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荆棘 作者:胧十 文案: 无暇白瓷大小姐x黑暗荆棘冷保镖 姜知桐印象里第一次见到昭川,是她十六岁的生日宴。 大哥领着昭川到她面前,少年太过冷淡的面容妖冶得像是怪谈里会夺人神魂的妖鬼。 “桐桐,以后就由他来保护你。” 姜知桐以为他和从前那些人一样,是来监视她的行踪,控制她的行为。 他很少跟她说话,只是看着她,不分白天黑夜。 她怕他,很怕很怕。 直到那一次,他挡在她身前,握住刺向她的尖刀,她才知道,昭川和谁都不一样。 “小姐别怕,我会保护你。” - 后来姜家破产,昔日风光一朝散尽,姜家所有人都从云端跌落,灰头土脸像个笑话。 只有姜知桐不一样——出入仍有豪车接送,名流聚会永远少不了她的倩影。 姜知桐问昭川,“他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昭川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姜知桐原先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和别人不一样,直到她在电视上看见昭川,看见他温柔的眉眼凝结成陌生的冷厉,看见那些名媛千金对他趋之若鹜。 她才晓得,能被如今的昭川放在心上的人,当然不一样。 - 昭川是生长在黑暗中的藤蔓,身旁荆棘几乎割断他的脖颈。 但姜知桐突然出现,给了他此生唯一的柔软,唯一让他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渴望。 他拼尽一切来到她身边。哪怕只做一段没有根的浮木。 只要看着她,他就满足。 姜知桐从前最不喜欢昭川叫她小姐。 但她喜欢昭川爱她。 不顾一切。 -我穿越荆棘奔向你。 -我要你永远做纯洁的飞鸟,只有我来仰望。 一句话简介:为你穿越荆棘,不顾一切 立意: 人生短暂,意义非凡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知桐 ┃ 配角:昭川 ┃ 其它: 第1章 “我来接小姐回家。”…… 姜知桐是被痛醒的。 手脚被麻绳粗暴地捆住,劣质的麻绳勒进娇嫩的肌肤之中,尖锐的疼痛先行,随后而来的隐约刺痒让痛楚加剧,变得愈发难以忍受。 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嘴角被强制性的撑大,下颌像要脱臼了一样酸痛。有恶心的馊臭味不断在口腔里扩散,激得她胃里翻腾不止。 “唔……”姜知桐痛苦地皱了皱鼻子,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入目昏暗的狭窄空间让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短路。 有几道陌生的男声从另一个房间传来。 “老大,这个妞可值不少钱吧。我听瞎子说,这些天她都是坐着劳斯莱斯上下学的。” “你这话问的,从那个学校出来的哪个没钱?更别提这妞了!” “怎么说?” “你看看她校服上的姓名牌。” “姜…知桐……姜?!难道是?!” 这道明显兴奋起来的声音之后,外面安静了两秒。 紧接着,另一道难听的公鸭嗓响起。 “嘿嘿,咱们这次可抓了只大肥鹅啊。” 这声音传来,姜知桐猛然惊醒,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忘了自己现在正被捆绑着四肢不能动弹,挣扎间,肩膀只不过离开了地板不到十公分,便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砰——动静不大。 门外油腻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痛觉和心跳一同失控,姜知桐来不及皱眉,只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唯恐外面的人是听见了她的动静准备进来。 心脏在空气中的寂静蔓延时逐渐收紧,短短几秒的安静如同此时的黑暗一般漫长。 “找到她手机没?”诡异的沉默被公鸭嗓打破。 很快有人附和:“在这呢。” “给她家里打电话。赎金……就要五千万。” 赎金,五千万。 恐惧很快如附骨之疽一般沿着脊背攀爬到头顶。 姜知桐很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回忆回忆事情经过,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身上的颤抖。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认知——她被绑架了。 - 三个小时前。 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姜知桐拒绝了方依依又要和她一起回家的要求。 “抱歉,我今天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方依依满脸都是失望。“啊,那我今天岂不是见不到我的昭川哥哥了。” 姜知桐拿书包的手顿了顿,脑海里闪过一张苍白到妖异的脸。 一想到昭川,她便忍不住觉得冷。 一周前,是姜知桐十六岁的生日。 生日宴上,大哥姜知年将那个冰冷的男人带到了她面前,并告诉她,最近学校周边不太平,家里给她找了一个保镖。 姜知桐自是不愿,学校里那么多富家子弟,她没见过哪个上学还带着保镖的。 但不等她开口拒绝,昭川便叫了她。 小姐。 姜知桐因这一声冷淡得听不出情绪的称呼侧目。 面前的人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挺直的鼻梁,略显单薄的嘴唇,五官轮廓精致阴柔,一双浓眉却格外英气。尤其他左侧眉弓下三分之一处有道不足半厘米的突兀断裂,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着望过来,眼神冰凉,隐含杀气。 那真是姜知桐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双眼睛。 黝黑的瞳孔中,极致的黑色仿佛会吞噬天地间所有光亮一般浓厚。 他深沉的视线如同浓稠的雾霭,被他注视时,那雾霭便会如有了实体一般将你笼罩。 姜知桐被吓住,就这样错过了拒绝的机会。 于是这一周下来,昭川就像条黑色的影子,只要她离开学校,他就会一步不落地跟着她。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似乎不曾停止过注视她。 每每姜知桐假装不经意看过去的时候,他总会平静无波地接住她的视线,没有惊慌,不曾闪躲。 那样深沉的视线,是姜知桐未曾见过的,沉甸甸的,冰冰凉的。 令她不安。 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紧迫盯人。 姜知桐央求方依依帮她一个忙,帮她拖住昭川,因为她要从侧门溜走。 能和昭川独处,方依依求之不得,什么也没问,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姜知桐以为只要事情这般顺利的进行下去,她就能获得一个自由的夜晚。 但她出校门没多久,便有人突然从后面叫住了她。 “同学等一下,麻烦请问尚北高中怎么走?”是极刺耳的公鸭嗓。 “那边就是……”姜知桐放慢了脚步回过头去给他指路,却不想迎面罩过来一个彩色的编织袋。 “啊——!”她连救命都来不及喊,被打昏过去之前,她只看见了一张劣质的狗熊面具在朝她微笑。 -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姜知桐反手被绑着的姿势维持了数个小时,两条手臂充血麻木得已经不像自己的肢体了。 手腕上的疼痛因麻木被冲淡了些许,但她一动,痛苦便又加倍返还。 嘴里塞着的布团实在难闻,但整个口腔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舌头没有活动空间,根本没法将东西顶出去。 她只好忍着恶心,贴住墙根,费劲地让自己先坐起来。 借着身后墙壁木板上的缝隙透进来的幽暗光线,姜知桐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像是一个杂物间。 灰尘密布的地板上有刚才那几个人进出的脚印,斜对着的墙角堆着几个已经烂掉的木头箱子。除了门外那几个人的声音,姜知桐从醒来之后再没听见过其他动静。 这里一定很偏僻。 姜知桐原本对大哥姜知年的未雨绸缪感到杞人忧天,但她现在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昭川支走。 外面的公鸭嗓想打电话给姜家要赎金,但她的手机没电了,他们打不开手机拿不到号码。 眼见五千万就在眼前却得不到,他气急败坏地让人去外面买个充电器回来。那个人已经去了很久了。 门外的踱步声越来越急躁,姜知桐的心也越来越沉。 经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她已经分不清现在让她发抖的到底是紧张还是寒冷。 * 她紧紧盯着那扇铁门,害怕那个公鸭嗓什么时候没了等下去的耐心,哐当一声将门踹开—— “□□妈的!” 公鸭嗓突然暴起一声,吓了姜知桐一跳,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拼命将自己缩进角落。 门外。 熊平暴躁地将脚边的易拉罐踢倒,赤红着双眼骂骂咧咧:“瞎子个死比,老子让他买个充电器买到美国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妈的,老子不等他了!干脆直接把屋里那婊*子的手砍下来往姜家一扔,老子看他们给不给钱!” 熊平酒量一般,瞎子走了之后他等得焦急,开了两罐啤酒定神,哪晓得还没喝完就有些上头了。 小侯这时赶快过来劝着他:“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快了快了。这儿离镇上远,瞎子也得时间来回不是?”他从桌子上重拿了罐饮料打开来递给他:“哥,喝口水顺顺气。” 熊平接过来一尝味道竟然不是酒,立刻怒了:“操!你拿饮料糊弄我?”他用力将易拉罐身捏出两道凹陷,饮料立刻溢出洒了一地,再猛地扬手朝门板上一砸,“给老子把酒拿过来——” 他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敲门。 ——叩、叩、叩 小侯立刻一喜,笑起来的模样愈发尖嘴猴腮:“哎呀回了回了!大哥你瞧,瞎子这不就回来了吗!” 熊平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还他妈知道回来!” “瞎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哥等你半天了,你怎么去……”小侯兴冲冲过去开门,啰嗦的声音却在看见门外那人高大的身影时梗住了,“……你、你是?” 门外的男人一身黑衣,屋内暖黄的灯光在他微敛的眼眸中映成了一片严寒,门缝处透出的光线在他鼻梁中线停住。 阴鸷与粗犷两种极致的感觉自他左侧眉尾的那道断裂开始割裂。 昭川缓缓抬眼,低声犹如黑夜中的修罗般冰凉。 “我来接小姐回家。” 第2章 沉沉的眸光在夜色中微闪…… 姜知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公鸭嗓先是骂骂咧咧的好像在发酒疯,然后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那个出去买充电器的人回来了,但很快,他们好像起了什么内讧,随着桌椅板凳倒塌的声音不断传来,打斗声之外,姜知桐甚至听见了类似骨折的声响。 公鸭嗓的痛呼与咒骂之间几乎没有停顿。 姜知桐拼命将自己缩进角落,强迫自己冷静。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告诉自己或许应该趁乱赶快逃跑,可她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出口,更无法解开手脚的束缚。 她得想办法自救。 外面叮铃哐啷的声音逐渐激烈,比起刺耳的混乱,姜知桐更害怕它们突然停下来。 她害怕一旦安静下来,就会有人来打开这里的门。 刚才那个公鸭嗓说,要砍了她的手…… 姜知桐使劲盯着与她不过五步之遥的铁门,大脑疯狂运转,但没有任何一条思路能帮她解决眼下困境。 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是她目前最后的防御,门后斑驳的暗红像极了干涸的血液,正虎视眈眈地恐吓着她。 强烈的惶恐感很快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姜知桐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如果这时候能有随便一个路人听见动静过来查看,如果有人能为她争取多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 会有人来救她的,大哥会来的,他会找人来救她的。 可她好害怕自己等不到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与咸涩的泪水一道没入唇边,很快就被布条吸收。 姜知桐来不及分辨嘴里令她感到恶心的苦涩到底是因为泪水还是那团布,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呼吸猛然一窒,姜知桐听见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一遍遍敲击着耳膜——以及门后那道不断向她靠近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就停在门外。 紧接着——哗啦一声,姜知桐清楚地看见铁门颤抖了两下,有无数细小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中坠落、四散。 心跳蓦地开始狂奏—— 嘎啦、嘎啦——砰! 拆掉门锁,打开铁门,外面的人执行这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 铁门被推开的一刹,屋内暖黄的光线倾泻而来,姜知桐不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门口有道逆光的高大轮廓剪影蓦然出现在她的余光之中。 胸腔内毫无预兆传来了紧缩的窒息感。 她用力睁大双眼,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瞬间被放至了最大—— 门边淡漠的男声低沉沉震动着姜知桐的心脏。 ——“小姐。” 姜知桐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踏进屋子,在她身前蹲下,利落地解开她手脚的束缚,扯掉她嘴里的布团,然后抬手脱掉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淡淡冷冽的海水味道将她包围,姜知桐来不及感知到暖意,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男人,颤抖着开口:“昭、昭川……?” “是我。” 怎么会是他?! 深秋夜晚寒凉,但眼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衣料紧贴着他紧实的身材线条,逆光勾勒着他手臂上蓬勃的力量。 他简短地对她宣布:“没事了。” 姜知桐必须承认,不管在这之前她有多怕这个男人、对他感到多么不适,但此时此刻,他的出现让她感到了安全。 绝对的安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惊恐到惊喜的转变跨度太大,姜知桐还没能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他的掌心里颤抖。 “能自己站起来吗。”他问。 姜知桐被捆绑了太久,加之惊慌的情绪还占据上风,她连怎么操控自己的手脚都不记得了。 “我……”她摇摇头想说自己需要搀扶,但昭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两人同时抬眼望去—— 昏暗的光线中,鼻青脸肿的熊平不知从何处出现冲了过来,他高扬的右手中有可怕的寒光一闪而过! 姜知桐本能地发出尖叫:“小心啊——!” “老子杀了你!啊!” 眼前的黑暗再度成为绝望,姜知桐紧闭双眼,害怕会看见一片鲜血淋漓的模样。 但整个时空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里极快地漫开了气味腥甜的安静。 滴答、滴答—— 诡异的水滴声出现在耳边,姜知桐睁开眼睛——身前是昭川宽阔的肩背,他半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令他此时的背影如隐在黑夜之中的大山,不声不响,以绝对捍卫的姿态替她阻隔了一切危险。 他左臂半展,有暗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水滴声便是来自于他。 姜知桐瞳孔倏地一缩。 丧失了理智的熊平保持着刺向他们的动作,他见鬼一样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狰狞的表情很快开始变成慌乱,“你、你……”他试图将匕首从昭川手里□□,很快发现自己完全对抗不了昭川此时的力量。 鲜血的气味和疼痛拉扯着昭川的神经,他缓缓掀起眼帘,黑眸中的森冷杀气几乎凝为了实体,直射向熊平。 “你想杀了谁。” …… - 警察局里,姜知桐缩在长椅一角,身下冰凉的金属椅面让她止不住颤抖。 窗外的警笛声和室内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交谈声交杂着,刺激她的耳膜。姜知桐抱着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昭川。 他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正与一名警官交谈着什么。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眼帘微垂,神情专注又淡漠,侧脸的苍白薄凉与方才昏暗中眼角染着猩红的可怕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姜知桐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那个警官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让他签字,昭川伸出手,左手上白色的纱布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眼前又出现了昭川空手接住匕首的画面——冰凉的刀刃划破他的皮肤,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 姜知桐忍不住鼻头一酸。 姜知年是这时候赶到的。 他这几天都在出差,听闻出事才急匆匆从外地赶回来。他此时和两名律师一道进来,焦急的神情配上他大衣衣摆下卷进来的寒风,让看起来他有些风尘仆仆。 姜知年最先看见昭川,还有他手上的白色纱布。他神情一凛,急迫问:“桐桐呢?” 昭川叫了他一声“姜总。”然后侧头,看向室内最角落的位置。 姜知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对上了姜知桐含着泪水的视线。 “哥……” “桐桐!” 姜知年快步过去,一把将姜知桐揽入怀中,听见姜知桐的呜咽,他一颗高悬的心瞬间落下,又很快提起。“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他捧着姜知桐的小脸反复打量,还好,除了一些狼狈的灰痕之外再无其他伤痕,又执起她的双手,很快发现了她手腕上的红肿血痕。 姜知年温和的眉目骤然一沉:“你怎么回事?昭川说你是故意支开他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最近不安全,让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姜知桐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后悔了。她没有反驳,也不能解释,只是忍不住再度埋进他怀里,紧抓着他的衣襟,后怕地哽咽:“哥,我错了……可、我刚才真的好害怕再也看不见哥哥了。” 姜知桐是姜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从小就被整个姜家捧在掌心里长大,姜知年更是自幼都最疼爱这个妹妹。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姜知桐说话,但她不知道他听说她被绑架后有多担心,他不敢想象万一昭川再晚一些去救她,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而这一切本应可以避免。 她手腕上的伤痕让姜知年优雅的面容出现了阴暗的裂痕,他抬头问昭川:“那些人呢?” 昭川淡声答:“在拘留室。” 姜知年闻言,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他拍拍姜知桐的肩膀,到底还是舍不得再骂她:“乖,不哭了。我先让昭川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 此时已经接近零点,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七个小时。 姜知年留在警局有事要办,他吩咐司机将姜知桐安全送到家。 这一晚上对姜知桐来说,实在太过离奇和惊悚,她脑子里有些混乱,甚至分不清眼前寂寥的深夜是真实还是梦境。 一迈出警局大门,姜知桐就被夜晚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带着冷冽海水味道的外套罩了过来。 姜知桐一愣,侧眸望去,昭川站定在她身后侧一步之遥的位置。 他身后,警局内明亮的光线照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姜知桐心尖颤了颤,犹豫着开口:“昭川……” 她声音很轻,昭川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头。 “小姐有哪里不舒服吗。” “呃,没有。” 昭川并不追问,只说:“我请医生到家里来给小姐看一看。” 姜知桐不喜欢看医生,也不喜欢昭川深沉的视线。可她已经为后者付出了代价,还害得昭川受了伤,她没有资格再任性了。 她点点头,“好。还有你的手…也要看一看。” 昭川闻言,对上她的眼。 她哭过,眼眶还是红红的,惊魂未定仍残留在她眸中,此时双手交叉在胸前抓着他外套的模样,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姜知桐仍有些害怕这么和他对视,她不自然地别开眼去,轻声说了句:“走吧。”便率先步下了阶梯。 昭川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沉沉的眸光在夜色中微闪。 姜知年的车就停在警局,姜知桐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朝着熟悉的黑色轿车走去,昭川始终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快到车前时,昭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快步到姜知桐身前将她挡住,冷厉的视线投向停车场后的灌木丛中。 姜知桐不知发生了什么,困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昭川?” 视线扫过的某一处,镜头的反光一闪而过。 昭川黑眸中的温度立刻将至零下。 他迅速回身将姜知桐完全遮挡,一手握住姜知桐的肩膀,一手挡在她身侧,冷声:“上车。” 他声音太过严肃,姜知桐只愣了半秒,便被他手中无可撼动的力量送进了车内。 透过车窗,姜知桐看见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随后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 姜知桐问:“怎么了吗?” 昭川答:“有人在偷拍。” 姜知桐懵了:“拍我吗?为什么?” “不知道,大约是狗仔得到了什么消息。”昭川这时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我已经给姜总发了消息,他会处理好这些事情。小姐不用担心。”说着,他回过身来给姜知桐看了一下屏幕。 但姜知桐的注意力却被他左手纱布上刺目的血色吸引。 她顿时紧张起来:“昭川,你在流血!” 昭川神情一顿,视线扫过她紧皱的眉眼,随即收回手,回过身,淡淡说了三个字。 “不碍事。” 第3章 他实在是个太奇怪的人 昭川说的不碍事,姜知桐一个字都不信。 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碍事。 将姜知桐送到家门口,昭川本不打算随她一同进屋,但姜知桐却先一步挽住他的手臂,不容拒绝地就将他扯进了屋内。 客厅里,方医生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们进来,他忙起身迎过去,“二小姐……二小姐受伤了?!” 方医生才说了半句,便神色紧张地盯住了姜知桐的肩膀。姜知桐后知后觉地侧眸去看,不由地一愣。 身上这件外套是昭川的,普通的黑色薄款运动服,样式平淡无奇,罩在她身上时却温暖异常。 刚才在车里,姜知桐一直未曾注意,外套右侧的衣袖肩部有一片巴掌大小的暗色血迹,那血色浓重,浸入了衣料之中,已经风干了。 要不是此时在灯光下仔细查看,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两者颜色上的差别。 姜知桐心尖一颤,她根本没有受伤,那这个血迹只会是昭川留下的。 一想到刚才他掌心里的血浸透了纱布,她立刻紧张地对方医生说:“我没有受伤,是他。” “他为了救我……被刀子划伤了。”姜知桐伸手将一旁不肯上前的男人拉过来,不由分说把他的左手抱起来给方医生看,“你看,他流了好多血。” 方医生一见纱布上濡湿的血色,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昭川被姜知桐这样抱着手臂,有些不自在。“小姐,我没事。” 他抽回手去,不着痕迹背在身后,淡声对方医生道:“方医生还是先看看小姐的伤吧。” 方医生在姜家当了这么些年的家庭医生,是极有眼力价的。他极快打量过两人的脸色,随后执起姜知桐的手来检查。 “还好,二小姐手腕上的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他说着,回客厅取来自己的医药箱,拿出一支药膏交给一旁等候的佣人。 “不过虽然是小伤,但也不能大意。二小姐不如先回房间洗漱,换件干净衣服,让高妈替你上药,等明天一早再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姜知桐忧心地看向昭川,“可他……” “二小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方医生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姜知桐只好暂时耐下性子,“那你一定要治好他。” 待姜知桐和高妈一起上了楼去,方医生沉声对昭川说:“我们去餐厅吧。” - 刚才忙慌在警局做笔录,昭川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只是随便找了些纱布缠了缠。未经缝合的伤口血肉模糊,某些地方的皮肉已经和纱布沾在一起了。 方医生忍不住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怕弄疼他,方医生拆纱布的动作很慢。慢得过分。 昭川不说话,只盯着掌心里的血肉一点点暴露出来,然后突然伸手,唰的一下,干脆利落地将剩下的纱布全部扯掉。 方医生大惊,“你、你这是干什么?!” 昭川好似并未感觉到疼痛,他掀起眼帘,过于淡漠的眼神,好像受伤的是别人的手一样。“长痛不如短痛。” 方医生一时无语。 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方医生才知道这远远不止姜知桐说的划伤那么简单。 从拇指外侧二分之一,一直到小鱼际上端,接近十公分的伤口横向盘踞在昭川的掌心中间。还不止是掌心,他大约是用力握住了刀刃,以至于他五根手指的第二指节也全都留下了整齐的刀口。 食指与中指受伤最严重的部分,甚至能隐约看见里面森白的指骨。 方医生敢肯定,只要这刀再用力几分,这道伤口就能整齐地切断他的骨头,将他的手掌、手指,全都一分为二。 纵使他行医多年,看见这样可怕的伤口也不禁要倒吸一口凉气。 经过刚才的拉扯,某些与纱布绞合的地方又开始疯狂渗血,方医生真是一刻都不敢耽误,赶忙地替他消毒、麻醉、缝合。可缝到一半,昭川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低沉的语气略有些虚弱。 “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餐厅内暖色的灯光下,昭川的眉目顿时阴沉了下来。 方医生聚精会神地缝针,无暇分心去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但不过片刻,昭川却突然打断了他。 他霍然起身,幸而方医生及时停了手,否则缝合针又要在他手上扎出一个洞来。 “怎么?”方医生惊诧地抬头,晃眼瞧见昭川额头上汗涔涔的水痕,忽而反应过来,他还是个人,也会觉得疼。 他忙问:“是不是麻药量不够?我再给你打一针。” “不是,我现在有事,这个……”昭川说着,垂眸看一眼手上缝了一半的伤口,径自拿起桌上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剪断了掌心里的黑色缝合线。 方医生瞠目结舌,想拦都拦不住。“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你……” “抱歉,医生你还是去给小姐看一下伤口吧。”昭川将剪子一扔,抓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语速极快:“我先走了,小姐如果问起,就说…我去了医院。” “那你是不是真的去医院啊?喂、喂!”方医生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人,手都差点被砍断,伤口只缝了一半就急匆匆要走,这也太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了! 昭川对方医生跟在身后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他迈出姜家大门,利落地穿好外套,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不自主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别墅三楼的某一个窗口。 月光如银,印在他黝黑的瞳孔中,淡弱而温柔。 下一秒,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传到耳边。 “阿川。” 瞬间,昭川敛去了脸上所有神情,冷肃恭敬地叫了一声“许叔”,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 那天之后,姜知桐一连几天都没再见到昭川。 她被绑架的消息,被姜知年进行了严格的消息封锁。 远在国外参加企业家峰会的姜力华得知此事后震怒不已,他在电话里严厉地斥责姜知年保护妹妹不力,接着话锋一转,又转而肯定了他封锁消息的做法。 姜家这几年在国内的声誉愈盛,为了能让姜家登上顶峰的位置,姜力华这两年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将姜式集团推向世界。 而这次的绑架事件无论包装美化,外界的舆论最终都将无可避免地影响姜家此时进军世界的进程。他决不能在这时候冒险。 姜知年第二天就带着姜知桐到医院里做了精密的身体检查,确认她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到更多伤害后,整个姜家才算是暂时地放下心来了。 回家的路上,姜知年说:“父亲听说你出了事,很着急。他原本是打算尽快回国的,但你也知道,这次峰会很重要。所以……” 姜知桐微讶地睁大眼睛:“父亲也知道这事了吗?” 姜知年嗯了一声,温和的语气多少夹杂着一些无奈:“父亲…一向很关心我们。” 姜知桐闻言,眨了眨眼睛,而后垂眸敛去了惊讶,并不说话。 车内安静了片刻,姜知桐突然问:“对了哥,昭川呢?” “昨天我让方医生看看他手上的伤,但还没看完他就走了。我好担心,他现在怎么样了?” “方医生跟我说过了。他伤得不重,我批了假让他去看医生,顺便休息几天。”姜知年侧身揉了揉姜知桐的额角,温和道:“你不用担心他了,顾好你自己就好。” 姜知桐从前不肯承认自己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也从没想过会有另一个人因为她的任性而受伤,但只要一想到昭川手上缠着白色纱布的模样,她心里就溢满了愧疚。 “哥,对不起……” 姜知年正低头在手机上处理公务,突然听见了这么一句。 他放下手机,侧过眼眸,姜知桐低垂着眉眼,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写着忧愁与内疚。 姜知年心念一动,安慰的话语在心头绕了一圈,他说:“桐桐,大哥永远不会责怪你些什么。但我想通过这件事以后,你需要开始学会长大了。” 姜知桐沉默半晌,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了。” 见此,姜知年伸出手去,温柔地在她长发上抚了抚。“乖。” - 方医生给姜知桐的药膏果然很好用。 周末结束之后,她手脚上的伤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伤痕仍在,但只要不去触碰就不会再疼了。 姜知桐主动跟姜知年说想回去上学。 与普通学校不太一样,尚北高中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像姜知桐这样,家庭条件优渥,背景极强的孩子。他们背后的家庭之中,不乏姜家在商场上的竞争对象。 虽然姜家完全封锁了那天的消息,但姜知桐毕竟是在学校周边出的事,搞不好同学里有人看见了什么,但不太确定罢了。 姜知年给学校那边的请假理由也只是感冒,而普通的感冒,经过这几天的休息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如果她一直拖着不露面,说不定会让有些人起疑。 姜知桐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姜知年怔愣了片刻,随即欣慰地对她点了点头。 “桐桐,你长大了。” 姜知桐淡淡笑,“谢谢哥哥。” 在外人眼里,姜知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娇女,生来就拥有数不尽的财富与宠爱。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异于常人的优渥背后,她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周一早上七点,姜知桐准时出门上学。 因为之前那些劫匪已经认识了姜家的车,姜知年便将她上下学用的车换成了黑色的奔驰商务,上的是普通牌照,以免再惹人耳目。 姜知桐一出家门,首先看见的是等在车旁的那个男人。 昭川仍着一身黑衣,他剪了头发,干脆利落的寸头配上左侧眉尾那道苍白的断口,让他阴沉的面容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姜知桐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这么直接地打量他,他黑沉沉的眼眸扫过来……还是很可怕。 看见姜知桐,昭川恭敬喊了一声“小姐”同时拉开车门。 他一伸手,姜知桐便看见了他左手上厚厚的白色纱布。 心口一窒,姜知桐深呼吸一口气,收起了自己的胆怯,快步过去。 “昭川,你的手……” “不碍事。” 姜知桐三天没有看见他,这三天里她一直担心他的手伤会出什么问题。可她才一开口,昭川就将她的关切全都堵了回来。 她微张着唇,对着他那张淡漠的面孔,一时哑口无言。 去学校的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 姜知桐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再度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却都因他的侧脸太过冷硬而泄气,无法开口。 临下车之前,姜知桐悄悄地打量着副驾驶上的昭川。 他实在是个太奇怪的人。 看上去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但他外套上的温度又是那么温暖。 姜知桐搞不懂,到底哪个才是他真实的体温。 车子停稳在学校门口的僻静处。 此时正值上学高峰期,以至于这块僻静的地方也不那么僻静。 昭川率先下车,谨慎地打量过周围的环境后才打开车门,低声道:“小姐,可以下车了。” 姜知桐尽管仍然不太适应这样的慎重,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拎上书包钻出车门。 大约是还没习惯商务车的高度,姜知桐侧首对昭川说谢谢,一脚迈出去竟然踏空了。 “谢谢……” 从猝然失衡到安稳落地,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变了调的尾音随着姜知桐一道落进了一方宽阔的怀抱之中。 腰后结实的手臂与身前这个男人有力的心跳一样,扎实得让她还未来得及惊慌,便已然感受到了安全。 姜知桐骤然抬眼,昭川黑沉沉的眸子里正印着她有些无措的脸。 心头咯噔一下。 昭川嗓音低沉地提醒:“小心。” 第4章 “离我家小姐远一点。”…… 周一早上,教室里的氛围照例有些低迷。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念着PPT,她面前第一排的学生已经睡到开始打呼了。 姜知桐也撑着下颚,望着窗外发呆。 今天天气极好,天高无云,阳光不热不燥,柔柔暖暖地洒下来,给地上的一切都披上了温柔的光。 高二的教室紧挨着学校侧门的小花园,花园里种着据说是校长费了大力气才找来的金花茶。 此时正值花期,郁郁葱葱的绿叶中偶尔能看见几朵灿烂的金黄,重瓣的花朵层层叠叠,在温柔的阳光下更显油亮,美得艳而不俗。 姜知桐原无聊地在数她能瞧见的花,不知怎么的,视线就飘向了花园外停着的那辆黑色保姆车。 经过上周的绑架事件,姜知年升级了她身边的安全防护。昭川从全天候的守护,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二十四小时在她身边待命。 所早上将她送进学校之后他并没有离开。 保姆车的车窗全部经过了改装,强化防弹玻璃,足以隔绝所有危险窥视的黑色涂料。 姜知桐看不见车内,也看不见昭川。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姜知桐又想起了早上那个意外。 他接住她的时候,她不小心撑到他的胸口,隔着衣料,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在她掌心下跳动。 小心。 明明他的眼神好冷淡,可他的臂弯却又那么温暖。 姜知桐收回视线,摊开手,掌心里隐约有些发麻。 莫名心跳得好快。 “好,我们接下来再来看一下这个时态的用法……向飞同学、向飞!”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突然提高音调,大声点名了在她面前睡觉的人。 “向飞你给我起立!”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变得更为尖利,姜知桐被吓了一跳,整个班都被她这一吼给吓醒了。 但向飞还睡得死沉。 “呼…呼呼……” 这巨大又安详的呼噜声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逐渐变得诡异。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来的,先是一个角落,紧接着就是整个班。 这一阵哄堂大笑显然比英语老师的命令更有效果,向飞半梦半醒间听见大家都笑了,还以为这是英语老师活跃课堂气氛地招数,迷迷糊糊地还没开睁眼,就也跟着哼哼哈哈地笑起来了。 他这一从众,班上的人笑得更大声,甚至都有人开始鼓掌了。 英语老师被气得面部抽筋,忍无可忍之下猛地将课本往讲台上一摔:“向飞!你给我滚出去!” 她话音一落,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向飞突然站起来,“哐当”一声踢翻了身后的板凳,嚣张道:“你刚说什么?滚?” “老子现在让你滚你信不信?!” 尚北高中之所以能成为众多私立高中中的佼佼者,不仅仅因为学校的师资与环境,更因为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 就拿家长会来说吧,想要成为家长会的会长,除了需要拥有规定数额的家庭资产外,会长在任期间,还需一次性向学校缴纳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赞助费。 同时,家长会的会长也拥有了代表家长选择开除或者换掉学校里任何一个老师的权利,甚至包括校长。 很不幸,向飞的妈妈就是这一届家长会的会长。 说得通俗易通些,虽然上课睡觉、目无师长、态度恶劣等诸多行为确实是向飞欠揍,但现在的事实是,真正有权利让人滚蛋的,是向飞。 他话音一落,班上一时没人出声。大家不难从英语老师急促的呼吸和狰狞的眉头看出来,她几乎快要暴走,但碍于某些客观因素,她正拼命克制着自己。 紧张的气氛绷了几秒,终于有和向飞玩得好的男生劝他:“算了算了,何必嘛!老师年轻,不懂事,飞哥你就原谅她一回嘛。” 这话一出,又有人开始低声讥笑笑。 英语老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向飞见状冷哼一声,干脆把桌子也踹倒,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教室。 他一走,下课铃也响了。 不等老师宣布下课,教室里的人很自觉地一哄而散。 方依依这时也下位来凑到姜知桐身边,小声感叹:“啧,我第一次觉得当老师也太可怜了。你瞧英语老师被气的。” 讲台上,英语老师迅速收拾好课本,关掉了PPT,离开教室的时候抹了一把脸,好像是哭了。 姜知桐摇头叹气:“向飞也太过分了。” “确实。”方依依赞同地点头,“还好你之前拒绝了他,不然就他那个臭脾气,少不了给你气受。” 高一刚入学那会,向飞跟人打赌,说三个月之内要追到姜知桐,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对姜知桐围追堵截,连她去广播站值班的时候都不放过。 姜知桐烦不胜烦,当场严词拒绝,谁料话筒没关,全校都听见了。 向飞恼羞成怒,也曾像今天似的威胁姜知桐,说以后学校里有她没他,有他没她,不把她整死,他就不姓向。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被姜知年听见了,他私下里和向飞的母亲进行了一次亲切会晤。 结果全校都等着看向飞怎么整姜知桐,没想到等来的是他俩相安无事,陌生人似的同班了两年。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姜知桐一向不喜欢成为别人的话题中心。 “说他就说他,别把我也扯进去。” 见她有些不高兴了,方依依立刻打住,话锋一转开始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对了,你上周突然请了病假,给我吓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周四那天偷溜出去着凉了?”方依依说着,伸手探了探姜知桐的体温,“还好还好,没发烧。” “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本来想到你家去看看你,可你哥哥又不让。” 姜知桐闻言一顿,眼角很快攒出些暖意,“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依依。” 方依依大大咧咧笑:“嗐,我们俩嘛,说什么谢不谢的!” “中午我请你吃饭,我爸刚给我发的零花钱!想吃什么跟姐说,姐请客!” 姜知桐被她逗笑了,抿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喔。” - 尚北高中是半封闭制的,中午休息时间不允许学生们出校门,午饭都是统一在学校内解决。 方依依拉着姜知桐在食堂里逛了一圈,有点不知道吃什么,想说要不要偷溜出去开个小灶,姜知桐却摇了摇头。 “还是随便吃一点吧。” 她都这么说了,方依依也不矫情说自己想吃什么日料了,“那要不我们去二楼?” 尚北的食堂很大,有三层楼。 一楼的大窗口里供应普通饭菜与一些水果饮料,二楼是专门做点餐定制服务的,三楼是职工餐厅,学生不允许上去。 中午的午休只有一个小时,除非提前在二楼点好了餐,不然要浪费许多等餐的时间。姜知桐一般很少往二楼去。 但方依依兴致勃勃的,姜知桐不想扫了她的兴,点头跟她一道上去了。 二楼不像一楼那样人多,但也差不多都坐满了。 方依依眼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拉着姜知桐就过去。 两人刚一坐下,又有一群人大声嬉闹着上来了。 方依依回头看一眼,居然是向飞。 自从跟姜知桐表白被拒之后,向飞凭借着他的家世背景,在学校里人气一直不减,他这两年换的女朋友简直数都数不完。 上周他又和高三的学姐搭上了线,这会儿正是热恋期。 此刻他怀里搂着肤白貌美的长腿学姐,身后跟着几个熟面孔,扫一眼空余的座位,竟朝着这边过来了。 方依依直觉他好像是故意的,忙将菜单竖起来挡住脸,探身悄咪咪对姜知桐说:“我怎么感觉来者不善。” 姜知桐往旁边看了一眼,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淡淡说:“快点菜吧,我有点饿了。” 方依依讪讪坐直身体,“哦。” 旁边向飞那一桌正在讨论早上英语课上发生的事情,又是笑又是怪叫,嗓门大得直抵噪音极限。 “蓉蓉姐你是没见咱飞哥一瞪眼睛,英语老师脸都绿了!那种气得要死,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模样!哈哈哈,简直太好笑了!” “哎呦喂,小祥子还会用成语啦?忍气吞声,不错不错,形容得相当精准!” “这不是跟咱飞哥久了,总得受点文化熏陶嘛!” “操!你个马屁精,这么肉麻!” …… 方依依点完餐,原想跟姜知桐聊聊天的,奈何隔壁的声音太大,她几次开口都被打断,简直扫兴。 “他们是不是以为这食堂是他们自家开的啊?这么大声,吵死了,还让不让别人好好吃饭了!” 姜知桐表情淡淡地喝了口果汁,“我们快点吃完快点走就好了。” 方依依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我忍!” 等了几分钟,终于开始上菜了。 不过上了两个菜之后,姜知桐就对服务生说,后面的菜都不要了。 方依依明白她是在贯彻快点吃完快点走的原则,刚点头表示赞同,身边却突然刮起一阵香风,娇滴滴的抱怨声停在了姜知桐身后。 “这道菜不是我点的嘛,怎么上到这来了?” 姚蓉背后灵似的冷不丁一出声,姜知桐吓了一跳,扭头看见她,当即皱了眉。 方依依也没见着姚蓉是什么时候窜出来的,但她脸上写满了“找事”俩字,方依依倒是瞧得明明白白。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们点的菜不上我们桌上哪?” 熊蓉没想到方依依气性这么大,这就嚷上了,立刻唇角一抿,弱弱道:“可我确实也点了这道菜呢。” 方依依翻了个白眼,“我们也点了啊,而且是我们先来的,当然先给我们咯。你也点了那就回去等着呗,这么等不及?饿死鬼啊你。” 向飞这时候也过来了,“怎么回事啊,隔老远就听见你叫唤了。” “方依依,你对我女朋友大呼小叫的干嘛呢?” 见向飞来了,熊蓉顿时就泪滢滢地依进他怀里,“阿飞,这个女生好凶哦,我只是问问怎么我们的菜端到他们桌子上了,她就凶我了。” 向飞闻言立刻摆出了一副保护神的姿态,将熊蓉护在身侧,皱眉对方依依道:“啧,你胆子挺大啊,知不知道这是你学姐,我女朋友?这么没礼貌。” “学姐怎么啦?你女朋友怎么啦?哦,学姐就能随便找事啊,你女朋友就能为所欲为啊?”方依依双手抱胸椅背上一靠,瞪着眼睛硬气道:“向飞,别以为你唬得了英语老师就能唬得了其他人,我可不怕你。” 向飞脸色一变,猛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你不怕?好啊,老子就来教教你——” 他话没说完,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知桐豁然起身。 ——“够了!” “你们既然这么喜欢这道菜,正好,我们还没有吃。” 她绕过向飞和熊蓉,到方依依身边将她拉起来,慢条斯理地将桌子上的盘子推向对面,面色淡然地朝他们一笑。 “这顿我们请。” “慢吃。” 说罢,姜知桐挽着方依依转身要走,谁料向飞突然伸手将她往回一拽:“你敢走——” 刹那间,余光中闪过了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姜知桐只觉手腕似乎被一股强风拂了一下,下一瞬,身后便传来了桌椅掀翻的声音。 ——哐当! 姜知桐惊诧转身,视线却被一方冷漠的宽阔后背完全阻绝。 心尖咯噔一下。 方依依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人的侧影,立刻呆了:“昭、昭川哥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没有人反应过来。 熊蓉尖叫着大喊了一声“阿飞!”很快整个二楼都乱了套。 向飞那些跟班这时才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将向飞扶起。 “飞哥、飞哥你没事吧!” 向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有人冲了过来,然后便觉肩上一痛。 这么轻飘就被推翻,他不可思议地捂着肩头,呲目欲裂地瞪着眼前这个面容冰冷的寸头男人,怒吼:“你他吗谁啊!敢打我?!” 昭川眼帘微掀,冷淡瞥过他暴怒的神情,确认过他的无能,后退一步,负手立在姜知桐身侧,冷淡警告。 “离我家小姐远一点。” 第5章 心跳莫名跳漏了一拍 姜知桐不可思议看着昭川退到自己身边,“昭川?你怎么在这?” 昭川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冷厉的神情很快变得淡淡的。“小姐。” 向飞见姜知桐和这个男人竟然是认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甩开熊蓉的手,上前大吼一声:“姜知桐,你找人打我?!” 他指着姜知桐的鼻子,“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上次……啊啊啊、啊——!” 他一开口就没有好话,姜知桐眉头一皱,正要将他打断,身旁的男人却先一步错身上前,握住向飞无礼的食指。 ——“我说。” 昭川面色冷淡,狠戾自他深沉的黑眸泄露,他将向飞的食指狠狠向后一折,“离她,远一点。” 除了向飞,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昭川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只见向飞痛苦握住自己的手,冷不丁顺着昭川的力道蹲了下去,还大叫着:“疼、疼疼疼!” “你放开我!放开!”向飞痛得钻心,大喊大叫想让昭川放手,但昭川完全不为所动。 “道歉。”昭川冷冷说。 事已至此,向飞已经在心里跪了,但熊蓉他们都在后面看着,他也不能真的跪。 他面容狰狞地瞪着昭川,咬牙做最后的挣扎:“你他吗——知不知道我是谁?!老子、老子……” 向飞的暴脾气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昭川将他的食指再往手背的方向压下去两分,咔嚓一声,向飞立刻尖叫起来,“啊——!” 他终究是害怕地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哥你放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放开我、我手要断了,真的要断了!” 向飞嗓门太大,昭川不悦皱眉,并未立刻放手。 他侧开身,让向飞面对姜知桐,冷淡道:“给她道歉。” 向飞疼得冷汗直冒,连思考都没有,昭川让他道歉他就道:“对不起我错了!” 姜知桐目瞪口呆地看着向飞,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还愣愣在想昭川怎么会突然出现,昭川已侧过脸来征求她的意见。 看见他眼角微闪的寒光,姜知桐心头猛地一跳。 她忙不迭点头:“好了好了,昭川你放开他吧。” 昭川这才松了手。 向飞得了解脱,疼痛感却没那么快消失,熊蓉扶着他的时候他都还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 “你、你们!”他捂着手指,怨愤的目光在姜知桐和昭川身上来回扫视,就连方依依也不能幸免。除了昭川。 昭川见此,表情淡漠地退回姜知桐身后,附在她耳边轻道:“小姐,姜总在学校外面等你。” “哥哥来了?”姜知桐一顿,随即恍然,怪不得昭川会出现在学校里,“那他……”说话间姜知桐回头,昭川的侧脸近在咫尺。 她一梗。 他正微垂着眼眸听她说话,并未直接看向她。阳光从身旁的窗外照进来,昭川脸上的每一丝细节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额头、鼻子、嘴巴,他五官立体得像是某件艺术品雕塑,此刻恭敬疏离的侧脸精致又不失冷峻。 心跳莫名跳漏了一拍。 姜知桐没声音了,昭川这时抬眸,正捕捉到她的视线,黑眸微有些疑惑:“小姐?”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脸上蹭一下烧起来了,姜知桐迅速别开眼去,不自然道:“那我们快出去吧。” 昭川顿了一下,随即直起身,淡淡地:“嗯” “嗯嗯。”姜知桐胡乱点头,再侧眸对方依依道:“依依,我要去见我哥,你先回教室吧。” 方依依当然没意见:“好,我们一块走。” 三人说完便转身要走,竟没一个人回头去看看向飞。 他恶狠狠盯着昭川,后槽牙磨得直响。 谁料昭川这时突然回头。 他目光冷淡地扫过来,向飞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声。 等他们都走了,向飞身后的那几个人才围过来,一个个马后炮似的。 “飞哥你没事吧?” “那是谁啊,这么跩?飞哥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手?” “飞哥……” “闭嘴!” 向飞话音刚落,熊蓉突然插了一句:“他是姜知桐的保镖吗,有这么帅的保镖吗?阿飞,你有没有听清他们刚刚说他叫什么……昭川?是这个名字吗?” 熊蓉自顾自说着,一回头看见向飞阴沉的脸色,立刻抿了抿唇,飞快改口道:“呃,要不我还是先陪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了!”向飞大力甩开她的手,气急败坏转身朝另一个楼梯走去。 “诶,你等等我!向飞!” …… - 经过几天调查,对于上周的绑架案警方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姜知年两个小时前接到电话,那边通知让他带着姜知桐再进行一次嫌疑犯指认。 车上,姜知桐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调查清楚了?” 姜知年:“嗯。” 姜知桐不知道,这几天姜知年给警局施加了怎样的压力,就连远在国外的姜力华,都三番两次地打电话给警局高层,强迫他们必须尽快破案。 在姜家的如此高压之下,他们效率自然翻倍。 到了警局,姜知年率先下车,昭川和另一名黑衣保镖一起,两道高大的身影一左一右地将姜知桐护在中间,紧随其后。 现在是大白天,警局内也不会有什么歹人,但考虑到上次有疑似狗仔偷拍,还是谨慎为好。 一行人穿过办事大厅,警局后面有专门为特殊嫌疑人准备的拘留室,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专门的警官在门口等候了。 指认嫌犯这种事,原则上只允许姜知桐一人入内,但姜知年在签资料的时候,她突然看向昭川:“哥,可不可以让昭川陪我一起进去?” 上次是昭川将姜知桐救出来的,要说认人,他倒比姜知桐更熟悉那些人的长相。 姜知年说了原委,警官很快点头,让他补签了一份资料,昭川便和姜知桐一起进去了。 出于恐惧的本能,姜知桐一直下意识地抗拒回忆那天的事情。更何况她被绑了之后就一直被关在那间小黑屋里,那些绑架犯长什么样子,她其实根本就不记得。 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狗熊面具,还有熊平伤了昭川时的狰狞。 这个拘留室不大,大约二十个平米,被一扇特殊的玻璃窗隔成监控室和拘留室两个部分。 监控室里没有窗户,日光照不进来,仅靠玻璃对面拘留室里的白炽灯照亮,四面深灰色的墙壁更令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静谧且压抑。 一入内,姜知桐便觉一阵寒意袭来,她不禁缩了缩肩膀,靠向昭川。 感觉到她的紧张,昭川不动声色地迈大半步,整个人便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姜知桐身前。 除了带他们进来的警官,监控室里还有另外两名警官。 门一关上,他们其中一个便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有那些嫌犯的照片和基本资料。 昭川接过来,简单地翻了翻。 姜知桐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人已经被关押在这里了,还需要通过照片来确认,直到她透过那扇玻璃看见了被关押在中间隔间的熊平。 她立刻被吓了一跳。 拘留室里有三个独立的拘留空间,左右两间里人或躺或站,她都不认识,唯有中间那个蹲在铁门边的人身形有些熟悉。 可他脸上青紫、肿胀的太厉害了,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又不像是那天凶神恶煞拿着匕首的熊平。 他是被人打成这样的吗? 昭川扫过文件夹里的内容,抬眸一一扫过被关押着的三个人,点头道:“是他们。” 那警官点点头,收回文件夹在上面写了什么,问:“听说是你第一个找到姜小姐的?” “是的。” “怎么找到的?” 昭川淡声答:“追踪器。” 姜知桐一愣。 那警官也抬起头来:“追踪器?你的?” 昭川:“公司的。” “哪个公司?” “鹰空。” “鹰空?” 警官好像有些意外似的停下笔,抬起眼来,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露出了一种类似高深的了然表情,扫一眼拘留室的三个人,自言自语了一句:“怪不得被打成这样。” 姜知桐一怔。 他们,都是被昭川打成这样的? 接下来除了播放录音的时候,姜知桐指出公鸭嗓就是熊平之外,剩下的所有内容基本都是昭川在和那名警官对接,她全程安静得像个局外人。 大约三十分钟后,指认结束。 警官带他们到办公室里大致讲了一下后续流程,律师表示会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问姜知年有什么诉求。 姜知年的诉求很简单,那就是从重量刑,越重越好。律师点头表示了解。 姜知年下午还要赶回公司开会,他的秘书已经在警局外等着接他了,姜知桐和他一道出去,两人在警局门口分开,各自上车。 看着姜知年的车率先驶离了路口,姜知桐突然对昭川说:“昭川,我不想回学校了。” 昭川闻言回过头来,姜知桐朝他笑了笑。“我想出去玩。” 昭川一顿,随即眼眸微敛,回过头去。 半晌,副驾驶传来一声低低地:“好。” 第6章 “昭川,我以为你和他们不…… 离学校不到三条街的地方有间便利店,不是连锁店,店名也是直白的“非连锁”三个大字。 这里的店主是个一心想走遍世界的文艺青年,喜欢各种标新立异的艺术表现形式,店里不仅有他从世界各地淘回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头当陈列架,收银台旁边更放着一台中古唱片机。 店内氛围被他布置得更像是个咖啡厅,或者书店,反正不像个便利店。 姜知桐偶然间发现这家店,老板从浦见她对那台唱片机十分感兴趣,主动邀请她到店内坐一坐,还请她吃自制的关东煮,被俘获了味蕾的姜知桐很快成了这里的常客,和老板混熟后,更是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这里打卡。 不过她最近已经因为各种事情,有将近一个月没来了。 黑色的保姆车停在店门前的马路边,姜知桐和昭川一道下车入内。 今日老板不在,店内只有一个兼职收银小妹,她正戴着头戴式耳机在玩游戏,完全没察觉有人进店。 欢迎光临~ 姜知桐进了店,径直走向收银台,轻车熟路地敲了敲桌面。 “喵姐,又偷懒呢。” “干嘛……桐桐?!” 收银员叫喵喵,一见着姜知桐,眼中被打扰了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惊喜。“怎么是你啊!天呐,你多久没来了?!”她激动地将耳机取下来,起身隔着桌子和她拥抱:“我想死你啦!” “嗯。”姜知桐笑笑解释,“有点事。” “噢,我就说呢,总不能是把我们都给忘了嘛……诶,那是谁啊?”喵喵说着,突然发现店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昭川跟在姜知桐身后进店,但只停在门边,未上前打扰。 他正背对着她们,从喵喵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他三分之一的侧脸。她捂着嘴小声惊叹:“我靠!这身材绝了!他谁啊?” “他…是昭川。”姜知桐侧眸,想让他一块过来,“昭川,我想在这里吃点东西,你跟我一起吧。” “不了。”昭川向姜知桐的方向侧了侧脸,目光扫过食品区的环境,淡淡道:“小姐注意食品安全。” 姜知桐一愣。 还好喵喵被他一个回眸杀得差点流口水,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 姜知桐中午没吃饭,喵喵让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不一会儿就端来了咖啡和热腾腾的关东煮。 好久没吃到这口了,一闻见熟悉的香味,姜知桐肚子里立刻开始召唤食物。 喵喵端着咖啡坐在她对面,见她吃得香,忍不住调侃:“瞧瞧,大小姐又好几天没吃饭呢?” 姜知桐和这里的人都很熟,虽然她从未主动对他们说过自己的身份,但偶尔看见她从豪车上下来,他们也会调侃她是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姜知桐常常只是一笑带过。 她忙着吃东西,没工夫回应,憨甜的笑了笑,就算回答了。 喵喵这时突然把板凳搬到姜知桐旁边,一边假装喝咖啡,一边偷偷打量着门边的昭川。她小声问姜知桐:“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个帅哥、哦不,型男帅哥,到底是谁啊?你男朋友?你哥?” 姜知桐一顿,抬眸望过去,昭川站在店门口,一动不动。 午后的阳光从店门外照进来,将他的身姿勾勒得挺拔宽阔,却仍不能将他染上半分温度。 有路过的路人准备进店,一抬头撞到他冰凉的视线上,登时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转头就跑。 姜知桐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抱歉哦,今天店里生意要受影响了。” “嗐。”喵喵大气一挥手,“生意本来就不咋地,怎么能怪到帅哥头上。” 姜知桐笑了,“希望小葱听见这话不会抓狂。” 小葱是指店老板从浦,苗苗说他最近正计划去某个小国穷游,奈何国虽小,签证倒是很严格,为了签证的事情他正到处奔波。 喵喵说:“他这段时间也不怎么来店里,我问他是不是跟你约好的,他说他确实有想约你的打算。” “约我给他买唱片?”姜知桐捧着咖啡杯,被杯中蒸腾的热气熏得鼻尖都红了,“他已经坑了我不少唱片了。” “可不嘛!他个坑王,那天他一说你送的那套唱片价格我都惊呆了!”喵喵不可思议地比出数字六,“这、这我要打多少份工、干多少年才赚得回来啊!” 姜知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还好吧,我也不是花钱买的,是我哥带回来的,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喵喵深呼吸一口气:“有钱人果然不同凡响!这花献得,我都忍不住想膜拜一下老孙佛了。” 两个姑娘聊得投入,未曾注意门边的昭川这时侧眸,冰冷的视线在喵喵身上停留半晌。 - 姜知桐一直在店里待到差不多放学的时间,才准备离开。 喵喵意犹未尽地送她上了车,叮嘱她让她多过来玩。 “带上帅哥哥一起啊。” 姜知桐下意识看向昭川,他雕像一样立在车门边,面不改色的样子似乎并没听见。 “下次见。”姜知桐收回视线,再度和喵喵拥抱了一下,上了车。 “拜拜!” 车子很快驶离了路口,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喵喵了。 昭川这时突然开口。 “小姐应该注意安全。” 姜知桐一愣:“什么?” 昭川:“小姐的借花献佛对有心人来说,也许会成为他们伤害你的动机。” 刚才她和喵喵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姜知桐顿了顿,眼色沉了下来:“你该不是怀疑绑架的事情和他们有关?” 昭川不承认也不否认:“具体和谁有关,警方还在调查。” 后视镜里,昭川的眉宇仍然冷淡得有些残忍。 姜知桐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 “所以,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和他们交朋友,是吗?” 昭川掀开眼帘,黑沉沉的眼对上后视镜里的姜知桐。 她神情紧绷,不高兴得很明显。 昭川一顿。 姜知桐又问一遍:“昭川,你也觉得我不应该有普通的朋友,是不是?” 昭川沉声:“小姐。” “是不是。”姜知桐固执地问了第三遍。 车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昭川一直没有说话。 窗外的天色渐暗,街灯亮起。 司机要打开后座的车灯,被姜知桐阻止。 “不要开灯。” 司机讪讪收回手。 昭川回过头去。 车内昏暗,姜知桐靠在窗边,无声也无息。 流光自前窗流淌进车内,颜色变幻之间,似乎在姜知桐的侧脸映出了一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伤感与沧桑。 昭川眸中微闪。 回到姜家,别墅内灯火通明。 姜知桐下车,从昭川手里接过书包,没有看他。“我今晚会待在家里,你不用跟着我。” “小姐。” 书包背带的另一端被人拉住,姜知桐抬眼,昭川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冷漠又神秘。 从一开始,姜知桐就本能地对这双眼睛感到害怕。经过这些天,昭川偶尔给予她的温暖,让她还以为是她的感觉出了差错,但直到刚才她才知道,她的感觉没有错。 姜知年之所以将他安排在她身边,就是因为他骨子里有和这座别墅一般的冷漠。 姜知桐不知道此时心里沉闷的感觉是什么,她静静看着昭川,说:“昭川,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但其实,你也一样。 昭川眉间微蹙,手上放松。 姜知桐垂眸,接过书包,黑金的铁门将她瘦小的身影逐渐吞没。 昭川神色微变,在原地矗立良久。 - 接近午夜,酒吧街的生意正热闹。 一辆黑色的辉腾驶入酒吧街后巷,缓缓停在夜色酒吧后门。 待车停稳,司机迅速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老板。” 话音落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牛津皮鞋。 高级手工艺品的精致使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确认这双皮鞋主人的审美与身价。 合体的暗色条纹西裤包裹着男人修长有力的双腿,随着他下车的动作,大腿处微微的紧绷感一直蔓延到臀线,恰到好处的膨胀感充分体现出了具有强悍力量的性感魅力。 经典款劳力士臣服在男人左手手腕,昂贵的金属光泽被男人左手掌上的白色纱布调和得不那么尖锐。 他微整衣襟,表盘上的时针指向恰好指向了十二点。 这时,酒吧后门被人推开,狭长走廊上的灯光透出,昏暗映出男人苍白冷厉的面容。 出来接人的从浦一眼望过去,先在心里叹了声好冷,紧接着便被男人的黑眸摄去了神魂。 那双黝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暗沉如苍凉枯井,无边寂寥,左眉那道不甚明显的疤痕却给这份寂寥平添了两分残酷杀意。 从浦心里惊了又惊,不敢多做打量,迅速低下眼去,“川哥。” 男人淡淡扫过他陌生的脸,冷声问:“李志豪呢。” “豪哥已经到了,在楼上,就等您了。” 闻言,男人抬手,慢条斯理拧开纽扣,脱下外套交给一旁司机。 “走吧。” 夜色二楼大卡座。 李志豪已经和人玩嗨了,赤*膊红脸,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沉甸甸地晃人眼睛。 他身边围了一圈人,有男有女,各个都已经喝的半醉半醒,桌子上的水烟咕噜咕噜地冒着五颜六色的光,有个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正抽的不亦乐乎。 从浦一上楼来就被这乌烟瘴气的一幕震住了脚步,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后者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发一言。 从浦忙上前去,拨开沙发最边的两个人,挤到中间,附在李志豪耳边提醒:“豪哥,人来了。” 李志豪第一遍没听清,嫌从浦耽误了他玩骰子,把他一推,“什么玩意?哎哟滚滚滚,你没看我这正玩着呢!” 从浦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谁身上。 他尴尬地起身堪堪站稳,见李志豪完全一副醉得分不清轻重缓急了的模样,又看看楼梯口站着的冷戾男人,脸色有些窘迫。 他又挤出来给男人道歉,“川哥不好意思啊,豪哥…有点喝大了,要不……咱能不能改天?” 昭川闻言侧眸,冷冰冰的眼神落在从浦肩上,仿佛一座万斤重的大山,压得他连头都不敢抬。 环视一圈这里十几号人,昭川忽然上前,从茶几边缘捡起一个快掉在地上的酒瓶子,掂了掂。 从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川哥?” “李志豪。”昭川朝卡座中间喊了一声。 他声音不大,偏巧这时候换曲子了。 “谁叫我啊?”短暂的空白空气中,李志豪只听见一声短喝:“低头!” 李志豪下意识地照做,下一秒——啪! 玻璃酒瓶子瞬间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炸开,四溅的啤酒混杂着玻璃碎片,雨点似的落在李志豪周围。 李志豪被吓得大叫一声:“卧槽、谁他妈偷袭老子!” 整个卡座顿时安静了下来。 从浦目瞪口呆地看着昭川拿一旁不知是谁丢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擦了擦手,扔掉外套的同时,他又捡起了另一个酒瓶。 “现在。” “要么让你的人都滚。” “要么。” 昭川看向李志豪,唇角缓缓勾出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个酒瓶在你脑袋上开花。” - 接下来的一整周,姜知桐都没再和昭川进行任何一句对话。 他仍如往常一般负责她的安全,除了在学校的任何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但不再讲话。 周五那天放学早,姜知桐不想回家。 上了车,她对司机道:“去非连锁。” 司机下意识看一眼昭川。 副驾驶的昭川看一眼后视镜,随即轻点了下巴。 姜知桐在后座望着窗外,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互动。 从浦今天又不在,店里只有喵喵一个,她打游戏正值激烈的时候,不仅没空招呼姜知桐,甚至忙起来的时候,姜知桐还自己戴上了围裙钻到收银台里去帮忙。 因为上次的事情,昭川意识到姜知桐或许不喜欢被他听见她的私人对话,于是他今天很自觉地站在了店门外。 恰逢周五,便利店里的生意比往常好了些,店门开合间不时带出来店内温暖的空气,还有姜知桐甜美的声音。 “慢走,欢迎再次光临。” 昭川听见,然后一顿,回头望去。 店内,姜知桐脖子上挂着格子样式的围裙,利落的马尾散开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晃荡跳跃。 她像只活泼的小兔子,在收银台后不到两平米的空间内来回打转,忙得不亦乐乎。 昭川望着姜知桐脸上的笑容,冷漠的黑眸第一次出现了怔忪的裂缝。 他好像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大哥哥,你为什么哭? …… “昭川、昭川。” 眼前的记忆幻想散去,昭川看见了姜知桐。 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挽着袖子,细嫩的手臂在他面前挥舞。 姜知桐奇怪地看着昭川出神,皱着眉头:“昭川、昭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昭川回过神来,“嗯?” “我说,你不要站在门口啦。”姜知桐不满地双手插腰,“你站在这里别人不敢进来也不敢出去,你看,店里的桌子都坐不下去了。” 昭川侧眸,用餐区已经堆满了人,其中有些正好奇地看着他们在门口对话,有几个高中生打扮的小姑娘甚至用手机对准了昭川在拍照。 昭川眉头一皱,眼睫垂下去一瞬,再抬起时,黝黑的瞳仁中便又恢复了一片清冷。 “那我到车里去。”他说着,又改口:“不行,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姜知桐一愣。 - 从浦在签证局那跑了个空路,等了一整天不说,连饭都没吃。 正准备去吃饭,又被李志豪叫去骂了一顿。因为上次昭川让他丢了面子,他这几天怎么看从浦怎么不爽。 从浦搞不明白,怎么他不敢忌恨让他丢面子的人,偏偏就挑他这个软柿子捏。 从夜色那出来,从浦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肚子又闹起来了。他一想,在外面吃浪费钱,不如回店里随便拿两桶方便面凑合凑合。 此时时间不早了,店里正准备打烊。 喵喵到库房点货去了,姜知桐一个人在前台算账。 欢迎光临~ 熟悉的机械女声一响,姜知桐就听见了一声极亲切的呼唤。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桐桐?!” 从浦将近一个月没见着姜知桐了,乍一看见她,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快步到收银台前一瞧,可不就是她嘛! “你怎么在这啊?哎呀你前段时间那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呢!快快给我一个重逢的拥抱!诶,喵喵呢,怎么是你在这儿守摊?!个死丫头,肯定又跑哪疯去了吧!不管了不管了,先给我抱抱抱抱!” 从浦这人就是这样,一激动起来,说话连珠炮似的,轰得姜知桐晕头转向。 他一边说话一边钻进收银台里,张开手臂就要给姜知桐来个熊抱,谁成想姜知桐身后却突然了出现一张令他噩梦连连的脸—— 昭川握住姜知桐双肩,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移到身后,他漠然地看着从浦。 ——“自重。” 第7章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姜知桐今天很开心,久违的开心。 虽然在店里忙忙碌碌了一晚上,有点累到,但和喵喵说说笑笑,指挥昭川到库房里搬货卸货,看他被店里的客人围着不知如何进退,身边所有一切都充满了明亮又真实的香气。 回家路上,看着窗外街景,姜知桐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对了昭川。” 快到家的时候,姜知桐突然问:“你是不是认识小葱?就是从浦。” “我刚刚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说话,感觉好像很熟的样子。” 刚才准备锁门的时候,昭川主动提出和从浦俩人一块去扔垃圾,让姜知桐和喵喵来锁门。 喵喵远远看见俩人在垃圾堆那边好像在说话,身体离得还很近,忍不住发出感叹:“自来熟是好啊,瞧瞧,我这都和昭川哥哥见了凉面了,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小葱这刚一来,俩人立刻勾肩搭背了。” 姜知桐当时觉得这话听着略有点别扭,但细想想,大约因为都是男生吧,所以才会格外有话聊。 而且从浦是个自来熟,他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大部分人对他的第一评价都是亲切,容易靠近。 昭川大约也不例外。 闻言,副驾驶上的昭川没有立刻回答,姜知桐等了等,前排才传来一声低低地:“见过一面。” “你们见过?” 姜知桐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她倾身靠近他的座位,饶有兴致地追问:“你们在哪见过呀?” 昭川想起夜色,嘴唇动了动了。 正巧这时车头大灯一晃,已经快到姜家了,昭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小姐,已经到了。” 姜知桐望窗外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已经到家了。“哦。” 姜知年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要回家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姜知桐怕他发现自己不在家,有些着急地跳下车。 她从昭川手里接过书包,边往别墅里跑边回头来对昭川说:“我明天还要去非连锁,你早点来接我!” 昭川立在车旁,看着姜知桐蹦跳的背影有些发愣。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开心。 非连锁那,到底有什么魔力? - 从浦今天一整天过得可谓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 先是签证没通过,后又被李志豪叫过去骂了一顿,本以为到了晚上终于该消停了,谁曾想又在店里看见了那个男人。 一想到昭川,从浦就想到刚才他把自己的手按在垃圾桶边沿的碎玻璃上时的阴沉模样。 那双眼睛里仿佛隐藏着黑色的风暴,远看不过一团乌云,但近看了绝对让你粉身碎骨。 从浦忍不住发抖,他真是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人。 ‘十二点半,夜色。’ 不用想也知道昭川约他见面的目的,百分之八十是为了姜知桐。 真是奇了怪了,听李志豪说昭川是N城大主子的儿子,也就是N城的太子爷。他一直以为昭川这次是为了李志豪的事情才来H市,哪晓得竟然看见他在姜知桐身边做小伏低地喊她大小姐? 从浦实在搞不懂这些有钱人都在想什么,难道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 不过姜知桐明显不知道昭川的真实身份,否则她肯定没胆子指使他在店里当苦力。 昭川跟他约的是十二点半,但十二点整的时候,从浦就已经坐在了夜色里。 吧台后的酒保认出从浦,十分给面地喊了声葱哥。 “葱哥来啦。喝啥酒啊今天?” 从浦想也不想:“随便来个便宜的。最近穷。” 酒保乐了:“你还穷呢,前两天不还被咱老板召见了嘛。怎么,豪哥没给你钱啊?” 他这话得多少带点揶揄的成分,从浦白了他一眼:“拿酒去吧你,废话这么多。我跟你说,再过不了两天,你这店还是不是李志豪的都不一定了。” 酒保给他拿了瓶冰啤,还以为他在吹牛,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葱哥,不带这么诅咒的啊。你这难道是因爱生恨?” “恨你妈个头!”从浦骂了一句,开始仰头灌酒。 酒保耸耸肩,正欲走开,从浦身边又来一人。 “给我一瓶跟他一样的。” 酒保对着来人呆了一会儿,“噢,好的。” 从浦一扭头,成功呛了口酒,“咳、咳咳咳!”他立刻起身立正站好,恭敬喊:“川、川哥。” 昭川才从姜家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夜场里热得很,他脱掉外套,内里的白色衬衫质感一般。但凡是穿在他身上的,就算是个麻袋,也被赋予了价值不菲的观感。 他随意扯掉领口碍事的领带,解开纽扣,将袖口挽至小臂,拆掉了纱布的左手今日没有戴表,但仍不减他身上的矜贵之气。 他才坐下没一会儿,立刻就有几个妹妹围过来了。 “帅哥,一起喝一杯呀?” 昭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冰冰吐出一个滚字。 从浦只见为首那姑娘不死心地攀上吧台,刚一看见昭川的正脸,还没来得及犯花痴,昭川淡淡睨过去,她立刻见了鬼似的拉着姐妹们跑了。 从浦心里一抖,脑子里开始反复设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这位大佬,但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待会会死的很惨。 很快,啤酒来了。 酒保在夜场待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从昭川坐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看出他身份不凡,再结合此时从浦站着他坐着的姿态,他十分识趣地放下酒就走了。 昭川喝了口冰啤润桑,开口:“你跟李志豪多久了。” 从浦心里打鼓,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答:“没多久,刚两年。” “我不是他小弟。”从浦没等他问得更具体,自己老老实实交代:“我以前就是一地陪,李志豪见我会说点外语,就总找我陪客户,后来又觉得我这个人说话还行,就把我弄成了他的公关。” 昭川淡声问:“她们为什么叫你小葱。” 从浦梗了一下:“小葱是我黑称来着……我女朋友被李志豪给撬走了,他们又总说我长得白,但是头上绿,所以就叫我葱哥。时间长了,我就拿这自黑了。” 昭川看了他一眼,貌似很欣赏他的诚实,“开店多久了。” “你说非连锁?”从浦答:“呃,没多久,才刚一年。” 说完,他突然想到他真正要问的是什么,又跟着补充一句:“我跟桐桐……呃,我跟姜、姜小姐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昭川的神情在他脱口而出桐桐两个字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放下酒瓶,屈指点在桌面,“上上周四,你在哪。” “上上周四?”从浦想了想:“我跟李志豪在接一韩国客户。” 他挠挠头,解释说:“我不会说韩文,但李志豪非让我去,我自学速成了一个月,结果闹了笑话。那天李志豪气得差点杀了我。” 昭川神色深沉,也就是说,姜知桐出事的时候他和李志豪在一起。 顿了一下,他又问:“认识熊平吗。” 从浦脱口而出:“不认识。” 昭川侧眸,这才终于正式地将他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 从浦胆战心惊,别看他这会儿面上镇定,其实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上次昭川在李志豪脑门上砸酒瓶的事情他还没忘,他只怕刚才哪句话没说好,看自己一个不顺眼,抬手就给他脑袋开了瓢。 忐忑了半晌,昭川道:“坐。” 从浦长舒一口气,坐下了。 昭川招手再度唤来酒保,黑眸微眯,食指随意在空中游移,片刻后定在他身后酒架上的某一瓶,“开那瓶。” 酒保回头一看,脸色一顿,为难道:“帅哥,这…恐怕不行,这是老板吩咐要留下来的……” “他刚才说你们马上就要换老板了,忘了?”昭川冷冷勾唇,眼角暗芒一闪,命令道:“拿下来。” 酒保被他森冷的眼神吓住,不自觉就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从浦不知道为何昭川上一秒才对他发了赦令,这一秒又气场全开像要杀人。 他战战兢兢等候发落,没成想昭川将酒杯往他面前一推。 “想跟着我么。” 从浦一愣。 昭川下巴微抬,吧台里的光线将他冷厉的苍白面容勾勒出了几分惑人的妖异,他眼帘微垂的模样,如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君王。 他拿起酒杯,轻轻和从浦一碰,跟着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笑得森然。 “先从帮我保密开始。” - 姜知桐回家后不久,姜知年才回来。 他周末要出差,本是特意赶回来想陪姜知桐吃个晚餐。 无奈公务缠身,晚餐变成了宵夜。 不过姜知桐也没有怨言,毕竟她晚上也不在家里。 姜知桐虽然生在姜家这样富庶的家庭,但老天是公平的,它给予了你优渥的生活,必然会拿走另一些重要的部分。 比如亲情和陪伴。 姜知桐的母亲早逝,姜力华又忙于事业,唯一的哥哥姜知年对于她来说如兄如父,即是亲人,也是朋友,更是她所有温情的来源。 但成年之后,姜知年肩负起了继承姜家的重担,陪伴姜知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对他们来说,像这样兄妹俩坐下来安静吃顿饭,最近也变成了十分难得的事情。 说是宵夜,但餐桌上的菜色也不敷衍。 席间,姜知桐基本没怎么动筷子,多数时候都在给姜知年夹菜,看他吃。 姜知年忙了一天,顾不上吃饭,现下有妹妹陪着,他胃口大开。 食过半饱,他才发现姜知桐几乎没动筷子,“光给我夹菜了,桐桐你自己怎么不吃。” 姜知桐顿了一下,撒娇说:“我就不吃啦,晚上吃这么好会长胖的。” 姜知年摸摸她的脑袋,心疼道:“你就是应该长胖点。最近事多,眼见着你就瘦了一圈。” “你觉得我瘦了,那说明我减肥还是有点成效嘛。”姜知桐开朗道:“哥,你就别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你多吃一点。” 姜知桐最擅长把姜知年高高抬起,让他不得不对她轻轻放下。“你哟。” 这时高妈端来了刚炖好的牛奶燕窝当甜品,姜知年立刻道:“别的菜可以不吃,但这是我特意让高妈给你准备的牛奶燕窝。” 他亲自盛了小碗,递给姜知桐:“晚上吃太多油腻的确实不好消化,但燕窝是养胃的,你尝尝看。” 姜知桐接过来尝了一小口,笑眯了眼:“嗯,真好喝。” 姜知年见她说着话就放下了碗,神色微变。 一直到用餐结束,高妈过来收碗,姜知桐面前的燕窝也还是原封不动的样子。 时间不早了,姜知桐明天还打算早点到非连锁去,刚准备上楼睡觉,姜知年突然叫住了她。 “桐桐,等一下。” 姜知桐闻言停住脚步,“怎么了,哥?” 姜知年招招手,“来,陪哥哥坐一下。” 姜知桐不明所以,过去坐下。 待高妈收拾好了餐桌,餐厅里只剩他们兄妹二人的时候,姜知年才有些严肃地开口。 “你是不是又去那里了?” 姜知年说的是非连锁。 他开门见山,倒让姜知桐一愣。 大约是去年的时候,姜知年到学校去接姜知桐放学,却被告知姜知桐已经离开学校了。 他给姜知桐打电话,没人接,以为她还没到家。 恰巧那时姜力华临时召他回公司,路上要经过非连锁。 姜知年在车上给姜知桐留言,让她等他回去吃晚饭,却不经意间瞥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姜知桐穿着便利店的围裙,正在店门口发传单。 手机里那行字,突然就发不出去了。 因为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被父亲知道的,姜知年私下里跟姜知桐浅谈了一次,她对去便利店帮工的事情不作解释。姜知年虽不忍责备,但未免事情发酵到父亲那里,他只好勒令姜知桐不许再去那里。 姜知桐明面上答应了,但实际上却并未照做。 每每见她回来不愿吃饭,又笑得格外开朗,姜知年便知道她又去那里了。 姜知年实在不明白那种小店到底有什么值得姜知桐一而再地违背他的意思,无奈之下,他只有换了姜知桐的司机,以便随时掌握姜知桐的动向。 但姜知桐很快发现了他的目的,又以各种理由辞退他的眼线。 姜知桐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她聪明乖巧,美丽大方,仿佛生来就是要惹人喜爱的。长兄如父,姜知年看着这个妹妹从小长大,印象里,她从来都是懂事听话的,他似乎从未想过她会经历青春叛逆的时期。 今天是姜知年在兄妹俩明里暗里地斗法了一年后,第一次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来说。 姜知桐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总归他有他的方法,她只能保证一点:“哥,我会小心不会让父亲发现的。” 姜知年不能理解,“我现在只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你?你就这么不在乎父亲发现后会做些什么吗?” “你明明知道父亲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我们忘记身份,你必须记住只要踏出了这个家门,你代表的就不仅仅再是你自己了。姜家的掌上明珠,姜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竟然出现在那种地方,和那些普通人玩在一起,甚至还帮他们工作。若是父亲看见,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姜知年急切的语气让餐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沉重。 姜知桐收紧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可是哥,作为父亲的子女,就代表我们一定是他的所有品吗?” 姜知年一愣,很快皱起眉头来,音量又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从来没这么大声和她说话,姜知桐被他吼得一缩肩膀。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姜知年,然后很快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伏在眼睑上轻轻颤动。 头顶水晶灯明亮的光线将这一刻的姜知桐映照得有些脆弱,但她苍白的侧脸仍带着些倔强。 姜知年看着她,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餐厅里的空气安静了半晌,姜知桐突然起身。 她背对着姜知年,一字一字,轻声却坚定地道:“不论你要说什么,总之,我不想按照他的想法生活。” 他,指的是姜力华。 姜知年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你!” 姜知桐却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奔上了楼。 “桐桐!” 高妈这时从厨房里出来,忍不住对着姜知年的背影说一句:“大少爷,二小姐不想被拘束有什么错呢?姜董事长不懂她的,您应该了解啊。” 姜知年脊背一僵。 高妈见状,叹息着摇了摇头,回身进了厨房。 愁容取代了优雅,姜知年颓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撑住额角。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懂他们的心意,体谅他们的辛苦,他也一直努力去做了。 那他的苦呢。 - 姜知桐有一个秘密。 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得了厌食症。 大约是刚进高一的时候。 有天姜力华出差回家,照旧召集全家一同吃饭,姜知桐很高兴。 因为她已经有接近半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那餐饭的前半程进行得十分和谐,饭桌上父慈子孝的推杯换盏,兄妹情深的互相打趣,一切都是那么温馨。 姜知桐原本还在郁闷姜力华似乎忘记她已经上高中了,但姜力华却突然拿出了许多贵重的礼物送给她,庆祝她顺利升入高中。 姜知桐惊喜极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虽然父亲总是忙碌,但他还是记得你的。 奢华的别墅,团圆的晚餐,姜知桐以为,温暖的亲情将是那晚的主题。 欢声笑语被打断于姜力华突然提起的一桩公事,姜知年知道姜知桐盼望今晚的家庭聚会许久,他对姜力华说,能不能先吃完饭再谈公事。 姜知桐也说,对呀,父亲你好久没回来,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跟你说呢…… 哐当! 姜力华扔了刀叉,将精致的白瓷餐具砸破一角,慈父的面容突然变得陌生狰狞起来。 ‘你敢对我提要求?’ …… 大概就是这么个开头。 后来他们吵了什么,姜知桐已经不记得了,总不过是公司、生意,以及姜知年有多么不恭顺。 在这个家里这么多年,姜知桐听这些话已经听得要吐了。 * 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里都是一团和气,而他们家却连一餐完整的饭都吃不下去。 姜力华颐气指使的神情,姜知年双手握拳的隐忍,他们的声音交织着在姜知桐脑袋里翻绞,她太难受了,难受得想吐。 她扔了餐巾,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吐得一塌糊涂。 就是从那时起,她再吃不下去东西了。 尤其是在家里。 只要一进到餐厅,只要一看见那张餐桌,甚至是看见姜力华,那天晚上的一幕幕便开始刺激她的神经,难受的感觉不断重复出现。 她强迫自己吃饭,却又忍不住呕吐。 一直到那个寒假姜力华再回到家来的时候,看着她都说,桐桐瘦了。 姜知桐一米六七的身高,在那次晚餐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瘦的只剩六十五斤了。 六十五斤,她大约从小学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见过这个体重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的姜知桐去看了医生,得到的答案是厌食症。 姜知桐瞒着所有人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效果不太理想。为了不让自己晕过去,她只能通过输液的方式给自己补充营养。 但到那个寒假,姜力华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只有七十斤。 幸而那时是冬天,衣服一裹,姜知年也看不出她的异常。 直到再开学,姜知桐偶尔间发现了那间便利店,从浦说要请她吃东西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说不用浪费了。 反正她吃不进去,就算吃进去了,也还会再吐出来。 从浦倒是不以为意,俏皮说他的关东煮是找大师学艺的,绝对是外面尝不到的味道。 姜知桐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勉强说尝尝。 那确实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她吃过许多速食,但没吃过这样的。 咸。 酸。 还有点甜。 几种怪异的、难以融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明明难吃得难以下咽,却莫名好像打开了姜知桐接受食物的通道。 她又试了好些店里的速食便当,每一样她都能吃得进去。 姜知桐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但事实是,只要回到家里,不管牛奶还是白粥,她仍然吃不进去,强迫自己接受食物的结果是她吐得几乎晕死过去。 医生之前告诉她,她的身体机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的心理。她得找到她心里的问题,然后面对它。 姜知桐想,她已经找到了。 她不是不想吃饭,她只是不想回家。 那天昭川说,她借花献佛的善意可能成为别人伤害她的动机,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姜知桐知道昭川说的话没错。 她确实应该保持一些警惕,尤其是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以后。 可自从她生了病,那间便利店就不仅仅只是一家便利店那么简单而已。 那里可以是餐厅,可以是咖啡厅,可以是书房,可以是一切她能够逃避的地方。 她只是想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喘一口气。 仅此而已。 姜知桐窝在窗台上的,看着月亮高悬于天空之上,温柔的月华将她纤瘦的肩膀覆盖。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会对昭川产生类似失望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救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一些依赖。 或者是因为她说要出去玩的时候,昭川不问缘由的态度让她觉得昭川可能懂她。 但事实是,他和那些人都一样。 他只是姜知年派来保护她的,照看她的,监视她的。 仅此而已。 可真的,只是仅此而已吗。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高妈进房间来,见姜知桐睡在窗台上,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地给她加了一床被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丝,末了叹了一口气。 房门关上,熟睡的姜知桐睁开眼睛。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荧幕上幽弱的光芒映着她杏仁儿似的眼有些微红。 等待了大约十秒,电话被人接起。 “小姐?” 似是意外在这个时间接到了姜知桐的电话,昭川的声音第一次有了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绪。 没有得到回应,昭川又问了一句:“小姐还没睡么?” 刻意压低的男声在这样无眠的深夜里竟有些温柔缱绻的意味。 姜知桐鼻尖一酸。 微弱的呼吸传到耳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昭川眼眸微沉。 无声的沉默与寂静通过电波在两人之间流转。 半晌,姜知桐才开口。 “昭川。” “我在。” 她声音很轻,“是你告诉哥哥的吗?” “我没有。” 昭川甚至没有问她说的是什么,便没有犹豫地回答。 姜知桐再问:“我能相信你吗?” 电话那头顿了片刻。 姜知桐耐心地等。 “小姐。” “嗯,我在听。” 昭川说:“我从不承诺我做不到的事。” “嗯,然后呢。” “但我向你保证。”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 那天晚上,姜知桐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昭川来接她。 门口不再是那辆黑色保姆车,驾驶室里也没有司机。 姜知桐见此,不由愣了一下。 上了车,车内的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提昨晚的那通电话。 待车子驶出了姜家的范围,姜知桐看着驾驶座上一身黑衣的男人,突然感到好奇。 “这不是姜家的车。” 昭川闻言,抬眸对上后视镜里她的视线,淡声答:“是我自己的车。” “你的车?”姜知桐有些意外,“你自己有车?” 姜知桐虽然不懂车,但常年耳濡目染,让她很确定现在自己坐的这辆车价值绝不低于七位数。 七位数。 她不知道姜知年给昭川开的工资是多少,但能买得起七位数的座驾,他又为什么要来做保镖这样又苦又累的伺候人的活。 昭川解释:“是一个客户送给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原来是送的。 姜知桐又问:“那司机呢?哥哥肯定不会只让你一个人看着我。” 昭川淡声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姐,并非看管。” “我知道呀。”姜知桐说:“所以你是怎么说服他放弃让人监视我的?” 路口红灯,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昭川看着姜知桐面无表情地说出监视这个词,眉宇间生出了点点阴霾。 “往后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让他们碍你的眼。” 昭川声音低沉,语气森冷。 姜知桐闻言一顿。 后座的沉默让昭川立即意识到自己越过。 但很快,姜知桐却笑开了,“你好厉害。” 姜知桐的长相随她母亲,五官秀气立体,一双杏眼灵动有神韵。只是比起幼时消瘦了许多,少了几分圆润的可爱,多了一些独立的清冷。 昭川从后视镜里看她笑,眼角逐渐柔软了下来。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笑起来的样子。 桐桐。 第8章 他很轻地扣了一下她的肩膀…… 非连锁小仓库里。 姜知桐对着货单,指挥着货梯上的昭川往下卸货。 “芝士味虾条…还有多少?” “三箱。” “哦哦,那你拿一箱放在外面,货架上快没有了。” 昭川扛着箱子正准备下来,姜知桐又道:“诶,还有那个草莓牛乳和白桃面包也都拿一些下来。” “好。” …… 从浦站在仓库门边,看着昨晚上在夜色里睥睨天下的王者,今儿正服服帖帖地被一小姑娘指挥着干这干那,不由地眼睛微眯,咋舌出声。 啧,从背影上看,这俩人倒是和谐般配,但一想到他们转过来的样子,怎么莫名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 他正想着,喵喵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了。“老板!” 从浦吓了一跳,回头瞪她:“你要吓死我啊!” 喵喵撇撇嘴,“他俩在这清货,你也在这偷懒,我一个人在外头都要忙死啦!” “行行,我去给你帮忙、帮忙!”从浦担心喵喵在这咋呼惹恼了里面的男人,推着喵喵就往外去:“走走走,为了我接下来的路费,咱们这个月也定个小目标,营业额冲他个一百万!” “你疯啦!” …… 两人说着话往外去,里头的姜知桐听见动静掩着嘴偷笑。 昭川一手扛着箱子,一手拎着几件商品,稳稳当当从货梯上下来。 见她笑个不停,昭川不解看着她。 姜知桐轻咳两声收敛了笑意,“你不觉得小葱很搞笑嘛?我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好好笑哦。” “你刚才听见了没,他说这个月的小目标是营业额到一百万诶。” 姜知桐对着货单上的数字粗算一下,想要营业额达到一百万,进货量要翻十倍都不止。 不过从浦这种盲目自信,正是她最欣赏他的地方。 天生乐天派的人连做白日梦都有能让快乐传染的能力。 昭川是不太了解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但姜知桐觉得好笑那就是好笑。 他抿抿唇,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附和还是反对。 不过姜知桐也不计较。 跟昭川一块拖着货出去,便利店里人头攒动。 怪不得喵喵说忙不过来。 姜知桐也是第一次见店里生意这么好,意外之余忙到收银台后给喵喵帮忙。 喵喵说附近有个写字楼在搞什么招聘会,临近午饭了,这周边能歇脚的地方不多,所以店里人才这么多。 接下来,姜知桐和喵喵坐镇前台,昭川和从浦在后方听号令随时补货、上货,四个人一直忙活到下午四点才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 别说,这一顿忙下来收获也不小。 从浦粗算算账,光这一上午和半个下午的营业额加起来,都抵得上前半个月的收益总和了。 他大方宣布,晚上收店之后请大家吃饭。 喵喵欢呼一声,进一步要求:“还要去蹦迪!” 从浦咬咬牙:“行!” 姜知桐长这么大,连KTV都没去过,更别说夜场迪厅,她也兴奋地跟着点头。 姜知桐都说行了,昭川自然也不会拒绝。 等收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这附近也没什么吃的。 从浦正搜哪里有好吃点的宵夜,喵喵突然眼睛一亮:“诶,我听人说夜色的牛肉面很好吃!要不我们干脆去夜色吃牛肉面吧?” “夜色?”姜知桐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从浦一顿,瞥一眼昭川的眼色,干笑着解释:“呃,就是卖牛肉面的夜店啦。其实也没啥好吃的,我们要不然换个地方……” “真的吗?我好想去看一看诶。”姜知桐打断了从浦,一脸天真无邪地转向昭川,“昭川,你知道那个位置在哪吗?” 昭川点头:“知道。” “那我们就去那里吧!” 姜知年今天早上出差去了,姜家只剩姜知桐一个人,自然也就无人催她几点到家,再加上姜知桐原本就很想像这样跟好朋友们出去玩,别提去的还是夜店,她的好奇心和兴奋值简直就快点满了。 昭川久不回答好还是不好,姜知桐不由歪着脑袋看他:“昭川?” 虽然昨晚昭川简单透露了一下夜色即将易主的消息,但现在的老板毕竟还是李志豪。 自从他上次被昭川下了面子,别看他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其实心里一直膈应着。 这要是俩人单独碰上还好,但如果还带着俩小姑娘,恐怕就不好说了。 “那什么,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其实我知道蛮多夜店的……”从浦寻思着昭川也就是因为这事才没开口,正想办法转移一下姜知桐的注意力,话还没说完,昭川突然开口。 “我去开车。” 从浦:? 姜知桐立即眉开眼笑,“好!” - 李志豪家里原是做煤矿生意的,李大少爷本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哪晓得他爹两年前突然神经了一样扔给他一些产业后就把他扔出了家门,勒令他在五年内实现本钱翻倍的目标,否则他将失去遗产继承权。 李大少爷不负所望,经过两年的操作,成功把其他生意都做赔了,只剩夜色和其他一些小厂还在盈利。最近又听说娱乐业很好赚,他准备开家娱乐公司。 奈何手上钱不够,李志豪便捉摸着把手里的小厂给卖了,经人介绍,才攀上了N城的昭川。谁晓得昭川别的什么都看不上,他只要夜色。 那天见面,昭川竖起三根手指,一张俊俏又阴沉的脸蛋像黑夜中的撒旦,轻蔑一笑。 三千万。 现金。 李志豪不能说是心动吧,那简直是恨不得当场就把合同给签了。 要知道他这场子最高估价也才一千五百万! 但该死的自尊心作祟,他实在气不过昭川让他面子丢尽,趾高气昂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没想到这一考虑,竟然再联系不上昭川了。 李志豪越想越觉得后悔,三千万啊,还是现金。 都够再买一个夜色了! 夜色二楼卡座里,李志豪一边郁闷一边喝酒,连身边妹妹的大长腿都没心思欣赏了。 “豪哥。”长腿妹娇滴滴倚在他肩上,声音嗲到极致,“你之前不还说要捧我做明星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去试镜呀?” 试个屁! 李志豪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耐着性子,“说了让你上就能你上,你总问还有什么意思。好了好了听话,去再给我再拿一打酒来。” 长腿妹娇嗔起身。 不一会儿便神情惊喜地领着服务生上来了。 “豪哥!你猜我刚看见谁了!” 李志豪无心猜谜,敷衍着哼哼了一声,“谁啊。” “川哥呀!”长腿妹兴致勃勃回忆道:“就是上次那个,特别有型那个男人,叫什么…昭川?” 李志豪眼睛一亮:“你说谁?!” - 姜知桐从没来过这么吵、人这么多的地方,刚一进门就差点被音浪掀翻,幸而昭川在身后扶了一把,才没让她摔倒。 从浦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订好了一个小卡台,喵喵一进场就窜进了人群里,从浦怕她跑不见了,忙跟了过去。 场内灯光昏暗,射灯又照得人眼花,姜知桐一时难以适应,紧张地贴住昭川,小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摆,深怕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他了。 昭川手臂微展,将她半拥在身侧,周密地护着她在人群里穿梭,没让任何人碰到她的衣角。 穿行到预订好的卡台,从浦他们已经坐下了。 服务生这时过来询问点单情况,喵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先给我们来四碗牛肉面。” “好的。”服务生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等着他们继续点。 喵喵点完了,望着姜知桐。 这位置离舞池太近,姜知桐被里头纠缠摇晃的人影闪花了眼,耳边轰*炸*式的音乐声震得她目光呆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点单什么的更没有主意。 从浦想起昨晚昭川吓得酒保拿出了镇店之宝的模样,很自觉地又将这个权利移交给了昭川。 昭川扫一眼菜单,简单点了一杯牛奶,一打扎啤,若干女孩子喜欢的小零嘴。 大约是没什么人会在酒吧里点牛奶,服务生不由看了眼这里最小的姜知桐,漫不经心地提醒:“本店禁止未成年人入内,违者会被罚款。” 话音落下,桌上竟没人接茬。 从浦撑着脑袋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 服务生撇撇嘴,走开了。 李志豪这时马不停蹄下楼来,隔着人群望去,一眼就发现了昭川。 他正要快步过去,突然发现昭川身边还有其他人在,而其中一个人的身影好像有点眼熟。 一认出从浦,李志豪登时黑了脸。 点完单,饮品很快上来了。 喵喵刚提议四个人碰一下杯,从浦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昭川。 昭川正在帮姜知桐撕糖包,仿佛并未注意到从浦的动静。 从浦收起手机,起身道:“咳咳,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姜知桐刚想说那一块儿去,昭川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转眼。 昭川拿着两份糖包,面色淡淡,“要放多少糖?” “半包就好啦,谢谢你。”姜知桐说完,再转回头时,从浦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动作这么快。 昭川这时抬手拦住一个从旁经过的服务生,和他说了什么,服务生指了个方向。 等服务生走开,昭川也起身。 姜知桐下意识地抬起脸叫他:“你要去哪?” 旁边太吵,昭川没听清。 他伏低上身,半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搭在姜知桐的椅背上,侧耳问:“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被拉近。 姜知桐愣愣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侧脸,他专注认真的神情让她心头莫名颤了一下。 昭川这时正过脸,黑眸中清晰地映出了姜知桐的失神。 她从进来开始就对这陌生的地方感到不安。 而昭川身上淡淡冷冽的气息和那双黝黑的眼瞳,却在这片混乱中显得格外清醒和独特。 她不想让他离开。 昭川似乎读懂了她的内心,眉眼软和了下来。 他很轻地扣了一下她的肩膀,温声道:“我很快回来。” 第9章 “到我身后去。” 从浦接到李志豪的电话,一刻也没耽误,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拐角处的大卡座里,李志豪已经在等着他了。 “豪哥。” 李志豪面前的茶几上整齐摆着近二十瓶酒,但卡座里只有他一个人。 见从浦来了,李志豪慢悠起开一瓶,朝旁边单人位抬了抬下巴:“坐。” 从浦坐下了。 李志豪将酒瓶递给他,见他脸色拘谨,勾起唇角问:“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昨天哥给你骂狠了,心里不舒服?” 从浦干笑:“没有的事,豪哥骂我是给我面子么,我怎么会不舒服呢。” 李志豪满意地拍拍从浦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勾着他的脖子,“嗐,你跟我这么久了,也晓得哥是个什么脾气嘛。哥虽然嘴上不饶人点,但该给你的钱哥可是一分都没少过啊。就别跟哥记仇啦。” 诚然从浦跟着李志豪时间不短,所以他才十分清楚,李志豪表面上这么好言好语的时候,心里一定不这么想。 果不其然,从浦还没开口,李志豪突然发力,猛地将他脖子一压,从浦来不及躲闪,嘴唇重重磕到瓶口,口腔里当即漫开了腥甜的气息。 李志豪眉毛一横,厉声在从浦耳边吼道:“老子给你面子让你跟老子做事,你倒是跟老子说说,你他吗转脸跟昭川那小子混一起去了是什么意思?!” 从浦被他摁着脖子灌酒,一滴没喝进去不说,酒精染到他嘴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的疼。 “豪哥、豪哥你听我解释……我、我没跟他混一块,我是在帮你!” 李志豪手上一顿:“帮我?” “是啊!” 李志豪半信半疑将他一推,从浦呲牙咧嘴地捂住嘴,眼里除了惊惶还有些气愤。 李志豪鄙夷地哼笑一声:“说说看,你都在怎么帮我?” 从浦舔了舔嘴角的腥气,迅速汇报道:“就是接手夜色这事,他这几天不知道跟谁打听的,非说咱这不值三千万。” 李志豪眼睛一瞪,“哪个孙子跟他说的!咱们这生意这么好,凭什么不值三千万?!” 从浦立刻附和:“就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嘛,所以我这不是帮着在劝嘛。” 李志豪闻言,基本已经信了从浦,又眯着眼睛问:“那他准备出多少?” “一千万。” “才一千万?!” 从浦煞有其事道:“哥你是不知道,他本来都已经放弃咱这里,这一千万都是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再重新考虑考虑的!而且……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就是他还想要您那娱乐公司的一点股份。” 李志豪一听火就来了,“他以为他是谁?!才他么给老子开一千万就开始提条件了,老子公司还没开起来呢!凭什么就给他股份?” 从浦顺着他的话锋道:“就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啊。但我这人微言轻的,光我跟他说也不算数,要不…哥你自己跟他谈谈?他就在楼下呢。” 李志豪想起昭川森冷的面容,脸上的横肉一愣。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冷淡男声从楼梯拐角处传来。 “原来你在这。” 昭川从阴影处走出来,唇角噙着诡异的森冷微笑,冷淡的目光扫过李志豪时,李志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听说,你找我。” - 楼下卡台。 这里的牛肉面味道当真不错,喵喵吃的胃口大开,一碗下肚还不觉得满足,又把从浦那碗给吃了。 未免他们回来发现异常,吃完她又抓紧找服务生重新点了一份。 昭川说很快就回来,但半天都没见他回来。 他不在,姜知桐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地没个安定。 喵喵两碗面都吃完了,她还东张西望地没有动筷。 “桐桐,你怎么不吃啊?” 姜知桐回过神,见她面前摆了两只空碗,愣了愣,“我…想等等。” “等什么?这面凉了可就坨了。”喵喵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贼笑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等人吧?” “嘿嘿,老实说,你跟昭川哥哥之间是不是有点……那啥呀!” 喵喵一边说一边发出暧昧的笑,姜知桐听不懂,“那啥……是什么?” “就是喜欢呀!”喵喵勾起身子凑近姜知桐,激动八卦的神情里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你是不是喜欢他?” 姜知桐一顿。 “我……不知道。” “不知道啥?”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 “嗐,喜欢就喜欢嘛,还有啥不知道的呢。”喵喵双手抱胸,故作成熟地抖腿,“像他那么一人,长得帅,身材好,一脸生人勿近,就只对你一个人好,安全感简直是爆棚!这样的极品换了谁都很难不动心吧。” 姜知桐摇摇头,眼里还有些迷茫。 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在同龄人开始对着漫画小说、明星真人萌动春心的时候,她正被姜力华教导如何认清自己的身份。 对感情这种事情,姜知桐根本就是白纸一张,没有经验,甚至没有耳闻。 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对昭川,她只觉得有他在的时候会很安心,他说不会伤害她,她很相信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相信。 但这是不是喜欢,她也不确定。 而且…… “我觉得,他身上有种很熟悉感觉。”姜知桐说。 “熟悉?”喵喵不解:“什么意思?” 五年前,姜知桐遇见过一个人。 一个背影很悲伤的哥哥。 他和昭川一样,都有一双极深沉的眼眸。 但与昭川不同的是,他眼瞳的黝黑中有很深很深的哀伤,那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就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死去。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偶然在家里的花园中见到了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虽然只有那一次见面,但姜知桐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的模样。 那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这世间的绝望,那种强大而又虚无的力量,能将天地之间所有的光亮全都摧毁。 可怕,又无助。 这个故事没头没尾的,喵喵听得有点晕。 “等等等等,所以这个你只见过一次面的大哥哥,跟昭川有什么关系?”喵喵摸着下巴作沉思状:“难不成,昭川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大哥哥?” 姜知桐也这么想过,但仔细辨别,这两人的区别又太大。 昭川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无论走到哪里,脊背都永远挺直。 但那个大哥哥肩膀消瘦,佝偻的脊梁仿佛被千斤重担所压,再加上那时见面,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根本分辨不出五官的真实模样。 喵喵想了想,也皱了眉头,“那确实有些难办。” 周围热火朝天,两个小姑娘却愁眉苦脸,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舞池里有几双好事的眼睛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她们,尤其是姜知桐。这会儿见两人身边没了旁人,几个人相视一笑,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 姜知桐的生活习惯一直很规律,每天十一点左右就会上床睡觉,今天忙了一天,要不是一开始有对未知地方的那种向往和兴奋撑着,她早就该没精神了。 原以为夜店里该有多好玩儿,没想到除了吵闹,别的都很无聊。 刚才有两个男孩子过来邀请喵喵去跳舞,姜知桐不想去,便在原地等着。 她有点想回家了,但昭川一直没回来。 姜知桐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想给昭川打个电话,刚刚点开通讯录,身边突然有人坐下了。 还以为是昭川回来了,姜知桐欢喜抬眼,又马上皱眉。 “昭川……” 面前的人不是昭川,而是向飞。 “嗨。” 自从那天在食堂里被昭川打了,姜知桐和向飞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虽然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这段时间当真是连点头寒暄都没有了。 会在这里见到向飞,姜知桐有些意外。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各个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她,心下登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向飞听人说在这看见了姜知桐,起初还有些不相信,没想到真是她。 “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啊。” 姜知桐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牛仔裤,上身配浅灰色丝质吊带和一件奶白色针织外套,脚下一双黑色马丁靴,丸子头的造型露出小巧的脸蛋,虽然未施粉黛,但素面朝天的小脸仍然活泼可爱,整体造型又不失时尚精致。 刚才她嫌太热,脱掉了外套,此时两条嫩藕似的手臂又白又嫩地刺激着向飞的眼球,那消瘦的肩膀配上她此刻有些意外的神情,更显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楚楚可怜。 向飞从前就对姜知桐垂涎三尺,现在一看,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 “你一个人?”向飞四下一看,桌子上有四瓶饮料,但就只有姜知桐一个人,他立刻得寸进尺地搬着板凳往她身边凑,“瞧,这儿都是成双成对的,你一个人在这儿玩多没意思啊。” “不如,跟我一起啊。”向飞说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姜知桐的手腕,指尖细腻嫩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你干什么!”姜知桐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登时脸色大变。 向飞不以为意地嬉笑:“想跟你一起玩呀。” “你放开我!”姜知桐用力将他甩开,没想到掀翻了面前的面碗。 热气尚存的浓汤泼到向飞身上,他登时恼了。 “卧槽!”向飞起身皱着眉头大吼:“你他吗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人见状,忙给他递纸擦衣服。 姜知桐趁乱起身站到一旁,跟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周围有人瞧见这边的动静,但都见怪不怪地没有上前来。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姜知桐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拿起自己的衣服和手机,快速道:“我会赔给你的。”说完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向飞一声令下,他身边几个人立刻围到姜知桐面前。 “我让你走了吗?”向飞将擦过污渍的纸团往姜知桐脚下一扔。 姜知桐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做你咯。”向飞一边向姜知桐靠近,一边挑眉浑笑,“我说姜大小姐啊,以前我追你,你不答应,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以后可别说我不照顾你们姜家呀。” 姜知桐皱眉,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奈何向飞一再逼近,她只能不断后退。 “你哥还没跟你说呢吧,你们姜家呀……” 就在姜知桐快要退无可退的时候,忽见向飞脸色一变,一具温热的胸膛从后贴了上来。 她心道不好,还未转头,肩上一重,熟悉的冷冽气息夹带着男人身上温热的体温将她包围。 昭川低沉的嗓音如同救世主一般降临在她身后。 “滚” 姜知桐眼瞳倏地一怔。 腰肢被人环住,姜知桐整个人都被一股坚实的力量带着向后转去。 男人的低语落在耳边,一颗不安的心脏顿时有了依仗。 “别怕。” “到我身后去。” 第10章 “别说。” 向飞没想到昭川也跟着姜知桐来了酒吧,一见着他那张冷厉的面容,他登时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了缩脖子,但又想到自己今天人多势众,胆气硬了起来。 “又是你。”向飞停在卡台旁边,单手撑着桌面,摆了一个自认为特别有气势的姿势。“我说,他们姜家到底给你开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来帮我做事怎么样?” 姜知桐在昭川身后,目光越过昭川的肩膀,皱着眉头望着向飞。 他今晚一直说奇怪的话。 昭川扫过向飞衣服上的污渍,侧眸低声询问身后的人:“受伤了吗。” 姜知桐摇头:“我没事。” 她没问昭川去了哪里,只是抬起脸来看着他,“我想回家。” 昭川闻言,见她一双杏眼隐含水色。 她刚才一定很怕。 昭川眼眸微沉,抬手拢紧她肩上的外套,黑眸深沉而坚定,“好。” 两人说话间的姿态似是完全没将对面的向飞放在眼里,上一次在学校也是这样。 “你们!”向飞咬牙切齿,正要发怒,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咧了咧嘴,转而笑道:“你们…该不会在谈恋爱吧?” “哈哈。”向飞大笑,“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起来,瞧瞧咱这保镖哥哥看姜大小姐的眼神嘿,哎哟,这深情的哟!哈哈!” 他一说完,周围跟着他一块来的那些人都开始哄笑。 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也不撒泡尿照照。” 姜知桐听见,眉头皱得更紧,转眼过去想训斥两句,身前的男人突然动了。 昭川以眼神锁定了他们身边那个笑得最大声的,一记长拳挥过去,众人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便见那人向后飞出去,哐当哐当撞倒了三个卡台才堪堪停住。 “啊——!” 下一秒,尖叫声连带着酒瓶碎裂的声音便此起彼伏的响起,动静大到连舞台上的DJ都暂停了音乐朝这边望过来了。 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围观人群纷纷自觉地将内里的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 喵喵这时穿过人群到姜知桐身边,看着满地狼藉和那边正朝向飞逼近的昭川,喵喵惊呆了,“这、这是发生什么事啦?” 向飞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昭川一拳打飞出去,再一转眼,那可怕的男人就已经欺近身前了。 “呃!” 没人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动作的,向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昭川反剪住了双手,脑袋被他用力按在台面之上,冰冷的桌沿变得锋利如刀一般抵着他的喉管。 余光之中,背对着光源的昭川仿佛身披黑色煞气的恶鬼,那双阴沉的黑眸索命一般紧盯着他的喉管。 一瞬间,向飞被他眼中的森冷吓到六神无主。 他感觉昭川真的会就这样拧断他的脖子,眼里立刻写满了惊恐。 “我错了、哥!哥你放过我吧!” 上一次他就是这么说的。 昭川放过了他。 但这一次,他让他很不爽。 昭川面上一片阴冷,黑瞳之中无波无澜,一潭死水一般地将他望着。 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掌握着向飞的生死,只要他再用力几分,桌沿便会折断他的喉管。 到时便再也不用看见这张讨厌的脸了。 向飞眼见着昭川眼中黑色愈沉,脑后那只大手愈加用力,喉头的异物感很快强烈到让他不由自主地痛苦皱眉。 那边的姜知桐却在这时突然喊了一声:“昭川!” 昭川猛然回神。 他手劲一松,求生的本能便促使着向飞泥鳅一样从他手下溜走。 向飞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身旁有人遮掩,他才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见鬼似的惊惧地望着昭川。 昭川眼眸微合,再转身到姜知桐身边去的时候,眼里已经卸去了那般可怕的黑色雾霭,只余一些深沉的浓郁。 姜知桐眉间的褶皱没有松开,她看见他身后的向飞,即使离了这样远的距离,他还是如此紧张害怕地盯着昭川的背影。 如果刚刚她不叫住昭川,会发生什么? 昭川未察觉她的异样,轻缓扶住姜知桐的后背,淡淡道:“已经没事了。” “我送你回家。” 从浦是最后赶到现场的。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舞台上的DJ很快又带着场内气氛重返高*潮。 向飞被吓得手脚瘫软不知动作,他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人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是夜色的经理赶过来,带着几个服务生合力把他抬到一边。 从浦在人群里张望一圈,只见到了喵喵。 他慌忙过去拉住她问:“昭川呢?!” 喵喵似乎是被吓到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似的:“他、他送桐桐回家了。” 从浦闻言放松了表情,他正要说那他们也赶快走,喵喵却突然目光呆滞地转过脸来。 “老板……” “昭川他刚才……好像要杀人。” 从浦一怔:“什么?!” - 姜知桐不是第一次见到昭川那么阴鸷的模样。 她被绑架的时候,那间小黑屋里,昭川来救她,铁门打开,昭川站在门口时的模样便如刚才一般。 他面无表情,黑眸深沉到极致,左眉那道疤痕也在逆光的阴影中变得格外苍白和突兀。 与在她面前完全不同的是,面对她时,昭川虽然也很看起来是冷冷淡淡的,但仔细瞧,却还是能在他眼中找到一些柔软的存在,而那时候的昭川,却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情绪。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森冷,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沉寂与晦暗。 那样的昭川,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毛骨悚然。 车子里很安静。 车载香氛的气味是姜知桐喜欢的木质香调。 不同于昭川身上的冷冽气息,木调的香气沉稳之中亦不失温和。 昭川保持一贯冷淡的脸色,但从他眼角还未完全消退的戾气不难看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开了大约十多分钟,姜知桐突然说:“停车。” 昭川握着方向盘的大掌一顿,后视镜里,姜知桐没有看他。 黑眸一沉,他打开车灯,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姜知桐打开车门:“跟我过来。”下了车。 昭川熄火,下车,跟了上去。 半路随意停下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像是某个小区的侧街,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未经修建的枝叶遮住了月光。路灯昏黄,只够照亮前后不到三米的距离。 姜知桐埋头顺着人行道,一直走到第五根路灯下才停住。 身后深沉的脚步也跟着停住。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停车吗?” “不知道。” 姜知桐回头,脸上故作的严肃有些滑稽,“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昭川见她抿着唇角,眉眼用力皱着,一愣。 “把手伸出来。”姜知桐说。 昭川伸出左手。 “两只手。” 昭川照办。 姜知桐跟喵喵说,她没办法确定昭川到底是不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哥哥,但刚才在路上,她好像又想到办法了。 她还记得那天他走后,花园里的草地上留下了许多血迹。 起初姜知桐不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只是后来想起他紧握的右手,她要去拉他时也被躲开。 不知道为什么,姜知桐直觉,他手里握着的是把刀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掌心里一定会留下痕迹。 姜知桐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些什么,也不知道证明了之后又要做什么,只是在刚才的某个瞬间,面前的男人让她又看见了从前的影子。 能够吞噬光明的黑暗,最极致深切的绝望与无助交织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黑暗。 她不想再见到那样的情形,更不想在昭川身上见到那种情形。 姜知桐深呼吸一口气,抬脚朝他靠近。 在姜知桐盯着自己右手手掌的那一刻起,昭川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路灯的光线不甚明亮,随着姜知桐的靠近,她柔软的身影落在了他的掌心。 姜知桐不知道那道疤究竟会在哪里,甚至根本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她想象的疤痕,但昭川手上的痕迹却已经足够让她感到心痛了。 他之前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姜知年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每天都会因为公事忙碌不得空闲,但她从未见他因此受过伤。 但昭川不一样,不同于姜知年的手掌宽和温厚,保养得没有一丝痕迹,昭川手上有许多深厚的老茧,新伤旧痕叠加,粗糙不堪。 姜知桐眉间紧皱,抬手将他的大手握住,细致地观察着他掌心里的每一条纹路。 昭川神色微动,掌心里细腻的触感是姜知桐一点点抚过他的掌纹,他的茧,他的伤。 细微的麻痒传达到脑海,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昭川意图收回自己的手。“小姐别看了。” “等一下!” 他一动,光影在他掌心里一晃,姜知桐仿佛发现了什么。 她再度低头凑近,淡淡奶奶的发香便充斥了昭川所有的感官。 真的有。 真的有一条浅肉色的疤痕蜿蜒在他的掌心里,只是被那些老茧覆盖,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分辨不出那细微的凸起到底是道疤还是他的掌纹。 心尖倏地一紧,姜知桐抬眼,眼前却突然一花,男人身上淡淡冷冽的气息将她包围。 昭川抱着她,手臂收得很紧,两人的体温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融合在一起。 他低头,深深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喟叹似的声音落在耳旁,似命令,似祈求。 “别说。” 第11章 “我在这陪你。” 姜力华突然回国了。 企业家峰会那边没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心情很不好,回来的事情没有通知任何人。 若非姜知年好友提前告知,他还不知道姜力华因涉嫌商业欺诈而被峰会除名了。 回家路上接到姜知年的电话,姜知桐惊诧不已。 “父亲回来了?什么时候?” “昨天动的身,现在差不多该到家了……” 话到一半,姜知年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问:“你不在家?” 姜知桐下意识看向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咬了咬唇,“我……”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今天的行程,以及这么晚竟然还在外面,姜知年不喜欢她去非连锁,更不可能喜欢她到夜店去玩到了半夜。 正犹豫怎么开口,姜知年却就轻巧地将这事揭过去了。 “算了,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马上回家去。最好能赶在父亲到家之前,如果赶不到……你就说我给你找了补习班,上课上晚了。”姜知年说。 没等姜知桐回答,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桐桐,待会回家不管父亲跟你说什么,你都乖一点,不要忤逆他,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姜知桐听他语气严肃,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沉默半晌,姜知年才道:“桐桐,这些事原本不该现在让你知道,但我想,你应该长大了。” 这通电话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挂断之后,姜知桐的侧脸便如凝结了一般,再无任何波动。 昭川轻声询问:“怎么了。” 姜知桐没回答,她望着窗外。 自从进入十二月,夜晚的颜色便愈渐浓重,冬日的寒风吹不散深秋的萧瑟,反而更为这份严寒平添了几分寂寥。 车里很暖,暖得像是春天,但姜知桐却觉得很冷,手脚的温度迅速消退,她裹紧外套,抱着双臂,过了好久才开口。 “昭川。” “嗯,我在。” “你听过荆棘鸟的故事吗?” 恰遇路口红灯,昭川踩下刹车,不禁侧目。 时值夜半,十字路口上竟只有他们一辆车。 道路两旁的街灯在呼啸的寒风之中也变得脆弱,正如姜知桐此时的脸色。 苍白,消瘦,无力。 “传说有一种鸟,没有脚,也不会鸣叫,它们从出生开始便注定要一直飞翔,直到它们找到属于自己的荆棘。” “它们会找到自己想要栖息的那根荆棘树,然后义无反顾地用将身躯撞向树上那根最尖利的刺,在鲜血中完成它们一生中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鸣唱。” 姜知桐侧目望向昭川,唇角微翘,面容分明娇俏,却因苍白而显得凄美。 她说:“我好羡慕它们。” “我也想找到自己的荆棘树。” - 姜知桐不知道,昭川将她这段话深刻在脑海之中,翻来覆去想了多久。 他想成为她的荆棘树,他愿意沐浴着她的鲜血与她一起死去。 但她终究不是真正的荆棘鸟。 而他到底也舍不得伤她分毫。 - 姜知桐到家的时候,姜力华还未回。 高妈显然也是提前得到了姜知年的知会,姜知桐一回家来,她便立刻裹着她上楼洗澡换衣服。 一直到姜知桐入睡,也没听见姜力华回来的声音。 姜力华是半夜到的。 高妈说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个人在书房里关到快要天亮才回房间去。 餐厅里,姜知桐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吩咐道:“既然父亲没有休息好,那今天还是不要让人去打扰他了。等他睡醒,高妈你再来叫我。” “我回来了,你不马上来见我,为什么要等啊。” 姜知桐话音刚落,一道浑厚的深沉男声便从餐厅外传来。 她眼眸微沉,立刻起身回头,一身着丝质飘逸唐装的男人正走进餐厅。 姜知桐恭敬唤他:“父亲。” 姜力华今年六十七岁,但这些年来保养得宜,脸上没什么岁月的痕迹,身体硬朗,步履稳健,一头黑发更是精神抖擞,看起来根本不像快到古稀之年的老人。 他淡淡嗯了一声,踱步到餐厅里,与姜知桐擦肩而过的时候竟没有看向她。 姜知桐早已习惯这样的忽视,安静地垂下眼眸。 姜力华在上座坐下,高妈已经将他习惯早餐时看的报纸已摆放好在他手边。 他随手拿起报纸,目不斜视地说:“坐吧。” 姜知桐这才坐下。 待两人落座,高妈才去厨房里端出准备好的早餐。 姜知年不在家里,父女两个人的餐桌上安静得十分诡异。 两人各自吃着,互相没有任何交流。 一见到姜力华,胃里恶心的感觉便条件反射地涌了上来。 厌食症源头就在眼前,姜知桐有些食不下咽,勉强喝了两口牛奶,正要起身回房,姜力华却叫住了她。 “你之前被绑架的事情我已经听你哥哥说过了。”姜力华放下报纸,终于正眼看向姜知桐,“怎么样,后来检查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姜知桐温顺道:“让您担心了,不过我都已经没事了。” “嗯,没事就好。”姜力华点点头,“我这次到国外,给你带回来了一点小玩意,等会让高妈给你拿过去,希望你不要怪父亲没有及时赶回来看你。” 这是姜力华一惯的做法,以物质来向姜知桐弥补她缺失的父爱。 姜知桐已经习惯了。 “怎么会,谢谢父亲。” 姜知桐的乖巧和温顺让姜力华十分满意,但这场看似和谐的谈话还远没有结束。 “听你哥哥说,你下个月就要放假了,正好我和你哥哥下个月要到N城开会,N城比这边暖和,适合过冬,不如我们一家三口今年就在那边过年,你觉得如何?” 姜知桐闻言一怔,平静的眼光开始有了些波动,“我们一起…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姜力华沉沉一笑,“想想我们也有好多年没在一起过过年了。” 从姜知桐有记忆起,每年除夕守岁,都是高妈在身边陪着她,姜知年偶尔会急匆匆赶回来陪她一道,但大多也都过了十二点。姜力华干脆从除夕到初七都看不见人,元宵之前能见着他也算实属不易。 没想到他今年竟然主动说要一起过年。 一时间,姜知桐都已经开始幻想N城的夜景,如果他们一家三口真的能在N城看着烟花守着倒数,一起过个团圆年,那该多好啊。 但她的兴奋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姜力华的下一句话便如同一盆凉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 “除夕那晚,你叶叔叔家里有个晚宴,你陪我一块出席。”姜力华笑着说:“叶叔叔的儿子叶笑宇,你还记得吧?他很早之前就想认识你了,正好到时候让你们见个面。” “叶叔叔的儿子?”姜知桐愣了愣,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眼色随即沉了下来。 假式的温馨过后,姜力华终于进入了正题。 “是啊,叶叔叔的儿子比你大三岁,明年就21了,你明年不也18了嘛。所以我跟你叶叔叔就商量着,反正两家关系这么好了,干脆亲上加亲,让你们两个小辈订婚,以后也互相有个照应。” “订婚?!”姜知桐霍然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力华,“父亲,你现在是说要让我去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订婚吗?!” 姜力华见她情绪激动,立刻不悦地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 末了,他又缓和了语气,劝慰道:“你不要这么抵触,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年轻讲究感觉、感情,我这不是让你先跟对方见个面认识认识么。如果见了面,你不喜欢,我会尊重……” “我不喜欢!”姜知桐斩钉截铁地将他打断:“我怎么可能喜欢!可我喜不喜欢对您来说重要吗?” 这是姜知桐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与姜力华进行对话,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她说出来的话,都跟姜力华印象中的那个柔顺乖巧,会拉着他衣角喊爸爸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 他怒而拍案:“放肆!” 姜知桐看见他眼中的不可置信,陌生和气愤,她觉得很可笑。 只怕现在停留在他脑海中的关于自己的印象,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吧。 “父亲,您是我的父亲,可您根本就不记得我的生日,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我绝对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订婚,绝不。” 说完,姜知桐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 姜力华看着她狂奔的背影,脸色铁青。 - 姜知桐不想再待在家里,但她不知道去哪。 昭川今天休假,她不想打扰他,可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大脑更诚实。 她在房间里给昭川打了电话,问他在哪,他只回答了三个字。 “院子外。” 姜知桐拉开窗帘,果然看见院外停着那辆黑色的辉腾。 她无暇多问他怎么没有休假,怎么会守在这里,她迅速换好衣服,随意绑起头发便朝外跑去。 今天天气很冷,突如其来的寒潮让H市一夜之间变得如同一个大冰窖,细碎的霜雪不时从天空落下,冷得人发抖。 姜知桐穿了一件兔绒的厚外套,脚上雪地靴笨重又可爱。 她从别墅里出来,狂奔到昭川身边。 昭川黑色的大衣上已经积下一层薄薄霜白,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一看见他,姜知桐顿觉心头暖意涌起。 “昭川。” 你能在这里,真的太好了。 昭川唇角微抿,黑眸里有些柔软的微光,他拉开车门,“先上车吧。” 车内依旧温暖,淡淡的木质香调,气味温和,仿佛有静心的效果。 待车子开出别墅的范围,姜知桐才问他道:“你今天不是休息嘛?” 昭川见她小脸通红,手上将空调的出风口调整了一下位置,淡淡说:“昨晚见你听说董事长要回来,心情不好,我想你今天可能不会想在家里待着。” 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姜知桐一见到昭川,刚才在家里那些憋闷和烦恼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一样。 尤其经过刚才和姜力华的争吵,现在又发现有人这么关注她,体贴她的情绪,她忍不住翘起唇角,“昭川,你真了解我。” 昭川浅浅勾唇。 他当然了解。 没人比他更了解。 “小姐,董事长跟你说了什么?” “别叫我小姐,我不喜这个称呼,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桐桐。” 昭川手上一顿,没说好或不好。 姜知桐不曾注意他的神情,她解开自己的围脖,神情又郁闷了起来。 “父亲说今年要到N城去过年。” 她闷闷将自己的围脖折起来,重重放在腿上,“还说,让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订婚。” 吱—— 昭川一脚刹车踩下去,姜知桐猛地往前一倾,又瞬间被安全带拉了回来。 幸好衣服穿得厚实,她没觉得疼,只是被勒了一下有点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肩膀,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昭川:“昭川,你没事吧?!” 昭川黑眸里的严寒怔忪一瞬,对上姜知桐担忧的视线,很快反应过来,“刚才有只狗从路边窜过去了。” “哦哦,你没事就好。”昭川开车一向稳当,姜知桐向窗外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什么流浪狗。 昭川没有直接重新起步,而是追问:“你刚才说什么,订婚?” “董事长让你跟谁订婚?” 姜知桐:“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答应了?” “没有。” 姜知桐抬起脸来,杏眼水汪汪的,有委屈,挫败,像只真正刚从家里□□出来的流浪狗。“我跟他吵了一架,然后就跑出来了。” 昭川闻言,神色显而易见地松弛下来,但很快又皱起眉头,“你才十六岁。” 姜力华利欲熏心,什么亲情温情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姜知桐的年龄。 她才十六岁又如何,只要能为他带来利益,就算她再小一些,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送给别人。 昭川重新发动车子,脸色阴沉。 姜知桐眉眼低垂,轻声说:“可他根本记不得我的生日。” 他知道对方明年21岁,却不知道明年姜知桐才17岁。 昨天姜知年在电话里跟她说,让她无论姜力华说什么都不要忤逆他的时候,姜知桐还以为他只是因为峰会投资失败,姜式集团不能如他所愿的上市而感到恼火。 她已经做好了无论他如何没有理由的乱发脾气,她都不会跟他顶撞,但姜知桐没有想到,他竟会让她与一个不认识的人去订婚,还是打着要一家人团圆的旗号。 姜知桐真正生气的是姜力华根本不知道,三个人一起过年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践踏了她对亲情和团圆的向往。 但还有一件事,更让她忐忑。 那就是姜知年是否知道此事。 如果姜知年知道,姜力华还会这样直白地对她说出这些,是否说明就连姜知年也赞同这件事? 姜知桐这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她告诉昭川,她有些害怕,害怕姜家最后一个关心她的人也会改变。 如果这个家里连一个真心对她的人都没有了,那这个家还叫什么家呢? 昭川却说:“姜总他未必知情。” 以他对姜知年的了解,他疼爱姜知桐是出自真心,这种事情,如果姜知年提前知晓,一定会出面阻止,即便阻止不了,姜力华也会让姜知年来说这件事。 他们都很清楚在姜知桐心里孰轻孰重。 由姜知年出面,不说姜知桐会当场答应,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负气出走。 “所以,董事长应该并未知会姜总。” 姜知桐听完,若有所思了地眨了眨眼,“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幸好,幸好哥哥没跟父亲站在一边。 - 两人依旧去了非连锁。 似乎早知道他们要过来,一进店,从浦便急吼吼地将昭川拉进了后面仓库。 姜知桐还在疑惑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亲密到了会单独说小话的程度了,自己也被喵喵拉进了收银台。 喵喵郑重其事地对姜知桐说:“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你还是离昭川哥哥远一点比较好。” 姜知桐不明所以:“为什么?” “这哪有为什么!你没看他昨天打人那架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喵喵一想起昨晚昭川满眼杀气的模样便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她说完,不仅没见姜知桐和她露出同样的害怕来,她甚至还露出了一脸天真喜悦。 “他是为了保护我,而且……”姜知桐说着,忽而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已经确定,他就是我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哥哥。” “什么?!” 喵喵惊讶不已:“你怎么确定的?” 姜知桐想起昨晚昭川抱着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神秘笑了笑,“秘密。” 喵喵:…… “好吧,反正我提醒你了,你最好……”自己注意一点。 话没说完,昭川和从浦从后边出来了。 一见着昭川,喵喵立即噤声。 因为昨晚的事情,喵喵心有余悸,看昭川的眼神明显不如昨天热络,躲躲闪闪的,不太自然。 昭川忽略了她的异样,走到收银台边,对姜知桐说:“我要出去一下,你就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姜知桐一顿:“你要去哪?” 昭川:“我……” 从浦知道昭川不擅撒谎,忙抢答道:“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反正我们很快回来就是。” 如果这话换成昨天,姜知桐或许还会放他走,但经过了昨天,她对昭川说的“离开一下”这种类似的话有些不信任。 她下意识地害怕昨晚重现。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姜知桐眼巴巴望着他,似是有些纠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那你就去吧,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那你能不能……” 从浦刚要说当然重要,身旁的男人却突然开口:“不重要。” 昭川对着姜知桐那双隐含期盼的眼,说了她最想听的话。 “不去了。” “我在这陪你。” 第12章 守着他的无上珍贵(含入…… 姜知桐负气从家里跑出去的事情,高妈很快知会给了姜知年。 姜知年彼时会议缠身,等到公事一结束,他立刻给姜知桐去了电话。但她没接。 又转而打给昭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姜总。” 昭川冷淡的声音之外还有些嘈杂,姜知年听见,眉头立时皱起。 “桐桐呢,电话给她。” 昭川看向一旁正在帮从浦算账的姜知桐,淡淡说:“她在忙。” “忙?她忙什么?”姜知年听高妈说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尤其听说姜力华让姜知桐跟他们一起去N城,他便顿觉不妙。 姜家的生意最近接连受挫,姜力华又一心想把集团推向世界,可这次峰会不仅没能达到他预期的效果,连锁反应甚至导致集团此前布置下去的许多投资项目也都几乎打了水漂。 虽然姜力华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但集团确实因他的急功近利而面临了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危险。 姜知年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为的就是要解决姜家目前的困境。 他想过因为这些事情,姜力华回家之后多少会有些不顺心,但他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姜知桐身上。 除此之外,他更担心姜知桐会胡思乱想,误会这是他和姜力华商量好的圈套。 见昭川似乎不想让姜知桐接电话,姜知年提高了音量:“把电话给她!” 昭川顿了顿,姜知桐这时抬脸望过来,“怎么了?” 他将手机递过去,“姜总电话。” 姜知桐闻言似乎并不意外,她盯着手机半晌,说了声谢谢后,便接过电话去了店外。 从浦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今儿一整天他就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姜知桐在店里活泼得过了头,昭川看她的眼神又深沉得过了头。甚至为了她,连跟李志豪说好的签约都不去了。 待姜知桐离开,从浦随便扯了个理由把喵喵支开,趁着没人,他压低声音问昭川:“哥,怎么回事啊?李志豪那边都跟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真不去了?” 外间寒凉,姜知桐出去接电话也没穿外套,昭川看着她在店外角落里抱着手臂缩着肩膀,好像很冷的样子,眉间一沉,转身到更衣室里拿出了姜知桐的外套。 从浦见他一点要回答的意思也没有,更着急了:“川哥,你听见我说话没啊,李志豪那边我到底怎么回复啊?” 昭川脚步一顿,眼帘微垂,轻柔理清姜知桐外套上的绒毛,冷淡道:“等不及就滚。” 他如是说完,仿佛没看见从浦难看的脸色,又突然问了一句:“你的签证还没办下来?” 从浦一愣,“啊?啊。”怎么和他的签证又扯上关系了? 昭川说:“没有正好,准备一下跟我回N城。” 从浦:“……啥?!” 揣着一肚子惊诧,从浦眼睁睁看着昭川说完话便大步走出了店门,朝着姜知桐去了。 - 姜知年在电话里跟姜知桐说了很多,多到姜知桐一时之间消化不来。 什么被峰会除名,什么涉嫌商业欺诈,这些商场上的东西她都不懂,她只听懂了姜知年说集团即将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困境。 所以昨天向飞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竟然是真的…… 姜知年还说了很多,姜知桐却已经听不太进去了。 起风了,街道上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有星星点点的雪子被风卷着从路灯下飘过。 姜知桐哈出一口白气,冷得抱住自己的手臂。 她问姜知年:“哥,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想要解决眼下的窘境,听起来只有用她去换取叶家的投资这一条路可选。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片刻,姜知年急切道:“不是。桐桐,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哥哥会想办法,父亲也不会真的牺牲你的幸福,我绝不会答应的。” 从小到大,姜知年永远是家里最疼爱她的那一个。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哥哥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姜知桐说:“哥,我相信你。” 姜知年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或者说,他没想到姜知桐会这么快想通。 “桐桐。”姜知年此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姜知桐。 她才这么小,还在上高中,家里这些事情,他原本是打算永远都不要让她操心的,但姜力华今天的举动,让他似乎无论怎么解释,都已经不能再让姜知桐像从前那样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 他最终还是让她被这些事情所影响。 姜知桐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心疼,笑笑说:“哥,没关系,只要我还有你就足够了。” “等考完试,我们就去N城吧。” 挂了电话,姜知桐忽觉肩上一重,回头,昭川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 他替她披上外套,高大的身体替她挡住了路口上所有的风雪,那双黑色的眼瞳在傍晚的昏暗中也更深不可测。 但姜知桐已经不再害怕他了。 “已经决定要去N城了吗。”昭川问。 姜知桐望着他,声音淡淡的,“昭川,如果我哥哥不再继续雇佣你了,你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昭川问:“为什么,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不,不是的。你做的很好,没人比你做得更好了。”姜知桐说着,苦笑了一下,“只是,我好像送不起你那么贵的车子。” “我不要车。” 昭川抬手,将姜知桐肩上的雪花轻轻拂去,“我说过会保护小姐,就会一直在小姐身边。” 姜知桐鼻头一酸,“可如果我不再是你的小姐了呢?” 昭川神色不改,“你永远都是。” 姜知桐见他好像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她眨了眨眼,敛去那些伤感,小心询问:“昭川,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昭川怎么会拒绝。 昭川的怀抱和记忆里的一样暖,他用大衣将她裹住,在他怀里,任何风雪严寒都伤不到她半分。 在他怀里,她很安全。 从第一次被他救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昭川之于她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一个保镖这么简单了。 “昭川,好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就算我不是你的小姐,不是姜家的女儿,不是外人眼中的千金小姐。 我还是好想有你一直在身边陪伴。 她在怀中呢喃,昭川抬手扶在她脑后,一向利落冷淡的侧脸也染上了温柔的深情。 他眼睑微垂,黑眸里满溢的柔光只为一个人倾泻。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尚北高中虽说是私立高中,但除了学生们的家世,成绩和升学率也是校方非常看中的。 临近了期末,大小考试一堆,原本定好的圣诞晚会推迟到了元旦,又因元旦恰逢周测而改期。 拖到最后,竟是没有时间再办了。 方依依为此哀怨连天,她费心为晚会准备了节目和服装,这下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姜知桐在位置上一边听她抱怨,一边为转学考做着准备。 “啊,老天实在太不公平了,桐桐你说是不是……”方依依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听着姜知桐的回应,低头一看,她正在做ZC学校的试卷,方依依突然意识到她马上要转学了。 姜知桐要转学的事情实在突然,上上个周末过完,方依依满心欢喜地想跟她分享新买的衣服和包包,结果姜知桐突然告诉自己,她下个学期就要转学了,还是去N城。 N城在南方,远不说,新学校里又没个认识的人,像姜知桐性格这么安静的,去了还不得憋死啊。 这么想着,方依依拉过前桌的板凳坐到姜知桐身边,担忧道:“桐桐,你一定要转学吗?到底为什么呀,你家里的事……”话到嘴边,方依依见姜知桐笔尖一顿,立刻捂住嘴。 也就是这几天在学校姜知桐才发现,她虽身为姜家的女儿,但对于姜家目前的处境,她不仅是最后一个知道,甚至知道的都不如她身边的同学全面。 之前说过,尚北高中这样的地方,学生们的家庭关系大多复杂,互相之间不说熟识,但各自的家长大多都在商场上有过会面。 更何况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用在这里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不是方依依心无城府,心急火燎地跑来问了一嘴,姜知桐也还不知道自己假意维持的无事发生,在别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见方依依如此谨慎,姜知桐抬眼大方一笑:“没关系的,就算转学了,放假的时候你也一样可以来找我玩呀。” 方依依一看见姜知桐笑,就忍不住觉得心酸,“桐桐……” “好啦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姜知桐受不了她那种怜悯惋惜的眼神,忙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啦,下午还有考试呢,你都复习好啦?” 方依依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不复了,反正复了我也不会。” 姜知桐劝她:“别气馁嘛,来,你把书拿过来,我们一块儿看。” 她话音刚落,便见方依依突然捂着后脑勺痛呼一声,“啊!谁打我?!” 姜知桐不明所以,跟她一块向后看,却见向飞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手里拿着个鼓鼓囊囊的小文件袋,想来刚才就是用这个东西打了方依依的。 方依依被他吓了一跳,起身大叫:“你有病啊向飞!” 姜知桐也跟着起身,将方依依护在身边。 向飞不以为意地捏着文件袋一角转着圈玩,恶趣味地看向姜知桐:“我刚听你说要方依依跟你一块儿,跟你一块干什么?” 他说着将文件袋往姜知桐桌面上一扔,又故作高深地对方依依道:“我劝你啊,还是少跟她在一起,万一连累上你家一起倒霉,你哭都没地哭去啊。” 方依依吼他:“你说什么呢你!” 姜知桐也皱眉:“向飞,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过分?”向飞笑了,“这就叫过分?” “我告诉你,之前是有你哥罩着你,我不动你,但马上你们整个姜家都要完蛋了,我还怕你?” 他将文件袋拿起来解开,“我就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过分。” 姜知桐眼见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粉色的钞票来,等她意识到向飞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一抬手,漫天钞票便如雨点一般散落在教室各处。 不知道是谁欢呼一声,紧接着整个教室都炸了锅。 “卧槽下钱雨了!” “向少霸气!” “再来点再来点不要停啊!” …… 向飞在这一片喧闹之中又解开了两捆钞票撒出去,得意地抬着下巴看着姜知桐,大声道:“怎么样,你们家不是缺钱嘛,那就跟了我,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啊!哈哈哈!” 姜知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从来没有。 看着向飞扭曲的脸,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旁的方依依在帮她说话,但姜知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下一瞬,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扬手挥过去——啪! 这一声清脆的响让教室里极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昭川接到姜知年的电话,让他马上带姜知桐回家,等他进到学校里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教室里乱七八糟一片,地上散落了许多百元大钞,姜知桐站在窗边,灰蒙蒙的天光沾染不了她校服衬衣的干净与纯洁。 她红着眼眶,满脸倔强,趁着向飞还没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啪——! 姜知桐冷静地看着向飞眼中的不敢置信,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住,不管姜家有没有倒,不管有没有人罩着我,我都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对象。”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渣。” 姜知桐这两巴掌来得过于突然,就连向飞也是在她话音落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打了。 周围诸多双好事的眼睛让他自尊心受挫得比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他回过神来,呲目欲裂地扬起手:“你他吗敢打我——” 姜知桐闭上眼睛,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巴掌。 但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身旁的方依依这时磕磕绊绊地喊了声:“昭、昭川哥哥……” 猛地一怔,姜知桐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她最熟悉的背影。 昭川捏住向飞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折,向飞便整个人折倒在地。 不等他有任何挣扎,昭川单腿跪压住向飞的手肘,喀嚓一响,向飞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但他还没叫出声来,身上的男人便淡淡开了口。 “事不过三。”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事情接二连三的反转太快,围观的学生们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靠近走廊上有人叫了一句:“教导主任来了!” 教室里的各个便都做鸟兽散了。 教导主任一进教室,便见向飞被人摁在地上,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把他摁住的,大吼一声:“你是谁?!你赶快给我放手!” - 向飞的手臂疑似骨折,教导主任让人开着自己的车送他去了医院,姜知桐和昭川被请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正在跟几个校董开会,一听向飞出事,而犯事的人里有姜知桐这个名字,立刻严肃地板起了脸,气势汹汹地朝办公室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首先看见的却不是姜知桐。 而是昭川。 姜知桐坐在会客桌前,背对着门口,昭川长身立在她身后,宽阔的肩膀,寸头黑发,利落冷厉。 像一尊黑衣的罗刹,守着他的无上珍贵。 听见推门声,他侧眸看过来,黑眸之中的森冷寒意让校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好狠的一双眼睛。 似乎在哪里见过。 推门,进门,再走到会客桌旁边,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再对上昭川黑眸的一瞬,校长猛地想起了什么,指着昭川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你、你不是……” 昭川面色无波无澜扫过他的惊惶,而后垂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他身前的姜知桐这时起身来:“校长,向飞是我打伤的,跟他没有关系。” 她错步到昭川身前,挡住校长的视线,“学校要处分还是要赔钱,我都认。” 校长目瞪口呆看着姜知桐小鸡护食般的举动,再抬眸,却看见了她身后那个男人露出了柔软笑意,登时一怔。 教导主任送完向飞回来,想着怎么让校长狠狠地把姜知桐罚一顿,他十分担心向飞的妈妈生起气来,断了学校的自助就糟糕了。 但他才到校长室门口,姜知桐和她那个保镖竟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他们从另一道楼梯下去,他紧赶慢赶没赶上,只能赶忙回到校长室,“校长,姜知桐怎么走了?!她伤的可是向飞啊……” “行了行了。”校长正在书桌前找东西,不耐烦将他打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年到N城做交流,跟中川集团董事长的合影放在哪里了?” 教导主任不明所以,“您这时候找那干什么?” 正说着话,校长一回身,发现了书柜最顶上的那张合影,他忙让教导主任给取下来,自己戴上老花镜,用手指着一一辨认。 当他的手指划过照片里的教导主任时,他身旁那个一身黑衣肃穆的男子让他忍不住一抖。 教导主任这时也认了出来:“这不是…姜知桐那个保镖吗?” “保镖?”校长一拍桌子,“这是中川集团董事长的独子,你说他是保镖?!” 说罢,他自己回过神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鼻梁上的眼镜歪到嘴巴边,丢了魂似的喃喃念:“出事了哟,出事了哟。” - 姜知桐没有回教室拿书包,直接跟着昭川离开学校准备回家。 车上,她问昭川,姜知年突然叫她回家是有什么事。 昭川却没有回答,他阴沉着脸将车子开到了市郊的小北湖公园。 他下车,将姜知桐从车里拉出来。 姜知桐不明所以,“昭川,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她说话时眉头紧皱,眼角还有些微红,是刚才强忍着眼泪没有哭的结果。 昭川拧眉,不由分说将她纳入怀中。 姜知桐一怔,起初想要挣脱,奈何天气太冷,昭川怀里又太暖,她很快就不再挣扎了。 姜知桐原本不想哭的。 被外人告知姜家快破产的时候她没哭;被姜力华当做棋子一样通知她必须转学的时候她没哭;被向飞羞辱的时候她也没哭。 但现在在昭川怀里,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克制又用力抱着她的手臂,他身上的一切一切都让姜知桐想要大哭一场。 怀里的人埋在他胸口,瘦弱的肩膀细微抽动,昭川黑眸中杀气尽显。 他绝不会就这样放过那个人。 昭川不善于安慰,他只知道,如果她现在说她想逃,他会马上带着她远走高飞,永远不再回来。 但她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哭了多久,再抬起头来时,姜知桐漂亮的杏眼红肿的映出昭川紧皱的眉头。 她问他:“昭川,我要去N城了,你还会陪着我吗?” 心尖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 昭川抬手,粗糙的掌心贴在她湿热的脸颊,出奇的温柔。 “会。” “不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第13章 “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 向飞果真骨折了, 他没来参加期末考试。 看着考场上空缺的座位,姜知桐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向飞住院的时候, 姜知桐就已经做好了赔偿的准备, 如果向家找上门来,她绝不会让他们为难昭川。 但她等了许久, 向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仅如此,连学校里都没有任何风声。 明明那天教导主任看起来那么怒不可遏,瞪人的模样像是要把昭川给吃了,没想到第二天上学,竟然风平浪静,好像根本无事发生一般。 不知向家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算了不再追究了,总之只要昭川平安无事, 姜知桐也没有别的所求了。 一月二十号,尚北高中的寒假正式开始。 姜知桐与姜知年一道拎着行礼, 前往机场。 他们要去N城了。 姜知年说, 姜力华之前在N城的关系网还有些能够派上用场,他要先过去打点,如无意外的话,在未来几年之内,姜家的重心便会固定在N城。 姜知桐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H市,她在昭川最后结算的工资里, 以自己的名义给了他一笔钱, 不多。 虽然买不了那辆顶配的辉腾,但也足有六位数。 尽管昭川说,无论姜知桐去哪里, 他都会跟着她,陪着她,但姜家现实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养除了高妈以外的任何闲杂人等。 姜知年到底还是辞了他。 昭川离职前最后一天的工作,就是将他们送往机场。 一直陪他们办完登机手续,姜知桐去了卫生间,入关口前只剩姜知年和昭川两个人,姜知年突然停下来对昭川说了一声谢谢。 “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桐桐。”姜知年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厚度实在,“这是额外给你的补贴。里面还有桐桐的一点心意。” 昭川本不准备接,但听见里面有姜知桐给的,他眼睑微敛,还是伸手接过了, 姜知年看着昭川冷淡的面容,沉声道:“不瞒你说,我起初怀疑过你。” “虽然你是鹰空的精锐,保护能力出众,但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像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那个人,在五年前,曾企图刺杀我的父亲。”姜知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昭川脸上的每一分波动。 但昭川只是握着信封,黝黑的眼瞳中平静无波,“姜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姜知年很坦白,“就算我之前怀疑过你,但这段时间来你的表现已经足够打消我的疑虑。” 姜知桐此时从卫生间里出来,姜知年望着她朝他们走过来,眉眼间的弧度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你让桐桐很开心。” “所以谢谢你。” 昭川黑眸微怔,姜知桐已然到了近前。 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兔绒帽子,黑发樱唇,一双杏眼灵动,尖瘦的小脸轮廓也被装点得清丽可爱。 “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姜知年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耳旁碎发,无奈笑:“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知道注意点形象。” 姜知桐愣了愣,抿唇有些害羞的样子。 姜知年说:“好了,我先进去,你们道别一下吧。” 说罢,他接过姜知桐的箱子,深看昭川一眼,率先入关去了。 “小姐。” “别叫我小姐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姐啦。”姜知桐看见昭川手里的信封,抬起脸调皮地朝他眨眨眼:“哥哥已经跟你说啦,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奖金。” 昭川垂眸,拇指摸到信封里硬硬的卡片边缘,他心头微动,“小姐其实不用……” “昭川。”姜知桐突然叫他。 “嗯。” “以后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姜知桐脸上在笑,眼角悬挂的却并不都是笑意,她望着昭川,询问时,眼里还带着小心和一些害怕被拒绝的忐忑,“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姐了,所以分开以后,我还能在任何时候都给你打电话吗?” “我怕我适应不了那里的环境,万一新学校里也还有像向飞那样讨厌的人,没有你在身边保护我,我一个人大概会很难过吧。” 姜知桐说着,伸手拉住昭川的衣袖,祈求似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在这种时候?” 姜知桐此时不过刚刚十六岁半,但她十六岁之后的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加起来,已经让她不能再只是个小姑娘了。 她很清楚昭川说过的陪伴只是一种安慰,也很清楚给他打电话的可能有多渺小。 她无法带他一起去N城,更无法自私地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她此时的请求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一个曾经被人保护过,拥有过来自这个男人所给予她的无限安全感的凭证。 她想听见他肯定的答案,让这份渺小保存在她心底,让自己不至于太过难受。 昭川垂眸看着她的小手,她似乎没有发觉她正在发抖。 再抬眼,姜知桐脸上强撑的笑容脆弱到让他忍不住将她拥进怀中。 姜知桐将自己深埋进他的胸膛,深深呼吸着他身上淡淡冷冽的气味,他的体温和心跳仍如往常一般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她抬手环住他的腰身,然后将手臂收的很紧很紧。 “昭川。” 她带着哭腔的软糯声调让昭川冷硬的心化成了天上的云。 他扣着她的后脑,侧过脸,很轻,却及其郑重地吻在她的发间。 他说:“我说过不会轻易承诺。”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等着我。 - 姜知年过关后等了许久,姜知桐才姗姗出现在视野中。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兄妹俩到VIP候机室里休息。 见姜知桐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姜知年突然道:“桐桐。” 姜知桐回头,“嗯?” “如果你想的话,等我们在N城安顿好以后,我可以让昭川继续跟着你。你觉得怎么样?”姜知年这样问之前,预想到姜知桐会兴高采烈的说好,或者不敢置信地问他是不是真的,只唯独不曾想过,她会这么镇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一笑。 “哥,从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有时看起来不那么开心,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姜知年:“明白什么?” 姜知桐眨眨眼睛,“明白变成大人以后,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尤其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就连开心与否,有时也不由我们决定。” 姜知年闻言一顿,眼神随即变得深沉。 看着她的小脸一如从前,但眼神已然变得坚定,他不由伸手揽过姜知桐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如同小时候一样,温柔地在她肩上拍抚。 “你长大了。” 因为长大了,所以姜知桐明白,无论姜知年是否同意让昭川继续跟在她身边,最终他们两个之间会变成什么样的结局,都不由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来决定。 就像此去N城,姜知桐是那么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不想离开昭川,但已经作出的决定,是不会因她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 如果她和昭川之间也会变成这样,又何必让对方徒增伤感呢。 开始登机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雪花被廊桥上的灯光映得纷纷扬扬,淡淡的金黄,似烟花飞舞,美好而又绚烂。 姜知桐突然想,如果有机会能和昭川一起看一场烟花,那该有多好呢。 如果可以,姜知桐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长大;永远有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安心回归的港湾;永远都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 昭川。 - 除夕在二月开头。 为了给N城的陌生人们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姜力华没有给姜知桐和姜知年任何休息和喘息的时间。 各种购物行程、礼仪课程、各家之间的名媛聚会,凡是有可能能帮得上姜家的家族、企业,上至祖宗八代,下到各种豪门密辛,姜力华都要求姜知桐一字不落地打听清楚,并回来向他汇报。 姜知桐以为自己在这一趟行程中充当的最多只是个花瓶的角色,却没想到还要扮演间谍,还是双面的。 那些名媛们大约都对姜家目前的状况略有耳闻,对待姜知桐的态度不冷不热,有些甚至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她,直白地就告诉姜知桐,最好不要把主意打的太歪,否则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姜知桐原就不善于与人交际,但姜力华逼着她长袖善舞,她不得不端着一张笑脸四处碰壁,最后脸笑僵了,头也撞青了,都不能罢休。 这小半个月以来,唯一让她觉得放松的一次,是到ZC学校去面试。 ZC和尚北一样都属于私立高中,但跟尚北不一样的是,ZC从上到下都给了姜知桐以强烈的亲切感。 面试的时候,校长和几个老师都只是闲话家常般地用双语跟她聊了一下天,姜知桐应对自如。 后来参观学校环境时,路上遇见的几个同学也都是和善可亲,在他们眼睛里,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审视、打量或比较的目光存在。 在学校里半天下来,姜知桐甚至有些遗憾她为什么没能早一点转过来。 比起天天跟那些名媛们见面,她宁愿天天都在学校里待着。 然而转眼就是除夕之夜。 叶家在N城的地位不亚于鼎盛时期的姜家,为了叶家的晚宴,姜力华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这几天他出去拜访了好些以前的生意伙伴,有些还是他的故交旧友,但得到的答复都不太理想。 所有人都说姜家这一次的麻烦太大,姜力华头上那顶商业欺诈的帽子一日不摘,任何的投资扔进姜家都无异于是石沉大海。 姜力华在顶峰站了这么许多年,早就忘记了低头求人的滋味,接连打击之下,他的精神明显一日不如一日。 同样在外东奔西走的姜知年前几天带回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有个他从前的同学见他们一家实在难过,暗中提醒了他一句,姜家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来得太过巧合集中,让姜知年回去问问姜力华,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还尤其强调,最近如果没有得罪人,那之前呢。 彼时姜知桐刚从一个花艺聚会上出来,聚会上的千金小姐们谈笑风生,唯独把她一人隔绝在外,她坐在角落里捡了两个小时的枯枝,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出来时正好听见来接她的姜知年和电话那头的谈话。 姜家有没有仇人,姜知桐不知道,但她知道商场上有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 姜家发展到今天,肯定在商场上与人结过仇怨,但如果要一一找起来,不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吗? 但姜知年听完这话,却像是立刻就有了答案似的。 晚上回到酒店,他和姜力华在书房里闭门详谈半个晚上,第二天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姜知桐原本想要问问这件事情,但中间被其他事岔过去,再回过神来已经是除夕了。 当晚,姜家三口坐着一辆加长版的林肯从酒店楼下出发。 真是讽刺,姜家从前何等风光,现在竟然要从酒店出门去参加晚宴。 姜力华和姜知桐并排在后座,前者自从上了车便在闭目养神,半句话都不说,倒是坐在侧首边的姜知年一直在对姜知桐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姜知桐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名流聚会了,从前姜家做主人的宴会,她不知参加过多少,就连她的生日宴都繁杂得要准备数个月之久。 她觉得姜知年是有些紧张过了头了。 “N城的上层圈子不大,各家重要的角色你都已经见过了,今晚除了叶静怡和冯佳欣,别的人你都不用太在意。”姜知年顿了一下,又补充:“哦,还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认得。” 姜知年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中川集团的董事长。” 姜知桐接过他的手机,没注意身旁的姜力华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照片里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握着烫金的龙头拐杖,一头乌发尽数向后拢去,太过深邃的眉眼看起来格外阴鸷,气势非凡。 姜知桐盯着照片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好熟悉。 “这个人是许中川,他的中川集团在N城的势力很大,一会看见他了,你尽量离他远一些。” 姜知桐一愣,抬眸:“为什么?他很厉害吗?” 姜知年看了眼那方阴影中半阖着眼的姜力华,眉间微蹙,道:“很厉害,比待会你见到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厉害。” 这次换姜知桐惊讶了:“真的吗?” 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厉害? 就快到叶家的别院了,姜知年无暇解释更多,只叮嘱她:“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记住,离他远一点,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的名字。” 姜知桐更意外了,不让他知道她的名字?可到时在场的人那么多,她这几天几乎都混了个脸熟,万一有人告诉了他该怎么办? 很快,姜知桐发现她的担心实在多余。 叶家果然不愧是N城最有实力的家族之一,今日宴会场面之浩大,从进门便能窥见一斑。 由于晚宴人数众多,为了能容纳这么多人,叶家特地将晚宴地点选在了N港边的庄园别院。 接近五千平米的豪宅,从花园入口开始便可窥见场地内金碧辉煌的盛景。 下了车,立刻有侍者前来登记,为女士分发手花。 浅紫色的山茶,大气又温柔。 一看就是出自叶家大女儿叶静怡的手艺。 姜知桐戴着手花,挽着姜力华进入会场,场内衣香鬓影,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推杯换盏间,各自手中的酒杯都在水晶灯下散发出了迷人的光晕。 姜力华从来回穿梭的侍者手中拿了两杯香槟,一杯递给了姜知桐,另一杯自己浅酌一口。姜知年从下车之后就不见人影了。 张望了一圈,姜知桐发现场内的人虽然很多,但大多都有各自固定的小圈子,太太们的,小姐们的,公子少爷的,剩下便是各位名望在外的著名企业家、家族领头人。 很快,姜知桐看见了靠近露台边的叶静怡,姜力华对她点点头,她便朝着那边过去了。 叶静怡是叶家的大女儿,更是今天这场晚宴的主人公之一,围在她身边的各路名媛,个个都来头不小,根本就没有姜知桐插足的余地。 “静怡姐。”得亏姜知桐身材纤瘦,举着酒杯从某两位小姐之间的缝隙处插进去,笑靥妍妍的,“你今天真漂亮。” 今日是正式的晚宴,诸位小姐们平时就算再不愿意担待姜知桐,倒也不会如此直白地给她难堪。 叶静怡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笑容浅淡地和她碰了碰杯,“你也是。” 今晚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她们聊的话题,无论姜知桐感不感兴趣,只要她随着叶静怡附和,总是没有错的。 不过才过了一会儿,冯佳欣来了。 冯佳欣便是之前警告姜知桐,让她不要把主意打歪了的那位。 她家里是N城新崛起的地产商,短短十数年,家产累积已经过百亿了。由于童年没有和叶静怡这些人一样受过名媛教育,自从打进了名媛圈后,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叶静怡这种彻头彻尾的名媛一起玩。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竟穿了一袭和叶静怡身上礼服同一个设计师的作品,有眼尖的立刻就认出来,冯佳欣身上那件更贵。 “静怡!”隔得还有些距离,冯佳欣便抬手解开了自己的皮草坎肩,抹胸的礼服裙露出她美好的锁骨与诱人的胸线,不过过于精致的妆容让人难免怀疑她有喧宾夺主的嫌疑。 她快步过来和叶静怡亲切拥抱,两人亲热的比亲姐妹还亲的样子。 “佳欣,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办宴会呢。” “就是。”叶静怡也故意跟着嗔怪道:“佳欣,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我都担心一会儿来的人只看得见你,看不见我了呢。” “哪有啊,你别听姣姣瞎说。”冯佳欣美目一转,睨了起头说话那人一眼,跟着搂起叶静怡的肩膀宣示亲昵,“咱俩本来就是好姐妹嘛,还分什么你我啊。” 众人见她姿态得意,叶静怡也并不反驳,便都只笑笑并未说话。 姜知桐站在人群之外,浅抿着杯子里的香槟。 老实说,姜知桐对这个冯佳欣不太感冒,她身上的气质太过于尖锐,而这种尖锐很容易伤人。 相比起来,还是叶静怡的温婉更易亲近。 奈何姜知年说过,让她两个都不能得罪,她只能遵命。 冯佳欣一来,很快就将主场变成了她的。前来打招呼的各路人马,老中青三代,靠近这边的时候一定都是先喊一声“佳欣!” “佳欣又长漂亮了!” “佳欣什么时候到我们家坐坐啊?” “佳欣上次约你你不来,这次可一定要来啊。” …… 纵使叶静怡脾气再好,和冯佳欣的关系再铁,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 就在她脸色即将变成尴尬和不悦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闻声一齐望过去。 姜知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叶静怡便已经放下了酒杯,“是许伯伯来了。”神色欣喜地朝那边过去了。 “我跟你一起!”就连冯佳欣也特意整理了一下妆发,忙不迭地跟过去了。 姜知桐落在人后,好奇地看着那方人头攒动。 忽然之间,她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黑色利落的寸头,挺拔笔直的脊背,他回眸时,黑眸里一闪而过的厌烦与冷淡让姜知桐猛地怔住。 那个人是…… 她下意识地抬脚朝着那边过去,却没注意身前穿梭的侍者,碰撞之间,手里的香槟撒了自己一身。 “小姐真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没事。” 姜知桐随意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一擦裙摆,再一抬头,那边诸多人群之中,已经找不见她熟悉的影子了。 “真是不好意思。”面前的侍者还在道歉,见姜知桐裙子上的酒渍明显,他惶恐地放下托盘,“不如我带小姐去盥洗室整理一下吧。” 看来是认错人了。 姜知桐难掩失落地放下餐巾,“嗯。” - 一楼的盥洗室很大,姜知桐让侍者不要再跟着自己了,她一个人在盥洗室里待了很久。 直到大厅内传来音乐和说话声预示着宴会已经开始了。 手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大约是见开场了,她不在,姜知年打来问她在哪的吧。 姜知桐望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小姑娘,忽然觉得很陌生。 她突然就有些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刚才冯佳欣和叶静怡说的那些东西,她一个字都不感兴趣,女孩子之间的争奇斗艳,她也不想参与。 笑了半天,她脸都僵掉了。 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哗啦倾泻。 胸口沉闷的感觉让姜知桐觉得很无力。 她接了捧凉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手机响过第三遍,姜知桐接起。 “我在盥洗室。”她没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径直说了一句马上出来,就挂了电话。 抽了两张纸巾擦干脸,再低头去整理裙子。 幸而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浅金色的纱裙,撒的香槟不多,层层渗透到内里,外面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姜知桐整理好自己,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宴会已经开始了,人群都集中在了前厅,一楼侧旁的走廊里无人经过。 姜知桐刚从盥洗室里出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她有意识地往旁边让开,身后的人却径直撞了过来。 右肩一痛,姜知桐身子一歪,所幸她反应及时,堪堪撑住墙面,没有摔倒。 撞到她身前的人这时也站定了,“不好意思啊……姜知桐?” 姜知桐蹙眉抬眼,“你是……叶笑宇?” 叶笑宇也是姜知桐今天主要的攻略对象,姜力华一心想让他们订婚,以便让叶家无条件地狠下心来投资,他给姜知桐看过他的照片,还说叶笑宇一直很想跟她交朋友。 但从他现在认出自己后略带鄙夷和看不起的表情便能看出,事情并不像姜力华说的那样。 叶笑宇也在家长那边看过姜知桐的照片,说实话,她长得蛮好看的,清甜不腻,是他喜欢的类型。 只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在别人身上,而且就姜家现在这个情况,也就姜力华自己还做梦叶家会往火坑里跳呢。 想着,叶笑宇整了整衣襟,微抬下巴,高高在上地看着姜知桐:“那什么,现在在这里碰见了正好。我有件事情通知你一下。” 姜知桐:“什么?” “我是绝不会跟你订婚的。”叶笑宇挥挥手说:“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姜知桐先是一愣,很快抿了抿唇,眼角弯弯像是要笑起来的模样,但随即又睁大了眼睛,视线穿到他身后,像是震惊。 叶笑宇见状,呆了一下,轻咳一声:“咳咳,我跟你说真的,你不要在这装可爱——” 他话未说完,左肩忽然被人大力一撞,嘭一下,叶笑宇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竟径直朝着姜知桐裙子下摔过去了。 “啊——!” 电光火石的刹那,叶笑宇眼角余光闪过一双噌亮的黑色皮鞋,姜知桐浅金的裙摆水波一样从他面前晃过,等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后,再一抬眼,姜知桐身边的男人已经揽着她的腰肢站在了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 叶笑宇仰头看着男人居高临下的冷淡面容,嘴巴惊讶地长大:“你、你……” 姜知桐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昭川。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暗色的条纹低调而精致,内里白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他精实有力的锁骨与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依旧是一头干净利落的寸头,黑发如刺,坚硬又扎实,抱着她的手臂依旧充满了令她心安的力量。他淡淡睨着叶笑宇的模样,也一如从前那般冰冷不近人情。 这么说,原来刚才在门口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姜知桐突然失了声:“昭川……” ——“姜小姐当然不会与你订婚。” 昭川眼帘微垂,淡淡看着地上爬不起来的叶笑宇,眉宇之间有些微冰冷的属于王者一般的气势。 “下次见到姜小姐,请你对她客气一些。” 叶笑宇一愣,充满惊恐的视线定格在昭川放在姜知桐腰间的那只手上,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忙不迭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 昭川不再废话,他移开视线,搂着姜知桐的腰肢轻轻用力,她的裙摆轻盈一转,两人便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叶笑宇。 在没有外人看见的地方,昭川望向姜知桐的黑眸中隐去了冷淡,浅浅的温柔挂在眼角,冲淡了他眉宇间的阴鸷,衬得他好看的的面容愈发俊美得勾魂摄魄。 姜知桐还沉浸在他竟然真的出现在这里的震惊当中,她不由抓紧了昭川的衣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笑意攀上眉梢,昭川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我有惊喜要送给你。” “跟我来。” 第14章 “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在想…… 叶家的别院临近N城港口, 后院有一处山崖,可以眺望海面。 时值二月,N城刚经历完最后一波冷空气的突袭, 气温跌得很快。 姜知桐穿一件薄纱的礼服长裙, 嫩藕似的两条手臂裸*露在夜晚的冷空气中,有风扫过她白嫩的肌肤, 寒凉非常。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看着身前男人的背影,姜知桐不敢置信他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们分开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曾幻想过许多他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没想到那些想象会有这样成真的一天。 昭川牵着她的手在草坪上奔跑,他掌心宽厚,温暖非常,粗粝的触感包裹着她整只手,奇异的温柔又安全。 此时人群都集中在前厅华光四溢的宴会当众, 无人注意到他们在夜空下奔向空旷的角落。 昭川带着姜知桐跑到后院深处,隔着还远, 便能隐约听见有海浪声传来, 姜知桐登时眼睛一亮。 跟随他穿过系着彩灯的灌木,待到视野开阔起来,一轮弯月正悬在高空,无垠辽阔的大海果然呈现在了眼前。 银色的月华洒满海面,海风推动着浪花,将一波又一波银色的碎彩推向海岸。 这绝美的画面仿佛幻梦一般。 姜知桐站到高处, 满眼欣喜的光彩。“好漂亮!” 昭川在她身后, 解开西装外套,抬手罩在姜知桐肩上,虚扶在她腰后的大手随时护卫着她的安全。 她眼中接满柔软的月光, 他眼中的柔软只有她一个。 “喜欢吗。” “喜欢!”姜知桐欢喜地回头,杏眼中笑意剔透闪亮,侧脸美得像一幅油画。 姜知桐不自禁伸手抓住昭川的手臂,眼中娇俏的笑意无法掩藏:“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刚才看见你在门口,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昭川,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 这四个字对昭川来说有多珍贵,他软下眉梢,黑色的眼瞳不见寒凉,只余温柔满溢。 “可你没给我打电话。” 在机场分开的时候,姜知桐说想他的时候就会给他打电话,但他等了许久,她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这小半个月来,他只收到过一条微信。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新年快乐。】 叶家的晚宴不知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姜知桐在出发之前编辑了一条群发短信,不知是不是设置错误,她本来想设置到零点发送的,结果提前就给发出去了。 闻言,姜知桐有些羞涩地眨了眨眼,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轻轻搓了搓,“嘿嘿,有一点点小失误。”俏皮的模样可爱得要命。 为了今天宴会,姜知桐花了一整个下午做造型。 浅金色的薄纱礼服,星星点点的花朵与闪亮的星沙亮片作为点缀,热烈精致又不失古灵精怪的少女感。 乌黑的发丝做了简单的大卷,半挽在脑后,半披散在肩头,温柔大方,鬓边一些调皮的碎发更添可爱。 她今天很漂亮,漂亮得让昭川有些生气。 只要一想到姜力华今天打的是什么主意,再一想到刚才叶笑宇以为姜知桐在对他撒娇,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姜知桐不明所以,只看见昭川眼色越来越沉,以为是自己的群发短信惹得他不高兴了,她往前一步,想跟他解释解释,她不是不想给他打电话的,谁料一时不差,脚下踩了一颗石子,一滑,整个人便直直朝昭川身上栽过去了。 “昭川,你是不是生气了呀?你别生气,我……” 周围一时宁静非常,风声卷杂着海浪,哗啦哗啦拍打着海岸。 姜知桐贴在昭川怀里,分不清自己嗅到的冷冽是他的气息,还是海风的味道。 他的体温依旧舒适得让姜知桐不想退出他的怀抱。 昭川顿了一会,才缓缓抬手环住她的腰肢。 不过几天不见,她又瘦了好多。 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她僵硬的脊椎,骨头突出于皮肤表面,一节一节,渐渐软在他的掌心。 他其实几乎是和姜知桐同时抵达N城的,但为了她之后能在这里过得舒服一些,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这几天,听着外面穿回来的消息,说她又被什么人孤立,又被谁为难,他多想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去,替她摆平所有一切。 她说过会给他打电话,他就一直等。 每一个日夜,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他都在等。 但等了很久,她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昭川是很生气,但再大的气都在看见她的瞬间烟消云散了。 从前五年,他不知道自己会对她产生这样强烈的感情,但过去十几天,他对她的思念像是渗入骨髓,他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想念她才会醒来,还是因为醒着就会一直想她。 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用自己的天真无邪拦住他的疯狂; 等她长大,她仍能用那样透彻的眼神让他在分开的每分每秒都陷入对她的思念。 姜知桐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希望她快点长大,又有多不希望她在没有他的时候长大。 昭川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抓住一个人,但他想抓住姜知桐。 永远都是。 * 新年倒数的钟声从叶家别墅里传来。 5 4 3 2 1 砰—— 过渡到新的一年的第一秒种,漫天绚烂的烟火自海的另一面升起,一簇簇彩色的花火窜至空中,紧接着散开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五颜六色的星火闪亮着坠落到海面,点亮了两人身旁一整片天空和海面。 叶家别墅里的众人也被这漫天的烟花吸引了出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叶家特别为大家准备的惊喜,却不知道这场铺满天空的烟花秀只为一个人准备。 姜知桐被第一声烟火吓了一跳,紧张抓着昭川的衣襟,侧眸却看见了无数灿烂的星光仿佛就散落在手边,她登时愣住。 昭川看着星火在姜知桐眼中璀璨,不禁低头,温声落在她耳边:“新年快乐。”我的小姑娘。 姜知桐被漫天灿烂的烟花摄去了心神,她不知道昭川是怎么办到的,不敢置信地抬起小脸,眼中是掩不住的惊喜,“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昭川不置可否,只问:“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姜知桐兴奋地跑出他的怀抱,在五光十色的烟火背景下手舞足蹈,“太漂亮了!真的太漂亮了!昭川,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绽放的烟火照亮了昭川含笑的眉眼,他清浅地勾唇,简单的表情由他来做,好看得不可思议。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肩上的外套源源不断地传来他的体温,温暖着姜知桐的身体和心灵。 急促的心跳让她无法只是这样待在原地。 喵喵之前问她是不是喜欢昭川,姜知桐觉得自己现在有了答案。 在最后一束最大的烟花绽开的时候,她飞奔进他怀里,昭川稳稳将她接住。 姜知桐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一枚樱色的唇印。 这是她最开心的除夕夜。 因为和昭川在一起。 “昭川,谢谢你。” “我好喜欢。” - 除夕夜那场零点烟花秀在后来的三天里,占领了各大报纸、杂志的娱乐版面以及社交网络的热搜头条。 有说这场秀是公家放的,只不过没有提前宣传通知;有说是私人放的,当晚海边有人求婚;也有参加了叶家晚宴的人在网上澄清,那是叶家为当天来宾准备的一个跨年惊喜。 但以上没有一个是准确答案。 中川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许中川看完报纸上对这场烟花秀的评论,面色淡淡,不知是喜是怒。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许中川目不斜视:“进来。”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美艳的秘书Anna端着刚买回来的咖啡,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 “许董,昭总来了。” 听见后者的名字,许中川终于放下了报纸。 昭川一身黑色运动服,外套衣领拉至下巴,面色冷淡,黑眸阴鸷,整个人站在门边,便如一柄黑色的利刃,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Anna将咖啡放在许中川手边,又替他收拾好了桌面上散乱的资料,随后很快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昭川才抬眸看向那方稳坐不动的许中川。 “您找我。” 许中川冷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抬手将报纸往他面前的地板上一扔,“解释一下。” 昭川垂眸,看见纸面上被油墨印出来的烟花失去了绚丽的颜色,他眼眸微沉。 “没有。” “没有?”许中川眉头一皱:“没有解释?!” “昭川,我辛苦养你十几年不是为了让你利用这些资源去给小姑娘放烟花的!” “你还敢跟我说你没有解释?!”许中川拍案而起,他快速从老板桌后走出,怒意满布的眉眼与昭川眉眼间堆积的阴影一样可怕,“我这几年是不是对你太过放松,才让你忘了你自己应该干什么?!” 昭川沉默不语地望着地面,黝黑的眼瞳半分未动。 许中川深呼吸着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半晌,他才收敛了一些怒意,缓和了语气道:“好,就算你现在长大了,我可以不管你那些别的心思,可是阿川,离我们的计划成功,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就这最后一步,难道你想看到这一切都功亏一篑?!”许中川说着,音调再度提高了起来。 昭川说:“我不会。” “你不会?”许中川怒不可遏瞪大双眼,眼眸中的怒意几乎凝为实体,“你不会还眼巴巴地跑去给姜家那个小丫头放烟花?!” 姜家的小丫头。 昭川眉间微蹙。 许中川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半年都在干什么,还想瞒着我?” 昭川眼睫微动:“我没有想要瞒着你,只不过我有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许中川转眼,“什么打算?” “我要姜知桐。” “什么?” 许中川好像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昭川又重复一遍:“我要姜知桐。” “昭川!”许中川突然爆喝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要那个小姑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我教导过你无数次,心软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我知道。”昭川此时掀起眼帘,黑眸冷肃,却不见半分畏惧:“但我要她,不会改变。” “你!” 就在许中川怒而扬手的时候,身后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许中川重重扬手,又重重落下,恨铁不成钢一般瞪了一眼昭川冷硬的脸,深吸一口气,转身接起电话。 “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Anna的声音:“许懂,姜氏集团的姜知年总经理来了。” “姜知年?他来干什么?”许中川抬眼望向昭川,见他似乎也有些意外,锐利的眸子沉了下来,“请他进来。” 姜知年今天到中川集团来的事情,没有告知任何人。 他只是想来确定一件事。 在公司楼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很快有人下来接他。 “姜总,久仰大名。我是许董的秘书Anna。”Anna礼貌地做出邀请的姿势,“许董已经在楼上等您了,请跟我来。” 董事长办公室里,昭川没有离开,他站在许中川的办公桌前,一身黑衣,与他还是姜知桐保镖时的状态一般,面容冷淡,神情肃穆。 推开门看见昭川的时候,姜知年有些意外,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的注意力都在办公桌后的许中川身上。 “许董。” “你就是姜力华的儿子,姜知年?果然和外界传言一样,青年才俊,气度不凡啊。”许中川面带微笑将他打量一番,掩去了那些阴鸷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不带半分攻击力的样子。 姜知年谦虚道:“许董过奖,在您面前,小辈的气度不值一提。” 许中川十分欣赏他的谦逊,点点头,起身过去,“看来姜力华那个老匹夫倒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他出口便称姜力华为老匹夫,姜知年神色微变,没有开口,许中川便又对Anna挥了挥手,“去给姜总准备一壶好茶。” “是。” 待Anna退出办公室,许中川让姜知年在会客沙发上坐下,自己点起了烟斗,唇角含笑的模样主人公气势十足。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你今天来这是有什么事。” 商场之上,弱肉强食,往日卖你几分薄面都因利益而起,此时姜家面临败落,各家都不给好脸也是在情理之中。 许中川这么直白的开门见山,更是在无形之中章示了他与姜知年之间的强弱地位。 只有实力相当才有寒暄的必要,否则则是浪费时间。 姜知年心里很明白这个道理,虽有不满,却无可抱怨。他在心中苦笑一下,正要表明来意,却又注意到不远处的昭川。 他要说的事情关系到商业机密,不便有外人在。 看出他的顾虑,许中川笑笑说:“姜总有什么话便直说无妨,昭川不是外人。” 姜知年闻言一怔,不是外人? 这是什么意思? - 除夕夜之后,姜知桐的心情好得不可思议。 夜幕之下的那场绚烂烟花似乎还在绽放,姜知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昭川,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拥着她时的温度和力道。 他的一切一切都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演,不断回味。 姜知桐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见到他,那种强烈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措手不及又满心欢喜。 不过她并不能每天见到他。 昭川说他换了一个雇主,这个雇主身份很重要,又很忙,每天都有很多行程,他需要随时待命。 姜知桐很能理解他的工作状态,他当时就是这么24小时守着自己的。 更何况,他是为了她才会来这里的。 虽然昭川都不说,但是姜知桐心里清楚。 昭川跟她说过,只要她需要,他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他说的话,她从来都深信不疑。 N城的天气很好,冷锋过后,气温回升,除了早晚有些寒凉,白天有太阳的时候,暖得都能穿短袖了。 自从那天叶家的晚宴过后,姜力华好像受了什么打击,再没有那么频繁地出去,也不要求姜知桐到处应酬了。 姜知桐乐得偷闲,整天窝在酒店里看书。 不过今天天气实在太好了,姜知桐有些坐不住,想到外面走走。但一个人出去未免有些寂寞,N城的朋友又都不算是朋友。 想来想去,姜知桐给姜知年打了个电话。 姜力华这些天不怎么出门了,姜知年倒还是整天的见不着人。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估计在忙。 姜知桐有点不甘心,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哥,中午一起吃饭吧,今天天气好好~】 信息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姜知年便回复过来了。 【桦同大道346号。】 见姜知年回复过来的这一串地址,姜知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可能是说让她到这个地址去吃饭,她立刻欢喜起身,到内室去换衣服。 历史上,N城城区以桦同大道为界,以南靠近港口的一片都曾是法国的租界,街面上至今都保留着许多法式建筑。 姜知桐坐计程车一路过来,被这里华丽复古的法式风情深深吸引,直到车子停在346号门前,下了车,姜知桐看着眼前三层楼的法式小洋房,有些愣住了。 她以为姜知年叫她来这里是来吃饭的,可看着门口牌子上挂着“容公馆”的牌子又有些怀疑,难道是叫她到别人家里吃饭? 奇怪,怎么不早点跟她说呢,她一件伴手礼都没带。 就在姜知桐在容公馆门前踌躇不知该不该直接进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不进去?” 姜知桐蓦地回头,却看见昭川正朝她而来。 “昭川?” 待到昭川走到近前,姜知桐惊诧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你呢。”昭川说话间,低眉看向姜知桐时的那点温柔点亮了他的五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我……”姜知桐怀疑自己可能找错地方了,但昭川这时却突然张开手臂将她抱进了怀里。 姜知桐心跳一顿,紧接着开始狂跳。 自从除夕夜之后,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了千丝万缕的连系,见面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向彼此贴近。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的,他身上有点点烟草的味道。 不重,混合着他冷冽的气息,甚至有些好闻。 顿了顿,姜知桐抬手,环住昭川的腰肢,放松地依靠在他怀里。 “昭川。” 温柔的大掌抚在她的脑后,昭川沉沉温柔的嗓音落在耳畔。 “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在想你,所以你就出现了。” 第15章 他爱的人,给了他最温柔…… 姜知年从许中川的办公室出来后, 神情落魄,目光略有呆滞。 Anna送他到楼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 不禁摇头。 一年前, 姜式集团的账务上查出了一笔上亿资金的巨大漏洞,姜力华在明知这个漏洞如果补不上, 就会成为集团致命缺陷的情况下,仍然执意要按照原定计划将集团推上世界的大轨道。 无奈之下,姜知年只好想方设法拉资金、拼投资来弥补这笔找不出源头的亏空。 就在这时,有家名叫鹰空的安保公司向他投出了橄榄枝。 这家公司的主要资本在日本,已经上市。主营业务以随身护卫、武装押运、安全风险评估等为主。因为出色的保护能力,以及严格的保密标准,鹰空最近几年在国内的名声也不小。 就姜知年所知的国内几次重大会议的重点人群的安全防护都是由鹰空负责,全程滴水不漏, 未曾出过半点岔子。 本来像这样一家公司,跟姜式集团在业务上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但鹰空方面突然向姜式集团发出合作邀请, 表明想通过姜式集团的帮助, 在国内,尤其是H市彻底站稳脚跟。 而他们提出的合作资金,正好和姜式集团的那笔空缺对上了。 乍看之下,鹰空的这个合作动机十分合理,但姜知年一向谨慎,尤其在这种时候, 他很怀疑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恰好的事情。 他考察了鹰空半年之久, 确定这家公司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没有半点可以怀疑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查无可查,更让他忧心。 姜知年本想再有更多的时间考虑, 但姜力华为了能参加去年的企业家峰会,勒令他在期限前搞定他的入场资质,姜知年退无可退,只能选择接受鹰空的合作。 恰逢那时H市内接连出现了几起富家子弟被绑架的事件,作为鹰空高级安全顾问的昭川,便被作为两家公司之间达成合作的礼物,被派来保护姜知年。只是比起自己,姜知年更忧心姜知桐的安全,于是昭川这才成了她的保镖。 然而姜家一连串的事情便从这里开始。 先是姜知年提前谈好的项目不是投资失败就是整个项目告吹,为了解决这些事情,他每天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忌远在国外的姜力华。 姜力华这些年可能是老了,想当年他也曾是叱咤商场的人物,但近些年过于急功近利,导致他眼界不够清晰,峰会时有曾经旧友婉拒了他的合作邀约时,他就应该开始警惕。 但他没有。 一直到峰会负责人告诉他,因为不久前有人举报姜力华本人以及他名下的姜式集团涉嫌大笔商业欺诈,所以峰会需要将他除名。姜力华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软钉子,原来是早有风声。 姜知年将这些事情一一清查,发现举报人竟然是鹰空。 鹰空直指姜式集团隐瞒财务漏洞,骗取各方投资,实则是为了弥补自家公司的亏空。 被人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整个姜家都反应不及。 姜式集团虽然壮大,但想要整垮它,竟也易如反掌。 公司股价眼见的跌入谷底,各个股东纷纷表示不满,要求进行财产清算。 从辉煌一时到宣告破产,姜式集团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为了商业历史上的寥寥几笔。 此次来N城,姜力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如果能让叶家伸出援手,姜式或许还有重来的机会,如若不然,不仅姜家要完蛋,就连姜力华本人也会因巨额商业欺诈而锒铛入狱。 这一连串的事情来的太巧、太突然,姜知年一直对此心存疑虑。 直到他在叶家的晚宴上见到了许中川,脑中忽然就有了一条线索,将这半年来的大小事件串联成一个完整的圆。 他今天来找许中川,只想确定一件事——鹰空与中川集团之间,到底是不是如他想象一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姜总,你很聪明。但可惜,察觉得太晚。’ ‘鹰空,的确是属于中川的资产。’ 一想到刚才许中川那副稳坐钓鱼台的脸孔,姜知年便觉后背一阵阵寒意沿着脊椎攀爬而上。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原来一切都是由许中川这个幕后推手在推波助澜。 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甚至是从姜式集团的亏空开始。 坐进车里,姜知年仍然觉得恶寒侵体。 回顾整件事情,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整个过程的开始,罪魁祸首好像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亲手签下了那份合作书,如果他早一点察觉…… 许中川说得没错,都是他察觉得太晚,才将姜式集团一步步推向了难以挽回的深渊。 姜力华的电话这时打进来。 他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知年接起。 声音沉重,略带颤抖。 “父亲。” “我们这次,恐怕无力回天了。” - 姜知桐在容公馆里一直待到晚上,昭川给她弄了中餐、晚餐,还有下午茶。 虽然都是简单的食物,但姜知桐莫名吃得很开心。 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在二楼的小放映室里一边喝饮料看电影,一边聊了很多很多。 出人意料的,这座容公馆是私人场所,是属于昭川的私人场所。 姜知桐从前只知道昭川薪资不菲,却也没想到能不菲到这个程度。 N城临海,背后靠山,因贸易繁华,在国际上的地位都是举足轻重。 可惜这里地少人多,决定了这里的房价寸土寸金。 而昭川不仅能在这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屋,还是这么大的法式洋房,可见他的资产不少。 但昭川对此的解释却是,这座房子是从父辈那里传下来的。 或许从前他们家曾风光一时,但这个家如今剩下的,只有昭川一人,和这一座空房子了。 这是姜知桐第一次听昭川说他的身世,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她却能从中听出他的经历比她想象中还要难过。 而她的想象,只来自于五年前的匆匆一面。 在他的房间里,姜知桐看见了许多奖杯和证书,什么散打冠军,什么跆拳道冠军,她还在书桌上看见了他的名片,鹰空安保公司高级安保顾问。 鹰空? 姜知桐还记得之前去警局指认嫌疑人的时候,那个问话的警察一听说他是这个公司的,态度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好奇问他:“你们公司的人,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昭川好像不是很想讨论这些公事,简单一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后便岔开了话题。 “你之后会一直住在N城吗?” 姜知桐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 “父亲说这几年的重心在这,但大哥说等情况好转了我们就能回到H市。” 昭川准备的饮料是不含酒精的,但不知为何,大约是昏暗的环境气氛太好,好得姜知桐觉得自己渐渐有了点微醺的晕眩感。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捧着自己的杯子喃喃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好还是坏,都是他们说了算。” 昭川见她身形摇摇晃晃,拿了个靠垫垫在她腰后,“那你想在这,还是回去。” “我的意见又不重要。”姜知桐在垫子上蹭了蹭,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干脆身子一歪,枕在昭川膝盖上。 投影布上光影斑驳,将姜知桐的小脸也映得有些难以捉摸。 “反正没人在乎我的想法。” 昭川眼睫低垂,她枕在膝上,小脸粉白,微微嘟着小嘴,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他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温柔的低声像一首催眠曲,“有人在乎。” “谁?” “我。” 姜知桐一顿,仰头看过去,昭川的脸被阴影笼着,看不清神情,但那双黝黑的眼瞳,却格外清晰明亮。 心头微动,她翻身朝向他,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眼角弯弯地笑:“对啊,还有你。” “昭川最在乎我,对吗?” 她撒娇似的提问,让昭川心软成了一滩水,沉沉地一声“嗯”,让姜知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电影一直放映,姜知桐睡在昭川腿上,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稳。 看着她熟睡的脸,昭川眼角悬挂的温柔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亮光。 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鼻子,额头。姜知桐的发丝像绸缎一般光滑柔亮,他轻轻拢在掌心里,像她平日扎起马尾时一样。 第一次见她,她就扎着这样的马尾。 乌黑的发在脑后随她跑跳的动作晃荡。 他没察觉她的靠近,被她突然抓住了手。 手里的刀片划破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滑落。 大哥哥,你在哭吗? 她这么问他。 他垂眸,看见了她眨巴的眼睛,巴巴将他望着。 疼痛是他那时见到她的第一印象。 在那之后,一旦感觉到痛苦,他便会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起她。 那双干净的眼睛,还没见过世界上任何晦暗。 他想将这份纯净保留,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看见他手里的血腥与利刃。 过去五年,他一直这么想。 直到那天晚上,她让他伸手给她检查,看清他手里疤痕的时候,她眼中的心疼与担忧让这种感觉产生了莫名的变化。 他是想保护她的,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但他也想拥有她。 拥有那种被关怀的温热。 家里没有准备时兴的碟子,投影仪里播放着旧时的电影。 当夕阳西沉,男女主人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昭川俯身,印上她的嘴唇。 单纯的一个亲吻,不包含任何欲念。 昭川想要的东西不多。 他只要她所望,都能如愿。 如果现状的平静就是她想要的。 他会给她。 全部。 - TC酒吧。 姜知年在吧台边买醉,昭川远远过来便看见了他。 吧台后面的人看见昭川,正要打招呼,昭川一个眼神,他很识相地将话咽了回去。 在姜知年身边坐下,昭川看着他几乎烂醉如泥的状态,眼色微动。 “姜总。” 姜知年自从大学进入公司实习开始,便再没有如此放纵过自己。 今天实是例外。 乍然接受的事实打击太多,他必须找个方式发泄一下自己。 正喝到兴头,突然有人叫他,姜知年侧眸,看见是昭川,他一愣。“你怎么在这?” 昭川眉心微蹙,“你给我打的电话。” 他刚将姜知桐送回酒店,姜知年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有关于姜知桐的要紧事要谈,让他立刻来找他。 姜知年眼神呆滞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哦对对对,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来来来。”姜知年抬手叫来酒保,大声道:“再来两杯一样的。” 酒保见吧台边坐着的是昭川,犹豫一下,见他点了点头,才转身备酒。 姜知年往日永远一幅西装革履的精英打扮,在姜知桐面前更是温文儒雅的好哥哥形象,如今喝得烂醉,趴在桌子上扭动等酒的模样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很快酒来了。 姜知年强迫昭川端起酒杯来和他碰杯,他面色潮红,吐词不清:“来来,干杯干杯。” 昭川端着酒杯没动,眼见姜知年仰头一饮而尽,被辣的皱眉,放下酒杯问:“姜总找我来,是为了喝酒?” “是!”姜知年点头,紧接着又迅速摇头,“也不是。” “昭川,我叫你来呢,是为了问你几件事。” 这兄妹俩晕乎起来的迷糊劲倒是一模一样。 昭川克制住自己起身就走的冲动,接着听他说。 “你……工资多少?” “什么?” 姜知年端着酒杯,没骨头似的撑着吧台边沿,开始说胡话:“我跟你说,我妹妹吧,从小就是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那是含在手里怕化了,捧在嘴里怕掉了。她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连漱口水都有高妈给她接好。” “你懂不懂,她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小公主的啊。可是呢,她非但没有一点骄纵的小姐脾气,还处处都为别人着想,她还小,又太善良了,善良得我都不忍心看着她跟着我们一起吃苦。” 说着,姜知年忽然往桌面上拍了一张银*行*卡,“这卡里钱不多,但是你现在跟着许中川,挣的钱也不少吧?” “我要你写个保证书,马上写。” 昭川没听明白,“写什么?” “就写你会好好照顾桐桐,让她跟从前一样……算了这点对你来说比较难,那就写衣食无忧!” 姜知年说到这里,昭川听明白了。 他眉头皱起,“姜总这是什么意思?” 姜知年彼时清醒了一些,他苦笑着咧咧嘴,说:“你喜欢我妹对吧?我老早就看出来了。既然这样,我现在把她交给你照顾,你应该能把她照顾好的,是不是?” 今天回到酒店,姜力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姜知年在电话里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他大概也知道他们不是许中川的对手,更别提他们现在在许中川的地盘,只要他一声令下,姜力华马上就会变成过街老鼠。 姜知年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 在来TC买醉之前,他在酒店里想了很久。 这一关,他们姜家是过不去了。 他和姜力华是罪有应得,但姜知桐什么都没做错。 他不能让姜知桐跟着他们一起吃苦受罪。 但放眼姜家曾经的故交好友们,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信任的将姜知桐托付给他们。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昭川。 “我知道你们公司有保密协议,你现在拿来,我给你签一份。”姜知年眼神迷离,言语却清醒又坚定:“我要你对你的老板保密你在照顾我妹妹的事情,也要你对我妹妹保密,姜家已经……” 话已至此,昭川彻底明白姜知年这是在托孤。 大约是已经知道自己和姜力华的下场,他想找个人照顾姜知桐。 昭川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姜知年闻言,眼神中的迷离消失了一瞬,他沉沉一笑,“瞧,你连姜家发生了什么事都不问,说明什么?说明你也早就知道姜家保不住了吧。” 昭川黑眸微沉,没有说话。 姜知年自顾自继续说道:“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姜家不保,只有姜家人自己还沉浸在一切都能重来的虚妄幻影里。” “昭川,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也不是埋怨你责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职业操守,但是我妹妹,你到底能不能答应?” 姜知年的酒意在这时好像是尽数褪去了,他红着眼看着昭川,耐心又温和地等着他的回答。 昭川曾经想过,如果姜家除了姜知桐之外还有第二个无辜的人,那就是姜知年。 但许中川告诉他,心软是做不成事的。 无辜的人有一有二就有三,如果他都能一一原谅,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仇恨这件事了。 索性在姜家短短半年,昭川和姜知年相处得不多。 而今他肯坐在这里听他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有一个相同的目标。 姜知年等了半晌,昭川才突然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黑瞳沉寂,冰冷,却庄重。 “你放心。” - 时间实在过得太快,春节一晃就过完了。 明天就要开学了,晚上姜知桐在为新的校园生活做准备。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 高妈端着热牛奶推门进来。 前不久,姜知桐从酒店里搬出来了。 姜知年在容公馆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和容公馆类似法式小洋房,稍微小一些,但只住姜知桐和高妈完全是绰绰有余。 为什么只有姜知桐和高妈两个人呢? 姜知年说,因为家里的生意失败,姜力华看开了人生,想在还有能力的时候去周游世界,而姜知年则打算到国外游学,等他学成归来,他还要重建姜式。 姜知桐不懂,如果他们都走了,为什么只独独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姜知年说,因为她还小,她还要上学,等她长大了,如果她想跟着他们一起,他会回来接她。 他说他给昭川一笔钱,这笔钱足够用到她上完大学。在她读完书这段期间,昭川会和高妈一起照顾她,令她像从前那般衣食无忧。 姜知桐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姜知年说过她已经长大了。 所以她完全懂得分辨什么是谎言和欺骗。 姜力华看不看得开人生,姜知桐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姜知年真的想带她走,他可以有一万种方式让她获得教育,但他最终的选择是将她留下。 姜知桐不是不难过,但她大概猜到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苦衷,难以言喻的苦衷。 所以她乖乖地留下来,不吵不闹,等着如姜知年期盼的那样,完成她的学业。 自从搬进了这座房子,姜知桐便很少说话,除了昭川来看她的时候,高妈也很少再看她笑。 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高妈看着姜知桐纤瘦的背影,神情掩不住怜悯与疼爱,“小姐,昭川来了。他在院子里等您。” 姜知桐曾说过很喜欢容公馆里的设计风格,更喜欢公馆后边的小小庭院。 假山流水,叮铃咚隆,怀旧中式与房子内的复古感中西合璧,在不同的空间里达成了很奇妙的统一。 如今她自己也有了一个。 姜知桐披着外套下楼来,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她看见昭川站在庭院中间。 仍是一身黑衣,肩膀宽阔,脊背挺直,颀长的背影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他身前的流水折射着月光,银白如霜雪从假山间流淌。 夜色在他周围流转,宁静又梦幻。 姜知桐从他身后过去,她脚步很轻,昭川还是发现了她。 他回眸,黑眸里沉沉的暗芒熟悉又温柔。 对上他的视线,姜知桐鼻尖莫名酸楚。 “你怎么这个时候……” 姜知桐想问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话到一半,眼前光线一暗。 身前的男人将她拢入怀中,淡淡冷冽的气息强势地将她包围。 “我辞职了。” 昭川问:“你愿不愿意让我重新到你身边,保护你。” 怀里的人肩膀一僵,半晌,才慢慢放松。 姜知桐抬手抓住他的衣摆,浓重的鼻音让她的声音也变得绵糯。 “可哥哥不在,我没钱雇你……” “不。” 说话间,昭川黑眸里的温柔之下,蔓延着一些姜知桐看不懂的情绪。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如果,我说如果。” “嗯?” 昭川收紧手臂,姜知桐纤细的腰肢仿佛随时会折断在他的臂弯。 但她不说痛。 她现在强烈需要这种绝对感,让她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着。 “如果,如果我不小心伤害了你……” “你会不会原谅我。” 姜知桐一愣,随即,她轻轻在他怀里点头。 “会。” 她回答得太快,又太过肯定,昭川怔住。“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 “我相信你。” “所以我会原谅你的不小心。” 约摸是因为临海,N城的月色不比H市那般清晰遥远,夜空中似乎漂浮着淡淡的水雾,将月色笼罩得如梦似幻般的朦胧,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将人拒之千里。 昭川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晚上。 他爱的人,给了他最温柔的宽恕。 “我发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6章 “我要离开几天。”…… 姜知桐新的校园生活开始得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ZC和尚北不一样的是, 这里虽然也是私立贵族学校,但校园里却没有任何势利的风气。 第一天报道的时候,班主任亲自到校门口接她, 看见昭川送她上学, 班主任有些意外,但不需要姜知桐多做解释, 她便笑笑地引她入校,给她介绍教室和班级。 姜知桐专注于班主任的热情,全然未觉她虚扶在自己身后的手正在颤抖。 新班级在2号教学楼的三楼,教室内窗明几净,学生不多,大概二十多个,各个看起来都很好说话的样子。 姜知桐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赢得了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 班主任让她坐到靠窗边的空位, 前后桌都是长相乖巧可爱的女孩子。 姜知桐一坐过去,前桌便热情地回过头来和她握手。 “嗨, 我叫乔莎。” 马上就开始上课了, 乔莎小声说等下课带她去认认路。 姜知桐点头说了谢谢。 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听了一会儿课后姜知桐发现这里的进度比尚北要慢不少。 老师讲的内容她已经提前学过了。 翻了几页书,她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姜知年是今天中午的飞机,到英国。 早晨高妈问她去不去送一送,姜知桐摇头。 他选了她上学的时间走,大概就是不想让她送他吧。 不知道姜知年这一走,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姜知桐虽然选择了听从他们的安排, 却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怨念。 她不怪他,也不代表她真的不会难过。 二月底,N城的春天已经来了。 窗外天气晴好, 绿茵和花香伴着温暖的风撩起姜知桐的发丝。 她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只是这份喜欢在一开始就掺杂了一些无奈,削弱了她的感受。 下了课,乔莎如约带着姜知桐到学校里转悠。 跟方依依一样,乔莎也是开朗天真的个性,她挽着姜知桐的手臂,亲切地仿佛已经认识她许久的模样。 “我们学校虽然不算太大,但设施还是蛮齐全的……桐桐,你怎么一直看着我?”见姜知桐一直盯着她,乔莎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是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姜知桐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很像我在H市的一个朋友。” “真的吗?!”乔莎眼睛一亮,“一定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太好了,那我们以后也是好朋友啦!哈哈!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认识你的!” “一直?”姜知桐问:“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们全校都认识你呀!”乔莎说。 姜知桐愣了一下,“都认识我?”这是什么意思? 乔莎神神秘秘一笑,“嘿嘿,不能说。反正大家早就知道你要转学过来啦!” 话到一半,乔莎拉着姜知桐到了学校超市,“不说这个啦,你看这是我们学校的超市,里面东西很多的,而且外面人都进不来哦~!” 姜知桐还没想明白她说的早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被乔莎拉着进了超市。 这真的是一个超市,入口在教学楼侧边,共有三层楼。 一层是食品区,二层是日化品区,三层是个健身房。 姜知桐原来不知道,学校里竟然可以有这么商业化的存在。 食品区内,无论是零食还是饮料,小到一盒口香糖,大到米粮面,竟然应有尽有,而且这些东西全部都是进口的。 她随意拿起一样东西来看,便是价格不菲。 乔莎拿了个小推车,一路走过来,推车里堆满了零食。 姜知桐问:“买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乔莎说:“没关系呀,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去嘛。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随便拿,我请客。” 姜知桐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平时不怎么吃零食。” “这样啊。”乔莎也不勉强,推着车又往二楼去,“那我们去二楼。” 二楼的日化用品更是奢侈到令姜知桐咋舌的程度。 各种国际大牌,小众高端品牌的洗护用品、化妆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 姜知桐从前在姜家过得也算锦衣玉食,富裕非常,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在学校里体会到逛商场的感觉。 要不是他们都还穿着校服,她都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某大型连锁百货公司。 乔莎这时才说:“这个超市是我爸爸开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随便拿,就当是我送你的迎新礼物了。” 姜知桐惊诧:“这个超市…是你家开的?!” “对呀……”乔莎正要解释,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道突兀的女声。 “乔莎,我看你还是不要说这么多了吧。” 这声音,好熟悉。 姜知桐和乔莎同时回头,看见了正朝她们过来的冯佳欣。 不同于叶家晚宴那晚的精致艳丽,褪去了华服浓妆,此时的冯佳欣穿着改版过的校服,扎着马尾,下巴微昂,双手抱胸的模样清纯又高傲,像只高高在上的孔雀。 冯佳欣将姜知桐上下一打量,仍未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更不懂她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个人的特殊对待。 她身后跟着几个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女孩子,她们看姜知桐的眼神也都带着审视与距离。 姜知桐有些意外,她竟不知道冯佳欣也在这里读书? 乔莎不喜欢刚才冯佳欣的语气,敛去了笑意问:“你什么意思啊?” “我可是在帮你啊。”冯佳欣说着话上前来,伸手挽过乔莎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略带鄙夷地看着姜知桐:“你难道不知道,你身边这个人啊,家里可是已经破产了呢。” 乔莎皱眉:“那又怎么样?” “你可是N城连锁超市巨头的女儿,你就不怕她看中你的家世,粘着你不放啊?”冯佳欣一边说,一边面带讥笑,“据我所知,她爸爸可还妄图让她和叶笑宇联姻来换取投资,可惜啊,被叶家当场拒绝。啧啧,那叫一个惨哦。” 乔莎闻言,见姜知桐的面色淡淡,她立刻挣开冯佳欣,板起脸来道:“你不要胡说!” 冯佳欣撇撇嘴,“我是不是胡说,你问一下她不就知道啦。” 乔莎懒得理她,跑回姜知桐身边,安慰道:“桐桐你别理她,我们走。” 她挽着姜知桐就要走,可姜知桐却一动不动。 姜知桐目光冷淡地望向冯佳欣,轻声问:“我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没有啊。”冯佳欣无所谓地答:“看你不爽罢了。” 姜知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声音清淡说:“那下次麻烦你见到我就绕开走吧,以免我会让你更不爽。” 冯佳欣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姜知桐见冯佳欣差一点冲动上前,却被她身边的人拉住,眼色更冷下来两分,“字面上的意思罢了。” 她提高音调,不大不小的声音只恰好让周围围观的人都能听见,“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都别来找我麻烦。 “我会让你们更麻烦。” 说完,她淡淡转身,留下脸色青白的冯佳欣和一干吃瓜群众,走得潇洒。 - 从超市出来,乔莎对姜知桐的崇拜简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桐桐你刚刚好有气势啊!那个眼神,那个语气,啧啧啧,我好佩服你!你不知道,冯佳欣在学校里仗着自己的家世,还有叶笑宇对她的示好,简直就是横行霸道!” 姜知桐脚步一顿,“叶笑宇对她示好?” 原来是这样,那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叶笑宇那天对她说那样的话,冯佳欣今天又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乔莎连连点头:“对啊,也不知道叶笑宇看上她哪一点了!哦,你还不知道吧,叶笑宇也在咱们学校,跟冯佳欣一样,都是高三。” “叶笑宇也在这?”姜知桐有点不明白了,冯佳欣跟她年龄相仿也就算了,叶笑宇明明比她大那么多,怎么也? 看出她的疑问,乔莎悄悄凑近她耳边解释:“他留级啦。” 也不知道叶家的风水是好还是不好,前有大姐叶静怡温婉大方,温柔可人,不仅人长得漂亮,智商还高,N大硕士毕业,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公司。 反观叶笑宇这个二弟,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身上不良习气太多,多到不胜枚举,单单就这一个留级两年,就已经足够让人不齿了。 乔莎说,叶笑宇追了冯佳欣两年,冯佳欣愣是看不上他。 末了她还撇撇嘴,“其实换了我,我也不乐意跟他。” 姜知桐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纠葛,但她并不打算参与。 她静静望着乔莎,轻声道:“莎莎,虽然冯佳欣话说得难听,但却是事实。我家里……如果你有任何顾虑,都没关系,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们和我在一起时有什么负担。” 乔莎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姜知桐竟然这么直白,她顿了顿,坚定地挎住她的手臂:“你放心,我交朋友才不看那些东西呢!反正我喜欢你,你就是我好朋友!” 姜知桐闻言一笑,“嗯,谢谢你,莎莎。” - ZC的教学理念是坚信高效率完全能取代重复无用的工作,所以学校课程都以学生的自学性出发,一天的课程下来,紧凑又有节奏,收获不小。 下午四点放学。 姜知桐刚准备回家,乔莎却拉着她说晚上有个派对,虽然是早就约好的,但正好可以当做姜知桐的迎新派对。她想让姜知桐一起参加,但姜知桐拒绝了。 早上在超市里与冯佳欣狭路相逢的事情,似乎很快就传遍了学校。 姜知桐敏感的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但乔莎的派对一定都是熟人参加,姜知桐本就不喜欢应付陌生的场合,对派对也不太感兴趣,更别说这种情况下,说不定去了还会扫兴。 乔莎见她坚持,也不勉强,两人在校门口分别。 如从前一样,昭川已经校门外等候了。 见到姜知桐出来,昭川从驾驶室下来。 一见到他,姜知桐脸上立刻绽出了微笑。 她朝昭川奔去,一点也没看见她身后的人群都是用怎样的眼光在看她和昭川。 昭川仍旧一身简单黑衣,长身而立,看见姜知桐朝自己跑过来,冷淡的眉宇之间有了些淡淡的温柔。 “昭川!” “小姐。” 昭川侧身,拉开身旁车门,依旧恭敬且谦卑,“上车吧。” “嗯!”姜知桐上了车,车窗摇下,正要给乔莎打声招呼,却不想校门口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怔愣片刻,昭川也上了车。 他发动车子的瞬间,姜知桐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回家路上,姜知桐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述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表情生动,独属于少女的天真活泼让她看起来格外明朗。 昭川安静地听她说话,安静地将车子内的暖气开到她舒适的温度。 “对了昭川,你为什么还叫我小姐呢?”姜知桐想起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我说啦,你以后就直接叫我桐桐就好啦。” 前排的昭川抿抿唇,道:“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区分一下。” 姜知桐更不高兴了,“可我不想你只是为我工作的。” 后视镜里,姜知桐的小脸上有些不满,秀气的眉头略皱着,任性得可爱。 昭川投降了,“好,知道了。桐桐。” 姜知桐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前面不远就要到家了,昭川眼色未动,似是不经意地问:“除了这些,在学校里,有什么不顺心吗。” 姜知桐想也不想:“没有。” “我觉得这里比尚北好多啦,同学老师都很好相处的。对了,你看见跟我一起出校门的女孩子了吗?她叫乔莎,是我的前桌,她人很好,很可爱的!” “是么。”昭川闻言,没有再问更多。 到了家,高妈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姜知桐将书包交给她便上楼换衣服。 等她上去,高妈才压低了声音问昭川:“小姐今天还好吗?” 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从她脸上表情的反方向来判断她的心情了。 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即便姜知桐不说,也已经有人跟昭川报告过了。 他不太会去记住一些无用的东西。 但冯佳欣这个名字,他记下了。 第一天开学,姜知年又挑了这个时间离开,这种情况下,冯佳欣还拿姜家的事情刺激她。 就算姜知桐面上表现得再如何洒脱,也免不了要在心里伤感。 从浦之前说过,姜知桐的习惯是报喜不报忧,但只要她表现得特别活泼开朗,那一定是她心里有事不高兴。 刚才回来的路上,她就表现得异常活泼。 昭川看着楼上,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我晚上会留下来,帮我准备一间客房。” 高妈答好。 - 姜知桐回了家以后就没出过房间,高妈将准备好的茶点端上去她也不开门,只说自己要睡一会儿觉,等晚上再下来。 高妈有些担心她的状况,但昭川却示意她不用多说,照常准备晚餐就可以。 晚餐的时候,是昭川上去叫她的。 姜知桐开了门。 她穿着一件单薄睡衣,白色的丝绸,点缀着一些蕾丝花边,衬得她苍白,干净,消瘦。 昭川看见她眼角的微红,不由眉间微蹙:“哭过?” “没有。”姜知桐打了个哈欠,“刚刚睡醒揉眼睛来着。” 她这么说着,却迅速地垂下眼帘去,转身回到床边翻找着什么:“你先下去吧,我披件衣服就来。” 逃避地很明显。 昭川深深凝望她的背影,半晌,“好。”带上了房门。 门一关,姜知桐便如被人点了穴道,再没有了动作。 僵直的背影单薄,略显苍凉。 楼下,昭川一直等到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高妈将饭菜端回去热了两遍,姜知桐才姗姗从楼梯上下来。 她脸上挂着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高妈,你今天做什么啦,好香呀!” 姜知桐在餐桌边坐下,也招呼着高妈和昭川一块,“你们也坐呀,以后就剩咱们一家三口啦,大家就别见外了。” 她说着,见他们都不动,伸手去拉昭川,“昭川,坐呀。” 昭川坐下了。 高妈仍有些惶恐,但看一眼昭川,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坐下了。 姜知桐假装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互动,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她看起来好像吃得很欢快,但实际却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高妈,我想喝你炖的牛奶燕窝。” 高妈闻言,忙不迭答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做。” 等高妈离开,餐厅里就只剩姜知桐和昭川两个人。 姜知桐见昭川沉默着也不动筷子了,面色淡淡地问他:“昭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昭川闻言掀起眼帘,望着她半晌,道:“我要离开几天。” 姜知桐一顿,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你要走?去哪?” 昭川见她神情紧张,心下倒放松了几分。 他温声道:“有些之前遗留的公务要处理,不会去太久。” 姜知桐肩膀垮下来,表情仍然愣愣地回不过神。 昭川接着说:“我不在的这些天,会有另外的人代替我接送你上学。” 姜知桐眼睫轻颤:“谁?” 第17章 “你敢。 我就杀了你。…… 姜知桐没想到会在N城看见从浦。 昭川说要离开一阵子, 却没说去哪,第二天早晨如常送她上了学后,下午来接她的人便换成了从浦。 见是他从车子上下来, 姜知桐呆住了。 等他走近, 她仍旧怀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嗨,姜大小姐。” “小葱!”姜知桐惊讶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从浦耸耸肩,摊手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昭川说会找人接替他,但姜知桐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从浦。 她还以为他已经去他梦想中的小国家继续环游世界去了,他怎么会变成接替昭川的人?! 一时之间,姜知桐不知是喜比较多,还是惊更多。 从浦看出她的心思,被先发制人道:“别说我了,你怎么又会在这里呢?” 他摸了摸下巴, 在姜知桐脸上略作打量,接着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原先我只晓得你是个白富美, 没想到你竟然是姜家的千金小姐, 这可简直富得超出我的想象。怪不得那么难搞的唱片都能被你搞到,啧啧,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他这话说的带着些揶揄的成分,怔愣过后,姜知桐抿唇浅笑,“你就别笑我了。昭川没跟你说吗,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小姐了, 我们家……” “你还不是大小姐呢?!你瞧瞧你的同学们,哪个有这么好的待遇,有一司机一保镖来接送你上下学啊。”从浦一边说着, 一边回身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窗户摇下来,从驾驶室探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姜小姐。” 姜知桐瞧见那个人,略有些失望似的垂下眼睫,“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只是昭川他……” “他担心你嘛。”从浦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他看了看手表,建议道:“他是两点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已经落地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姜知桐顿了顿,摇头:“还是算了。” 他说过,离开是为了处理公事,等他有空联系自己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过来,她不想打扰他。 她这么说,从浦不由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姜大小姐啊,通透明白,很是懂得体谅男人的心理嘛!” 不知怎么的,姜知桐听见这话,脸上不由一热,推说道:“什么呀…不跟你说这个了,回家了回家了。” 说罢,不用从浦动手,她便迅速打开车门钻进了后排。 从浦见状一笑,小姑娘的心思啊。 真是可爱。 - 昭川在的时候,他一个人承担了司机以及保镖等多项职责,现在他不在,未免出现什么意外,他便安排了多个人手承担多项职务。 除了从浦和这个司机,姜知桐的住处,他也安排了几个人守在暗处。 姜知桐有些不解,他明明说他辞职了,怎么还能调动这么多人手。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从浦。 但她却没直接询问。 之前只有她和昭川两个人的时候,姜知桐在他面前自由惯了。突然换个陌生人插进来,她一路上都有些拘谨的样子。 从浦倒仍是自来熟的个性,丝毫未将旁边的司机大哥放在眼里似的。 “诶对了,你怎么突然来N城也不跟我和喵喵打声招呼啊?喵喵跟我骂了你好些时,说你没良心来着。” 姜家的举家迁徙,说好听点是转移生活重心,说难听点,在那种情况下,约等于是在逃难了。 姜知桐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得去H市,除了在学校里没办法隐瞒转学的事情,所以告诉了方依依之外,她再没跟任何人说过来N城的事了。 她一时有些心虚:“喵喵她很生气吗?” 从浦嗯了一声,“不过她也就气一阵,过了那阵她就开始想你了,就差以泪洗面了。” 他说得夸张,姜知桐笑也不是,难过不也不是,“真的吗?” 从浦从后视镜里见她表情怅然,又换了个话题。“她之前还想跟我一块儿来旅游来着,要不下次来了,我安排你们见个面?” 姜知桐闻言连连点头,“如果可以的话,那当然好的。” “行,那这事就包我身上了。但钱得你出。” 姜知桐被逗笑了,“好,没问题。” 从浦接连的轻松玩笑消减了姜知桐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她倾身扒住副驾驶的座椅,好奇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要去穷游的嘛?” “去不了呗。”从浦一说起这事来就咬牙切齿,“那签证官像是跟我有仇似的,不管我穿得好不好,英语流不流利,他死活就是不给我过签。我一气之下在签证局门口骂了他一通,结果就上签证局的黑名单了。” 姜知桐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有些离谱,但就是因为离谱才像是从浦会干出来的事情。 “后来呢?” “后来我就累了呗,不想签了,就找地方打工,正好你的保镖哥哥在招人呢,我去一问,他就成我老板了。”从浦说着转过头来,警惕看一眼旁边的司机,压低声音对姜知桐道:“不过我有点后悔了,我旁边这哥们儿工资比我高一倍!我怀疑昭川有坑熟人的嫌疑。” 姜知桐笑得停不下来,她拍着座椅,大声笑得连司机都侧目看向后视镜。 “哈哈哈,那要不…我给你补回来?哈哈哈!” 从浦立刻也跟着从善如流地大笑起来:“那敢情好!” 两人说说笑笑间,很快到了家。 高妈照旧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姜知桐没直接上楼去换衣服,而是吩咐高妈将东西都端到后面的庭院里,她要跟从浦好好聊一聊。 - 昭川下了飞机,打开手机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就是:从与小姐下午茶中。 他看完,眉宇之间略生出一些阴影,正要给姜知桐拨过电话去,却听见了李志豪的大嗓门。 “川哥!这儿,我在这儿!” 昭川黑眸一沉,只得暂时收起了手机。 - 从浦一直在姜知桐家里待到晚上,姜知桐留他吃了晚饭,恨不得还要留他吃个夜宵。 两个人言谈甚欢的样子,让高妈差点要去楼上准备客房让他留宿。 快十一点的时候,从浦看了眼时间。 他喝完杯子里的茶水,起身道:“好啦,我要走啦。你早点休息,明天还上学呢。” “等等!” 姜知桐跟着站起,她也看了看钟表,然后是茶几上的手机。 从回来到现在,她的手机一直都没有亮起来过。 她顿了顿,开口时有些不自然的羞涩,“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 “昭川他……” 两人安静地对立,从浦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姜知桐却已经没有了下文。 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 问昭川去了哪里,还是问他去干什么,又或者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姜知桐确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她更清楚这些问题她一个也问不出口。 她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问? 她已经不是姜家的小姐了,她亲口对昭川说过她不希望他们只是工作关系,可如果不是工作关系,他们之间还能是什么呢? 即便问了,由从浦口中说出来的答案,就真的是她想听的答案吗? 她沉默地看着茶几上黑屏的手机,良久,未发一言。 从浦从她的神情中略能窥见一些端倪,他也看了看她的手机,而后宽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不也说了吗,他有公事在身,等他忙完,他自然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强调:“你放心,他记挂你的心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姜知桐知道,可然后呢。 她重新坐回去,淡淡抿了抿唇,“嗯,我知道的。你回去吧,明天见。” 从浦见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晚安。” 他走了,房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姜知桐回到房间,飘窗外的月色正好。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夜风仍然沾着寒凉,不停往房间里送。 纱帘被风卷起一角,月色温柔如水地被纱帘拨动。 明暗之间,姜知桐对着月亮站了许久,直到冷风将她吹得透体冰凉,她才伸手将窗户关紧。 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和昭川之间有些事情在裂变,但她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也分辨不清是好还是坏。 心里好像有些模糊的线索,但她却不是那么想让它们变得清晰起来。 姜知桐试着努力地说服自己,她不应该想这么多,昭川说过,要相信他。 那她只要这么做就好。 她一直相信昭川。 在任何时候。 - 夜半,从浦到TC酒吧巡场。 巡到一半接到了昭川的电话。 他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接电话,那边一开口就是问:“她怎么样?” 从浦照实汇报:“挺好的呗,照你的吩咐,我陪她说说笑笑,玩玩乐乐,前不久才刚从她家出来呢。” “这么晚?”话落,电话那头停顿半晌,又沉声开口:“照顾好她。” “怎么照顾?”从浦笑了,“我是可以陪她说笑,开解开解她的郁闷,可难不成你想让我一直扮演这样的角色,当你俩的润滑剂?拜托大哥,你难道不知道感情里最忌讳出现第三者了。” “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怕你不在的时候你的大小姐看上我了,我一个不小心上了位,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取代了你的位置?” 对方又顿半晌,“你说了,她是我的。” “那又怎么样?”从浦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感情可从来不分什么你的我的,只分愿不愿意。你能掌控得了姜知桐的意愿?” 说实在的,从浦不是不知道昭川这时候把他弄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方面他确然有公事缠身,再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时时都在姜知桐身边守着;另一方面他也是心疼姜知桐的孤独,N城繁华,但姜知桐在这人生地不熟,她本身就有点心理障碍,万一到时候憋出个好歹,那可了不得。 最关键的,也是昭川目前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姜知桐已经在怀疑他了。 他今天和姜知桐聊了一下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但实际上姜知桐一直在试探,试探他关于昭川的事情。 从浦不敢说姜知桐已经完全发现了昭川的隐瞒,但她绝对已经是有所察觉。 昭川也是因为感知到了这件事,才会匆匆忙忙地逃走。 是的,逃走。 从浦觉得有些好笑,别看昭川在身份地位上是个大佬,但实际在感情问题上,或许还没姜知桐一个小姑娘看的通透。 可逃能解决什么问题,除非他们今后永不再见,否则迟早是要面对这一切的。 从浦正想着从哪里开始劝他早点坦白,昭川却将他刚才的话当了真。 电话那头的男人阴沉下来的声音简直堪比魔鬼的诅咒,从浦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灵魂被昭川的后槽牙磨蹭的声响。 “你敢。 “我就杀了你。” 从浦打了个冷战,没想到他这么开不起玩笑,连忙打住:“我不敢不敢。但是说真的,你得早点想办法坦白,不然就算我再能扯淡,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 闻言,电话那头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时领班过来喊从浦有事,从浦应了一声“就来。”电话便被那头的人挂断了。 从浦一愣,撇撇嘴。 转身出去了。 - 昭川说的离开一阵子,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两个人只有三次通话,两次视频。 且每次一说到关键的部分,昭川便说有事,迅速挂断了。 一次两次,姜知桐可以体谅他的确有事要忙,可次数多了,傻子也能看出他逃避的态度了。 如此以往,就算姜知桐再假装坐得住,也有些坐不住了。 三月底,ZC有次春季舞会。 这里的舞会可有意思,学校里只负责提供场地,其余灯光布置、服装音乐等设备都由学生们自备。 一时间,平静的校园里立刻不平静了起来。 眼见身旁的同学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神通,据说他们各自家中也是备足了力气,全力以赴。 姜知桐不懂,一个舞会而已,为什么大家各个都这么兴奋异常,甚至是严阵以待。 乔莎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呢,ZC是春季舞会堪比选美比赛,最终是要决选出新一年度的校园女神的,而且各家赞助多少直接影响到下一个学年的家长会排名次序。” 姜知桐愣了,还有这个说法呢? “哦,那我要做什么吗?” 想一想,她家里现在没什么赞助的资本,选美什么的跟她似乎也沾不上边,那她是不是只用站在旁边看就好了? 乔莎觉得她有些过于自谦了,但想想她也确实什么都不用干,“你想多啦,像你长得这么好看,想不去选美都不行的。不过赞助什么的,也确实不用你来操心。” “为什么?” “因为你有……” 乔莎话到一半,及时刹车。 她捂着嘴,朝姜知桐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反正你就等着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入场就好啦。” 说完,乔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姜知桐眨眨眼:“什么?” 舞会规定,参加校园女神选举的女孩子们需要自带舞伴。 舞伴不限身份,可以是学校里的同学,也可以是任何人。 乔莎已经定好是她哥哥了。 姜知桐想了想,如果姜知年在,她或许也能找他来当自己的舞伴,可现在…… 放学回家,从浦见姜知桐今天一直闷闷地不讲话,主动问她:“怎么啦,是在学校里碰上啥事让你不开心了?” 姜知桐愣愣回过神,摇摇头,问:“没什么。对了,昭川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已经是这一周她第三次这么问了。 从浦顿了顿,第三次回答:“还不确定。” 没多少意外的神情,姜知桐点点头说知道了。 回了家,姜知桐回房换衣服便没再下楼了。 高妈上去叫她吃饭,她也说不饿。 从浦看出她今天心情不佳,让高妈不要上去打扰她,等她饿了再说。 高妈叹了口气,只能答好。 入了夜,姜知桐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十点多,估摸着昭川要结束工作了,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视频过去。 视频响了很久,末了是被人挂断的。 声音停止的时候,姜知桐反应不及,没分清是被挂断还是无响应。 正要仔细看的时候,昭川打过来了。 姜知桐忙不迭接起。 “昭川……”她以为打过来的是视频,但却是语音通话,看着漆黑的界面,她愣了一会儿才将手机贴近耳边。 “还没睡?” 听筒里传来男人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他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半点嚣杂,安静得有些过分。 姜知桐无暇顾忌这些外在因素,昭川的声音一响,她立刻坐起身来,声音带着些小心,“你忙完了吗,现在可以说话吗?” “没事。”昭川听出她的探寻,声音更柔了些许:“是不是睡不着?” 姜知桐下意识地摇头,又想到他看不见,道:“不是。” “我……就是想问问,嗯……我们学校月底有个春季舞会,需要带男伴……”姜知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昭川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变得有些谨慎、小心翼翼。 或许是因为抱着期待,所以她才会变得有些害怕期望落空。 她越说声音越小,小到最后干脆没了声响。 但不用她将话说完,昭川已然了解了她的意思。 似乎是有些意外,电话那头顿了顿,昭川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竟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我可以么?” 姜知桐一愣,忙不迭点头:“当然!” “我就是想问…你能……” “我可以。” 姜知桐听见他语气中的急切,半分钟之前的那些不安和忐忑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此刻的笑容有多甜蜜。 “我会赶回来,在舞会之前。” “一定。” 第18章 因为,她是昭川的小姑娘…… 春季舞会的时间在三月的最后一天。 姜知桐是新生, 什么也不懂,这段时日以来只是看着身边的人忙进忙出,那种旁观者的心态实在与学校里热火朝天的氛围难以融入。 乔莎家里因为是连锁超市的背景, 承接了舞会上所有小玩意、零食、一次性餐具等所有物品。 她这几天一直忙着在统计人数, 对接自家公司的物品储备,每天抱着资料板不是跑学生会就是跑大礼堂。 为了答谢乔家的赞助, 乔莎在参选校园女神的环节会天然获得一定的基础票数。 也就是看着乔莎最近的状态,姜知桐才了解,ZC的舞会性质其实不单单只是舞会。 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大多数将来都是要继承家业,亦或者要打造属于自己的事业,不同于其他学校只以成绩轮成败,ZC更注重的是他们的实战经验以及动手能力。 就拿乔莎来说,一个连锁超市巨头的千金, 如果只是在学校闷头学习,恐怕她会连成本是如何构成的都不知道。而现在, 她不仅懂得计算成本, 平衡支出,她自己更说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锻炼沟通交际能力,不至于今后到了商场上,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成问题。 乔莎想让姜知桐也一起参与进来,奈何姜知桐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且,学生会里的人, 似乎是不太想让她也插进来的样子。 晚会前一周的周五, 从浦按时到学校来接她放学。 他们今天要去试礼服。 姜知桐从前参加宴会的时候有时甚至会提前一个月试穿礼服,但以她目前的状况,她以为他们只能去成品店里买现成的礼服, 却没想到从浦带着她到了C&X在N城的工作室。 C&X是国际高端小众品牌。 这个牌子只做宴会用晚礼服,因两位灵魂设计师是来自法国巴黎的设计界大触,这个牌子一经成立就有了一批专属于高端线的固定受众群体。 姜知桐去年生日前看中了一件这个牌子的礼服,准备在生日宴上穿,不想却被婉拒了预订,理由是今年的订单已经全部订满。 姜知桐深知这就是打牌的任性,只好作罢。 如今一听从浦是要带她去C&X,姜知桐顿觉这一趟是白跑了。 三月米兰时装周前后是这个牌子最忙的时间,如果没有提前半年以上的预约,别说设计礼服了,就是选成品都难如登天。 但从浦坚持要过来,姜知桐也不得不应。 C&X在N城的工作室在港城大厦的顶楼,将近2000平米的空间,分成设计部、成衣部、VIP客户区,各个部门紧密相连却又互不打扰。 从浦在大厦前台做了登记后便被允许入内,电梯行至顶楼,已经有人在等了。 笑容甜美的礼服师毕恭毕敬,“姜小姐一路辛苦,休息室里已经备好了茶点,请跟我来。” 姜知桐一愣,小声问从浦:“她怎么知道我名字?” 从浦给她一个白眼:“刚不是在楼下登记过了吗。” 姜知桐恍然大悟:“哦。” 礼服师领着姜知桐和从浦两人在工作室里穿梭,不一会儿便到了VIP客户专区。 这部分又被分成了休息区和试衣间。 休息区像个大客厅,有沙发有电视,试衣间则是各自独立的空间,有磨砂的玻璃和纱帘隔开。 因为C&X只做女装,来试衣服的顾客也都是女生,所以从浦被拦在了休息区。 姜知桐则直接被引进了试衣间。 “姜小姐请稍等,我这就将最近的春夏新款拿来给您过目。” 姜知桐点点头,“好,谢谢你。” “不客气。” 待姜知桐落座,很快就有人端上来香气馥郁的红茶和各种甜点。 “姜小姐慢用。” “等一下。”姜知桐将所处的空间略作打量,叫住了来给她送茶点的姐姐,礼貌询问:“请问你们品牌现在是不是不再使用预约制了?” 对方温柔答:“我们一直是预约制的。因为本月有时装周的关系,近期接待的客户大多都是半年前就有预约的客人了。” 姜知桐意外地睁大眼睛:“那我?” 半年前她还在H市,压根就没有预约过这里,如果需要预约的话,她是怎么能坐在这里的? 对方浅浅笑:“SVIP客户自然是享有优先权的。” SVIP? “我吗?”姜知桐愈发惊讶,但不等她多问些什么,先前离开的礼服师推着长长的衣架进来了。 十件美丽的晚礼服裙在姜知桐眼前一字排开。 “姜小姐,这里就是我们品牌本次春夏季的所有新品,请您鉴赏。” C&X的品牌理念是将自然与时尚融合,高端却富有来自大自然的亲和力,柔美纯真的少女感是这次新品的主题风格。 姜知桐一眼扫过去,立刻就被这些漂亮的礼服吸引。 她不禁起身来,凑近了一件件观赏。 C&X果然和那些知名奢牌都不一样。 从质地到款式,这些礼服美丽高贵,却不带任何攻击力,轻纱的裙摆好像天上的月光、三月的春风那样温柔。 姜知桐忍不住伸手:“我能摸一下吗?” “当然。” 得到应允,姜知桐取出其中一间主色为轻紫色的礼服。 不同于其他的紫,这个紫色更软糯,更神秘,掺杂着一点点的轻灰。高贵,却不俗气;低调,却够美丽。 碎钻自胸口开始布满裙摆,再被层层叠叠的薄纱掩盖。不难想象穿上它的时候,裙摆在行走间摇曳,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星光璀璨。 一旁的礼服师介绍:“姜小姐现在看中的这件礼服名为‘银河’,是我们今年参展米兰时装的最新款式。” 怪不得这么好看。 姜知桐几乎是一眼就看中这一件,她正要询问是否能够试穿,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几道突兀的女声。 “你们什么意思啊,我提前半年就跟你们约了!上周还专门打了电话告诉你们,我就要试那件银河!你现在跟我说不能试?” “很抱歉冯小姐,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您可以换其他任何款式,我们都一定全力满足您的需求。” 冯小姐? 姜知桐闻声侧眸望出去,刚才礼服师进来时没有关门,透过门缝,她果然看见了冯佳欣。 她正在休息区外被三个礼服师围在中间,身边还有个熟面孔。 叶静怡来陪冯佳欣试礼服,原本只是想看看她神通广大订到的那件“银河”,谁晓得人家压根没真的准备给她。冯佳欣也是厉害,竟当场就发起了脾气,那大吼大叫的模样简直可怕。 叶静怡现在只觉得丢脸得要死,她耐着性子劝:“佳欣,你小点声,这在外面呢。实在不行就换一件,换一件就好了。” 冯佳欣哪里肯依,她明明就已经跟他们品牌部问过了的,对方说了“银河”目前只有两件,一件在时装周参展,一件在店里,可以接受预定。 这种独一无二又完美的礼服,根本就是写着她冯佳欣的名字嘛。 她今天特意拉着叶静怡来,就是要让她见识见识她冯佳欣的本领,别人都订不到的礼服,被她订到了。 谁知道今天一来就被打了脸。 冯佳欣当然不依。 “我不要换一件,我就要银河……诶,那不就是银河吗!” 姜知桐正在听她们对话,谁料冯佳欣眼睛一转就望进了门里。 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的礼服,一边说着“别动别动,你手里那件礼服我要了!”一边急吼吼的冲进门来。 从浦在休息室里玩手机,一抬眼见一行人进了姜知桐的试衣间,忙起身跟过去。 “诶诶,你们……”谁料他一冲进门,便被屋内的气氛给震住了。 冯佳欣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姜知桐,“怎么是你?!” 姜知桐淡淡扫过她震惊的表情,望向她身旁的叶静怡:“静怡姐。” 叶静怡见是她,也有些意外,“姜……小姐也在这里选礼服?” 姜知桐点头:“嗯。” 虽然姜氏集团现在已经轰然倾倒,但姜知桐毕竟是从小富到大,此时淡然而立的姿态,从头到脚的千金气质和身旁的冯佳欣完全是两个世界。 叶静怡心里的天平顿时往姜知桐的方向倾斜过去了。 “也是为了学校的春季舞会吧……你手上的,就是银河吧?”叶静怡说着话,很快被她手中的礼服吸引去了目光,她自然地从冯佳欣身边到了姜知桐旁边。 姜知桐微微侧身为她让出位置,让她能近距离的欣赏。 叶静怡将礼群拿在手里略作打量,眼睛登时便亮起来了,“果然漂亮!” 她侧过脸对姜知桐笑,“桐桐眼光不错。” 桐桐。 姜知桐眸光微顿,抿唇浅笑,“哪里。” 叶静怡此时对姜知桐流露出的欣赏就是冯佳欣梦寐以求期待她对自己露出的表情,但现在却归属于了姜知桐。 她尖声道:“这条裙子是我先看中的!” 冯佳欣说着就朝姜知桐本人过去,从浦这时眼疾手快地一个跨步上前,将冯佳欣拦在原地。 “这位小姐请留步。如果要以看中来区分先后,那不好意思,这条裙子我们家大小姐可是老早就看中了。” 冯佳欣一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个男的,还叫姜知桐大小姐,立刻小脸一板,厉声道:“你算老几啊?!赶快给我滚开!” “嗨呀你这——”从浦从来不骂女人,但冯佳欣最多只能算个讨人厌的小屁孩,他正要一展自己的口*活,姜知桐却拦住了他。 ——“从浦。” 姜知桐将银河从衣架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小心地抚平裙摆上细微的褶皱,轻声问:“你也喜欢这条裙子?” 冯佳欣下巴一扬:“废话!” “可它现在在我手里。”姜知桐表情天真,眼神无辜,“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恐怕要付出一些代价。” “你敢!”冯佳欣觉得她简直是在挑衅自己,她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姜知桐竟然还妄语想让她付出代价?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你要么乖乖把它让给我,要么我就……” “就如何?”姜知桐语调淡淡打断她,“我觉得你说话之前还是先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这条裙子没有出现在你的试衣间里,而出现在了这里。” “以及我刚刚得知,我好像是这里的SVIP,恰好享有一些特权。或许这些特权里包含了让你无法拥有这条裙子的权利,也说不定呢。”姜知桐说着,转向一旁的礼服师,“对吧姐姐?” 礼服师恭敬道:“是的,SVIP顾客享受优先订购权利。如果姜小姐喜欢,那冯小姐……还可以再看看其他款式。” 冯佳欣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什么SVIP!你们这还有SVIP?好啊,你说吧,要消费多少才能成为SVIP,我现在就刷卡!” 礼服师解释:“很抱歉冯小姐,SVIP入会并不是由消费金额决定的……” “那是什么!我不管,你就说我要花多少钱才能得到这条裙子!”冯佳欣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叶静怡实在听不下去冯佳欣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她好歹跟在她们的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怎么身上那股子暴发户的习性就是改不了? “佳欣,你别任性行不行?人家都说不是钱的事情了。” “静怡姐,你别管。什么钱不钱的,我有的是钱!你姜知桐花多少钱买这条裙子,我出双倍!我就不信她们开门做生意的,有钱都不赚!” 姜知桐闻言,由衷赞了一声:“冯小姐大气!” “你!”叶静怡在一旁看着冯佳欣此时得意的嘴脸,简直被气得无话可说。 “既然冯小姐这么财大气粗,那这条裙子,就由冯小姐刚才所说的价格成交吧。”姜知桐说着,将礼服重新挂回衣架。 叶静怡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松了口,正有些意外,一旁的从浦却从姜知桐此时狡黠的笑意中读出了些算计的意思。 姜知桐这时附在礼服师耳旁说了几句话,礼服师抬眸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垂下眼帘,按照她的意思转向冯佳欣。 “既然如此,冯小姐请跟我来。” 冯佳欣得意得不得了,下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哼,算你识相。” 姜知桐微笑点头:“冯小姐慢走。” 叶静怡不知道姜知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见冯佳欣气冲冲地来,得意洋洋地走,相比之下,姜知桐难免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桐桐,你别介意,佳欣她……” “静怡姐,我没事。”姜知桐浅淡微笑,“不是我的,我不会强求。” 叶静怡见她笑得坦然,叹息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跟冯佳欣一道出去了。 等她们都走了,试衣间里终于清静了下来。 姜知桐重新坐回去,端起红茶浅酌一口。 茶水的温度正好。 从浦见她若无其事地品茶,不由好奇:“你就这么把裙子让了?这就完了?” 姜知桐抬眸看他一眼,不算柔和的眼神盯得从浦身上有些发毛。 他缩了缩脖子:“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姜知桐端杯子的手略顿片刻,眼睫微垂,道:“没什么。” - 被冯佳欣一闹,姜知桐再没了欣赏好东西的心思,随便在新款里重新选了一件,连试都没试,就让人下周送到她那里去。 周一再到学校,乔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冯佳欣和她抢礼服的事情,以为她被欺负得很惨,正要来安慰她,却不想姜知桐突然递给了她一张卡。 卡里有十三万,钱不多,但姜知桐眼见乔莎和其他人都为这场舞会出钱出力,她想自己也不能只是看着。 这十三万,便只当是做舞会的门票了。 乔莎有些意外,“你哪来的这十三万?” 十三万……听说冯佳欣的那条裙子就是十三万,难不成?! “冯小姐到底是慷慨的。”姜知桐俏皮地眨眨眼睛,“保密哦。” 乔莎想明白过来后,心里对姜知桐的崇敬之意顿时再上一层楼。 原来明面上看起来是冯佳欣抢了她的礼服,实际上却是她自己在姜知桐手里吃了个闷亏。 这简直是绝了! 乔莎收下那张卡,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绝对让这笔钱物尽其用!” 姜知桐是无暇关心她要如何利用这十三万,她现在满心记挂的只有昭川。 他说会在舞会之前赶回来,但眼见离舞会只有三天了,他仍未有准确的归期。 姜知桐几次想打电话去问,犹豫过后却又决定继续安静等待。 他说了会赶回来的。 多问无益。 -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 舞会定在周四晚上六点,学校中午十一点便提前放学了。 学生们各自回家准备,学校礼堂也需要时间布置。 五点,姜知桐从家里出发。 上车前,她到底是忍不住问了从浦一句:“昭川他,有消息吗?” 从浦摇摇头,“还没有。” 姜知桐闻言,神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淡定。 等她上了车,从浦忍不住给昭川又打了个电话。 依旧没人接。 看着通话记录里十几个未接通的去电,从浦都忍不住着急。 昭川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知桐信了他会回来,压根没有备选男伴,万一到时候她一个人落了空,难道找别人补上去? 昭川啊昭川,你这可是在玩火啊。 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不同于其他时候,ZC学校门口各种豪车排起了长龙。 换下了校服的同学们,一个个美衣华服,女生妆容精致,男生西装革履,从各自的豪车上下来,进学校竟然有了些走红毯的架势。 姜知桐到得不算晚,但校门口前已经排了长队,等她下车,已经五点四十五了。 从浦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姜知桐从车上下来,她身旁进入学校的大多成双结对。 从浦关切问:“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姜知桐摇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她这么说着,略微整了整裙摆,便昂首朝学校里进去了。 - 今晚的舞会在学校的室内体育场里。 姜知桐入场的时候,体育场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她略张望一圈,发现除了学校里的人,还有不少陌生的面孔,应该是各家家长,还有大家的舞伴。 姜知桐正要往人少的边角位置去,突然听见乔莎在后面叫她:“桐桐!” 姜知桐停下脚步,回眸望去,乔莎身边挽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正朝她兴奋挥手。 男人是乔莎的哥哥,乔绍。 等他们来到近前,乔莎一见姜知桐的装扮,立刻不住赞叹:“桐桐,你今天好漂亮啊!” 姜知桐今日的打扮其实和叶家晚宴那天差不多,身上的礼服也是她随便在C&X那一排新款里随便选的,淡青色的长裙,是俏皮的抹胸款式,雅致高贵。 只不过乔莎没见过姜知桐打扮后的模样,平日她只晓得姜知桐素面朝天就已经很好看了,今日点缀了妆容,更是衬得佳人明眸皓齿,樱唇雪肤,俏丽非常。 乔绍没见过姜知桐,却早已有所耳闻,如今一见,倒是不出他所料,是个美人儿。 “你好,我是乔莎的哥哥,乔绍。” 姜知桐礼貌和他握手,“乔哥哥好,我是姜知桐。” “久仰大名。” 姜知桐一怔,“乔哥哥之前听说过我?” 乔绍笑,“不止一次。” 姜知桐有些奇怪,但见他笑得坦然,猜他说的听说是因为乔莎,便没再追问更多。 三人这边聊到一半,体育场的入口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是冯佳欣身着“银河”款款来了。 上周冯佳欣豪掷双倍价格买下这件礼服的事情早已传开,如今众人又见她穿着这条礼服裙,美得像仙女下凡,围在她身边的人群里恭维声连绵不绝。 冯佳欣被众人吹捧的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乔莎远远瞧见冯佳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骄傲模样,有些不屑,“什么嘛,我看再好看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都不过如此。” 说着,乔莎突然想起姜知桐给她的那笔钱,忙拉着她到一旁的电子显示板前看投票排行。 “校园女神投票榜”上的数据是舞会开始前的统计数据,到了最终选举环节会再更新一次。 目前显示板上显示的数据,大多是参与决选的女生自带的天然票数,也就是她们对这场舞会的投资值。 本届参与女神决选的一共有二十个人。 冯佳欣遥遥领先在最前的位置,乔莎在第五,而姜知桐,不出意外,她在靠下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竟然不是最后一名。 乔莎说:“瞧,这个‘门票’位置还是可以吧。” 姜知桐顿时了然,笑笑说:“嗯。谢谢你,莎莎。” 乔绍是没兴趣这些女孩子们所谓的女神决选,不过他见姜知桐是一个人的,不由问:“你的男伴呢?” 他这一提醒,乔莎也才突然反应过来,“啊!对啊!桐桐,你的男伴呢?!” 姜知桐一怔,“他……”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昭川是缺席还是迟到,她自己也没有定论。 乔绍本以为会在这里看见那个人的,但见姜知桐失落的神情,看来他也不是如传闻中那样特别重视这个小姑娘嘛。 他就说嘛,那么一个冷血机器,哪里会陪着这群高中生玩这种没意思的把戏。 他这么想着,当即便淡淡说了声“失陪。”将空间留给两个小姑娘。 乔莎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办啊?等会上台必须是两个人的,你要是一个人上去……” 她一想到冯佳欣跟姜知桐不对付的模样就忍不住担心,万一冯佳欣拿这事疯狂煽风点火,让姜知桐丢脸……会不会今晚过后,姜知桐就不来学校了? 乔莎越想越急:“桐桐,你难道没跟…那个人说吗,今天可是很重要的日子!” “那个人?”姜知桐闻言眉头一皱,“你知道我会带谁来?” 乔莎口不择言,又差点露馅。 她赶紧闭嘴,想拉着姜知桐在场内找个现成的,姜知桐却淡淡摇头。 “不了,如果等会他还不来的话,我就不上台了。” 乔莎一想,比起形单影只的上台去给人笑话,也只能选择不上台了。 - 舞会在六点的时候准时开始,等校方讲完话,便进入了自由共舞的时间。 没一会儿,乔莎就被高年级的一个男孩子邀请走了。 姜知桐在长桌边静静站着,看着不远处的人群热闹非凡,面无表情,美丽非常。 乔绍在一旁观察她许久,见她一直镇定自若,那种若无其事的模样倒真有几分难能一见的清丽雅致。 他端着饮料过去。 舞会进行到一半,这半个晚上姜知桐都在神游。 期间,她有三次怀疑手包里的手机在震动,还有两次感觉入口处有她熟悉的身影从余光闪过。 但这都只是她的错觉。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姜知桐心里的期待一点点被削减到最低。 她仿佛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着,外界的所有声响都与她无关。 她满心只有那个人那晚对她说过的话。 ‘我会在舞会之前赶回来。’ ‘一定。’ …… 他一定是有事耽误了吧。 姜知桐这么安慰自己。 却仍然掩不住神情的落寞。 “姜小姐。” 她正没有边际的胡思乱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姜知桐一怔,抬眼时黯淡了一晚上的双眸绽出了明亮的光彩。 “昭川……” 乔绍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见她望着自己眼光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愣了愣,然后笑了。 “姜小姐还在等人?” 姜知桐看清眼前的人是乔绍,心中落空的感觉让她不自然地垂下眼帘。 乔绍见她不愿说话,侧眸看了一眼舞池的方向,乔莎正和一个傻小子跳得起劲。 他放下饮料,伸手到她面前,邀请道:“不如我们也去跳舞吧。” 姜知桐下意识地拒绝:“我不会。”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乔绍在N城也是鼎有名的公子哥,他自问要应付起这些小姑娘来,那是十分得心应手的。 但姜知桐显然不是他以为的小姑娘。 因为,她是昭川的小姑娘。 “还是我来教吧。” 姜知桐正不知该如何再拒绝一次,熟悉的冷淡男声突然跃到耳旁。 心尖倏地一紧。 乔绍还没转头,余光之中便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他侧眸,昭川没有预兆的出现。 姜知桐一时不知眼前的人是否仍是错觉,正发着呆,腰间忽然一紧,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瞬间便近在咫尺。 昭川手上坚定又温柔地锢着姜知桐的腰肢,他冷冷盯着乔绍,那张冷硬的侧脸帅得一塌糊涂。 “我家小姐认生。” “失陪。” 第19章 “昭川,我喜欢你。”…… 姜知桐不敢相信身边的人是真的, 昭川半抱半拖着将她带至场外。 他的侧脸被阴影笼罩,眉眼之间的冷淡熟悉又陌生。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姜知桐已经记不清了。 在这二十多天里, 姜知桐幻想过昭川回来的时候, 会是如何的场景。 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关于学校, 关于家里,关于他们两个。 可他真的出现在眼前,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一片空白了。 心里有些不安定的东西在骚动,但他抱着自己的有力手臂却一如既往地抚平了这些不安。 强烈的,充满整个心房的踏实感取代了一切。 她现在只想抱着他,被他抱着。 体育场外就是露天操场,因为今日舞会的关系,操场上开了两盏大灯, 中间被照得一片明亮。 而光线之外,却一片昏暗。 姜知桐不知道昭川要带她去哪, 只感觉夜风将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不一会儿, 昭川停下来了,未给姜知桐任何反应的时间,她便被纳入了男人宽广的怀抱之中。 昭川的心跳贴着姜知桐的耳廓,他的体温穿透衣料,熨帖着姜知桐的皮肤。 僵直的脊背很快变得柔软。 姜知桐抬手,起初只轻轻环着他的腰, 等确定了抱着她的人是真的, 她便用足了力气将他回抱。 黑暗之中,姜知桐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却安宁得不可思议。 头顶传来男人喉间轻轻的震动, 昭川沉冷的声音里一如既往地带着对她的温柔。 “对不起。” 他们分开了二十三天。 这二十三天里,昭川没有一天不想着立刻回来。 姜知桐的动态每天都会准时传来,她不知道他有多希望她的喜怒哀乐都在他的陪伴之下发生。 昭川从十二岁起就已经失去了感知疼痛的能力,再痛的时候他都能淡然处之,唯独想起姜知桐时,心尖麻麻的刺痛让他无法继续保持镇定。 如果她真的是一只荆棘鸟,那他就是那颗荆棘树。 他舍不得伤她,于是将刺扎进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 从浦说得对,他是在逃避。 逃避他对她隐瞒的事情,逃避她知晓一切后看他的眼神,逃避所有她离开自己的可能。 可他忘了,无论他如何想要避免不好的结果,他始终都逃不开对她的想念。 她今天一定很害怕,很难过。 因为他的迟到。 他说过不会伤害她,却还让她等了这么久。 昭川不会说那些漂亮的词语来安慰她,也不会找任何借口开脱他自己,他让她难过,就是罪该万死。 他用力又小心地吻在她的发间,吐息喷洒在她耳廓,她颈项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抑制不住想要流连。 “我好想你。” “桐桐。” 姜知桐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喟叹般地诉说想念,他低音的嗓音,温柔的语调,都和落在她脸颊上的亲吻一样,让她沉醉又着迷。 说她太过天真也好,愚蠢也罢。 她对昭川的信任就像是写进骨子里的,他的想念将它们全都激发。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纠缠了她这么久的那些不安的念想,在两人唇瓣相贴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了。 昏暗的光线中,昭川黑眸深沉又温柔,那里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姜知桐已经不怕了,因为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捧着昭川的脸颊,少女漂亮的双眸中,明亮又热烈的喜爱将他灼痛。 姜知桐羞涩却又大胆地再度轻啄在他唇上,她说:“昭川,我喜欢你。” “你可不可以跟我在一起?” - 那一个晚上,三月初春,万物皆带着盎然的生机苏醒。 昭川第一次感受到心跳的快乐。 那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够比拟的满足,是被云朵包裹住心脏的温柔。 是姜知桐纯真又甜美的微笑,是她看着自己时的眼神,是在怀里久久停留的她身上舒心的味道。 昭川在那个时候忘记了一切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时机、隐瞒、担忧。 他甘愿在那一刻死去。 为姜知桐死去。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春季舞会的最终环节,决出了新一届的校园女神。 冯佳欣没有意外的当选。 赐予她绶带与桂冠后,其余候选人也陆续上台领取安慰奖。 但当主持人念到姜知桐名字的时候,却迟迟无人上台。 乔莎上台前给她打了好些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让乔绍继续找,但乔绍却老神在在地让她不要担心别人了。 一直到最后的大合照阶段,姜知桐仍然不见人影。 叶笑宇今天作为冯佳欣的男伴,准备了一个大惊喜要送给她。 十二点一到,9999朵玫瑰从体育场上空洒下,热烈的红色鲜艳如血,他跑到台上对着冯佳欣单膝下跪,正要掏出准备好的钻石,鼓掌欢呼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看见昭总了!理事会的昭总啊!他正在操场上和姜知桐拥吻!” “什么?!” “真的吗?!” “好浪漫!” “我要去看!” …… 舞台前的观众因这没由来的一声高喊一哄而散,体育场内的人群转眼间全都一股脑地涌向了操场。 乔绍闻声转头望出去,眉间微挑,有些不太相信似的。 乔莎这时从舞台上跳下来,正要拉着乔绍去看,身后的舞台上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倾倒的声音。 兄妹俩一齐回头,只见冯佳欣一气之下将头顶的桂冠摘下来用力一摔,正好砸到叶笑宇手上的钻戒。 明明她得到了校园女神的称号,她才应该是今晚的焦点,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姜知桐?! 她搞不懂,昭川怎么会到学校里来?! “佳欣!你这是什么意思?!”叶笑宇见冯佳欣怒目瞪着场外,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那颗闪亮的钻石掉落台下,不一会儿就滚进了黑暗中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冯佳欣竟然提起裙摆跳下舞台,和乔家兄妹擦肩而过。 “佳欣!”叶笑宇再度大喊一声,在舞台上两难得一时不知是该去捡钻石,还是去追冯佳欣。 乔莎见状,也赶忙拉着乔绍跑了出去。 等众人全都涌到了操场之上,传说中正在拥吻的两个人却不见踪影。 人群里一时议论纷纷。 乔莎虽然没有眼见为实,但却已经笃定了拥吻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一样,捂着胸口对着冷空气激动道:“天呐,没想到我们昭总看上去冷冰冰的,浪漫起来竟然这么浪漫!” 乔绍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拥吻而已,哪里浪漫?” “因为对方是昭总啊!”乔莎理所当然道:“他做什么都很浪漫!” “等上学的时候,桐桐一定会成为全校最幸福的女生!” 乔莎本来还在为姜知桐今天没有上台而遗憾,不想却有昭川出面为她站台,这可比那什么劳什子的校园女神有面子多了! 乔绍却不这么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操场空地,眸中掠过暗芒。 “我看未必。” - 中川大厦顶楼。 许中川听到Anna说今晚在ZC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Anna将平板上的照片投屏到许中川的电脑上,图片模糊的光影之中,依稀能分辨当时空旷的环境,昭川挺拔修长的背影极容易辨认。他怀里抱着姜知桐,侧脸是难能一见的温柔。 “这是我们在学校的通信网络里拦截下来的照片,我已经吩咐了学校理事会,不允许这件事情在学校里传开。”Anna说着,见许中川脸色极差,正要将图片撤掉,许中川却突然开口。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Anna道:“今天中午。” “李志豪说,他们刚刚签完合同,昭总便即刻动身。由于他是独自开车回来的,所以我们未能及时察觉他的行踪。” “开车?”从H市到N城,开车所需的时间大约十三个小时。许中川怒极反笑,“哼,他倒是有耐性。” 这段时间,许中川特意将昭川派到H市,就是为了避免让他和姜知桐过多接触。 中川集团预备在H市建立内陆总部,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原本昭川都在按照原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推进,没想到他今天突然跑回来,还在学校里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要不是中川集团在ZC占股比例极高,这件事情还不一定有这么容易能被压下来。 中川集团太子爷的花边新闻,外界大概早就垂涎欲滴了。 许中川拿起桌边的龙头拐杖,步伐沉重地走到窗边,“你说,姜家的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 Anna一顿,道:“抱歉,这个我目前还无法判断。或者我将昭总找来,您亲自问他?” “不用了。” 许中川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半点不见午夜的寂静冷清,他眼眸微眯,语气悠长道:“这个时候,就算你去叫,他也不会来的。” - 桦同大道,容公馆。 昭川没有送姜知桐回家,从学校出来之后,两人便回了这里。 似乎一直有人打扫,纵使昭川许久未归。容公馆内却也干净如新。 姜知桐被昭川带到三楼露台,她以为他们要在露台上对着月色说些夜话,但昭川却身手利索地搬过来一把椅子。 他站到椅子上,在露台窗沿上略一摸索,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小木箱下来了。 姜知桐惊诧于他变戏法似的操作,更诧异他竟然会将东西藏在露台的檐子上。 昭川抱着盒子带她进屋,两人又到了之前去过的放映室里。 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之中,昭川牵着她的手。 男人的手宽厚,温暖,略带些粗糙; 姜知桐的手柔软,细腻,和他紧密相贴。 从门口到放映机前,短短几米的距离,但在姜知桐心里,她希望这一段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被他牢牢牵住的安全感,姜知桐再未曾在任何人的身上感受过。 昭川带幕布前,两人就地而坐,身下的地毯隔绝了地板的寒凉,温度正好。 姜知桐从回来的路上就看出昭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此时神神秘秘的样子更是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昭川,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她伸手去敲了敲木盒表面,似乎没什么特别,她又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昭川说:“这里,装着我的过去。” 姜知桐一怔。 昭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正值青春最美好的年华,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比花儿还要娇嫩,她拥有他曾渴望的一切,天真,明亮。 他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一切都坦白与她,却总是舍不得让她看见那些黑暗的地方。 可她今晚说,她要和他在一起。 他不想再看见她在未知里等待,她的失落失望、伤神难过,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决定坦诚一切。 “桐桐,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昭川,你会怕我么。” 姜知桐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她没听明白,只觉得他像是在开玩笑。“你不是你,那是谁?” 昭川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他黑瞳沉沉,过分好看的面容在昏暗之中显得苍白而诡异。 “我姓容。” “川,是养父赐给我的名字。” 第20章 黑暗在他周身也变得温柔…… 十二岁之前, 世界上还没有昭川,有的只是容昭。 容昭在容家上下的期待中诞生,名字里已然寓意了光明, 他也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极聪明俊秀的孩子。 十二岁之前, 容昭是天之骄子,是容家的骄傲, 是可能拥有未来一切光明的存在。 但所有一切都在他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预兆,昔日庞大的家族轰然倾倒,偌大的容家一夕之前支离破碎,金碧辉煌的灯火通明转眼就变成了残破不堪的晦暗阴影,容昭所见到的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绝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父母为了挽救家族而四处奔跑,他懂事的什么也没问。 可那一天,父母出门之后很久都没有回来。 容昭独自在家中等待, 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说他是容昭母亲的远房表哥,知道容家出事, 特意赶来帮忙。 容昭被男人带出了已经破败的容家, 容昭于是这时候才知道,父母在寻求帮助的路途之中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就那么简单一句话,容昭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 昭川讲述这段过往时,脸色平静, 目光淡然, 即便姜知桐听得心惊肉跳,他仍淡定如常,好像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 都只是一个故事,一个过去发生的,与他无关的故事。 可这怎么会与他无关呢? 故事只讲了一半,等昭川讲完后面那一半后,姜知桐才知道,和他这些年的经历比起来,这看似剜心般的丧亲之痛,倒也真只是平淡。 昭川说:“那个人,收养了我。” 母亲的远房表哥说要收养他,他不同意。口说无凭,他不信一个陌生人会在这时候跳出来说的帮助,更不信如果他不是陌生人,为什么一早不救下他们一家。 那人拿出一张合照,照片里是容昭的母亲和眼前的男人。他们并肩而立,笑容满面,看似十分亲密。 男人拿出了他和母亲相识的证据,并告诉他,他知道是谁害了容家,害了他的父母。如果容昭想为父母报仇,他可以帮他。 容昭那时才12岁,即便他有再如何高超的智商,如何聪明的头脑,如何谨慎的意识,他也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双亲的孤儿。年幼的男孩骤然失去了庇护他的天地,不甘、委屈、愤怒,男人口中的报仇两个字,将他心中的黑暗彻底激发。 为了报仇,容昭义无反顾跟着男人去了遥远的城市,男人告诉他,想要达成他们的目的,容昭必须改头换面。 于是容昭抛弃了自己的姓氏,男人将自己的名字赐给了他。 从那之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天之骄子的容昭,只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昭川。 “那个人虽然收养了我,但我不想称呼他为父亲。 “他姓许,我叫他许叔。” 昭川跟着许叔到了陌生的城市,完全没给他任何适应的时间,许叔将他扔进了训练营。 “训练营?”姜知桐皱眉。 训练营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她直觉那绝不会是个好地方。 许叔的生意和容家不同,十年前的社会环境也和如今大不相同,那时他的势力遍布半个国家,甚至远到日本、意大利。 他从未与昭川提及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让昭川自己在训练营里找答案。 于是昭川从12岁就开始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弱肉强食,黑暗之中的血腥气息,是训练营里的主题。 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而是牢笼,属于困兽的牢笼。 魔鬼的训练不叫训练,是折磨,对身心双重意义上的折磨。 昭川在训练营中被关了五年,五年,他从一个稚嫩的孩童长成冷血的少年。 许叔每隔三个月都会来看一次他,但他根本不是为了看他,而是提醒他,不要忘了仇恨,因为这将是他未来人生的唯一主题。 昭川没有过多描述那段日子,但姜知桐却能从他眼神中的黑暗里看出如今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场景,有多么可怕。 春夜的寒凉在这时爬上了两人的脊骨,姜知桐不由自主地握住昭川的手,试图让两个人的体温叠加,可她惊愕的发现,昭川一向温暖的大手,触手竟是冰凉一片。 在训练营中,昭川如许叔所想的那般,找到了他事业的答案,但当他被允许离开那里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经变了天。 曾经黑暗中的雄狮变成了人人称赞的慈善家、优秀的企业家,谁也不知道,在这些冠冕堂皇的称号背后,那个人还在进行着怎么样可怕的交易。 昭川17岁领到了属于他的第一个任务,保护一个日本的政治家。 他初出茅庐,却已有了一身过人的功夫本领,对方派来暗杀政治家的人手几乎全军覆没。 昭川以为他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许叔想让他见识的,却还不止这些。 任务结束之后,昭川返回国内,许叔将他叫到自己的私人别墅里,昭川看见那些曾被自己打败的对手们都被捆绑在地下室中。 许叔说,要让他知道心软的后果。 他让昭川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被枪*决。 “枪*决?!” 姜知桐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与国家,枪决这样的字眼会离她很遥远,但昭川几乎冷血的叙述却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恐慌感,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 一时间,震惊失措和寒冷一齐攀上后背,姜知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看向昭川的眼神也带了些恐惧与颤抖。 昭川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姜知桐也想让自己不要害怕,不管他现在说得再耸人听闻,他都是昭川啊。 她鼓起勇气,哆嗦地将他的手再握得更紧一些,“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但……” 姜知桐欲言又止。 但昭川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苦笑一下:“我没有杀过人。” 许叔似乎是有意要让昭川留在明面之上,他将他变成了如他一般,双手从不沾染血腥,却能掌握全局的存在。 昭川一度以为自己在许叔灌输的黑暗思想之中走到今天,早就应该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但姜知桐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或者说,我差一点杀了人。” 但你阻止了我。 五年前的相遇,姜知桐误打误撞截停了他心中滋长的黑暗,昭川于是开始意识到,不管许叔如何想让他彻底隐身于黑暗,他心中始终有个地方藏着光亮。 而到今天,那抹光渐渐有了形状。 是她。 是姜知桐。 姜知桐听他否认,心中莫名松一口气,“那你已经离开那个人了吗?” 昭川沉默半晌,“我还在帮他做事。我必须帮他做事。” “为什么?!”姜知桐不明白,她能感觉出昭川内心里是拒绝和那个许叔继续狼狈为奸的,既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那个人不一样,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他有了软肋。 昭川深沉地望着姜知桐,黑暗之中,他黝黑的眼瞳比以往都要幽深。 他无法告诉姜知桐,他还不能离开那个人,因为他不能将她置于险境。 许叔这个人究竟有多可怕,外人不知,但昭川却十分清楚。 他看似温和儒雅的外表之下,却是一幅坚硬无比的铁血心肠。 他想要的东西,任何时候都能得到,他想除掉的人,无论何时都会达成。 就如他对自己那般,丧亲之痛,痛不欲生,但随着时间流逝,伤口会愈合,痛觉会减弱,粉饰的太平也算太平; 但许叔强加给他的,是将他的伤口不断翻开,新伤鲜血淋漓,旧伤纵横交错,他一遍遍让他回味痛苦,牢记痛苦,让昭川的痛不欲生深入骨髓,无可拔除。 而现在,他依然可以如法炮制,直到昭川达成他的目的。 “桐桐。” 昭川猛然反握住姜知桐的双手,姜知桐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昭川眼眸微沉,顿了片刻,低声道:“我告诉你一切,是希望你能信任我。” 姜知桐一直是相信他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即便她心里的恐惧叫嚣着让她离开这片黑暗,但她仍然注视着昭川的眼睛,颤抖着点头:“嗯,我相信你。” 姜知桐此时坚定的目光,灼痛了昭川的心。 他开始后悔,她还这么小,他不应该这么早就将一切告诉她。 如果她没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她会害怕他,会离开他。 即便她足够成熟,她也可用这些作为理由,插上翅膀逃到天边去。 昭川害怕如此。 却又希望如此。 他松开她的双手,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选择离开,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我可以送你去找你哥哥,你可以……” “我不要。”姜知桐打断他。 她扑进昭川怀里,纤瘦的肩头在他怀里缩成小小一团,她抱他抱得很紧,拼命摇头,“我哪里也不要去,我只要待在这里,待在你身边。” “昭川,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只有你了。” “你不可以把我赶到别的地方去。” 姜知桐和那时的容昭一样,曾经依仗的天地没有了,所有过往都已经不复存在,即便她还有个哥哥,可姜知年之所以抛下她就是不希望她跟着受到牵连,但他却没有想过,姜知桐已经长大了,她需要的不止是没有询问的保护,她可以和她爱的人一起面对一切。 昭川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她确实很害怕,可也很开心。 他将她摆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他尊重她知情和选择的权利,他让她自己来判断,来决定。 他一定也很不安。 姜知桐说:“不管你是容昭还是昭川,你都是我五年前遇见的大哥哥。都是,我喜欢的人。” 他几次三番救她,他的怀抱他的手掌,他的一切一切,只要是昭川的,都会让姜知桐觉得安定。 就像今晚他突然出现,明明分开的时候她有那么多忐忑,那么多不安,但一看见他,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全世界他只看得见她一个人的专注,那种强烈的,让姜知桐觉得自己被爱的踏实感,足以抵消一切。 姜知桐或许还不够成熟,但她分得清自己的心意。 她跪坐在昭川身前,伸出手去,她的手很小,盖不住昭川的脸一半,“昭川。”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昭川当然喜欢她,喜欢得胜过一切,包括生命。 他抬手将她握住,黑眸深沉而专注地将她凝望,黑暗在他周身也变得温柔。 “我一定、一定。” “不会让你受伤。” 第21章 昭川想她,想得五脏六腑…… 三月的最后一天晚上, 结束得有些诡异,有些甜蜜,有些与众不同。 姜知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发觉, 自己大约永远也无法对N城有什么真正的归属感。 这里繁华、美丽、时尚, 但这些华丽的外表之下到底掩藏了什么,姜知桐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那天之后,昭川又去了别的城市,这次的归期很准确,只是一个礼拜。但他说,今后这样分开的情况会经常出现,因为许叔不希望他一直留在N城。 他一直没有告诉姜知桐关于许叔的真实身份,但姜知桐自己也能推断出来一些。 * 姓许,势力很大, 又给了昭川他的名字。 放眼N城,符合上述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许中川。 正如那天叶家晚宴, 姜知桐不明白姜知年为什么他说要自己离许中川远一点, 她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昭川坦白了一切,却不肯说出许叔的真实身份。但她深刻地了解一点,那就是这两个人都不会伤害她。 姜知年从小疼爱她,昭川看她比任何一切都重要。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无论他们选择说与不说,那都一定是为了姜知桐。 就这样, 昭川频繁地在几地之间来回, 无论他有多忙,每天都会坚持与姜知桐通话。 不论他回城的飞机有多晚,姜知桐第二天醒来, 一定能看见他就在楼下的花园里等着她。 他们两个如同在玩游戏,捉迷藏。 一边忌惮许中川在N城的势力庞大,一边又对彼此不能放手,这种感觉有点像上学的时候,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传纸条、讲小话。 姜知桐这么跟昭川说的时候,昭川笑了一下,然后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很深沉。 抱歉、怜惜、疼爱,他对姜知桐说:“怪我把你卷进这里。” 姜知桐却不这么想。 在来到N城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姜知桐只要一想到姜家的遭遇,自己的处境,难免会有些自怜自艾。但如今有了昭川,他的尊重和坦白让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得到了世上最深切的爱与保护。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多,就只是这样而已。 昭川说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带她离开这里,他们可以到国外,可以去找姜知年,可以去任何姜知桐想去的地方。 但姜知桐暂时能想到的,只有昭川在的地方。 昭川离开的日子里,姜知桐设法联系到了姜知年。 自从他离开N城以后,除了一张从瑞士寄来的明信片,背后是姜知年写的“念妹”之外,兄妹俩一直没有过联系。 时隔半年再见,视频里的姜知年仍然是从前温和优雅的模样,他看姜知桐的目光依然充满疼爱。 姜知桐告诉他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昭川保护着她,没有人能伤害她。 她对现状很满足,如果有家人在身边,她会更满足。 不同于姜知年,姜力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姜知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根本就没办法联系上他。 她问姜知年是否有姜力华的消息,视频那头姜知年温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深沉。 他不再似之前那般安慰姜知桐,告诉她姜力华在周游世界。 这次他只是沉默不语。 沉默代表着什么,姜知桐没有具体的答案。 但心下猛地一沉的感觉告诉她,也许姜力华是出事了。 所以姜知年才会这样瞒着她。 视频的最后,姜知年跟她保证,给他一些时间,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再度团聚。 姜知桐于是明白,姜力华还活着。 她问姜知年:“哥,如果我说,我不在乎父亲现在过得怎么样,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姜知年一顿。 他明白姜家的一切,包括姜力华这个人,对于姜知桐来说只是一份回忆,一份失去了也不算痛苦的回忆。 他们虽然生长在姜家这样的家庭,看似得到的比平常人要多上许多,但实际他们得到的,比如父爱,比如亲情,却少之又少。 姜力华于她,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姜知年叹息一声,道:“桐桐,只要你过得好,别的哥都不在乎。” 姜家再如何辉煌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抛去那些浮华的称谓与身份,而今剩下的只有姜知年和姜知桐兄妹俩。 他们必须紧紧依偎彼此,相信彼此。 至于其他的人或事,在他们面前都显得不再重要。 - 时间过得太快,春天过去,夏天来临,N城的秋天短得人们几乎没有察觉。 姜知桐升入了高三。 自从昭川与她说开了自己的身份后,姜知桐忽然就能更坦然地融入学校,融入叶静怡她们的圈子。 他说过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可迟早是什么时候到来,他们都没有定数。 只要她还在这里,就需要拥有生活。 或许是上次在C&X的事情让叶静怡对姜知桐这个人有所改观,今年的几次名媛聚会,她竟都向姜知桐发出了邀请,姜知桐大方赴约。 尽管冯佳欣对她像仇人似的,但姜知桐从小养成的优雅显然更得那些大小姐们的欣赏。渐渐的,也有人开始帮姜知桐说话了。 学校里依旧有乔莎与她作伴,其他人的眼光姜知桐并不在乎。 只要他们不招惹到她面前,姜知桐都能一笑置之。 升入高三之后,即便是在ZC这样开放、自由度极高的学校,课程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上学和放学的时间虽然没有改变,但待在学校里的时间明显充实了不少。 幸而姜知桐之前在尚北的学习基础扎实,想要跟上这里的进度,倒也不算难事。 但乔莎明显就有些吃力了。 “啊,好难啊!” 姜知桐座位上,乔莎正耍赖地趴在她的桌面上,嘴里喊着不要再做题了,一边伸手去抢姜知桐手里的笔。 “桐桐你别写了,都写一早上了!”乔莎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身体,抱住姜知桐的双手,激动道:“对了!你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嘛!我帮你办一场生日派对怎么样?!” 姜知桐一怔:“生日派对?还是不要了吧……”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些的,而且她已经跟昭川说好了,今年的生日要和他一起过。 但乔莎一说到这个却像是来了十分大的兴致,压根没听见姜知桐说不要,兴冲冲就道:“上次校园女神被冯佳欣抢了风头,一看到她在学校里那神气劲儿我就来气!这次我给你办个派对补回来,正儿八经的让你当女主角,气死她!” 说起来校园女神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冯佳欣得了这看似荣耀的头衔,乐得不行,在学校里的姿态也越发高傲了。 乔莎一直期待着那天晚上昭川的突然出现能够响彻校园,帮姜知桐挽回一些局势,可没想到后面再来学校的时候,大家就像约好的一样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了。乔莎对此十分不满。 虽然她本人也被家里叮嘱过不允许在学校里那天发生的事情,可她想象中,姜知桐与昭川拥吻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她暗中发誓,一定要帮姜知桐挽回那一次的面子。 绝不能让冯佳欣过于嚣张。 生日派对,无疑是让姜知桐出风头的大好机会。 “就这么决定了!”乔莎握拳道。 姜知桐见她亢奋,忍不住问:“莎莎,冯佳欣是不是得罪你了?你看起来好像……”跟她有仇一样。 “没有啊。”乔莎说:“我只是看不惯她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就到处看不起人嘛,更何况还看不起你。” 姜知桐说:“可我不在意的。” 乔莎反驳:“我在意!” 冯佳欣的作风早就被学校里的许多人都看不惯了,只不过碍于各自家庭在商场上多少有来往,不当面和她翻脸罢了。 乔莎本来也是想着只要她不招惹自己也就算了,但后来姜知桐来了。 乔莎自问自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姜知桐既然和她成了朋友,那朋友有难,她势必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更何况姜知桐还和那个人…… 乔莎想着这些,却不能说出来,她便只让姜知桐放心:“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我保证派对过后冯佳欣再也不敢给你脸色看。” 姜知桐见她双手握拳,一幅怀着雄图大志等待施展一般的样子,不好在这时候扫了她的兴,只能由着她去了。 - 放学路上,姜知桐将这事跟从浦一说,从浦竟也举双手赞成。 “上次一见到那个姓冯的,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从浦一想起那天的情形就有气。 小丫头片子,年龄不大,口气不小,一上来就是让他滚蛋,要不是他现在为姜知桐工作,并非自由之身,他一定上去跟她好好理论理论。 姜知桐从后视镜里见他记仇的样子,觉得好笑,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冯佳欣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她爸爸就是冯世华。冯世华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新晋国内地产商前五的那位。” “她就是个……呃?!”从浦原本还要吐槽,一听这话忙不迭改口:“不过想想她这个性格也情有可原嘛,毕竟有钱就是任性嘛。” 话毕,他还是忍不住小声补充了一句:“奸商的女儿,果然不一般的任性。” 他以为姜知桐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谁知道后座笑得停不下来。 见她高兴,从浦眼色却未见放松。 “对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从浦好似不经意地开口。 “什么?” 从浦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姜知桐的脸色,深吸一口气道:“昭川他,要出国了。” 姜知桐一怔。 许中川似乎是有意要让昭川没法好生留在N城,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在当空中飞人,不仅没有时间陪伴姜知桐,就连留给他自己歇口气的时间都不多。 先前要将鹰空转移到国内的策略纯粹只是为了要将姜家搞垮,如今事情达成,鹰空在国内的事业线也已经埋好,许中川便让昭川再度飞往意大利。 “意大利?” “嗯。”从浦说:“鹰空在那边公司遇到了一点小问题,他让昭川过去处理。” “要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 姜知桐明白了从浦的停顿,敛去了笑意,又问:“那会有危险吗?” 据昭川的描述,许中川的事业远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内里暗潮汹涌,涉及到的势力错综复杂。 国内的大环境注定了他不可能在这里将他的阴暗发散各地,但如果去了国外就说不定了。 一想到昭川掌心里的那些茧和伤口,姜知桐就忍不住觉得揪心。 从浦安慰她:“只是公司里的一些事情,不会涉及到安全问题。” 姜知桐仍然不太放心,“昭川什么时候回来?” 他最近又去了别的城市,说好回来的日期就是这两天了,但现在竟然是从浦来告诉她接下来的行程,姜知桐便以为他短期之内很难回来了。 但从浦却说:“他已经回来了。” 他沉声道:“但被软禁了。” “软禁?!” - N城港口。 船只整齐的排列,码头上没什么人来往,大海失去了透亮的蓝,变成了深沉的灰。 放眼望去,海面与天边的乌云呼应,大风吹起一层层波浪,一切都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天气预报说近日有台风光临N城,要市民注意避难,海事所也发布了不允许船只出海的预警。 往日繁华的港口,今日格外冷清。 临近六点,海风愈大,沉闷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快要下雨了。 有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在沉闷的雷声中驶入了港口,直朝着南边的码头仓库而去。 这片仓库是中川集团名下,租借给码头使用的,平时用来堆积一些进出口等待检查的货物。 昭川前天回到N城,一下飞机就被许中川的人带到这里。 空旷的仓库内,卧室、书房,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昭川往日的一切生活习惯都可以在这里如常进行,甚至就连从浦都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为他和外界传递消息。 如此高度自由的看管,在某些人眼里根本就称不上是软禁。 狭小的房间内,头顶通风口的扇片不断搅动着外界透进来的光线,一身黑衣的男人坐在书桌前,双手交叠托着下颚,利落的寸头冰凉坚硬,冷硬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更显神秘莫测。 忽的,楼下仓库门声一响,男人左眉微动,眉尾处的那道断裂瞬间透出了戾气。 几分钟之后,楼梯上有动静传来。 拐杖在铁架楼梯上碰撞出的声响,咚、咚、咚。 昭川此时眉眼一沉,起身,推开书房大门。 许中川将所有人都留在了楼下,此时停在楼梯口的只他一人。 他面含笑意地看着昭川,言语之间亲切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辈。 “阿川。” 昭川面色冷淡,“许叔。” 房间内的灯管坏了,无人来修,屋内灯光照明只靠桌上一盏旧旧的台灯。 光线不甚明亮,但比刚才好上许多。 许中川坐在墙边的矮沙发上,四顾打量一下这里房间的布置,似是有些不满:“我不是吩咐他们让你住舒服点吗,怎么灯坏了都没人来修?” “不用了。” 这里没有茶,只有矿泉水。 昭川从冰箱拿了一瓶放在许中川面前的小几上,后退两步,淡淡坐在他对侧的桌沿边,“就这样,挺好。” “反正我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过来的。” 许中川眼眸一顿,望着他沉沉笑:“怎么,你这是在怪我让你住这里?” “没有。”昭川说。 许中川又停顿片刻,看向昭川的眼神逐渐收敛了笑意。 “你怪我好,不怪我也罢,总之我将你养大成人,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你能好好利用就算我没白养你这一场。” 听见报仇二字,昭川未动声色。 许中川这时直接问道:“H市那边传来消息,李志豪找到了姜力华,已经移交给警方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昭川眉尾微动,反问:“你想要我怎么办。” “我当然希望你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许中川说着,将手里的拐杖放在一边,“当年那件事情的主谋名单上,如今只剩下姓叶的一家。” “姜式集团的事情或许我们做的动静太大了一些,他们看来对我已经有所警惕。如果这时候还不动手,只怕今后都难以再找到机会了。” 昭川闻言,又问:“叶家这些年一直被你踩在脚下,对你俯首帖耳,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彻底变成你的走狗?” 许中川笑了,轻描淡写地说:“我当然可以这样做。但阿川,我记得我教过你,心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今姜式虽倒,姜力华即将入狱,可姜知年还在外面。一旦他来日有任何起色,很难说他会不会也想报今日之仇。等他找上叶家,告诉他们一切,叶家权衡利弊之下,未免会做出一些让我为难的事情。” 昭川眉间微蹙,“那又怎样。就算十个叶家加起来也伤不了你分毫。” “话虽如此,但我这个人怕麻烦。”许中川说着,支起拐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微微笑道:“能永绝后患,为什么不呢?为保我的利益不被威胁,我当然要将一切都扼杀在他们还没成形的时候。” “你说呢?” 他颇有深意地望过来,昭川黑眸立时一沉。 许中川这时扔下了一本护照,道:“你去意大利的行程已经定好了,后天出发。” 他再度打开书房的门,行至门口,背对着昭川道:“至于这里,既然住不惯,那就回家去吧。” 说完,许中川走出了门口。 昭川黑眸之中一片暗沉,眼中寒意几乎就要凝为实体,听见拐杖和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猛地抬脚踹翻面前小几。 天边这时正好一道闪雷划过,屋内屋外同时发出巨响—— 哐当——! 咵嚓——! 开始下雨了。 许中川走到仓库门口,身边有人递上来一把雨伞。 他没接。 看着昏暗的天色,许中川握紧手中拐杖,面上露出了阴鸷的笑。 - 姜知桐回到家里就一直试图给昭川打电话,发现果然打不通了。 他们这几天明明都有联系,偏偏从浦告诉她昭川被软禁之后他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姜知桐有些害怕,忍不住胡思乱想。 昭川说过,许叔不会真的伤害他,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万一许叔察觉到他想要离开的念头,会不择手段地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 她只要一想到昭川跟她说许叔让他看着一排人在他面前被枪*决,她就忍不住地发抖。 七点一过,外面开始下大雨,天色完全地暗下来了。 姜知桐没有吃晚饭,高妈送上来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她跪坐在床头,一遍遍拨打昭川的手机,但都无人接听。 房间的窗户开着,秋风不断灌进来,雨势渐大,被卷进来的雨滴沾湿了窗帘,大风吹得窗棂簌簌发抖。 姜知桐都无暇顾忌。 一直到将近十点,一道巨大的紫色闪电划破天际。 瞬间亮如白昼的天空让姜知桐不由侧目,她这才注意到被雨水打湿的窗帘。 她皱了皱眉头,起身到窗边关窗,刚伸出手去,狂风伴着雷声轰然响起。 姜知桐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猛地缩回来,正要跑回床上去,转身时余光中忽然发现床沿下似乎有个黑影。 下一瞬,那道黑影身后敏捷地攀住窗沿,用力一撑—— 姜知桐错愕地看着男人湿漉漉地从窗外翻进来,一时间吓得连尖叫都忘了。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 瞬间的明亮让她看清了男人苍白的面孔,姜知桐惊呆了:“怎么是你?!” 看见姜知桐,昭川只顿了一秒便不由分说地伸手将她扯进怀里。 他一路从港口淋着雨过来,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着的。 被他抱着,潮湿与寒凉一起将她围住,姜知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一路过来,许中川在仓库里的那番话一直在昭川脑海中重现。 他在警告他,不要挑战他的底线。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就连昭川都不可以。 昭川心里很乱,大雨冲不清晰他眼前的道路。 他迫切地需要见到姜知桐,需要抱着她,闻到她的香气,感受她的体温,听见她的声音。 她软得好像会融化在她怀里。 混乱的心绪没有任何源头可寻,唯一确定的想法只有将她抱紧。 昭川想她,想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收紧手臂,无意识地埋在她颈边,一字一顿道: “你在这里,真好。” 第22章 “昭川,我要你爱我。”…… 那个雨夜, 姜知桐第一次见识到台风的威力。 她明明关着窗子,却还是感觉有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 狂风呼啸着要冲破这些阻挡,卷进屋内, 将所有都淋个透湿。 而她被保护在昭川的怀里, 任何一切都伤不到她分毫。 身旁是男人滚烫的躯体,他的怀抱完美贴合着姜知桐的身体曲线。 少女柔软的发丝在男人有力的臂膀上散乱, 她蜷缩着身体,外面暴雨倾盆,却半分也无法撼动她在男人怀里感受到的温暖与安全。 昭川的呼吸沉稳绵长,他抱着姜知桐,像抱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虔诚,小心,不敢轻易用力。 他怕将她碰碎。 “对不起。” 昭川说。 “我不该将你卷进来。” 从一开始,到现在。 姜知桐的出现是无意, 也是天意。 他曾以为上苍为了让他摆脱黑暗,才将这一抹纯白赐予他。 但他现在才明白, 老天只是让他仰望这片洁白, 并未准许他将她占为己有。 与其说许中川太过残酷,不如说是他自己太过自私。 如果他没有这么坚决地要拥有她,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面临危险。 许中川今天的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他,如果他试图反抗,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那姜知桐就…… 姜知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他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 他突然出现, 伴随着电闪雷鸣,那个湿漉漉的拥抱让她的内心到现在都还是潮湿的。 慌乱的心跳只在确定了他还好生生地抱着自己,才得以安宁。 她真的怕死了。 怕他出事, 怕许中川又让他做些他不想做的事情,怕他会……离开自己。 姜知桐起初不理解心有灵犀是怎么一回事,但此时昭川拥着她,那样小心翼翼的姿态,带着伤感与歉意的语调,这都让她感觉有些她不能接受的想法正在他脑孩中滋生。 她直觉,他或许正在计划着怎么离开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 但又好像知道为什么。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姜知桐先一步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昭川。” 姜知桐问他:“你说过尊重我,说过会保护我,现在都还算话么?” 昭川顿了半晌,低沉的嗓音伴着他喉间轻微的震动摩挲着姜知桐的额头。 “算。” “那就行了。”姜知桐将自己埋进他怀里更深一些,她用纤细的手臂用力抱紧他的后背,白皙的肌肤在他黑色的衬衫上印出美丽的褶皱,直到眼前的黑暗里全部都是她熟悉的冷冽气息,温暖,温柔,熟悉的安全感充满她的心房。 她说:“我不要离开你。我要你保护我,要你尊重我。” 男人的胸膛一怔。 她还小,可她好像很成熟。 不用他说什么,她却已经懂得了他的欲言又止。 昭川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姜知桐这时抬起脸来,消瘦精致的小脸染着一点点薄红,她定定望着昭川,杏眼明亮,眼角微红的颜色将她此时小女儿的娇态映衬得格外诱人。 她说:“昭川,我要你爱我。” 心头仿佛被什么挤压着,些微的酸楚涌出,随后是无尽温柔滚烫的绵软。 昭川很深很深地望着她。 “你怕吗。” 姜知桐摇头,再度将脸颊贴到他的胸膛。“我不怕。”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 那个雨夜,姜知桐第一次与这个男人同床共枕。 他们什么也没做,没有亲吻,没有多余的任何亲密,就只是拥抱。 密切的拥抱。 相爱的两个人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确定彼此的心跳。 直到他们从中得出相爱的答案。 姜知桐一直到很多年后被人问起,她对爱情的答案都还是很模糊不堪。 但她记得这个雨夜。 记得和昭川拥抱时的体温、心跳、呼吸。 那是他爱她的答案。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昭川已经不在了。 姜知桐伸手探向身旁的位置,有淡淡的余温留在上面。 他刚走不久。 有失落的感觉在心里回荡,不太好受。 但只要一想到昨晚的一切,失落的部位又被很快填满。 能被一个人那么坚定的爱着,其他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 姜知桐于是照常地起床,照常吃饭,照常上学。 昭川昨晚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现在的表现也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车上,从浦看着她的脸色,小心说起:“他明天就要走了。” 姜知桐望着窗外的眼神一顿,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从浦不知她此时的淡然是不是情绪达到极致的表现,他斟酌着用词解释:“他不是不想来跟你道别,只是他被……” “我知道。”姜知桐打断他。 她收回目光,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他已经跟我道过别了。” 从浦一惊:“什么时候?” 姜知桐不说话,只是笑笑地又再望向窗外。 台风过后,今天的天空格外明亮。 姜知桐看着天上清淡的白云,耳边是昨晚昭川说过的话。 ‘等你长大。’ ‘等我回来。’ 嗯,等我长大。 等你回来。 - 姜知桐十七岁的生日宴,乔莎办的很盛大。 她借了乔绍的游艇,在N城最繁华的码头,给姜知桐办了一场浩大的游艇趴。 来的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学校里、学校外的,灯光闪耀之间人人都笑语晏晏,对姜知桐恭维不断。 姜知桐身着俏皮的晚礼服,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站在人群最中央的位置,才短短一年,她便已经从一个懵懂少女蜕变出了沉静的气质。 就连叶静怡来的时候都说,桐桐比刚来的时候好像长大不少。 姜知桐闻言只是淡淡笑着说了声谢谢。 今晚的宾客众多,冯佳欣被众人按着无法上前发威,但姜知桐显然也并不在意她是否过来找茬。 她一直望着入口处,像是在等什么。 有人在猜她等的人是谁,却不想来的那位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许中川带着Anna一踏上游艇,立刻就有人发出惊呼。 彼时姜知桐正和乔莎兄妹说笑,闻声望过去,看清来人,她立刻朝那边去。 乔绍见来人竟是许中川,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怎么会来?” 乔莎也十分意外。“天呐,他竟然真的来了!” 一周前在确定来宾名单的时候,姜知桐特意说要发一份邀请函到中川集团去。 乔莎以为她是疯了。 中川集团是什么样的存在,就是今晚游艇上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人家一个小指头,更何况据她所知,那个人已经不在N城了。万一许老爷子不高兴,当场给她些脸色,那今天这场派对就白搭了。 但姜知桐坚持,乔莎只好照办。 可她万万没想到许中川竟然真的来了,不仅来了,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好像还十分熟悉似的。 乔莎既好奇又害怕,忙放下酒杯,拉着乔绍一块跟过去。 九月底的N城已经有了些凉意,尤其码头风大,姜知桐与许中川打过招呼后,贴心地将他引到一旁的背风口说话。 “没想到许伯伯今天真的来了,真是我的荣幸。”姜知桐说。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许中川将今日打扮光鲜的姜知桐上下一打量,点头赞道:“果然是长大了啊,去年叶家的晚宴,我遥遥看见过你一次,如今再见,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啊。” 姜知桐腼腆笑笑:“哪里,许伯伯过奖了。” “之前一直久仰您的大名,但我来N城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正式拜见您一下。还请您不要见怪。” 许中川闻言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这个小丫头这么会说话,早知如此,我那个傻儿子就不必百般阻拦,不让我见你了。” 儿子。 是说昭川。 姜知桐神色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许中川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笑意深了些:“不得不说,你今天能主动邀请我来这里,确实颇有胆识啊。” 姜知桐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挺紧张的,之前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您发了个邀请,没想到您竟然真的来了,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哈哈,好说好说。”许中川被姜知桐哄得十分高兴的样子,大笑着挥挥手,他身后的Anna便端着一个橘色的礼盒上前来了,“我只有一个儿子,他过生日我也没管过,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家都喜欢什么,随便准备了一点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姜知桐看一眼那个盒子,大致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多扭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让您破费了,谢谢许伯伯……” 但她还未说完,紧接着又听见许中川说:“别着急谢,回去好好看看,说不定还有别的惊喜。” 他这么说着,没给姜知桐反应的时间,侧眸望了一眼船舷处偷听的两条人影,沉声笑道:“好了,礼物我送到了,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姜知桐下意识地留了一句:“许伯伯等我们一起切完蛋糕再走吧。” 许中川脚步一顿,摇了摇头,手里的拐杖轻轻点地,言语间意味深长:“不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老头子还是不掺和了。” 说罢,再没给姜知桐挽留的机会,径直下了船去。 Anna也对姜知桐点点头,跟了过去。 等他们一走,乔莎和乔绍两个人立刻围过来。 乔莎盯着姜知桐手里的大礼盒,惊叹道:“哇,这真的是许……老爷子送你的啊?!” 姜知桐点点头,“嗯。” 乔绍这时问:“你竟然认得许中川?那怎么还……” 他没说完,姜知桐脑海里突然闪过许中川刚才说的那些话。 ‘别急着谢……’ ‘说不定还有别的惊喜……’ 姜知桐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打断了乔绍,对乔莎道:“莎莎,我还有事,你帮我招呼客人,我先走了。”说罢,她提起裙摆,纤细的银色高跟鞋踩在甲板上,被月光映照着泛出了和水波一样耀眼的银色亮光。 乔莎一脸懵逼地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去哪啊!蛋糕还没切呢!” 姜知桐的回答远远被风送过来:“你帮我切吧!” 第23章 “我回来了。” 今天是姜知桐的生日派对, 从浦原本也是在派对上玩的,但他突然接到高妈的电话,让他回去取一个包裹。 他刚上车, 正要启动引擎, 姜知桐突然慌慌张张地抱着一个橘色的礼物盒子跑过来了。 她看起来面色慌乱,从浦心头一凛, 正要降下车窗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姜知桐却跳上车来,催着他赶快开车。 从浦一看这样子,以为真的出事,赶忙没再多问什么,发动了车子。 一路很通畅,到了家,一进家门姜知桐便踢了鞋子奔回房间。 高妈闻声出来, 只看见从浦站在门边以及地上躺着的高跟鞋,她惊讶问:“小姐呢?” 从浦道:“上楼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姜知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他收回疑惑的视线, 环顾家里,问高妈:“是什么包裹要我过来签?” “哦,是从意大利寄过来的。”高妈说着将他引到一旁玄关,“我说你回来还要一段时间,那人就把东西放下了。你看。” “意大利?”从浦一顿。 难道是昭川寄来的? 他弯腰查看,正要拆封, 刚才上楼的姜知桐这时又登登登地光着脚跑下来了。 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黑色的,像是录像带。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姜知桐从高妈身旁掠过, 急急忙忙说:“我到隔壁去一下,不用担心我!” 隔壁是容公馆。 昭川临走之前将这里的钥匙留给了姜知桐。 姜知桐奔出门去,却没从正门过去,而是转向一旁花园里的侧门。 这也是昭川事先留好的,他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不要走正门出去,先从这里暂时到容公馆里避一避。 姜知桐谨慎,此时外面虽好像一片太平,但她仍然小心。 诚如她今天对许中川说的话一般,给许中川发邀请函,姜知桐纯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她想让许中川知道,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却不会彻底受制于他,他想用她来威胁昭川,她一点都不害怕。 她想过许中川会看穿她的小心思,会觉得她自不量力,大概会派个人来给她一个下马威,又或者干脆就不理她,但姜知桐万万没想到他竟亲自来了,还送了她一个极其贵重的礼物。 那个橘色礼盒装着的是品牌今年的新品限量款,七字开头,七位数。 也许对他来说这些钱不算什么,但姜知桐绝不相信他今天的出现会只是一个巧合,更不相信他只是给她送一个礼物这么简单。 从他转身下船那一刻开始,他说的每一句话就都在姜知桐心里重复过了两三遍。 ‘别着急谢我,回去好好看看,说不定还有惊喜。’ …… 她直觉这个礼盒里绝不止一个包那么简单,可她刚才打开礼盒,翻遍了盒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除了那个包和一些皱纹纸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了。 姜知桐以为是自己猜错了,但将包包拿在手里掂量几下,发现分量有些不一般。 等她打开包,果然发现几个黑色的方型盒子在包内安静躺着,那些黑盒子里装的全部都是老式录像带。 她家里没有播放这种录像带的设备,但她想起昭川这里是有放映机的。 二楼的放映室里没有开灯,姜知桐摸索了一阵才找到放映机的正确打开方式。 录像带在机器里缓速运转,黑白的影像没有预兆地投映了在白色的幕布之上。 许中川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影片没有开头,几乎没给姜知桐任何缓冲的机会,激烈的打斗声和喘息声响起,姜知桐毫无防备,猛一侧眸,便看见了昭川狠戾的眉眼赫然出现。 膝盖仿佛被什么击中,突如其来的酸软让姜知桐无法保持站立,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顺着身旁的放映机噗通一声滑坐在地上。 地砖上的凉意很快从脚底窜入骨髓,一点点爬满全身。 幕布之上,昭川的身形还不如现在那般高大挺拔,那张苍白的面容虽依稀能辨出与如今相似的精致,却又陌生得仿佛另一个人一般。 他此时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但他眉目间冷漠的戾气却仿佛深刻入了骨髓。他正与一个与他身形相似的少年搏斗着,不出两招,陌生的少年便被摁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 从这个角度,恰能看见他左眉上的那道突兀断裂。 这段影像是人为拍摄的,画面中是一个空旷的空间,灯光灰暗,唯有他们所处的位置有点点光亮。 似乎是不满两个人就停在这个状态,拿着摄像机的人正在催促他。 “川,给他致命一击。就是现在!” 周围响起了口哨的声音,略带笑意的调侃不断传来,旁观者们似乎根本未将画面中的两个少年看做作为人类的个体,那种冷漠的、看热闹的姿态仿佛他们只不过是在欣赏着两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互相残杀。 终于,昭川动了,画面之中,他突然猛地松开了对身下人的压制,他冷厉的眼神扫了过来,锁定了地板上的姜知桐。 姜知桐心头一跳,仿佛被那样冷酷的杀气扼住了咽喉,她呆呆地望着画面里的少年猛地跃起,朝着画面中心的位置冲了过来——哀嚎声响起,画面抖动着变成一片黑暗,周围人越发兴奋的欢呼声却仍未断掉。 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感,紧迫地挤压着她的心脏。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很害怕,可她没有闭上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屏幕中央,等待着昭川的脸再度出现。 很快,她发现这并不是一段黑白影像。当画面再度亮起,她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从右上方划破屏幕,一直蔓延到左下。 昭川喘着粗气将镜头对准自己。 隔着荧幕,他那双黝黑的眼瞳仿佛就在姜知桐眼前。 他们安静地,沉默地对视。 眼眶忽然感受到了温热的暖流,心尖刺刺的痛感传来。 短短三秒的对视,姜知桐从昭川的眼睛里看见的只是无尽的冰冷,还有痛苦。 那是身心都被禁锢的痛苦,是灵魂被囚禁的巨大悲哀。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所谓的训练营里的画面。 姜知桐想起他在与自己诉说这段过往的时候,脸色是那么平静。 而实际上他已被荆棘刺穿透了身体。 痛苦与他,已是寻常。 摄影机被打碎,昭川拳头上斑斑血迹在姜知桐眼前一闪而过。 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过后又是一段新的画面。 明亮的室内,数十名观众高低围坐,众人的双眼紧盯着中间的擂台。 裁判高举着带红色拳套的选手右手宣布胜利,而后不过十秒,蓝方选手被自己的队伍拉下台去,另一名拳手翻身上台。 姜知桐从来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搏斗。 红蓝双方仿佛是连性命都不要了一般,一招一式都透着必死的决心,他们心头唯一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对手打倒。 这次的录像者坐在观众席的上方,画面距离擂台很远,姜知桐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昭川。 她跪爬着靠近幕布,仔细辨认着台上纠缠的双方。 蓦地,她在红方选手的眉目上看到了熟悉的疤痕。 那就是昭川! 姜知桐惊心地分辨出他鼻青脸肿的模样,那预示着他已经经历过了一番鏖战,然而紧接着又是如此激烈的下一场,就算他的身体素质再如何顽强也会受不了啊! 姜知桐的目光紧跟着擂台上的红色全套,提心吊胆地担心他随时可能会倒下。 但出乎意料的,这又是一场绝对的胜利。 昭川凭借着他的身手与力量,压倒性地将对手再度按在了擂台边缘。裁判过来数秒,很快宣布了他的胜利。 观众席上一片欢呼。 但没有给他任何多余的喘息时间,蓝方选手如上一个被打倒的人一般,迅速被人拖下台去,然后立刻又补上了另一个人。 如此紧迫的车轮战,如此剧烈的强度,根本就无视了人类体能的极限。 姜知桐不是没有看过拳击比赛,但那些正规比赛有时都会让她无法直面赛场,更别提像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因为画面距离太远,姜知桐这次没有看见他是否有明显的伤口,但随着他越发迟缓的动作,接连挨到的拳头,他的身形每一次摇晃都让姜知桐的心跟着揪起。 眼泪大颗地滑落,姜知桐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反人类的比赛,更不懂观众席上这些兴奋的眼神和欢呼到底处于什么心态,难道看着两个人互相残杀就这么令人亢奋吗? 她根本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昭川就会从视线中消失。 然而就算她如何不愿看到他倒下的一幕,昭川的体能终究是有极限。 当战到第五轮的时候,昭川第一招就被人掀翻在地。 他重重地向后跌倒,姜知桐的心也跟着重重一沉。 对手似乎并不满足他只是倒地,竟曲起手肘,跳起对着昭川的腹部就是一击。 “不要!” 姜知桐无法身临其境,却已然感受到了真切的痛苦,她无法想象真正经历过这一切的昭川究竟承受了多少。 周围的观众似乎对昭川的倒地很不满意,几乎全场都在欢呼着让他再站起来。那刺耳的声音让姜知桐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 昭川到了极限。 拍摄视频的人似乎也清楚了解了这点,画面再次被切断。 姜知桐泣不成声,就在这时,新的影像再度出现。 仍旧是小型的拳场,画面里的观众人数比上次多出一倍,这次的画面距离拳台更近。 并且,姜知桐隐约在里面听到了许中川的声音。 有几个人在对话,但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许中川的声音冷漠地说着“十个吧。” 十个,什么十个? 不等她多想,拳台上选手上场。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昭川。 除了拳套,他再没有任何防护。 裸*露的上身过于苍白的皮肤分明透着病态,但有力的肌肉与纵横交错的伤痕却寸寸都在叫嚣着他不好惹。 从他与如今相差无几的身形判断,这个时候他至少已经二十岁了。 可他面容中的冷厉完全不似任何姜知桐曾经见过的模样。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姜知桐便如同被雷劈中,麻意从头顶开始遍布全身,她在颤抖,但她没有发觉。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许中川的意图。 少年时的昭川消瘦,苍白,冷漠又陌生。 姜知桐看见他时,心痛是情绪的主调。 而此时幕布里的昭川,身形挺拔,眉眼见清晰是她熟悉的样子。 不用看下去,姜知桐已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慌张地拿过遥控器,迅速地快进、快进,一直快进到某一个镜头——昭川将对头的脖颈强压在擂台边缘,如同那时在酒吧里他按着向飞的脖子。 他高扬起手臂,毫无疑问地,只要他这一拳下去,眼前这个人的脖颈会被他直接打断。 而对手的挣扎显然给了昭川巨大的刺激,他双目赤红,汗水混杂着血液从额角处滑落,黑眸之中森冷的杀意已经快要溢出屏幕。 姜知桐心尖倏地一紧,手指不听使唤地按下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昭川的侧脸。 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恐慌情绪漫了上来,姜知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虚汗,湿透的礼服被夜风一吹,刺骨寒凉。 她颤抖着抱紧膝盖,贴着幕布缓缓倒下。 这就是许中川的目的。 他真的好狠。 他将昭川的年少与成长都摆在了她眼前,让她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地成长为无情的机器。 当他周身流转的血液失去了温度,当他的眼神不再温柔,当他所有的一切都背离了姜知桐的想象。 心痛变成了恐惧,他失去理智的模样成了姜知桐心里的一根刺。 这根刺会时时刻刻提醒她,昭川曾经的凶狠,他残忍沾染着血腥的模样将成为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 姜知桐趴在地上,埋在手臂里呜咽出声。 这时,放映室外突然有人敲门。 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猛地一怔,姜知桐迅速撑起身子,下一瞬却又顿住。 从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桐桐,你在里面吗?” 听见他的声音,姜知桐肩膀骤然垮下。 从浦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但门下隐约透出的光影说明屋里确实有人。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然后轻道:“昭川寄了东西回来,我帮你拆开了。” 这次,屋内很快传来了姜知桐的声音。 “是什么?” “是一个盒子,卡片上写着让你来打开。” 姜知桐的声音很轻,从浦听不出她的情绪如何。 他等了一会儿,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皱眉正要敲门,姜知桐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就放在门口吧。” “你确定吗?你要不开一下门。” 又没了声音。 从浦眉头皱得更紧,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那我在楼下等你。”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姜知桐打开门,门口果然有个黑色的盒子。 她将盒子抱起,转身再度将门关紧。 从浦隐在暗处,见她将盒子拿进去的时候没什么异样,这才转身下楼。 这个盒子不大,里头不知装的什么,略有些分量。 姜知桐看着盒子上面的卡片,昭川的字迹飞舞,一撇一捺却极有力道。 上面写着:给桐桐,十七岁快乐 只看了前面三个字,姜知桐的眼泪便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坠。 她伸出手,盒盖被掀起的同时,有什么声音在里面咔哒一下。 下一瞬,淡淡乳白的光晕跃入了眼帘。 那是一只荆棘鸟,小小的一团白色,像云朵,像棉花,纤小的体型柔弱,却蕴藏着无尽的光芒。 那乳白的光便是从鸟儿的身体发出来的。 盒子内部,墨绿的荆棘遍布,那些刺尖利逼真,它们在盒子里肆意生长,将中间一颗粗壮的树干孤独地捆绑,树干上的每一寸都布满了尖刺,只有那只荆棘鸟栖息的地方没有阻碍。 它宁静地躺在树干最中心的部位,安心地甜睡。 眼前的一切让姜知桐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昭川说过,如果她是荆棘鸟,他就会成为那颗荆棘树,成为她的归宿,她的依靠。 他会收起自己的尖利,让她永无顾虑地栖息于此。 ‘我没有杀过人。’ …… 昭川的声音和他苦涩的微笑这时一齐跃入了姜知桐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那天他在这里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过他没有。 他说过要她信任。 她应该相信他。 她明知道许中川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害怕,就是要将他们离间,她怎么能中计呢。 再度回头,幕布上昭川的脸色和他隐忍的痛苦都那么明显。 他根本就是被逼迫这样做的。 姜知桐又想起了什么,迅速将盒子放下,重新拿起遥控器。 快退、快进,重复了十几次。 她将剩下的画面逐一看过,从昭川上场到他被抬下去,一共经历了十轮。 十轮,十个对手。 十个。 她终于明白了许中川一开始说的十个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一定是让昭川打败十个对手,以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变态的控制欲。 她什么都明白了。 昭川告诉她的一切都是真的,而这些黑暗痛苦则是他不能言说的过往。 他怕吓到她。 但许中川不怕。 他就是要让姜知桐害怕,要让姜知桐知难而退。 - 秋夜渐凉,却吹不进钢筋水泥建造的大厦。 中川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许中川端着水晶杯望着窗外繁华夜景,Anna正温顺地为他添酒。 从高处俯视一切,N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这让许中川不由有了一种错觉,一种自己才是一切的造物主的错觉。 透明的玻璃映出许中川面含笑意的脸孔,即便有无数灯火点缀,他眉眼间的阴鸷仍然无比诡异。 - 那天之后,关于许中川亲自光临姜知桐生日派对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N城的上层圈子,一时间姜知桐的名字被众人抬到了某个顶点。 所有人都在猜,她也许会是许中川未来的儿媳妇,中川集团的老板娘。 但这个猜测还未扩大到整个N城,中川集团却率先将昭川即将与叶氏联姻的消息昭告天下——太子爷正在国外打拼事业,待他回国,便会即刻与叶静怡成婚。 与此同时传出来的,是姜知桐请了病假的消息。 瞬间,姜知桐这个名字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进泥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从浦一听说姜知桐请了病假的消息便立刻赶回家里,他甚至还带了医生来,但他在家里见到的却是姜知桐正淡定地在庭院里喝着下午茶。 她悠闲的姿态和恬静的面容仿佛丝毫不将外界那些流言放在眼里,更完全不见病态。 从浦突然有些懵了。他可以理解她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但中川集团突然宣布了要和叶氏联姻她难道也不在乎吗? 姜知桐听见身后的脚步,转眼看见从浦,淡淡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从浦以为她是气傻了,忙不迭就点头:“行行行,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姜知桐眨眨眼,“我要转学。” 从浦惊呆了,“转学?” - 至此之后,姜知桐便销声匿迹。 她在N城最闪耀的时候隐去了姓名,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个人存在一样。 许中川派去的人查到她办了转学,转入了一间普通高中。 她仍住在桦同大道的洋房里,上下学仍有人接送,但昭川派去的那些人通通都被撤走,衣食住行都成了普通的标准,表面看上去,她似乎不再享有任何被昭川庇护的光环。 许中川很满意她的识相,吩咐了只要她不再兴什么风浪,N城这个地界,不会有人去为难她。 就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回归了原位,都重新被许中川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N城依旧繁华,中川集团依旧雄霸一方。 但这般让许中川顺心的日子结束在三年后。 昭川回国的前一晚。 - 许中川刚刚结束一个收购会议,股东们前脚离开会议室,Anna后脚就冲了进来。 她抱着平板,面露急色。 “董事长,出事了。” 许中川侧目,接过她手上的平板,一目十行地浏览过上面的新闻,眉头逐渐皱紧,到了最后,他干脆将平板摔在桌子上,愤然起身,龙头拐杖被他捏得很紧。 “混账!” 平板上,N城最大的娱乐新闻媒体的今日头条显示了这样一则标题——“劲爆!美女画家和保镖痴缠共度24小时?!” 新闻下面的配图是一张模糊不堪的偷拍照,桦同大道上的标志性法式洋房十分好认。 画面中的年轻女人身穿白色长裙,正回头对身后高大的黑衣男人甜蜜微笑,两人紧贴着进门。 那个黑衣男子只有一个侧面,过于模糊的光线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长相,但熟悉他的人都可一眼从他左眉处那道标志性的疤痕认出他是谁。 去了国外三年,他竟还学不会什么叫听话! 许中川怒不可遏地踏出会议室,厉声吩咐Anna:“马上打电话让昭川给我滚过来!” - 而此时,光线静谧的房间里,熟悉的冷冽气息密不透风地将姜知桐包围。 男人将她抵在门后,低头急不可耐地寻到她的粉唇,炙热的吻让两人的体温迅速攀升。 姜知桐双手抵住男人的胸膛,他滚烫的体温熨帖着她的掌心,她在他唇下融化,呜咽的声音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男人爱怜又温柔地吻掉她脸上的泪珠,低沉的嗓音愈发性感,震动着姜知桐每一寸心房。 “别哭。” “我回来了。” 第24章 是昭川 今天是姜知桐19岁的最后一天。 乔莎约她提前去酒吧庆生, 姜知桐不胜酒力,也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到了酒吧, 她很克制地只喝了一杯兑了饮料的红酒。 即便如此, 她还是很快就感觉到了头晕和胸闷。 她便让乔莎好好玩,自己则现行离开。 从浦的车子就等在门口。 姜知桐的意识尚算清醒, 她一进入车内,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车内过低的压抑气氛。 她狐疑地望向驾驶室的从浦,还未开口,腰肢便被人猛地禁锢。 没有开灯的车内一片昏暗,心跳突破限制的同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桐桐。” 时隔三年,男人的身体,他的体温, 他的味道,都和记忆中相差无几。 姜知桐在这三年里想过许多次他们重逢的场景, 想过如果他再回来的时候, 自己会不会觉得陌生,或者让他觉得自己陌生。 但实际上,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无论分离多远,经历了多长时间,只要回到他的怀抱,心里那些不安的感觉便会尽数消去。 熟悉的安全感满胀, 姜知桐快要被他唇上的温柔融化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被昭川抵在门后的时候,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哭了,更未察觉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双手臂还牢牢地圈着男人的颈项。 姜知桐双脚离地, 腰后的手臂和脑后的大掌是她全身最有力的支点。 身前的男人吻她吻到两个人都觉得疼了。 缠绵与湿润是两人之前从未体会过的悸动,体温快速攀升,肺里的空气很快就被消耗殆尽,眩晕的感觉让姜知桐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处境是异常醉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他一点点吻过她的泪珠,在她鼻尖轻啄。 昭川的嗓音比之三年前更加低沉性感,他温柔又动情地安抚她:“别哭。” “我在这里。” 这短短六个字,让姜知桐积压在心中三年的委屈和想念全部爆发。 她踮起脚来搂着男人的脖子开始嚎啕大哭。 “呜呜呜,昭川!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害怕!” 怀中的身体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变得更加柔软,馨香,凹凸有致。 她紧贴着自己,让昭川眼瞳的黝黑不由变得深沉浓郁。 他用力将她抱紧,埋首在她发间。 姜知桐哭得不能自拔,委屈得仿佛天都塌了。 似是觉得有些好笑,男人勾起唇角,眼角浓重的欲*色被温柔的怜爱取代,昭川轻抚她的后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哄她:“乖,不哭了。” “是我错,让你难过了。” 姜知桐使劲点头:“嗯!就是你错!” 她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用力捧住昭川的脸。 姜知桐杏眼含泪,晶莹剔透的微红在房间温暖静谧的灯光下波光潋*滟,格外动人。 她将昭川上下一打量,确定他除了眉眼比从前更冷清些,除了变得更帅了些,他没有瘦,看起来也没有受伤,她便更委屈了。 “呜!”她呜咽着再度扑进昭川怀中,哭得更大声了,“我好想你啊!” 昭川笑着将她拢紧,低头吻她的额角,“我也是。” 男人温柔的唇略带着干燥的粗糙,触碰在姜知桐柔软的脸颊之上,带起一阵阵细微的麻痒与颤*栗。 姜知桐没有任何抵抗地再度被他攻破了唇齿,淡淡酒精的气息和饮料的甜意在口腔里混合在一起,他唇上还沾染着她眼泪的苦涩,五味陈杂,一如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微醺的感觉和男人的体温一道让姜知桐很快就陷入了意识的虚无地带。 她被他抱上床去,床头台灯温柔的光线将昭川的眉眼笼罩上了一层淡淡梦幻的光晕。 姜知桐多害怕这是一场梦,等她梦醒,昭川就会消失不见。 她不禁抓着昭川的肩膀,试图给自己留下些什么证明他的存在。 十二点的钟声这时敲响。 姜知桐只觉指间忽然一凉。 男人将她松开,执起她的左手,在她无名指间轻轻一吻。 姜知桐一顿,等他抬起头,她才发现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素净的铂金,一颗闪耀的小钻正安静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姜知桐一惊,“这是……” 昭川眉眼含笑,再度俯身,温柔地吻在她的唇角。 “生日快乐。” - 那天晚上,姜知桐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和昭川初遇的时候。 花园的草坪上,她如从前那般去拉他的手,昭川对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戒指。 样式简约,碎钻耀眼。 昭川说,生日快乐。 姜知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他接着道,我走了。 不要! 不要走! …… 姜知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下意识地想要去拉住他,却猛地从梦中惊坐起身。 “昭川!” 眼前是她的房间,天亮了。 不知是谁给她开的窗户,细细的秋风伴着阳光一道撩起纱帘,洒进屋内。 姜知桐胸口急促的起伏停顿了一秒,她猛然回头望向床的另一边。 没人。 她心口一跳,飞快地起身跳下床去,直奔楼下。 一楼客厅。 姜知桐今天有个画展的发布会要参加,从浦早早就来家里等了。 正在吃早餐呢,突然听见二楼一阵急促的脚步。 他回头一望,是姜知桐正往楼下跑。 “诶,你醒啦?正好,来一块吃早餐啊。” 姜知桐停在楼梯中间,将身体探出栏杆外,紧张地环视过餐厅内部,除了从浦和高妈再没其他人了。 她问:“昭川呢?!” “他……” 从浦刚刚开口,一道高大的身影便从餐厅外的庭院里走了进来。 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微敞的衣领随意慵懒,比从前更加宽阔有力的肩膀让人一看便觉踏实可靠。 笔直的双腿被黑色的西裤包裹,挺拔的身姿让站立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姿态都变得荷尔蒙爆棚。 昭川端着一盆草莓,行到楼梯下方,黑眸里映着姜知桐的身影,轻浅的笑意让他眉间的疤痕都变得柔软起来。 “醒了?” 昨晚不是梦,是真的。 姜知桐鼻尖一酸,梦里的惊慌失措这时全部变成了难以置信地委屈。 她快步下楼,可还嫌太慢了,最后几级台阶她干脆直接跳了下来。 几级楼梯的距离,说高不高,说矮不矮。 姜知桐穿着的白色睡裙被风鼓起,乌黑的发丝散在脑后,她就像一只洁白的飞鸟,正振翅向她心上的男人飞去。 昭川身手敏捷地错步上前,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将她接了个满怀。 姜知桐连脚都没有沾地,就这么挂在了昭川身上。 她攀着他的肩膀,用力抱着他,不肯抬起头来。 不一会儿,昭川便听见她细碎的呜咽声传来。 心头微怔,他抬手抚了抚她脑后的长发,温柔吻在她的发丝上,而后大步上楼。 餐厅里,从浦和高妈脸上的震惊神情十分统一。 一直到他们上楼去了,两人才堪堪回过神来。 从浦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费力咽下嘴里的面包,他道:“我看今天应该是不需要我了,一会儿吃完早饭我还是先撤吧。” 高妈一脸“你很识相”的表情对他点了点头,“嗯。” - 昭川一手端着草莓,一手抱着姜知桐回到房间。 他将草莓放下,姜知桐却还不肯下来。 他轻声发笑,任由她任性撒娇地挂在他身上。 姜知桐哭了好一会儿才肯抬起脸来。 昭川闲适地靠在墙边,像个人体架,丝毫不费力气地让姜知桐在他身上挂着。 见她抬起脸时小脸上泪痕交错,可怜兮兮的。 他轻声发笑。 “哭好了?” 姜知桐点点头,又摇摇头,紧紧盯着他好一会儿,又哇呜一声扑进他怀里,“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昨天又是我在做梦!呜呜!” 她哭得抽噎,昭川轻轻在她后背拍抚顺气,横在她腰间的手坚实有力,却未让她感觉到半分难过。 他亲亲她的脸颊,说:“我不走,你也没有做过梦。” 姜知桐愣了一下,吸着鼻子问他:“什么意思?” 昭川勾勾唇角,抱着她到床边,刚将她放下来,她却又手脚并用地缠到了他身上。 他无奈地捧住她的小脸,又爱又怜地碰了碰她的额头,“越大越爱撒娇。” 可不么。 从前姜知桐小,却因环境束缚,万事都喜欢端着,喜怒哀乐都藏着一半,只偶尔在昭川面前才会露出些娇态。 但随着年岁增长,相爱愈发沉淀,她便开始有些端不住了。 更何况分别三年,她还有一腔委屈埋怨和伤心难过呢。 昭川宠溺地吻她鼻尖,耐心地劝:“不哭了,今天还要去发布会,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 姜知桐才不管好看不好看呢,她正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忽然一顿,“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画展?” 话一问出口,她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了。 想起昨夜的情形,一定是昭川早就与从浦串通好了。 她的消息一定也是从浦告诉他的。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生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昭川诚实道:“三天前。” 姜知桐眼睛一亮,扬起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怒冲冲道:“果然没错!” - 两人分别三年,昭川按照许中川的意思,一直在意大利处理鹰空的事宜,这期间从未回国,姜知桐也从未离开过N城。 表面上看上去,好像自从中川集团宣布昭川即将和叶氏联姻之后,这两人便再没有交集,但实际上,每隔三个月,昭川都会派人给姜知桐送一件礼物。 从千纸鹤到奢侈品,从他亲自手作到定制的天价商品,昭川的用心深刻地熨帖着两人相隔两岸的思念。 姜知桐收到千纸鹤的时候一度难以想象,以昭川的形象,若他果真坐在书桌前满面肃容的叠纸会是怎样的场景。 最后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是六月。 礼盒里是一枝玫瑰与一张卡片。 淡雅的香槟玫瑰,因为加急空运,送到姜知桐手上的时候还是娇嫩欲滴的。 卡片上,昭川熟悉的字体写着:生日惊喜。 如果只是一枝玫瑰,自然算不上是生日惊喜,但礼盒里却当真没有别的东西了。 姜知桐当即便直觉他可能要回来了。 一直到三天前,姜知桐受邀参加一个N城的画家沙龙。 姜知桐作为绘画界新兴画家,半年前她的第一幅以荆棘丛为主题的油画首次在青年艺术家画展上展出,便立刻赢得了各界的一致赞扬。 当晚的拍卖会上,这幅画更是以六千万的全场最高拍卖价格成交。 六千万的天价,是多少艺术家穷极一生也难以实现的金钱价值。 第二天N城最有名的画家论坛上便以“灵气与天赋的绝妙搭配,现实与幻想的完美融合”为题,让姜知桐这个名字响彻整个画坛。 由于她本人一直未在大众面前露过脸,外界对于姜知桐身份和年龄的猜测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三天前的画家沙龙合影照流出,照片里,姜知桐一袭清淡月白长裙,明眸皓齿,笑容甜美。虽站在最旁边的位置,但在一群风格各异的艺术家里,她这一股淡雅干净的清流无疑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一时间,天才美女画家的热搜消息立刻占据了N城本地热搜排行的前三名。 沙龙当晚,姜知桐抵不过前辈同行的热情,略喝了一些香槟,但因不胜酒力,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不得不提前退场。 从沙龙会场里出来时要经过一条小巷,从浦的车子开不进来,只能在外面等她。 姜知桐勉力支撑着自己,脚步虚浮地穿过小巷向外走去,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几个小混混模样的青年将她围住。 她意识迟钝,还没分清对方来意,对面其中一人在这时见鬼似的望向她身后,紧接着迅速和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下一瞬那些人便飞快地转身跑没了影。 姜知桐见状只觉莫名其妙,正要继续前进,忽然注意到脚下自己的影子之外还有一道高大的黑影。 她心头一怔,转身时酒意猛地冲上大脑,还没等她看清身后人的面貌,眼前便涌上一层黑影,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分明就闻到了那个人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 是昭川。 但等她再度醒来,身边没有昭川,只有从浦。 他说姜知桐昨天喝多了酒,醉的不省人事,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搬回来。 全程没有提到半句关于昭川。 在姜知桐的再三追问之下,他也只是说那也许是她喝醉酒之后出现的幻觉。 之前礼物卡片给她埋下的心里暗示,让姜知桐最近确实总是梦见昭川在她生日之前回来了,而且昨晚她确实醉的晕晕乎乎。 种种原因都让姜知桐也不禁狐疑那一瞬间的气息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等一段时间了。 但想念这种事情实在由不得人,收到他礼物的时候,想念会变成甜蜜,但当期望落空,想念又变得苦涩了。 昭川肯定不知道她这三天过得有多失意! 想着,姜知桐气呼呼地揪住昭川的衣领,直把他的白衬衫捏皱了都不肯松手:“你为什么让从浦瞒着我!” 姜知桐嘟着嘴,杏眼里又是水痕又是怒意,娇憨可爱到了极点。 昭川忍不住在回答问题之前吻了吻她的唇。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起身旁桌子上草莓的味道,就连两个人的亲吻也都夹杂了草莓的香气。 姜知桐被吻得头晕目眩,差一点软了手脚,幸好昭川及时将她放开。 他黑眸微沉,唇角有暧昧的水色,望着姜知桐的眼神专注又浓烈。 姜知桐几乎快要溺进他这样的目光里。 昭川说:“我提前回来,暂时不能让人知道。” 姜知桐想不通:“我可以帮你保密的!” “我知道。”昭川又吻了吻她,不舍地在她唇上流连,“我知道这三年你一直做的很好。” “但我会忍不住。” 这三年里,他们相隔万里,因为中间的千山万水,昭川尚且能够抑制自己想要去见她的冲动。 但当她就在眼前,她的表情,她的发丝,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让他难以自制。 若他们三天前便有了这样亲密的拥吻,他一定再也无法从她身上分散心神。 但有些事情却又需要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付。 布局三年,他不能在最后关头冒险。 姜知桐其实能模模糊糊明白他的用心,心头又酸又软。 她偎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胸腔里被填满到发胀。 “我好想你。” 昭川收紧手臂,侧脸紧贴着她的发顶,“我也是。” 时隔三年的拥抱,注定需要漫长的回馈。 真的很神奇,姜知桐和许多人有过拥抱。 友情的,亲情的,礼貌的,敷衍的。 但这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怀抱能像昭川这样,即使分开三年,再度贴近这个男人的时候,满满当当的安全感、脚踏到实地的踏实感便能在一瞬间全都回归。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就总是这样。 只要出现,就能抚平她心里所有的不安与空洞。 在他怀里溺了良久,姜知桐轻声问:“你还会走吗?” “会。”昭川说。 姜知桐一惊,“你还要走?你……” 她话未说完,便感觉到男人喉间轻微的震动摩挲着她的额头。 “会带你一起走。” 姜知桐一顿,抬起头来,有些不相信,“真的吗?” “嗯。”昭川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走。” 他说过从不轻易承诺,但只要是他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 姜知桐相信他,没有条件。 见她眼中慢慢溢出喜色,昭川唇角勾起,又道:“不过现在,我们的画家小姐要赶快准备一下出门了。” 他这样一说,姜知桐才想起来今天的画展发布会。 她原本是不想参加这种需要频繁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活动的,但前几天的沙龙会上,有位极有名望的画家对她发出了邀请。 碍于情面,她不得不去。 但如果她去了,那昭川呢? “我应该不会出门很久,你就在家里等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抓着他的衣领叮嘱,紧张的神情像是怕昭川会跑掉一样。 昭川失笑,抱她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姜知桐:“一起?” 第25章 我信你 今日的画展发布会是由几天前的画家沙龙牵头人举办的。 姜知桐没有见过他的真人, 但听说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兄不是画家,甚至没有学过画画, 原本是个在山西挖煤起家的, 却偏偏极度钟爱他们艺术圈的东西。 这些年来开画展、办拍卖,圈中不少前辈都是他的之交好友。 虽然有些人对这位煤老板门外汉的身份颇有微词, 但大多数都还是抱着感恩的心态,感恩他提供平台和场地,让大家发挥拳脚的同时还能获得不错的报酬。 今日的发布会为了宣传他即将举办的一场画展,据说他邀请了国内几家艺术界内响当当有名的媒体和评论家,准备好好为年底的画展造一造声势。 由于这次画展的规模较大,受邀参展的几乎都是国内知名画家,有些前辈的资历甚至是国字号的。 原本姜知桐一个新人,是不太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但她第一幅画就拍出了天价,并且当天沙龙里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这才让她今天能有机会站在这里。 发布会原定于上午十点半开始。 姜知桐十点到的时候, 小宴会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看样子好像都是记者。 她寻了个角落坐下,扫了一圈会场内没看见熟悉的面孔,倒是坐席上的那些陌生人手里都拿着□□短炮。 一想到待会要面对镜头,她莫名就有些紧张。 姜知桐下意识回头,昭川一身黑色西装, 面容冷肃, 他旁边的从浦今天也穿得比以往精神许多。 两个人就像守护神一样,挺拔魁梧地站在她身后。 感受到姜知桐的目光,昭川眼帘微垂, 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淡淡温柔似是安慰。 看见他,姜知桐紧张的心很快就放松下来了。 从前就是这样,无论姜知桐走到哪里,只要回头,昭川一定都在她身后。 现在他回来了,也还是这样守在她身边。 真的太好了。 两人的互动被从浦看在眼里,他默默在心中叹气。 只怪他吃饭太慢,不过才晚走一步,就被昭川抓来当电灯泡了。 唉,失策失策。 略坐了一会儿,会场开始陆续进人。 姜知桐很快看见了几个之前在沙龙见过的前辈,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人。 寒暄过后,众人好奇地看着她身后两个门神一样的男人。 “这两位是?” “哦,他们是……”姜知桐刚开口,面前一位长者便奇怪地看着昭川。 “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昭川目不斜视,姜知桐见他似是不想开口的样子,正要帮他解释,却又听另外一位年轻些的女士开口道:“咦,他是不是昨晚和你一起上头条的那个男人?” 姜知桐一愣,什么头条? 那位女士又接着道:“我们的美女画家真是好福气啊,竟然能请到这么帅的保镖先生。” 姜知桐一头雾水,她还没有介绍,她怎么知道他是保镖? 难道是因为黑西装? 她望过去,可那位女士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昭川的身上,并未看她。 没等这边将事情搞明白,工作人员很快过来让画家们先到后台稍等,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姜知桐只得先随众人走向后台。 十点半,发布会准时开始。 主持人简短的发言之后,画家们依次亮相。 由于姜知桐是新人,走在最后,也没有发言的机会,一直安静地站在最侧。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她难免有些紧张,但良好的修养让她依然能在表面上保持滴水不漏的礼貌微笑。 昭川和从浦在台侧静候。 看着展台上的姜知桐,从浦不由小声问:“老板,昨天那热搜是你干的吧?” 自从跟着昭川做事,从浦对昭川的称呼就从川哥变成了老板。 虽然他比昭川还大两岁,但奈何人家有钱有势有颜值,而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打工人。 昭川闻言目不转睛,“何以见得。” “这还用何以?”从浦说:“且不说你这刚回来没几天,那老狐狸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就算他知道了,也绝对不可能派人跟踪你,还把你跟桐桐的照片登头条上去啊。” 昭川眉尾微挑,转眼睨了他一眼,“纠正一下你的叫法。” 从浦:“啥?” “老板娘。” “……” 从浦懂了。 服了。 昭川收回视线,淡声道:“你没猜错。” 从浦不解:“你为什么这样做?” 这三年他和姜知桐都费尽心思想在许中川那只老狐狸的眼皮子底下隐身,结果他现在刚一回来,就这么高调要把自己暴露在敌人视线之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昭川沉默不语,目光冷淡,又夹杂着点点难以察觉的温柔。 而这温柔,是属于姜知桐的。 当主持人一一介绍过台上的人,画家代表发过言后就到了记者提问环节。 姜知桐虽然一直安静地在当背景板,但倒也有几个问题是向她提出的。无非是些关于画展的展愿,还有她对自己未来发展的一些想法。 这些她都已经提前看过,并在来的路上想好了答案,礼貌地回应过后,正要将话筒交还给主持人,突然又有人站起来。 “请问姜知桐小姐,有传闻说您的画作之所以能被拍出六千万的高价,是有金主在背后支持,对此您有什么要对大众解释的吗?” 此问题一出,舞台上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舞台下的快门声却在瞬间兴奋了起来。 这个问题显然是没有提前和台上的人套过词的,众人眼见台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主持人焦急地在台下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控场人员在哪。 “我去!”明明说好这是一场画展发布会,但这个记者提出的问题明显是有目的有针对的,简直比狗仔还狗。但姜知桐又不是娱乐圈的人。 从浦有些气不过,挽起袖子正要上去将那个提问的人揪出去,昭川却伸手将他拦住。 他目不转睛盯着舞台,很快锁定了侧后方一道鬼祟的身影。 从浦不知缘由,急问:“你拦着我干什么?!” 与此同时,那道鬼祟人影突然向舞台上冲了过去,嘴里还高声喊着:“姜知桐嫁给我!” 昭川这时动了起来。 从浦只觉身旁掠过一道疾风,昭川的声音还在耳旁“扣下他的记者证。”但人却已经不在旁边了。 几乎是下一瞬,舞台上方爆发出一阵骚乱。 从浦还没来得及往台上看,便见台下混乱之中,所有人都在往台上围过去,只有那个提问的人是往后跑的。 他当即意识到不对,拔腿追上去:“给我站住!” 姜知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正在想要怎么回答那个记者的提问,侧后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亢奋的男声,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地。 她还没有转头去看,男人熟悉的冷冽气息便猝不及防地出现。 她慌乱地抬起眼来,昭川侧脸近乎完美的下颌线冷硬又温柔,他的脸色被台下的闪光灯映到苍白,冷淡的眉宇因左眉那道断裂变得充满戾气。 他半展着手臂将她护在身侧,目光冷淡地看着不远处的骚乱。 眨眼之间,余光之外有很多人都围了上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说些什么,姜知桐一句都没听清,她耳边除了吵闹只剩杂乱。 她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倒塌的展牌和几个在地上扭成一团的人,眉头刚刚皱起,不等她发问,姜知桐便觉肩膀一沉。 昭川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护到身前,低沉的声线冷冰冰的拒绝了所有人的好奇与关切。 “发布会结束,我先带姜小姐离开了。” - 休息室里。 姜知桐喝着压惊的姜茶,身边的休息室大门不断开开合合。 从场务小工到会场的承办策划,从台上的前辈到台下的陌生人,各个都来向她表示慰问和关心。 姜知桐呆滞的表情果真像是被吓到了,但实际上她其实一点也没有受惊。 从他们的言语间,姜知桐拼拼凑凑地对刚才的情形有了大概了解。 无非是有人冲上了台想把她扑倒,但昭川神兵天降似的在他靠近姜知桐之前就将他踹翻在地了。 虽然不太明白怎么会有人冲到台上来,策划和场务都各自来承认过错误,说今后会加强安保,但姜知桐并不太在意他们的安保是否周全。 因为只要有昭川在,她就是周全的。 一杯姜茶捧在手里,从热到冷,姜知桐一口都没动。 之前一直盯着昭川的女士最后一个过来慰问,却一直不肯离开。 说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看向门边的昭川,明明是在问姜知桐有没有受伤,但她看着的人却是他。 姜知桐略有一些无语,等手里的姜茶彻底凉透,她才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头晕,想先休息一下。” 那位女士这才意兴阑珊地起身离开。 临出门前,她不忘回头找昭川要了张名片。 昭川没有名片,只报了一串数字。 女士记下了,意味深长地道:“好的,我会尽快和你联系。” 等她离开,休息室里终于安静了。 姜知桐原本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但被这样反复慰问,还真的有些头晕了。 她正撑着额头想靠一下,忽听门被咔嗒一声落了锁。 眼前覆过来一道高大的身影,姜知桐没抬头,腰肢和手臂一紧,眨眼之间,身下的沙发便变成了男人结实有力的双腿。 姜知桐身量娇小,纤瘦非常,昭川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人形玩偶一样。 “不舒服?”昭川见她脸色不好,抬手帮她揉了揉额角,指腹下的温度不高,没有发烧。 姜知桐在他怀里放松地闭上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他们吵得我头晕。” 她声音软绵,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像只羽毛挠在昭川的心房。 他吻了吻姜知桐的发顶,柔声道:“那我们回家。” “嗯。” 从浦去追那个记者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车钥匙在他那里,昭川便让人重新送了辆车过来。 从出事到准备离开,姜知桐在休息室里的时间不短。 她以为外面早就应该散场了,但没想到她和昭川刚一出门,便被各种□□短炮给包围了。 “姜小姐听说你今天被袭击了是吗?!” “请问你和从前的姜式企业是什么关系?!” “有传言说你插足了叶氏集团千金的感情是真的吗?!” …… 这些记者都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在这里堵人。 姜知桐猝不及防地被闪光灯闪花了眼,耳边嘈杂的问句更是让她头晕目眩。 不过一秒,昭川便敏捷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罩在怀里,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摆,他抱着她的姿态,宽阔的身影几乎将她与众人隔绝。 车子很快来了,昭川护着姜知桐上了车,关上车门,他面容冷淡地回身面对诸多媒体的镜头。 “中川集团择日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有什么问题,到时再问吧。” 说完,他转身上车。 黑色的保姆车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余下的媒体记者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没明白姜知桐怎么会和中川集团扯上关系。 但很快有人认出了昭川。 “那个人……不是中川的太子爷吗?!” “啊?!” …… - 今天是姜知桐的生日,昭川也回来了,她原本以为今天会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但她毫无防备之下,接连的事情都砸了过来。 回家路上,她在手机里看到了那人说的头条新闻,以及两张照片。 一张是昨晚他们回家的时候,一张是今早出门的时候。 偷拍者离他们的距离虽远,但仍然不难在画面中看出她言行之间与昭川的亲密。 而这则新闻的最后修改时间是今天早上,标题已经变成了“美女画家疑与神秘男同居!” 姜知桐初时略感莫名,但细想之下忽然想到出这条消息可能出自哪里。 她蹙眉望向副驾驶上的男人,眼光有些深沉。 到了家,高妈已经提前备好了洗澡水。 姜知桐洗完澡,刚换完衣服便被昭川强制押进了被子里。 高妈将准备好的热茶与小点送到房里,之后便再未打扰。 此时尚早,却像是要下雨似的。 午间的阳光却被乌云遮盖,只剩一些阴阴的光线,灰蒙蒙的。 昭川探过姜知桐额头的温度,确定她没有发烧,可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仍然让他有些担心。 “吓到你了。”他用指尖在她脸颊上摩挲,怕弄疼她,他很小心。 痒痒的感觉在皮肤上游走,姜知桐心间微动,侧过脸贴住他的掌心,摇头说:“没有。” “因为知道有你在,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姜知桐轻声说着,倾身贴近他怀里。 她没有撒谎。 不管是在台上的时候还是刚才,只要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存在,她就什么都不害怕,也不担心。 这种绝对的安全感,真是奇妙又令人满足。 贴着昭川的胸口,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姜知桐才直起身来,“但是。” “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昨天安排了人偷拍?” 昭川黑眸微顿。 姜知桐鼓起腮帮子来,不满道:“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就稍微打扮一下…然后也不喝酒了。我刚才看见那两张照片,感觉我最近好像长胖了些,上镜好奇怪呀……” 她看似抱怨,可昭川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深。 不待她说完,他有些迫切地吻了过去。 昨夜光线昏暗,所有的暧昧与羞涩都被包裹得很好; 早晨又还没清醒,姜知桐连自己挂在他身上都不觉得有异; 可此时如此明亮,她又意识清楚,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姜知桐后知后觉地有了羞怯。 脸上不受控制地发烧,眼角迷离的水痕让她不敢抬头去看他。 眼睫轻轻地颤动,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鼻尖。 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让昭川难以自持。 似乎要将她肺里的空气全部抽干,昭川放开她的时候,姜知桐急促的喘息在他意犹未尽的轻啄之下显得有些狼狈。 昭川扣着她的后脑,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有力地将她围困在自己随时能够吻到的范围。 他哑声问她:“你不怪我。” 姜知桐气息不匀,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再度压下。 “不……”她摇摇头,然后顿住,花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呼吸恢复到能够开口说话,“我、信你的。” 姜知桐说:“你说过,要我信你。” 所以,她从未怀疑过他。 即便她猜到那个头条是他安排的,也想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可能也和他有关,但她未曾怀疑过他的用心。 不论他想做什么,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她都相信那绝不会是以伤害她为前提。 昭川说不清心里酸胀的感觉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想拥有她。 这种欲*望经过三年的酝酿和沉淀,然后在她此时天真的信任中膨胀到了极致。 他再度吻下去,姜知桐的抵抗根本不堪一击。 他用力侵*占她的口腔,姜知桐被迫仰头迎合着他。 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传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寸。 她很快瘫软在他怀里。 “唔唔……”姜知桐细细的呜咽,可怜得让人忍不住心痒。 昭川极想将她就这样揉进自己的骨血,但来日方长,他不舍得在第一次就吓坏了她。 他恋恋不舍地停下了动作,却仍未从她唇上离开。 低沉的嗓音变得黯哑,震动着姜知桐的心房,性感到了极点。 “我爱你。” “胜过一切。” 第26章 昭川的侧脸冷硬,牵着姜…… 从浦去追那个记者, 竟然一直到下午才回来。 他一进门就猛地灌了两口水,高妈见他着急火燎的,没来得及跟他说水刚烧开就看见他被烫得吱哇乱叫。 姜知桐和昭川在庭院外赏雨, 听见动静, 两人一块转身进了屋内。 见从浦被烫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姜知桐忙帮着高妈一块翻找止痛药。 昭川比较直接, 在冰箱里接了几个冰块往他嘴里一塞。 冰凉抵消了灼痛,从浦很快就能正常说话了。 他大张着嘴,一边囫囵咽口水,一边大声说:“别忙了别忙了!我没事!” “我已经查到那个记者的底细了!” 姜知桐闻言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疑惑地望着他:“什么记者?” 今天本来召开的是画展发布会,主办方事先找来的应该都是艺术圈里的媒体人,但只有那个记者提的问题跟别人不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故意的。 只可惜当时台上混乱, 从浦被绊了一下,追上去的时候慢了一步, 追出去时眼见着那个记者上了一辆银色面包车, 他马上开车过去追。 奇怪的是那辆面包车的行驶途径很正常,似乎是没有发现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们一直开到某个写字楼的楼下。 这种写字楼里面不只有一家公司办公,从浦进去一问,发现里面同类型的狗仔媒体有十几家。 他没见着那个狗仔进了去了哪一层,又不能一间间地找过去, 他决定守株待兔。 写字楼对面有家轻食店, 大门正对着写字楼的出口和停车场。 从浦打听过了,这个停车场就只有一个出口。 不得不说,守株待兔这个方法虽笨, 但确实有效。 他紧盯着写字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和车,两个小时后果然就看见那个记者出来了。 他手里抱着照相机,鬼鬼祟祟地站在路口张望了一会儿,很快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奔驰车。 这奔驰车什么时候停在这的,从浦没看见,但没一会儿那狗仔从车上下来,照相机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资料袋。 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装的肯定钱。 昭川听到这里,眉间微冷,沉了声问:“看见车上是谁了吗?” 从浦被冰块冻得脑仁疼,他忙将冰块吐出来,严肃道:“是Anna。” 意料之中。 昭川的目的就是要让许中川他们开始行动,不过没想到他们会动的这么快。 许中川大约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所以想先一步将姜知桐暴露在大众的舆论中,好阻拦他的计划。 不过他也是过于自负,他根本想不到现在年轻人的世界和他那时的游戏规则完全不同了。 - 当天晚上,四个人围坐一桌庆祝姜知桐20岁的生日。 餐桌上的光影温暖,每个人脸上都有幸福的笑容。 今天在座的所有人,都是陪着姜知桐一路走过来的。 高妈与她有养育之恩;从浦的非连锁曾给了姜知桐短暂逃避的避风港;这三年姜家倾倒,昭川又不在,一直都是他们两个在照顾她。 姜知桐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给高妈的是一份巨额保险,五年之后高妈退休,可以在这份保险里领到巨额的养老金,到时无论她还想不想继续待在姜知桐身边,都可以由她自己选择。 至于给从浦的,东西太大,一时拿不出来。 姜知桐便神神秘秘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这两份礼物都是昭川帮姜知桐想的。 他体贴地照顾到了她所有的心情,周全又缜密。 所以姜知桐要送给他的,也是最特殊的。 暂时保密。 酒足饭饱,高妈端上来蛋糕。 姜知桐带上生日皇冠,双手合十许愿的样子,漂亮优雅,笑容甜美得像个幸福的公主。 昭川握着她的手在蛋糕上切下第一刀。 从浦拉响礼炮,彩带漫天飞舞。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顺和温馨。 但有些人注定不会让这个晚上如此平静的结束。 刚过吃过蛋糕,家里的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 高妈接了两个,全部都是媒体打来的。 娱乐媒体、艺术媒体、甚至有金融媒体。 高妈应接不暇,从浦干脆把家里电话线给掐断了。 而有个人的电话却直接打到了姜知桐的手机上。 看着来电显示,即便没有备注,但那一串极容易记住的数字,仍然让姜知桐的心头一沉。 她望向昭川,他却已经料到了一般,伸手接过她的手机,淡淡唤了一声:“许叔。” - 夜半的中川大厦高层内仍旧灯火通明。 66楼的空中酒廊向外延伸,被玻璃包裹住的露台夜景极佳,星星点点布置的灯光更让这里的氛围变得梦幻非常。 姜知桐之前从未来过这里,她竟不知有家五星级的酒店设在此地。 她和昭川并肩走进露台,Anna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他们了。 “姜小姐,昭总。” 姜知桐这才注意到Anna对昭川的称呼,不是少爷,不是太子爷,而是昭总。 这么有距离感的称呼,像是根本不将昭川当成许中川的家人。 或者,许中川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Anna美艳的面容依旧恭敬疏离,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二位跟我来。”带着他们走向露台的最深处。 许中川已经等在那里了。 远远望去,他一身银色唐装的模样,让姜知桐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姜力华。 这里似乎被许中川包场了,从入口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遥遥见他们携手而来,许中川面含笑意,走近了却不难看出他眉目之间有些阴沉。 “许叔。” “许伯伯。” 打过招呼,许中川扶着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对他们道:“坐。” 待两人落座,姜知桐忽闻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从身后由远及近。 她回头望去,竟是一只小型的交响乐队,一边演奏着一边朝这边过来。 姜知桐见此,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一首致爱丽丝结束后,紧跟着就是生日快乐。 演奏结束,乐手们异口同声对姜知桐道:“祝姜小姐生日快乐。” 在来之前,姜知桐想过许中川今天会发脾气,会对他们怒目相待,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始竟是要帮她庆祝生日。 她一时觉得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许伯伯……” 许中川抬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又以眼神示意不远处的Anna可以上菜了。 很快,精致的餐点和红酒伴随着摇曳的烛光在姜知桐眼前闪烁。 许中川此时率先端起酒杯,朗声大笑道:“一转眼姜小姐都20岁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来,阿川。你也把酒杯端起来,我们一起祝福姜小姐生日快乐。” 他这么说,姜知桐不由侧眸。 昭川此时垂下眼帘,与她对视一眼,片刻,他也伸手端起了酒杯,温声对着姜知桐:“生日快乐。” 事已至此,姜知桐不得不接下这份祝福。 三个人轻轻碰杯,却各怀心思。 喝过酒,许中川眼中笑意更浓。 Anna这时抱着一个礼盒过来,她半蹲在姜知桐身边,打开盒子对她道:“姜小姐,这是董事长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会喜欢。” 姜知桐侧眸去看,是条连衣裙。 奶白的颜色,一字领的设计,领口处还有一串闪着耀眼光芒的钻石项链。 姜知桐一顿,转眼对许中川道:“许伯伯,这太贵重了,我……” “诶,礼物不谈贵重,只要你喜欢。”许中川笑笑说,“同样的话,三年前我似乎已经说过一遍了。” 三年前。 姜知桐眸子一怔。 许中川接着道:“我老了,也追不上什么潮流,送的都是实用品,还请你不要嫌弃啊。” 他示意Anna放下礼盒,说话间慈爱的语气仿佛全然不知姜知桐当时看见他准备的那些惊喜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对了,我还忘了问,当年的双重惊喜不知姜小姐是否满意啊?” “那个包怎么一直不见你用呢?” 许中川明摆是故意提起此事,他似是生怕姜知桐忘了当年的录像带一般,一双鹰眼中的笑意变得更为阴沉。 姜知桐知他何意,心中一凛。 身旁的昭川眉眼也沉了下来,他正要说话,姜知桐却暗暗握住了他的手掌。 出门前,姜知桐特意上楼换了一身衣服,也顺便换了一个包。 此时面对许中川不怀好意的试探,她面带微笑,缓缓从身后将那只包拿了出来。 眼见许中川在看见那只包的时候笑意褪去,姜知桐便笑得更加甜美。 “许伯伯送的礼物这么贵重,这些年我又过得寒酸,实在没有场合用这么好的东西。”姜知桐笑说:“不过我一直都有好好保养,知道今天是来见您,才特意拿出来的。” 她将包包不轻不重地放在脚边的礼物盒上,淡淡说:“我也一直忘了告诉您,这个包,我很喜欢,谢谢您当年的好意。因为,那让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一番话落下,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晃荡一下,却并未熄灭。 昭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知桐的侧脸,眸中忽然就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当年在花园中喊他大哥哥的小姑娘,现在似乎长大了。 自信,美丽,聪慧,坚强。 姜知桐只感觉昭川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她心中了然,目不斜视,也暗暗用力回握了他的。 两人之间流转的感情无须溢于言表,只凭眼神和感觉就已经足够让许中川的脸色登时崩塌。 他不由冷下声调,“姜小姐这是何意?难道你忘了,三年前,我已经宣布了阿川回国之后就会和叶家联姻的消息。如果你执意留在阿川身边,恐怕不太好吧。” 他话音落下,昭川便立时转过头来,冷声道:“许叔,我当年答应你出国,但没答应要和叶家联姻。” 许中川皱眉,手里的拐杖被他握得很紧:“你答不答应重要吗?!你——” “我的意见的确不重要,但舆论对你来说却很重要。” ——昭川说着,牵着姜知桐起身。 夜色朦胧,灯光梦幻。 昭川的侧脸冷硬,牵着姜知桐的手却出奇温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这样对许中川说话的时候,姜知桐当真从他的眉眼之间看见了和许中川相似的东西。 只不过相比起许中川,昭川的更炙热,更有生机。 她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尽管昭川被他养育成人,被他灌输了那么多可怕的东西,但他仍然是他自己。 他心里永远有一块地方属于干净与光明。 昭川说:“五天后,我会以中川集团的名义召开记者会。您是长辈,如果您不想出席,也没关系。” 许中川:“你!” 昭川未理会他铁青的脸色,带着姜知桐就要离开。 但两人没走两步,他又停下来。 昭川回头,唇角勾了勾,似是十分愉悦:“今天谢谢你替桐桐庆生。” “我很开心。” 说罢,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原地只留下了那只价格昂贵的包包和同样昂贵的礼盒,以及满面阴沉的许中川。 Anna在他们两人走后很快进来,她小心地关切许中川的状态:“董事长,您还好么?” 许中川不好,很不好。 他刚才在姜知桐手上看见了一样他极熟悉的东西。 那枚戒指。 她竟然戴着那个,昭川竟然把那个给了她。 一想到刚才两人相携而立的模样,许中川怒发冲冠,猛地用手中的拐杖在桌上一扫。 噼里啪啦—— Anna被满地狼藉吓得脸色苍白,却一动未动地立在原地。 许中川嘴里念着昭川的名字,似乎要将他嚼碎一般:“容昭!容昭!” 第27章 喜欢她这件事情,在昭川…… 如昭川预期的一样, 发布会上的混乱在当晚就被顶上了所有媒体软件的头条。 美女画家背后金主、美女画家私生活混乱、姜知桐与疯狂男粉、姜知桐小三。 这些标题一个一个凭空出现,各个恶意满满,甚至不少都带上了姜知桐的大名。 关于今天发布会的事情, 会场内外的两拨记者, 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添油加醋,正经关于画展的事情一个都没有, 但是这种恶意的花边新闻倒是一堆。 尽管姜知桐并不是娱乐圈的人,广大网友对她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但他们都被标题引导,各种难听的言语一时之间如雪花纷飞。 就连乔莎看见新闻都忍不住打电话过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言语间忧心忡忡的,姜知桐又觉窝心,又觉好笑。 她让乔莎不要担心,她很好。 姜知桐自己看那些留言和评论都觉得好笑, 这些人明明就是陌生人,怎么一个个都言之凿凿像住在她隔壁一样。 关于什么金主、男粉, 姜知桐都能一笑置之, 但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是说她私生活混乱,尤其说她插足昭川和叶静怡的感情。 有篇爆料博文写得情真意切,将昭川和叶静怡的身份介绍完,又编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直指两人是青梅竹马, 女方用情颇深, 男方原本也爱意满满,但都是因为姜知桐的出现才导致他们感情破裂。 且不论这篇文章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但这些好像本人亲自诉说一般的文字却让姜知桐难以控制地觉得揪心。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昭川和叶静怡的婚约是假的, 但叶静怡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三年来,姜知桐一直隐姓埋名,除了乔家兄妹,N城上层那些人,她一个都没再联系过。 不知道叶静怡这三年来得怎么样,如果她将和昭川之间的婚约当了真,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成了网友口中的坏女人? 昭川洗了澡出来,见姜知桐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拿着手机,神情落寞。夜风不断从敞开的窗户外灌进来,吹得她发丝凌乱,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皱眉过去,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进怀里。 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气息,姜知桐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变,只放松地将脑袋靠在他胸前,轻声说:“你洗好啦。” “嗯。”昭川听出她情绪不高,垂眸扫过她的手机屏幕,猜测她大约是被网上的言论影响,伸手过去将手机拿开,捏住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不高兴了?” “没有。”姜知桐说着,垂下眼帘,顿了顿,又道:“就是有点难过。” 昭川吻她的额头,耐心问:“难过什么。” “静怡姐她……会不会恨我?” 不论姜知桐和昭川的感情到底产生在她之前还是之后,但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突然被人抢走,她也很难做到毫无感觉吧。 更何况,她们之间交集不多,一开始甚至是有些误会,但叶静怡对她不坏,后来还对她改观,几次冯佳欣说她坏话的时候,她都有维护她。 昭川问:“她为什么要恨你?” 姜知桐说:“因为我们呀。” “我们?”昭川顿了顿。 他以为她是在为网上那些恶言恶语而感到不舒服,却不想她是在担心这个。 了然后,昭川不由失笑。 他喉间轻轻震动,眼角被窗外的月光照得柔和,他亲了亲姜知桐冰凉的小脸,柔声道:“傻瓜。” “难道从浦没有告诉你么?” 姜知桐一脸迷茫,“告诉我什么?这个事情跟从浦有什么关系?” 昭川见她天真,爱得恨不能将她吃进肚里。 他亲亲她的唇,将她拢进怀里安慰:“好了,你不需要担心这个。叶静怡不会怪你,她只会怪从浦。” 姜知桐被他抱得很舒服,她闭上眼睛,没有深思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胸腔里满满当当的踏实感让她舍不得从他怀里离开。 她想,就算叶静怡真的会怪她好了,可感情这种事情,实在由不得人。 - 第二天,昭川需要到中川去处理一些事情。 想到姜知桐昨天的失落,他出门前叮嘱她,如果觉得网上那些话难听,就不要看了。 姜知桐表面上答应了,但实际上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打开了某软件。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一夜之间,网上的风评全都转了向。 昨天那些难看的词条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部是关于她和昭川的事情。 太子爷为爱甘愿去当保镖、天才美女画家竟然是白富美、保镖与大小姐、童话爱情故事…… 姜知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词条仍然夸张,又是半真半假的,但昨晚骂她的声音如今全部都变成了“羡慕!”、“嫉妒!”、“梦幻!”、“美好!” 这些词条下甚至还有一些姜知桐从未看过的照片也在上面。 一眼扫过去,姜知桐不难发现这些照片都是这两天才拍的,尤其是有许多发布会上,昭川保护她的样子。 他挺拔,她瑟缩;他沉稳冷漠,她惊慌失措;他护她,她依赖。 这些照片里的内容都让姜知桐觉得温暖。 这应该是昭川的手笔。 不过其中有一张照片却不像是近期的。 那是一张偷拍照。 照片里光线昏暗,人物不甚清晰,但姜知桐却仍能看出那是她和昭川。 似乎是个露天停车场,两人背后高高的台阶莫名有些眼熟。 姜知桐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发现这竟然是四年前:那时她被绑架,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姜知年还有事情要办,便让昭川送她回家。 他们正要上车的时候,昭川突然警惕地将她挡在身后。 对,就是那个时候。 姜知桐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时受了伤,但他护着她的姿态却仍然不可撼动。 照片里,是他正护着她上车。 他身形高大,衬得姜知桐十分娇小,她身上的校服脏兮兮的,肩上那件外套却将她的狼狈完美遮掩。 她没有看见,昭川送她上车时的眼神有多么深沉和热烈。 姜知桐心头一跳,有些甜蜜的感觉蔓延出来,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照片中男人的眉眼。 原来他一直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喜欢她这件事情,在昭川那里,从未变过。 因为这些照片,网上关于姜知桐的舆论风向一时都成了艳羡。 姜知桐一直往下刷,竟然还看见了叶静怡本人点赞了一条关于她和昭川爱情美好的消息,等于澄清了昨晚的谣言。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昨晚的腥风血雨对于姜知桐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姜知桐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昭川说的话,从浦没有告诉她,他没有告诉她什么? 今天昭川出门,家里只有姜知桐和高妈两个人。 从浦在他走之后带了很多人过来。 之前撤掉这些保护只是为了不让许中川生疑,但既然他们现在已经自己将这层布撕开,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 从浦直接带了比之前多一倍的人来,这些人明里暗里,将这幢小洋房看守的密不透风。 听见他来了,姜知桐从楼上下来,从浦正在和高妈抱怨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昨儿晚上一直接到一个奇怪女人的电话,说什么鹰空出来的人就不一样,她看我昨天打架的时候身手敏捷,要请我去当保镖……拜托,就我这身架,跑跑步还行,打架?我可真不行。” 姜知桐下楼来只听见了一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地快步过来问:“什么打架?出什么事了?” “没……嗐,就是有个神经病不知道从哪知道我的电话,昨天一直打电话骚扰,说给你出的双倍价钱给她当保镖来着……等等!”从浦说着,在心里过了一遍那女人说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震惊地望着姜知桐:“不会是你把我的电话给别人的吧?!” 姜知桐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你的电话给别人了?” “那她怎么知道鹰空、怎么知道我在给你当保镖?!” 姜知桐被问懵了,摆摆手示意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喉头略干涩,让高妈给她冲了一杯蜂蜜,坐下来问:“对了,我正好有事问你。” 从浦:“什么事?” “你和叶静怡,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从浦一听叶静怡这个名字,登时就被口水呛住了,连咳了好些声,脸都憋红了。 高妈这时端着两杯蜂蜜水出来,从浦抓起来一饮而尽,而后猛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哆嗦着嘴唇道:“不瞒你说。” “嗯?” “她向我求婚了。” “什么?!” - 晚上,姜知桐刚吃完晚饭,乔莎突然打电话来说要聚一聚。 虽然前两天才刚聚过,但想到昨晚乔莎的关心,姜知桐心下还是很感动,便没有拒绝。 乔莎叮嘱她:“把你男朋友带来。” 姜知桐一愣:“我男朋友?” “就是昭川呀!昭总!中川的太子爷!呜呜呜你不知道,我一晚上没睡,把网上关于你们的爱情故事通通看了个遍!我又感动又生气,想我们认识了这么些年,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们还有那么浪漫的过往!不行,我今天必须亲耳听到你跟我坦白一切!” 乔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喝大了,在电话里激动得不得了。 姜知桐听得头都晕了,忙制止她,说一会儿见面再聊。 乔莎说让她赶紧来,她哥已经去接她了。 挂了电话,姜知桐回房去换了衣服,正要出门,发现从浦也要出去。 她正要说有人接她,从浦却无奈地朝她晃了晃手机,垂头丧气道:“女王召唤。” 姜知桐不由笑出了声。 一想到他竟然和叶静怡成了一对,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可真奇妙。 听乔莎说,晚上叶静怡也在。看来他们两个要去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了。 鉴于两人去的同一个局,从浦干脆不去开车,等着蹭乔绍的车。 哪晓得他们等来的不是乔绍,而是昭川。 他开一辆炭黑色的迈凯伦,低调的颜色,不低调的车型。 驾驶室的车窗降下来,俊美到极致的男人露出冷淡的侧脸,姜知桐差一点都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她呆滞的眼神似乎让昭川有些不满,他下车来,霸道地搂过姜知桐的腰肢,黑眸一瞬不瞬地将她锁定。 姜知桐愣愣抵着他的肩膀,“……怎么是你?” “不然?”昭川黑眸微沉,语调不悦:“你在等谁。” 第28章 “我最熟悉的,是你。”…… 乔莎跟姜知桐约在TC酒吧。 不久前姜知桐才知道, 三年前昭川出国,临走之前把这个场子留给了从浦。 从浦虽然没有管理夜场的经验,但他有在夜场玩乐的经验以及开便利店的经验。 三年下来, TC的生意虽然没有蒸蒸日上, 但倒也算是过得去。 姜知桐原不知道这个事情,一直到有一次乔绍带她过来, 结果在这碰见了巡场的从浦,她这才知道从浦原来已经都是高级管理人员了。 在车上跟昭川说起这事,昭川的关注点莫名有一点超出姜知桐的预想。 “乔绍带你去夜场?” 姜知桐正要解释,那是因为乔莎过生日,乔绍想给乔莎一个惊喜,但话还没说呢,就听见昭川继续问。 “你们很熟?” 姜知桐脱口而出,“蛮熟的。” 她话音一落, 未曾注意昭川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后座憋屈着的从浦突然传来两声突兀的咳嗽, 分走了姜知桐的注意力。 姜知桐回头看他, 关切问:“你怎么咳嗽啦?” 从浦不自然地看一眼昭川明显降温至零下的背影,隐晦地提醒姜知桐:“咳咳、不是,我就是说吧,你跟乔家那谁也不是那么熟悉的…是吧?” 姜知桐懵懵懂懂的,没能成功接收到他想表达的讯息,还傻乎乎地纠正他:“不是啊, 是蛮熟的。上次他还请我们去他家过生日, 你忘啦?” 从浦眼见驾驶室里的男人阴沉的背影猛地一怔,心道这下完了,随后在姜知桐的注视下沉默地垂下眼去, 表示他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知桐不知所以,奇怪地看看两个突然不说话了的男人,也不说话了。 很快到了地方,大包间里的一干人等都已经到齐,就等着他们。 似乎是没想到昭川真的会过来,乔莎眼见着姜知桐进门后,刚要起身扑过去,突然见她身后还有一个人,昭川一进门,乔莎立刻如被人点了穴道似的顿住了。 在场的人多半是乔莎的朋友,他们年龄相仿,也都是爱玩爱闹的个性。 虽然大家家里多少都有些底子,但对昭川这样背景十分骇人的人物,一个个多少都有些敬畏的心态。 更何况大家都没少听说他冰冷的态度和冷血的作风。 平时私底下不知天高地厚的yy几句他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就算了,如今见着真人了,这些平均年龄刚刚二十岁的“小孩子”们倒是十分懂事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场面一时被冻住了。 最淡定的还是乔绍。 他本人虽和昭川没什么交情,但以前也跟着家里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在场他年纪最长,于是由他率先上前去招呼。 “昭总,久仰大名啊。” 昭川冷淡扫他一眼,淡淡将姜知桐往身旁拢了拢。 乔绍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见昭川半分要和他握手的意思都没有,他倒也不嫌尴尬,自然地收回手去,又对姜知桐道:“还是桐桐面子大啊,能请动昭总这样的大人物。” “不是我呀。”姜知桐笑,“是莎莎要我带他来的。” “喔,那面子最大的还是我的傻妹妹啦。”乔绍玩笑说着,回头示意乔莎来和人打招呼,乔莎后知后觉地站起来,伸手出去之前,她用力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昭、昭总……” 乔莎话音刚落下,包间门又被推开。 叶静怡从洗手间回来,一开门就见从浦在门后杵着,她不由分说冲上去就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好你个从浦!我让你陪我去逛街不干,喊你出来蹦迪你倒是跑得很快啊!” 闻声,姜知桐和昭川同时转头望过去。 与三年前不一样,叶静怡一改从前温婉柔和的名媛打扮,此时站在从浦身边,她换了娇俏的打扮,眉眼间属于恋爱中女人的可爱表情让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明亮的生机。 姜知桐略有些诧异。 从浦被打了脑袋也不恼,只是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压低声音提醒叶静怡:“祖宗,还有人在呢!给点面子啊。” 叶静怡于是这才发现了姜知桐和昭川,她一顿,笑容变干了许多:“……你们来啦。” 叶静怡从前和姜知桐的关系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跟昭川之间更是一句话说不清楚。 如今乍一见面,都难免有些拘谨。 好在有乔绍和从浦这两个人在,场面倒也不至于尴尬。 姜知桐心知刚才气氛变冷是因为昭川,于是她很识趣的牵着昭川自觉地坐到一边的吧台,争取远离人群,不给大家添堵。 从浦拿了饮料和红酒过来,正要和他们一块坐下,叶静怡却挽着他的手将他领到旁边去了。 见这两人亲密的模样,以及包间里这群人和从浦的熟悉度,姜知桐不由感叹:“看来小葱在下班期间做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昭川把着酒瓶,不说话。 “不过,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姜知桐说着,转过头来问昭川,“老实说,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昭川想了想:“三年。” “三年?”姜知桐愈发震惊了。 三年,也就是说,昭川一走他们就……不,说不定昭川没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姜知桐一直以为从浦是个藏不住事的个性,没想到这事他却能一藏就是三年。 “叶家一直以为和中川的联姻是板上钉钉,断不会给叶静怡自己选择的机会,她反抗不了,只能选择隐藏。”昭川说。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许中川这个人过于自负,在他眼中利益至上,他便以为所有人都一样。 宣布和叶家联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调查过叶静怡的感情生活,否则他很容易就会查到,那时候的叶静怡已经跟从浦有了联系。 昭川出国之前,叶静怡曾经找过他一次,她说虽然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解除婚约,但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那时昭川说他会让她如愿,只不过这三年里她需要向全世界保密。 其实不用他说,她也会这样做。 只不过叶静怡起初不信他。 但从浦信。 所以这三年,不止是姜知桐他们在许中川的眼皮子底下演戏,就连叶静怡也都是在暗度陈仓。 姜知桐听完这些,不由地有些同情起许中川来,“他以为掌控了我们所有人,却不知道我们没有一个真正地被他掌控住了。” 昭川了解她心里的柔软,伸手过去握住她身下椅子的边缘,用力一拖,姜知桐便平移到了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他沉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换你。” 姜知桐愣住:“我?” 吧台处的氛围灯昏暗又妖异,映得他一双黑瞳影影绰绰。 姜知桐望着他,心头突然一跳。 昭川这时凑近,被他注视着的姜知桐登时被定住。 两人的呼吸若有似无地纠缠在一起,姜知桐身上的香甜不断刺激着昭川的神经。 他压抑住自己想要吻她的冲动,哑声问:“所以,我不在的三年,你还和哪些人很熟。” 姜知桐脸上蹭的一下烧了起来,奇怪,他明明没有碰到她,但有奇妙的电流感从头顶开始蔓延,紧跟着她整个人都麻掉了。 感知不到手脚的存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姜知桐只知道昭川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她记忆里的某一个时刻。 仿佛是许多年前,觥筹交错的宴会。 她被姜知年领着游走在场内,身边不同的人对她投来不同的眼光。 她笑得累了,借故到僻静处休息,离开了那些沉重的视线,姜知桐却又感觉到另一道炙热的目光跟随着她。 黑衣的少年隐在人群深处,面容冷淡,五官被阴影笼出了一种妖异的错觉。 他定定注视着姜知桐的一举一动,即便被她发现,他也从未动摇过半分。 这样专注又深沉的眼神经过四年,终于从阴影处来到了姜知桐的面前。 她从惧怕,到现在能从这样的眼神中感到安全,姜知桐知道这一切都是昭川在努力朝她靠近的结果。 她抚上他的脸,不受意识管控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姜知桐看见他眼中微微错愕的停顿,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他说:“我最熟悉的,是你。” - 乔绍端着酒杯,看上去在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其实注意力一直在姜知桐身上。 当看见姜知桐主动吻上昭川的时候,连他都没发觉,自己捏着杯子手指用力到了泛白。 这三年,乔绍对姜知桐从一开始的可怜,到后来的同情,再到欣赏,他想过如果自己再过几年还是遇不到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娶的人,他就要了姜知桐。 虽然姜家已经不复往日,但只要跟了他,姜知桐就只用安心地在他身边当个花瓶就可以了。 当他开玩笑地将这话说给乔莎听,乔莎又说给叶静怡,叶静怡让乔莎带回来一句:女主角是不会甘当替补的。 他到现在开始有些明白这句话了。 能被昭川那样的人捧在心上,她又怎么可能会屈居他这里的退而求其次呢。 可谁也又说得准,昭川到底是不是最终的男主角? 他这么想着,从浦坐过来了。 叶静怡和乔莎在说悄悄话,从浦便得到恩准旁边去玩。 他一过来便见乔绍失神的望着某处,顺着他目光所及,从浦登时了然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从浦拿了个空杯子,给他和自己的杯子里分别添了点酒,然后勾着他的膀子道:“兄弟别看了,不是你的,眼珠子看出来的也不是你的。” 乔绍一顿,收回视线来,低声失笑,“连你都看得出我在想什么?” 从浦:“这难道有什么难度吗?” 乔绍闻言,又将视线投向那方,声音说不上苦涩还是高兴,“那她为什么看不出来。” 但就是这一晃眼,视线所及之处哪里还有人影。 - 鉴于他们似乎都不是泡夜店的人,昭川带着姜知桐去了N港。 N港很大,最南边的连接着海滩的港口因为偏僻和海底礁石丛生而荒废许久,入了夜更是格外冷清。 昭川将车子停在港口不远,牵着姜知桐越过围栏,赤脚从与沙滩相连的坡子上跳下来。 姜知桐在N城待了三年多,还从没有来过海滩。 此时脚下踩着的沙子冰冰凉凉,间或还有些粗糙的石子在脚心处留下轻微的刺痛感,这种细密刺痛带着点微凉的感觉和之前踩过细腻沙滩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片海滩还没被开发,鲜少有人造访。 放眼望去,除了一望无际的银色海面就只有空无一人的黑暗沙滩。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姜知桐一定不敢到这种地方来。 但此时有昭川在身边,姜知桐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鲜刺激的。 两人行到海边,姜知桐突发奇想想要踩水。 但九月底的海水,尤其是夜里,寒凉不是开玩笑的。 昭川怕她照亮,干脆背着她赤脚入水,溅起来的海浪拍打着他的小腿,溅起的水花落到姜知桐的脚背,冰冰凉凉的,激的姜知桐不由大笑。 等她玩过了瘾,昭川便带着她到沙滩上休息。 不似酒吧里的热闹与迷离,此时皎洁的月正悬在海平面之上,又大又亮的银盘散发出的月辉静谧又温柔。 姜知桐靠着昭川的肩膀,内心被充满的喜悦与幸福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 怕她冷,昭川将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侧眸却看见她正在笑,他手中一顿。 “我以为你会觉得无趣。” 他突然这样说,姜知桐抬起脸来,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无趣?” “我。”昭川说。 他不是个善于玩乐的人,但乔绍,甚至从浦,他们都挺会玩的。 游艇派对、夜场酒吧、游乐场动物园,所有这些他们可以想到的娱乐场所,在昭川这里只有两个字:无聊。 但他不确定姜知桐是否也会这样想。 这三年,虽然昭川看似撤掉了她身边所有的眼睛,但实际上偶尔也会收到她和人外出的消息。 无论是乔绍还是从浦,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看着在他们身边的姜知桐,昭川都会忍不住想,如果今后与他在一起时的姜知桐不快乐,该怎么办。 今天他一出现在包间里,气氛瞬间跌至冰点,为了迁就他,姜知桐也不得不远离了热闹。 他不知她是否会觉得困扰。 但不用他问,姜知桐就已经回答了他。 “老实告诉你哦,其实我反而不太喜欢刚才的地方。”她眨眨眼睛,月华洒在她的侧脸,淡淡柔白的光晕衬得她纯洁又神圣。“只不过莎莎他们喜欢。” “你也知道莎莎这几年对我很好的,别人都觉得我很落魄,不喜欢跟我玩儿,但莎莎没有。”姜知桐说:“她很体谅我,所以我才会偶尔答应跟她出去玩,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我看着他们玩。” “幸好今天有你在。”姜知桐说着,甜甜笑着重新靠回他的肩膀,“有你陪我,我就不觉得我一个人很孤单了。” 昭川黑眸沉了下来,沉默半晌,他抬手将姜知桐揽进怀里,低声问她:“冷吗。” 姜知桐摇头,满足道:“你在就不冷。” 昭川有许多不能言说的秘密,有些晦暗,有些阴诡,大多都上不得台面。 但唯有一件,是他迫切的、极度想要昭告天下的。 就是他怀里的这个人。 姜知桐是他唯一想要告诉全世界的,关于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纯白,干净,美好。 是他唯一珍贵的宝藏。 他要一直珍藏。 第29章 “她不会跟你走的。”…… 五天之后, 中川集团的发布会如常举行。 这五天内,不知道昭川是以什么方法办,他没有动用中川里的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张纸, 除了发布会上的中川集团四个字属于许中川,其余的人力物力再没有任何一样属于他。 Anna用尽了浑身解数, 但她无力阻止昭川用不属于中川集团的力量做成的事情,不止是她,就连许中川都已经看出,昭川正在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 眼见着昭川如此大的动作,许中川便明白当年那个被他捡回来的雏鹰,如今已经成长到了如何地步。 昭川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发布会当天早上,Anna那张美艳的面孔上难得布满忧心。 巨大的落地窗旁,许中川站在他一惯熟悉的老位置, 看着日复一日都能看见的景色,心境却和从前大不相同。 望着许中川的背影, Anna小心问:“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您……”过去吗? 这个问题她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昭川这样忤逆的举动无异于是在向许中川宣战。 Anna不明白,姜知桐究竟有怎样的魅力,能让昭川忘掉从前的仇恨,不惜与许中川为敌都要与她在一起。 许中川沉默地望着窗外,良久,他忽然问Anna:“昭川在我身边待了几年?十年?十一年?” Anna美眸微顿, 答:“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许中川喃喃念着,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十三年了。” “容家养他十二年,他可以用十年的时间蛰伏隐忍, 只为报仇。为什么我养他十三年,他却只用了三年就与我反目成仇?”许中川说着,侧过脸来。 Anna心里一惊。 她竟从许中川脸上看出了类似受伤失落的神情。 她说不出话。 手机这时震动起来,Anna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发布会那边的人在催问。 许中川这时转过身,他到办公桌旁拿起自己的拐杖,沉声道:“走吧。” Anna不解:“董事长?” 许中川摩挲着手中拐杖的龙头,眨眼之间,那些失落和受伤便都像是Anna的错觉一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阴鸷与冰冷。 “他费心设局,想逼我就范,我岂能不配合?” - 今日的发布会,姜知桐原是要被留在家中的。 她不习惯面对镜头,那一次画展外的围堵更是让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昭川让她在家看转播就好,其余的事情交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昭川说不用担心,但姜知桐心里却一直有些沉闷的感觉。 她总觉得今天可能不会像他们预想的那样顺利。 临出门前,她抱着昭川,不说话,也不放手。 昭川感受到她的不安,温柔地回抱她,沉声问:“怎么了?” 姜知桐摇头,她也不知道。“可能是你要出门,你一不在身边,我就觉得害怕。” 昭川顿了顿,低头吻她的肩膀,“那,我们一起去。” 姜知桐想答应,但又犹豫。 今天怎么说都算是集团的发布会,不管要宣布的事情是什么,现场一定会有很多人,那种混乱的场合,只怕昭川为了护着她难免分心,她不想拖累他。 但昭川却不管那么许多。 从浦早已准备好了车子,正在车门边等着,一转头见两人一块出来,他愣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反应迅速地替他们拉开后排车门。 上了车之后姜知桐才想起来,她没有化妆。 早上她是真的不准备出门的,起床后便没有做什么打扮。 她此时还穿着一身居家睡裙,虽然是可以出门的样式,但这样暴露在大众面前总归是不太好的。 昭川让她不要担心,他打了一个电话。 快到会场的时候,车子便在路边停了一下。 有专门的人来给姜知桐送了一套适合上镜的衣服。 她在车里换装,车上的三个大男人,包括昭川都下了车,一直等姜知桐说好了才重新上车。 关于今天的这场发布会早已有风声放出,各种风言风语可谓是漫天乱飞。 有说中川集团要宣布继承人的,有说这个继承人不是昭川的,也有说昭川要为美人放弃江山的。 于公于私,不管是中川集团的继承权还是昭川个人的私生活,大众对这场发布会的期待值已经点满。 有狗仔从他们出门开始就一路尾随,没想到就偷拍到了这样一幕。 “发布会临近,太子爷点满的依旧是宠妻人设!”一时间,发布会还未开始,昭川和姜知桐的名字就被顶到了热搜第一名。 很快到了会场,姜知桐和昭川从安排好的侧门入场。 姜知桐好奇往会场里看了一眼,所见之处果然人山人海。 场面之盛大,好像N城之内的各路记者媒体几乎全部到场,比上次的画展发布会的人数多了几倍不止。 姜知桐立刻就有些紧张起来,她紧紧依在昭川身边,昭川牢牢牵着她,边走边在她耳边低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在车上他就说过,一会儿她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只要待在他身边,牵紧他就好。 “嗯。”姜知桐谨慎地点头。 发布会原定于十二点开始。 姜知桐和昭川都在舞台侧后方的位置等着,热烈的阳光透过会展厅内巨大的透明玻璃顶洒入室内,晒在那些人脸上,好像很燥热。 但十二点过了十分钟,还没人来带他们上台。 有个工作人员慌忙地跑过来覆在昭川耳边说了什么,昭川神情不变,对他点点头,工作人员便很快退下去。 很快,会场的广播里就传来发布会要推迟五十分钟的消息。 今天发布会的两位主人公都已经到了,推迟是为了什么,姜知桐只要略微想想便能明白。 一想到等会要见到许中川,她不由有些担心。 上次他帮自己庆生,她和昭川却那么不客气地对他,他一定恨死他们了吧。 不知道他今天过来会做些什么。 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到临时准备的休息室里休息。 五十分钟,竟也一晃而过。 姜知桐觉得自己才刚刚坐下来,却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可以上台了。 - 许中川没有到休息室里来,他们出去的时候,他已经独自坐在台上了。 比起上次见面,今天的许中川好像明显苍老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太过强烈的原因,他撑着拐杖,面色有些青白,略显呆滞的神情只在看见昭川他们过来的时候才稍微有了些神采。 昭川几乎是一见到他,就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走近了,姜知桐还念及他是长辈,礼貌地与他打过照顾:“许伯伯。” 但昭川却一直冷着脸色,甚至没有叫他一声。 许中川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眼色黯淡了一分,对姜知桐点了点头。 姜知桐忽然就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她心下一沉,对他心里想做的事情,莫名就有了头绪。 今天发布会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在之前的五天里都一一被网友们全都猜透了。 关于姜知桐的身份,关于她画家的身份,以及她和昭川之间的关系。 如他们说好的一样,姜知桐全程只用坐着,昭川替她回答了一切,包括他要和叶家联姻的事情,他也进行了澄清,表示当时只是误传,真正要和他结婚的人是姜知桐。 但这些如大众所猜测一般的没有新意的信息,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胃口,提问环节里,记者们开始以各种古怪刁钻的角度提问。 “请问姜小姐,外界传言您父亲曾因巨额商业诈欺案入狱,不知您是否如实告知了您的…未婚夫?” 姜知桐怔住,什么入狱? 她未开口,昭川已经替她回答:“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相爱,其余事情我并不在乎。” 那个记者又紧跟着问:“那请问许中川董事长,您是否也不在意您的儿媳家族里有这样的污点?” 许中川往这边看了一眼,淡声答:“桐桐是个好女孩,至于其他……昭川说不在乎,那就是不在乎。” 看起来他是在帮姜知桐讲话,但实际上话音一落,他便开始咳嗽。 Anna上台来给他送了水和毛巾,一直帮他拍背顺气了好一阵。 如此景象,大家心里不由都开始猜测他是不是迫于无奈才会这样说。 紧跟着又有记者提出更加尖锐的问题:“据知情人透露,中川集团本年度的股东大会上,您将要宣布继承人?” 这又是提给许中川的问题。 Anna帮他扶正话筒,许中川缓缓答:“基本上每年都会有一些人事上的变动和调整,这没什么好意外的。至于继承人……” 他说着,浑浊的双眼忽然转了转方向,但视线还未触及昭川,他便又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咳咳,没有意外的话,我当然是要将中川交到我儿子手里。” 许中川这一番停顿,给足了台下的人想象空间。 他刚才的眼神,似惧似忧,其中的意味深长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一时间台下的闪光灯闪成一片,快门声不断响起,充斥在整个会场之内。 姜知桐在一旁听着许中川的回答,她没有看见他刚才的眼神,却也不难听出他话里有话。 没有意外的话,那有意外呢? 他难道是在说,她就是那个意外? 想着,姜知桐侧眸忧心地望向昭川。 他仍保持着初时的表情,淡漠,冷然,似乎没将这些话听在心里,也丝毫不意外许中川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来之前,姜知桐不知道今天的场面会大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会直接牵扯到中川集团。 不知道昭川是不是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许中川老谋深算,又重新给他挖了个坑让他跳,那该怎么办? 她不由担忧地握了握他的手。 昭川声色未动,但从他回握她的力度来看,他似乎很有把握。 接下来的一些问题几乎都是针对许中川、昭川,还有他们背后的中川集团。 姜知桐彻底沦为了背景板。 许中川并非每个问题都会回答,Anna只在他要回答时才会上前给他调整话筒。 提问到了尾声,这场发布会的主角已经完全变成了许中川。 但昭川显然不会只做到如此准备。 主持人看了眼时间,提醒各位记者时间差不多了,只能最后再提一个问题。 台下的人纷纷举手,但只有一个人竟直接从位置上冲上前去抢过了主持人的话筒。 姜知桐蹙眉定睛一看,那个人的身形好熟悉……竟然是上次在画展发布会的狗仔?! 此时的他表情慌张,急促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会场内的每一个角落:“许董事长说要把中川集团交到他儿子手里,但据我所知,您根本不是许中川先生的亲生儿子,是这样吗,昭川先生?!” 此话一出,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姜知桐明显感觉到面前的长桌另一端猛地震动了一下,是许中川盛怒之下差点用拐杖掀翻了桌子。 她不禁转头看向昭川。 死一般的寂静之持续了不到三秒,落在有些人心里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所有的快门声和闪光灯全都被按下了停止键。 三秒之后,Anna的反应极快,她迅速稳住许中川,而后对台下的两个黑衣打扮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那个提问的记者就被人捂着嘴从旁边拖下去了。 但她反应再快,也没有昭川反应快。 姜知桐只觉得手上一松,落空的感觉让她的内心猛地往下一坠。 身旁的男人淡淡起身,端起话筒来,冷淡的音色即便被音响扭曲了音调,也一样震撼所有人的耳膜。 他说:“没错,这也是今天我要说的主题之一。” “我确实并非许中川先生所生。” 哗——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感谢许中川先生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但我自问无法满足他对于一个继承人的要求与条件,所以我决定放弃关于中川集团的一切继承权。” 他话音落下,场内又陷入了长达十秒的死寂。 十秒之后,快门和闪光灯迅速响起,台下以极快的速度嘈杂成了一片。 姜知桐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还未起身,那方的许中川却已经拍案而起。 “昭川!” 他一手死死捏着拐杖,一手撑在桌面,浑身颤抖的样子好像真的气急,乌青的嘴唇和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他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Anna迅速上前将他扶住,许中川却用力将她甩开,他抡起拐杖,不由分说地朝着昭川的头面部挥去,“你这个孽障——!” “昭川小心!” 姜知桐眼见他朝昭川打了下去,想都没想,扑过去想将昭川拉开,但她刚一抱住他的腰身,便觉昭川的身体猛地一怔。 心脏狂跳不止,她惊慌地抬眼望去,却见昭川的脸偏向她的方向,发丝凌乱地在他额边极轻的颤动,然而后停止。 “昭川……” 姜知桐有些失声。 从她这个角度,她看不见昭川到底被打到没有,直到她看见有大颗殷红的血珠顺着他左侧的额角一滴一滴地汇聚在他的下颌。 心尖倏地一缩。 他受伤了。 昭川受伤了。 姜知桐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认知。 “老板!” “董事长、董事长!担架、担架快点!” “快快把人带下台去!” “叫救护车来、快点!保全、保全!” “发布会结束了、发布会结束了!” …… 身边一片混乱,姜知桐只听见从浦冲上来,焦急的声音炸开在耳边。 他拖着姜知桐的手臂,姜知桐又抱着昭川的,眼前的舞台上很快就变得混乱一片。 姜知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许中川,他倒在Anna怀里,灰白的面色好像突发疾病,他也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那种愤然的,痛恨的,间或夹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姜知桐没有看懂那是什么,她暂时也不想去懂。 因为他伤了昭川。 她恨他。 - 后台休息室里,从浦带了医护来给昭川处理伤口。 还好,伤口不深,靠近太阳穴和眼睛,幸而没伤得更深,只是眼角擦伤导致眼眶里的血丝一时难以消除。 包扎好了伤口,从浦主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等他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姜知桐和昭川两个。 “疼吗?”姜知桐小心翼翼地抚过他伤口边缘的皮肤,不敢轻易触碰到纱布,生怕牵动他的伤口。 昭川似乎很疲惫,他抓住姜知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沉重地闭上眼睛,淡淡摇头:“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那么骇人的伤口,还是在太阳穴附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留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 姜知桐眼眶一酸,忍不住抱住昭川的肩膀。 她贴在他肩头上,哽咽问:“你为什么不躲?” 昭川沉默良久,才沉声道:“我欠他的。” 无论今天的许中川有多么可怕可恨,但他始终是他的养父。 过去十三年,昭川虽然过得晦暗和痛苦,但他心里终究有一部分是感谢他的。 如果他未曾将他带回N城,当年的容昭约莫已经死在了那座破败的房子里。 他不躲,是还敬他为长辈。 对此,姜知桐其实心知肚明。但听见他亲口说出来,却仍然觉得心痛。 昭川看似淡漠,冷血,对什么痛苦和喜悦都没有特别的感知力,但其实他内心比谁都要知冷暖。 即便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他和许中川的反目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但他始终不会允许自己躲开许中川属于养父这个角色的责罚。 姜知桐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安慰他,只有抱紧他,紧紧抱着他,希望给他一点点安慰,消除他一点点的疼痛。 休息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就在这时,从浦突然在外面敲门,听声音似乎又出了什么事。 “姜小姐,有人要见你。” 姜知桐闻声从昭川身上直起身来:“谁要见我?” “好像、是……是姜知年。” 听见这个名字,昭川蓦地掀开眼帘,姜知桐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是…我哥吗?” - 姜知年前脚回国,许中川的人后脚就被人截到了发布会现场。 刚才的情况他都已经看见了。 如果不出意外,许中川应该要以他为底牌,让他这个亲哥哥出面,阻止昭川要和姜知桐结婚的事情。 但谁也没想到,中川的太子爷竟然为爱甘愿放弃大好前程,甚至亲口自爆并非许中川亲生,那般决绝的态度好像是要和他从此断绝关系一般。 真是十足的痴情种子。 姜知桐跟着从浦到了侧门,刚才那些记者都已经被人给清理干净了。 从浦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他们各守一角,以防万一。 狭长的走道里,姜知桐远远看见门边那个长身而立的人影还不敢相信那真的是姜知年。 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哥……?” 离开N城三年,姜知年去过许多地方,但无论这世界上的哪一处,都不曾让他真切地产生归属感,直到见到姜知桐。 多年不见,当年那个娇俏的小姑娘长成了大人模样,亭亭玉立,纤瘦的身材渐渐展露出若隐若现的成熟韵味,美得清雅毫不艳俗。 此时她正望着自己,表情从迷茫到呆滞再到惊喜。 姜知年不由笑着朝她张开手臂,用她最熟悉的语调喊她的名字。“桐桐。” “哥!” 真的是姜知年! 姜知桐狂奔着冲过去,姜知年将她稳稳当当接了满怀。 “哥,真的是你!” “是我。” 这三年,姜知年鲜少与她联系,就算是视频,但隔着屏幕,到底还是和真人有所差距。 姜知年比之三年前,更瘦了些,也更成熟了些。仔细看,他眼角甚至都有了些沧桑的痕迹。 姜知桐一见,鼻头更是忍不住的泛酸,“哥,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 在哥哥面前,姜知桐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她的委屈和脆弱都几乎是瞬间朝他倾泻而去的。 姜知年何尝不想来接她,不想带她一起走。 只是他自己都暂且无法安定下来,又怎么能带着姜知桐一起漂泊? “是哥哥不好,没有照顾到桐桐的心情。”他爱怜地抚着姜知桐的长发,眼中盛满了对她的歉疚与疼爱,“不过今后不会了,今后不管哥哥去哪里,都带着你一起,好不好?” 姜知桐用力地点头:“好!” 得到应允,姜知年当真就要带着姜知桐走了,“那我们先回家去拿你的护照,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瑞士。” 姜知桐一愣,“瑞士?哥……” 从浦一直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动静,一听这动向好像不对,他很快悄悄拨通了昭川的电话。 姜知桐的犹豫是姜知年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凭他和姜知桐之间的兄妹情深,姜知桐会立刻放下一切跟他走。 但她不仅犹豫了,他甚至感觉她犹豫的并不是跟他走,而是拒绝他。 “哥,你才刚回来,为什么又要走呢?”姜知桐是真的不明白,他明明才刚刚回来,为什么要急着走?“你先跟我回家好不好?这几年N城变化很大的,你休息两天,我可以带你四处转转的,好不好哥哥?” “如果我说不好呢。”姜知年自始至终都是无法对姜知桐狠下心肠的,他板起脸,却在看见姜知桐对他露出了怯意时还是忍不住软下声调,“桐桐听话,先跟哥哥走,到了国外我再跟你解释这一切。” 他不由分说拽紧了姜知桐的胳膊,强制性地拉着她朝外走。 “哥、哥!”姜知年此时力气之大,姜知桐一时竟挣脱不能。 从浦和另外两个保镖转头看见他们拉扯正要上前,昭川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姜知桐身边。 他只轻轻抬手,姜知年便蓦地失去了对姜知桐的掌控。 昭川额角处还贴着纱布,隐约血色的印记配上纱布下方断裂的眉尾,他眉眼阴沉又充满了暗色的戾气。 姜知桐被他藏到身后。 姜知桐:“昭川……” “你已经把她交给我了。” 昭川声调冷淡。 “她不会跟你走的。” 第30章 “我不会让昭川一个人的…… 那天真是N城这几年来最混乱又最亢奋的一天。 中川集团发布会上的一切很快传遍了N城, 太子爷自爆非亲生,自愿放弃继承权,当场将许中川气进了医院。 作为N城本地最大的龙头企业, 中川集团在一时间被顶上了金融和娱乐双热搜头条。 Anna虽然清走了发布会上的所有记者, 但实际上发布会之后堵在中川大厦楼下的记者更多。 有些有门道的人甚至打听到了许中川所在的医院,很快就蹲守在医院的各个楼层, 企图拿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一手资料。 Anna派了人堵住中川和医院的所有出入口,不管是集团员工还是医院医护,一旦发现他们有向外界吐露半点风声的动向,便会立刻被开除。 许中川被送进医院后做了周密的检查,除了刚被送来时的血压近乎爆表之外,他的身体没有半点健康问题。 但他仍然被安排进了加护病房,并由专人照料。 他所在的楼层被专门清空,病区走廊和安全通道内每隔五米就有一个黑衣保镖严密看守, 任何企图靠近这里的人都会被直接拿下。 下午,Anna拿着中川集团的收盘股价来了病房, 脸色十分难看。 “董事长, 因为上午的丑闻爆料,外界对集团的舆论十分不利。收盘之前,我们的股价已经跌了十个点。” 许中川却像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病床上的他面色阴鸷,闻言冷哼一声道:“十个点,我还玩得起。我只怕昭川想要的, 绝不止是这十个点而已。” Anna一顿, 面露震惊,“您是说?” 许中川沉默良久,道:“放出消息去, 就说我病重。” Anna困惑:“然后呢?” “然后。”许中川顿了顿,道:“然后让昭川回来主持大局。” Anna更加不解:“可……” 她话未说完,便见许中川忽而望向自己,唇角勾出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Anna心中一凛,话锋立刻转变,“是,我马上去办。” 等Anna离开,许中川有些疲惫地养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病房的窗外,夕阳染红了半片天空,火红的颜色映在许中川阴鸷的眸子里,变得浓烈又诡异。 昭川啊昭川,他曾教给他的狠心和算计,他倒是一点不落的用在了他身上。 不过啊,就算他现在被逼就范又如何,昭川一心想要姜家的那个小丫头,只要姜知年不答应,他就别想如愿以偿了。 想到姜知年,许中川猜,他们此刻正为此而谈判吧。 他不由地桀桀笑出声来。 昭川,我教过你许多,但你却忘了最重要的。 那就人心,是不可能摒除恨意的。 你想要达到你的目的,我就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可以使在姜知年身上。 - 桦同大道,容公馆。 姜知年坐在庭院之中,欣赏着N城难得一见的落日美景。 他身后,昭川正在烧水。 厨房里没有储备,只有一些陈茶,昭川随意泡了两杯茶,端出去,放在姜知年面前。 姜知年一动未动,连眼神都没有侧向他半分,声音不咸不淡地说:“谢谢。” 他如此傲然,仿佛仍然把昭川当成他雇的保镖,一个下人。 但昭川似乎并不介意,他拖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从发布会现场回来,姜知年说有话要跟昭川谈,便让姜知桐一个人留在家里,他随昭川来了隔壁。 昭川清楚他来这里肯定不会只是跟他喝茶聊天这么简单而已。 但茶水上了桌,两个男人就这么坐了许久,竟是谁都没有开口。 桌子上的茶杯从热气袅袅到全然没有动静,最后一点夕阳也沉入了地平线,姜知年才终于动了。 他变换了姿势,侧过身来,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然后顿住。 “茶凉了。” 普通人此时大约会说要帮他换一杯茶来,但昭川显然不是普通人。 他只沉声道:“反正你也不是来喝茶的。” 他如此理所当然地陈述事实,姜知年不怒反笑,只不过这笑意只浮在眼角,并未触及眼底。 “中川的太子爷,说话就是不客气啊。” 昭川黑眸微沉。 当年刚一知晓昭川的真实身份,姜知年虽然感到震惊,但心下却又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 会有那般的气度,必然也不会是普通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会是当年容家留下来的那个孩子。 昭川清楚明白姜知年此时的心态,毕竟当初他隐瞒身份骗了他,他现在对他有气也实属正常。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他要将姜知桐带走的借口。 “我不会让你带走桐桐的。”昭川直接地说。 姜知年放下茶杯,敛去笑意,反问:“你有这个资格吗?” “我有。”昭川说。 “我会和桐桐结婚。” “不可能。”姜知年立时反驳,“只要我不同意,你们绝不可能在一起。” 昭川不懂,“为什么?” “因为姜家和容家的旧仇,因为你为了报仇,把我们的父亲送进了监狱。”姜知年掀起眼帘,声音严肃道:“这两条理由,够不够?” 昭川皱眉:“我不会让这些牵扯到桐桐,她和这些事情无关。” “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姜知年说着,向后靠在椅背,他双手交叠,眼睑微微垂着。 几年的风霜历练,比之从前的贵公子形象,他此时的神态中更多了几分沧桑与沉稳。 这几年,姜知年虽然没有回国,但自从知道昭川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和姜知桐之间的一举一动。 如昭川所言,这几年无论他对姜家做了什么,但姜知桐始终是超脱于这些事情之外的。 姜知年必须承认,他将姜知桐保护得很好。 否则,他也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更不会到现在还没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关于上一辈的恩怨,我知道你和桐桐都是受害者。如果你也能置身这些事外,我想,我不会反对你们的结合。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觉得我会将自己的妹妹交给一个把我们的父亲亲手送进监狱的人吗?”姜知年问他。 三年前姜氏破产,除了和鹰空的合同诈欺,在查清资产的过程中又牵出了好几起资金亏空或不知去向的案子,这些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金额之庞大,就算姜家父子两个的下半辈子加起来都不够把这些赎清。 比起两个人一起进监狱,消失了许久的姜力华在最后一刻出现,他以一己之力揽下了所有罪责,极力将姜知年排除在此案之外,最终被法院判处无期徒刑。 姜知年到监狱去探望过他一次,记忆中的父亲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满脸胡渣,眼神晦暗,老态龙钟的男人。 那一刻起,姜知年就知道,无论姜力华从前对他的子女有多么不负责任,但在这最后一刻,他终究是一肩抗下了所有。 姜力华对他说,这一切都是报应。 这些年里,姜知年一直在想,昭川恨他们搞垮了当年的容家,他又何尝不恨他拆散了他们姜家? 知道真相后的日子里,姜知年无数次的想要将一切都告诉姜知桐,他知道昭川心里在乎她,他想要借她的手来报复他。 可然后呢? 一报还一报,报应循环,我恨你、你恨他,冤冤相报到了最后,谁都不知道尽头在哪。 姜知年不是圣人,但他有一个比天使还要纯洁的妹妹。 如果不是因为姜知桐,他想他绝不可能这么平静地坐在昭川对面。 “你做了什么,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不要妄想我会因为你的某些举动而忘记从前发生的一切,我现在之所以还能这样和平地和你对话,是因为桐桐。”姜知年说。 “我知道,尽管我们的立场永远不可能在一条战线,但我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我相信你昭川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你能为了桐桐放弃中川的继承权,能抛弃那些仇恨,这很好。但恕我没有你那么宽广的胸怀,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妹妹和一个对我们姜家满心仇恨的人在一起。” 姜知年说完,站起身来理了理身前的纽扣,淡淡道:“不管桐桐答不答应,我都会带她走。不过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最好让她自愿跟我离开。否则,我不敢保证是否还能让你保有现在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我暂时还没有告诉她你和姜家之间的瓜葛,但你不用谢我,我只是看在这三年你对桐桐真心的份上。” 说完,姜知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容公馆。 他走之后,昭川坐在原处一动不动,额角的伤口处此时传来一阵阵令人心燥的刺痛。 姜知年这次看来是志在必得,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他并不怀疑他对姜知桐的真心,但他的那点真心抵消不了姜知年心里对他的恨意。 无论如何,昭川和许中川一起把姜力华送进了监狱,这是事实。 他说要带姜知桐走,以姜知桐对她哥哥的眷恋,这并非没有可能。 但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昭川便觉心头泛起钝钝的疼痛。 他抬手撑在额角,这些年来,他鲜少会感觉到如此疲倦。 但这一次,他没有把握。 - 姜知年回了姜家,高妈正在做饭。 姜知年突然回来,除了姜知桐,最高兴的就是高妈了。 高妈在姜家帮佣十几年,对他们兄妹俩早就是当做亲生儿女一般看待。 姜知年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他预备带着高妈一起走。 高妈彼时正在厨房做饭,想着姜知年刚刚回国,她准备了一大桌子他从前爱吃的菜。 姜知年就停在厨房门口跟她说这个事,高妈闻言又惊又喜。 “去国外?啊,那我这个老婆子不会英语,会不会给少爷小姐添麻烦?” “怎么会。”姜知年温和笑道:“高妈,从前的姜家已经散了。以后你就不用再叫我少爷了,就喊我知年吧。” 高妈闻言更是受宠若惊,“知年……那小姐也同意去国外吗?” “她会同意的。”姜知年说:“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 “可……” 姜知年见她欲言又止,道:“高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高妈思虑再三,还是说:“可这个时候让她离开昭川先生,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她不会答应的。”既然说了,高妈便干脆关了火,打算将这几年的事情都给姜知年说明白。 “不瞒你说,当年老爷和你相继离开,小姐一开始过得确实辛苦,要不是有昭川先生明里暗里的照拂,小姐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连昭川先生都走了。 “我以为小姐会一蹶不振,但她没有。 “这几年来,昭川先生虽然人在国外,但小姐和我都知道,他的心一直都在小姐身边。说句您可能不喜欢听的话,对于小姐来说,她现在依赖昭川先生,恐怕比依赖您还要多些。” 高妈这番话说的十分平和朴素,但句句都是事实,也是姜知年无法回避的重点。 三年前事出突然,他不得不走。 姜力华入狱,姜知桐天真懵懂,许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扛着。 在那种时候,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姜知桐的需要。 诚如高妈说的那样,姜知桐最辛苦的时候,都是昭川陪着她,照顾她。 说句实在话,这几年,就连姜知年都曾在某些时候感到过捉襟见肘,但待在昭川身边的姜知桐却从未感受过窘迫。 尽管在他的角度看来,昭川做下了那些事情,这点程度的补偿根本不算什么。 但姜知桐并不知道。她所看见的只是一个爱她的,全心全意照顾她的男人。 高妈最后一句话也是姜知年现在所担心的。 姜知桐现在对昭川的感情只怕会超出对自己。 姜知年立在门边,久久没有开口。 高妈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桐桐呢?” “哦,她刚才出门去找昭川先生了。” 姜知年眉头一皱:“找昭川?” 他怎么没看见她。 - 姜知桐是从花园里的侧门过去的。 她虽然不太明白姜知年为什么急着要带她走,但她能看出来他似乎不怎么喜欢昭川。 才刚一回家,姜知年就说要和昭川谈谈。两人这一离开,姜知年一直到太阳下山了都没回来。 姜知桐在家里等了许久,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她只担心昭川的伤势,怕他们谈的不愉快,昭川会招架不住。 姜知桐从两边相连的小门穿到容公馆的庭院里,一眼便望见了那边正背对她坐着的男人。 夜幕即将降临,灰黑的天光取代了火烧云的艳丽,庭院里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 庭院内外都没有开灯,昭川独坐在这样的昏暗之中,背影宽阔,却莫名寂寥。 姜知桐心念一动,她快步到昭川身边,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从背后将他抱住。 “昭川。” 在她推开那道小门的时候,昭川就知道她来了。 那道门是他们的秘密。 只有姜知桐知道那个通道。 她换下了之前刻板的套装,随意披散的头发因为她的动作落在他的肩头,馨香伴着她脸颊上柔软的触感贴在昭川脸侧。 嗅到她的味道,昭川低垂的眼眸立刻染上了温柔。 他眼角微动,缓缓抬手,覆在她的手臂。 “桐桐。” 如此真切地将她握在手里,昭川的内心在瞬间得到了平和。 深秋的傍晚,阳光一消失踪影,大地便很快失去了温度。 昭川在室外许久,身上也带着薄薄的凉意。 姜知桐心疼地蹭蹭他的脸颊,用软糯的声调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我哥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吗?” 提到姜知年,昭川眼中忽地划过一道暗芒。 姜知桐等着他回答,手臂却蓦然一紧,风声从耳边掠过,眨眼之间,天地在她眼前变了样。 昭川冷凝的眉眼出现在她上方,她稳稳坐在他身上,他的双臂牢牢掌控着她的身体。 他问:“你会跟姜知年走吗?” 姜知桐定定回望他,没回答会还是不会,而是问:“你呢,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昭川一顿。 姜知桐看见他额角的纱布还是上午匆匆包扎的那一块,眉眼微皱,杏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角,说:“你跟我一起走,我就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的音调是一惯的柔软,平淡的语气中却透着坚定。 姜知桐其实已经想好了。 她想和哥哥在一起,但她更不想离开昭川。 如果一定要让她选一个……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做出选择。 姜知桐环住昭川的脖子,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亲,然后靠在他肩头,轻声说:“我不会让昭川一个人的。” 这样温柔的一句话,让昭川心头震动不已。 他不由抱紧她的腰肢,低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紧闭的双眼似乎装满了沉重与深情。 “如果……如果你发现我有事没有告诉你……” “没关系的。”姜知桐打断他。 昭川在外是个极利落干脆的人。 他为数不多的犹豫不决与拖泥带水都只对姜知桐一个人而已。 记忆中,他在三年前就已经问过她同样的事情了。 姜知桐说:“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不管你选择说还是不说,我都相信你是因为爱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姜知年谈过话了,姜知桐在此时的昭川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似乎在担心什么。 他从没有露出过这样一面,哪怕是在告诉她他真实身份的时候。 姜知桐或许没有别的优点,但她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昭川,这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即便当年许中川给她看了那些录像带,想让她从此怕了昭川,离他远去,她都没有选择退缩。 更何况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是姜知年。 姜知年从小到大都那么疼她,姜知桐心里其实猜到他大约是介意之前昭川在他们面前隐瞒了身份,但她相信只要他们能够好好证明给他看,昭川是真的爱她,他就不会再反对了。 想着,姜知桐突然撑着昭川的肩膀直起身来,神神秘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 三年前许中川送的包已经被姜知桐还了回去,但包里的那些录像带她却还一直留在这里。 姜知桐指挥着昭川拿板凳到二楼的露台,那几盒录像带被她藏在檐下。 昭川有些愣住。 姜知桐调皮地吐了吐舌,“我不知道放哪,就学你的啦。” 她拉着昭川去了放映室。 放映室里的设备因为长久没有使用,略有些卡顿,连声音都没有了。 当那些画面被投映到白色的幕布上的时候,昭川脸色有片刻的凝滞。 那些画面一窜入耳朵,就如同打开了某些机关,有些昭川以为自己已经封存的记忆开始涌现。 他下意识地想要按下暂停,这才发现他被姜知桐握在手里。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声音,光影时明时暗。 姜知桐姣好的面容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依然美的神圣。 她看出昭川的逃避,她抬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 “桐桐。” “没关系的昭川。” “我……” “我不怕。” 姜知桐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温柔地将他压向自己。 “许中川给我看这些,就是想让我害怕,可我不怕。” “我看过你好多模样,但无论是哪个你,都赶不走我现在看见的你。 “我好像不是很坚强,可如果是有关于你的,我一定会很坚定。 “无论你和哥哥之前有什么误会,我都会努力去解开。你相信我,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姜知桐轻轻吻在他唇角,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尖一点点描绘他的唇线,因为羞涩,她的动作笨拙得让人心疼。 她对昭川说: “昭川,我爱你。” “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第31章 姜知桐的柔软抚慰了他的…… 秋夜微凉, 皎洁的月高悬于天空之上。 窗外夜色宁静,桦同大道上一幢幢精致的法式洋房像端庄的淑女,温柔地与夜色融合。 容公馆二楼放映室里, 落地的窗户敞开着, 有细细的夜风带着点潮湿的味道吹进来。 姜知桐似是觉得冷了,在梦里嘟囔着什么, 不自觉地往昭川怀里缩了缩。 软沙发上,昭川将她抱在怀里,姜知桐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脆弱又美丽的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看的专注,忍不住低头,吻在她的鼻尖,划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额头。 昭川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 好像被云朵包裹着,姜知桐的柔软抚慰了他的心脏。 不同于被荆棘穿透了身体的痛苦, 昭川甚至有些不确定心下这样温柔的感觉是不是真实。 姜知桐于他来说, 是那么美好。 她的纯真善良,她的毫无保留,她的全心全意,她的一切都如同黑夜里的星子,闪烁着耀眼的光。 昭川想要拥有这抹光亮,哪怕拼尽一切。 他是那样小心呵护, 那样妥帖收藏, 却仍然有人要窥视他的救赎。 过去三年,昭川从来不知道姜知桐手里有这样一批录像带。 那里记录着他这一生最晦暗的时刻。 她说那是许中川给她的。 许中川为什么这么做,昭川比谁都清楚。 他想让姜知桐害怕, 想让姜知桐后退,他知道一旦姜知桐这么做了,那对昭川来说会是致命的打击。 过去的人生里,仇恨是让昭川在黑暗中前行的唯一动力,但现在,这份动力变成了姜知桐。 一旦失去了对昭川仇恨心理的掌控,许中川便失去了一切牵制他的可能。所以他不允许昭川忘记那些仇恨,更不允许姜知桐影响他对昭川的掌握。 但昭川出国之前,他对许中川提出的唯一要求,是不允许他动姜知桐一根毫毛,否则他随时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旦他死了,许中川想做的事情就再也无法完成。 这十几年来,许中川看似是在帮助昭川报仇,但只有昭川知道,他其实是在为自己复仇。 因为许中川有一个秘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一想到许中川,昭川黝黑的眸子里登时流露出了森冷的戾气。 但他怀中的小姑娘,却依然在他温柔的怀抱中睡得安稳。 - 姜知桐没有回来吃晚饭,姜知年对着一桌子的菜,一直等到十二点。 他叫高妈来撤走了餐盘,高妈担心他不吃饭会饿坏了胃,泡了杯牛奶给他。 姜知年刚端起杯子,大门被人敲响。 高妈去开门。 门外是昭川。 姜知桐在他怀里睡得很熟。 “昭川先生……小姐?” 姜知年这时过来,看见昭川以及他怀里的姜知桐,他眉目微沉,侧过身让他们进来。 昭川将姜知桐送回房间里,高妈已经帮她铺好了床。 一离开了昭川的怀抱,床铺上的凉意让梦里的姜知桐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又循着热源重新贴到他的腿上。 昭川耐心地拍抚她的后背,一直到她睡熟,才起身退出房间。 他一转头,便见姜知年站在门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姜知年率先移开视线,淡淡转身。 昭川跟着他出去。 二楼的走廊上只开了两盏壁灯,灯光橙黄,不算明亮。 原本温馨的光线却因两个人男人之间不算和平的对峙而变了感觉。 姜知年站在扶梯边沿处,手扶着栏杆,一楼客厅内一片寂静。 他沉声说:“我以为我下午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昭川站在他身后,身姿修长,背脊挺拔,叫人只从背影看上去便觉此人非同一般。 他淡淡道:“我也是。” 姜知年回头来,眼光明显变得阴沉了许多。“你什么意思?” 昭川无意与他争执些什么,他开门见山道:“我的意思,是合作。” 姜知年皱眉:“合作?” 昭川说:“没错。” “如果我说,我可以让姜家恢复往日荣光,前提是,桐桐必须留在我身边,你答不答应。” 姜知年目光微顿,片刻,他眉头展开,轻哼一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昭川道:“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要将桐桐留给我。别的,都由我来负责。” 他说的笃定,好像有十足的把握。 姜知年眉头再度皱起:“你以为你在跟谁谈条件,桐桐是我的妹妹,我绝对不会让她……” “就因为你是桐桐的哥哥,所以我才和你做这样的交换。”说起姜知桐,昭川的眼光软了下来,“我不想让桐桐为难,不想让她在你我之间做选择。如果你真的疼爱她,或许你应该答应我的和平条约。” 姜知年却还是不松口:“但你害得我们的父亲进了监狱,这点你要我怎么跟桐桐解释、怎么对我们的父亲交代!” 昭川语调仍然平静:“我没有害他。姜氏的亏空是他自己的贪心造成的,没人逼他用挖空公司的根基作为代价去寻求发展,即使没有我,姜氏也绝挺不过一年。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姜知年大惊。 当年姜力华一心要将姜氏推向世界,尽管所有人都劝他应该放缓脚步,不应急于一时,但姜力华生性固执,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 身为姜氏的总经理兼财务总监,姜知年眼见着公司账面资金流水问题越来越大,姜力华却一直安慰他,只要能够在企业家峰会上成功将姜氏推向世界,一旦步上了国际轨道,很快就会有大笔的资金投入进来,账面上的那点漏洞很快就会被补齐。 姜知年不得不信他的话,但他们谁都没想到鹰空会在这时横插一脚,阻拦了他们意图走向世界的脚步。 但昭川说的也没错,即使没有鹰空的提前发难,当年的企业家峰会其实进行得也并非姜力华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姜氏集团的结构老化,经营理念也不够新颖,这样典型的本土企业如果不作出转型,是很难在国际上立足的。如果他们拿不到如他们所想的大额投资款项,集团的资金链仍然会在短时间内断裂。 姜知年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只有他和姜力华两个人知道,没想到昭川竟也对此事了若指掌。 也对,他想要复仇,又怎么会不事先进行调查呢。 想到这里,姜知年的脸色愈发阴沉,“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明,导致姜氏破产,让你们一家离散的,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们的父亲自己。” 昭川言尽于此,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最后只道:“无论你接不接受我的合作,我都是不会让桐桐跟你走的。” “但如果你接受,你就可以拿回姜氏。” 说罢,昭川不再多留,他给姜知年时间考虑,希望他能理智地思考出一个答案。 姜知年看着他下楼,背光的角度让他面上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阴晴不定的神情在这时看来颇为诡异。 - 许中川住院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外界对于中川集团的丑闻一直津津乐道,许多年没有这么大动静的N城一时热闹非凡。 Anna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到病房来向许中川汇报当日集团股价的最新进展和昭川的动向。 自从许中川让昭川回集团内掌管大局,外界便开始有一部分声音对昭川表示不满。 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无论昭川是不是许中川亲生骨肉,许中川这些年对他的养育之恩是实实在在的,即便昭川本人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完全可以再寻找一个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何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许中川翻脸,还把他气进了医院。 反观许中川,不计前嫌还让他回中川掌管大局。 这样一对比,昭川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但这样的声音只是一小部分,并且一冒出来就被淹没在了网友们对昭川和姜知桐爱情故事的艳羡和对昭川本人的出色能力的崇拜之中。 更有知情者爆料,据说昭川正在策划要向姜知桐求婚,就在“临·界”画展上。 画展原定于十月下旬举办,但因一系列事情,最终改期至十一月二十三日。 这则消息原本只是作为他们的关联消息,Anna就是顺嘴一提,却不想许中川竟在听见那个日期时忽然变了脸色。 “十一月二十三,为什么是那天?” Anna答:“因为场地档期的关系,才改动到这个日期的。” 许中川闻言沉默良久。 半晌,他突然道:“查一下那个画展的主办方,看昭川跟这件事情有什么联系。” Anna一顿,道:“画展的主办方是一个北方人,在艺术圈里名头由来已久,昭总和他……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北方人,名头由来已久。 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可能与昭川有关,但许中川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生性多疑,Anna心知肚明。 既然他坚持要查,她照办就是。 - 容公馆里。 昭川突然将姜知桐叫过来,并交给她了一只木盒。 “这是?” 姜知桐打量着手里的木盒,认出那就是昭川之前从露台的檐子下取出来的那个。 彼时姜知桐震惊与他的身世,并未留意木盒里有些什么。 后来他走的匆忙,也没有机会再细问关于这个盒子的事情。 如今昭川再把这个盒子拿出来,姜知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个盒子其实是个珠宝匣,还有一把钥匙,小小一个,只有姜知桐的小指那么大,仿古式的作风,精致玲珑。 昭川说:“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里面有几件珠宝,还有一幅画。” 姜知桐听完这句话才发现昭川的重点好像在最后那件东西上:“画?” “是一副素描。”昭川说。 他带着姜知桐到一楼庭院,此时阳光尚好,院子里有大片的秋海棠,红的粉的,开得极艳。 红木的盒子上雕刻的花纹似乎是海棠,花瓣重重叠叠,栩栩如生。 昭川示意姜知桐将木盒交给他,他用钥匙在盒子底部的某个位置略操作了一下,咔哒一声,盒锁很快弹开。 昭川将盒子打开,里头是暗红色的绒布和一块已经斑驳了的镜子。 盒子里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暗红的绒布上也略有些磨损,岁月的痕迹虽淡,却仍然引人注意。 里面有一对玉镯,两只翡翠戒指,金手链和项链都是简单大方的款式,即便是放到现在,也不显得过时。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越简单的越经得住岁月的考验。 昭川道:“当年家里图遭变故,母亲把自己能拿出去变换现钱的首饰通通都卖了,只剩下这些。” 他说话时语气淡淡,似乎并未有什么感触。 但听他提及过去,姜知桐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昭川将这些首饰都倒了出来,拆开镜盒下的夹层,一层,两层,他说的那幅素描,被妥帖地收藏在第三层。 木盒子不大,那副画被折叠了好多次。 昭川将画抖开,姜知桐才发现那竟是一张餐巾。 在餐巾上画的素描…… 姜知桐心下忽然生出了些旖丽的猜测。 那上面画的是一个穿洋装的少女。 少女撑着阳伞,卷曲蓬松的头发像洋娃娃一样,精致艳丽的五官,她正回头冲着画画的人笑,笑容明艳,美好而又富有生机。 “好漂亮的女孩子!”姜知桐不由赞了一声,“她是谁?” “是我母亲。” “是你母亲吗?” 姜知桐一顿,端起手中的画再三打量,又对着昭川使劲看了看,果然发现他们的眉眼有些相似。 只不过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含笑的眉眼艳丽端方,像早晨初生的太阳。 而昭川则不同,他黑眸沉沉,一惯都是冷淡和漠然,不像太阳,而是黑夜。 如果这画里的人是他妈妈,那画这幅画的人是不是就是昭川的父亲? 姜知桐到底是学习艺术的,这幅画她一看就能看出画画的人功力了得,无论是构图还是笔触,都不难看出是费了许多心血的。 “这是你父亲画的吗?你父亲会画画?” 昭川摇头,“不。” “不?”姜知桐没懂。 但昭川没有再说更多了。 姜知桐这时抬起眼来,看见他黑沉的眼,心头突然一跳。 画在餐巾上的素描,被他母亲藏在珠宝匣的最底,但却不是他父亲作品……难道果真是像她想的那样,这幅画来自另一个人男人? 昭川看出她的疑问,却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他道:“十一月的画展,我想要你画这幅画。” “这幅?”姜知桐大学主修的是油画,素描基础也十分扎实,如果让她还原这幅素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昭川却说:“不,我要你把它画成油画。” 姜知桐明白昭川让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但她还是忍不住问:“昭川,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吗?” 昭川也不瞒她,他道:“我想确定一些事情。” “一些,关于许中川的事情。” 姜知桐不由一怔。 关于许中川? 难道? - 回到家里,姜知年刚从庭院进来,看见姜知桐推门进屋,似是不满她又去找了昭川,他皱起眉头再一次提醒她:“桐桐,希望你记得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情。” 一周前的那天晚上,姜知桐在昭川那里睡着了,高妈说昭川送她回来之后,似乎在楼上和姜知年谈了些什么,但高妈没有听清。 随后的第二天,姜知年就改变了自己想要带她走的想法,答应可以让她在这里一直到读完大学。但前提是,这期间她和昭川不能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姜知桐其实不太知道所谓的亲密举动的定义是什么,但她保证这回她跟昭川之前可是连一个亲亲都没有的。 她还在想刚才昭川说的那些话,见到姜知年,她忽然想到什么,当即跑过去,挽着姜知年的手臂问:“哥,你知道容家么?就是之前,在H市的容家。” 姜知年闻言身形猛地一怔,他没有直接回答姜知桐,而是反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的反应有些出乎姜知桐的意料,姜知桐愣了一下,而后将那副素描摊开在他面前,问:“我只是想问,你认识她吗?” 姜知年一看,眉头登时皱起:“这是……清姨?” 如姜知桐想的一般,姜家在H市立足已久,姜知年出生的时候,容家也正值鼎盛时期。 那时的容家资产之雄厚,公司的经营项目从地产到珠宝,几乎覆盖各行各业,不夸张的说,那时的姜家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容家与那个时期所有白手起家的企业都不一样,他们的资产雄厚,渊源已久,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清朝。 都说富不过三代,到容家这却早就已经不止三代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的家族,说倒也就倒了,仿佛一夜过去,这个世界上关于容家的一切就都被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了。 姜知年那时还小,曾跟着父亲一块到容家做客,画里的女人温柔又热情,她让他喊她清姨。 “清姨?”姜知桐不知道她的名字,昭川也没有说过,但一个清字,倒是和她在画中明艳活泼的样子不太一样。 姜知年说:“画里应该是少女时期的清姨,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嫁进容家五年了。”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曾经活泼灵动的少女,在结了婚之后收起了外放的个性,只留给人一些端方雅致的印象。 姜知年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美则美矣,眉眼之间却像是被笼了一层化不开的忧郁。 姜知年那时还小,知道的事情不多,他只知道清姨那几年在容家过得不太开心 容家那样偌大的家族,到这一辈又只有一个长子,偏生这个长媳妇还一直没有生育,容家的人虽然看似开明,实则骨子里比谁都要古板,如此情况之下,清姨身上怎么会没有压力。 “可能是因为不开心,所以清姨那时才没有了像画里这样的笑容。”姜知年说。 “是这样吗?”姜知桐喃喃道。 想起那个时候,姜知年的眉目软了下来,他问姜知桐:“这幅画你是从哪拿到的?” 话一出口,姜知年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清姨是昭川的母亲,这画自然是从他那得来的。 不过细看画中少女的神态表情,应该与画画的人关系亲密,但姜知年却不记得容家有谁会画画。 姜知桐犹豫再三,还是将刚才昭川跟她说的话告诉了姜知年。 末了,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这幅画……可能是许中川画的。” “许中川?!”姜知年一惊。 姜知桐解释自己并没有证据,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而且昭川也说,他要用这幅画来证明一些东西。 但他要证明什么呢,姜知桐有些想不到。 距离画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将这幅画改成一幅油画倒是不难,但因为画上的人是昭川的母亲,姜知桐不想随意对待。 问完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她便留下震惊的姜知年,上楼构思画作去了。 许中川、清姨……昭川…… 姜知年在原地矗立良久,渐渐的,他心里也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 许中川这一住院就是半个月。 他出院的前一天,昭川终于到医院来了一次。 他出入慎重,蹲守在医院门口的记者们没有一个发现了他,就连许中川病房的那些保镖们都只是在他正要进入病房时才察觉他的靠近。 彼时的病房里,Anna正如常汇报着日常工作。 临近画展开幕,Anna又特意再度清查了一下画展的主办方的背景。 “李大伟的身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 许中川正在喝水,注意到她的停顿,他放下杯子,眼光锐利地扫过去:“但?” “但我发现,他有一个哥哥,叫李大满,他是李志豪的父亲。”Anna说。 李大满,李志豪? 许中川将这两个名字在脑海里反复搜寻了几遍,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Anna解释:“四年前,昭总买下了H市的一家酒吧。那个酒吧的老板,就是李志豪。之后李志豪成立了豪畅娱乐有限公司,昭总在您的授意下入股,并将公司的主营业务变更成为演艺经纪与安保。” 这件事情许中川倒是知道,“然后呢?” “然后……”Anna有些尴尬,“然后目前除了这些,再未发现昭总和他们之间有任何蛛丝马迹了。” 许中川闻言眉目一沉。 乍听上去好像昭川真的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许中川不信。 这种若即若离,似有若无的关联反而更加让人怀疑。 然就在许中川深思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异动。 “你们不能进去!” “董事长吩咐过,没有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许中川眉头一皱,Anna见状正要出去查看,却紧接着听见门外传来了昭川的声音。 “让开。” 昭川的音调一惯的低沉森冷,许中川眉尾一挑,立刻扬声道:“让他进来。” 门外的声音停止了。 很快,病房门被推开,昭川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半个月不见,再见到他,许中川顿时觉得自己的血压升起来了。 他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然话未说完,昭川迈步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许是刚才被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保镖们吓到了,姜知桐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抓着昭川的衣袖,看向许中川的表情有些怯怯的。 “许伯伯。” 第32章 “下个月母亲的冥诞,我…… 今天听说昭川要来探病, 姜知桐自告奋勇地说要和他一块过来。 虽然当时许中川气愤之下也伤了昭川,但他始终是个长辈。冷静下来后,姜知桐还去买了一束花。 在医院住了这么久, 整日都对着同样单调的颜色, 许中川一定觉得沉闷,姜知桐便特意托人买了一束海棠。白色粉色都有, 花朵小小的,可爱又娇艳。 虽然这个时节不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但只要有心,怎么都是找得到的。 许中川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知桐,他有些意外。 “许伯伯,听说您明天就要出院了,我特意买了花来,希望您身体健康。”姜知桐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 说着就要上前将手里的花递给他。 Anna这时错步上前来,接过花束, 疏离地微笑:“多谢姜小姐的好意。” 姜知桐一顿, 点了点头,又退回了昭川身边。 昭川重新牵过她的手,面色不改。 Anna将花束转交给许中川,许中川略看过一眼,那些花儿开得极艳,清幽的花草香气不浓不淡, 在空气里飘散的芳香味道恰到好处。 他似是无意地瞟过昭川的脸色, 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花?” 姜知桐答:“这是海棠。” “为什么送这种花?”他问。 姜知桐解释:“哦,因为我见这些花儿开得艳丽,花店的老板也说看着这些小巧的花朵可以改善人的心情, 所以我就……” “是这样啊。”许中川打断姜知桐,并再度看向昭川,后者却仍不动声色。许中川见状,几不可察地哼笑了一声,示意Anna将花收起来。 病房里没有花瓶,Anna将花放到了窗台上。 许中川看着姜知桐与昭川互相牵着的手,眼中划过一道暗芒,他问昭川:“这几天集团的情况如何?” 昭川如实道:“一切照旧。” 如此惜字如金的回答倒是他一惯的作风,但许中川如今想听到的却不止是这样的回答而已。 他等着昭川继续说下去,但他似乎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许中川终究还是问:“你们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探病这么简单吧。” 昭川淡声道:“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通知你。” “通知我?”许中川冷了脸色:“什么?” 昭川说:“下个月母亲的冥诞,我会宣布和桐桐订婚。” 许中川一顿,眉目之间更加阴沉:“你不是早就对外宣布了这件事吗,还需要再重复一次吗?!而且那是你母亲的日子!” 他语速很急,略带着些激动。 Anna这时快速到他病床边,伸手扶在墙边,似乎随时准备按铃呼叫医护进来。 姜知桐一见许中川听到昭川母亲便立即变得铁青的脸色,心中的猜测愈发落实了几分。 “就因为是母亲的日子,所以我才要在那一天更郑重地宣布。”昭川说着,抬起与姜知桐相牵的手,姜知桐皙白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素净的钻戒。 * 她生日那天晚上,许中川就已经看见了那枚戒指。 如今再见,只更让昭川看见了他眼光中强烈的波动。 昭川说:“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戒指,要是没有它,恐怕我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向通桐桐表达我的心意。” 他话音一落,许中川突然喝到:“那是你母亲的东西!” “所以我才要感谢您。”昭川说着,放下手,“当年若非许叔帮我保住母亲留下来的这些旧物,我也没有机会在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在她的珠宝匣里发现那件东西。” 许中川闻言,脸色突然大变,他猛地从病床上坐直身体,像是准备冲过来一样:“是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只是一件礼物,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被母亲格外细心保存,想必送这份礼物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昭川说:“至于是什么,我想请许叔亲自到画展现场鉴赏。” 许中川眉间深深地皱在一起,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什么画展?” “哦,忘了告诉您,母亲冥诞那天有一个画展,桐桐受邀参展,我会陪她一起去。”昭川不疾不徐,“届时画展尾声会有一个拍卖会,我会在拍卖会上将这件礼物拍卖出去。” 许中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要卖了它?不行,我不同意!” 他说着,突然翻身下床,冲到他们面前,大喊:“那是你母亲的东西,你没有资格做主!” 姜知桐被他突如其来的矫健身姿吓了一跳,瑟缩着肩膀往昭川身后躲了躲。 昭川见他情绪激动,淡声道:“许叔这么激动,莫非是担心我拿这些钱乱花么。这点您大可不必忧心,我会用得到的钱成立一个基金会,以母亲的名字命名,这样也算对她的缅怀与纪念” “至于资格,我是母亲的儿子,我想不会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来处理母亲的遗物。” “你!” 许中川的话音刚刚落下,姜知桐分明看见他的身形猛地一晃,他用力捂住胸口,背部整个佝偻着,急促呼吸的模样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发布会上的混乱。 Anna这时迅速按下了呼叫铃,快步到许中川身边将他扶住,不等她说些什么,很快就有医护人员冲进病房来。 许中川被人簇拥着重回病床,混乱之余,他那双充满怒意的阴鸷双眼依旧紧紧盯着昭川,后者却连半刻都未停留,径直带着姜知桐离开了病房。 - 回家路上,姜知桐对昭川今天的举动有一万个不理解。 明明说好是去探病的,但昭川的举动却像是要故意激怒许中川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昭川提及自己母亲时有多激动,但昭川不仅不停止话头,反而一而再的刺激他。 依照他们离开时的情形看,只怕许中川的出院时间要改期了…… 等等,改期? 想到这,姜知桐突然福至心灵,“你今天……就是为了不让许伯伯出院对吧?!” 昭川闻言侧目,唇角勾出一点诱人弧度,他伸手过去捏了捏姜知桐的鼻尖,轻笑道:“聪明。” 姜知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昭川说:“他身体很好,但既然他要称病,不如就让他在医院里多住一些时日。正好我要做的有些事情,不想被他插手。” “是这样吗。”姜知桐若有所思,“可……” 她咬咬唇,犹豫了一下,“所以你母亲和许伯伯之间,真的……” 昭川沉默片刻,淡声道:“过去已去,他们之间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并不重要,我只想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还给我父母一个公道。” 公道? 姜知桐记得昭川说过,他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当年容家离散,他父母为了挽救,四处奔波,或许是因为疲累才会酿成悲剧。 她一直以为那场车祸是意外,但怎么听昭川讲的,好像那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难道当年的事情也跟许中川有关吗? 画展临近,每个人似乎都忙起来了。 昭川这段时间在集团、公司两头忙,不仅有N城的事务要处理,意大利那边也事事都需要他来操心。 也因此,他这段时间很少到家里来,即便他来了,姜知桐也不一定有时间与他见面。 为了画展上能完美地展出那幅洋装少女,姜知桐将自己关在画室里,潜心创作,几乎拒绝任何人打扰。 就连姜知年最近都不知在忙些什么,天天都早出晚归。 往日热闹的房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姜知桐最近不怎么出门,从浦自然也闲了下来。 姜知桐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一套商业街的旺铺,帮他将非连锁开到了N城,他现在大小也算是个老板,原可以向昭川请辞过过清闲日子,奈何他却是个闲不住的个性。 可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忙得不行,倒是只剩下他一个闲人了。 工作不忙也就算了,他只当偷闲,但连叶静怡最近都不缠着他了。 这天两人原本说好要一起去逛海洋公园,从浦开车到两人约好的老位置等叶静怡出来,结果却看见叶静怡上了一辆陌生的黑色奔驰车。 车里的男人一晃而过的侧影莫名熟悉。 从浦当即给叶静怡打了电话问她在哪,谁知叶静怡完全忘记了和他的约会不说,竟然还骗他正在跟乔莎逛街。 挂了电话,从浦越想越不对,立刻飞车回到姜家,冲进来就抓着高妈问:“姜知年呢?!他人呢?” 高妈被他吓了一跳,“少爷、少爷早上就出门去了。” “他跟谁一起出门的?他这几天总是出门吗?!”从浦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声音大得就连在楼上的姜知桐都听见了。 被打断了灵感,姜知桐干脆放下画笔下了楼来。 见客厅里的从浦一脸挫败加愤怒,她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见到姜知桐,从浦的神情顿时只剩下了挫败。 他垂下双手,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你哥他……是不是要给你找个嫂子回来?” 第33章 她是这世上唯一的纯白…… 晚上姜知年回来的时候, 高妈已经睡下了。 他到厨房给自己倒了点凉水,仰头灌下去,才觉得一整天的疲累有了些缓解。 姜知桐这时出现在餐厅外, 轻轻叫他:“哥。” 姜知年回头, 看见姜知桐穿着睡衣,头发披散开来, 眼睛里蒙着一层困意,他一顿:“还没睡?” 姜知桐点点头走进来:“我在等你回来。” “等我?”姜知年顿了一下,问:“怎么了,有事跟我说?” 姜知桐想了想,在餐桌边坐下了,“算有吧。” 这几天大家都各有事忙,姜知桐虽然不常出门,但艺术创作却是一件及其消耗人的精神力的事情。 似乎是因为睡眠不足, 此时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眼下似有淡淡的青影, 本就小巧的脸颊也更显得消瘦。 虽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但姜知年还是从冰箱里拿出牛奶送进微波炉,示意她先等一会儿。 姜知桐坐在餐桌边,等他将热好的牛奶端到自己面前来,温声对他道了声谢,“谢谢哥哥。” 如记忆中的大部分时候一样,家里时常冷清, 但姜知年的疼爱与关心总能让姜知桐在黑夜里感觉到温暖。 她捧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温热的奶, 姜知年在她旁边坐下,撑着下颌看着她,兄妹俩相视一笑。 姜知年问她:“说吧, 找我什么事?” 姜知桐闻言,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问:“哥,你今天是去见叶静怡了吗?” 姜知年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意外她怎么会知道他们今天见面了,但他倒也没有隐瞒:“是的,我们今天有事谈,就去了N港。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本来从浦今天说他看见叶静怡上了姜知年的车,姜知桐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此刻姜知年如此大方地承认了此事,倒是让姜知桐放松了一些。 她放下杯子,轻声说:“哥,你知道从浦和静怡在一起了吗?” 姜知年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有些吃惊,“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两个人,我倒是没有想到。” 他这么说着,似乎是在想这两人之间的关联,但没想到什么。 确实出乎预料。 姜知桐定定望着他一会儿,试图从他意外的神情里找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你就只想说这个吗?” “不然?”姜知年和叶静怡不是很熟,最近也是因为有事情需要她帮忙才有了些联系。 关于容家之前的事情,到如今已经过了十三年之久,有许多资料都不是那么容易找到,还好叶静怡肯帮助他从自家公司的历史资料里找线索。 虽说这也是在帮他们叶家自己,但姜知年还是对叶静怡冷静的头脑和分析能力颇为赞赏。 思及此,姜知年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静怡是个好女孩,如果真的决定跟从浦在一起,希望从浦能好好对她。” 话已至此,姜知年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姜知桐心里提着的这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那就好。” 她明显带着些庆幸的表情让姜知年察觉到了什么,他眉目微沉,神情略深了几分,“是从浦让你来问我的?他是不是以为我跟静怡之间有什么?” 姜知桐一顿,解释道:“从浦今天看见静怡上了你的车,他打电话过去,静怡却骗他说正在和莎莎逛街,所以从浦就有点……别说他了,你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高妈都说你可能是去约会了。” “既然话说开了,那就没事了,只要你不是在和静怡谈恋爱就好。”姜知桐说着,眼神一转,突然又问:“不过哥哥,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呀?” 姜知年闻言面色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伸手去刮了一下姜知桐的鼻尖,佯装生气道:“你这丫头到底是谁的妹妹,怎么听见我不是去约会的,这么高兴?听你的语气,好像你哥我就得一辈子跟工作谈恋爱了。” 姜知桐被他骂了,倒也不怕,反而还笑嘻嘻道:“哪有啦。好啦好啦,反正事情都说清楚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上去睡觉啦。哥你也早点休息。” 姜知年无奈:“去吧去吧。” “哥晚安!”说完,姜知桐飞快地跑上了楼。 楼下餐厅里的姜知年却一直没有离开。 独自坐了大约半个小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叶静怡发来的微信。 【你猜的没错】 下面附带一份邮件的截图,姜知年迅速扫过截图内容,很快又是一条微信过来。 【具体内容我发到你邮箱了】 姜知年没有立刻去查看邮箱,回复了一个谢谢之后,他将手机关掉,十分钟后,他又打开了昭川的微信。 那个纯黑色的微信头像在列表里格外突兀。 姜知年点进对话框,编辑好了文字,手指停在发送上良久,犹豫之后还是删了。 一直到墙上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姜知年干脆拨通了昭川的电话。 不出意外的,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起。 他好像知道姜知年为什么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声音是一惯的冷淡又简洁。 “查到了?” “嗯。” 姜知年停顿了片刻,问他:“你确定你可以帮我拿回姜氏?” 电话那头答得十分笃定:“确定。” 姜知年又问:“你的条件呢?” “什么条件?” “帮我拿回姜氏的条件。” 这次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沉默,再开口时,昭川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姜知年皱眉,他知道,可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觉得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不信昭川真的可以为了姜知桐忘掉从前的一切,也不信如果他一直忘不掉从前的事情,他和姜知桐往后的日子又会好过到哪里去。 昭川抛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但如果结合从前的事实来看,他却是在逼着他在妹妹和姜氏集团之前做选择。 无论他选了哪一方,另一方的结局都有可能陷入不可挽回的结果。 他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不想是因为看见姜知桐过得不幸福而后悔。 这边一直沉默,昭川那头却好像明白了他沉默的理由。 他突然冷声道:“姜总,当你选择留下来的时候,你就失去了做一个好哥哥的权利。事到如今,你除了相信桐桐能让我忘记一切之外,你别无选择。” 昭川态度冷硬地挂掉了电话,姜知年却没有立场再去责怪他些什么了。 确然。 昭川说他可以帮他挽回姜氏的那天晚上,姜知年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留下来,就等于选择了姜氏,否则他大可以第二天就带着姜知桐远走高飞,即便会有被拦下来的可能,但总比他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昭川要好得多。 他明明已经在心里选出了答案,现在又来假意担心姜知桐是否会在昭川身边过得幸福。 姜知桐从小就是家里的小公主,姜知年一直以为自己会如从前一样呵护她一生,不让她受半点利用和伤害,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和姜力华一样,在集团与亲情之间,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前者。 现在唯一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的,就是至今都还未对姜知桐全盘托出关于昭川的一切,关于从前的一切。 不知道如果姜知桐知晓,从前是姜家与叶家一起害了昭川的父母,她会有多么痛苦。 想到姜知桐刚才调皮地对他说晚安的模样,姜知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双手捂住额角,深重的歉疚让他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 凌晨三点,昭川仍在处理鹰空在意大利的事务。 邮箱不断发出新的邮件提醒,那边的助理权限不高,几乎所有事情都必须由他自己亲自处理。 刚刚回复完一份合作邮件,昭川点开邮箱,一长串未读的邮件中间,姜知年的中文邮件标题格外显眼。 邮件里没有正文内容,只有一份附件。 昭川刚刚点开,姜知年的微信就过来了。 只有一句话。 【希望你对桐桐的感情是真的】 多么苍白的希望。 昭川眼角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姜家的人一惯如此,明明骨子里是淡漠一切的,却又要假装出一幅亲情至上的模样用来自我感动。 就算他对姜知桐的感情不是真的,姜知年也不会就此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 他们都很清楚,在他心里,姜氏和他的妹妹比起来,谁更重要。 昭川眸光森冷,他关掉了与姜知年的对话窗口,余光却不经意落在了消息列表置顶的那个头像上。 黑夜降临,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却有烟火闪烁。 这是姜知桐自己画的。 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最让她觉得惊喜的礼物。 想到姜知桐,想到她那时被烟火照亮的小脸,昭川黑眸中的严寒才有了些消融的迹象。 这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是黑暗残忍,没有温度的,但只有姜知桐不一样。 她是这世上唯一的纯白。 因为这抹纯白,他愿意放下一切,愿意将所有的荆棘刺都藏进自己的身体,让她可以安心地在他身边栖息。 直到时间的尽头。 第34章 登堂入室 进入十一月, N城的气温明显就不再如之前那般明媚热络。 十月底接连的几波冷空气,夹杂着台风侵袭,整个N城都如同被水浸湿了一样潮湿冰冷。 姜知桐的画作已经进入了收尾的阶段, 画展临近, 有好些人都来问她关于参展画作的主题,她通通都回复保密。 这是昭川教她的。 为了让外界对他们想做的事情保持雾里看花的状态, 同时也为了迷惑许中川。 一周前,许中川终于出了院。 姜知桐愈发肯定拿出洋装少女八成出自他的手笔,因为在这短短一周之内,他曾数次派人来想请姜知桐到他的别墅里一叙,但无一例外都被昭川代替她拒绝。 到了这个时候许中川还坚持要见姜知桐,不是因为他想借姜知桐牵制昭川,就是他想通过姜知桐拿到昭川母亲的遗物。 昭川说,许中川应该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有所察觉, 在被逼到一定地步,许中川是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他们现在不能掉以轻心, 更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上了他的当。 姜知桐见他说这话时脸色是少有的慎重, 她也跟着绷紧了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 画展前一周,姜知桐约好要去试穿画展当天的礼服,昭川却因临时有事,让从浦去联系改期。 但品牌那方回复,因为画展即将开幕, 最近的预约过多, 除了当天下午的时间之外,其余档期都已经排满。 姜知桐是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去试礼服,但昭川却坚持认为在这种时候她不适合一个人出行。 姜知桐知道他的谨慎, 便提议干脆让礼服师到家里来,不仅避免了出行,家里内外都有人看守,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而且昭川的事务一结束就可以立刻赶回来,这样一来,也就无须过于担心了。 昭川看了看他当晚的行程安排,同意了这个提议,并让从浦加强了洋房内外的所有看守。 晚间到客户家里提供试礼服服务,对品牌方来说应该算是加班了。 确定了晚上八点的上门时间,姜知桐便让高妈准备了一些茶点。 昭川说一会儿也要回来,姜知桐猜他不会吃晚饭,还为他准备了夜宵。 然昭川却说他暂时回不去了。 因为许中川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到公司临时巡查。 虽然许中川要来找他,但昭川仍不放心姜知桐,他让姜知桐将晚上的预约取消,但礼服师半小时前给姜知桐发消息说已经出发了,不出意外,这时候都快到了。 姜知桐安慰他说:“没事的,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就好。” 昭川似乎仍觉得不妥,但没给他更多时间考虑,楼下已经有人敲门了。 这次的临·界画展规模之盛大,受邀来的除了艺术界的人物,还有N城不少名流也受到了邀请,如此大的场面,在服装选择上也需要更为隆重一些。 姜知桐原本在线上选好了三件样式,礼服师却坚持带五件来给她挑选。 楼下高妈检查过来人的工作证,引着他们上了楼。 姜知桐开着房间门,听见动静,她挂掉了和昭川的语音通话,起身迎接。 但转头看见来人的第一眼,姜知桐便楞在了原地。 高妈身后,美艳的女人挽起了长发,一身低调专业的职业装加标准的服务型微笑,淡淡对姜知桐招呼道:“姜小姐您好,我是负责您本次服务的Anna。” 姜知桐一顿,她想过许多种许中川有可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方式,但她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不露面,竟然派出了Anna。 家里内外守着的人严防死守的是许中川,至于Anna似乎并不在他们的警戒范围内,高妈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Anna竟就这样扮做了品牌方的人,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姜知桐的房间。 这实在……太可怕了。 这次来家里帮姜知桐试礼服的一共有三个人。 除了Anna,其余两个女孩子姜知桐都没见过,不知她们是和Anna一起的,还是真的品牌方的人。 一见到Anna,姜知桐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试图给昭川打电话让他赶快回家,但Anna却指挥着另外两个人将化妆工具摆上她的梳妆台,再等姜知桐趁她们不注意去拿手机的时候,手机便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不等她再想什么应对措施,姜知桐已经被按在了梳妆台前。 Anna开始介绍最近流行的妆面与发饰,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子动作迅速地开始在姜知桐脸上涂涂抹抹。 正当她说到什么配饰最适合姜知桐这次选择的几件礼服的时候,Anna从iPad的屏幕中抬起眼来,差一点和姜知桐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姜知桐迅速地低下眼去。 Anna道:“CC,我们出门时带来的最新款桂冠发饰好像落在了车上,麻烦你去拿上来,供姜小姐参考。” 叫CC的女生很快放下了手里的化妆刷,“是。” 她刚出门,Anna又对正在给姜知桐盘发的另外一个女生道:“你也去帮CC一起找,尽量快一点,以免耽误姜小姐的时间。” “好的Anna姐。” 两个外人都被支开了,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姜知桐和Anna两个人。 姜知桐一颗高悬的心脏顿时又收紧了不少。 不得不说,Anna如果去演戏一定能拿回不少奖来,从进门到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全程都好像不认识姜知桐一样,一举一动都秉持着十分专业的态度,她甚至还接替刚才那个女孩子帮姜知桐盘好了头发。 那利落的动作,好似她真的是专业人士一般。 不过几分钟,下楼去找拿发饰的两个女孩子就上来了。 那确实是一顶极其漂亮的月桂皇冠,但姜知桐却无暇欣赏。 整理好了妆面,三个人开始帮助姜知桐试礼服。 一共五件礼服,一件件试过来,姜知桐根本没有看出分别,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Anna身上。 一直到五件礼服都试完,Anna才对着镜子里的姜知桐道:“姜小姐的皮肤很白,比之其他颜色艳丽的,还是这件月白色的礼服更能衬托您的肤色和气质。您看,面料里埋下的金色纱线会在您行走之间发出熠熠光辉,低调又华贵,极符合姜小姐您的身份。” 她一番话说的真是好听,但姜知桐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真的只是在夸她,但她还是点点头说:“好,那就选这一件。” 试衣镜里,Anna这时仿佛不经意地与她对上了视线,姜知桐看见她唇角勾出诡异的弧度,她心头倏地一紧。 很快,在Anna移开视线之后,紧贴在她后背的那道冰凉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 试衣服加造型整整花了三个小时。 昭川还没有回来。 姜知桐在楼上眼见着Anna上车离开,接着便迅速拉上窗帘,跑到礼服架子上摸索着礼服腰线的位置。 刚才Anna给她试衣服的时候,姜知桐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小块像指甲盖大小的硬片冰凉地贴在她的腰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个记忆卡。 姜知桐仔细在礼服上仔细寻找,果然在分割腰线的浅金色亮片中摸到了那张记忆卡。 有了许中川上次给她送录像带的经历,姜知桐这次很淡定。 想必这里面装的也是和上次一样,是许中川认为不利于他们感情发展和稳固的东西。 但姜知桐却十分肯定,她和昭川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早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之间产生嫌隙。 不管许中川想要做什么,他都一定不会得逞。 - 姜知年回来的时候,昭川正好也来了。 两人在门口碰上,昭川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紧绷。 姜知年见状问他:“出什么事了?” 昭川无心与他多言,他快步和姜知年错开,率先一步迈进大门。 二楼房间里,姜知桐刚刚洗完澡。 她正在梳妆台前擦头发。 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姜知桐惊了一下,她扭头去看,是昭川。 看见她,昭川眉目间一松,紧跟着却又皱了起来。 “昭川,你怎么……” 他快步到姜知桐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丝毫损伤,他冷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过于紧张,声线紧绷,有些吓人。 姜知桐瑟瑟地望着他,一时没有答话。 刚才和姜知桐通过电话之后,昭川心里一直有股不安的感觉在叫嚣,他正要赶回家来,许中川却在这时到了公司。 结合心里的不安和许中川的一反常态,昭川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他立刻就要赶回来,但许中川却告诉他,他带了一些他母亲的旧物。 昭川不想过问为什么母亲的旧物会在许中川那里,但许中川却对他承认,曾经差一点和他母亲结婚的人,是他。 那是一段及其复杂的过往,复杂到昭川只知道自己在这段过往里甚至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他早就说过,过去已去,他根本无心追究那些往事,他只明白许中川越想将他留在这里,就越说明姜知桐那边是有危险的。 他一路上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回赶,但姜知桐的手机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昭川心下的不安越来越重。 如今见到姜知桐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昭川内心的大石总算落地,他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吓到了姜知桐。 他将姜知桐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姜知桐身上是刚刚沐浴过后的潮湿香味,软软的,黏黏的,湿漉漉的头发冰凉地贴在昭川脸侧,凉意让他终于找回了一些清醒。 他沉重地闭上眼睛,沉声道:“对不起。” “我只是担心你。” 姜知桐当然知道他是因为担心。 他如此低微地说抱歉,她心里就像是被一双大手揉过一样,酸酸涨涨的感觉让她的眼眶变得有些温热。 她抬手环住环住昭川的后背,抓着他衣服,抓皱了都不放手。 “嗯,我知道。”姜知桐说,“我不怪你。” 姜知桐告诉昭川,Anna来过。 昭川并不意外,他问Anna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姜知桐顿了顿,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帮我试妆和衣服。” 她停顿的时间很短,甚至是转瞬即逝,但即便是这样的瞬间,昭川仍然抓住了。 他深深望她,想在她眼中找到什么,但姜知桐回望他的视线却清透一如往昔。 他便无法再怀疑下去。 他让人彻底地搜查了一遍Anna留下来的礼服,又将姜知桐的房间做了彻底的清查,除了一个贴在梳妆台下面的隐藏式窃听器之外,再没找到别的东西了。 姜知桐看着那个纽扣一样的窃听器,震惊不已。 她明明就一直盯着Anna,Anna的手也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范围,她怎么还有机会在她的房间里留下这个? 昭川却道:“你说她们是三个人来的。” 姜知桐一愣,明白了什么。 她一直盯着Anna,对另外两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多加注意,甚至还觉得她们专业的样子或许根本不知道Anna的真实身份。 却没想到,她们其中之一,或者她们两个都是Anna的帮手。 幸好昭川足够了解许中川和他身边的人,否则不知让他窃听到他们的对话,还能再造出多少事端。 但昭川不知道,许中川想要做到的事情已经达成了。 - N港的山顶别墅。 许中川放下耳机,阴鸷的面容在壁炉之中电子火苗闪烁的火光之中忽明忽暗。 “你确定姜知桐已经拿到了那张记忆卡?” Anna眼帘微垂,答:“我确定。” 在给姜知桐换衣服的时候,两人对视的那一眼Anna便已经敢肯定她知道了那张卡片的存在,就算那时是她的感觉失误,但此时昭川的搜查连窃听器都找出来了,那张卡片却没被找到。 这足以说明,那张卡片已经被人取走了。 许中川闻言,对着壁炉发出了一声冷笑,“很好。” 当年他送给姜知桐的东西不足以让她与昭川之间产生嫌隙,但现在这张卡片却让姜知桐对昭川有了隐瞒。 这真是太好了。 一次隐瞒就像是一颗种子,深深地种在了两个人之间。 彼此的怀疑与猜忌都是这颗种子的重要养分,无论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又是否能够达成,但种在他们之间的这颗种子总有一天能够长成苍天大树,将这两颗心之间的距离无限度的拉大。 他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35章 “一切有我。” 转眼就是十一月二十三日。 经过前期的宣传造势, 尤其是网上一系列关于中川集团和昭川的言论猜想,这场画展更是被顶到了一个民众心理预期值最高的地方。 画展当天,N城突然下雨。 姜知桐一袭月白鎏金长裙, 步履之间摇曳生辉, 纤白的长腿在高开叉的裙摆之下若隐若现,似有若无的性感更显高贵不凡。 姣好的面容只略施粉黛,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盘在脑后,淡淡金橄榄色的月桂皇冠点缀在发间,几缕散落的发丝调皮地随风在她脸颊边飞舞。 她从加长的林肯车上下来,有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随手一勾,举手投足之间的温柔更是美丽不可方物,圣洁如同月下的女神。 昭川与她并肩而立,他一身黑色西装, 简约经典的款式,庄重之中带着禁欲的冷淡美感。 那双沉冷的黑眸一如往常, 只有在面对姜知桐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丝温柔的浮光。 姜知桐挽着他的臂弯, 他接过旁人递来的透明雨伞,小心地将姜知桐护在伞下,不让冰凉的雨滴沾湿她一分一毫。 这两人相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模样简直犹如神仙眷侣,瞬间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两人一路进入主会场,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几乎N城上层圈子里的名流们都出现在了他们视线可及的地方,若非提前知晓这是一场画展, 外人单看这些名流们, 恐怕还会误以为这是一场上层聚会。 昭川说,艺术圈一向都和这些名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前有些想要结识昭川的人,纷纷都抓住了此时的机会来与他攀谈, 但昭川却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表情,于是众人围上来攀谈的对象变成了姜知桐。 应付一个两个,姜知桐尚且有些余力,但三个四个一起上来,她便实在难以招架。还好有昭川在,她只管往昭川身后躲,反正有他在,一个眼神扫过去,便能吓掉不少人的胆。 快到主会场时,姜知桐突然停下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昭川,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姜知桐问,“为什么大家都看我?” 这一路走进来,身边经过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向姜知桐投来了一些奇怪的目光。 说不上是艳羡或是嫉妒,又不像是单纯的好奇或打量。 姜知桐担心是自己的妆花了,但昭川却道,“没有。” 姜知桐一顿,脸颊边突然被人轻轻抚过,昭川的指尖温柔,带着些粗糙,他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黑眸里是毫不避讳的专注与深情。 “只是因为你与他们不一样。” “你今晚美得神圣。” 昭川用如此认真的语气给出这种高度的赞扬,姜知桐脸上登时开始发烧。 她有些羞怯地垂下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她轻声道:“什么呀。” “桐桐!” 就在这时,姜知桐身后传来乔莎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果然看见乔莎和乔绍正挽着手朝他们过来。 姜知桐顿时笑起来,“莎莎。” 自从那次酒吧小聚之后,乔绍就再没机会和姜知桐见面。 他几次想约姜知桐出来,但都被这样那样的事情阻碍,两个人中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在不知不觉间将两人越推越远。 今天见到姜知桐,她一袭月白长裙,沐浴着灯光与月色,令她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莹莹柔光一般,只是站在那里朝他微笑,就已经美得动人心魄。 乔绍一时移不开视线。 “桐桐,你今天…好漂亮。” 乔莎道:“对呀对呀!就像仙女似的,我远远看着都不敢叫你呢!” 姜知桐被夸得更加不好意思,她抿唇轻笑,“哪有这么夸张。” 昭川注意到乔绍的目光一直黏在姜知桐身上,他黑眸一沉,肩膀向姜知桐身前倾斜两分,将她与乔绍的视线分隔开来。 乔绍眸光一顿,转而看向昭川,“昭…总,也在啊。” 昭川冷淡地扫过他干涩的笑容,没有回应。 他轻轻在姜知桐腰间捏了捏,侧过脸去,示意那边姜知年来了。 姜知年今天是和叶静怡一起出席的。 因为这件事情,从浦还和叶静怡闹了好几天的变扭,最后还是叶静怡答应他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陪他到H市见家长,才平息了从浦的醋海翻波。 今日的叶静怡也打扮得十分优雅,香槟色的礼服长裙,裙摆处有羽毛做点缀,像行走在云端一样。 姜知桐发现,好像只要在这种场合里,叶静怡示人的形象永远都是温婉优雅的,但在从浦身边,她却放松又自在的像个特立独行的小女孩。 这大概就是他们相爱的原因吧。 “哥。” 姜知年今天是先到叶家去接叶静怡,再直接从叶家过来的,所以姜知桐的最终形象他也是现在才见到而已。 他眼中露出惊艳,夸赞道:“桐桐今天好漂亮。” 不同于对其他人的羞涩,在自己哥哥面前,姜知桐明显要放松许多。 她调皮地眨眨眼睛,笑:“我每天都很漂亮。” 叶静怡闻言在一旁轻笑附和:“确实,桐桐哪次出门不好看?更别提身边还有位这么帅气的男人加持。” 她话音刚落,姜知桐便觉身边的人揽住她腰肢的手更收紧两分,昭川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我只是桐桐的陪衬。” 被他吐息喷洒到的地方立刻漫开了一层细细的颤栗。 男人如此谦卑的言语让姜知桐脸上再度烧了起来,她愈发羞怯地不敢抬眼。 就在这时,前方会场中心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音乐。 是画展要开始了。 不同于以往的传统画展只在美术馆里展出一些作品,今天的画展是以西式舞会的形式开展的。 主办方包下了港湾别墅群里最大的一栋,从庭院到花园,从宴会厅到露台,各个地方都能看见应景的画作与音乐,大家可以随意在这里四处欣赏这些佳作。 花园里更设置了西式的自助餐台,饮料酒水,可爱的甜点,昂贵的食材,如果大家看累了,大可以在这里歇脚聊天,品鉴美食美酒,推杯换盏间便能结识到许多趣味相投的好友。 今天的画展是带商业性质的,除了一些从美术博物馆里借出来的展览品不能卖之外,其余的艺术品大家都可以随意挑选。 这些画作下方都有相应的身份编号,相中的作品只需记住这上面的编号,然后交给门边的侍者,登记之后这些画作会为这些贵宾预留,等画展结束付完款,第二天一早就会有人将这些作品通通送到府上。 一行人在进入别墅之后便分散开了,差不多逛完一圈之后,姜知桐在三楼看见了乔莎,她发现乔莎手里竟然还专门拿了一个便签本在记录什么。 姜知桐好奇问:“莎莎,你这是在做什么?” 乔莎有些恹恹的:“别提了,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功课。” 乔莎的父亲是N城赫赫有名的连锁商超巨头,不过因他人现在在国外,没法亲自来参展,便让乔莎自己在画展上随意挑选,并给了她一个亿的限额,让她在今晚之内花光。 姜知桐有些吃惊,虽然这里的每幅画估价都不低于六位数,乔莎手里那一叠号码牌,预估价格更不会低于八位数。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画回去。 乔莎却叫苦不迭:“唉,这展里的作品几乎都是新人画家,标价不高,标价高的又轮不到我来买。我选了半天才只花了三千万,愁死我了。” 姜知桐对乔莎父亲的做法表示不能理解,更是对乔莎此时的发言感到瞠目结舌,但她无权置喙别人的选择,除了安慰她还有机会完成任务之外,她有些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与姜知桐抱怨了一通后,乔莎继续去完成功课,昭川这时端着饮料过来,刚才她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他将饮料递给姜知桐,姜知桐抿了一口冰凉的饮料,略微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惊讶。 她对昭川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你为什么说艺术圈和这些名流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昭川左眉微挑,因为面对的人是姜知桐,就连他眉尾处那道充满戾气的苍白疤痕都变得温柔了起来,“说说看。”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之中,不说别人,只看乔家兄妹便可知受邀参展的人里不少都是家大业大的,但也因如此庞大的家业之中,不可能笔笔帐都能查的清源头,有些灰色性质的收入不能露面也无法正常利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将这些灰色收入彻底洗白,买卖艺术品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在乔莎看来,这一个亿是她父亲交给她的作业,但对她父亲而言,这一个亿是乔莎看清商场内部面貌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能提前让她自己认清有些事情,比只靠言语来传达,效果要好得多。 昭川听完她说,黑眸中有些惊喜,“你很聪明。” 姜知桐却并不觉得自己这是聪明,她苦笑一下,“只能说我毕竟是姜家的女儿,从小跟着哥哥和…父亲耳濡目染,对于商场上的一些潜规则领悟力,比其他人要敏感一些而已。” 她再度抿了一口饮料,叹了口气说:“幸好我不用继承家业。” 否则面对这些灰色,她会很有负担。 而她最害怕的是,如果这种灰色的负担在身上压得过于久了,她总有一天她会习以为常。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昭川没有说些虚无的安慰,只伸手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声在她耳边道:“一切有我。”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只是非黑即白,但他可以替她挡下一切乱色,只让她保有纯白。 姜知桐贴在他怀中,一时没有说话。 昭川没有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光芒。 第36章 玉镯 画展进行到一半, 雨停了,花园里开始有人布置拍卖会现场。 聚集到花园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但许中川却仍然没有露面。 姜知年和叶静怡最先离开别墅, 他们在靠近舞台的地方坐下, 姜知桐与昭川随后而来。 大家交换了一下信息,发现叶静怡在二楼的洗手间外面看见了Anna。 Anna是许中川的左膀右臂, 如果她来了,那许中川一定也来。 但没有看见许中川本人,姜知年却仍有些不放心,他皱起眉头低声问昭川:“他不会不来了吧?” 夜间寒凉,又下过雨,姜知桐只着一件单薄的礼服,她的手从刚才开始就是凉凉的。 昭川脸色淡淡地解开外套,披在姜知桐肩上, 回答时的语气十分笃定,“不会。” 他话音刚落, 乔家兄妹便紧跟着过来了。 “桐桐!”乔莎在姜知桐身边坐下, 姜知桐见她脸上挂着兴奋,看样子是在乔绍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任务。 果然,两人刚一坐定,乔莎便开始汇报战果,等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乔绍状似不经意地插嘴问姜知桐:“桐桐, 怎么不见你的画?” * 乔莎闻言也想起了这事, 跟着问:“对啊对啊,我本来想把你的画送给我哥当他的新居礼物,可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的画呢。” 叶静怡这时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一会儿你们就能看见了。” 一会就是拍卖会了。 难道是要在拍卖会上展出? 乔绍闻言,眉眼略沉。 花园内的场地有限,一个圆桌大约只能坐下八个人,临近拍卖会开始,其余桌子上都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只有姜知桐他们这一桌一直只有六个人。 今天的拍卖会和以往的形式略有不同,今日的拍卖物品除了艺术品还有一些私人藏品,这些拍卖品都没有低价,更没有上限。 意思是只要你运气够好,就有可能只花一块钱买到一件艺术品,反之,也有可能花几千万都不一定能得到心仪的物件。 很快拍卖会就开始了,第一轮展出的是一些青年艺术家们的艺术作品,其中大多数人的以往作品都在本次画展里能看得见价格,底价起叫的也基本没有低于六位数的。 甚至有一位新锐画家的作品经过几轮喊价,直接从六位数飙升到了八位数。 乔莎一见还能这样玩,当即觉得自己前面的苦心都白费了,早知道拍卖会还能这样子叫价,那她直接把一个亿都砸在这里不就好了嘛。 乔绍却并不以为意,他问乔莎:“你是不是买了他的‘大雪’?还记得多少钱么。” 乔莎回想了一下,不开心道:“才七十万啊。” 姜知年这时道:“莎莎眼光不错,恭喜你,现在赚足了一百倍。” 乔莎一惊,睁大了眼睛问:“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乔绍解释道:“今晚的拍卖会一结束,这个艺术家的作品都不会再低于八位数。你刚才无论以什么价位买进他的画作,明天的卖出价就会按照现在的价格成交。” 乔莎愣愣的,好像还反应不过来。 叶静怡也插话进来解释道:“莎莎,你刚才进行了一笔回报率为10000%的投资。” 姜知桐跟着说:“就好像买股票,买进的时候是一个价位,卖出的时候又是一个价位。莎莎,你赚了好多呀。” 乔莎别的没听明白,买股票她倒是听懂了,买进卖出,原来是这个意思。 “桐桐不错,理解得很快。”姜知年点头道。 “看看人家的妹妹,再看看我的妹妹。”乔绍故意叹了口气。 只有叶静怡尚算公正,“无论如何,莎莎的投资眼光很帮,桐桐的领悟力也很厉害。” 姜知桐笑笑说:“我其实不懂的,是昭川之前教了我一点。所以……” 她身旁的男人被点了名,唇角勾起轻浅的弧度,倾身过来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温声道:“是你聪明。”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让桌子上顿时鸦雀无声。 姜知桐微讶抬眸,却见他似是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黑眸里有点点清淡的笑意只对她一个人流露。 她脸上立刻就烧红了。 姜知年看着他们亲密,眉眼微皱起一些不悦,正要岔开这个话题,却见昭川突然拿出手机看了看。 读完信息,昭川收敛了温和,对姜知桐道了一声“就待在这里。”接着便很快起身离开。 大约是关于许中川的消息,姜知桐有些担心,视线一直跟着昭川。 乔莎这时却悄悄地凑近了姜知桐说:“好羡慕你呀。” 姜知桐一顿,转回眼来,“怎么了?” “你和昭总呀。” 乔莎说:“你都不知道昭总对你有多用心,几年前,你还没转学过来的时候,我们全校就都知道了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被昭总放在心尖上的女孩。为了能让你在学校里过得顺遂,他提前知会了整个学校,不允许任何人透露关于他的事情给你知道,更并不允许有任何人对你不尊重。” 听乔莎说起从前,姜知桐才想起上学的时候,她对昭川说新学校有多好,昭川那时只是很平淡地对她说,‘只要小姐觉得好,就好了。’ 那时他还没有告诉她关于他的一切,姜知桐也只以为当时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结果,但却没想过她觉得的理所当然是有人在为她安排这一切。 “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昭总的名字了,只不过他对于我们来说太过遥远,但在你身边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真实一些。”乔莎软下了声调,对姜知桐眨了眨眼睛,“桐桐也是一样的。” “我感觉只有在昭总身边,你才会变得生动和明媚。” 姜知桐闻言,心间猛地一怔。 有些难以说明的复杂情绪自心底涌起,她再度望向昭川离开的方向,见他的身影被隐在阴影之中,似乎有人在和他说些什么,然后很快他便朝着这边过来了。 走近对上她的视线,昭川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体贴问:“怎么了?” 姜知桐心头涌上了一些暖流,她摇摇头笑,“没事。” 昭川坐下,握着她的手道:“他来了。” 姜知桐一顿,笑意很快收敛,她回握紧昭川的手掌,谨慎地点头:“嗯。” 姜知年也看见了他们互换的眼神,神情顿时也严肃了起来。 乔绍不动声色观察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在心底揣量着,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第二轮开始拍卖私人藏品的时候,昭川和姜知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花园。 他们去了后台。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宣布拍卖第一件私人藏品。 “接下来的拍品是一对玉镯,产自云南,通体翠绿,颜色极佳,是难得一见的尚品。并且,这对玉镯的历史故事也十分动人。” “传闻三十年前曾有一对年轻男女彼此爱慕,但因男子想要外出闯荡,便留下了这对玉镯给女子,并告诉女孩,他一定会回来娶她。 而这个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就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容家少奶奶,徐清。” 容家少奶奶,徐清。 这个关键消息一出,花园里一时哗然一片。 在场的人有许多都不认识这说的是谁,但却有更多的人知道容家,知道徐清。 当年鼎盛一时的容家,据说他们家族内的资产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都说富不过三代,但容家将这一俗语打破,一直富到二十年前。全盛时期的容家几乎垄断了国内一半的商业时常。 而与这样偌大一个家族齐名的徐清,更是一个传奇一般的女子。 容家在二十年前因为种种原因,家族生意开始走下坡路,而穷苦出身的徐清却能在当年凭一己之力数次将濒临破产的容家从危机边缘拉回来,一时间国内商界,徐清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好景不长,不管她再如何努力要将容家维持在巅峰状态,奈何容家大势已去,她终究也还是没能力挽狂澜,就在她与丈夫为容家四处奔走的时候,不幸发生了车祸,夫妻二人双双殒命。 虽然这是一段商业史上令人惋惜也是血淋淋的历史教训,但容家和徐清倒是至今都令人印象深刻。 没想到时隔十多年之久,人们竟然还能再度听见徐清这个名字。 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只玉镯没有低价,第一个出牌的人喊了十万。 乔绍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喊到五十万。 乔莎震惊不已:“哥,你疯啦?!那对镯子就算成色再好也要不了五十万啊!” 乔绍却道:“你懂什么,我拍这对镯子不是因为镯子本身,而是镯子后面的故事。” 他很好奇,这对镯子现在的主人是谁。 按照拍卖会的惯例,拍卖会结束之后,买家有权要求与卖方见面。 这只玉镯的主人就算不是容家的后人,也一定是和那段过去有关系的人,他倒是很想和那人见一见,听一听当年的故事。 外界关于容家到底是怎么变成最后那个样子的,一直猜测不断,商场之内更是传言颇多。 今天就算是他们的父亲在这,想必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乔绍喊过五十万之后,台下的人纷纷开始犹豫,一时之间竟再没有比他报价更高的了。 台上的人这时开始数数。 数到第二次的时候,花园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道略显苍老的嗓音。 “五百万。” 第37章 穿洋装的少女 “五百万。” 五百万?! 从五十万到五百万, 这中间几乎没有过渡,跨度大到连主持人都愣了一下。 众人纷纷回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很快有人发现来人竟然是许中川。 他一身银灰色休闲唐装, 即便是坐着轮椅, 依旧是气度非凡。 Anna推着他缓缓上前,他手里的号牌一直没有放下来。 待到他们上前, 聚光灯定住在许中川身上,主持人认出了他,怔愣片刻之后,他数秒的声音明显兴奋了起来。 “五百万第一次!” “五百万第二次!” “五百万第三次!” “成交!” “让我们恭喜中川集团的董事长,许中川先生以五百万的价格拍得这对玉镯!” 一锤定音后,台下顿时掌声一片。 接下来的拍卖品许中川明显不感兴趣,Anna在他的授意之下将他推到一旁,正巧就是姜知年他们的桌子。 一见到许中川, 一桌子晚辈都自觉地起身向他行礼。 许中川态度随和地点了头,示意他们都坐下。 从他的位置望过去, 姜知年就坐在他对面。 看见他, 许中川的脸色冷肃了一些,“姜总,好久不见。” 姜知年对上他的表情也颇为凝重,他对许中川微微颔首,姿势略有些紧绷,“许董事长见笑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姜总了。” 许中川淡淡勾了一下唇角, 很快移开视线望向他身边的叶静怡。 似是不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问:“静怡又换男朋友了?” 一个又字表明了他对叶静怡的了解,她和从浦的事情, 他早已知晓。 叶静怡背脊一僵。 许中川轻飘地道:“虽然这个比上个略好一些,但我还是想说,静怡啊,你应该多跟你父亲学学怎么看人。你这看男人的眼光实在一般。” 叶静怡脸色微顿,笑容明显变得尴尬:“是么。” 见许中川跟他们都打过了招呼,唯独这边的兄妹,他像是没有看见一般。 乔莎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小声在乔绍耳边道:“哥,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气氛不太对了呢。” 乔绍也很意外许中川今天竟然会到这里来,端看此时他与姜知年、叶静怡之间的互动更是诡异至极。 他直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而且昭川和姜知桐都不见了,更是奇怪。 他正四处张望的时候,Anna回来了。 她将登记好的电子手牌交给了许中川,接着便妖娆地立在许中川身后。 晚间风凉,她弯腰体贴地为许中川整理腿上的毛毯。 许中川这时问:“昭川呢?” Anna手上动作不停,面色不改:“暂时没有找到。” 许中川眉目一沉。 “继续找。” “是。” 他们的对话音量全程都被控制在极小动静的范围内,但距离这样近,很难不被发现他们在交头接耳。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叶静怡还是悄悄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到昭川的手机上去。 后台,下一件要拍卖的就是姜知桐的那副画了。 两人在准备上台,叶静怡的消息这时过来。 昭川看过之后,眸光冷淡地关掉了手机。 第二轮的私人藏品一共只有五件,很快就轮到了倒数第二件拍品。 “接下来的要展出的是新锐美女画家姜知桐的最新作品,穿洋装的少女。” 主持人话音落下,花园里的灯光全部熄灭,只留下舞台中间一副光幕。 光幕之上,姜知桐对着画板的背影缓缓出现——白衣的少女提笔对着画架,画架之后就是窗台,随着幻灯片一张张切换,窗外的秋风吹黄了树叶,画板上的色彩也一点点地丰富了起来。 这些不同角度的背影以及画板上从无到有的模糊画作,全部都是姜知桐真实的绘画过程,一直到最后一张幻灯片里,对着窗台的少女不再,只有画架上那副仿若梦境般的画作和窗外那一树已经凋谢的海棠。 光幕消失,舞台上的灯光亮起,一袭月白长裙的姜知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身边的展台上便是那幅穿洋装的少女。 这幅油画是典型的浪漫主义,姜知桐在那副画在餐巾上的素描基础之上,又修改了一些细节,补充了一些自己的想象,色彩运用大胆却又脱不开柔和与美丽的主题。 在大片梦幻般蓝紫色调的光影之中,美丽的少女回眸一笑,灵动、优雅,如同一个梦境。 台下的人几乎都不认识画里的少女,姜知桐更是刻意模糊了少女的五官,但却仍然有人觉得似曾相识,甚至开始向身边的人询问,画中的人是谁。 只有许中川在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便握紧了身下的轮椅。 黑暗之中,他双眼阴鸷,手背上青筋凸起,激动的微动作好像随时都要站起来一样。 这幅画由姜知桐自己来讲解。 她第一次上台,幸而此时是晚上,台下的人面目模糊不清,但靠近舞台的不远处却有一道极为深重的视线,令她无法忽视。 姜知桐望过去,不意外地看见了许中川。 很好,他果然来了。 姜知桐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创作故事。 “大家好,我是姜知桐。 现在大家眼前的这幅画名叫穿洋装的少女,是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精心完成的创作。这幅画的灵感来自于一段美好却悲伤的爱情故事。” “大约在三十年前,画里的少女正值青春年华,那是她一生中最美丽、最自由的时刻。她有一个爱人,爱人是她的远房表哥。他们很相爱,少女已经做好了随时嫁给男孩的准备。但男孩却告诉她,他要去远方赚钱了。女孩儿问他现在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去?男孩却说,他们还年轻,结婚的事情还可以等一等,他告诉女孩儿,他一定会赚很多钱回来,让女孩儿过上他理想中的美好生活。 “两个相爱的人,一个专注于爱情,一个却将爱情放在了可以往后等一等的地方。这场爱情似乎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许多年后,男孩回来了。但家乡已经没有了等待他的女孩儿,有的只是女孩儿已经嫁人了的消息。” 姜知桐的话音落下,光幕重新出现在她身后,画在餐巾上的素描跃然于众人眼前。 “这幅画之所以会出现在私人藏品的拍卖环节,是因为这幅画的原作并不是我。我只是在原作素描的基础上稍做了一些修改与补充。 “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时间,我便在想象,故事里的两个人该是多么相爱,穿着洋装的女孩才会对她深爱的另一个人露出如此幸福的微笑,而在之后画这幅画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想,如果能重来一次,男孩是否就不会再选择远走他乡?” 舞台的灯光之下,一袭白裙的姜知桐圣洁美好如同一位误入凡间的天使,她以最温柔的嗓音,最朴素的言语指引着人们回到那段过往。 “但在这个故事里,他们却已经分离。” “我想,每个人的过去里都会有这样一段遗憾,或许现在看见这幅画的大家会觉得画里的少女十分眼熟,那是因为我认为这位美丽的少女代表着一切美好的想象,那是人之初最纯洁的情感。亲情,友情,爱情。” “那张素描,或许是男孩为女孩儿画的唯一也是最后一幅画,女孩一直将他小心地珍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希望将来有一天,如果两个人再见面,彼此都能保留最初的那一份感动与真挚。 “而在这幅油画里,我用了大量的油彩着重描绘梦境一般的氛围,便是想让看到这幅画的人能有一种身至梦境的感觉。 我们或许不能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但我们将这份遗憾一直保留在记忆最美好的时候。” 光幕上的画面再度切回了姜知桐的油画。 素描的写实性一消失,油画的景象便真如梦境一般朦胧。 在那一片梦幻的光影之中,记忆之中的那个女孩正朝着人们走来,带着往日熟悉的笑容,轻盈而美丽。 讲解完毕,花园里的众人还未从姜知桐的讲述中回过神来,主持人趁此宣布开始竞价。 低价是姜知年喊的一千万。 很快就有一千五百万、一千七百万、两千万。 乔绍更是直接加价到五千万。 五千万买一个梦境,对这些有钱人来说,只不过是毛毛雨。 五千万之后,依旧有人继续往上喊,很快到了六千万。 今晚卖价最高的拍品的成交价也不过是区区三千万罢了。 姜知桐再一次刷新了本次拍卖会的最高成交价格,看样子今晚也能再一次刷新她本人的最高成交价格。 台上拍卖行的主持人听着竞价,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 六千万之后,喊价的人渐渐少了一些。 就在乔绍准备直接加到八千万的时候,许中川缓缓举起了手牌。 “一个亿。” 他的声音不大,却沉厚有力。 “美金。” 一个亿! 还是美金! 如此巨大的数字让台上的姜知桐都愣在了当场。 台下更是哗然一片。 一亿美金是什么概念。 台下的人根本没有想到像这样的拍卖会上竟然会出现如此天价。 台上的主持人甚至忘记了数秒,竟直接一锤定音:“一亿美金!成交!” 姜知桐错愕地对上许中川的视线,却在发现他眉目间的阴沉时,心间猛然一坠。 第38章 我将做你永生虔诚的信徒…… 拍卖会结束, 按照惯例,买家可以和作品的主人见面。 许中川将他与姜知桐的见面安排在了别墅楼顶的露台。 楼下的拍卖会还在继续,人群大多集中在花园里。 露台上安静非常, 夜风吹拂, 带起些微凉意。 这幢别墅是N港的别墅群里最大,地理位置也是最好的一幢。 别墅周围三面环山, 白天放眼望去满眼浓绿,仿佛置身于天然氧吧,每呼吸一口都是自然的芬芳。 然而如此优良的环境放置在此时漆黑的夜色之下,远处的山峦叠嶂看起来却像是鬼影重重般阴森可怖。 许中川就坐在这样的背景之中,整个人都被笼罩了一层夜色。 Anna一身鲜艳的红裙站在许中川身后,裙子的缎面在夜色中泛着黯淡的光泽。 她冷艳的脸庞精致得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一只游魂。 妖艳而诡异。 姜知桐是这时上来的,昭川就在她身边。 听见动静, 许中川回过头来,这两人会一起过来, 他毫不意外。 但昭川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 却是许中川没有想到的。 那只雕刻着海棠花的珠宝匣,是许中川送给徐清的礼物。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说过,总有一天,他会给徐清买很多很多珠宝,装满这个匣子。 但他还没做到他的承诺,徐清便已经离开了他。 徐清过世之后, 他一一清点她的遗物, 唯独这只匣子,他一直没有找到。 他以为她已经扔掉了。 连同他那时对她的承诺一起。 姜知桐与昭川就停在离他不过三步远的距离,许中川转动轮椅面对着他们, 目光一直定在昭川手中的珠宝匣上。 “这个,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昭川抬手,珠宝匣在夜色之下显出了一种沧桑的历史感。 他说:“这是她留在容公馆里的。” 这个她,指的是徐清。 这么多年以来,昭川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容家散尽,唯独N城的这幢容公馆还能保留,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木盒,发现了盒子里藏着的秘密,他才知道,或许他曾以为的一切,都不是他以为的模样。 那天许中川假借要来公司巡查的名义想拖住昭川回家的脚步,他便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关于他和徐清,关于他所认为的爱与背叛。 他说,他爱徐清,愿意为她奉上一切,但徐清却连几年都不肯等他。 他恨容家的所有人,因为是他们抢走了徐清,但他更恨徐清,因为她生下了昭川。 这是对他们感情最大的背叛,也是他最恨徐清的地方。 昭川想的一点也没错,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恨,所以许中川才会救下昭川。 这么多年以来,许中川恨过,更怨过,但他唯一不后悔的,是他爱过徐清。 话到这里,许中川转向了姜知桐。 她紧紧依偎在昭川身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瑟缩,有些愤然,那样纤细纯洁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还爱着他的徐清。 许中川对姜知桐说:“姜小姐的故事讲得很好,但有一点你想错了。” 许中川的面色隐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姜知桐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莫名能从他此刻的声音中听出深重的苍凉。 她问:“我想错了什么?” “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离开。”许中川说。 姜知桐眼眸一顿,眉间细微的皱起,“如果是这样,你又有什么立场去恨呢,你明明可以……” “昭川。”许中川突兀地打断了姜知桐,Anna推着他的轮椅上前,室内的光终于将他们二人的表情照亮,但姜知桐所见的却仍然是无尽的淡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出的车祸吗?”许中川眸中晦暗不明,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淡淡地说:“那是我找人做的。” 当年容家从巅峰跌落,而许中川却已经是N城一霸。 看着徐清为容家四处奔波,他到底于心不忍,他想将徐清接到身边,只要她肯忘记容家的一切,包括昭川,许中川便允诺会不计前嫌,给她优渥的生活,像从前一样爱她。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那时的许中川能给徐清全世界。 许中川一番言辞恳切,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宽容大度感动,他以为徐清也是如此,她会痛哭流涕,会立刻答应他的提议,奔向他的怀抱。 但徐清却说,她已经不爱他了。 许中川离开她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见徐清对自己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她淡淡地告诉他,她现在有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她有了她梦想中的生活,而这个梦想之中已经没有许中川了。 她不是贪慕虚荣的人,更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她愿意与自己的爱人同甘共苦吃糠咽菜,也不愿意跟着许中川远走高飞锦衣玉食。 许中川可以接受她拒绝的理由是不想拖累他,不想让世人觉得她徐清是个见利忘义的人,但唯独不能接受她说的不爱。 他想徐清比谁都知道,他天性霸道,多疑,残忍。他可以忍受徐清背叛他第一次,但他绝对忍受不了徐清再背叛他第二次。 但徐清却坚持这样做了。 于是没过几天,在她和那个男人出门办事的路上,刹车失灵,两人连人带车冲下高速,公路之下就是悬崖。 车毁人亡。 如此秋夜,又开始飘雨,细雨粘在姜知桐裸露的皮肤上,彻骨寒凉。 她感觉到昭川握着她的手不断收紧,他用力到她痛得皱眉,但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她清楚地感觉到昭川内心的激荡,他需要一个人拉住他。 她用力地回握住昭川,可她此时的震撼却不比昭川内心的小。 她不明白许中川到底是个什么样残忍的人,他在说起那起车祸,说起徐清冲下悬崖的时候,他眼中晦暗的光芒好像徐清只不过是一件他得不到就要毁掉的物件罢了。 姜知桐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便徐清拒绝了你,但她仍然是你爱过的女人,就算这种爱变成了恨,你又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毁掉一个人的生命?你太可怕了。” 她说完,露台上一时寂静无声。 许中川阴沉着脸色,没有反驳。 昭川不发一言,他与许中川四目相对。 毕竟在他身边待了十多年,昭川太过明白他此时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许中川后悔了。 在他设计害死了徐清之后,他后悔了。 他残忍了一生,直到他毁掉了徐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寄托在徐清身上的,好像是唯一还能证明他人性存在的感情。 没有了徐清,他便彻底没有了任何生活的目的。 金钱,权利,地位。 所有的一切他都有了,但他的心却失去了温度。 一旦心脏停止跳动,这一切冰冷的物什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许中川找到了昭川。 找到了那时候的容昭。 才12岁的容昭有着和徐清同样倔强的眼神,却也有那个男人身上可恶的高傲气质。 许中川看着昭川,就像看着徐清,又像看着徐清对他的背叛。 但他是徐清唯一留在这世上的东西了。 哪怕他的存在只是不断提醒他徐清曾经的背叛,他也没有选择。 接着,许中川便开始改造昭川,让他受尽煎熬,让他变成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对外宣称这是他的孩子,他想象着昭川是徐清与他的孩子。 他一面通过他来怀念徐清,一面又通过折磨他来惩罚徐清。 你看,即便你死了,还有你的孩子来替你赎罪。 这十几年来,许中川便是怀着这样扭曲的心态,不断折磨着昭川。 昭川想的没错,他是在复仇。 不过不是在帮昭川,而是在帮他自己。 姜知桐听完这一切,看见许中川眼中近乎狰狞的狂热,不敢想象他心理到底扭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看着昭川受苦,就像看见昭川的父亲在受着折磨,也像是看见了徐清在向他求饶。 许中川口口声声说他爱徐清,但在姜知桐看来他爱的根本就是他自己。 不管是离开还是回来,或是到了最后选择帮她,甚至选择结束她的生命,他从未问过徐清本人的意见,甚至都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他根本就不管徐清到底需不需要金钱,也根本不在意徐清在他离开的时候有多么痛苦,他只看见了徐清离开的背影,就断定了她的背叛,却不曾回看过去,看看那是她经过了多少失望与伤害之后才会做出的选择。 姜知桐浑身都在颤抖,她分不清自己是冷还是生气又或是害怕。 许中川这样一个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昭川的黑眸从初时的情绪激荡到此时的冷如寒霜,他已经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姜知桐的手,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都是许中川送的。 他突然问:“还有呢。” “除了车祸,还有呢。”昭川说:“容家遭遇的一切,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姜知桐一怔,抬眼望向昭川,“那不是……”她想说那不是姜家与叶家的合计,却在看见他侧脸紧绷的线条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又猛地转向许中川。 当年的容家即便开始走下坡路,但徐清与昭川的父亲一起为挽救容家而倾尽全力,更何况以容家的家底,无论如何也不会以那样诡异的速度坍塌,几乎是一夜之间,容家在H市的势力全部被连根拔起。 若说之前没有一点点布局与陷阱,是绝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商场上一直有传言,姜、叶两家为了将容家赶尽杀绝,提前了许久就开始布置一切,但谁也没有想过,当年的姜家与叶家,再如何会算计、筹谋早,这两家加起来也绝撼动不了容家半分地位。 这一切,定是还有人在推动。 轮椅上的许中川垂下眼睑,忽然发出一声怪笑。 姜知桐错愕地看着他再抬起眼时,方才那些苍凉与伤感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眸中浑浊又锐利,整个人周身阴鸷的气质如同地狱来的恶鬼,阴沉又恐怖。 许中川桀桀笑道:“呵呵,我知道你们利用徐清框我来这是想做些什么,阿川,你无非就是想要我承认当年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 “没错,我承认。” “从容家破产,到那场车祸,都是我的杰作。”他说:“我费尽心思得到了一切名利地位,他们抢走了我唯一想要分享这一切的人,我难道不能报复吗?然后呢,你能将我怎么样?” 许中川笑得更大声一些,“阿川,你必须承认,你奈何不了我。” 中川集团的势力如今遍布N城乃至国外,其中组织结构涉及广泛,黑白交杂,就算证据确凿,昭川都不一定有把握能将他从云端拉下来。 更何况,就算他能让许中川无法在N城立足,他大可以去国外。 许中川生于混乱,他残忍的个性本就是混乱的中心,而这个世界之大,最不缺的,就是混乱。 看着昭川冷凝的脸色,许中川知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收敛了笑容,唇角的弧度更加诡谲,他说:“阿川,你是我养大的,我教给了你许多东西,可为什么没有教会你感恩呢。” “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养育了你十几年,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许叔,如今却要将你的许叔置于死地吗?” “你!” 姜知桐气急,到了现在许中川竟然还不知悔改,还要用所谓的养育之恩来逼迫昭川向他低头,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愤然一开口,昭川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许中川的目光这时转到姜知桐身上,看见她脸上的愤怒,他似乎觉得很好笑,“呵呵,不得不说姜小姐也让我有了一些新的惊喜。从前不让阿川与你交往,是怕你影响他的心智,但现在我对你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如果你愿意帮我说服昭川,我就同意让你们在一起。怎么样?” 许中川话里话外高高在上的态度都始终是将自己摆在一个可以掌控所有的地位,无论他们是分开还是在一起,都好像是许中川的一种施舍。 他仿佛认为自己是一切的造物主。 姜知桐眉头皱得很紧,昭川这时却忽然抬手,将手里的木盒举在身前,然后在许中川的注视下,松开双手。 哐当—— 木盒摔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翡翠的戒指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停在许中川的脚下。 许中川眸子一沉,面色立刻变得森冷。 昭川淡声说:“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留在你眼皮子底下吗。” 许中川蹙眉,“你什么意思?昭川,不管你想说什么,都不用再废功夫了,我——” “许叔。”昭川突然叫他,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画着素描的餐巾,右手的打火机咵嚓一下燃起了蓝色的火苗。 许中川见状,脸色猛然一变。 ——“一切都结束了。” 话音落下,昭川手中的餐巾开始燃烧,橙红的火光将昭川淡漠的脸色映照出了鬼魅的异像。 许中川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焰飘落在他身前,刺鼻的焦糊味很快散开在空气之中,画中少女回眸的角度正对着许中川,那张美丽的脸庞逐渐变得扭曲,明媚的笑容变成了悲凉的诀别。 许中川身形猛地一震,他大声喊:“快灭火!快!” Anna闻言正要上前,昭川却在这时重新牵起姜知桐的手。 火光将他们之间分割成了两个空间,昭川淡声道:“许董事长,今天之前,你养育我的恩情我都已经还完了,明天之后,希望你会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起责任。” 话落,他不再多留。 他们刚一离开露台,很快就有拍卖会的人上来给许中川送画。 眼见着露台上有东西在燃烧,来人很快叫来了更多的人灭火,宁静的夜色一时之间变得不再宁静。 地上的火光映着众人慌张的身影,也映着那幅安静的油画。 经过简单的装裱,质朴的橡木框将这如梦境一般的美好永远地留在了这幅画里。 许中川深深凝望着这幅画很久。 直到火被扑灭,人群散去,露台上重新回到安静。 Anna这时过来问他:“董事长,昭总他们…要不要追上去?” 许中川似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没有了那些疯狂的情绪支撑,他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老态尽显。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示意Anna将手机给他,微信上只有昭川一个人的对话窗口。 许中川给他发了条信息。 接着,他挥挥手,淡声道:“走吧。” - 从画展出来,姜知年和叶静怡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他们了。 四人见面后无人说话,大家默契十足地各自上车,很快驶入了黑夜。 对于许中川的怀疑,并非是一天在昭川心中形成的。 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尤其是在探查过姜家的底细之后。 这一个多月来,姜知年和叶静怡费尽心力寻找自家当年的资料,这才发现当年容家的一切都是因一个子公司的财务漏洞而起。 当年容家虽说已经快要走到末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传统的企业管理弊端再大,也不可能只因为一个子公司的财务漏洞发展成为让整个容家都被连根拔起的祸头。 继续刨根究底下去,叶静怡发现当年在H市,除了容家一枝独秀,不乏像叶家与姜家这种当时还属于中小型企业的公司。 当年的H市商会上,有好几家小企业都同时向容家发出了合作邀请,合同金额正好是那个财务漏洞能够对上的数字,容家谨慎,没有直接签约,调研了几个月之后选了曾有过合作的姜氏、叶氏还有其他另外一家报价低廉的新公司。 紧接着,容家被举报涉嫌商业欺诈,更导致了之后一系列关于容家本源的调查,从古至今,没有哪一家企业敢说自己是完全干净,不查则已,一旦开始清查,那查出的东西越多,容家就只会倒得越快。 姜知年一直不知道当时另外一家新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直到叶静怡发现自己父亲有和这个公司的财务往来,这才发现他们的对公账户是分属于中川集团的。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当年的姜氏与叶氏不过都是被许中川利用的棋子罢了。 那一招釜底抽薪,正如同许中川四年前用来对付姜氏的招数一样。 当年的许中川给了姜氏与叶氏两个选择,留在H市,或者跟他回到N城。 姜力华这个人功利且贪心,被容家强压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没了这个压制,自然不甘再度屈居于人下,于是便选择了在H市接替容家的地位,成为商业龙头。 而叶家却因看出了许中川的手段和残忍,聪明地选择了靠近许中川来自保。 姜力华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许中川为了整垮容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现在更是为了除掉这些对他有可能的威胁,假借报仇的名义,让昭川一步步替他铲除掉和当年事情有关的所有人。 而这些关于当年的事情之所以能查的这么顺利,则是多亏了叶静怡的父亲。 叶家其实早有察觉许中川想要对他们动手,只能一直装孬自保,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将许中川彻底击垮,才有可能保得叶家不受牵连。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 第二天一早,昨晚拍卖会上姜知桐的画作被拍出了一亿美金的消息率先登顶热搜。 就在网友们热烈讨论这一个亿美金是不是代表许中川默认了姜知桐未来儿媳妇的身份,送给她的见面礼。 想想两个月前的发布会,姜知桐和昭川连手把许中川气进了医院,这才几天不到,许中川就转变了态度,这明显对自己儿子妥协的态度,像极了一位无奈的老父亲。网上一时唏嘘不已。 然而就在这则热搜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传出许中川今日一早被警察总署传唤,据说是因为牵涉杀人案。 经过剪辑的录音曝光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许中川在录音里亲口承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出的车祸么?那是我找人做的。” 不久之后就有网友扒出许中川说的车祸,是当年容家夫妇那场被判定为意外事故的车祸,而昭川就是容家夫妇留下的遗孤。 许中川谋杀了容家夫妇,还假模假样地收养了两人的儿子,用心之歹毒险恶,简直令人发指,一时引发了全网热议。 这则消息爆出的两个小时之后,N城警察总署的媒体号上很快宣布了要重启对当年容家案件的调查。 与此同时,中川集团被曝出某个地产项目检测不合格,工期一拖再拖,项目即将面临烂尾。 据知情人透露,本项目是中川集团耗资百亿打造的超级住宅项目,此前的预售额也已接近天价,一旦项目停摆,前期投资与后期对消费者的赔偿,亏损或达千亿不止。 祸不单行,很快叶氏也在清查过往合同中发现中川集团故意遗留漏洞,直接导致叶氏亏损巨额利润。截止消息发出,叶氏已经正式对中川集团提起诉讼。 一时间风云巨变,多项官司加身,许中川与他的中川集团从如日中天到岌岌可危,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有媒体就此事采访到了姜知桐那里,彼时的姜知桐正在前往机场的途中。 被问到她这个准儿媳对公公许中川牵扯进多起案件之中,其中甚至有涉嫌□□的嫌疑,她的看法是什么,姜知桐只说了一句话。 ‘据我所知,许中川先生膝下无子,至于许先生牵涉的案件,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世界上是有真正的公平与正义的。’ 这句话的前一半直接否定了昭川与许中川的关系,后半句更是耐人寻味。 真正的公平与正义,对谁? 对许中川还是容家夫妇? 在挂掉电话之前,记者又追问关于昨晚拍卖会上的一亿美金,姜知桐则非常简短的表示,那一亿美金她已经交给基金会,准备成立一个扶持贫困艺术家的专项基金,并且会以徐清女士的名义命名。 当记者欲再追问为什么要用徐清女士的名字命名,她却保持沉默挂掉了电话。 这段短短数十秒的采访再一次将她与昭川的名字顶上了头条,评论区很快有人宣称在机场看见了他们,猜测二人是准备赴国外结婚。 - 就在外界炸开锅了的时候,姜知桐已经和昭川一同乘上了飞往瑞士的飞机。 在准备画展之前,昭川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 他答应过姜知桐,他会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远离所有纷扰。 舷窗之外的天空一望无际,穿梭在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中,澄澈的光影将姜知桐的面庞映照得清透而美丽。 这四年来的一切不断在眼前闪过,身旁的男人却依旧坚定地握着她的手。 姜知桐回眸,昭川黑眸里的回应仍然是独属于她的温柔。 两人相视一笑,姜知桐的心情在这一刻出奇的平静。 在经历那样多的起起伏伏之后,能让她内心充盈的踏实感依旧只有这个男人能够给予。 无论过去如何,将来又会发生什么,就在此时此刻的当下,姜知桐确定,他们正坚定地相爱着。 飞行旅途漫长,姜知桐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才离开不久,昭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许中川发来的微信。 连着两条,第二条被第一条覆盖,昭川便只看见了他说: 【你永远不会如愿以偿】 昭川只看过一眼,便淡淡移开视线。 他将手机上的WiFi关掉,随意放至一旁。 姜知桐这时回来。 美丽的空姐在身边来回穿梭着,其中一位停在他们身边,为他们端上了两杯香槟。 昭川说,这是庆祝。 姜知桐端起杯子,与他轻轻相碰,她的笑容连同她身后的蓝天白云一起,都美得如同一幅油画。 细微的气泡轻缓地在口腔中跳跃,昭川轻浅地勾起唇角,黑眸中的温柔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许中川永远都不知道,能待在姜知桐身边,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早已如愿以偿。 - 我这一生唯一渴求的光亮,是你。 今生之后的每一个时刻,我都会如荆棘树那般坚定地站在原地,为你收起我所有的尖刺,换你一生平安顺遂。 这世间诸多纷杂,我将做你永生虔诚的信徒。 只愿你能永远保有如今的笑容,永远纯白。 只为我一人所仰望。 桐桐。 “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