乎儿说不出话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依依伸出肘尖,轻轻碰了碰他,悄声说:“你看那儿。”岳风顺她指尖看去,远处一块巨石,上面银钩铁画,写着“剑冢”两字。 “剑冢?”岳风心头一沉,涩声说,“难道说,这里飞剑的坟墓?” 第四十六章 剑冢 两个女子望着四周,仿佛受了气氛感染,均是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苏媚烟指着洞窟深处,轻声说道:“也许,你要的答案就在那儿。” 三人绕过满地的利剑,慢慢走向石窟深处,沿途的光亮均是来自飞剑,只是越向前走,所见的飞剑质地越好,光芒越来越强,纵横交织,数不胜数。 突然,石窟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座宏伟绝伦的石厅,四壁头顶,仍是飞剑林立,剑光更强,样式也更加古朴精美,均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好剑。 剑身全都插入墙上地下,剑柄统统朝向一个方向,那里是石厅的尽头,整座石窟里面,唯有那一面石壁没有插入飞剑。 万剑丛中,石壁下方,盘膝坐着一个男子,骨骼宽大,异于常人,他身披天青羽衣,头顶七星宝冠,双手扶着一支古剑,容颜历历如生,俨然参玄入定。 男子身后的石壁上,但用锐利剑锋,写下了几行巨字:“败尽道者,荡尽妖魔,横行天下一甲子,放眼苍茫无一抗手。诚可寂寞,怀剑入山,栖身黄泉之地,设此万剑之冢,生为道者之宗,死为万鬼之雄。” 字迹龙飞凤舞,霸气流露,一股呼啸天地的气势,一瞬间充塞了整座石厅。 这一行字文绉绉的,岳风不学无术,看得不太明白,左右看看,两个女子盯着字迹,均是神色震惊,忍不住问道:“这些字说的什么?” 苏媚烟长长吐一口气,慢慢说道:“这是墓室主人的遗言,大意是说,他一生打遍天下无一敌手,那时候的道者妖怪,统统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因为天下无敌,太过寂寞,只好怀揣宝剑,来到这儿隐居。临死之前,他将手下败将的飞剑,统统插在了这里,以此证明,他活着的时候是道者里的大宗师,就算是死了,也是鬼魂里的大英雄。” 岳风听得心惊,心想难怪这么多好剑,原来都是这个人手下败将的遗物。这时又听依依轻声说道:“何止这些飞剑,冰宫里的妖灵,一定都是他生前诛灭的大妖怪,他留下这些妖灵,不过也是为了炫耀罢了。” 岳风越听越觉吃惊,忍不住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两个女子均是摇头,苏媚烟说道:“这样好斗的天道者,历史上也有几个,不过胆敢这样自夸的,我见识浅薄,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来。” “见识浅薄,这个词儿用的十分恰当。”依依轻轻哼了一声,“算你骚女人还有自知之明。” “小七。”苏媚烟笑了笑,说道,“我也送你一个词儿。” “什么?” 苏媚烟捂嘴笑道:“拈酸吃醋。” “你说什么?”依依一跺脚,怒道,“谁拈酸吃醋了。” “那个谁,自己心里明白。”苏媚烟一笑,“当心醋吃太多,浑身酸溜溜的,气味太不好闻。” “你一身骚气,难道就好闻了。” “我再骚也比不上狐狸骚,骚狐狸,骚狐狸,从古到今,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我再骚,也比不上你天天勾引男人。” “你又说错啦,我从不勾引男人,都是男人勾引我。” “自恋成狂的骚女人。” “不懂装懂的狐狸精。” “我不懂什么,你说来听听呀?” “小女孩儿,你不懂男人呗。” “谁是小女孩儿?你少来倚老卖老。” “哟,我忘了,狐狸精变成人形,少说也得一两百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老人家。” “放屁,我才十五岁。” “一百五十岁吧,狐老人家。”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岳风一边听着,心里只觉好笑,心想为了这些无聊事争来争去,真是闲得发慌。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就是二女相争的症结所在,瞧着两人大开骂战,不过一边看戏,并不放在心上。 听了一会儿,两人斗嘴不停,大有没完没了的意思,岳风只好咳嗽一声,说道:“行了,这里好歹也是人家的墓穴,你们这样争吵,岂不惊扰了亡灵。那个,魂珠在哪儿?” 苏媚烟一听这话,暗叫惭愧,心想自己一心跟小狐女斗嘴,居然忘了此行的目的。当即伸手探入腰间的锦囊,取出一个盒子,岳风认得,正是焦雄飞用过的测魂仪,忍不住问道:“这个不是测魂珠品级的么?” 苏媚烟冲他妩媚一笑,娇声说道:“好弟弟,过来,我教你用这盒子。” 岳风应声上前,只听依依冷哼一声。岳风假装没有听见,凑到苏媚烟身边,女子有意靠近他,两人面庞相接,肌肤摩挲,岳风只觉面红耳赤,慌忙让开些许。苏媚烟若无其事,笑着打开匣子,凑近他的耳边说道:“水晶柱里的金色液体是探魂水,对于魂珠十分敏感,如果竖起来,就是测量魂珠的品级,如果横起来呢,就是一枚指出魂珠方向的指针,如果要用,先要用手按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牵住岳风的手,放在水晶柱上,岳风只觉苏媚烟丰满柔腻的娇躯紧紧贴来,五根莹白的手指修长圆润,放在他的手背上面,传来一丝一缕的暖意,随着女子指尖摩挲,岳风只觉一阵酥麻透进了骨髓,心跳骤然加快,耳朵有如火烧,分明感觉得到女子潮润的嘴唇在轻轻地碰触他的耳轮。 突然间,他的手下微微一动,探魂水注入水晶柱,水晶柱滴溜溜旋转起来,岳风一惊,慌忙凝定心神,注目看去,测魂仪越转越快,始终停不下来。 苏媚烟咦了一声,将岳风的手掌挪开,凝目注视探针,过了一会儿,水晶柱仍是转个不停。岳风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问道:“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苏媚烟抿嘴摇头,将匣子放在地上,扭动水蛇似的腰肢,跳起勾魂的铃舞。铃声叮呤当啷,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面,格外的动魄惊心。 岳风心中奇怪,左顾右盼,忽地掌心一暖,多了一只柔软光嫩的小手,回头看去,正是依依,少女脉脉地望着他,俏脸白里透红,美眸深处流淌出温柔的意味,小嘴微微抿起,娇嫩的嘴唇,就像是湖水里刚刚采撷的红菱。 “岳风。”依依用心语说话,“你为什么老是听骚女人的摆布?这个女人名声很坏,她只是利用你呢。” 岳风脸一红,也在心里说道:“小七,别这么说,大家九死一生来到这儿,都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苏姐姐的举止是有点儿,咳,那个,不过,我心里感觉,她不是一个坏人,她对我,也实在很好。别看她老与你吵嘴,冰宫里的时候,她为了救你,几乎儿死在肥遗手里。” 依依一愣,忙问:“什么时候?” “你昏迷以后。”岳风将胡依依昏迷,苏媚烟发出闪电,将肥遗从她身边引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依依默默听着,贝齿咬着下唇,红润的嘴唇慢慢发白,等到岳风说完,才说:“真的么?” 岳风点了点头,依依又沉默片刻,说道:“她救了我,我感激他,可是,不知怎么的,我见她跟你亲热,我的心里,我的心里就不好受。” 这心声传入岳风的心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淡淡的酸楚,岳风微微一呆,抬头看去,依依盯着他,双目微微泛红,泪光星星闪动。岳风吃了一惊,忙在心里问:“小七,你怎么啦?” “没什么?”依依仿佛想笑,可是笑了一半,泪珠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岳风一呆,下意识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不防依依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掌,紧紧贴在少女娇嫩柔滑的脸颊上。 岳风呆了一下,微微苦笑,指尖颤动两下,轻轻把手收了回来,依依盯着他,眼里透出一丝失望,一丝凄然。这时间,忽听苏媚烟咦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诧。 岳风掉头看去,只见飞剑丛中,但从四面八方,慢悠悠升起了百十个光团,都是颜色雪白,光亮柔和,就在光亮深处,透出了一股非凡的灵性。 “魂珠!”岳风忍不住脱口惊呼,“怎么、怎么这样多?” “只有一颗是真的。”苏媚烟淡淡说道,“其他的都是替身。” 岳风皱眉说道:“全是勾魂铃引出来的吗?”苏媚烟默默点头。 “这好办。”依依说,“用测魂仪一个一个地测,谁高谁低,还不是一目了然吗?我才不信,这里会有两颗天道者的魂珠。” “不行。”苏媚烟摇了摇头,“魂珠混在一起,测魂仪只能测到最高的一品。”她顿了顿,轻声说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收齐所有的魂珠,一颗一颗的进行查验。” “开什么玩笑?”依依失声叫道,“这么多魂珠?” “别忘了。”苏媚烟微微一笑,“我可是猎魂师。” 依依看了一眼她手脚上的铃铛,冷冷说道:“你要用勾魂铃勾来所有的魂珠?” 苏媚烟笑着点头。依依轻哼一声,说道:“那以后呢?” “以后……”女子眨眼一笑,“魂珠当然都归我了。” “好哇。”依依怒气冲天,“骚女人,你总算是露出马脚了,你想独吞魂珠是不是?” “你可别忘了。”苏媚烟淡淡说道,“进来的时候,大家事先说好,先得为胜,赢家通吃,小七,你可也是答应过的。” “那不算。”依依急得双颊泛红,“那时候我还是小姬,小姬说的话不算数。” 第四十七章 八面灵光 苏媚烟哑然失笑,岳风却苦笑道:“依依,别耍赖了,言而有信,愿赌服输。如果你也有收魂珠的法子,那么不妨使来,要不然,这颗魂珠就让苏姐姐收去吧。” 苏媚烟微微一怔,盯着岳风,神气古怪,依依却急得跺脚,叫道:“岳风,这一次猎魂,从头到尾,数你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你,骚女人早就完了,如果得到魂珠,也应该归你才对。” 岳风笑笑,说道:“我来这儿,其实不为猎魂,只是因为大家都小看我,我心里不忿,只想证明给他们看,如今到了这儿,小看我的人死的死了,就算不死,也被化神池挡在了冰宫里面。得到这个结果,我就已经心满意足。苏姐姐,依依,我只想问一句话,我们算不算朋友。” 依依大声说:“当然算了,千算万算。”苏媚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既然是好朋友。”岳风将手一拍,满不在乎地说,“谁得到魂珠还不是一样。” “傻岳风,呆岳风。”胡依依两眼泛红,快要流出泪来。 “小七,你说差了。”苏媚烟拍了拍她肩,笑吟吟说道,“他才不傻不呆呢,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大丈夫的气魄。” 说到这儿,她冲岳风妩媚一笑,说道:“既然弟弟谦让,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姐姐请随意!”岳风点了点头。 苏媚烟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收起笑容,手挥目送,摇起铃铛。 周围的魂珠应声跳动,一如之前的妖灵,随着铃铛的节奏跳动起舞。 勾魂铃是一件猎魂异宝,能使魂珠里的魂魄忘乎所以,自行向铃铛靠拢。魂珠受了勾魂铃的勾引,要不了多久,就会不由自主,随着铃声进入铃铛,从而被苏媚烟收服。 铃铛响了一会儿,苏媚烟双手一扬,铃铛声突然变急,这时间,魂珠应声向上一跳,似要纵身飞出,可是刚刚跳起尺许,忽又向下落去,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苏媚烟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两眼盯着魂珠,扭动腰肢,双手用力一挥,清脆的铃声响彻洞窟,魂珠又是应声一跳,可是升到尺许高处,又慢慢落了回来。 这样起起落落,接连出现了六次,所有的魂珠仍在原地,苏媚烟雪白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鬓发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艳若桃花的面颊上。 “骚女人没招了。”依依凑近岳风,轻声耳语。 岳风也看出苏媚烟遇上了麻烦,魂珠的四周,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与勾魂铃的力量相抗衡,这股力量有如一个笼子,将魂珠困在里面,任由猎魂师行法勾引,始终不为铃声所动。 铃声忽地一歇,苏媚烟停了下来,伸手抹去汗水,涩声说:“好厉害。” “怎么回事?”岳风忍不住问道。 苏媚烟指着剑丛说道:“你看那些飞剑,插入的方式大有讲究,每一把剑,都代表八卦里的一爻,每六把剑,按照方位排列,结成八卦里的一卦,每一颗魂珠下面,都有一个飞剑排列成的先天八卦,这个八卦缚灵剑阵,聚集了飞剑的灵气,就像是八条无形有力的绳索,将魂珠紧紧拴在了那里。” 岳风想了想,说道:“要怎么样才能拿到魂珠?” “只有一个法子。”苏媚烟抬起手来,捋了捋汗湿的鬓发,“那就是破了这些剑阵,不过……” 话没说完,忽听依依说道:“那还不简单。”说完扬起符笔,笔尖闪动光芒。 “别……”苏媚烟惊叫阻止,可是已经迟了,一道炫目的火光射入剑丛,轰隆一声巨响,飞剑丛中,起了一次激烈的爆炸。 爆炸过后,回音阵阵传来,洞窟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死寂,飞剑仍是插在那儿,一把也没动过,依依大失所望,扁起小嘴说:“爆炸符没用。” “你仔细听。”苏媚烟瞪了她一眼,依依心生疑惑,侧耳聆听,忽然听见了一片细微的嗡嗡声,像是蜜蜂振翅的声音,可是比起蜂鸣声又要低沉许多。 “什么声音?”依依心生好奇。 “飞剑颤鸣的声音。”苏媚烟惨笑一下,“小七你可真厉害,你把这座剑冢惊醒了。” 依依的脸色刷地白了,冲口叫道:“你是说,这些飞剑会冲我们来。” 岳风的脸也像是霜打过一样,他转眼看向四周,这时剑鸣声更加响亮激越,只凭肉眼,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剑身的振动,剑锋的下面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坚硬的岩石上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纹。 “万剑诛心。”苏媚烟深深吸一口气,“这一种机关,我只在书里面看到过,这是所有猎魂者的噩梦,要不了多久,我们都会变成一堆肉泥。” “不。”岳风叫道,“去化神池。” “对呀。”依依拍手叫道:“那池水能抵挡飞剑。”拉着岳风,转身要跑,忽听苏媚烟淡淡说道:“来不及了。” 话音方落,岳风和胡依依清楚地看到,大厅的入口出,悬浮着说不清的飞剑,剑光五颜六色,光芒炽亮耀眼,外面的许多飞剑已经拔了出来,排列成阵,封死了三人的出路。 “糟了。”依依一跺脚,心里悔恨得要命。 “等一下。”岳风心念电转,急声说道,“姐姐,还有一个地方,应该也是安全的。” “什么地方?”苏媚烟眼中一亮。 “那儿。”岳风指着石壁前的人影,“这个人是个自大狂,决不会伤害自己的法体。” 苏媚烟恍然大悟,急声喝道:“小七,驭剑。” “可是……”依依正想说洞中或有禁制,苏媚烟一扬手,虚空中出现了一把火红色的长剑,她伸手拉起岳风,跳上剑身,嗖的向前飞去。 依依登时明白过来,剑冢的飞剑既然能飞,这里的禁飞术也一定失效,但见苏媚烟和岳风前后相拥,亲密无间的样子,依依的心里酸溜溜的,暗骂一声:“骚女人。”手一挥,空中也出现了一条嫩绿色的飞剑,细细长长,温润如玉,仿佛是一段刚刚采摘的柳枝。 嗡的一声,大厅外的飞剑有如出巢的蜂群,星星点点地冲了进来,快如疾风掣电,紧紧追赶三人。 飞剑太过狭小,一般来说,只能承载一人,岳风要想踩在上面,唯有紧紧搂住苏媚烟的腰肢。女子的腰身原本裸露,肌肤柔软光润,好似一段温暖滑腻的软玉,丰满的娇躯斜斜倚在他的怀里,挺翘的臀部顶着岳风的小腹。岳风的脸颊贴着苏媚烟丰美的秀发,一缕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孔、仿佛一点火星,点燃了心底的激情。 岳风有苦难言,这哪儿像是抱着一个人,根本就是抱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烧得他全身热血沸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稍一挪动身子,就会掉下飞剑。 这姿势太过别扭,岳风的身子起了微妙的变化,前面的苏媚烟也感觉到了,轻轻哼了一声,忽地回头,掉转符笔,娇呼一声:“空空如也。” 火光从笔尖呼啸而出,一大团空气化为乌有,四面的空气向内挤压,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真空爆炸符”威力惊人,冲开了近在咫尺的飞剑,飞剑叮叮当当,彼此撞击,顷刻间分出了高下三等,次品的飞剑支离破碎,中品的飞剑折头断尾,上品的飞剑完好无损,稍稍偏离路径,又向三人冲来。 这一声爆炸挡住了剑阵,也浇灭了岳风奔腾的欲念,他心中含愧,禁不住放手后退。这一退,登时双脚踏空,身子后仰。岳风心头一沉,人已经直愣愣摔下了飞剑,只听身后剑风呼啸,花花绿绿的剑光,像是见了血的苍蝇,一窝蜂地向他冲来。 苏媚烟感觉岳风放开自己,心里就觉不妙,回头要抓,已经晚了,眼看一片飞剑呼啸而来,潮水一般涌向岳风,苏媚烟的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一道碧绿光芒破空飞来,轻盈快巧,左右穿梭,穿过密密麻麻的飞剑,来到岳风身边,依依踏剑而飞,轻轻舒展长臂,将岳风挽入了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刚刚会合,飞剑也已冲到。依依驭剑再快,也休想脱出剑雨的笼罩。她情急扬笔,叫声:“铜墙铁壁。”笔尖涌出一团金光,转眼之间,化为了一面金光闪闪的圆形巨墙,巨墙透明无形,其中符字流转,光芒万丈。 金城不破符。符法有如其名,符咒一成,登时幻化出一面有形无质的金光,凝如墙,坚如盾,飞剑击中光墙,叮叮当当,声音密如骤雨,无比尖锐刺耳。有的飞剑应声弹了回去,有的飞剑不过稍稍停顿,立刻又向前飞,无形光壁在剑锋下面好似一团空气,眨眼工夫,许多飞剑刺穿了符光,将这一面金墙冲得支离破碎。 可是,无论如何,飞剑终归停顿了一下,时间虽短,已经够了,火红剑光翩然而来,一溜火光射入剑阵。 第四十八章 十方剑雨 “空空如也!”随着苏媚烟娇声疾喝,飞剑群里响起一声爆炸,气浪四面涌出,将依依和岳风远远推开。依依求之不得,借着奔腾的气浪,一股脑儿脱出了飞剑的笼罩,手臂用力一抬,将岳风提了上来。 两人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站好位置,等到岳风明白过来,已经和依依面对面搂在了一起。 岳风命犯桃花,这一次的情形,比起上一次还要尴尬,依依的身段不似苏媚烟那样丰盈惹火,更像是一棵刚刚抽芽的春树,清新挺拔,有着惊人的柔韧,少女的胸部算不上骇目惊心,可是圆润挺拔、弹性十足,腰肢纤细柔软,岳风的双手仅可一握,小腹平坦如砥,双腿修长浑圆,这两个地方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更要命的是,一张秀美可人的小脸就在岳风的眼前,那脸上的神态好有一看。两人对面相拥,身躯弥合无间,耳鬓来回厮磨,不知不觉,少女已经微微动情,嫩白的脸颊上浮现出动人的粉红,细黑的眉毛舒展开来,眉梢眼角春意浓浓,娇红的双唇微微张开,吐出缕缕气息,有着迷人的芬芳。 岳风的心里直叫救命,可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放开胡依依,因为脚下的飞剑十分细长,如果飞得越快,就要搂得更紧。 两人正当年少,对于男女情事的经历十分浅薄,遇上这种尴尬局面,岳风热血汹涌,依依也好不到哪儿去。岳风心猿意马也就算了,胡依依一颗芳心乱如三千游丝,简直就是要了两人的小命儿。道者驾驭飞剑,心与剑合,心神一乱,剑路也会变得混乱。 一时间,随着依依的心思,飞剑忽上忽下,飞得全无章法,好容易摆脱的剑雨,一晃眼又逼近两人。 火光迸闪,两人的身后传来一声爆炸,汹涌的气浪冲散了剑雨,将两人推送向前,依依从迷乱中醒来,只听巨响连连,抬眼看去,苏媚烟陷入了苦战,手里符笔狂舞,不住发出“真空爆炸符”。 依依慌忙收拾心情,纵起剑光,闪电般冲上前去,天上的飞剑若有灵性,纷纷掉转剑锋,向她冲来。苏媚烟得她引走了一群飞剑,连使几道符咒,将剑阵冲开一个缺口,旋风般兜了一个圈子,跟依依联剑齐飞。两个女子,一个使“真空爆炸符”,一个使“金城不破符”,一个主攻,一个主守,勉强挡住了飞来的剑雨。 “这大厅不对劲。”岳风忽地叫道,“怎么老是到不了头?” 两个女子只顾对付飞来的利剑,浑然忘我,听了这话,双双醒悟过来,这座石厅尽管宏伟,横直也不过三里路程,两人均是飞行神速,数十里路程转眼即过,按理说早该冲到遗体身边,可是飞了半天,仍是在大厅的中央转圈。 想到这儿,苏媚烟和依依对视一眼,并肩绕了个圈儿,向着刻字的石壁飞去。可是不知怎么的,那面墙壁明明离得不远,可是无论两人如何催动飞剑,始终无法飞到墙边,人与石壁,始终相距百丈,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缩短一尺一寸。 突然间,大厅里响起一声惊雷。苏媚烟脸色一变,转眼看去,左面墙上,一支飞剑剧烈摇摆,突然铮的一声,破墙而出,剑光耀眼夺目,好似一轮显赫的烈日。那口剑旋风般掉一个头,忽以惊人高速,向着三人猛冲过来。 依依放出金墙挡了一下,嗤,那面符墙就如一张薄纸,顷刻就被飞剑洞穿。苏媚烟接连发出两道“真空爆炸符”,剧烈的爆炸,让那飞剑偏了一下,贴着岳风飞了过去,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什么胡思乱想,全都化为乌有。 “这口剑古怪。”依依大声叫道。 “那是神剑。”苏媚烟接连发出“真空爆炸符”和“收剑符”,不住跟那口飞剑缠斗,说也奇怪,这口飞剑一出,所过之处,其他的飞剑就像是中了箭的鸟儿,叮呤当啷,坠落在地,离得稍远的纷纷避让。那口剑忽东忽西,快得要命,转瞬之间,苏媚烟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 “什么是神剑?”岳风忍不住问道。 “神剑一出,迅雷急电相随。”依依叫道,“刚才的雷声,就是神剑出世的征兆。”她话音刚落,雷声忽又响起,一个接着一个,顷刻间响了十多声,两人变了脸色,应声看去,前方的石壁上,十多口古剑跃跃欲起,行将破墙而出。 两人的心跌入了谷底,一口神剑就已经逼得三人走投无路,再来十多口,后果根本不可想象。 “这面墙怎么回事?”岳风忍不住大叫起来,“难道是宇宙术?” “胡扯。”苏媚烟冷冷说道,“死人怎么能用宇宙术?” 宇是空间,宙是时间,顾名思义,宇宙术就是控制时空的道术,这种道术能让小变大,大变小,快变慢,慢变快,练到绝顶的地步,甚至可以开辟异度空间,或者让时间短暂停止。 天道六术,宇宙第一,这一门道术,可以说是道术的终极。因为这门道术极为消耗道力,只有道力极高的活人才可以驾驭,人死气消,即使留下若干道力,也很快会被宇宙术耗尽,更别说维系数万年了。 岳风听了这话,只一愣,心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说,这个人还活着?” “他要活着,你早就死了。”胡依依盯着前方,轻声说道,“那是幻术。” “妙啊!“苏媚烟笑道,“狐妖可是幻术的老祖宗。” 依依收起符笔,大声叫道:“岳风,到我身后来。” “为什么?”岳风大吃一惊。 “我要施术,你挡着我了。” 岳风无可奈何,只好扶住少女的腰肢,笨手笨脚地想要绕到依依的身后。不料依依的飞剑比普通的飞剑狭窄了一倍,岳风心慌意乱,忽地脚下打滑,一个踉跄摔了下去。他情急之下,一把抓出,依稀抓住了一块纱布,只听嗤的一声,依依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 岳风吊在半空,抬眼一看,入眼处是一段白嫩幼滑的大腿,他吓得闭上眼睛,大声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原来他掉落的时候,抓住了依依的长裤,向下坠落的一刻,因为力量太大,撕破了少女的裤子。 依依的心子扑通乱跳,双手紧紧扯住裤子,根本不敢放手,只因为岳风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了撕裂的裤管上,如果一旦放手,不但会把她的裤子扯掉,岳风也会掉落下去,那么一来,势必成为飞剑的靶子。 这尴尬真是前所未有,依依别说施术,就连手也腾不出来,这一刻,一秒钟过得比一年还慢,小狐女心急如焚,几乎儿快要哭了。 嗖,一条金晃晃的绳子从天而降,拦腰缠住岳风,只听苏媚烟喝道:“撒手。” 岳风慌忙撒手,依依夺回裤子,来不及多想,双手结成一个印诀,冲着那面石壁,努力集中精神。 说到操弄幻术,这世上很少生灵能与狐妖抗衡,依依身为狐神后裔,天生就是运用幻术的大行家。“天狐遁甲”是狐神蓬尾传下来的神技,可以飞天遁地、自在变化,可以攻击对手的魂魄、迷惑对手的神志,当然也可以破解各种迷魂幻术。当初肥遗用“夺魂魔眼”迷惑岳风,想要把他引诱到身前吃掉,就是依依用“天狐遁甲”里的“破字诀”化解。 墓穴主人临死之前,在大厅里留下了幻术,幻术一时不破,进入者就休想靠近他的遗蜕。 这个幻术原本十分厉害,凭着依依的道行,原本极难攻破,但因为墓穴主人去世太久,随着岁月流迁,幻术的力量已经极大的削弱,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壁,年深岁久,墙壁上出现了若干细微难辨的缝隙。 依依的精神力化为千丝万缕,沿着幻术之墙飞快蔓延,水银泻地似的寻找上面的破绽,突然间,她把握到了一丝缝隙,若有若无,稍纵即逝。她不由使出全身力气,锐喝一声:“破!” 岳风分明听见,空气中响起细微的碎裂声,紧跟着,依依身子后仰,吐出一口鲜血,一头从飞剑上栽了下来。 “抓住她。”耳边传来苏媚烟的叫声,岳风来不及多想,随着猎魂师急速向前,转眼之间,到了依依身前,他尽力伸手,险而又险,一把捞住了依依。一口飞剑与两人擦身而过,惊出岳风一身冷汗。 前方的石壁如飞逼近,那感觉仿佛山岳倒塌,向着三人当头压来。 身后剑啸如雷,十多口神剑化为流光赶来,凄厉的剑气,刺痛了岳风的后背。 第四十九章 屠妖者 苏媚烟陡然下沉,三个人滚落在地,摔得浑身疼痛,身后剑啸声忽然消失了,整座洞窟静得可怕。 岳风回头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后的飞剑密密麻麻,每一口飞剑的剑尖都指向三人。 这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上万口飞剑一动不动,全都悬浮在空中。星星点点的剑尖,像是一片五颜六色的剑幕,勾画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空间,横直不过两丈,上下不过一丈,岳风三人,就在这个空间里面。 “两只小笨鸟。”苏媚烟盯着两个少年男女,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笨到老家去了。” “谁是笨鸟?你才笨呢!”依依勉强坐起身来,拭去嘴角的血迹,刚才她与墓穴主人残留的精神力交锋,尽管破了幻术,可也大受冲击。 “还嘴硬?”苏媚烟半嗔半笑,“你干吗让岳风转到你后面去,同样是转身,你转过身,用剑柄向前飞不就得了?” 依依一呆,默然无语,正如苏媚烟所说,她人剑合一,转身远比岳风容易,只需剑柄向前,就可以从容施术。但当时听见神剑出世的风雷声,她心慌意乱,没有细想,竟让不会驭剑的岳风大玩高空杂技,结果不但丢尽了脸面,还差点儿葬送了三个人的性命。 苏媚烟见她羞红了脸,心里好笑,说道:“小七,你的‘天狐遁甲’练得马马虎虎,应敌的经验更是一张白纸。也不知道你家里为什么让你出来?像你这样学艺不精的小狐女,遇上大劫大难,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你多管。”依依又羞又气,大声说道,“我学艺不精,死了也活该,跟你骚女人有什么关系?” 苏媚烟似笑非笑,盯着她看了又看,瞧得依依羞惭起来,扬眉瞪眼,恶狠狠地跟她对视。苏媚烟忽地笑道:“小七,我知道你们的规矩,狐神后裔,学艺不精,绝对不许出道。就说你的六个姐姐,哪一个出道的时候不是震惊天下?哪一个又不是一等一的厉害?你的这一身本事,跟她们出道时相比,可是差得老远了。唔,我猜一猜,小七,你是未经许可,偷偷溜出来的吧?” 依依眼神一变,一股血红涌上苍白的面孔,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岳风慌忙将她扶住,依依一边咳血,嘴上仍是不肯饶人:“骚女人……你,你胡说八道。” “算了,我不惹你了。”苏媚烟望着依依,轻轻叹一口气,“小七,世事多变,祸福难料,尽管时隔多年,道族和妖族也订下了和约,可是对于狐神后裔,许多道者仍是怀有很深的偏见,一有机会,就起歹心,你如果没有力压群雄的本事,在这世上行走,可要多加小心。” 依依见她言语真诚,意味深长,心里大感奇怪,本想反驳两句,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好轻轻哼了一声,一招手,那口柳枝似的飞剑穿过剑幕,来到三人面前。 “这是细柳剑么?”苏媚烟目光一闪。 “是又怎样?”依依怒了努嘴。 “你是小女儿吧?”苏媚烟说。 依依盯着她,样子有点儿吃惊,苏媚烟笑道:“这很容易猜,做爹妈的,总是最疼最小的一个,喜欢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们。细柳剑可是狐神蓬尾的遗物,小七,你可不要辱没了这口神剑。” “用不着你操心。” 苏媚烟笑了笑,慢慢站起身来,注视那具遗蜕,忽地轻声说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遗骸坐在左边不远,双手所扶的长剑古朴精美、光亮如新,半截剑锋露出地面,就像是一股明亮的秋水。这口剑比其他的剑身要宽,尽管插入地面,想象其长度,也一定比其他的剑身要长,苏媚烟走上前去,低头细看,但见剑锷下方,镌刻了两个银色的古篆:“苍穹”。 “苍穹剑!”苏媚烟脱口惊呼。 “什么?”依依原本靠在岳风肩头,听了这话,跳起来叫道,“苍穹剑,在哪儿?” 苏媚烟指了指遗骸所扶的阔剑,苦笑说:“那儿不是?”她顿了顿,盯着墓穴主人的法体,轻轻点了点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真想不到。”依依也是痴痴呆呆,喃喃说,“居然是他。” 岳风看了看依依,又瞧了瞧苏媚烟,两个女子的神情十分奇特,他忍不住叫道:“喂,你们打什么哑谜,他到底是谁?” 苏媚烟看他一眼,慢慢说道:“你听说过屠妖者吗?” 岳风只觉这绰号十分耳熟,搜肠刮肚,想了又想,突然心中灵光一闪,冲口而出:“哎呀,他是阳太昊?” 两个女子冲他默默点头,可是脸上的神情迥然不同,苏媚烟是惊喜,胡依依却是仇恨。 岳风可以理解两人的心情,因为,“屠妖者”阳太昊实在太有名了。正如他的遗言所说,不但无敌于当世,放眼道者的历史,阳太昊也是最强大的道者之一。他的功绩可以媲美太古的四神,阳太昊拯救了道者世界,赢得了最重要的一场战争,他和“龙女”天衡一起,与最强大的妖王交锋,他给了“百头蛟龙”致命一击,迫使狐神蓬尾签订了城下之盟,从而一举结束了道妖战争。 道族与妖族的战争持续了四十年。四十年中,阳太昊杀死的妖怪不计其数,他的手段极其狠辣,上自九品妖王,下至蝼蚁小妖,落到他的手里,统统无法活命,这手段为他赢得了“屠妖者”的美名,可是对于敌对的妖族来说,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噩梦的代称。传说狐神蓬尾的去世,就是缘于和阳太昊的决斗,尽管打了个平手,可是蓬尾耗尽了妖力,缩短了寿命,十年之后就撒手去世了。 道者战争以后,阳太昊不知所踪,当时许多人寻找他的下落,可是全都没有结果。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道族里的一代伟人,居然葬身于这个小小的寒潭。如果他真的留下了魂珠,那么,必将是所有魂珠中最宝贵的一颗。 岳风望着阳太昊,心里油然涌起一股敬意。这时间,忽见依依举起符笔,对准遗骸,不由叫道:“你干什么?”一把将笔夺了下来。 依依怒道:“他是‘屠妖者’,他是妖族之敌,岳风,你知不知道,他杀了多少妖怪,多少狐神后裔跟阳太昊交锋,结果形神俱灭,一丝魂魄也没留下。就是蓬尾祖师,她的去世,跟屠妖者也脱不了关系。” 少女激动万分,牵动了伤势,她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口角渗出血来。岳风呆呆地看着她,忽地蹲下身子,轻轻将她搂入怀里,依依心酸难忍,泪水忽地夺眶而出,趴在岳风怀里,嘤嘤的痛哭起来。 “小七。”岳风叹了口气,软语说道,“别哭啦,那些事都过去,无论阳太昊做过什么,他都已经死了,人死为安,你毁了他的遗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依依忽地破涕为笑,抹泪说道:“是呀,我真是呆了傻了,他都已经死了,我还生气干什么?” “人死了,魂珠还在。”苏媚烟的目光扫过四周,轻声说道,“如果真有阳太昊的魂珠,那么,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猎魂。” 岳风和依依的心同时一紧,举目看向远处,因为神剑拔起,八卦缚灵剑阵也随之消灭,光亮的魂珠摆脱了束缚,飘飘然然地升到了空中。 说起来,“万剑诛心”这一关十分厉害,阳太昊所施的幻术也几乎无法可破,两重机关互为表里,把这万剑之冢,化为了猎魂者的绝地。 可是,这位“屠妖者”生前打遍天下无敌手,对于自身的法力过于自信,如果他死后不久,有人前来猎魂,遇上这两重机关,那是必死无疑。可是随着岁月流逝,再厉害的法力也会慢慢地失效,阳太昊生前几乎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输给了永远向前的时间。 魂珠已经失去了防护,到了这个地步,苏媚烟大可以从从容容地一一勾来。 叮铃铃,苏媚烟迎着周天剑雨,再一次跳起了勾魂的铃舞。 所有的魂珠随她跳动,女子双手一扬,铃铛发出清亮的激响,魂珠应声一抖,仿佛飞动的流萤,穿过飞剑的间隙,向着起舞的女子冉冉飞来。 到了苏媚烟身前,光亮的魂珠如珠如串,绕着女子盘旋起舞,跳了时许,苏媚烟一扬手,一个光团向她飞来,落入她的手心,苏媚烟瞧了瞧,轻轻摇头,一摇铃铛,魂珠悠悠荡荡,钻入了她腰间的一个银色锦囊。 苏媚烟不断召来魂珠,把每一颗都握在手中,凝神感知。岳风和依依一边看着,都是屏息凝神,可是每一次苏媚烟都失望摇头,她身边的魂珠越来越少,可是依然没有一颗属于阳太昊。 “难道说……”依依凑近岳风的耳边低语,“……屠妖者没有吐出魂珠?” 第五十章 朽化 她说话时吐出温热的气流,岳风只觉耳朵痒痒的,忍不住把头一缩,依依见他神情,心中一动,忽地凑上前去,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岳风吃了一惊,想要大叫,可是想到苏媚烟正在猎魂,慌忙捂住嘴巴,将到嘴的叫声挡了回去。他瞪了依依一眼,小狐女两眼望着苏媚烟猎魂,笑嘻嘻若无其事。 岳风心里有气,可又不好回以一咬,只好伸出手指,在少女雪白圆润的耳珠上捏了一下。依依吃痛,回手一肘,顶在岳风心口,岳风伸手捂胸,依依趁势双手一推,把他按倒在地。 小狐女行事大胆无忌,比起苏媚烟不遑多让,不待岳风挣扎,腰肢一扭,狠狠压了上来。岳风大为吃惊,刚要挣起,胡依依忽地伸出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不要乱动,右手指了指苏媚烟,意思是如果闹起来,势必惊动猎魂的女子。 岳风惟恐被苏媚烟看见这一副窘态,登时不敢胡乱动弹,胡依依紧紧压在他的身上,两人面面相对,少女双眼含笑,粉面飞红,红菱似的小嘴微微上翘,忽地伸出嫩红的舌头,舔了舔同样娇红的嘴唇。岳风只觉小腹里腾地一下,窜起一股火苗。就在这时间,忽听苏媚烟长长叹了口气。 不待苏媚烟回头,依依弹身坐起,顺手也把岳风拉了起来,一双妙目顾盼神飞,上下打量少年,眉梢眼角,尽是一股子促狭的笑意。 岳风恨得牙痒,恨不得把这小狐女按在地上,狠狠打她一顿屁股。 “真奇怪。”苏媚烟慢慢转过身来,眼里透出一丝困惑,“没有阳太昊的魂珠。” “没有。”其他两人均感意外,岳风叫道,“那么这些魂珠又是谁的?” “天知道。”苏媚烟摇了摇头,“这些魂珠的品级很高,最低也是至道五品,好几颗还是至道九品,这一百多颗魂珠,足以让我成为巨富。” “大富婆,恭喜了。”依依语带讥讽,“你得到了这么多魂珠,阳太昊的魂珠是不是应该放手了啊?” 苏媚烟假装没有听见,接着说道:“不过,上品魂珠和绝品魂珠的一个差别在于,至道者在死后,魂珠会失去生前的记忆,所以这些魂珠的主人是谁,已经无法知道。天道者却不然,我没有猎到过绝品的魂珠,但据书上所说,天道者死后,魂珠依然存有生前的记忆。” 听到这儿,岳风联想阳太昊的为人,心里忽地升起一个可怕念头,冲口说道:“难不成,这些魂珠的主人,也是阳太昊的手下败将?” “很有可能。”苏媚烟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沉吟说,“不过,道妖战争中,死了许多厉害的道者,不乏有人吐出魂珠。阳太昊天纵奇才,很可能算到他身后也会吐出魂珠,所以未雨绸缪,在战场上偷偷猎取魂珠,以便放在墓中,当做替身,迷惑前来猎魂的对手。” 说到这里,苏媚烟看了看周围的飞剑,眼里闪过一丝余悸,“魂珠加上飞剑,本是一个大大的圈套。阳太昊故意摆下八卦缚灵阵,将魂珠困在阵中,猎魂者要想猎取魂珠,势必设法毁坏结阵的飞剑,这里面暗藏了一个机关,一把飞剑受到冲击,就会引发‘万剑诛心’的大劫。 “这个机关细细看来,其实分为三个阶段。首先出动的是门外的飞剑,万剑封门,不让猎魂者有机会退到化神池。而后,飞剑进来杀戮猎魂者,这一阶段,大厅里的神剑蓄势待发,轻易不会出动,一来神剑的剑气太强,次品的飞剑遇上了它,往往会失去灵力,二来阳太昊还要用神剑结阵困住魂珠、迷惑对手。可是,一旦超过某个时限,猎魂者依然没有伏诛,神剑就会不顾一切地飞出来诛杀敌人。猎魂者受困于幻术,不可能挺过第三个阶段,就算他们一心二用,一边躲闪飞剑,一边猎取出困的魂珠,可这些魂珠都是替身,猎到手里,也无助于他们逃过万剑诛心的厄难。 “机关中藏着骗局,几乎可以说万无一失。为了保住魂珠,阳太昊可说是费尽苦心。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也许是他当年杀戮了太多的妖怪,戾气格天,惹怒了上苍。鬼使神差,狐神后裔来到了这里,破了他的幻术,幻术一破,所有的布置都乱了套。阳太昊一腔算计化为了流水,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气得要命。” “光说不练。”依依冷冷说道,“你说了半天,还不是没有找到他的魂珠。” “正好相反。”苏媚烟微微一笑,“当我收齐了所有的魂珠,阳太昊的末日也就到了。” “只管吹吧你。”依依嗤之以鼻。 苏媚烟笑笑,再次取出测魂仪,岳风奇怪道:“这东西不是没用吗?” “刚才没用,现在有用了。”苏媚烟拍了拍银色的锦囊,“这个锦囊是我的收魂袋,进入袋子里面的魂珠,会与外界隔绝开来。就是测魂仪,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大能。” 岳风目光一亮,冲口说道:“也就是说,现如今,可以探测到的,只有阳太昊的魂珠。” 苏媚烟含笑点头,依依也不由直起身来,目光落在测魂仪上。苏媚烟半蹲半跪,掀开盒盖,指尖放在指针上,探魂水注入指针,忽地沸腾起来,跟着旋风般一转,指向了阳太昊的遗体。 众人均是一惊,苏媚烟面色凝重,站起身来,向着遗蜕走了几步,水晶探针忽左忽右,终于一动不动,指定了遗骸手中的苍穹剑。 “魂珠在剑里?”胡依依不胜惊讶。 “不。”苏媚烟轻声说道,“魂珠在剑的下面。” 其他两人都很吃惊,依依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做到的?” 苏媚烟皱起眉头,仿佛自言自语:“阳太昊是绝顶的道者,九品的天尊,也许,他吐出魂珠的经历,跟其他的道者不太一样。” 岳风回想在坳谷里所见的道者吐珠,心头一动,说道:“苏姐姐,难道说,阳太昊吐出魂珠的一刻还有意识。” “不可能。”依依叫道,“人的魂魄都没了,怎么还会有意识?” 苏媚烟想了一会儿,忽地一拍手,笑着说道:“我明白了。其实很简单。阳太昊临死之前,给自己施加了一道‘傀儡符’,这个符发动的期限,必须是他死亡以后。阳太昊圆寂之时,双手高高举起飞剑。他吐出魂珠的一刹那,傀儡符发动,苍穹剑落下,凭借剑尖上所留的符咒,吸住魂珠,连珠带剑地插入地下。苍穹剑本是神器,灵气十足,加上阳太昊留下的符咒,一举镇住了魂珠,不会让它四散逃逸。这法子很绝,只要幻术不破,我们到不了这里,也就永远无法得到他的魂珠。” “怎么取出魂珠?”岳风心生激动。 “很简单。”苏媚烟笑道,“拔出剑来就行。”她伸出手来,刚要拔剑,岳风挺身站起,说道:“等一下。” 苏媚烟回头看去,神色惊疑,岳风说道:“剑上只怕还有古怪,我来拔剑,姐姐你来取珠。”胡依依听了这话,狠狠白他一眼,骂道:“多管闲事。” 岳风笑了笑,也不多说,走到遗骸对面,伸手握住苍穹剑的剑柄,他的手指刚刚收拢,还没发力,那具尸体,突地睁开双眼,眼里精光暴涨,恶狠狠盯着岳风。 岳风吓了一跳,放开剑柄,一跤坐倒在地,其他两个女子,也是吓得噤若寒蝉。 阳太昊居然还活着!屠妖者神通盖世,别说三个人,就是三百个人,也不够他杀的。 刹那间,岳风屏住呼吸,心子突突狂跳。可是,阳太昊眼里的神光慢慢暗淡下去,眼皮垂落下来,嘴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一丝凄苦无奈的意味。 紧跟着,他的身躯开始剥落,仿佛陈年朽物,在空气中飞快地风化,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阳太昊的躯壳化为了一堆飞灰,散落在地,忽聚忽散,看上去又古怪,又凄凉。 岳风呆呆望着残灰,心里恍恍惚惚,很是莫名其妙。 忽听苏媚烟长长吐了一口气,岳风忙问:“苏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尸体怎么还会睁眼睛。” “不愧是天尊啊。”苏媚烟苦笑一下,“我也几乎被他镇住了。” “骚女人别卖关子。”依依很不耐烦。 苏媚烟说:“说来也没什么。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阳太昊的肉身早已朽化成灰,可是他身为天尊,精神力强大无比,生前诛妖杀神,死后也不会完全消散,与剑下的魂珠互相感应,维系肉身不致崩溃。可是,你刚才伸手拔剑,惊动了残存的精神力量,迫使尸体睁开双眼,可是这股精神力已经十分微弱,好比昙花一现,转眼耗尽。这躯壳失去了精神力的支撑,立刻朽坏成灰。” 岳风眼见阳太昊死去多年,仍是天威夺人,心中不由得大为佩服,胡依依却跳了起来,对着那堆灰烬,狠狠踩了两脚,骂道:“叫你吓人,叫你吓人,活着是个混蛋,死了还要作祟。” 第五十一章 拔剑 道族伟人的遗骸被她任意践踏,两个道者站在一边,都是惊得目定口呆。依依踩到第三脚,岳风才反应过来,赶上去把她拉开,怒冲冲地叫道:“干什么?他都死了,你还要这么作践他?” “那又怎么样?我就要作践他,我就是要给蓬尾祖师出一口气……”说到这儿,依依见岳风满脸怒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嘴里说着狠话,两只眼睛却慢慢地红了。 岳风见她要哭不哭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不由皱了皱眉,放开依依的手臂,闷闷退到一边。 “算了,算了。”苏媚烟笑嘻嘻地来打圆场,“为一个死人争什么闲气?人死了,什么恩怨情仇都没了,你们为了阳太昊吵来吵去,他若地下有知,没准儿还在笑话你们呢。” 岳风闷闷说:“他是屠妖者没错,可是如果没有他,道族或许已经灭亡了。” “这话也不见得对头。”苏媚烟淡淡一笑,“就我所知,当时道族十分兴盛,光是苍龙道种,就有两个天尊。” “咦?”岳风叫道,“还有一个是谁?” “龙女天衡。”苏媚烟说道,“也就是如今的天尊、苍龙天来的祖先。”她顿了顿,“那一场战争,妖族和道族,都有主战与主和两派,蓬尾一开始主战,但后来厌倦了杀戮,又念及支离邪的旧情,慢慢转为了主和。百头蛟龙和它的兄弟们是主战的死硬派,他们害怕道者过于强盛,想要趁着这一场战争,把道族彻底打垮,从此一蹶不振。 “道族里面呢,天衡是主和派,阳太昊是主战派,论法力,阳太昊略胜一筹,论势力,主战的势力也是大多数。阳太昊因为家族的旧怨,立誓根除天下的妖族。战争中,道妖两方好几次都有机会结束战争,全都是因为阳太昊和百头从中作梗,错过了和解的良机。 “这一场战争一直拖了四十多年,道者和妖怪尸积如山,直到百头蛟龙被阳太昊杀死,道与妖的实力发生了大逆转。就在这个时候,龙女天衡瞒着阳太昊,冒着极大的风险去面见蓬尾,她通过了七大考验,终于见到了狐神本人。两个女人追忆往昔,心里都很懊悔,认为这一场战争很不值得,于是决定终止战争,签订了《道与妖的扎尔呼》。前面四个字是我们的语言,扎尔呼是狐语,也就是‘和平’的意思。 “本来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蓬尾也软硬皆施,一一说服了所有的妖王,可是到了阳太昊这儿就不行了。屠妖者勃然大怒,他认为道族已经占据了上风,灭亡妖族指日可待,这个时候和谈,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阳太昊跟天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拒绝承认《道与妖的扎尔呼》,声称除非蓬尾跟他决一死战,胜过了他,他就承认和约。天衡十分为难,可是道族里面,又没有人能够镇得住他。 “蓬尾为了大局,同意跟阳太昊决斗,两人在太山交手,蓬尾那时已经三万多岁,早已是通天彻地的妖神,可是,阳太昊却是支离邪师徒以后最杰出的道者之一。两人那一战惊天动地,至于结果,你们也知道了。双方打了个平手,加上天衡从中斡旋,迫使阳太昊承认了和约。尽管如此,阳太昊咽不下这口气,从那以后不知所踪,最后孤苦伶仃地死在了这里。” 苏媚烟说到这儿,顿了顿,苦笑说:“所以说,这个阳太昊不是省油的灯,双手沾满了妖血。他的功业来自于无边的杀戮,有的妖怪固然可恨,有的妖怪却很无辜。照我看来,小七作践他的残骸,也是阳太昊罪有应得。” 这一番话十分公正,并没有因为阳太昊的功绩偏袒他。依依听了,心满意足的同时,又感觉有点儿奇怪,心想这骚女人真是猎魂师出身,天生透着一股子邪气,看人做事,统统不太符合于正道,对于大多数道者来说,阳太昊是毋庸置疑的大英雄,可是到了苏媚烟嘴里,却变成了任性妄为的大屠夫。 岳风身为少年男子,崇拜胜者与英雄,想象阳太昊横行天下、无所畏惧的英风豪气,心里除了崇拜就是崇拜,再也没有别的念头,所以不能容忍胡依依践踏屠妖者的遗骨。他嘴里不说,脸上的神色却是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甚至于打定了主意,苏媚烟如何他不管,但出于对阳太昊的尊崇,他自己绝对不会去猎取他的魂珠。 依依见他余怒未消,心里过意不去,伸出小手去握岳风的手掌,想要跟他心语交流,谁知岳风把手一甩,沉着脸对苏媚烟说:“苏姐姐,非要猎魂不可吗?” 依依吃了一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苏媚烟盯着岳风看了又看,笑着说:“怎么这样问?难道你不想要魂珠了吗?” “我对魂珠没兴趣。”岳风皱了皱眉,“姐姐如果喜欢,我会全力相助。” “好。”苏媚烟审视他一眼,“那你再拔这剑。” 岳风深深吸一口气,握住剑柄,用力一拔,苍穹剑纹丝不动,岳风呆了呆,运起怪力又拔一次,这一下,剑身有所松动。 岳风沉喝一声,叫声:“起。”噌,剑身拔出一截,光芒四射,于是同时,四周的飞剑起了一阵剧烈的振动,熟悉的颤鸣声像是波浪似的,在剑群中扩散开去。 岳风正要用劲再拔,苏媚烟忽然叫道:“慢着。”岳风回头看去,问道:“怎么?” 苏媚烟盯着漫天飞剑,脸上布满惊疑,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弟弟,这口苍穹剑,恐怕拔不得。” “为什么?”岳风一愣。 依依抢着说:“我知道,飞剑所以不靠近我们,全是因为这口剑里,贯注了阳太昊的神力,一旦拔出苍穹,神力就会失效,我们就会成为飞剑的靶子。” “说得对。”苏媚烟点了点头,“看起来,这一把剑,才是阳太昊出给猎魂者的最后一道难题。” 岳风松了一口气,放开剑柄,笑着说道:“是么?这魂珠不猎也罢。” “你错了。”苏媚烟苦笑摇头,“事到如今,这颗魂珠不猎不行。” 岳风一呆,苏媚烟看他一眼,叹气说:“好弟弟,我知道,你佩服阳太昊的赫赫武功,不愿意他的魂珠受制于人。不过,屠妖者就是屠妖者,行事为人,向来不留余地,你看这机关的布设,如果我们放弃猎魂,这些飞剑就会放过我们吗?根本不可能,我们三个人只要活着,这些剑就会一直守在这里,大家进退不了,只有活活饿死。” 岳风听得发呆,望着漫天飞剑,心知苏媚烟说得不错。沉默一下,说道:“那么,得到魂珠,就能脱困吗?” “有可能。”苏媚烟淡淡说道。 “什么叫有可能?”依依叫了起来。 “我之前说过,天道者的魂珠藏有生前的记忆,‘万剑诛心’的机关是阳太昊布下的,也只有他有办法破解,只要猎到了魂珠,我就有法子让他放我们出去。”苏媚烟顿了顿,冲依依微微一笑,“不过凡事都很难说,魂珠毕竟是魂珠,不是大活人,纵然记得破法,也未必还有施法破解的能力,如果解除剑阵需要极高的法力,我们三个人法力不足,照样无法突出重围。” 依依喃喃说:“这样说,我们死掉的机会很大。” “也可以这么说。”苏媚烟笑了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机会……”她翘起红嫩的嘴唇,向苍穹剑努了一努,“我们的生机,全都在这一口剑上。” “苍穹?”依依一愣,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但凡飞剑,都是有灵性的。”苏媚烟说道,“如果人剑合一,那么剑的灵性服从于主人的意志,所以我们常常看见,驾驭次品飞剑的强者,也可以击败驾驭神剑的弱者。但如果是无主的飞剑,那么它们之间,服从弱肉强食的法则。次品服从中品,中品服从上品,上品服从神剑,神剑中也分九品,低品级的神剑,必须向高品级的神剑臣服。”她转眼看向依依,“如果不臣服,你知道后果吗?” “不服从,就毁灭。”依依的脸色微微发白。 “是的,不服从,就毁灭。”苏媚烟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苍穹的剑柄,“这是一口九品神剑,其他的飞剑又怕它,又恨它,阳太昊使了道术,放大了它的威慑力,所以其他的飞剑不敢靠近,我猜想,即使拔出苍穹,手握此剑的人,依然可以抵挡万剑诛心。” “猜想?”岳风大皱眉头,“如果猜错了呢?” “猜错了早死,猜对了不死,但如果无所作为,只是慢慢等死。”苏媚烟深深盯着岳风,清亮的眸子里,透出如水的光芒,“好弟弟,你选择哪一个?” 岳风沉思了一下,长长吐了一口气,伸出手里,握住剑柄。 铮,苍穹拔出,洞窟里响起一声凄厉的鸣叫,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飞剑向三人冲来。 第五十二章 探珠 苍穹剑入手很沉,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岳风拔剑的一刹那,感觉到了剑身的振动,他凭着直觉,感到这把剑将要脱手飞走。如果换了其他人,阳太昊的布置一定得逞,可是岳风身具怪力,反应惊人,间不容发的一刻,怪力涌出掌心,硬生生控制住了这口神剑。 这一切说来很慢,其实快得惊人,控制苍穹和挥剑出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岳风惊人的力量爆发出来,他尽力一抡,苍穹以闪电之势划过虚空,这口剑足有五尺多长,如果岳风的个子稍矮一点,站在地上,根本别想把剑拔出地面。可是仔细想一想,阳太昊伟岸丈夫,这样的巨剑,正好适合他的体格。 剑光呼啸而过,巨剑挥出的一瞬,剑身上喷薄出一道长长的剑光,青蒙蒙的颜色一如万里无云的长空,五尺长剑加上五尺剑气,丈许方圆的空间,全被苍穹剑笼罩在内。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岳风感觉刹那之间,手里的巨剑至少扫过了十余口飞剑,所过飞剑不是拦腰折断,就是纷纷破碎,化为漫天碎屑。撞击的火星夹杂飞剑的碎片,星星点点,光彩迷人,布满四周的天空,透出一股惊心动魄的死亡之美。 “呀!”岳风发出一声怒吼,握剑的虎口迸裂,鲜血涌出,他两眼瞪圆,巨剑挥动之快,就像是要划破虚空。这一剑,恰好迎上了后续的飞剑,一阵刺耳惊心的怪响,又有二十多口飞剑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长长的剑光扫过附近的飞剑,胡依依分明看见,许多剑笔直坠落、光芒尽失,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木呆呆的剑身就像是刚刚死去的鱼眼。 岳风的手臂一阵酸麻,手肘以下,几乎失去了知觉。可是,他根本不敢停下来,稍一迟慢,立刻会有飞剑趁虚而入。 “糟了。”苏媚烟失声惊叫,“魂珠要溜。” 岳风心中一惊,眼角余光所及,看见了一团熟悉的光亮。那光团与别的魂珠不同,整颗珠子的光芒分为了三层,最外面是一层柔和恬淡的白光,第二层是一层若有若无的青光,全珠的核心,是一团耀眼夺目的白光,其中夹杂着一点更加炫目的淡金色光芒。 别的魂珠懒懒散散,移动起来并不迅速,这一颗魂珠却快得好似一点飞星,从苍穹的剑孔一窜而出,一闪之间,钻进了一片茂密的飞剑。 魂珠逃了。岳风的心猛地下沉。原来,飞剑来势太快,苏媚烟只来得及发出两道“真空爆炸符”,眼看魂珠逃走,也根本腾不出手来猎魂。 “细柳。”依依娇呼一声,细长碧绿的飞剑到了脚下。 “岳风!”依依又叫一声,岳风应声明白,跳上飞剑,依依右手搂住他的腰身,口中又叫,“骚女人。” 苏媚烟也纵身跳上嫩绿如柳枝的飞剑,依依伸出左手,搂住她的腰肢。三个人结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就像是杂耍人常常耍弄的水流星,岳风和苏媚烟是两端的流星,细柳剑是中间的绳索,而依依呢,就是耍弄水流星的杂耍人。 三人以胡依依为轴心,乘着飞剑,风一般旋转起来,岳风的苍穹剑,苏媚烟的爆炸符,有如两团风暴,呼啦啦卷过飞剑森林。 “啊呀呀……”岳风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怪力化为两股冷流,源源不绝地注入双手。 岳风将巨剑舞得风雨不透,青蒙蒙的剑气随他舞动,越来越长,一丈变为两丈,两丈变为三丈,好似青色的匹练,以无比的高速掠过长空,所过飞剑断的断,碎的碎,坠的坠,即便神剑靠近,也是纷纷折剑沉沙,没有一口飞剑,可以靠近三人五丈之内。 其他的两个女子,心中均很吃惊,饶是苏媚烟见多识广,如此高速的运剑,也是罕见罕闻。她们都见过岳风大显神威,知道他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力量,可是依然没有料到,岳风居然凭借一股蛮力,抵挡这么多可怕的飞剑。 不知不觉,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岳风的身上弥漫出来,那感觉阴邪沉郁,仿佛万丈深谷里的一个冰冷的怪物,从谷底冒出头来,向着天空一丝丝地吐气。这感觉一直透入两人的内心,引起一阵阵无以名状的战栗,这感觉随着岳风挥剑,越来越是强烈。 但在生死关头,苏媚烟和依依尽管感觉不适,可也来不及多想。依依极力转动细柳,好让岳风的苍穹剑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起初,苏媚烟的爆炸符也能击退来剑,可是但随飞剑变多变快,爆炸符的功用也越来越弱。到了后来,正如苏媚烟事先所料,一切的生机,都系在了岳风的苍穹剑上面。 岳风连声怒吼,他的双眼变得赤红,眼底的红光就像是流淌的鲜血。他的皮肤变得苍白,一根根青筋暴突而出,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那一股冰冷的感觉挥之不去,有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浸在三九寒天的冰河深处。 奇怪的是,他的精神超越了肉身,变得异常的敏锐,他听得见长剑破空的声音,感觉到每一剑劈出,剑尖以惊人的高速摩擦空气,留下的一道道火热的印痕,他感受得到苍穹与每一口飞剑的撞击,甚至分辨得出对面的飞剑谁强谁弱,如何一分为二,又如何片片破碎。 尽管处境艰难,可是,一切都在把握之中;尽管高速挥剑,岳风却能以最简单、最便捷、最快速的方式扫落所有逼近的飞剑。 岳风的力量攀升到了巅峰,苏媚烟也终于腾出手来。 她目光锐利,注视逃逸的魂珠,对着依依悄声耳语,小狐女灵巧地把握飞剑的去向,三个人急速飞旋,形如一股扶摇而上的飓风,很快追上了那一颗魂珠。 苏媚烟摇起了勾魂铃,悦耳的铃声飘向魂珠,光团像是被绳子拉了一把,飞驰的速度慢了下来。 魂珠的深处,迸发出夺目的亮光,洞窟的每一支飞剑,都发出了奇异的剑鸣,那鸣声清越激昂,千万声连成一片,比起肥遗的叫声还要刺耳。依依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苏媚烟却是脸色大变,双手双脚传来异样的振动,低头看去,勾魂金铃在剑鸣声中片片破碎,金色的花瓣飘落尘埃,随之飘逝的还有三人最后的希望。 勾魂铃全都碎了,苏媚烟的心也似乎随之破碎。 比起金铃的损坏,她更感到恐惧的是,阳太昊的魂珠,居然可以驾驭剑阵,翻遍所有猎魂的书籍,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记录。刹那间,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一股味道,就和岳风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不行,不能放弃……”这念头一闪而过,苏媚烟突然看见了转机,细柳剑以惊人高速冲向魂珠,苍穹剑又以惊人的高速,扫荡了魂珠的外围。一转眼的工夫,峰回路转,苏媚烟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离魂珠如此的近,几乎就是伸手可及,这机会真是千载难逢。苏媚烟深深吸入一口气,而后用力吐出,她的口唇之间,喷出淡淡的红光,这是朱雀人特有的元气。 红光像是一张绵密无间的蛛网,在空中慢慢的扩展变大,经过魂珠的一刻,红光喷吐在了魂珠上面。魂珠突地一颤,它被女子的元气吸住了。 苏媚烟使出了“吸魂术”。这一门道术,并不是“吸魂派”的专有,所有的猎魂师,入门之前,都必须通过“吸魂术”的修炼。只不过,如果没有法器的辅佐,使用“吸魂术”会有极大的凶险,遇上了强力的魂珠,吸魂往往会有两个结果,一是猎魂者吸入魂珠,二是魂珠暴走,将猎魂者的魂魄从身体里拉扯出来。所以,强如焦家兄弟,也不敢以身犯险,亲自用嘴吸魂,必须与妖怪合体,把妖怪的魂魄当成替身。 这一刻,苏媚烟赌上了性命,也赌上了二十多年的苦苦修行。 这是她和魂珠的一场决斗! 魂珠一被吸住,马上开始反击,它向着相反的方向运动,将那一道红光扯得细细长长,苏媚烟感觉到魂魄动摇,眼前微微发黑,头脑一阵晕眩,她感到对手的强力不拘,甚至感到三魂七魄正以缓慢的速度流向魂珠。 “不,我不能输。”女子努力振作精神,她深吸一口气,两眼盯着魂珠,完全心无旁骛,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飞剑的呼啸激鸣,岳风劈断飞剑的声音,种种奇声怪响,全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嗡嗡声,飞剑的碎屑掠过她如花的脸庞,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红光在变短,一分一寸,向着苏媚烟的口唇里缩去,魂珠躁动不安,核心深处,突然迸发出金白交织的奇光,洞窟里传来一声巨响,更多的飞剑以更高的速度冲向三人。 飞剑交击的声音密如疾风暴雨,岳风的怒吼声化为了凄厉的狂叫。 一切都无法阻止苏媚烟,魂珠的挣扎徒劳无功,终于到了她的唇边,女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一卷,把魂珠吸了进去。 接下来,她的目光变了。 第五十三章 阳太昊 “回去。”苏媚烟拍了拍依依的肩膀,指了指三人的来处。 依依一转身,向着石壁冲去,眼看接近地面,苏媚烟又叫:“把苍穹剑插回去。” 岳风的耳力十分敏锐,他对苏媚烟绝对信任,应声举起苍穹,刷的一声,插回了原来的剑孔,一股无形之力,透过剑身向外扩散,将周围的飞剑推了回去,到了一定的距离,忽又悬浮不动。 一切又回到了初始,三人连人带剑地撞上石壁,筋骨酸痛,眼前一阵晕眩。 沉寂了时许,苏媚烟晃悠悠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岳风。少年苍白的肌肤有了一丝血色,眼里的红光也慢慢消退,他的身上空虚乏力,背靠身后的石壁,虎口的鲜血,顺着石壁流了下来女子迎着他跪了下来,依依坐在一边,盯着两人,心里莫名其妙。紧跟着,苏媚烟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张开双臂,搂住岳风,两片娇花般的红唇,吻上了少年发白的嘴唇。 依依看呆了眼,岳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女子的唇瓣滚烫如火,灵巧的舌尖叩开了他的牙关,芬芳的津液流了进来,嫩滑的舌头在他的嘴里翻江倒海。岳风只觉热血冲脑,神不守舍,下意识地用舌头笨拙地回应对方。 两人的舌头缠在了一起,口唇弥合无间,岳风感觉自己从嘴唇开始一点点的融化,冰冷的感觉很快消失,一股热流涌遍了全身,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搂住了苏媚烟柔软的身子,抚摸她雪白光滑的肌肤。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温暖的东西从女子的口中涌了过来,那东西既不像是液体,也不像是气体,更像是一种温暖的感觉,滚过两人的舌尖,融合了津液,咕噜一声,钻进了岳风的喉咙。 两人的嘴唇突然分开,苏媚烟推开了岳风,脸上似笑非笑,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刚刚偷过腥的母猫,她伸出嫩红的舌尖,细细地舔了舔嘴唇,盯着发呆发愣的少年,笑吟吟说道:“要是我没弄错,这应该是你的初吻。” 岳风哭笑不得。这算是怎么回事?他和云若呆了十六年,也没有失去初吻,可是现如今,不过一天的工夫,猝不及防的当儿,他就把初吻丢给了苏媚烟。 “骚女人!”依依发出了一声愤怒之极的尖叫,“你怎么这样不要脸啊?” 苏媚烟转眼看去,少女粉拳紧握,睁大双眼,泛红的眼眶里闪动愤怒的泪光,那样子似乎就要猛扑上来。 “唉,唉。”苏媚烟慌忙起身,后退两步,笑着摆手,“小七,别误会,我只是不得已。” “不得已?你还敢说你不得已,你强吻了他,我亲眼看见的,你这个该死的骚女人,我要杀了你。”依依想要挣起来扭打,可是刚才那一阵飞行,几乎耗尽了她的元气,这时候瘫在地上,说什么也站不起来,心里一急,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岳风不胜尴尬,苦笑说:“依依,你真是弄错了。”他咳嗽一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刚才,咳,她刚才把阳太昊魂珠吐给我了。” 依依一呆,心里将信将疑,跟着又是一阵狂怒:“说谎话也不脸红,吐一颗魂珠,也用得着那样子吗?” “必须那样。”苏媚烟耸了耸肩,“那颗魂珠鬼得很,口唇间稍有间隙,它就会悄悄地溜走。你也知道,刚才为了猎捕它,我们三个几乎丢了小命儿,你如果不介意再来一次,我也无所谓。”她顿了顿,面露微笑,不忘顺便刺激一下对手,“当然啰,跟岳风接吻的感觉非常棒,我也不介意再来几次。”说完冲着岳风抛了个眼风,后者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 “你再碰他一下,我、我杀了你。”依依又气又急,狠狠挥舞拳头。 苏媚烟忍不住咯咯大笑,说道:“小七,你到底是他什么人啊,老婆,情人,还是未婚妻?” 依依一时忘情,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听了这话,不觉微微一呆,心想是啊,自己什么名分都没有,干吗这样气恼伤心。偷眼看了看岳风,忽见他两眼发直,仿佛痴了呆了。依依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岳风没有回答,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正在对他说话。 “你是什么人?”那个威严的声音从心底响起,“为什么来惊扰我?” 这种聆听心声的感觉,和依依的心语十分相似。岳风不由得屏住呼吸,也在心里答道:“我是岳风,落星谷出生的道者,你呢,你是谁?” 威严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是阳太昊,升龙城出生的苍龙人。”他顿了顿,又说,“我不习惯这样跟人说话,你的元气呢,为什么我找不到你的元气?” “我……”岳风大为羞愧,“我还没有开窍?” “没开窍?”阳太昊沉默下来,岳风分明感觉,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翻检什么,这感觉让人毛骨悚然,过了好一会儿,阳太昊冷笑一声,说道,“开个屁窍,你根本就是一块破石头。” “是啊。”岳风沮丧之余,心里燃起一股希望,“阳大先生,你能帮我开窍吗?” 阳太昊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惊扰我?” “这个……”岳风挠了挠头,在心里说道,“我不是有意的,唉,这件事我也说不明白,反正,我不是有意要吞下你的魂珠。” “很好。”阳太昊冷冷说,“你现在就放我出去?” “怎么放?”岳风一老一实地回答。 “那个该死的女人,刚才,她用了‘六欲锁龙术’,用你的欲念为力量,把我封在了你的魂魄里,这个该死的臭女人……”阳太昊愤愤不平,骂不绝口。 岳风知道他骂的“女人”一定是苏媚烟,原来苏媚烟刚才的举动,不止是把魂珠度给了他,而且故意挑起了他的欲念,从而使用了一个秘术,把阳太昊的魂珠封禁在岳风的魂魄里。要不然,阳太昊何等人物,他的魂珠自在有灵,寻常的道者即使吞下,它也有法子逃出生天。岳风身为石头,没有元气,根本无法镇得住这一颗前所未有的绝品魂珠。 “那……”岳风迟疑了一下,“阳大先生,我怎么才能放你出来?” “活见鬼,六欲锁龙术,他奶奶的一个大妖术,用你的欲望当锁链,几乎牢不可破,除非你绝情绝欲,抛弃所有的欲望,但以你的年纪和阅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阳太昊越说越不忿,又骂一句,“见她娘的鬼,该死的臭女人。” 这个老天尊果然是火爆脾气,死了几万年,火气依然不减。 “那么,就是没法子放你了?” “那也不是。”阳太昊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有一个法子,你一用,就能放我出来。” “什么法子?” “你自杀,你死了,我就能出来。”阳太昊大剌剌说道,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岳风吓了一跳,禁不住叫出声来:“那可不行。” 叫完这声,忽见两个女子盯着自己,脸色各有各样,依依不胜疑惑,苏媚烟微微一笑,说道:“好弟弟,跟老不死打招呼了吗?” 岳风一呆,只听阳太昊又在心里骂道:“谁是老不死?该死的臭女人,我要是活着,非得把她挫骨扬灰。” 苏媚烟笑了笑,说道:“老不死的嘴巴很臭,脾气也很坏,我教你三个咒语对付他,保管你不得不听你的。” 岳风还没回答,老不死就叫道:“别听她的,臭女人的话不能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软弱了许多。 岳风心想,我不听她的,难道还听你的。不顾阳太昊连哄带吓,冲苏媚烟说道:“姐姐请说。” 苏媚烟盯着他目不转睛,点了点头,笑道:“第一个咒语,只有一个字,叫做‘寂’,老不死如果喋喋不休,惹人讨厌,你就将注意力凝聚在心口,口说也好,心念也好,念出这个‘寂’字。” “寂你妈的头。”阳太昊快要气疯了,“臭女人,我要撕烂你嘴,把你的舌头扯出来喂狗……” 岳风听他越说越难听,心里不胜其烦,依照苏媚烟的吩咐,意守心口,心叫一声“寂”,阳太昊的骂声戛然而止,岳风的心里一时说不出的宁静。 “再说第二个咒语。”苏媚烟笑着说道,“第二个咒语,也是一个字,叫做‘苏’,呵,没错,就是姐姐我的姓氏,念这个咒语的时候,你把心力集中在眉心,念出这个‘苏’字,就能把老不死唤醒。” 岳风听得心中一喜,正想试一试这个咒语,又怕老不死唠唠叨叨,惹人讨嫌,于是忍住念咒的冲动,问道:“好姐姐,第三个咒语呢?” “这个咒语叫做‘禁’,意守小腹丹田说出。”苏媚烟笑了笑,“三个咒语中间,但数这个咒语最管用,因为通过这个‘禁’字,你能逼迫老不死说出你想要的东西。” 岳风犹豫一下,说道:“这三个咒语太简单了,如果其他人凑巧说来出怎么办?” 第五十四章 念咒 “那没用。”苏媚烟淡淡说道,“这三个咒语是绝对排他的,只有魂珠的宿主,也就是弟弟你本人念咒才行,要不然,就算是苍龙天来亲自念咒,那也没有任何作用。此外,只是念出咒语,如果不意守某处,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岳风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最好,叫一声“苏姐姐”,阳太昊苏醒一次,那还不把自己烦死。 他想了想,又问:“刚才姐姐是不是对阳太昊用了‘禁’字咒。” “是!”苏媚烟笑了笑,说道,“我逼他解决困境,他给出的法子,就是把苍穹插回原处。” 岳风奇怪道:“他没有撒谎么?” “肉体会撒谎。”苏媚烟盯着他,眸子晶莹如珠,“可是,弟弟你记住,魂魄不会撒谎的。” 岳风心头一动,猛可想起那日在食人林下面的秘窟中,面具男子对冷沙也说过同样的话。 “肉体会说谎,魂魄不会说谎。”阿甲的话犹在岳风的耳边回荡,他闭着眼睛,胸中波澜起伏,父亲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说不出的痛苦弥漫他的全身。 “爹爹,你在哪儿呢?”岳风的心里叫喊,他感到说不出的无助,事到如今,他连父亲再哪儿也不知道。岳灵王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还活着吗?那个邪恶的面具男子,会不会折磨他。 岳风不由打了个寒战,这时,忽听有人叫喊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是依依关切的目光。他不由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事。” “你吓着我了。”依依捂着心口,轻轻喘气,“你刚才的脸色好难看,好像好像……” “好像快要死了。”苏媚烟不顾依依对她怒目相向,深深地看着岳风,柔声说,“好弟弟,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那些事以后再说。”岳风看了看四周,“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姐姐,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苏媚烟笑了笑,“这件事,你得问一问阳太昊。” 岳风奇怪道:“你没问过他?” 苏媚烟摇了摇头,说道:“我忙着把魂珠给你,没有来得及问他。” “阳太昊真的不会撒谎吗?”岳风仍是心怀疑虑,如今危机四伏,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不会。”苏媚烟说,“他也许不肯说,但只要使用‘禁字咒’,他就会乖乖的说出来。”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不过也难说,毕竟阳太昊太特别了,他的魂珠,是超越一切魂珠的存在。” “可我们只能相信他。”岳风说。 “是的。”苏媚烟注目漫天的飞剑,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我们别无选择。” “好吧。”岳风集中精神,意守眉心,轻轻念了一声,“苏。” “该死的臭女人,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我要把你的魂魄镇压在臭水沟里面,日日夜夜跟蛆虫老鼠作伴……”阳太昊刚刚苏醒,恶毒的诅咒就一串一串地冒了出来。 岳风咳嗽两声,说道:“阳大先生。” “干吗?”阳太昊没好气地说,“你想好了吗?决定自杀了吗?”老头儿的不识时务,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我还小……”岳风出于尊重,很想找个理由婉言拒绝。 “十六岁还小?你又不是白痴。快点儿把老子放出来,要不然,哼,我叫你好看。” 岳风心里恼火,暗想你都要我自杀了,还能让我怎么“好看”,于是故作天真地问:“阳大先生,如果我不放你出来,你要把我怎么办呢?” “我宰了你喂狗。”阳太昊暴跳如雷,“他妈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好吧。”岳风可怜巴巴地说,“阳大先生,你让我自杀,我实在下不了手,要不然你来杀我好了。” “咦,臭小子,你耍我?” “唉,我哪儿敢耍你呀?你可是屠妖者阳太昊哇,天道九品的大天尊,你杀我吧,我不怪你。” “臭小子,他奶奶的,气死我,气死我了。” 岳风戏弄了这张狂老头一番,心里面十分愉快,轻松问道:“这么说,阳大先生,你不杀我了?” “呸。”老不死回答得又简单又干脆。 “既然不杀我,我问你一个事儿,我们怎么,才能从这儿出去?” “你们出不去。”阳太昊恶狠狠地说,“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臭小子,你不自杀是不是,等你饿死了,我一样可以出去。嘿嘿嘿,你知道饿死是个什么滋味吗?饿到一定地步,你见什么吃什么,闹得不好,这两个小娘儿们都要变成你的粮食,你吃光了她们还是饿,肚子里先是发酸,再是发苦,最后什么感觉也没有,身子软得跟棉花一样,只有躺在那儿慢慢等死,哈哈哈,换了我是你,与其饿死,不如自……” “禁!”岳风很不耐烦,心里大喝一声。 “咦。”阳太昊呆了一下,发出一阵咆哮,“臭小子,你敢对我用‘禁魂咒’,他奶奶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要把你的舌头……” “阳太昊。”岳风冷冷说道。 “有!”老不死魂不由主。 “学三声狗叫。” “汪汪汪……臭小子,你他妈敢对我……” “闭嘴。” “是!” 岳风大为满意,如今他支使的可是古往今来最强悍、最暴虐的一位天尊,屠妖无数,横行三界的王者。原本他对阳太昊一心尊崇,谁知道这老不死又暴戾、又狠毒,明明只剩一丝魂儿,还是那么不识时务,惹得岳风怒不可遏,满心中只有修理此人的冲动。 “老不死。”岳风发号施令,“你把这些飞剑撤了。” “撤不了。”阳太昊悻悻回答。 “为什么?” “当初我布下‘万剑诛心’的机关,根本没有想到还有撤销的一天,所以只能开启,不能结束。如果非要结束,得运用很强大的符咒,你们三个的道力全都不足……他妈的,臭小子,我干吗要跟你说这些,我可是阳太昊,响当当的天尊,你敢对老子……” “闭嘴。” “是。” 岳风十分得意,心想这咒语真是好东西,可惜只对魂珠有用,如果能对鸟妖施咒就好了,金如意那只死鸟就不能天天饶舌了。说起来,岳风平时对老鹦鹉讨厌得要命,在古墓里呆了一段时光,反而有些怀念起金如意来了。 “那么,我再问你,有没有法子离开这里?” “有。” 岳风的心里涌起一阵狂喜,忙问道:“什么法子?” “这面石壁后面,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当初修建墓地的时候,我嫌正门进来麻烦,所以开了一道后门,在临死之前,我设法封闭了门户,从外面绝对不能开启,不过,如果知道方法,从里面可以重启门户。” 岳风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石壁后面有出路。” 两个女子听了这话,全都站了起来,盯着岳风,眼里闪闪发亮。 “怎么样开启门户?”岳风问道。 “开启个屁,想我告诉你,门儿也没有。”阳太昊破口大骂,“如果我还活着,你会后悔爹妈生你出来。” 岳风皱起眉头,向苏媚烟问道:“怎么‘禁字咒’没用?” 苏媚烟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使一次‘禁’字咒,只能维持半刻钟,过了这个时限,需要再用一次。” “臭女人,你教的好学生,如果老子还活着,要把你们两个……” “禁!”岳风说,“回答我的问题。” “是!”阳太昊无可奈何地说,“看见石壁上的‘雄’字了吗?把你的手放上去,念一个咒语,太昊吾之王,石门就会打开。” “太昊吾之王?阳太昊是我的王?”岳风忍不住笑骂,“老不死,你也太不要脸了吧,死了也不忘占别人的便宜。” “你懂个屁,这叫唯我独尊。”老不死口气阴沉,以他的暴烈性格,被人挟制着说话,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我又怎么知道你们会来?” “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聚你妈个头……” 岳风目光一转,又看向那支苍穹剑,心里痒痒,“我能带走苍穹剑吗?” “什么?”阳太昊的口气像个十足的怨妇,“你要了我的魂,还要我的剑,真他妈的贪得无厌。” “回答我的问题。” “你姥姥的。”阳太昊咕哝两声,不情不愿地说,“臭女人有一根幌金绳,你用绳子拴住剑柄,进门以后,念一声‘苍穹飞电’,扯一下绳子,就能拔剑出来,不过拿到剑以后,必须马上关门,要不然,飞剑会冲进秘道。” “怎么关门?” “念咒语,吾之王太昊。” “老不死真会占便宜。” “放屁,你才是占了大便宜,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第五十五章 重见天日 岳风本想反唇相讥,可转念一想,阳太昊本是远古人物,做自己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有多余,他自称爷爷,根本就是纡尊降贵、自打自嘴。这么一想,岳风登时心平气和,所以也就懒得理他,向苏媚烟讨要幌金绳。原来,那根金绳,正是岳风从细柳剑上下坠时救他的绳索,苏媚烟身为猎魂师,所遇的陷阱千奇百怪,带一根绳子,本为自救之用,不想凑巧救了岳风,解了依依的窘境。 岳风按照阳太昊所说,用绳子拴住剑柄,而后走到雄字下面,手按字上,叫道:“太昊吾之王。” 一整面石壁抖动起来,紧跟着,沿着“雄”字往上,浑然一体的石壁轰然分开,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石缝,缝隙的深处,苍白的石阶若隐若现。 三人走进石缝,岳风一抖绳索,叫声“苍穹飞电”,铮的一声,苍穹剑离地飞起,岳风用力一拉,巨剑钻入石壁,落入他的手里,同时间,“万剑诛心”发动,无数飞剑带着凄厉的鸣啸冲了过来. “吾之王太昊!”这一句咒语由依依叫出。轰隆一声,石缝闭合,化为一面石墙,石墙的外面,传来叮叮叮的声音,急如一阵狂风骤雨。 三人的心子突突乱跳,岳风举起苍穹剑,巨大的剑身在黑暗中发出炫目的光亮,白里透青,有如一把巨大的火炬。 三人拾阶而上,走了足足一个时辰,前方又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石壁,岳风心叫:“苏!” “去你妈的。”阳太昊的叫骂声再起响起,“臭小子,你当你爷爷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果老子还活着……” “禁!”岳风不耐烦地说,“老不死,这一面墙怎么过?” “老咒语。”阳太昊嘀嘀咕咕,那口气委屈极了。 “太昊吾之王。”随着叫声,石壁轰然大开,明亮的天光迎面射来,三个人沐浴在一片绚烂的旭光中。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日夜,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三个人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身后的石壁无声地合拢了,浑然天成,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岳风环顾四周,这里竟是一座山峰的山腰,下临深谷,群山掩映。谁也料想不到,这面山壁的后面藏了一条秘道,直直通向“屠妖者”的陵寝。 “哟!”依依冲着远处发出欢呼,清亮悠扬的嗓音,就像是响彻天空的凤鸣。 岳风也是哈哈大笑,才笑两声,眼前人影一闪,依依扑近他的怀里,咯咯咯笑个不停,岳风心中一暖,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一起欢呼雀跃。 苏媚烟捋了捋秀发,靠着山崖,含笑看着两人发癫发狂。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们平静下来,才说:“走吧,饿死了,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 “骚女人。”依依冷笑一声,“旱魃的肉你还没吃够吗?” “肥遗肉的味道也不错。”苏媚烟满不在乎,微微含笑。 “哼,装模作样,对付大蠢蛇的时候,谁要我唱镇魂歌?” “好吧,我承认我那时有点儿软弱,不过,某人的初吻,嗯,吃起来味道好极了。” 依依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跳三尺,怒冲冲叫道:“骚女人,你不要脸。” “谁说的?”苏媚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样美的脸蛋,我才舍不得不要呢。” “自恋成狂的骚女人。” “有屠妖者在,自恋两个字,我自愧不如。” “他妈的臭女人。”阳太昊大发脾气,“老子本来就是天下无敌,又有什么好自恋的?老子如果活着,哼,你们这些小杂碎……” “寂!”岳风收拾完老不死,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姐姐一说,我真的饿了,快走吧,找点儿吃的。” “不错。”苏媚烟笑道,“你凭体力吃饭,如果不饿,那就是神仙了。”依依一听这话,望着岳风,眼里也透出深深的关切。 三人驭剑下山,岳风和依依同乘一剑,温香软玉搂抱怀中,迎着如水晨光、清扬和风,岳风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 到了山下,苏媚烟用道术赶来一只小黄羊,依依驭剑在林中飞行,采来许多新鲜的果子,岳风提着苍穹剑横砍竖劈,砍了一大堆木柴。阳太昊见他把自己的爱剑当砍柴刀使唤,又心疼,又恼怒,破口大骂,岳风不胜其扰,念了个咒,把他赶到一边凉快去了。 三人找了一个从无人迹的空谷,燃起一堆篝火,苏媚烟巧手烹饪,羊肉烤得外酥里嫩,肉汁饱满,再涂上她随身携带的酱料,简直叫人馋涎欲滴,岳风吃得赞不绝口,啃光了两条羊腿,仍是意犹未尽,笑着说:“姐姐好手艺,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做姐姐的丈夫。” “这个我还没想好。”苏媚烟逐一吮吸指尖上的油脂,那样子十分诱人,“不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做我的候补。” “候补?”岳风一愣,“候补什么?” “候补丈夫呀?”苏媚烟眼波流转,冲他抛了个眼风,“只不过,排名比较靠后,你前面至少还有一百多人。” “荡妇。”依依冷笑说,“苏媚烟,你就是个荡妇。” “没办法呀,人长得美,就是麻烦太多。” “嫌麻烦就去死,没有人可怜你。” “小七,你的果子也挺好吃的嘛。”苏媚烟咬着一只甜美多汁的大梨,“可惜不是你自己做的。” “你、你少得意了,我真要做饭,比你做的好吃十倍。” “没问题,我等着吃。”苏媚烟笑嘻嘻说道,“你要给我当做饭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依依又气又急,可又无言以对,苏媚烟脸皮厚,反应快,说话软中带硬,笑里藏刀,笑嘻嘻一句话,胜过依依大骂十句。两人每一次斗嘴,依依都只有招架之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岳风倒是兴致很高,一边啃羊肉,吃果子,一边听着两个女子莺声燕语地吵嘴,联想到古墓里的种种凶险,眼前的舒服惬意真是难以描画。 吃完羊肉果子,苏媚烟从一个肉红色皮夹里取出一个瓷壶,三只茶杯,还有其他零零星星的茶具锦垫。岳风见那皮夹又小又瘪,她却一口气取出这么东西,心里只觉奇怪,问道:“姐姐,这皮夹子这么小,怎么装得了这么多东西?” “这是小乾坤袋,袋子是小,可暗藏乾坤。”苏媚烟笑着说,“这些东西还不算什么,这袋子里面还有一个帐篷,一张软榻,以及被子、枕头,唉,总之全拿出来,凑得起一个小小的闺房。” 岳风恍然大悟,点头说:“这跟温钊的‘乾坤袋’一样,那么小一个袋子,居然装下了十二个人……”说到这儿,忽见苏媚烟脸色不对,恍然领悟到,对于女子来说,那一段事情不堪回首,于是慌忙住口,不再多说。 忽听依依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帐篷、被子么?我也有。”取出一个小乾坤袋,接二连三地掏出帐篷、卧具,还有各种日常用物,每一件都华贵精美,充满迷人的女儿香气。 岳风看呆了眼,羡慕地说:“这‘小乾坤袋’挺贵的吧?”苏媚烟答道:“也不算太贵,三百点金吧。”岳风一听价格,不由吐了吐舌头。 苏媚烟看他一眼,笑道:“这算什么?等我卖掉了这些魂珠,送你一百个也不打紧。”依依啐了一口,说道:“谁要你送,我的就是他的。” 苏媚烟一眼扫去,笑道:“好个我的就是他的,敢问一张床一个枕头,你们两个怎么睡。”依依脸一红,轻声道:“要你多管,哼,骚女人就没有好念头。” 苏媚烟一笑,行法引来一股清泉,支起茶壶,烹泉煮茗,不久茶水烹好。岳风喝了一口,暖流入腹,茶香沁人心脾,一时连尽五大杯,很是心满意足。 古墓一战,劳心费力,如今吃饱喝足,倦意汹涌袭来。苏媚烟和依依支起帐篷床榻睡觉,岳风不便与两人同床,他本是洒脱之辈,扯了几把野草铺在下面,天做帐,地当床,躺下来就是呼呼大睡。 但因太过疲倦,岳风一倒头就失去知觉,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早晨,空谷清幽,鸟语声声,花香随风飘来,岳风长吸一口,真有脱胎换骨的快意。 就在这时,他忽觉怀里多了一个人,身子温软光滑,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岳风心头一跳,低头看去,只见依依蜷缩在他的怀里,小脸娇艳如花,粉白里透出醉人的晕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浮现出一丝天真的笑意。紫纱的间隙露出雪白的脖子,形状修长美好,仿佛一段光洁无瑕的美玉,少女娇软的胴体紧贴在他的胸前,浑圆修长的双腿扭股糖似缠在他的腿上。 活色生香就在眼前,岳风只是纳闷,放着好好的帐篷香闺不睡,这少女怎么睡到自己怀里来了。扭头一看,苏媚烟连人带着帐篷不见了踪影,那女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第五十六章 阴虎照雪甲 偌大空谷,此时此刻,只有他和怀中的少女。岳风低头看去,依依面若娇花,秀丽动人,肌肤吹弹得破,光滑如精美的瓷器,眉梢嘴角,那一股娇憨神态,格外惹人怜爱。岳风忽觉浑身燥热,嗓子干涸,只觉少女身上有一股无比的吸力,牢牢牵引着他的心神,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嘴唇不知不觉,凑近了那一张娇美的脸蛋。 正要吻下,忽听咯咯一笑。笑声娇媚动人,岳风仿佛挨了一个焦雷,慌忙收起贼心,坐直身子,回头看去,苏媚烟扭腰摆臀,风吹弱柳似的走了过来。 女子换了一身行头,衣裙由艳丽的绯红变成了素净的宝蓝色,裸露的肌肤白得发亮,隐隐泛起迷人的水光,秀发水湿未干,细密如一团水墨浓烟,随意挽成一窝,用一枚紫玉点金的凤钗盘在头上。手脚上破碎的金铃已经褪了下来,换成了一串绚烂多彩的宝石玉镯,走起路来,玉石相互碰撞,发出叮呤呤的鸣响。腰间的璎珞也换了一副,硕大的宝石光芒四射。 苏媚烟笑盈盈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岳风一眼。岳风知道方才的情形全都落入她的眼里,登时面如火烧,抢着说道:“苏姐姐,你刚才去哪儿了?” “洗了个澡。”苏媚烟笑道,“这一身真是脏透了。” 依依应声惊醒,张开星眸,打了个呵欠,四肢舒展开来,神态十分慵懒,她依偎在岳风怀里,根本没有挪窝的意思。 岳风十分尴尬,借口说道:“我也去洗澡。”趁机摆脱依依,快步走了百十步,只听前面水声雷动,上前一看,只见一道飞瀑,飞珠溅玉,落入一个碧绿如玉的水池,一道绚丽的彩虹,横在瀑布上面。 岳风脱掉短裤,跳进水里,冲洗身上的污物,他惊奇地发现,身上的伤口不药而愈,无论是“金刀符”、“天剑符”的割伤、旱魃的抓伤,还是肥遗撞墙时的擦伤、温家兄弟的拳脚伤,万剑诛心的划伤,全都已经愈合结痂,疮疤一抹便脱,同时搓下来的还有一层粗皮。新生的皮肉红润光滑,细嫩得就像是婴儿的肌肤。 岳风只觉奇怪,心想难道说,因为匣子里的怪物,连体质也不同了。 正想着,忽听叮呤呤的声音,岳风应声掉头,苏媚烟不知何时,来到水池边上,含笑盯着他打量,吓得他双手捂住要害,失声叫道:“你、你来干吗?” “看你洗澡啊。”苏媚烟嫣然一笑,露出光润洁白的贝齿。 “你,你来多久了?” “很久了。” 女子说得这样坦白,岳风反倒无话可说,他张口结舌地盯着女子,一颗心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苏媚烟见他一脸呆样,不由得掩口直笑,说道:“算了,不逗你玩儿了,其实我也刚刚来,什么都没看见。”她见岳风松了口气,只一笑,又补充道,“那也挺可惜的。” 岳风哭笑不得,问道:“那你来干吗?” “送这个。”苏媚烟拿起一套花花绿绿的衣裳,“你总不能一条短裤穿一辈子吧?这是我用旧衣裙做的衣服,花哨了一点儿,不太好看,遮遮羞也还凑合。”说完丢在岸边,笑着转身去了。 岳风受足了惊吓,惟恐苏媚烟刚走,依依又从水里钻出来,匆匆洗完上岸,拎起衣裤一看,心里暗暗叫苦。苏媚烟穿着暴露,衣裙短少,岳风个子较高,所以几件衣裙拼成一套,五颜六色,斑驳古怪,如果穿在身上,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小丑。 岳风有些疑心,苏媚烟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十分惭愧,女子用心细密,想得这样周到,自己这么猜想,真是没有良心。 所谓盛情难却,岳风只好把花衣裳勉强穿上。谁知颜色看上去古怪,穿上以后,对着潭水一照,倒也熨帖合身、简练洒脱,滑稽好笑说不上,只是多了几分玩世不恭、游戏风尘的神采。 岳风暗暗佩服苏媚烟的手艺,这件衣服七拼八凑,做成这副模样,凭得全是织衣人的巧手与巧思。 回到宿处,依依看见岳风,先是一惊,接着看了苏媚烟一眼,眼里透出一丝佩服,也有一点儿怅然若失。 早饭是羊肉饼就红茶,苏媚烟不知如何弄来了一些面粉,又变戏法儿似的从“小乾坤袋”里面掏出一副炊具,做了三四样点心,吃得岳风赞不绝口,一个人吃掉了一半还多。 吃晚饭,三人围坐一圈品茶,岳风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苏姐姐,你见多识广,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儿。” “请说。”苏媚烟嘴角含笑,“我知无不言。” “你见过阴虎照雪甲吗?” “那破铠甲还在?”阳太昊沉寂已久,冷不丁钻出来插嘴。 “咦。”岳风忍不住问道,“老不死,你也知道这甲?” “我当然知道。”阳太昊冷笑一声,“阴虎照雪甲,是我亲眼看着锻造出来的。铸甲的名匠是白虎人蓐怒,跟我多少有点儿交情。他从亡灵海底采到了一块至纯至净的金相元胎,又从北溟海偷来了鲲鹏之羽,再用活火之海的灵火熔炼,以本身的元气锻铸了九遍。这也罢了,铠甲快要成形的时候,他的脑子发了昏,异想天开,将九百九十九只飞虎穷奇的妖灵封进了甲里,结果,这副神形甲成了一副妖甲,当时害死了不少人。” “妖甲?”岳风有点儿吃惊。 “这副甲威力极大,不但伤人无数,还会伤着自己。甲中的穷奇妖灵会慢慢吞噬披甲者的元气和魂魄。如果道行不够,决不能披上这甲。可是许多甲士为了追求力量,一再披上这甲,结果到了最后,魂魄往往惨遭吞没。可是,吞噬的魂魄越多,这副甲就越强大,越是强大,就越是有人以身试甲。” 岳风忍不住说:“这样一来,岂不是恶性循环?” “是这个道理。”阳太昊漫不经意地说,“可当时正处战乱,力量就是一切,谁又管得了太多?我本来以为,战争结束以后,应该会有人摧毁阴虎照雪甲,可是看起来,即使不打仗,怀有野心的人也比喜欢和平的人多得多。” 岳风将阳太昊的话转述了一遍,苏媚烟听完,轻轻叹道:“这副甲我略有耳闻,自从它出世以来,每一次出现,全都意味着战争,但自从上一次道者战争以后,这副甲就销声匿迹了。” “韩英年说他知道这副甲在哪儿?”岳风小声咕哝。 “那是骗你的呢。”依依扁了扁嘴,“韩家父子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这么说,只是骗你去喂鬼蛟。” 岳风大为泄气,盯着地面呆呆发愣,苏媚烟心中不忍,问道:“好弟弟,你为什么问起这副铠甲。” 岳风叹了口气,将落星谷毁灭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不愿两个女子对自己生出厌恶,所以隐瞒了秘窟石匣的事情。 两个女子听完,均是一阵默然,依依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岳风的手掌,暖意透过他的掌心,徐徐传递过来,她的声音在岳风心里响起:“你别难过,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找出那些恶人,救出你爹爹,为落星谷的人报仇。” 岳风看她一眼,心里大为感激,可一想到父亲和云若生死未卜,又是心灰意冷,说什么也打不起精神。 苏媚烟见他沮丧样儿,笑着说:“好弟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仇也是我的仇,姐姐漂泊已久,门路还算广阔,近来村子毁灭的事情不少,情形都与落星谷很相似,许多道者都在追查其中的真相,只要一有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 “多谢姐姐。”岳风掉头看向依依,勉强笑笑,“依依,也谢谢你,能碰上你们,真是我的运气。” 依依一笑,说道:“岳风,你的运气一向很好,你的爹爹也一定还活着。” “承你吉言。”岳风也笑起来,这时间,阳太昊忽地接口说:“要找到阴虎照雪甲的主人也不难。第一,这副甲是纯金相的元胎锻造,若要发挥威力,必须也是金相的元气,所以说,披甲的肯定是白虎人,其他三大道种,完全不必考虑。 “第二,这副妖甲太过凶险,至道八品以下,披甲必死无疑。所以说,披甲的必定是至道八品以上,八品以下,也不必考虑“结合以上两点,只要在至道八品以上的白虎甲士中寻找就行了。这样的人物,我想也不会太多。” “这样范围小了很多。”岳风沉思一下,说道,“可是,万一他藏在暗处不露面呢?” “不可能。”阳太昊断然说道,“你说过,这个人戴了面具,足见他是有身份、有名号的人物,戴着面具,就是为了隐藏原来的身份;再说,阴虎照雪甲的危害人尽皆知,他明明知道,还要披甲出战,野心一定很大。这样有实力、有身份、有野心的人物,是决不会甘心雌伏、隐居不出的。你去大城市找,一定会有线索。” “大城市?比如呢?” 第五十七章 天道布武 “说到大城市,当然首推玉京。”阳太昊迟疑了一下,“但我寂灭已久,也许沧海桑田、世事有变。”他沉吟一下,说道,“那个穿紫衣服的小狐狸,你叫她过来。” “你说依依?” “没错,就是那个名儿。她是狐神后裔,一定会用灵狐心语,你叫她过来,我来审一审她。”老不死说话倚老卖老,官腔十足。岳风听得很不舒服,可是阳太昊见识广博、善于剖析事理,不愧是当年威震天下的一代奇人。岳风只好拉住依依的手,依依面孔一红,盯着他眼波流转,不知所为,岳风苦笑道:“老不死找你。” 依依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岳风心里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说道:“老妖婆还好吗?” “你是阳太昊?”依依一呆,皱了皱眉,也以心语说,“老妖婆是谁?” “还能是谁?”阳太昊哼了一声,“当然是蓬尾那老狐狸。” “呸!”依依怒道,“你才是老混蛋,老杂碎,老不要脸。” “小狐狸找死。”阳太昊厉声咆哮,“你这样的小妖精,老子如果活着,一口气也吹死你。” “你吹呀,吹呀,你只管吹吧,连牛皮也吹不破,还想吹死人?” “他妈的臭狐狸……”阳太昊话没说完,岳风咳嗽一声,说道,“老不死,别逼我念咒。” 阳太昊闷了一会儿,悻悻说:“小狐狸,我问你,蓬尾还好么?” “她早就仙逝了。”依依撅起小嘴,很不耐烦。 “什么?”阳太昊大感震惊,“蓬尾死了?” “你都死了几万年,她还能活着么?” “你懂个屁?以蓬尾的道行,至少还能再活五万年。” “太山之战后十年,她就去世了,哼,都怪你这个老不死。” 阳太昊沉默良久,叹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装腔作势,你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阳太昊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丫头,你不懂,这叫惺惺相惜。老夫一生打遍天下,只有蓬尾勉强算是我的敌手。像我这样的天尊,知己难得,敌手更难得。唉,不管怎么说,老妖婆比我死得干净,一了百了,我却留下这么一缕残魂,生前枉称英雄,死了却要受你们这些小玩闹的摆弄。” “这都是你的报应。”依依的话句句刺心,阳太昊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小妖精,我把你……”忽听岳风咳嗽,忙又按下怒火,冷冷说,“废话少说,如今的玉京,可还是道者的京城?”“当然是了。”依依冷冷说道,“我马上就要去哪儿?” “哦,去那儿干吗?” “不告诉你。” 岳风听到这儿,也忍不住问道:“依依,你去玉京干什么?”依依犹豫一下,开口说:“我跟你说,可不是跟老不死说话。”岳风点了点头。 依依叹一口气,说道:“我要去玉京,参加‘天道布武’。” “天道布武?”这词儿岳风听也没听说过。 苏媚烟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刚才依依开口说话,所以她也听到了。依依脸一红,撅嘴说道:“骚女人,你笑什么?” “你这三脚猫儿的本事,也去参加天道布武?”苏媚烟微微一笑,“正应了那句老话,小老鼠上灯台,上得去,下不来。” “骚女人,你别小瞧人。”依依大发嗔怒。 “我不是小瞧你,那可是天道布武。”苏媚烟慢慢收起笑容,“小七,我现在有十成把握断定,你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如果我是你妈,绝对不会准许你去玉京。” “呸,你想做我妈,修十辈子再说。” “十辈子也不够啊。”苏媚烟笑了笑,淡淡说道,“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猎魂,你自己本领不济,所以想要找一颗绝品的魂珠,从中获取力量,从而赢得天道布武,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颗珠子却被好弟弟吞了。” “他吞了我也高兴。”依依哼了一声,撅嘴说,“小人之心。” “好,好。”苏媚烟笑着说,“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可是你的事。” “一边儿去,要你多管闲事。” “小狐女。”阳太昊冷不丁说道,“现在爆发了席卷世界的道者战争吗?” “没有。”依依说,“不过道种之间,有一些小小的冲突。” “奇怪了,没有道者战争,为什么要举行天道布武?” “这跟战争有什么关系?”岳风忍不住问道。 “用简单的话来说,天道布武,就是无限制的斗法大会,这是一个残酷的竞赛,无论你用什么方式,只要打倒对手,就能取得胜利。” 岳风听得惊讶,身为“屠妖者”,阳太昊竟也认为“残酷”,足见这个“天道布武”一定相当残酷。 “天道布武源于第一次道者战争。”阳太昊接着说道,“那时候,支离邪为了对抗巨灵族,必须挑选出强大的战士。这个强大,不是道力,也不是法力,而是绝对的战斗力。有的人道力深厚,法术高强,可是身处战场,未必就是绝佳的战士。 “支离邪为了检验出这一点,举行‘天道布武’,用残酷的战斗来挑选少年人,取胜的少年有资格进入八非学宫,接受道祖和四神的亲自教导。不过,这一项比赛因战争而生,和平时期,应该使用‘五联考’,分别测试元气、符法、羽化、天问和拜斗,这才是无害的选拔方式。毕竟‘天道布武’太残酷,许多有潜力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成长为参天大树,就倒在了‘天道布武’的比斗场上面。” 依依忽地插嘴说:“五联考是文试,天道布武是武试,合称为‘八非天试’,都是进入‘八非学宫’的选拔考试。” 岳风生长幽谷,见识浅薄,可也知道“八非学宫”的大名。那里是道者精英的摇篮,支离邪和四神以后,历史上所有的天道者无一例外,全都出身于八非学宫。世界上,只有最优秀的少年道者,才有机会进入学宫修行,每年的报考者数以万计,每一个考生都要经历严格的拣选,才有资格成为学宫的学生。 “小狐女,前些年举行过‘天道布武’吗?”阳太昊问道。 “没有。”依依说,“之前全是五联考。” “你为什么要参加天道布武?” “好玩呗。”依依迟疑了一下,又说,“我的六个姐姐,全都考进过八非学宫。” “他妈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阳太昊破口大骂,“谁定的狗屁规矩,狐狸精怎么能进八非学宫?耻辱,耻辱,这是道者世界的耻辱,如果我活着……” 依依甩开岳风的手,怒道:“岳风,我不想跟老不死的说话了。” 苏媚烟嗤的一笑,说道:“老不死骂你狐狸精么?” 依依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苏媚烟并未参加三人的心语对话,知道此事,实在怪哉。 “那还用说?”苏媚烟淡淡说道,“这种事情,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哼,真有趣,你的脑袋长在脚趾头上吗?”依依永远不会放过挖苦女道者的机会。 “我又不会变化术。”苏媚烟笑容不改,“把脑袋变到脚上去,只有狐狸精才有那个能耐。” “我马上变给你看。”依依一晃身,变成苏媚烟的样子冲过去,岳风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拦腰抱住。 依依给他一抱,浑身发软,斗志全消,白他一眼,嘴里说:“岳风,你到底帮她还是帮我。” “谁都不帮。”岳风苦着脸说,“我帮我的鼻子。” “关你鼻子什么事?”依依十足好奇。 岳风叹气说:“你们再打一场,我的鼻血也要流光了。” 依依想到古墓里的那一场扭打,又害羞,又好笑,忍不住咯咯直笑,变回本来面目,凑近岳风的耳朵,声音却一点儿不小:“骚女人再惹我,我天天变成她的样子,脱光了衣服给你看。” 岳风应声鼻孔一热,标出两股血水。依依偷眼看去,苏媚烟依然在笑,不过那笑容有点儿发僵。小狐女心里一乐,斗了这么多次,这一次总算占了骚女人的上风。 苏媚烟站起身来,手一挥,收起地上的炊具茶具,笑着说:“小七,你要变就变,我也管不着。再说,我跟弟弟又不是外人,他看了我的裸体,我一点儿都不生气。” “口是心非。”依依见她神态自若,心里气得要命,“我现在就变给你看。” “好吧,算我口是心非。”苏媚烟苦笑一下,“所以呢,我打算眼不见为净。” 她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依依摆出架势,叫道:“你要干吗?” “跟你没关系。”苏媚烟凑近岳风,似要亲吻他嘴,可一转头,看了依依一眼,笑了笑,在岳风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轻声说,“好弟弟,再见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