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初雪》作者:叶淅宝 文案: 下初雪的那个晚上,迟茉一个人在舞蹈教室待到很晚。 那天她心情崩溃,蹲在地上低声啜泣。 忽然,有一个长得贼帅的男人走进来,问:“请问你知道迟茉在哪儿吗?” 迟茉愣了愣,眼睛牢牢盯着男人的美色:“你是谁?” “我——”男人停顿了一下,“迟茉的哥哥。” 就蹲在男人眼皮底下的迟茉:“???” 见鬼的哥哥! - 周嘉渡初见迟茉,是帮朋友接妹妹下课。 少女脖颈纤细,身姿窈窕,蜷缩在灯下哭泣,宛若一只折断翅膀的白天鹅。 他闹了一场乌龙。 两人在一起后,周嘉渡才知道,见鬼的白天鹅,分明是一只大胆包天的小野猫。 周嘉渡捧着刚被迟茉咬伤的下巴:“疼,抱抱。” 迟茉:“……” -美人小甜豆vs飞行学院骚气冲天的帅毙了学长 -治愈系甜文/双向暗恋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文案首发于2021.1.1已截图 一句话简介:周嘉渡×迟茉 立意:加油吧,少年!愿你乘风起,无畏亦无忧! 第1章 初雪天的奶茶(1) 心房里好像驶来一…… 《茉莉初雪》 文/叶淅宝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勿转载 夕阳缀在半空,就像一个巨大的流心蛋黄酥,被贪吃的小孩咬了一口,金灿灿的光芒流出来。 此刻,附中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艺术节晚会。 礼堂里座无虚席,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正在跳芭蕾舞的女孩身上。 伴随着钢琴声的不断变换,少女起身、渐进、轻跃、落地,一连串的动作流畅优美。 她脖颈修长,纤细柔软的手臂高高扬起,脚尖点地,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高潮来临,少女随着节奏加速舞动。明亮的灯光落在她洁白无暇的芭蕾舞服、白皙莹亮的肌肤上,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白天鹅。 台下的学生不由自主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一曲终了,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迟茉在人群振奋热烈的呼声里,微笑着谢幕退场。 但她刚走到后台,脸上的笑意便随之消散,满脸的疲惫。 不多时,一群人围到她身边,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纷纷说着祝贺演出成功的吉利话。 迟茉不得不再次牵起唇角笑起来。 学校礼堂的后台拥挤不堪,演出服、道具、化妆台,凌乱地堆在狭窄的过道里。 此刻迟茉被人包围着,更觉得拥挤。 接连几声“让一下,让一下”,惹得大家不禁回头看过去,原来是陆小昀挤了进来。 她一看到迟茉,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捧蓝色妖姬:“送给我们芭蕾舞小公主迟茉茉!” 闺蜜演出,陆小昀这个下午还在医院吊瓶的病号,赶着北京的晚高峰也要过来捧场。 迟茉接过花,眉眼弯起。 她演出前化了妆,本就是美人坯子,此刻乌发红唇,一袭白裙,捧着魅惑的蓝色妖姬,灯光下的一颦一笑,都变得钩魂摄魄。 周围的人不由得看呆了。 人群退散后,迟茉坐到镜子前卸妆发,陆小昀在一旁和她唠嗑,发现十句里有八句迟茉都在走神。 “茉儿,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啊?”迟茉刚回过神,余光瞥到江羽然气势汹汹地向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眼皮跳了跳。 “迟茉——”江羽然走到她的化妆桌前停下。 江羽然是艺术节的主持人,此刻穿着一件红色的晚礼服,踩着高跟鞋,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侵犯的姿态。 学校里的人向来都知道迟茉和江羽然虽然同为舞蹈生,但不对头。秉着看热闹的心态,大家非常自觉地抬起头望向她们这边。 江羽然神情激动,质问道:“为什么陈老师说你不学舞蹈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惊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茉站起身,看向江羽然,目光淡漠:“我是不学舞蹈了,可是这和你有关系吗?” 少女语气轻轻淡淡的,却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不快,让旁人无法轻视。 江羽然脸上闪过一阵错愕,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迟茉:“竟然是真的?你为什么突然不学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如今高二,迟茉作为一个艺术生,这时候放弃舞蹈,无异于自毁前途。 迟茉转过头,没再继续看江羽然。 她随手拿起卸妆棉,蘸了点卸妆水,开始卸另一半妆。 语气平静地说:“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我不走艺考,你少了一个对手,不正应该开心吗?” 江羽然气结,迟茉的话太过直白尖锐,直接戳破她的心事。 可她不想承认,尽管她不喜欢迟茉,但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是非常的失落和生气。 可能是因为,她是真的把迟茉当做可匹敌的竞争对手。 江羽然离开后台的时候,又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迟茉。 不管她喜欢不喜欢迟茉,她都不得不承认,迟茉天生就是属于这个舞台的。 她在舞台上的时候,浑身都发着光。 - 待江羽然走后,陆小昀抓住她的胳膊:“茉儿,你刚刚什么意思?” 迟茉眨眨眼睛,斟酌了一番措辞后,胡乱找了一个理由:“我腰部受伤了,不能再长时间跳舞。” 陆小昀虽然不学跳舞,但跟迟茉待的时间长,也知道舞蹈生伤哪儿也不能伤到腰。 她瞬间着急起来:“那你怎么办?你刚刚跳舞没事儿吗?” 迟茉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跳一支舞没事,就是不能长期跳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瞎扯,可关键由迟茉这个舞蹈专业人士说出口,还挺唬人,陆小昀直接相信了。 她又心疼又着急:“怎么会这样?你都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舞蹈了……”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迟茉笑笑,没说话。 与大家的惊讶担忧不同,她反而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卸好妆后,她去后台简易的换装间里,换了一身浅色长裙,外边裹了一件烟粉色的大衣。 迟茉抱着那捧蓝色妖姬,和陆小昀说了声后,便一个人走出礼堂。 今晚全校师生都聚集在大礼堂,里边音乐声迭起,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 对比之下,外边的校园空旷而安静。 恰是傍晚,路灯还没开,校园里将黑未黑,蒙着一层薄薄的暗纱。 今天立冬。 冷风瑟瑟,树叶被吹得七零八落。 迟茉从礼堂走到圆心湖,沿着湖边踩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时而低下头来嗅一嗅玫瑰的香气,时而望一望天空,那即将坠入黑夜的落日和那弯隐隐绰绰的冷月。 忽然,“喵”的一声,一只猫从前边草丛里跑过去。 迟茉仔细一看,没找到小猫咪,却恍然发觉几米开外的大树前边有一个人站着。 她被吓了一大跳。 那人好像也在看着她。 夜色朦胧,看不真切人脸,只隐约可辨出是个身形高瘦的男人。 今天艺术节,学校门禁放松,别的学校的学生也能跟着本校的朋友进来。 迟茉一时猜测起这个人是不是外校的。 可她很快移开视线,准备继续向前走。 谁知就在那一刹那—— 绕着圆心湖一周的路灯都一齐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男人的容貌,也在瞬息之间被点亮。 迟茉的目光全然被夺去,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说是男人也不太准确,他看起来虽然要比高中生大一些,但不老成,是一种正游走于少年和成熟男人边缘的年纪。 他的头发微卷,五官极其干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瞳色在灯光下,竟然还偏一点蓝,唇角微微勾起。 穿着一件深色的卫衣,球鞋和卫裤之间裸露着一截瘦弱白皙的脚踝,看上去清清冷冷。 迟茉的心跳慢了半拍,她没有想到,在校园里,竟然遇到了一个完全长在她审美点上的男人。 不知为何,迟茉想起了姥姥家当初养的那只蓝眼睛的波斯猫,和眼前的男人一样漂亮,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迟茉从来没有过主动搭讪的经历。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和停留,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倏地,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迟茉回头看了看四周,寂寥无人,于是她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决定—— 迟茉走上前,装作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由分说地把花塞到男人的怀里。 “送给你,你很好看。” 少女声音清越,明明是很轻佻的几个字,被她说出来,却透着一股真诚。 说完,她来不及看他是什么反应,便迅速地走开,走到圆心湖的另一边。 那只小猫原来躲在这儿,迟茉看到它,笑了笑。 她捂着自己的一颗心脏,心房里好像驶来一列蒸汽火车,轰隆隆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 周五放学后,迟茉去校外的舞蹈班。 之前交的学费,一直到这节课到期,这也将是她最后一次上舞蹈课。 天有些冷,舞蹈室里还没生暖气。 换舞蹈服的时候,迟茉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段时间学的一支舞,今天要从头到尾串起来练习。 这支舞难度很大,而在一群人里,迟茉跳得最好,几次三番被老师叫出来做示范。 等到舞蹈课结束,大家纷纷离开舞蹈室。 唯独迟茉留了下来。 舞蹈老师走过来,疑惑地问:“茉茉,你还不回家吗?” “老师,我想再练会。” “让你跳得最好了,还这么刻苦,不过这间教室一会儿也没课,你想练就练。” 迟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还没告诉校外舞蹈班的老师,自己以后不会再跳舞的消息。 待舞蹈老师离开后,迟茉一个人站在舞蹈室的中央。 三面墙都是镜子,映照着少女窈窕的身姿。 优美的肩颈线、纤细的手臂、柔软有力的腰肢、修长的双腿,跟随着迟茉心中的节拍,灵活地动了起来。 一支只有一个人的舞。 最后一支舞。 - 屋外夜色浓重,天阴沉沉的。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里,周嘉渡坐在驾驶座,拼一个侄子周琛落下的小乐高。 后座的两个人还在打游戏,打打杀杀的声音,充斥着车厢。 机甲车的模型拼好后,周嘉渡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什么时候出来?” 坐在后座的林姿正在处理游戏中的大Boss,听到周嘉渡的问话敷衍地说:“再等等,再等等,应该快了。” 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 周嘉渡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着方向盘:“林姿,你确定你那个小霸王妹妹在里边?” “她跳舞的时候不带手机,你要不进去看看吧。”林姿忙着打游戏,“芭蕾舞教室,进门第一间房,人叫迟茉。” 周嘉渡猛地一拔钥匙,关上车窗,一个人下了车。 他把钥匙绕在食指上把玩,走进舞蹈室,发现前台连个人也没有。 于是看看了看门牌,径直走向芭蕾舞教室。 刚想敲门,周嘉渡透过窗户,看到里边有一个跳着舞的少女。 她跳得极为专心,舞姿优美,灯光下,宛若一只白天鹅,动人心弦。 刹那间,周嘉渡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虽然没有音乐,但他在少女的舞蹈里,竟然感受到一阵绝望和铺天盖地的委屈。 周嘉渡站在那儿,不忍心去打扰。 直到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后,他看到女孩像是耗尽了全部的精力,猛然蹲在地上,头埋进了双臂之间。 少女蜷缩在一起,在那一瞬间,周嘉渡的脑海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联想—— 红色地毯上的少女变成了一只白天鹅,白天鹅被折断了翅膀。 迟茉累极了,她的头埋在胳膊里,眼泪和汗水混在了一起。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刺啦”一声,门被推开。 迟茉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门口走来一个男人。 看清楚后,她当场愣住,这不是—— 那天那个被她送花的男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迟茉连眼泪都忘了擦,以为男人是来找自己讨个说法,惊慌失措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周嘉渡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 看清女孩儿正脸后,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一时没多想。 他更没有把眼前这个哭得一脸伤心的姑娘,和林姿之前提过的“天不怕地不怕”“被人打得牙出血也不掉一滴眼泪”的小霸王表妹联系到一起。 周嘉渡轻咳一声:“抱歉,请问你知道迟茉在哪里吗?” 完了,他真的是来找自己! 迟茉对天发誓,她那天真的只是荷尔蒙分泌不正常,一不小心撩了一下漂亮小哥哥,完全不想看到故事后续发展如何的。 迟茉力图做最后挣扎,咬着牙问道:“你找她有事吗?” 周嘉渡随口扯了一句:“哦,我是她哥哥,来接她下课。” 空气静默了片刻。 “可是,”少女声音清甜,带着一点未散去的哭腔和突然涌起的防备,“我没有哥哥!” 周嘉渡:“……?” 第2章 初雪天的奶茶(2) 是她遗落在大明湖…… 舞蹈教室里陷入一阵安静。 周嘉渡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迟茉盯着这个长得贼帅但冒充自己哥哥的男人。 发现他非但没有谎言被揭穿后的慌乱和心虚,反而轻笑了一声,然后轻轻说:“哦。” 一个单字“哦”,尾音上挑,带着慵懒的气息,明显是质疑的语气。 这么淡定的反应,让迟茉觉得反常。 她脑子一时短路,竟然开始思考起男人话语的真实度了。 这样想着,一刹那。 迟茉脑海中蹦出了一个疯狂但又极其合理的念头—— 这个男人,会不会,其实是她遗落在大明湖畔,未曾谋面的亲哥哥? 迟茉的眼睛里还有未拭去的泪花,她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的面容在泪光中有些模糊。 她试图从中找到两个人的相似之处。 迟茉是抱养的。 她在半年前得知了这一事实。秘密突然被揭晓,只是因为半年前,迟家当年走丢的亲闺女迟安突然找了回来。 而如今,她的家人,也来找她了吗? 迟茉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擦了擦眼睛。 她看着周嘉渡,试探着问:“你……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周嘉渡上下打量了一眼迟茉,有些惊讶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出于一种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玩的心理,他点点头,顺着女孩儿的话说下去:“是,那你跟哥哥回家吗?” 竟然是真的! 迟茉一张小脸瞬间没有了血色。 在迟家的亲生女儿迟安回来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属于自己的家在哪里。 他们为何要把她送到孤儿院。 迟茉像是看了一出荒诞的戏剧,只不过主人公变成了她自己。 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化作眼泪,一下子就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毫无形象的大哭。 哭声在舞蹈室里回响。 一旁的落地镜,照出周嘉渡此刻错愕的神情。 他难以理解,“我是你哥”这个设定,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还有,这个小姑娘,也未免太好骗了吧。 “迟茉?”周嘉渡有些想笑,但克制着声音,“您能别哭了吗?我是你哥,又不是人贩子。” 迟茉泪眼模糊,看着周嘉渡时的目光,有着不亚于看人贩子时的惊恐和防备。 “你,”她哭得一抽一抽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验过DNA了吗?家里还有别人吗?” 周嘉渡唇角牵起,被这个问题逗笑。 不过看着小姑娘委屈又可怜的表情,他放缓声音,温柔地说:“迟茉小朋友,别哭了,我家里就一亲姐,没有妹妹的,再说,就算当我妹妹,有那么可怕吗?” 迟茉:“……?” 嗯?! 迟茉顿了顿,瞬间止住哭声。 她眼睛圆溜溜的,难以置信地瞪着周嘉渡,反应过来:“你在骗我?” “嗯?”周嘉渡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理亏。 迟茉的目光从旁边的落地镜上掠过。 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刘海儿也沾上了眼泪,黏在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迟茉的心尖开始铺天盖地地袭来一股巨大的委屈。 这半年里,她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她是被抱养的。 而她的生活,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疼爱她的爸爸妈妈,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爸爸妈妈。如今,他们的亲女儿回来了,她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她的委屈,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却被他当成笑点。 迟茉咬着唇,怕自己下一秒,就又会哭出来。 她不想哭了。 不想在这个骗自己、一直看自己笑话的男人面前哭。 迟茉从地上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从周嘉渡身边擦身而过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走到舞蹈教室门口的时候,她还“顺手”关上了灯。 重重的一声“啪”,以宣示自己的怒气。 空荡荡的舞蹈教室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三面都是落地镜,周嘉渡站在教室中央,几面镜子一齐照出了许多个他。 黑漆漆的,还挺诡异。 周嘉渡无奈又觉有趣地嗤笑一声。 空气中有淡淡的茉莉香。 是刚刚那个哭得一脸伤心的小姑娘留下的。 他摸了摸后颈,几分后悔后知后觉袭来。 虽然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哭,但怎么看,都有一种他欺负小姑娘的感觉? - 周嘉渡走出舞蹈教室。 对面的房门紧闭着,上边挂着“更衣室”的标识,迟茉在里边换衣服。 周嘉渡站在走廊里等她,随意地往外边瞅了一眼—— 不知道何时,窗外下起了雪。 深蓝色的夜幕,雪花纷至沓来。 赶赴一场冬日的约定。 他想起刚刚那个跳着舞像白天鹅一样的女孩,和此刻的雪景分外般配。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门才打开。 迟茉换上了便装,外边是最近常穿的那件烟粉色大衣。 周嘉渡愣了愣。 刚刚迟茉穿着芭蕾舞服,还一直哭,他虽然觉得有些熟悉,但没多想。 此刻,眼前的女孩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渐渐和几天前,他在附中圆心湖旁边遇到的那个身影,一点一点地自动重合了起来。 这不就是那天夸他好看还送他花的那个小姑娘吗? 周嘉渡反应过来,莫名笑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看到周嘉渡还在等着,迟茉立即翻了个白眼。 她正在接电话,问:“你就在外边?” 林姿打来的。 “什么,你让你同学进来找的我?”迟茉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周嘉渡。 林姿已经打完了游戏,看到外边下雪,想出去玩雪,却被锁在车里出不去:“是呀,我让我同学周嘉渡进去找你,难道你没看到他吗?” 迟茉听到这话,胸口觉得憋屈,含糊应了两句:“行吧,我马上就出去了。” 然后迅速挂掉电话。 周嘉渡好整以暇地站在她的一旁,看着她。 迟茉:“……” 半晌,周嘉渡开口:“走吧,妹妹。” 他的声音欠揍,话音刚落,就又被迟茉瞪了一眼。 她气鼓鼓地说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和我说话。” 说完,她也不理会周嘉渡的反应,一个人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谁知走得太快,没注意看,。雪天门口很滑,一时之间,她脚下打转,就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迟茉耳侧再次传来那熟悉的笑声。 站稳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身侧已经松开手的周嘉渡,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谢谢呀。” 虽然觉得这人着实可恶,但她向来恩怨分明。 周嘉渡低下头,和她平视:“没事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毕竟——” 他顿了顿,音调懒洋洋地继续说:“哥哥前两天还收到你的花了呢。” 迟茉的耳朵顿时烧起来,火热飞速传到脸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人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丢人过! 他竟然认出她了。 从刚刚到现在,她虽然生气,但同时存着几分侥幸,幸好这个男人没有认出自己就是那天送他花夸他好看的人。 结果…… 迟茉生无可恋一般捧起双手捂住脸颊。 周嘉渡被她这个反应给逗笑,“反正你那天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害羞的?” 迟茉眨眨眼睛,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恋…… 她已经不敢和他对视,转头望向前方,不再理他。 只见茫茫黑夜里,无数雪花从天而降,宛若成群结队的人间精灵。 她站在檐下,惊喜地呢喃了一声:“初雪诶。” 少女唇角渐渐弯起,笑意动人,明媚得像是雪天森林里的小鹿。她仿若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委屈,完全沉醉在初雪带来的喜悦中。 生在北方,周嘉渡从来不知道雪有什么稀奇的,能够让人这么开心。 但此刻他看着迟茉,倏忽间也被感染。 这场雪中,好像带着什么奇妙的、让人愉悦的因子。 周嘉渡忽然下了台阶走到雪中,雪花洒在他的身上,他像小时候一样伸出手,接了一朵,冰凉凉的一点瞬间融化在指尖。 迟茉站在房檐下,视线不受控制地被落在他身上。 男人高高瘦瘦,和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他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眼尾微微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美人美景。 她一时有点儿手痒,想掏出手机拍一张照。 可一想到两人之间的梁子,心中涌起的异样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周嘉渡听到也没当回事儿,找出遥控器。 车门一开,被锁了好久的林姿,飞快地从车上跑下来,冲迟茉招手。 “茉茉!” 迟茉走到车边,抱住林姿:“我亲爱的热爱的美丽的帅气的聪明绝顶的姐姐,生日快乐呀!” 今天是表姐林姿的生日,迟茉早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就给她发了祝福短信。 没想到,林姿竟然还临时办了个生日聚会。 林姿梳着一头齐耳的短发,干净利落,耳朵上还有一颗六芒星的钻石耳坠。 她指了指周嘉渡,给迟茉介绍:“这是我和路飞的大学同学,之前跟你提过的,周嘉渡,小名阿初,你叫阿初哥就行。” 迟茉完全没有印象。 她眼神躲闪地扫了一眼站在驾驶座门前的周嘉渡,含糊着叫了一声“阿初哥”,声音小到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然后,却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 周、jia、du,阿、chu、哥。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儿。 怪好听的。 她又抬头偷看了周嘉渡一眼。 男人已经打开车门准备上车,他的卫衣袖口向上滑了一截,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 - 上车后。 路斐看到迟茉,抱怨道:“茉茉,你咋这么慢。” 迟茉和他打招呼:“路飞哥。” 路斐,外号路飞,只是性格傻白甜,和路飞没什么相似之处。 路斐和林姿从小就是邻居,青梅竹马。 迟茉每次去小姨家找林姿玩,几乎都会碰到路斐。因此三个人非常熟。 周嘉渡也上了车,启动车子。 林姿:“今儿本来没打算过生日,最近一直做大创项目,忙得不可开交,谁知今天下午就完成了,大家想着借此机会庆祝一下……” 林姿没说完,路斐抢着补充:“你姐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正好明天周六,所以想着把你也叫出来,带你领略一下成年人带颜色的潇洒世界。” 迟茉愣住,想也没想就问:“什么颜色?” 周嘉渡咳嗽了一声。 眼看着路斐还想继续说,林姿连忙白了他一眼,从后边勾住迟茉的肩膀:“路斐这人没个正形儿,你别听他扯。今天呢,你就好好玩,晚上回我家住,你小姨明天正好也休假。” 迟茉点点头,没说话。 路斐忽然嬉皮笑脸地把头探到前边,对周嘉渡说:“阿初,怎样,我妹是不是特别可爱,你是不是特别羡慕嫉妒恨?” 林姿无语:“要点儿脸,是我妹不是你妹。” 路斐一脸平静:“你妹不就是我妹,茉茉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刚说完,就被林姿踹了一脚。 周嘉渡没理会这两个心理年龄加起来还未满十八岁的人。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姑娘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玩背包上的一个波斯猫玩偶。 可能因为常年练舞蹈的缘故,即使坐在车上,她的背部也习惯性地挺得笔直。 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 周嘉渡忽然扬起唇角,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挺可爱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动听,从驾驶座传来,猝不及防地落入迟茉的耳朵里。 竟让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第3章 初雪天的奶茶(3) 别脏了小朋友的耳…… “是挺可爱的。”他说。 迟茉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意识到什么,她又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 周嘉渡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孩儿听到他的话时,明明就笑了,谁知转瞬又变成了严肃的大学教授脸。 跟川剧变脸似的,他不由觉得好笑。 路斐闻言抬起头:“阿初你说啥?你刚刚是不说我可爱了?” 周嘉渡:“……” 林姿智商还在线,知道周嘉渡不会夸路斐这个二货。 她戳了戳迟茉脸颊上的一点儿婴儿肥,颇有些得意地说:“我妹可爱吧,我跟你说,她小的时候更可爱,一见到我就甜滋滋的笑。她还穿过一身汉服站在故宫里,粉妆玉砌的,活脱脱一个小公主。” 迟茉拍开林姿一直戳自己脸蛋的手指,不满地说:“干嘛告诉他?”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吗?”林姿先是有些诧异,然后忽然瞪圆了眼睛。 迟茉往前边瞄了一眼,略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林姿认识迟茉这么长时间,对自己这个妹妹可以说非常了解。 对于一般的陌生人,迟茉向来是保持距离且非常有礼貌的。如今她既然这样说,那么一定是周嘉渡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 林姿再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铁树周嘉渡,好端端地突然夸起了她妹妹可爱…… 林姿母鸡护崽的心瞬间愤怒了:“周嘉渡,你个混蛋!我饶不了你!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茉茉的事儿我要跟你拼命!!” 她使出了她的专业必杀技女高音,狂吼着。 “……” 车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路斐戳了戳林姿的胳膊:“次女,你咋了?阿初招惹你了吗?” “别烦我。”林姿扇开路斐的手,怒视汹汹地盯着周嘉渡的侧脸,一副“你不给我个交代我要你好看”的表情。 迟茉缩到后座的角落里,慢吞吞地戴上大衣的帽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写满了幸灾乐祸。 周嘉渡忽然加快车速。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搭在漆黑的方向盘上,如同白玉落在乌木上,黑白分明。 那截从袖口溜出来的细白手腕绕着腕关节忽然一动,车子猛地转了一个大弯。 林姿本来坐在中间,这下整个人被甩到了路斐的怀里,她直接爆了粗口。 路斐摸了摸她的头:“次女,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投怀送抱!” 他刚说完,就被林姿打了一拳。 迟茉抓着门框,也被刚刚周嘉渡的急转弯给吓了一大跳。 她抬起头,在后视镜里正好撞上周嘉渡的目光,男人眼睛里含着戏谑。 一旁继续传来林姿河东狮吼:“周嘉渡,你个卑鄙小人,玩阴的!你是不是心虚了,想要杀人灭口?” 周嘉渡懒洋洋地拖着音调说:“林姿,南锣鼓巷那儿开了一家店,叫脑子加工厂。我觉得吧,你应该和路斐一起进去尝尝。” 路斐:“……” 林姿:“……” 迟茉“噗”地笑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损了! 听到她的笑声,林姿看过来,一副“你怎么可以临阵叛逃”的眼神。 迟茉连忙收敛笑意,坐直身子对周嘉渡说:“你去了吗?我怎么从你身上看,感觉没啥用?” 林姿和路斐给她点了个赞。 周嘉渡看了眼后视镜。 女孩儿一张脸藏在帽子里,显得分外乖巧,像只小松鼠似的。露出的那双眼睛,却狡黠灵动,带着几分胜利的意味。 和她刚刚在舞蹈室蜷缩在地上一个人痛哭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嘉渡忽然就笑了,不想再去斗嘴。 刚刚还哭鼻子的小朋友,现在能开心—— 那他被损两句,好像也不亏。 - 林姿今晚的生日聚会,第一个地点设在了金源大饭店,一个“十几个人吃下来没个万儿八千走不了”的地方。 而路斐作为林姿的精神挚友,非常豪爽且“自愿”地决定请客。 迟茉跟着他们来到包厢。 受邀的都是林姿的朋友和大学同学,所以R大的学生占了大多数。 而迟茉读的高中是R大附中,学校和R大,仅仅一墙之隔,走路仅需两分钟。 迟茉挨着林姿坐下后,下一秒,她发现,周嘉渡径直向她这边走来,然后—— 非常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 迟茉:“?” 周嘉渡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没位置了。” 他的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搞得好像迟茉多想了似的。 她别过头,“哦”了一声,抬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下一大杯柠檬水。 菜肴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林姿和路斐很会活跃气氛,餐桌上笑声不断。 迟茉和在场的人大多都不认识,于是一个人专心地吃着菜,并且研究起一盘紫甘蓝为什么能卖出两百块钱的天价! 以前因为练舞的原因,迟茉几乎很少这么晚吃饭,对于膨化食品,更是敬而远之。 而以后,她不会再去跳舞了,似乎也不必再遵守那些无聊的规则。 像是报复一般,她专门看哪个热量高,就吃哪个。 忽然,有一个男生讲起了黄色段子。 迟茉刚开始没注意听,可是随着饭桌上好多人意味不明的笑声,她有些懵地抬起头。 那个男生还在滔滔不绝,言语越发露骨,她皱起眉来。 忽然,眼前的光线变得暗淡。 是周嘉渡侧过身子,抬手给她左右耳朵里各塞了一个东西。 迟茉愣住,看到他又用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耳朵,用口型示意道:“听歌。” 悠扬的旋律在她的耳朵里响起,将对面刺耳的黄色笑话模糊掉。 是《千与千寻》的电影主题曲《永远同在》。 声音一响起,便将人带到了夏天。 迟茉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周嘉渡。 他已经坐回原位,端着一杯柠檬水,正不耐烦地用食指轻敲着杯壁。 包厢里细碎温暖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暗。 周嘉渡的睫毛浓密纤长,乌黑如鸦羽,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可能因为心情不佳,他眼角向下耷拉着,眉眼间带着一丝戾气。 下一秒,迟茉看到他忽然把那个装柠檬水的玻璃杯,重重地摔倒桌子上。 然后抬起头看向对面,冷声说道:“李一鸣,发春就滚出去,别脏了小朋友的耳朵。” 男人带着薄怒的声音,和耳机里的音乐声混在一起。 一瞬间,迟茉心跳漏了半拍。 那头的黄色笑话戛然而止。 她摘下耳机。 在他好像要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迟茉又迅速低下头,端起水晶杯,若无其事地喝水。 却听到一声轻笑:“都没水了,喝空气?” 他忽然靠近,夺走她放到唇边的杯子。 迟茉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杯子里的柠檬水早已经见底了。 她大窘,耳朵上的热度开始一点点蔓延到脸颊。 周嘉渡边笑着边端起旁边装橙汁的饮料瓶,给她倒了一杯橙汁。 “喝吧。” 迟茉忽然不受控制地,指向了桌子上的一瓶红酒,他们都在喝。 周嘉在她眼前渡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摆了摆:“小朋友不能喝酒哦。” 迟茉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周围的人没有注意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还沉浸在周嘉渡刚刚说的话中。 李一鸣愣了愣,转瞬尴尬地干笑起来:“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 林姿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有我在还用你活跃气氛呀,你这什么玩意儿,不开黄腔儿会死呀?” 刚刚李一鸣那个带颜色的笑话,不仅低俗,还对女性有隐隐的侮辱性。 好多女生早就不舒服了,但碍于这是林姿的生日宴,又碍于李一鸣是学生会的主席,没吱声。 现在眼见着周嘉渡和林姿两个人都表态了,她们也耐不住性子纷纷附和。 李一鸣脸上的笑容变僵,努力克制住火气。 他是R大学生会的主席,家庭条件又好,走哪儿都被人捧着,出去玩开点儿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没人说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不给面子。 但李一鸣不敢当面惹周嘉渡。 尽管他在学校一直是富二代人设,但李一鸣心里清楚,他家和周嘉渡家比起来,连给周家提鞋都不配。 他爹一直让他在学校里多和周嘉渡接触,尽量打好关系。要不是知道周嘉渡会来,李一鸣才不来参加林姿这个男人婆的生日聚会。 李一鸣倒了一杯酒,站起来打圆场:“我的错,我的错,都忘了还有小朋友在呢,这杯我干了。” 喝完之后,他死性不改,暧昧地看着周嘉渡和迟茉:“周哥,这小朋友是你女朋友吗?” 迟茉本来在安安静静地喝橙汁,听到这话忽然瞪大眼睛抬起头来。 这个李什么鸣,怎么这么无聊,竟然问这种问题! 其实也不怪李一鸣看走眼。 因为迟茉虽然今年读高二,和这群大二大三的大学生们,差了大概三四岁。 但其实她坐在这儿,在别人眼里,并没有“特别小朋友”“特别高中生”的感觉。 一方面是由于迟茉个子很高,常年练舞蹈,身材很好。另一方面,比起同龄人,迟茉不仅长得好看,还很会穿搭。 她从舞蹈室出来的时候扎了一个丸子头,脸颊小巧,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向上勾着,气质偏妖,但眼神清澈单纯,添了几分稚气和可爱。 此刻在包厢里,她脱掉外边的大衣,露出漂亮的天鹅颈。 比起一群化了妆的女大学生们,虽然素面朝天,但美得格外惹眼。 在场有不少女生,都偷偷喜欢周嘉渡,听到李一鸣的话,也都看过来,好奇迟茉的身份。 周嘉渡忽然敲了敲桌子,冷着脸看向李一鸣:“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禽兽吗?” 第4章 初雪天的奶茶(4) 给周嘉渡画了个肖…… 李一鸣之前的确干过不少禽兽的事儿。 路斐早就看不惯他,跟着搭腔:“就是,周嘉渡虽然狗,但绝对不是染指未成年的禽兽,那算是他妹。主席您是不是淫者见淫,才把他们俩看成是情侣的?” 他刚说完,就收到周嘉渡一记严厉的目光。 路斐嘿嘿傻笑着。 周围暗恋周嘉渡的女生,听说迟茉不是他的女朋友后,纷纷舒了一口气。 饭局的后半场,李一鸣一直很沉默,一个人喝闷酒。 迟茉注意到,对面有一个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的漂亮小姐姐,总是盯着周嘉渡看。 比起那些偷看周嘉渡的女生们,她的目光大胆而炽烈。 迟茉不禁多留神了几分。 没想到周嘉渡这个狗男人,这么受欢迎。 - 一群人吃完晚饭和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后,转场到大世界KTV去唱歌。 他们要了一个大包厢。 林姿和路斐两个人一贯的不靠谱,说着带迟茉出来玩,结果进了KTV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便一直抢麦克风唱歌。 迟茉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无聊地拿出手机开始玩贪吃蛇。 屏幕中的贪吃蛇越来越长,终于因为体积过大把自己给困住,死了。 Game Over! 迟茉叹了一口气。 包厢内光线很暗,各种颜色的灯光不断变幻。她抬头扫了一眼四周,没有看到周嘉渡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自从来到KTV后,就没了影儿。 忽然,迟茉身边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她抬头一看,认出是刚刚饭桌上,那个一直盯着周嘉渡看的漂亮姐姐。 江甜主动开口:“我听路斐刚刚叫你茉茉,我也能叫你茉茉吗?” 迟茉点点头。 “我叫江甜,也是R大的。那个,姐姐想问你一些事儿。”江甜人如其名,长相和声音都很甜美。 迟茉不知道江甜要问自己什么,但她一个人待在这儿也没得干,于是欣然点头:“姐姐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茉茉,你知道周学长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迟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姐姐八成是误会了,以为她和周嘉渡很熟。 其实她对周嘉渡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 迟茉想了想,只知道他喜欢看自己哭,她哭的时候,他笑得可开心了! 想到这儿,迟茉还有些记仇。 她忽然玩心上来,带着一点儿报复的心思。 扫了一眼包厢,确认周嘉渡没在后—— 迟茉放心大胆起来,故作一脸为难的模样问:“姐姐,你真的想知道他平时喜欢做什么吗?” 江甜点点头,眼神中是满满的爱慕。 迟茉撇撇嘴,然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阿初哥这人吧,虽然长得还说的过去,但实际上——” 她顿了顿,刻意压低声音,营造出紧张的气氛。 江甜被勾得好奇的不行:“实际上怎么了,你快说?” “他怪癖可多了,比如——”迟茉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认真,“他最喜欢在公众场合放屁了。” “啊?”江甜脸涨红,不敢相信迟茉的话,“你瞎说!” 迟茉一脸痛惜的模样,靠近江甜,小声说:“姐姐,我真的没骗你,不仅如此,他和路斐哥,还经常比赛,在公共场合谁放的屁又臭又不响,谁就赢了。” 正在唱歌的路斐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甜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会,会这样?” 迟茉摆摆手,叹气:“刚刚在金源大饭店吃饭的时候,他俩就又比赛了,姐姐你没发现吧。不仅如此,他——” 说到这儿,迟茉顿住,皱着眉头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他,竟然还虐待小动物!” 江甜整个人都傻了。 迟茉:“唉,别说了别说了,都是罪过,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毕竟是阿初哥,我也不能说更多了。不过姐姐,今晚我说的话,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江甜咬着嘴唇,没有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是这样。 要是只是放屁的话,她还能忍。 但她一向喜欢小动物,平时最受不了虐待小动物的新闻了。 江甜双手颤抖,一时连手中的杯子都拿不稳,往身上洒了好多酒。 “姐姐,您没事儿吧?”迟茉“关心”地问道,“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周嘉渡他也就是没事儿把猫开个膛,从里边取条鱼煮着吃而已,其实也没太可怕,您要是喜欢就继续——” 迟茉话还没说完,就见江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面无血色:“我,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包间。 迟茉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拖着下巴,杵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用葱白的指尖敲击着玻璃杯的侧壁。 她吐吐舌头,开始检讨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太严重了? 小姐姐怎么这么害怕?像丢了魂似的。 江甜刚打开包间的门,就撞上刚回来的周嘉渡。 她一看清周嘉渡的脸,顿时惊恐地大叫,然后疯狂往外跑。 周嘉渡:“……?” - 迟茉在包厢里待得有些闷,一个人走到外面。 今夜的雪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天地一片洁白晶莹,路旁迎春花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了白雪,大世界门口停的车上,也积了厚厚一层雪。 迟茉蹦蹦跳跳地踩着雪,专挑没有人走的地方,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小脚印。 她无意中往旁边停着的车上瞅了一眼,发现正对她的那辆车,不正是周嘉渡的那辆保时捷嘛! 迟茉回忆了一下,这里的确是刚刚下车的位置。 忽然想到什么,她做贼似的四处瞅了瞅,确定没有人后,迟茉嘿嘿一笑,走到车的正前方。 她伸出食指,在车前盖上画了一只大王八。 王八栩栩如生,四脚朝天地躺在车上。 迟茉指尖被雪浸得通红,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还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了一个菱形的相机取景框,“咔擦”一声,给大王八拍了张裸.照。 “嘿嘿”,迟茉邪恶一笑,赶紧逃离作案现场。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什么,返回到车前,双手合十在胸前,对着大王八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下辈子做个人吧。” 说完,迟茉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腊梅树上有一只还没睡觉的麻雀,扑棱了一下翅膀飞走,把枝头的雪甩到了她的头上。 迟茉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把头发上的雪拍掉后。 她吐吐舌头,对准麻雀飞走的方向,把麻雀当成今晚欺负自己的周嘉渡,“砰”开了一枪。 雪花如成群结队的小精灵,迟茉伸出手接住了一朵。 “一、二……”她低头认真地数着雪花到底有多少瓣,这是她每年下雪天都要干的一件事儿。 还没数完,迟茉听到一声咳嗽声,像极了周嘉渡。 她抬起头四处张望,没有人。 迟茉以为自己幻听了,低头想继续数雪花。 结果一看,她的小雪花早已经化成了一小滩水,汇在手心中央。 “呜”,迟茉哭丧着脸。 “傻瓜。”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传入她的耳朵。 迟茉感觉自己身前的光线,黯淡了几分。 她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被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儿!”迟茉指着周嘉渡,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她刚刚在喜欢他的人面前讲了他的坏话,然后又在他的车上涂鸦,此刻无比的心虚! 周嘉渡手里拎了一个纸袋,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他恰好站在路灯下,额前的碎发上沾着的落雪,被灯光照得晶莹剔透。 周嘉渡伸手轻轻拍掉迟茉肩膀上的雪:“怎么突然这么胆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吗?” 迟茉矢口否认:“你胡说。”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 迟茉镇定下来,开始不怂了。 不就是给周嘉渡画了个肖像画嘛! 他还得感谢自己把他画得那么生动形象呢。 自我催眠成功后,迟茉神色恢复正常。 此刻,她看着周嘉渡,不仅不心虚,竟——还有几分遗憾! 大雪纷纷扬扬,说不准过一会儿,老王八就会被新雪给覆盖。 这样,周嘉渡将没有机会欣赏他的画像,她的大作了。 天有些冷,迟茉打了个冷战。 周嘉渡忽然往他提着的那个袋子里伸了伸手。 下一秒,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住了迟茉的脸颊。 她的脸蛋冻得冰冰凉凉,乍然接触到热意,感觉被无限放大,分外强烈。 迟茉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以为周嘉渡又在搞什么把戏捉弄自己。 “喏,给你买的。”周嘉渡看着小姑娘惊恐的模样,把奶茶从她的脸颊处拿开,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塞到她手上。 迟茉看着她的手中突然多出来的奶茶,愣住了。 奶茶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杯里,底部有许多黑色的珍珠。外边还有一个精美的纸杯套,上边画着一簇簇细小的茉莉花和飘飞的雪。 对于周嘉渡突然释放出的善意,迟茉有些不知所措。 “傻了?”周嘉渡又从纸袋里取出一杯一模一样的奶茶。 “怕我下毒?”他随意地说着。 迟茉总觉得周嘉渡浑身上下,写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几个大字。 她诚实地说道:“我真的怕你下毒。” 轻轻的一声脆响,一根吸管被周嘉渡插在了迟茉手中的奶茶杯里。 然后,他给自己的杯子也插上吸管。 周嘉渡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迟茉的奶茶杯:“干杯。” 而后,他吸了一口奶茶,音调温柔地说:“给茉茉赔礼道歉,今天在舞蹈室的时候,不该把你惹哭,阿初哥向你道歉。” 初雪天的夜晚静谧无边,一扇旋转玻璃门,阻挡住KTV里的歌声。 天空是深蓝色的,街道上偶尔有一辆汽车飞驰而过,车灯处的雪花格外耀眼,空气中飘着烤红薯的香气。 迟茉忽然低下头,也吸了一口奶茶。 她咬着珍珠,眼神躲闪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原谅你了。”语气里颇有一种“虽然我不开心但我非常大度”的傲娇。 “这么宽容?”周嘉渡笑着问。 迟茉看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撇撇嘴。 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 更何况,今天晚上“错认哥哥”的这场乌龙戏码,也不能全怨周嘉渡。 迟茉最近脑子里都是收养家庭、亲生父母这些事情,乍然听到有人说是她的哥哥,下意识就往这个方向联想了。 两人站在房檐下,一起喝奶茶,外边白雪纷飞。 迟茉摆弄着奶茶杯上的纸杯套,问:“这个奶茶叫什么?” “茉莉初雪。” “名字还挺好听。” 周嘉渡看着小姑娘又慢吞吞地吸了一口奶茶,然后嚼起珍珠来,一脸新奇的模样。 “你之前没喝过吗?”他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奶茶在学生里非常流行。 迟茉摇摇头,嫌弃地说道:“垃圾食品。” “——不过我喜欢。” 周嘉渡一下子被小姑娘逗笑了。 在迟茉有限的记忆里,除了小时候偷偷尝过火遍大江南北能绕地球好多圈的香飘飘以外,她还没有喝过其他的奶茶。 因为奶茶在迟茉这里,属于严重影响身材的一级垃圾食品。 周嘉渡忽然伸手接住一朵雪花,递到迟茉眼前:“喏,数清楚了吗?是六瓣的。” 第5章 白天鹅之歌(1) 哥哥凭什么给你 周一。整个班里就像死了一样。 大家统一双目无神,脑袋一点一点的,下课铃一响,全部趴下。 等升旗仪式结束后,才恢复了点儿生气。 教室里乱哄哄的,尹飞给迟茉和陆小昀看他堂哥从香港寄来的明信片。 忽然,班主任老强走进教室,拍了拍讲台:“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周琛。” 高二很少还有学生转学,大家一齐好奇地向老强的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皮肤极白的男生,白得近乎病态,个子很高,身形瘦弱,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更衬得皮肤白。 男生的眉眼极其精致,从迟茉班级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看去,都可以看到男生睫毛极长极密,一张脸让人瞬间想到“漂亮”这个词汇。 只是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浑身的冷意让人不敢接近。 底下传来很多女生的窃窃私语声:“好帅!” 尹飞嘀咕:“高二了,怎么还转学。” 他刚说完,老强就指了指他的位置:“你先坐尹飞旁边吧,之后换位置再调,尹飞站起来。” 尹飞一脸懵地站起来,然后看到新同学向他这儿走来。 迟茉敲了一下他的桌子:“愣着干啥,帮他搬搬东西。” “哦哦。” 迟茉、陆小昀,还有尹飞三个人,是班里出了名的三剑客。 他们三个的位置,在班级最后方,一个优美的三角形。平时没有人打扰,三个人一下课,就天南海北聊起来。 如今突然多了一个人,三个人说话,总觉得很别扭。 你说不带他吧,有种孤立新同学的感觉。 带上他吧,可这位新同学实在是不上道,一上午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像一个人形制冷机器。 尹飞几次想主动搭理周琛,都被他冷眼,搞得尹飞自尊心受挫,对这位新同学满肚子怨气。 - 中午吃饭,下课铃一响,尹飞立马先跑去食堂占位。 “阿初,你在找什么?”陆小昀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咱们之前是不发过一个特别厚的、紫色的物理练习册?”迟茉翻了整个桌斗,都没找到。 陆小昀想了想说:“《五三》?你不是说你不需要,然后就给了尹飞了。” 迟茉:“……?” 她吐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之前尹飞丢了一本书,后来她把自己的给了他。 原来就是这本。 陆小昀想起来:“对了茉茉,你以后专攻文化课了,可要好好学物理。” 迟茉的物理差得要命。 她从铅笔盒里取出饭卡,边走边说:“等晚上我去书店买一本,咱们先去吃饭吧,再晚羊肉粉丝泡馍汤没有了。” 待两个人走出教室门,陆小昀指了指里边,低声说:“周琛怎么还不去食堂,他会不会不知道食堂在那儿?” 迟茉往里边看了一眼。 少年坐在最后一排,在教室里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明目张胆地戴着耳机听音乐,拿着一本课外书乱翻,丝毫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 迟茉:“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管他呢。” “……” 迟茉的声音不小。 她走后,周琛抬起头,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皱起眉头。 - 食堂里。 迟茉和陆小昀正好打到了最后两份羊肉粉丝泡馍汤。 一顿饭吃完,全是尹飞对周琛的吐槽。 迟茉放下筷子,皱眉:“我怎么之前不知道你原来是个怨妇呀。” “啊?”尹飞委屈。 迟茉:“去,打个饼。” “老大,你、你没吃饱?”活见鬼了,尹飞惊得张大嘴巴。 尹飞高一的时候被高年级的男生欺负,是迟茉路过找人救了他,并让那些男生后来再也不敢找尹飞的麻烦。 自此之后,尹飞一直跟着迟茉,还非常江湖气地称她“老大”。 迟茉白了尹飞一眼:“让你给你同桌打个饼,那傻子八成没吃午饭。” 尹飞还想说什么,在迟茉的严厉注视下,“心甘情愿”地又去打了个酱香饼。 回到教室,果不其然,周琛还坐在座位上。 和放学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老大说得对,这就是个“傻子”。 尹飞把酱香饼扔到周琛的桌子上:“喏。” 周琛抬头,皱起眉,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 尹飞没好气地掐着嗓子说:“您可别多想,我们老大人美心善,让我给你带一个,不然我才懒得买呢。” 周琛看了一眼那个装着酱香饼的红色纸袋:“你们,老大?” 尹飞无语,这人可真是惜字如金。 他抬了抬下巴:“在你前边坐着,我们老大可厉害了!能文能舞,十八般舞艺样样精通,艺术节第一名……” 尹飞是个迟茉吹,提起迟茉,能说个不停。 不过此刻,他正要往下说,一看周琛兴致缺缺的样子,就止了声。 “我跟你废话什么呢,真是的。” 周琛轻嗤一声,似乎觉得这几个人太过中二,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于是低下头继续看他的课外书,不予理会。 尹飞:“……” - 傍晚,晚饭时间。 天空灰蒙蒙的,北京重度污染。 周嘉渡来接周琛放学,今天得回一趟老宅。 他在校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周琛出来。 忽然,周嘉渡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姑娘。 他乐了,这不正是迟茉嘛。 而后,周嘉渡看到迟茉身边,竟然还有一个男生?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男生还给小姑娘买了串糖葫芦,小姑娘接过,笑得甜甜的。 周嘉渡立即打开车门,起身下车。 迟茉正叼着一颗冰糖山楂,含糊不清地问:“小昀怎么还不来,你说老强找她要说什么?” 尹飞挠挠头:“不知道呀,老强一找,准没好事儿,咱俩先去点菜吧,她一会儿来了再加。” 迟茉点点头,正要往前走,忽然衣领被人从后拽住。 她下意识回过头,大惊—— 竟然是周嘉渡!。 周嘉渡把迟茉拽到自己身前,声调懒洋洋的,却含着薄怒:“小朋友,放学不回家,瞒着大人早恋?” - 附中门口的麻辣烫小店里。 学生们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三五成群,坐在浮着一层油光的橘色桌子边,墙上贴着各种小广告,脏兮兮的。 周围都是青春期的少年们吃饭时肆无忌惮的笑闹声。 唯独迟茉他们这桌,在此对比下,安静得分外可怕。 尹飞坐在迟茉旁边,捅了捅她的胳膊,一脸担忧地凑过去,小声问:“老大,你是不是欠这个人钱了,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尹飞刚说完,就看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很有钱又很凶的大帅哥,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迟茉白了尹飞一眼。 有没有点眼色! 她和周嘉渡站一块,怎么着,她都是债主吧! 不过迟茉有点儿心虚。 那天晚上。 两个人本来特别美好地站在房檐下,边赏雪边喝奶茶。 忽然,周嘉渡拽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到那辆酷炫的保时捷前边。 迟茉一下子怂了,知道大事不好。 这个狗男人,在给她道歉送奶茶之前,就知道她给他画了一张肖像画——大王八! 他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给她道歉,简直是太心机了! 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迟茉搅动着奶茶里的珍珠,笑得一脸狡黠:“看我多善良,你晚上把我惹哭,我还祝你长命百岁。” 男人似笑非笑,拖着音调说:“是——吗——?” …… 此刻。 迟茉不仅心虚,还非常迷惑。 刚刚周嘉渡污蔑她早恋。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狗男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附中门口,紧接着就听到他说,他要跟着他们一起,来吃麻辣烫! 还不容拒绝? 三个人坐在角落里。 周嘉渡坐在尹飞和迟茉的对面,他穿着名牌夹克衫,浑身贵气,与这破落的麻辣烫小店,格格不入。 可是这男人坐在这儿,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举止随意,像是丝毫不嫌弃这里的环境。 忽然,周嘉渡掏出钱夹,从里边取出一张红色的钞票,递给尹飞。 尹飞愣着,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去旁边那家水吧,帮我买四瓶水。”周嘉渡语气平淡地说道。 尹飞求助似的看向迟茉,迟茉眨眨眼睛,单纯无害地说:“你去吧,剩下的钱归你。” “……” 周嘉渡扯起唇角笑了笑:“就按她说的办。” 尹飞眼睛一亮,满怀激动地接过红艳艳的钞票。 他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周嘉渡,心想这是哪来的散财童子。 他家老大就是厉害,走在学校门口,都能碰到傻帽来送钱。 害他刚刚白担心了,还以为老大欠了这人钱被追杀到学校了呢。 隔壁的水吧排了老长队,尹飞站在末尾,忽然疑惑,麻辣烫店里也卖水呀! 尹飞挠了挠头:不管了,有钱赚就行。 …… 麻辣烫小店里。 迟茉和周嘉渡大眼瞪大眼。 良久,迟茉受不了这窒息的气氛,率先开口:“你干嘛把尹飞支走?” “尹飞?”周嘉渡在嘴边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随后,他轻笑一声,“茉茉,眼光不太好呀。” 迟茉:“?” 周嘉渡忽然敲了敲桌子:“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 “反正比你年轻好多。” 周嘉渡扯起唇角:“让我猜一猜,你今年念高二,比我小三个年级,那就是十六岁?” 迟茉其实还不够十六周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告诉周嘉渡自己其实才十五岁。 迟茉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嘉渡:“你才十九?” “怎么?” 她欲言又止,慢吞吞地说道:“没什么,就是,你长得有点儿着急。” 周嘉渡:“……” 周嘉渡气笑了:“想夸哥哥成熟就直说,拐弯抹角干什么,是不是觉得哥哥比你那小男朋友有魅力多了?” 迟茉惊得瞪大眼睛,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的男的,在别人面前夸赞起自己来毫不掩饰。 迟茉想了想,从桌子上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张方形的便利贴和一支笔,在上边涂涂画画起来。 周嘉渡瞅了一眼,小姑娘瞬间把纸捂住,不让他看。 过了会儿。 “阿初哥,你的手机号是多少?”迟茉忽然抬头,非常乖巧地问道。 周嘉渡扬眉笑起来:“怎么,想要我手机号的人能从附中排到国贸,哥哥凭什么给你?” 迟茉:“……” 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周嘉渡,低头继续在纸片上写东西。 周嘉渡念了一串数字。 “哦”,迟茉点点头,在纸片上写下来。 过了半分钟,大功告成。 她拿着手中的纸片,和墙上的小广告对比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迟茉转过头,对周嘉渡甜甜地笑了笑:“哥哥,既然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那您一定不能浪费自己的魅力哦。” 周嘉渡顿时觉得有什么阴谋。 果不其然,下一秒,迟茉趁他不注意,就把那张便利贴,贴到了他的额头。 周嘉渡撕下便利贴,看清楚上边的内容后,差点儿当场吐血! ——寂寞少男陪你激情夜聊! ——性感写真!大胸肌哥哥!诱人“娇”躯! ——包你满意! ——一夜五十,物美价廉! ——158*******9(联系我呦=^^=) 纸片下边还配了一幅简笔画——穿着网状黑丝袜的“少男”。 周嘉渡:“……” 第6章 白天鹅之歌(2) 带球跑青春狗血大戏…… 迟茉看着对面的周嘉渡。 “寂寞少男”拿着纸片的手不断颤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到了自己的病危通知书呢。 “诶,阿初哥,你别这么激动嘛。” 迟茉看到周嘉渡抬起眼睛瞪自己,无辜地眨巴了眨巴眼睛,火上浇油地补充道,“你是担心我收你钱吗?不会的,我不收你广告设计费用的,而且版权免费也授予给你。” 说到最后,小姑娘还邀功似的来了句:“我是不是忒大方了点儿?” “……” “你闭嘴。”“啪”的一声,周嘉渡把便利贴拍到桌子上。 迟茉才不被周嘉渡给吓到。 看到他吃瘪的模样,终于憋不住了,抱着肚子咯咯笑个不停。 “别激动嘛,别激动……”迟茉边笑,还边特别欠揍地说着。 正巧这时,他们点的麻辣烫做好了,老板托着一个餐盘,端来四碗麻辣烫。 看到周嘉渡拍他的桌子,上了年纪的老板皱着眉,心疼地说:“小帅哥,你别砸我们的桌子,砸坏了是要赔的,我这桌子,老古董了。” “……” 不仅是这张桌子,这家麻辣烫小店,本来就是一个老古董,周嘉渡上初中的时候就开着了,那时候他们常来这儿吃东西。 他对这个老板印象也非常深刻,因为这位大叔不是一般的抠门和自恋。 看到周嘉渡的脸色黑得跟煤炭似的,迟茉笑得更猛。 她不怕火大地跟着搭腔:“就是,你轻点儿,拍坏了多丢人。” 老板笑起来:“还是小姑娘懂事儿。” 他把四碗麻辣烫放到桌子上,忽然疑惑地问:“诶,你们两个人怎么点了四碗?虽然我做的好吃,但也不用给面儿。” “……” 老板刚说完,尹飞和陆小昀就一起走进了店里。 尹飞把买来的水放在桌子上。 迟茉一看到陆小昀,开心地拉住他:“小云朵,坐我旁边来,尹飞你坐对面。” 尹飞无声地用手指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嘉渡,满脸的问号。 “快点儿,别矫情。” 尹飞不情不愿地走到周嘉渡的旁边。 他刚要坐下,就听到这位人傻钱多的土豪笑了笑。 下一秒,土豪说出的话,吓得他差点儿没站稳扑倒他身上—— “茉茉,你什么时候偷看了哥哥的大胸肌?” 陆小昀:“……?” 尹飞:“……?” 两人一齐看向迟茉,满脸震惊,就像看一个猥琐大色魔。 “啪嗒”,迟茉手中的筷子一不小心滑了出去,在桌面上优雅地滚了两圈。 她盯着周嘉渡。 老狗逼一脸淡然,刚刚怒气冲冲的模样仿佛只是迟茉的幻觉。 麻辣烫的热气腾腾升起,给他冷峻的线条添了一点儿温暖的色泽,周嘉渡似笑非笑,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的意思,更加让人误会。 活像一个被女流氓调戏了的良家妇男。 迟茉惊了! 再次感慨起,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心机了!! 刚刚接到小广告后,他一直不置一词。 现在人多了之后,才给她沉痛的一击。 就像那天,明明知道她给他画了一个大王八,他还装模作样地给她送奶茶并道歉。 迟茉深呼吸,然后低头快速销赃,她把刚刚那个被周嘉渡拍到桌子上的小广告便利贴撕下来,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地塞到书包里。 “呵呵”,迟茉冷笑了两声,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痛觉。 周嘉渡从筷子篓里取了一双新筷子,剥开外边的塑料包装后,他细致地磨了磨上边的木刺—— 然后递给迟茉。 迟茉愣了一下,表面上然后不情愿地接过。 心里却想着,老狗逼还挺细心。 她用它扒拉了两下碗里的蔬菜,一抬头,发现陆小昀和尹飞还在看着自己,并且以一种“老大你不解释一下吗”的极度惊恐目光。 迟茉放下筷子,轻咳了两声,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尹飞:“那个……老大,你不解释一下?” 迟茉破罐子破摔,瞎话张口就来:“你们老大我用得着偷看吗?是这位大哥脱了衣服求着我看的。” 既然狗男人毁她的清白,那她拉着他一起下水就好了。 “……” 瞬间,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周嘉渡浅笑着,特淡定地继续吃着麻辣烫。 尹飞和陆小昀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对视一眼,然后两人瞬间把头埋进麻辣烫里,疯狂降低存在感。 …… 迟茉忽然想起什么,从下边踢了周嘉渡一脚:“对了,你怎么老是来我们学校?” 周嘉渡:“我为什么告诉你?” 迟茉翻了个白眼:“不愿意说就不说嘛,我就是随口问问。” 周嘉渡笑得一脸温和:“茉茉,哥哥可是你的校友哦。” 迟茉愣了一下:“你也是附中毕业的?” “嗯。”周嘉渡点点头。 不过周嘉渡是附中的也不奇怪,他在R大上学,而这所中学正是R大的附属中学。 迟茉伸出手指头算了算:“你今年大二,那你就是08级的喽,去年高考?” “嗯。” 迟茉想到什么,忽然激动起来:“那你认不认识,和你同级的一个叫谈之舟的男生?长得超级帅!” 周嘉渡:“……” 他放下筷子,冷笑了两声:“小孩儿,你眼光真的不怎么好呀,谈之舟有我帅?” 迟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嘉渡。 不过谁长得帅不是重点,她紧接着问:“这么说,你认识谈之舟喽?也对,谈学长那么厉害,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 “打他尿床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听到小姑娘这么夸谈之舟,不知道为什么,周嘉渡有些不舒服,“怎么,你对他有意思?” 迟茉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迟茉托着下巴,一脸憧憬地说道:“他是咱们学校的高考状元,你能不能给我一张他的照片,我想每天拜一拜,让我也能考个大学。” 周嘉渡:“……” 迟茉听高三的学姐说,现在谈之舟的照片,在毕业班里已经卖到了五百块钱一张。 据说好多学生每天把谈之舟当锦鲤拜,考试真的进步了。 迟茉也想要一张,只是一直买不到,谈学长的照片总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人脉够硬才能买到。 周嘉渡敲了敲桌子,认真地说:“我要是给你一张学神的照片,有什么好处?” 迟茉脱口而出:“我再给你画一个吉祥物,祝你长命百岁?” 两人脑海中一齐蹦出那天她画在保时捷上的大王八。 “你、敢!”周嘉渡咬牙切齿地说道。 迟茉变脸似的嘻嘻笑起来:“开玩笑开玩笑,阿初哥,要不我请你吃哈根达斯吧。” 她最喜欢吃冰激凌了。 忽然刮来一阵冷风,把麻辣烫小店的门吹得咣咣响。 周嘉渡:“……” 好像冬天吃冰激凌有些不合时宜,迟茉干笑了两声:“那你想要什么?” 周嘉渡勾起唇角,语气傲慢又懒散:“先欠着,等哥哥想好了再说。” - 麻辣烫小店里拥挤吵闹,四个人边吃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多半是迟茉和周嘉渡的互怼。 “诶。”迟茉忽然又踢了他一脚,“你还没说,你来母校干什么?” 周嘉渡吐出三个字:“接孩子。” 他话音刚落,“孩子”就打来了电话。 没等周琛说话,周嘉渡先发制人:“你在哪儿呢?” 周琛:“你车这儿。” 周嘉渡拖音带调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就继续等着吧。” 周琛皱眉:“你在哪儿?” “你爸爸我在外边等了你快二十分钟,也不见你出来,饿得找饭吃来了。” 周琛站在那辆黑色的保时捷旁边,这阵刮起了风,他有些冷。 听到电话里男人不靠谱的声音后,周琛眉头紧皱,毫不留情地直接挂掉了电话。 周嘉渡看着突然挂断的手机,气得说了声“小兔崽子”。 他一抬头,发现迟茉正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 然后,他看到小姑娘低下头—— 边认真地掰手指头,边声音颤抖地说道:“今年是二零一二年,老狗逼十九岁就当上了爸爸,假设他孩子在R大附属的幼儿园上学,这样最小也得三岁了,那么——” 算到这儿,小姑娘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周嘉渡:“你十六就生了孩子??” “……” - 尽管老古董麻辣烫小店里一如既往地吵闹。 但角落里的四个人,都觉得四周陷入了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尹飞忽然拽住迟茉的胳膊,大喊:“老大,你年纪轻轻,不能去当后妈呀!” 音调里甚至带着哭腔。 迟茉嫌弃地扒开他的手:“你老大我是那么没眼光没追求的人吗?” 她看向对面这个小小年纪就已为人父的周嘉渡。 他铁青着脸,嘴唇紧抿着,看起来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迟茉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太直白了,不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就戳穿这个事实。 毕竟在大多数人心中,未婚先孕都不是太光彩的事儿。 迟茉在自己的脑海中,脑补了一出绿JJ上流行的带球跑青春狗血大戏。 十六岁的周嘉渡和一个明媚的少女坠入爱河,在学校小树林里偷吃禁果。谁知不幸被大人发现,恶婆婆甩给女孩一百万,让她离开自己儿子。女孩视金钱如粪土,含泪离开,却发现早有身孕。 两年后,周嘉渡走在街上,忽然有一个小孩跑过来,喊着“爹爹、爹爹”。 瞬间,迟茉同情又敬佩起周嘉渡来,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那个,我觉得,你特别的伟大。” 周嘉渡:“……” “所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周嘉渡忍着怒气,点点头:“你问吧。” “就是,在你这个年纪,当父亲,你觉得都有哪些方面的压力?” “还有,世人对你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为,肯定有很多偏见吧,你是如何有勇气来对抗偏见的?” 说实话,光凭这点,迟茉就觉得周嘉渡就是个人才,值得敬佩。 周嘉渡被气笑了,敲敲桌子:“还有吗?一口气问完吧。” 迟茉鼓起勇气:“那个,最后一个问题,孩儿他妈现在还好吗?你们俩还在一起吗?” 这是她最好奇的。 周嘉渡今年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生活不是言情小说,一般这种未婚生子的俗套戏码,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一阵沉默。 迟茉顿时明白了。 她看着周嘉渡越来越冷峻的脸色,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理解我理解,你别太伤心了,说不准孩儿他妈哪天就回心转意了,我不是故意戳你的痛处的。” “……” 周嘉渡冷笑了两声:“你还真挺善解人意的呀。” 迟茉忽略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嘿嘿笑了两声:“那可不,我善良美丽又大方,给你做小广告都不要钱。” 周嘉渡忽然抬手,弹了一下迟茉的脑门,又气又笑地问:“我说茉茉,你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麻辣烫的麻酱汤吗?” 迟茉眼睛瞪圆了,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诶,阿初哥,你不要恼羞成怒嘛,即使你有孩子,我也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的,我和你发誓,我不告诉林姿和路斐他们的。” 周嘉渡闭上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半分钟后,他缓缓睁开眼,眼神变得有些坏,顺着迟茉的逻辑,语气轻佻地说:“你这么关心哥哥,是连当后妈也不介意,也要觊觎我吗” “你血口喷人!” 说完,迟茉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嘉渡:“再说了,真要觊觎的话,也是觊觎你的钱,钱不比你诱人?” 一旁的尹飞猛烈地点头,表示赞同。 周嘉渡:“……” 他“啪”地放下筷子,站起身凑到迟茉的耳边,咬着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茉茉,你听好了,哥哥、还是、纯洁之身!”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 迟茉瞬间站起身,惊讶地问:“无性生殖吗?” “……” 第7章 白天鹅之歌(3) 只见一只穿着天蓝色…… 麻辣烫小店的角落里,四人桌旁只剩下三个人。 尹飞担忧地问:“老大,刚刚那个土豪,走的时候,好像很生气。” 陆小昀点点头:“不仅生气,还放了狠话,让你等着。茉茉,这几天你走在路上,一定要小心。” 尹飞:“对,老大,我怕他报复。要不今天晚上我和小云朵送你回家吧。” 迟茉冷幽幽地看了尹飞一眼:“你不是怕鬼不敢走夜路嘛,你送我回家,我和小云朵再把你送回家?演偶像剧呢?” 尹飞:“……” 迟茉把碗里最后一块年糕吃掉:“老狗逼让我等着,我就等着呗,who怕who。” 尹飞竖起大拇指:“就是,有老大在,我们不怕他。” 说着,他掏出一大把零钱:“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大方,剩这么多钱,都没要。” “还剩下多少?” “九十二,都是刚刚买水剩下的。” 迟茉一双狐狸眼满足地眯起来:“够咱仨吃一顿火锅了。”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回教室上晚自习,发现周琛的座位已经空了。 - 周家老宅。 姑姑周崇月问:“阿初今天怎么了,一晚上都没个好脸色,比小琛的脸还臭?” 周嘉渡扯起唇角:“姑姑,您说笑了,我怎么会比这货的脸还臭呢?” 周琛在一旁拼乐高,闻言连头也没抬。 周崇月:“那你怎么一脸的不开心,失恋了?” 周嘉渡想起今天那个傻得理直气壮的小姑娘,胡扯道:“没啥,就是今天去接周琛放学,有人说他是我儿子,我觉得我的颜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周崇月笑得前俯后仰,看向一言不发的周琛:“小琛,你小叔他骂你长得丑呢,你也不生气?” 周琛拿着乐高拼块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睫,语气平淡地说道:“姑奶奶,你以前教给我的,不与傻子论长短。” 周嘉渡:“……” - 迟茉之前是艺术生,晚上时常待在舞蹈室里练功,不去上晚自习,班主任老强对她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现在情况不同,迟茉不练舞了,于是她非常自觉地乖乖跟着大家一起正常上课。 下了晚自习已经八点多了。 天黑漆漆的,北风呼呼吹着,迟茉戴着手套骑车子,手仍旧被冻得有些僵。 呼出的热气变成袅袅白雾,飘散在空中,陆小昀家和迟茉家离得不远,两人通常一起骑一段路,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开。 距离家的最后一段路程,迟茉忽然放慢速度,拖延着时间。 这个周末,她一直待在小姨家,和林姿住在一起。 小姨工作虽然忙,但对她很好,周日的时候还给她俩包饺子。 今天早上,迟茉也是直接从小姨家,和林姿一起来的学校。 而在这两天里,家中没有一个人联系迟茉。 迟茉叹了一口气,继续慢吞吞地骑着车子,“京柏嘉园”的楼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忽然,有一辆车从她后边经过,车灯特别亮,让迟茉不禁回过头看去。 那辆车觉察到什么,停在迟茉身旁,降下车窗,驾驶座上的人惊讶地喊道:“茉茉?” 迟茉愣了愣,扯起唇角打招呼:“爸爸、妈妈,姐。” 迟封笑着说:“我和你妈妈刚刚带安安去吃了顿烤鸭,又去逛了逛商场,没想到回来正好碰到你了。” 他刚说完,迟茉就听到坐在后座的迟安一声冷哼。 不轻不重,在阴冷的空气中,却格外刺耳。 迟封有些尴尬,却没有指责迟安。 迟茉站在车窗外,她看着车里的一家三口,他们看起来格外温馨。 而她似乎,格格不入。 迟茉笑容有些僵:“爸爸你先走吧,我骑车子马上就到了。” “行,那我们家里见,你骑车子小心。”迟封嘱咐着,而在后座陪迟安一起坐着的妈妈林文,一言不发。 像是没看到迟茉似的。 车子从迟茉身边离开,那阵光亮也随着一起消失。 迟茉望着渐渐远去的轿车,忽然觉得自己握着自行车车把的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 迟茉骑车子到家后,一开门便听到一阵笑声,他们三个人正在餐厅里吃蛋糕。 迟封招了招手:“茉茉洗洗手快来,安安买的这个提拉米苏特别好吃。” 迟茉垂下眼睛:“我晚上不吃东西,你们吃吧。” 然后就准备上楼。 迟安忽然笑了笑,嘲讽地说道:“你又不跳舞了,这么注意身材干啥?” 迟茉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迟安一眼。 她坐在餐厅的灯下,因为之前长期营养不良,面色有些发黄,额头上还有一道疤,那是当初她被拐卖时,受的伤。 和漂亮又有气质的迟茉,截然不同。 看到那道疤,迟茉心中的怒气忽然散去一大半。 跳舞这个话题最近是家里的禁忌,迟封对迟茉心里有愧,出来打圆场:“晚上吃甜食的确不太好,茉茉你这个周末和小姿玩得开心吗?” 迟茉站在楼梯口,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你什么时候想去你小姨家,就去。等明年暑假的时候,你和安安一起去北戴河看姥姥,你不是最喜欢在姥姥家玩了吗?” 迟茉敷衍地应了两声,然后上了楼。 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小康。 一家人住在京柏嘉园里一幢上下两层、一共四百平米的房子里。 迟茉住在二楼,曾经她卧室旁边还有一个舞蹈室。 自从迟安来了之后,和她住在同一层,故意在她的舞蹈室里堆满了杂物。久而久之,迟茉再也没进过那个舞蹈室里。 她躺在圆形的公主床上,把一只毛绒绒的兔子搂在怀里。 床边挂着淡粉色的纱幔,窗户开了一个小缝,纱幔在风中摆动。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门,迟茉还没来得及下床,那人就打开门直接进来了。 看到来人是迟安,迟茉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坐在床边,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其实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她只是不想对上迟安的视线。 那会儿还没开始流行智能手机,迟茉只能按着诺基亚的键盘,打开收件箱,又退出,再打开小游戏,玩起了贪吃蛇。 迟安走路有些跛,她似乎怕别人看出来,因此走得很慢,但还是非常不自然。 走近后,她十分随意地坐到床边一个手指形状的沙发上。 迟茉以前听爸爸说过,迟安被拐卖的时候,经常挨打。 有一次她试图逃跑,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结果不仅没跑成,还变成了跛脚。 迟安丢了之后,妻子林文的情绪一直不好,于是迟封去福利院,领养了和迟安差不多年纪的迟茉。 带她来到了迟家。 之所以选择迟茉,据说是因为那天她戴了一个粉色的头花,和迟安的一模一样。 一下子让迟封想起了自己走丢的女儿。 迟茉和迟安终究是不一样的。 即使迟茉在他们身边生活了十多年,他们看似过着幸福的生活。但赝品终是赝品,在血缘面前,这份感情不堪一击。 迟安忽然一手扒开床边的纱幔,尖声说:“没看见我来了吗?” 迟茉有些懵地抬起头,看向迟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迟安笑起来,笑声有些可怖:“你在学校学习还习惯吗?” 迟茉自然不会把她的这个问句,当成是关心自己。 迟安虽然和她同岁,但以前只上过几年学,加上身体也不好,因此回到迟家的这半年里,一直在家里养病,没有去学校。 迟茉敷衍地说了一声:“还好。” 话音刚落,她听到迟安的嘲笑:“你不用跟我装,我听妈妈说你理科很差,那这样的话,你不学舞蹈了,岂不是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迟茉一下子非常烦躁,她一刻都不想听迟安继续说话! 她的每一个字,都让迟茉想到那天在客厅里,妈妈林文突然哭着和她说,让她不要去学舞蹈了。 林文说,迟安只要看到她跳舞,就会发病,整宿整宿地哭。 林文还说,她不学舞蹈,也会有很好的出路,而迟安什么都没有。 那天阳光明媚,客厅里鲜花簇簇,迟茉却全身发冷。 迟封坐在一旁,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最后叹了口气,说:“茉茉,这次就委屈你了。” …… 迟茉看向迟安,声音冷冷的:“我考什么大学,不用你操心。” 迟安的脸变得狰狞:“迟茉,你就承认吧,你就是个强盗,你是个贱人,你霸占了我的爸爸妈妈这么多年,报应来了!你看,现在我回来了,我说什么爸爸妈妈都听我的,我不想让你跳舞,你就不能跳舞——” 她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迟茉扬起手甩了迟安一巴掌。 巴掌落下,连迟茉自己都愣了愣。 迟安不可置信地瞪着迟茉,像是不相信她敢打自己似的。 “你敢打我?”迟安尖叫起来,声音能穿透整个房间,她开始大哭大喊,像是一个疯子。 迟茉靠着墙,看到她的疯态,半晌,吐出一声“对不起”。 迟安冲出房间,大哭着跑向林文和迟封。 外边嘈杂吵闹。 迟茉关掉房门,靠在墙上,紧紧闭上眼睛。刚刚打迟安的那只手,握成了拳,不断颤抖着。 那天晚上,和迟茉想得不同,林文和迟封都没有来找她,也没有骂她。 安静得不像话。 只是在第二天早上,迟茉下楼去上学的时候。 他们三个已经在吃早餐,迟安脸上的红痕完全消去了,正整个人靠在妈妈怀里揪奶黄包吃。 看到迟茉下来,谁也没说话。迟封脸上的笑意收敛,冲她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给迟安讲故事。 餐桌上也只摆了三份早餐。 迟茉面无表情地离开家。 - 天空湛蓝,她穿了一件与蓝天同色系的衣服,骑着单车穿梭在干净优美的小区里。 迟茉车蹬得飞快,她忽然把双手从车把上松开,在空中高高扬起。 像是一只待飞的鸟儿。 鸟鸣啁啾,蟹爪兰盛开着鲜妍的花,清风穿过迟茉的指尖,云彩落在她的发丝上,阳光吻过她的眼睫。 周嘉渡刚起床,正站在窗边拉窗帘,他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随意地往下一瞥—— 只见一只穿着天蓝色衣服的鸟儿,笑容明媚,从他楼下飞过。 第8章 白天鹅之歌(4) 少女的耳根已经红透…… 周嘉渡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他确定,刚刚飞过去的那只鸟儿,就是迟茉那个小姑娘。 她那明媚的笑容极富感染力,惹得周嘉渡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想冲着楼下喊一声女孩的名字,可是他立刻想到,迟茉正双手脱离车把,极其危险,喊一声可能吓到她。 打开窗户,清风把周嘉渡脸上的倦意吹散,冬日难得有这么温和的风。 他站在洒着阳光的落地窗前,喝了一口水,视野中天蓝色的那个身影,逐渐变小,在一个摆满蟹爪兰的弯道处,消失不见。 周嘉渡昨晚从周家老宅回来后,把车开到了他在京柏嘉园的房子。 这房子离R大不远,是堂哥周柏,也就是周琛的爸爸,送给周嘉渡的大学礼物。 不过他不常来住。 没想到迟茉也住在这个小区。 周嘉渡忽然想起,周琛和迟茉,是同一个年级的,今年都是高二。 不过一想起周琛,周嘉渡就头疼。 他堂哥周柏,比他大十五岁,都快要差了一个辈分。 昨天迟茉那小姑娘脑补的那出“青春狗血带球跑大戏”,和周嘉渡没啥关系,但还挺像他堂哥周柏的故事的。 周琛妈妈把周琛送回周家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周柏从此一蹶不振,也是这两年,才好点儿,但也是成天不着家。 周琛跟着老人家们长大,可能是因为一系列原因,他从小虽然天资聪颖,智商很高,但性格非常不好相处,也极少与人交流。 周嘉渡当年很喜欢和堂哥周柏玩。 他自觉和堂哥的儿子也差不了几岁,因此即使周琛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也一向很上心,处处照顾着周琛。 周嘉渡第一次在附中圆心湖旁边,见到迟茉的那天,其实正是他陪着周琛,去附中办理入学手续。 没想到还被小姑娘送了一捧花。 当时周琛也在一旁的树下,目睹了这一幕。 等迟茉走后,他走到周嘉渡身旁,还冷笑了一声。 - 迟茉到学校的时候,陆小昀和尹飞还没来,他们四个人的座位上,只有周琛一个人孤零零地坐那儿。 和平常别无二样,戴着耳机看闲书。 她刚进教室,就听到好多人在议论,说这个月的月考要提前了。 大家情绪都不太好。 很多人在抱怨: “为什么要提前考试呀?” “我听年级主任和老师们开会,说艺术节到现在,大家心思都太飘了,主任想借住考试收收心。” “操,这也太歹毒了吧。” 年级主任,也就是他们班主任老强。 迟茉心想,这的确像是老强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以前对文化课的考试没有太大的感觉。 因为在舞蹈生中,迟茉的文化课不算差,她专业成绩又好,考她理想中的舞蹈学院,不出意外绝对没问题。 可是,现在的迟茉,听到考试两个字,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都面色沉重。 甚至比其他同学更焦虑。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迟安的话—— “你不用跟我装,我听妈妈说你理科很差,那这样的话,你不学舞蹈了,岂不是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迟安说的没错,以她现在的成绩,的确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那天爸爸妈妈一起劝说她放弃学舞蹈的时候,迟封说了句:“考试什么也不重要,大不了爸爸到时候把你送出国读书,一样能上好学校。” 但现在,迟茉知道,这句话她不能相信了。 迟封的行为全凭迟安的心情。 而迟茉,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班里学生陆陆续续地走进来,迟茉准备取课本,手刚伸进书包,便摸到一个团在了一起的纸片。 她愣了愣,拿出来,发现是那个“寂寞少男陪你激情夜聊”的小广告。 小广告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处处透露着搞笑又色情的气息。 迟茉回想起周嘉渡昨天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诶,傻笑什么呢?”陆小昀忽然拍了拍她。 迟茉飞快地把便利贴团到手中。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陆小昀疑惑地嘀咕着。 “没。”迟茉干笑了两声。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心虚。 迟茉握着手里的小纸团。 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似的。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周嘉渡两个人知道。 趁陆小昀没注意,迟茉把那张便利贴,平铺到书上,上边有一串数字,那是周嘉渡的手机号码。 鬼使神差地,迟茉掏出手机,在课桌下,把那串数字存到了通讯录里。 备注——阿初哥。 刚打完“阿初哥”三个字,迟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太亲密了,她连保存都没保存,直接删除掉。 迟茉又按下“周嘉渡”三个字,还是觉得不满意,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存下他的号码。 即使没有人看她的手机,迟茉仍觉得有几丝羞耻。 忽然,灵光一现,迟茉打下了“老王八”这个词语。 这次,她心满意足地合上手机。 放好手机刚准备取课本,迟茉的身侧忽然滚落了什么东西。 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低头一看,是一本书,书皮上写着《算法导论》四个大字。 应该是周琛的,因为尹飞从来不看这种看起来就很高深的书籍。 他只喜欢看阿衰漫画。 迟茉捡起来,刚转过身就撞上周琛的目光。 少年手里玩着笔,眼眸漆黑如墨,盯着她的目光也没有闪躲,只是眼神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这是你的吗?”迟茉问。她昨天一天,也没有和周琛说过话。 周琛抬了抬下巴,示意迟茉把书放回他的桌子上。 “哦。”迟茉撇了撇嘴,觉得这个人好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刚刚书掉下来,砸她的那一下,还挺疼的。 待迟茉转过身去看书,她忽然听到,一声“谢谢”。 那是周琛的声音。 -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迟茉忽然接到林姿的电话。 刚一接通,林姿怒气冲冲的声音砸到她的耳旁:“茉儿,你不学舞蹈了?” 迟茉“啊”了一声,不知道林姿怎么突然提起了这茬儿。 “操。”林姿蹦出脏话,“大姨和大姨夫也太不当人了吧,迟安回来一切就听她的?迟安要不要脸?” 按理说,林姿和迟安,才是正经有血缘的表姐妹。 但林姿这人,向来不信那一套,看人做事儿凭直觉,凭良心。 并且极其护短,从小到大,如果有人敢欺负迟茉,她第一个站出来揍人。 刚刚林姿偶然听到妈妈说迟茉不跳舞的消息,简直气炸了。 “姐,你别这样说迟安。”迟茉声音闷闷的。 “你还维护她干什么?是,她可怜,她这些年受罪了,可是,你又有什么错?” 林姿说着,一拳捶到墙上。 正巧这时,路斐和周嘉渡都下了课,从教室出来。 看到站在走廊里的林姿突然捶墙,路斐连忙跑到她身边:“次女,你这是抽啥风呀?墙坏了没,我看看。” “滚蛋。”林姿正在气头上,摆了摆手,继续和迟茉说,“你就不委屈了?当年把你领到迟家的人,也是他们呀,又不是你自己。” 林姿比迟茉大三岁,当年迟家孩子走丢,后来又领养的事儿,她都有印象。 这么多年,林姿从来没有在迟茉面前提过。 迟茉站在操场上,傍晚夕阳如血,天色暗沉沉的。 她踢着跑道上的小石子,看石子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滚了几圈,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毫无生机。 “茉儿,你这周接着去舞蹈班,学费我和小姨给你出,别听他们的。” “姐,这不是学费的事儿。” 迟茉顿了顿。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不学就不学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舞蹈。姐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咱俩一起被送到舞蹈班,要压腿的时候我哭天抢地。” 那头沉默了。 林姿回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她已经上小学了,迟茉还是小小的一只。 两个人被大人送到舞蹈班,迟茉大哭大闹,她小的时候脾气很大,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噘着嘴巴,眼睛泪汪汪的,可爱极了。 林姿总是喜欢逗她。 尽管那时候迟茉哭得最厉害,可她又是最坚强的,学了半年多,林姿放弃了,而她还留在舞蹈班。 一直到现在。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跳舞。”迟茉声音轻飘飘的。 “不过姐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退让了。”迟茉说到这儿,忽然笑了,“姐,你知道吗,我昨天打了迟安一巴掌。” 林姿没说话。 听着迟茉的笑声,她莫名地难过。 挂掉电话后,路斐首先问:“咋了,我看你眼圈都红了。” “你才眼圈红了呢。”林姿照例打了路斐一拳,声音忽然软下来,“阿飞,茉茉受欺负了,她受了委屈,谁也没告诉谁。” “啊?”路斐脸色也变了,“咱妹咋了?不会又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 想到周嘉渡还在一旁,路斐没把迟茉这件有关身世的极其私密的事儿说出口。 周嘉渡皱起眉看向他俩,声音冷冷的,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迟茉怎么了?” - 下了晚自习后,迟茉照旧骑着单车回家。 京柏嘉园的社区环境很好,即使在晚上,小区里也不会特别暗。 只是今晚风呼呼的,声音又大又急促,听起来有些诡异,像是闹鬼似的。 迟茉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被风吹乱挡在眼前的头发。 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猛地闪到她的车前。 “啊——”迟茉被吓了一大跳。 她紧急刹车加转弯,谁知手不小心碰到车铃,滋滋乱响。 一阵慌乱中,她突然感觉车筐被人扶住,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迟茉生气地抬起头,想知道谁这么不长眼睛,还特么不要命。 她定睛一看,惊到了,竟然是周嘉渡? “周,周——”迟茉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鬼叫似的风声还在响着。 迟茉脑海中倏地蹦出“见鬼了”三个字! 她惊恐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周嘉渡。”周嘉渡有些无奈地说出这三个字儿,“咋一天没见连哥哥名字都忘了?” “你是真的周嘉渡?” “还有冒牌的?” 迟茉皱眉:“你这人装神弄鬼的,我被吓死了吓死了!” 小姑娘表情娇嗔,埋怨着他。 周嘉渡一下子被逗笑了:“这么胆小?” 迟茉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疑惑地问:“诶,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呀,从七点半等到现在,哥哥等的花儿都谢了。” 周嘉渡的声音清润而明朗,钻进迟茉的耳朵里。 自从傍晚时他和林姿路斐他们告别后,周嘉渡就直接回了京柏嘉园。 一直在迟茉早上经过的地方等着。 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他脑海里总是闪出小姑娘那天在舞蹈室痛哭的画面。 北风渐渐停歇,空气安静了下来。 天上几颗星子从浓云里溜出来。 周嘉渡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第9章 冬日狂想曲(1) 在这个寒冬之夜猛然…… 迟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等我?你为什么要等我?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周嘉渡忽然抬手,把她头顶翘起来的一撮炸毛抚顺。 “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散漫,不急不缓,和摸她头发的动作一样温柔。 迟茉张了张嘴,在月色下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不仅仅是耳朵红了,连脖子也一定红透了。 幸好现在是黑夜。 夜色是个好朋友,可以帮人瞒住很多秘密。 “你,你……”迟茉咽了咽口水,一低头,发现周嘉渡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她忙笑嘻嘻地转移话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哦。”周嘉渡把袋子拿到迟茉的车筐里,取出里边的东西,“给你买的奶茶,不过已经凉了。” 奶茶的包装和上次他买的那杯一模一样,上边小巧的茉莉花图案是反光材质的,在夜色下格外好看。 迟茉正准备拿起那杯奶茶,周嘉渡别开手:“别喝了,凉的对胃不好,改天哥哥再请你喝。” 这句话像是带着魔力,又像是一个承诺,让迟茉忍不住弯起唇角。 “对了,你找我干什么呀?” 周嘉渡看着女孩的笑容,根本无法把她和任何不幸福的家庭联系起来。 除了那次在舞蹈室里痛哭,迟茉给周嘉渡的印象,都是鲜活灵动,大胆而又明媚的。 就像初遇时,她把一捧蓝色妖姬,送给彼时尚为陌生人的他。 刚刚林姿挂掉电话后,周嘉渡问他们俩,迟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斐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最后看向林姿。 林姿知道周嘉渡不是什么嘴碎的人,就简略地讲了一下迟茉被迫放弃跳舞的这件事儿。 不过她没有告诉周嘉渡,迟茉其实是领养的。 只是说,迟茉走丢的姐姐回来了, 听完那些话后,周嘉渡站在学校人流拥挤的走廊里,恍然明白,为什么那天迟茉轻易就相信了“他是她的哥哥”这个玩笑。 他说不出的愧疚。 他跑出学校,跑去“茉莉初雪”那家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周嘉渡记得,上次迟茉说,她觉得这个奶茶很好喝,而她从小,因为跳舞需要保持身材的原因,基本上没有喝过什么奶茶。 回来的路上,他车子开得飞快。 在外边等了一段时间,不见迟茉的人影。 周嘉渡上网查了查,才发现,迟茉还得上晚自习。 不知道附中什么时候改了制度,之前他上高中的时候,到了高三才有上晚自习的要求。 那时候他经常翘掉那节自习课,和谈之舟他们出去打球。 周嘉渡一个人站在夜色里,不知待了多久,直到他听到自行车的车胎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一眼便看到慢悠悠骑着车子的小姑娘。 不就是早上那只天蓝色的鸟儿吗? …… 驶来一辆汽车,车灯亮得刺眼。 “滴”的鸣了一声笛。 周嘉渡下意识地拉住迟茉的手,另一只手握住车把,连人带车一起拖到了道路的一侧。 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十分温暖,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迟茉忽然心跳如雷鸣。 那种搅乱她心房的情绪,如春日撒下的种子,不知何时生根发芽,在这个寒冬之夜猛然破土而出。 汽车驶离。 握着迟茉的那双手随之松开。 迟茉的心仍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她摩挲了一下手指,刚刚那清晰的触感,仿若挥之不去。 周嘉渡站在她的身前,比她高了一头。 迟茉抬起头,对着周嘉渡的眼睛,飞速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然后不顾他的反应,转过头小跑着向前。 耳边是倏忽而过的风声。 “诶!”周嘉渡突然在身后喊她。 “嗯?” “你的车子不要啦?” 迟茉停下脚步,拍了拍自己的头。 茉莉小迟啊茉莉小迟,你这什么脑子! 色迷心窍了吗? 在心里问完这个问题后,迟茉又毫不犹疑地对自己说了一声:对,就是色迷心窍了! 色令智昏! 她又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扯起唇角做好表情管理后,转过头去。 “哦,我忘了诶。” “这么着急跑干什么?火烧房子啦?”周嘉渡推着自行车,调侃着说,“你就站那儿吧,我把车子给你推过来。” 迟茉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周嘉渡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外边是一件亚麻色的羊绒开衫,肩宽腿长,帅气里又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给,骑着回家吧。” “那你——”迟茉顿住。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周嘉渡为什么突然来找她。 周嘉渡痞笑起来:“天黑了,大好时光,哥哥当然玩去喽。” “哦。”半晌,迟茉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然后干巴巴地说,“那您可悠着点儿,别玩得精尽人亡了。” 说完,她冷笑了两声,飞速坐上车子溜走了。 空中留下周嘉渡的一声笑骂。 迟茉进了家,上楼的时候,碰上正准备下楼的迟安。 迟安穿着一件妈妈昨天新给她买的羊绒套裙,看到迟茉,嫌恶地皱皱眉:“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迟茉抬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往上走。 迟安猛地拽住她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态度?” 迟茉心里不耐烦,又不想再和她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克制着力道甩开迟安的手,噔噔噔上了楼。 她觉得好笑,迟安这么讨厌自己,却又处处关注着她,连她回来早晚都一清二楚。 - 没多久,就到了月考。 月考前几天,迟茉一直在认真复习。 但她很痛苦地发现,因为之前误了很多课程,她在理科上的学习,实在是任重道远。 以前迟茉是舞蹈生,她的成绩是不算在年级总排名里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迟茉会参与年级的统一排名,这就代表着,她的理科,势必会拉低班级的平均分。 好几科老师找了迟茉谈话。 对于艺术生,他们天生有一种瞧不起。 其中以化学老师为主要代表,一个中年女教师,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更年期,说话极冲。 在办公室里,当着所有的老师对迟茉直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抽什么风,好好的不跳舞了,但是就你那成绩,想考好学校简直天方夜谭,现在都高二了,你知道你突然参与排名,有多拉低班级平均分吗?” 看着迟茉不说话,化学老师继续说:“你们女的本来就不适合学理科,我看呀,你既然都放弃艺考了,还不如早早转到文科呢,在这儿就是浪费时间,还拖累咱们班。” 中年女人带着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毫不留情地把迟茉当矛头指责。 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用了“你们女的”四个字,忘掉了自己也是一位女性。 迟茉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前一天布置下的练习试卷,被她捏出了两道深深的印子。 - 附中的老师效率特别高,考完试没过两天,各科成绩就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每出一科成绩,对迟茉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出总成绩的那天,她已经麻木,看着成绩单,欲哭无泪。 数学、化学,都亮起了红灯。 天下起大雪。 迟茉连晚饭都没吃,她不让尹飞和陆小昀跟着,一个人在操场的雪地里乱走。 今天的雪,比那天初雪大很多。 雪花飞舞,很快就给操场铺了一层雪毯。 银白色的一片,鲜有人迹。 她抬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男生,在光着臂膀打篮球。 隔得远,看不清脸。 迟茉心情不佳,连言语都变得刻薄,她吐出两个字:“傻帽。” 那个男生忽然停下动作,看向迟茉这边。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似的。 迟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 半晌,那个男生继续打起篮球。 迟茉长舒一口气,隔得这么远,她声音又小,肯定是没听到的。 “傻帽、傻帽、傻帽!” 迟茉又生气地说了几遍。 不知道在说那个男生,还是自己。 她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揉成一个球,扔到远处。 突然感觉很解压,迟茉开始不断地向空旷的四周扔起雪球来。 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 迟茉今天在校服外,还套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裹得厚厚的。 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周嘉渡经过操场向教学楼走去时,一眼就看到了迟茉。 他站在雪中,蓦地笑了。 小姑娘就像一簇小火苗,在雪中蹦来蹦去的。 好像每次见她,她都有无限的生机和活力,一股子灵动。 迟茉扔着雪球,忽然想起了周嘉渡。 又是一阵莫名的失落。 从那天晚上两个人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她时常从通讯录里翻到“老王八”这个名字,想给名字背后的人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迟茉叹了一口气。 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 她抬起头,向操场外边望去—— 刷了蓝漆的铁丝网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格外惹眼的男人。 周嘉渡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开衫,里边是一件白衬衫,衬得人清隽挺拔。 他站在风雪中,正望着她,笑得一脸温柔。 刹那之间,迟茉笑起来,跳得高高的,冲周嘉渡挥手。 周嘉渡走进操场:“看到哥哥这么激动?” 迟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收敛住笑容,轻咳了一声说:“才没有,你怎么又来我们学校了?” 周嘉渡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没办法呀,你不是说了嘛,哥哥年纪轻轻就已为人父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拖着一口京腔不正经地说道:“唉,你也知道,现在大家养孩子都焦虑,谁知孩子也不争气。这不,今儿就被叫家长了。” 第10章 冬日狂想曲(2) 天天喜欢你,祝你天…… “哦。” 半晌,迟茉揉了揉冻得发红的手指,垂着眼睫应了一声。 “怎么了,刚刚见到哥哥还精神抖擞的,现在就这样?” 迟茉忽然抬起头,看着周嘉渡的眼睛,认真地问:“阿初哥?” “嗯?” “你——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周嘉渡轻笑着。 他从开衫的口袋里取出一双羊皮手套,扔到迟茉身上:“戴上,手那么红,小心把手给冻伤了。” 这副手套是周嘉渡刚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姐姐周嘉黎塞到他口袋里的。 迟茉看着这个几乎相当于自己两个手掌大小的男士手套,细腻的黑色羊皮,上边没有一点多余的饰物。 她把手塞进去,一阵暖意,耳边传来男人慵懒带笑的声音:“什么孩子,茉茉,你这编故事编得自己还相信了?” “事实是哥哥有个侄子在附中上学,他爸爸呢,工作忙没时间管他。正好哥哥在隔壁上学离得近,就帮忙照顾着。最近考试他交了个白卷,被叫家长了嘛,我就来了。” 迟茉一颗心原本飘在云间,此时安然降落。 她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周嘉渡,趁他不注意,忽然从地上捧了一把雪,踮起脚塞到了他的脖子里。 周嘉渡笑骂了一声,一抬头,小姑娘早已经跑得老远,站在几米之外,扶着膝盖笑个不停,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还对他做鬼脸。 雪花飞舞着,天地安静静的。 熟悉的操场,让周嘉渡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一两年前,自己上高中的时候。 他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往前跑,本来就比小姑娘腿长,没两步就追到了她。 周嘉渡拽着迟茉的衣服帽子,故意把声音放狠:“胆子肥了?” 迟茉连声讨饶。 她摸了摸校服的口袋,从外兜里掏出两块糖果包装的牛奶巧克力。 “饶命——”迟茉边喊着,边眨巴眨巴眼睛,把其中一颗巧克力塞到周嘉渡的手中,“给你吃”。 “怎么,贿赂人?”周嘉渡看着女孩突然变出来的巧克力,好笑地问。 “那你接受贿赂吗?” 少女一张鹅蛋脸干净白皙,目光清透,甜甜的音调里又带着一丝撒娇和自信。 仿佛认定,面前这个其实关系不算太熟的男人,一定会接受她的“贿赂”。 周嘉渡蓦地轻笑一声:“接受,怎么不接受?” 他撕开包装纸,看到熟悉的巧克力调侃道:“喜糖?” 歌帝梵的这款糖果装巧克力,常被人用作婚礼的伴手礼,或者喜糖。 迟茉忽然脸红了,因为这两颗巧克力,真的是从婚礼上带来的喜糖。 陆小昀的表姐前两天结婚,陆小昀从婚礼上带回了好多巧克力分给迟茉,美名其曰让她一起沾沾喜气。 明明再正常不过,可是由这个男人亲口说出“喜糖”两个字,迟茉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狂跳。 “怎么,你不吃?”她板着脸,刻意掩藏住自己的不自然。 “没,就是——”周嘉渡拖音带调地说着,“在思考茉茉怎么突然想送哥哥喜糖了?” 迟茉握紧拳头,一副要捶他的模样:“喜糖喜糖,天天欢喜的糖,不行呀?” “哦,那谢谢你祝哥哥天天欢喜。” 不,是天天喜欢你,祝你天天欢喜。 迟茉看着周嘉渡,在心里说道。 不过她把情绪掩藏得极好,故意翻了一个白眼,问道:“男生上了年纪都会变得自恋吗?” 周嘉渡:“……” “路斐哥也是,小的时候还好,年纪越大越自恋,成天以为别人夸他。” “你拿我和他比?”周嘉渡胸口突然像是被重击了一拳。 迟茉像是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物以类聚呀。” 周嘉渡冷笑着点点头:“你路斐哥那的确是自恋,可是你阿初哥这,明明是有骄傲的资本却很低调。” 迟茉盯着周嘉渡看了半晌,看得他心里直打鼓。 殊不知,迟茉是借此机会,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看周嘉渡的时光。 以往她得偷偷看。 半晌,迟茉才“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故意装作一副“你就可劲吹我懒得理你”的模样。 这表情堵得周嘉渡半口气悬在嗓子眼。 雪越下越大,两个人站在雪中吃完了“天天欢喜的糖”。 周嘉渡拍了拍迟茉肩上的雪花:“现在不是晚饭时间吗,你怎么一个人待在操场上?” 迟茉揉搓了一下巧克力的包装纸,用鞋子在雪上慢吞吞地画了一个圈,闷声说道:“不想吃。” 当周嘉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迟茉脑海中下意识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成绩。 说不出是羞耻心还是自尊心作祟,她就是不想让周嘉渡知道。 “不吃饭怎么能行?”周嘉渡皱眉。 迟茉撇撇嘴:“以前练舞蹈的时候饿习惯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到时间了,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 “去吧,以后记得按时吃饭,不想吃也要少吃一点,可以喝点儿粥,不然对胃不好。”尽管周嘉渡平时也是一个不吃正顿饭的主儿,但给小朋友讲起来,头头是道。 迟茉已经很久没有在家中听到过有人对她说这种碎碎念了。 以前她觉得烦的东西,此刻被暗恋的人说出来,迟茉的心头像是春日冰雪融化。 她眼睛亮晶晶的,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边向后迈着倒步,边笑着冲周嘉渡挥手:“阿初哥,那我走啦! 两人指尖都攥着“喜糖”金色的包装纸,糖纸被风吹得沙沙响。 “走吧!我也要去见班主任去了,难为老强他老人家久等了。” 迟茉没听清:“什么老人家?” 周嘉渡笑笑:“就我侄子的班主任,你快去上课吧,别误了课。” 他说着,正准备和小姑娘一起走出操场,余光突然瞥到,远处篮球架下,有一个穿短袖打篮球的男生。 周嘉渡学的是飞行技术专业,眼神极好,他定睛一看,吐出两个字:“混蛋。” 那个打着篮球的——正是被叫家长的周琛。 - 周琛的脖子被周嘉渡一手捏着。 “大冬天的您就穿一件背心,能耐的?抽什么风?”周嘉渡没好气地说着,他这不省心的侄子从小就身子骨弱,现在这样穿,简直是找死。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有个性吗? 要不不吃饭,要不大冬天穿短袖。 周琛甩了甩胳膊,想要摆脱周嘉渡的束缚。 但他没周嘉渡有劲儿,这么一动,反而让周嘉渡察觉后加重了力气:“拧什么拧,老实点儿。” 在很久以前,周嘉渡面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岁的侄子,试图尝试用一些同龄人之间的友善手段,来感化他。 谁曾想,周琛就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久而久之,周嘉渡就变成了武力取胜。 简单粗暴,但很有效。 他捏着周琛的后颈,把人从篮球架拖着往操场出口走。 下雪天,操场上很滑,周嘉渡冷声问道:“听说你挺能耐呀,化学交了白卷?” 周琛面色未改,缓缓说道:“太简单了。”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就是他不喜欢这个化学老师。 周嘉渡对他的性子早已经了如指掌,周琛虽然不善言语,但性子不是一般的拧和傲。 若非如此,也不会高二还闹事儿,最后不得不转学。 “你这小子,是不是这化学老师又不合你眼缘?”看他的表情,周嘉渡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就算如此,您也得给她点儿面子,不为她想,也想想你们班主任,班级平均分也关乎着老强的奖金呢。” 老强之前也当过周嘉渡的班主任,恰巧,这个化学老师也教过周嘉渡一个学期,在学生中的确不太受欢迎。 周琛默不作声。 - 两个人一起走到高二的理科教学楼。 已经到了晚自习时间,走廊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 周嘉渡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去后,老强一见是他,立马哼了一声:“来得挺早哈。” “这不是找这混蛋找了半天嘛。”周嘉渡毫不留情地把周琛卖掉,然后一把把他推进办公室。 一见到周琛,老强喝了口茶,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侄子和你挺像的呀?” 周嘉渡在老强面前一向没个正形,现在毕业了,聊起天来更是不见外:“强哥,您这眼神,我侄子哪有我长得帅?” 老强翻了个白眼:“不是说长相,是行为!你说说你高中那会儿,啥坏事儿不干?不也干过交白卷的事儿嘛,你侄子这招,是不是还是你教的?” 说到最后,老强重重地哼了一声。 对于自己这个学生,他一向是又爱又恨。好歹最后争气,考上了国内顶尖的飞行技术专业。 老强有一段时间逢人就说:“我那俩学生,周嘉渡和谈之舟,都不争气呀,我本来指望他们考市状元呢,结果一个去当了飞行员,一个只考了校状元去了北大,唉。” 明贬暗褒,遭到办公室一众老师的嫉妒和白眼。 周嘉渡:“……” 他没想到老强记性还挺好,不过这种事儿能在周琛面前提吗?他还怎么做长辈! 周琛意味不明看了周嘉渡一眼。 “我那叫少不更事,现在知道错了,这不是今儿来,就是要让您好好教育教育他嘛。” 老强把茶杯递给周嘉渡:“去,给我接杯水。” “得嘞。” 等周嘉渡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后,老强从旁边一叠A4纸中抽了一张,塞给周嘉渡:“看看他的分,数理生都是满分,就化学零分,语文也才九十分,气人不气人?” 周嘉渡拿着那张成绩单,刚想找周琛的名字,却一下子看到了最后一行。 那一串惨不忍睹的分数前,有两个字异常醒目——迟茉。 周嘉渡没想到这么巧,迟茉和周琛竟然在一个班。 仔细看了看小姑娘各科的分,周嘉渡皱起眉,难怪她刚刚情绪不太好。 连饭都不吃。 不过老强带的班是年级的重点班。 因此,即使迟茉的成绩在几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年级总排名那一栏也还说得过去。 老强看着周嘉渡专注的目光,没想到他看得这么认真。 老强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周琛:“明天呢,你先去给化学老师道个歉……” - 迟茉下了晚自习,刚准备和陆小昀往教室外走。 有一个同班的女生匆匆忙忙从后门跑进来,像是落了东西回来取。 谁知她径直走到迟茉面前,把一个保温袋塞给她,激动地说道:“茉茉,一个男生让我给你的。” 学校里追迟茉的人不少,送东西的也不少。 不过她一般都不收。 “谁呀?”迟茉下意识以为这个送东西的人,也是学校里追求者之一。 女生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花痴:“不知道,但他长得超级超级帅,还没有穿校服,感觉我们大一点,茉茉你从哪里认识这么帅的男生的?” “等等——”迟茉愣住,有些着急,“你是说他比我们大一点,还没穿校服?那他是穿了一件黑色开衫吗?” 那女生点点头:“对呀对呀,帅呆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雄性,还特别温柔。” 迟茉看了一眼袋子,里边是一个精美的食盒:“他有说什么吗?” “他呀,”女孩故意顿了顿,吊足迟茉的胃口,“他让你好好吃饭,这是给你买的粥和甜点,趁热吃,不想吃也要少吃一点。” 第11章 冬日狂想曲(3) 全都听我们小茉莉的…… 迟茉匆匆对女同学说了一声谢谢,就提着袋子往外跑。 正是下晚自习的时间,大家纷纷从教室里出来,教学楼的走廊里挤满了穿着红白条纹校服的学生们。 迟茉站在走廊的一侧,踮起脚尖向前望去。 越过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头颅,她的视野里始终没有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 他估计已经走了。 陆小昀跟着跑出来,一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边一脸失落的迟茉。 “呦,这送东西的是谁呀,让你这么激动?”她走过去,拍了迟茉一下,调侃道。 这还是陆小昀第一次,见到迟茉这么在意送东西的人。 迟茉被陆小昀直白的目光盯着,想起周嘉渡,脸上不自觉泛出红晕。 她把袋子在陆小昀眼前晃了晃:“陪我吃点儿?” “您这是爱的宵夜,我能吃吗?” 话虽如此,陆小昀还是一脸好奇地跟着迟茉,来到学校对面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毕竟,吃的不是重点,重点是听八卦呀! 两个人从便利店里买了几串关东煮,然后坐在店里提供的椅子上,边吃东西边聊天。 迟茉打开食盒,发现里边有一碗荷叶粥,还有好多稻香村的点心和熟食。 陆小昀“呦”了一声:“这还挺丰盛的呀。” 迟茉笑笑不说话,拿起一块牛舌饼,喂到她的嘴边。 陆小昀满嘴咸香,仍旧不忘自己大晚上这么罪恶来吃宵夜的目的:“小茉茉,快从实招来,那个男生是谁,还能把你迷住?我怎么不知道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帅哥!” 最后一句话醋溜溜的。 迟茉舀了一勺荷叶粥,想了想,把自己和周嘉渡的相遇简单给她讲了一遍。 听完后,陆小昀又给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含糊地说:“那现在就是,你暗恋他?” 迟茉吐了一口气,点点头。 “那他喜欢你吗?” 迟茉摇摇头,闷声说:“感觉他就是把我当小朋友,他还跟别人说过,如果喜欢我那是禽兽。” 陆小昀听到这句话捧腹大笑,盯着迟茉看了一会儿:“是有点儿,你还未成年呢。不过,他对你还挺好,听说你没吃饭还给你送吃的。” 迟茉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双手套:“喏,这个是今天我在操场上玩雪,手被冻红了,然后他递给我的。” 好像周嘉渡在很多细节上,都很温柔。 “那听你这么说,的确是让人挺没有抵抗力的。”陆小昀忽然想到什么,“那你说,他会不会对他们大学里其他女生,也都这么温柔呀?我刚看了一本小说,里边的男二,就是一个中央空调……” 迟茉握着勺子的手,僵住了。 她完全不知道周嘉渡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的,若非偶然,他们平时连面都见不着。 一瞬间,迟茉忽然觉得,她和周嘉渡之间的距离,远不是两所学校一墙之隔的距离。 迟茉的心酸酸涨涨的。 - 周六的时候,迟茉突然得知,迟封请了假,将要和林文带迟安去三亚玩一段时间。 下午的飞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说着:“那你们玩得开心。” 迟封给了迟茉一千块钱,让她这段时间吃什么自己去买,不行的话就去奶奶家。 迟茉看着那沓红色的钞票,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奶奶的样子。 每次见到她时,奶奶都会皱着眉,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如果她现在去找奶奶,奶奶一定会眯着眼睛说:“他们一家人出去玩了?看吧,人家不要你的,我们安安才是迟家的亲骨肉,亲的就是亲的,假的就是假的。” 以前迟茉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奶奶才这么不喜欢她。 直到后来迟安回来了,奶奶拉着迟安的手,给她做各种好吃的,嘘寒问暖。迟茉才恍然明白,原来和性别无关。 奶奶其实也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呀。 迟茉在卧室里下了一个腰,全身舒展后,拿起一套生物练习册做题。 她看着练习册上有丝分裂的图,数着染色体的数目,越数越眼花。 冬日正午,阳光钻进窗户,把卧室照得一片明亮,床单上的小天鹅,也在阳光下仰着脖子。 屋外收拾东西的嘈杂声响,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和汽车驶离的声音,终于归于寂静。 两层楼的房子里,只剩下迟茉一个人了。 她又刷了会儿题,对着答案把错误的题目改正后,整理到了本子上。 迟茉舒了一个懒腰,下楼去找饭吃。 京柏嘉园里有便利店,小区外也有好多快餐店。 迟茉懒得走远,准备去小区的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凑活吃了一下。 她挑了一个金枪鱼三明治,经过冷藏柜的时候,又拿了一个八喜,然后去结账。 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迟茉下意识地回头。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周嘉渡。 “买水呀。”周嘉渡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 他抽走迟茉手中的三明治和八喜:“这是什么呀?别告诉我是你的午饭。” 迟茉心虚地说:“不行呀。” “你这天天修仙呢?晚饭不吃,午饭就吃一个便利店的三明治,乞丐都没你这么可怜。” 周嘉渡语气不善,又指了指她手中的冰激凌,“还有这个,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激凌?怪不得你那天想请哥哥吃哈根达斯,原来是自己喜欢吃。小朋友,你知道这么下去是会得胃病的吗?” 迟茉不服气地小声说了一句:“冬天吃冰激凌才好吃。” “你说什么——?”周嘉渡加重声音。 “没没没。”迟茉弱弱地摆了摆手,不情愿地把冰激凌放回冷藏柜。 看小姑娘手里还攥着那个三明治,周嘉渡皱眉:“怎么,还想比乞丐吃得还可怜?” 迟茉抬起头,看向周嘉渡,一双眼睛顿时泛起水光:“可是阿初哥,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不吃三明治,我就只能饿肚子了。” 少女音调委屈,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能流出来。 迟茉说完,注意着周嘉渡的表情。 脑门突然被人弹了一下,她听到周嘉渡懒洋洋的声音:“小可怜,阿初哥这不是要带你去吃大餐嘛。” - 迟茉跟着周嘉渡往便利店外走,小区里的松柏苍翠,灌木丛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迟茉忽然拽了拽周嘉渡的袖口,仰头问道:“阿初哥,你是不是也住在这个小区呀?” 周嘉渡点点头:“就在那天晚上等你的那栋楼。” 迟茉恍然大悟,怪不得。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又高兴了一分,比刚刚故意卖惨听到周嘉渡要带她吃饭,还要高兴。 “你呢,小朋友,怎么家里就剩下你自己了?” 迟茉的笑脸顿时垮了下去:“我爸爸妈妈,带着我姐姐去三亚玩了,刚走,可能要走很多天。” 周嘉渡皱眉,小姑娘原本是独生女,突然多了一个姐姐,父母又有失偏颇,这其中的落差感一定不好受。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挂掉电话后,周嘉渡对迟茉说:“先带你去吃饭,吃完饭哥哥和林姿、路斐他们要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你跟我们去吗?” 男人的话极富诱惑力,迟茉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她为难地说道:“想去,可是我还有作业没写。” 周嘉渡轻笑一声:“这算什么事儿?把作业带上,明天才回来,去了哥哥教你。” 迟茉眼睛亮起来:“那你跟我先去拿作业。” 走到她住的楼下,周嘉渡抬了抬下巴:“你上去吧,哥哥把车开过来。” 迟茉点点头,飞快地上了楼。 她不知道周嘉渡要带自己去哪里,但丝毫没有一点儿“可能要被拐卖走”的危机感。 迟茉把作业装到包里后,想起周嘉渡说的还要在外边过夜,又把晚上换的内衣塞到包里。 出门的时候,迟茉照了照镜子,认真整理了一下衣服。 想到什么,她又跑回卧室,把去年过生日林姿送给她的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戴到了脖子上。 迟茉跑下楼,周嘉渡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她坐到副驾驶上,抱着自己的小熊包,看着车子一点一点向前开。 “阿初哥,我们去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火锅?烤肉?西餐?泰餐?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迟茉发现自己还挺饿。 “那就烤肉吧。” 正好到了十字路口,周嘉渡把车子转了一个弯,开向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烤肉店。 “好,全都听我们小茉莉的。” 迟茉坐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冒出喜滋滋的泡泡。 - 正是饭点,烤肉店里人很多。 餐厅里灯光明亮,迟茉大大地吸了一口空气,烟火气息中夹杂着浓浓的烤肉的香气。 她这个表情把周嘉渡给逗乐了。 “这么饿吗?” 迟茉疯狂点头:“我今天要把接下来几天的饭,一起给吃了。” 周嘉渡坐到她对面,闻言轻笑,敲了敲桌子:“小朋友,食多伤身。你放心,有阿初哥在,还能让我们茉莉小迟饿着?” 第12章 冬日狂想曲(4) 我俩关系好着呢…… 烤肉在铁板上滋滋地往外冒油。 光听声音就非常悦耳。 周嘉渡控制着烤肉的时间,待两面都变色后,他把牛肉夹出来,卷到一个生菜里。 迟茉喝着桌子上的大麦茶,抬头偷偷地看周嘉渡。 他动作不急不缓,衬衫的袖子向上滑了一截,露出白皙好看的小臂和黑色的腕表。 “给你。”迟茉的面前突然多出一双手,是周嘉渡把卷好的生菜地给她。 迟茉眼睛弯起,笑得一脸开心,甜甜地说:“谢谢阿初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今天的烤肉,比以前的还要好吃呢。 周嘉渡全程负责烤肉,迟茉则专心地负责吃。 她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也圆溜溜的,一脸满足的模样,活像一只正在剥松子吃的小松鼠。 周嘉渡被逗笑:“不是都说了以后管你饭吃吗,怎么还这么急?” 迟茉抬起眼睛,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说起好话来:“你烤得太好吃了,外焦里嫩,鲜香可口。” 她刚说完,碗里又多了几块新烤好的肉。 迟茉揉了揉就肚子,看到周嘉渡几乎没什么东西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初哥,换我给你烤吧,我吃的差不多了。” 周嘉渡指了指一旁放盘子的小推车:“还有这么多肉,你就吃饱了?” 迟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小推车,活像好多年没吃过肉似的。 周嘉渡轻笑一声:“快吃吧,我来之前在家里吃了披萨的。” 迟茉嗯了一声。 她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发现对面一个桌子上坐着一个女生,有几分熟悉。 那个女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迟茉反应了半秒,想起来,这不是那天被她骗了的姐姐嘛! 好像叫江甜。 那天她背着周嘉渡,在江甜面前说了很多周嘉渡的坏话。 以期来打消这个漂亮姐姐对周嘉渡的不轨念头。 没想到今天,他们碰了个正着。 迟茉心中警铃大作。 她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吃碗里的肉。 “阿初哥。”迟茉试探着问。 “怎么了?” “你还记得上次我表姐过生日的时候,来了很多漂亮姐姐吗?” “漂亮吗?”周嘉渡疑惑地问。 迟茉心里忽然很舒服,继续说着:“漂亮呀,其中有一个特别漂亮,头发长长的,人长得很甜,好像就叫江甜,你有印象吗?” 周嘉渡摇了摇头:“没印象,怎么了?” 迟茉舒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小姐姐特别漂亮,想要她的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想给她发信息,想约她看电影。” 周嘉渡:“……” 周嘉渡忽然食指用力地敲了敲桌子:“小朋友,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呀。” 迟茉嘻嘻一笑。 “你连哥哥的手机号都没要,就想要小姐姐的手机号了?” “没,我有你的——”迟茉话说了一半,突然止住。 她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肉。 “你有什么?” “啥也没有。” 周嘉渡忽然笑了笑,好奇地问:“茉茉,你是不是偷偷存了哥哥的号码?” 突然被人戳破了心事,迟茉莫名地心慌。 她掏出手机,扔到桌子上:“我才没有,不信你看。” 气势汹汹的,装的跟真的似的。 周嘉渡自然没有去看她的手机,他开玩笑地说:“那你要不要存上哥哥的号码?以后可以来蹭饭。” 迟茉用力地摇摇头,死鸭子嘴硬:“我才不要。” “真的?” “当然了。” “那要不哥哥存个你的号码,有事打电话找你。” 迟茉想也没想继续摇头。 刚摇完头,她反应过来周嘉渡刚刚说了啥,瞬间后悔起来。 他在要她的手机号! 她还给拒绝了?? 她竟然拒绝了!! 迟茉心如死灰。 “行。”对面的周嘉渡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态度好,以后在学校里,也不能随便给别的男生手机号、□□号。” 迟茉:“……” 她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烤肉。 原来他没想要自己的手机号呀。 只是想考验一下她。 说不出来具体为什么,迟茉心中有些失落。 她又卷着生菜吃了几块肉。这次是真的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迟茉抬头,发现江甜还总是看向她和周嘉渡。 怕上次的谎话被揭穿,待周嘉渡结完账后,拉着他急匆匆走出了餐厅。 这家烤肉店临街,街道上车流不息,再往东走两步就到了什刹海那一块儿。 金灿灿的阳光被街角光秃秃的树枝分成一条又一条,落在地上。 迟茉坐到车上,和周嘉渡一起去接林姿和路斐。 中途周嘉渡接了一个电话。 迟茉听到他吊儿郎当地说着:“没空,带孩子呢。” 迟茉在玩包上的小熊玩偶,心里却在盘算着周嘉渡在给谁打电话。 以及他刚刚说的“带孩子”三个字,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有那么小吗? 明明都高二了! “去梦社,你来吗?” …… “行,那就直接在那儿见吧。” “茉茉。”周嘉渡挂掉电话。 “嗯?”迟茉抬起头,对上男人好看的眼睛。 “一会儿还有个孤家寡人要来,放假没处去,硬是缠着哥哥。” 迟茉疑惑地问:“是谁呀?” 周嘉渡“啧”了一声,刚想说名字,脑海中蹦出小姑娘之前说的话,“谈学长那么厉害”“长得超级帅”。 他莫名不想告诉迟茉去的是谁。 - 到了“梦社”后,迟茉看到周嘉渡对一辆红色的跑车鸣了鸣笛,然后把车停在了跑车的旁边。 路斐惊呼一声:“这谁的车,这么骚包?” 周嘉渡赞同地点点头:“是挺骚的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迟茉,小姑娘脸上没什么反应。 直到跑车上的人走下来后,迟茉“啊”了一声问:“这是谈之舟学长吗?” 周嘉渡没说话,打开车门直接下车,只是关门声有点儿重。 谈之舟也从车上走下来。 林姿与路斐两个人和谈之舟以前虽然不是很熟,但也认识,以前一起玩过。 在场的人中只有迟茉和谈之舟两个人不认识。 周嘉渡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刚说完,他就听到迟茉一脸激动地喊了一声—— “学神!” 谈之舟笑着说:“太夸张了,也就比这位好了一点儿,叫我谈之舟就行。” 他推了推周嘉渡。 周嘉渡的脸色臭臭的。 并且这种不太好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接下来的几项游戏中。 梦社是建在京郊的一个温泉度假村。 棋牌室、练歌房、保龄球馆,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暖房里树木葱郁,各种名贵的鲜花盛开,住的院子里,还有一池自带的温泉。 几个人先去了一个院子玩斗地主。 恰好周嘉渡成了地主。 谈之舟刚出完牌,周嘉渡给桌子上甩出一个王炸。 谈之舟抬起头,闲闲地说:“这么狠?” 周嘉渡没说话,优哉游哉地看着自己的牌。 迟茉在他身后搬了个椅子,她被以“未成年不得赌博”的理由驱赶在外,只能当观众。 迟茉刚要坐下,就被周嘉渡扯了扯衣服。 “你去那边写作业去,等写完了,哥哥带着今晚赢谈之舟的钱,再请你吃顿大餐。” 少女哀怨地看着他,满脸委屈。 “为什么你们都没有作业,只有我有!”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牌桌上的四个人一起笑起来。 路斐欠揍地说:“因为我们是成年人呀,期末考个试就行,你还是小朋友,要好好学习哦。” 迟茉瞬间有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眼圈红红的。 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周嘉渡看得不忍心,毕竟是自己要带小姑娘来玩的。 现在大家都在玩,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写作业,换谁谁心里都不舒服。 可是周嘉渡又想起迟茉的成绩,不写作业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他把牌扔到桌子上:“你们玩吧,我陪她写作业。” 路斐骂着:“你这什么人呀,那这局算你输。” 周嘉渡:“随便。” 他拿起小姑娘放在沙发上的包,俯下身耐心地问:“你想在哪儿写?阿初哥陪着你,等写完了我们一起玩别的,好吗?” 迟茉点了点头,她指指外边:“我想在那个亭子里写。” 外边的暖阁里,有一个漂亮的凉亭,亭子周围都是花。 周嘉渡笑笑,陪小姑娘坐到亭子里。 阳光明媚,花香馥郁,枝叶摇曳在微风中。 周嘉渡瞅了一眼迟茉手边的题目,是化学。 他发现小姑娘写作业不仅写得慢,还时不时就走神,抬头看他一眼。 “怎么,不想写?” 迟茉吐了一口气:“太难了。” 这一周的作业都是有关电化学和电平衡的问题的,迟茉基础不扎实,对现在这个化学老师,又本能的讨厌,因此学得很吃力。 周嘉渡没做声,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就有人敲了敲院子的门。 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人,给亭子里端来了一壶热茶,还有一个食盒的糕点。 不同于迟茉平时见到的那种餐盒,这个双层的食盒就跟从古装剧里搬过来的,古色古香,还很大。 她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 周嘉渡揭开食盒:“先吃点儿下午茶,我看看是什么题难住了我们茉茉。” 周嘉渡伸过手来拿练习册,没想到小姑娘按着册子的一角不给他。 “嗯?” 迟茉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不能笑话我。” 周嘉渡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想什么呢?” 迟茉这才把练习册给他。 她中午烤肉吃得很饱,看到食盒里的点心,即使非常精美,也没什么胃口。 迟茉端起食盒:“我去给他们送点儿。” 里边三个人正在打游戏。 “给你们吃点心。”刚说完,她这才发现,里边已经送来了同样的点心。 迟茉有些气,周嘉渡怎么都不提醒她。 林姿拽着迟茉:“先和姐一起玩盘游戏再去做作业。” “好呀。”迟茉非常没有原则,毕竟游戏要比作业有意思一百倍。 谈之舟放下游戏机,走出屋子,去找周嘉渡。 他正坐在亭子里,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谈之舟走过去,闲闲地说:“这不是林姿表妹嘛,怎么轮到你带孩子了?一个周琛还不够?” 周嘉渡没吱声。 他正在思考,用哪种方法讲,更易于迟茉理解。 谈之舟低头一看,桌面上的一沓A4纸上,是周嘉渡字迹工整的亲笔解析,每道题还有好几种不同的解法,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优缺点。 谈之舟惊了一下,然后哂笑道:“你这不仅当育儿嫂,还当上了家教?周嘉渡,你挺能耐的呀。” 周嘉渡皱眉,一副“我很忙你别烦我”的表情。 “不过,”谈之舟顿了顿,闲闲地说,“我看人家小姑娘对你挺不耐烦的,没待够十分钟,就跑去里屋找我们了。” 周嘉渡拿笔的手顿住,抬眸道:“你在挑拨离间?不过这招对我俩不管用,我俩关系好着呢。” 谈之舟挑眉,明显是不相信。 周嘉渡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扬高声音喊道:“茉茉,出来一下。” 迟茉抱着游戏机走出屋子,眼睛还镶在游戏机的小方屏幕上,连头都顾不上抬,就站在门口问:“阿初哥,怎么了?” “你过来看这道题。” 迟茉瞬间背过身,原路返回,嘴里还嘀咕着:“风太大我听不见,茉莉小迟失联了……” 谈之舟“噗”地笑了。 周嘉渡:“……” 他的脸色黑如炭。 第13章 冬日狂想曲(5) 接、吻 “你给我站——” “住”字还没说出口,迟茉已经消失在周嘉渡的视野中了。 他硬生生地把最后一个“住”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周嘉渡低下头,浓密卷翘的眼睫无精打采地垂着,轻轻扇动了一下。 听到谈之舟的一声轻笑后,他才抬起头。 “关系好着呢?”谈之舟重复了一遍周嘉渡刚刚说过的话,语调阴阳怪气,满满的幸灾乐祸。 周嘉渡修长的食指微蜷在白玉石桌面上,轻轻地扣了扣,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刚刚的不虞似乎一扫而光。 像是想到什么,他音调平静地说:“今儿几号了?是十二月一号吧。” 谈之舟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嘉渡点了点头,继续说:“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你上个月说十一月三十号要去西荞市找元宝,怎么,今儿就回来了?是不是——” “元宝还不要你呀?你又一个人偷偷看着人家?” 说到这儿,周嘉渡很不厚道地笑起来,并慢条斯理地吐出四个字:“孤、家、寡、人。” 谈之舟:“……” 突然被戳了心窝子,刚刚笑话周嘉渡的那点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 迟茉在屋里和表姐打了两局游戏后,终于良心发现—— “再来一局。”林姿买了一个新装备,准备大杀特杀。 迟茉摇摇头:“我得回去写作业了。” 说完,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游戏机,攥着它的手松了松。 迟茉把游戏机放到桌子的边缘,然后用细细的食指慢吞吞地推着,一点一点的。好久,才把游戏机推到桌子中央,她够不到的地方。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把林姿给逗笑了。林姿点了点头:“不错嘛,还挺自律,等写完姐再带你玩。” 路斐抬起头:“茉茉,要不你今天别写作业了,好好跟我们玩吧。” 他话音刚落,就被林姿捶了一拳:“闭上你的嘴,找什么存在感?不写你替茉茉写呀,我妹还要高考呢。” 迟茉撇了撇嘴,站起身准备出去找周嘉渡,正好看到谈之舟回来了。 附中的宣传栏里有一张谈之舟的照片,很大的尺寸,从2011年他毕业后,就一直挂到了现在。 迟茉时常见到女同学对着那张照片犯花痴,因为那即使是一张普通的免冠照,照片中的人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经得起放大镜的检验。 陆小昀就是那些迷恋谈学长的花痴之一。 迟茉倒没有身边女同学的那些旖旎心思,但是见到学神,她还是非常激动的。 希望能多沾沾学神的仙气,下次考试成绩有点进步。 迟茉笑着对谈之舟点了点头。 她正要走出门的时候,谈之舟忽然叫住她,皱着眉说:“周嘉渡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音调中饱含担忧。 “嗯?” “可能是因为刚刚叫你,你没有过去的原因吧。”谈之舟平静地说着。 迟茉愣了愣,没想到周嘉渡还挺有小情绪的。 她忽然有点愧疚。 紧接着,谈之舟把手中的一瓶饮料递给她,“好心”地说:“他蛮喜欢喝这个的,你送给他,他估计就不生气了。” “哦哦。”迟茉接过饮料,然后对谈之舟道了一声谢。 迟茉看着饮料瓶,想起之前在周嘉渡的车上,好像的确也见过。 “深海之盐”,最近挺火的,不过迟茉不怎么喜欢喝饮料,还没尝过。 他应该挺爱喝的吧。 迟茉抱着饮料去外边的亭子里找周嘉渡。 “阿初哥!”她在周嘉渡身边转了一个圈,声音清甜地喊着。 “哼。” 周嘉渡轻哼一声,继续低头写解析,不理她。 迟茉探过头去,想看周嘉渡在干什么。 看清楚他写的内容后,迟茉忽然说不出话来,更愧疚了。 与此同时,她心尖还一点点冒出欣喜的泡泡。 阿初哥对她也太好了吧! 迟茉笑眯眯地坐到周嘉渡的旁边,把手中的饮料递给他:“阿初哥,你口渴吗?喝点儿水。” 周嘉渡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又瞅了一眼小姑娘手中的饮料瓶。 没什么犹豫地选择了迟茉手中的。 迟茉嘻嘻笑着,还帮周嘉渡拧开了瓶盖。 只是感觉今天的瓶盖比以往好拧了许多。 是她最近力气变大了吗? 迟茉没多想。 她看到周嘉渡接过饮料,微微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在下一秒—— 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什么玩意儿呀?” 迟茉诧异地皱起眉头来:“怎么了?” 她看着瓶子上的包装:“深海之盐,不好喝吗?阿初哥,我记得你之前车上也有这一款饮料呀。” 周嘉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深、海、之、盐,没毛病,好样的。” 看到小姑娘的一脸困惑,他扣了扣桌面:“你尝尝。” 迟茉疑惑地拿起饮料瓶,喝了一口,下一秒,比周嘉渡的反应还激烈。 “这,这真的是咸的?” 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瓶子,不仅咸,还齁咸,齁齁咸! 难道这就是叫“深海之盐”的原因? 迟茉不可置信:“生产这款产品的人,脑子是不是被踢了?谁能喝得了这么咸的呀?” 谈之舟想到什么,皱着眉问道:“这是不是里边那个不是人的玩意儿给你的呀?” 迟茉犹疑地点了点头:“你是说谈学长吗?是他给我的。” 周嘉渡冷笑了一声,扯起唇角:“这混蛋玩意儿不知道给里边放了多少盐。” 他刚刚不就是说他是孤家寡人嘛,至于这么幼稚? 还整这种小学生的玩意儿! 周嘉渡想起他刚刚说完“孤家寡人”四个字后,谈之舟就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出了院子。 回来后手里好像多了个东西,不过他当时没仔细瞧。 原来就是这瓶“深海之盐”。 还让小姑娘给他? 真是心机! 迟茉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她那么轻松就把瓶盖拧开了! 她惊了:“谈之舟,怎么、怎么这么坏?” 周嘉渡原本还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蓦地笑了。 男人唇红齿白,在冬日下午的阳光中,笑起来好看得惊心动魄。 他放缓声音,像是在蛊惑人心:“是坏吧?” 迟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坏就少挨他,离他远点儿。”周嘉渡蜷在桌子上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你之前还说他长得帅,现在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迟茉疯狂点头。 “好了。”周嘉渡把桌子上的A4纸往迟茉那边推了推,“这是哥哥刚刚整理的几道典型题目和解析,你先自己看一看,看能理解多少,一会儿哪里不懂哥哥给你讲。” 他说完,站起身准备下台阶。 迟茉忽然拽住周嘉渡的袖口,有些急:“那你去哪儿呀?” “哥哥去收拾那个混蛋。”周嘉渡语气轻轻淡淡的。 说完,他向着屋子走去。 迟茉站在红色的亭子下,看着周嘉渡镀着阳光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了—— 她刚刚和阿初哥,用一个瓶子喝了饮料!! “间接接吻”这四个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在迟茉脑海中蹦了出来! 间、接、接、吻。 接、吻。 迟茉的脸忽然滚烫烫的。 - 度假村里有家米其林餐厅,他们晚上就是去那里吃的饭。 餐厅豪华明亮,装修得漂亮又有格调。 有一位经理模样的男人来到他们这桌,态度恭敬地叫周嘉渡“小少爷”。 并说他们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他就好。 等这位经理走了后,迟茉通过路斐的几句解释,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这家度假村原来是周嘉渡家旗下的产业。 迟茉当时原本正在夹碗里的窝蛋,听到这话后,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僵了僵。 她忽然感觉,她和周嘉渡之间的距离,好像比她想的,还要遥远。 在半年之前,迟茉从来不去担心有关金钱的问题。 她可以喜欢什么裙子就买什么裙子,可以买心仪的牌子家最新的玩偶。 即使不是奢侈无度,但在物质方面,迟封和林文确确实实从来没有亏欠过她,并给她提供了富足的生活。 可自从迟安回来后,这半年里,迟封给的零花钱,迟茉都没有动。 因为她越来越觉得,在使用那些钱的时候,她会有一种不安感。 并且上个月,迟封好像也忘了给她零花钱。 这种金钱方面的不安感,在今天得知“这家度假村是周嘉渡家的”之后,被进一步放大。 餐厅里在放着柴可夫斯基的音乐。 迟茉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在胡思乱想! “这干什么呢?题做不出来也不用砸自己脑袋呀?”旁边忽然传来周嘉渡轻笑着的声音。 迟茉:“……” - 五个人吃完饭从餐厅出来后,夕阳渐沉,天色暗下去,餐厅外是度假村的一个小广场,中央有一汪天然的温泉水,映照着四周绚丽的彩灯,光影变换。 林姿提议去放映室看电影。 周嘉渡低头看了看手表:“再等等,马上就有烟花了。” 每个周末的傍晚,度假村都会放烟花。 许是知道要放烟花,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周末来京郊玩的人。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一簇火光直奔天际,然后在最高处的天幕炸裂,变幻成各种绮丽动人的光彩,烟火一束束接连升起,映照在温泉水上。 广场旁边有一个人工湖,冬日结了冰,许多人正在上边溜冰。小孩子们你追我赶,欢声笑语,听到响声后,也停下步子,抬头望向天空。 迟茉跟着抬起头。 只不过,绚丽盛大的光焰下,她借着看烟花,在看那个正笑着看烟花的男人。 他比烟花还要耀眼。 忽然。 周嘉渡像是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目光,转过头来。 迟茉心跳加速,她飞快地移开视线,假装正专心地看着天边流动的烟火。 第14章 诗歌与流光(1) 对他图谋不轨…… 看完烟花,几个人去度假村的私人影院,准备看电影。 房间里安安静静,灯光昏黄。 迟茉似乎还没适应,她的眼前总是闪烁出刚刚那深蓝色天幕里璀璨的烟火。 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偷偷地看几分钟前偷拍的照片。 照片只拍到了周嘉渡的侧脸。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领子在寒风中立了起来。他眉梢微挑,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把一张冷峻帅气的面颊衬得多了丝暖意。 周嘉渡的身后是模糊了的人群,还有无穷无尽的流光溢彩。 好看得不像话。 想给周嘉渡拍照的念头,由来已久,但迟茉一直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状态。 而刚刚看烟花的时候,她看到好多人纷纷拿出手机来,给烟花拍照。 迟茉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天知道她刚刚偷拍的时候有多紧张! 迟茉看着这张得来不易的照片,嘴角不禁弯起。 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地把相册关掉,收敛住唇边的笑意。 “干啥呢,一个人在这个角落里?”林姿拍了拍她。 迟茉装傻,“啊”了一声:“等你们放电影呀。” 女孩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笑得甜甜的,林姿不禁捏了捏她的脸蛋,感慨道:“我妹这么可爱,以后要便宜哪个混蛋!!” 迟茉的脑海中倏地闪现出周嘉渡的身影,她有些红了脸,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表姐:“说这个干嘛?” “没事儿,就是想想都舍不得。”林姿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又担心表情。 路斐正在调试投影机,问起:“你们想看什么电影呀?” “《泰坦尼克号》看吗?”他提议。 林姿听到后,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一起看《泰坦尼克号》,放个恐怖片吧。” “嘿。”路斐不服气,“你第一次看《泰坦》,不就是和我一起看的吗?大晚上好好的看什么恐怖片!” 林姿嘲笑:“我看你是不敢看吧。” 路斐的确是不怎么敢看恐怖片,但从小到大,没少被林姿拉着看。 不仅得陪她看,林姿还不准他在恐怖的时候惊叫,极度霸权主义。 于是路斐也不理会林姿的激将法,转头问谈之舟:“你想看什么?” 谈之舟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信息,头也没抬地说:“我都可以。” 路斐无语,又去问周嘉渡和迟茉。 谁知他目光在放映室里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周嘉渡:“阿初呢?” “咦,是呀,周嘉渡呢?”林姿也疑惑。她回忆了一下,好像从刚刚看完烟花后,就没见周嘉渡了。 迟茉指了指外边:“阿初哥好像在门口打电话。” 回来的时候,她跟着周嘉渡走在最后,然后他接了一个电话让她先进。 路斐“哦”了一声,没在意。 “茉茉,你想看什么电影呀?” 迟茉含糊地应了一声“我都可以”。 她不知道周嘉渡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进来,犹豫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决定出去找他。 没想到她刚出去没两步,就迎面撞上回来的周嘉渡。 “阿初哥?” “嗯?”周嘉渡看着她,勾起唇角,“怎么出来了?” 迟茉本想说“来找你”,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摸了摸头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我想去卫生间。” “放映室里有,不用出来。” “哦哦。”迟茉点点头,随后和周嘉渡一起走回放映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迟茉总是感觉周嘉渡的声音有些闷,似乎没有刚刚吃饭看烟花的时候开心。 她偷偷地瞄过去,发现周嘉渡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起。 “阿初哥,你想看什么电影呀?” 周嘉渡发觉小姑娘似乎比以前对自己态度好了,起码“阿初哥”叫得挺顺口的。 他笑了笑:“我们进去,路斐肯定已经选好了。” 迟茉发现周嘉渡简直料事如神。 他俩刚走进去,路斐就一脸不情愿地宣布:“阿初、茉茉,我们看恐怖片吧。” 林姿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好呀。”迟茉点点头。 她看什么都可以。 周嘉渡倒是对小姑娘的态度有些惊讶,他调侃道:“一会儿别哭呀。” “才不会。”迟茉不服气地说,“我胆子可是很大的呢!” 小姑娘边说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好像有无穷大似的。 谁知她刚说完,“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 “啊——” 路斐尖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我就关了个灯。”林姿无语。 “还没坐好你就关灯,次女,你太坏了……” 耳边是路斐的碎碎念。迟茉也被吓得叫了一声,只不过她的声音比较小,被路斐的给掩盖住了。 一回头,恰好在黑暗里对上周嘉渡的目光。 迟茉:“……” 刚刚是谁说的,自己胆子可大了? 迟茉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轻轻地咳嗽一声。 “小心点儿。”周嘉渡忽然扯住她外套的袖口,把她拉住。 迟茉这才注意到,自己脚边有一个小箱子,放饮品的。 差点儿把她给绊倒。 她晃神的瞬间,周嘉渡已经弯下腰,帮她把那个箱子搬到了一边。 然后,他就这样,慢慢地牵着迟茉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才松开手。 前方的大屏幕亮了起来,把这间屋子一点点映亮。 迟茉用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了一下刚刚被周嘉渡碰过的袖口。 上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心跳如擂鼓,不仅因为刚刚周嘉渡的细心的举动,还因为,此时此刻,周嘉渡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中间没有任何阻隔。 除了衣服。 冬日厚重的衣服交缠重叠在一起。 黑暗不仅能帮人隐瞒很多情绪。 还会将很多情绪,无限的放大。 迟茉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隐下心绪,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 大屏幕上放着的,是一部看起来很寻常的恐怖片。 以常见的偏僻乡村为背景。 荒凉的村落,诡异的黑夜,还有阴森森的音乐,来烘托气氛。 当然,他们五个人中,也有一个气氛担当,那就是路斐。 电影中的鬼还没出现的时候,路斐就时不时呜呜叫一声。 随着剧情的推进,影片开始进入高潮,波澜迭起。迟茉原本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此时注意力也全部被电影吸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路斐都不乱叫了。 一段静谧的画面过后。 倏忽之间,在谁也没想到的地方,猛地出现一只形容可憎的鬼怪! 大屏幕瞬间变成黑色,然后鲜血从屏幕中开始一点点蔓延。 路斐“哇”地一声叫了起来。 迟茉也随着“啊”地乱叫,胡乱从沙发上抓起什么东西。 她大脑陷入空白,浑身颤抖着。 鲜血像是要渗透屏幕,和那只鬼怪一起钻出来。 放映室里是几个人的吸气声和惊叫声。 忽然,迟茉手心里的东西动了动。 她还以为是那只鬼钻了出来,“哇”地叫起来,甩开手喊了一句:“鬼,走开!走开!” 迟茉刚喊完,屏幕中恐怖的黑暗和鲜血应声消失—— 画面变成白日的乡村,蓝天白云,风吹麦浪,鸟语花香。 随着屏幕中光线的转变,室内也比刚刚明亮。 迟茉一转头,愣住了。 周嘉渡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活动着手腕,那只手恰恰好,就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像是在提醒什么。 迟茉的脑袋慢了半拍,然后,一个念头涌入脑海,她结结巴巴地问—— “我……” “刚刚,是你……你的手吗?” 周嘉渡不语,还是淡淡地笑。 笑得迟茉心里发毛。 他忽然凑到迟茉的耳边,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 “不是说不害怕吗——” “怎么就突然摸哥哥的手?” “摸完还想跑?” “嗯——?” 最后一个“嗯”字,拐了好几个弯,打着转儿,还带着一点儿委屈的色彩。 活像被渣男欺负了的小姑娘。 迟茉整个人都呆住! 电影里接下来在讲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的脑海中全是: 她刚刚摸了他的手! 她怎么摸了他的手? 还把那当成鬼? 他的语气怎么这么委屈? 是以为她又在调戏他吗? 迟茉欲哭无泪,坐立不安,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深呼吸,组织了一下语言,附到周嘉渡耳边小声辩解:“我没有……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不是故意摸你的手的……” 迟茉说了一通,发现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像是在专心看电影,脸上没有丝毫的反应。 待她止住声音,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迟茉:“……” 她慢吞吞地退回自己的位置处,还故意和周嘉渡隔了一段距离。 他这副模样,明显就是不相信她,那她也不要理他。 迟茉心里开始有点儿气。 气他怎么能不相信自己。 不过,与此同时,她又有点儿心虚—— 虽然刚刚不小心捉了他的手是个意外,但她的确对他图谋不轨! 要是可以把他迷昏,那她一定会肆无忌惮地摸他的手,再随心所欲地…… 迟茉正想着,周嘉渡忽然低笑起来:“想什么呢把耳朵都想红了,不会是刚摸完哥哥的手,还想再摸摸哥哥别的地方吧?” 迟茉惊恐地瞪大眼睛。 呜呜呜呜呜他是会读心术吗???!! 第15章 诗歌与流光(2) 谢谢你今晚陪我 深夜刮起了风,京郊的风比城里的更大,把院子后的一片小竹林吹得飒飒作响。 迟茉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一个陌生地儿,她听着风声久久睡不着觉。 即使闭上眼睛,视野里也是阵阵炫目的烟火,火光下还有周嘉渡迷人的浅笑,光影交叠。 时而又是诡异的音乐声、布满鲜血的黑色幕布,还有—— 周嘉渡边盯着电影边漫不经心地调侃她的情景。 迟茉伸出手从床头摸了摸手机,又找出那张偷拍的照片,看了一会儿。 心中再次感慨起来:周嘉渡怎么能长得这么帅! 在遇到周嘉渡之前,迟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 对于那些不认识她,只因为看过她的舞蹈或者照片就对她表白的男生,迟茉心中向来是对其不怎么有好感的。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单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喜欢对方呢? 直到——遇到周嘉渡。 迟茉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够让人只看一眼,便心动。 茉莉小迟边胡思乱想,边在床上打了个滚。她紧紧闭上眼睛,又睁开、闭上,闭上、睁开…… 还是没睡着。 迟茉叹了一口气。 不仅睡不着,肚子也开始难受起来。 可能是中午烤肉吃多了的原因,肠胃不适应,有些胀痛。以前她很少一次性吃这么多肉。 迟茉后悔地从床上坐起来,忍着腹痛去卫生间。 他们五个人住在了同一个院子里,这个院落的布局和老北京的四合院不同,迟茉不太熟悉。 林姿就睡在她的隔壁房间,怕吵醒林姿,迟茉也没开灯,摸着黑凭记忆去找卫生间。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被吓了一大跳。 打开一看,发现是夜猫子陆小昀给她发来信息,问:【我表姐的奶茶店下周开业剪彩,你去不去,免费请你喝】 四周黑漆漆的,迟茉身上只有一身珊瑚绒的睡衣,不禁打了个冷战。 【好呀。不过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又打游戏了?】 陆小昀:【你不也没睡吗,唉,连输三局,心累TvT】 迟茉忽然想到什么,问:【表姐那里缺人手吗?】 陆小昀:【她最近在招人,怎么了】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信息;【你不会是想去吧?】 迟茉:【嗯】 她不是第一天有这个念头了,打算趁着空闲时间去做个兼职。 最早是什么时候有的?应该就是迟安回来后吧。 迟茉把小巧的按键手机放在手中打着转儿,继续向前走。 经过走廊的时候,随意地往窗外望去,忽地瞥见一点猩红的火光。 外边是白日她写作业时待的院子,莹莹的月光下,昏暗的夜色里那一点猩红色,格外醒目。 迟茉眨了眨眼睛。 她仔细地看去,发现那人竟然是周嘉渡,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正在抽烟。 侧影孤零零的。 隔着窗户,迟茉的视野很模糊,那一点火光也忽明忽暗。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晚上周嘉渡自从接了那个电话后就不太好的情绪,心中冒出几分担忧。 迟茉走到走廊尽头,轻轻推开门。 许是听到那一声“吱呀”,她看到周嘉渡抬起头,但是没出声。 迟茉慢吞吞地走到亭子里,想了想,直接坐在了他的身旁。 四目相对,出乎意料地,周嘉渡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或者说,他脸上晦暗不明,根本看不出情绪。 但也能让人感知到,他气压很低。 见迟茉坐在这儿,周嘉渡很随意地把上衣外套脱下,抬手披到迟茉的肩头,然后拢了拢她散落的长发,轻放在肩后。 “睡不着?” “嗯。”迟茉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睛,看着周嘉渡试探着问,“阿初哥,你也睡不着吗?” 周嘉渡掸了一下烟灰,轻声说:“可能吧。” 他说完,抬眼看向别处。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迟茉一只手托着下巴,杵在圆形的石桌上,另一只手在肩头捏住周嘉渡的外套。 他的衣服很大,把她整个上身都给包住了,衣服上还有淡淡的青柠香,让人想起大海,想起夏天,想起柠檬水和薄荷叶。 周嘉渡还在抽烟,只不过背对齐了她。奶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缭绕在空中。 她竟不觉得难闻。 眼前方形的水晶烟灰缸里,堆着密密麻麻的烟头。 迟茉心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坐在这儿抽烟了,看样子时间已久。 在之前的几次见面中,周嘉渡从来没有抽过烟。 今天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以前听人说,人愁的时候才一个劲儿的抽烟。 迟茉看着身旁的男人,想要劝诫的话又吞了回去。 她第一次暗恼自己不够伶牙俐齿。 这一方天地的构造很奇特,不是露天的,还很暖和,更像一个暖阁。但抬头可以看到那轮月,各种名贵的鲜花盛开着,在夜色里摇曳多姿。 迟茉抓了抓头发,低下头打开手机开始玩贪吃蛇。 她开了一点手机声音,像是点缀,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那么沉闷。 周嘉渡无言。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一局接着一局。 长长的大蛇一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 月亮晃了晃。 手机恰好在这时响了一声。 还是陆小昀的信息:【好端端的,怎么想去兼职了,体验生活?我帮你问问表姐吧】 她应该是刚打完一局游戏,打游戏的时候,消息回复会间隔很久。 迟茉回复了几句,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夜里一点半了。 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已经陪周嘉渡坐了快要半个小时。 腹中那点被她忽略的痛意,竟也彻底消散了。 迟茉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还在抽烟的周嘉渡,有些嫌弃又极其认真地说道:“阿初哥,你这样下去,肺要变成黑色,特别丑的。” 周嘉渡看着小姑娘那双单纯又无辜的大眼睛,蓦地心头一涩,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是这样对他说。 他轻笑起来,抬手,把未燃尽的香烟揿灭,丢在烟灰缸里。 “抱歉。” “嗯?”迟茉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周嘉渡指了指那堆烟头。 他很少这么失礼,让别人吸二手烟,也很少有情绪这么差的时候。 迟茉弯起唇角:“没关系的。” 随着那点猩红色火光的消失,四周彻底陷入昏暗,唯有月色残存。 迟茉心跳加快,刚想说什么,她听到一声轻叹。 紧接着,周嘉渡站起身,淡淡地说:“茉茉,回去睡吧,已经很晚了。” “哦。”迟茉点了点头,也跟着站起身,把外套还给周嘉渡。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恍惚听到一声“谢谢”。 迟茉讶然,转过头想去探寻他的神色。 男人眉头仍旧不自觉紧皱着,唇角却弯起,带着浅笑:“谢谢你今晚陪我,阿初哥现在心情好多了。” 许是抽了太多烟,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她错愕地站在亭子的一角处,随即,心尖开始冒出一簇接着一簇的欢喜。 眼前的夜色寂静而黑暗,迟茉却在倏忽之间看到了炫目璀璨的烟火流光。 - 第二天,迟茉醒来的时候,听到窗外鸟鸣啁啾。 她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到没有很晚,只是头略微有些疼。 迟茉习惯性地抻了抻筋,压腿。 等她洗漱完走出房间,发现其他几人已经起来了。 只是没有周嘉渡,迟茉下意识地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昨晚睡得太晚,现在还没起。 “茉儿,快过来吃早餐,你想吃什么?”林姿招呼她。 桌子上摆满了餐点,从西餐到中餐,各式各样,无一不精致。 迟茉端起一碗窝蛋牛肉粥。 四下看了看,没忍住问:“姐,阿初哥没起床呢吗?” “他一大早就走了。”路斐先接话。 迟茉愣住:“阿初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路斐:“哪儿能呢,他说认床,晚上在这儿睡得不舒服,要回家补个觉。阿初这也太金贵了,这床还不舒服,豌豆公主。” 迟茉明显不相信这个理由,她皱起眉,看向谈之舟。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谈之舟抬眸,平静地对她说:“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儿了。” 迟茉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 原本大家计划的是今天再在“梦社”玩一天,傍晚的时候回市区。 周嘉渡一走,几个人也没了玩的心思,吃完早餐就准备回去。 谈之舟的车只有两座,好在周嘉渡虽然走得早,但提前安排好了车,送迟茉他们回去。 从京郊赶往市区,窗外的风景从连绵的郊野变成了接踵的高楼,车辆逐渐多起来。 上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车里放着上世纪美国的摇滚乐,路斐和林姿心情不错,跟着唱起来。 迟茉打开手机信箱,给周嘉渡编辑了一条短信。 要按发送键的时候,她忽然想到,按照“正常情况”,她现在是没有他的手机号的。 迟茉叹了口气,把手机收回,眯起眼看向窗外温热的阳光,摇滚乐声激情澎湃。 那条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草稿箱里。 第16章 斯人若彩虹(1) 大好时光,我们要好…… 空气里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这是专属于医院的气味,即使是VIP病房也不例外。 周嘉渡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闭着眼睛。 他历来厌恶这种味道。 时间仿佛静止,只有钟表的滴答声。 苑栀还没有醒来。 前天她的病情突然恶化,当时除了保镖和阿姨,身边没有其他人,幸好家庭医生及时赶到。 去年确诊后,苑栀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搬到了苏州的宅院里居住,那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和她人一样,江南水乡里有苑栀舍不掉的温柔和细腻。 周嘉渡时而会在周末,去看望母亲。 但苑栀不喜欢他来。 就连这次发病,周嘉渡也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而他知道的时候,苑栀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周崇江连夜派专机把她接回北京。 走廊里钟表的秒针滴答、滴答响。 周嘉渡又想起一年前,苑栀身体状况急转而下。 而父亲、姐姐,包括苑栀本人,家里所有的人,都瞒着他确诊的消息。 那种无力感深深地纠缠着周嘉渡。 “给。” 周嘉渡抬头,是姐姐周嘉黎。 他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瞬间皱起眉来。 这杯美式像是混上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人难以下咽,想要作呕。 周嘉黎无奈地叹气:“不是说吃了早饭了吗?” 身为姐姐,她对弟弟的坏毛病一清二楚,知道他一不吃早饭,喝咖啡就难受。 这个毛病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周嘉渡扯了扯唇角,来的时候周嘉黎问他有没有吃早餐,他随口说吃了。 其实怎么吃得下。 “我让单清给你带点儿吃的过来。” “他也要来吗?” 单清是周嘉黎的男朋友,她点点头,作势要给单清打电话。 周嘉渡抬手制止了姐姐的动作:“不用带吃的了,我现在吃不下。” “你带单清见过他了?”他问。 周嘉黎蹙眉:“还没。” 姐弟俩心照不宣,这个“他”指的是父亲周崇江。 苑栀昨天白天醒过一次,医生说今天会清醒,周崇江人在国外,还没赶回来。 许是这个原因,姐姐才敢让单清来医院。 周嘉渡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谈之舟发过来的短信:【小姑娘吃完早餐走的,现在安全到家了,阿姨咋说?】 【还没醒,不过脱离了危险。】 周嘉渡发完,想起昨天跟迟茉许的诺。 “姐,你有顺宝斋的电话吗?” “我找找,怎么了?” 周嘉渡摸了摸头发:“我想订餐。” “给医院吗?不用订餐,家里阿姨有做,中午司机会送过来的。”周嘉黎说完,看了看他的神色,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八卦地问:“这是谁呀,从没见过你这么费心。” “一个朋友。”周嘉渡搪塞道。 周嘉黎又暧昧地“哦”了一声:“听说,你昨天带一个小姑娘去梦社了?” 周嘉黎毕业后,周崇江把酒店这一块的业务交给她练手,梦社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昨天周嘉渡一去,就有人告诉了她。 周嘉渡皱了皱眉:“哪个嘴碎的,眼睛也不好使,眼里是不是只有小姑娘?谈之舟他们也一起去了,没看到?” 周嘉黎很开明,笑笑:“交女朋友也没事儿,找时间可以带她找我玩。” 周嘉渡:“……” 他无奈,也不想多解释。看到姐姐发过来的一串手机号后,拿上手机去别处打电话。 - 迟茉一个人待在家里,先给姥姥打了一个电话。 姥姥自从退休后,一直住在北戴河的疗养院里。 高中之前,每逢暑假,迟茉都会和林姿去北戴河玩,看望姥姥。 “茉儿,明年夏天还来玩吗?” “不知道,明年该升高三了。”迟茉叹口气。 姥姥精神很好,声音洪亮:“我们家小茉莉跳舞那么好,不怕考试的。” 迟茉揪了揪头发,把话头忍住,没告诉姥姥她已经没学舞蹈了。 “你和安安相处得怎样?” 迟茉停顿了一下,说:“还好。”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后,她听到姥姥沉稳的声音:“你妈是什么性子,姥姥知道。安安这些年在外边受苦了,你妈心里肯定不好受,说不准会有失偏颇,你别往心里去,但是我们小茉茉也不能受委屈,有什么事儿告诉姥姥,姥姥给你撑腰。” “没有受委屈。”迟茉故作轻松地笑起来,笑得眼眶发酸。 “姥姥我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作业没写完,老师好凶的。” “好,有什么事儿都告诉姥姥。” 迟茉把手机扔到一旁,趴在床上翻看昨天周嘉渡给她讲解的知识点。 她做了很多笔记,周嘉渡讲得条理清楚,非常易于理解。 那几张写满他字迹的A4纸,也被迟茉一并带了回来。 回市区的时候,林姿得知迟安他们去三亚后,让她一起回小姨家。 迟茉想了想,拒绝了。 虽然她不知道周嘉渡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脑海中牢牢地记得他昨天说的话“你接下来几天的饭,阿初哥全给包了”。 迟茉突然扔掉手中的笔,在床上打了个滚,哼唧了一声。 人家说不准只是随口开了一句玩笑。 她怎么还给当真了?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客套话。 是吧? 迟茉又拿起笔,在手中打着转儿。 临近中午,阳光有些晃眼,迟茉心烦意乱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拉完后,她又觉得屋子太暗,又去把窗帘开了一半。 做好一系列事情后,迟茉继续低头看化学知识点,可心情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完全没有了刚刚专注的劲儿。 她看着墙上的表,离十二点越来越近。 钟表的滴答声似乎提醒着她: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那点雀跃的火苗一点点濒临熄灭。 迟茉“呜”了一声,心尖仿佛被人抓着。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垃圾短信。 【爱是冬日初雪,纯真无暇……】 仔细看去,迟茉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条表白短信。 署名:高三三班钟然。 迟茉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也想不起钟然是谁。 也不知道谁又把她的手机号泄露出去了。 迟茉时常收到这种表白短信,要不就是情书。 平时她都不理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迟茉回复了一句:【都高三了,好好学习,学习多么重要】 发送完毕后,她又对自己说道:“就是,都要升高三了,哪个傻瓜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学习多重要,我要好好学习,化学方程式多美丽,多看看它们不好吗?” “不好吗?” “化学方程式比周嘉渡长得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化学多有意思,是吧。” “学习简直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 迟茉自言自语着。 突然听到门铃声。 她把笔扔到床上,疑惑地下楼。 迟茉不敢直接开门,接起门口的访客电话:“请问你是?” 屏幕中是一个男子的模样。 “你好,我是顺宝斋的工作人员。”男子彬彬有礼地说道。 “顺宝斋?” “周先生在我们这儿订了餐,给您送过来。” 一瞬间,迟茉心尖的小人炸起了烟花,然后有无数个小人闻声赶过来,在她心头开了一场烟花盛宴。 迟茉赶忙打开门,去门口取了餐。 那男人说道:“晚餐也会送过来,您吃好。” 迟茉道谢,拎着沉甸甸的两袋子走进家。 原来他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他说到就做到了。 他不在,也记得让人给她送饭。 迟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喜悦填充着她的心房,还有越来越多的期待。 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暗恋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下,一点点生根发芽,不受控制地长大。 迟茉打开袋子。里边分了好几个食盒,各式各样的菜。 顺宝斋是城西有名的一家老字号,据说从乾隆年间就在了,生意很好。 迟茉以前去过几次,印象里这家店根本没有外送服务。 她忽然看到一张便签,是周嘉渡的字迹:【哥哥有事,你好好吃饭,这是哥哥的电话158*******9,存一下,有事打给哥哥就好,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不要直接给陌生人开门。还有顺宝斋的电话0*****8,想吃什么直接打这个电话就好,会有人给你送过来的。】 迟茉攥着字条,惊喜地跳起来。 他主动给了她电话号码!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发消息了! 迟茉如获至宝,拿出手机,冷静了一下,先给周嘉渡发过去一条“谢谢阿初哥,我收到午餐了。” 那边没有回复,也不影响她的心情。 迟茉心情一好,一口气吃了好多顺宝斋的头牌。 - 自从迟茉知道周嘉渡和自己在一个小区住着之后,她只要一有时间,就在小区里溜达。 只可惜她一天都待在学校,下了晚自习,天都黑了,在小区里逛几圈,根本见不到周嘉渡的人影儿,风还吹得她直打哆嗦。 那天她发完那条短信后,过了好久,他才回复:【没事儿。】 迟茉手握心上人的电话号码,却发现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用。 但她开始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对每一个知识点都格外仔细。 迟茉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和周嘉渡去到一个大学。 她可以站在他的面前,正大光明地说一声“我喜欢你”。 大课间,教室里吵吵闹闹。 后边的窗户开着,风把迟茉面前的试卷吹得沙沙作响,少女把耳边的鬓发向后别了一下,继续专注地做题。 后边的尹飞突然喊起来:“茉茉,书上说你这个月红鸾星动!” 陆小昀、周琛,还有迟茉一起看向他。 “又在瞎说什么呢?”迟茉皱眉,看到尹飞手里抱着一本黄色封皮的书,这小子最近迷上了各种不靠谱的卜算。 “真的,茉茉,我算到你最近红鸾星动,说不准要谈恋爱哦。” 迟茉没把尹飞的话当回事儿,因为她知道自己短期之内肯定追不到周嘉渡。 所以根本没有恋爱的可能。 虽然她也想和周嘉渡谈恋爱。 迟茉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手指下意识地翻到通讯录里周嘉渡那一栏。 这个动作已经练成条件反射了,只要打开手机,她就会翻到周嘉渡这一栏,不发消息不打电话,看着“老王八”三个字,都能自己开心一会儿。 然后学习更加有动力。 陆小昀:“谈恋爱好啊,茉茉,你一定要找到一个比入江直树还要帅的男朋友。” 她说着,抱过来一本漫画书,给迟茉看她的新老公。 “呜呜呜呜好帅,想和老公谈恋爱。” 迟茉咳嗽了一声,手指不小心碰到按键,她浑然不觉,故意打趣道:“看你俩的思想觉悟,整天就想着谈恋爱,小心老强请你俩喝茶。大好时光,我们要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恋爱有学习好玩?当然没有啦。” 电话那头的周嘉渡接起电话,只听一阵嘈杂,他喊了两声“茉茉”,没人应。 转顺,他听到小姑娘字正腔圆、格外正气的声音——“大好时光,我们要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恋爱有学习好玩?当然没有啦。” 周嘉渡:“……” 他蓦地一笑,小姑娘这思想觉悟,还挺高? 第17章 斯人若彩虹(2) 阿初哥,你这是刚洗…… 待小姑娘非常正气的发言完毕后,周嘉渡又“喂”了两声,对面仍旧没有应答。 随后,他听到那边安静下来,隐隐传来老师的声音,貌似是上课了。 周嘉渡觉得奇怪,但还是先挂掉了电话,想着等小姑娘放了学,给她回个电话。 - 这通不小心摁出去的电话,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被迟茉发现。 她看着通话记录上的“老王八”三个字,陷入深思。 她什么时候,给周嘉渡打电话了呢? 迟茉毫无印象,以为是思念周嘉渡过甚,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见鬼了。 在坚定了一下无神论后,她看着通话时间,推算出,这是昨天大课间要结束的时候,进行的一通隐形通话。 那不就是……她当教导主任“告诫”尹飞他们不要谈恋爱的时候吗? 少女的眼睛瞪圆了,坐在食堂的座位上咬住牛奶的吸管,皱着眉哼哼唧唧。 她那天那通说辞,纯属好玩,其实极度中二,不知道有没有被周嘉渡听去。 不过迟茉转念一想,要是被他听去的话,也好。 那么她就不用总是担心在他面前露馅儿,一不小心流露出喜欢的心意。 这样安慰着自己,她点点头,放下心来,继续吃食堂每周特供的鸭腿煲仔饭。 香喷喷又热气腾腾。 坐在对面的尹飞看着迟茉,欲言又止。 他转过头对陆小昀低声说:“老大这是表演哑剧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是不是疯了?” 陆小昀点点头:“我也觉得。” 迟茉:“……?” 现在流行讲人坏话当面讲了吗? - 迟茉晚上回家的时候,登上□□。 她没有周嘉渡的□□,但前几天路斐发了个说说,她顺着点赞和评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看去,成功找到了周嘉渡。 他的□□头像是一个小雪人,整个账号发过的动态寥寥无几。 迟茉一一看去,最近的一条是谈之舟过生日时他发的,照片中没有他,只有被抹了一脸奶油的谈之舟,可以看出他们关系真的很好。 再往前还有过年时的烟花照片。 那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周嘉渡本人很少出镜。 迟茉把为数不多几张他出镜的照片,都保存下来,和上次在梦社她偷拍的那张照片,放在了一起。 她在□□空间里建了一个新相册,仅自己可见。 取名的时候,迟茉想了想,然后毫不犹豫地在键盘上打下“茉莉初雪”几个字。 等从周嘉渡空间出来的时候,迟茉又悄悄地把访问记录删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做贼,又刺激又心虚。 今天天气不是太冷。 退出□□后,迟茉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再试着偶遇一下周嘉渡。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傻,能够碰到他的几率,实在是有点儿小。 一个星期了,一次也没能碰到。 但迟茉不死心地还想试试。 见不到就当遛弯了吧。 京柏嘉园中央有一个圆形湖,冬天水面结冰,在夜色下宛如一颗黑珍珠。 迟茉溜达到湖边,趴在栏杆上休息。 除此之外,她待在这儿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是从京柏嘉园大门进来后,去往周嘉渡住的那栋楼的必经之路,也是去便利店的必经之路。 迟茉想碰碰运气,就要给自己增加一点成功的几率。 忽然,有一条毛绒绒的小狗蹭到她的腿边,小狗通身雪白,只是有些脏,眼睛跟黑宝石一般亮。 “嘿,不过怎么又是你?”迟茉嘟着嘴,有点儿不情愿地和它打了声招呼,“我这个星期来遛弯,每天都能碰到你!” 她说完,心虚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四周,幸好没有看到狗的主人。不然她说小狗的坏话被狗主人听到了,那可就真是大写的尴尬。 “你说我每天都能碰到你,怎么碰不到他呢?” 小奶狗摇了摇尾巴,又汪汪叫了两声,音调听起来特别委屈。 迟茉被逗笑,她蹲下身子,和小奶狗对视:“你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少女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说—— “谁在哪儿呢?” 那个声音传入迟茉的耳尖,她惊喜地回头:“阿初哥。” 小奶狗又摇了摇尾巴,不停地汪汪叫起来。 迟茉冲它眨眨眼,这小狗狗,还挺灵的。 “你在这儿等谁呢?”周嘉渡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头发半干,像是刚洗完澡。 “我没有等人呀,晚上吃的有些多,出来溜达溜达。” 这些话,早就在迟茉的脑海中过了一百八十遍,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周嘉渡笑:“出来溜达,大冷天的,你还挺别出心裁,还跟小狗聊天。” 迟茉点点头,一副听不出他在说反话的样子,笑得甜甜的:“是啊,它可灵了,我们俩聊得可愉快了。” 周嘉渡:“……” 迟茉指了指他的头发:“阿初哥,你这是刚洗完澡吗?” “嗯,出来买点儿东西。” “那你这……不怕结冰吗?” 周嘉渡揉了一把头发:“好像是有点儿结冰。” 他羽绒服里似乎穿得很少,撩头发的时候,宽大的羽绒服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莫名性感。 迟茉咽了咽口水:“那这也太不爱惜身体了,明天准感冒。” “你以为哥哥像你呀,弱不禁风。” 迟茉:“……” 她有吗?她哪有!! 小奶狗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忽略,凑到他俩的脚边,汪汪叫起来。 迟茉弯腰顺了顺它的毛:“姐姐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呜。”小奶狗哼了一声。 便利店就在不远处,迟茉看向周嘉渡:“阿初哥,你要买什么,我陪你一起去吧。” 周嘉渡忽然犹豫起来,看着迟茉,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不一定要买。” 迟茉:“?” “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买吗?” 迟茉问完,谁知竟然看到周嘉渡真的点了点头! 她的第一反应,是阿初哥要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吗? 迟茉皱起眉来,便利店里能够存活的少儿不宜的东西—— 貌似、只有、避、孕、套! “阿初哥!”她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 周嘉渡诧异地看向迟茉。 只见少女眉目紧蹙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愤怒又委屈。 “怎么了?” “你怎么能够去买那种东西?”问完这句话,迟茉又委屈又心虚。 好像,他这个年纪,用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就是好气好气,伤心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为什么不能等等她? 她为什么要比他小三岁? 迟茉甚至不敢去想,周嘉渡家里,现在是不是有另一个女生在。 少女的眼圈都要红了。 “茉莉小迟,不就是一个冰激凌吗?你怎么这么激动。”周嘉渡有些好笑地问。 迟茉:“……?” 冰激凌? 不是避孕套? 迟茉大窘,转过头装作去咳嗽,避开周嘉渡探寻的视线。 周嘉渡刚刚在家里洗完澡,有些热。 他忽然想起迟茉之前提起的覆盆子口味的冰激凌,一时心动,便下楼来买。 谁知碰到了这个冰激凌头号爱好者。 周嘉渡想起自己前不久还在便利店,口口声声对她说“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激凌”“你知道这么下去是会得胃病的吗”。 他莫名心虚,“以身作则”四个字,周嘉渡背地里做不到,表面上还是能做到的。 谁知……还让小姑娘误会了。 他弯下腰,离迟茉很近很近,音调玩味地说:“还是,你以为哥哥要去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迟茉一下子脸红了。 她站直身子,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晌,她才慢吞吞地说道:“你想吃冰激凌,怎么还藏藏掖掖的,好东西是要一起分享的。” 周嘉渡顺了顺她的头发,开着玩笑:“你都吃了,哥哥还吃啥?” 迟茉生气地瞪着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说完,她忽然发觉,他摸自己头发的动作,不就和她刚刚给小奶狗顺毛的动作,一模一样吗? 怎么可以这样!! - 便利店旁有一家理发店,小小的门脸,红白蓝条纹交织的旋转灯亮着光。 里边托尼老师手起刀落,便会又有一个无辜之徒,“冤死”于他的手下。 迟茉从便利店出来,在理发店的玻璃窗外做了个鬼脸。 巨大的透明玻璃窗上倒映着来往路人的模样,不仅有张牙舞爪的少女,还有—— 在一旁悠闲吃着雪糕的周嘉渡。 在刚刚的无厘头战争中,迟茉败得异常惨烈。 某人不仅不同意和她分享冰激凌,还必须让她陪他一起买,看着他吃。 迟茉本来准备不受霸权压迫,自己买。 于是她特别威风地从冷藏室里取了一个覆盆子口味的哈根达斯,谁知—— 她没有带钱! 没有带钱!! 而老王八就站在收银台旁边,目睹着这一幕的发生,无动于衷。 甚至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求助目光以及收银员“您是个男人吗怎么自己拿着吃的都不给小姑娘买一个”的谴责目光时,都纹丝不动。 迟茉要气疯了。 她对着玻璃窗里周嘉渡的身影,哼道:“你,去一边吃去。” 周嘉渡笑着:“这个口味果真像你说的,好吃。” 迟茉:“……” “呜呜呜呜呜呜……” “我好惨。” 女孩儿哼哼唧唧的,扮作抹眼泪的模样,气鼓鼓地从他身边跑开。 周嘉渡看着少女的背影,不由自主笑起来。 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袋刚刚在便利店里偷偷买给迟茉的“冰激凌味泡芙”。 他拿出手机拨通迟茉的电话,想说一句: “等到天气回暖,哥哥给你买各种口味的哈根达斯,每天请你吃冰激凌。” “现在天气太冷,你表姐说你每次冬天吃完冰糕都会肚子疼,咱先不吃了,好吗?” “阿初哥给你买了冰激凌味的泡芙,比冰激凌还好吃。” 谁知便利店的工作人员急匆匆跑过来:“先生,这是您的同伴落在我们店里的手机吗?” 周嘉渡接过一看,正是迟茉的小诺基亚,上边还有一个樱桃小丸子的挂件。 手机正在嗡嗡响着,是他打的电话。 只见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写着来电的备注—— 老王八! 周嘉渡:“……?” 第18章 斯人若彩虹(3) 我男朋友不让我随便…… 迟茉一个人跑到家门口。 回过头一看, 楼房和绿化带之间的马路空荡荡的。 她哼了一声,转身输了指纹开门。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仍旧生着气。 倒不是真的因为一盒冰激凌。 迟茉气不过的, 是周嘉渡一直把她当小孩儿。 无论是他刚刚摸她头发的动作,还是怕她肚子疼不让她吃冰激凌,行为举止和说话语气,都跟哄小孩儿似的。 迟茉越想越气, 揪着床上小兔子的耳朵, 呜呜呜哼叫着。 他到底什么时候, 才能把她不当成妹妹。 迟茉一边利用着“妹妹”这个角色, 和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边又想让他千万别把自己当成妹妹。 这份矛盾的心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齿。 忽然, 迟茉一摸兜, 没摸到手机。 她下意识以为手机和钱包一起落在家里了, 结果在卧室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迟茉去楼下, 用座机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没有响声。 她丧气地靠在沙发上,回忆手机丢哪儿了。 迟茉忽然想起, 在便利店的时候,她还给陆小昀回了一条短信。 所以,手机要不是丢在了便利店,要不就是丢在了路上。 她套好衣服, 出门沿着回来的路仔细查找。 直到走到便利店门口,也没见着手机的影子。 于是迟茉笃定手机落在了便利店,走进去刚问完收银员, 只见小姐姐一脸诧异,疑惑地说:“我刚刚把你手机给你还给你的同伴了呀,难道他没给你?” 迟茉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问:“请问你是给了那个刚刚和我一起来买冰激凌的那个男人了吗?” “是呀,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说到这儿,收银员小姐姐有些脸红。 迟茉皱着眉说了两声谢谢后,飞快地跑出便利店。 她捶了捶脑门,“啊”一声叫出来。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周嘉渡千万千万不要看她的手机! 她的相册里有他的照片,她的短信草稿箱里,也写满了对他的碎碎念。 只要一看,她就全露馅了! 迟茉的脑袋跟连环画似的飞速闪过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她甚至脑补出了周嘉渡知道她喜欢他后,故意疏远她的情景。 他肯定会这样做的。 那次在表姐的生日宴上,他不就训斥李一鸣是禽兽嘛。 这样想着,迟茉开始觉得胸腔里装了一颗烂柠檬,又酸又涩。 她加快脚步,向家中跑去。 夜晚风凌凌,把她的发吹乱,全部吹到了脑袋后边。 迟茉跑到客厅的座机旁,因为脚步太快,甚至撞到了东西都顾不上扶。 她在座机上按下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头响了没多久,就接起。 迟茉紧张得发慌,在电话接通之后,缓了几秒钟才开口:“阿初哥?” 听筒里静悄悄的,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周嘉渡不说话。 迟茉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半晌,男人才缓缓开口,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周嘉渡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这么冷冰冰的。 他一定是,知道她喜欢他了。 迟茉心头的那颗烂柠檬,又被踩了一脚,已经烂透了。 过了很久,她开口,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和委屈:“阿初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只听男人冷哼了一声,说:“茉茉,哥哥有招惹你吗?” “没有。” “那你这……” “阿初哥我错了,我思想有问题,我应该好好学习,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了。”迟茉打断他的话,急匆匆地吐出一长串。 与其亲耳听暗恋对象拒绝自己,还不如提早溜走。 周嘉渡:“……” 他迟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你的思想的确有问题,还是大问题。哥哥和王八有什么联系吗?” 迟茉:“?”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扯到了王八。 “大概是,都能长命百岁?”她试探着回答。 周嘉渡被气笑了。 “那你这是对王八情有独钟,给哥哥车上画王八就算了,备注也写的老王八,这合适吗?” 迟茉心中惊喜,慢吞吞地问:“阿初哥,你就是因为这事儿生气吗?” “生气倒也不至于。”周嘉渡刚说完,顿了顿,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故意扬高音调,“难道这不值得生气吗?简直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怒发冲冠!” 迟茉:“……” 她忽然放松下来,一脚踢开心底的那颗烂柠檬,笑嘻嘻地说:“那阿初哥你说,我该给你起个什么备注?” 周嘉渡原本想说就备注“阿初哥”就行,他忽然起了玩心,说:“就备注成一个帅气的、聪明的、善良的、大方的——” 他停下来,似乎在思考这些前缀后边跟着的名词。 迟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乌龟吗?” 周嘉渡:“……” …… - 周末的时候,陆小昀表姐曲小景的奶茶店开业,迟茉和尹飞跟着陆小昀去奶茶店混吃混喝。 曲小景刚结婚没多久,是个很漂亮的姐姐。 上次迟茉和周嘉渡一起吃的那歌帝梵巧克力,就是曲小景婚礼上的喜糖。 曲小景早已经听陆小昀说了她的好朋友迟茉想来奶茶店帮忙。 一见到迟茉来,她便把亲手做的几杯奶茶和小点心端给他们几个人。 迟茉长得漂亮,又是那种笑起来很甜的长相,很讨大人喜欢。 曲小景也不例外,不过她考虑到迟茉还在上学,问:“在这里兼职不会影响你学习吗?” 迟茉连忙摇摇头:“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小景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那好,店里还有两名服务生,我尽量帮你把时间调在周末。” 听到曲小景同意了,迟茉有些激动地点头。 待小景姐离开后,尹飞小声问:“老大,你不是还不满十六岁吗?” 迟茉吸了口奶茶,鼓着腮帮子认真地嚼珍珠。 她的确还差几个月才够十六岁,之前她去一些便利店询问兼职,都被“不能雇佣童工”为由拒绝了。 因此迟茉才想着来陆小昀表姐的店里。 陆小昀咬了一口曲奇:“没事儿,我表姐知道,反正茉茉就是来帮忙,她不介意的。” 曲小景忽然又走过来,问:“茉茉,你有微信吗?我想在微信上联系,更方便一些。” 迟茉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微信”好像是刚流行没多久的一个社交软件,和□□类似。 不过她身边几乎没有人用。 况且她的手机还是普通的诺基亚,不是最近开始流行起的苹果机,因此不能安装这个软件。 迟茉摇摇头:“没有诶。” “那你回头加一下我的□□吧,我把排班表发到你的□□上。” “好滴,小景姐。” - 第二天,新的一周开始。 冬日阳光晃着眼,在深绿色的黑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格,窗台上文竹翕动着针叶片。 这节课是化学课,重点是复盘上次考试和最近几次考试的易错题目。 迟茉一边听着化学老师讲的,一边在试卷上记录重点,准备等到下课后给错题本上整理。 她发现有好几道题目,和周嘉渡上次在梦社给她整理讲解的题目,有所重合。 而周嘉渡给出的方法,更加一针见血、易于理解,但有些也比较难想出来。 迟茉一边听着,一边权衡哪种方法更适合她。 突然,“砰”的一声重响,后边有什么东西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正好从她身边滑落。 迟茉低头一看,是一本牛津词典,不知是周琛还是尹飞的。 她弯下腰去捡,谁知词典里边还夹了一封信,正好滑了出来。 雪白的信封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桃心,一看就知道,是情书。 她猜这词典八成是周琛的。 这傻子虽然转校快要一个月了,但跟他们三个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从来不主动说话,像是他们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不过倒不是独独对他们三个人态度不好,对所有同学一应如此。 尽管这样,周琛凭着那张脸,还是成功地成为了“少女杀手”,每天收到的情书一打接着一打。 但据尹飞说,他看都不看就扔掉了。 迟茉把情书重新夹到厚重的词典里,拿起书准备还给周琛。 她转头小声地问了一声:“是你的吗?” 谁知这人还思索了一会儿,迟茉正想把词典直接放到他桌上,这人才不紧不慢地接过,淡淡地说:“哦。” 恰在此刻,迟茉的头顶出现了一片阴影。 她抬头,只见化学老师怒气冲冲地站在课桌前。 迟茉和周琛的手,同时放在那本词典上,尚未离开。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嘀嘀咕咕不听讲,手里还拿着英文词典?想上英语课?”像机关枪似的,化学老师吐出一串话语子弹。 迟茉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松开手转过身。 化学老师本来就不喜欢她,而周琛上次考试更过分,化学故意零分,两人都是化学老师的眼中刺。 不待他俩解释,化学老师就夺过那本词典,翻了翻,那封情书陡然掉落。 “这是什么?”李淑芬看到信封上那颗红心,血压顿时噌噌往上升。 她三两下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那封信拆开,扫了一眼内容,冷笑着念:“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在我的课上传情书,啊?” 李淑芬的声音尖锐,刺穿整间教室的空气。 全班哗然,小声讨论起来。班花和班草传情书,绝对是重磅新闻。 迟茉辩解道:“老师,您误会了……” “你还敢顶嘴?”李淑芬简直要气炸,上次考试,就因为这两个学生,她的教学成绩变成了几个重点班里的倒数第一名,丢人又丢奖金,她已经不爽很久了。 合着这俩八成还是商量好的,一个不及格,一个故意交白卷。 “你们两个,直接来办公室,这节课我也不上了,就这样也没有什么上的必要。” 她的声音更加尖利,环顾了一下教室:“其他人你们都记住,今天你们上不了课,都是因为他们两个,有什么不满你们都去找他们两个!” 尹飞小声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吧。” 迟茉被化学老师的话气得有些胸口发闷,转头看了一眼周琛。 这人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人越看越气。 她!也!太!倒!霉!了!吧! “砰——”化学老师手里拿着那封情书,摔门离开。 班里同学窃窃私语起来。 周琛站起身,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迟茉,说:“走吧。” 那模样,淡定地像是要去办公室喝茶。 迟茉有些迁怒地瞪了他一眼,跟着起身走出教室。 离开前,陆小昀嘱咐:“茉儿,化学老师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更年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跟她对着干,挨完训千万别吱声。” 这个道理迟茉还是知道的。 若她连这点儿脾气都控制不住,在那天化学老师说“你们女的本来就不适合学理科”时,就回怼了。 可迟茉万万没想到,化学老师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过分。 - 正是上午,原本明媚的天,突然变得暗沉,阴云蔽日,北风呼啸而起,教学楼窗外的大柳树被吹得沙啦啦作响。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暗淡,衬得化学老师那张沟壑横生的脸,更加灰败。 其他老师纷纷好奇地抬头打量,眼神中带着一点儿八卦的意味。 大多数老师对迟茉和周琛两个人都有印象,毕竟在一众穿校服的学生中,这俩人的容貌太过醒目。 “迟茉,你化学考了多少分?”李淑芬冷笑了一声,“你不会不知道除了他,你是咱们班唯一一个化学没有及格的吧,就这破成绩,你还上课写情书、传情书?这么不矜持你还是女生吗?” 迟茉深吸了一口冷气,极力忍耐着说:“老师,我刚刚在您讲题的时候低头捡东西,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可是,我没有传情书,更没有写情书。” “你都被我看到了,你还在这儿扯什么扯?这是啥,我手里的这是啥?你以为我眼瞎!”化学老师简直觉得好笑,事到如今,这人还不承认,她的怒气更加上涌。 迟茉看向周琛,想让他说句话。 这人只是皱着眉,似乎没有说话的欲望,更不想为她辩解一句。 迟茉心尖涩涩的,委屈一点点涌起。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没有担当的男生,回过头来,再也不看周琛一眼。 隔壁班班主任笑着说:“老李,你也别这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要是就写了情书,也没多大的事儿,现在发现了及时制止,你也算是功劳一桩了。” 化学老师冷笑着:“我是他们班主任吗?我管那么多。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想着谈恋爱,考几分呀?” 迟茉一颗心都是冷的,语气也不好起来:“我都说了我没有写情书了,这封信也不是我写的,这根本不是我的字,老、师。” 少女的眼圈红红的,最后的“老师”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像是下一秒吗,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化学老师听到她这个语气,嫌恶地皱皱眉:“这署名就是CM,你当我眼瞎,CM不是你是——”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个冷冷的又充满不屑的声音给打断: “您有完没完了,有意思吗?您这样不可笑吗?” 迟茉错愕地转过头,是周琛。 “这信不是她写的,她就是低头捡了个东西,您不相信也没办法,我知道,您就是不愿相信,您看我俩不顺眼就直说,别搞这一套,行吗?” 少年眉目不耐地紧蹙在一起,眼神清清淡淡,却全是嘲讽。 “你、你……”化学老师气炸了。 她教学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样跟她说话的。 “我什么我,您说您今天有意思吗?专程来欺负一个小姑娘?” 全办公室的老师都被周琛的气势给惊住了,一时不敢出声。 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北风呼呼吹着,“哐”一声,窗户撞到墙上,发出巨大而尖锐的声响。 一个年轻的老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关窗户。 …… - 老强闻讯赶来。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化学老师又哭又嚷,连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过分的学生,大喊委屈,要去找校长,看看他塞了什么不像样的学生进来。 其他老师纷纷安慰着她,让她注意身体。 但许多人心里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谁让李淑芬向来最难缠、最不讲道理,仗着家里有背景经常给别的老师背后穿小鞋。 迟茉和周琛暂时被老强赶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罚站。 这场风波因为化学老师的河东狮吼,闹出的动静不小。 现在年级里纷纷传起了n种版本,其中“新晋男神和舞蹈女神早恋被抓”这一版,最为火热。 上节课刚刚结束,正式课间。 走廊里开始冒出一个个脑袋,好奇又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他们俩。 迟茉闭目养神,等待判决。 说实话,刚刚周琛的表现,还真有点儿惊到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走廊里风很冷,迟茉打了个冷战,陆小昀、尹飞还有班里几个同学都过来安慰她。 迟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你们别过来吹冷风了。”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开了,老强招了招手,冷声说:“你们俩过来。” 化学老师已经不哭了,靠在椅子上,但眉目仍然拧着,看到他俩进来,一脸厌恶。 老强清清嗓子:“今天这事儿,你俩看看,把你们李老师气成什么样子了,你俩先道个歉,然后把家长叫过来。” 迟茉无所谓地扯起唇角说:“我爸妈不在北京。” 周琛:“我没有家长。” 老强:“……” “真反天了是吧?没关系,我一会儿直接给你们俩人家长打电话。”说完,老强又看了周琛一眼,“你还没家长,你小叔叔每次为你忙上忙下的,你看不到?” 迟茉皱皱眉。 她不怕老师骂,不怕迟安知道这件事情后,露出洋洋得意又嘲讽的表情。 她只怕——林文和迟封不相信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怕一颗心,再次陷入失望。 不过好像,原本也不应该心存侥幸。 …… 老强把他俩再次赶出了办公室。 迟茉看了一眼周琛,少年没有回教室,径直走向楼梯,下了楼。 上课期间,走廊里空荡荡的。 迟茉站在走廊中央,向一侧望去,长长的像是看不到尽头,被冬日的阴霾笼罩住。 她闷声叹了口气,胸腔被人堵住,呼吸不畅。 迟茉也没有回教室,她顺着楼梯向上走,走上天台,想在这个没人的地方松口气。 - 周嘉渡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阶梯教室里上马原课。 他拿着手机从教室的最后一排走出去,电话那头老强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时,他按了按眉头,百无聊赖地听着。 直到老强突然说起“他们化学老师说他在课上早恋”,周嘉渡才提起兴趣。 这小子,还早恋?开窍了? 真不错。 “和谁呀?”他好奇地问。 “迟茉,学舞蹈的一个小姑娘。”老强说完,反应过来,“不是,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 周嘉渡整个人愣住,没再继续听老强讲,连教室里课桌上的东西都来不及拿,就直接跑去隔壁的学校。 周嘉渡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周琛和迟茉谈恋爱”这件事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不太好受。 天阴沉沉的,马上要下雪了。 他的脚步有些急,进校门口的时候,一眼看到正要往出走的周琛。 周嘉渡拽住他的衣领:“往哪儿跑?好好说说今天的事儿。” 周琛看着他,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事儿,然后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也不相信?” 周嘉渡无视他的表情,只是问:“那迟茉现在呢?” 周琛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说:“不知道,我直接走了,不过她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周嘉渡松开抓着周琛的手:“你先回家吧,剩下的我跟你们老师解决。” 风阴嗖嗖的,像是要下雪。 迟茉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没过多久,手就被冻僵了。 手机响的时候,她看着电话号码,一瞬间犹疑起来,不敢去接。 直到那边再次响起。 “妈妈。” “怎么挂电话?你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叫家长?我们不就是走了几天吗,你怎么就把你们老师给气哭了,还搞对象?迟茉你什么意思……” 林文的声音被风刮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落入迟茉的耳朵里。 “你别这么急……”迟封开口。 他把手机拿过去:“茉茉,你妈妈就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有些着急,说话冲了点儿。” 迟茉不出声。 “茉茉,青春期,喜欢谁都是正常的,但如果你是因为爸爸妈妈最近比较忙,有些忽略你,就故意叛逆,顶撞老师、早恋,那就是不对的,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爸爸妈妈也有爸爸妈妈的难处……” 迟茉没等他说完,一把挂掉电话。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憋不住了。 再也憋不住了。 那种难过到心脏疼痛的情绪,再次涌来。 迟茉蹲下身,趴在膝盖上,放声地大哭起来。 …… 电话又响起来,迟茉以为还是迟封,不想去接。 她放任手机一直响着。 可那头却极有耐力,持续不断地打过来。 迟茉拿起一看,竟然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 她缓了缓,说:“阿初哥?” “茉茉,你在哪儿呢?”周嘉渡的声音隐隐有些急。 迟茉仰起头,忽然看到数片雪花从苍穹而落。 她把手机拿远,清了清嗓子,使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阿初哥,我在学校呀,怎么了?” 周嘉渡边说着边往前走:“现在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诶,没注意,我在教室里。”迟茉顿了顿,继续扯谎,“果然,真的下雪了呀。” 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茉茉,你是在天台吗?” 迟茉愣住:“你怎么知道?” 周嘉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也没有挂电话。 她听到电话里匆匆的脚步声,和一阵接着一阵的风声。 风雪把天台上堆砌的铁板吹得哗哗作响,迟茉冷得发抖,却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抱着手臂,蹲在角落里。 眼角的泪水和头发凝固在一起,像是要结冰,仍有泪水不断涌出。 忽然,迟茉听到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和手机里的声音重叠。 直到脚步声清晰地抵入她耳膜的那一刻,迟茉惊讶地抬起头—— 天台的入口处,男人载着一身风雪奔来,脸上的担忧,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才逐渐消散。 他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轻笑着吊儿郎当地说:“小傻子,又躲在这儿一个人哭鼻子,不是说了有什么事儿找哥哥吗?” “出来赏雪,怎么也不穿厚点儿?下次戴上哥哥送你的那副手套。” 一瞬之间,迟茉站起身,向着周嘉渡奔去。 - 迟茉初中的时候和朋友一起看《大话西游》。 那句火遍大江南北的台词,即使在看电影之前,已经听了很多遍,但当她真正在电影中听紫霞仙子说到时,那一幕还是让她为之一颤。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此时此刻,迟茉看着奔向天台入口处的周嘉渡,脑海中闪现出这句台词。 漫天风雪比七色云彩更好看。 “你怎么来了?”她在他身边站住。 周嘉渡看着眼前的少女,宛如在舞蹈室那次见面。 女孩儿的眼睛红通通的,鬓角的发蜷在一起,脸上泪痕未干,狼狈又让人心疼。 周嘉渡看着她,没回答,表情有些严肃。 “阿初哥,你怎么不说话?”迟茉疑惑地问。 “迟茉。”周嘉渡沉下声,他很少连名带姓这样叫她。 “不是说了有什么事儿给哥哥打电话吗?不打电话就算了,哭鼻子也不会找个好地方,天台上这么冷,再生病怎么办?” 周嘉渡说着,把迟茉校服里卫衣的帽子戴到她头上,又把她的校服衣领竖起来,拉链拉到最上方,只露出鼻子和一双眼睛。 她闪着泪光的眼眸,像是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迟茉听着他的训斥,不知不觉,竟然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看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周嘉渡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笑什么笑,说正事儿。” 迟茉吃痛地捂住脑门:“你霸权主义,还不准人笑。” 周嘉渡无奈,掏出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小花猫。” 男人的气息清冽而干净,笼罩在迟茉四周。 她感受到男人小心翼翼的动作,纸巾轻轻拂过脸颊、眼睑。 她的眼前是周嘉渡亚麻色的外套,外套拉链和她的头发缠在了一起,周嘉渡帮她擦完眼泪,才发现分不开。 他笑着说:“呦,还缠一起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迟茉却莫名想歪,那意思,就好像是他们两人纠缠在一起,分不开。 她慢吞吞地抬起手,要去解,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只要稍一抬手,就会碰到周嘉渡的胸膛。 迟茉被冻得冰冷的脸颊感受到一丝热意,拖着时间把自己的头发从拉链上取下来。 “好了。” 周嘉渡笑了一声:“那咱走吧,别在这儿吹冷风了。” 他说着,要往前走。迟茉却忽然拽住他的袖口,她不想下去,也不想回去上课。 “阿初哥,我今天被骂了,被狠狠骂了一顿。”迟茉说着,“可是我根本没有做那些事情。” 周嘉渡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我知道。” 看到她不解的神情,他解释:“周琛就是我说的那个侄子,他已经告诉我了。” 迟茉顿住,慢了半拍,不可置信地问:“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周嘉渡轻笑。 迟茉万万没有想到,周琛竟然和周嘉渡会有关系。 她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亏她当初还以为那是周嘉渡的儿子呢。 地上还没有积雪,一落下便化成了水,天台上湿哒哒的。 “别捶,再捶就傻了。” 迟茉翻了个白眼,她看着周嘉渡,忽然认真地说:“阿初哥,谢谢你。” “为什么谢?” 迟茉有好多想要感谢的,感谢他陪自己吃烤肉、看烟花。 感谢他让人给她送饭。 感谢他今天来找她。 很多很多。 但她最最感谢的,是今天他相信她。 天台上很宽敞,迟茉一时有些想要在这里跳舞,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北京的风雪有时候没完没了,但她不怕。 -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整个校园都喧闹起来。 周嘉渡带着迟茉从天台往下走,混入人流中。 她不想去上课,不想回教室。 周嘉渡也没有勉强她,让她在学校的小书店里待了一会儿,他一个人戴罪去见老强。 过了没多久,周嘉渡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暖水袋。 “给。”他把暖水袋塞到她的手里。 “阿初哥,你不是去找我们班主任了吗?” “嗯。”周嘉渡点点头,“今天下午不用去上课了。” “他同意啦?”迟茉惊喜。不管怎样,她也不想再被记一笔“逃课”的账。 周嘉渡没告诉她老强是如何同意的,只是让她下午放心玩。 并且以后都不会再被化学老师为难。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隐晦,迟茉只把那当成了安慰,没放在心上。 直到几天后她再次上化学课,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迟茉举起手里握着的粉色小猪暖水袋:“阿初哥,那你这个是从哪儿弄的?” “从你们化学老师桌子上偷的。” 迟茉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周嘉渡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逗你呢,刚刚从地超买的。” 每个教学楼都有一个地下超市。 迟茉嘟起嘴:“你刚刚说是我们化学老师的,这简直比鬼故事更要可怕。” “以后不会了。”周嘉渡说轻声,“走吧,哥哥带你去玩去。” 迟茉仰起头:“那你下午没有课吗?” “有呀,哥哥为了哄你开心,逃课了。” 他的声音里浸着蜜,让迟茉忍不住笑,骂他:“你想逃课别赖在我头上。” 从书店出来,迎面走来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和女生,他们没有牵手,但一双情侣鞋泄露了他们的关系。 男生揪了一下女生的马尾,恶狠狠地说:“你今天为什么不理我?” 女孩儿白了他一眼:“那会儿老师在,我怎么理你?” 迟茉和周嘉渡对视,两人一齐笑了。 有时候,其实暗恋并不是一个人孤勇作战,总要有对方一点回应,才会看到希望,才能坚持下去。 真的只需要那么一丁点,就足够让暗恋者心底放烟花。 比如此刻周嘉渡和她的相视而笑,让迟茉相信,他们之间,是有那么一点默契的。 周嘉渡的车还停在R大。 “要跟哥哥一起去取车,还是在这找个奶茶店等着?” 迟茉当然想和他一起去,最好能在他的学校里,宣示一下主权,让那些觊觎周嘉渡的女生或者男生们,一边待着去。 但她想到林姿和路斐他们也在这个学校,万一不小心碰到了,那她就惨了。 迟茉心里打着小算盘,故意骄矜地说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取车,太冷了,我要喝着奶茶等你在门口接我。” 周嘉渡被逗笑了,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没良心。” 看着她进了奶茶店后,他才挥了挥手离开。 雪天奶茶店里人很多,都是这附近的学生,交谈声混杂着歌声,歌曲是周杰伦的《七里香》,附中的电台也常有人点这首歌。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迟茉点了两杯豆乳茉香奶茶,捧着杯子坐在窗边,窗户模糊成一片,好像化成无数只蝴蝶,翩跹飞舞。 身后传来一伙男生的起哄声:“去呀,你去。” 不一会儿,有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走到迟茉身边,她旁边已经没有空位了,那个男生就站在那儿。 奶茶店里人很多,迟茉刚开始也没多想,直到她发觉这个男生一直盯着她看,目光还非常炽热。 迟茉非常不舒服地扭过头,对男生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说:“你是想坐我这个位置吗?” 男生:“……” 男生也是一头卷发,但染了金色,非常招摇,大冬天的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 迟茉就像看村口大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眼前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人不冷吗? 金毛讪笑着,问:“你是附中的吗?” 迟茉校服上明晃晃地印着学校名称几个大字,衬得男生的这个问题,格外愚蠢。 她没回答,转过头来继续喝手中的奶茶。 “诶,学妹,我也是附中毕业的,现在在隔壁读大学,我们加个□□吧。” 迟茉没想到自己眼睛哭肿了,还能碰到搭讪的。 她冷淡地拒绝:“对不起,我男朋友不让我随便加陌生人□□。” 说完这句话,迟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金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没有想到穿高中校服的妹妹竟然有男朋友了! 他有些急:“学妹,你现在还在念高中,听哥哥一句劝,和你那男朋友分手,早恋百害而无一利。” 迟茉:“……” 这人还挺双标。 她懒得搭理金毛,抬头忽然看到什么,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周嘉渡走过来,看到她身边的金毛,皱起眉。 迟茉从座位离开,把另一杯奶茶递到周嘉渡手里,有些委屈地说:“给你买的,你还说我没良心。” 语调里不自觉带了一丝撒娇的味道。 金毛在看到周嘉渡出现的那一刹那,彻底蔫了,自行惭秽。 显然,金毛认识周嘉渡,而周嘉渡不认识金毛。 他咋也没想到,搭讪对象的对象竟然是学校里神一般的风云人物。 周嘉渡站在迟茉和金毛中央,把他们两个隔开,说:“那就是哥哥错了。” 金毛在一旁听着,心底莫名酸酸的。 这两人怎么还这么黏糊,哥哥妹妹的。 迟茉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说完,两人谁也没看金毛,径直走出奶茶店。 一上车,周嘉渡便敛了几分笑意:“刚刚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迟茉摇摇头:“不认识呀。” “那他……” 迟茉看向周嘉渡,一脸淡然地说:“和我要□□号的呀,怎么了?” 她这般坦然,一时倒显得周嘉渡小题大做。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那你给他了吗?” 迟茉摇头:“没有,我说我男朋友不让我加别人□□。” 周嘉渡挑眉,吊儿郎当地说:“男朋友在哪儿呢,怎么也不让哥哥看看?” 迟茉眼睛弯成月牙,咬着奶茶的吸管:“我瞎说的,正好你去了,帮我圆了谎,哥哥,你不介意吧?” 少女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 周嘉渡喝了一口豆乳茉莉茶,豆乳的特殊滋味伴着茉莉的清香,味道怪新奇的。 “介意倒是不介意,只是没想到茉茉还挺受欢迎的。” “没想到?”像是觉得自己的颜值受到了巨大的质疑,迟茉突然瞪大双眼。 她的眼睛原本就大,还有些红肿,一瞪就像只小松鼠似的。 少女面不改色,声音并茂地说道:“阿初哥你可能有所不知,追我的人可不像你的追求者,只能从附中排到了国贸。我的,那可是堪比香飘飘奶茶!能绕地球一大圈呢!!” 周嘉渡:“……” 第19章 斯人若彩虹(4) 要带我去打怪兽,还…… 女孩说着, 怕周嘉渡听不懂似的,还用手在胸前画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大圈。 而周嘉渡只是浅笑着,歪头倚在驾驶座的靠背上不说话, 静静地看着她。 这吹牛后的沉默气氛搞得迟茉很尴尬。 她轻咳一声,秉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不二法则,气势不减地问:“阿初哥,你知道了吗?” “嗯。”周嘉渡点点头, 意味不明地笑着。 迟茉鼓起脸颊, 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依不饶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男人挑眉, 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 “原来真的有小朋友撒谎不打草稿,还脸不红心不跳。” 迟茉:“……” 她把身子扭到一边, 抱着奶茶不说话, 眉眼耷拉着, 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只听到男人轻笑了一声,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 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行,阿初哥知道了,我们茉茉呢, 可受欢迎了,比哥哥要受欢迎好几百倍。” 迟茉这才点了点头,又怕他误会什么,一脸乖巧地说:“虽然如此, 但我一心扑在学习上,没时间谈恋爱。” 周嘉渡被逗笑。 他想起那次在那通打错的电话里,小姑娘“教导主任”一般地劝诫别人要珍惜大好时光, 不要早恋,思想觉悟非常之高。 “那有喜欢的男生吗?”周嘉渡随口一问。 谁知女孩迟疑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是想起心上人时的喜悦。 “哦?那是什么样的男生?” 迟茉转头看向窗外,盯着外边纷飞的雪,语调温柔地说:“他人非常的好,非常的帅,又非常的善良,我很喜欢他。” 车子忽然开动,加速驶入车道。 迟茉被吓了一下,坐稳后又接着说:“他对我还很温柔,很细心。”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车载香氛是冷调的,和外边的雪景分外搭。 迟茉扭过头问:“阿初哥,你怎么不说话?” 周嘉渡食指敲了敲方向盘,脸上表情淡淡的,连声音都淡淡的:“哦。” “阿初哥,你觉得他怎么样?” 周嘉渡皱起眉,忽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他沉声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不适合谈恋爱,等高考完再说吧。” 谁知小姑娘也没不高兴,而是笑意盈盈地冲他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初哥,等高考完,我带他见见你吧。” 周嘉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加速超了前边一辆车。 雪天路很滑,道路上车子都开得很慢,迟茉怕出事,出声提醒他。 周嘉渡这才放缓速度。 她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周嘉渡。 不知道阿初哥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后,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可是光从表情上看,阿初哥好像也不太在意。 迟茉玩着卫衣上的带子,心里左思右想,一时又有点儿懊悔,似乎不该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 少女吐了一口气,转头问:“阿初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先去吃饭。”周嘉渡转头看了她一眼,“下午有想去的地方吗?” 迟茉想了想,问道:“阿初哥,今天的雪能留住吗?我想堆雪人、看雪景。” 周嘉渡看着现在的雪,一落到地上就化了,路面湿湿的,看样子今天的雪留不住。 他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可以,那我们吃完饭就去堆雪人、看雪景。” 迟茉抬手比了一个大大的“耶”。 周嘉渡在前边一个路口掉头。 正中午路上车不多,保时捷穿过繁华的市区,逐渐上了高速,速度很快。 空旷的田野、冰湖、矮山从迟茉眼前飞驰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玩着贪吃蛇,一局接着一局。 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巍峨的长城。 长城就在她眼前,蜿蜒在山脉之间。 这里的雪要比城区大很多,气温也低,落在地上没有立刻化掉。山上白雪皑皑,长城上也覆盖着一层积雪。 保时捷继续向前开,迟茉惊讶地问:“阿初哥,我们要去哪儿呀,你不会是要带我去长城上堆雪人吧?” 她可不要大雪天爬长城。 周嘉渡轻笑一声:“马上就到了。” 车子忽然轻巧地转了一个弯,四周都是高矮不一的树木,绕着绕着,就在迟茉以为他要把自己带进森林里的时候,车子停下了。 迟茉诧异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冬日树木凋零,枯枝横在车前,枝上覆盖着白雪,正是山间密林深处。 “阿初哥!”她瞪大眼睛,犹疑地问。 “嗯?” “你这是,要带我去打怪兽,还是要去找小红帽?” 周嘉渡:“……” 他在小姑娘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要把你卖了,快下车。” 迟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动,一双狐狸眼乌黑的眼珠咕噜噜转着。 那模样,像是真的怕自己被卖掉,在紧急思考着应对措施。 周嘉渡轻笑,率先打开车门下车,然后走到副驾驶旁边,替迟茉打开门。 小姑娘仍旧不出来,眨着一双清纯又无辜的大眼睛问:“祥林嫂是不是就被卖到了山上?” 周嘉渡挑眉,开玩笑地说:“放心,现在山上没人买媳妇了,不过呢,你这个年纪,被卖掉估计就是被挖个□□,挖颗心、割个肝,而、已。”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迟茉:“?” 她作势要打他。 周嘉渡笑起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谁舍得卖我们茉茉,阿初哥就是带你去看一座城堡。” 小姑娘将信将疑,这才探出脑袋。 刚一出来,立即被迎面的风给吹了个清醒,打了个喷嚏。 周嘉渡把外衣脱下套到她身上:“山里冷。” “不要,你里边就穿了那么点。” 迟茉说着,想要把衣服拿开,手却被周嘉渡按住。 “哥哥还冬泳呢,这算什么,马上到地儿,那有厚衣服。” 迟茉这才点点头,把周嘉渡的羽绒服穿上。 这衣服很大,穿在她的身上,一直到了膝盖,走路都不方便了。 迟茉感觉自己像只大笨熊,她用长出来的空袖子时而拍打周嘉渡,时而打落枝头的雪,玩得不亦乐乎。 周嘉渡笑着,任她打闹。 地上有脚印,他们顺着脚印往前走。 没过多久,一座漂亮的房子出现在迟茉的视野里。 她惊喜地叫起来:“这就是你说的城堡吗?” 周嘉渡“嗯”了一声。 他没有骗她,那真的是一座城堡。 三层楼,通体浅白色,架构繁复,菱形的窗户嵌在上边,尖尖的屋顶向上。 此刻大雪漫天,城堡隐在披着白雪的树林里,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似的。 迟茉惊呆了,脱口而出:“这里有精灵吗?” 周嘉渡笑着指了指她:“小精灵这不是来了嘛。” 迟茉像是被周嘉渡带到了童话世界里。 一个和充斥着高楼大厦、人流车海完全不同的世界。 周嘉渡拽住她身上羽绒服宽大的袖口,笑着说:“进去看看。” 两个人刚走到城堡门口,就有人闻声走出来,是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穿着干净利落。 “柳叔。”周嘉渡开口打招呼。 “小少爷。”城堡里许久没有人来,被叫做柳叔的男人惊讶又高兴地喊着,边说边把周嘉渡和迟茉领进去。 “今天天冷,你们先烤烤火,我去煮茶。” 客厅墙上是壁炉,迟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景致,和她看过的魔法片、童话故事里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如梦似幻。 柳叔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红茶,又端来许多精致的甜点,摆在多层的展示架上。 周嘉渡:“柳叔,你帮我们俩准备一些饭菜,我们还没有吃午饭。” 柳叔连忙点头:“小少爷,我马上去,你们俩先垫垫肚子。” 迟茉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浑身舒坦起来,一脸满足。 她坐在沙发上,向窗外望去,从这里,可以看到砖石堆砌的长城,盘旋在山间,掩映在树枝后。 周遭的一切,都让迟茉感到新奇。 “阿初哥,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座城堡呀?” 周嘉渡拿起一块曲奇,递给她:“柳叔烤的黄油曲奇特别好吃,你尝尝。” 迟茉接过,咬了一口,果真如他所说,黄油的香味在舌尖蔓延开来,配上红茶,让人幸福感倍增。 周嘉渡喝了一口茶,回忆起什么,笑着说:“妈妈喜欢城堡,所以爸爸就给她建了一座。” 迟茉拿着曲奇的手顿住了。 这是什么传奇的爱情故事! 这就是富豪的爱情吗?你喜欢城堡,建一座便是了! “不过山里冷,她也只在夏天来过几次。” 迟茉慢吞吞地把最后一口曲奇吃掉,压下心中的惊讶。 “那阿姨真幸福。” 周嘉渡笑着,不说话。 幸福吗? 他从来不知道,苑栀究竟幸福不幸福。 这像一个无解的问题,总在答案将要出现的前一刻,苑栀就把答案掩去了。 过了一会儿,柳叔叫他们去餐厅吃饭。 柳叔是从苏州苑家跟来的厨子,做本帮菜很拿手。 餐桌上摆着清炖狮子头、松鼠桂鱼、鱼片汤,还有很多迟茉不熟悉的菜。 她心中暗暗吃惊。 这座城堡的位置离市里边很远,周嘉渡突然到访,竟然还能一下子有这么丰盛的菜肴。 殊不知虽然平时周家很少有人来这里,但城堡里每天的时蔬供应,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的。 就是为了苑栀哪天突然想来这里玩,可以吃上正宗的家乡菜。 周嘉渡没让柳叔动手,亲自给迟茉盛了一碗汤:“你尝尝,柳叔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苏菜偏甜口,迟茉竟意外地吃得惯,一碗汤浓而不腻,回味悠长。 她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并对柳叔说:“谢谢柳叔,这些都非常好吃。” 看他们两个吃得开心,柳叔也很欣慰。 这顿饭迟茉很饱,她平时食量很小,可一跟周嘉渡一起吃饭,就会比平时多吃很多。 迟茉吐吐舌头,想起电视中那些淑女,都饭量很小,在喜欢的人面前,更是矜持吃得少。 她怎么,就恰恰相反了呢? 汤饱饭足。 上午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好像变远了,那些不开心,也变得模糊。 周嘉渡看着外边愈来愈大的雪,说:“等雪停了,我们再去堆雪人吧。” “嗯。”迟茉看着外边的雪,短时间内没有要停的迹象,她很开心。 最好是更大一点,越大越好。 周嘉渡指了指楼上,问:“楼上也有家庭影院,去看电影吗?” “好呀。” 两个人上了三楼,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放映室。 据周嘉渡说,城堡后边还有一座房子,里边有室内网球场、篮球场。 周嘉渡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会打网球?” “嗯。”迟茉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周嘉渡笑了一下:“猜的。” “啊?这都能看出来?”又不是排球,夏天总会把手臂弄得一片乌青,迟茉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自己会打网球的。 周嘉渡指了指那边的抽屉,“那里有很多光盘,想看什么去取吧。” 迟茉“哦”了一声,边挑光盘边说:“那阿初哥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不过我打网球可是很厉害的,我表姐都打不过我。” 林姿是学校网球队的,参加了好几场北京市大大小小的大学生网球比赛。 “哦?”周嘉渡笑着,“那改天一起打网球,切磋一下。” “好呀。” 周嘉渡撒了个谎。 其实他是看到过林姿几个星期前在空间里发的那条和迟茉一起打网球的说说,才知道的。 不过亲耳听到小朋友说自己“厉害”,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这样想着,周嘉渡又想起了刚刚在车上,迟茉夸赞她喜欢的那个男生的话。 人好、帅气、善良、温柔、细心。 啧。 优点还挺多。 哪来这么十全十美的人。 小姑娘不会是被骗了吧。 周嘉渡心里不太爽,看向迟茉。 天气阴沉,放映室里又拉着帘子,光线很暗。 少女蹲在抽屉旁,一张光盘接着一张光盘地挑选,耳边的鬓发垂下,掩住了半张脸,模样认真又乖巧。 影片很多,大都是一些有名的外国电影,还有香港的老电影。 她看过很多,也有一些是网上看不了的,但这里竟然有正版光碟。 最后,迟茉从中挑出一张王家卫的《花样年华》,还有一张《怦然心动》,不知该看哪一部。 她以前看过《花样年华》,很喜欢这部影片,想着和周嘉渡一起在雪天再看一遍,一定很浪漫。 而她虽然没有看过《怦然心动》这部两年前才在好莱坞首映的影片,但也在网上见过很多有关这部影片的好评和台词海报。 一时纠结,迟茉把两张光盘的背面摆到周嘉渡面前:“选一个。” 他随手一指,迟茉翻看一看,是《怦然心动》。 “那就看这一部吧。” 周嘉渡以前看过这部,两个小朋友的感情,很真挚又很纯粹,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迟茉没有想到电影出乎意料地好看。 中途她哭了好几次,周嘉渡不时给她递纸巾。 迟茉边擦眼泪边想,早知道看《花样年华》了,起码不会流泪。 现在实在是太尴尬。 然而下一秒,她看着布莱斯在庭院里给朱莉种无花果树,然后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幕,又忍不住流泪。 电影结束。 周嘉渡看着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无奈地说道:“早知道你又哭,就不应该看电影。” 迟茉的眼睛红红的,哭了一天,现在彻底肿成红灯泡了。 她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韩寒给这部影片中外公那段台词的翻译: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芒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个在圆心湖初遇的傍晚,路灯一齐亮起,是她怦然心动的开始。 往后点点滴滴,那些不值得称道的细节,却让她见证了什么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周嘉渡敲了一下迟茉的脑门:“诶,茉茉,你是小哭包吗,一天哭了几次?为什么林姿以前跟我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被人打得牙出血也不掉一滴眼泪?” 迟茉回过神来,她没有想到林姿还在周嘉渡面前说自己“坏话”。 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好汉不提当年勇。” 周嘉渡被她这回答逗乐:“说出来也让哥哥听听,当年有多勇。” 他的声音极富有蛊惑性,迟茉顿了顿,温声讲起以前的事儿。 小的时候她的确不爱哭,脾气还很大。 搬到京柏嘉园之前,她住在林文的单位农科院的家属楼里,被周围小孩儿称作小霸王。 “被人打得牙出血”则是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她在北戴河陪姥姥。 那时迟茉在海滩上堆城堡,结果每次要堆好的时候,都被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给推到。 几次三番,她也意识到小男孩是故意挑衅的。 迟茉叉着腰要和那男孩理论一番。 那个男孩从小被家里宠坏了,看迟茉生气,他也生气地吵起来。 吵着吵着,两个小孩儿扭打在一起。 那会儿迟茉正在换牙,小男孩出手,一拳就打在了她的牙上。 迟茉小小年纪,口腔里蔓延出血腥味,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冲着男孩的牙齿,也要挥拳。 “后来呢?你打赢了吗?”周嘉渡问。 迟茉摇摇头:“后来有一个小哥哥来了,把我们俩拉开,还把那个小男孩训了一顿,他好帅。” 周嘉渡哂笑:“你还记得人家长什么样?” 迟茉摇摇头:“当然不记得了,但印象里就是很帅,关键他当时帮了我,还把我送去了诊所,不过等医生给我把牙拔掉,我出去一看,他已经不在了。” 迟茉的语气有点儿遗憾。 尽管她忘了那个小哥哥长什么样子,但仍记得那天她从诊所跑出来找他时,正是傍晚,天边晚霞美得不像话,映在海面上,像是一幅油画。 周嘉渡瞳色浅淡,却很亮,此时眼尾勾起,笑得漫不经心:“巧了,阿初哥小时候也去过北戴河玩,也救了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女孩。” 第20章 城堡里的精灵(1) 不就是一个海王吗…… 夕阳很美, 大海很美,我觉得那天的小哥哥就是你,可惜我没有证据。 怎么办,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 ——《茉莉小迟的短信草稿箱》 迟茉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那、那……是你吗?” 周嘉渡想了想:“哪有那么巧?我印象里那个小女孩个子矮矮的,好像还有点黑?被揍得鼻青脸肿,特别狼狈。” 和现在的迟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时间过了太久, 他也不确定。 个子矮矮的?有点黑?鼻青脸肿? 几个形容词在迟茉耳边溜过,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我同伴都说我当时特别威风, 肯定不是我。” 话虽如此, 迟茉又想到, 小的时候,她在同龄人里边, 个子的确挺矮, 每年夏天在海边疯玩, 也不懂防晒,的确常被晒得黑黑的。 “阿初哥, 你哪年去的呀?” “忘记了,我姐谈第一个男朋友的时候吧,她和她男朋友在那儿约会, 把我叫去当掩护。”周嘉渡想了想,“大概小学三四年级?” 迟茉绞尽脑汁,都记不起自己打架具体是哪年了。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心中像是被猫挠了一下, 又像是做了一道没有答案的题,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迟茉端详着周嘉渡,想要在脑海中搜寻有关那个小哥哥的片段, 试图回忆起小哥哥的模样。 她的目光过于炽热,周嘉渡察觉,笑起来:“还想呢?要不,你就把阿初哥当成当年帮你的那个小哥哥,一块感恩。” 迟茉摇摇头:“那不行。” “阿初哥,你当时有拍照片吗?” “没,我见到就赶紧上去救那个小女孩去了,难道还袖手旁观录个视频、拍张照片?” 迟茉抓抓头发,哼唧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想知道,那天的小哥哥是不是周嘉渡。 冥冥之中她觉得,就是他。 如果真的是,那么他们的缘分,是不是又多了一点? 不过这貌似真的是一道无解的题,除非有一架时光机,可以带迟茉回到过去。 “好了,别想了,就那么惦记那个小哥哥?” 迟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就是……” 想和你,多一些牵绊。 她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话在心中说了一遍。 周嘉渡按下遥控,放映室的窗帘自动拉开。 天已经黑了,雪还在下,扑簌簌宛若一只只小蝴蝶。他们待在城堡里,从屋子往外看去,就像《剪刀手爱德华》开头的画面。 迟茉惊喜地跑到窗边,她还从未在山里看过雪。 “阿初哥,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儿出不去?” 周嘉渡决定来之前看过天气预报,今晚雪就停了,况且这里到高速很近,不会存在被困住的可能。 他本想安慰她不要担心,可一看到小姑娘的目光,满是期待,似乎根本不是在担心雪天封路? “你想待在这儿?” “啊?”迟茉没想到他这么问,想了想说,“这里这么美,谁不想多待一会儿。” 她像是被带到了童话世界,可就像灰姑娘,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必须离开舞会。 迟茉也必须回到现实世界。 小姑娘的语气有些失落。 “明天先去好好上课,别的不要想,以后阿初哥再带你来。” 好半晌,迟茉“嗯”了一声。 周嘉渡和迟茉一起趴在栏杆上,空气变成了流动的液体,静静地流淌在两人周围。 她忽然想起那个传说,转过头问:“阿初哥,你相信过几天就世界末日了吗?” 现在是2012年的12月,传说21号那天,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 在中国的二十四节气中,那天也是冬至,一个吃饺子的日子。 这几天,有关世界末日的传言,在各大网络上纷纷被人转载。 学校的课间,也时常有学生聚在一起讨论,如果真的世界末日,那天要做什么?你有什么遗憾吗? 据说有富豪把名下的财产都捐掉了;有人去跳伞,做了平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还有人说,一定要在世界末日之前,和暗恋的人表白。 也因此,迟茉这几天QQ空间的留言板上,表白多了很多。 周嘉渡摇摇头:“不信,但如果是世界末日也挺好。” 迟茉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不过她没问为什么,心里又被另一件事情占领。 十二月二十一日,于迟茉而言,是另一个特殊的日子。 柳叔上来叫他们吃晚饭。 晚餐依旧很丰盛,柳叔的手艺是真的好,简单的一道小菜,也有滋有味。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档喜剧综艺,不过显然这期不是太有意思。 没过多久,迟茉就困了,打了个哈欠。 客厅的炉火温暖干燥,沙发特别柔软,她半个头陷了进去,眼睛慢慢不受控制地眯起,然后阖上。 在她头歪到一边就要掉下去的刹那,周嘉渡伸手把那颗小巧的头颅托住。 迟茉猛地睁开眼。 少女眼里闪过困惑,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像是一只刚睡醒充满困惑的猫。 “上楼睡觉吧。”周嘉渡轻声说。 迟茉脸有些红,她飞快地坐直身子,“嗯”了一声:“今天真的好困。” 柳叔早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房间。 迟茉的房间在周嘉渡的隔壁,房间很大,一如城堡里其他地方的风格,繁复而又梦幻。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许是今天真的太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迟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是一个炽热的夏天,她穿着雪白的裙子,在沙滩上堆城堡。忽然,那座沙堡有了颜色,它逐渐变大,越来越大,变成了童话里城堡的模样。 迟茉惊讶地站在漂亮的城堡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周嘉渡,他穿着好看的燕尾服,看到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们走进去,开始在城堡里跳舞,有人给他们伴奏,乐声越来越急促、欢快,他们的舞步也越来越快。 迟茉的裙子鼓成花苞,变成一朵白玫瑰,转瞬又落下。 忽然,她又变成梦境的旁观者,周嘉渡从城堡门口领来另一个女孩,像刚刚一样,接着跳舞。 迟茉在梦中大哭大喊,却没有人听到她说话,他们像是被梦境隔开,不在一个世界。 他们都看不到她。 过了一会儿,周嘉渡又领来一个姑娘,一个接着一个。 迟茉忽地醒来,大口呼吸。 看着周围的景致,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以为自己还在那座城堡里。 哦,她的确在城堡中。 迟茉从床上爬起来,回想着自己做的梦。 梦中的周嘉渡,不就是一个海王吗? 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 她有些起床气,不大高兴地穿好衣服洗漱。 拉开窗帘一看,雪已经停了,天还没亮,朝日隐隐约约要升起。 走出房间,走廊里安安静静,开着一盏淡黄色的壁灯。 不知道阿初哥起来没有。 隐约传来脚步声,迟茉抬头一看,是柳叔上了楼。 “迟小姐,早上好,下楼吃早餐吧。” 迟茉和柳叔问好,然后指了指周嘉渡的房间门:“柳叔,阿初哥起来了吗?” 柳叔笑着说:“小少爷早就起来了,一大早就出去了。” 迟茉惊讶,同时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她竟然成了起得最晚的了。 “小少爷说迟小姐先吃早餐,吃完送您去上学。” 迟茉跟着柳叔下了楼,去餐厅吃饭。 许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餐桌上同时准备了中餐和西餐。 早上胃口不太好,迟茉只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就饱了。 但是看到满桌子精心准备的早点,还有柳叔期待的眼神,她不忍辜负,又塞了两个小笼包。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迟茉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周嘉渡。 那天手机丢在便利店,“老王八”这个备注被阿初哥发现后,他强烈要求她改备注。 迟茉原本要如他所说,改成加了一堆优美形容词前缀的备注,谁知一试,手机不允许那么长。 迟茉幸灾乐祸地笑着,最终只留了“阿初哥”三个字。 周嘉渡这才作罢。 男人声音清冽,带着一点儿愉悦:“茉茉,吃完早餐了吗?” “嗯。” “那你出来一下。” 他没有多说,便挂了电话,迟茉和柳叔说了一声便跑出屋子。 她一开门,一眼看到正对她挥手的周嘉渡,还有—— 他身前的雪人。 小雪人带着红色的毛线帽,胡萝卜做的嘴唇向上咧着笑盈盈,枯枝做的手臂在冲她招手。 晨光把山林劈开,满山枯树浸泡在温柔的曦光里,枝头被染得金黄,白雪也化作会发光的宝石。 迟茉呆愣在原地,然后“哇”地惊喜大叫,她跑到小雪人面前。 弯下腰和它打招呼:“你好呀!” 说完,迟茉又假装小雪人,声音化成轻轻脆脆的孩童声,回答自己:“你好。” “小雪人,你好漂亮呀!” 小雪人:“谢谢,你也是。” “哈哈哈哈。”周嘉渡被她的厚脸皮逗笑,小姑娘简直就是个活宝。 迟茉看他笑自己,也不恼,和小雪人玩了会儿,掏出手机又给它拍了张照片。 她指指城堡,问:“阿初哥,我能给它拍照嘛。” “拍吧。”周嘉渡刚说完,想起城堡里有相机,又说,“你等一下,里边有相机,我取出来你拿那个拍。” 迟茉脑子转得极快,一下子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惊喜地说:“好呀!” 等周嘉渡把相机拿出来递给她,迟茉边拍照片边问:“阿初哥,你回头把相机里的照片发给我好不好?” “行呀。”周嘉渡顿了顿,“我传给林姿?或者你回去加一下我的QQ也可以。” Bingo! 目的达到! 迟茉拼命压下克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故意说:“加QQ?那也行,还方便点。阿初哥你念一下吧,我先记到手机草稿箱里,今晚回去登录电脑加你。” 周嘉渡念了一串号码。 迟茉给小雪人和城堡,还有几乎近在眼前的长城、山岭景色,拍了好多照片。 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相机。 这里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 “阿初哥,你吃早饭没有?” “没。” 迟茉惊讶:“那你一起来就来堆雪人了吗?” 周嘉渡浅色的瞳仁在晨光下变成了透明的琥珀,他笑得温和:“想给你个惊喜。” 看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周嘉渡哈哈笑起来:“逗你呢,一来这里就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堆雪人。” 迟茉鼓起脸颊,“哦”了一声。 天知道她刚刚听到他说“想给你个惊喜”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 柳叔走出来,想要扫门前的雪,看到两个漂亮的年轻人,他不由得也被感染,笑起来。 “小少爷,我给你们俩一起拍张照片吧。” 迟茉闻言,抬头看向周嘉渡,她有些期待。 周嘉渡想了想,点点头:“好呀。” 两个人一人站在小雪人的一边,在柳叔要按快门的时候,迟茉忽然伸手,踮脚在周嘉渡的头上调皮地摆了两个兔耳朵。 “咔——” 画面定格在那一瞬。 穿着白色羊羔毛外套的小姑娘笑容明媚,因为半边身子倾向那个穿着黑色羊绒开衫浅笑着的少年,一条腿因此抬到半空,少年似乎怕她摔倒,要伸手扶她,手正举到了半空,就被拍住。 两个少年人的身后是满天霞光,晕染在山头。 柳叔眼眶有些湿润,喃喃自语:“真好,真好……” 迟茉把扮兔耳朵的手收回,心虚地冲周嘉渡笑笑。 “阿初哥,记得把这张照片一起发给我呦。” “忘不了。”周嘉渡似乎觉得小姑娘太过古灵精怪,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周嘉渡低头看了看手表,说着:“走吧,得送你去上学了,不过今天得误个早自习。” 迟茉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没事儿,学校不管走读生上不上早自习。” 她向小雪人挥挥手:“再见啦,小雪人!我会想你哒。” 这次,她没有模仿小雪人自问自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它戴着帽子围着围巾,高扬着胳膊,大笑着,那模样,像是在说:“放心,我也会想你的。” 迟茉莫名有些难过。 “走吧。”周嘉渡揪了揪小姑娘衣服上的毛,回屋里去取车钥匙。 迟茉套完校服,要走的时候,忽然说:“阿初哥,你先去发动车子,我等一下,马上过去。” 周嘉渡不解,但小姑娘一直催他:“你先走,先走。” 他便看向柳叔:“柳叔,我先过去,一会儿你把她送到停车的地方。” 柳叔应着,连声说让他一会儿路上慢点儿。 迟茉在一旁帮腔:“就是,柳叔都说让你慢点儿。” 他昨天在学校门口,有一段路开得忒快了! 周嘉渡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屁孩。” 迟茉趁他转身,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 待他走出去,迟茉看向柳叔,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柳叔,您能帮我装一些面包,再热一盒奶吗?” 柳叔连说好,想到什么问:“迟小姐,你是要给小少爷吗?” 迟茉点点头,然后说:“柳叔,你叫我迟茉或者茉茉就行。” 柳叔仍旧坚持叫“迟小姐”,并自责地说道:“我都忘了小少爷忘吃早饭了,多亏迟小姐提醒。” 不一会儿,柳叔拿出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里边装了好多牛角包,还有一个装满热牛奶的玻璃瓶。 迟茉抱着这些吃的往出走,不让柳叔送她:“柳叔你回去吧,我自己找得到路,现在下过雪外边太冷了。” 可惜柳叔不同意,坚决要送她过去。 周嘉渡坐在车里,把暖风开到最大。 他看着小姑娘身后跟着柳叔,怀里抱了一堆东西,蹦蹦跳跳地踩着地上他刚刚走过的脚印。 活灵活现的一只小松鼠。 一上车,两人先跟柳叔道别。 然后迟茉把东西递给他:“喏,吃点吧。” 周嘉渡这才看清她拿的是什么,一时有些失语。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半晌,他牵起唇角,笑得漫不经心:“小朋友还挺贴心。” “那是。”迟茉给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说道,“和你学的。” 周嘉渡笑笑,吃了半个牛角包。 车子拐了几个弯,离开山林,驶向高速公路。 清晨高速路上车还很少,保时捷畅通无阻,开到市区,车子才渐渐多起来。 太阳升高,变成一点温暖的橙红色,即使直视也不刺眼,这座繁忙的城市在车水马龙里醒来,即将迎接早高峰。 地上湿哒哒的痕迹,提示着人们昨天下了一场雪,可是匆匆忙忙的路人来不及在意。 迟茉忽然问:“对了,阿初哥,你昨天是怎么知道我在天台上的?” 周嘉渡笑:“听声音。” “嗯?” “当时你那儿有风吹铁板的声音。” 迟茉大惊:“这就能猜出来?” 周嘉渡:“那几块铁板,从哥哥上高中的时候,就在天台上放着,一直也没有人处理,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那你是常去天台吗?去做什么呀?” 他忽然笑得不正经,看了迟茉一眼:“逃课呀,天台是逃课圣地——” “不过你不能学,哥哥逃课理综也能上二百九。” 迟茉:“……” -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很快就到了。 这天从凌晨开始,迟茉就收到很多生日祝福。 早上醒来,她站在镜子前穿衣服,本来校服外套里套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卫衣,看了半天觉得不满意,又换成了一条追着珍珠的粉色毛衣。 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迟茉想要漂漂亮亮的,和这个世界一起结束十六岁生日,不然太丑是会被外星人抓起来的。 她在镜子前胡思乱想着。 一去学校,尹飞和陆小昀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一条围巾和一对小茉莉形状的耳钉。 抽屉里还有一些礼物盒,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迟茉没来得及拆。 尹飞调侃:“老大,你这生日还挺会撞日子,要是真世界末日了怎么办?” 陆小昀白他一眼:“乌鸦嘴。” 尹飞委屈:“又不是我说的,你去找玛雅人去。” 教室里打打闹闹,丝毫没有要世界末日的迹象。 唯独周琛,还在戴着耳机安安静静地看书。 那天发生了那件事情后,第二天迟茉去了学校见到他,一想到他是周嘉渡的侄子,就觉得怪异。 有好几次,她甚至对着他,一声“侄子”差点儿脱口而出。 跟个神经病似的。 不过周琛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丝毫没有患难之交的意思。 陆小昀上了趟厕所,回来一脸八卦又激动地说道:“你们猜我刚刚从办公室经过听说了什么?” “什么?因为世界末日所以下午要放假吗?” “……” 陆小昀勾勾食指,让他俩靠近,小声又激动地说:“我听说,咱们要换化学老师了!李魔头被教育局查了!!” “啊?”迟茉惊讶,“她老公不就是教育局的吗?” “不知道,我听隔壁班主任说的,好像因为收巨额红包。”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们化学老师喜欢收红包,是班里心照不宣的一个事实。 尹飞大喜,拍着桌子:“这就叫报应!” 周琛闻言抬头,心里思忖着,这事儿多半是他那小叔干的。 - 一整天,迟茉时不时看手机。 姥姥给她打了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表姐给她发了短信,说周末再给她送生日礼物。 路斐也给她发了祝福短信。 …… 好多人。 只是没有周嘉渡的,也没有爸爸妈妈的。 前者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她今天过生日,后者虽然知道但也不在意她哪天过生日。 更何况,她的生日,或许根本也不是真实的出生日期。 虽然和预想的一样,可还是失落。 迟茉疯狂地做题,想要掩盖住心底的失落,可是做着做着,眼前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试卷上。 越来越多。 她心底的委屈,就像是一个气球,突然被吹了一口气,越来越大。 迟茉把头埋得低低的,另一条胳膊立起来托住额头挡在脸侧,不想让陆小昀看到。 尽管不想承认,她还是想,过生日的时候能够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没有生日蛋糕,没有蜡烛许愿,没有礼物,也毫无关系,只要能听到一句他们的祝福就可以。 迟茉擦了擦眼角,可是下一秒,又有眼泪不断流出来。 许久,下晚自习的铃声终于响起,而她的手机,像是掐着时间似的也在桌斗里震动起来。 迟茉拿着手机跑出教室,看着来电显示,委屈进一步蔓延,接听后嗡声说:“阿初哥。” 远在大洋彼岸的周嘉渡听到声音,皱了皱眉:“小哭包,又哭了吗?” “嗯。” “怎么了?” 迟茉不回答他的问题,听筒里只有压抑的啜泣声。 “小哭包,哥哥就是几天不在国内,你就又被人欺负了?” 男人声音清清冷冷,又掩不住其中的关切和温柔:“还是因为哥哥还没有跟小朋友说生日快乐?回家记得去一趟保安室,阿初哥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小茉莉。” 第21章 城堡里的精灵(2) 一定会有人全力以…… 迟茉克制的小声啜泣, 在听到这句“生日快乐,小茉莉”的时候破防,变成了放声大哭。 晚自习结束, 各班学生往出走,她的哭声掩在嘈杂声中,在众人发现之际,迟茉面容模糊地跑上楼梯, 去到上次待的天台上。 周嘉渡在电话的另一端, 无声地听着她哭泣。 从酒店的窗户往外看去, 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高高的塔尖, 阳光温暖和煦, 却并不能让人感到开心。 他听到小姑娘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讲着一些他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那些错乱没有逻辑的语言, 一句一句拼凑在一起, 让周嘉渡终于彻底明白—— 为什么她会在舞蹈室见面那天, 听他提到“哥哥”而大哭。 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会丢她一个人在家这么长时间。 为什么她会突然不学舞蹈。 以前周嘉渡只是觉得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教育方式,不能一概而论, 况且迟茉有一个刚找回家的姐姐,她的父母或许会因此对两个女儿有一时的落差。 而事实远比他以为的更加残酷。 从一颗替补的螺丝钉变成一颗毫无价值只待丢弃的螺丝钉。 周嘉渡猝不及防地想起迟茉的那双眼睛,乌黑而澄澈, 看人时带着古灵精怪的笑意和活泼的生机,像是动人的初雪。 不了解的,一定以为她被娇养着长大,因为只有在富足的爱中长大的孩子, 才会那么自信和透彻,像个太阳。 结果不是。 周嘉渡心像被人扯着,随着哭声不断鼓动, 涩涩麻麻,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受。 迟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把听筒那边的人当成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对象倾诉,事无巨细、颠三倒四地讲着。 又或许,不是在和谁倾诉。 在平安顺遂、看似平和的十几年后,迟茉突然发觉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而或许在下一刻,她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掷出去 曾经的光鲜和骄傲不堪一击,被人一捅而破。 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讲道理,告诫自己要坚强,父母的爱没有那么重要,过去的日子只当是上天的馈赠。 但迟茉毕竟只有十五岁,她曾毫无保留地爱着林文和迟封。 在小学作文里,迟茉秉着一颗童心天真地写到:我的爸爸风趣又幽默,喜欢带我去游乐园玩,我很喜欢他。妈妈有点严肃,有时会很生气,生起气来好长时间不说话,但她笑起来很好看,我要让妈妈每天都多笑一点。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们的家。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游乐园正是迟安当初走丢的地方。 她也才明白,为什么林文总是对她不冷不热,有时候又会莫名生气。 他们在看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被至亲抛弃的恐惧感深深缠绕着迟茉,让她心底深觉自己毫无价值。 这大半年来,迟茉从未对任何人宣泄过这些情绪。 十五岁的她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一个人消化这些坏情绪。 迟茉敏感而骄傲,既不想让旁人窥探到她的弱势,也不想让这戏剧性的经历来影响身边朋友的情绪。 于是她内心生出一根隐形的拉链,试图把所有的坏情绪都拉住,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但迟茉毕竟没有魔法,她不知拉链里边其实并不是解脱之地,而是一个巨大又可怕的泥沼,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愈发不安和自我否定。 而在迟茉十六岁这天,这个拉链,终于被人拉开。 她边哭边喊:“阿初哥,我是不是一点都不好,没有一点用?所以爸爸妈妈才不要我,他们都不喜欢我……” 夜风很冷,女孩哭得嗓子都哑了,终于止住哭声,抱着膝盖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天台上的铁板被风吹动作响,周嘉渡突然开口—— 轻声安慰起她。 他的声音温柔缓慢,迟茉闭上眼睛,像是卧在姥姥膝上听她讲童话故事。 “茉茉,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能因为他人而否定自己,我们的价值,也不在于对方的重视程度。就像烦人的青苔其实是湿墙的披风,贝壳其实是大海和沙滩的邮差,尘土其实是大地的轻柔絮语。那些不起眼的、不被重视的,都有他们无可替代的价值。” 周嘉渡慢慢地说着。 …… “茉茉,你知道那个童话吗?初雪天的时候,茉莉花树会受到感知,孕育生命,而在雪停后阳光照耀的那一刹那,就会从花树梢头冒出一只小精灵。茉茉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因为你是小精灵啊,闪着光的茉莉小精灵,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迟茉哭得大声,“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胜过一切赞美的语言。 周嘉渡接着说了很多,他的语调温柔得像是天上的碎星、水中的月。 “一定会有人全力以赴地爱着你,在明晃晃的骄阳下,亦或是苔藓满布的阴暗处。有人知无人知的地方,都一定有人爱着你。” …… 那天晚上,迟茉从学校回到京柏嘉园,周嘉渡担心她这么晚一个人骑车不安全,一直没挂电话。 迟茉从保安室里取回他出国前寄存在那的礼物,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自己今天过生日的,只是捧着礼物袋子时开心而又感动。 标志性的蓝色礼盒里,是一只蒂凡尼的玫瑰金线圈手镯,缺口处一端是镶嵌钻石的标志性字母“T”,另一端是一朵用珍珠母贝做的小茉莉。 戴到她的手上,大小刚刚合适。 迟茉在电话里认真地说着感谢的话,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拉链被周嘉渡拉开,坏情绪是恶鬼,但周嘉渡是骁勇的战士。 战士帮她打败了恶鬼。 小精灵挥挥翅膀,从沼泽里飞出来,恰好看到茉莉花正在盛开。 北方冬日,屋里的暖气将整间房烘得暖洋洋的。 迟茉洗完澡窝在被子里,头发湿哒哒地垂在枕巾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嘉渡聊着平庸的琐碎。 这通电话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突然—— 那端没了声音。 迟茉对着手机“喂”了两声,没有回应,她一看,周嘉渡已经挂掉了。 谁知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新手机铃声是《Let it be me》,《怦然心动》的片尾曲。 上次从城堡出来,她换上的。 “阿初哥?” “嗯,我在。”周嘉渡顿了顿,“刚刚手机欠费了。” “啊?”迟茉这才想起,他还在国外,两个人竟然打了三个小时的跨国电话,太太奢侈了! “我有罪,花钱流眼泪,阿初哥,我们赶快挂掉电话吧。” 周嘉渡笑:“没关系,哥哥刚充了两千块钱的话费,你要是还想哭的话,也不是不能再哭几个小时。” 迟茉:“……” “不,我不哭了!”她坚定地说。 谁要花钱买眼泪找罪受。 周嘉渡似乎很满意,笑起来:“那睡吧,今晚睡个好觉,阿初哥给你唱首歌。” 迟茉惊喜,“嗯”了一声,她把床头的灯调到最暗。 只有一点温柔的橘黄色,混着月色,洒在屋里。 “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小茉莉 海风吹着她的发/她的发 我和她在海边奔跑/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 月亮下的细语都睡着/都睡着 我的茉莉也睡了/也睡了 寄给她一份美梦/好让她不忘记我 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 …… - 没两天就要到圣诞节,各大商场门前装点得花花绿绿,借着节日来促销商品。 学校旁边的小商店,也摆出了漂亮的平安果和各种各样的卡片。 陆小昀表姐的奶茶店,最近也随着节日变得忙碌起来。迟茉下了晚课和周末的时候,经常被叫去帮忙。 奶茶店在玳瑁胡同,说是胡同,其实老房子早已经被拆掉,变成了一座座楼房,附近紧挨着一个大学,因此生意还不错。 从附中到奶茶店,坐公交五站地就到,来回很方便。 迟茉帮忙给客人点单结账,还学着做奶茶,忙碌的日子里她总是充实又开心。 像是突然抓住了黯淡时光里里闪烁着的光,在学校的日子和闲下来的时间里,她拼命学习,抓紧时间查漏补缺。 迟茉知道,自己想要考住隔壁的大学,在大部分人眼里是不可能的。 但她不服输,她要比别人加倍努力。 新来的化学老师是一个资历很老、水平很高,但又没有架子的老师,时常和学生打成一片,还会自己把一些化学知识点编成歌曲,录音频给他们,方便记忆。 对待迟茉这样基础不好的同学,他也从不轻易指责和嫌弃,反而是给他们每个人印了一本基础知识点的小册子,先抓牢基础。 迟茉很感谢这个老师。 遇到不会的题时,她会圈出来,第二天去问同学或者老师。如果还不懂,就拍照片发给周嘉渡。 有时隔着时差,他不能及时回复,但只要看到,就一定会给迟茉写一份详细的解析。 迟茉没问周嘉渡去国外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否已经回来。 除了询问不会的题,其余时间他们几乎不联系。 但她却没有以前那么害怕和焦虑,迟茉隐约觉得,他们之间比以前更多了一份默契。 “分享了你的秘密的人”,迟茉偶然在书中看到这个词,她一下子想到了周嘉渡。 她分享的倒不是她的秘密,而是她的另一面,不积极的、阴暗的、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那一面。 而周嘉渡用他的温柔,让迟茉相信前方有光,在无声无息中更加信任他。 冬□□服穿得厚,迟茉每天都把那个手镯戴在手腕上,被衣服一遮,谁也看不到,但她心里却是满满的安全感。 这份安全感是周嘉渡给的,更是她自己给自己的。 - 十二月末又举行了一次月考,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 迟茉进步很大,虽然成绩仍然是班级倒数,但之前亮起红灯的数学和化学,都扒住了及格线。 她的语文作文,还被当成了范文,印刷后在年级里传阅。 迟茉很开心,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又努力地对待着学习这件事儿。 而上次因为化学交白卷成绩不理想的周琛,这次完整作答后直接冲到了年级第二。 和年级第一差的几分,也不过是因为数学压轴题他步骤太过简单被扣了分而已。 有一次,迟茉被一道电磁场的题困住,学委和物理老师恰好都不在,她一时心急,转头去问周琛。 迟茉都做好了会碰钉子的准备,结果周琛还给她认真地解答了。 但他的思维能力比一般人都要强,从小混在奥赛班里,也几乎从不给别人讲题,所以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疑惑点,他时常不理解。 迟茉看着周琛那“为什么这个也不懂”的眼神,默默无语。 每个理科班里都会有一种男生,因为头脑灵活理科特别强而心生优越感,讲题时不耐烦,一副“你怎么这也不懂”“你脑子有问题吗”“这是初中题吧”的模样。 虽不是成心却中二又令人生厌。 而周琛不属于这种,他是真的真的不理解迟茉的疑惑点,就像迟茉不懂这道题一样,他讲题的语气中也从来不会带着轻蔑。 迟茉看着周琛把她的问题读来读去,还做好备注的样子,笑个不停。 “算了,我下节课再去看看老师在不在。” 正巧这时,尹飞走进教室,看到迟茉和周琛相处融洽的模样,惊掉了下巴。 待周琛出去,他指着迟茉的试卷愤愤不平地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是第几次了?” 陆小昀白他一眼:“有话说话,怎么了?” “周琛竟然给咱们老大讲题,这台冰箱竟然会给别人讲题!我之前问他他都不搭理我!” 迟茉也白他一眼:“就你那叽叽喳喳的样,周琛能受得了才怪。” 尹飞不服:“歧视,赤.裸裸的歧视,小云朵,你一会儿去问问他题,看看他只是不教我,还是只教咱们老大?” 陆小昀缩了缩肩膀:“我不!他气压太低了,我怕,肯定是只不想给你一个人讲。” “……” 月考出成绩的第二天就是元旦。 阳历新年和一场圣诞节的庆祝方式别无二致,小贺卡在青春洋溢的学生里传递,宣告着二零一三年的到来。 大多数学生更渴望的是顺顺利利熬过一月的期末考,然后以一个优异的成绩来迎接漫长的寒假和旧历新年,在拜年被亲戚问成绩时,不至于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所以一月里,附中的学习氛围异常浓烈。 好多走读生也自觉来上早自习.大课间操场上打球的男生都少了一半,都窝在教室里温书。 迟茉埋头苦学的时候,偶尔会抬头向窗外望去,天空湛蓝,时而有鸟儿飞过,从这个角度,恰巧可以看到隔壁R大图书馆红红的尖顶。 她莞尔一笑。 想起周嘉渡,想起隔壁的大学,未来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晦暗不明。 - 快期末考试的时候,迟茉突然接到迟封的电话,说他们在三亚租了一个三个月的短租房,可能得过完春节才会回去。 迟茉“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察觉气氛太尴尬,迟茉主动问起:“迟安的病情怎么说了?” 她记得那天他们离开的时候,迟封说热带海边有利于迟安病情的恢复。 许是迟安真的有好转,提起这个,迟封语气都变得轻快了:“安安被拐卖后一直在南方,海南正好暖和,她比北京更适应,景色也好,最近心情好多了。” 说到这儿,迟封顿了顿:“茉儿,可能这次回去,安安能跟你好好相处。” “嗯,爸爸,我要去复习了,先挂电话了,再见。” 挂掉后,迟茉赶忙去做刚刚被电话打断思路的那道导数题目。 草稿纸废掉一堆。 结果真的做出来了,和答案上给的第一种方法一模一样! 迟茉开心得跳起来,她之前很少能够做出导数题的第二问,总是混两个步骤分,就再无思路。 迟茉喜洋洋地把做好的题目拍照,发给周嘉渡炫耀。 很快,周嘉渡回复:【小茉莉真棒!】 她心底甜滋滋的。 原来做出一道题,真的会有成就感,还能得到阿初哥的夸赞。 迟茉在键盘上打着字,给周嘉渡发消息。 按下回车键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意识到,迟封、林文和迟安,这三个原本对她来说带着浓重感情色彩的名字,已经变得模糊和黯淡。 她真的做到了——情绪不再因为他们而剧烈波动! 刚刚急着挂电话,也是真的因为赶着做题,因为和迟封的聊天无趣,而不是逃避。 想到这儿,迟茉的心情更好了。 她想了想,在对话框里卖惨:【阿初哥,我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紧张……】 周嘉渡耐心地回复:【考试只是一个小小的检验,不要怕,平常心对待,要实在紧张的话……就想想阿初哥吧】 迟茉:【为什么?】 周嘉渡:【因为阿初哥每天为小茉莉诵经祈福呀】 第22章 城堡里的精灵(3) 我只给我女朋友买…… 迟茉心底在放烟花。 她不敢继续再和周嘉渡聊天, 怕这个趋势下去,那她这场期末考试一定会因为神魂颠倒而提前失败。 迟茉给他回了一个可爱的笑脸,然后合上试题册, 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去小区门口的咖啡店买杯咖啡。 晚上还有一场恶战,她得趁着今晚抓紧时间把生物遗传部分的知识点和整理的错题再过一遍。 迟茉出门的时候没有拿手机,回来一看, 发现表姐林姿竟然在门口。 “小茉茉, 你怎么才回来?”林姿如望夫石一般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 打电话也没人接。一看到她回来, 立刻挽住她的胳膊。 迟茉疑惑:“你怎么不进去, 你不是知道密码吗?” 林姿挠挠头:“忘了。” 迟茉:“……” “姐,好像你每次来这儿, 都要问我一遍密码, 到现在上百次了, 也没记住。”迟茉微笑着嘲讽。 林姿抬手把她的头发弄乱:“敢嘲笑你姐?” 迟茉输好密码,两姐妹打打闹闹走进房子里。 “姐, 你怎么突然来了呀?” 自从迟安回来后,林姿很少来京柏嘉园,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昨天考完最后一科线性代数放假了, 姐今儿奉你小姨的命来慰问慰问你,陪你期末考。” 迟茉瞬间面露惊恐:“别,有你在,我期末危矣。” 林姿气笑, 作势要打她。 迟茉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可可,她眨眨眼睛,有些犹豫地问:“表姐, 你们学校,是都放假了吗?” “没吧,看自己选的课,不过教学周一共就十八周,最晚下周也放了。” “哦。”迟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和路斐哥、阿初哥他们,是都提前放了?” “路斐那傻蛋下周五才放,谁让他非得跟着大一选运营管理。”林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不过不知道周嘉渡,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看到迟茉面露不解,林姿又喝了一口热可可,解释:“他家里好像有点事儿,去法国了,他也没具体说。不过教务处对他们飞行学院和我们普通的学院本来安排就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假。” 迟茉皱眉,她看周嘉渡在聊天里轻松的语气,还以为他去玩了。 “那事情严重吗?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林姿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迟茉顿住,弯起嘴角哈哈一笑打马虎眼:“有吗?可能是我听你说阿初哥去法国了,就很激动,你知道,我不是一直挺想去法国玩的嘛。” “哦。”林姿又喝了一口热可可,想着迟茉以前有说过喜欢法国吗。 “等你高考完,我带你去,不知道周嘉渡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路斐昨天问了他一句,好像也快了。” 林姿一杯热可可见底,迟茉的还有大半杯,太甜了,她喝不惯,但林姿喜欢。 迟茉抬手,又给表姐倒了一杯。 林姿忽然惊讶地喊道:“诶,茉儿你什么时候买的手镯,好漂亮!” 在家里,迟茉只穿了一套长袖长裤的单睡衣,倒可可的时候衣袖滑落到小臂,露出那串手镯。 “啊?”她看看自己的手腕,想了想诚实回答,“阿初哥送的,他也住这小区。” 说完,她有点儿心虚,生怕林姿窥破她的心思。 但迟茉也不敢撒谎,毕竟送生日礼物合情合理,撒谎才说明心里有鬼。 “原来他送你的是一串手镯呀,竟然这么漂亮!” 迟茉见林姿一点都不惊讶周嘉渡会送自己礼物,说:“是呀,我还挺惊讶,他竟然会送我礼物。” 林姿:“前一阵我们三个一起吃饭,我和路斐商量着送你什么才好,他听到问了两嘴。” “原来这样。” 林姿点点头:“他那人就那样,对待还算合眼缘的人,一向很大方、守礼节。前一阵我过生日他也送了礼物,就是我打游戏超想要的那款键盘,太贵了,我以前一直舍不得买,本想敲诈路斐一笔,结果他就送了,简直是在世活菩萨!” 半晌,迟茉才“哦”了一声,握着马克杯的手指有些僵。 虽然一切合乎情理,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 “不过周少爷是真家大业大,这款是蒂凡尼?”林姿有些迟疑地说。 “嗯。”迟茉点点头。 “他们家什么时候还有小茉莉这款了,一般不都是双T吗?”林姿说着,端详着那个手镯,“不过这正好衬你的名字,等你考完我们俩好好逛逛商场吧。” - 迟茉这一个月里下了功夫,结果就是在考场上,做题像是吃了德芙巧克力,纵享丝滑。 当然还是有很多不会的题目,但较之以前,进步了很多。 这几天林姿一直和迟茉住在一起,考完第二天,她拉着迟茉去新光天地。 迟茉囊中羞涩,站在商场门口瞪林姿,嚷嚷要换一个商场。 平时她逛街都是去学校附近的双安商场或者西单那边,哪儿来这么贵的地方。 林姿勾住她的下巴,学着戏文里的纨绔子弟,坏笑着说:“小茉茉,跟着林爷,林爷我有的是钱。” 迟茉:“……” 她看着表姐,像是看个神经病似的:“你最近又怎么发达了?” 林姿去年买股票,大赚了一笔,送了迟茉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不过根据她大手大脚的特性,钱应该早就被败光了。 林姿凑近迟茉的耳朵,小声说:“呆货,姐有钱才来,我那不靠谱爸前一阵回国,塞给我一张巨额的卡。” 迟茉瞪大眼睛:“姨夫回来了?” “嗯,不过没待两天就走了。”林姿拉着她,“快进来,今天姐买单。” 有钱使人快乐,林姿完美诠释什么叫“暴发户”,喜欢就买买买,连价格都不看。 鞋子包包香水蜡烛,只要喜欢的,通通收入囊中。 迟茉跟在后边,狐假虎威,实则心惊胆战。家里林文虽然也喜欢买奢侈品,但很节制,不像林姿这样挥霍无度。 迟茉犹豫了一下问:“表姐,姨夫这是在国外挖到金矿了?” “可能吧,不过他不用挖金矿,只要把四合院里的那些宝物,卖一件你姐我和你都能当富二代了,可惜他就是不卖。”林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迟茉的这个小姨夫是个传奇人物,常年神隐,虽然经常穿得破破烂烂,但家底深不可测。 和在大学搞科研的小姨是一对冤家。 两人逛了两层,手里拎着袋子,收获颇丰,进了一家咖啡店停下休息。 迟茉喝着抹茶拿铁,听林姿讲和路斐吵架的事情。 林姿骂着路斐“简直就是没长脑子,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紧接着又说:“诶,他那天说他墨镜丢了,我要不一会去给他买个墨镜吧。” 迟茉:“……” 她笑着,一抬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迟茉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对面是Moncler的门店,隔着一层玻璃,她看到那个许久未见、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正站在进门处,旁边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女性,正在挑羽绒服,笑着看他。 似乎在询问好不好看,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导购。 迟茉愣住,心中警铃大作。 不一会儿,她看到那两个人并肩走出来。 林姿也休息完,准备继续血拼,顺便去给路斐买墨镜。 迟茉把咖啡吸管咬得变形,恨恨地说:“表姐,你先去自己去逛一会儿,我太累了,一会儿再找你。” 林姿没发觉她的异常:“啊?你战斗力太弱了,那我把袋子先放在这里吧。” “嗯,你放这儿我看着。” 迟茉目送着林姿离开后,然后拜托咖啡厅的工作人员帮忙看一下那堆袋子。 小哥哥原本不大情愿,怕把东西丢了,但看到迟茉恳切的眼神,于是答应帮她拿去前台后边。 迟茉想了想,又从那堆袋子里拎出一个香奈儿的纸袋,挎在手上。 然后飞速溜出去。 刚一出去,视野里周嘉渡和那个漂亮的女生转了个弯,一起进了FENDI店里。 女生穿着一件香奶奶家的白裙子,迟茉刚刚还在店里见过,当时还觉得这裙子很挑人,没想到不多久就见到有人穿得活色生香。 一头大波浪披在她后背,脚底踩着细细的亮晶晶的高跟鞋,优雅又成熟。 旁边店铺的玻璃光可鉴人,迟茉扭过头,端详着自己。 她外边是一件TeenieWeenie的蓝色羊毛外套,里边还套着厚重的毛衣,穿得都是校园里常见的牌子,虽然不难看,但一眼就知是个学生。 迟茉对着玻璃,扯扯头发,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烫了头发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变得成熟一点。 她又冲自己笑了笑,少女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嘛,她明明这么好看,比刚刚那个女人眼睛大、脸小、皮肤白,青春又可爱! 况且她全素颜,而那个女人化了很重的妆的。 迟茉在心底一点点盘算着她的优势,只不过带着厚重的滤镜和莫名的自信。 察觉有人在外边鬼鬼祟祟,店铺的工作人员走出来,问:“美女,你要进来看看吗?” 迟茉摇摇头,反而睁着一双大眼睛问:“姐姐,你觉得我烫头发好看吗?” “好看呀,现在也很好看。”导购被问懵了,如实回答。 “谢谢姐姐!”迟茉甜甜的一笑,然后摆了摆手离开,像一个偷心贼。 导购小姐姐看着少女离开的身影,“呼”地吐了口气,走进店里。 现在的小孩实在是太漂亮了! 迟茉悄无声息地走进周嘉渡待的那家店,导购一看到她,正准备说话,迟茉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看到导购错愕的神情,她小声说道:“姐姐,我前男友在外边,我不想见他,你不要出声好不好?” 迟茉又晃了晃手中香奈儿的袋子,说:“我挑点儿衣服。” 导购小姐姐往外边看了一眼,外边的确有一个男人在晃来晃去,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她冲迟茉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迟茉装作挑衣服的模样,把头放低,藏在衣服后边,偷偷摸摸地瞄周嘉渡。 那个装扮成熟的女生拿起一个JOURS手袋,问:“阿初哥,这件好看吗?” 声音洪亮而娇俏。 阿初哥!她竟然叫阿初哥!! 迟茉咬牙切齿,她看到周嘉渡嘴唇动了动,只是距离有点远,听不清说什么。 随后,周嘉渡没看她,坐在了沙发上玩手机,留下梁槿一个人逛。 周嘉渡给周嘉黎发消息:【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儿?】 【周嘉黎你怎么还干上拉皮条的生意了?】 他昨天刚回国,今天被周嘉黎叫来陪逛街。 本来也没啥,谁知道他老姐还带了一个姑娘来,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 刚刚在Moncler里,周嘉黎说肚子疼要去卫生间,一去去了二十多分钟。 周嘉渡耐着性子跟着梁槿从那家店来到这家店,这姑娘简直是太吵了,每一件衣服、一个包都要拿起来问一问他好看不好看。 他不理睬,她也不觉得挫败,仍旧坚持不懈地让他给意见。 发完这些消息,周嘉渡打开贪吃蛇小游戏玩。 他忽然想起迟茉那小姑娘,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玩这个破游戏,安安静静。 迟茉站在沙发后边的那块区域,身子背着他们,缓慢移动,想着该怎么出现在他面前。 梁槿挑了一堆的衣服和包包,跑到周嘉渡身边,笑得妩媚地说:“阿初哥,这些都好漂亮,你能不能给我买?” 周嘉渡盯着女孩空洞的脸颊,轻笑了一声。 梁槿被他这声笑给迷得七魂六魄都丢掉了。 天知道她为了把周嘉渡约出来,磨了周嘉黎多久。 自从上次在朋友的生日趴体上见到他后,她便每天都想见他,想让他当自己的男朋友。 这些包包和衣服,她也不是买不起,但如果周嘉渡给她买,那意义绝对不一样。 她还可以去闺蜜群里炫耀一番,毕竟单单周嘉渡这个名字说出来,就足以让一众人艳羡。 梁槿早就听说了周嘉渡为人很大方,对朋友里一掷千金是常事儿,所以,她认定周嘉渡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 然而下一秒,她听到男人凉薄地开口:“抱歉,我只给我女朋友买单。” 梁槿的笑容僵在脸上。 周嘉渡站起身,捋了捋衣服,也不准备再等周嘉黎,径直要往出走。 一转头,忽然发现那边摆放包包的地方,有一颗熟悉的后脑勺。 他走过去,在迟茉的肩上拍了一下。 “女孩一脸惊讶地回头:阿初哥?你怎么在这儿,好巧!” “是挺巧,考完了?” “嗯。” “看准什么了,阿初哥给你买!” 第23章 城堡里的精灵(4) zcamc122…… 迟茉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其实整个人处于一种呆愣的状态里。 阿初哥刚刚说什么?给她买单? 迟茉秉着呼吸,确认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与此同时,他刚刚和那个女生说话时的声音不小, 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只给我女朋友买单。” 他说他只给他女朋友买单! 这什么意思?这不就是…… 迟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在看诶。” 梁槿站起身走过来,一脸愤愤不平地打量着迟茉。 迟茉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做出害怕的模样,往周嘉渡身边靠了靠。她抬起头, 嗡声问:“阿初哥, 这是谁呀?” 迟茉想了想, 若是在电视剧里, 她现在一定是里边恶毒坏女配装柔弱装无辜的模样。 但眼前这个女生不是阿初哥的女朋友, 于是她不怕。 周嘉渡淡漠地扫了梁槿一眼:“你可以在这里等周嘉黎。” 然后,他转身, 再也没看梁槿一眼。 迟茉心里狂喜。 刚刚在咖啡厅里瞥见阿初哥和一个陌生女人一起逛街的场景, 她真的心底涌出各种不好的念头。 迟茉扭过头也看了梁槿一眼, 还露出一个非常小人得志的笑容。 梁槿:“……” 两个人刚往前走了两步,刚刚第一个看到迟茉进来的柜姐走过来, 对她说:“美女,你前男友走了,你可以放心逛了。” 周嘉渡转过头, 一脸惊疑地看着她:“前男友?” 迟茉:“……” - 门店外,周嘉渡大步向前走着。 少女不断扯他的袖子。 “阿初哥、阿初哥……”她哼唧了两声,见男人不理她,再次解释, “我真的没有早恋。” 周嘉渡轻笑一声,辨不出情绪,但明显不相信她:“前两天还说要好好学习, 转头连前男友都有了。” 他拖腔带调地说着,一个“前男友”音调拐了七八十个弯。 迟茉咬牙,忽然抬头,泪眼汪汪地说道:“阿初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那样讲,分明是为了让导购不要跟着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钱!买!” 刚刚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扯了个谎,事实证明一个谎言真的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虽然她没有钱买也是个事实。 周嘉渡顿时停下脚步:“就这?” “嗯?” 迟茉看到男人的眼睛亮了亮,转而音调愉悦地说:“什么蹩脚的借口你也能想出来,想买什么阿初哥带你去买。” 迟茉连连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真没啥买的,这里太贵了,林姿拽着我来的。” 说到这儿,她一低头看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林姿打过来的。 刚刚她进精品店里找周嘉渡,为了不被他发现,还专门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姐。” “你在哪儿呢,过来帮我参考一下该给路斐买哪个墨镜。” 迟茉挂掉电话后,问:“表姐在给路斐哥墨镜,让我过去,你去吗?” 周嘉渡原本想说“他要回家”,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两个人上了三楼林姿挑墨镜的那家店。 一看到周嘉渡,林姿吃了一惊:“你怎么又陪着茉茉?” “又?”迟茉和周嘉渡两个人一起惊讶地问。 林姿被他俩的架势搞得往后退了退:“我就随口一问,也不对,你俩平常也不怎么见面的呀。” 不知道为何,她就问出了这句话,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不过周嘉渡这个大少爷逛这家商场也是正常的。 林姿看着周嘉渡,扯开话题:“你回来啦?” “嗯。” “你俩快帮我挑挑,这两款,路斐喜欢哪个?” 周嘉渡没做声,迟茉指了指她左手中的:“这个带钻的,骚一点的路斐哥应该更喜欢。” 林姿“噗”一声笑出来:“你太了解他了,我也觉得他会喜欢这个,但右手这个朴素一点的感觉更好看。” 她是真的受不了路斐的审美,什么晃眼喜欢什么,恨不得在手上戴十个金戒子,从头到脚写着“地主家的傻儿子”。 怪不得那么容易被人骗。 林姿又把眼镜在周嘉渡眼前晃了晃:“你觉得呢?” 他看了看迟茉,说:“我和茉莉小迟想得一样。” 林姿狐疑地看他一眼。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垂下眼睫想了想,也没啥呀,“茉莉小迟”这个名字,迟茉常自称,她和路斐有时也这样叫。 林姿自我肯定般点点头,可能是周嘉渡本来的声音就堪比男CV,所以总是让旁人有一种他在撩人的感觉。 “那好,就来骚气的这一件了!” 三个人买完东西走出店,林姿低头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她非常狗腿地看向周嘉渡:“周财神,您看都十二点了,要不要请我们吃顿大餐呀?” 周嘉渡看向迟茉:“你想吃什么?” 林姿不服:“你咋都不问你哥们我?” 周嘉渡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她:“你俩的话谁更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林姿:“?” 最后,三个人在楼上吃了牛蛙锅。 - 寒假里,迟茉隔日去奶茶店里帮忙,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刷题。 她很快就写完了学校里布置的寒假作业,然后针对薄弱点,一套一套地做专项训练。 期末成绩出来,迟茉进步果然非常大,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考了班级第28名,在班级群里受到了老强的夸赞。 但迟茉知道,这不够,远不够。 和她的目标差得还很远。 新年很快来临,除夕夜那天,周家在远离市区的老宅里吃年夜饭。 苑栀难得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起来很憔悴,尽管一直微笑着,但总让人觉得心里难受。 没有人知道苑栀还有多少时日,连医生都无法判断。 周嘉渡那顿饭食不知味,他看向身边的周琛。 少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又无欲无求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一点伤心和苦痛,尽管今天这顿年夜饭上他的父母没有一个人到场。 这顿饭气氛很压抑,连平日爱插科打诨的小姑都不说话了。 吃完饭,周嘉渡一个人走到院子里。 天边有一簇接着一簇的流光,鞭炮声不绝于耳。 空气污浊,弥散着□□味,不用想,明天起来,肯定又是重度污染。 院子里有一片梅林,幽幽地盛开着。 他打开手机,新手机是谈之舟一起买给他的,有很多新的功能。 他一打开,看到半个小时前迟茉发来的□□:【阿初哥,新年快乐呀!】 他笑笑:【新年快乐,小茉莉。】 这段时间周嘉渡没有在京柏嘉园里住,因此两个人好像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你吃了年夜饭了吗?】 【嗯,吃了,你呢?】 【刚吃完饺子,好撑,我和林姿一共吃了30个!!!!!】 周嘉渡被小姑娘那一串感叹号给逗笑,问:【小朋友就要多吃点,乖。】 迟茉看着消息面红耳赤。 【你在你表姐家?】 【嗯,他们还没回来。】 不用细说,两个人都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周嘉渡忽然想到什么,问:【去放烟花吗?】 【去哪里放,我小姨她们这里不让放,我也想看烟花。】 周嘉渡:【去西郊。】 迟茉坐在电脑前,林姿在外边敲门:“干啥呢鬼鬼祟祟的,还不让我进?” “等一下姐,再等一下。” 她看着屏幕上周嘉渡发过来的消息,不得不承认,她心动了! 在除夕夜和他一起去郊外放烟花。 但想了想,迟茉还是在对话框里敲:【不去了,我小姨肯定不让我这么晚去那么远。】 过了半分钟,那边回复:【那行,阿初哥明天给你发红包。】 【耶!】 迟茉关掉对话框,打开卧室的门:“姐。” 林姿走进来,疑惑地看着她:“茉莉小迟,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想什么呢你?” 迟茉结果她手中的一支可爱多,撕开外边咬起来。 林姿拍了她一下:“没有最好。” 不一会儿,林姿的妈妈,也就是迟茉的小姨走过来,敲了敲房门。 她手里拿了两个盒子:“送你们两个的新年礼物。” 小姨话音刚落,林姿就惊叫起来,是一部苹果机。 迟茉接过盒子,抱着小姨谢谢她。 小姨是一个很温柔又很厉害的女人,在大学里研究半导体,工作生活两不误,从小就对她特别好。 三个人坐在床边,旁边是一扇落地窗,张灯结彩的夜晚,仿佛能听到谁家在偷偷放鞭炮。 林姿和迟茉很兴奋,两个人叽叽喳喳讨论该怎么使用。 小姨看着她俩的模样,笑着叹了口气,走出卧室。 在迟茉终于研究好一系列功能后,林姿又给她安装了一个微信,帮她注册。 “诶,微信号,你输入一个。” 迟茉想了想,然后输入:zcamc1221。 林姿疑惑地问:“1221是你的生日,这我理解,zcamc是什么意思?” 迟茉想把手机拿开,不让她看,林姿偏把手机抢过来。 “你不会是搞对象了吧?最后那两个mc是迟茉缩写倒过来的吗?那zca肯定也是一个人名缩写了?” 迟茉没忍住大笑:“还给我吧,你猜错了。” 她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放心啦,表姐,你猜不到的。” 林姿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哼了一声,继续捣鼓起自己的手机。 两人加了一下彼此的微信。 迟茉又想起周嘉渡,她在新手机上登录□□。 忽然,那个小雪人头像闪了闪。 阿初哥:【下楼,我在楼后边。】 迟茉惊住,在林姿要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迅速推出聊天框,支支吾吾地说道:“姐,我想出去玩会儿。” “去哪儿?” “楼下。” “啊?我不要跟你去,太冷了,你别想叫我跟你一起去,想也别想。” 迟茉:“……” 她扮作失望的模样:“那行吧,我只能自己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迟茉说完,飞快地跑下楼,又跑到楼后边。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冒出了“偷情”两个字。 寂静的夜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路旁的树上挂着新年的彩灯。 她看到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 而男人身姿挺拔,穿着一件羊绒大衣,站在车门外。 迟茉像是看到无数颗飞舞着的星子,她飞奔过去,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身边:“阿、阿初哥……” 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夜里形成袅袅白雾,嘘散而去。 夜晚静得发烫,周嘉渡笑着看她,忽然抬手,把她散落的鬓发拂去,吊儿郎当地说道:“小茉莉,来见哥哥这么着急吗?” 第24章 缪塞的雏菊(1) 要不就表白吧…… 迟茉脸颊有些热, 小声辩解道:“哪有?” 她这不是怕被人发现嘛,明明是他突然来到别人家的楼后,搞得神神秘秘的, 怎么还反咬一口。 “是吗?”周嘉渡笑着反问。 迟茉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旗袍裙,她和林姿前几天专门为了过年买的姊妹装。 胸前有精致的盘扣,绕着少女美好的饱满蜿蜒成一枝梅花,顺着纤细柔软的腰肢而下, 下摆处改良后变成了叠状的裙子。 这件衣服把迟茉的身材完美勾勒了出来, 既带着少女的馨香又透露出一丝成熟的气息, 像是含苞待放、沾着露水的小玫瑰。 周嘉渡看着少女明媚的眼眸, 心再次被抓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 甚至有些奇怪又旖旎的念头在这个黑夜里想要钻出来,被他及时制止。 他打开后备箱, 从里边取出一捧仙女棒:“玩这个吗?” “好呀。”迟茉从他手里接过, 一只手拿了一支。 周嘉渡从衣服里取出打火机, 一手挡风,一手划了一下打火机, “噌”的一声橙色的火光应声亮起来。 仙女棒被点燃,被少女拿在手中晃着圈,变成一串串消失在空中的字符。 没人知道迟茉在空中写着什么。 周嘉渡也拿起一支, 接在她的那支上,两根仙女棒连在一起,同时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只是迟茉手中的那根短了一截儿,她自然而然地把它们看成了一高一矮, 就像他和她。 迟茉想,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并肩站在一起发光的。 少女的裙摆被风吹起, 仙女棒星星点点的焰火也被风吹着,像是在空中跳舞。 周嘉渡忽然想起周嘉黎遗留在他车上的东西。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从手套箱里取出那个小小的拍立得。 在少女再次点燃一支仙女棒的时候,拍下那笑容比焰火还要璀璨的一幕,红色的旗袍裙占据了画面中的大部分,却都抵不过她的笑。 太过于好看和迷人的笑容。 迟茉回过头,惊讶地问:“你在拍照?” “嗯。” 周嘉渡等待显影,成像后,他把那小小的一张照片递给迟茉。 迟茉惊喜地叫出来,她看着相片里的自己,想象了一下他刚刚偷拍的情景,心底莫名甜蜜了几分。 其实迟茉有一个小的铁皮密码箱,里边藏了很多张周嘉渡的照片,那是她刚刚期末考完试的时候,跑去照相馆把有关他的照片都洗了出来。 好像他们之间,有了很多很多牵绊,这是一般暗恋者绝对享受不到的待遇。 谁家开了窗户,电视音量放得很大,小品的对话声伴着一阵笑声飘出来。 这个新年夜里,迟茉想,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在迟茉想把那张照片塞到衣服兜里时,周嘉渡忽然又把照片从她手中拿走,音调暧昧地说道:“谁说是给你的?” “嗯?”迟茉眨着大眼睛,迷惑地问。 “哥哥拍的,当然是哥哥的了。” 看小姑娘不情愿的不模样,他蓦地笑了:“这张哥哥想要,再给你拍别的。” 他的声音真的会蛊惑人心,迟茉整颗心都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迫切地呐喊着: 要不就表白吧! 告诉他,你喜欢他! 看,今晚的气氛多好! 说不准,他也喜欢你。 是吧? 迟茉心底的两个小人在打着架、跳着舞,把她一颗心搅得宛如被人弹错的音符。 她笑了笑,最终还是决定把冲动压到心底。 还不是时候,她告诉自己。 少女抢走他手中的拍立得,娇笑着对他说道:“那张给你也可以,不过我要我们俩的合照。” “好。” 他们用完了好几盒相纸,拍对方、拍合照、拍烟火、拍街灯,拍这个氤氲着爱意的新年夜。 两个人分赃,各拿了一摞相片。 迟茉和周嘉渡半坐在后备箱上,他们抬头望星空。 只是可惜今夜没有星星。 高中的时候,周嘉渡和谈之舟一群人喜欢去妙峰山上放烟花,不是仙女棒这种小打小闹,而是最大号的烟花。今年好几个在国外,人凑也凑不齐。 周家的除夕夜总是规矩森严、礼节繁多,要守岁,要磕头跪拜,深深为周嘉渡所不喜。 每年他总会想方设法逃出来,然后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到老宅。 有时一晃神的片刻,时间也会超过十二点,老宅的钟声响过十二下,他姗姗来迟,带着院子里一林子的梅香。 只不过周家的所有人,都对他有着出奇的耐心和包容。与迟茉不同,周嘉渡从小便在这些人毫无保留的爱中长大,赤诚而浓烈的爱。 浓烈到有时周嘉黎也会嫉妒他。 但周嘉黎又是这些爱的施予者之一。 不过也不奇怪,没人能够不爱周嘉渡。 不同于周琛的性子,小的时候,周嘉渡绅士又爱笑,唇红齿白,穿着骑士服在马场跟着堂哥骑马,英俊得像个小王子。和大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总能讨得他们欢心。 他享受着得天独厚的资源,生来不用为柴米油盐所累,很多东西,来不及他喜欢,就会有人送到身边。 许是一切来得太过容易,让周嘉渡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很空很空,没有目标。 他知道,那些炽热的爱背后,还有着巨大的期待。 就像父亲周崇山,他的爱隐忍而含蓄。 从小到大,周嘉渡在周崇山这里,听到的表扬寥寥无几,反倒是成筐的指责。 周崇山看不惯周家其他人对他的溺爱,不遗余力地指责周嘉渡一旦离开这个头衔毫无价值。 周嘉渡虽然每次都会和他争吵,但他知道,周崇山说的是事实。 那种空旷的迷茫感和青春的叛逆,让周嘉渡瞒着所有人,提前报考了R大的飞行技术专业。 那是在高考前,招飞要先体检,班里好几个身体素质不错的男生都去了。 周嘉渡不想上那节生物课,也跟着去了。 谁知一切都顺畅得惊人。 这和所有人的期许,毫不搭边。 周家有航空公司,他可以去接管那些航线,但去当飞行员,简直是无稽之谈。 周崇山知道的时候,已经高考完出了录取通知书。 周嘉渡正在Ibiza和朋友们玩着自己的成年礼物——一架过亿的游艇,他在游艇派对上过着一个接着一个的不眠夜,越发觉得空旷。 远在北京的周崇山勃然大怒,停掉了他所有的信用卡。 苑栀给他打来电话,音调温柔地说:“阿初,在外边要注意身体,不用管你爸爸的。” 周嘉渡喜欢妈妈,不同于脾气暴烈的周崇山,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苑栀美丽又温柔。 直到不久后,大学开学,周嘉渡刚军训完没多久,苑栀被检查出患癌症。 除夕夜里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很少有一辆车开过。 这座城市每天包容着成百上千万的人,而大多却是异乡人,在过年的时候回到自己家乡,平日里热闹繁华的城市像是被抽离血脉只剩躯干,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迟茉翻看手里的照片,指着一张问道:“这个怎么把我拍得这么胖?” 周嘉渡看去:“哪里胖了?” “就是很胖,都快要有二下巴了,阿初哥,你技术不行。” 周嘉渡挑眉,抽走女孩手中的照片:“不要我要。” “诶?” 迟茉看着周嘉渡拿走她的照片,放到他的那一沓里。 她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取出新手机,在周嘉渡眼前晃了一圈,生怕他看不到似的:“看!” “新买的?” “小姨送的。”迟茉笑得一脸得意和满足,“阿初哥,你要加我微信吗?” “行。” 两人加了微信,迟茉给他看了看通讯列表:“你可是我第二个好友。” “那阿初哥真荣幸。” “可不是嘛。” 她话音刚落,林姿的电话打了过来:“你被狼吃啦?” 迟茉一捶脑袋,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出来了很长时间了:“姐,我马上回去了。” 迟茉看向周嘉渡,尽力把自己眼中的不舍给藏好:“阿初哥,我走啦。” “嗯。” 迟茉摆摆手,转过身向前走去,仙女棒暖色的火焰,似乎还在眼前摇晃,风情万种。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茉莉,新年快乐。” 迟茉笑意盈盈地转过头,对车前的男人说道:“我们要一起快乐呀!” - 进家的时候,林姿正在客厅里边玩手机边看春晚,看她回来抬起头:“外边有什么吸引你的?” “就,走走。” 林姿没多问,因为她其实以为迟茉是出去给林文迟封他们打电话了。她这个表妹虽然平时爱撒娇,看起来灵动又可爱,但骨子里有股倔劲儿,轻易不向别人示弱。 林姿还记得迟茉无意间说的一句话——“若一个人习惯了通过示弱来博取同情,那么他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就会时常让自己处于弱者的地位。” 电视上沈腾和马丽正在演小品,林姿刷着朋友圈,突然大声喊道:“周嘉渡脱单了?” 迟茉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机上是一个她不熟悉的页面。 “这是什么?” 林姿兴奋地拿起手机给她看:“这是周嘉渡刚发的朋友圈,朋友圈,就类似于□□的说说,这张明显是一个女生呀!” 迟茉心跳飞快,她接过手机。 周嘉渡发了一条“新年快乐”,同时配了三张照片,而其中一张,是迟茉和周嘉渡的手共同出镜,他们一人拿着一根仙女棒,两根仙女棒接在一起。 看起来的确有种情侣的氛围感。 迟茉把手机还给林姿,对上她好奇的目光,音调不自然地说:“就一只手,你还想得挺多。” 林姿不服:“哪是一双手的事儿,周嘉渡的动态里什么时候有过女人出现?” “那啥,姐,你不是女的吗?” 林姿:“……” “我不算,我和他,就与路斐和他一模一样,社会主义兄弟情。最主要的是,我和路斐早就打赌了,我赌周嘉渡整个大学期间都不会谈恋爱,谁输了得请吃一年饭呢。” 迟茉忽然疑惑:“姐,你为啥这么笃定他不贪恋爱呀?” 林姿挠挠头:“不知道,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挺好相处,但其实眼光挺高的?一般人走不到他心里,况且他家也不是一般的那种有钱。” 说着说着,林姿又兴奋起来:“不过看这样子,可能是有情况了?这女生是谁呀,我问问路斐知道不。” 迟茉“哦”了一声,她做贼心虚地靠在沙发上抱着靠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把电视上的小品看完,到了毛阿敏唱歌。 林姿还在和路斐交流情报,两个人没得出个所以然。 路斐:【我看着也像有情况,他本来就很少发动态,更何况是这么,怎么讲,文艺的。】 迟茉心里又冒出“偷情”两个字。 这种感觉又刺激又好玩,她喝了一口橙汁,放下杯子,对林姿说:“姐,我去做套英语卷子吧。” “啊?今晚还做。”她这个表妹一假期恨不得钻进题海里。 “嗯。”不然待在这儿迟茉都怕一会儿露馅儿。 她英语不错,做英语卷子就当放松了。 迟茉每次做卷子的时候,都会定闹钟,她的时间安排一向比较好,考试从来不会出现做不完题的情况。 许是今晚心情好,正答率也特别高,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一个都没错。 迟茉心满意足地又听了会儿听力。 “听力考试结束……” 十二点已经过了,小姨已经睡觉了,林姿还在和朋友聊天。 窗外黑漆漆的,隐约可见被装点后的街灯,迟茉拿出手机,也给几个陆小昀他们回了新年快乐。 新年,真的来了。 微信有新消息提醒,她打开一看,周嘉渡竟然给她发了红包。 - 大年初六的晚上,周嘉渡被几个朋友叫去吃饭,今天饭局上的人他大多不是太熟,一顿饭下来也没说几句话。 忽然有个男生接起一通电话,急匆匆的:“你慢慢说,怎么了?” 有不少人安静下来,去看他。 “好,好,我马上过去,玳瑁胡同?你别挂电话……” 梁响开了免提,抬头一脸焦急地对他们说:“哥们,玳瑁胡同那儿有歹徒,你们有朋友在那儿没?快提醒着离开,我去接我女朋友。” 大家低头看手机,什么新闻也没有。 周嘉渡本来没多想,忽然,他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转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注意”。 那个声音颤抖着,倔强里是藏不住的害怕,直击周嘉渡的耳膜。 他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往出走的同时,拨打迟茉的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 挂断,再打,还是没有人接。 只是一个短暂的声音,短暂到只有一秒钟,像是他的错觉。 周嘉渡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迟茉,但他的整颗心突然被悬置半空里,被不安给填满。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确保她的安全。 “阿初,阿初,你去哪儿?”有人跟着他问。 周嘉渡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还愣在座位上的梁响,冷着声调问:“还不走?” 梁响反应过来,拿起衣服跟着周嘉渡跑出包间。 新年里,饭店人很多,周嘉渡人高腿长,穿过一个九转长廊走出喧闹的大厅,脚步快到梁响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 车子已经被人开出来,周嘉渡没有让司机跟着,亲自坐到驾驶座上。 梁响刚关上门,车子就猛然驶出去,他差点被甩到外边。 “周、哥,我女朋友说警察已经过去了,你别担心了。” 梁响也着急,但听说现在警察来了,自己女朋友也安全了,就没刚刚那么着急。 照周嘉渡这开车的模样,不知得扣多少分。 扣分是小事,万一再出个车祸……梁响不敢想。 “闭嘴。”周嘉渡冷声说。 “……”梁响往副驾驶的靠背上缩了缩,“哦。” 他以前和周嘉渡不怎么熟,虽然也经常见面,但他家到底和周家差了一截儿,他也不想总是上前巴结讨嫌。 车里安静得诡异。 等红绿灯的时候,梁响的话痨和八卦属性再也耐不住,大着胆子问:“周哥,玳瑁胡同里,也是有你喜欢的人在吗?” 正巧指示灯变了颜色,前边的车子向前开去,车窗上的光影也在一刹那由红变绿,朦胧又真切。 周嘉渡的食指不自觉敲了敲方向盘,心底仿佛有层爱意氤氲的蚕丝羽翼,突然被捅破了。 可能,真的喜欢了吧。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25章 缪塞的雏菊(2) 想把月亮摘下来,挂…… 迟茉有些头疼, 双腿无力地蹲在玳瑁胡同前的大石块旁,沉默地向看周遭乱七八糟的一切。 警车的笛声还在响着,穿着白色救护服的医生匆匆把伤者抬到担架上, 四周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奶茶店里一片狼藉,像是要配合气氛,她头顶的路灯也忽明忽暗。 刚刚那凶险的一幕, 犹在眼前。 迟茉吐了口气。 她今天是临时被叫到奶茶店加班的, 本来正在收银, 奶茶店里音乐缓缓。 忽然一个男人“砰”地踹开门,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 他立刻在旁边位置上的人背上砍了两刀。 店里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迟茉手中的硬币也滚了出去, 落在地上。有一个女孩想趁机从他身后跑出去, 被他一把拽住, 捅了两刀。 女孩的尖叫声里带着血,划破奶茶店。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家只是逛完街来喝个奶茶。 歹徒得意地大笑着,他没有做任何伪饰,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有肮脏不堪的痕迹, 大摇大摆地向收银台前走着。 那一刻,迟茉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她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不断颤抖的双手泄露她的恐慌。 忽然,就在歹徒距离迟茉只有半米的距离时—— 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出其不意地猛扑上前,想要制止他, 两个人打斗起来。 这个危急时刻敢于出头的男人显然是练过家子的,不多时,就把歹徒制止住了。 安静到死寂的人群忽然有了动静,很多人拿起手机,开始报警。 可是谁知—— 在男人松懈的片刻,歹徒贼心不死,立刻挣开,从地上捡起刀,准备刺到这个男人身上。 迟茉在的位置,离他们很近很近,她第一时间看到,尖喊:“注意——” 在那一刹那,她疯狂伸手,想要拦住歹徒的那一刀子。 男人反应过来,及时侧身,躲开了那一刀,再次将歹徒制止住。 …… 夜色稀疏,梧桐树的枝丫光秃秃的,在大石块上落下影子。 今天另一个和迟茉一起工作的服务生走过来,犹豫地问:“茉茉,你还好吗?” “嗯。” 她和迟茉一起蹲下来,音调里带着哭腔,一脸后怕地说:“你看起来好平静,我真的要被吓死了,我真的以为今天要交待在这儿,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玩,我还没谈过恋爱,呜呜呜呜……” 最后一句话把迟茉逗笑了,她轻声安慰着:“这不是没事儿了吗?说明我们命大,就当看了警匪片吧。” 那个女孩点点头:“幸好有那个好心的大叔,听说他是退役的军人,幸好幸好。” 女孩又恨恨地讲起那个歹徒。 刚刚听旁边的人说,这个男人就是在附近住着,自从去年炒股失败,一直待在家里酗酒,今天可能是在报复社会。 迟茉心惊胆战,想起之前新闻报道里,那些为了泄私愤闯入学校里持刀杀无辜孩童的歹徒,一阵后怕。 实在是太恶毒了。 不知道刚刚受伤的那两个人,有没有事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迟茉视野里一阵刺目的白光,转而,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停在路边。 迟茉眯着眼睛看向来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阿初哥怎么来了? 周嘉渡眉头紧锁,一眼看到蹲在路口大石块旁的迟茉,脚步飞快地赶过来,停在她身边。 冬日灯下没有飞蚊,迟茉却似乎听到了耳边有细碎的虫吟,她仍旧蹲着,一言不发地仰头逆光看着周嘉渡,男人也一句话都不说。 他的面容被灯光打得模糊,只是眉头的川字却清晰可见。 仅仅一晚上,迟茉却已经历生死。 她那颗不安的心,突然变成稀巴烂,溢出一地酸涩。 迟茉大喊了一声:“阿初哥!” 周嘉渡的脸上也露出裂痕,他从地上拎起那小小的一只,把她抱进怀里,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刚刚快要赶到玳瑁胡同的时候,新闻出来了。 梁响在他耳边念着:“就在刚刚,玳瑁胡同里的一家奶茶店,突然闯进一名持刀歹徒……目前有两名年轻女子受伤……” 周嘉渡被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着,油门踩到最底,一路飞驰而来。 迟茉抱着周嘉渡,双手环绕在他腰上,头埋进他胸前的衣服里。 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香气,让她觉得安心。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刚刚的迟茉,看起来很镇定,这一刻那根弦突然松下来,慌张、害怕、紧张后知后觉地一起涌上来。 真的,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梁响也下了车,在旁边安慰哭得一塌糊涂的女朋友,刚刚她就在迟茉后边的那张桌子。 怀里的少女安安静静,只是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的不安,唇色苍白。 周嘉渡忽然伸手,把迟茉打横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女孩看到夜空里半弯月。 “阿初哥。”迟茉勾住周嘉渡的脖子。 “先去车上,车里暖和。”他温柔地说着。 迟茉一会儿还得去警局做笔录,暂时走不了。 周嘉渡把迟茉抱进车宽敞的后座,忽然又抓住她的手。 “这是怎么弄的?” 迟茉低头一看,右手手心里一道长长的刀痕,正在滋着血珠,她刚刚竟然没有发现。 现在五脏六腑归位,恍惚觉出痛意。 周嘉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以想象刚刚的场面究竟有多凶险。 “还有别处有伤吗?” 迟茉摇了摇头。 “再仔细想想。”他分外严肃地说。 “真没有啦。” 周嘉渡从前边手套箱里取出医药箱,用完碘伏帮她包扎,包了一半又觉得不妥,跑出去去找留在现场的医生。 不知他说了什么,医生跟着他一起过来,看了看迟茉手中的伤口,说:“也不是特别深,但还是去打破伤风吧。” 周嘉渡道着谢,开车带迟茉去最近的诊所打了破伤风。 从诊所出来,迟茉看着他的路线,并没有要返回奶茶店的意思,她提醒道:“阿初哥,我还得回去做笔录呢。” 周嘉渡没出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明天去吧,我刚刚和警察说了,今天太晚了。” “哦。”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声音非常的沉重,很难过的样子。 周嘉渡刚刚下车的时候,又听人完整讲了刚刚的情况。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个好心男人在场,结果会有多惨烈。 他一阵后怕,脖颈上仿佛爬满了毒蛇,在吐着信子,后背发凉。 可以想象,小姑娘会有多怕。 可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周嘉渡脑海中闪出刚刚她蹲在路灯下的那一幕,孤独又坚强。 让人心涩涩发疼。 好一会儿,周嘉渡才缓过来,温着声音问:“饿吗?我们去吃东西吧。” 迟茉抱着自己的包,她其实不饿,但想着突然而来的周嘉渡可能没吃饭,便答应了。 “茉茉,你是在那家奶茶店做兼职吗?” “嗯。” 她之前没有告诉过他。 “别做了。”周嘉渡说。 迟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阿初哥,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和我做不做兼职没有关系。那个人是在报复社会,他出现在哪儿,也是一个随机事件。” “茉茉——”周嘉渡忽然加重了声音,“可是,哥哥怕。” 车厢里一下子陷入了安静。 迟茉看着车外飞速向后退的路灯、矮房、高楼,霓虹闪烁,白炽灯变成了水母,蜿蜒的立交桥化作了海底世界。 她倚着车玻璃,半颗心漂浮在海里,心底是酸酸甜甜难以分辨的滋味。 周嘉渡把车子开到了一家广式甜品店,迟茉点了一碗豆花,用勺子舀着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对面的男人虽然也点了一碗芋圆,但动勺子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数时间在看着女孩吃。 迟茉咽下豆花,抬起头看他:“阿初哥,你怎么不吃?” 周嘉渡这才舀了一勺。 他有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重要的人遇到死亡威胁。 周嘉渡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周家有生意上的仇家,试图绑架他来勒索。 那天恰巧姐姐周嘉黎也在,在他还不知道危险来临的时候,刚上小学的周嘉黎引开他,结果自己被歹徒抓走。 周嘉黎一共被带走了52小时,两天多的时间里,周家人所有人不眠不休,动用各方势力,来寻找,来和歹徒交涉。 那时年仅五岁的周嘉渡,已然知道姐姐是为了帮自己,才被抓走。 他们原本想抓的人是他。 周嘉渡永远记得那天他的恐慌、担心、自责,和无助。 而今天,他再次陷入同样的困境,他无法想象,如果迟茉真的遇险怎么办。 迟茉吃完半碗豆花,对周嘉渡说:“阿初哥,你送我回小姨家吧,再晚她们该担心了。” “好。”他声音发涩地答道。 回去的路上陆小昀打来电话,她听表姐说了今天的事儿,立刻打来问迟茉的情况。 迟茉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儿,才挂掉电话。回到小姨家,家里还没有人。 小姨前两天就已经去了实验室,林姿是在路斐家玩,等着她回来。 迟茉长舒一口气,给表姐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回来了。 没多久,林姿从对面的路斐家回来,看到她说:“你今天好晚呀。” “嗯,今天人比较多。” 林姿刚刚一直在和路斐打游戏,还不知道发生在玳瑁胡同的恶性事件。 结果不一会儿,她收到周嘉渡的微信,是今天的新闻报道的推送。 周嘉渡补充:【是在迟茉打工的那家店,今天我和朋友恰巧经过,把她送了回来。她当时情况很不好,手上也有伤。】 发完这条微信,周嘉渡拿着手机,等待回复。 他料定迟茉那小姑娘不会主动和林姿谈起这件事儿,而林姿和路斐这种不关心新闻的人,多半知道消息也要好几天之后了。 林姿看完大惊,跑到迟茉的屋子里。 迟茉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看到林姿闯进来,惊讶地问:“姐,怎么了?” 林姿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迟茉水润润的大眼睛,又气又心疼。 半晌,把手机谁给她:“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声不吭?” 迟茉接过手机,看到周嘉渡发的微信,叹了口气:“他怎么还告密呢?我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她没主动提起,一方面是怕表姐和小姨她们担心,另一方面,也是怕她们不让自己继续兼职。 本来林姿就对她的这份兼职颇有微词。 没想到—— 下一秒,迟茉就听到林姿说:“从明天开始,你这份兼职也别干了,你在奶茶店赚多少钱,我每个月给你多少钱。” 林姿碎碎念着:“都要高三了,还兼什么职,你姐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大不了,去你姨夫的四合院里偷件宝贝,改天咱俩卖了去!” 迟茉被她最后一句话给逗笑,含糊应着,把林姿赶出了房间。 她拿出手机给周嘉渡发微信:【阿初哥,你怎么还告密呢?我姐都不让我去兼职了。】 【正好。】 迟茉挑眉:【??】 周嘉渡:【哥哥的话你不听,那只好让林姿来管你了。】 迟茉:【……】 周嘉渡吃准了林姿不会让迟茉再继续去做兼职,才告诉的她。 - 寒假很快就结束了,新学期大家明显比上个学期要紧张,很多科目已经结课,马上要开始第一轮复习。 而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试,也是一次分班考试,原来重点班的,如果没考好,会分到普通班。自然,如果普通班的学生考好了,也会升上重点班。 因此,对于成绩处于边缘的学生,今年需要格外努力。 按照迟茉最开始的成绩,若非是艺术生,肯定是来不到重点班的。 但她经过半年的努力,成绩已经能够稳定在重点班,但距离优秀还有很长的距离。 迟茉绷着一根弦,着急但不慌张,她相信,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可以实现心中的目标。 但让她苦恼的是,这学期里,她和阿初哥几乎都见不到面。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京柏嘉园偶然遇到,没说几句话他就匆匆走了。 迟茉叹着气,只能期待一年后,她考上阿初哥在的大学,那样就能每天见面了。 - 这天,迟茉和陆小昀去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牛奶。 天气转暖,便利店门口房檐上的冰棱柱开始消融,不断地滴着水。 刚一进门,她抬头便看到周嘉渡和一个男同学站在货架前挑选饮料。 他个子高高的,脱去了冬日棉服,更显清瘦。 迟茉惊喜,正想上去和他打招呼,谁知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孩先她一步,从后边拍了怕周嘉渡的背,声音甜甜地说:“周嘉渡,你也来这里买东西呀?” 迟茉站在牛奶架前,一言不发地挑着牛奶,余光却一直盯着周嘉渡。 只听他“嗯”了一声,然后从货架上拿起一瓶怡宝,准备离开。 那女生却飞速拽住他的衣角,睫毛膏晕染过的长睫毛扑闪着,娇羞又大胆地说:“周嘉渡,你今晚还来小剧场,好不好?” 小剧场是R大演出排练的地方。 他旁边的几个男同学起哄地笑起来。 迟茉盯着自己手中的草莓牛奶,草莓的图案逐渐模糊了。 周嘉渡不耐地扯开自己的衣服,二话没话就走了。 他忽然看到迟茉的身影,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只见小姑娘像是没看到他似的,拽着陆小昀就跑开了。 迟茉心里郁闷极了,回到教室,做题的时候一直在想着周嘉渡今晚有没有去小剧场。 并且她清楚地听到,那个女生用的是“还”这个字眼。 结果就是一晚上效率极低。 她更加郁闷了,怪不得老师都不允许早恋,果然会影响学习。 迟茉在心底暗暗想着,再也不要被周嘉渡这样影响学习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她心情缓和了很多,冲了一杯咖啡,做今天没写完的题目。 写完加整理完错题,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窗外弯月半悬,初春夜里气温还很冷,冒着新芽的老树瑟瑟发抖。 迟安他们早已经回来了,家里只剩下她还没睡。 迟茉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然后去洗漱睡觉。 陷入沉沉的梦乡。 - 这天,也住在京柏嘉园里,和迟茉不过几百米之遥的周嘉渡,却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 他脑海中都是今天下午,在便利店里见到的那个身影。 少女穿着红白条纹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往出跑的时候,长长的马尾跟着一跳一跳的。 周嘉渡皱起眉。 自从发觉喜欢迟茉后,他便一直有意识地远离她。铱驊 毕竟他知道,再怎么喜欢,也只是自己的事情。 不说迟茉不喜欢他,就是喜欢,周嘉渡也不会在这时候流露心意,更何况她也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 尽管他十几年来一直恣意妄为,但他知晓高考对于迟茉的意义,更知晓自己的责任,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不过越是见不到,周嘉渡对自己的心意,越是清晰。 这夜,他难得地失眠了。 周嘉渡把除夕夜那晚,两人用拍立得照的照片都找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 看完还是睡不着,他打开电脑,正准备看一个电影,远在美国的宋翔看他QQ上线,给他发来一个情感博客,标题是“怎么追一个距离很远的暗恋对象”。 周嘉渡莫名有一种被戳破心事的感觉。 宋翔:【哥们,快看看,我按这里边的招数追人,成不成】 周嘉渡这才平静下来,打开那篇博文看了看,内容毫无营养,里边的招数无非是送花送礼物死缠烂打。 他回复:【你可以去一趟韩国,再追成功率可能大一点】 宋翔反应过来时什么意思后,发了一屏幕的哀嚎,斥责周嘉渡仗着长得好看就外貌歧视。 周嘉渡懒得理他,在博客里逛了逛,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一条同城博客。 小孩小孩快点儿长大:“想把月亮摘下来,挂到屋顶上。” 发表时间是在一个小时以前。 周嘉渡向窗外望去,今晚的月亮弯弯的一牙,澄黄色,天幕乌黑如墨,的确很好看。 莫名其妙地,他像是受到某种指引,点进“小孩小孩快点儿长大”的主页看去。 与他的头像一样,主页也是纯黑色的,关注人数为0,粉丝也是个位数,显然是个自娱自乐的号。 周嘉渡往下拉,全是博主的碎碎念。 “再也不要被他影响了,学习是第一要务。” “明天又要考试,有点紧张,加油啊!” “唉,化学怎么这么难,比物理还要难。” …… “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周嘉渡的脑海中记忆接轨。 他想起几个月前,在咖啡馆里,迟茉做题遇到瓶颈,一张卷子正确率很低,她忽然丧失信心,抬头无助地问:“阿初哥,如果我努力了,还是考不好怎么办?” 他是怎么说的? 也是这八个字吧,“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那天阳光很好,透过咖啡馆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少女蜜桃般的脸颊上,她忽然笑起来,把这八个字念了一遍,然后继续鼓劲儿做题。 这个博客给周嘉渡的强烈熟悉感,突然有了解释。 像是夜盲症患者突然治愈,周嘉渡看着这些碎碎念,也都可以和迟茉对应上。 她说过,她有一个喜欢的男生,这些碎碎念里,也总是出现一个“他”。 小姑娘不喜欢发动态,也不喜欢发朋友圈,在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顾忌。 周嘉渡一边鄙视着自己的行为,一边又忍不住往下一一看去。 他拿起桌面上的本子,记道: 1.想要在屋顶看到月亮。 2.不喜欢菠萝味的东西。 3.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4.电化学一块的知识点还是不太会。 …… - 过了几天,一个周末。 迟茉在家做题,忽然有人敲门,送来一个包裹。 迟安恰好看到,紧跟在她旁边,问:“谁送的?还是你在网上买东西了?” 迟茉回了句“不知道”,加快速度回到卧室,把迟安关在卧室门外。 包裹上的信息,只写着寄件人是“Z”,其余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 迟茉觉得奇怪,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个包装很好看的盒子,她下意识以为是哪个暗恋者送给她的礼物。 拆开盒子一看,是一盏床头灯? 迟茉疑惑地打开开关。 恰是傍晚时分,昏暗暗的屋子里,屋顶突然多出一弯澄黄色的月亮,晃晃悠悠。 第26章 缪塞的雏菊(3) 拿的还是古早狂拽霸…… 房间的墙上有嶙峋的树影, 被风吹动时像蝴蝶扇动的翅膀,天花板上有弯暖月。 春日晚风徐徐,迟茉向窗外望去, 今晚外边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给遮住了。 或者说,月亮跑进了她的屋子里。 迟茉又按了一下开关,那弯月变得圆润起来,再按开关, 今夜仿若农历十五, 头顶一轮皎洁玉盘。 她一下又一下地按着开关, 看近在咫尺的月亮不断变幻, 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 迟茉又拿过包装袋,研究起究竟是谁送的。 以前她也收到过寄到家的礼物, 但从来都是留名留姓的。 迟茉想起林姿, 给她发了条微信, 问:【你有给我买东西吗?】 林姿正在玩手机,回复得很快:【没呀, 怎么了,想让姐给你买啥了?】 【没有啦】 林姿忽然非常警觉地想到什么,给迟茉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你怎么不开灯呀?”视频一被接通, 林姿被那边黑漆漆的给吓了一大跳。 “姐,你看。”迟茉把手机的摄像头对准天花板。 “月亮?” “嗯。” 那边的林姿更着急了:“这谁送的呀?” “不知道,就寄来一个包裹,没有留名字。” “你问了周嘉渡了吗?” 迟茉惊讶:“没有呀, 为什么要问阿初哥呀?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这个?”她完全没有往周嘉渡身上想。 林姿顿了顿,含糊应道:“我就是一下子想到他了,这么浪漫的肯定不会是你路斐哥送的啦, 你去问问他呗,说不准周大少爷心情好搞了这么一出。” “哦,那我等一会儿去问问。” “不,你现在去问,问完再给我回视频。” 迟茉觉得林姿今晚有些怪异,但还是挂掉电话,给周嘉渡发了一条微信:【阿初哥,你有给我寄东西或买东西吗?】 过了半分钟,她收到回复:【没有,怎么了?】 迟茉撇撇嘴,怎么可能是阿初哥送的,阿初哥送的话一定会提前说一声的,并且又不是什么节日和生日,根本没有送东西的理由。 【哦,没什么啦,就是突然收到一个月亮灯,不知道是谁送的】 周嘉渡:【呦,又有人想追求我们茉茉了】 迟茉一看他这不正经的语气,更加肯定了礼物不是他送的。 同时心底被他这话搞得有点儿失落,什么时候他听说她有追求者后,能第一时间不是调侃她,而是吃吃醋呢? 这样想着,迟茉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贪心。 她故意回复:【不知道哩,可能是吧】 周嘉渡:【那注意擦亮眼睛,别被骗了】 迟茉挠挠头,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地方:【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包裹上连个署名都没有,手机号也没有留,万一是什么不法分子的呢】 拿着手机看消息的周嘉渡顿时有些僵住:【这倒不会吧,不就是月亮灯嘛,总不能在灯上下毒吧。】 迟茉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林姿。 【说了不是阿初哥了。】 林姿又给她发来一张图片,还是这张截图,但“我们茉茉”这四个字被用红色涂鸦笔圈了出来。 【他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呀?】 迟茉:“……” 【姐,你今晚怎么了,阿初哥把你惹到了?】 林姿正坐在KFC里,看到这条微信,大大地吸了一口可乐,冰可乐直接见底“滋滋”响。 【你以后离他远点儿,这老狗逼不安好心】 打完这串字后,林姿又觉得不太好,全部删掉,想了想,又给迟茉拨过视频电话。 “我前天去国贸逛街了。” 迟茉打开卧室的灯:“你又大出血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去了一趟Tiffany!” 迟茉平静地说:“哦,那你就是血崩了。” 林姿:“……” “我进门店,想看一看你戴的那款小茉莉的,结果店里没有。” “没货了?” “不是,我就问店员,结果店员说他们家根本没有小茉莉这个系列的。正好店长也在,听到后走过来告诉我那款小茉莉,是一个贵宾在他们店里私人订制的!” 林姿咬牙切齿地说道。 从门店出来后,她越想越不对劲。 周嘉渡偶然知晓迟茉生日后,送她生日礼物,没啥不对。 他财大气粗,送她Tiffany,也没什么不对。 但送一个私人订制,还特地是“小茉莉”的,就非常非常不对劲了! 林姿抓抓头发,又研究起迟茉刚发来的这张微信聊天记录。 可是只看今晚这两人的对话,周嘉渡又不像是对迟茉有意思。 哪有人听到喜欢的人被追求,会说出“你要擦亮眼睛”这样的话,“擦亮眼睛”是个双层含义的词汇,一方面表示要识别渣男,另一方面,还有“要是他人好,你就可以考虑”的意思。 正常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第一时间找机会暗戳戳反对吗? 要她是迟茉的追求者,那一定会回复:“这灯肯定有问题,赶紧扔了。” 这样想着,林姿又有点儿质疑自己之前对周嘉渡的猜测。 她把事情告诉路斐,想让他以一个男性的角度看一看。 路斐:【那肯定是你想多了,要是有人送你这么浪漫的礼物,我肯定先把灯给扔了。】 林姿:“……” 路斐:【再说了,那个手镯,虽然是定制款,但周嘉渡只要打一个电话,说一句“小茉莉”款式的,自然有很多人帮他做,也费不了什么事儿】 林姿想着,的确也有道理。 以周嘉渡的身份,这的确不算什么费力的事情。 迟茉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镯,珍珠母贝做成的小茉莉莹润亮洁,小巧精美,和用钻石镶嵌而成的字母T分别配在手镯的一端,很是好看。 竟然是品牌私人订做的? 她正想和林姿说话,抬头发现对面的屏幕已经完全黑掉了,还悄无声息的。 “姐,你干啥去了,怎么突然黑屏了?” “我在。”林姿关掉和路斐的对话框,重新回到视频页面,“刚路斐给我炫耀他的新装备。” 迟茉最近喜欢上了喝草莓牛奶,她取来一瓶新的草莓牛奶,插上吸管,边喝着边慢吞吞地说:“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什么醋?” “因为阿初哥只送了你联名款的键盘,没有送你私人订制的键盘。” 林姿:“……?” “怎!么!可!能!”她气愤地说。 迟茉吐吐舌头:“那你怎么今天晚上一直说阿初哥的坏话?” 林姿酸溜溜地说着:“你还挺护着他,对,你姐我就是吃醋了,吃醋你怎么向着周嘉渡不向着你姐。” 迟茉嘿嘿一笑,对着屏幕比了一个心:“哪有?我最喜欢林姿了!林姿又美又飒,能文能武,善良又可爱!还最爱我。” 林姿憋着笑轻哼了一声:“臭美。” 周嘉渡这个话题自然而然被揭过。 两人有段时间没有见面,林姿又抓着迟茉问了问最近的情况,还有家里其他三个人有没有为难她。 这学期开学没多久,迟封他们终于从海南回来了。 迟封耽误了很多工作,因此回来后非常忙,日常不在家,和迟茉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不过他口中的“迟安恢复了很多”,迟茉倒是没有感受得到,只是肉眼可见他们三个硬生生黑了三个度。 迟安还是每天待在家里,只要迟茉一回来,她便时时刻刻想要盯着她,然后各种找茬,试图把迟茉激怒。 不过迟茉每次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这更加刺激了迟安。 迟茉觉得无聊又心烦,她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迟封他们不带迟安去看心理医生。 在迟安刚回来没多久的时候,小姨有一次来家里,走的时候私下对林文说,尽早带安安去看心理医生,这样对谁都好。 谁知林文把妹妹送走后,一回到家里,就对迟封抱怨:“她竟然让我带安安去看心理医生,我们安安怎么着她了!” 林文从小比自己这个妹妹长得好看,再加上她自觉嫁的人也比妹夫靠谱,因此很有优越感。 迟茉喝着牛奶:“我每天忙着学习,想和他们发生点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时间,你就放心吧。” 林姿:“那就好,不过谁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扒了你的皮。” 林姿又补充道:“哪个男生要是敢欺负你,觊觎我妹妹,你也要告诉我,切记远离那些人面兽心的。 迟茉:“……” 挂掉视频后,她躺在床上,抱着小兔子揪它的耳朵。 看到床头的那盏月亮灯,无名无主,突然觉得它像个烫手的山芋。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玫瑰金在灯下熠着一层光泽。 她想到周嘉渡,他为什么送给她这么用心别致的礼物。那天晚上,他到底有没有去小剧场找那个大胆时髦的女生。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不过,理综题目有答案,还是做一套理综试卷来得更实际一些! 迟茉默念着“学习使我快乐”,瞬间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来,像是喝断头酒似的喝完最后一口草莓牛奶,“啪”把瓶子用力掷在桌子上,然后计好时和理综试卷对干起来。 - 迟茉很快就没在意“月亮灯究竟是谁送的”这件事情了,她满心满脑都是如何提高理综分数。 理综像是一个张牙舞爪、七头六臂的怪兽,迟茉与之不懈战斗。 有时会特别有成就感,有时又会分外丧气,但无论如何,她总会想起,那天阳光正好,周嘉渡温润又坚定地说道:“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春日的足迹悄然遍布人间,带来万物复苏的生机和清新的绿色。 北京的三月和四月,是一年四季里迟茉最喜欢的日子,西堤六桥山桃烂漫,玉渊潭里早樱报春,潭柘寺的玉兰晚一步,逐次渐放。 入目皆是洋洋洒洒的春光,温暖却不张扬。 这期间,全市还有一个征文大赛。 迟茉忙着做理综题,原本没打算参加,谁知语文老师极力劝说她。 回家后,她从电脑里翻出半年前无聊时的写的一篇稿子,简单修改了一下,就报名交了上去。 谁知不久后,结果出来,迟茉竟然获得了特等奖。 她原本没有对这个奖项太过在意,上台领奖的时候还在思考“若洛必达法则失效该用什么方法”。 哪知道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想让迟茉参加一些更高水准的作文大赛。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听到老强话锋一转,说道:“到时候或许可以拿到保送R大的资格。” 虽然迟茉知道老强大概率是在给她画饼。 附中每年除了竞赛生自己争取到的保送、降分机会以外,还有校长直推的保送名额,但这都是属于年级前几名需要考虑的事情,和迟茉可谓是毫无关系。 当初某个轰轰烈烈的、捧出很多知名作家的比赛,也取消了保送资格,逐渐式微。 现在想要通过文科方面的竞赛获得保送机会,简直是痴心妄想。 迟茉转念想到——虽然拿不到直接保送的名额,但如果可以凭借获奖资格参加R大的自主招生,那也会很大程度地降低难度。 她笑起来,拿起报名表对老强说:“那我试一试吧。” 回到教室后,迟茉正准备整理错题,后背突然被捅了一下。 她回头,看向周琛:“怎么了?” 周琛收起刚刚那根捅她的黑色派克钢笔,在手指上转了转,说出了一句令迟茉目瞪口呆的话:“你能教教我怎么写作文吗?” 不仅迟茉呆了,连一旁偷听的陆小昀也惊呆了。 好在尹飞去上厕所了,否则一定会八百分贝尖叫。 周琛!竟然!会!请教!她? 迟茉看着他,怎么都觉得面前的人有种说不出的“纡尊降贵”的感觉。 她干笑了两声,想起自己平日总是问他题目,没道理人家来问自己就不教了。 可她从来没有在写作文上下过功夫。 “怎么?不可以吗?”周琛缓缓问道。 “没有没有。”迟茉连忙摆手,“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教你,毕竟我写作文全凭感觉。” 她故意有些小得意地说着,颇有几分周琛平时“做理综题全凭感觉就轻轻松松二百九”的意思。 周琛但笑不语。 “你让我想想啊。”迟茉转过身去,还真托起腮认真地想着。 陆小昀首先发话:“我觉得,周琛变了。” “是吗?” “嗯,以前他都不理我们的,现在他都和我们三个说话了,虽然和班里其他人还是不说话吧。”陆小昀回忆着,“并且以前他根本不care学习的,现在态度竟然这么端正,竟然主动想提高作文成绩。还有就是以前你问他题,他总是不理解,现在他都会站在我们这些智商盆地的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迟茉:“……” 不过她仔细一想,好像还真这样。 周琛这学期明显亲近了不少,还能听懂她的问题,给她讲出来,每次都能明明白白的。 正因如此,她快要没有问阿初哥题目的机会了。 迟茉欣慰地说道:“孩子长大了。” “这语气,搞得跟你是他妈妈似的。” 迟茉在心里暗暗想着:不,不是他妈妈,是他小婶婶。 放学的时候,迟茉把自己给周琛列的书单交给他:“你看哪本感兴趣,先看着,最后那三本是比较速成的那种,记一些例子,万一作文里用得到。” 周琛接过那张纸:“谢谢,你能把上次月考你的语文试卷借给我看吗?” “好呀。”迟茉从文件夹里抽出卷子,“给。” 她又给周琛讲了一些语文考试的应试技巧,两人边说着边往出走。 到了校门口,周琛看到来接她的那辆白色轿车,对迟茉说:“谢谢你,我先走了。” “拜拜。” 周琛上了车,抬头一看,发现驾驶座上坐着的竟然是他小叔叔周嘉渡。 “你怎么来当司机了?” 周嘉渡:“……” “你这小孩会不会说话,来接你去老宅,忘了今天是几号了?” 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周老爷子都会要求大家回来,一起吃顿饭。 “哦。”周琛不想和他多言,顿了顿,“你怎么还不开车呀?” 周嘉渡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有些烦躁地问:“你今天和小姑娘一起出来的?” 周琛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认识她吗?” “对呀,我是认识。”周嘉渡沉声说道,“没听说你俩关系很好呀。” 周琛笑笑:“现在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嘛。” 说完,他还挥了挥手中的试卷:“喏,她的卷子,她要教我写作文。” 周嘉渡挑眉:“你的成绩,需要别人教?” “精益求精嘛。” 周嘉渡觉得,这是他和他这个小侄子,对话最流畅的一次,但也是他最憋屈的一次。 他哼笑一声:“以前也没看见你这么爱学习。” 车子缓缓开动,汇入放学的人流高峰里。 一到老宅。 周嘉渡和长辈们问完好之后,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姑姑走过来,问周嘉黎:“阿初今天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周嘉黎正在吃松子,闻言瞥了他一眼:“谁知道哩,可能是被人甩了吧。” 姑姑:“……” 周嘉渡用手机进入“小孩小孩快点儿长大”的博客页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关注她,但每天都会忍不住来看看。 最新的一条:“教人怎么写作文也是一件难事儿。” 再往上一条:“每次做替换构造不等式证明原不等式的导数题都想吐,啊啊啊啊不会呀!” 周嘉渡想到周琛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她要教我写作文”。 一向沉默自傲的少年,语气里难道带着一丝愉快和微微的得意。 周嘉渡大拇指和食指不断地摩挲着,心头一阵烦躁。 晚上离开老宅后,他没有直接回京柏嘉园,而是先回了一趟他高中时住的地方,也就是有周崇山、苑栀、周嘉黎的四口之家。 家里只有阿姨在,一见到周嘉渡回来,吃了一惊:“小少爷,今天回来住?” “不,沈姨,我回来找个东西。” 说完,他去了卧室,在书柜里翻箱倒柜一无所获,最终在沈姨的帮助下,在储藏室里找到了高中时候的试卷。 之所以还留着,纯粹是当初他懒得扔,最后沈姨就给收拾了起来。 周嘉渡用包把那堆卷子装起来,赶在周崇山回来之前,溜回了京柏嘉园。 这天晚上,周嘉渡来了个挑灯夜战。 高中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 - 没过两天,迟茉又收到了一个包裹,这次包裹上有了电话号码,还有署名:楚洲。 是上次那个署名为“Z”的人吗?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自己认识的人里边有这么一号人物。 迟茉有些迟疑地拆开包裹,拆之前脑海中甚至想象了一下里边万一藏着迷药怎么办,结果打开发现是一个笔记本? 她疑惑地打开,看清内容后,惊叫起来! 全是数学题目的手写笔记,还有各种例题,频考点、易错点、难点,详尽到整整一本,每道例题后,甚至还标注了出自哪场考试,出现频率高低等等。 字迹也工工整整,但不是她身边认识的人写的。 迟茉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状态,不知道这位楚洲兄弟是何方大神! 她翻着,连最近一直困扰她的题目类型都有,变形构造函数证明不等式、替换构造不等式证明不等式…… 迟茉颤抖地把包裹上那串号码在手机上输入,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她紧张得心脏跑到了嗓子眼儿里:“你好,请问是楚洲吗?” “嗯。” “请问,这个数学笔记本是你寄来的吗?” “不是我寄的你怎么给我打的电话?”一个陌生又嚣张的声音,语音中是满满的不耐烦和讽意。 迟茉愣住,怎么,剧本拿的不太一样? “那个,如果是你寄错了的话,你给我一个地址我再给你邮回去。” “您怎么这么多废话,寄过去寄回来不浪费资源?那就是一堆破烂儿,寄给你你就拿着!” 迟茉:“……?” 这个楚洲,拿的还是古早狂拽霸道总裁的剧本??? 第27章 玫瑰少年(1) 是他的小叔叔,周嘉渡…… “楚洲”挂掉电话, 立刻拨通了周嘉渡的电话。 “太惊悚了!” 周嘉渡没吭声,等待宋翔继续碎碎念,他已经被宋翔锻炼出了经验, 在这人眼里,被蚊子咬了这种屁大点儿的事儿,也像天塌了一样惊悚。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有话快说。” 宋翔也不兜弯子,笑笑, 直接说:“你家小茉茉给我打话了。” 周嘉渡握着电话的手一紧:“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就按照你告诉我的, 说我就是楚洲, 然后让她别有心理负担, 好好学习就行。” “你没露馅儿吧?”周嘉渡有些不放心地问。 “那肯定没了。”宋翔躺在床上, 翘着二郎腿,洋洋自得地说, “我说那就是一堆破烂儿, 寄给她她就好好拿着, 废话什么。” 周嘉渡:“?” “破烂儿?” “嗯,怎么了, 你不是说要让她没有心理负担嘛,要是知道那是你挑灯夜战写了三个晚上写出来的,那人家姑娘还怎么好意思收, 你不是还要给人家寄别的科目的吗?” 半晌,周嘉渡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翔说得有道理,但是,自己的成果被人这样说, 难免有些不舒服。 暗恋中的人对另一方好,通常是小心翼翼地付出,不敢让对方知道, 但心底又有几丝火花般的雀跃,想着若是对方知道也该多好。 见周嘉渡这个反应,宋翔开始乐呵起来,二郎腿晃晃悠悠,翘得老高:“现在该说说,怎么报答我了吧?阿初啊阿初,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前几天周嘉渡给他打视频电话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宋翔的表情极其丰富。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嘉渡竟然有了喜欢的人,还是暗恋,最最关键的是,还是个高!中!生! 后来听闻周嘉渡还默默给人家整理题目做了笔记本,还专门变换了字迹,宋翔嘴里只剩下“啧啧啧”了,像是个“啧啧怪”。 “对了,不仅是我帮你当托儿骗人的报酬,还有封口费呢,我现在真想知道谈之舟、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后的表情。” 周嘉渡平静地说:“一块Vacheron Constantin,或者车也可以。” 宋翔两眼冒光:“你快去,把六科都整理一遍,我给你当六次托儿!” 周嘉渡:“……” - 被“古早狂拽霸道总裁”挂断电话后,迟茉有些郁闷地坐在书桌前,再次翻看起这个笔记本。 她越看越不得不承认,整理得实在是太好了,这个楚洲一定是个大学霸,才能对知识点理解得这么透彻。 迟茉有些心虚,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把这个本子还给楚洲,总之这肯定不是他口中的破烂儿,这么工整又认真,一定是它的主人很心爱的。 但心里另一个小人跳出来说,反正楚洲也不告诉你地址,还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迟茉抱着“我先看一会儿等以后知道楚洲是谁再还给他”的自欺欺人心态,拿出草稿纸,开始从本子里找自己的疑难部分算起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加上迟茉还得准备作文大赛,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 值得一提的是,她后来又收到了化学、物理科目的题目笔记,迟茉不再纠结这个楚洲是谁,她想,总有一天他会主动告诉她。 迟茉只给他再次打过去电话道谢。 那边的楚洲貌似还没有起床,像是梦游似的“嗯”了两声,就平静地传来一阵呼噜声。 迟茉:“……” 大神可能是昨晚做研究做累了吧。 她默默把电话挂掉,最近做题低头时间太长,脖子有些疼。 迟茉在瑜伽垫上做了一会儿拉伸和肩颈训练,这才舒服了一点儿。 她翻看周嘉渡的□□信息,又进去他的空间,查看留言板,看到那天数不清的“生日快乐”后,确定信息上填的日期,是他的生日。 周嘉渡的生日在下月月初,六月一号。 迟茉看到日期有些想笑,人家儿童的节日,他还要来凑一把热闹。 不过说实话,周嘉渡其实还不大,他总是给人一种很成熟的气息,但实际上,九三年出生,下个月过完生日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岁。 迟茉又想到自己的年龄,现在十六岁,和他差了不到四年。 也没有那么多嘛。 她看了一眼抽屉里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礼物,满意地又压了压腿,继续做题去了。 - 迟茉原本打算给周嘉渡一个惊喜,在生日那天零点和他说生日快乐,然后白天的时候亲自去给他送生日礼物。 但她没想到,没过两天,她便收到周嘉渡生日宴会的邀请。 两年前他十八岁成人礼,因为临近高考,周家没有大办,高考完准备补办的时候,周嘉渡已经跑到了国外。 而今年,过完生日他二十岁,在古代,是加冠之年,象征着成年人,周家早早开始准备,今年他的生日宴一定要大办一场。 比起这些,周嘉渡更喜欢和朋友们待在一起,但他不愿违背爷爷的意愿,老人家喜欢热闹,他也乐得配合。 六一这天正好是个周六,迟茉和林姿一起去。 路上林姿一直埋怨周嘉渡搞得这么隆重,害得她还得找出压箱底的礼服来穿。 迟茉穿了一件白色吊带的蕾丝裙,大是之前和林姿在新光天地买的,经得住大场合又不会过分张扬。 刚刚在小姨家,她还化了个淡妆。 迟茉之前跳舞演出的时候,化过很多浓妆,她虽然平时上课都是素颜,但化妆技术早被练了出来。 镜子里的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细腻,妆容清透,扑闪着的狐狸眼眼尾微微向上勾着,清纯间又带着点儿无辜的勾引。 林姿捏了捏迟茉薄薄的脊背,又瞄了一眼她的胸前,啧啧说着:“你这肉还都挺会长。” 迟茉白她一眼,甜滋滋地笑着说:“和我一样聪明。” 这厚脸皮的劲儿,反倒是把林姿搞得无话可说。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倒退,六月的夏天浓郁而炽烈,阳光裸露无遮掩,天空是冬日雾霾天难得一见的湛蓝,绿化带上的芍药已然有了靡靡的颓势。 迟茉心想,已经夏天了呀。 她和周嘉渡,不知不觉中,也认识了三个季节。 出租车停在周嘉渡老宅门口,宾客很多,外边停着很多名贵的车辆。 迟茉下车后抬头一看,宅门前两棵罗汉松,大门威严。 但她一眼看到的是,不是这富丽堂皇之意,而是今日的寿星公——周嘉渡站在门口和周嘉黎迎接来往宾客,他穿着一身燕尾服,精致又挺括,长身如玉立。 迟茉和林姿笑着走过去。 周家渡在姐姐面前保持着平静,但其实从迟茉下车那会儿,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 “阿初哥,生日快乐。”迟茉手里拿着礼物。 “谢谢,这是送给我的吗?” “嗯。” 其实这礼物本不该周嘉渡亲自拿的,那么多的宾客,要是礼物都让他拿着,哪儿拿的来呢。 可这一份,周嘉渡想亲手接。 林姿看着他俩之间的气氛,赶忙上前打岔:“诶诶诶,寿星公,你这排场挺足呀。” 周嘉渡笑着听她的打趣:“你们俩进去吧,路斐已经来了。” 路斐原本是要和她们两个一起来的,谁知她们化了一上午的妆,他等不了,总是催她们。 最终林姿不耐烦把他先撵了过来。 后边还有很多宾客,迟茉和林姿也不便多留,有佣人在前边引路。 穿过怪石假山、曲折游廊,细细的说笑声,混着夏日浓阴里碎金般的阳光,一起传入她的耳朵里。 若非人们都穿着现代的装束,四周的景致,恍恍惚惚让迟茉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哪个古代话本里。 庭院错落有致,西边还有一片梅林,她眼前是一汪荷塘,夏日荷花正窈窈欲开,一池碧波。 林姿两眼便找到了正在和朋友聊天的路斐,她飞跑过去,在路斐肩上猛拍了一下,杀了个他措手不及。 迟茉一个人坐在槐树下,闻着四周淡淡的馨香。 看林姿和路斐与朋友聊得开心,她也没上前,坐了一会儿便一个人往院子深处走。 穿过几个长廊,终于寻得一处僻静地儿,迟茉坐在凉亭里,四周静悄悄的,刚刚的吵闹声和小曲儿声,也都弥散开来,像是混入了水墨画里。 她看着这里的景致,忽然想起之前在梦社,那个奇巧的暖院里的景致,和这里就差不多。 梦社也是周家名下的酒店。 迟茉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抬头,竟然看到周琛。 少年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坐在了她旁边的红木凳上。 “无聊?” “还好,挺新奇的。” 周琛轻嗤一声,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未觉得有什么新奇的,这座宅子虽然看着大,但周家的人丁着实没那么兴旺,大多房间和院落都空着,荒凉凉的。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待在这个亭子里。” 迟茉看向他,难得周琛讲起自己的事儿。 “那会儿奶奶还在,总是喜欢给我做荷叶蒸的米饭,清香扑鼻,我就在亭子里吃。”说到这儿,他自己笑了笑。 周琛忽然看向迟茉,目光灼灼。 那是一个少年人的目光,赤忱而又热烈。 迟茉心里被周嘉渡填满,尚未察觉。 亭子前的青石砖上有明明暗暗的光影交错着。 一片槐花悄然飘落,落到迟茉的乌黑的发丝上。 周琛抬手,正准备帮她取下—— 忽听到一声急促又沉重的声音:“周琛,我给你留的那几道奥数题,做出来了吗?” 是他的小叔叔,周嘉渡走来了。 第28章 玫瑰少年(2) 周嘉渡,你是禽兽吗…… 迟茉眼睛亮起来, 对周嘉渡挥挥手:“阿初哥!” 周琛在她身侧,看到她原本没精打采,见到小叔后唇角立即翘起, 他的手指不禁蜷在一起,紧握成拳。 周嘉渡走到亭子里,站在迟茉旁边,看向周琛, 没什么情绪地说:“你爸爸来了, 在找你。” 说完, 他抬手, 捏起少女乌丝上的槐花, 轻轻一吹,飘散到空中, 不见踪影。 他靠近的时候, 呼吸如羽毛一般掠过迟茉的脖颈, 痒丝丝的,让她不自觉地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 耳朵微微泛红。 青石板上的阳光晃了晃,迟茉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浑然不觉。 而在这个亭子里, 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中,周嘉渡和周琛,流着相同血脉的两个人,都看透了对方在想什么。 周琛紧绷的面部忽然松懈下来, 他笑笑,看了看迟茉:“晚上我再问你吧。” 说完,他起身要走, 又回过头对周嘉渡说:“小叔,生日快乐。” “嗯。”周嘉渡不咸不淡地应着,嘴角轻轻勾着。 “诶?”迟茉还想问他,要问自己什么,周琛已经走开了,她索性作罢。 周嘉渡自然而然地坐到迟茉旁边,他手中还拿着迟茉送给他的礼盒。 “阿初哥,你怎么和周琛这么冷漠?” “冷漠?” “人家对你说生日快乐,你都毫无反应。”迟茉忍不住吐槽。 周嘉渡冷哼一声:“这是我们两人独特的交流方式,对待冰柜就要以冷制冷,谁冷谁的性能才更好。” 迟茉:“……” 什么鬼逻辑。 周嘉渡有些烦躁地敲了一下桌子:“你和周琛——” 他顿了顿:“关系很好?” “还好呀,好歹我和周琛是共患难的兄弟!” “共患难?” “之前我们一起被化学老师批。”迟茉想起半年前那个下雪天,发生的不太愉快的事儿,“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周琛说那么多话,怼起那个化学老师来,特别帅特别解气。” 迟茉今天的妆容很清新也很甜,笑起来的时候整双眼睛都亮晶晶的,锁骨像是两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随着她说话而微微颤动。 周嘉渡眸色暗了几分:“那你还记得是谁去天台上找的你吗?” 迟茉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太无聊,白了他一眼:“当然记得啦,是你嘛!我们还去了城堡,你还给我堆了小雪人呢!我怎么可能忘了。” 女孩眯起眼睛,回忆起在长城边上的城堡里美好的时光,一脸幸福。 周嘉渡脸色变得温和:“记得就行,等放假了,阿初哥再带你去城堡玩。” “好呀。” 迟茉看到桌子上的礼物,疑惑地问:“你怎么还拿着它呀?” “哥哥迫不及待想知道你送的是什么了,现在能拆吗?” “嗯。”迟茉缓慢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了好久也不知道送什么,最后选了这款香水,感觉在商场闻了快要上百种香水了,鼻子都不灵敏了。” 这话当然有点儿夸张,但迟茉确实闻到最后柜姐都嫌她烦。 周嘉渡送她的生日礼物太昂贵了,她还没有经济实力送等价的。 这款香虽然不贵,但是是迟茉在各品牌的专柜里,试了好多,唯一一款让她第一感就觉得和周嘉渡特别契合。 周嘉渡解开黑色礼盒上的蝴蝶结,拿出那瓶香水,浅笑着问:“为什么想送哥哥这款香?” 是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 “因为我第一次闻到它的时候,就想起了你呀。” “它是什么感觉的?”他声音温柔而缱绻,像是夏日层层叠叠的绵沙冰。 “很清爽但又很温暖,给人力量且让人特别安心的味道。” 迟茉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笑,眼神特别认真,一番话不知道在说香水还是在说人。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就是她很喜欢这个香水的名字。 一生之水。 周嘉渡蓦地笑了起来,在空中喷了一下,然后让衣袖沾到香雾里,成熟又温暖的香气慢慢地进入鼻息。 “还挺有眼光。” 看到他喜欢,迟茉满足又开心:“还怕你不喜欢,我选香水的品味一向被林姿吐槽奇怪。” “哥哥很喜欢。” 往后很多年,周嘉渡一直用着这款香水。 下午时还声势浩大的太阳逐渐西沉,橙黄色的光晕在天边氤氲开来,带着点朦胧的暗色。 周嘉渡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周嘉黎催他去前厅。 “阿初哥,你先去吧,肯定好多人在等着你呢。” “你和哥哥一起去。”他的语气霸道不容拒绝。 迟茉愣了一下,转而弯起眉眼。 前厅里有很多人,周家的老爷子也在,周琛便坐在他身边,老爷子正和一个老朋友聊天。 迟茉跟着周嘉渡走进前厅,刚一进门,便有好多人的目光投到他们身上。 周嘉黎笑着走过来,看向自己弟弟,冲他玩味地眨了眨眼:“跑哪儿凉快去了?” “随便走走。” 周嘉黎又看向迟茉:“你是迟茉吗?” 迟茉认得周嘉黎,在周嘉渡以前发过的动态里,有自家姐姐的照片,但她没想到周嘉黎竟然认识自己。 少女雀跃又心虚地说道:“是呀,姐姐认识我?” 暗恋的时候总是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察觉。 “嗯。”周嘉黎今天穿了一件一字肩的裙子,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她自然而然地挽住迟茉的胳膊,“常听周嘉渡提起你。” 迟茉惊讶,转头看向阿初哥,周嘉渡也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不过很快就消散了,也没反驳。 周嘉黎继续扯着:“阿初常说你可爱,姐姐早就想认识你了。” 迟茉心中的惊讶和疑惑像一颗石头投掷到湖中心,水波越来越大。 周嘉渡无耐,轻嗤一声。 周嘉黎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全程无视他,从包里掏出手机对迟茉说:“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最喜欢加漂亮妹妹的微信了。” 她的热情让迟茉一时有些不适应,她偷偷看了一眼周嘉渡。 察觉她的目光,周嘉渡轻声说:“加吧,她虽然坏点儿,但有我在,不敢吃了你。” 周嘉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叮”一声,两人微信好友添加成功。 “那姐姐先去招呼别人啦,晚点联系你啦。” “姐姐再见。” 待周嘉黎走掉后,迟茉眼神诡异地看向周嘉渡。 “怎么了?这样看着哥哥。” 迟茉咽了咽口水,斟酌了一下措辞:“没想到阿初哥你竟然想起我的频率还挺高?” 周嘉渡手指摩挲着礼物盒伤蝴蝶结的边角,想否认周嘉黎刚刚的鬼话,为自己辩解一番,但一时又没说出口。 让她误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他也确确实实时常想起她,不是想起,是想念。 在见不到她的那些日日夜夜里。 “是不是被哥哥感动到了?”周嘉渡吊儿郎当地说。 这句话刚好被走过来的林姿听到,她看着周嘉渡脸上“轻浮”的笑,没好气地问:“感动什么?” “姐。”迟茉扭头和林姿、路斐打招呼,“路斐哥。” “你去哪儿了,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了。”林姿揪了揪迟茉的碎发。 “去看风景啦,你看到路斐哥,哪里还能看到我。”迟茉故意酸溜溜地说。 林姿没放过刚刚那个问题,再次盯上周嘉渡:“你做了什么能够让茉茉感动的事儿?” 迟茉和周嘉渡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 周嘉渡看林姿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生怕自己把她表妹给吃掉。 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可多了,是不,小茉莉?” “周嘉渡,你是禽兽吗?” 迟茉:“?” “姐,我们俩就是开玩笑。” 周嘉渡看着林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半年前—— 在林姿的生日饭局上,在被李一鸣问及他和迟茉是不是男女朋友时,他冷声说了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禽兽吗?” 那时他严肃而认真,对李一鸣的不良作风嗤之以鼻,他绝对想不到,如今…… 周嘉渡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他收敛起刚刚随意的神色,严肃地对林姿说:“你想多了。” 然后又让他们不要拘束,他先去找一趟老爷子。 待周嘉渡走后,路斐拽了拽林姿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是不太敏感了,最近也太不待见周阿初了吧。” 林姿:“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对茉茉一副公子哥的样儿。” “有吗?”路斐惊讶。 林姿抓抓头发:“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女人有个东西叫第六感,路斐顶多是一个大型哺乳动物,连人的基本感知能力都没有。 宴会正式开始后周嘉渡很忙,迟茉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时常消失,然后又在另一个转头,看到他。 几个人吃完饭,荷塘边放起了烟花。 夜色浓浓,七彩火光升入天际,簇簇鎏金,配着周围古色古香的景致,格外有感觉。 烟花放完,生日宴正式结束。 周嘉渡嘱咐管家派车送迟茉他们回家。 迟茉在车上的时候,收到周嘉黎姐姐发来的微信:【茉茉,节日快乐呀。】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儿童节吗?】 周嘉黎:【是呀,姐姐准备了礼物,刚刚忘给了,等改天让周嘉渡捎给你。】 迟茉哭笑不得,她哪里还用得着过儿童节。 她过五四青年节还差不多。 那边周嘉渡正在廊檐下和谈之舟说话,周嘉黎收起手机,走过去对他说:“我给茉茉准备了礼物,改天你送给她。” “见面礼?” 周嘉黎玩味儿地看着他:“弟媳的见面礼?” 看到周嘉渡嘴角荡漾起的笑,她微笑着给他致命一击:“你做什么美梦呢?这是给小朋友的儿童节的礼物!” “儿童节?” 周嘉黎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才十六岁噢!也不知道某人的耐心好不好,等不等得了哦。” 然后翩翩然走开。 周嘉渡:“……” 见他姐弟俩的谈话结束,谈之舟走过来,忽然皱起鼻子:“这什么味儿呀,周阿初几日不见你怎么改性了,以前宋翔喷香水你不是还说他骚?” 周嘉渡被周嘉黎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搞得原本心情有些暗淡,听谈之舟一说,忽然勾起唇角,眼睛亮如星子,拖腔带调地说道:“嫉妒?这可是我喜欢的人挑了上百款,才挑出这么一款最适合我的,我不仅要喷,还要天天喷。” 谈之舟:“……” 第29章 玫瑰少年(3) 印象里北京那年四月的…… 参加完周嘉渡的生日宴后, 很长一段时间里,迟茉都很少再和他见到面。 马上要期末,一轮复习也已经开始, 学习越来越紧张,让迟茉无暇去想别的事情。 她和周琛还是时常会在一起讨论题目,当然也不能说是讨论,更确切的是周琛教她理科题目, 她教周琛一些语文作答技巧。 楚洲寄过来的那两个笔记本, 非常有用, 迟茉有时间就会翻看, 然后合上笔记本, 凭着记忆再把题目整理一遍。 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刷题,有时候, 她看到一个新题型, 甚至能够第一时间看破这道题究竟想考什么, 去除外衣后,也不过是老题目的变型。 迟茉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 基础不扎实,很容易出问题。 七月里,蝉鸣声阵阵, 淹没了滚烫的夏天。 教室里空调和电风扇一起开着,迟茉的位置是天选之座,正好在电风扇下,教室前边和后边的立式空调也都刚好冲着她—— 她每天一进教室便裹上厚牛仔服, 还是不可幸免地感冒了。 迟茉总是忍不住打喷嚏,头也有些闷。 忽然有人在后门喊她,她回头, 是一个个子高高,皮肤黑黑的男生。 迟茉一脸懵地走出去,没想到是和她表白的。 男生来告白,还带了一堆朋友来加油助威,一看到迟茉便开始吹口哨。 迟茉心里烦扰,但没表现出来,只是简单拒绝了他,然后准备回教室做题。 谁知男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说:“之前给你发短信你也没回我,这么难追呀?” 他的语气很轻佻,让迟茉皱起眉,她想收回手,却发现男生力气非常大,死死拽住不放。 “你放开……” 男生非但不放,反而用力,想把迟茉拉到自己怀里,男生带来的那堆朋友调笑着吹口哨,班里同学纷纷看过来,不知是什么情况。 迟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她声音沉下去:“我再说一次,放、手!” 话音刚落,她忽然看到一拳挥到了这个男生脸上—— 是周琛。 周琛刚从外面回来,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打了一拳。 “操!”他那群朋友见状,上前要帮他。 周琛见一个打一个,拳头无比狠厉,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和周琛干到了一起。 混乱的骂声、班里同学的惊叫声、走廊里看热闹的讨论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年级主任老强很快赶来。 几个男生都被叫走。 迟茉坐在教室里,感冒更严重了,头昏昏沉沉的,一颗心又记挂着周琛打架的事儿。 自从被老强带走后,他一下午都没回来。迟茉索性给他发消息,问:【你在哪里?有没有事情呀?】 周琛:【已经解决了,我在外边】 迟茉舒了一口气:【今天谢谢你!】 她怎么都没想到,周琛会帮她出头。 周琛:【当面谢吧。】 迟茉:【行呀,等周末我请你吃饭】 周琛:【一会儿吧,晚饭的时候,我在操场入口处等你】 迟茉:【好】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迟茉去了约定的地方,周琛还没来。 今天有一批高三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回来取录取通知书,他们穿着便服,笑容张扬而灿烂,在一群红白条纹里格外显眼。 迟茉望着涌向食堂的人流和那些学长学姐们,关于高考的渴望越发迫切和强烈。 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的时光了。 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明年这时的情景,她是否能拿到R大的录取通知书,是否可以站在周嘉渡身边,骄傲地对他说:“我考上了和你同一所大学。” 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喜欢你啦! 正想着,肩头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迟茉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她心中想的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 “阿初哥?” “怎么在这儿傻站着?” “等人呀,你怎么来了?”问完,迟茉反应过来,“你是不又被叫家长了?” 周嘉渡没说话,在她的头顶和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长高了?” “有吗?” “嗯。” 迟茉不信:“你才一个月没见我,哪里能长这么快。” “是一个半月。”周嘉渡纠正她。 一个月零十四天。 迟茉愣住,抬头看他,他的目光清冽而温暖,宛若第一次初见时的场景。 她不由自主移开视线,转移话题,连声音都不正常起来:“阿初哥,你吃了饭没有?” 周琛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幕场景—— 绚丽的晚霞下,他小叔叔正神色温柔,含笑看着身前脸颊微微泛红的少女。 他拳头不禁握紧,指甲用力戳着皮肉。 “迟茉。” “嘿,你来啦。” 周嘉渡是真没想到小姑娘等的人正是周琛。 “周琛,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迟茉想着学校门口的店铺:“那我们去吃赛百味可以吗?”她之前见周琛有一次中午吃的这家三明治。 “好。” 周嘉渡站在一旁,忽地笑起来,笑容晦暗不明。 “行呀,我请你们俩去吃。” 这这顿饭莫名其妙变成了周嘉渡请客的三人聚餐,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很诡异。 迟茉想说什么缓解气氛,却发现这俩人根本没有聊天的欲望。 于是她匆匆把手中的三明治吃完。 那天周琛想说的话,拖了好几个月,依旧没有说出口。 吃完饭后,三个人一起走到附中门口,周嘉渡忽然让迟茉等一下,然后他跑开。 迟茉不解,就站在那儿等着,周琛也没进校,跟她一起等。 不一会儿,周嘉渡跑回来,手里拎了一个袋子:“感冒药,按时吃,还有几盒VC泡腾片,冲水喝,大夏天的怎么还给整感冒了。” 迟茉愣住。 - 时间的脚步不断向前行进。 新学期开始,就正式进入了高三,幸运的是,迟茉、陆小昀、尹飞三剑客,还都留在重点班里。 迟茉申请了住校,附中床位比较紧张,但她比较幸运地抢到了最后一个床位。 住校生大多是其他区凭成绩考到附中的尖子生,家离得远,也没有租学区房。 她们对于迟茉这种家就在附近还要住校的行为,很不理解。 迟茉没解释太多。 搬行李那天迟封在外地出差,回来后才知道,也只是给她打过去一个电话,让她一个人注意身体。 林文没说什么,迟安脸上胜利者的笑容却藏也藏不住。 迟茉不以为意,她倒是很快发现了住校的便捷之处,就是非常节约时间,多出来的时间可以用来背诵化学书上的知识点。 银杏叶黄了一地,冬风吹走秋风,带来一场接着一场的雪。 这学期因为住校,迟茉和周嘉渡几乎彻底见不上面,两人在网上断断续续地联系着。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还是周嘉渡主动来到她学校。 生日那天,他在零点的时候给她发祝福,在宿舍楼下等她下晚自习,亲手送给她生日礼物。 平安夜的时候,她还收到了他送的苹果。 迟茉把所有有关周嘉渡的东西,都一一收好,放在宿舍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 学不下去的时候,她会把它们翻出来,就又有了动力。 与此同时,迟茉的成绩也在不断提高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她直接冲到了年级第49名,惊艳所有人。 好多人已经忘了,迟茉刚从艺术生变成普通高考生时,是班级的最后一名,年纪排名大几百。 数学和物理、化学,都不及格。 甚至她上次月考还没进年级前一百。 迟茉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想了想,又在情理之中,试卷中好几道大题,都在楚洲给她寄的那个本子中出现过。 - 2014年的钟声敲响。 大年初一那天,迟茉收到陆小昀的消息:【尹飞和我表白了。】 她惊讶不已,仔细想想,又发觉,原来如此。 所有的喜欢,都是有迹可循的。 陆小昀:【我和他说,如果考上一所大学,再谈这件事情。】 迟茉猜测,陆小昀多半也是喜欢尹飞的。 很多时候,在思念周嘉渡的夜里,迟茉会羡慕别人双向奔赴的爱,两个人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心底眼底都是对方。 但爱情有很多种模样,没有什么是最好的。 高三的这个寒假短得像是兔子的尾巴,一转眼就结束了。 没多久新学期就正式来临,这也是大多数人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 不知为何,迟茉突然觉得压力特别大,晚上和陆小昀告别后,她一个人从教学楼走回宿舍。 以前不住校的时候,她通常和陆小昀结伴回家。 这学期,一向胆小怕黑的尹飞,也开始不让家里接送,自己骑车上下学,每天都把陆小昀送回家再回去。 迟茉是真心希望他们两人能够考到同一所学校。 天气还很冷,宿舍楼的阿姨熬了粥,招呼着谁如果没吃晚饭就去她那儿盛一碗。 舍友林珍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对洗完澡还在那儿看书的迟茉说:“你最近几点睡的?” 迟茉愣住,想了想说:“没注意,一点多吧。” 每天都是整理完题目再睡。 “感觉你越来越晚了,昨天我好像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你还在看书,注意身体啊。” “嗯,我会的。” 迟茉不太好的情绪,在接下来的一次市统考中,到达第一个峰值。 谁也没有想到—— 她的数学只考了一百零八,理综也刚刚二百出头,连一向不错的英语也没有上一百三,总成绩直接跌出了年级前二百。 这是从上个学期到现在,考得最差的一次。 在距离高考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节点上。 老强找她谈话,安慰她不要有压力。 台灯下,迟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的错题。 她不停地自责,因为有很多可以避免的错误,她还是犯了。 迟茉忍不住去想,如果高考那次,她也这般错了很多不该错的,要怎么办。 迟茉咬着牙,把所有不该犯的错误全部重点标注了一番,那天,她罚自己又做了一套卷子,才去睡觉。 很多年之后,迟茉听一个朋友调侃“学习人不需要睡觉”的时候,不由笑笑,想起她当年的日子。 但当时也是真的迷茫。 因为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所以更显残酷,迟茉知道,有很多人,暗地里比她更要努力。 这不是一个需要标榜努力的时代,大家更喜欢表面轻轻松松考试一鸣惊人的反差感,而像周琛、周嘉渡、谈之舟那样的真正天赋者,少之又少。 附中许多学生,表面上云淡风轻,白天照样玩,但其实回家后一科接着一科的家教辅导,费用也高到离谱。 甚至有人暗地里报了高考冲刺班,十多万的学费,只期许着提一提分数。 三轮复习最不缺的就是考试。 然而统考完的下一场考试,迟茉的成绩依然没有回来,数学和理综的成绩依旧不堪入目。 一次的失利尚可以说是意外,而重复的失利,让迟茉开始怀疑起自己。 察觉她的情绪不好,陆小昀和尹飞也不敢说什么。 他们两个的成绩也一直起伏不定,未来好像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三个人的心情都很低落。 迟茉像是突然见不到光,以至于连后来回忆起那段时光,印象里北京那年四月的天一直是灰色的。 迟茉越睡越晚,甚至有时候一整夜都睡不着,她索性起来打开台灯默默背单词。 周嘉渡偶尔会给她发微信,都是一些鼓励的话。 没两天又是一场新的考试,理综稍有成效,上了二百三十。 但数学依旧是一百零几,毫无变化。 数学课代表发卷子的时候,迟茉的指甲陷进皮肤里,裁剪题目的美工刀被硬生生折断。 回到宿舍,她洗完澡坐在书桌前,翻开楚洲送她的那本笔记,整理错题。 直到宿舍的灯关掉,舍友都睡觉了,她打开台灯,继续刷题。 夜晚静悄悄的,可是迟茉忽然忍不住,眼泪不断地往下掉,越来越多,把笔下的字迹晕成一片模糊的黑色。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迟茉打开手机,翻到周嘉渡几个小时前给她发的微信:【最近怎么样?加油复习,但最重要的还是注意身体,哥哥相信你,不要有压力。】 她刚刚就看到了,但她没有回。 她不知道该回什么。 迟茉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没用,当初期冀的目标,也变得好遥远好遥远。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现在是深夜3:08。 迟茉忽然按下周嘉渡的号码,拨了过去。 怕影响其他室友,她走到阳台上,可是电话那边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她没有勇气打第二通。 第二天,周嘉渡醒来后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又看看时间,皱起眉。 他拨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迟茉正在上课。 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少女挂掉电话后。 在阳台上无声地哭了很久。 然后回到灯下继续写题,一直写,崩溃而又茫然地一直写。 即使去睡觉,也睡不着。 - 周嘉渡又给迟茉发了好几条微信,她依旧没有回复。 连下了晚自习的时间拨过去的电话,通了也没有人接。 迟茉不想接,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一年半前的那种困境里,无法自拔。 当时是周嘉渡告诉她,她是“闪着光的茉莉小精灵,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而现在,迟茉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黯淡,就像她怎么也提不高的数学成绩。 她恍惚觉得,上学期期末她考的一百四十五分的数学成绩、二百六十六分的理综成绩,都是假的。 迟茉不想让周嘉渡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好,她其实脆弱不堪,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胆小鬼。 迟茉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而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 - 这周末,迟茉依旧没有回家,在宿舍做题。 其他人都回家了,宿舍里空荡荡的。 周嘉渡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没有挂掉也没有接通,就让手机一直响着。 声音停止后,他发来一条语音微信。 迟茉点开,一个熟悉又焦急的声音—— “不管你接不接电话,我就在你学校门口,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等着,茉莉小迟。” 第30章 玫瑰少年(终) 那是一个无声的、不涉…… 迟茉忽然抓起桌上的宿舍钥匙, 锁门、下楼、狂奔,一路向校门口。 不知不觉,已是五月, 阳光炽热。 校门口的那棵大柳树垂着枝丫,迟茉在树下看到那辆熟悉的保时捷。 她眼眶一下子酸酸的。 车里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她,打开车门,缓步走下来。 他们好像——隔了一个世纪没见面了。 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道校门, 迟茉笑起来, 周嘉渡也笑起来。 她不知道, 那天她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 但真真切切看到她在眼前, 周嘉渡才觉得有几分安心。 迟茉走出校门,看着他, 轻声问道:“阿初哥, 你怎么来了?” 表面上若无其事, 心底已掀起万千波浪。 周嘉渡没说话,几个月没见, 他的女孩瘦得近乎脱相,脸上原本的婴儿肥也不见踪影,眼底是淡淡的乌青。 整个人比旁边新抽的柳条还要细。 周嘉渡声音有些哑:“来看你, 谁让我们小茉莉不接电话,还以为你被狼吃掉了。” 迟茉面上依旧笑嘻嘻的,插科打诨,只是心里忍不住难过:“这不是快高考了嘛, 学习忙。”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 迟茉错愕。 周嘉渡握着她的手腕, 然后又缓慢地松开,右手大拇指搭在小拇指上,摆到她眼前:“你的手腕。” “什么?” “你的手腕。”他重复了一遍。 她反应过来,他大拇指和小拇指搭在一起的粗度,是她的手腕粗细。 那一个圆圈,恐怕连一根竹子都塞不下。 迟茉不语,宿舍有一个舍友有电子秤,她前一阵儿上去称了一下,看到数字时,还以为秤坏掉了。 那是连她当初跳舞参加比赛最辛苦的时候,都没达到的数字。 周嘉渡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难掩心疼:“上车,我们去玩。” 一听他要带自己去玩,迟茉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急起来:“不行,阿初哥,我还有两套题没做。” “不做了。” “不行的,我马上要高考了,我没有时间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迟茉敛了表情。 她抬手遮了遮阳光,恢复那种若无其事的语调:“这么大的太阳,该被晒黑了。” 长时间闷在教室和宿舍做题,让她比之前还要白,接近于不健康的那种白。 周嘉渡不说话,静默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让迟茉无所遁形,只要对上他的目光,她的脆弱和无助仿佛就会暴露在阳光下。 迟茉害怕他的审视,害怕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所以她没去看周嘉渡,而是盯着大柳树的叶子,目光空空。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半晌,周嘉渡忽然伸手,把迟茉抱进了怀里。 那是一个无声的、不涉及任何情.欲的怀抱,却让迟茉在一瞬间破防。 他胸口的衬衫变得湿润,变成一朵氤氲开来的花。 千言万语,化作悄无声息。 周嘉渡没有说任何安慰的,亦或是鼓舞人心灌鸡汤的话。 他只是带她去了欢乐谷,坐过山车,在山顶的时候,迟茉抓着他的手臂尖叫。 他又把车子开到梦社,两个人打了两个小时的网球,大汗淋漓。 他又给她放了音乐,她跟着节拍,不由自主地跳起舞来。 她的裙摆是四月的玉兰,张开时带着迷人的馨香。那些潜藏在记忆里的舞蹈因子,全部跳出来,迟茉毫无顾忌地跳着舞,那些她以为自己已忘记的动作,其实早已深入骨髓。 周嘉渡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跳舞,宛若在舞蹈室的那一次见面。 音乐结束的那一刻,她倒下—— 细细地喘着气,头倚着光亮的地板,淌着汗珠的发丝蜷曲着贴在脸上,歪头看周嘉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含着笑。 -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天一场考试,迟茉的成绩依旧飘忽不定,只是偶尔才会考得好一次。 她依旧睡不着,通宵后第二天不用喝咖啡都倍儿精神。 只是迟茉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焦虑了,也不会因为考好或者考不好而那么情绪激动,她的心态近乎于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每天早上坐在操场的观景台上练完听力后,回到教室里泡一杯玫瑰花茶,然后才正式开始一天的学习。 玫瑰花是周嘉渡送给她的,说是泡水喝能缓解压力。 高考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 从天台往下望去,雾蒙蒙的天地,被雨淋湿慌张躲雨的学生仿佛海里的鱼,那块万年长存的铁板淋着雨,嗒嗒响着,在海里奏乐。 迟茉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开机,翻看她和周嘉渡的聊天记录。 最近一条在两天前。 他问她的考场。 迟茉告诉他她在八一中学考。 周嘉渡说和他当年一样。 铁板上飞来一只麻雀,被雨淋湿的落汤麻雀,慌里慌张地在生锈的铁板上四处乱走。 迟茉对它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砰”一声,还给自己配了音。 谁知那麻雀也不恼,扑棱了两下翅膀,然后开始在铁板上悠闲地走起来。 迟茉哈哈大笑。 - 二零一四年的六月,多雨,天气闷热。 高考那天,全市为考生开路。 忙了一夜的周嘉渡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来不及换洗的衬衫上有许多褶皱,让他非常难受。 这条路旁有一所中学,路边停了许多辆车,还能看到穿着旗袍期冀孩子旗开得胜的家长们。 他往窗外看去,随意一瞥,倒车镜里有一辆大巴车的身影,那是一辆专门接送另一所中学高考生的车,车上贴着为考生加油的海报。 青春洋溢,志气昂扬。 红灯变成绿灯,他和大巴车在这个路口分别。 周嘉渡的目的地是殡仪馆,这是他人生中度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夜晚。 - 迟茉走出考场。 陆小昀和尹飞都在附中本校考试,好在舍友林珍和迟茉一样,也在八一中学考,两人约好考完在二楼见面。 迟茉在二楼的楼梯口等着,林珍跑过来,一把抱住迟茉:“呜呜呜呜呜茉茉,我完了。” 迟茉拍着她的肩:“怎么了?” “我听力好几个都没听懂,都选了C。” 迟茉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再多的话语都是苍白的,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都考完了,考完了。” 下一秒,林珍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又笑起来:“是啊,考完了,去他妈的高考!” 楼梯口人来人往,有认识的同学经过,和她们打招呼,大家笑着,都会说一句“考完了呀”。 “考完了呀!” 这好像是一个暗号,动听的暗号,宣告着新生活即将到来。 迟茉从未想到,当这场牵动人心的考试真的结束的时候,她会这么平静。 好像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场考试,同这一年中的无数次考试一样。 她和林珍一起走出去,校门口早已人山人海,有学生有家长有老师,堵得水泄不通。 林珍忽然跳起来,冲前边挥了挥手,然后扭头开心地对迟茉说:“茉茉,我看到我爸爸妈妈了,我先走啦!” “嗯,再见啦。” 迟茉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奔向家长的怀抱。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人群中望去,梭巡着,怀着一点期待,又不想在心底承认。 她在找着那个问她“考场在那儿”的男人。 没有。 看不到。 她没意识到,自己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少女耷拉着眉眼,叹了一口气,正准备一个人离开。 忽然,她的肩被人拍了一下,迟茉下意识回过头看去—— 今天的天很蓝,下午的阳光躲进了树荫里。 男人白衣黑裤,笑容温柔,又带着几分散漫:“抱歉,请问你知道迟茉在哪里吗?” “啊?” 在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又笑着说道:“我是她哥哥,来接她下课。” ——上卷完—— 第31章 夏日喧嚣(1) 这么舍不得哥哥 夏日的夜晚, 雨水拍打着阳台的窗户,空调的凉气弥散在闷热潮湿的宿舍里。 林霏正在捧着半个大西瓜吃,谁走进宿舍里, 她都会吆喝一声,问人家:“你吃吗?这西瓜可甜的了。” 粉红色的瓜瓤被人从碧绿色晶莹剔透的瓜皮上挖出来,再一口塞进嘴里。 林霏乐活似神仙,抬起头冲上铺喊了一声:“茉茉, 一个人干啥呢, 一声不吭?下来吃西瓜。” “哦。”迟茉应了一声, 把手中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放回盒子里, 然后从□□上爬下来。 林霏递给她一个勺子:“喏, 可甜了。” 迟茉舀了一勺瓜瓤,果不其然, 西瓜的汁液横流, 清清爽爽的甜。 “是不是很甜?” “嗯。” 看到她点头, 林霏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我就说嘛,那你多吃点, 陈之江知道你喜欢吃,那我们420的西瓜以后都有人给包了。” 迟茉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陈之江是谁, 学院里的一个学长,新生开学那天认识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霏指了指眼皮子底下的西瓜:“这就是他给咱们宿舍买的,还有那边的零食,都是他为了追你贿赂我们的。” 迟茉:“……”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我这么快就被你们卖掉了?” “没有很快, 我已经坚守了两个星期了,每天面对巨额贿赂面不改色,放到抗战时期, 绝对是个民族英雄。”林霏一脸自豪地说道。 迟茉:“……” 她指了指西瓜和那边的零食:“那这,是你投降叛国了吗?” 林霏嘿嘿一笑,拒不承认:“他让我明天把你约到校门口的咖啡厅,我才不干那事儿呢。” 看迟茉没说话,她又絮絮叨叨想拉红线:“你看,陈之江长得这么帅,还大方有礼貌,还懂得抢占先机,你不考虑考虑他吗?” 迟茉不明白,大学开学还不够一个月,军训刚结束,怎么就不仅能确定自己喜欢不喜欢一个人,还大张旗鼓地追了起来? 不过她又想到了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在军训的时候就交了一个男朋友,前天分手了,今天又交了一个新男朋友,速度快得像是坐了火箭。 比起那个女生,陈之江的速度好像也没有那么快。 迟茉低头,看着林霏暧昧的笑容,平静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林霏吃惊,“谁呀?哪个男生?” “一个哥哥。” “你是暗恋?” “嗯。” “那你去告白呀,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能拿下他。” “可是他长得比我还漂亮。” 林霏:“?” 窗外雨声渐渐变小,另外两名室友结伴从图书馆回来了。 空气湿哒哒的,她们手中的伞还滴着水,落在宿舍的瓷砖上。 林霏迫不及待地和她们分享刚刚听到的,迟茉有一个喜欢的人。 学生时代大家最感兴趣的八卦就是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更何况是迟茉这种开学第一天颜值就惊艳了众人的女生。 “茉茉,你快和我们说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迟茉已经上了床。 她从微信里找出陈之江的聊天框,明确地拒绝了他,并且让他以后不要再给她的舍友买东西了。 听到舍友的这个问题后,想也没想就说:“他很帅也很温柔,在我难过的时候,都是他给我的鼓励。” “哇,听起来很暖呀。” “嗯,很暖。” 舍友还想继续问下去,男朋友打来了电话,两个人是异地,每天晚上都要打好长时间的电话。 迟茉想起好久没见的周嘉渡,叹了口气,翻看刚买的北岛的诗集。 和阿初哥,已经快要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这个夏天过得太快。 迟茉原以为自己是过得最痛苦的那一个,结果她高考完第二天,见到林姿后,才听说——周嘉渡的妈妈去世了。 可她明明昨天走出考场,刚见了他。 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迟茉想起那座城堡,他说是因为妈妈喜欢城堡,所以爸爸建了一座送给她。 周嘉渡每次提起自己妈妈的时候,神色都很温柔。 他一定很伤心。 那天林姿走后,迟茉跑到周嘉渡在京柏嘉园住的房子门口,按门铃。 始终没有人开门。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就像她当初一个人难过的时候,都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安慰。 但周嘉渡和她不一样,他可能不需要她的安慰。 迟茉想。 不然他怎么会昨天见到她,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 迟茉拿出手机,拨通周嘉渡的号码,过了好久,才有人接。 “茉茉?”他的声音里有些疲惫。 “阿初哥。”电话接通后,她才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初哥你在哪里呀?今天天气好热,我想请你吃冰激凌。” 外边阴云密布,要下雨的样子,阳光不见踪影。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是笑了笑:“阿初哥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吃冰激凌,你自己去吃好不好?” 迟茉“嗯”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子,问:“阿初哥,你是不是——”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又轻轻地问:“很难过?” 轰隆隆一声,雨很快下了起来,迟茉蹲在他家门口,躲在檐下,看着来势汹汹的雨水。 过了好久,就在迟茉以为周嘉渡已经挂掉电话的时候,才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嗯”。 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一定要难过的话,那你少难过一点好不好?” 周嘉渡像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哥哥尽量。” “下雨了。” “嗯。” 两人又聊了两句琐碎。 挂掉电话后,迟茉坐在一旁干净的石砖上,像小时候在姥姥家门口看雨一样,一直待到雨停。 雨停后,她去小区的便利店买冰激凌,地上有很多水坑,水坑里有一汪明净的蓝天。 迟茉在小区中心的湖边,吃完那个冰激凌。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只去年见到的通身雪白的小狗,竟然还在,又跑到她的腿边,摇晃着尾巴。 迟茉刚开始还不敢认,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后来看小狗狗一直围着她打转,还用脏兮兮沾着雨水的爪子扒拉她的裙子,她才确认,就是当初那只。 迟茉和小狗狗玩了一会儿,准备找时间去超市给它买点小狗能吃的零食。 回家后,她发现周嘉黎发了一条朋友圈,背景是灰色的,下着雨,一群人打着黑色的伞,在山间走。 配着文字:“再见。” 她认出,那群人里,有周嘉渡,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更瘦了。 迟茉的心像是被人揪住,无法抑制地难过起来。 没想到晚上的时候,周嘉黎竟然主动联系起她来。 周嘉黎告诉迟茉,周嘉渡的情绪很不好,因为妈妈去世之前,没有告诉他。 刚开始迟茉不明白,什么叫“没有告诉他”。 然后,看过她又发来的几条微信,迟茉才知道—— 原来,周嘉渡的妈妈不是自然死亡。 苑栀在刚患病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从一生下,便美得惊人,她无法容忍自己一天天变老、变丑,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 苑栀没有隐瞒他们,她坦白地告诉了大家自己的这个想法。 尽管在最开始,所有人都不同意,可是他们还是逐渐被苑栀劝服。 周崇山爱了苑栀一辈子,虽然年轻的时候因为他的鲁莽,有过很多不愉快,可是他从来都是把苑栀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即使这次的代价是永恒地失去她,他还是,最终同意了。 唯独周嘉渡,一直不同意,强烈地反抗。 他无法接受妈妈不去积极地治疗,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她教会的他,要学会坚持,要敢于和苦难斗争。 那会儿周嘉渡在苑栀的床头哽咽着,说自己不同意。 苑栀握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着:“好,好,听我们阿初的,妈妈一定努力,好嘛。” 即使在生病,她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在撒娇。 可苑栀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没有实现自己许下的承诺。 六月份,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天。 苑栀把周嘉黎、周崇山,还有一辈子的好朋友,都叫了回来。 他们守在她的床边。 那天苑栀化了一个很漂亮的妆容,身上穿着鸦青色的旗袍,笑着看他们。 她唱了一首年轻时喜欢的曲子,邓丽君的,然后在众人的哭声里,静静地离开这人世间。 周崇山在昏沉沉的房间里,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见到苑栀时的场景。 也是一个雨天,江南十里水乡,十八岁的少女穿着旗袍,在年久失修的老宅子里唱着曲儿,笑得一脸明媚,转头见到他时,眼睛里写满惊讶。 后来他用了点儿手段,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可很长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见到苑栀那样笑过。 周嘉渡原本在担心迟茉那个小姑娘最近心情有没有好一点,突然接到周嘉黎的电话,电话里是她压抑不住的哭声:“阿初,你快回来吧。” 周嘉渡闯了很多个红灯,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地颤抖,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苑栀那安静又温柔的笑颜,和僵硬的身体。 她扔下了他。 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周嘉渡看着满屋子进进出出的人,恍然明白,原来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想笑,可是笑声发出来,变成了一种近乎哽咽的难过。 …… 迟茉看着手机上的对话框,一时之间,心情难以言明。 她无法想象周嘉渡被妈妈瞒着,是该有多难过。 可当她准备去找周嘉渡的时候,就收到周嘉渡发来的微信:【小茉莉,哥哥去美国了,这个夏天不能陪你玩了,你没事的时候,就去找林姿或者朋友,别一个人闷在家里。】 迟茉当时整个人都慌掉了,她以为周嘉渡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连忙给他拨过电话,可是关机了。 迟茉就一直打一直打,边哭边打。 过了很长时间,很长时间。 周嘉渡给她回过来,声音焦急:“迟茉,怎么了?” 他很少连名带姓这样叫她。 周嘉渡一下飞机,看到手机上那来自迟茉的数也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他立刻不安,苑栀那天去世的难过和慌乱,再次袭上他的心头。 “阿初哥,你是不是走了?” “嗯,刚下飞机。” “你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迟茉哭着问,哭得无措又可怜,“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 半晌,她忽然听到一个低沉沉的笑声:“小茉莉,不就是训练三个月嘛,这么舍不得哥哥?” 第32章 夏日喧嚣(2) 心有灵犀 周嘉渡所在的学院, 这个暑假需要进行飞行训练,但R大不具备独自开设这些课程的能力,所以暑假会把他们送到美国的航校去, 为期三个月。 因为苑栀的事儿,他已经误了很多课了。 迟茉听明白周嘉渡只是去进行暑期的飞行训练,并且三个月后就会回来,眼泪立刻止住, 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谁让她太担心他, 一听说他突然去美国, 还以为他是因为妈妈去世的事情想不开…… “没想到你还挺有良心, 哥哥走还懂得舍不得。” 迟茉擦了擦眼泪:“我、我说实话, 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嗯?” “其实是因为你还欠我一箱哈根达斯,你要是走了, 我的冰激凌就没人买了, 所以才哭得这么伤心, 呜呜呜呜。”少女做作地哭着。 周嘉渡:“……?” - 第二天早上,又下起了雨。 迟茉上午只有一节室外的排球课, 因为下雨的原因也取消了。 她在宿舍里看了会书,有些看不进去。 林霏和另一名舍友还在睡觉,于是她找出雨伞, 轻轻地把门关上,准备出去走走。 雨滴在地面上溅起涟漪,变成一朵朵剔透的花,泥土的清香混着湿哒哒的空气散开。 天气微微有些冷意。 迟茉走出校门, 去了学校后边的青石胡同。 这条胡同里有很多家小店,除了文具店、小饰品店以外,还有一家刺青店和书店。 每当迟茉从那家刺青店门口经过, 看到木门上贴的那些张扬又绮丽的图案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想要跑进去纹个身的冲动。 她之前的舞蹈老师,就在脖颈处有一个小玫瑰形状的纹身,又酷又好看。 但是她怕疼。 以及,她现在的专业,如果以后真的从事了这个专业的工作,也不允许纹身。 迟茉大学读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专业。 也不是她主动选择的,而是调剂过来的,特殊教育专业,宿舍里其他三人中有两个也是被调剂来的,那两个舍友都准备下一学年转专业。 迟茉也在考虑要不要转专业。 当时成绩出来,她盯着电脑屏幕,又惊讶又激动,因为她考了三模以来,最高的一次。 虽然仍旧比不上当初高三上学期期末考的那次成绩,但这半年来的状态毕竟糟糕到透顶,这个成绩着实让迟茉觉得惊喜。 她想也没想,便把R大放到了第一志愿。 其实R大不是她的最优选择,按照往年的分数线,迟茉的分数只能勉强够得上R大的门槛儿,专业毫无选择余地,或许还可能去不了R大。 林姿和老强他们,都劝迟茉去别的985,选一个好一点儿的专业。 但她态度很坚决,要把R大放到了第一位冲一冲。 专业不是问题,大不了可以大一暑假的时候申请转专业,况且除了舞蹈,迟茉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 结果就是她冲上了,专业也丝毫不意外地被调剂到了R大的最冷门专业。 尽管如此,迟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还是开心地给通知书拍了一套多方位多角度“写真集”,全给周嘉渡发了过去。 他和她隔着时差,隔着广阔无边的海洋,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给她回复: 【好样儿的,再奖励一箱冰激凌】 自从上次迟茉在电话里哭,“冰激凌”这个梗就时常被周嘉渡拿出来调侃。 迟茉:【太敷衍了】 周嘉渡发来一条语音:“嫌敷衍?那就给茉茉一个冰激凌无限额卡好不好?每到夏天哥哥就请你吃冰激凌,想吃多少有多少。” 迟茉的脑海中冒出一幅画面,夏日太阳毒辣辣的,她躺在一个由无数个冰激凌搭成的床上,美滋滋地看着电影,随手就是一根冰激凌。 简直不要太爽。 最最关键的是,她被“每到夏天哥哥就请你吃冰激凌”中的“每到夏天”这个词组给蛊惑了。 “行啊。”女孩儿愉快地答应下来。 自从周嘉渡去了美国后,两人还没怎么联系过。 如今借着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机会,迟茉和他聊了很长时间。 周嘉渡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又带着点儿不正经,也听不出他心情到底好不好。 但总归不会就那么轻易地走出妈妈瞒着他离开人世的伤痛中的。 迟茉想。 所以她尽力避开那些能够引起伤感、思念的话题,把那两天专门从网上看到的脑筋急转弯、段子,都讲给他听。 不过显然迟茉没有什么讲笑话的能力,每次讲完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冷,但周嘉渡总会非常给面子地笑一笑。 远隔重洋,见不到他的真人,但即使听听声音,迟茉也是满足的。 纹身店现在没有人,老板叼了一支烟,站在黄棕色的木门门口,看着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好像要下到天荒地老的雨。 迟茉经过的时候,又好奇地往里边打量了两眼。 那个长着一张厌世脸的老板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想纹身?” 迟茉看着他的大花臂,青色的花纹盘旋在胳膊上,她迅速摇了摇头:“不纹的。” 幸好她藏在伞下,老板看不到她的表情。 前边的小饰品店门口,张贴着“买银耳钉免费打耳洞”的宣传海报,白底蓝字。 迟茉高考完那阵,想去打耳洞,后来林姿说夏天打容易发炎,让她等天冷了再去打。 此时此刻,迟茉看着那张海报,忽然就有一种冲动。 不能纹身,总能打耳洞吧。 于是她走进去,把不能纹身的遗憾,都寄托在柔软耳垂上小小的洞里。 “好了,回去注意,按我刚刚跟你说的那样。” “哦哦,谢谢姐姐。”迟茉付完钱,怔愣着走出饰品店。 直到走出好几步,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快?还没有一点点疼痛的感觉? 她就完成了这项大工程? 迟茉摸着耳朵上的多出来一个小蝴蝶,拿出手机,把头发别到耳后,拍了一张侧脸的照片。 然后非常激动地发了一个朋友圈,配文:【看!】 很快,林姿回复:【看啥?看你脸上那只虫子吗?】 迟茉:“……” 她把照片放大,果不其然,靠近眼睑的地方有一只小小的黑色虫子。 迟茉无语。 还是陆小昀比较靠谱,一眼就看出来了:【打了耳洞?】 【嗯。】 【好看[/心心]】 随后,手机响了两声,她拿起一看,是陆小昀打过来的。 “没上课?”小云朵问。 “嗯,下雨,排球课取消了。” “那还挺好,我跟你说,我要气死了!” “咋啦?” 陆小昀:“昨天我们部门的一个学长开会,结果尹飞正好来我们学校找我,见到我和那个学长站在一起,就生气了,我解释一遍还生气,现在就是我非常生气!” 迟茉默默听完陆小昀一连串跟绕口令似的控诉。 “这不是吃醋吗?好事儿。” 陆小昀:“可他吃哪门子醋?昨天那个会还有别人在,他来的时候那个人恰好刚走,他非不信。主要是我们俩现在没有在一个学校,如果他这点儿信任都没有,那么我觉得我们俩也长久不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陆小昀和尹飞在高考结束没多久,就正式在了一起。 两人原本打算一起去南开大学,结果出了成绩后,尹飞考试失利,和陆小昀的分数差了很多。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尹飞如果留在北京,还能有点儿优势,说不准能冲一个211,可是他不想异地恋,于是去了天津一所普普通通的理工大学。 迟茉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但她希望尹飞和小云朵能够一直在一起,因为她忘不了这俩人高三那会儿为了同一个目标有多努力。 “那你等他这阵儿过去了,好好跟他聊一聊,再大不了,你就改天去他学校,找他的茬儿,他周围三米之内,不能出现女生,只要出现了,你就生气。” “哈哈哈哈。”陆小昀被她逗笑,“我又不是神经病。”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迟茉在青石胡同里转悠,忽然一抬头,她看到旁边另一家饰品店的玻璃窗上,挂着两串绳结手链,藏青色的,在电风扇的风下轻轻晃动着。 是一对情侣手串,藏风的那种感觉,上边还串着珠子。 迟茉走进店里,向老板娘指了指那两个手串,轻声问:“你好,能把这两个手串拿下来我看一看吗?” 老板娘踮了踮脚,把手串取下来,说:“这个不是现成的,需要自己编,我这儿只卖线绳和珠子。” 迟茉有些惊讶,但这两串手链很有感觉,让她一时爱不释手。 “那您能教我怎么编吗?” “都有说明书。”老板娘温和地笑笑,“不过你要是不会了,来找我也行。” 饰品店里的风铃响动起来,是有新的客人走了进来。 迟茉:“那您帮我把线和珠子都包起来吧,我就要和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一对。” 老板娘八卦地抬起眼:“是给男朋友编的吧。” 迟茉笑得腼腆,有些羞涩地说:“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 她和陆小昀还打着电话,听到她这么说,陆小昀立刻“啧啧”叫起来:“你这还挺有信心?你那个阿初哥哥,不是可难搞了吗?” 迟茉振振有词地说道:“人当有凌云志,还要时刻相信胜利就在眼前。” 陆小昀:“……” “盲目自信不可取。” 老板娘把绳子和珠子装到一个同色系的小盒子里,然后交给迟茉:“不会了就来找我。” “嗯,谢谢。”她接过,正巧这时,手机微信响了一声。 迟茉打开一看,是周嘉渡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对耳钉。 他又发来四个字:【心有灵犀?】 第33章 夏日喧嚣(3) 此等美色 迟茉匆匆挂掉陆小昀的电话,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心有灵犀”四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 拿着新买的绳子和珠子走出饰品店的时候,她整个人心跳都是乱的。 林姿又发来了微信,问她现在在哪儿,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如今姐妹俩在一个学校里,见面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 迟茉告诉她自己在青石胡同里闲逛。 林姿很快发过来一条语音:“那你帮我从那儿捎一杯豆乳波波,你回来直接来子衿食堂二层,我们今天吃烤鱼吧。” “好滴, 路斐哥要吗?” “不用管他, 他不喜欢喝奶茶, 嫌腻味。” 这条窄窄的胡同里, 有不下三家奶茶店, 但迟茉知道林姿说的是哪家。 她躲着水坑走进“茉莉初雪”,就是当初周嘉渡买给她奶茶的那个牌子的连锁店。 那个初雪天, 迟茉第一次喝这个牌子的奶茶。 之后, 她才恍然注意到, 身边有很多同学也喜欢这个牌子,而最近两年, 茉莉初雪在国内越来越流行,门店遍布北京城。 迟茉给林姿点了一杯豆乳波波,又点了一杯他们家的招牌茉莉初雪。 每次喝这个奶茶, 她都会想起周嘉渡。 迟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忘记回周嘉渡的微信了。 可是她看着“心有灵犀”四个字,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回点儿什么好。 如果她没猜错,周嘉渡应该是看到了她的那条朋友圈。 果不其然, 迟茉在一串点赞的小红点里,看到了周嘉渡的头像。 可他说心有灵犀,意思是这对耳钉是买给她的吗? 她……应该不是自作多情吧。 她索性把话头又抛回给周嘉渡, 在对话框中输入:【何以见得?】 好久,那边都没有回复。迟茉接过做好的奶茶,再次撑起伞,从奶茶店离开。 雨变小了,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彻底停了。 她抬起头,忽然看到天边出现了一道弯弯的彩虹,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镶在不远处图书馆红色尖顶的上方。 校门口来来往往,有许多学生停下来拍照。 迟茉收起伞,也掏出手机,给它拍了一张照片。 雨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校门口前的那条马路上,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溅起巨大的水花。 迟茉正看着手机,来不及躲开,洁白的裙子上被溅了很多泥点。 她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见到彩虹会有好运。于是她把七色彩虹照片发给周嘉渡,配文:【好运来。】 周嘉渡还是没有回复,不过考虑到时差,迟茉也不急于一时。 她把手机收回包里,准备先回宿舍换一条干净的裙子,然后再去子衿食堂找林姿他们。 等她到食堂的时候,上午第四节 课刚好结束,大批学生来干饭,食堂里吵吵嚷嚷,座位紧缺。 迟茉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林姿和路斐,烤鱼已经做好被路斐端了上来。 “林女士,您的豆乳波波到了。”迟茉学着外卖员的说法,把奶茶递给表姐。 “谢谢!你终于到了,我们正讨论国庆假期去哪儿玩的事儿,你有啥想法没?” 迟茉一愣,国庆? 可不是嘛,快要到十月一了。 周嘉渡还没有回来。 她摇摇头:“我已经约好了兼职,再说了,我才不要当你们两个的电灯泡。” 林姿:“你平时周五、周六、周日三天去打工就算了,好不容易放个小长假,就出去玩一玩嘛。” 路斐也附和:“就是茉茉,跟我们一起去玩,再说你也不是唯一的电灯泡,你和周嘉渡一起发光都好了。” 迟茉听到这话,立刻惊讶地问:“阿初哥也要去?他不是还没有回来呢吗?” 路斐挠挠头:“我没问他呢,不过他之前说十一之前能回来,往年十一假期都是我们三个一起去玩的,不知道今年他想不想去。” 迟茉在心底盘算着。 她真的心动了。 如果阿初哥也去的话,那这不是绝佳的增进感情的机会吗? 可国庆期间的兼职薪水很高,她又不想放弃。 一时之间,迟茉陷入了纠结。 “我再想想啊。” 林姿嚼着波波,冷哼了一声:“有周嘉渡在你就想想,看来我们两个人面子都顶不上他一个。” 迟茉殷勤地夹了一块烤鱼到她的碗里:“哪儿能呢,这不是找到人和我一起当电灯泡,我才敢去嘛,从小到大当你俩的电灯泡当得都有心理阴影了。” 林姿和路斐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邻居,从小吵吵闹闹一起长大。 迟茉小时候在小姨家玩,每次都是电灯泡的角色,后来还得负责给他俩谈恋爱打掩护。 林姿自知她说得没错,也没再提周嘉渡。 暑假的时候,迟茉去北戴河找姥姥待了一段时间,回北京后,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和一份在运动品大卖场的兼职。 对于她成功考上R大,迟家没有一个人不惊讶。 最惊讶的,当属迟安。 从她分数下来那天,迟安就一直来问她,考了多少。 迟茉不想告诉她,每次都避而不答。 迟安于是得意地笑着:“是不是没考好,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就知道。” 面对这样的话,迟茉竟然也没生气,她看着面目狰狞的迟安,心情很平静,心底隐隐约约有一种,即将解脱的快感。 那是她盼望了好久的。 后来得知了迟茉不仅没有考得不好,甚至还考上了重点大学,迟安愤怒极极了,嘴里一直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舞蹈生吗?一定是老师判错卷了,你把卷子拿出来拿出来……” 迟茉甚至懒得告诉她,高考考完是要把原试卷收回去的。 当时林文和迟封也在,林文忙上前搂住迟安,不断地拍着她的肩:“安安没事的,没事的,和你没关系的,我们安安最棒了。”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为迟茉的高考成绩感到高兴,更没有人关心她高考前付出了多少努力、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封站在楼梯口,一声不吭,迟茉笑着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 迟封的头上多了白发,眉头也时常皱着,和她记忆里年轻帅气的爸爸,变了很多。 后来有一天晚上,迟封久违地敲了敲她卧室的门,来找她,提出要给她学费,被迟茉直接拒绝了。 “爸爸,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谢你们,可是我马上要十八岁了,我有能力也应该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不麻烦你们了。” 迟封皱眉:“什么叫麻烦?” “爸爸,妈妈知道你来找我吗?” 迟封一时语塞。 迟茉牵起唇角:“你看,为了妈妈和迟安能够更开心,你也不应该来找我说这个事儿。” 迟茉的那个家教的活儿,是林姿介绍给她的,辅导一个初三的学生英语,雇主一家都很热心,给的薪资也很高。 加上在运动品牌大卖场的那个暑期兼职,开学前,迟茉竟然也攒够了这一学年的学费和住宿费,还有一点儿生活费。 再算上小姨和姥姥给她的高考红包,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经济问题。 她对于未来几年的生活,心里的憧憬远远大于担忧。 再说了,这年头赚钱的渠道这么多,只要勤快一点儿,哪有把人饿死的道理。 二楼的麻辣烤鱼有点儿油,吃完后,三个人觉得有点儿腻。 于是路斐又去饮品窗口买了三杯清茶。 - 临近周末,迟茉傍晚的时候有一个在咖啡厅的兼职,时间不长,但时薪还挺高,关键是离学校也近。 她给一位顾客点完餐,又来了一位,刚问完“请问您需要什么”,定睛一看,点餐的人正是前几天追求她的那个陈之江。 “迟茉,好巧。” 迟茉略有些尴尬地牵起唇角:“你好,学长,请问你要点什么?” 陈之江抱着胳膊一直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迟茉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舒服,再次开口:“你想点什么,有咖啡、蛋糕和沙拉。” “咖啡是你做的吗?”陈之江忽然问。 迟茉微笑着摇头:“我只负责点餐和收银,店里有专业的咖啡师。 她说着,给陈之江指了指旁正在拉花的咖啡师。 “这样呀,那你收银有提成吗?” 迟茉不想和他讨论这些,笑容有些僵硬:“抱歉,我们上班时间不让闲聊。” “那下班呢?我可以找你闲聊吗?” 迟茉觉得自己前几天在微信里,拒绝陈之江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不拖泥带水,不会给对方心存幻想的机会。 可这陈之江,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抱歉,我下班也很忙。”她冷下声音。 陈之江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神色不好似的,依旧笑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你在这儿工作很辛苦吧,我听说你周末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兼职。” “和你有关系吗?” 陈之江状似无意地把一把车钥匙在拇指上绕了绕,上边有着奔驰的标志。 “今晚你下班了,我来接你好不好,给学长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从迟茉入学那天,陈之江就注意到了她,是这届新生里最漂亮的一位。 然后他差人打听了打听,这姑娘以前竟然是学舞蹈的,怪不得气质看起来这么好。 陈之江想起自己之前交的一个舞蹈学院的女朋友,在床上特别软,做起来特别带劲儿,他想起来就心痒痒,看着迟茉的目光更加放肆。 本来他被这姑娘直接拒绝,还摸不清她的路数,以为很难追。 可最近,听说她一直在做兼职,还是好多个,那肯定不是为了体验生活。 陈之江心里不屑,这种女生都做着灰姑娘的美梦,面儿上又喜欢拿乔,分手的时候还爱死缠烂打。 不过他对待这类女生,向来有一套,就是拿钱哄着,但表面上又得维护好她们脆弱的自尊心。 迟茉不知道陈之江的想法有多龌龊,如果知道,一定会被气死。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也不用在我这儿白费时间,我还要工作,如果你不点餐的话,麻烦你走开。” 陈之江冷笑了一声,面上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学长之后再找你。” 等他走了之后,旁边的咖啡师问:“茉茉,这男的是在追你吗?” “不知道,烦人。” 那咖啡师是个个子高高、说话很幽默的阳光大男孩,也是课余时间来兼职的。 “看起来的确很烦人,一直在那儿晃他的车钥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开的奔驰,我看是得了帕金森吧。” 迟茉“噗”地笑了:“有道理。” 陈之江离开奶茶店之后,开车去找李一鸣。 两个人又叫了一伙人去酒吧喝酒。 期间陈之江随口提了两句迟茉,李一鸣愣了愣,问:“你刚刚说谁?” “迟茉,一个大一新生,怎么,你玩过呀?”陈之江暧昧地笑笑。 “有照片吗?” “呦,你这忘性还挺大。”陈之江说着,从手机里找出迟茉军训的时候他偷拍的照片,“怎么,是不是你旧情儿?”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看到照片,李一鸣立刻确定这就是当初在林姿生生日宴上,周嘉渡护着的那个女孩,说是自己妹妹。 李一鸣在心里冷笑一声。 妹妹个鬼。 哪有那么纯洁的关系。 那次被周嘉渡当中驳了面子,李一鸣一直记恨于心,又不敢得罪周嘉渡。 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即使过了快两年,这笔账依旧记得。 听到陈之江这么说,李一鸣眸光闪了闪,笑着说:“不认识,我刚记错了,我认识的那位叫李茉。” “哦,那就好,怎么样,这位是不是特别漂亮?” 李一鸣:“你看上了,答应你没?” “没呢,傲气得很,正追着呢。” 李一鸣笑得不怀好意:“没事儿,这种女的就是表面上傲气,大不了就用强,不然你不下手,肯定有人先下手。” 他巴不得陈之江做点儿什么,能让周嘉渡不舒坦就行。 正好这事儿有陈之江这把刀,还不用他经手得罪周家这位太子爷。 转瞬,李一鸣又想起周嘉渡最近刚没了个妈,不用人搞,心里估计也不会好受。 他乐呵呵地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要是需要人的话,跟我说就行。” 陈之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难得看到李一鸣这么爽快。 “行。” - 晚上八点的时候,迟茉才收到周嘉渡的回复。 美西时间已经凌晨五点钟了。 周嘉渡:【抱歉,才看到,学校临时有急事儿。】 迟茉掰扯着手指头算时间,大惊:【阿初哥,你那是清晨吗?你怎么一夜没睡!!!!!!!!!】 小姑娘的感叹号占了满屏,周嘉渡看得又想笑又头疼。 【上午没事儿,可以补个觉,你干什么呢?】 【咖啡馆刚下班。】 周嘉渡发来了语音:【这么晚,你先在店里待着,我给你叫辆车。】 迟茉:“什么呀,就在学校门口没五百米远的地方,走不丢的。” 自从那次迟茉打工的奶茶店发生了恶□□件后,周嘉渡对于她兼职,向来不放心。 她刚发完语音,页面蹦出来一个视频邀请。 迟茉先打开手机自带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接起视频:“阿初哥!” “嗯。” 视频里的人穿了一身黑色运动睡衣,背心短裤,拿起手机举着的时候,隐隐还露出了一点腹肌。 好久没有见面,迟茉看得面红耳赤。 “你怎么给我按视频了?” 男人眼眸里含着笑,音调温柔:“看着你回去,万一一个人在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迟茉心想:让她看着此等美色过马路,恐怕才是第一大危险。 第34章 夏日喧嚣(4) 怎么还这么多花边新闻…… 迟茉把手机握在手中, 一边走着,一边低下头来看视频中的周嘉渡。 他调侃道:“一个劲儿看哥哥干什么,认真看路。” 迟茉轻哼一声, 依言不再看他。 没过一会儿,她忽然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一看屏幕,只见视频中雾气蒙蒙的一片, 是漫着水雾的磨砂玻璃。 “你……”迟茉刚开口, 隐约意识周嘉渡在洗澡。 她惊呆了:“你, 你怎么洗澡去了?” 她差点儿没看路撞到树上。 水声变小, 视频里传来声音:“一时多用, 节约时间。” 他的声音也像是淋了水,隔着一层玻璃不是太清楚, 但更添诱惑。 迟茉:“……” 没几分钟, 就到了学校门口, 她再一看屏幕,发现那边变成了黑色, 还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阿初哥?周嘉渡?” “我在。”男人应道。 屏幕很快又亮了起来,他套上了睡衣,正在举着毛巾擦头发。 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不断地往下流, 把睡衣的领口洇湿,小臂线条流畅有力,身上的肌肉线条也若隐若现。 周嘉渡随意地擦着头发,镇静自若, 丝毫不觉得他的做法有多犯罪。 “你、你怎么耍流氓啊?” “我哪儿耍流氓了?”周嘉渡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的。” 他忽然邪气地笑了笑,对着镜头的一双浅色眸子里充满了少年气:“怎么, 小茉莉,你脑子里想什么流氓的东西了吗?” “我!才!没!有!”迟茉迅速反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 怎么她一向引以为豪的镇定,在碰到周嘉渡后,都会破防。 夜晚路灯下有小飞虫在乱飞,草丛被光照得一片绿色的莹亮。 周嘉渡不再调侃小姑娘,看清她站哪儿后说:“别在灯下喂蚊子,边走边说。” 迟茉“嗯”了一声。 主教楼扇扇玻璃窗里都亮着灯,是学生们在上晚课。 她经过主教楼,梧桐路旁边是篮球场,不时有男孩子们青春热血的声音传来。 迟茉突然感慨了一声:“忽然觉得还挺遗憾。” “怎么了?” “本来以为开学迎新的时候会见到你。” 少女的声音轻轻淡淡的,与夜色相融,格外温柔。 “嗯?”周嘉渡不解,不是明明暑假的时候,就告诉她去美国训练的事情了嘛? 迟茉没再说话。 在之前很多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都幻想着,能考入R大,盛夏开学的烈阳下,在迎新处见到他——以学妹的身份,以校友的身份。 那个画面同教室窗户外R大图书馆尖尖的红顶一样,时常激励着她。 高考前的情景,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总算是苦尽甘来。 想到美西时间已经快要六点了,女孩关心地说道:“阿初哥,你快去睡觉去吧,你那儿天都要亮了,或者你要不先去吃个饭,再睡觉。” “好啊,你也回宿舍早点睡觉吧,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的。” “为什么?” 周嘉渡笑着:“因为小茉莉今天是见过彩虹的人了,会有好运气,也会睡个好觉。” 对于迟茉这种睡眠质量极其不好的人来讲,“睡个好觉”绝对是最奢侈也是最珍贵的事情。 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托你吉言!你也见了我的彩虹,那你肯定也能睡个好觉,我们一起睡个好觉。” 这话一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一起睡觉…… 迟茉赶忙说拜拜,根本不给周嘉渡再次调侃自己的机会。 挂掉视频后,迟茉站在夏末温热的风里,摸摸自己的脸。 她感觉自己……更喜欢周嘉渡了。 - “嘎吱”一声,周嘉渡的舍友卫澜鬼鬼祟祟地打开门,进来一看屋子还亮着,周嘉渡竟然还坐在沙发上。 他吃了一大惊。 “你怎么还没睡?”卫澜训练结束就去了酒吧,没想到天亮了偷偷赶回来,他这舍友还没睡,“不会是David搞了你一晚上吧。” 周嘉渡轻“嗯”了一声。 “操。”卫澜爆了粗口,“David也太狠了,不过你说你,干嘛往枪口上撞,专挑着David在的时间逃训练,不搞你搞谁。” 卫澜一身酒气,但他其实没怎么喝,不然训练的时候被David发现,那就不仅仅是被搞的事情了。 他当着周嘉渡的面,脱掉T恤和短裤,准备去洗澡。 周嘉渡忽然开口:“穿上你的衣服再进去。” 卫澜不解:“什么?” “别在我面前秀你的裸.体,辣眼睛。” 卫澜:“?” “操,周嘉渡,你搞什么,辣眼睛?你竟然说我浑身健硕有力的肌肉辣眼睛?我大卫一般完美的身材辣眼睛??”卫澜是福建人,即使骂起人来,语调里也有一股子软糯。 周嘉渡牵起唇角,淡淡地说:“不是辣我的眼睛,我眼睛受你伤害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在R大也是一个宿舍的,不过周嘉渡一般不在学校住。 “那是谁?” 周嘉渡抬起眼,难得耐心地说道:“当然是我家小姑娘的,我以后和她视频,你裸着身子晃来晃去,不辣眼睛吗?幸好刚刚挂得早。” “操!!”卫澜感觉自己从灵魂到身子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骂骂咧咧的,从沙发上捡起刚脱掉的衣服,披掩着走进浴室。 “你就是来秀恩爱的……我信了你个鬼嘞……大晚上虐什么狗……不对,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嘉渡轻笑一声,打开手边的那个小盒子,这是他今天逃了训练,去拍卖会上拍到的。 拍卖会是由中国一家很有名的拍卖机构举办的,此次在美国的藏品非常丰富。 周家此前收到过邀请函,但恰逢苑栀的事情,没有人打算去。 周嘉渡临走的时候,不知是谁把邀请函塞到了他的行李里。 前天周嘉渡偶然翻到这封邀请函,在网上搜了一下。 在这家顶级拍卖机构的官网上,他看到已经公开的藏品里有一对珍珠耳坠,是温顿家族的某个女主人留下的。 周嘉渡第一眼见到这对耳坠的时候,就立刻想起了迟茉。 温润、甜美。 很适合她,尽管他知道女孩还没有耳洞。 周嘉渡没有找别人,而是亲自去了拍卖现场。 谁知拍卖会结束,他就看到小姑娘发的朋友圈,打了耳洞。 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 - 九月二十九号这天,白天又下了一场大雨,到傍晚的时候雨停了,梧桐路上铺满了落叶,天气微微有些凉。 迟茉出去的时候,在裙子外边套了一件牛仔外套。 今天校外联部团建,迟茉开学的时候,跟着舍友一起去面试,加入了校学生会的外联部,日常帮忙打杂。 听说今天新任部长也要来,快一个月的时间,她还没见过部长是谁。 谁知等到了学校旁边的火锅店,经人示意,见到部长后,迟茉整个人都吃了一大惊,顿时心虚地想要逃走。 竟然是当初那个对周嘉渡有意思,被她坑蒙骗走的小姐姐——江甜。 迟茉早该料到,R大就是周嘉渡的老窝,肯定会碰到一堆“老熟人”。 江甜见到她时,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自然,笑着和他们这群今年新招的成员打招呼,还能一一说出她们的名字。 到迟茉的时候,江甜笑容更甚,喊完她的名字后,还说:“好久没见你了,没想到你也考进R大了。” 旁边有人问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甜:“朋友的生日聚餐时见过一面啦,已经过去快要两年了。” 于是旁人也没有再问。 江甜不想被这些人知道自己暗恋周嘉渡的事情,虽然喜欢周嘉渡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儿。 迟茉也不想提起那次。 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主要还是愧疚,总归是不该骗人的。 上次在林姿生日宴上她见到的江甜,满脸都写满了少女的心事。 而今天,迟茉见到的江甜,是一个精于人情世故、看起来很干练也很有能力的女生。 谁知席间有人提起了周嘉渡。 这一桌人,除了迟茉,没有一个和周嘉渡相熟,但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他被私聊起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 有一个性格热情又非常八卦的大二学姐,以为她们新生不了解,于是给她们科普起来。 “周嘉渡是大三飞行学院的,你们这届没有眼福,他们飞行学院的学生最近还在美国集训。我当初入学那天,他作为飞行学院的招牌在那儿负责迎新,穿着制服,帅得惨绝人寰,也不说一句话,就有一堆女生跑去送水。” 学姐说着笑起来:“有一个女生,非得说自己是飞行学院的,让他带自己在学校里逛一圈,结果周嘉渡理也没理,直接把新生报道名单拿出来,给那女生看,那年只招了一个女生,人家早已经报道完毕签完名走了,把那个女生看得满脸羞愤,不过还不死心。” “哇,这得长得多帅。”有一个大一新生满脸憧憬地问起来,“学姐,那他有女朋友吗?” 迟茉察觉到原本和旁边男生说话的江甜,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也把目光转了过来、 “没怎么听说他有公开的女朋友,不过绯闻女友倒是有很多,就前两天来我们部找我们要资料表的那个女生,是外语学院的院花,就和他传过绯闻。” 有一个女生想起来:“就是那个个子不高,但是看起来特别甜的那个吗?” “嗯,很甜,眼睛也很大。”学姐点点头,“听说周嘉渡还给她买过早点。” 迟茉从菌菇汤锅里夹了一块豆腐进碗里。 学姐继续科普着八卦,忽然看向她:“茉茉,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玩豆腐?” 大家一起往她碗里看去,好端端的一块豆腐,已经被她捅得烂成了稀八碎,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顿时,众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迟茉:“……” 有人点了酒,席间大家都喝了点儿。 迟茉脑袋有些沉,但意识全然清醒。 她脑子里想着周嘉渡。 这个人怎么回事,前两天还答应了路斐国庆假要一起出去玩,她为此还推掉了几天的兼职,可他—— 怎么还不回来? 人不在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多花边新闻? 迟茉恨恨地继续捅着碗里的豆腐。 下午上课时,她的手机调了静音,现在吃饭,也没顾上看。 她不知道,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走出热腾腾的火锅店,江甜说着要再转场去KTV。 迟茉其实头疼,不太想去,但其他人好像都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火锅店旁边有很多家餐馆,远处有几座写字楼,还亮着灯,不时有汽车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光怪陆离的夜晚。 她跟着往前走,没看到脚底有一块石头,加上脑袋有些沉,趔趄着就要摔倒。 完蛋—— 迟茉意识清醒地想,今天要丢大人了。 谁知她身后还有一个男生,也是刚加入外联部的大一新生,一把扶住她。 力气有些大,把迟茉身体半扯进了怀里。 从某个角度看去,两个人就像是搂抱在一起,前边有人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起哄地笑了。 男生也慌了,赶忙松开手,说着道歉。 迟茉边说着“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边快速侧开身子。 谁知一转头,就看到—— 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站在几米外的路灯下,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微卷的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眉头皱起,看着他们,沉声说: “迟茉。” “过来。” 第35章 夏日喧嚣(5) 她捂着一颗心脏,怕轰…… 火锅店里尽兴聊着八卦的学姐, 乍一回头,见到八卦的主角就在几米开外的路灯下,她惊呼一声, 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众人的目光徘徊在迟茉和周嘉渡之间,怎么也想不到,刚刚听着周嘉渡的八卦一言不发的大一新生,竟然和八卦主角认识? 江甜站在人群中, 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头。 迟茉来不及思考周围的人怎么想, 她满心满脑, 都是一个念头—— 阿初哥, 竟然回来了! 旁边大排档的彩灯流出耀眼的霓虹, 串着发廊、卤煮店、春饼店等各种小店的灯光,把整条街都照得光影重叠。 少女在廉价又梦幻的灯光中, 向男人缓步走去。 她其实是想跑过去的, 但她怕跑过去, 就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要给他一个拥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嘉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和同学吃饭?” “嗯, 我加入了外联部,今天部门团建。” “现在要去哪里?” “他们说要去KTV。” “想去吗?” 迟茉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两个问题有关系吗?” 迟茉眨眨眼睛, 一脸无辜地点点头:“当然有关系了——” “你要是来找我的话,我就不想去KTV,可如果你只是恰巧碰到我的话,那我就想。” 周嘉渡轻笑, 略微俯下身子靠近了她。 那笑声如羽毛般,拂过她的耳侧,带来酥酥麻麻的气息。 “哥哥从机场出来回家放了个行李来找你了, 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还是问你表姐才知道在这儿吃饭,在店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撩人于无形的音调说着:“现在你告诉哥哥,你还想去吗?” 迟茉感觉那几杯酒开始上头,在无法言说的幻觉里,周嘉渡就像朝圣的旅人,虔诚地跪拜,而她喝醉了酒,在他面前轰隆隆心跳。 她捂着一颗心脏,怕那急速的巨响把他给吵到。 “不想了。”少女乖巧摇摇头。 周嘉渡满意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冲她示意了一下那边。 迟茉回过头,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他们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震惊,除了江甜。 那个学姐两只眼睛像是八卦信号探测仪,放着光,让迟茉怀疑那两只眼珠子下一秒就能掉出来。 她走到江甜面前,抓了抓头发略有些尴尬地开口:“江甜姐,我不去KTV了,你们玩得愉快。” 江甜扯起唇角,笑着说:“你哥哥今晚回来啦?那你先陪他吧。” “嗯。” 迟茉又和大家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一看她走了,大家八卦地问向江甜,以为她是知情人。 “部长,周嘉渡是迟茉的哥哥?” “嗯。”江甜僵硬地笑着。 只有称为“哥哥”,才能缓解她心中的疑问和呼之欲出的愤懑。 尽管她已经猜到,她被骗了。 - 迟茉跟着周嘉渡坐到车上,捧着自己的白色小挎包不说话。 周嘉渡也没说话,直接开动了车子,向与几百米外的R大相反的方向驶去。 迟茉一会儿看看外边的夜景,一会儿看看旁边开车的男人。 有时候,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不说话的话,就会觉得很尴尬。 而迟茉和周嘉渡一同待在车里就没有这种感觉,她反而很享受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的静谧。 周嘉渡忽然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笑什么?” “我说,你胆子还挺大,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万一把你卖了怎么办?” 迟茉扑闪着睫毛,像是蝴蝶振翅,音调轻快地说:“那阿初哥,你准备把我卖多少钱?我得先提前准备好赎身的钱。” 周嘉渡哈哈笑起来。 愉快的因子开始在车内的空间里传播。 车子在立交天桥上穿梭着,很快到达目的地——一家两人来过的糖水铺子。 高二那会儿迟茉打工的奶茶店遇到歹徒的那天晚上,周嘉渡就带她来的这里。 迟茉还记得那天她点了一碗豆花,他点了一碗芋圆,但几乎没怎么吃。 那天一整晚他都皱着眉,心情不好,还让她不要继续打工了。 “来吃甜品?” 周嘉渡“嗯”了一声:“陪哥哥吃点东西,今天一天就吃了一顿飞机餐。” “那我们要不要去家能吃饱肚子的店?” 这糖水铺子,吃几碗也吃不饱呀。 “没事儿,没什么胃口,就想在这儿吃。” 今晚店铺老板在,周嘉渡显然常来这家店,一进去,老板就和打招呼。 周嘉渡也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拿了一张菜单给迟茉:“看看想吃什么。” 迟茉想起上次吃的那碗豆花,又香又滑,只是因为那天的经历太过可怕,以至于她连带着豆花都一直不想回忆。 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已经不怕了。 迟茉于是说:“我要一碗酒酿豆花。” 周嘉渡:“那我也要一碗豆花吧。” 迟茉看着菜单上的两张图片:“咦,我该要黑糖的还是酒酿的呀,这两张图看起来都好好吃。” 周嘉渡笑起来:“黑糖的也不错,要不那我点黑糖的,你点酒酿的,到时候你尝尝哥哥碗里的?” 许是今天见到他太高兴,迟茉总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很暧昧。 她迅速地把菜单推过去,摆手说:“不用啦,我就点酒酿的就好。” 周嘉渡把菜单还给老板:“一碗黑糖豆花,一碗酒酿豆花。” 迟茉托着下巴,葱白的手指无聊地点着桌子,说:“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吃甜食。” 这一点,她发现了很久,只是在今天才得到验证。 一个刚飞了几十个小时,中途还转了两次机的人,回到熟悉的地方想吃的第一种食物,一定是他特别喜欢的。 “嗯,不过不太喜欢吃西式的甜品,只喜欢吃一些港式的糖水。” 周嘉渡说着笑起来:“小时候每天中午吃完饭后,我还能再吃两碗莲子百合红豆沙。” 迟茉惊讶:“两碗?” “嗯,我妈妈总说我有两个胃,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用来吃甜点。”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妈妈,迟茉眼神暗了几分,怕他想到伤心的事儿,连忙转移话题:“我很少在北京看到什么糖水铺子,面包店倒是挨家挨户地开。” 周嘉渡点点头:“的确不多,好吃的就更少了。这家是我找到的最正宗的一家,老板就是香港人,和我小时候在香港吃到的差不多。” “你是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吗?” “嗯。”周嘉渡的神色中有几分回忆,“小的时候,有一次妈妈和我爸很严重地吵架,两人冷战了很长时间,妈妈就一个人带我去了香港,待了大半年。” 迟茉想到什么,问:“那你会说粤语吗?” “嗯?会一点。” 说“会一点”其实是谦虚了。 当后来无数个夜里,动情的时候,周嘉渡吻着她的耳垂,用近乎呢喃的语调在她耳边讲起粤语的时候,迟茉才知道有多好听有多迷人,恨不得让人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 可是现在—— 迟茉说:“那你讲一句。” “不要。” “为什么?” “不想讲。” “为什么不想讲?” “就是不想讲。” 迟茉被气到了,连酒酿豆花做好端上来,都不能缓解她的气愤。 以至于她都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根本不会讲。 “诶,你是不是不会讲?” “怎么可能?”周嘉渡把刚端上来的黑糖豆花推到迟茉面前,“尝一尝。” 迟茉毫不客气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又有着黑糖独特的口感:“好吃。” “那这碗也给你吃,哥哥再点别的好不好。” “不要,我就想听你讲粤语,你别转移话题。” 周嘉渡很少有逆着迟茉的时候,难得态度这么坚决,搞得她非常不解。 也有点叛逆,他越不讲她就越想让他讲。 看她水汪汪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不甘心,周嘉渡舀了一口黑糖豆花,慢悠悠地说:“哥哥只给女朋友讲粤语。” 迟茉:“……” 她感觉自己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怪不得不给她讲,原来是只给女朋友讲。 迟茉小声地哼唧着,心里又气又急,用勺子把豆花搅得烂烂的。 反观周嘉渡,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边吃着,边漫不经心地提起:“在新学校怎么样?” 迟茉不情不愿地回答:“还行,挺好的,比高中的时候轻松了很多。” “那有没有男生追求你?” 她挑了一颗醪糟里边的米粒,挑衅地说着:“当然了,怎么可能没有?” 这个回答让周嘉渡一时有些心塞。 “今天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生,是不也追求你?” “一起吃饭?我们部门有好几个男生的,你说的哪一个?” “和你搂搂抱抱的那个。” 迟茉:“?” 她把勺子放下,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搂搂抱抱?你血口喷人!” 她乌黑的眼珠打着转儿,想起自己差点儿摔倒时被身后的男生扶了一下,那一幕应该是恰好被他看到了。 可是,这和搂搂抱抱有什么关系? 迟茉想起今晚吃饭的时候,某人虽然不在场,可是可比他们在场任何人被提及的频率都要高。 她轻哼了一声:“阿初哥,我听说你外语学院有一个你的绯闻女友?” “你说的是哪一个?” 迟茉:“……?” “还不止一个?我说的是你给她买过早餐的那个。” 周嘉渡:“谣言,小茉莉,哥哥可是只给你买过早餐。” 迟茉又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今晚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可是听了你好多花边新闻,你整个就是一个风流浪子。” 她话音刚落,周嘉渡忽然抬手,帮她把嘴边的米粒轻轻揩去。 迟茉看着他食指指心的那一点白,顿时不战而败,脸通红。 怎么,这么丢人…… 男人笑了一声,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把指心的米粒擦去。 他缓缓开口:“风流浪子?哥哥可是只对一个人风流。” 第36章 海滩和霓虹街(1) 替身 糖水铺子里又来了很多人, 迟茉低着头,勺子仍旧不受控制地被她用来搅豆花。 周嘉渡看着那半碗碎得失了形状的豆花,一时无语, 也不再逗她,问:“出去玩的东西收拾好了没,用再回趟家吗?” 迟茉摇头:“我有用的东西都搬到学校里来了。” 开学那天,她一共拿了两个行李箱, 还有两个收纳箱。 那天是路斐借了他爸的车, 和林姿一起送的她, 看到她的东西的时候,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林姿:“你这是搬家呢?” 迟茉点点头:“差不多。” 周嘉渡有点想问她和家里的关系怎么样, 但现在看来,小姑娘多半是没打算继续和家里牵扯。 不过这样也好。 “你先告诉哥哥, 你这学期打了几份工?” 周嘉渡早就猜到, 以这姑娘的脾性, 既然都搬出了家里,学费一定不会再用他们的。他先前在微信上问过, 只是她回答得很敷衍,不告诉他。 “周六日的有一份,还有平常有一份, 我在一个兼职群里,有时也会接点儿零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任何的不甘和怨怼。 周嘉渡想起校园里, 那些和她同龄的女孩子们,每天担心的,不过是哪件衣服更好看、哪里有好玩的、男朋友合不合心, 再不然,就是绩点够不够高。 很少有人像她一样,一入学便打着好几份工,却从来都不抱怨一声,在旁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总是很自然。 通过林姿,周嘉渡对迟茉家的情况有了一些更全面的了解。 他知道女孩其实也算是富养着长大的,现下即使和养父养母的关系不好,姥姥、小姨等人,也是真的对她好的,起码供她读大学也不成问题。 但她之所以这么拼,全然是因为那份傲气所在。 迟茉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 正因为知道小姑娘的傲气,所以周嘉渡说不出阻拦的话。 他只能另外想一些办法。 从糖水铺子出来,周嘉渡开车送她回学校。 迟茉问:“你一会儿是要回京柏嘉园吗?” “嗯,东西还在那儿。” 迟茉想到周嘉渡一下飞机,把东西送回家就来找她了,一下子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车内放着许美静的《倾城》。 “红眼睛幽幽的看着这孤城/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全城为我花光狠劲/浮华盛世做分手布景……” 歌词很美,声音悲婉动听,迟茉很喜欢这首歌,当即开口:“你车上竟然有这首歌?” “嗯,怎么了?” 想起在糖水铺子里发生的事情,迟茉清了清嗓子,问:“阿初哥,这首歌好好听,你会不会唱呀?” “会。” “那你能不能唱两句呀?我想听听。” 旁边的男人忽然轻笑了两声:“小茉莉,别以为哥哥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听哥哥讲粤语嘛,哥哥说的很清楚了,只给女朋友讲。” 迟茉:“……!” 她没想到男人这么不好糊弄,哼了一声,把头转向窗外,不去看他。 晚上车不多,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停在R大校门口。 这个时间点校门口仍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周嘉渡的那辆车子非常惹眼。 迟茉还有点不开心,于是她决定以一种冷漠的语调说完再见。 “再见。” 谁知男人比她还要冷漠,连“再见”都不和她说。 迟茉故意磨磨蹭蹭地伸手碰到车把手,放慢要开门的速度,而男人仍旧无动于衷。 哼。 却在她真的打开车门要出去的时候,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漫不经心地说:“急什么?” 急什么?! 她明明都把动作开了0.5倍速了,还急? 不过迟茉非常愉快地又把车门给轻轻关上了,表面上仍旧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了?有事情快说,我宿舍一堆事儿呢。” “呦,挺忙。” “嗯哼,可不是。” “那难为您这大忙人出来陪我吃顿夜宵了。” “客气客气。” 周嘉渡笑出声,不再和她说相声,从一旁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 “升学礼物,看喜欢不喜欢。” 是那对珍珠耳坠,迟茉见过图片的,可她没想到,实物竟然比图片还要惊艳一百倍。 珍珠饱满圆润,色泽莹亮,整个耳坠的设计也很好看。 周嘉渡不想让她有负担,没告诉她耳坠的来历,只说是在美国逛街的时候,一眼看中的。 “喜欢。”迟茉把盒子盖住,捧着它笑得一脸开心。 因为是珍珠材质的,再加上盒子上也没有任何logo,所以她很自然地相信了周嘉渡的话。 殊不知这两只耳坠的价格,够付R大旁边一套两居的首付了。 她手上还戴着那年过生日时周嘉渡送给她的手镯,有一个问题她一直没问,现下想起来,问道:“阿初哥,我手上这个,是你在Tiffany的私人订制款吗?” 周嘉渡看着她那个镯子,想起当初的事情。 恍然意识到,原来那会儿,他就对她上心了,只是当时没有察觉。 “嗯,不过也不怎么贵重。” 迟茉才不信他说的不贵重,不过戴了快要两年,她和这镯子已经很有感情。 晚上回到宿舍后,陆小昀和她视频,她和尹飞最近和好了,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甜蜜的气息。 他们三个有一个微信群,有时候,这俩人秀恩爱不私聊,还非得在这个三人群里,让迟茉远程当云电灯泡。 迟茉叹气,她怎么就跑到哪儿都逃脱不了当电灯泡的命运呢,给林姿和路斐当就算了,还要给两个好哥们当…… 陆小昀听说她明天要和周嘉渡一起去旅行,立刻尖叫起来:“旅行?那不是绝佳的恋爱培养机会吗!!你们去哪儿呀?” 迟茉笑着:“你吵到我的耳朵了,去厦门。” “厦门?”陆小昀又叫起来,“这么浪漫的地儿,更容易培养感情了,茉莉小迟你加油,这次旅行你把他拿下。” 对于这次旅行,迟茉的确图谋不轨,对于林姿和路斐两人选的这个地儿,她也着实满意。 不过,迟茉皱眉:“他说过不和未成年谈恋爱。” “未成年?你不都上大学了。”陆小昀反应过来,“哦,你十二月二十一的生日。” “哈哈哈哈哈哈。”陆小昀幸灾乐祸地狂笑起来,“你好惨哦,那就再忍三个月呗,要不你问问他,让他给你留个预备女朋友的名额。” 迟茉:“……” “还预备女朋友,说得跟备胎似的。”迟茉不满这个称呼。 她拨弄着丝绒盒子里的珍珠,想到什么,说:“你知道嘛,我现在特别迷惑。” “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不喜欢我,有时候吧,我觉得他可能喜欢我,因为对我真好。有时候,我又觉得那都是错觉,比如说今天,我让他给我讲两句粤语,这要求很过分吗?过分吗?” “不过分呀。” “可他偏不讲,说他只给女朋友讲,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原则。”迟茉愤愤不平地说。 “哦,说不准这是他和他女朋友的约定,你还记得《仙剑1》里边,李逍遥不就是和赵灵儿约定好,点鼻子那个动作只对她一个人做嘛。周嘉渡不想对你讲粤语,可能也是这样。” 迟茉举着手机,都听蒙了。 “啥?可他没有女朋友呀。” “不是女朋友更可怕,完蛋了你,那就是白月光,不能轻易提起的那种,提一下心脏都痛一分。”陆小昀最近各种爱恨情仇狗血小说看多了,随随便便一出口就是绿唧唧金榜热文的配置。 迟茉连忙打断她继续讲下去的欲望,说:“你让我缓缓,我要挂断电话沉思一下。” “行,你好好想想,我也帮你想想,说不准能挖点素材,回头也写一部小说。” 迟茉:“……” 挂掉电话后,迟茉越想越不对劲。 除了“讲粤语”这件事情以外,周嘉渡对她,可谓是关怀备至。 正因如此,他偏不讲,就显得奇怪,而那个“白月光喜欢听他讲粤语”的猜想,一下子也显得非常合理。 顺着这个思路,迟茉越想越可怕,那他平日对她这么好,却又不是那种爱情的好,是把她—?璍— 当替身了吗?! 迟茉脑海中刚蹦出这个念头,手机就响了一声,她拿起来一看,是陆小昀发给她的一张文字截图,上边写着: “他平日最是温柔,看到她的时候总是淡淡地笑着,让岁心在很多个瞬间,错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他给她买喜欢的包,喜欢的葡萄酒庄园,喜欢的咖啡厅,只要可以用金钱买来的,他都不会吝啬,可是他却吝啬一个落在眉心上的吻。韩池白不允许岁心吻他的眉心,以前岁心不懂,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当年喜欢的那个女生,专属的权利。” 陆小昀:【我悟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迟茉把这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 下一秒,忍无可忍地,把这张截图,转发给了周嘉渡。 【阿初哥,有人照着你讲故事!维权吗?】 刚从停车场出来,准备上楼的周嘉渡,打开手机一看:“?” 第37章 海滩和霓虹街(2) 你是打算给迟茉唱…… 周嘉渡把那张截图正着反着倒着读了好几遍, 也没懂什么意思。 他直接拨过去一个电话:“小茉莉,截图是什么意思?” 迟茉正坐在床头撕纸片,没想到周嘉渡会这么快就看到她的微信, 接起电话,一时竟然有些无措。 “字面意思。” “嗯?” “阿初哥。”迟茉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不觉得这个韩池白和你很像吗?” “哪里像?” 少女抓抓头发, 她总不能说她觉得自己像个替身吧。 “就, 这个男主角从来不允许女主吻他的眉心, 而你不给别人讲粤语, 某种角度来看, 难道你们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迟茉说完,有些忐忑, 电话那头却陷入安静。 完蛋, 肯定戳中了他的心事。 电话那头的周嘉渡听到这番说辞, 愣了一两秒,转而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 乐得不行。 他应该有所预料到,这姑娘的脑回路向来这么丰富。 “你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挺像。”周嘉渡漫不经心地说着, 故意逗她。 得知真相的迟茉,一时之间不想说话。 “哦,我睡觉了。”说完,她就要挂掉电话。 迟茉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装作很八卦的状态, 再开几句他的玩笑,才正常。 可她装不起来,竟然是真的。 “等一下——” 就在迟茉以为要听到什么转机的时候, 他只是说:“明天就要去玩了,开心点儿。” “……哦。” - 周嘉渡打开房门,看到客厅亮着灯。 晃了两眼,才看到客厅里一脸颓意、正喝着酒的谈之舟。 “你来我家也不吱一声,非法入侵?” 谈之舟知道他这处房子的门密码,也知道他今天回国。 周嘉渡走近一看,拿起茶几上的那瓶酒,“啧”了一声:“行啊你,还偷我酒,还是最贵的那瓶?” 谈之舟把那瓶酒从他手中抢回来:“得了,谁不知道你最贵的酒不在这处房子里放着。” 周嘉渡坐下来,看他那副样子,踢了他一脚:“我再让人给你送点儿下酒菜?” 谈之舟摇摇头,又倒了一杯,继续喝。 周嘉渡不想一会儿收留一个酒鬼,又寻思着这哥们遇到什么挫折了,能这么颓废。 “诶,说个事儿,我明天要和茉茉去厦门,你有没有什么要让我给清圆捎的东西?” 他刻意把“和茉茉”三个字咬重。 但谈之舟的重点显然不在于此,好半晌,他才自嘲般说道:“我下午刚从那边回来,看到她和一个男生待在一起。” 周嘉渡:“……” 得。合着这是受情伤了呗。 “我说,你好歹也是北大的高材生,怎么天天这么清闲?成天往南边跑?” 周嘉渡觉得谈之舟简直是个奇葩,这一年跑人家姑娘那儿的飞机票垒起来估计能砌面墙了,结果人家姑娘对此一无所知。 “我说,咱能不能硬气点,喜欢就说出来,搞什么暗恋?” 谈之舟抬起眼皮,眼睛里带着几分醉意:“那你呢?你说了吗?” 周嘉渡轻笑一声:“你能跟我办?我不着急,茉茉才刚高中毕业,连成年都没有成年,况且我这不是从六月份开始,就一堆事忙着,好不容易今天才见到她。” 谈之舟轻蔑地看他一眼:“不着急?鬼信。” 周嘉渡的确着急,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他又踢了谈之舟一脚:“快回你家睡去,别在我这儿。” 谈之舟皱眉:“懒得回去。” 周嘉渡:“不行。” 谈之舟以前也在他这儿留过宿,也没见他说什么,此时看他拒绝的态度这么坚决,反而有些疑惑:“怎么了?你要做什么对不起迟茉的事情吗?” 周嘉渡“呸”一声。 “怎么可能?”他抓了一下头发,含糊应道,“管那么多,快走。” 谈之舟双臂撑开,靠到沙发上,语气有几分无赖:“那今儿还就不走了。” 周嘉渡:“……” 他转过身,也没再理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谈之舟隐约听到吉他声,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喝醉了,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站起身,向走廊走去,看到旁边的书房里亮着灯,音乐声就是从这里边传出来的。 谈之舟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一推开,就看到—— 坐在床边正皱着眉弹吉他的周嘉渡,床上散落着琴谱。 周嘉渡没搭理他,继续弹自己的吉他,嘴里还轻哼着歌词。 是一首有些年头的粤语歌。 谈之舟笑:“你这弹的什么呀?调子跑远了。” 周嘉渡在音乐上的确没有什么天赋,但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跑不了调。于是没好气地抬了抬眼:“既然选择死皮赖脸留在我家,就说点儿好听的话。” 谈之舟把吉他从他手中拿过来,轻轻拨弄着,然后唱起来。 音乐声流淌在空气里,的确比刚刚周嘉渡的要好听很多。 “懂了吗?这才叫弹吉他。” 周嘉渡:“……” 他冷漠地吐出四个字:“好为人师。” 谈之舟笑得不行,也不恼:“我说你怎么不让我在你家待着,原来是要练吉他,这有什么好藏的。让我猜猜,你是打算给迟茉唱这首歌表白?” 被他猜到,周嘉渡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想到这个人的悲惨境遇,于是笑起来:“可不是嘛,过一阵有个音乐节,我让他们留几分钟,我想唱给迟茉唱这首。” 谈之舟竖了个大拇指:“是林政他们那个大学生音乐节吗?是什么勇气让你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呢?再说他们都玩摇滚,你去唱这个,搞笑担当?” 周嘉渡现在是真的后悔留这个人在家里过夜了。 “我终于知道叶清圆为什么不喜欢你。” 谈之舟:“……” “别恼羞成怒,来,我教你,你不就是仗着我人好嘛。” 周嘉渡:“?” - 林姿订的是三十号下午五点的航班。 迟茉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三点四十下课,有些晚。 她上到一半就中途溜了出来,谁知刚走出教室后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周嘉渡。 “你怎么在这儿?” “你姐说你这节课签完到就出来,我就来喽。” 迟茉着实没有感觉到他这句话前后句的逻辑关系,不过也来不及细想,“我回宿舍取行李,你呢?” “我的行李放车上了,他俩先去机场了。” “啊?”迟茉挠头,“怎么还不一起去,浪费钱财。” 周嘉渡自然没提起他刚刚是如何把那俩人支走的。 迟茉一看到他,就想起昨天晚上“替身”的事情,因此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态度。 “那你就去车上等着我吧,我拿上行李就过来。”说完,她等也不等,就往前走。 周嘉渡也没说话,只是跟在她身后,出了教学楼后,依旧跟着她。 秋日下午,校园里阳光正暖,迟茉身旁跟着一个周嘉渡,连带着那份暗恋的小心思都好像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她有些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 谁知周嘉渡跟着她,也往旁边移了移。 两人挨得很近,迟茉余光里看到那一头毛绒绒的小卷发,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模糊的光影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周嘉渡。” 少女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平日的叫法。 “嗯?” “你离我远点儿。” “为什么?” “我可不想和你传绯闻。” 周嘉渡在这声嫌弃里,偏偏察觉出一点似有若无的酸气。 他弯起唇角,音调勾人:“这样呀,没事儿,好多绯闻传着传着就成了真了。” 迟茉:“?” 她觉得眼前的阳光有些炽热,把她给照晕了。 到了宿舍楼底,迟茉停下脚步,敷衍地冲他摆了摆手:“我上去啦。” 男人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清,就上了楼。 R大有一个神奇的规定,女生可以去男生宿舍楼,但男生不能进女生的宿舍楼。 迟茉只装了一个小的行李箱,她从宿舍的桌子底下拿出来,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拉着箱子走出宿舍。 谁知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刚上来的周嘉渡。 她惊讶:“你怎么上来了?” 刚刚上楼的时候,明明还看到宿管阿姨在一楼大厅看管着。 周嘉渡直接提起她手中的行李箱,自然而然地说:“来帮你提行李呀。” 迟茉不解:“可我们宿管阿姨明明管得很严的,除了修理师傅,不让异性进楼,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两人站在楼梯上,周嘉渡比迟茉的台阶低了一级,少女仍旧需要抬一点头,才能看到他。 周嘉渡伸手,边把她散落在鬓边的头发往耳后拂了一下,边笑得有些坏:“当然是牺牲色相了。” 原本就不正经的话,配合着他的动作,让迟茉一时脸颊热扑扑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可台阶上无退路,这么一退,整个人差点儿摔倒。 周嘉渡连忙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前。 两人紧贴在了一起。 快得连反应都不及。 忽然,周嘉渡靠近她的耳边:“怎么,不想起来了?” 迟茉羞恼,捶了他一下,立刻闪到旁边。 接下来下楼谁也没说话。 周嘉渡提着她的行李箱,动作矫捷,她提起来明明很费劲,在他手上却仿佛提了两根大葱一般轻松。 到了一楼,他笑着和宿管阿姨打招呼,和阿姨道谢。 迟茉不禁感慨美色的重要性,平常这个宿管阿姨看起来一脸严肃,眼下看到周嘉渡,却笑得一脸慈祥。 “小伙子你的学生卡,拿好了诶。” 原来周嘉渡还把自己的学生卡压到了这儿。 迟茉跟在他旁边,也和宿管阿姨道谢。 走出宿舍楼,太阳更大了。 “晒、热。”迟茉一只手抬起,挡在额前,另一只手在脸侧扇着风。 从刚刚下楼开始,她的脸就一直红着。 周嘉渡拖着行李箱,缓声说着:“我看天气预报,厦门今天更热。” 迟茉有些苦夏,现在虽然已经入了秋,可是北京的秋老虎和夏天一样难熬。 “忍一下,上车就凉快了。”周嘉渡忽然转了下头对她说,“你先走着。” 说完,他拖着行李加快步伐,消失在迟茉眼前。 “诶,你去哪儿……” 迟茉无语,这人怎么突然就撇开她走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率先走进车里,打开了空调。 第38章 海滩和霓虹街(3) 天生喜欢你…… 迟茉走到停车的地方, 上车后,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从R大到机场开车大约四十多分钟, 可在北三环东路的时候,却堵起了车。 迟茉坐在车里,拿着手机在玩今年新上架的一款游戏《纪念碑谷》,没什么文字解说, 但画面和音乐都非同一般地美。 就像贪吃蛇一样, 她很喜欢这种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小游戏。 迟茉没有戴耳机, 舒缓的音乐声流淌在车内, 仿佛可以缓解因为堵车给两个人带来的焦虑。 周嘉渡习惯性地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身边的小姑娘自从上了车,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 他原本是以为她还因为刚刚在楼梯上的事情而害羞, 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子。 不是害羞, 而是冷漠。 高架桥上的阳光刺眼, 周嘉渡左思右想,只能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替身”的玩笑。 难道是真信了? 他无奈又好笑, 侧头一看,小姑娘正在玩那个前一阵大火起来的小游戏,似乎被困在有很多荷花的那一关, 过不去。 “你转一下那个。”他指了指。 迟茉抬起头,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于是她把手机移到另一边,有些不满地说:“谁要你教, 我要自己过。” 这种益智类的小游戏,就跟看悬疑电影一样,最讨厌提前被人剧透了。 刚说完, 她头发就被男人揉了一下。 迟茉“啊”一声,拍开周嘉渡的手:“你讨厌,我今天梳了很长时间的。” 她连游戏都顾不上玩了,打开遮阳板,对着化妆镜开始整理自己的丸子头。 迟茉高三的时候,把留了好几年的头发给剪到了齐肩的长度,日常是刚好能够扎起来。 现在稍微长长了一点儿,但头发很碎,扎这个丸子头费了她好长时间,结果被周嘉渡这么一捣乱,又得重来。 周嘉渡仔细看了一眼迟茉,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今天化妆了?” 迟茉“嗯”了一声。 少女皮肤白皙,秋日的阳光被遮阳板挡了一半,另一半洒在她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脸蛋粉润,宛若盛夏时节水晶盘子里新鲜的水蜜桃。 周嘉渡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怎么看得出来。” 迟茉还在和自己那两撮毛作斗争,淡褐色的眉毛微微皱起:“那当然了,我化的是裸妆。” “裸妆?”周嘉渡显然没有听过这个词汇。 “就是那种很心机的妆容,化了妆但跟没化似的。”迟茉很坦诚地说道。 周嘉渡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这个脑回路,化了妆跟没化似的,到底是想不想让人看出来? 迟茉把最后一搓头发塞进皮筋里,看到他不解的模样,又“好心”地解释道:“就是那种女孩子在喜欢的男生面前,想要装作天生丽质的小心机,其实就是淡妆啦。” “天生丽质”这个词,彻底解开了周嘉渡的困惑,不过—— 他皱起眉:“既然是小心机,你干嘛说出来?” 迟茉收回遮阳板,在副驾驶上坐好,回过头来疑惑地“啊”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我只是和你说呀。” 周嘉渡皱着眉:“可你不是说是小心机吗?” 迟茉忽然弯起眼眸,笑眯眯地看着周嘉渡:“阿初哥,你注意我刚刚那句话,有一个限定情景哦。” 女孩眯着眼睛笑的时候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话说一半藏一半,说完,就直接拿起手机继续玩刚刚没有通关的游戏,不再理人。 周嘉渡的胸口却好像忽然梗住了。 “女孩子在喜欢的男生面前”,他刚刚听清了这个限定词。 所以,在他面前,是不必有这样的小心机,因为他不属于那个她“喜欢的男生”。 是吗? 迟茉眼睛盯着《纪念碑谷》的游戏页面,余光却一直偷偷地注意着周嘉渡。 看到他紧抿的唇角,还有皱起的眉头,她心中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迟茉在心中轻哼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你都有了白月光了,我也要硬气起来。 一声轻响,周嘉渡打开两人中间的扶手盒,面无表情地取出一个墨镜戴上。 别说,还挺酷。 “阿初哥,你去过厦门没有?” “没去过。” 少女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样子,我本来还想问问,那里的帅哥多不多。” 除去游戏的音乐声,车内那食指敲方向盘的声音,越来越响,还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怎么,你不是去看海,而是去看帅哥去了?” “当然了,既然出去玩,一定要有场艳遇才是完美的喽。” 周嘉渡觉得自己的忍耐度达到了限额,他深呼吸,冷笑了一声:“还敢艳遇?胆子肥了?” “你好凶。”迟茉往后缩了缩脖子,身子靠向往车门处,“反面教材加一。” “反面教材?” “就你这种,阿初哥,你知道嘛,可能婚后会有暴力倾向,一定不能嫁。”女孩眼睛乌溜溜打着转儿,嘴里瞎扯着,“林姿告诉我的。” 早已经到了机场正在星巴克里打游戏等人的林姿,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身子被敌人毫无防备地砍了两刀:“靠!” 周嘉渡气笑了,气得连路况好转,前边的车子已经缓缓动了起来都没注意到。 他倏地靠近迟茉,握住那一寸细白的手腕,用了点力道。 少女惊叫,出了声。 周嘉渡的唇靠近她的肩窝,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 她今天穿了一件雪白色的吊带,锁骨漂亮、白皙、细腻,配合着扑闪的睫毛和梅子色的唇,是最勾人的武器。 两人之间的呼吸交缠着,秋老虎氤氲出的热意,从窗外盛满阳光的大树里蓬勃涌入车内,连空调的冷风都抵御不了。 原本宽敞的车厢,一点点变得狭窄,狭窄,再狭窄。 热浪叠叠,暧昧丛生。 “暴力倾向?”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又在她的手腕上掐了一下。 少女的眼睛亮澄澄的,还有似有若无的泪花,她呜咽着想要说话,却听到一声鸣笛—— 然后是接连的鸣笛声。 两人同时抬起头,才发现前边的车已经走开,堵了好久的路,已经通畅了。 迟茉推了一下他,音调颤抖着:“快开车。” 周嘉渡坐回驾驶座,驶动车子,而突然回归的安静,却仿佛仍旧沾染着欲语还休的色彩。 迟茉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一点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她皮肤很娇弱,几乎稍用力一碰,就会留青,以前学舞蹈的时候,浑身就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 “周嘉渡,你还说你没有暴力倾向!” 那条胳膊伸到了自己面前,周嘉渡低头一看,透过茶色的墨镜,那青色变幻了色彩。 他脑海中莫名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一下子,车子开得飞快,直接超过了前边的一辆白色的轿车。 迟茉被车子弹了一下:“你疯了,突然开这么快?” 周嘉渡仍旧不说话,接下来的路,陷入了比刚刚更沉默的气氛中。 他不说话,迟茉更加不会自讨没趣。 游戏也玩不进去了,脑袋里乱糟糟的,于是她从包里取出耳机听歌。 谁知歌单里上来就随机播放的是《永远同在》,《千与千寻》的主题曲。 也是她和周嘉渡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在餐桌上,李一鸣讲黄色段子的时候,他给她耳朵里塞的那只耳机里放的歌。 怎么哪儿都是他? 迟茉烦闷,按下了切换键。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的时候,她再次哼了一声。 是《Let it be me》,当初他们两人在城堡里看《怦然心动》的时候听的,也是她后来的手机铃声。 迟茉收回耳机,索性不再听歌。 好在很快到了机场,两人把行李送去了托运。在星巴克找到林姿和路斐时,这两个人打完了游戏,正在为“张曼玉和王祖贤”谁更好看而争论。 一见到他俩来了,立刻让他俩选一选。 迟茉想起《旺角卡门》里,让她记挂好久的离别那一幕中张曼玉的眼泪,于是说:“我选张曼玉吧。” 林姿比了个“棒”的手势,然后转头问:“周嘉渡,你呢?” 周嘉渡像是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目光落在店里陈列杯子的架子上,却又没有聚焦。 路斐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初,你呢?” “什么?”他回过神来。 路斐和林姿很少见到他这么失神的时候,不仅如此,这俩人从一进来,好像就没说过话,气氛非常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上飞机,迟茉就从包里取出一个蒸汽眼罩,戴上睡觉,两耳不闻身旁事,空姐送餐食的时候她也没醒。 林姿坐在她旁边,另外两人坐在她们后边。 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很快就结束了。 其实,迟茉一直没有睡着,她的脑海中都是刚刚在车里,周嘉渡的反常的表现。 一个猜测在她心头隐隐升起。 阿初哥,一定也对她有感觉。 可是那个替身的事情搞不清楚,又让她没办法安下心来。 整整两个小时里,迟茉都在那种少女心激荡的瞬间和替身狗血文学里徘徊。 飞机快要下落的时候,她摘掉眼罩,向窗外望去。 入目是黄昏时的景致,雪白柔软的云彩像棉花糖一样堆叠在一起,夕阳横穿云间,洒下温柔的碎金色。 迟茉有些惊喜。 忽然,她的后脑勺被人弹了一下。 回过头去,就看到唇角带着浅笑的周嘉渡:“睡醒了?” 迟茉不说话,他又在她后脑勺上弹了一下。 女孩“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把身子往下缩了缩,缩到她自以为周嘉渡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林姿没睡觉,在飞机上看了本小说,此刻正看到虐心的地方,两眼泪汪汪,一看到迟茉醒来了,抱着她要给她讲这个故事,从而传递悲伤。 直到取完行李上了出租车,她的故事都没讲完。 有林姿和路斐在,旅途绝对不会单调和安静,一路叽叽喳喳的,四个人来到了提前预定好的民宿。 在珍珠湾附近,窗外就是海,林姿和迟茉一间,周嘉渡和路斐一间。 才刚刚晚上八点钟,林姿放好行李后,迫不及待地拉着迟茉跑到后边的沙滩上。 迟茉进房间的时候换上了洞洞鞋,此刻鞋子里进满了沙子。 天空是暗色调的,浪花拍打着礁石,她们踩一脚海浪,再跑开,玩得乐此不疲。 远处的民宿前,霓虹闪烁,变换着色彩。 路斐收拾好东西后,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没有人开。 于是他给林姿打电话,结果也没有人接。 “阿初,你知道她俩去哪了吗?房间里没人。”路斐回到他们房间里,问。 周嘉渡正站在窗前,从二楼往下望去,海滩被街灯点亮,穿着吊带衫短裤和拖鞋的少女,笑得明媚而快乐。 他给路斐指了指下边。 路斐眼神不好,瞅了好半天,才看到已经玩累了坐在礁石上的两姐妹。 “我去,这俩人这么快就丢下咱来单独行动了?” 路斐抬起头来:“阿初,咱俩也下去吧。” “嗯。” 周嘉渡和路斐下了楼,楼梯是木质的,墙壁上挂着风铃。 他们走到礁石后边的时候,正巧听到这俩人的对话—— 林姿音调惊疑:“白月光?周嘉渡吗?他什么时候有白月光了?” “高中的时候?” 林姿摇摇头:“不清楚,高中的时候我和他不太熟,不过我记得和他玩的几个人,谈之舟、林让他们都有女朋友,他也有?” 路斐略带尴尬地看了一眼周嘉渡,没想到他俩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正巧碰到这两人谈阿初的八卦。 不过八卦主角面色倒还挺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 “阿初,咱俩听墙角,不太好吧……” “那你走?” 路斐:“……” 不,他才不走,听墙角多快乐。 礁石上的少女对着海面上的浪花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嗯,他自己说的,不知道真假。” 林姿想到这两人之间不太正常的气氛,突然有些明白为了什么:“茉茉,不会是这王八蛋心里想着他前女友,还对你有什么念头吧?” “没,我就是八卦一下。”迟茉才不要承认,她双腿垂在空中,前后晃动着,“你知道周嘉渡会说粤语吗?” “粤语?没听他说过,咋了?” “就,他白月光可能很喜欢听他说粤语。” 站在礁石后边的周嘉渡听到这句话时,突然笑了起来。 心中的答案得到了肯定。 他看了一眼路斐,悠闲地说:“你自己听吧,我走了。” 路斐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满脸不解,这人怎么突然走了? 周嘉渡走回民宿的一路上,嘴角都在上扬。 那首歌——《天生喜欢你》,看来是等不到到音乐节的时候再唱了。 第39章 海滩和霓虹街(4) 我锺意你 在周嘉渡的设想里, 十一月初,他会带迟茉去一个小型的大学生音乐节。 在那天,他会上台演唱这首歌, 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表白。 周嘉渡没有向女孩子表白的经历,身边又没有什么正面例子。 他所能想到的,不过是以前跟着周嘉黎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片段, 虽然有些俗套, 但他想尽可能给女孩最好的承诺和最多的安全感。 因为他知道, 小姑娘其实是个很渴望安全感的人。 南方天气湿热, 即使九月末的夜晚, 热气仍旧将海滩前的天地烘成一个暖笼。 周嘉渡却觉得这夜十分舒服,暖热的天气在他眼里变幻成了甜蜜的豆沙。 - 海浪拍打着礁石, 把迟茉的洞洞鞋鞋底浸湿。 海水钻进洞里, 冲走一部分泥沙, 凉丝丝的。 她还在比划着开枪的手势,在海岸上寻找目标。 想象着自己是一个护航女英雄, 大战海盗。 迟茉很喜欢射击,边和林姿聊着周嘉渡的“白月光”,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回北京找一个射击馆去玩。 周家的梦社里就有射击馆,高考前解压那次,周嘉渡还带她去了。 迟茉叹口气,不知不觉间, 她怎么感觉周嘉渡已经全方位多角度渗透进了她的生活,每次不管想到什么,最终都会和他有关。 迟茉觉得这个趋势很危险, 得及时制止。 忽然,一个人影蹿到她们面前。 路斐穿着凉拖和大裤衩,上身是个印满logo的花衬衫, 林姿嫌弃地看着他这件衬衫:“哥,咱审美什么时候能在点线?他家的logo设计本来就丑,你还要穿一件印满logo的?” 路斐低头看看自己的衬衫,这可是好几千大洋买的:“哪儿丑了,简单明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林姿:“……” 她讪讪地说:“是挺明了的,暴发户的标配,你要是暴发户也行,偏你还不够格。” 路斐:“?” 他抖了抖自己的衬衫,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皱起眉来说正事儿:“你们俩,说人家阿初坏话,也不挑个隐蔽的地方。” 迟茉刚才没理会这俩人的日常斗嘴,现在听到路斐这么说,连忙收回手,“啊”了一声:“他听到了——” “不对,我哪里有说他坏话。” 路斐挑眉:“就刚刚呀,阿初和我一起来的,听到你俩的对话后,就走了。” 迟茉欲哭无泪:“路斐哥!” “咋?” “你果然是路斐哥,不是路飞哥。” “哈?” “要你有何用,他来了你竟然不提醒一声!”迟茉委屈巴巴,连海都不想看了,站起来从礁石上跳下去。 独留这俩人过二人世界。 回到民宿,经过前台的时候,老板问她要不要吃雪糕,那里有冰箱,自己拿。 老板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据说是厦门大学毕业的,去年和朋友一起创业,开办了这家民宿还有旁边的咖啡厅。 迟茉道了声谢,说她暂时不想吃。 说完,正准备上楼梯,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一句:“诶,我记得刚刚墙上挂了一把吉他呀?” “哦,你说那把呀,”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旷的墙面,解释道,“刚刚被一小伙子给借走了,不过说实话,那把琴虽然现在摆在墙上做装饰用,但是是我大学时玩音乐用的,好弹得很,我刚还给调了调音。” 迟茉又和老板聊了两句,也没多想,就上了楼。 经过周嘉渡他们那间房的时候,她脚步顿住,里边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迟茉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被他都听到了,窘迫难安。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窘了,只不过是在高考完,她换了一个身份后,窘迫的次数激增而已。 现下,这人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茉没发出什么声音,静悄悄地掏出房卡,进了她的那间房。 房间很宽敞,也很舒服,阳台上还有一个大浴缸,不过迟茉没打算在那儿泡澡。 她先去淋浴间冲了个澡,然后穿好睡衣靠在床头,打开投影仪,放了个电影。 是一部老片子,《天堂电影院》。 因为高中时坐在空调正前方,经常被吹感冒加上吹得肩膀疼的经历,迟茉除了在车上,其余时候不怎么喜欢吹空调。 不过平时和大家待在一起,她也不会说出来,毕竟夏天这么热,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吹空调的,她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但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比如现在,迟茉就会把空调关掉,即使天气真的热。 民宿准备的洁白空调被有一半垂在了她的腿上,自动带着热气。 电影里可爱的男孩子因为私藏易燃的胶片,差点引起一场大火,正在被妈妈打骂。 胶片烧成了灰烬,正冒着烟,迟茉感觉那烟仿佛从墙上冒了出来,把房间里熏得更加热气腾腾。 她用手扇着风,忽然觉察出,肚子有些饿。 可不是,晚上在飞机上没有吃饭,距离中午那顿,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迟茉刚想下床,从包里翻一翻有没有凑巧带什么顶饿的小零食,就听到敲门声。 她穿上拖鞋,走到门口,问:“谁呀?” “我。” 是周嘉渡的声音。 “怎么了?”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我去买了点烧烤还有小吃,你要一起吗?” 迟茉嘴边拒绝的话打了个转儿,又咽也回了肚子里。 她口是心非地说道:“哦,既然你都买了,我就捧个场。” 说完,她打开房门,看到长身玉立,在门口站着的周嘉渡。 他轻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移开视线不再说。 迟茉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瞬间意识到—— 她洗完澡,根本没有穿bra! 周嘉渡咳嗽了一声,目光看向别处:“你收拾一下,去我和路斐的房间里吃吧。” 迟茉一句“好”都没有说完,就紧急把房门关上了。 关好后,她靠在木质的门板上,呜呜叫了两声。 怎么,这么大意。 下次见周嘉渡,得提前看一看黄历了。 周嘉渡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他刚刚从前台搜刮到的黄历,上边写着“2014年10月1日宜嫁娶”。 他唇角不由自主弯起,心满意足地把黄历放到一边,去换了一身衣服。 迟茉穿上内衣,又把睡衣换成了外出可以穿的连衣裙,然后拿好房卡走到隔壁。 敲门前,她又打开手机自带的镜子功能,照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流年不利的可能,这才扣门。 轻轻的两声,周嘉渡就开了。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迟茉惊住。 刚刚她“衣衫不整”而周嘉渡衣着齐整的情景,此刻倒置——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缎面睡袍,胸前是深V领,露出大片的胸肌,白皙却又力量,精瘦。 头发上还有水珠,在往下流。 迟茉咽了咽口水,把目光移到别处,手捂住肚子,说了句煞风景的话:“我肚子饿,咕咕叫。” 周嘉渡:“……”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海鲜烧烤,还有椰子酥。 多半是怕吃得上火,他还备了龟苓膏。 迟茉不禁再次感慨起,这个男人真的很细心,宇宙无敌一级细心。 “路斐和林姿呢?他俩要是知道我们偷吃,肯定会炸毛的。” 周嘉渡揉了揉她的头发,先让她炸了毛。 “甭管他俩,问了,不吃。你放心,他俩饿不着自己,现在八成就在背着咱俩偷吃东西。” 迟茉想想也是。他们俩是名正言顺的情侣,没有她和周嘉渡的话,他俩会过着彻头彻尾二人世界的日子。 来之前,迟茉也提过,要不订三间房,他俩一间,然后她和周嘉渡一人一间。 被林姿以经费不足的名义直接一票否决了。 迟茉咬了一口大鱿鱼。 海鲜讲究一个“鲜”字,而在北京,她很难吃到这么新鲜的。 鱿鱼上涂抹着可口的酱料,一口下去,让人感觉自己的胃瞬间活了过来。 要是搁到两年前的今天,迟茉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罪恶,在大晚上吃烧烤。 那是她当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周嘉渡没吃什么,多数时间在看着她吃,他打开一盒龟苓膏,放到她手边。 “伴着龟苓膏吃,下火,这是我刚刚打车去很远的一家店里买的。” “为什么要去很远?”迟茉放下手中的签子,抬起头不解地问。 “谈之舟说那家的最好吃,结果那条街几乎全是足疗店,我还以为自己迷路了。”他说到这儿,笑了笑,“不过那家店的确是个老字号,还有很多好吃的,等明天带你去,今天先休息。” 两人从下午到晚上,气氛一直不太对。 要不是沉默,要不就是横眉冷对,其中夹杂着不那么单纯也不让人快乐的暧昧。 可直到现在,在此刻,没有旁人的夜晚—— 迟茉好像又回到了那些被周嘉渡悉心安慰、爱护的日子,那是片汪洋,冬日的暖洋,总是让她沉溺在无尽的爱和温柔中。 将近四个月未见的空白期带来的疏离,也一下子消散而去。 反倒是这一百多个日夜里积攒的思念,一齐喷涌而出。 不知怎的,她开始委屈,连矫饰在此刻都被吝啬掉:“阿初哥,你怎么,就有个白月光了?” 少女叹着气,带着无尽的无可奈何和不加遮掩的委屈,像是中了彩票而忘记领奖的人,站在体彩店门口蹉跎叹息。 周嘉渡看着灯下的少女,卸了妆,皮肤清透,没有一丝瑕疵。而高考那会儿瘦下来脸颊,现在仍旧没有长回来。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所有委屈,都给擦掉。 “没有,没有什么白月光,你更不是什么替身。”他缓声说道。 “你骗我,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讲粤语?” 空气里传来一声叹息。 “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周嘉渡看着她的眼睛,忽而想到什么,唇角弯起,笑得有些坏,“真就这么想听?” “嗯。”迟茉眨了眨眼睛,扑闪掉一朵泪花。 姥姥以前常说她有反骨,越是不让做的事情,就越想做。很多时候,都很有韧劲儿去专注地磨一件事情。 除了跳舞是个例外。 周嘉渡笑,笑声暧昧,如同喝醉了酒。 他突然靠近迟茉,附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把她的耳垂染红。 轻声呢喃:“我锺意你。” 第40章 海滩和霓虹街(5) 求吻心切 “我锺意你, 小茉莉。” 他又重复了一遍,从舌尖吐出的粤语词汇缱绻勾人,带着绵延的情意, 情人间的呢喃大抵如此。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迟茉措手不及,她两只手撑在沙发上,浑身发软,怕下一秒就要因为心跳过快而晕倒。 刚刚看的电影《天堂电影院》里, 那些被因神父不满而剪切掉的亲吻画面, 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杂乱无章地回放。 他喝醉了, 她也醉了。 而让他们沉醉的, 不是陈年美酒, 是滚烫又浓烈的情意。 周嘉渡浅笑着看她,四目相对, 眸光变成了闪电, 心跳变成了雷鸣。 “周嘉渡……”她叫着他的名字。 “本来想等你今年过了生日, 成年了,再表白的, 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了,那就在下个月的音乐节表白吧,结果一个月我也忍不了了, 其实是一分一秒都忍不了,只想现在告诉你——” 说到这儿,他兀自笑了。 “茉莉小迟,哥哥喜欢你, 喜欢了很久。”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声响,是两颗心碰撞到一起的声音。 迟茉轻轻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些在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 有一天,竟然会真实地发生在她面前。 她喜欢的阿初哥,在对她表白,说着比她想象中,更加甜蜜的情话。 少女迟迟没有回应,周嘉渡抵在她肩后沙发上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手指轻敲起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忐忑和不安。 “周嘉渡……” “嗯,我在。” “今天,我喜欢的人,对我表白了。”迟茉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却又很认真地说,“就在刚刚。”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看到他的眼睛亮起来,装着克制不住的喜悦和她。 周嘉渡长舒一口气。 迟茉的耳朵烧红,南方夜里的暑热裹着爱意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拿起她压在沙发上的手,握住,又松开,又握住,像是在提前体验牵手的感觉。 周嘉渡笑起来,满足又恣意。 “小茉莉,那现在,你是不是该给哥哥一个名分?” “名分?”迟茉的耳朵更烫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撩,话里一副她委屈了他的意味。 “你不主动给,那哥哥讨一个好不好,就要男朋友这个名分,怎么样?” 迟茉看到那两颗撞在一起的心,好像融合地更加紧密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两个人对视着,一齐笑起来。 - 夜里,迟茉躺在床上,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 她翻来覆去,嘴角始终上扬着。 林姿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意识到她还没有醒来,问:“茉茉,怎么还不睡?” 迟茉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姿,不敢说实话,又觉得憋得慌。 她轻声问:“姐,你当初是怎么和路斐哥在一起的呀?” 他们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高中时忘了哪一天,他们俩就叫她开始当掩护。 “啊?”林姿清醒过来,“姐想想呀……也没有谁表白,就是自然而然地在了一起。” 迟茉记得自己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林姿也是这样回答的。 “真的吗?” 林姿沉默,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捂住被子笑起来。 迟茉伸过手,在她的肚子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你骗我,姐,你快告诉我吧。” 林姿把头上的被子取下来,扔到一旁,转过头看着迟茉:“就高二的时候吧,有一天我做值日,他留下来帮我,当时好像是我们俩一起放水桶,谁知抬头的时候不小心亲住了。” 迟茉低声尖叫:“然后呢?” “然后我们俩反应过来,都愣住了,结果没过一秒,他继续亲我。” 迟茉脑海里蹦出无数个感叹号! “没想到路斐哥这么猛!” 林姿难得有些害羞。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战斗士状态:“你怎么今晚突然问这个了?茉莉小迟,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林姿语调夸张,一副二流子的模样,把尾音拉得长长的,还伸出手要掀她的被子。 迟茉闭上眼睛,打着马虎眼:“没有没有,我要睡觉,快睡觉。” 林姿却没了困意,开始八卦:“要是真想谈恋爱的话,姐改天给你介绍,姐部门里一堆优质青年,低调、上进、长得帅、家境良好。” “对了,找对象千万不能找周嘉渡那样的,在学校里太招蜂引蝶,谈恋爱心累。” 迟茉:“……” - 第二天,迟茉一大早就醒来了。 在昨夜的梦里,她竟然也梦到了她和周嘉渡在一起,只不过梦和现实相反,在这个梦里,是她先表白的。 在一艘驶向异国的船上,他们遇到了海盗,和海盗大战时,迟茉怕再不表白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告诉周嘉渡她喜欢他。 不仅表白,她还亲了他一下! 刚亲完,迟茉就醒来了。 她面红耳赤,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为何,心底似乎还有点遗憾。 这个吻,怎么就是个梦呢? 旁边的林姿还在熟睡,迟茉放轻动作,洗漱了一番后,准备出去看看早上的大海。 结果她刚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了周嘉渡。 旁边就是楼梯,而他,似乎是从楼上下来的? 看到她,周嘉渡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醒得挺早,是又没有睡好吗?” 迟茉摇摇头:“睡得挺好的。” 还做了一个好梦,不过她不敢说出来,怕周嘉渡误以为她求吻心切。 “那就行,先带你出去吃点早餐。” “嗯。”迟茉指了指楼梯,疑惑,“诶,阿初哥,你刚刚为什么从上边下来呀?” 周嘉渡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很快恢复正常:“刚刚碰到老板,要去楼上修东西,我帮了个忙。” “哦哦,这样呀。” 两个人走出民宿,一看到大海,迟茉立即在沙滩上飞跑起来。 早上的海水清澈湛蓝,与天空连成一片,一望无际。 少女跑着跑着,忽然蹲下了身子。 周嘉渡走过去,看到她在沙子上用手指写东西。 “写什么呢?” 迟茉抬起头,在嘴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自己看。”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指缝里进了沙子,她没在意,依旧用心地画着那颗“心”,然后又在“心”里,写上“茉莉小迟x阿初”。 周嘉渡随着她的比划,逐渐看清楚她在写什么,他笑起来。 待女孩写完后,他略微弯下腰,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茉莉小迟,你是不有什么东西忘记给我了?” “什么?”迟茉不解。 刚问完,她就看到面前的男人迅速地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吻完后,他笑得一脸满足,语调轻快:“早安吻,我自己拿走了。” 第41章 海滩和霓虹街(6) 地下情人 早安吻? 迟茉被他吻了个措手不及, 大脑却先一步反应,想起了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 她看着他带笑的眼睛,不禁小声嘀咕:“我早就给你了。” 周嘉渡愣住, 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 迟茉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该死,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呢? 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事情吗? 于是她开始一个劲儿地打马虎眼转移话题。 总不能告诉阿初哥,我们刚确定关系的当天晚上, 我就做梦梦到自己吻了你了吧。 这也太——□□熏心了。 不行不行。 “小茉莉, 你说实话, 你什么时候偷吻哥哥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儿。” “当然没有!”她一下子反驳, 什么叫偷吻, 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 “阿初哥,我们去吃饭吧, 我饿了, 饿死了。” 周嘉渡眼见着她不想说, 也不再追问,松开搂在女孩怀间的手, 抓住她垂在衣服边的手握住:“好。” 于是迟茉成功躲过有关“早安吻”的追问。 两个人牵着手,从沙滩上走过。 环海公路旁有可以租借的自行车,迟茉用另一只手指着蓝白色的自行车, 对周嘉渡说:“阿初哥,我们明天早起去骑自行车吧,沿着海。” “好,要起得早一点看日出吗?” “那是不是得四五点钟就得起?” “嗯。” 迟茉想了想, 以她的睡眠质量,四五点钟说不准自己就醒来了:“那说定了,明天早上咱们俩一起去看日出。” 天空明净, 空中有倏尔而过的风,周嘉渡看着身旁的女孩,忽地笑了。 迟茉抬头,疑惑地看他:“怎么突然笑了?” 周嘉渡没有言语,只是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 “咱们俩”——她刚刚说。 他喜欢这个词汇,也喜欢她自然而然把这个词说出口的模样。 周嘉渡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以后会碰到一个女孩,仅仅是听到她说如此简单的一个词汇,他就会心动不已。 两人打了一辆车,去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小吃街吃早餐。 下车的时候,迟茉还在惊叹,这里打车竟然这么便宜。 在北京,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除非情况特别紧急,否则绝不打车,不仅贵,还难打。 周嘉渡弹了一下她的耳朵:“是呀,昨天晚上从机场到民宿,也很便宜。” “哦……”迟茉捂着自己的耳朵,有些心虚。 昨天晚上的时候,她还在一个人生闷气,根本没有注意到打车费花了多少。 想想真是奇妙,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旁边有一家便利店,周嘉渡进去买两瓶水。 迟茉没跟着进去。 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站在临街的台阶处,正在一蹦一跳地踩着砖块,像是一个贪玩的小孩子。 周嘉渡想起小的时候玩过的一种游戏,跳房子,是在砖块上用粉笔画好的格子里跳来跳去。 其实也不是他们这辈人的游戏,只是每次和家中年长一点儿的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有爱玩的长辈会提起这个游戏,然后带他们玩。 小姑娘边踩着砖块跳,还边皱着眉。 早上的阳光很和煦,不会过分炽热,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泽。 周嘉渡觉得好笑。 “怎么一个劲儿地皱眉呢。”他走过去,把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可以吗?” 是三得利的乌龙茶。 刚刚他进便利店买水之前,迟茉心里琢磨着两个人的“闪恋”,没跟着进去,只说让他带一瓶茶就好。 “这个可以的。”她正准备接过,谁知周嘉渡把瓶子闪了一下,然后握在自己手中,帮她拧开瓶盖才递给她。 两个人站在路边,同时喝了口茶水润嗓子。 周嘉渡抬手,抚平她还在皱着的眉头。 “有不开心的事儿吗?” 迟茉想也不想就摇头。 “那怎么了?” “就是……太开心了。” “嗯?”周嘉渡不解。 迟茉抓了一下头发,“哎呀”一声,不太好意思地说:“阿初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种特别不真切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来旅行之前,她想的不过是这是一次绝佳的增进感情的机会,绝对没有贪心地想到两个人竟然在了一起。 她甚至还亲耳听到了他用粤语对她说“我锺意你”。 那个声音,现在只要想起来,她就浑身酥麻,改天得找他再说一遍,录个音,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听。 小吃街的街口,不时有车辆驶过。 就在迟茉已经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傻,周嘉渡哪里是像她一样没出息的时候,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娓娓道来—— “的确是像梦一样,像梦一样美好,可这不是梦,我们是情侣,这已经是一个既定事实。” 迟茉人傻了,站在路边,听着周嘉渡这一番美妙又认真的说辞,如同飘到了云层里。 她捂住嘴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你语文肯定比我还好。” 这么会说话。 包括以前安慰她的时候,讲出来的话都特别好听。 周嘉渡笑:“我语文很一般的,只是因为面对的是你,很多话就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看,还说自己语文一般,这都是教科书水平了。迟茉心想。 两个人在小吃街点了很多新鲜的小吃,芋包,海蛎煎等等。 吃完后,还给林姿他们打包了两份。 因为是十一国庆假,游客很多,早上刚来小吃街的时候还没注意,此刻吃完饭往出走,小吃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迟茉还琢磨了一番应付林姿盘问的说辞,又拉着周嘉渡统一了一下口径。 男人靠在后座的座椅上,歪着头看她,问一句答一句,显然是不大想配合她。 “小茉莉,看来哥哥好不容易讨来的这个男朋友的名分,还不能公开?” 迟茉心虚地眨眨眼睛:“我们要低调。” “嗯?”男人拉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不满。 “过几天再告诉他们嘛,我姐要是知道了你把她心肝妹妹拐走了,她非得剥了你的皮。” 周嘉渡想了想,这话不假,林姿的确在他对待迟茉这件事情上,有种莫名的敌意。 不过——“哥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迟茉哼哼笑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帅太招蜂引蝶了,我姐昨晚还跟我说找男朋友千万不能找你这样的。” 看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迟茉的说话音儿也越来越小,渐渐失了气势。 待她说完,周嘉渡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不理她,眉头紧蹙。 “周嘉渡?” 不应。 “周阿初?” 还是不应。 迟茉“哼”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边打字边嘀咕:“在我们恋爱的第一天,他就对我冷暴力。” 周嘉渡陡然睁开眼睛,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字,又气又好笑:“冷暴力?” 迟茉瞪他一眼,也不理他,继续添油加醋地边说边给备忘录上记着:“可能这就是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氓》诚不欺我。” 说完,小姑娘还背起了“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周嘉渡喉结上下滚了滚,那一点恼意早已经消散,只剩下好玩。 “诶,小茉莉,哥哥没名没分还没委屈,你先委屈上了?” 小姑娘恶狠狠地给这篇备忘录写上题目“恋爱心酸事”! 然后扭头乜他一眼:“你根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哦?什么良苦用心?” 迟茉招了招手,让周嘉渡侧头附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说:“我暂且不告诉他们,是为了让我们体验一把偷情的趣味,多刺激,直接公开也太无聊。” 周嘉渡笑个不行,亏她能想出这么个理由糊弄他。 “哦,这样呀,看来哥哥是被你金屋藏娇了。” 迟茉疯狂点头:“是不是深感荣幸呀?” 周嘉渡笑而不语。 - 谁知回到民宿后,才发现林姿和路斐两个人压根儿就没起呢。 迟茉:“……” 等这俩人醒来,已经快要中午了,四个人吃了个中饭,就去逛植物园。 一天下来,路斐也没发现有什么他们俩人的奇怪之处,沉浸在当地的美食里不能自拔。 但林姿不一样,她更加敏感一些。 晚上在大学城,几个人沿着江边吃小吃。 林姿和路斐正在一家关东煮店挑东西,迟茉和周嘉渡在一家水果店前,买切好的水果捞。 几个人隔了不够一百米的距离。 林姿忽然回头,就看到周嘉渡捧着一盒水果捞,拿着叉子喂迟茉。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把关东煮交给路斐一个人,跑过去,而这俩人已经非常正常,各吃各的。 “姐,你怎么来了?” “你俩好慢,好了没?” “哦,好了,正准备去找你们的。” 待林姿转过身子后,迟茉踮起脚,咬了一下周嘉渡的耳垂,用气音说道:“阿初哥,我姐肯定是不放心你,来抓奸了。” 说完,她迅速站好,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上前抱住林姿的胳膊。 周嘉渡愣在原地,妖精咬了他的耳朵,就立刻把他抛弃。 小没良心。 - 第二天凌晨,迟茉早早醒来,外边天还黑着,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准备去和周嘉渡看日出。 打开手机,有他的微信,言简意赅:【在你门口。】 迟茉刷完牙后对着镜子抓抓头发,也没时间再打扮,飞快地打开门。 男人一把抱住她。 “起来了?” “嗯。” 周嘉渡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挺厉害,这么早还能起来。” 迟茉有一点困,闭着眼睛,赖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阿初哥更厉害。” “大早起就夸人,不怕我把持不住。” 女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瞬间“啪”地拍了一下他:“混蛋,再瞎说太阳都升完了。” “打哥哥?还骂哥哥混蛋?” “打是亲骂是爱!” 两人故意怼着,一起走到海边。 天还黑着,是墨色的蓝,像是蒙着纱。 周嘉渡手腕上搭了一件衣服,迟茉原以为是他怕冷才拿的,现在才发觉它的用途。 只见男人把它折了折,摊在沙滩上,然后让她坐那儿,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看迟茉困惑的眼神,还解释:“现在凉,直接坐容易着凉。” 迟茉立刻扯着他的胳膊呜呜呜呜:“阿初哥你怎么这么好?” “现在才知道?” 林姿睡眼惺忪,埋怨着路斐:“看什么日出,困死了困死了。” 路斐把她搂进怀里:“看完继续睡,咱俩老夫老妻也得注意浪漫。” “我靠!”路斐忽然小声叫起来。 “咋了?” 路斐语无伦次:“那儿那儿那儿,阿初和……” 他边说着,边把林姿拉到旁边的石头后边躲起来。 几米之外,女孩坐在地上,拉着男人的手,像是在撒娇。 周嘉渡余光瞥到躲在礁石后边鬼鬼祟祟的那俩人影,心中愉快,俯身在迟茉的耳边,声音中带着一点得寸进尺: “既然觉得好,那么小茉莉,哥哥不当你的地下情人了好不好?” 第42章 海滩和霓虹街(7) 你作为金屋藏娇的…… “啊?”迟茉微微愣了一下, “地下情人?阿初哥,你对你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的嘛。” 她单手托着下巴,杵在膝盖上, 另一只手被周嘉渡握在手心里。 看他还挺在意这事儿,迟茉只好又解释道:“也不是想让你当地下情人吧,就,有点突然, 我觉得至少也得等旅行完再告诉他们吧, 不然我怕这次旅行不能Happy ending。” 说完, 她观察周嘉渡的表情。 “嗯。”他依旧笑着, 应了一声, 眸中却闪着不怀好意。 迟茉心中打鼓,又说:“再说了, 林姿前一阵总是熬夜, 跟我喊着心脏不好, 怕哪天猝死,我也得让她有个心里缓冲时间, 不然对心脏……”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我现在心脏就不好啦!” 这熟悉的声音把迟茉惊得立马从地上站起来。 只见林姿从礁石后边匆匆走过来,来到他们面前, 后边还跟着路斐。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 “表、表姐,你咋醒啦?”明明她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听到林姿平稳的呼吸声。 “周嘉渡!你个流氓!混蛋!禽兽!”林姿不看迟茉, 只是对着周嘉渡一连串吐出三个词。 路斐看她一副要和周阿初干架的模样,连忙拉住她。 周嘉渡也不恼,慢条斯理地从地上起身, 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拉住迟茉的手,一点正在被控诉责骂的自觉都没有。 反而是,有种挑衅又炫耀的意味在。 看得林姿更生气了。 周嘉渡扬起唇角,附在迟茉的耳边说:“茉茉,你的金屋被人打开了,哥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声音却是四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迟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握得更紧,她只好小声说:“别闹,紧急情况。” 周嘉渡看着她,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委屈,让迟茉不敢继续看。 “姐,美人姐,你别生气,阿初哥他没你说得那么混蛋的。” “他是不是给你下了迷药了?” 林姿越想越气,她以前一直把周嘉渡定位为好朋友、哥们的关系,可是突然,这人就不声不响成功篡位成了自己的妹夫? 足可见其心机有多深! 她妹妹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聪明,还未成年!刚高考完! 周嘉渡就忍心下手? 禽兽! 路斐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他这人虽然有些迟钝,但接受能力比林姿强,忙出来打圆场。 “挺好挺好,以后我们四个一起玩的时候。你们俩就不用当电灯泡了。” 林姿眨眨眼,好像,有点道理哦。 可是,这也仍旧不能原谅周嘉渡拐卖了她妹妹呀! 她气呼呼地瞪了路斐一眼,又冷哼了一声,看着周嘉渡,重重地说:“你以后要是敢对茉茉不好,我就扒了你的皮,不,我和路斐一起扒了你的皮!并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林姿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潜台词也是同意了。 路斐冲周嘉渡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原以为周嘉渡听到这话会有些不快。 没想到周嘉渡抬起眼皮,看向林姿,原本轻松的语气里多了分认真:“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天已经蒙蒙亮,被晕染成了橘色,朝阳还隐在低矮的云层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却好像有着千斤重的承诺。 又莫名让人安心。 迟茉心里暖洋洋的,想要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于是主动开口,没话找话:“表姐,路斐哥,你们俩这么早起来是干什么的?” 路斐笑呵呵地说:“看日出呀,你们呢?” 周嘉渡:“巧了,我们也是来看日出的。” 林姿:“巧什么巧,不看日出还看禽兽呀,你别套近乎。” “……” 迟茉和路斐赶忙把两人隔开。 四个人分成两拨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海面上太阳升起。 周嘉渡把迟茉揽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说:“我被你姐骂了,你不安慰安慰我?” 迟茉也有些心疼他,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阿初哥有多好。 不过她想到一句老话“男人不能惯”,于是嘴上还是说:“你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安慰吗?” “嗯,需要你的安慰。” 救命! 迟茉连忙低下自己的头,把视线转向别处。 他刚刚低头看着她的时候,眼睫毛都清晰可见,又长又密,眼尾还微微向下垂,从声音到表情都写满了“快来安慰我”“我好可怜”,就像是撒娇讨糖吃的小孩子。 太太太可爱了,让迟茉控制不住自己怦怦怦的心跳。 她好像是,发现了阿初哥的另一面。 迟茉掩住少女心,有些结巴地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不是正如你愿了,不用做地下情人了。” “嗯,那倒是。”周嘉渡眼神清亮,倒也坦诚。 两人谈话之间,太阳从海岸线上升起。 以前只在书本上听过,而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才觉出有多震撼。 旭日光辉把天空、云朵,还有一望无际的海平面,都染成了掺着碎金的火红色。 充满着希望和朝气的光芒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连原本还还有点生气的林姿,在这一刻也展露笑颜,被路斐抱着给这震撼的一幕拍照。 周嘉渡搂着迟茉,也抓拍了一张。 不过拍的不是日出,而是他和迟茉,日出只是背景。 迟茉生怕错过这难得一遇的美景,有些着急地说:“先别给咱俩拍,给太阳,金灿灿的太阳拍!” 周嘉渡习惯性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好,给太阳拍。不过你说你怎么就说话这么可爱呢?” “有吗?”迟茉愣了愣。 “有,可爱到每一句都像是在勾引我。” 迟茉被他撩得腿软,于是睁着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随口瞎说:“那是因为我就是故意勾引得你,看你果然上钩了吧。” 语气间颇有些得意,仿佛古代的狐狸精因为君王不早朝而沾沾自喜。 周嘉渡边给眼前的美景拍照,边在她耳边洒着热气:“你这样说话,更可爱了。” 迟茉脸红,同时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样说话,不就是正常说话吗?哪里可爱了? “阿初哥,你是不是……” “什么?” 迟茉吐了吐舌头,没好意思把下半句说出口——看我什么样子都可爱? “没什么。”她转过身子。 等看完日出,几个人在清晨的环海大道上比赛骑了圈车子。 周嘉渡无心参与比赛,只想跟着迟茉,于是迟茉骑多快,她就骑多快。 迟茉不满:“诶,我还想指望你拿个第一呢,你看我姐骑得多快。” 前边林姿和路斐的自行车大赛进行得如火如荼,拐了个弯,眼看就要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周嘉渡看着前方,懒懒地说:“哥哥爱美人不爱江山,有小茉莉在,还要什么第一?” 迟茉克制不住地扬起唇角,清早海边的风里带着咸意,把她的头发吹到后边扬起。 路旁棕榈树宽大的叶片随风摆动,还有很多二层的小洋楼。 周嘉渡看着女孩倩丽的身影,想起了一个早上,两人认识没多久的一个早上。 她也骑着单车,身上穿着天蓝色的衣服,从他在京柏嘉园的住宅楼下,飞驰而过。 像是一只鸟,天蓝色的鸟。 那天她双手张开,伸向空中,没有捉车把。 很危险的一个动作。 而现在,迟茉明显也有这个想法,想把双手张开,可她又不敢,她直觉周嘉渡会说她。 可能是炫技的虚荣心作祟,迟茉没忍住,在成功转弯后,忽然腾空双手,伸向空中,又在周嘉渡面前晃了晃。 他始终没有说话。 迟茉觉得不对劲,余光一瞥,只见男人嘴唇紧抿着,满脸严肃,像是在酝酿着训她的说辞。 她立马乖乖地收回手,老老实实地捉着车把。 这怂样,迟茉自己都不齿。 可余光里瞥到男人嘴唇弯起来,她也不嫌丢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扬起唇角。 在环海大道上绕了两圈,几个人回到民宿,准备回去补个觉的时候。 刚进门口,迟茉忽然“啊”一声。 “怎么了?” 她手里拿着手机,页面正停留在微信的朋友圈,最上边的一条,正是一直在她身边待着的那个人发的。 一张合照,刚刚看日出时,他抓拍的那张…… 林姿凑过来,看清楚后,“哼”了一声:“招摇。” 迟茉扯着他的衣服,也说:“你咋不能低调一点呀?” “我晒我和女朋友的合照,哪里和低调高调扯上关系了?” 迟茉急:“你、你作为金屋藏娇的娇,就不知道矜持一点儿,这样才能讨得金主欢心的?” 周嘉渡:“?” 迟茉挠挠头:“主要是,这条朋友圈,嘉黎姐也能看到的。” 周嘉渡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好笑地补充:“嗯,不仅周嘉黎能看到,我爸爸、我小姑、小叔、周琛,他们都能看到。哦,我爷爷也有微信,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准他也能看到。” 迟茉:“……” 第43章 红日喜欢天际(1) 迟茉的心尖宠…… 快到中午的时候, 几个人睡完回笼觉醒来,吃了点小吃准备坐船去鼓浪屿玩。 早上那会儿天气还很好,现在却下起了小雨。 周嘉渡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伞。 其他三个人站在檐下等他, 便利店里正放着孙燕姿的《遇见》,站在门口隐隐约约能够听到。 迟茉跟着哼唱,雨花像是也在配合他们的节奏,洒在地上开成一朵朵花。 等周嘉渡买好伞出来的时候, 林姿习惯性对他找茬:“你怎么只买了两把, 我们四个人的, 小气。” “咔”一声, 周嘉渡打开其中一把, 伞面撑开,很大, 三个人都能装下, 他递给路斐:“拿好你俩的天堂伞。” 说完, 他又撑开另一把,把迟茉揽进伞下, 向着雨中的码头走去。 因为是十一国庆假,雨天去岛上的人也很多,船上非常拥挤。 林姿和路斐抢到了一层的座位, 迟茉和周嘉渡则去了船舱的二层,坐在靠近栏杆的地方,正好看海。 可她的手机却开始一下接一下地响起,消息蜂拥而至。 迟茉打开手机, 发现不仅有好多大学同学的私聊,连好几个群里都是99+。 她还以为错过了什么学校的重要通知,谁知打开一看, 大家讨论的,正是周嘉渡今天早上发的那条朋友圈。 迟茉:“……” 很多认识她人和周嘉渡不熟,于是来问她这个当事人。 迟茉默默往上翻着消息,才发现消息的源头,竟然是一条学校论坛的帖子。 R大的BBS在学生里很流行,因为匿名的功能,除了八卦、表白以外,每天还有很多匿名挂人的帖子。 迟茉自己倒是没怎么关注,只是时常在宿舍里听到宿舍的人提起一嘴BBS的八卦。 关于他们的那个帖子,标题起得格外吸引人:【李涛,飞行学院周铁树为什么不到一个月就被教育学院的新任院花给勾走了】 紧接着配上了周嘉渡朋友圈的那张图片。 短短几个小时,帖子已经二十多页了,被顶到了论坛的最上方,不管谁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迟茉大窘,她可不想被这么多人讨论,实在是太羞耻了。 不过标题上“周铁树”三个字,倒是成功把她给逗笑。 迟茉看了几页帖子,有种之前在博客、天涯上看人发情感帖子的感觉,只是这次的主人公竟然换成了她自己。 无名小猪:【周铁树?楼主是不对zjd有什么误解,从他一入校起,就有过多少绯闻女友了,还铁树?】 柠檬西柚:【楼上你肯定不认识zjd吧,他平常对女生很冷淡的(but人真的挺有礼貌挺有教养的)至于那些绯闻女友的绯闻到底是谁传出来,我只能呵呵呵……】 今麦郎不纯净水:【无风不起浪呗,我是不信那些绯闻都是子虚乌有的,不过zjd那么一个大帅哥,不谈恋爱也对不起那张脸呀】 高数再挂科我是狗:【就是,我要是长那么张脸外加高数不挂科,我也天天谈恋爱】 金融学之夜不熬夜:【就是就是,不过这次是周jd第一公开的女友吧(话说,楼上大兄弟,我们要不要相约一起组局奋战高数重考呀】 杠精转世:【歪个楼,886楼的这位兄弟,高数这么简单的玩意儿你都挂科还想着金融学之夜不熬夜??周公白天都帮不了你吧……】 金融学之夜不熬夜:【你真是人如其名,和你有关系吗?杠精,艹你大爷的】 杠精转世:【戳你痛点了吧,哎呦喂,看傻子跳脚真开心】 …… 小金鱼爱美女:【歪楼的两位,已举报,不用谢我】 小金鱼爱美女:【话说,就没有人好奇这位教育学院新任院花是何方神圣吗?】 看这破天你已经挂了:【谢邀,院花是我喜欢了好几年的女神,也是隔壁考过来的,原本舞蹈生(舞蹈绝美)(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跳舞了)结果特别努力一路从年级倒数考到咱们学校,就一句话,我女神牛逼】 我爱周杰伦:【心动了,有其他照片吗?】 周铁树的情敌:【链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就是。不用谢。】 大家打开一看,是军训时教育学院的院报,合照里的迟茉虽然站在最角落,但仍旧让人一眼能够看到。 美,很美,在一群被晒得像是刚从地道里爬出来的同学的衬托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我爱周杰伦:【虽然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这是吃天天仙露活着的吗?为什么她周围人都晒黑了,她还那么白那么白??】 万年修得何以琛:【我去,我不羡慕院花了,我开始羡慕周铁树了,小姐姐太美,踹掉铁树后能不能放宽性别限制,考虑一下我!!】 小鹿子乖乖:【周铁树的情敌+1】 …… 【周铁树的情敌+n】 迟茉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周嘉渡看向她:“看什么看得这么高兴?” 迟茉把手机往自己那边闪了闪,问:“你微信,没什么动静吗?” 按理说,不应该更炸了吗。 周嘉渡亮起屏幕,瞅了瞅,漫不经心地说:“的确是好多人给我发微信问起你,不过我干嘛要牺牲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来回答他们无聊的问题。” “再说了,你是我女朋友,他们那么好奇干什么?” 迟茉让他看论坛。 周嘉渡的皱眉越来越深:“周铁树的情敌?” 他非常幼稚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百年也没登过的论坛,回了一条。 迟茉的心尖宠:【想当我情敌的趁早回宿舍洗洗睡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机会了。】 万年修得何以琛:【我去家人们笑吐了,这是哪里来的□□丝,心尖宠,哈哈哈哈哈地摊文学吗?】 橘子洲头:【过分好笑了,不过,这有没有可能是zjd本人?】 万年修得何以琛:【怎么可能,别的不说,这个乡村id就不是zjd那种冷酷boy的风格】 仙剑奇侠传99:【@周嘉渡,男神,我举报,有人冒充你】 运筹学是个什么玩意儿:【@周嘉渡】 六级过了吗:【手动@周嘉渡】 …… 迟茉已经不行了,靠在周嘉渡的肩头,笑得整个人都颤颤巍巍。 她当然知道这条帖子就是周嘉渡本人发的,可是奈何没人相信。 她看着面容僵硬的周嘉渡,安慰:“心尖宠,没事儿,没事儿……”话没说完,她就自顾自笑了起来。 周嘉渡无语,关掉手机,揉了揉迟茉的头发。 行吧,他可是迟茉货真价实的心尖宠。 这群人纯属嫉妒。 忽然,有一条新微信弹出来,竟然是周嘉黎发过来的—— 【茉茉,茉茉,什么来陪姐姐逛街,想你,还有礼物送给你^v^给阿初那个大混蛋发微信他都特别冷淡,让我离你远点,委屈jpg.】 迟茉狐疑地看向周嘉渡:“心尖宠,你为什么要让嘉黎姐离我远点儿呀?” 周嘉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脸色不太自然:“她和你告状了?” “嘉黎姐约我逛街,还说有礼物送给我。” “有礼物你就收着,逛街嘛,也不是不可以,多宰宰她。” “你倒是对亲姐姐毫不留情。” 周嘉渡挑眉:“正因为关系好,才不留情。” 迟茉在对话框回复:【嘉黎姐,为什么又送给我礼物呀?】 之前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嘉黎姐就送她礼物,这次不会是因为国庆吧。 周嘉黎回复得很快:【谢谢你帮姐姐收留流浪狗】 迟茉正觉得奇怪的时候,猛然之间反应过来,抱着手机再次哈哈大笑。 周嘉渡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爆笑,以为论坛里再次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儿,谁知视线扫过屏幕,就看到那一行黑色的小字“谢谢你帮姐姐收留流浪狗”。 周嘉渡:“……” 他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发去一条语音:“流浪狗的过期姐姐,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我是茉茉的心尖宠,她收留我,和“帮你”简直是毫无关系。” 迟茉乐不可支,捶了他一下,把手机抢回来:“心尖宠,你别偷看我和姐姐的聊天。” 船很快到了岸,四个人再度会合。 迟茉看着地图册子,一时有些分不清方向:“咱们现在要往哪个方向走呀?” 周嘉渡看了看地图,说:“两边都行,你们想先去哪边?” 林姿指了指有一座雕塑的方向:“我想去那边。” 周嘉渡点头:“行。” 说完,他拉着迟茉径直去了相反的方向。 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林姿僵住了:“他、他……靠,气死爷爷了。” 路斐挠挠头,把她的食指收回:“他的确混蛋,不过他不稀罕咱们咱们也不稀罕他 ,走,过二人世界去!” 迟茉被周嘉渡拉着,回过神来:“我姐指的不是这个方向呀?” “我这是在给他俩创造二人世界的环境。” 迟茉:“……” 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吗? “明明是你自己想过二人世界。” 周嘉渡给她撑着伞:“错,我自己怎么能过二人世界,当然要和小茉莉一起。” 两个人在岛上逛来逛去,期间还吃了很多小吃。 岛上人太多,连拍张照片,都纯粹是在拍人。 迟茉沮丧地看着自己相机里的废图:“有没有什么人少一点的地方呀?想和你安安静静待会儿。” 周嘉渡留意起来,忽然发现西南方系有一条没有人的小路,不过那边在地图上也没有什么景点。 “要去那里瞅一瞅吗?” “好啊。”她现在见到人就烦,没有人的地方就是天堂。 走过去,两人发现小路口有一家不开了的奶茶店,看玻璃上的告示,应该是上个月才关店。 除了原本蓝白色系的装修以外,里边基本已经被掏空,只剩下墙上挂着一把木吉他。 不知道店主为什么留在这儿。 周嘉渡下意识地推了推门,没想到门竟然真的被轻松推开,他差点跌倒,一只脚踩在水泥地上。 周嘉渡有些迟疑地从墙上拿起那把吉他,随手试了试,音色竟然还很好。 琴上有牌子,是很有名的一个牌子,价格也不便宜。 这主人? 是忘了拿了还是钱太多? 迟茉跟着走了进来,空中飞舞着尘埃,她指了指周嘉渡手中的吉他:“你抱着它做什么,上边很多灰尘。” 周嘉渡想到什么,粲然一笑:“我给你唱首歌吧。” 废弃的奶茶店、散落的旧菜单、摇摇欲坠的灯泡,都被他的声音遮盖—— “愿我们一起一生别分离/如浪和深海不可以变裂开/红日与飞鸟喜欢天际/黄叶与飘雨喜欢秋季/就似我天生喜欢你……” 第44章 红日喜欢天际(2) 发一张我的照片就…… 从岛上下来, 已经是傍晚。 雨已经停了,天空仍然被密密的云层覆盖着,像是在酝酿下一场雨。 四个人准备去大排档吃海鲜。 因为离得不是太远, 他们打算走过去。 迟茉把手机递给周嘉渡:“帮我拿一下,我弄一下衣领。” “用我帮你整吗?” “不用,马上就好。” 她话音刚落,周嘉渡手中的手机响了一下, 屏幕亮起。 “微信吗?”迟茉问。 他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内容, 半晌, 才“嗯”了一声。 迟茉已经整好了领子, 转过头要去拿手机:“谁呀?” 周嘉渡把手机地给她, 不满地哼了一声,问:“他经常联系你呀?” “谁呀?”迟茉按了按已经息屏的手机, 然后看清楚给她发微信的人的名字——周琛。 他问, 迟茉, 你和我小叔在一起了吗。 迟茉有些心虚地抬起眼,观察周嘉渡的表情, 他的嘴唇紧抿着,眉头微蹙。 “自从高考毕业,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她扯了扯他的衣袖。 “那你心虚什么?” 迟茉跳脚:“我哪儿心虚了?” “眼神闪闪躲躲。” 这下, 她是怎么也不肯承认高考结束后,和周琛有过联系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联系。 只不过回学校取学籍档案的那天,周琛把她叫住, 对她表白了。 迟茉回想起这件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周琛会喜欢她,更何况她向来是把周琛当做“顶级学霸”“小侄子”来看待的。 她可是喜欢他小叔叔。 那天迟茉很无措, 两个人都没有提周嘉渡。 她拒绝了他的表白后,只能兀自干笑了两声,匆匆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联系。 迟茉只在班级群、附中官网公布的光荣榜上,看到周琛去了清华。 考虑到周琛和周嘉渡的关系,她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周嘉渡的。 周嘉渡打开自己的手机微信,在列表里找到周琛,发去一条语音:“是在一起了,怎么了?” 迟茉:“……” 发出去后,周嘉渡忽然又对她说:“我想了想,觉得你也应该发个朋友圈。” “干什么?” “告诉那些宵小之徒,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让他们不要再打什么歪心思了。”他顿了顿,“不用太麻烦,发一张我的照片就行。” 迟茉:“……” 太傻了。 她才不要。 接下来,走到大排档的下半程,周嘉渡一直在诱惑她发一张他的照片。 迟茉想到自己还没有回列表里那些人的微信,就发朋友圈,实在是说不过去。 再说了,发一张他的照片,那也……太招摇了! 耐不住周嘉渡的软磨硬泡,到了大排档吃海鲜烧烤的时候,迟茉让摊主用她的手机给他们四个人照了一张合照,然后她把这张合照发到了朋友圈里。 配文:开心! 周嘉渡这才满足地笑起来。 虽然和他期望的还有点差距,但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照片中是两对情侣,更何况他的手还在拍照的那一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今天是在厦门的最后一天,吃海鲜的时候,他们还要了啤酒,几个人玩得很开心。 等到晚上回到民宿后,迟茉一一回复了微信上同学朋友的消息,那条朋友圈,也已经沦陷,大家都祝福着。 不过,一条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阴阳怪气,让她皱眉。 陈之江:【呦,怪不得不理我,原来您这是钓上周嘉渡了,厉害厉害】 要不是这条消息,迟茉都快要忘了陈之江是谁了,她下意识想把对方拉黑。 可拉黑前一秒,想了想,还是觉得成年人之间最好给对方留点面子,虽然她还不是个成年人。 于是迟茉什么都没回复,只是把对话框删除,想要这个陈之江识相点,别再给她发微信。 林姿洗完澡出来,看到正捧着手机和周嘉渡聊天笑得一脸开心的迟茉,走过去恶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脸蛋:“啊!!” 迟茉也不恼,和周嘉渡说完晚安,把手机放到一边后,拽住林姿的胳膊:“姐,回去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芝士焗土豆泥吧。” “怎么,想讨好我?” 小姑娘点点头:“不行呀?给我个机会呗。” 林姿:“你别笑得那么甜,呜呜呜呜,怎么就便宜周嘉渡了呢……” - 十月份的北京,天气仍旧很热,但早晚的时候,又有些凉。 迟茉和咖啡店的老板约好,回来后假期剩下的这几天,照常上班。 飞机是中午落地的,她今天就要上一个晚班。 周嘉渡听后,没说什么,只是说晚上去接她。 “不用,这几天放假,学生大都回家了,学校旁边这个客流不多,老板让我去朝阳那家帮忙,我到时候坐地铁就行了。” 周嘉渡皱眉:“那更得去接你了,一会儿我送你去。” 迟茉还是觉得麻烦。 等到晚上上班的时候,那边人肯定巨多,车子说不准还得堵在路上,太耽误周嘉渡时间了。 周嘉渡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谈之舟叫我去酒吧喝酒,正好和你们那个咖啡店顺路。” 说完,他还补充道:“不过我开车,不喝酒,就去陪陪孤独寂寞的他。” 迟茉这才点了点头,又谨慎地说:“那你要是被女生搭讪,可不能理她们。” “那肯定的,哥哥可是很洁身自好的。” 迟茉戳了戳他的脸:“最好是这样子。” 等把她送回宿舍收拾东西后,周嘉渡掏出手机,给谈之舟打电话:“晚上要去林子那儿吗?” 谈之舟:“干什么,看你春风得意吗?” 周嘉渡有些欠揍地说:“也不是不行,我要等茉茉下班,怕你太无聊,陪你喝杯酒。” “滚。” 这人这两天无论是朋友圈,还是在群里,都浸荡着恋爱的气息。 谈之舟看见就烦。 不过晚上的时候,他还是去了。 这家酒吧是他俩一个共同朋友开的,大多作为朋友聚会、解闷用。 在场有很多熟人,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周嘉渡有了女朋友,一晚上好多人来闹他,要他喝酒。 周嘉渡只是笑。谁说一句“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他都心情特好特诚恳地道谢。 但就是不喝酒,一问,他便说:“我得为我女朋友安全负责。” 秀起恩爱来毫不遮掩。 大家都说酸,太酸了,没想到周嘉渡谈起恋爱来都不像他了。 周嘉渡也不恼,颇有一种“你们都是羡慕嫉妒我”的风范。 眼看着快要到了迟茉下班的时间,周嘉渡起身,说要去接女朋友下班,得先走了。 有好事的人问了句,大节假日的,怎么还上班。 况且这附近都是吃喝玩乐的地方,也没什么正经单位。 周嘉渡笑笑,也没避讳,只说她在兼职。 大家一听,合着这还是灰姑娘的故事。 人堆儿里有他们带来的女伴,听到这话,几个女人不自觉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含着轻蔑。 这轻蔑倒不是对周嘉渡的,而是对他那个女朋友。 周嘉渡看到了,眼神冷下去,正准备直接离开。 只见林政,也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匆匆忙忙跑过来,把他叫到一边,面色严肃地问道:“你对象现在还在咖啡店吗?” 周嘉渡觉得奇怪,看了看手机时间:“马上要下班了了,我这不是现在准备过去。” 两家店在同一条街上,离得不远。 林政皱眉,有些犹疑地说:“能让我看一下你女朋友的照片吗?” 周嘉渡觉出不对劲,林政向来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发生了什么吗?” 林政欲言又止,怕是自己想多了。 周嘉渡直接说:“别废话,快说。” “我刚在旁边巷子里,看到一个女生被一个男的强迫拉拽着,那女生看起来有点像你女朋友……” 林政只在他的朋友圈那张照片上看到过迟茉,再加上刚刚巷子里光线很暗,他根本不敢直接认。 他话还没说完,周嘉渡声音冰冷到了极点:“你带我过去。” 边说着,边往出跑,又给迟茉打电话。 第45章 红日喜欢天际(3) 看,情侣款…… 迟茉今晚上晚班, 但是不用值班,到时间就能走。 另一个小姐姐听说她刚回北京,让她收拾完就提早回去, 好好休息一下。 迟茉看时间,距离和周嘉渡约好的下班时间也就不到十五分钟了 。 于是准备给他打个电话。 一打开手机,发现电量只剩下3%…… 从厦门回来后,她就忘了给手机充电了。 “栀子姐, 你拿充电器了吗?”她好像记得栀子小姐姐的手机也是苹果的。 “我找找, 好像拿了, 给。”栀子从包里取出来。 “谢谢, 那我先充几分钟电吧, 起码得坚持到回学校。” 正好阿初哥还没来,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这条街晚上很热闹, 还有很多家酒吧。 忽然, 走进来一个迟茉一点儿都不想见到的人。 陈之江这次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从一见到她开始,就黑着脸。 迟茉以为他只是凑巧来到了这家店, 毕竟这家店离他们学校那么远,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她被临时调到了这里。 于是迟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想要避开陈之江的视线。 谁知,陈之江径直走到前边,拉住迟茉就要往外走。 迟茉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你干嘛?陈之江你有毛病?” 陈之江浑身酒气,争强好斗的血气上头, 加上刚刚在酒吧,被李一鸣挑唆了几句,他现在只想把迟茉拉到车上, 给办了。 店里的顾客都看向他们,栀子也跑过来。 迟茉被愤怒填充着,正想大喊,注意到还在店里,于是压下声音:“陈之江,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陈之江还真松开了她的手,流里流气地说道:“行呀。” 迟茉扭过头向栀子示意,让她帮忙把自己手机拿过来。 可惜两人今天第一天认识,还没培养出看唇语就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默契。 另一方面,迟茉也从来没有想过,人可以这么坏。 浸到骨子里的坏和垃圾。 - 栀子站在收银台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店里不能没有人,她走不开,又怕直接报警,最后是自己小题大做。 她慌乱地给新进来的客人点单,拿铁都点成了卡布奇诺。 直到迟茉的手机铃声在耳旁响起,栀子连忙接起。 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迟茉。” 要是平时,声控如她,肯定会大呼小叫,这个男人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只不过此时,栀子完全没有心情,只是说:“你好,我是迟茉在咖啡店的同事。” “迟茉呢?”他的声音很着急,听筒里还有呼呼的风声。 栀子反应过来,看了眼手机备注,是“心尖宠”,应该是迟茉的男朋友。 她连忙说:“你是茉茉的男朋友吗,她刚刚被一个男人带了出去,你快去看一下。” 挂断电话后,栀子才觉得半颗心落地。 她平日总是被妈妈责怪爱多管闲事。 但栀子觉得,有很多事情,不是闲事。 - 巷子里已经不仅有陈之江、迟茉,还有好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陈之江正掐着迟茉的脖子,恶狠狠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迟茉眼睛通红,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她拼命地尖叫,喊救命,只是脖子被人扣着,连发出声音都困难。 陈之江已经疯了。疯子、酒鬼。 迟茉看到那几个他叫来的人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和他讲道理。 她只能期冀有人注意到这里,可是夜里的这条街,太热闹了。 而这条巷子,又太冷清了。 在某一刻,迟茉有些悲哀地想到,为什么快乐会这么短暂。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和阿初哥、姐姐他们一起玩。 阿初哥,怎么还不来。 李一鸣站在巷子口对面的那家酒吧里,拿着望远镜,透过窗户看那里。 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可是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住。 只见两个人冲进去。 其中一个,李一鸣一眼就认出——是周嘉渡。 他刚想给陈之江打电话,赶紧带人离开,又想到这时候自己不能暴露了。 周嘉渡愤怒到了极点,一脚踹到陈之江的身上,把他的脏手拿开后,又一拳接着一圈地砸。 使劲儿地砸。 迟茉失去了倚靠点,整个人软绵绵地蹲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 太疼了。太疼了。 好在阿初哥来了。 陈之江的身子早已经被酒精和无节制的情.事给掏空,空有一股子狠劲儿,却根本不是周嘉渡的对手。 眼下被他不要命似的打,不一会儿就被打趴下了。 周嘉渡把烂摊子交给林政,自己抱着迟茉走了。 林政经营着酒吧,乱七八糟的事儿没少碰到,处理起来有经验。 - 周嘉渡先带迟茉去医院。 路上,迟茉忽然失声大哭了起来。 一路上,周嘉渡都没有说话,连一句安慰关心的话都没有说。 迟茉的害怕、委屈,一起在安全后涌了上来。 车子忽然猛地被人停在了路边。 这里不能停车,只是没有人能顾得上这件事情了。 周嘉渡抱住她,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解开。 若要细看,会发现,他放在迟茉背上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从酒吧到这里的路上,周嘉渡一直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出去接她,就在咖啡店等着就好。 他不敢想象,如果林政没有看到她,会有什么后果。 迟茉的脸上也有伤痕,眼泪沾到上边,很疼。 周嘉渡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疼吗?” “你一句话都不说,我怕。”迟茉眨着闪着泪花的眼睛,委屈地说道。 “怕什么?” “怕……”她也说不出来,就是委屈。 周嘉渡抱着迟茉,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对不起,宝宝。” 迟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缓过来后,她开始给周嘉渡讲起陈之江骚扰她的事情。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坏?他不怕吗?这是犯法的。”迟茉难以理解。 周嘉渡看着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陈之江的记忆。 “你还记得李一鸣吗?”他忽然开口。 “谁?” “之前在你姐姐生日宴,也就是我们刚正式认识的那次,讲黄段子的那个男生。” 迟茉想起来,那也是一个很猥琐的男生。 “陈之江日常和李一鸣待一起玩,我对他不了解,但对李一鸣还算了解。李一鸣高中最开始也是附中的,和我一个班,后来他强.奸了他的同桌,一个其他区考过来的、家庭条件很差、拿助学金的女生,他靠家里的关系,躲到了南方,高三的时候才回来。” 想起那天,迟茉只觉得怪不得,周嘉渡这样一个人,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去指责李一鸣是禽兽。 她初中的时候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当时在校园里流传的八卦版本,早已经变成了:高中部有一对同桌恋爱,还怀孕了,两人都被开除了。 更没有人去探究故事的主人公姓什么叫什么。 “那那个女生呢?” “女生家里没有关系也没有钱,她的家长觉得她丢人,也不让她起诉,学校也有意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当时周嘉黎负责着一个基金会,从我这儿听说了这件事情后,联系到了那个女生,帮她打官司,做心理疏导,找新学校上课,只是当时女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一直败诉。” 迟茉气爆了:“怎么会这样!那她现在还好吗?” 周嘉渡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考住了北大,读了法律,很积极也很乐观的一个女孩,暑假的时候还会去基金会帮忙。” “那还好。”迟茉听得眼睛泪汪汪的,“她真棒,真棒。” 而对比起来,她今天实在太幸运了。 “嗯。”周嘉渡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小茉莉也很棒,一直也很坚强。” 迟茉觉得,比起坚强,她可能更幸运吧。 到了医院,做完检查,没有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医生开了一些涂抹的药。 林政打来电话,说都处理好了。 周嘉渡“嗯”了一声,又说了声:“谢谢。” 林政知道这声“谢谢”的含义,更知道他这声“谢谢”的重量,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周家人的一声“谢谢”,一个人情。 这也是林政今天亲自露面处理这件事情的原因。 否则按照他的习惯,向来是不会去插手闲事,别人过得再好再差,都和他没关系。 这同时也是他为什么会在巷口看到一个女生遇到不好的事情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相助。 不过,林政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假期还没结束,周嘉渡就派人查到了陈之江父亲贪污违纪的证据,还有陈之江本人在校期间干下的混账事儿。 一时之间,陈之江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仅如此,他还把李一鸣给供了出来。 周嘉渡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情和李一鸣脱不了关系。 而李家从商,被握在他们家手中的把柄,更是多的数不清。 不说他家里,只是李一鸣本人身上,就有数不清的腌臜事情。 …… 开学后,李一鸣和陈之江两个人已经在学校消失。 迟茉脸上的伤也变得很淡了,因为周嘉渡每天都来找她,监督她擦药。 每当他俩在学校里走着的时候,都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毕竟是BBS上新投选出来的“最养眼情侣”。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更是如此。 这天中午吃完饭,迟茉忽然想起自己有个东西忘了给他了。 晚上回去后,她放到包里,准备第二天见面的时候给了周嘉渡。 - 翌日。 两人一见面,迟茉笑着说:“伸手,闭上眼睛。” 周嘉渡乖乖地闭上眼睛,伸出手。 他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 女孩的指尖碰到他的时候,有点痒。 迟茉又轻轻地把他的手指五根手指给合拢。 “睁眼吧,心尖宠。” 周嘉渡边说着“是什么”边打开手掌。 只见一个藏蓝色的编织手串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还没说话,小姑娘就开始打补丁:“先说好,不要嫌弃,就是从学校后边的巷子里买的,但是!是我自己编的!编了好久呢。” 周嘉渡唇角扬起,直接把手串戴到了手腕上:“好看吗?” “好看。”其实她编得不是很好,比起那个老板娘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看到他嘴角的笑,还是很有成就感。 说完,她扬了扬自己的手腕,那上边有一条暗红色的:“看,情侣款。” 周嘉渡一下子笑容更甚,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唇角:“好看,情侣款。” 第46章 红日喜欢天际(4) 疼,抱抱…… 两个人牵着手去食堂吃早饭, 藏蓝色和暗红色的情侣手串在阳光下缠绕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迟茉问了周嘉渡几道高数题。 因为有高中的数学基础在,她倒是没觉得高数像传闻中的那么难。 不过他们学院每年高数的挂科率达到了三分之一, 迟茉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高数都是在早八,因此每到周三和周五,她都六点钟就起床,先奔去高数教室帮宿舍四个人在前排占四个位置, 然后才去吃饭。 周嘉渡给她点了点几道题中的思路, 循序渐进, 又说:“你看, 其实这两道把皮剥了后, 考点是一样的,是不是?” 说完, 却发现小姑娘根本没有看题, 反而是专注地盯着他, 眼神里带着惊讶和喜悦。 周嘉渡笑:“怎么了?看哥哥长得帅,看得这么入迷?” 要是搁平日, 迟茉一定会说他怎么能这么自恋。 而此刻,她的脑海中闪现出很多回忆,突然像是串联成串, 拼接在一起,让她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 可又不太确定。 迟茉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到题目上,又转回他身上,然后才说:“阿初哥, 你给我讲题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一个很热心、很聪明、很厉害的人。” 三个形容词一起蹦出来,周嘉渡心中警铃大作:“你当着哥哥的面儿, 这么夸别的男人?” 迟茉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慢吞吞地说:“他帮了我很多。” 周嘉渡挑眉:“这人谁呀?哥哥帮你好好谢谢他。” “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可惜呀——”她顿了顿,“我没见过。” 周嘉渡:“?”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迟茉点了点头:“叫楚洲。” 周嘉渡握着筷子的手,忽然在空中僵住。 他抬头,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半笑不笑地说:“那你说说,他怎么帮你了?” “他寄给我好几个笔记本,都是各种考试的知识点、题型,整理得特别好,我一直想当面对他说声谢谢,可是高考结束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哦?” “唉,阿初哥,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做好事还不留名?” “他不是告诉你他叫楚洲了吗?” “但光凭一个名字,我也找不到他呀。”迟茉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惋惜地说道,“你刚刚讲题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下子想起他,可惜你肯定不是他。” “为什么?”周嘉渡下意识问道。 迟茉眨巴眨巴眼睛:“你们俩的字儿不一样呀,他的字儿没有你的好看,但是要比你的整齐。” 周嘉渡使劲儿搅拌了一下碗里的粥。 “唉,越说越可惜,我还真想看看这个楚洲是谁呢,他好像还送了我一盏月亮灯,好浪漫。”她说着,叹了口气。 “浪漫?” “不浪漫吗?”迟茉反问他,“那一段时间的月亮特别好看,我甚至想把它摘下来挂到天花板上,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了,结果我就收到了那盏月亮灯。” “呦,这么说,他还暗恋你?” “不知道。”迟茉摇摇头,“不过暗恋我的人确实挺多的。” 周嘉渡冷哼了一声:“其中变态也挺多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陈之江,这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迟茉转过话头:“哪有,你不就是暗恋我的人里边良善的代表吗?” 周嘉渡被逗笑:“哥哥暗恋你?” “难道不是吗?” “咱俩这叫——”周嘉渡想了想,“双向暗恋,双向奔赴。” 少女眉眼和唇角都弯了起来,一脸赞同。 她喜欢这两个词。 “所以,阿初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两人之前谁也没问过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在了一起,好像他们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现在突然被提起,周嘉渡还有点儿不难为情。 他想了想,想到那个慌乱难安的冬夜,在赶去她遇到歹徒的奶茶店的路上,他被梁响点破心思。 “周哥,玳瑁胡同里,也是有你喜欢的人在吗?” 其实早在这之前,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他已经喜欢上了她,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周嘉渡打着马虎眼:“忘记了。” “这怎么能忘?”迟茉说完,抓了抓头发。 不过好像她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阿初哥。 可能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种下了种子。 “我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和异性主动搭过讪,还送人花。” 周嘉渡帮她剥了一颗卤蛋,笑着问:“那你这算是对哥哥一见钟情喽?” “有一点吧,又不全是,毕竟我可不是那种只看皮相的肤浅的人。” 迟茉脸微微泛红,不想让他太得意,又转回楚洲的问题。 阿初哥,到底是不是楚洲呀? 她憋了个大招:“不行,我觉得比起对你的一见钟情,我可能还是更喜欢爱在无声处的楚洲。” 周嘉渡:“……?” 他冷笑了一声:“楚洲把那东西当废品才寄给你的,你还爱在无声处?” “无声胜有声,不行,我要攒钱去找他。” 迟茉一边吃着他剥的卤蛋,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周嘉渡放下筷子,脸色冷冷的:“他在国外,你怎么找他?” “阿初哥,你怎么知道他在国外!” 周嘉渡愣住,然后,看到女孩眼里得逞的笑意,反应过来。 “套我话呢,小茉莉?” “周嘉渡你可真能憋。”迟茉连阿初哥都不叫了。 “你怎么猜到是哥哥的?” 迟茉杵着下巴,说:“除了你,还能有谁对我这么好?” 周嘉渡被这话取悦:“说的也是。” “不过我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情了,要不是今天你给我将讲高数,我都想不起来。” “呦,对你帮助那么大的人,您这说忘就忘呀?”他打趣地说道。 “我刚刚就说了两句想他,你都要吃醋了,阿初哥你说你能耐不,连自己的醋都吃。” 周嘉渡面色不自然,“哼”了一声。 他刚开始不承认,是因为对于无意中发现女孩的私人博客,然后窥屏这件事儿,他一直觉得心虚。 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迟茉也有些猜到,他八成是看到了自己那段时间的博客。 那是她那会儿开的小号,来排解压力的。 “那那会儿接我电话的男生是谁呀?”迟茉疑惑。 “宋翔,我拜托他的。” “那笔记本也是他的吗?” 周嘉渡嗤笑:“就他?连题都看不懂,当然是哥哥写的了。” “那怎么字儿和你平时不一样?”迟茉问完,惊讶地瞪圆眼睛,“你变了字体?” 变字体不是什么难事,可那么厚的好几本,他都变着字体写,得多累! 周嘉渡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会儿哥哥就喜欢你了,又怕影响你学习,不敢告诉你,偶然看到你的博客,于是才想出了这么个蹩脚的法子。” 两人吃好了早饭,送完餐盘后走出食堂。 梧桐路上阳光热烈。 迟茉心底也暖洋洋的,情话不要钱似的往出倒: “阿初哥,你太好了,怪不得我快要把楚洲忘了,谁让我一见到你,就被勾魂摄魄,什么都给忘了。” 少女尾音打着转儿,夸张地说道。 周嘉渡笑得灿然,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没想到,你还是个情话大王?” “嗯哼。”迟茉刚说完,就见他面带嫌弃地收回了手,“你这是什么表情?” “硌手。” 迟茉:“……!” 她冷哼了一声:“讨厌,还不给你捏呢。” 竟然敢嫌弃她。 周嘉渡揽住她的肩,笑着又捏了捏她的脸:“多吃呢,太瘦了,我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脸上还有一点儿婴儿肥。” “什么婴儿肥,那明明是胶原蛋白。” 周嘉渡挑眉:“这么说,你现在是年纪大了,胶原蛋白都流失了?” 迟茉恶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周嘉渡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我十七岁,你九三年的,今年都二十一岁了,比我大四岁,四岁!我要是年纪大了,你不就是老头子了吗?” 这人怎么连自己一起损呢。 “那有啥?” “嗯?”迟茉蹙眉。 “我是个老头子,我家小茉莉一见到我都被勾魂摄魄,这么爱我我能有什么怕的。” 迟茉:“……?” “呵呵,呵呵。”她冷笑了两声,然后踮起脚尖,在周嘉渡以为她要亲自己的时候,她忽然在他嘴唇的下方停留住—— 然后,狠狠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 “嘶。”周嘉渡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说,还挺疼。 “你谋杀亲夫啊?”他掐住少女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肢。 “我是让你悠着点儿,别太飘,不能太骄傲!”迟茉站直身子,待男人松开手后,继续向前走。 走了两步,发现男人没有跟上,她停住,转过身去。 只见周嘉渡仍旧站在原地,看她转过头来,才说:“疼,抱抱。” 捧着被咬伤的下巴,脸上写满了委屈。 迟茉:“……”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路过的学生正好听到,一脸震惊,这是在……撒娇吗? 第47章 亲爱的旅人(1) 是真不把哥哥当男人…… “疼, 抱抱。” 迟茉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轻笑起来。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老师,还有他们好奇带着探究的目光。 她走过去。 大庭广众的, 让她真抱一抱周嘉渡,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迟茉非常给面子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围偷看的群众,看到这一幕时, 两眼冒粉红泡泡。 有好事的学生立即拍了照片发到了论坛上, 既然一大早就吃狗粮, 那不能让他一个人吃! 周嘉渡看着小姑娘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还主动握住他的手, 于是笑容不自觉露出来。 谁曾想,他的手刚被握住, 手心就被狠狠掐了一下。 低头一看, 小姑娘面上仍旧是那副笑得天真无害的模样。 却用气音在他身边说道:“阿初哥, 你太招摇了!” 两个人沿着梧桐路往前走。 周嘉渡不以为意:“有吗?我觉得我还克制了很多。” 迟茉:“……” 这要是不克制,该有多过分。 迟茉玩心起来, 食指装作不禁意一般,在他腰间挠了一下,又很快收回。 周嘉渡低头, 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一会儿,腰肢又被她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痒意传遍全身。 周嘉渡忽然抓住她的手, 低头咬住她的耳垂:“玩火?” 他的眸色暗了暗,迟茉突然打了个冷战,连忙摇摇头:“不敢不敢。” “不敢就乖点, 别撩哥哥,哥哥不禁撩。” 迟茉:“……” 两人学院的课很多,他们两人上午的课还没有在一栋教学楼里。 走到梧桐路的尽头,两人该分开了。 “中午我去找你,一起吃饭。”周嘉渡说。 “嗯。”迟茉摆了摆手,抱着课本飞快地走进理一教学楼里。 脸还烧着。 - 周嘉渡刚进机房,就被卫澜拉住:“你表填完没,借我看一下,我有一块不会填。” “什么表?”他今天心情好,连带着说话都温和了几分。 卫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出国的表呀?昨天在班级群里发了,你没看到。” “什么出国?” 卫澜翻了个白眼:“周哥,你不会谈恋爱谈傻了吧,大四我们都得去国外训练呀,这不是大一来了就知道的事儿嘛。” 卫澜还在碎碎念着:“这都十月多了,十二月初咱们就得走,我是真不想去,暑假的时候就差点儿被David折磨疯……” 周嘉渡坐下来,闭上眼睛想了想,有种不真切感。 他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大四去国外的航校,进行实飞训练,直到毕业回国。 这是在大一的培养方案上,或者说,从招生简章上就写好的计划,除了极个英语不合格的,其他人都得去。 老师走了进来,说了什么周嘉渡都听不太清。 上午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把电脑屏幕照得一片模糊。 从母亲去世到和迟茉在一起,他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那种巨大的悲伤感和喜悦感,在这一刻也突然沉没入海底。 周嘉渡看着手机屏幕,打开置顶的微信框。 最近的两条,是昨天晚上,他和她说的:【早点儿睡,晚安,明天早上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小茉莉:【嗯】 想了一会儿,周嘉渡又退出这个页面,打开班群里发的文件,填好了表格。 - 中午吃饭的时候,迟茉发觉周嘉渡有些不对劲,情绪好像不太高。 她点了一份窝蛋烧鸭煲仔饭,米饭贴着砂锅壁,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看起来很诱人。 她把饭推到周嘉渡面前,小声说:“烫。” 周嘉渡拿起勺子,帮她搅着米饭粒,和砂锅的锅壁分开,不然会变焦。 迟茉很确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是往常,他一定会笑着说她又撒娇。 “阿初哥,你被老师骂了吗?”她提出一个猜想。 周嘉渡轻笑了一声:“想什么呢?” “那你怎么怏怏不乐的?” 周嘉渡把拌好的窝蛋烧鸭饭推到她面前:“吃吧。” 迟茉接过勺子,仍旧关心地看着她。 “茉茉,我可能,12月要去美国了。” 迟茉愣住:“去实飞训练吗?” “你知道?” 迟茉低下头,舀了一大勺饭,然后说:“我以前查过,在你们学院的招生简章上看到过。”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该去实飞训练的时候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淡得像是没有情绪。 忽然,她抬起头,对周嘉渡说:“阿初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的吗?” 看到他点了点头,迟茉扬起唇角,笑得特别灿烂:“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周嘉渡坐在喧闹的食堂里,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喉结不禁上下滚了滚,胸腔发闷。 没有人喜欢离别。 更何况是和心爱的人。 - 可能是因为很快就要到了分别,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有机会,两人都会待在一起。 周嘉渡比之前,还要黏人。 自从上次在咖啡厅遇到陈之江的事情后,他便不让迟茉再去打工。 刚开始迟茉不同意,周嘉渡理性地和她分析了一番:“你现在去打工,性价比也不高,做的是一些极容易被取代的事情,却浪费了很多学习时间。” 迟茉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以她刚大一的水平,去一些公司实习,人家也不要她呀。 但她还需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 最后,周嘉渡想了想,说:“我一个阿姨在给她女儿找家教,我帮你问一问。” 第二天,他便和那个阿姨联系好,并且把她的微信推给了迟茉。 女孩正在读高一,物理成绩不好。 迟茉在微信上和女孩的妈妈约好,这个周六的下午去试试课。 女孩妈妈发过一条语音:“没问题,阿初推荐的,我们放心。” 周六那天,周嘉渡把迟茉送到了做家教的地方,在一片别墅区里。 他这个阿姨是苑栀在世时的好朋友,以前驻外,工作很忙,对女儿疏于照顾,现在回国工作清闲了许多,却发现女儿对她态度很抵触,成绩也一落千丈。 周嘉渡陪着迟茉进了房子里。 “这是钱阿姨,阿姨,这是我女朋友,迟茉。” 钱阿姨满脸笑容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向身后的沙发招了招手:“岁凛,过来跟哥哥姐姐打招呼。” 被叫做“岁凛”的女孩儿正捧着一盆草莓看电视,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情愿地抬了抬头:“干什么?” “过来和哥哥姐姐打招呼,这是你阿初哥,小时候见过的,这是阿初哥的女朋友,也是你的新家教老师。” “我才不要什么家教。” 周嘉渡瞬间有些后悔给迟茉介绍这份工作。 来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儿这么叛逆。 最后,岁凛极其不情愿地带着迟茉去了房间。 迟茉没有什么这种叛逆期,因此一见到小姑娘这样,觉得还挺有意思。 果不其然,讲课过程中,岁凛极其不配合。 但她发现,岁凛其实脑子转得很快,有很多问题她一点她就明白了。 只是故意往错答。 “凛凛,你故意为难姐姐?是想要吸引钱阿姨的注意吗?” 被点破了心思,岁凛有些恼羞成怒:“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吸引她的注意?我才没那么幼稚,从小到大她又没有管过我。” 迟茉也不恼,也没理会她的话,只是指着下一道题,说:“这个呢,和上一个考点一样。” 岁凛有些惊讶:“你竟然不生气,也不继续问我?” 迟茉知晓她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一方面觉得难为情,另一方面又极其渴望大人的关注。 比如现在,她其实是有倾诉欲的,看到迟茉对她的事情不好奇,因此会感到惊讶。 “我为什么生气,我又不好奇,为什么要继续问你?”迟茉摆摆手,“我只要把我准备的课讲了,拿到工资不就行了吗?” 岁凛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愣:“你不怕我告诉我妈妈,让她辞掉你吗?” “那也没办法。”迟茉笑了笑,“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你辞掉我,你就会失去一个对你坦诚心扉的家教老师,但是会有下一个陌生的家教老师继续到来。”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劝你,最好和我好好相处,反正你也挺喜欢我的。” 不是迟茉瞎说,而是她有所察觉,从一开始,小姑娘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好态度,但总是偷偷地打量着她。 迟茉觉得岁凛和她当初挺像的。 都是把自己藏在一个看似特别坚硬的壳里,装得特别坚强的样子。 “你……”岁凛气结,伸出手指,又放下,嘟囔着,“你真自恋。” 神奇地是,后半程,岁凛比之前乖了很多,起码不会故意答错题。 中途钱阿姨敲门,进来送了一趟水果,看到岁凛在那儿乖乖听讲,还觉得惊讶。 天色渐渐暗下去,快要结束的时候,小姑娘忽然问迟茉:“你为什么这么有耐心?” 迟茉笑了笑:“你知道我在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吗?” 岁凛摇摇头,她压根儿没兴趣关注自己的家教老师是学什么的。 “特殊教育专业。” “那是干什么的?” “就是和一些身体或者智力等方面有缺陷的小孩儿打交道,帮助他们学习生活。” 岁凛愣了愣,忽然大叫起来:“所以你是把我当做他们了吗?” 迟茉看她炸毛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从包里掏出一支棒棒糖给她。 岁凛气呼呼地:“你还随身装着糖,真把我当小孩了?” 迟茉:“那你就是多想了,这糖是周嘉渡给我的,哪是给你准备的。” 岁凛:“……” 她是被塞了狗粮了吗? 课程结束 ,下起了大雨。 周嘉渡中途出去了一趟,现在已经在客厅等着迟茉了。 钱阿姨:“你们俩留在家里吃顿饭再走,下着雨呢。” “不了,钱姨,我开车来的。” 两人没有在这里吃饭的打算,拒绝了钱阿姨的好意,只是接过她给他们的伞,就出去了。 雨天,又是晚高峰。 车子毫不意外地在路上堵住了。 明明到学校就剩下一小段路程,却还要好长好长时间。 迟茉还有一个计算机的作业没有完成,今晚七点就是ddl,她着急地从包里取出笔记本,打算在车上做起来。 周嘉渡忽然说:“要不今晚回我那儿吧。” “啊?” 周嘉渡余光里看到小姑娘惊讶的神色,觉出自己刚刚的话有些歧义,于是又解释道:“过了这个路口,去我那儿也不堵车,你正好赶紧写你的计算机作业。” 迟茉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回京柏嘉园的路上果然很顺畅,这条路和之前迟茉放学回家的路,不是一条。 但看到小区熟悉的建筑时,她心中还是有些异样。 自从开学后,她再也没有回过这里,也没有和迟封他们联系过。 迟茉收回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来周嘉渡家里,和他外表一样,这处房子的装修也很干净整洁。 周嘉渡:“晚上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迟茉 :“什么都可以,啊,不要再和我说话,我要做不完了!” 周嘉渡走过去,拉起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奋战的小姑娘:“去书房做,这样坐这儿不舒服 。” 迟茉被他拉着去了书房。 好不容易,赶在ddl截止前做完了作业。书房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外边“啪嗒啪嗒”的雨声。 迟茉一抬头,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相框。 一张是她和周嘉渡的合照,是那年除夕夜,两人用拍立得照的。 另一张,是周嘉渡和一个漂亮女人的合照,她认出那是他的妈妈,两个人长得很像。 照片中的两人,应该是刚打完网球,身上还都穿着网球服,手里拿着球拍,地上有滚落的绿色小球,两个人笑容灿烂。 迟茉看得有些心酸。 她揉了揉眼睛,走出书房。 周嘉渡正在餐厅摆盘:“写完了?” “嗯,写得眼睛疼,我好讨厌计算机哦。”迟茉走到他身旁,双手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 周嘉渡被她抱着,也不能动弹,好笑地说道:“怎么这么爱撒娇?” 迟茉用头轻轻地点了点他的背:“阿初哥,你走了之后,我会想你的。” 周嘉渡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性。 他转过身,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笑得温和又炽热:“小茉莉,虽然哥哥知道你是个情话大王,但你现在这样,是真不把哥哥当男人?” 迟茉有些懵,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周嘉渡忍无可忍,低下头摄住她的唇,轻柔地吻着,像是在吻着刚摘的玫瑰花瓣。趁她不备,他的唇舌撬开她的牙关,一点点,变得暴烈。 第48章 亲爱的旅人(2) 想吃你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噼里啪啦地砸着窗户。 迟茉被周嘉渡揽在怀里,背部紧紧靠在餐桌的边沿上,水晶灯的光亮洒在她水雾蒙蒙的眼睛里。 她的身子忍不住往下滑, 又被周嘉渡拖住,像是被牵引着,胳膊渐渐环住他的脖子。 周嘉渡忽然把她抱起来,抱到身旁的餐椅上, 然后单腿半跪在地上, 捧着她的头颅, 一点点亲吻着。 像是朝圣的旅人, 对着至高无上的公主虔诚地跪拜。 他的手指在她柔软细腻的颈侧摩挲, 带来阵阵酥麻,让人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溺毙在他的温柔中。 尽管在一起后的第二天早上, 他们就接吻了, 但那个吻只停留在亲亲的一啄,浅尝辄止。 从未像今天这样。 暧昧将感官受到的刺激放大, 迟茉的耳边有浩大的落雨声,还有唇舌交织和布料摩擦在一起的声音。 周嘉渡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三颗, 还有一颗在挣扎中,半解半不解,胸前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一生之水浅浅的淡淡的香气和迟茉身上的茉莉香混在一起, 侵入两人的鼻息。 令人昏醉。 良久,在她的呼吸都要被夺去的时候,周嘉渡终于抬起头。 他的眼神里失去了往日的清明, 带着浓浓的欲.色。 迟茉的舌根都有些发麻,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露出一点淡粉色的舌尖。 像是勾引一般。 让周嘉渡再次靠近,亲吻,他捧着她的脸颊的动作,让迟茉觉得自己是一颗珍宝。 再停下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加重了。 迟茉清楚地看到他的唇上,还沾着水渍。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里带着把人魂魄都勾去的魅力,沙哑又性感:“想吃你。” 迟茉的脸上闪过红晕,眼神不自觉地往下瞟,看到一处肿胀。 空气中还残存着暧昧气息。 出乎意料地,周嘉渡没有继续。 为她整了整胸前乱掉的衣服后,就抱着她,来到了卫生间。 周嘉渡贴近她的耳廓,吐着热气:“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迟茉嗔怪地看他一眼。 只是接吻,哪里有那么娇气。 她示意他把自己放下,站稳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绯红。 周嘉渡忽然笑了一声。 他也在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双方神色都不正常,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莫名地,迟茉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白日宣淫。 尽管现在天已经黑了,秋雨扑簌簌越下越大。 卫生间的窗户没有关严,雨丝被风吹进来。 窗台上有晕开的水渍。 周嘉渡站在她身后,紧贴着她的后背。 他打开水龙头,握着她的手,一起在水龙头下冲水,又给两人涂上洗手液,一起洗手。 他们在水中十指相扣。 洗好后,周嘉渡关上水龙头。 他说:“该去吃饭了,菜要凉了。” 迟茉抬起眼,犹豫地开口:“那你……阿初哥,用我帮你吗?” 边说着,她往下瞅了瞅。 周嘉渡俯下身,眼睛里带着一丝邪气:“小茉莉,你想怎么帮?” 她的脸更烫了,于是不说话,怨怼地看了他一眼。 周嘉渡帮她擦干手,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别撩哥哥了,只会放火,又不灭火。” 迟茉有点想说,其实她可以的。 只是这句话在心中绕了一圈,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周嘉渡看着她澄明又懵懂的眼神,那眸光里干净又带着一种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奉献感,让他觉得自己在犯罪。 于是移开视线,嗓音沙哑地说:“放心吧,哥哥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餐桌前。 饭菜是迟茉刚刚写计算机题目的时候送过来的,很丰盛。 周嘉渡给她盛了一碗汤,发觉小姑娘还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合胃口吗?” 她摇了摇头,“阿初哥,你真的没事吗?书上说,会憋坏的。” 周嘉渡:“……” “快吃你的饭。” 周嘉渡起身,离开餐厅。 迟茉听到卫生间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 晚上,周嘉渡把迟茉领到主卧。 他找出一件衬衣,在她胸前比划了一下:“洗完澡穿这件好不好,下次哥哥准备上你的衣服。” 迟茉“嗯”了一声,又说:“不过不用那么麻烦准备我的衣服,反正也不怎么来这里。” 更何况他马上就要走了。 想到这儿,她的神色有些落寞。 周嘉渡知道她可能想起了自己要走的事儿,把她扯进怀里,坐在床边:“怎么就不来这里了,反正你也知道密码,京柏嘉园离学校也近,在这里住要比在宿舍住方便很多。” “我怕碰到我爸爸妈妈他们。”迟茉摇摇头,“住宿舍也挺方便。” 周嘉渡不想强迫她,也不再多说:“那今天洗完澡,先穿这件衬衣吧。” 迟茉点点头,拿着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站在镜子前,她有些别扭地拽拽衬衣的下摆,只到大腿根。 其实迟茉平日里,也会穿这么短的裙子或者超短裤,但一想到今天穿的,是周嘉渡的衣服,一件男人的衣服,还是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莫名就耳热。 迟茉抽出下午穿的牛仔裤上的细腰带,系在了衬衣上,做成了一件衬衣裙。 除了肩膀很宽以外,还挺好看。 这间浴室在主卧里边。 她走出浴室,发现周嘉渡还在床上坐着。 看到她的装扮,男人明显眼睛亮了一下。 细腰带掐着腰,更显得那抹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下边是短暂的白色布料,紧接着就是那双纤细修长的长腿。 除了双脚,带着常年跳芭蕾舞留下的许多伤疤,其余无一不完美。 周嘉渡的目光却停留在她那伤痕累累的脚上,脚趾已经变形,难以想象当初学舞蹈的时候,经历了多少伤痛。 迟茉看着他盯着自己的脚,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是不是很丑?” 以前学舞蹈的时候,身边人的脚都是这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学舞蹈后,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才发觉有多触目惊心。 周嘉渡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丑,很美 。” 迟茉笑了:“阿初哥你诚实点儿,这话说得也太违心了吧。” 周嘉渡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扣住她的脚,在那些伤痕上摩挲:“没有骗你,真的很美,另一种美,让我想起了你跳舞蹈的样子。” 迟茉眼里闪过惊讶:“你见过我跳舞蹈呀?” 说完,她后知后觉想起了高考前几天,她在梦社里情不自禁跳了一小段,那时候他也在。 “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你就在跳舞,那天下初雪,哥哥还把你惹生气了。” 迟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讶然:“那天你就见到我跳舞了?这么说你早就来了,在我哭之前就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哭的时候他才来,还想怎么那么倒霉,最糟糕的时候碰到了他。 周嘉渡点了点头。 迟茉原本靠在他身上,此时支起身子:“好呀,阿初哥,你竟然偷看我。” 周嘉渡也不否认,坦诚地笑着:“我那会儿才知道,原来舞蹈真的能够表达一个人的心情。” “嗯?” “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跳得真好看,但又特别悲伤,可绝望的感觉。果不其然,跳完你就哭了。” 其实在很久以前,迟茉就会通过舞蹈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每当跳舞的时候,她会感受到做其他事情得不到的宁静。 “阿初哥,我想报个舞蹈班,继续跳舞,就当□□好。” “好呀,不过普通的舞蹈班,你去了就是大佬扔进新手村。”他说。 “那怎么办?”迟茉有些苦恼,“我也不考试,只能跟着兴趣爱好班走,可她们肯定教得很基础。” 周嘉揉了揉她的头发:“等哥哥想想,今天先睡觉。” “好吧。”迟茉从他的腿上起开,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应该是周嘉渡平时睡的房间,床头还有他俩的合照。 她有些得意地点了点他的胸口:“没想到你还存了我们俩这么多合照?” “那是,你没有吗?” 迟茉摇摇头:“一张也没有。” 这自然是假话,她可是有一个箱子,专门存了有关两个人的东西。 周嘉渡弯起唇角,明显是不相信:“真的假的?” 迟茉扑闪着眼睛,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了,阿初哥,我以前可都忙着学习,根本没有心情顾得上你,也就是上了大学,才有点想和你谈恋爱的。” 说完,小姑娘还非常骄矜地补充:“所以,你可别太得意哦,别以为我多喜欢你,在国外一定要老老实实的,看到金发碧眼的美女,也自动离远点儿。” 边说着,她用葱白的食指点着他的胸口,完全忘了刚刚在餐厅的时候,自己刚深情告白。 周嘉渡笑笑,在她的手心画着爱心,平静地问:“茉茉,你微信是什么时候注册的?” “啊?”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就那会儿,高二寒假?还是高三寒假?高二吧。” “是高二。”周嘉渡应道,鸦羽般的睫毛在灯光下眨了眨,“哥哥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呢。” “嗯?” 他顿了顿,唇角牵起,看着迟茉的眼睛:“高二那会儿,小茉莉的微信号就是哥哥和你名字的缩写了,这是为什么呢?” 说完,他缓缓念出那串字母和数字:“zcacm1221.” 迟茉眼睛瞪圆,满脸不可置信,他、他怎么连这个都发现了呀…… 第49章 亲爱的旅人(3) 果然,很甜…… “什么呀, 你在说什么?”迟茉咽了咽唾沫,眼神闪躲。 “zcamc1221,首尾是咱俩姓氏的缩写, 然后名字从中间往首尾靠,最后才是你的生日。” 迟茉:“……” “周阿初,你可以去做侦探了。” 周嘉渡揉揉她的头发:“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 “哪里明显了, 我明明拐了好几个弯, 林姿都没看出来。”迟茉不服。 “那是她不太机灵。” 迟茉翻了个白眼:“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会早就发现了吧?” 周嘉渡捏了捏她的手心:“要是早就发现的话, 哥哥会忍这么长时间?” 他语气里还带了丝遗憾。 迟茉捅捅他的腰:“都怪你忍, 你不忍的话, 我还能尝尝早恋是什么滋味儿。” 周嘉渡被这句话逗笑了:“小朋友,想早恋?你现在不就在早恋吗?” “现在哪里算, 我都大学了。” “没事儿, 在哥哥眼里, 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迟茉眼睫动了动,声音变弱:“我才不想当小朋友。” 周嘉渡捉住她乱动的手:“不想当小朋友, 就故意来撩哥哥,小茉莉,不知道男人的腰不能碰?” 他的声音里带着哑意, 落在她的耳朵里,如火燎原。 迟茉下意识往退了一步,温吞地说道:“这是在考验你的自制力。” 她紧接着补充:“我困了,要睡觉了, 你要和我在这间屋子里一起睡吗?” 周嘉渡:“……” 他从床上站起来,一脸无奈:“瞧把你能耐的,哥哥在隔壁睡, 今天就先放过你。”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全干了,又检查了一下窗户,才出去。 迟茉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离开房间。 要关门的时候,他又回头:“床头柜那儿有灯的开关,不用下地关灯。” “好的。” “晚安,小茉莉。”他摆了摆手。 “晚安。” 待“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迟茉把腰带解下放到一旁的床头柜,然后钻进被子里。 枕巾和蚕丝被上有他的气息。 迟茉闭上眼睛深呼吸,想要把他的气息多吸入一些。 难得的,关上灯后她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 第二天早上。 迟茉醒来的时候,整栋房子都很安静。 她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白日的光线。 手指不经意碰到眼角,有湿哒哒的痕迹。 迟茉做了一个梦。 可能是因为回到了京柏嘉园的缘故,她梦到了自己的养父养母,还有迟安。 梦中是在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冬日夜晚,她骑着单车,他们三人坐在车上,从她面前毫不留恋地驶离。 这个场景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而梦中车子开走时,发出了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声音如魔咒入耳,不停歇地回荡马路上。 长长的街道上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天开始下雪,她蹲在地上,被噪音吵得捂住耳朵,想要呐喊嘶吼,嗓子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她恐惧、绝望,脚下也像是灌了铅动不了。 正在这时,周嘉渡忽然出现。 迟茉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她想叫他,却因嗓子不能说话,眼睁睁看着他像不认识她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就从她身离开—— 在那一刻,迟茉突然醒来了。 她呢喃着:“还好是梦。” 可这个梦做得太真实,真实到她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迟茉穿好鞋子下地,走出卧室,依然没听到声音。 她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没有回应。 “阿初哥?” 迟茉突然警觉地打开房间的门,空空的,床铺得平平整整。 她关上门,又去了客厅、厨房、阳台,依旧没有人。 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早餐。 但周嘉渡不在。 梦中的场景又重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迟茉深呼吸,冷静后回卧室找出自己的手机。 果不其然,上边有周嘉渡发的微信: 【学院有急会,我得回去一趟】 【早餐放在桌子上了,你醒来热一热,一定要吃早餐】 【今天周日,不着急回学校,我中午回去,等哥哥】 一连三条,时间是早上八点。 迟茉长舒了一口气,暗叹自己大早上胡思乱想。 她想了想,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回到了京柏嘉园这个熟悉的地方,另一方面应该是因为离别的情绪作祟,才会让她做这样一个悲伤的梦。 这段时间,她刻意不去想,有关周嘉渡要走的事情,秉着“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 好像不去想,他就不会走一般。 迟茉洗漱完,去吃早餐,桌上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吃完后,她把厨房和餐桌收拾好。 周嘉渡虽然很少在这里吃饭,也几乎没有在这儿下过厨,但房子在置办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各种厨具。 迟茉准备出去买点食材,做一个蛋糕。 她没有什么下厨的经验,但长时间在咖啡厅打工,看点心师做蛋糕,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想自己试一下。 反正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做得成功的话,就当做给周嘉渡的一个惊喜;失败的话,就……不让他看到。 从京柏嘉园正门走出去左转就有一个大超市。 迟茉挑好小包装的低筋面粉、黄油、巧克力、可可粉、泡打粉,还有彩色的小纸杯,准备做一些巧克力妙芙蛋糕。 她又买了一些水果和酸奶,拎着两个大塑料袋,往回走。 刚走进小区的大门,忽然,迟茉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个声音,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迟茉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到扶着自行车走过来的迟安。 “你怎么在这儿?”她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迟茉有些惊讶她竟然会骑自行车了,视线在这辆明黄色的自行车上停留了几秒钟,转而看向她:“来看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朋友在这儿住呢?”迟安的声音很尖锐,像梦里疾驰而过的汽车的声音。 迟茉没说话。 片刻,见迟安没什么要说的,她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刚准备往前走,却被迟安一把拦住。 迟安忽然笑了,盯着她:“迟茉,你是不是和男生同居了?还买菜?” 迟茉撇开她的手,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就径直往前走。 回到周嘉渡家里,她也没有被刚刚的小插曲影响心情,专心研究起巧克力蛋糕该怎么做。 她又上网查了一些资料。 当纸杯被巧克力酱填满,摆在托盘里然后又被放进烤箱里的时候,迟茉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成就感。 她给周嘉渡发微信:【什么时候回来?】 周嘉渡:【新任院长有点儿啰嗦,看样子还得等一个小时才开完】 迟茉:【不着急,慢慢开】 周嘉渡:【?】 【不想我?】 迟茉:【昨晚(今早)做梦梦到你不认识我不理我不看我[生气jpg]】 周嘉渡:【傻瓜,梦都是相反的】 迟茉站在烤箱旁边,想要看蛋糕膨胀的过程,却发现过了几分钟还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她也不再盯着它们看,坐回沙发上边和周嘉渡聊天边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迟茉没忍住,说:【你今天回来,有惊喜!】 【什么惊喜?】 【我做的巧克力蛋糕,非常顺利!这可能就是天赋吧[骄傲jpg]】 周嘉渡:【让我看看。】 【回来给你看,不然就不是惊喜了。】 【好,院长应该快要讲完了。】 迟茉看了一眼时间,有些疑惑,怎么计时器还不行。 她不太放心地走到厨房,“啊”一声叫出来—— 她的巧克力小蛋糕,怎么都变焦了…… 变成了煤炭蛋糕! 迟茉看着“成果”,一时无语。 她愤怒地打开手机计时器,想看它为什么没有响。 结果发现,她调好了时间,却没有按开始。 迟茉:“……” 等周嘉渡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在生无可恋捧着一个苹果吃。 看到他进来,抬了抬眼,有气无力地说:“回来啦,吃苹果吗?” “巧克力蛋糕呢?” “哪里来的巧克力蛋糕?” “你不是要给我个惊喜吗?做得不是还非常成功吗?”周嘉渡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蛋糕没做成功,想笑又极力忍住。 “唔。”迟茉耷拉着眉眼,诚实地说,“失败了……” “我怕不是个傻子,对好计时器却忘了按开始。” 周嘉渡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糕没有咱们就不吃,吃苹果就好。” 迟茉边咬着自己手里的苹果,边给他指了指盘子:“喏,我洗好了。” “不要。”周嘉渡逆光站在窗边,一只手撑着餐桌,身上还有没换掉的飞行员制服。 迟茉看着他,再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此同时,不解地“嗯”了一声。 正疑惑着,就看到男人倾身,吻住她的唇,唇舌交织,抢夺着她嘴里的苹果果肉。 甘甜的果汁萦绕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 良久,他直起身,眼睛里闪着细碎温热的光,衣领有些乱,对着迟茉慢条斯理地说:“果然,很甜。” 第50章 亲爱的旅人(4) 保证自己宠妃的地位…… 迟茉的头埋靠在他的胸前, 制服很硬,有些硌人。 抬起头时,她的额头上有两道红印, 周嘉渡在印记上轻轻地抚摸。 “阿初哥,你穿制服真好看。” “是吗?” “嗯。” “那就多看两眼。”他笑了笑,桌子上有迟茉泡好的柠檬水。 他倒了一杯,发现今天连柠檬水都是甜的。 周嘉渡去厨房看了看, 残局已经被收拾好, 只是巧克力妙芙蛋糕的失败物还躺在垃圾桶里, 黑漆漆的一聚拢在一起, 活像被烤焦的尸体。 他不禁弯唇, 实在是有点儿惨。 “中午想吃什么?” 迟茉早餐吃得晚,虽然在厨房里忙活了很久, 但刚刚吃了一个苹果, 又喝了好几杯柠檬水, 已经有些饱了。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情况下她就不会再去吃午饭。 不过顾念到周嘉渡一上午没有吃饭, 她还是说:“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周嘉渡换上了常服。 两个人最后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餐厅。 餐厅在一家商场里,周末, 商场里人很多。 吃完饭后,两个人在商场里逛了逛。 已经秋季,很多店里已经上了冬装。 经过一家男装店的时候,迟茉不自觉被玻璃橱窗里男模特身上的一件大衣给吸引了。 她拉着周嘉渡走进去。 大衣是米色的, 羊绒材质的。 她看向周嘉渡:“你试一试吧。” 周嘉渡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导购已经在夸迟茉眼光好,又说他穿上一定很好看。 “您穿这个号应该就行。” 周嘉渡接过。 他去试衣间换衣服的时候, 迟茉悄咪咪看了一眼价牌。 还好,她银行卡里的余额要比价牌上的数字多一些。 等他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迟茉手里又多了一件白色的羊绒衫。 她看着身着米色大衣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即使看了他这么多次,她仍旧觉得怎么看都看不腻。 周嘉渡是个行走的衣架子,身材高挑,大衣穿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米色衬得他更加温柔。 迟茉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前,帮他抚了抚衣领,说:“我眼光真好。” “嗯。” “你再试一下这个。” 周嘉渡看着她手中的毛衫,有些不解:“怎么都这么厚?” “美国冬天也是很冷的。” 周嘉渡去拿毛衫,两个人的手指碰在一起,她的指尖有些冷。 听到这话儿,他微微有些愣。 眼前的少女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衣服上,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却莫名觉出一抹酸楚。 他没忍心告诉她,到时候训练每天都要穿制服,自己的衣服其实用不上。 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拿上毛衫再次走进试衣间。 其实不用试,迟茉也能想象出他穿上这件白色羊毛衫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和外边的米色大衣也很配。 最后结账的时候,迟茉坚决她要付。 她说着:“我送给你的,你掏钱还有什么意义。” 周嘉渡奈何不过。 只是这家牌子虽然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也是近年来才开到中国的一个潮牌,价格不低。 两件衣服得顶小姑娘在咖啡馆打一个月工赚的钱。 出了店,周嘉渡问她有什么想买的吗。 迟茉摇头,她今天只想给他买东西,没有逛女装的兴趣。 周嘉渡指了指旁边一家女装店:“那件裙子很漂亮,要不要去试一试?” 摆在橱窗里的,是一件浅紫色的长袖裙,很仙。 迟茉摇摇头。 “那你今天给哥哥买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多吃亏。”周嘉渡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迟茉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语气认真地说道:“我给你买东西你再回我一件,不熟的人才这样干呢,我和你才没这个必要呢。再说了,你平常送了我那么多东西。” 她顿了顿,又笑眯眯地补充道:“不用有心理压力,我宠你,给你买东西是正常的。” 周嘉渡揉了揉她的头发,被最后一句话给逗笑,说:“看来我果然是心尖宠。” 迟茉点了点头:“不过你需要努力,才能保证自己宠妃的地位不受威胁。” “为什么我是妃,我难道不是宠后吗?” 迟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阿初哥,你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什么清醒的认知吗?你见过哪个皇后长得好看了?还有惑乱君心的能力?还能让君王为她一掷千金?这都是妖妃的本领,知道不?” 周嘉渡:“……” 两个人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买了一对钥匙扣,是樱桃小丸子和花轮的,迟茉把花轮的给了周嘉渡,自己拿了樱桃小丸子的那个。 周嘉渡只认识经常出现在视野中的樱桃小丸子,因为没看过这部动画片,不认识里边其他人物。 他端详了一会儿,想起迟茉之前有一个笔记本,上边好像也是这两个卡通人物的图案。他问:“这个男生是谁?” “花轮呀,樱桃小丸子的cp.” 周嘉渡有些惊讶:“小丸子不是小学生吗,怎么还有对象?” 迟茉忍不住笑:“不是情侣,是观众嗑cp,觉得他们俩是一对。” 在网络的某些方面,周嘉渡有些落伍。 不过。 他只要明白这是一对情侣款的钥匙扣,就很满足地把钥匙扣拿好,当即挂在了车钥匙上。 两个人下午都没有课,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去看最近展出的一个画展。 晚上再去电影资料馆看一部老电影,票是周嘉渡之前就抢到的。 画展在798的一家美术馆里,因为这个画家很有名,又是周末,美术馆里人很多。 迟茉之前就很喜欢这个画家,只是她常年在国外旅居,又很少在国内办展,看到展出的机会不多。 苑栀以前也很喜欢这个画家,家里还有一幅她的画在客厅挂着,周嘉渡想起来说:“这个画家好像是西荞市的人。” 迟茉记得以前看过钟青的资料,点点头。 “叶清圆,就是谈之舟喜欢的那个女生,和她还当过邻居。” 迟茉眨眨眼:“这么棒,那能帮我要个签名吗?” 周嘉渡看着她:“可以,不过不用她,你在这儿挑一幅,哥哥送给你。” 迟茉:“……” 最终她也没有挑。 倒不是因为没有喜欢的,只是喜欢的东西那么多,哪儿能样样都带回家。 在国内,近些年钟青的画作已经被炒到了极其离谱的程度,更何况,合她眼缘的那幅,还是只做展览不出售。 走出美术馆的时候,迟茉看得有些意犹未尽。 这里有很多家好玩的小店或者美术馆,下午的时光还很长。 两人就在艺术区里闲逛,偶尔会停下来买一杯咖啡喝。 周嘉渡还给迟茉拍了很多张照片,自从和迟茉在一起后,他就日常把相机放在车里,两个人已经攒了很多张照片。 周嘉渡偶尔会在脑海中,冒出当他们老了,坐在一起翻看这些旧时相片的画面。 每当想起这一幕,他心头总是暖洋洋的。 此时,迟茉停下来看相机里的照片,不由给他点了个赞:“你真厉害,陆小昀经常跟我吐槽尹飞照相照得差,九十斤照出来跟一百二十斤似的,我舍友的男朋友也是。” 周嘉渡笑着说:“那主要还是女朋友长得好看。” 迟茉毫不谦虚地点点头:“真理。” 太阳渐渐消失,被云层遮住,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雨。 雨丝斜斜地洒在身上,周嘉渡拉着迟茉,跑到了旁边的店铺檐下避雨。 这家店的门口撑起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 两个人躲在伞下,听雨落在伞面斜纹布上的声音。 周嘉渡向店家要了几张纸巾,来给迟茉擦头发。 其实没有淋太多雨,只是发尾有些湿。 他的动作很缓慢,指尖轻轻掠过迟茉细白的脖颈,有轻微的酥麻感,让她不自觉偏了一下头。 然而在偏头的瞬间,正好给了周嘉渡可趁之机。 他低头,在她唇角轻轻地吻了一下。 很轻的一个吻,就像今天细细的雨丝一样,迟茉又踮了一下脚,在他唇角回印了一个吻。 这家店铺是个以抹茶为主题的店。 玻璃窗上有抹茶蛋糕的图案,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从罅隙里照来的阳光混在一起,让她有些温柔眩晕。 迟茉晕晕乎乎地回过头,望着伞外的雨和阳光,声音里带着欣喜:“太阳雨。” “嗯。”周嘉渡喉结轻滚,在雨雾里,还看到了熹微的彩虹。 没多久,雨就停了。 离电影放映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两个人驱车去资料馆。 今晚放映的片子是《天堂电影院》。 那些有关离别的镜头,让迟茉不自觉想到了她和周嘉渡将要分开的这大半年。 不过好在是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不会像电影里的人一样,一次离别,便是终身的离别。 从影院出来,起风了,北方的秋天夜晚很冷。 身边的人还在谈论着剧情和感想,周嘉渡揽着迟茉的肩,走在人群里。 两个人还没有吃晚饭。 迟茉忽然指了指对面的便利店,说:“阿初哥,我们去吃关东煮吧。” 周嘉渡看了看对面小小的门脸,说了声“好”。 天上星子点点,便利店的门没有关严实,不时有冷风吹进来。 两个人坐在门口处的公共座椅上,捧着一大碗关东煮,却吃得很开心。 “阿初哥,你知道关东煮是小丸子最喜欢吃的料理吗?” 周嘉渡摇了摇头:“嗯?” “也是我最喜欢吃的小吃,以前我经常和陆小昀、尹飞,去附中对面的便利店吃关东煮。” 周嘉渡看着女孩咬了一口墨鱼丸,一脸满足地说。 他忽然说:“我想要你那个钥匙扣。” “嗯?”迟茉从包里找出小丸子的钥匙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周嘉渡从车钥匙上取下花轮的钥匙扣,递到她掌心:“我拿爱吃关东煮的小丸子的,你拿花轮的。” 第51章 亲爱的旅人(终) 恋人相拥而眠(正文…… 北京的秋很短, 几场秋雨簌簌落下。 天气一天天转凉,日历本上关于冬天的节气转而变成一件件真实可感的棉衣。 立冬那天,周嘉渡拉着迟茉过了一个相识两周年纪念日。 这日子是阴历的, 她从来没有刻意记过。 仔细一想,又翻了翻日记本,可不是嘛,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正是二零一二年, 立冬的那天。 迟茉没想到周嘉渡连这个都记得。 今年立冬这天正是周五, 下午只有一节大课, 下课后她和周嘉渡去玩。 难得周嘉渡没有开车, 两个人坐各线路的公交和地铁,偶尔又会步行, 在这座彼此都很熟悉的城市里穿梭。 但这座城市太大, 总有很多让他们陌生的地方。 还有很多和小时候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此刻, 迟茉指着一家围着绿网的施工建筑,说:“这以前是不是有一家叫四川李鲶鱼的店?” “嗯, 你竟然还记得这个。” 迟茉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遗憾地说道:“可不是嘛,我记得这家店可好吃了, 以前我每次和大人一起来,它门口都是一溜儿的豪车,多霸气,没想到现在不开了。” 周嘉渡笑:“那晚上去吃鲶鱼?金鱼胡同那条街有家好吃的鲶鱼店。” 迟茉摇摇头:“多上火, 不吃,今天立冬,得吃饺子。” 两个人吃饺子前, 又去图书大厦转了转。 迟茉以前暑假的时候常来这里,捧着一本书一待就是一整天,中午就在图书大厦门口旁边随便吃点儿。 两个人挑了几本书。 晚上,在一家近几年比较火的连锁店吃了饺子,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迟茉感慨:“等以后带你去吃我姥姥包的饺子,那才叫好吃。” 周嘉渡:“行啊,等明年夏天,咱们去北戴河找你姥姥去。” 迟茉:“嗯,不知道姥姥今年冬天回北京不,不过回来你也见不上她。” 周嘉渡:“咱姥姥要是回的话,那我溜也要溜回来。” 迟茉白他一眼:“叫得还挺顺口。” 周嘉渡:“那是。” 晚上,两个人坐地铁回学校。 周嘉渡送迟茉回宿舍楼,经过停车场的时候,他说:“等一下,有东西送给你。” 说完,他跑去不远处的车里,取出一个盒子。 夜色朦朦胧胧,周嘉渡摸了摸后颈,略有些无措地说:“其实我这人挺俗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最后就做了个书签。” 迟茉接过盒子,回宿舍打开一看,才发觉他的话简直是太谦虚了。 这哪是一个普通的书签。 这个巴掌大小的书签是由一层层极薄的金箔垒叠而成,每一层金箔,又是由一张他们的照片雕刻成镂空印彩的样式。 而书签总体的形状,是一朵洁白的茉莉花。 迟茉辨认出第一层是她和周嘉渡在城堡外边和雪人照的相片。 第二层,是新年夜两人手执仙女棒的照片。 后几层,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照片。 她捧着这个小玩意儿,哪里敢把它做书签用,怕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把它弄坏。 林霏回来,一眼看到,大叫:“茉茉,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宝贝?” 她仔细一看,认出每层是她和周嘉渡的照片,一时酸酸地说:“靠,这也太有心了吧,哪里定做的,太好看了……” 迟茉在两个人的微信聊天框里发过去几个大大的感叹号。 周嘉渡:【?】 迟茉:【太好看了,喜欢。】 周嘉渡发来一个猫咪摸头的表情包:【喜欢就好。】 迟茉:【你这是从哪里订做的,我舍友现在疯狂问我。】 周嘉渡:【我自己做的】 迟茉:【?】 周嘉渡:【给设计师发过去图,他们总是get不到我的意思,最后我就自己整了。】 迟茉:【……】 林霏:“茉茉,是哪家店呀?” 迟茉慢吞吞地说:“他说,是他自己做的。” 林霏:“?” “……” 立冬完没过几天,某天早上,迟茉起床后向窗外一看,小雪花在空中打着转儿。 她下楼一看,周嘉渡已经在楼檐下等着,手里还端了两杯茉莉初雪家的奶茶。 迟茉惊喜,刚她还在想茉莉初雪,没想到他就买了。 “你不是说我最近奶茶喝太多,不能再喝了吗?” 周嘉渡:“那可不,我看你最近有把之前跳舞落下的奶茶都补完的趋势,不过今天特殊,奖励你一杯。” 迟茉愣:“哪儿特殊了?” 周嘉渡伸手接住一片小雪花:“今天初雪,早上从京柏嘉园过来,走半路开始下雪,于是我在咱们学校门口买了两杯奶茶,第一年的初雪天,咱俩也喝的是这个。” 迟茉“啧啧”两声,“没想到你还挺讲究,各种日子都记得,和小说里恋爱中的小女生一模一样。”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已经开始喜滋滋冒泡。 周嘉渡手掌心里的雪花融化:“去年哥哥也买了,还送到了你们学校。”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打趣。 那会儿,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她,可是看到初雪的时候,就想和她一起喝这杯奶茶。 像是某种特殊的仪式感。 迟茉一惊,努力回想着去年的初雪天,却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哪天了。 因为高中时他不仅一次去学校找她,给她送东西。 她索性不去想,反正他们以后会一起过很多个初雪天。 迟茉突然灵光一闪,道:“你伸手。” 周嘉渡伸出手,掌心向上:“怎么了?” 她用食指在他掌心里比划了几下:“奶茶的回礼。” 周嘉渡又笑又气,拍了她一下:“这么喜欢王八?” “是呀,龟龟多可爱。”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初雪天。 她哭,后来又被他气到,但也被他逗笑。 她偷偷在他车上画了一只老王八。 他看到却假装没看到,给她买了奶茶赔礼道歉,最后又突然揭穿她,坏得明明白白。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常见的雨雪、一道菜、一句话,都能让两人回忆起那些平凡而又动人的时光。 -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再过五天,周嘉渡就要走了。 迟茉手心里握着一瓶周嘉渡塞给她的热牛奶,跑着去上早课。 昨晚忘记调闹钟,今天醒来一看闹钟,竟然已经七点三十五了。 然而宿舍还一片安静。 她赶紧喊了一声把大家叫醒,四个人匆匆忙忙赶着洗漱,谁也来不及吃早餐。 林霏边穿外套边抱怨:“我这辈子最讨厌早起了,啊!什么时候过周末呀,下个学期打死我我也不选这么多课了……” 迟茉边安慰着她,边催促她快点儿。 一下楼,看到周嘉渡竟然还站在楼下等她。 林霏暧昧地笑了声:“既然你周哥哥还在等你,那我们先走了呀。” 迟茉和她们三个摆了摆手,然后跑向周嘉渡。 “对不起,我今天起晚了。” 周嘉渡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递给她一个纸袋:“我猜也是,喏,一会儿上课偷偷吃吧。” 纸袋里装了一瓶热牛奶,还有两个紫薯包,是他刚见她一直没出来,从宿舍楼对面的学校阳光超市买的。 “那我先走了,我得跑过去了,马上迟到了。” “快去吧。”马上要出国,周嘉渡这两周周三上午的早课都被取消了,不过他还是会从京柏嘉园赶过来,陪她吃早饭。 迟茉:“那你记得去食堂,拜拜拜拜。” 她拎着袋子往前跑。 装牛奶的玻璃瓶一直晃,怕牛奶洒出来,她索性取出牛奶直接用手拿着。 温热的暖意从手心传递到整个身体中,因为早起而迟钝的知觉终于一点点苏醒。 直到在打铃前的一秒钟里,迟茉才坐好在了座位上。 林霏边帮她放东西,边竖了个大拇指:“还行,我以为你得跟你们家周哥哥腻歪到上课。” 迟茉:“怎么可能?” 老师已经来了,走上讲台喝了口水,开始打开今天上课要用的PPT准备讲课。 林霏突然靠近她,小声说:“你周哥哥这不是要走了吗?怎么,你还不赶快抓紧时间再腻一腻?” 迟茉:“那该上课也得上课好吧,快听课听课,这有紫薯包,你吃一个。” 林霏白她一眼,用气音说道:“我要是你,我就把他绑床上,让他三天三夜下不来床,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迟茉:“……” 她看着PPT上的字儿,左手把玩着那个花轮的钥匙扣,右手拿着紫薯包吃。 脑子里却开始有了画面感—— 周嘉渡半靠在床上,手脚被绑着,赤身裸体…… 不行。 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 她赶紧制止住这个念头。 两个人其实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上次在京柏嘉园的时候,那次他及时刹住了车。 周嘉渡提过不止一次,不会在她未成年的时候发生这事儿。 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十八岁的生日,迟茉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会儿他已经出国了。 最后的五天,他们过得很平静。 两个人谁都没有刻意去提起有关分别的话题。 直到十二月五号,迟茉和周嘉黎,一起在机场送别周嘉渡。 行李已经被送去托运,他身边空空的,穿着那件迟茉买的米色风衣,清瘦挺拔,在人群中帅得有些过分。 周嘉黎嫌弃地拍了拍他:“快走吧,我还要回去干活儿。” 周嘉渡:“我可没让你送我来。” 周嘉黎白他一眼:“谁送你来了,我是来找茉茉玩的。” 姐弟俩斗了会儿嘴,迟茉在旁边笑。 周嘉渡看到她笑,捏了捏她的脸:“哥哥走你怎么看着这么开心?” 周嘉黎:“那当然了,茉茉肯定也嫌你烦了。” 迟茉捂住自己的脸:“捏红了。” “娇气。”周嘉渡哼了一声,这小姑娘从今天早起,看着心情比平时还好。 迟茉眨巴眨巴眼睛:“阿初哥,你快走吧,明年再见。” 不走,她马上就要笑不下去了。 “呦,你俩合起伙来赶人?”周嘉渡垂着眼睫,语气颇有些失落,“那我走。” 迟茉没看他的眼睛,往后退了几步,冲他挥了挥手。 “过来。”他忽然又说。 “嗯?”迟茉刚一靠近,整个人就被一个猛烈的力道拉近怀里,熟悉的香气铺天盖地袭来,他的声音沉沉落入她的耳侧:“真就一点儿都不想哥哥?” 迟茉睫毛颤了颤,很多话哽在喉间。 倏地,耳垂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他的唇齿离开她的耳朵:“行了,哥哥知道你是装的,半年很快的,别担心。” 迟茉“嗯”了一声,抱紧他。 “喂喂喂。”周嘉黎走过来,“你们俩注意点儿,我还在呢。” 迟茉有些难为情地从周嘉渡怀中离开,乖巧地站到周嘉渡身旁。 周嘉渡:“行了,我走了,姐你路上开车慢点。” “废话还挺多,我肯定把茉茉安全送回学校。” 周嘉渡没再说什么,冲两人挥了挥手,他的衣袖随着这个动作向上缩了一截,那个和迟茉同款的藏风手串露了出来。 绳结在空中轻晃。 - 两个人再次过起了隔着时差的日子。 但他们每天依旧乐此不疲地和对方分享彼此的生活。 小到中午吃的菜,课堂上老师讲的笑话,宿舍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儿。 有一次,林霏见迟茉给周嘉渡拍一个发霉的橘子,惊讶地问:“你怎么什么都给他发?” “啊,你不觉得这个橘子的菌斑很有艺术感吗?” 林霏正在晒袜子,说:“可是我感觉你每天都发很多,难道他不觉得无聊吗?并且还有时差,他也不能第一时间回复你,一个人碎碎念?” 迟茉挠挠头:“看到后就会回复呀,他发得更多,连昨天掉了一根睫毛都要告诉我,其实我觉得分享一下,会放大乐趣的。” 旁边另一位舍友听见,说:“真好,我和老林现在,我觉得已经失去了分享欲,每天都无话可说。” 迟茉也不知道这正常不正常。 但她发现周嘉渡离开的日子,没有她想象地那么难过,也从不会没有安全感,她发的每一条消息,他都会认真地回复。 只是在每天晚上的时候,她格外地想他。 这次的训练很严格,比暑假的短期训练还要严格,除了一天的小假以外,周嘉渡没有任何其他假期。 也就是说,在明年他毕业之前,一直都不能回国。 迟茉让他安心待在那儿。 放寒假的时候,她去了周嘉黎的基金会帮忙。 基金会长期捐助了很多家特殊教育的学校,还有福利院。 一月底那天,迟茉跟随基金会的一个大姐去一个特殊学校跟踪近况。 这家学校是近几年在基金会帮助下新建的,装修得很漂亮,教室的天花板和墙壁被涂上了各种好看的颜色和图案。 可这里的环境却并不能让人感到开心。 迟茉看到一个妈妈,把孩子送进班里后,一个人在门外掩面哭泣。 带她们的老师走过去安慰她。 通过那个老师,迟茉才知道,这个妈妈的是一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小孩的家长,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儿子,今天是儿子第一次来学校。 迟茉说不清那一刻她是什么感受。 她的专业是特殊教育,但以前她从未对这个专业有什么很深刻的感受和认同感。 周围的同学也是服从调剂过来打算转专业的。 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一个年轻女老师拉着那个小孩儿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给他重复一句话,年轻老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忽然,那个小孩儿咧嘴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一下子把周围的环境给点亮。 那一刻,迟茉明白了。 这里不是没有希望的。 无数个家庭被命运选择,承担了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但这些家长们没有放弃,绝望背后的希望,其实更加珍贵。 她开始每周末去郊区的一家福利院做义工。 这家福利院接收的大多是一些因为疾病而被抛弃的孩子。 和他们的相处,刚开始并不顺利。 迟茉想了很多方法,也向院长请教了很多次。 直到快要过春节的一天,她去福利院。 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女孩跑过来,那是一个聋哑儿童,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扔到了福利院门口。 迟茉用手语问她:“小雨,你怎么了?” 小女孩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突然伸出了手。 迟茉看到她的掌心里躺着一颗橘子糖,这是小雨最爱吃的一种糖。 她愣住。 看她没反应,小雨抓住她的手,把那颗糖往她手心里塞。 迟茉比划着:“小雨,你是送给姐姐的吗?” 只见小女孩点了点头,那双眼睛清澈而快乐,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迟茉看着手心里的糖,一时感动、满足、心酸各种情感交织在心头。 她语无伦次地给周嘉渡发过去一条语音:“阿初哥,今天那个小雨宝宝送了我橘子糖!她最喜欢的糖!!” 晚上的时候,周嘉渡正是早上,刚起床,看到消息后直接给她打来电话。 迟茉还是很激动:“我当时真的感动到要哭出来,你不知道刚来那天,她从来都不看我的,我给他们玩具,她也不要。” 周嘉渡轻声说:“那说明我们家茉茉厉害,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阿初哥。” “嗯?” 迟茉看着被她放进盒子里的橘子糖,说:“我想了一下午,决定不转专业了。我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帮助那些特殊儿童们,争取让他们感受到更多爱,要很多很多的爱。” “好。”周嘉渡声音温柔,“你爱他们,我来爱你。” - 春节前几天,迟茉接到了迟封的电话,让她回家过年。 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联系了。 中秋、生日,很多个重要的日子,都没有联系过。 迟茉握着手机,最终还是说:“爸爸,我还是在小姨家吧。” 迟封音调变高:“你自己有家天天去别人家?你是不是要在和你同居的那个男的家里过年?女孩子不能那么没有羞耻心……” 迟又惊又气,打断他:“什么同居,什么没有羞耻心?您在说什么?” “那个男的就住在京柏嘉园,是不?迟安都看到你给人家买菜了。茉茉,听爸一句劝,你还这么小,他就和你同居,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迟茉再次打断他:“爸爸,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真的很感谢很感谢你们以前为我付出的,你们养我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们,再见。” 没待那头说什么,她挂了电话。 - 新年钟声敲响。 2015年的新年夜,迟茉点了很多根仙女棒。 她难得发了一条朋友圈【愿时光再快一点。】 配图是燃着的仙女棒,夜里金光璀璨。 底下有一条评论,迟茉的心尖宠:【愿没有你的时光快一点,见到你后的时光慢一点】 - 天气一点点转暖。 新学期迟茉选修了很多心理方面的课程,她想更好地和那些孩子们相处。 周末的时候,去基金会帮忙,去福利院,去做家教。 日子很充实。 日历纸被一张张撕下。 六月终于到来,而飞行学院的大四学生,也即将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在这个周六。 迟茉却在周五,上完晚课回宿舍的途中,接到周嘉渡的电话—— “小茉莉,向后看。” 她转过身子。 阳光超市的气泡水放在外边的冷藏箱里,五彩纷呈。 旁边是操场,羽毛球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跳绳落地时发出规律的咚咚声。 宛若她的心跳声。 路灯把人影拉长。 迟茉看着那个影子,目光一点点上移—— 那个熟悉的、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灯下! 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灰色卫裤,眼眸明亮,唇角带着浅笑。 对手机听筒说道:“晚上好,小茉莉。” 迟茉飞奔过去,扑在他的身上,激动地尖叫。 “你们不是明天回来吗?” “我提前了,给你个惊喜。”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心不?” “嗯,开心。” “走,先去陪哥哥吃个饭。”回来后他回家洗了个澡,就赶忙来了学校。 迟茉没用猜,就知道他要去哪里。 像之前一样,车子开到了三环路上那家糖水铺子。 在周嘉渡不在的日子,她也时常一个人来这里,吃一碗豆花,亦或是一碗黑芝麻糊。 周嘉渡在飞机上向来睡不着。 不论多长时间。 此刻他很困,但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困意又散去大半。 吃完甜食。 迟茉惦记着他很累,想到这里离京柏嘉园很近,于是想也没想就说:“我今晚和你回京柏嘉园吧,你不用再送我来回跑一趟了。” 说完,看到男人玩味的眼神,她才觉出不对劲。 周嘉渡笑得有些坏:“不怕哥哥干什么坏事儿?” 迟茉吞吞吐吐:“你有贼心也没力气了。” 周嘉渡:“……” 他靠近,缓慢地开口:“这点儿力气还是有的。” 天气本来就闷热,像是要下雨。 他还在她耳边吹热气,让她更热了。 迟茉的耳朵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蟹。 不过,这天晚上,两人什么都没有做。 洗完澡后,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向彼此讲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 有说不完的话。 瓢泼大雨忽然降临人间。 他们在雨声里夜话,开着“她放在这儿、他匿名送的”那盏月亮灯。 凌晨已至,月亮偷懒,从云层跑到这个小屋子里睡觉。 周嘉渡指尖勾着她的头发,忽然说:“小茉莉,哥哥明年娶你好不好。” 迟茉吓了一大跳:“可、可是,我才十八……” “明年过完生日就二十了。” 迟茉用被子捂住脸,心怦怦乱跳。 半晌,她探出头来:“你这是在求婚吗?” 昏暗里男人轻笑了一声:“不是,就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哦。”她长长地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又听到—— “到时候哥哥再正式求婚。” 迟茉:“……” 看到女孩儿把被子掀起,又放下,又掀起,一副忐忑难安的模样。 周嘉渡把她揽进怀里,轻笑:“睡吧,你不同意哥哥就再等个几年,别有压力。” 迟茉闭上半只眼睛:“哦……” 许久,两人的呼吸声变得平稳。 月亮挂在屋顶,夏日暴雨砸着玻璃窗。 城市在哭泣,而恋人相拥而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