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孰无情作者:路有林荫 文案 现代校园,横古中学,一个是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少女沈格草,一个是高冷不羁,放荡少年江嘉木。 本是近邻,却从未有过交集。 只是,一切未到时机。 有缘人终会相遇, 成长路上,他们相知,相识,相伴。只因心中有着共同的信念,身上有着共同的悲戚烙印,他们要同命运作抗争,赢得自己精彩的一生。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虐恋情深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嘉木,沈格草 ┃ 配角:沈安非,祁南泽 ┃ 其它:正剧,校园爱情,叛逆成长,拯救 一句话简介:人非草木,草木本无情 立意:纵使明日瓢泼大雨,也要开怀大笑 第1章 落日夕阳 横北古镇,石板路上笑声喧哗,校园放学铃声一响起,学生们抓着书包,快速的涌入校门外,三两好友,你追我赶,或是约定去精品店买最新印发的海报,耳坠发饰,人群一拥而过。 一道微胖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慢吞吞的走着,她仿若与这路上的同龄人被隔绝,分离出来,是她自己孤独的世界。 黄昏的落日夕阳,将她重重的书包坠得很沉,很沉,她左望着自己被印在石板路上的影子,长长,长长的,她兀自想着,真好,要是自己的影子可以与她说话就好了,她就有玩伴了。 这一年,沈格草初三。 面容清秀,因不常也没有时间运动锻炼,让她显的有些微胖,背后的书包装着沉沉一摞书,今天是周五,她最喜欢的周五,只有这一天,她才能感到自己沉闷了一个星期的心情,稍稍轻快起来,因为周六日两天不用上课了。 她抬头看着石板路上的圆拱桥上,歪歪斜斜的一棵树,但树的枝叶茂盛,朝东一个方向倾斜,像极了漂亮又矜贵的孔雀开屏的羽毛。 她每天回家都会路过这儿,还给这树起了名字——凤凰树,雄赳赳的展着自己茂盛的枝叶,仰头追望的天空。 沈格草会心一笑,今日见的凤凰树姿态更加可爱,亲切了。右手拉了拉快要滑下去的书包,抱着一路欣赏,愉悦的欢快心情,步子迈的更慢了。 一周才有一次周五呢。 周六很快,周日她又要去上晚自习,一到周日她就心情低落,那一天根本就不算星期天嘛! 一声连串悦耳的车铃声,蹭的一声从她耳边滑过,脚踏车上横跨书包的白色衬衫少年,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她认得他,不过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同她一样,他也就读于横古中学,走读生,同她住在一个巷中,不过不在一条街,见他只是面熟,只是从未说过话。 沈格草望过去时,只看见少年一道清瘦的身影,横跨在他身前的黑色书包,瘪平平的,松垮轻荡,里面应该没放几本书。 想了一会儿, 注意力又被转到路边几棵树上了,路边的小草,石缝里开出的嫩芽都令她心情雀跃,没有什么,能比此刻更美好了。 路过一户大开门的人家,听见院中有孩童玩耍嬉闹的声音,装作随意的望里看了一眼,一道老旧的n字门拱形前院跃然眼中,挨着n字门的园中载了花儿,还有瓜果蔬菜,翠绿爬满枝架,院中的孩童蹲在一水盆前,用小手将水溅起,咯咯的笑着。 落日的余晖洒满院中,一会儿传来妇人的呵斥声,n字门年代久远,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原本的粉刷的白墙,早已变成了布满灰褐蛛网的土墙。 这种年代久远的气息,带着陈旧历史的回忆房屋,竟令沈格草羡慕不已,嘴角不自觉上扬,她好像,很喜欢,很喜欢古老,陈旧的东西。 想起姥爷家的房子也是一样的古朴风格,沈格草想着周六,去姥爷家罢,每周她都会去一次,不是与姥爷关系好,而是,好像,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成了不知不觉的惯例。 脚下的步子跨上圆拱桥,离那棵凤凰树近了,沈格草弯眼笑着,内心暗暗与它打着招呼: 嗨!我回家啦! 同她看来,她每日所见的,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砖一瓦都默默陪伴了她十几年,它们都是她的好朋友。 下了桥坡,两个电线杆子挡在门前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了。 第2章 往常 房屋不大,绿漆铁门,大门处种着一棵柿子树,树叶长势茂盛,枝干有些细,在她还上小学五年级时,家中就将原先的破落木门房子给推倒重盖了。 沈格草家中条件一般,可比着她的同班同学算是家境情况比较差的,所以迄今为止,家中盖房子的欠款还尚未还清。 一路赏景的闲暇时光,就此别过了。 沈格草进屋时,见沈母正在厨房忙活做饭,锅底淋了油,在炒菜,沈母看了眼背着硕大书包进屋来的沈格草,说:" 格草回来啦,快,进屋写作业去罢,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妈,我弟回来了吗?" 沈格草将书包放在客厅沙发上,转身又进了厨房。 "亦轩阿,回来了,刚才又和他朋友跑出去玩了。" "哦。" "我帮你择菜,妈。" 沈格草站在沈母身侧,又拿了装菜的菜筐,将案板上放着还未来得及择的菜,整齐收拢,细细择去黄叶。 沈母将炒好的菜从锅中盛出,又添了些水,把火调成小火,这才回到案板处挨着沈格草,也择起了菜。 "格草,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沈格草心中一顿,随即心虚的说,"挺好,挺好的。" 她偏科,偏的厉害,初一初二时都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那时她并不理解到底学习是什么,学习为了什么,只是大家都在上学,她也就上学罢了。 初一那年,一向叛逆的姐姐在初二时毅然退学,和她的好友一道去广州打工,那时,她年纪小,没有了姐姐的陪伴,她突然不知道生活该怎样继续了,就这样寡言沉默,迷茫的读完了初一初二,只一心渴盼着有一天能与姐姐一起,去广州。 她就能逃脱学校,这个牢笼。 她怕去学校,学校就如同监狱,关得她飞不起来。 她很向往外面的天空。 "好,那就好,格草,妈从来不怎么过问你的学习,不过你马上就要中考了,你数学一向差,这段时间多花点时间在上面,妈还等着你考出个好成绩,上了重点高中,将来考上大学能有出息呢!" "嗯,我知道了,妈。" 低低应一声。 沈格草暗暗下定决心,要把那个令她头痛的数学给提上去! 哎,提到数学,不得不回归到,她小学二年级那年,那时她数学成绩还算不错,可是,她生来就有些迟钝,理解能力要比常人慢许多。 在一次数学老师讲了新的课题后,抽查人上去,结果,很不幸她被抽到了。 她云里雾里乱答一气,小小的沈格草举足无措的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也同样有害怕,有担忧,也有嘲笑的全班同学的面孔。 严厉的数学老师,对她的蠢笨异常生气,拿了戒尺照她头上就是一敲,她知道那个严厉的数学老师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老师生气了,那个严厉的女老师! 在讲台上,她又羞又怕,泪眼朦胧,那数学女老师又问了她几个新学内容的问题,可沈格草脑子一片混沌,全答错了。 她记得那个数学老师严厉又生气,对她鄙夷的模样,摆摆手,让她下去回到座位上,她羞的满脸通红。 至此,再上数学课,那个数学老师没再抽查过她一次,而她,也越来越听不懂上课老师讲的新内容了。 无论沈格草怎么努力,认真的听,可一看到数学那两个赫然大字,威风凛凛的立在书皮上,她就紧张不已,头皮发麻,数学两个字就像是一道阴影,她再也迈不过去那道坎。 这种情况持续到她小学毕业,当年那个严厉的数学女老师,她早已记不清面孔,而她带给她的阴影,却深深扎在她记忆最深处,初一初二数学也是一塌糊涂。 "妈,我姐打电话回来了吗?" 家中没有电话,沈母只有一个老年机。 一听到沈格草提这话题,沈母脸色有几分不悦,"没有,她上班忙,打什么电话回来。" "哦。" 将手中最后一把菜择完,沈格草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上的污渍。 "妈,我看书去了。" "嗯,去吧。" 沈格草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妈,明天去姥爷家吗?" "嗯,去,正好你们都有时间。" 沈母答道,一边将择好的菜,放入盆中清洗。 "嘻,好。" 内心还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小小雀跃了番。 她在横古北镇生活了十几年,哪也没去过,家中亲戚甚少,七大姑八大姨之间的也不来往,她能活动的地方,就只有姥爷家了,她喜欢那个古朴又陈旧的地方。 第3章 难念的经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沈格草从那沉重的书包内,掏出一本本书来,各科老师发的几套卷子,还有辅导书,练习册,习题详解。 不一会儿,小小的书桌上摆起了一堆书,将数学科目压在书堆最底下,哎,这个最后看吧,最后看。 从书包里又出一本书来,这回可是她最钟爱的书了——杂志小说,后面几页总有妙趣横生的几张摄影照片,前面几节内容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有讲青春爱情的,也有古风系列的,玄幻。 这是女生之间在沉闷枯燥的课下,唯一能消遣的东西,她和同桌交换了书,这才得来这本杂志。 书的封面是一株沉静秀雅的兰花,背景是浅浅月光,石子路上几颗新生萌芽的草摆手弄姿,生机勃勃。 沈格草一时没忍住,翻开了一页,本来想着,做完作业再看。 抱着罪恶心,那就看一篇,一篇?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看书很快,津津有味的读着,不一会儿,一篇就看了结尾。 放下手中钟爱的书,沈格草暗暗发誓,等考完中考,她一定要待在家里三天三夜,把想看的这些精美杂志,小说全都看完!! 翻来语文复习习题,沈格草定定心,先从她喜欢语文下手,将精力拉回。 手下的笔簌簌写着,逐渐抛弃刚刚分神的苗头,专心致志到书本上来。 客厅。沈母将饭菜摆好,嘴里正念叨着,一雀跃的低矮身影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个子不高的小男孩先是到厨房洗了手,这才进来客厅,"妈,我回来了。" 此时,沈亦轩正上初一,个子一米五五左右,沈格草总是对他或许矮小的身高嘲笑不已。 沈母并没有因为男孩的晚归而有不悦,只叮嘱着下次早些回来。 沈亦轩正是好玩的年纪,不以为然,大步跨在背椅上,朝沈格草的房间大喊,"姐,出来吃饭了。" 听到呼喊,沈格草将最后一题写完,慢吞吞的合上书,打开房门。 拿了碗筷坐在饭桌前,看到玩的一头大汗的沈亦轩,沈格草数落道,"整天就知道玩,作业写了吗?" 沈亦轩嘿嘿一笑,"哎呀,一会儿写,姐。" 沈格草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沈亦轩其实要比她聪明的多,只可惜太过贪玩了。 坐在饭桌上一直沉默吃饭的沈母,突然说道,"格草,你一会儿吃完饭,给你爸打个电话。" 夹菜的手一顿,沈格草问," 怎么了,妈。" 沈母又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小儿子,说道,"还有亦轩,等会儿给你爸打个电话,你们两个接,让你爸汇钱回来。" "哦。" 沈格草低头夹菜,心情一下子变的低落,钱这个字眼在她们家,是个很敏感,很敏感的字眼。 沈亦轩还未体会到生活的艰苦,只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就是找老爸要钱吗。 咽下米饭,沈亦轩不在意,眨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说,"好,妈,我和我姐一会就打电话给我爸。" 沈格草沉闷的看了他一眼,自己这个弟弟,还真的是很天真无邪…… 沈父性格易怒,在外经常与人发生口角,又爱抽烟打牌喝酒,花钱不顾忌,手中除去每月花销,基本剩不了多少钱。 虽然在家他对沈母言听计从,可两人见面,每次总会为了钱的事,大吵不已,轻则口头破口大骂,重则动手。 她和弟弟每到年底,一边既渴望见到父亲,一边又不想父亲回来,免得家中整日不得安宁。 沈母放下手中的碗筷,又细细说着,"你爸从年前出去,到现在也有三个月了,每年都是,你看别人家的,一年就能挣个五六万。" "就你爸,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年撑死就挣两万块,再加上家里的花销,你和亦轩的学费呢,。" 沈母开始絮絮叨叨,沈亦轩没心没肺的吃着饭。 沈格草低着头,碗里的饭菜突然变得食之无味,沈母那些翻来覆去的话她听的都起茧子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们现在唯一能仰仗的人,就是出门在外的父亲了。 一想起那个劳累,吃苦高大身影的父亲,沈格草一点都不怪他,父亲在外面一定很辛苦,一年才只能回一次家,挣钱本来就很难吧,这不怪父亲。 吃过晚饭,听见沈母在厨房刷洗锅碗瓢盆的声音。 手中拿着的是家里唯一的一部老年机,还是诺基亚牌子的,手机那边传来铃声,看着诺基亚手机小小荧屏上计的秒数,直到号码拨出去的第31秒,手机才被接通。 沈亦轩坐在椅子上,玩着魔方,一会反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又换个姿势,斜坐在椅子上。 "喂。" 从手机那端传来熟悉有些粗砺的中年男声。 沈格草突然有些紧张,"爸,爸我是格草。" "哦,格草阿,开学了吗?" "嗯,都开学三个月了。" 又聊了些话外题,沈格草将手机递给正在玩魔方的沈亦轩。 沈亦轩大大咧咧,开头就是一句," 爸,你年底回来,别忘了给我□□阿。" 沈格草拍拍他,示意他转入正题。 沈亦轩像是读圣旨般,朝着手机大声说着,"爸,你什么时候寄钱回来阿,我和我姐要交学费了。" 沈格草突然浑身一紧,面色发红,觉得他们对父亲提了个很可恶的要求。 "姐,给,爸跟你说话。" 接过沈亦轩递来的手机,听见电话那头的男声语重心长道,"格草,爸在这边工资还没结,我明天向工头先预支工资,后天,后天给家里打卡上。" "嗯,爸。" "有三千块钱吧,你到时候去取。" 沈格草内心的负罪感越来越浓,"嗯,爸,我知道了。" "你注意身体,你要和我妈说两句吗?" "不了,不了,和你妈一说话,估计又得吵起来。" "哦。" "好了,快去睡觉吧,挂了吧。" "嗯。" 沈格草挂了电话,沈母将碗筷已清洗干净,在围裙上擦擦手,问道,"你爸说什么了?" 沈格草将沈父的话转述了一遍。 沈母不满的轻哼一声,"干了三个月的活了,手上才三千块钱?他肯定又喝酒打牌了。" 沈格草将手机揣回到沈母手里,低声道,"妈,我回去看书去了。" 将房门关上,内心的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又是钱,钱,钱。 可是如今的她无能为力,她只能忍着,不花钱,少花钱,不去看那好看的衣服,不去憧憬她喜欢的鞋子,只要不让母亲想起钱的话题,至少,她还能开心些。 捏着手中的笔,开始奋笔疾书,一会儿还要把历史,政治课本全都背一遍,下周一开学,就要月考了。 女孩窗外的夜色,深深寂静。 偶听见风声,树梢相挂的声音,路上还能听见行人的说话声。 第4章 旧时光 窗外的鸟叫叽叽喳喳,悦耳动听,欢快着飞上枝桠,与同伴嬉闹,阳光透过窗格洒进来,房间里被照的明晃晃一片,一扎着清爽马尾的女孩正利落的叠着被子。 洗脸刷完牙后,欢快的沈亦轩攀着沈母的胳膊,"妈,我们今天要去姥爷家阿。" 沈母佯装嗔怒,"你都是个大孩子了,还没个正形,给我站好!" 沈亦轩笑嘻嘻的揺着沈母的胳膊,"妈,我才初一哎。" 沈格草: "是啊,才初一的小屁孩,还没有长到一米六的小矮子!" 沈亦轩瞪了她眼,"姐,你给我等着,我总有一天会长得比你还高,还高!哼。" "好了,收拾好了,就快走罢。" 沈母催促着,率先出了门,沈亦轩紧随其后,沈格草拿好房门钥匙,锁上门。 沈母骑着电动车,载着二人。 一路疾驰,在横古北镇的另一个邻镇——石镇,便是她母亲从小生长到大的地方,一进石镇,村民门热络的同沈母打招呼。 沈格草很喜欢这种亲切感,石镇的房子大多还保持着上世纪80年代的老房子,灰墙白瓦。 一路开过去,镇子里载得年代久远的银杏树已散了枝叶,现在还是浅绿色,等入了秋,这棵银杏树就会变得黄灿灿的,她时常在地上拾起几片,夹在书中做书签。 道路两旁成片的稻田,发的绿油油的,空气中都能闻见稻叶的清香,沈格草心情大好,好山好景,乐逍遥,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阿。 随着徐驰的电动车一拐,拐进一条幽长的箱子,石板路的缝隙中,墙角里生出深绿密密的青苔,沈母刹闸车身停下,回过头来对二人说道,"去,你们下来进去把门打开。" "哦。" 沈格草刚从车上下来,只看见沈亦轩早已飞奔着身子进了院中,将虚掩着的房门,嘭一声撞开,雀跃喊着,"姥爷!我来了!" 随即那不高的身影又回了来,站在院子看沈母将车骑进来。 沈格草也跟着进去,姥爷家还是一点没变,黛青色瓦砖,屋顶上鳞次栉比密密铺着瓦片。 屋顶两端雕了燕尾般的羽翼,向上挑起,四角侧面画着仙鹤,雄鸡的图案,像是细细的毛笔作的画。 仙鹤仙风道骨,线条流畅,栩栩如生,那雄鸡也一副旭日高升,气吞山河的气势。 院子铺着沥青色砖路,平坦整齐,井然有序,挨着灶房外放置着一粗粗的圆形石柱,上面架着洗脸盆,从灶房外侧与挨着房间的砖缝上嵌了一结实的钉子,牵了一根粗实的白线。 上面挂着一条已辨不清颜色的毛巾,因为阳光太过耀眼的缘故,洒满整个院子,那毛巾也不显得孤单,迎着风微微晃动,竟还有几分雀跃之感。 一清瘦高大的苍老身影从屋中走出来,嘴角是慈祥的笑,"亦轩,格草来啦?" 沈亦轩生机勃勃的叫了声姥爷,就迫不及待的跑进了屋里,与几个表弟表妹玩耍。 身材胖胖的姥姥在灶房里正刷锅,沈母进了灶房与母亲话家常。 沈格草看着她一向有些惧怕的姥爷,虽然姥爷从来没有对她们发过火,可她知道,姥爷性格倔强,性格火暴。 十几岁时就当了兵,当了五年兵才退役,为人正直清廉,热络大方,乐于助人,整个石镇没有不认识他的。 "姥爷。" 懦懦叫了声。 老者目光依旧慈祥,和蔼的应了声,又说道,"去罢,进屋和她们玩去吧。" "嗯。" 沈格草有些拘谨,也进了堂屋。那清瘦高大的身影迈出了门口。 进了堂屋,两个表妹,一个表弟此刻正玩得热火朝天,沈亦轩本来就玩得开,不一会儿,就领着几个表弟表妹们出去耍去了。 沈格草坐在红漆沉木椅子上,打开桌上的一台五寸小小的电视机来,声响从电视机里传来,其实,她是没有心情去看电视的。 又打量起古朴摆设的堂屋来,这里,她一迈进去,就仿佛进去了那个她不曾参与过的80年代。 大跃进,生产队,挣公分,挖野菜,开大会,分牛耕田,这一切,一切都像是在她眼前晃着,这些令她激动,却无法参与进去的知青年代,那是姥爷的风华正茂,母亲的豆蔻年华。 而如今,随着时间,这些都成为苍老历史了。 她的正对面是一张长型红漆木椅子,上面铺着软软的碎花坐垫,已有些陈旧,白色的粉刷的墙上用手指甲能划下来白色墙灰。 用一根细针那样的东西就能直接在墙上面,写上字,或者画个简笔画,不是水泥墙,这比白色的水泥墙要好写上去的多。 再往上,白绵绵墙面上挂着两副旧相框,相框四角落有灰尘,背面还有蜘蛛网,那些照片是她母亲,还有母亲的年轻时的好友,她的两个姨年轻时的照片,少女言笑晏晏,青涩美丽。 她看了不下数十遍,十几张中等小照片整齐排列在一起,齐整的挂在墙上,微微向前倾着。 其中有一张旧照片,是几个少女互相搭着肩,手里拿着冰糕吃着,笑着看着镜头的场景,她能想出那是怎样的一个午后。 少女们相约,在公园游玩,烈日下,酣畅淋漓,少女们的长发被沁湿了汗,长裙在风中微微飘着,她们笑语喧哗,手搭着手,吃着解暑的冰糕,时间定格在这一瞬。 收回视线,沈格草又望了一圈,搁置电视机的浅蓝色木柜上,漆皮有的翻卷着,有的已经掉落,露出厚实的木屑。 桌上摆的东西杂乱,茶瓶,茶杯,围着一圈,挨着放了半袋香米,洗涑用的茶杯杂耍,手电,蜡烛,还有一个小狗塑料玩具,歪斜斜的倒在桌面上。 正对着门口方向的墙上,贴着毛泽东的画像,再往上是邓小平爷爷会见外国来宾的长副图像,画像旁又贴了一副龙飞凤舞的字迹,不知是哪位伟人的高作。 旧相框下两角嵌了土钉,挂着用蓝色塑料袋装起的杂物,上面布满了灰尘。 挨着相框左侧张贴着香港版李若彤饰演的小龙女画像,斜下方是还青涩帅气的刘德华脸庞。 "姐,快出来玩阿!" 沈亦轩不知何时领着几个表弟表妹回来了,站在院中喊她出去玩。 沈格草恋恋不舍的移了视线,虽然两周都会来一次,可每次来她都会盯着这些旧物看一会儿,就好像,想要弥补,又想要经历,又在惋惜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旧时光。 关了电视,沈格草从荫凉的堂屋中出了来,此刻,院里的太阳已升得老高,阳光炽热。 第5章 不良少年 几个小孩奔腾的身影欢快的在前面追逐着,离了长巷的一条石板路旧桥上,沈格草远远能看见在桥的一端懒散的蹲着几个人影,年纪不大,十六七岁模样,不过浑身都散发着痞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少年。 沈格草刚想制止前面正欢快跑着的表弟表妹们,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应该不用神经太过于紧张。 就算桥头蹲着的不是几个好少年,可他们聚他们的,自己走自己的路,再说前面还有一堆小孩儿跟着,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欺负一群小孩吧。 况且,几个表弟表妹都已经欢快的跑到桥上,快到那几个不良少年跟前了,她此时再突兀的制止他们,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格草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算起来,她是这几个小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了。 身为一群小屁孩之中最年长的一个,她一定要拿出当姐的风范来,没关系,不就是几个不良少年吗,他们又不杀人放火。 没什么可怕的,放轻松,沈格草想着一定一定要装作很淡定的模样,首先,表情要自然些,自然。 偷偷吐了口气,沈格草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将视线瞥向不良少年不在的另一边,桥下的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还能看得到水中的海草。 内心乞盼着,乞盼着,快点走过去,走过去。 她远远晃了一眼的时候,只大略看见有五六个人,都是男孩,黄发居多。有的直接蹲在桥沿边,有的斜靠着,还有的半坐着,好像,还,抽着烟。 沈亦轩领着几个表弟表妹攀着桥边栏杆,头张望着往下探,几个小孩儿又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 沈格草硬着头皮拉过正抱着栏杆的沈亦轩,轻声说," 弟,你领着表弟表妹们下桥玩,这儿太危险了。" "哦。" 沈亦轩很听话,大大咧咧的,小手一挥,"哎,二表弟,三表妹,走,我们去那边玩。" 几个小家伙听话的把蹬在桥栏杆上的脚放了下来,跟着沈亦轩前面的身影,追了过去。 沈格草暗暗舒了口气,依旧是跟在他们后面走着,此刻,她浑身都不自在,脸颊通红,因为,那几个不良少年离她越来越近。 在经过几个不良少年身前的时候,她整个心都提了上来,但还是佯装镇定,这么一大波人,她能感受到在沈亦轩带着几个表弟表妹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直直注视的目光,一个个坏坏的,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果不其然。 在沈亦轩刚要走过他们时,几个少年中不知是谁突然开口,"喂,那个小弟弟,过来给哥捶捶腿。" 沈格草浑身惊战,目光不自觉的看过去。 只见一个半坐在桥沿上的花衬衫黄毛男孩,嘴里叼着烟,黄发,头上扣了顶黑色鸭舌帽,额头前明晃晃的一撮黄毛张扬的露了出来,随风飘扬,此刻,他歪着头,挑逗的看着前面的小男孩。 沈亦轩不搭理他,仍是往前走着。 那小黄毛又说,"喂,叫你呢,小弟弟,哥跟你说话呢。" 沈亦轩很是豪迈,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回了个,"说个p!" 随即,风一样的撒腿就跑,追在后面的表弟表妹们尽管没弄清状况,但毫不落后,也跟在后面小跑起来。 小黄毛没想到还没他高的这个小屁孩,竟然如此出言不逊,一瞬间小黄毛就像被点燃了的□□桶一样,"Tmd. 你给我过来!" 沈格草回头怒目而视,敢欺负她弟弟!此刻也顾不上对方有几个人了,气得血涌上来,毛孔张开,手开始有些微颤。 另外三四个小混混打趣道,"呦,成哥,看你混得,连个小屁孩都不怕你!" 几个少年哈哈大笑,小黄毛脸上挂不住,怒气更甚。 从桥上一屁股蹦下来,想要去追沈亦轩。 "好了,金成,小孩子而已。" 一痞凉的声音传来,沈格草看过去,只见小黄毛身侧斜靠着一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双手插兜,浑身都懒懒的,约有一米七八高,白衣黑裤,给人的感觉酷酷的,脸上就差副高冷的墨镜了。 沈格草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会在这? 是那个她经常会碰见的男孩,身上总是横跨着黑色背包,骑着单车。 少年懒懒漫不经心的声音,让她刚涌上来的怒气消散了不少,此刻,也忘记瞪那个口出来狂言的小黄毛了。 "喂,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阿!" 小黄毛不顺的瞥了她一眼,又骂了句脏话,沈格草撇撇嘴,没说话,低着头只加快脚步,远离这帮"不良少年"。 身后她听见一男声问," 嘉木哥,简柏青那女的长的不错,她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少年懒懒散散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关我什么事。 " 语气虽懒,却充满狂傲不屑。 嘉木?是刚刚出言制止小黄毛的那个男孩吧。 因为刚刚听过那少年讲话,沈格草能认出他的声音,懒懒微痞的嗓音很有辨识度。 那男声惊诧的说, "我去,嘉木哥,这么好看的妞你都不要?那我可追了阿?" 小黄毛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你追个p, 有你什么事!" "怎么,不让我追,留着给你泡阿?"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冒出几句脏话。 沈格草走的远了,没再听见。 第6章 偏爱 日近中午,沈亦轩领着几个表弟表妹玩了一圈后,一个个被晒的浑身是汗,脸上大汗淋漓,像撒了欢似的,抄一条蜿蜒的小路近道,又回到了姥爷家。 饭菜飘香,一进门,就听见沈母数落着沈亦轩,\"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吃饭了也不知道回来!\" 沈亦轩笑嘻嘻,抬手用胳膊擦了把汗。 \"好了,过来,去洗洗手吃饭。\" 沈母吩咐着。 \"格草,你去把饭菜端到堂屋里来。\" \"哦。\" 沈格草进了灶房,刚煮好中午饭的厨房烟气缭绕,桌上放着几盘刚抄好的菜,冒着热腾腾的气。 沈格草一手一盘,端进了堂屋,沈亦轩洗完手也去厨房帮忙端菜,加上她们两个,一共五个小孩,四个大人。 将几盘凉菜,几盘热菜都端完后,沈格草这才又进厨房端自己的饭来。 堂屋里除姥爷外,还有两个年纪略大的老者,沈格草没印象,不过应该是姥爷的好友。 沈母也端了饭出来,炖的鸡肉,土豆香浓多汁,鸡肉滑嫩可口。 姥姥和沈母两个女眷在侧房吃饭,在姥爷家,吃饭时,女人是不许上桌的,尤其是家中来客人的时候,所以说,刚刚她端过去的,让她垂涎三尺的几道菜,她是没有吃的份的。 除非,那些人吃剩下来的。 沈格草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存在,明明是姥姥和妈妈,幸幸苦苦忙活了一上午,做出来的菜,可到最后,她们却连上桌的权力也没有。男人们吃饱喝足了,开始打牌抽烟消遣了,女人还要忙着去收拾他们吃剩下的饭菜,洗碗刷锅,清理饭桌上的垃圾。 她曾经问过母亲这样类似的问题,可母亲只是瞥了她一眼,说她不懂事。 沈格草虽然内心极力排斥这种现象,可,就像今天,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堂屋里四个与姥爷一样年纪大的长辈,还有围了一圈馋嘴的表妹,表弟们,都是些小孩,像她这么大的人,如果进去,好像有些不合适,忍痛舍弃了自己那些心怡的饭菜,也同沈母,姥姥一样进了侧房。 她看见,沈亦轩和几个表弟正在堂屋吃的不亦说乎,有长辈倒了杯白酒,逗沈亦轩是水,哄他喝下,沈亦轩精明的很,闻见那杯子里像水一样的东西,辛辣刺鼻,就死活不喝,只专注着桌上摆的那些美食,倒个二表哥嘴馋,抿了一口,就被辣得嘴角踌躇,几位长者哈哈大笑。 这种恶作剧,令人乐此不彼。 沈格草闷头吃着,姥姥与沈母仍在聊着庄西娶亲,庄东办丧事,排场不够大等的琐事。 忽的,胖胖和蔼的姥姥问道,\"格草,安非给你打电话回来过没?\" \"阿,我,我没手机,姥姥,你问我妈,我不知道我姐打没打过电话回来。\" 沈姥叹了口气,语气掩不住的失落。 沈安非是沈姥一手带到十岁的,是她第一个外孙女,沈姥和沈姥爷都疼爱的不得了。以后,纵使,他们相继又有了几个外孙,外孙女,都抵不上沈安非的地位。 沈姥又找来话题,\"你现在上几年级了,格草?\" \"初三,姥姥。\" 这问题,沈姥问过很多次了,可她没有一次记得住。 \"哦,安非是上初一的时候辍学的吧,都快两年多了。\" \"娘,你管她干什么,她上不上学是她的事。\" 一提到沈安非,沈母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姥满不在意,笑呵呵道,\" 你看格草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安非小时候阿,胖乎乎的,短手短脚,我还发愁她能不能长过格草呢,也不知道安非在外面怎么样了,这丫头,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沈格草吐出鸡骨头,用纸擦干净手,说,\"我姐可能上班忙,没时间。\" \"这样阿,想起安非小的时候,又刁蛮又人性,你姥爷,你几个姨还有你舅他们都宠得不得了,有一次阿……。\" 沈姥又再一次将那些她听得都能倒背如流的陈年旧事,一遍遍又说出来。 沈格草没在插话,安静的吃着。 姥姥的话题是句句不离她的姐姐,偶然,故事中也有她的出现,不过都是作为角影,或是配角。 沈格草记得有一次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她两三岁的样子,远在外出门打工的舅舅那次过年过来,舅舅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姐姐去小商店买糖吃,沈安非小时候就胖乎乎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皮肤白皙,很惹人爱。 而她,又黑又瘦,长的也不可爱,单眼皮。又一副不爱笑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喜欢不起来。 舅舅抱着姐姐刚出门,她也跟着跑了出去,小小的奋力在后面追,她记得,她很大声的喊着舅舅,表明她的存在,告诉舅舅她也想去。 舅舅大步走着,听到她的喊声,回头看了一眼,说,\"你快回去吧,回去,我下次给你买。\" 她追了一路,可舅舅走的很快,也没再回头看她。 小沈格草气鼓鼓的回去了,她很生气,也想不通舅舅为什么不等她,等略微懂事了些,回回再想起这些陈旧记忆时,她才明白,可能是自己太不招人喜欢了。 可能因为长得太黑,长得又瘦, 长得很不好看。 不爱笑,不撒娇。 又或许,有些东西,她注定就是没有。 第7章 晚自习 周日上午,沈格草浑浑噩噩,内心百般焦灼,哎,下午又要去上晚自习了,她最讨厌周日的晚自习,大家刚从家里来,周末的兴奋劲还没过,在班里吵吵闹闹的,七嘴八舌,以往每个周日晚自习,她都是在发呆中度过,静不下来心,看不进去书。 下午两点了。 沈格草翻来覆去,哎,要不看会书? 一翻身,起来把昨天晚上已经看完的杂志小说又从头翻了一遍。 沈亦轩在客厅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画片。 她也好想变成羊村里的一只羊,这样就不用每天头疼上学,头疼学习,担心成绩,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大草原,多自由自在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 时钟指向下午五点。 叹了口气,沈格草慢吞吞的收拾着书包,心里很不爽,换上黑白格帆布鞋,将有些松散的马尾,又重新扎了一遍。 \"妈,我上晚自习去了。\" 沈母应了一声,在厨房里忙着切白菜。 她听见案板上,菜刀与白菜相遇发出的清脆咔嚓声。 要是她是那把菜刀就好了,她就不用去上学了。 换成沈亦轩也不错,她还能痛快的看一整个下午动画片。 学校规定,初一学生不用上周日晚自习,初二和初三的学生都有。 走出家门,沈格草抬腕看了眼手上戴着的塑胶手表,时间显示五点零五分,她走路很快,原本到学校需要二十三分钟,她步行的话十五分钟就能到,骑车的话八分钟。 她不想太早到学校,所以,她选择步行。 一路上,在院中玩耍的小屁孩,乘凉的老大爷,聊天的老太太,还有打牌的大叔大婶们,她觉得无论是谁,都很快乐,至少,比她快乐。 不紧不慢。 \"叮~\",清脆的脚踏车声音,又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不用想就知道,又是那个单车少年。 他也这么晚来,看来也不爱学习吧。 他也要上晚自习,那他是初二,还是初三? 沈格草肆无忌惮的看着前方,骑行而过的清瘦身影,脑袋里闪过一万个疑问。 不过,沈格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少年会有什么交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是普普通通的路人。 而另一个人对那一个人来说,也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不过,是个眼熟的普通路人罢了。 在手腕上的塑胶表用阿拉伯数字,显示五点三十分的时候,沈格草迈进教室。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有些吵闹,空气中有按压不住的兴奋,前几排的学生,低头做题,倒是安静的很,动静大的,是后三排的小混混门,沈格草在第五排靠墙位置,在倒数之列。 发现一向不修边幅的女同桌两三破天荒的将头发拉直了,齐刘海,一双眼睛贼亮,脸颊红扑扑的,不过她肤色黑,这样的发型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你,拉头发啦?\" \"嗯,好看吗?\" 女同桌有些羞涩,秀目充满了期待。 沈格草很给面子的夸了句,\"很好看。\" 女同桌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沈格草将书包放进书桌,从里面翻出来厚厚的语文科目——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翻开一篇,沈格草心不在焉的扫着题,不一会儿,失绪就飘远了。 又过了会儿,上课铃声响起,走进来的是数学老师,翻出来数学卷子,沈格草努力认真听着课,可不一会儿,就被数学老师不带喘气的一套公式加解题思路,加连跳解题步骤给弄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又走了神,等回过头来时,见数学老师早已满满的写了一黑板。 此刻,数学老师走到第二排正给问题的好学生讲题。 沈格草叹了口气,将数学卷子挡在一边,开始做语文题。 内心一万个焦灼,一面又自我安慰,没关系,没关系,数学落了,就从其它科目上补回来就行。 第一节 下课铃声响起,班里除了后排几个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小混混出去,前排几乎没有人动过,连去上厕所的都寥寥无几。 第二节 是英语课,英语还可以,沈格草很喜欢听那些英语短篇理解的阅读小故事,就好像,此刻的她,不是被终日困在学校,而是远在大洋彼岸。 最后一节自习课,女同桌偷偷在照镜子,看她最新做的发型,照了一会儿,又从课桌里偷偷拿出一本小说来,放在腿上津津有味的看起来,桌上堆着的厚厚一摞书,为她作了最好的掩护。 沈格草在记英语笔记,写着写着,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卡通女漫画出来,又用手中的圆珠笔细细描了两笔漫画少女头发,才收起心来,又继续开始记笔记。 \" 铃~\",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沈格草神经变得轻松起来,班里呼啦啦的开始有人吵闹的说话声,收拾书的声音,前排的好学生们还是没什么动静,稳稳的坐着,仍旧在写题,第三节 晚自习过后,学校表明,若还想再留下来自习的学生,还可以一直待到十点,不过这个纯属个人自愿了,沈格草走读,十点对她来说太晚了。 当然,她也根本不想留。 拿了手电,沈格草列在出班里门口的人群中,脚步轻快的出了学校大门,学校外面的空气当真是新鲜至极!大口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第8章 挨揍 夜晚的风清清爽爽,令人心旷神怡,正值晚自习的放学人流高峰,往寝室方向走的,去小卖店的,朝校门口走的都铺满了人,沈格草拿着手电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随着排队的人群,出了校门口。 令她有些诧异的是,校门口边沿竟聚着一众小流氓,骑着摩托车,就扎身坐在校门口两根红漆柱子旁,大摇大摆,头发染的五颜六色,嘴里叼着烟,偶有几个侧坐在摩托车上的,搭着二郎腿,和站在校门口双腿不住晃荡的另几个小混混说着话,不时污言秽语,野笑声震天。 几个先出校门口的学生都缩着脑袋,绕着从他们身边过去,看见是女同学的,就言语调戏一番,流里流气,不幸,沈格草也是最早出来那一波同学,一出校门口,她正准备打开手电照路,谁知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堆聚众的小流氓们。 沈格草以前在学校门口也见过这些社会混混,他们大多会在周五学生集体放周末的时候,在校门口围一波,周日晚自习不常来过,不过偶尔也有过一两次。 她将小手电又悄悄塞回了口袋,将脑袋暗暗低下,跟随着前面几个学生的脚步。 \"呦,小妹妹,裹这么严干嘛,怕被哥哥看到小脸蛋阿?\" 说着,一小混混朝她吹了个口哨。 跨在摩托车上和站在校门口的几个小混混都表里表气的笑了起来,有人还冲地上吐了口痰。 这帮小混混只要不在校门口聚众打架,门卫和学校是不会管的,毕竟是社会上的渣渣,真动气手来,不知轻重,头疼的还是学校,所以大部分,学校都睁只眼闭只眼。 沈格草大气都不敢喘,脑袋埋的更低了,心砰砰直跳,她最怕这种场面。 \"哎,别走那么快阿,小妹妹。\" 沈格草在经过一小混混时,被那小混混挡了一下。 没忍住,沈格草浑身颤了一下。 \"呦,别害怕阿,我们又不是坏人,我们可都是社会好青年。\" 几个抽烟的小混混浑笑起来。 从校门口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无一例外,无论男女学生,大家在看到一群小混混场面时,都选择了噤声,视而不见,一个个声音都放的很低,从他们旁边快步走过。 沈格草又听见那些小混混对刚出来的女同学开玩笑,不过也只打趣几句,也没动手拦。 随着出校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多,一辆熟悉的脚踏车随着人流出了校门口,沈格草眼前一亮,是他!清瘦少年的表情有些倨傲,瞥了一眼聚在门口的小小混混们,脸带嘲讽,像是故意似的,在一帮骑着摩托车的小混混面前,清瘦少年仰着头,长腿跨上车座,左脚点地,右脚勾起脚踏板。 就要发动车子时,感觉到单车后面好像有股阻力拉着,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少年回头看去。 只见一穿着宽大的校服的女孩竟用手紧紧拉着他的单车后座,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哀切的乞求,表情有些紧张。 微胖,五官普通,不过,有些眼熟。 一堆小混混们,一个表情悲戚的少女,这种场景,任谁都能明了发生了何事。 清瘦少年挑挑眉,\" 上车阿,每次都磨磨蹭蹭的。\" 这些话,是故意说给那帮小混混听的。 沈格草对少年过于自然的反应有些惊讶,但也不敢表露太多情绪,忙扒着他单车后座,用手一撑,轻巧的坐了上去。 那帮小混混们也没找什么麻烦,只轻挑的说,\"呦,搞对象阿?\" 坐在车后座的沈格草脸唰的红了,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能快些远离那帮人才是最好。 清瘦少年没什么表情,踩着脚踏车,甩给他们一个无声的背影。 单车骑过石板路的巷口,见四处清静下来了,身后的少女才开口说话,\" 那个,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 少年的声音从前方出来,轻轻淡淡。 沈格草脸微微一红,又说道,\"那个,我能自己,。\" 话还未说完,只见少年一个猛刹车,脚踏车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 这回少年的语气竟带着不耐烦。 沈格草以为或许自己是太烦,惹恼了他,便解释道,\"那个,我的意思是……。\" \"江嘉木,你为什么这几天一直躲着我?\" 一尖锐跋扈的女声响起。 盖过少女本来就不高的声音。 坐在后座的沈格草才明白过来,清瘦少年原来刚刚不是在和她讲话。 \"你想多了,我为什么要躲你?\" 少年手搭在车把手上,懒懒的睨着面前的女孩儿。 \"没躲着我,那为什么我打你电话也不接,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找你也找不到,要不是今天我在儿堵着你……。\" 女孩儿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堆。 少年掏掏耳朵,打断道,\"简柏青,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江嘉木!!你竟然说和我没关系,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费尽心思讨好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领情!\" \"那是你的事,你也不用刻意讨好我,而且,我记得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你,话已经给你讲得很清楚了,你不会听不懂人话吧?\" 沈格草坐在后座,手拉着单车,不知怎的,有些忐忑不安。 隔着少年,她都能感受到女孩儿愤怒的气焰。 \"江嘉木,好阿你,你,\" 话说到一半,沈格草突然觉得胳膊被一股蛮力猛的一拉,整个人被人从单车后座上拉了下来。 \"你是谁?是你勾搭的嘉木?\" 勾搭?沈格草脸涨的通红。 少年从脚踏车上下来,单车横倒在地上。 \"简柏青,你有完没完!\" 江嘉木抹掉扯在沈格草身上,拉扯少女的手。 简柏青盛怒,\" 嘉木,是不是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搭的你?我就知道,不然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淡?\" \"我没有,这位同学,你误会了,我并不认识江嘉木同学,今天是,纯属意外。\" \"不认识?不认识你坐在他后座?不认识,他会载你?你倒是撇得快,你以为我会信吗?\" 石板路巷口,放学的同学都三两聚了过来,有的好奇的瞥了两眼,有的直接停住脚步,做吃瓜群众。 沈格草有些看不清楚女孩的脸,不过从模糊的轮廓来看,应该是位漂亮清秀的女孩子,只是,她气势凌人,估计是哪家有背景的娇生小姐? \"真的不是的,你误会了。\" 见人越来越多,沈格草开始有些慌乱,她最讨厌这种被人看好戏,被人围观的感觉。 赤裸裸,且,令人羞愤。 清瘦少年冷眼瞥了暴躁的女孩一眼,什么也没说,拉着沈格草就走。 \"你,你这贱人,你给我站住!\" 校服被人用力抓住,扯到一边,紧接着,一个打偏了的巴掌落在了她脑门上,准确的,应该是会被打在她脸上。不过身旁的少年反应迅速,将她往后一拉,那巴掌不偏不倚落在她脑门上。 力度之大,将少女左侧的头发都打散了。 \"简柏青,你有病吧?!\" 暴躁女孩委屈起来,\" 江嘉木,你竟然吼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我!!\" 江嘉木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再与她多废话。 拉过被打懵的沈格草,将倒地上的单车扶起来,长腿跨过单杠,回过头,看着呆愣愣站在车后座的少女,命令道,\"上车。\" 看戏的人群,好奇的目光不时向这边投来。 沈格草脸红的通透,低着头,顺从的坐在后座上。 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逃离了那令人难堪的案发现场,不过,这骑的也太快了吧,想想平时遇到他时,少年都是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一闪而过,想来这个速度,对他而言很正常吧。沈格草暗暗抓紧后座一切能抓的东西。 单车骑行过一块微坡的石板路,不偏不倚,踏在那凸出来的一块石板上。 一个趄趔,沈格草几乎要跌下去,条件反射,连忙拽住少年的衣角,这才没被甩下去。 手悄悄松开,少年清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抱歉,骑得太快了吧?\" \"不,不,还好。\" 少年没再应答,只是将车速缓缓放慢了些。 第9章 荷尔蒙 一路上,青石板巷口道路旁的路灯亮的昏黄,依稀有几只小飞虫绕在路灯下飞舞,单车后座的少女,伸长了脖子观望一堆前面的路,终于,在单车骑到两条分叉街时,少女像早就备好了台词似的,\"那个江同学,我到了,前面门前有电线杆的就是我家。\" 单车再次停止,清瘦少年脚点地,回过头时,后座的少女早已下了车。 \"谢谢你,江同学。\" \" 你没事吧?\" 清瘦少年看着少女,她耳鬓两边的头发还是乱乱的,散着落了下来几根青丝。 沈格草干笑道,\"没事,没事。\" 算也只能算她倒霉了,不过刚刚这位江同学救她一次,自己欠他一个人情,这巴掌就能是挨了还人情吧。 江嘉木凝视着她,\"简柏青没轻没重的,她下次如果去找你麻烦,你就去初三二班找我。\" 沈格草知道他口中的简柏青指的是刚刚那个很暴躁的女生。 \"没关系的,夜晚看不清人脸,或许她都没看清我长什么样子,怎么会来找我麻烦呢。不管怎么说,今天多谢你了,江同学。\" 沈格草朝他鞠了躬,\"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嗯。\" 沈格草走到门前两根电线杆子时,趁着月色悄悄回了头,不过,交叉街道的路口早已没了人影。 \"妈,我回来了。\" 打开房门,沈格草将手电放到自己的房间桌子上,就去了洗手间洗漱。 沈母正看着电视,情节最是精彩处,看了一眼时间,大嗓门道,\"你今天比平日晚回了十分钟阿。\" 沈格草正在刷牙,含糊不清的说,\"老师讲课拖堂了阿。\" \"哦。\" 沈母的注意力又转到了电视上。 洗漱完,沈格草推开沈母房门探出个头,\"妈,我去睡觉啦?\" \"嗯,我也困了,帮我把电视给关了。\" \"好。\" 沈格草推门进来,关了电视。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脑袋里不住闪现清瘦少年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动作,还有他的眼神,怎么回想,怎么都觉得有点帅呢……。 沈格草将头蒙在被子里,刚刚的画面还是不住在脑海中播放。 \"你没事吧?\" 少年清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她都没敢仔细看他的眼睛,不过,沈格草也知道,少年也只是出于礼貌问询,没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不过,就算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足以让她心潮澎湃了阿!! 将被子卷着,就地翻了个身,不可以,沈格草!绝对不可以,马上就要中考了,自己的成绩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阿。 现在这种对异性的好感是很正常的,是荷尔蒙在作祟,无视,无视掉就好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沈格草终于进去了梦乡,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不知是不是梦见意中郎了。 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被鸡鸣声打破,月亮变得浅浅淡淡,光芒微弱。 闹钟不住的响着,床上的少女露出脑袋,伸出手将它按掉。 五点零五分,睡脸朦胧的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去上早自习。 青石板上很是清静,偶有前方传来一两句交谈声,空气中荡着一层薄雾,不知怎的,她内心突然有了期待,期待能在这条路上见到那少年,就算是只打个招呼也好。 然后,一直到进了学校门,她也没碰见那少年。 一上午的课一晃而过,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沈格草中午回家时,沈母才看见自家女儿一张清清正正的脸上多了些\"东西\",\"格草,你脸上怎么了?怎么有划痕似的,像被指甲划的。\" 沈格草摸着左脸,一道有些胳着的皮翘起,少女后知后觉道,\"可能是我玩指甲不小心弄的。\" 她说怎么脸上好像有些痛,不过也不是太疼,她就没在意。 应该是昨天那个女孩不小心弄的。 正吃着饭,沈格草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米,发起呆来。 沈母用筷子敲敲她的碗,\"你干嘛呢,格草,还不快吃饭,发什么呆。\" 沈亦轩用手托着脑袋,天真无邪道,\"姐,你是不是在想哪个大帅哥阿。\" 沈格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想你这个大帅哥!\" \"好啊,姐,欢迎加入我的粉丝群!\" 沈亦轩模样俊秀,虽才初一,可他的人气倒是高的很,又是班长,且能言善道,除了成绩不怎么骄人外,那是样样都在行。 他时常炫耀着自己在女生堆里颇受欢迎,平日里,更是没少收情书。 某人不满的又回瞪了一眼,开始低头扒饭。 \"好了,好了,都快吃饭,一会吃完了还要上学呢。\" 沈母催促着。 沈格草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变了,看书做题的时候脑袋里时常会浮现出一个身影,然后是白衬衫,少年清秀的面孔,他骑单车从她身边经过的身影,一遍遍被自己循环播放。 她好像越来越在意这个男孩子了,她知道这样很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大脑似的,难道就这么偶然接触了一次,就动心了? 荷尔蒙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第10章 必有回响 不知是不是太过于心心念念,在第二天中午的上学路上,她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单车悦耳的铃声,那声音像以前一样,在她听到后不到两秒的时间,就蹭一下从她身边滑过。 不知怎么的,这一次的车铃声,好像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好听悦耳,而且,她在听到熟悉脚踏车的时候,竟然,竟然没忍住的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太不正常了!!你还是沈格草吗?! 一声干净利落的刹闸声划破空气中的安静。 沈格草看见刚刚分明已经从她身边过去的那位少年,在她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车。 这是怎么回事……江同学停车后只双手搭在车把上,这好像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也没回过头来。 眼看着一步步朝江同学走近了。 沈格草攥紧手,双手插在口袋里。 可能,他停车是等他落在他后面的好哥们?纠结着要不要在经过的时候打个招呼,很正常很友好的那种,不过迫于内心深深的胆怯,还有自卑感,沈格草轻而易举的将这念头打消了。 如果江同学是在等他朋友的话,那自己突然走进朝他咧嘴笑打招呼,会不会很傻很突兀,况且,前两天,晚上那么暗,即使有路灯也不怎么能看清人吧,这位江同学极有可能,根本就没看清她,也就是根本就不认识她,如果真是这种情况的话,去打招呼会不会很尴尬? 短短十五秒的路,沈格草大脑飞快运转着分析,于是乎,得出一份保险的方案——假装不认识,漠然走过。 嗯,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错了。 于是,沈格草缩着脑袋在经过少年单车时,眼睛都没斜视,笔直的,笔直的靠着路边走。 然而,少年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从后面飘了过来,\"喂,。\" 沈格草脚步顿了顿,以最快的速度左右看了一下,果真,石板路上也走着其它学生,那就是,很有可能是叫其它人的。 带着虚妄性的结论,又继续向前迈出了步子。 这下,少年的清爽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嗓音清晰,\"喂,!\" 她好像,能确定,好像是在叫她? 沈格草疑惑的回头看,只见脚踏车上的少年已朝她骑了过来。 单车 在她面前站定,少年好看的丹凤眼看着她,\"我叫你好多声了,怎么都没反应的?\" \"阿?\" 原来,真的是叫她的。 她最怕自作多情。 沈格草笨笨的解释说,\"那个,我不知道你在叫我,我以为你叫的是其它人。\" 说完,沈格草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少年衬衫的纽扣上,努力的,避免那对她来说有些尴尬的对视,他今日穿的是黑白横纹条格,更衬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 直是眉目间老是有种懒散的风范。 \"这两天你没事吧,简柏青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没有,应该是和我那天预想的一样,简同学没看清我长什么样子,而且,就算知道,她也不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找我麻烦吧。\" 少年没说话。 空气像被凝固了。 沈格草偷偷瞥了一眼,只见一直没说话的少年,竟然在笑! 少年眉目如画,一笑眼睛竟向弯月一样,给人一种很无害的感觉,只是眼角吊捎微微向上轻挑,无害中带着绵绵的利刃。 沈格草的脸颊突然就红了,\"你笑什么,江同学。\" \"你还真是笨。\" 少年露出好看的大白牙。 笑意过后,少年换了副正色的神情,\"她没找你麻烦就好。\" \"好了,走了,拜。\" 手握紧把手,长腿踏上脚踏板,向她道别后,少年的身姿又像一股风一样,从她身边悄然滑过。 沈格草发红的脸颊,红色还未褪去。 一直到了班里,午休时,她还是精神的睡不着。 翻来覆去,哎,干脆爬起来。 沈格草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抹抹,当然,只有手中的一杆圆珠笔,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副漫画——骑着单车的美少年跃然纸上,少年勾俏的眉眼,含笑的目光,仿若就在眼前。 将画作小心翼翼夹在语文课本里。 少女嘴角挂着笑,不时将语文书打开,看一眼,合上,又打开,又再瞅上一眼。 如此,乐此不疲。 第11章 挑衅 周练。 枯燥且又让人不敢不重视的一天,随着中考越来越近,学校每周会进行一次周练,每月一次月考。 月考的话较为正式,考试结果一般会在第二天出来,然后汇总每个人每个班的总分成绩,贴到学校一楼公告栏上。 班里静悄悄的,唰唰都是安静的写字声音,就连后几排调皮捣蛋的学生也没精神的趴在桌上睡觉。 语文科目刚交上去,英语试卷又发下来了,周练是每班教师批改本班的卷子,并不做成绩排名。 有的还会直接让学生自己改分数,各科代表在黑板上写上答案,然后,改分,讲卷子,做笔记,一天的安排。 晚饭时间一到,大家都去餐厅吃饭了,班里就剩寥寥两三个人,女同桌也去吃饭了。 沈格草将脑袋闷闷的抬起来,为了省钱她晚饭都是不吃的,只在学校吃早餐。 写了一天的卷子手有些酸,想到晚上还有历史和政治周练,于是从桌上抽出历史书开始复习。 书被翻过一页,又一页。 \"沈格草,有人找你!\" 一刚吃完饭进班的女同学朝她说道。 沈格草有些惊讶,怎么会有人找她的,别的班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低低哦了一声,沈格草走到班门口。 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站在班门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中间为首的是扎着马尾辫的一个漂亮女孩,杏眼细眉。只是神情骄傲得很,仰着头,一脸敌视的看着她。 仔细看才能发现她画了淡妆,学校是不允许化妆的……她左右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孩,头发浅黄,发色有些怪异。应该是染了黄发后被学校发现,又去重染的黑发。 见人出来,一旁边的女孩轻蔑的看了她眼,眉头皱着,\"你就是沈格草?\" 面前的三个女孩一言一行都在标榜着她们不好惹。 \"是,我是沈格草。\" 沈格草拽着身上校服的衣角,有些紧张。 听到回答,那发问的女孩嗤笑了声,回头看着中间为首的女孩,\"柏青,你确定那女孩是叫沈格草?就这种货色?真是白欢喜一场,我还以为能见到什么绝色美女呢。\" 柏青?, 原来是简柏青。 在认识到这个事实后,沈格草瞳孔放大,她可没忘记那天晚上,这个女孩是如何暴躁狂怒的……心有余悸。 中间站着的简柏青直直的瞪着她,杏眼愠怒,让人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下一秒会出手打她。 \"就是她,我认得她的样子,我也很不明白嘉木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简柏青咬牙切齿,语气嘲讽。 沈格草低着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喂,沈格草,那天晚上不是坐江嘉木的车坐的很舒服吗?怎么,今天嘉木不在,你怕啦?\" \"来,过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勾搭嘉木的。\" 已经吃过饭的同学,越来越多从门口进来,好奇的朝她们瞥了两眼,但也不敢多做停留,一瞬迈进了教室。有胆大的同学拉开窗户伸着头往外看。 感受到越来越多人的目光,沈格草脸通红,鼓足勇气抬起头,与简柏青直视,女孩好看的杏眼皆是挑衅。 \"那个,我,我真的不认识江嘉木,江同学连我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站在左侧的女生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呦,撇关系倒是撇的快,敢做不敢认是吗?\" 沈格草百口莫辩。 倒是站在简柏青右边的女生开口道,\" 柏青,我觉得她说得倒有几分可信,你想想,江嘉木是瞎了吗,会和这种长相平凡,胆小懦弱,都不想让人瞧上第二眼的货色有关系?是个男的都知道怎么选择。\" 从来没被人这样言语攻击过,眼底泛酸。 是阿,她是长相平凡,又胆小懦弱,脑子又笨功课又不好,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敢奢望和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有什么关系呢,她是没有资格。 简柏青上下打量了她番,威胁道,\"最好如你所说,江嘉木不认识你,不然,可就不像今天,给你个警告这么简单了。\" \"知道了吗?\" 沈格草眼眶红红,轻轻点了点头。 她实在不敢惹这帮人。 没胆子,没勇气,没底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给妈惹麻烦。 几个女生轻蔑又不屑的瞥了她眼,张狂又很拽的从她身边走过,沈格草听见其中一女生笑声畅快,\"柏青,你看没看见她的样子,哈哈哈,都快吓尿了。\" 几个女生\"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教室走廊,充斥在她耳旁。 装作没听见,沈格草努力平淡着表情,坐回自己的座位。 班里,前排后排,男生女生都好奇又疑惑的看着她,好像第一天才发现班里有她这样的人物。 刚一落座,八卦的同桌便向她问道,\"格草,刚刚那是谁阿,我的天,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你怎么招上她们的。\" 沈格草头埋的低低的,几乎要整个人扎在历史书课本里。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们。\" \"哦。\" 女同桌八卦的兴致高,却只得到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失落。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她终于能摆脱后面那些如针的视线。 沈格草自我安慰道,没关系,反正她本来就不认识江嘉木,只是一场误会,以后再见到她们,躲远些就是。 同学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些事的。 两张历史试卷被递在她桌前。 沈格草接过,递给女同桌一份。 一头便扎进历史试卷中。 神情专注。 可大脑老是不停使唤的播放刚刚的事,几个女孩的嘲讽,挑衅,围观同学的目光。 她原本的生活太平静,平静到她的生活只要有一点点的变动,和意外情况,她就不受控的要消化好几天,才能完全摆脱掉。 轻轻叹了口气。 在试卷上选上A选项。 第12章 回归平静 阳光洒满窗格,跃上讲台照射在黑板一角,讲台的女老师正眉飞色舞的讲着卷子,学生们呆若木鸡的反应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情绪。 末了,女老师不免唠叨几句,"你们现在是初中时期最关键的时候,有的同学努努力把成绩再提高的二十分,将来你的家长就能为你们少交些钱,你们是拿钱买分,知道吗?" "还有一些偏科的同学,要知道短板效应,在中考前一定要把你们偏科的成绩给提上来。" "好了,我们继续看下一道题。" "……。" 上次周练那几个女同学来找事后,就再没来找过她,当然,她最近也很少再见到那个少年,虽然有时候内心还会小小的期盼能够再见他一次。 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像往常一样剩下的两周时间又一晃而过,要月考了……。 沈格草做着笔记,脑袋扭过来看了眼同桌,女同桌昏昏欲睡,脑袋正一上一下的打着盹。 课桌上摊着的卷子被揉做一团,皱巴巴的。 女老师拿着试卷,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好,同学们,这一个选择题,不就是考了个固定搭配吗,先看A选项……。" 见老师越走越近。 沈格草把手放在下面,轻轻拍女同桌的后背,小声说,"会真,老师下来了,别睡了。" 女同桌的脑袋仍旧左揺右晃。 突然,越过沈格草刮过一阵风。 女同桌打了个激灵,人是清醒了。 "这位同学,要睡回家去睡,别在我的课上睡!" 沈格草大气不敢出,也不敢看她那同桌现在是什么表情,女老师一手抵在她书桌上,另一手狠敲了敲她同桌的桌子。 她能闻见女老师身上的馨香。 前排几个学生也回过头来,见怪不怪的看着她们。 后排的学生嬉笑着。 下一秒,女老师撤掉了抵在她课桌上的手,将手里拿着的卷子背在身后。 "有些同学,该在学习的年纪里,做些与学习无关的事,你说你们一天天这样混日子有什么意思?" "学习成绩差可以理解,但你们不学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说罢,又瞥了眼后面几排懒洋洋,眼神游离的学生,"算了,就算你们学习也不一定能考上。" 不打算在他们上面再浪费时间,女老师转身走到了前两排,"好了,同学们,来我们继续看下一题。" 沈格草用笔抵在下巴上,在卷子上左一笔右一笔的划着,"就算学习也考不上吗……" "格草,刚刚老师来你怎么不提醒我?" 女同桌在她耳边聒噪。 沈格草将脑袋很深,很深的低了下去,也不顾同桌会不会听见,低低说,"我叫你了,你没听见。" "阿……那你下次叫我声音大些阿,太丢人了,我可不想被他看见我这么糗。" 沈格草没再答话,她知道同桌口中的他,就是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平常不怎么讲话,上课睡觉,下课打篮球,除了脸长得清秀,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吸引人的。 女同桌在初三刚开学的一个星期后,就开始暗恋人家。 不过,她们都没和那男生说过话。 女老师的课上完后,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 因为要进行月考了,班主任一进教室就开始交待班长打扫整理教室之类的事情,又简短的说了几句,便让学生们上自习了。 又要考试了,上次周练她所有功课加起来,才三百四十二分,这个成绩,是哪所高中都看不上的,除了语文,英语她还能拿个及格分,其它的功课真的是差很多。 还是自己努力不够吧。 沈格草翻开物理课本,开始小声背公式,概念。 "哎,同桌学霸,要不要这么认真阿,物理你还背书!" 徐会真拿把小梳子,照着镜子,正认认真真的在梳刘海。 "是阿,不背的话我记不住。" 沈格草在专心背书时,其实很不喜欢被人打扰,可她又不能平白无故的就阴着脸。 "物理,化学这些理解就好了阿,背也没用。" 刘海有些飘,女同桌不耐其烦的梳了一遍又一遍,她要时刻保持好形象! "嗯。" 用手不经意挡着脑袋,沈格草又开始认认真真的背那些,她已经背过很多次的公式,概念。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至少,能够让自己心稍稍安慰些吧。 坚持就是胜利,一定要坚持……。 明天的月考,哪怕是多考了一分也好。 她一定能考上高中的!! 第13章 你很偏科阿 \"喂,格草,看成绩了吗?!\" 沈格草刚踏进校门,就被一个短发活泼的女孩死拽着,她初二的同桌——梁雪,与梁雪的关系倒是挺好,不过她们并不在一个班,平常很少见面。 昨天月考刚考完,今天成绩就出来了。 沈格草摇摇头, \"没有阿,我才来。\" \"走,走,走,我才看完,我们再去找找。\" 校公告栏围了一堆人,梁雪拉着她左扒又挤,挤入人群,露着矮矮的脑袋,站在成绩的公告栏前,她有些紧张。 眼睛扫过一行名字,又一行。 几张黑白表格被框在公告栏里,目光不知不觉偏过第三张成绩表格单,这应该是初三二班的吧。 不知道有没有……江同学。 做贼一样,眼睛快速又不放过任何一个与他相似名字的人,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 \"哎,格草,我找到了,你的成绩在这阿。\" 沈格草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梁雪一脸兴奋的指着给她看,\"格草,考的不错阿。\" \"阿?\" 沈格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 什么嘛……才三百四十六分!! 只比上次周练多了四分而已。 哎……。 \" 这考的一点也不好阿。\" 梁雪和她从人群里退出来,\"格草,三百四十分哎!!我才考二百多分,那你说你是不是很厉害。\" 沈格草目光忧仲,叹了口气,认真道,\"梁雪,你要好好认真学习了,万一考不上 怎么办?\" 梁雪无谓道,\"那就不上了呗,正好我也不喜欢上学。\" \"不管怎么样,还是能考一分是一分吧,\" \"好啦,格草,要打上课铃了,我先走啦!\" 梁雪摆摆手,冲她挥手告别,转身飞快的跑进了对面的教学楼。 心情有些低落,。 怎么还是考这么烂!! 沈格草面无表情的进了班级,回到座位上时,各科代表已经在往下发卷子了。 将发下来的卷子,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改错的,果真,自己还是太笨了吧。 一节课都浑浑噩噩的。 待下课铃声响起时,沈格草本来站起身想去上厕所的,可刚一出教室,她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成绩公告栏面前,视线落到第三张成绩表上。 刚下课,成绩公告栏处还没有人。 从头往下扫,终于在中间位置,她看见了那个名字,原来,真的有人不用见面,只是见到他的名字,就会令人兴奋心动。 宋体五号黑色字体打出的他的名字,格外好看。 ——江嘉木—— 430 虽然这个成绩不算高,但,可以看出,他底子是好的。 沈格草觉得在她面前,突然被横置了一条大江。 江同学学习成绩很好阿……。 至少,比她好得多。 沈格草又仔细看了看,他各科的成绩,每一科都要比她高出十几分。 \"你也来看成绩阿?\"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格草几度以为是错觉,怎么就看了名字,还把真人很看出来了? 慢动作回头,只见穿着格子衬衫的少年站在她身旁,视线投到第三张成绩单上。 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少年眉头轻皱,似乎不太满意。 \"是,那个,我来看成绩。\" 说话跟泄了气一样,江嘉木将视线收回,眉目俊朗。 \"没考好?\" \"嗯,是吧。\" 她每次就没考好过。 公告栏面前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学生。 \"没关系,反正还有下次。\" \"哦,哦。\" 沈格草实在是看也不敢看他,表情紧张。 可少年没有要走的动作。 她要不要先打招呼,走? 少年清朗的声音又复响起,\" 简柏青来找过你?。\" \"阿,?那个,是,来找过。\" \"为什么没来找我?\" \"我跟简同学解释过了,也没什么事,都是误会。\" \"那个,江同学,快上课了,我先走了。\" 沈格草最后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少年视线。 江嘉木望着她仓惶而逃的背影,哑然失笑。 视线飘到第五张成绩表。 初三四班。 ——沈格草—— 346 少年眉头挑着,。 你很偏科阿,沈同学。 第14章 期望 绿色漆门前的柿子树,枝叶扛过墙头,绿油油一片,椭圆形扇叶将枝桠压的摇摇欲坠,花猫在屋瓦上喵喵叫着,绵绵软软,引来狗狗的不满,放声狂吠。 沈母的大嗓门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告诉你,沈大富,如果今年你再做这份工作,攒不出来五万块的话,你就别进这个家门!\" \"有什么别人家能做到的,怎么你就做不到?!\" \"这么多年,跟着你吃苦受累,我以为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穷了一辈子,我看你是没指望了,这个家什么不都是我撑着吗?这么多年让你操过一份心没有?\" \"——……\" 沈亦轩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安安静静的在写作业。 沈格草推开房门,将沈母的大嗓门挡在外面。 \"弟,妈怎么了?\" 沈亦轩在草稿纸上飞快的写着演算公式,\"不知道,我下晚自习回来,妈就一直在和爸吵了。\" \"哦,写作业罢。\" 将房门轻轻关上,沈格草回到自己房间。 约半个小时,控诉声终于停止。 沈母挂了电话后,房间里的灯仍旧亮着。 穿着拖鞋,沈格草不安的推开沈母房间门,装作找东西的样子,随意问道,\"妈,什么事阿,怎么又吵起来了?\" 沈母表情难看,眼神放空的呆望着前方。 半天,在沈格草就要放弃时。 沈母嘴动了动,\"你姥爷病了。\" \"什么?!\" 在她记忆里,姥爷身体一向很好的阿。 \"让你爸汇些钱回来,你爸又说没有没有。\" \"格草,这么多年,你爸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他就是口袋里留不住钱,将来你弟要结婚,房子要盖,车要买,还有你姥姥你姥爷两个老人要养,没有钱怎么行?\" \"你们小时候,你爸不顾家,整天就知道玩,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老样子,抽烟,喝酒,赌牌,要不是有你们我早和他离婚了!\" \"妈……。\" 白炽灯照的沈母的脸色有些憔悴。 \"好了,你去睡觉吧,格草。\" \"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妈的期望全放在你身上了。\" \"嗯,。\" 好好学习,。 我会的。 \"只要你将来考上了学,有出息了,妈才有指望,你姐早早就辍学了,几个孩子中,也就只有你踏实本分,有份好工作,将来帮衬点你弟。\" \"嗯,我知道了,妈。\" \"好,去睡吧,睡吧。\" \"妈,你也早点睡。\" \"好。\" 她走后,沈母房间里的灯还是一直亮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沈格草烦闷的坐了起来,每次听完沈母的这番话,她的大脑神经就被紧紧绷着,心中压着一块巨石,她是母亲的期望,她是母亲的所有寄托,不可以,不可以让母亲失望。 沈格草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把成绩赶上去。 她又躺了下去,翻身想着自己的成绩,总分才三百多分,数学三十分,这个最拉分,明天开始去请教请教学习好的同学吧,每天就问一道题也行。 还有,把初一初二的数学书再重新看一遍。 背例题。 物理,化学,也不怎么样。 先从这三科入手。 距中考还有三个月。 还来得及吧,。 第15章 抛物线 昨夜下了一场雨,哗啦,哗啦,将青石板淋得清透,空气新鲜,清冷。 四点三十分,沈格草准时起床,眯着眼睛刷牙洗脸,瞥了眼墙上挂的日历,时间瞬间过了大半。 一想到越来越靠近中考日期,她就浑身发冷汗。 自上次沈母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后,沈格草就默默的将自己的早起闹钟由五点零五调到四点半。 她要争夺每分每秒。 看到母亲满意欣慰的笑,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 因为学习忙碌,她越来越少想到江嘉木,只是,偶尔透过窗户看到操场下有打篮球的男孩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往下看两眼。 沈母还在酣睡,沈格草轻关上大门。 空气中氤氲的水汽,雾蒙蒙一片,青石板上光滑,湿漉漉的,墙缝角落的小草,还有青苔该是又很绿茸茸了吧。 小心翼翼的踏着石板路。 早自习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一开始她还有些害怕。 不过,时间长了,她开始有些享受这种一个人的静谧了。 真好。 视线仅能看清路,周围飘渺着雾气,像蓬莱仙岛。 只是,她暂时成不了仙。 她要做个好学生。 加快脚步,沈格草一般将速度控制在十分钟之内,步行到校。 所以,在路过几个比较容易打划的地段后,她一路走得飞快。 节省下来时间——背书。 她一遍遍的背,书都被翻烂了。 成绩在微乎其微的上涨,虽然,上涨的幅度很小,而且,总分每次都起伏不大。 但每一次,只要有一点点进步,她就很开心。 至少,让她知道,工夫没有白费。 疾步走到教室时,班里前排只坐了三四个学生,后起五排空荡荡一片。 坐回座位,沈格草从书桌上拿出事先已预好的科目,今天要背五个单元的历史。 一鼓作气,沈格草埋头苦读。 直到,周围同学都渐渐来齐了,她也没察觉。 在终于完成任务时,早自习下课铃打响。 沈格草松松肩膀。 今日,外面乌云阴沉沉的一片。 很适合睡觉的日子。 走去相比于餐厅来说,距离更近的小卖店,习惯性拿了最便宜的面包,排队拿茶杯接热水。 沈格草脑袋有些发懵,虽然这些有些辛苦,但她很享受,至少,在该吃苦的年龄,她没有享受。 " 蹦," 一声,脑袋不知被谁弹了一下。 沈格草抱着面包,抬头看去。 一双眼兀的睁大。 是江同学。 这是她第一次在小卖店碰到江同学。 也是,平常她也很少出来,今日能碰见也是很稀奇了。 江嘉木穿着蓝白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比她整整高了一头,双手插兜,自上而下的凝视的她。 沈格草后知后觉的摸着脑袋,"江,江同学。" 江嘉木扯着嘴角," 你怎么了?这么憔悴,不舒服吗?" 红色血液从身体最底层一下冲上来,将耳朵,脸颊染的通红。 "没,没有不舒服。" 眼前的女孩瘦了一圈,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了,下巴消瘦,黑眼圈浓重。 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一袋速食面包,"你就吃这个?"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沈格草尴尬的点点头,"是,是阿。" 打热水的队形很快就排到她了,沈格草拧开杯盖,热水腾腾的水汽荡在眼前,她竟然看着雾蒙蒙的水汽在发呆! 察觉到有些烫,沈格草忍着痛,将茶杯忙放到热水器上,江嘉木忙上前伸手替她关了热水开关。 沈格草甩着手,热水烫得她想跳脚。 "你想什么呢?打个热水也能发呆?" "看书看傻了?" 江嘉木挑眉看着她。 "我在想物理的浮力……。" 沈格草很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江嘉木不可置否的看着她,随即嘴角扯出无奈,"果真,看书看傻了。" 沈格草从口袋翻出钱,付了钱。 一回头,见江嘉木还在后面。 "江同学,我先回班了。" 出于礼貌,她还是打了招呼。 怀里的茶杯隔热,放在怀里刚刚好,很暖和。 沈格草打过招呼,就往回走。 "喂,。" "沈同学。" 沈格草转过身时,脑中突然闪过数学老师上课时老是会讲的抛物线,一个不明东西就沿着这个行迹朝她飞来。 准确无语的落到她怀里。 视线下移。 是一瓶温过的牛奶。 视线上移。 只见距她五步远的江同学神色倨傲," 拿着吧,补充你已经不够用的脑子。" 沈格草嘴微动。 该说什么呢。 谢谢你? 谢谢你,我不用? 就在沈格草正犹豫着该选哪个答案时,江同学已迈着大步走远了。 沈格草微叹一口气。 将还温热的牛奶塞进校服口袋。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东西。 虽然,是很普通,很纯粹的同学之间的关怀。 但,还是有些小小的兴奋。 雀跃。 不可以多想!! 回去还要继续研究物理题……。 第16章 测验 下午时刻,天色已变得乌黑乌黑,暗色滚滚要沉沉压下来,因为怕会下大暴雨,沈格草忍着没有回家。 除了早餐的面包和牛奶,她从中午挨饿到现在,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下午第一节 下完课,沈格草便无精打采的趴在了桌子上。 听到耳边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转过脑袋。 只见同桌正拿着一般零食在吃,感受到沈格草的注视,女同桌很仗义的将零食擩到她面前,"吃吗?" 沈格草无力的摇摇头。 脑袋趴在桌上,侧到另一边去了。 虽然她现在很饿,但如果她吃了,会更饿的。 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声又在她耳边响起。 沈格草从书桌上拿下政治课本,一页一页,缓慢的翻看着。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 第二节 上课铃声响起。 许是为了表达对阴郁天色崇高的敬意,在男老师刚进来上课的十分钟后,班里已黑压压睡倒一片。 男老师不满的敲敲讲桌。 想要惊醒梦中人。 有醒了的,睡眼朦胧,游离在状况外,还有仍在呼呼大睡的。 男老师直接放弃,"好了,既然这节课,大家状态都不好,与其让你们打瞌睡,还不如多做套卷子。" "都给我起来,这节课改为数学测验,不及格的同学给我写检讨!" 男老师很是满意的,看着一个个摇晃着脑袋,远离了课桌的亲密接触。 视线投到后几排,仍不为所动的几排学生。 声音力道加重,"测验成绩倒数的十五名同学,给我站到讲台上念检讨!" "看你们还有没有心情再睡!课代表,过来拿测验卷子。" 一戴着黑眶眼睛的齐刘海女生随即站起来,跟在男老师后面出了教室门口。 这下,全班都精神了。 七嘴八舌,沸腾不已。 考的不好,可以。 可让大家都知道你考的很差劲,还要当众念检讨,那实在是一件太恐怖的事! 就连沈格草常态不受威胁控制的同桌,也头疼的扒着坐在她们前桌的同学,求达成共同合作的联盟。 沈格草呆呆的坐着未动,要不要这么倒霉。 她最差的就是数学。 虽然这些天也找人请教了些问题。 可那些东西又不是立刻就能见效的,不是要长久积累吗。 她每次去前排请教那些功课好的同学问题时,都会被说笨。 虽然不是第一次遭到嫌弃。 可每每听到人家这样说,心里总还是不好受的。 她也想要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大脑。 这样,至少做什么都不用这么费力了。 怎么办……就算是她问过的那些数学题,她其实也是没有完全理解的。 就这么一知半解的,上战场? 此时,沈格草已完全忘记了还处于饥饿状态的肚子。 手心里沁出了汗。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 ,一个班的卷子,难不成数学老师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就把成绩给改出来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沈格草又是一阵恶寒。 戴着黑眶眼镜的课代表很快抱着一沓厚厚的卷子回来了,数学男老师紧随其后。 手里还多了个茶杯。 卷子一张张往下传着,沈格草接到从前排传过来的卷子后,飞快的将卷子的前后题都扫了一眼。 那些题目,她都见的很熟悉,很熟悉了。 可是,她还是没能理解那些题到底是怎么做的。 脑袋就像是一团浆糊,生生搅不开。 哎,不管了。 沈格草填好姓名班级后,飞快的扯了张验算纸。 后几排学生很不安分。 左瞅右看。 引得数学老师直接从讲台上下来,盘踞在后面几排,转一圈又一圈。 不给任何同学留作弊的机会。 衣服袖子突然被人捣动。 "哎,格草,让我看看你的。" 女同桌一边遮掩着口型,一边用余角小心的看着老师的动向。 "我,我也不会,我瞎写的。" 女同桌瞥了眼沈格草桌上算得满满当当的验算纸,只当她是谦虚。 当然不受骗。 "没关系,没关系,让我看看罢,我可一点都不会。" 沈格草正做题的思路被打断,一切又要重头来过。 无力再去和她例证她说的都是事实。 将卷子往女同桌那拉了拉。 "你别和我说话啦,一会老师该发现了。" 沈格草尽量将语气放的轻松,她不想被同桌知道,她现在生气且介意。 "ok. ok ,放心吧,同桌学霸。" 女同桌抄的尽兴,心情也变的好起来。 一目十行。 在第二节 下课铃声响起时,沈格草还有两道大题没有写。 测验卷子交上去后,她重重舒了口气,加上选择题,第一道不太难的计算题,后面再给些步骤分,应该能有个五十分?再低点,四十分? 四十分她也不会担心会垫底了。 男老师整了整刚收上来的卷子,合拢放在教材上," 同学们,成绩我会在第一节 晚自习的时候,给你们发下去。" "阿,不要阿,老师。" "你可以慢些,我们不急,不急。" "太惨了吧……。" 后面几排学生哀嚎声一片。 男老师拍拍桌子,又继续说," 当然,倒数的名单我也会统计好给课代表,晚自习第三节 ,倒数的同学们,准备好你们的讲台"致辞"。" "好了,下课。" 沈格草有些隐隐担心,内心又有些期盼,或许,这一次她真的有了进步呢。 只要考五十分,五十分就好。 五十分,证明她还有救。 再差点,四十分也可以阿。 由于数学男老师的魔咒,沈格草在下午第三节 时,根本就集中不了注意力听课,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数学分数。 女同桌徐会真又开始呼呼大睡。 窗户外的云又阴了几分,可就是迟迟不肯下雨。 暗压压的黑色,令人很不舒服。 挨到下午放学,沈格草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每周只有十块饭钱,早餐和晚餐。 其实,根本就不够用。 除非她一天维持在两块钱。 所以,她中午回家吃饭,这样就能抵过下午的饥饿了。 下午不吃饭,刚刚好钱够用。 她不敢向沈母多要饭钱,在沈格草的认知里,十块饭钱已经很多了。 努力让自己忘记饥饿。 沈格草趴在桌上,拿过验算纸还剩余的一页空白,画起漫画小人来。 可怎么画,那漫画中的人都很像一个人。 沈格草呆呆的看了会,又动笔狠狠划了几道,将漫画小人轮廓涂的看不见。 ——江嘉木—— 刚划掉小人,沈格草又在纸上不自觉写出这个名字,好像只要她每写一遍,就能看到一次他在对自己笑的阳光帅气脸庞。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字迹,一样的情感在纸上反复堆叠。 不一会儿,原本空了一大片白的草稿纸就被写的满满的。 有同学从她身边经过。 沈格草做贼心虚般,将写满了名字的草稿纸,抓起来悄悄撕的粉碎。 果真,有些情感是无法压抑下去的吧。 第17章 检讨书 晚自习第一节 的铃声悄然来临。 天色一早暗了下来,教室里悬挂的白炽灯明亮异常。 黑框眼镜的课代表,表情一丝不苟的在发着卷子,走过她身边,又折回来。 沈格草等的有些焦灼,目光始终追随着她手中的那一沓卷子。 终于,戴着黑框眼镜的课代表朝她走过来了,手一伸将卷子递过去。 竟是她同桌的。 下一秒,写着自己名字的数学卷子翩然被放在她书桌上。 沈格草第一反应是去看正发卷子课代表的表情,只是,女孩一直维持的一个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鼓足了勇气,沈格草扯过卷子。 左眼闭着,右眼睁着。 干脆,直接用手将分数给捂住,手指悄悄后移,一个红色的大大的7赫然跃人眼中。 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想法。 耳边传来女同桌的惊诧声,"阿,我才三十分阿,。惨了,惨了。" 什么? 沈格草将手完全移开来。 赫然惊天霹雳。 大大的红色数字二十七,明晃晃的立在她卷子上。 这一刻,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是万念俱灰。 为什么,明明她都认真做题了的,她背例题,又背公式。 她还很认真的把每道题都算了很多遍。 为什么会是这样? 连她预想的最差的结果,都没有达到。 她很想哭。 外面的天空传来隆隆打雷声,接着是呼隆隆一道闪电,霹雳乓啷的一声沉闷惊响。 "沈格草,你是第十五名。" 戴着黑框的眼镜的女课代表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桌前。 官方式的传达完信息后,脚步又移到下一位同学课桌前了。 "耶,还好,还好,保住脸面了,没有我哎。" 身旁的女同桌很没眼色的在暗自兴奋着。 沈格草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重重低下了头。 没注意到沈格草的目光,徐会真同学仍旧沉浸在自己暗自的兴奋中。 第二节 的空档,沈格草写好检讨书。 比往常更加沉默。 她颓然的趴在桌子上,斜斜的透过窗户看见外面黑笼笼的天,像被人打翻的墨水,永无天日。 晚自习第三节 上课铃声还是如约而至,男老师走进教室时,班里同学都有些兴奋。 等着看节目。 等着鼓掌。 等着看那"中奖"名单。 男老师踱步走到讲台上,"同学们,卷子都发下去了吧?知道你们现在都是什么程度,几斤几两了吧?" "看看你们考的那点分数,你们竟然还堂而皇之的上课睡大觉?!你们有什么脸睡得下去!" "尤其是后面几排同学,基础差那更要好好学,分数二十,三十分的一堆,你们就拿这成绩怎么考重点高中?" 在听到老师说二十,三十分一堆时,沈格草身体变得十分僵硬,攥着手,手心里一层薄薄的汗。 讲台上的男老师也结束了训话收尾工作,"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测验倒数十五名的同学,一会挨个上来做检讨。" "让你们长长记性,看你们以后上课 还睡不睡觉!" 班里的人,屏住呼吸。 "好,就从第十五名开始,倒着来,要我说阿,你说这正好赶上倒数的最后一个名额,是不是有些亏了?" "这位同学,你就是多写对一道选择题,这十五名的宝座也轮不到你了阿?" 沈格草听见,班级里的骚动,有人止不住的发出笑声。 她的脸瞬间变的通红。 讲台上的男老师视线在名单上下移,"好,这位同学。" "沈,。" "沈格草同学。" 前排的学生再听到完整名字时,都转过脑袋,齐刷刷看向她的位置。 沈格草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着,脸红的微烫。 如果此刻有条地缝,她绝对立马钻进去。 屁股刚离开座位。 她听见全班同学"刺耳"般的掌声。 埋着头站上讲台。 她连头都不敢抬。 拿出写好的检讨书,同学们安静下来,竖起耳朵饶有兴致的听着。 全班的视线万箭齐发朝她射来。 沈格草心头一颤,前所未有的紧张,害怕,与慌乱。 然而她还是打开了检讨书,低低的念着,"检讨书,同学们,老师好,我是沈格草,由于,由于我平常上课不,认真听讲,。"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拿着检讨书的手也开始有些抖。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以差等生的身份,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众人做检讨。 她之前,虽然不优异,但至少,绝不属于差的。 努力平复下情绪,沈格草尽量将声音显的平静," 上课不认真听讲,不好好学习,导致,导致在这次数学测验中成绩很不理想,我会,我会认真反思自己的行为。" "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上课认真听讲,做好功课。" " 检讨人,沈格草。" 沈格草将检讨书垂在手上拿着,规矩的站在讲台上,听从差遣。 男老师摆摆手,"好,回座位吧,沈同学。" "下一个,王翔宇同学。" 沈格草在走下讲台的一刻,目光扫了眼坐在下面的同学,然后,她看见她的同桌,正捂着嘴笑,笑容开怀灿烂。 大部分同学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二位要上去的同学身上,也有少数的同桌,目光瞥着她,不经意的一扫而过。 就像看不值钱的空气一样。 好奇她的丢脸,忽略于她的平淡无奇。 回到座位上后,整整后半节,她头都没再抬起一下。 这种丢脸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当然,比起丢脸的念检讨书,她更伤心自己白费的努力,卷子上大大的红叉,还有不及格的分数。 讲台上不时换下同学,念检讨书,下面的同学不时发出哄笑声。 气氛热烈。 与她格格不入。 他们的笑声越响,她就觉得像被人抽嘴巴一样的被侮辱性鞭打。 脑袋低的生疼,沈格草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直到,最后一节悦耳的下课铃声响起。 男老师刚走出教室门口,沈格草大脑一片一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门口。 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空气潮湿,地上的水坑洼聚在一处,人的脚步踏上,溅起一片水花。 粗莽的雨水毫不客气的浇在她身上,沈格草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淋着雨出了校门口,双手习惯性的插兜里拿手电,摸到空空的口袋时,她才发觉自己刚刚出来的迅速,根本就没拿手电。 那,回去拿? 脚步动了动。 可一想起,现在回去肯定会碰到班里还没走的人,一想到她们那种打量探究人的目光,沈格草就转过身子,打消了回去拿手电的念头。 哎,人若点背,诸事不顺。 沈格草淋着雨,也不急着赶回家,就这么慢慢的在路上走着。 身后骑自行车的三两少年,飞速的穿雨而过,没带伞的同学也都快步疾走,小跑着。 唯独她,慢慢,慢慢的走着。 她这么肆无忌惮的挑衅着雨的权威,很快,很给面子的,将少女的全身淋了通透。 雨是洗礼。 洗去她的笨拙,洗去她的愚蠢。 洗去她的难过吧。 鞋里也灌满了雨水,裤子被浸湿,沈格草耸着脑袋,木然前行。 直到走到青石板拐角的巷口。 她听到"蹬" "蹬" "蹬"跑步声,是有人从后面跑近来的声音,那人踏着雨水,与青石板的湿答答的雨水,发出沉重的脚步闷响声,箭步如梭。 这人,这么着急回家吗,。 沈格草乱七八糟想着。 可就在下一瞬,那闷响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且身侧多了一道身影,头顶上方的雨被遮住。 沈格草的刘海被打湿,黏在脸上,下意识的抬头,一把黑色的伞笔挺的举在她头顶上空。 视线左移,是那张熟悉的脸! 虽然下雨又阴沉的夜色,让一切都看得不清楚,但她认得,他的眼睛。 眉目刻着,狭长的丹凤眼,寡淡,清俊。 "怎么不打伞?" 像梦一样,她今天下午还写了他整页名字,此刻,竟活生生的站在她身旁。 还对她讲话。 "我,没带伞。" 回答完,沈格草又低低问道, "你怎么没有骑车?" 往日见他,他都是骑单车的。 "你傻吗?今天这么大雨怎么骑。" 惊讶于他语气中的"亲昵"。 少女惊诧的抬眸映在他眼中,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纯真无害。 江嘉木不觉好笑,怎么每次见这位沈同学,她都不在状态的样子。 "哦。" 沈格草低下头,继续迈开脚步。 走了一会,少年率先打破空气中的沉默,"我刚刚见你也不急着赶路的样子,好像很享受淋雨?" "怎么,自虐阿?" 沈格草一天下来,太过敏感的神经,在此刻轻而易举被击破。 她抬头愤愤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走的飞快,将江嘉木远远甩在后面。 不受遮挡的雨,又哗哗落在身上。 江嘉木长腿迈着,黑伞又再次挡在她头顶上,一把攥住沈格草的胳膊,"你怎么了?" 像头小豹子似的, 速度这么快。 待看清少女表情时,江嘉木讶然,虽然和雨水混到一块,但他还是轻易的捕捉到她脸上簌簌滑下的泪。 这时轮到永远一脸淡定的江嘉木慌乱了,"你,那个,沈同学,你到底怎么了?" 沈格草只是将头埋的低低的,撑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江嘉木想了一圈,最后得出一个答案," 简柏青又找你麻烦了?" 沈格草不动,两侧肩膀一颤一颤的不自觉抖动。 雨水砸在黑伞上,噼里啪啦声一片。 "她向你动手了?" 江嘉木皱眉又再度发问。 就在江嘉木即将耐心耗尽时。 少女低低应了声,"没,没有。" 暗自舒了口气。 "如果是我刚才说的话,冒犯你的话,那么,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少年清润的声音,如绵绵细雨洒在她心田。 江嘉木表情诚恳,目光直视着她。 沈格草终于肯抬起头来,老实巴巴道,"有,有一点,不过,不全是你。" "那是什么?" "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笨。" 想起她公告栏前过于偏科的分数,少年好看的丹凤眼凝视着她,"因为成绩?" 沈格草没有回答。 默认也是一种回答。 "走罢,一会雨又下大了。" 沈格草跟紧少年的脚步。 用手扒拉着眼睛,真是太丢人了。 路过她那棵凤尾树时,沈格草的情绪已平复了许多。 一路沉默着。 经过茁壮的凤尾树,江嘉木突然发问,"所以,你是考的有多烂?" 沈格草怒视的目光,又再度投去。 少年扯出一方无害的笑,"或许,我能帮你。" 眼中的怒火熄了下去。 只听见沈格草用一种很颓然的声音说,"数学,。" 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站在讲台上念检讨书的情景。 还有同学们的掌声,哄笑声。 甚至于,她坐了很久同桌的嘲笑声。 咬了咬下嘴唇,重重吐出几字,"27分。" 说完,她能感觉脸上唰的又红了。 一定比九月成熟的通红,火红的石榴还要红。 意料之外,没有听到少年的嗤笑声。 沈格草偷偷瞧向他。 江嘉木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如同她在说一句很寻常的话。 然后,她听见少年用很稳重清朗的声音说,"还可以,有救。" 虽然知道是安慰。 但还是忍不住雀跃了下。 眼中的希冀被点燃,沈格草试探问道,"真的?"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江嘉木笃定的点点头,"是阿。" "那……。" 少年视线瞥到伫立在门前,两根显眼的电线杆子上, "好了,沈同学,你到家了。" "明天见。" 沈格草未问出口的话被硬生生打断,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江同学,下一瞬,朝她摆摆手告别。 且,毫不客气的将她头顶上的黑伞移走。 迈着大步,身姿轻快的消失在夜幕中。 沈格草在原地呆愣了足有五秒,才上前推开房门进屋。 第18章 叛逆少年 饭菜飘香,幽幽漫在不大的房间里,一忙碌的身影正端着刚炒好的一盘青菜,摆在饭桌上。 动作缓慢,背影有些佝偻。 "奶奶,我回来了。" 苍老的身影转过身去,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嘉木回来啦,哎呦,外面下这么大雨,淋坏了吧。" 迈着小脚,老人从衣架上取出条毛巾,往少年略有湿意的外套上擦。 江嘉木顺手接过老人手中的毛巾,将手里拿着的黑伞放置墙角,"奶奶,我自己来。" 随意擦了两下,少年脱下潮湿的外套随手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 嘉木,来,快过来吃饭。" 江奶奶将粥盛上,忙着布筷。 "奶奶,你以后别等我这么晚了,我在学校自己会吃的。" 江嘉木坐到沙发上,接过老人手中的饭勺,盛好粥放到老人面前。 江奶奶笑意盈盈。 "不妨事,我就喜欢看我的乖孙儿吃奶奶做的菜,奶奶年纪大了,以后怕是想做,也没机会喽。" 江嘉木眉目一皱,"奶奶。" "好,好,奶奶不说了,来,快吃饭吧。" 饭桌上,江奶奶一个劲儿的给少年碗里夹菜,"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吃不胖呢,看着这么瘦,心疼人。" "来,多吃点。" 江嘉木用筷子一挡,将菜夹回老人碗中,"奶奶,我吃不了这么多,你想撑死你乖孙子阿。" 江奶奶假装嗔怒,"吃不了也多吃些,看你瘦的跟什么似的。" 于是,少年乖乖的埋头吃饭。 吃完饭,江嘉木在厨房洗碗,衣袖挽起,动作熟练。 江奶奶倚在门框边,看着认真洗碗的乖孙儿,苍老的脸上情绪复杂。 "嘉木,。" 老人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奶奶。" 江嘉木用胳膊肘擦掉不慎沾在下巴上的洗洁精泡沫,回头望向老人。 "你爸……这周末会来……。" 少年眼中的眸光微黯,"他来做什么?" 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江奶奶又缓缓道,"你爸说,要给你办转学手续,送你去大城市读书。" 江嘉木停下洗碗的动作,冷嗤一声。 "好阿,那你让他来,看他能不能做我的主。" "嘉木,不管怎么说,你爸也是为了你好,去大城市里读书,怎么都比在咱们镇上强阿。" "奶奶虽然也舍不得你走,可眼下不是快中考了吗,为了你的前途,乖孙儿,这次你就听你爸一回吧。" 江嘉木凝神聚气,认真道, "奶奶,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我不需要转学,而且," "我会考上重点高中的。" 语气笃定,毋庸置疑。 见少年如此执拗,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嘉木,你们是父子,又不是仇人,你总不能恨他一辈子吧。" "当初,你爸也有他的难处……" 江嘉木横生截断, "奶奶,时间也不早了,你快些去睡吧。" 每次都不听劝,执拗起来,谁都拉不回来。 江奶奶无奈的摇摇头,迈着小脚,回房间去了。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厨房里的白炽灯埕亮,洗碗的少年动作潇洒,利落。 房间里,手机屏幕亮起光。 打开,上面显示几通未接来电。 来电号码未命名。 不过他认得,是顾阳的。 自动忽略掉几通来电显示。 一条信息闯了进来。 [嘉木哥,明天晚上的约架去不去阿?] 江嘉木眉目敛着,回道,[你说呢?] 信息很快回了过来。 [嘉木哥,真要去阿,祁南泽那帮人不好惹阿。] [ 你怕也可以不去。] 两秒后,信息又回了过来。 [嘉木哥,我肯定跟着你阿!!那我这就通知金成,让他们明天晚上从石镇赶过来。] [不用叫金成,我们自己解决。] 这回,那边思索了有二十秒才回过来,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好吧,嘉木哥,我这条小命可就拴在你手上了。] 附带个悲戚的表情。 [不收。] [阿!!嘉木哥。] 江嘉木关上手机,没再回。 第19章 渊源 祁南泽? 说来可笑,二人之间其实也不算有什么渊源,一个在横北古镇,一个在南溏镇,虽然同属横北区,可一南一北,顶多算是近邻。 起因很简单。 简柏青是祁南泽表妹。 上次偶然,江嘉木和几个兄弟,在南溏镇围观了一次群殴,简柏青便参与在那次群殴中,不过,和他一样,也是看客。 主场是祁南泽。 战火很快波及到"无辜"的围观群众。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混乱。 以至于,简柏青被围观人群挤着,推到江嘉木身边,被打红了眼的泼皮无赖们,人群中一眼锁定那是祁南泽的表妹。 虽然打女的有些难看。 又或许是简柏青太过于张狂,在他们刚刚落败时,一旁挑衅叫好。 没眼色的人,一向不会太讨人喜欢。 那小混混打红了眼,烦躁的抄起手中的棍子,朝她抡过去。 条件反射,也被人挤着,站在她旁边的江嘉木一把将她拽过去,那人扑了个空,随即,江嘉木一脚踢在那人小腹上,力道狠厉。 那人手里抡的棍子被甩到地上。 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于是乎,简柏青征仲的看着这个帅呆了的少年,不仅长的不错,还能打。 一脸崇拜,少女心砰砰乱撞。 后来,她打听到这少年是横古北镇的,于是,自作主张,又哭又闹,铁了心要转到横北中学。 如偿所愿后,她便日日尾追堵截,有时还拉着她"志同道合"的姐妹们,乐此不疲。 不过,最近是不来了。 窝在南溏镇暗自伤神,课也不去上。 不知祁南泽听到了什么,以为是江嘉木甩了简柏青,因为劈腿。 害得他原本刁蛮跋扈活泼的表妹,变得如此颓废,饭不吃,觉不睡,就连最喜欢的打架,也不参与了,每天兴致缺缺,行尸走肉一般。 这姓江的小子实则可恶。 祁南泽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将他收拾一顿,哪有让他表妹肝肠寸断,那小子风流快活的道理! 不教训一番,实难消心头之愤。 于是,祁南泽派小弟给江嘉木下了战书——约架。 时间就定在明晚。 横古中学后墙废弃的一片荒地。 虽然很是头疼这种破事,不过,要是不一次性解决的话,恐怕以后会更麻烦。 江嘉木烦闷的阖上眼,翻身睡去,只剩下房间里的闹钟嘀嗒嘀嗒的走着时针。 一切静谧无声。 同样的夜晚。 书桌前的少女正挑灯夜读,沉重的眼皮一阖一跳,疲倦至极。 嘴里念着"新民主主义"的三大内含变的含糊不清,不听使唤似的,大脑不经过思考,拒绝接受信息。 记不住,记不住。 "民族主义——驱除鞑虏,恢复,恢复,。恢复中华。" "民权主义——创立民国,推翻,推翻□□。" "民生主义……。" "阿!" 沈格草烦躁的合上书,耷拉着脑袋看了眼闹钟,时针指向——23:30分。 这么快,算了,今天就到这吧。 沈格草放弃抵抗,关掉书桌上的台灯,翻身上了床,拉过被子,一会儿就意识模糊的沉沉睡着了。 五个小时后,东方亮着鱼肚白,已至晨间,鸡鸣狗吠,闹钟乱晃。 又要早起的一天!!。 第20章 打架 两排白炽灯下,照着一群群埋头写作业的小脑袋瓜们,教室安静一片,只剩下齐刷刷动笔声,翻书声。 突然,教室门口外开始有些骚动,不时有几个学生跑过去。 "快,快,有人在学校后墙那打架。" " 我去,你等着我阿。这还没下课呢,小心被老师逮到。" "哎,知道是谁在打架吗。" "好像是二班的那个……" 急匆匆的脚步声引得教室里认真埋头学习的小脑袋瓜们,一个个仰了起来,伸头朝窗外张望。 也有十分淡定的,懒懒往教室门口外瞥了一眼,又匆匆埋下头,毫不感兴趣。 倒数第三排的一位少女正咬着笔杆,费力思索一道物理题。 "喂,格草,格草,有人在学校后墙打架哎。" 徐会真同学大半个脑袋凑了过来,好奇的眼睛扑唰扑唰,闪着兴奋。 "哦。" 沈格草不神在意答了一声,她现在只想知道这道物理题该怎么做。 "格草,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阿,我们下课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打架的常年呢。" 自上次被自己这位同桌很"无心"的幸灾乐祸后,沈格草就极少再同她说话,不再想搭理她。 "不去,我题还没写完。" "阿,好吧。" 略有失望的徐会真,转移同盟视线,转着脑袋拉拢后排的女孩去了。 叮铃铃~~ 随着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几个坐在后排早已蠢蠢欲动的少年,一股撵的跑出教室门口,活力四射,急不可奈。 沈格草颓丧的放下笔杆,哎,还是没解出来,合上书,打算把物理题带回家再看。 几个后排的男生经过她的位置时,嘴里还兴奋的谈论着。 "听说是外校的学生来咱学校挑衅的,这也太张狂了吧。" "来了六七个人呢,打了有一会儿了,估计这会打得正激烈,快点,快点,别错过好戏了。" "二班那小子可要吃亏了阿,之前听说他好像还挺能打?" "江嘉木阿?" 那接话的人害了一声。 不知怎的,虽然那前面几个男生都已经走到第二排位置,可这个三个字还是清灵灵的从前方传了过来。 沈格草正收拾书的手一顿。 "估计够呛。" 那男生低低后加了句。 沈格草整个人滞住,抬头望去时,几个男生身影已越出教室,朝学校后操场方向走去。 江嘉木……。 难道和人打架的是他? 一想起在雨中为她遮伞的少年,清朗痞气的模样,笑起来眉眼一弯,春风和煦。 心突的被紧紧揪起,莫名紧张起来。 沈格草快速收拾了手边的书,塞进书包里,拎着飞奔跑出了教室。 还正和后桌聊天的徐会真见沈格草一脸急匆匆朝后操场方向跑的模样。 不屑的嗤了一声。 "不是不去吗,。" 后操场跑道北面有一道铁皮厚质小门,常年锁着,以前小门是与学校后墙相通,时常有学生从后门抄小路回家。 后来,学校后门对着的开了家小工厂,没过多久又倒闭了,成为一片废地,常有人在此打架,学校考虑到学生们的安全问题,便将后门上了锁。 沈格草赶到时,后门把锁已被人翘开,学校后墙一列站满了旁观学生,工厂中间的一座废弃仓库,里面传来霹雳乓啷的声响,有胆子大的男同学站在废弃工厂仓库里近距离观战。 不时还发出评论。 "我去,打这么猛。" 沈格草手脚不听使唤的一步步迈向,那座废弃工厂的仓库,她腿都在打颤,可是,她还是要进去。 那个少年,在里面。 仓库里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四处随处可见堆积的废弃木材,钢管,地上印着许多散乱的鞋印,张狂的铺在覆有灰尘的地上。 她一时竟想认出哪个是他的脚印。 围观的热闹学生将中间打架的人团团围住,她什么也看不到,只看见有人高高举起一截钢管,用力朝下挥去,围观群众随着战火的走向,脚步不时往后退。 学生们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人群中间打架人的的叫嚣,一切都那么混乱,刺耳,吵闹。 终于,沈格草拨开外层围观的群众,挤了进去。 目光四处搜寻,终于,最中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那人侧着脸,一手撑在地上,衣衫凌乱。 她认得他的背影。 对面站了七八个人,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打得异常火热,只为首的两个人靠在身后的废弃建材旁,一副看戏的姿态。 没等地上的身影缓过劲儿来,其中一个小混混挥着手中的钢管,又朝那身影冲来。 "小心!" 沈格草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要去推开撑在地上的江嘉木,一阵天昏地暗,她身后被人紧紧勒住,少年清爽的气息扑入鼻尖。 江嘉木反应迅速的抱住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的少女,就地翻身一滚,躲过了那小混混的偷袭。 地上厚厚的灰尘被扬起,沈格草不自在的连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 江嘉木翻身护住她,此刻姿势有些暧昧,半撑在她身上关切询问。 脸上两坨潮红迅速飞来,"没,没事。" 江嘉木眉头轻皱,"你怎么来了?" "我,那个,你们打架,。" "喂,小子,是来打架还是来看你在这谈情说爱阿?" 那小混混挥着手中的钢管,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几个停了手的其它小混混们都嘿嘿笑了起来,不怀好意。 "嘉木,你没事吧?" 一个头不高,面容清秀的少年走过来,浑身狼狈,嘴角带着伤。 "嘉木哥,我去,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们三个对付七个人。" 又一个又瘸又拐的毛头少年朝江嘉木走过来,近到眼前,沈格草才发现他是红发,毛茸茸的,竟有些可爱。 江嘉木此刻已站起身,将沈格草拉到她身后。 环望了一圈,沈格草这才重新认清局势,江嘉木只带了两个人来,而对面的足足有七八个人。 不过,他们虽然人多,可看上去似乎也没怎么占到便宜,个个脸上挂了彩。 那挥着钢管的小混混衬衫上还明晃晃印着个鞋印,领口处衣服皱巴巴的,拧在一起。 空气中响起啪啪掌声。 那靠在后面一直观战的一高大身影走了出来,"江嘉木,以三敌七,还能撑这么久,算你有些能耐。" "不过,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却偏偏去招惹我表妹?" 此人一身黑色皮衣,眼眸犀利,身材高大,步步靠近江嘉木。 江嘉木冷嗤一声,"是阿,我招惹你的好表妹——简柏青。" 躲在少年身后的沈格草双目一怔,简柏青?……原来是因为她。 那穿着黑色皮衣的少年边闲闲朝她们踱步走来,边舒展拳头,一张一合。 在距江嘉木两步的地方,黑色皮衣少年止步,沈格草只看见他投在地上的影子,乖扬张狂。 "这次,就让你好好记住,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 "不—能—动。" 见那□□头就要挥上来,可江嘉木却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样子。 沈格草大步跨上前,张开手牢牢挡住身后的少年。 "你不许打他。" 那拳头在距她眼前一厘米的地方,兀的收住,凌厉的拳风掀起她额前刘海。 虽然眼中有隐不住的怯意,但少女目光坚定,活脱脱像个护子的母鹰,不让人靠近半分。 江嘉木一把将她扯到身后,目光凝视着她," 你乖乖待着,不许插手。" 看着眼前上演一幕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祁南泽忍不住拍手叫好,讥讽道: " 你就是为了这个女孩,才弃了我表妹的?" 上下将少女打量一番,黑眸森凉," 你这眼光也不怎么样嘛,江嘉木。" 沈格草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江嘉木截断,"我眼光怎么样,不需要你下定论,今天不是来寻我报仇的吗?怎么,这么磨叽?" "怕打不过?" 祁南泽骨头摁的啪啪作响,咬牙阴森的说道," 好阿,那我就让你看看谁是手下败将。" 黑色风衣少年将手一敛,示意他身后的兄弟都退下。 "嘉木,这祁南泽可是练过跆拳道的,你别和他硬拼。" 顾阳敌视的看着对面的祁南泽,担心叮嘱道。 "是阿,嘉木哥,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咱就撤,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叶淮安秉持着一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好汉原则。 江嘉木冷冽的目光斜扫过去,叶淮安悻悻止言,走上前一步,目光放到江嘉木身后的少女身上,"嘉木哥,她是谁阿?" 江嘉木迎上祁南泽挑衅的目光,淡淡答道,"朋友。" 沈格草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心里一万头小鹿不停乱撞,他竟然把她当朋友了……。 少年侧过头来,正对上她一脸绯红的模样,不明白她突然为何这个表情,江嘉木没多想,用手指了指,只吩咐道," 沈同学,你一会儿去淮安那边,我很快就结束了。" "江嘉木,别tm那么多废话,要打就痛快过来。" 祁南泽身旁的小混混不耐烦道,刚刚他可结结实实挨了江嘉木好几拳。 正愁无力还击,正好现在自己送上门来,非要和他们练过跆拳道的大哥比拼,一会儿,让自己的大哥一定定能好好教训教训他。 围观群众兴致勃勃,人群骚动,交头接耳不断,两方老大对决,绝对热血。 "淮安。" 江嘉木向他示意,叶淮安拉拉沈格草,却也不敢多触碰,只碰着校服袖子,小声道," 这位同学,你先跟着我走吧,免得一会误伤你。" 沈格草那一股倔劲儿上了来,叶淮安拉她不动,少女从护着她的两个少年中间走出,愤愤的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黑衣少年。 "这和江同学没有关系,我见过你表妹,是她追着江同学不放,上次江同学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 "是简同学……。" 沈格草突然说的没了底气,毕竟她对江嘉木的事情并不了解。 回头看了眼表情淡淡的江嘉木,少年眼眸纯粹,冷傲不羁。 似乎很不屑于去解释什么。 少年一脸清正孤傲的神情突然就让她下了决心。 她相信他。 沈格草忽地鼓足了勇气,"是简同学,简同学一厢情愿,江同学没有追过她,也不是她,。" "男—朋—友。" 第一次将这三个字说出来,沈格草脸红的通透,觉得有些羞耻。 "你说什么?你说是我表妹一厢情愿?" 祁南泽微凝着眉,面色难看。 "是,所以这位同学,请你搞清楚状况,不要随随便便就来动手打人,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简同学。" 祁南泽抬步走向她,抬手将她的脸颊捏住,怒极而笑,"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你……。" 沈格草尴尴尬尬逼得与他对视,祁南泽力气大的吓人,表情阴森。 忽地,一股大力硬生生将钳住她的蛮力卸去,少年凉生生的声音传入耳边," 祁南泽,欺负一个女孩,好本事阿?" 叶淮安上前将沈格草拉离开"战场",退到一边。 沈格草还未站定,只听见嘭的一声,几乎是瞬间,江嘉木猛的挥拳,力气狠足,将祁南泽打的连连后退几步。 祁南泽拭去嘴唇上擦破的皮,渗出的血迹,猎物一样锁定眼前的少年。 空气滞的沉默。 祁南泽反击一拳,江嘉木结结实实挨了过去,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 沈格草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她不想,她不想看到江嘉木受伤。 不知是谁,递给了祁南泽一根钢管,一米长,正适合做武器。 祁南泽面目森森,手执着钢管就向江嘉木抡过去,沈格草吓得遮住眼不敢看。 江嘉木一个侧身,迅速用力钳住来袭着的手腕,大力往后一折,钢管应声落地,扬起一层灰尘。 嘴角扯着笑," 练过跆拳道是吧?" 下一秒,少年侧身一个旋踢,如同贯穿的利箭,力道沉沉,动作飒爽,将双手挡着防备的祁南泽重重踢倒,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几个身后的小弟忙上前探寻祁南泽的状况,将人扶了起来。 "我去!嘉木哥太厉害了吧,以前怎么没见他用过这招。" 叶淮安对刚刚的状况,简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倒是顾阳略显淡定,"看来嘉木是深藏不露阿。" 沈格草一脸崇拜,原来他打架的样子这么帅,既然这么厉害,早知道刚刚就不担心了。 也不知道刚刚自己的窘态有没有人看到……。 第21章 小心思 少年长身而立,在阴暗的仓库中,他却浑身好似散发着光芒一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倒地的祁南泽。 "练过跆拳道的高手,还打吗?" 祁南泽捂着胸口处,连咳了几声才说话,"江嘉木,算你厉害,不过,我表妹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江嘉木厌烦的皱皱眉头,"既然你听不懂人话,行阿,随时约架,我奉陪。" 转身就要迈开脚步走。 "江嘉木,你到底和我表妹有没有关系,大丈夫要敢做敢当。" 江嘉木沉下脸,侧过身," 我再向你重申一次,我和简柏青没有半点关系。" "你若不信,我也懒得再和你解释,随你。" "大哥,我们去拦住他。" 祁南泽身旁几个小弟作势就要上前。 祁南泽喝止,"行了,还嫌我不够丢人是不是?!" "扶我起来!" "哇,嘉木哥,你打架也太帅了吧,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以前打架就应该把你的名号搬出来。" 叶淮安奉承的拍着马屁。 江嘉木凝他一眼,"行了,少给我惹麻烦。" 叶淮安讪讪笑着。 少年视线扫到叶淮安身侧,一脸不知所措的沈格草,目光毫不掩饰的直视着她,少年清凉凉的眼眸,看得沈格草头皮发麻。 "那个,你,你没事吧?" 沈格草没敢直视他,扫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没事。" 人群又开始再次骚动, "哎,哎,快走,快走,教导主任来了,。" "阿,我去,这要被逮着可就完蛋了,我得赶快回去。" "喂,等等我,我也回。" "不打了吗?打完了??我还没看过瘾呢……。" "看个屁,快走吧你!" 叶淮安耳朵灵敏,准确的将这消息汇报给江嘉木,"嘉木哥,那我和顾阳先走了阿,被教导主任逮到可就麻烦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明天见。" "嗯。" 江嘉木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却不在叶淮安身上。 叶淮安和顾阳都是住校生,不走读。 一把拉过状态外的顾阳,叶淮安摆手和江嘉木告别。 围观的人群匆匆散去,不远处传来有呵斥声," 干什么呢都,聚众斗殴?" "站住,哪个班的,都哪个班的?" "看看时间,都过了熄灯多长时间了,是不是想记过处分?" "……" 什么?都已经过了学校熄灯时间了? 糟了。 沈格草抓紧书包背带,有些着急,"江同学,那我先走了。" 与江嘉木擦肩的空隙,少年反手一把攥住她,沈格草明显有些受惊,眼中闪着吃惊。 江嘉木懒懒扯了下嘴角,"一起。" 不等沈格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江嘉木拉着走了,少年熟门熟路,走出废弃的工厂,就折拐抄小路而行,躲过前来检查的教导主任。 "大哥,这家伙太猖狂了吧?直接就这样走了?" 祁南泽恶狠狠盯着已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今天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大哥,咱们也快些走吧,一会儿那些人来了,就不好脱身了。" 祁南泽咬咬牙,大丈夫,能屈能伸。 "走。" 夜色深深,石板路上踏着二人长长的影子,树影婆娑落在地上,像副油彩画。 两人并行走着,只有沈格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少年开口," 你不回家,就是为了去看我打架?" 沈格草抬头才发现,江嘉木俊朗的脸上也被擦伤了几处,挺直的鼻梁还渗着小伤口的血迹。 强迫自己别过眼去,沈格草纠结的回答道,"是,我听见同学说你的名字了,说你们在学校后巷那打架。" "你不怕吗?" "阿?" 沈格草抬头,又再次看见少年脸上明晃晃的伤口。 "怕阿,怕,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打架。" 沈格草低低答着话,将背着的书包翻到前面,伸手在里面掏什么。 "那,你,。" "给!" 少女将一张纸巾递给他。 江嘉木问到一半的话被生生截断。 怕少年不解,沈格草还特意用手指了指他脸上几次伤口处。 江嘉木愣了一下,便很自然的接过去,按照她所指的伤口往脸上擦了擦。 " 那你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向祁南泽说那些话,不怕他揍你?" 江嘉木颇有耐心的擦完伤口,习惯性折好,随意放进口袋。 沈格草这次没有回答,反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和那个祁什么的同学,解释清楚,要是你万一打不过呢?" 江嘉木很轻快的笑了声,夜色这样深,却还是让沈格草觉得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耀眼阳光。 "打不过,那就挨着阿。" "不过,目前还没有人做到——让我挨揍的份。" 少年眼眸淬亮,沈格草被他逗笑。 笑过一阵,忽的想起来自己的烦闷事,沈格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江同学,能不能帮我个忙?" 江嘉木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说。" "那个,那个,能不能帮我看道物理题,我研究了一节,也没懂。" 话题从打架一下转到研究学习,画风转变有些快,某人无缝衔接, "物理有这么难吗?。" 沈格草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可能是我太笨了。" 江嘉木静静看了她会儿,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她这个结论,才轻轻吐出,"还好吧,也不算笨,至少口才过关。" 沈格草满脸幽怨,这是在夸人,。吗。 "好了,物理是吧,带题了吗?" 沈格草再次拉开书包口袋,将放在书包里的物理题拿出来递给少年。 江嘉木随手翻了几页,少女字体娟秀,还带着稚气,习题几页都被她涂涂画画了几遍,还有她随手画的卡通人物。 他都能脑补出那个画面,少女一脸愁容,却专心致志的转移视线,在书本上专心画画的模样。 合上题册,少年嘴角轻扯,"好,那我周末去找你,顺便给你补补物理。" 阿?!。 此刻,不止是一个兴奋加正经能形容沈格草的心情了,帮她补物理……。 真是,突如其来砸下来的大运阿!!。 虽然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同学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没什么大不了了。 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心里的想法。 少女一扫愁容,亮晶晶的眼睛都是兴奋期盼,两人仍并行走着,沈格草步伐变得轻快许多。 哦,对了。 "那,江同学,你知道我家吗?" 少年目不斜视, "嗯,知道。" "可我没告诉过你阿……。" 江嘉木认真提点着,"上次,下雨那回。" "阿,是,对哦,你送过我~" 沈格草悻悻笑道,她竟然忘了……。 青石板路寂静的只有虫鸣,绕着路灯静悄悄盘旋着的飞虫,这是第一次,走夜路,这么安心。 临近两条街交叉分口处,沈格草冲江嘉木挥手告别,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江同学,你也是我好朋友。" 少年待在原地愣神,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夜晚,果真容易蛊惑人的心神。 沈格草脚步迈的轻快而雀跃,她很开心,能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生命中,她也很开心,以前那个在她看来高不可攀的背影,竟能活生生的站在她身旁,同她讲话。 她什么都不奢求,每天能见到他就已足够。 第22章 天不热阿 周末。 从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床上的人影吵醒,沈格草困倦的半眯着睁开眼,穿上拖鞋拉开了房门。 沈母正弯着腰在客厅里收拾衣物,好像要出远门。 "妈,你要去哪阿?" 嗓子还带着早起的沙哑,沈格草朦胧着脑袋,迷糊问道。 沈母手下收拾的动作未停,将最后一叠衣物收拾好后,拉上包,这才答道," 你姥爷身体不舒服,住进市中心医院了,我得过去照顾他两天。" "你和亦轩两个人在家乖乖待着,我给你们多留了些生活费,平日你们就在学校吃,先凑合几天。" "好,你放心吧,妈。" "那个,妈,姥爷身体没事吧,严重吗?,。" 她记得上次去姥爷家的时候,他身体还挺硬朗的阿,虽然看上去很严厉,但还是慈祥的给她打了招呼。 沈母脸上盛着浓重的担忧,"还不知道病情怎么样,老了不都这样吗,说不定哪一天人说没就没了。" 沈母重重叹了口气,又叮嘱了沈格草几句,匆匆便将门锁上走了。 房间一下空寂起来,沈母走的匆忙,早饭还没来得及做。 看了看墙上嘀嗒嘀嗒转着时针的钟表,刚刚好,指向七点钟。 想想反正一会还要起来背历史课本,沈格草便放弃了再睡个回笼觉的打算,转身去了洗手间,刷牙洗漱。 将头发习惯性扎成马尾,沈格草攥着历史书,进了厨房,并不怎么熟练的将米洗净下锅,开了火慢慢熬。 沈亦轩还在呼呼大睡。 翻开到昨天复习的那一章,沈格草背靠着厨房墙,开始小声默读起来。 一开始还不怎么专心,脑袋里老是会想起姥爷的身影,老人的严厉,老人的魁梧,老人的不苟言笑。 姥爷年轻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曾经也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吧。 甩甩脑袋,沈格草克制着将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来。 时间过了许久。 待沈格草将今早的默读任务完成时,鼻间传来,那么,那么,不熟悉的,糊味。 我的天,。 反应过来,沈格草手忙脚乱的将灶气关上,米锅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腾腾的热气。 待她将锅盖掀开时,沈亦轩圾着拖鞋,被糊味"吸引"了过来。 米紧紧的粘在了锅底,上层泛着糊色,沈格草费力的将米搅开。于是乎,更大的糊味,在空中蔓延开来。 "姐,你很没用哎,连个米饭都能煮糊。" 沈亦轩倚着门框,耷拉着脑袋,见怪不怪。 沈格草没好气白他一眼,"还不是怕饿到你,我才做早饭的。" 沈亦轩环了一圈客厅,问道,"妈呢?" 沈格草还在努力匀开糊了的锅底,"妈去市中心医院了,这两天不回来,姥爷生病住院了。" "哦。" "哈?姥爷住院了?" 沈格草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瞥着他,"是阿,住院!!" "上次见姥爷不还挺好的吗,怎么突然住院了。" "这下可好了,妈不在家,我每天都要忍受你的"荼毒"了。" "沈亦轩!" 沈格草白他一眼,作势要揍他,某人灰溜溜麻利逃开。 "姐,我洗涑去啦,一会好品尝你的"黑暗料理"~" 沈格草忿忿的看着沈亦轩招摇的"身姿",却也只能无语的看着米锅,自我安慰着,还可以,还可以,最起码还能看,而且,无毒。 其实,对于姥爷生病这件事,她和沈亦轩虽然有担忧,但并没有那么强烈,这也和他们一直以来都不怎么亲近的关系有关。 姥爷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很受崇敬,很尊敬的字眼。 沈格草也从未在他面前撒过娇,对于姥爷,她只有尊敬,没有依赖,沈姥爷的孙子孙女众多,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一个平和的,默默的,很易受忽视的,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 所以,即便是今天她得知了姥爷生病住院,她也只是很担忧,但,悲伤也还没那么大。 哎……。虽然这样不大好,可她的情绪反应确是如此。 沈格草盛好粥,摆好油条,又简单炒了盘青菜,便招呼来沈亦轩吃早餐。 "姐,你的青菜泪腺太发达了,。" "嗯?" "我要咸s了!!吃太多盐会变笨的,姐,你肯定是羡慕我的"高智商",对不对~。" 沈格草咬着油条,无语的看着戏多的沈亦轩,"是,我很羡慕你的高智商,英语从来没及格过的"高智商"。" "姐,不带这样揭短的!!" "那你就快吃饭,还这么多废话,。" "哦," "对了,姐,我一会去找家泽玩,反正妈不在家,我中午就不回来了。" 沈格草嗯了一声,"那正好,我也不用做午饭了。" "不许太晚回来,下午五点必须回来。" "阿?!五点,姐,六点行不?" 沈亦轩水汪汪的期盼着,很像忠诚的秋田犬。 沈格草坚决的摇摇头。 "五点。" "阿,!!!不行,姐,太早了,我们要去打游戏机。" "四点半。" 沈亦轩冷不丁的止住了哀嚎,愤愤道,"好吧,五点就五点,哼。" 沈格草突然灵光一闪,不怀好意道,"也可以多加半个小时,~" "条件嘛,。" 沈格草目光瞥到餐桌。 沈亦轩眼放精光,"哎呀,成交,姐,不就每天让我刷碗吗,有什么难的。" 沈格草得逞道,"如此,甚好,知我莫若弟呀。" 于是乎,沈亦轩忙着收拾餐桌的空档,沈格草悠悠的进了房间看书。 懒懒的伸了个腰,一天的奋斗又要开始了。 厨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匆忙的碗碟交碰声,约有五分钟,厨房里没了水声。 "姐,我玩去啦,拜拜。" 不等沈格草回答,嘭的一声,客厅响起重重关门声。 沈格草内心独白道,我也很想出去玩!! 可是,不能。 最起码,未来的两个月没不可以。 哎,可恶的中考。 可恶的数学,可恶的物理~ 哦,对了,物理,。 想起上次,给江嘉木的那本物理题,都已经过去两天了。 他不会是忘了吧……。 是吧,可能是忘了,他怎么会记得呢。 内心涌起小小的失落感。 沈格草抚着额前的刘海,又继续看五三英语阅读题。 好吧,忘了就忘了吧。 我一点都不介意。 不介意。 思绪又渐渐融进题海中,沈格草很快将这份小小的别扭,失落抛在了脑后。 唰唰唰,整个房间空荡寂静,只有她笔尖划过纸张的簌簌声。 客厅的时钟哒哒哒转着,一下,两下,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 突然,客厅响起电话声,叮铃铃~ 清铃铃的电话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沈格草拉开房门,快步走到客厅。 除了沈母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诺基亚手机外,她家就只有这一台座机可供与人联络。 沈格草拿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沈母略带焦急的声音。 "妈,你说什么,你放哪了?" 沈母打电话的背景不时传来车辆鸣笛声,人的杂声,沈格草努力的辩听清楚,沈母的信息重点。 "好,在你房间最上面衣柜上是吗,好,那我给你送过去。" "嗯,行,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匆忙挂完电话,沈格草回房间换了双黑白格帆布鞋,头发也没来得及再梳理,推开沈母的房间门。 果真,在最上面的衣柜,放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包,沈格草急急的打开红色包,按照沈母所交待的,将沈母的身份证,还有一张银行卡拿了出来。 关上门就急忙的要走,不一会,沈格草又退了回来,给沈亦轩写了张便条,打算贴在门上。 因着急切,沈格草的字歪歪扭扭。 手里攥着银行卡,字条,身份证,"哗"的一下将客厅门打开。 左脚还未迈出去,沈格草表情震惊的愣在原地,迎面站着的少年,斜挎着黑色背包,白色体恤,简单黑色长裤,眉目如画,此时正懒懒的看着她。 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门外。 "江,江嘉木,你怎么在,这?" 江嘉木略低下头,垂下的有光泽的黑发曜在沈格草眼中,很快,少年从黑色背包中拿出一叠卷子还有上次她给他的那套物理题。 "给。" 沈格草迟疑的接过去,扫了一眼,一叠整齐的卷子全是物理题。 "这些题,你先做着,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阿,。" "哦。" 江嘉木快速看了她眼,很快下出结论,"你有事?" "阿,嗯,我那个,我要去趟市中心医院,我,。" 沈格草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家事。 于是后半句,接了句,"有事。" 半句戛然而止的话。 江嘉木挑挑眉,"好吧,那我先走了。" "阿,好。" 内心很浓,很烈的失落感。 在少年转身要迈开步子时,沈格草还是没受控制的叫住了他,"那个,江,江嘉木,。" 少年幽幽侧过身,眼眸淬亮。 "嗯?" 沈格草很怂的,且没底气的低着头,"你,你能不能送我到市,市中心医院,我,我不会打车。" 说完,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沈格草咬着下唇,脸颊通红。 江嘉木很轻的勾起嘴角,随即正色道,"事情很急?" "嗯。" 沈格草小鸡啄食般点点头。 "那还愣着干嘛?" "哦," "那个,等下,我把,我把书放客厅。" 少年颇有耐心的在门外站着,沈格草此刻才一万个后悔,刚才乱糟糟头发也没梳理就出去了,真的是,。 用手胡乱扒拉了两下额前的刘海,沈格草将书放好,拿了胶带就奔了出去。 因为一手攥着银行卡,身份证,另一手不好将便条贴上,可她又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江嘉木,。 于是,她很奇怪又焦灼的看了眼一侧站着的少年,又慌忙去展开手中的便条。 少年的目光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不在她身上。 不管怎样,沈格草的脸还是红透了,如同天边的夕阳红。 "给我。" "阿?" 明显感受到少年清凉的气息靠近,沈格草慌忙后退了步。 "把便条给我。" "哦,。" 沈格草乖乖的将手中便条递给少年,江嘉木手指修长,不经意触及到她的手,沈格草只觉浑身都战栗起来,毛孔舒展。 "胶带。" "阿,哦哦。" 怎么自己反复就这两句话,阿……。 沈格草呆愣愣的看着少年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将便条摆正位置,截断胶带,然后轻便的贴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 她怎么觉得这个便条,被贴的这么好看? 板板正正,不偏不倚。 "好了,搞定,走吧。" 江嘉木很随意的将胶带递到她手上。 沈格草局促的接过,脸红更甚。 江嘉木幽幽转过眼," 你脸怎么这么红?" "阿,那个,天热,很热,太热了~" 沈格草讪笑道,化解自己的尴尬。 江嘉木看了眼门外有些灰蒙蒙的天,认真道,"不热阿,还刮着凉风呢,怎么热了?" 你是故意的吧?!! 沈格草僵硬的扯着嘴角,没再答话。 两人一前一后,信步走着。 第23章 市中心医院 在市中心医院下车后,已是中午时分,顾不上吃饭,沈格草手里紧紧攥着两张"卡",生怕弄丢,左顾右盼,一时竟分不出东南西北。 横北没有大型医院,说来好笑又有些凄楚,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市中心。 车辆来往穿梭,鸣笛声,摊贩播着扩音器卖甩卖衣服的聒噪声,中午的日头突然蒸腾的无比的大,晕得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下意识去看一旁的江嘉木。 少年斜挎着背包,手挡在额发前遮阳,刺眼灼热的阳光令他微微眯起眼,整个人却是在日光的映衬下,白的发光。 沈格草被晒的嘴唇干裂,无意识的舔舔嘴唇,"江嘉木。" 不知何时起,自己竟不再叫他江同学了,反而,叫他的名字怎么觉得更顺口呢,。 "嗯。" 少年一手遮着阳光,侧过脸来看她,清凉的黑瞳令沈格草散去燥热,像,像夏天的薄荷味汽水。 草莓冰淇淋。 "那个,谢谢你。" 沈格草别别扭扭,眼神也不敢看他。 然后,她听见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没事,走吧。" 探好路线,江嘉木刻意放慢速度,等着后面不敢靠太近,又不敢离太远距离的沈格草。 待沈格草又一次与江嘉木并肩挨着后,少年身姿挺拔,卓卓转过身来,"你在这等着,我去前面问路。" "嗯。" 沈格草拘谨的站在江嘉木所处的荫凉树下,规矩的耐心等着。 少年的背影清瘦,黑色长裤勾出他修长的腿,步子迈的很大,原来,他走路速度这么快阿……。 树荫间斑驳的光影洒在少年黑色头发上,好看的侧脸轮廓分明,白色短袖显的十分干净,阳光,此刻,美好的像极了在炽热夏天里,喝到了一瓶畅快透心凉的可乐。 醍醐灌顶的清爽。 沈格草一边焦急,一边又忍不住的分身去看已走远的江嘉木。 "嗨,~" 口哨声在周遭吹起,从林荫拐角处,骑进来几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车上的人,发丝五颜六色,像五色彩虹,龙腾纹身。 沈格草紧张的四处张望,此刻,除了路边一个慢悠悠散步的老大爷外,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低着头,沈格草下意识的往树边藏匿住自己的半边身子,整个人都要被遮的看不到。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摩托车犀利的刹车声在她面前戛然而止,热热闹闹的话语传入耳边。 "小妹妹,别躲着阿?" "来,来,来,别害羞。" 沈格草根本头也不敢抬,一个劲儿的在扣树皮,心里慌乱不已。 几辆摩托车将路边靠着树的她围在中间,想走却又不敢走,江嘉木还没回来。 所以,沈格草唯一做的就是将头埋的低得不能再低了,装傻充愣。 "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呦,抬起头看看嘛,别害羞。" 周围几辆摩托车上的男孩都哄笑起来,有呛鼻的烟气传入鼻尖。 "行了,走,去吧台玩去,和一个学生妹有什么玩的。" 沈格草心里一松,却还是不敢抬起头来,只期盼着他们能快些离开。 但,有不识时务的。 "反正去哪都是玩,我倒要看看这女的长什么样,不然,我这好奇心可压不住的膨胀哪。" "飞哥,你还真是好奇心旺盛。" 谈笑间,沈格草只觉得一道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后退,后退,。 那逼上来的人,扯住她的胳膊,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沈格草一下尖叫起来,抬起惊慌失措的脸。 一张痞痞的脸上写满失望, "切,什么,就长这个样子?哎,真可惜我旺盛的好奇心了。" 几个五颜六色的人开始"畅笑","飞哥,载了吧,哈哈,你还不如留个念想。" "艹,给我闭嘴!" "还行,飞哥,学生妹一般都纯情的很,要不你问问这小妹妹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玩玩?" "滚,问你大爷!走,走,走" "浪费哥的心情,去吧台玩。" 一行人说着就要启动摩托车离开,沈格草斗大的眼珠开始往下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被吓到?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侮辱话语? "飞哥,你好像把人家小妹妹给弄哭了……。" "艹,少诬赖老子,我可什么都没做。" 远处,一道白色体恤的身影,越走越近,步子迈的很大,可却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匆忙",淡淡的强大气场。 "飞哥,这个要是女的,也还不错。" 被叫飞哥的男孩,无言的瞥了眼说话的黄绿相间发色的小子。 "您老口味重。" 黄绿小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还可以,还可以,飞哥。" 身后另一个黄发小子一把拍在黄绿肩膀上,"哥,别对我们下手就成。" "去你的!" 说话间,正被他们评头论足的"当事人",从他们面前遥遥走过,目不斜视。 "这小子有点嚣张阿,飞哥。" 眼前多了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时,沈格草眨巴着眼,才敢抬起头来。 "江,江嘉木。" 看着她红了的眼眶,江嘉木什么也没问,将手中的水递给她,另一只手一把攥住沈格草,淡淡道,"走吧。" 沈格草任由他拉着,穿过面前围成一圈的摩托车,摩托车上几个五颜六色的脑袋面面相觑,直到江嘉木再一次"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经过,且,像穿过空气一样,将人拉走远后。 黄绿率先反应过来,"艹,飞哥,这小子太拽了吧?" 黄毛接过话来,"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藐视?这可是在挑战我们飞哥的底线!!" 黄绿: "对,绝对不能容忍!!拽就算了,怎么莫名还觉得有点……帅?" 飞哥:" 是比你帅,。" "我cao. 飞哥,你太令我刮目相看了,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有你大爷!快走,走,别在这浪费爷的时间。" 在江嘉木的带领下,沈格草很快到达了市中心医院,眼睛经过一路的风吹,也不再红肿。 右手紧紧握着矿泉水瓶,心情竟好了几分,云开雾散。 走进医院前台,沈格草报了姥爷的名字,拜托前台护士查询后,才得知,姥爷的病房,在重症监护室3楼203。 刚刚因为一瓶矿泉水得来的安慰,顷刻消失殆尽,沈格草表情呆滞,空中石化。 重症监护室? 重症? 不是就之前生病吗……。 妈妈在电话里也没有提到阿,怎么会这么严重。 江嘉木在背后轻轻拍了她两下,语气很轻,"先过去罢,把东西送过去。" 沈格草木讷讷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跟在他身后走着。 江嘉木方向感很好,没有很绕,到病房门口时,江嘉木示意让她进去。 沈格草鼓足勇气,去开那扇紧关着的重症监护室房门。 门啪嗒被打开。 她看见沈母一张疲倦的脸,眼中布满血丝,"妈……。" "格草,你来了。" 心里微微有着失望,母亲没有问她怎么来的,也没有问她怎么会找到路的,又或者,她以为母亲最起码,现在会急切焦灼担心的等着她的到来。 但,都没有。 母亲只是反应很平淡的,说了声你来了。 像夏天会下雨,冬天会下雪一样。 没关系,母亲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自己却还在这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沈格草僵硬的让自己语气轻松些,将手里一直攥着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递给沈母,"妈,给你。 " 两张卡上还带着沈格草的体温,手心里汗浕浕一片。 "妈,姥爷怎么样了?" "情况不怎么好,这两天离不开人照顾,要是病情再恶化,就难治了。" "那,姥爷是什么病阿?" "脑血栓。" 沈母低着头,目光落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沈格草小心翼翼的应答,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刺痛了母亲敏感的神经。 病床上的老人,脸色蜡黄,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松垮垮的垂了下来,苍老,衰弱。 胸膛缓缓起伏着,很慢,很慢。 第24章 偏见 "你和谁一起来的?" 沈母随口问道,病房内空寂无声,只有机器滴滴滴的空荡声。 "阿,那个我,我同学。" 沈格草有些心虚。 沈母一向传统,对于她与异性之间的接触,更是忌讳又谨慎。 "你这孩子,你同学呢,怎么不让人进来?" 显然,沈母误以为沈格草所说的是位女同学,当然,她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和男孩子有什么交集。 她一直以自己一手□□出来的乖顺女儿颇为自得。 沈格草双手拧着,别扭道,"在,在门外。" "你说你真是的,还不快把你同学叫进来? " "哦,哦。" 沈格草走到门外,右侧一瞥,病房外休息椅上坐着一排人,她一眼就认出江嘉木的身影。 轻快的走到他面前,"江嘉木,你,你进来吧。" 江嘉木皱眉,"不用了,你东西送完了?" 沈格草点点头。 "那回去?" 阿,这个。 "好,那我去跟我妈说一声。" "嗯。" "你姥爷病情怎么样?" 江嘉木的眼睫毛很长,眼神通透。 "不怎么样,如果恶化的话,就更难治了。" "不会的。" "嗯?" 沈格草惊愕的抬起头,没有想到江嘉木竟然会安慰人。 不过,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会那么令人信服。 "不会恶化的。" 江嘉木视线瞧到前方,语气平淡且笃定。 "嗯。" 沈格草吸吸鼻子,难过的情绪被稍稍缓解。 "格草,让你叫同学进来,怎么这么……。" 沈母轻手关上病房门,刚一回头,就看见沈格草站在一个清秀男孩面前,且,两人正四目相对。 这场景,令谁看了都不免会多想。 沈母温润的表情僵在脸上,沈格草也有些慌神,虽然她什么都没做,虽然她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但,她深知母亲的脾气。 沈格草尴尬的站起来,"妈,。" 过了好一会儿,沈母僵硬的笑才再度展开,"格草,这就是你同学阿?" 江嘉木礼貌站起来,"沈伯母好,我是沈格草同学的校友,江嘉木。"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过多的话语,坦坦荡荡的表情和态度,令沈母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敏感的捕捉到话中的信息。 "你和格草是校友阿,不在一个班吧?" 沈母上下打量着江嘉木,从头到脚,一丝不落。 江嘉木表情淡淡,"是的,我们不在同一班。" "哦,哦,不在一个班阿。" 沈母内心松懈不少,最起码,不会每天见到。 "那个,妈,我不识路,也没打过车,江同学"正好"认识路,才麻烦他的。" 沈母意味不明的瞥了沈格草一眼,那眼神令沈格草万念俱灰,她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母亲会相信她,会理解的。 原来,她根本就不信。 沈格草止住声,不再说话。 "沈伯母,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阿,行,嘉木,那个别耽误你时间了,天也不早了,快些回去罢。" "嗯,伯母再见。" 江嘉木自始至终没再看沈格草一眼。 沈母客气笑道,"欸,嘉木回去小心点阿,谢谢你阿。" "不客气,沈伯母。" 江嘉木举止有礼,淡淡的礼貌疏离,让人瞧不出任何心思。 少年挺拔的身影在沈格草视线中逐渐消失,午后的炽热已消散不少,落下的日光打在江嘉木干净的白体恤上,长长的影子落在医院洁净的地板上。 此刻,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遥不可及,让她触摸不到的少年。 江嘉木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被人群遮挡,最后一点高度,最后一丝视线也看不到了,心里空落落的。 "格草,你过来。" 沈母的表情转换的飞快,此刻一脸严肃。 沈格草叹了口气,果真,该来的迟早会来。 她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可,身后只剩下一堆人影杂乱。 第25章 笼中鸟 医院的光影灰白阴暗,给人暗沉沉的压抑之感,沈格草低着脑袋,静静坐在最拐角走廊旁的椅子上,等待着"训话"。 可沈母就在旁边安静的站着,许久不说一句话,沈格草能感知到母亲身上"低沉"的气压,怯生生抬头看了眼沈母,沈格草像犯错的孩子一般,带着歉意般轻轻唤了声: "妈,。" 可沈母还是不为所动,苍老蓬松的头发遮住她的目光,让沈格草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母亲从来没有过这么异常的反应,沈格草暗暗觉得事情不妙,又唤了声:"妈",这一次语气迫切,带着张慌。 沈母终于抬起头来,沈格草永远不会忘记她看见的,母亲那双难过,生气,失望,失望到谷底的目光。 "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格草,妈不是反对你和男生交往,只是,你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年纪,你才多大?" "这要是让左邻右舍看见,传出闲话,这像什么样子?你一个女孩家,不知道要避避嫌吗……?你现在不听我的话,将来耽误的是你自己。" 说到中间,沈母哀怨的重重叹了口气。 "你知道你是妈唯一的希望了,我为你们三个苦熬了十几年,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你们一个不出息的父亲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 "现在,你姥爷又这个样子,不都是我一个人硬撑着吗……" 沈母话未说完,似乎戳到了内心最脆弱柔软的地方,开始哭诉起来。 声音很小,极力压制,却又颤巍的令人难过。 "妈……。" 沈格草眼中噙着泪,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的模样,这乱糟糟周围的一切,包括她,都压的母亲喘不过气罢。 沈母抹了把眼角的泪,极力将情绪压回去,用手将两边鬓角的头发理了理,平静道,"好了,我看看你姥爷去。" 看着沈母沧桑的背影,沈格草只觉得胸口处堵着一股酸涩,独自在边角走廊坐椅上,坐了许久,无声沉思。 她知道,有些东西,早已牢牢将她的一生禁锢。 她知道,她这一生,是跳不出这个圈子的。 可是,她仍然想尝试。 空气沉寂,明明走廊处人来人往,穿梭而过,可她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像幻影,像哀怨。 朦朦胧胧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薄纱。 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沈格草离开坐椅,转过拐角,回到了姥爷的病房。 轻轻掩开门,看见母亲的脸色已恢复如常,沈格草舒了口气,走到沈母身旁,沈母觉察到有人走近,抬起疲惫的双眸。 少女清灵透亮的眼睛展在眼前," 妈,你回去休息休息罢,我明天不用上课,今天我在这守着姥爷。" 沈母疲倦的揉揉眼睛,双眼布满血丝,刚想答话拒绝,却只见沈格草笃定又坚决的目光,"回去吧,妈,回去洗个澡,明天来的时候,别忘了把我房间里的复习资料给我带来。" 她故意说的轻松,想要化解两人几小时前的尴尬气氛。 她想要表达, 她知道了,她明白母亲的想法。 只要是母亲想要她做的,对她期望的,她都会去做。 哪怕是,放弃任何东西。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那份母爱,那份能一直支撑她的母爱。 沈母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 她相信她的乖女儿会想通,会明白她一番苦心的。 沈母走之前,又嘱咐了沈格草一些注意事项,方才离去。 月光不知不觉洒了进来,散在病房前的桌子上,一个茶瓶,两个蓝色的盆放在桌子正下方,静悄悄,病房里只有仪器冰冷冷的嘀嘀声,令人心生寒意。 昨天,母亲就是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煎熬的一夜罢……。 沈格草坐在老人病床前,认真打量着老人,老人瘦骨嶙峋,如同燃烧殆尽的枯柴,手上,脸上的皮肤,早已变得松弛暗黄。 谁曾想到,这样一副苍老身体,曾经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曾经也是生机勃勃的一个生命? 老人的胸脯随着费劲的呼吸,缓慢的一张一合。 她本是最惧怕这种场合的,可如今,这偌大的病房,一个昏迷不醒,随时可能会变成s人的这位老人,竟令她一点都不怕。 第一次,如此接近,人生命尽头的余尾。 第26章 识破 周一。 沈姥爷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只是仍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二姨和三姨也趁着空闲时间,从外地城市赶了回来。 沈母也不用每日在医院守着了,两三天去一趟,轮流照顾。 还是一样的风景,还是一样的校园,还是不变的班级,同学,以及像是永远过不完的时间。 但,又有什么东西好像悄然已发生了变化。 讲台上,物理男老师正一脸正色呆板的讲着周练卷,同学们听的认真,但也有开小差,昏昏欲睡的。 沈格草托着脑袋,在物理老师讲的每道选择题上都仔仔细细做了标注,这样一来,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其它的事。 当务之急,先搞好学习罢。 自那日江嘉木离开后,三天了,她都再没见过他。 心里空落落的失望。 可是,见了面又怎么样呢,这只是她小小一厢情愿的暗恋,和人家并没什么关系。 "哎,。" 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缓过神来时,已错过物理老师讲的两道题了。 沈格草用笔杆敲了敲自己脑袋,好让自己专心听讲。 "格草,格草,借我根红笔,谢啦" 留着齐刘海发型的女同桌,滴溜溜转着眼睛,手里还握着一支蓝色水笔。 目光期盼的看着她。 沈格草没说话,伸手向堆的高高一摞书的课桌上去拿笔袋。 可,扑了个空。 咦,她明明记得是放在上面了阿? 沈格草将书包从课兜里翻出来,找阿找,不过,红笔还没找到,她却翻到了一本书——物理复习资料。 还有一沓厚厚的已经做过了的物理卷子,做完后,就被她随手塞进了书包最里层。 再没被动过。 那本复习资料,是那天江嘉木特地来,送还给她的。 那一沓卷子,也是他给的。 "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少年清润的嗓音,就这么明朗的在耳边响起。 心里一阵微颤。 沈格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谢谢你阿,不过,不用了。 "格草,找到没有阿,快点,我的漫画美少女就差一头红发没上色了。" 女同桌迫切的催着,沈格草收回思绪,从书包里掏出笔袋,拿出一根红笔出来。 "多谢,多谢。" 女同桌又专心致志的在搞她的漫画"研究"了。 沈格草埋头继续开始认真听讲,虽然听的云里雾里,。 晚自习, 教室里安静如常。 "沈格草?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沈格草的?!" 一高亢的声音响起。 安静的全班同学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门口,随即又默契的将目光扫到后排位置,被点名的"当事人"浑身一震。 条件反射的举起了手。 "我,我是。" 沈格草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指在桌子上摩擦着,目光疑惑的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陌生访客"。 此人穿着黑色运动服,鸭舌帽,肌肉明显,肤色有些黝黑。 仔细认了认,她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又或许,她根本就不认识。 " 陌生访客"见众人一脸警惕戒备的模样,嘴角很自然的咧了个很大的弧度,说话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 那个,我是格草爸爸的朋友,她爸爸有些事让我和格草交待一下。" 说完又干咳了几声,以缓尴尬。 空气更加沉寂了。 是爸爸的朋友?可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格草脚步有些踌躇,犹豫不决,目光投向女班长。 女班长不明其意,以为沈格草是在寻求自己的许可,于是对着沈格草十分大度的点了点头。 沈格草只得迈开脚步,刚离开座位,她便听见女同桌很小声的嘀咕了句,"成绩没见多好,一天天事儿还挺多。" 沈格草脚步滞了滞,低着头,快步走到教室门口。 "格草阿,来,来,快过来,我给你说点事。" 鸭舌帽男子向她招招手,刻意保持与教室门口几步远。 "您好,那个,叔叔,我好像没见过你,您是我爸爸的朋友?" 沈格草小心试探到。 鸭舌帽男子干笑几声,内心os: 叔叔?叔叔?我TM这么显老? 男子表面正色,开始胡编乱造:,"嗯,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好多年了都,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沈格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答,只好讪笑。 "那,叔叔,我爸爸让您来有什么事吗,他在那边过的还好吗?"沈格草目光期盼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迫切想从他口中知道关于父亲的消息,一想到孤身一人,远在家乡之外的父亲,她就不免觉得惆怅。 鸭舌帽男子明显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在那边?那边是哪边阿?你爸不在家?我哪知道你爸过的好不好!难不成他去劳动改造了? 心里这样想着,鸭舌帽男子一边飞速运转他那略微迟钝的脑子,在空顿了有两三秒后,才突兀的接上话:"好,好,挺好的,你爸在那边挺好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那边"到底是"哪边"。 演戏演全套,鸭舌帽男子顺着这话,心生一计,故作沉思状,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之前都挺好的,不过最近你爸遇到了点麻烦~" "阿,我爸出什么事了?叔叔"沈格草不免惊恐,恐慌之余,不自觉的一把拽住了鸭舌帽男子的衣袖,目光殷殷急切。 姥爷刚住进了医院,爸爸难道也出事了? 男子不动声色的抚去沈格草抓着他衣袖的手,故作安慰道: "没事,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爸吧,在那边不小心纠缠上了一些人,不太好脱身,除非用这个~来解决。"男子冲着她做了个给钞票的动作。 可男子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贪婪和势在必得的、按捺不住的兴奋还是被敏感沈格草觉察到了。 疑心顿起。 于是,沈格草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试探道,:"阿!怎么会这样,他答应过不再赌了的,怎么又惹了麻烦?" 男子一见有缝可钻,立马接道,"是阿,可不是嘛,你说你爸,这个人啊,就是不听劝,提醒他多少回了都,不要再赌了,那都是害人的玩意。" 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没想到,他不但不听,还变本加厉,这下可好,还把赌场的老大给得罪了,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这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男子双手一摊,尽量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表情来,不过话里话外都在向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暗示一个信息——用钱来解决,不然他就是有心也无力帮。 这暗示沈格草听出来了。 而且不止是听出来了,她还听得相当"清楚。" 她是脑子有些迟钝,但,她又不傻。 沈格草抬眸,装作惊慌无措的样子,"阿?这么严重,那我该怎么办阿。" 她的反应在男子意料之中,男子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他早"盘旋"在脑中的台词,"我就说嘛,不告诉你,怕吓到你,可你爸这情况确实是挺急的……。" 想了想,男子又改口补充道,"其实吧,这事情虽然急,可其实只要"拿点钱"就能解决了。"男子说完,停下观察沈格草的表情。 可少女低着头,一副衰颓模样,男子清清嗓子,试探道,"要不,你晚自习放学在校门口等着我,"叔叔"跟你去银行取趟钱,你一定知道你家银行卡密码吧?" 少女的脑袋还是低低埋着不动,男子以为她是在犹豫不决,立马又宽慰道,"放心,放心,你爸的事需要的钱不多,对了,可别把这事告诉你妈,你爸可千叮咛万嘱咐我的,一定别让你妈知道阿。" "叔叔。" 少女猛的抬起头来,沉静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月色洒在少女的侧脸,令男子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女好像将他的自导自演的把戏早已看破。 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他打消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一个初中生,怎么可能会想这么多?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骗一介小小的初中生不是手到擒来? 少女又唤了他一声,才把男子的思路拉回,"阿,阿?" "叔叔,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想告诉你,骗人是不好的。"少女平静的声线,令男子表情瞬间石化。 什么?! 沈格草声音略带暗哑,平静潺潺,"我爸爸,根本就不赌,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 "而且,就算他有什么事,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告知我家里人,反而是让你——个我从来未见过的陌生人来?我了解我爸,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绝不会对我妈有所隐瞒的。" "而且,何况这次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就这么随随便便找个人,来我学校找我拿钱,您觉得太唐突了吗?"少女的眼神此时变得如针般刺骨。 目光直视着男子,毫无惧意。 "你,为什么要骗我,还特地跑到学校?难道就是特地为了骗钱,那行骗之前您不是应该做下功课,调查下这个学校里,不,或者是,这个班里哪些才是富家之子,哪些是出身寒门?这样,您计划落空的几率怕是会小很多。" "可惜阿,您选错了对象,我一无权,二无钱,自然是满足不了您这"要求",而且,我更不认识您,也应该和您之间没什么恩怨瓜葛吧,这位"大哥"?"少女说完,目光仍是沉静一片,看不出情绪波动。 男子有些怀疑,眼前的少女还是刚刚那个连出个教室门口都迟疑不决,怯懦的小女生? 这人怎么整的跟人格分裂似的? 学习压力太大? 被少女这样一通贬损,男子脸色也不太好看,合着我这么绘声绘色的给你念"台词",您全当看戏了? 既然都被揭穿了,男子索性也就不伪装了,真是,还想着今天能额外赚上一笔,现在初中生的防骗意识都这么强了吗? 鸭舌帽男子双手插兜,又将右手从口袋中抽离,调整了下鸭舌帽的位置,动作随意,满满痞气。 "好吧,既然都被你戳穿了,不是我找你,是我大哥找你,本来还想着能在你这个初中生身上能小赚一笔,。" 鸭舌帽男子离的近了,弯下腰来直逼沈格草的眼眸,"哎,可惜阿,不上当。"男子似是故意沉沉叹出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对着沈格草扑面而来,沈格草看见男子额头下,一道浅浅显出来的伤疤。 "您大哥是谁?找我有事?"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要看看我们南哥,最近"无聊"了,想找些什么乐子~。" 说罢,男子不怀好意的睇了沈格草一眼。 “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还有功课没有做完。”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女生似乎很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竟然还若无其事的跟他对话? 鸭舌帽男子直了直身子,目光再一次打量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可她的眼神平静如水。 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男子无聊的收回视线,"没了,"您"回吧,我来就是"特地"给你提个醒,那晚上放学见了,小朋友。" 男子伸手一摆,做了个回见的手势,随即插回口袋,大步流行的转身走了。 沈格草面无表情的进了教室。 南哥?如果猜的不错,应该就是打架的那个祁南泽了。 沈格草想不明白,怎么一个男的能这么斤斤计较。 找她做什么呢,做什么? 她兀的睁大眼睛,原来他们的目标还是江嘉木,她只是个幌子,既然祁南泽断定了她和江嘉木有什么关系,那就正好利用她,只要她一有什么事,江嘉木必然会出手,可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江嘉木还要绕一圈找她,这么麻烦? 百思不得其解,沈格草无力的趴在桌上,脑袋上一堆乌云飘着。 第27章 接耳 回到座位上后,沈格草神色如常,八卦的女同桌刚探头想向她"打听"点消息,可只见沈格草一头只埋在书本里,一副不想与人交流的"架势"。 女同桌只好鄙夷的翻了个白眼,草草收回了自己燃烧正旺盛的八卦心。 不满的转过身子,开始和后桌的女生探讨消息"起来",窃窃私语,不时掩嘴偷乐,目光屡屡瞟向并没有看她们的沈格草身上。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铃声很快打响,沈格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飞快的走出教室。 "喂,徐会真,你同桌到底怎么回事阿?她真的跟二班的那个江嘉木有什么关系吗,我上周在市中心好像看到他们在一起,不知道是要去什么地方。" "阿?!!不会吧,你确定?难道他们真的……?"那三两女生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个消息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不可能,不可能,江嘉木那么帅,怎么会看上她呢,不可能吧,搞早恋也要挑好对象阿。" 后桌的几个女生开始喋喋不休的分析,不时加入自己高明的"意见"。 徐会真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扫了一眼旁边空空的座位,似是无意道,"谁知道呢,一天到晚像个木头一样,只知道学习,和她做同桌我真是无聊,倒霉透顶!" "又或者,木头开窍了,人家想倒追也不一定呢。" 几个女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趣闻","天哪,真想象不出来。" 徐会真听此,不屑一笑,"这有什么,你们是不知道,就上回江嘉木和人在后巷打架,我叫沈格草她都不去,可一下课,她跑的比谁都快,这说明什么?"徐会真说完,一挑眉,眼神暗示着一众小姐妹。 几个女生本来疑虑的心变的肯定不少,恍然大悟道,"哦~,我的天,那看来是真的了,没想到这个沈格草平时看着这么木讷,原来也是会"为美色所动"的阿,眼光挺高,不过勇气更可嘉,哈哈。"几个女生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好不兴奋。 被她们正兴致勃勃谈论的当事人,此时正站在二楼的班级门口,初三二班明晃晃的牌子贴在门侧,原来,离得这样近,不过是楼上楼下的距离。 沈格草停了脚步,刚才对着那个明显来者不善的鸭舌帽男子,她都没有这种犹豫害怕,可如今,自己到了这门口,竟觉得比鬼门关还要难过,还要可怕。 就在沈格草踌躇不安时,正好从教室里走出来一个男生,迎面撞上一脸犹豫不决的沈格草," 同学,你找谁?" "阿,我,我。" "我不找谁。" 男生一头雾水,不找人,那站在班门口干嘛,看风景? 这样想着,男生随口答了个 "哦"字。 刚抬脚要走,又被身后的女声叫住。 一秒后悔。 就说是来找人的吧, 男生转过身子,等待着沈格草的下文。 "那个,同学,帮我叫下江嘉木同学吧。" "又是嘉木阿" "好。" 这是本月第n次,江嘉木同学被女同学"拜访"了。 果真,长得帅就是受欢迎。 男生一脚迈进教室,嗓门嘹亮的喊了声,"嘉木,有人找。" 又回头冲沈格草笑笑,方才迈开脚步离去。 沈格草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回应的,此刻,她又开始紧张,自己来找江嘉木,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 发呆之余,再抬眸时,只见一张清秀的俊脸晃在了眼前,眼神清正的看着她。 沈格草无声吞了口口水,"江嘉木,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少年眉峰一挑,慵懒道,"你发呆那会儿。" 某人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少年穿着合身的蓝白相间校服,衬得他侧脸轮廓干净隽秀。 整个人高高瘦瘦,却气质出众,站在沈格草面前,竟能全全将她的身影遮挡住。 每次气氛陷入静谧的沉默,都是江同学率先打破,这次也一样,"找我有事?" 少年的目光过于温和了,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某种躁动,某种血液有开始沸腾。 沈格草压抑住这种异样的躁动感,尽量声线平静的,简单扼要的,将刚刚发生的事向江嘉木重复了遍。 江嘉木听着,直到最后眉头不经意的皱起,"祁南泽。" 随即无奈又觉可笑的叹了口气,少年烦闷情绪被压下,视线敛下,江嘉木通透的目光直视着她,声音低醇有力,"不用怕,有我在。" 沈格草的脸唰就红了,这莫名来的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不,不,我不是怕,江嘉木,我是觉得老跟祁南泽这些人扯上关系不好,而且,马上就要中考了,会影响你学习的。" 沈格草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是觉得,我们能不能想个彻底的解决办法,要不,我今天晚上就再仔细向他解释一遍?他是真的误会了,他应该会相信的吧。"沈格草像是想出了一个绝佳好主意,殷切的看向眼前的少年。 可还没等少年给出什么反应,沈格草脑中忽然闪过上次男子张狂暴力的场景,一颗脑袋又无奈的耸拉了下来,无奈的摇摇头, "哎,不行,不行,他怎么会相信我呢。" 江嘉木看着少女一系列反应变化,只觉好笑,抬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扣了下,"不必这么费心,交给我就好。" 沈格草条件反射的摸着脑袋,还欲说些什么,可这时上课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江嘉木侧了下身子,走廊的人随着铃声响起渐多了起来,嘴角扯着淡笑,少年又回头看着她,"放学后不要乱跑,在你班门口等着我。" "阿?" "好了,快回去上课罢,你要迟到了,格草同学。"江嘉木故意打趣她似的,目光含笑,少年眉眼生动,令人移不开眼。 沈格草发窘的低着头,因为她知道,耳朵充了血似的,在发热,她又脸红了!! "哦,哦,那我回去了"沈格草低着头将话讲完,转身就想逃离这对她来说,有些"炙热"的场地。 可没走几步远,少年清润的声音又她耳边响起。 沈格草错愕的回过头,脸上充盈的血色灼的她浑身不自在,目光疑惑,"嗯?" 江嘉木大步走近,款款在她面前止步,语气很不在意道,"题不要忘记做。" "嗯?什么题?" 话刚问出,沈格草就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上次给她的物理卷子。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应该提这个话题的时候吧,沈格草环视了下周围,走廊人已渐进稀少,有进班早的老师已开始讲课,那放大激昂的声音不时透过走廊的风传送过来。 可沈格草只觉得,此时她的世界,只剩下寂静二字。 一切静悄悄,沉静的像黑白的默声电影。 少年额前黑色发丝被走廊的微风轻轻掀起,清润的目光被融在这皎洁的月色,温懒好听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徘徊 。 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一有笑意便会像三月的桃若春风般,令人的心情也明朗起来,点点星河,璨若星辰。 可他很少畅快的笑过,每次都是浅浅扯起嘴角,那淡淡笑意一瞬即逝。 沈格草突然很想知道,在江嘉木心中,她是怎样一种形象和存在。 思绪游回,没等眼前的少年不悦的蹙眉,沈格草就忙后知后觉的接上话,"物理卷子阿,做了,做了,早做完了。" 江嘉木这才面色转晴,"好,明天拿给我。" "阿?" 沈格草随即反应过来,随即应好。 "嗯,快回去罢。" 少年声音刚落地,冗长的上课铃声就停止了最后一个音符的跳动。 沈格草倒是不慌不忙的下了楼,反正都已经迟到了!! 第28章 痛定思痛 沈格草在一阵匆匆上课铃声中,急急下了楼,回到班级后,她感觉到后排的几个女生,时不时目露疑惑的,露骨的盯着她看。 沈格草如坐针毡,回头看去,正对上女生的视线,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盯着看人的女生,呵呵笑了两声。 出于礼节,沈格草也僵硬的回了个笑,只觉得空气中氛围有些奇怪。 没有再深想下去,沈格草从书包中翻出早被自己做过,涂抹修改几遍的物理卷子,不会的题,都被她用星号大大的标了起来,只是该问谁,她还没有打定好,就暂且放着了。 其实,她还是奇怪,为什么江嘉木要这么热衷管她的学习?因为江同学乐于助人,善良? 可想想江嘉木打架的那个狂妄劲头,沈格草又立刻打消了出于他"乐于助人"的念头。 要说江同学善良毋庸置疑,可是,乐于助人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就不太合适了。 那是为了什么, 美色? 不不,像她这种普通又平凡的人,是万万与这个词搭不上边的。 那么,就剩一种情况了——出于同情心。 也就是怜悯,这样想想,好像也就这个最合理了,上次自己在江嘉木面前情绪失控,是因为成绩,自己鼓足勇气,找他请教,也是为了成绩,联想到上上次,江嘉木"扔"给她的那袋早餐奶。 沈格草就更加确定了,是因为同情,不愿看到一个盲目的,固执的没有方向的人,在黑漆漆的地方原地打转,所以江嘉木才向她伸出援手的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感谢他。 "喂,格草,格草。" 沈格草咬着黑笔,幽幽的转过身,"嗯?" 是刚刚盯着她看的那位女生——林君,她们之间虽是前后桌的关系,可以的是,并不熟悉。 沈格草平日里寡言少语,想的多,表达的少,在班里能攀上话的朋友更是寥寥无几。 此刻,这位好奇的女生,正一脸兴致勃勃的"盯"着她,目光热烈。 "你,有什么事吗?" 林君开怀的笑出声来,声音不高不低,附近的同学倒是能听的出来,"哎,格草,我问你啊,你跟二班的江嘉木什么关系阿?" 明明她表达的是问句,可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在表达"一定有什么关系"。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沈格草面红耳赤,脸色发烫,"什么,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我们顶多算是一条街上的邻……邻居。" 林君带着略有些失望的表情,"哦,邻居阿?邻居。" 林君身旁的另一女生也加入话题中,湊近了刚刚她竖起耳朵,"格草,你和江嘉木竟然是邻居,天哪,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女生羡慕你啊。" 沈格草干笑两声,解释道,"其实也离得不是很近。" 两女生对沈格草的解释充耳不闻,只叽叽喳喳的开始提问,"格草,你们怎么认识的阿,江嘉木脾气好不好?" "你们每天会一起上下学吗,好像他也不是住校生,哦,对了,你刚刚下课是去找江嘉木了吗?还有今天,来找你的那个男的,真的是你妈的朋友吗……" "哎,格草,你偷偷告诉我们,我们保证给你保密,你和江嘉木是不是在,——" 女生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格草好脾气的忍到她们把话说完,语气开始有些冷淡,"我和江嘉木同学只是很远很远的邻居,没有什么关系,你们没有其它什么事的话,我继续做题了。" 说完,沈格草转回身子,并没有再听她们二人答话的打算,并自动忽略掉因为林君的"发问",而吸引来的周围同学的"好奇"目光。 沈格草面色不动,装作无事般,从本子上扯下一张验算纸,开始写写算算起来。 两女生的"雀跃" 石化在空气中,本想问"当事人"挖点消息,够她们消遣两天,可没想到,竟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沈格草平常看着一副好脾气的懦弱模样,怎么竟然也会反抗? 真扫兴!还以为是病猫一只。 "好了,你们别这样问格草了,格草会不好意思的,对吧,格草?" 徐会真睁着无辜的眼睛,天真烂漫。 沈格草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徐会真第一次让她觉得人这种生物,很可怕。 尤其是暗箭难防。 见沈格草不言语,徐会真自觉没趣,不爽的撇撇嘴,和后面的两个女生"眼神交接",小声发笑。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些。" 全班都很安静,除了后面几排不学习,混日子的同学,见这小小骚动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愈发刺耳了,纪律委员方才动用下官威。 几个女生悻悻止了声,又继续忙各自的事去了——该照镜梳妆的继续梳妆,该涂涂画画的继续涂抹,该摆弄发型的继续臭美。 总之,就是肆无忌惮的"挥霍"青春。 这管威一震,倒是把沈格草的思绪拉回了,事实上,她早已心神不宁,在验算纸上,写写算算,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算些,在写些什么。 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因为那几个女生的话?因为她感受到班里的隐隐的排斥? 她不属于好学生,所以好学生的阵营她是进不去的。 可她也不算坏学生,抽烟,喝酒,骂脏话,化妆,她一样都不碰的。 而且,坏学生是不学习的,只此一点,她就无法做到。 她属于在夹缝中生存的,弱小的,卑微的,乞求风和雨,努力生长靠近阳光的石缝中的小草。 所以呢, 所以她是孤独的。 不属于哪一个阵营,也无法自立成一个阵营,她只能伪装着,低调的混入平庸的队伍中,一面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一面又不愿服输,奋力抗争。 目光移到桌子上的物理卷子,可她还是止不住的走神,脑袋一团乱,时而想起江嘉木的痞笑,他的语气,他的声音。 时而又闪过周围人的目光,母亲失望的眸光。 她明白,问题出在她自身, 她管不住的"荷尔蒙"身上。 或许,母亲说的是对的,她现在不该有这个想法,她能做的就是要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上好点的大学,这样就可以让母亲摆脱这么多年来沉重的"桎梏",也能改变贫穷家庭的命运了。 如此重的担子在身,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其它的东西。 江同学是很好的一个人,可是,和她并不是一路人,同学的注视,探究,好奇的目光,也是对她的一种煎熬。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再和江嘉木有什么牵连,一个是受人瞩目的璀璨新星,一个是深不见底的黑夜。 更重要的是,要是再以她现在这种状态下去,别说考重点高中了,就是普通高中也会考不上。 考不上…… 不行,不行,沈格草一阵恶寒,那就意味着母亲要花一大笔钱送她进高中学校。 要么,她就再复读一次。 这两条路,哪一条,她都不愿选。 当然,是赶紧需要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可以再胡思乱想其它的。 江嘉木,便是她静心的最大"障碍"。 好吧,沈格草,你可以的。 第29章 恶果 夜幕将至,二中校门口此时人流已变的稀少,学生们三两同行,神色疲乏,偶有几句细碎的聊天穿过空气,掷地有声的飘过。 此时已入深秋,空气沁凉,沈格草穿着松垮垮的校服,里面穿了件黑白格单衣,背着硕大的书包,纠结又矛盾的在原地来回徘徊,沈格草不时用眼神瞄了瞄四周附近,可连一个可疑的身影都没看到。 内心更为不安,忐忑。 正随着渐渐稀少的人流出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白色卫衣,左肩斜挎着黑色背包,少年一个大步跃出校门口,似乎是有些腿麻,少年很随意的在地上弹跳了几下,随即又懒散地将视线移到四周。 缩在不显眼校门口的沈格草,一下就注意到少年的身影,欣喜又有些别扭的朝少年走过去。 "江嘉木。" "阿,你来了?"江嘉木在原地站定,实实的踏了一步,这才抬起头扫了眼少女,淡淡道,"走罢。" 沈格草欲言又止,没再问什么,只乖乖的跟着少年走。 两人走了几步远,江嘉木忽的问起,"今天来找你那个男的,有没有说在哪会面?" 沈格草认真的在脑海中倒回画面,揺了揺头,"没有,他只说让我在校门口等着。" "嗯。"江嘉木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走到上次骑车的拐角处,果不其然,此时,拐角四周站着的,蹲着的,围着十几个街头混混。 嘴里叼着的烟忽明忽灭,烟雾缭绕,斥鼻呛人,不时还传来众人嘻嘻哈哈的污言秽语。 过路的学生,无不加快脚步,埋下脑袋,快步走过。 沈格草无声吞了吞口水,偷偷用余光瞄了眼江嘉木,只见少年以一种懒散的不能再随意的姿态,闲散的双手插兜,踱步似的朝他们走过去。 沈格草内心忽的多了几分底气,只跟着少年的脚步亦步亦趋,江嘉木在走近一群街头混混围着的正中间时,沈格草几度以为他要停下,可,并没有。 少年只是迈着闲散的不能再闲散的步子,仿佛围绕他身边的并不是这些令人很煞风景的混混们,而是山涧与明月,清风与山泉,那令人愉悦的美景~ 就在二人将即走远时,一不容忽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沈格草抬起脑袋,看向江嘉木,可少年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那声音喊了第二遍,且加重了力度,"江嘉木!" 少年这才停下脚步,徐徐转过身来,"嗯?" 对面的祁南泽早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竟敢这么忽视他?!! 见江嘉木只是停下脚步,并未有向前靠近的意思,祁南泽从坐着的栏杆处站起,单手插进口袋,一步一步,危险的逼近二人。 沈格草眯了眯眼,这才看清迎面走来的祁南泽身旁,有个女生,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银色大耳环,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叮当作响的手链,处处彰显着"个性",走近了,她才看清,是简柏青。 祁南泽身后的一众小弟也跟着围了上来。 此时二人被围成一圈,包围其中,沈格草心里有一瞬发毛。 "江嘉木,你不是说你跟这个女生没什么关系吗,你们竟然放学还一起回家?" 迎着月色,沈格草看不清江嘉木的神情,只是觉得少年的身体在隐隐颤动。 "你……你,江嘉木!你笑什么?!!" 少年敛了笑,直接无视掉简柏青的问话,目光冷淡的看着对自己充满挑衅的祁南泽。 两人一言不发。 沈格草一开始还抱有幻想,她的解释能化解开这误会,可,眼前,这气场,这氛围,她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罢。 末了,祁南泽勾着笑意,煞是温和的询问道,"江嘉木,上次的切磋,不太过瘾,可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哪,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能再会会你。" "这不,今晚的月色刚好,所以让我的兄弟提前给二位通个信,要不然,这么突如其来的,吓到你们可就不好了,尤其是你旁边这位"小妹妹",是不是阿?" "是阿,我们南哥可绅士着呢,哈哈哈哈。" 说着,祁南泽将目光不怀好意的移到沈格草身上,沈格草一个激灵,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江嘉木嗤笑了一声,伸手一拉将沈格草护在身后,"你就这点手段?祁南泽,我看你真的是太清闲了。" 江嘉木忽的放缓语气,"那不如这样,我给你找点事做?" 许是江嘉木太过于懒散不屑的语气,祁南泽在一瞬间被点炸之前,扯出最后一丝笑,"好啊,那我们就各玩各的。" "柏青。"祁南泽使了个眼神,简柏青会意,这时从人群中齐刷刷走出五六人。 沈格草这才注意到,这帮人中不光是男生,女生也有七八个。 一个不好的想法从脑海中油然而生,在一群混混轰然而上的瞬间,沈格草就感到一股强大的蛮力拽着自己,硬生生的往外拉,可另一边,江嘉木一边应对着四五个人的攻击,一边护着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安全地带"。 简柏青为首的几个女混混,似乎很不愿放过这个让她发泄的机会,死命的拽着她,只听咔一声,沈格草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重重摔在地上,简柏青似笑非笑,狰狞着一张脸朝她走过来,"沈格草??之前不还是嘴硬吗?怎么,这回不狡辩了?"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哦,不,怎么是惩罚呢,我该怎么和你友好的,愉快的玩耍呢?" 沈格草看着眼前自导自演,很是兴奋的简柏青,一言不发,只是身子不住的往后退。 简柏青苦恼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我们来拍照吧!好姐妹都是喜欢合影呢,既然你和我喜欢同一个男孩子,我们也算是志趣相投了,对吧?" 拍照?那些校园欺凌的事件沈格草不是没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沈格草抗拒的揺着头,简柏青递给身边几个女混混一个眼神,众人会意,上前按捺住沈格草,让她不得动弹。 简柏青此时手中已多了个相机,"不,不,。"沈格草越是挣扎,越是被困的死死的,不得动弹。 "不要?现在知道怕了?"简柏青张狂的笑着,话中透出一丝危险,"我可惜阿,晚了,我这人计较的很,从小呢,我就备受宠爱,只要是我的东西,别人看一眼都要为之付出代价,还有,我最不喜欢别人和我抢东西。" "要么,我就会不受控制的,给她点,小小,小小的"惩罚"。" "何英,把她给我脱了,我们好好欣赏,欣赏这样一位清纯的,我们的"校友。" 拐角处,偶有路人走过,见这街头混混打群架的阵仗,皆绕路而走。 有几个男性混混已围着简柏青一行人,巴巴的观看即将到来的震撼场面。 沈格草此时瘫坐在地上,她看不清,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去看江嘉木那边的场面,有没有去帮他?他有没有受伤? 眼前围了一圈的人,个个眼神不正,贪婪的,愤恨的,看好戏的,期盼的,牛鬼蛇神般,在眼前晃,四周天旋地转。 突然一股蛮力,沈格草身上的校服被撕开,露出一件黑白格单衣,沈格草心脏狂跳,不受控制的尖叫了一声,简柏青粗野地骂了句,命一左一右两个女混混死死的摁住她。 简柏青将手中的相机递给一旁来观看的黄发混混,自己双手齐上,要一举扒开沈格草身上那令她不爽的衣服。 "别,你别过来!!"沈格草左右扭动着身体,使出浑身的气力挣扎,可最终还是像那案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 泪水胡乱流着,沈格草现在大脑处于半麻木状态,她只知道过了今晚,她将处于永无止境的深渊。 就简柏青双手伸向她内衬单衣的一瞬间,她听到有人兴奋的呼喊声,同时,她也听到有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下一秒,简柏青整个人疼的开始大叫起来,"阿……我的手,TNND ! !" 人们这才看清局势,刚刚还在被围攻的江嘉木几乎是瞬间一个旋踢,将挡在眼前的祁南泽甩了几步远,随即而来进攻的几个小混混被侧身摔倒,像丢垃圾一样挡住后来进攻者,几人纷纷倒地。 江嘉木又一脚踹倒手中正端着相机拍的黄毛小混混,大步向前,一把抓住欲进一步动作的简柏青的手,力度不大的一个扭转,那厮便痛的狂叫起来。 沈格草看着眼前犹如救世主一般狂奔而来的少年,眼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的流,乱七八糟的涕泗横流。 太吓人了,江嘉木……。 少年安稳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淡淡道,"没事了。" 随即,江嘉木又将身上的校服脱掉,披在沈格草身上,沈格草还在一抽一抽,身子不受控制的抖着。 被江嘉木搀着扶起,沈格草好容易站稳了身体,直接脸上挂了彩的祁南泽又怒气冲冲的朝江嘉木冲来。 江嘉木一个侧身,躲过祁南泽的进攻,且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到此为止。" "怎么,你小子难不成是要认输了?" 祁南泽擦去嘴角的血迹,恨恨的看着他。 江嘉木头发有些凌乱,只是仍不失那一份气魄,"不,我的意思是,对付你们,今天已经够了。" "江嘉木,你以为你是……。" 话还未说话,尖锐的警笛声响起,一混混道,"南哥,不好,这是警察来了,咱们快走罢。" "哥,我的手被江嘉木这小子弄折了,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简柏青愤愤道,不就是警察吗,她才不怕,重要的是,她受的委屈,她一定要讨回来! 祁南泽脸色阴了几分,"柏青,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快走,这笔账,以后再说。" 江嘉木懒懒散散的声音在沁凉的空气中弥散开来,"祁南泽,你觉得,现在是你能一走了之的时候?" 祁南泽瞪大双眼,此时巷口拐角处,不知何时多来了十几人,皆是江嘉木一处的,为首的金成看了眼前这场面,率先开口道,"嘉木,怎么不早些叫我们来?" 江嘉木淡淡回道,"现在,刚刚好。" 于是乎,在几辆警车开到之时,江嘉木一行人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祁南泽一行人,像被打包好的粽子一般,整齐排列着。 同离开现场的,还有被江嘉木拿走的那把相机,确认没有什么过分的照片后,江嘉木将照片删掉,又将相机销毁,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沈格草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可不想以后在她每每面对相机的时候都心生阴影。 只淡淡告诉她,一切都已搞定,什么都没有被留下,只当是一场噩梦罢。 几天后,横北中学发出通报,简柏青,何英,徐嘉一行人因参与街头不良少年的打架斗殴事件,情节严重,且多次欺凌同学,性质恶劣,予以开除处分,望全体学生引以为戒。 得知简柏青处分后,沈格草长舒一口气,镇上也加强了管制,夜至十二点都会有巡查的警员,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们的报复了。 只是,这件事后,沈格草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有些事,怎么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呢,疤痕,还是会有的罢。 第30章 孤枕难眠 平静的生活一如既往,那平淡的日子似乎又回归到沈格草的日常,一切像一场梦,上天和她开够玩笑了,又将她放回常规的人世间。 自上次经历后,沈格草不知为什么再见到江嘉木时,会有些难堪,或许是他看到最狼狈的自己了吧,总之,她现在是大老远看见那少年的身影就要绕着走,本来,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每天依旧是上课,下课刷题背书,随着中考将近,班上一些不好好学习的同学也收敛了许多,安安静静的趴着睡觉,沈格草眼上的黑眼圈日益浓重,她已经熬夜连续一月了,每天口干舌燥,说话声音都甚是沙哑。 同桌徐会真已悄悄和她暗恋的那个男生传起了书信,在qq上聊的热火朝天,这将徐会真的大半注意力都移了去,包括她后桌的一众小姐妹,每天只关心那个男生和她聊了什么话题,用的什么语气,多了几个标点符号,也无心再八卦寡淡的沈格草的事情。 这样一来,沈格草与她们完全割离开来,她当然乐得自在,除去要面临的中考,其实这样的日子还挺美好的。 每天迎着清晨,走进教室,听和善的老师急忙忙的赶进度,一边又操心担忧着她们的未来,午休过后的那一格阳光,永远会不偏不移的洒在黑板上,将黑板的墨绿色一分为二,倾斜成菱角,阳光一半折在讲桌上,将上面放着的茶杯映照的,闪闪,闪闪发亮。 听沈母说,一直在外的姐姐沈安非就要回来,因为沈姥爷的病情加重,听到这个消息,沈格草半是惆怅,半是酸涩,虽然好久没见到姐姐了,可她并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岁月不饶人,曾经青春岁月的少年早已被时光磨砺成干隅老人,她曾经以为一切还会像以前一样,姥爷又会像从前那样严肃又带着和善的慈祥,静静悄悄的等待着她们的每一次拜访,而这些,都是曾经最被她忽视的时刻,她从来不认为这样的日子有一天竟会消失,最后变成无法挽回,无法回去的昨天。 从沈母近来,晚归且越来越疲倦的神情来看,沈格草暗暗明白,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会来。 三天后,令沈格草惊诧的是,她等来的并不是沈安非,回家的正是两年没有回过家的父亲,不知道沈爸沈大富从哪听到的消息,得知岳父病重的第二天,便匆匆收拾行李回到了横北古镇。 沈格草仍记得那天晚上,晚自习放学回家后,家里饭桌上异常沉闷的氛围,沈母静默的让人心里忐忑不安,就连平常话最多的沈亦轩也安安静静的埋头吃饭,话都不多说一句。 沈格草在见到沈大富那一刹,难掩心中的喜悦,声音不大却很兴奋的喊了声爸,沈大富或是由于赶了两天路的缘故,神色有些疲倦,面色凝重,但听到沈格草的呼喊,还是下意识扯了扯嘴角,低低应了一声。 沈格草这才发现沈父略显拘谨的坐在一旁,简单收拾的两件行李还放在客厅处,沈母头也不抬的在收拾碗筷,一面侧过头来,对沈格草说道,"给你留的饭菜在厨房,一会吃完不用收拾,赶紧回屋写作业,你快中考了,加紧复习功课,不要分心。" 沈格草只得连连应着,话也没敢怎么问,匆匆吃过晚饭后,沈格草便回了自己房间,隔着一道门,客厅里传来窸窸怷怷收拾东西的声音,偶有,一两声好似拳脚相踢的声音,沈格草战战兢兢的贴在房门前听着声音,一边揣度着"局势"。 父母二人不合,这是沈格草自有记忆起就明白的事情,七岁时的大年夜,家家户户灯火璀璨,而她的家里寡淡无他,记忆中的母亲沉默的坐在陈旧的木式沙发上,堂屋那时用的还是上锁的木门,母亲将堂屋的一扇木门关上,只留半边门,门外烟火璀璨,一举齐发的烟花,色彩缤纷,百花齐放,而门内的世界是黯淡的,昏黄色的灯未开,一半月色迎着那半边打开的门,洒进屋里来,竟也静谧的让人感到安慰。 母亲一言不发,小小的沈格草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好奇的透过那半开的一扇门,窥看外面的世界,烟花外面的人们很快乐,可她知道,屋内的母亲不快乐。 那一年,她七岁,还不知道外面的烟花意味着什么,这一年,她十六岁,她仍记得那一扇被母亲关掉的门,她仍没过过一年属于她们一家,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完美,无憾的新年。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父亲这么排斥,她隐约知道父亲的一些不良"嗜好",可,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些不足以成事的小毛病,于是,她暗暗将这一切归结于强势母亲的过分"责难"。 过了好一会儿,客厅里没有了声音,随着屋外锁门的声音响起,沈格草这才打开房门,露出半个脑袋。 "沈亦轩!" 一低矮身影拉开对面的房门,似乎已睡眼惺忪,"嗯?干什么阿?" "妈去哪了?还有爸呢?" 沈格草瞪大一双眼睛。 沈亦轩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挠挠头,满是困意的答道,"他们去医院了阿,刚刚妈接了通电话,就收拾了些东西,和爸一起走了。" "哦。" 沈格草耸下脑袋,忽的又抬起,"亦轩,我放学回来之前,爸和妈有没有吵架?" 沈亦轩半眯着眼,晃了晃脑袋,"没有。" 沈格草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沈亦轩欲关上房门时,又低低说了一句,"姐,每年不都是一样吗,有什么可担忧的。" 沈格草摆摆手让沈亦轩回去继续睡觉,自己也关上了房门,默默坐在书桌前,喃喃道,"每年,每年,每年都要一样吗?" 夜已深,书桌前的灯还是明亮异常,可书桌前的一颗小脑袋,正不住的打着盹,一只手还握着笔,另一只手停留在要翻开下一页的动作。 忽然,嘭的一声锁门声,将书桌前少女的困乏全被震醒,她听见急切钥匙转动的开门声,又是一阵脚步匆匆的声音,然后是放东西的声音,接着,客厅门被打开,再接着,那脚步停在了自己房门前。 "格草,格草。" 房间门被推开,沈格草困顿着努力睁大眼睛,反应迟钝的答应着。 进来的是沈母,沈母表情凝重,看着沈格草如此用功的模样,也甚是心疼,"夜深了,早些睡吧,明天,向你班主任请三天假,你姥爷去世了。" 沈格草揺着脑袋,"哦,哦,好。"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阿?!" 这下全身细胞是真的清醒了,"姥爷去世了?!" 沈格草一时震惊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表达,虽然她早料想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一天竟会这么快。 快得让人无法接受。 难过吗?是有一点,可是也没有那么让人痛苦,这种感觉更多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震惊,无法消化这种突如其来。 怀念吗,是有的,不过,她却不知该从哪,从何怀念,对于姥爷她是敬重的,生于新中国刚成立的那个艰难岁月里,一肩扛起所有重担,他灿烂又平凡的走过了这一生。 在她的一生刚开始的这段路,却是姥爷人生路的终点。 沈母又说了几句,让她注意休息的话,便静静关上了房门,房间内的沈格草迟迟未能缓过神来,一种巨大的空洞和落寞朝她袭来。 人的一生,是为了什么。 沈大富留在医院处理些善后事宜,没有回来,可,沈格草注意到,沈母房间里的灯,亮了彻夜。 母亲这一夜,孤枕难眠罢。 第31章 送别 葬礼的举行,中规中矩的按部就班,刻在格子里的规矩,不容半点差错,也不容半点不同,人死后的世界,神秘所以格外受人敬畏,人死后还要交待给尚在世的亲朋好友,送走逝者要隆重,留给外界人的要有脸面的庄重。 葬礼的大刀阔斧,越舍得下本钱,越能彰显儿孙的孝顺,也给镇上话家常的人们多留了个,可以作为标榜模范的话题,世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本没有什么不同,日子还是照样过,太阳还是照样升起,直到最后,我们成为了这话题中的主角,直到最后,我们的身影从这里消失。 自然,自然会有一成新的人来替代我们当年的位置。 当沈格草看见那被请来哭灵的人,身披一身麻皮,表情悲痛,"充满感情"地念完那一篇不算长的悼词。 "唐奉德,1949年生人,石镇村人,享年73岁,半生颠簸,一生操劳,勤勤恳恳,性直纯良,待人忠厚,艰苦半生,儿孙已成,未得清福,撒手人间,是为儿孙孝未尽,特灵前忏悔,老先生既已去,莫挂怀。" 伴随着凄厉唢呐声,沈格草悲从心来,世间哀伤莫过于,阴阳相隔,从此再不能相见罢,各沾亲带故的家眷皆来吊唁,齐刷刷跪了一地,母亲,二姨和舅舅跪在前排,沈格草看见,悲痛的母亲哭的不能自已,一时,自己的眼眶也开始慢慢泛红。 可葬礼的从始至终,她都是清醒而冷漠的状态,石镇的许多邻里人前来观看葬礼,熙熙攘攘好似看戏,也有心肠软的,见满院的悲戚,儿孙哭声震天,不免也拭了拭眼泪。 就在要行三跪九叩之礼,送别老人时,沈格草看见了沈安非,那个她见面甚少的亲姐姐,沈安非穿着一身黑衣,眼圈红肿,她自小在姥家寄养,由姥爷带大,也是姥爷的第一个孙女,所以宠爱非常。 可沈安非因为工作的缘故,很少回来,对亲爱的姥爷去探望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此时,她心中一定十分痛苦吧,人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沈格草就这么静静的在一片狼狈凄厉的哭声中,打量着沈安非,她们虽然亲姐妹,可完全不一样,无论是身高,样貌,还是性格,她们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 沈安非皮肤白皙,瓜子脸,睫毛很长,只是始终半敛着,没有让人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眼睛一定很漂亮吧,长长的黑发被挽起,整个人很清瘦,微一探身就能看到两肩的锁骨,气质出众,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仿佛是注意到这过于直视的目光,沈安非回望过去,正好与沈格草的视线相撞,她想的果真没错,她的眼睛很漂亮,狐狸眼,狭长又刚好弯下的弧度,让人我见犹怜,不过,她的眼神中有一种像薄刃似的凉意,没有温度,清清冷冷。 沈格草一时竟有些不寒而栗,这就是她的亲姐姐,关于她的记忆其实已经很少,不过,她还是很怀念那些为数不多的,在一起相处过的时光。 行过礼后,众人合力将一口黑漆棺材抬出,沈格草看见沈安非沉默的跟在送殡的人群后面,明明她才是和姥爷最亲近的人,可此时,却被隔的那么远,她只能远远的跟着,沉默的,沉默的,浸在悲痛中。 沈格草想靠近痛哭的母亲却不得,沈母身旁多了四五个妇女,言语劝着,又搀又扶,她介入不进去,沉浸在悲痛中的母亲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于是,她和沈安非一样,也只默默走在人群最后面。 沈亦轩又不知跑到哪去了,沈父也没见踪影,沈格草默默的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沈安非,沈安非身旁是二姨,二姨拉着沈安非的手,一面又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沈安非只是麻木的,麻木的向前走着,忽的,沈格草看见,沈安非白皙的脸上簌簌掉了几滴泪,紧接着,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眼泪,原来,人难过到极点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当情绪跨过那个点时,情绪被激发,然后是泪腺,控制不住的悲伤袭来。 沈格草慌忙从口袋拿出纸巾来,可当她要递给沈安非时,却发现,沈安非手上早已被塞了许多纸巾,沈格草只好将手中的纸巾折了折,又重装回口袋。 墓地是事先留选好了的,花圈,纸钱一切都已准备好,众人将沉重的黑漆棺材放下,进行土葬,当众人开始填土时,沈格草平静的站在距棺材几步远的地方,当洒向棺材的黑土从眼前飘散时,沈格草突然意识到,这是此生和姥爷的最后一次告别。 棺材内是她最敬爱的姥爷,是上次还微微笑和自己说话的姥爷,是那个脾气暴躁',发起火来谁都要忌惮三分的姥爷,是那个生于1949年,而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年的,那个和善又暴躁的老头。 以后会有人一直记得他吗,这个可爱的老头。 而现在,他就距离她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人们不断往下抛的土是那么沉,每一下,每一次都敲的她头皮发麻,沈格草瞪大眼睛,想真实的记住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此后,这个老人将与这个世界再与牵连,长年的人永久沉睡在地下,活着的人,清醒的站在人生路上。 "姥爷!" 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沈安非,一声凄厉又悲痛的呼喊,整个人跪在墓碑前,浑身抽搐,泣不成声。 这个她最爱的, 最爱她的人永远的走了。 一抔土,阴阳两隔。 众人行最后一次跪拜礼,此时,镇上前来观礼的人,已散的差不多了,沈母一行人,虚虚的任人搀扶着,返回家中。 可前脚刚踏进办完丧礼的家中,后脚就有人上门来, "英子(沈母小名),你快过去看看吧,你家的那位和人打起来了。" 沈格草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爸爸?" 第32章 明白 沈母赶到时,场面已呈白热化局势,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沈大富喝醉了酒,在耍酒疯,也是第一次,十六岁的这一年沈格草见到了与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父亲。 场面十分难看,几个身强力壮的同镇人正奋力拉着沈大富,沈大富挣扎着壮硕,肥胖的身躯,脸色红晕,神志不清,口中还不时飙出些脏话,与他起冲突的是另一个同镇村民,二人在酒桌上,本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可两杯酒下肚,开始精神亢奋,嘴上功夫也不客气起来。 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 沈格草有些震惊,呆呆的站在一旁,这是她记忆中老实木讷的父亲吗?沈母和舅舅上前将动手的两人拉开来,沈大富力气十分之大,一把将两人推开,自己也踉跄瘫倒在地。 沈舅舅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脚步,沈母则一下被推到在地,沈大富十分狼狈的坐在道路中间,衣服上沾满泥泞,隔着老远,仍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沈大富红着一双眼,怒视着沈母,说了一句让沈格草终生难忘的话,"唐英,你给我滚。" 沈格草愣了,她不知道在父亲心中对母亲的埋怨竟那么深,都说酒后吐真言,这是他的真话么。 沈母表情平静,围观的众人搀着将沈母扶起,沈大富见人多,一时又兴起,开始破口大骂,这回矛头的对象直指沈母。 沈格草再一次打量起沈大富来,五尺身材,矮矮胖胖,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出一副拘谨,讨好的模样,一开始她觉得这样的父亲,很令人心疼,可现在她逐渐想到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的眼神由震惊,开始转为愤怒,她看着这样的沈大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嚷着,瘫坐在地上,任人拉扯不起,她冷眼瞧着,这个就是让她满怀愧疚,她可怜又心疼的父亲。 闹了一会儿,众人连哄带拽将沈大富拉了回来,沈舅舅开着车将沈母一家人送回了横北,宽慰了沈母两句,沈舅舅还有一堆家中事要处理,不能多待,便匆匆告辞离了去,沈安非尚在石镇,没有随她们一同回来。 关上门,她看见沈大富那肥硕的身躯,瘫在一张床上,不一会儿,开始睡得酣甜,鼾声如雷,沈母在床侧坐着,一语不发,灯光下她的容颜更显憔悴。 这个就是母亲的丈夫,与她要度过一生的丈夫。 一股恶心从内心泛起,沈格草坐在书桌前,却再无心看书,在这个夜晚,她的信仰坍塌了,打开笔记本,沈格草趴在书桌上,一字一句的写着,"从这一天开始,我没有父亲了,那个人,让我看清,世上还有这般丑恶的人。" 在这复杂矛盾纠结的情绪中,沈格草昏昏沉沉睡到凌晨,被动静吵醒,打开房门,她看见沈母正在一旁流着眼泪,咬牙切齿的数落着沈大富,气极,又动起手来,此时已清醒的沈大富,又恢复了他往日的唯诺,沉默着,任由沈母责骂。 沈格草脑海中,不断闪现沈大富那张狂,龇牙的模样,一面又重叠他老实任人责骂的可怜相,五味杂陈。 轻轻推开房门,沈格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不过一夜的时间,她心中的父亲已不是她的父亲,她只想让沈母好好的,不要再动怒。 "妈……" 沈母没有反应,泪眼婆娑,姥爷的去世已让她大受打击,丈夫的出丑,不懂事更让她心累,沈格草也煞是疑惑,为什么旁人轻而易举理解的事情,沈父就不能理解,只一味发泄自己的愤怒。 难道此时,最应该受安慰和体谅的不是母亲吗,为什么不能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做事呢,沈格草不愿多看沈父一眼,此时的她还不能全然接受,父亲在他心中角色的坍塌。 沈格草静默着,坐在沈母身侧许久,直至闹钟响起,沈格草这才沙哑着声音,对沈母说道 "妈,我去上学了。" 沈母没有表情,木木的点点头,沈格草不舍的从母亲身边走开,刚关上家门口的大门,里面声嘶力竭责骂的声音又开始响起。 因为葬礼的事,她请了三天假,这些天的功课又要落下许多,哎,诸事不顺。 踏上还是她熟悉的青石板桥,晨读的学生三两结伴同行,深秋的清晨不算很冷,可此时,她的身心却凉的透骨。 正走着,一股好闻的薄荷气息传来,紧接着,是不紧不慢的刹车声,她听见少年懒散温润的嗓音,"格草。" 沈格草回过身来,见是江嘉木,略有些尴尬的朝他笑了笑,可她不知道,她的笑此刻比哭还难看。 少年不以为意,"你怎么了?好几天没看到你。" "没,没什么。" 沈格草拉了拉书包上的肩带。 江嘉木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沈格草,淡淡道,"我载你去学校罢,上来。" 一听此话,沈格草连连后退几步,摆手拒绝,"不,不用了,谢谢。" 江嘉木见此,也不再勉强,伸手揉揉少女柔软的头发,没再说什么,便骑车离去了。 早读过后,班上的同学都去餐厅吃早饭去了,沈格草浑浑噩噩的,趴在课桌上,沉闷的情绪无法消化。 "沈格草,你姐来了,在校门口。" 一进班门口的男同学,扯着声音说道。 "喂,你亲姐姐吗,和你长的一点都不像啊,你姐竟然那么好看……" "沈安非?" 沈格草迅速的从课桌上抬起脑袋,飞奔两步,跑到校门口。 只见沈安非穿着一身浅咖色风衣,白色毛衣,更称得皮肤白皙,神色倨傲的目不斜视,出众的气质,引得校门口许多人频频侧目。 沈格草一脚迈出校门口,来到沈安非面前,低低叫了声姐,沈安非伸手递给她一包东西,沈格草接过,疑惑地看着她。 "我要回上海了,姥爷去世,我以后也没什么再回来的理由了,这些东西,有我买给妈还有你和亦轩的礼物,还有一张银行卡,你帮我带回去转交给妈。" "姐,你不回家了?" 沈安非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昨天沈大富那个德行,我回去有什么意思 ?" 沈格草低着头,不知该怎么答话。 沈安非忽的叹了一口气,"有一天你看清的时候,你会对那个家非常,失望。" "好了,我走了,你回去上课吧。" "姐。" 沈格草叫住就要走的沈安非。 女子转过身来,"什么事?" "姐,你在上海过的好不好?" 沈安非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很快滑过,随即和着清冷的笑意,答道,"我很好,在哪都很好。" 第33章 门町 沈大富又在家逗留了几日,在冰层厚的无法再溶解的时候,终于选择放弃抵抗,收拾东西,又再次离家。 沈格草心中的疙瘩就此横在那,时间可以改变许多,就像现在这样,随着沈父的离开,家里的氛围又轻松许多,沈母憔悴的脸色,也逐渐开始有了血色。 沈亦轩又活泼起来,而此刻沈格草所心心念念的那个时刻,终于就要到来,两个多月的奋笔追赶,沈格草略略重拾了些信心,不管怎么样,最后一搏吧。 中考如约而至,沈格草面色从容的考完了三天的试,最后一场交卷出来时,许多考生被熙熙攘攘挤在校园内,等待着校门口那一扇大门的开启。 天空阴沉着脸,淅沥下着小雨,沈格草仰天望着,嘴角放肆的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一切终于结束了,她的初中生涯就此告别。 人群吵闹,校门外是着急来接考生的家长,人声穿插着,考生们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哪个题选什么选项,哪道大题算的什么结果,这些,都随着淅沥的雨声,随着微微的秋风,散在空中。 沈格草是一个人回家的,考试的地点在横北的另一个镇上——南溏镇,沈母事多,自然不会来接她,沈格草凭着记忆,绕着一条开满了小花的石板路走,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南溏镇街上,天空下着小雨,路上行人不多。 街上两侧是带有古色的小饰品店,还有店门前高高挂了两盏红色灯笼,鲜红色旗帜写着"酒坊"二字,沈格草会心笑笑,感慨美好,好久没有过这么令人放松的时刻了。 随意走进一间小店,满目琳琅的手镯,小玉器,让她看的眼花缭乱,女孩子头上戴的发簪,祈福的平安袋,还有生动的小狗泥塑,可爱圆滚滚的猫咪,店主是个胖胖的妇人,沈格草认真的看着,忽的被一串墨绿色手镯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串很小巧精致的手镯,四颗墨绿色珠子,错落有序的点缀在红色手绳上,金色叶子有弧度的往外伸展,红绳缠绕编织精美,那浓重,浓重的墨绿色,让人移不开眼。 深沉的,古旧的回忆。 沈格草小心翼翼的放在手上仔细打量,最后,会心一笑,转过身来,"老板。" 可她回过身,看见的不是胖胖慈祥的脸,而且一张十分闪耀,光芒夺目的少年帅气的脸。 "江,嘉木。" 此时,少年正一手掀开门帘,五颜六色的手绳盘旋在门厅最上面,挂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花色的小白猫胖嘟嘟的眯着眼,哦,不,那是招财猫。 少年将另一只脚跨进来,从黑色背包里拿出许多小玩意儿,熟稔的和老板打着招呼,又在本上记着什么,和老板交接完后,江嘉木这才转过身来,一手托着脑袋,亲切无公害的,趣味的看着沈格草。 少年就这么一手撑着桌子,不偏不倚的视线看着她,他的头发乌黑松软,一只手懒散的摸着店门口那一只,胖胖招财猫的脸,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沈格草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你也在啊?" 一面,招来胖胖的老板娘结账,江嘉木低头看着被她视若珍宝的一串墨绿色手镯,低声道,"很好看,眼光不错。" "那是,那是,我这店里的宝贝哪个不好看阿。" 胖胖的老板娘搭着话。 "嘉木,这是你同学?" "嗯,同学。" 老板娘眼眯成一条缝,"哎呀,这么巧,那以后常来玩阿,小姑娘。" 沈格草重重的点点头,接过已被包装好的手镯,踏出店门口。 铃铛作响,她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转过身,少年一手插着口袋,朝她淡淡笑着。 她又一瞬间失了神,忙找话题,"你也在南溏镇考试阿。" "嗯。" "那你,," 沈格草本来想问考的怎么样,可又一想,这话题未免太过俗套,而且,她此刻,并不想聊任何关于考试的话题。 "那你怎么在这阿?你常来吗?" 江嘉木双手插兜,语气松然,"偶尔来,替朋友带点东西。" "你呢?怎么在这。" "阿,我随便,随便转转。" 少年轻声笑着,"你不会是迷路了吧,格草同学。" 沈格草耸着脑袋,"是阿,你猜对了,我还真是迷路了。" 江嘉木跨上车子,只不过这次,他骑的不是自行车,而且摩托车。 "上车吧,载你回去。" 这一次,沈格草也不再扭捏,"你还会骑摩托车阿,真厉害。" 少年痞气一笑,"过奖。" 接过江嘉木递来的头盔,沈格草却怎么也塞不进去脑袋,左揺右晃着,突然,一张大手将不安分的脑袋摆正,随即很迅速的咔一声,将头盔合上,放下盔目镜,少年略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下头盔是否扣好,突如其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又一次让沈格草心跳加速。 少年浓密的睫毛,深邃的眼睛永远是浅淡的情绪,白皙的肤质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咳,咳,能走了吗,一会雨要下大了。" 少年这才不紧不慢转过身去,启动引擎,"扶好。" 一路疾驰,沈格草抓紧摩托车两侧的把手,少年挺拔的后背像是一座牢固的山,安稳如厮。 "谢谢你,江嘉木。"沈格草低声自语。 "嗯?你说什么?" 少年略侧过头询问道。 雨下的淅沥,沁凉心脾,沈格草眉眼一弯,忽地觉得很愉快,雨点滴在她的眉间,一丝丝,令人发痒。 她双手伸展开来,像一直要凌空飞起的鸟儿,畅快的大声喊道,"我说,江嘉木,谢谢你。" 谢谢你,每一次都在不经意的,给跌入谷底的沈格草带来一丝光亮。 少女咯咯的笑来开,很痛快,像银铃般的悦耳,江嘉木只觉得整颗心被一举击中,变得柔软起来。 少年侧过脸,余光瞥了眼"陶醉其中"的沈格草,目光格外柔和,脸上的笑意再难遮掩。 中考过后的几天时间里,令人实在是煎熬,煎熬,期盼着分数下来,却又不敢想怎么去接受坏的结果。 翻来覆去,沈格草支棱着头发,又坐起在书桌前,写日记以静心。 分数很快就下来了,在网络还不发达的古镇,出成绩公示的方式就像古代考科举时张贴黄榜的形式雷同。 出成绩的那天,沈格草连早饭都急得吃不下,匆匆扒拉了两口,便跑出了家门,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一路上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 终于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沈格草探出半个身子,焦急的在红榜上找寻自己的名字。 沈,沈,沈, 不是,姓徐,赵,李的各名各姓一下多出来好多,哎,怎么还不见,难道考试时忘记写名字了?不可能,不可能,她记得写了的。 沈格草又打起精神,仔细找着,这回她看见,同桌徐会真的名字了,顺着往后——326分,沈格草跳略过去,终于在最左边,最后一行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446,沈格草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能上个普通高中。 就在沈格草要退出人群时,鬼使神差的她又止住了脚步,在最前面的几个红榜前,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在那个 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时,沈格草瞪大了一双眼。 江嘉木——575。 真好,进步的很快嘛,不过这样,他就要离开横北了吧,这个分数足以上整个江溏县最好的高中了,如果,再有些人脉的话,离开江溏县去任何一个大城市,也是其它学校争着要的人才罢。 第34章 龙樱高中 对于沈格草历尽千辛得来的,刚刚好"及格"的分数,沈母不甚满意。 沈母商量着花些钱将沈格草送到重点高中,不能让她在普高又被别人拉开一大段距离,家中氛围僵持着,沈格草无精打采又颓丧,如此,那自己拼尽全力得来的这个分数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着这件事,中考过后度过的这个假期,对她而言都是土灰色的,沉重的令人抑郁。 再三商讨下,沈格草还是坚持着去上普高,平时很乖顺的她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决绝的固执,这令沈母也很是诧异。 最后,沈格草向她保证,即使上的是普高,她也不会比别人差,她让母亲相信她,近乎乞求。 话已至此,沈母只得作罢。 然而,一头热的沈格草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担忧着这个阶段,能省则省,减轻些家中的负担,转去重点高中的费用,她不能让母亲拿,她承担不起。 再说,上不了重点高中,也是她能力没有达到,普普通通就好,和她很适合。 * * 九月,开学季。 当沈格草拎着大提包,右手奋力抓着被沈母装得圆滚滚的被褥,站在龙樱高中校门口时,额间的汗已斗大的落了下来。 沈母本来是要来送她的,可临了,家中有事,还是没来上。 此刻就在她面前的这所龙樱高中,虽说还是在江溏县,可这里离自己的家可是有十万八千里远的距离,她整整坐了三个小时的车,中间还转了两趟,才到达这里。 同时,这也意味着,以后,她是真的要离开沈母,告别过去的自己,要独立生活了。 少女穿着件白色长袖,浅色牛仔裤,黑色帆布鞋,正神情庄肃的,看着眼前的这所学校,这就是她即将要度过高中三年的学校,沈格草,三年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哎,同学,麻烦让下。" 急促的声音打断沈格草的游离,沈格草慌忙拉开行李,给来人让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来送学生的家长很多,多是开车来的,普通点的打的出租,再不济,叫的是拉散客的三轮车,校园很挤,燥热的令人烦闷。 沈格草在校门口的信息栏处,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寝室号后,就匆匆拉着行李找寝室去了。 高一九班—— —— 终于在几经折转后,沈格草费力拖着两大件行李,找到了她要入住的三号寝室楼,寝室楼略有破旧,其它中规中矩。 在一脸阎王表情的寝管阿姨那,办完入住手续后,接过寝室钥匙,沈格草才知道,自己住的竟然是五楼!!没有电梯,只能爬楼。 "嘭",沈格草叠着脚,后背一个不稳,本想斯斯文文的推开寝室门时,这下可好,动静十分嚣张的就把门给开了。 一寝室的女孩子被这动静震的,齐刷刷看向门口,沈格草面色窘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是她来龙樱高中,两次开口,说的最"熟"的话。 其中一穿蓝色polo衫的女孩,接过话,"没事,没事,你东西这么多阿,你自己来的吗?我帮你拿进来吧。" 说着,就已走向沈格草,要帮她提行李,沈格草连连局促的道谢。 事实上,她很不习惯旁人突如其来的"热情"。 女孩温柔笑着,接过沈格草的行李,"你好,我叫祁绯。" 沈格草忙答道, "你好,你好,我叫沈格草。" 此时,她脸色绯红,一是由于局促,二是因搬运行李,累得气喘吁吁的,一时尚未回流的血色,加重了她脸上的红晕。 寝室共住四人,见状,另外两个女孩也友好的笑笑,自报了姓名。 秦一,何让, 可能是见面第一天,女孩子们显得格外兴奋,对各自都十分好奇,问东问西,谈天说地,沈格草不是很喜欢,这么多人一起聊天的氛围,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不过,她还是愿意去改变些什么的,臂如,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多交几个朋友。 伴随着众人一惊一乍,兴高采烈的你一言我一语,不时的笑声,沈格草也附和着笑笑,尽管她没太听出来她们聊的这个话题,笑点在何处。 将床铺收拾好,一切归整完毕后,外面的天色已现出黑色。 "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吧。" 还是活泼的祁绯率先提议。 秦一,何让连连应好,而此时的沈格草心情突然低落下来,她有些,想家了。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见到母亲,没有听到讨人嫌的沈亦轩的声音。 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点。 "那个,我还有些东西要整理,你们先去吧。" 沈格草婉言相拒。 "那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格草。" "嗯,拜拜。" 随着几个女孩的说笑声远去,热闹的寝室一下恢复了沉寂,这个,让沈格草感到安心,熟悉的氛围。 她的床位靠窗,从上往下看,校园里的人,来来往往,嬉笑打闹,男生们驰骋篮球场,或三五成群奔向餐厅,他们看起来,都很有活力,朝气蓬勃。 为什么他们这么开心呢,他们不会想家么。 少女的眼底盛着浓重的思念,以后,就是一个人了阿,从头开始。 衰颓,颓,。 这一夜,沈格草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她听见穿在聒噪的蛐蛐鸣叫声,叫的欢快,可在她听来,是哀嚎。 开学典礼过后,是各回各班。 高一九班的班主任,是戴着黑框眼镜的三十多岁中年男性,不和善但也不严肃,总是带着一股打量人的神情,给人以寡言的错觉。 可这人一上台讲话,就令沈格草暗暗撤下了对这位班主任的,不靠谱的"定义"。 对了,此人姓徐。 "同学们,新的学期开始了,你们从初中走向高中,这是迈向了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咱们龙樱高中虽说比不上重点高中,但咱们学校的师资力量,那也是在江溏县能排上号的,你们既然能够考上这所高中,老师相信,你们日后一定能做到更好。" "同学们阿,你们要相信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你愿意去做,就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岁月如梭,你们的高中生活……" 最后以端正态度,努力学习的训话结束。 训话占了第一堂课,第二节 便开始正常上课,刚训话完毕的徐班主任和进来的语文老师和善的打了个照面,寒暄了几句后,便潇洒的离去了。 语文老师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爱好春花秋月风格的穿衣打扮,此刻,她正着一件靛青色长衫,带着亮闪闪的条纹图案,搭配略显修身的长裤,黑色高跟鞋,妆容尚可,口红不浓。 语文老师温温润润,"好,同学们,第一节 课,大家就先来自我介绍下吧。" 此时,台下的沈格草如同听到一条惊天爆炸的消息,不是吧……虽然很普通的一件事,不就做个自我介绍吗,又不是去表演节目,可她确实,一万个不愿意上台……。 "好,来,先从第一排的同学开始。" 语文老师说着,走下讲台,随意的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大家好,我叫*** 来自……。" 介绍完毕,台下的同学们会很给面子的,送以礼貌的掌声。 一连几个雷同的介绍外,班里的同学渐渐已开始感到无聊,心不在焉起来。 直至,祁绯上台后,班里的氛围再一次被点热,沈格草这才注意到,祁绯算是长得很有姿色一类的。 "大家好,我叫祁绯," "切。" 台上的祁绯话还未落,台下就有一道刺耳的鄙夷声传来,众人回望过去,只见最后一排,一穿着很靓丽白色露肩的女生,正一脸不屑的双手抱胸,骄傲的抬起脸,倾斜四十五度角,满是不爽的盯着台上的祁绯。 祁绯没受影响,十分平稳的又继续介绍道,"我是南溏镇的,初中是南溏一中的,担任过文艺委员的职务,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为班里尽一份力。" "哼。" 这一声,声音不大,不过,胜在气势和卡的刚刚好的时间点。 众人又再次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排,那傲娇女孩的身上。 被盯的不自在了,女孩不满道,"看什么看,嗓子不舒服,咳嗽一声不行吗?!" 众人收回视线。 台上的祁绯也匆匆结束了介绍,"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祁绯走下讲台时,班上的掌声是比别的同学热闹的两倍,还有搞怪的男生答了句"Ok",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相比于祁绯的光彩夺目,随之上来的沈格草便将骤热的气氛压下去很多。 失落自然是有的,不过在她意料之中。 沈格草的介绍只三句话,一姓名,二初中就读的中学,三多多关照,之所以只三句话,不是因为玩高冷,而是,她话说多了,会不受控制的紧张过度,而语无伦次,她可不想在第一天就出丑。 伴随着稀稀疏疏的掌声,沈格草走下台去,步子有些快,以至于不小心撞到了即将要上来的"这位同学"。 "哎呦,没长眼睛阿你!" 如此没有礼貌,自然是那位傲娇女同学。 沈格草连连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可能是赶着展现优秀的自己,这位傲娇的女同学送给沈格草一个大大的白眼,作为回应后,匆匆跃过她,三步作两步的上了讲台。 她是第一个不说官方话语,什么大家好,我是…… 这位女同学上来就以一种傲慢的姿态,骄傲如孔雀,"我,季蔓桦,首先呢,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无论做什么,千万不要惹我,不要和我对着干,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无论你们之前认不认识我,有没有听说过我,我只希望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在背后的议论,否则,同上。" 说罢,潇洒下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碍于场合,顾全大局的些许同学还是零星拍了拍巴掌。 伴着这比沈格草还要稀碎的掌声,议论声小声四起, "喂,喂,季蔓桦?她是谁阿,什么来头,你们认识她吗?" "听说过,她家里还挺有权有势的,不过她家里怎么没让她去县里,市里的重点高中,竟然还跑到我们这破地方的普高来上学了?" "是阿,我之前在我们学校就听说话,这个季蔓桦是初三那年才转来横北的,喝酒,打架闹事,要不是她家里的关系,她早就被开除好几回了。"——A君 "可能是闹太多事,她家里人不想管她了,所以放她来我们这来体验艰苦生活,劳动改造?"——C男 "阿,那这样说的话,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别她一个不爽快,拿我们开刀,哎,我就知道,这普高靠不住,什么人都有哪。"——B女 "不至于,不至于,她一个女生能造出多大浪来。" 见台下议论纷纷,虽然刚刚有被这傲娇的女学生惊掉下巴,但她从教十几年,各色各类的学生也都领教过,这点小场面,何足挂齿。 只是这么班上有这么冒刺的一个女同学,徐主任怕是要闹心了。 "好了,好了,同学们,大家也介绍的差不多了,也都对班上的同学有个大致的了解了,老师阿,只希望,同学们要和睦相处,哪来的这么多恩怨是不是。" "当然了,这人跟人的性格的是不一样的,大家性格迥异,但是呢,咱们四十多位同学,能在这么多人中分在一个班里,这就是缘份,是不是,以后大家都多多少少多担待点,你们现在这个阶段,最主要的就是一件事,搞好学习,你们说是不是阿?" 台上的语文老师,不时变幻手上的姿势,声情并茂,将一番话说的是入骨三分。 台下的沈格草甚是赞同,连连点头。 第35章 出丑 开学以来的这两个星期里,高一九班延分成三拨势力,季蔓桦一波,祁绯一势以及中立者们。 严格来说,季蔓桦要略胜一筹,因为家中优渥,有权势撑腰,自然是上赶着巴结的人多,再不济,也是不敢惹她,退避三舍的。 至于祁绯和季蔓桦是怎么对立起来的,只能说,一山不容二虎,或许是祁绯太过于耀眼,所以在第一天就已经让季蔓桦对她十分鄙夷了。 这一天,英语课。 "好,同学们,下面这篇短文,我找位同学来诵读一边,也好练练你们的口语。" 讲的劲头上的英语老师合上书本,气定神闲的走下讲台。 视线扫过,一众心虚哗哗低下头的同学们,温柔道,"有没有同学自愿来的阿,尝试一下嘛。" "……" 见台下半晌无声,殷切的英语老师才收回眼中的期盼,"好,那我就点了阿。" 沈格草坐在座位上大气不敢喘,将头埋的低的不能再低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来,第三排这位女同学。" 沈格草这才稍稍放松些许,英语女老师点中的是她前桌的女生,"好险,好险。" 被点中的前桌女生站起来,不慌不忙的,用十分标准的英式发音诵读起课文,"Yesterday , we met one special……" 诵读完毕后,英语老师赞许点头,示意坐下,"嗯,好,不错。" 就在沈格草心已松松散散,思绪开始乱飞时,她听见女老师的声音,"来,后面的女同学。" 某人当场石化。 沈格草就像断了电一样,慢吞吞的起身站起,要说她最怕的就是被所有人盯着的目光,还有此刻哑然无声的氛围。 咽了咽惊魂未定的口水,沈格草捧起课本,磕磕巴巴的念道,"Y.Yester. Yesterday. we me. met one special things, this night……" 沈格草越读声音越小,底气越不足,因为和刚刚那位女同学标准的英式发音相比,她这纯纯的中式口音怎么听,都觉得怎么别扭。 有一句话叫什么——自惭形秽。 可女老师没喊停,沈格草只能继续这么磕磕巴巴读着,内心很是羡慕,希望那个能念出标准发音的是自己,。 "切~,这读的是英文?真够丢人的。" 鄙夷的声音从此刻无比安静的课堂中传出,显的非常刺耳。 不用回头也知道,发出这刁难的是谁。 就像被雷声一举击中,沈格草那磕磕绊绊的声音霎间停了,班里鸦雀无声,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火辣辣的,血色上涌,脸上红的通透。 女老师出来打圆场,"这位同学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应该给基础差一点的同学多一些鼓励,大家都是从各地来的,教法不一样,资源不一,自然是有些差异。"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肯努力,老师相信就一定会有进步的,来,我们给这位同学来点掌声鼓励一下。" 沈格草低着头,一手止不住的抠着桌子下的碎屑,果真,尽管自己再努力,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基础差罢。 在一阵令人感到尴尬的掌声中,一清脆的声音响起,"老师,我觉得我们可以多听一下,有助于我们提高口语的,标准的英语发音,臂如这位同学,既然这么自信觉得别的同学读的不对,那么她的发音一定很好喽?" 沈格草错愕的看着一旁的祁绯,只见少女,坦坦荡荡,举止大方,看着女老师就像是在给她提了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建议而已。 女老师赞同的点点头,"好,来,这位同学,你来诵读一下吧。" 沈格草悄然坐下,脸上火辣辣的还未颓尽,她感激的向旁边的祁绯投去了个感谢的眼神,祁绯对她鼓励似的朝她眨眨眼。 季蔓桦表情难看的,不情不愿的从座位上站起,让她读?开玩笑,她什么时候认得这些像符咒一样的洋文了? 虽然季蔓桦家境尚好,但一个人若是不想上道,纵使家中家财万贯,那该是草包也一样是草包。 静默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有些烦躁,季蔓桦十分不悦的将身后的坐椅一踢,双手抱拳,摆出一副十分刁的造型,"不会。" 女老师吃了一羹,她早就听说过九班有这样一个仗势欺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以为只是谣传,没想到还是真的。 只知她家有权势,也不知是何靠山,不过她可没必要去给自己找麻烦,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还真就叛逆的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她一个普通教师,只管教书育人,至于该"劳动改造"的,她可不管。 "好,好,坐下吧,这位同学,课下要用功阿。" 季蔓桦刚坐下,就听到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笑声,"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哈哈,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比刚刚那位强多少嘛。" "她这种人,就会仗势欺人,横行……。" 季蔓桦不轻不重的回头,恶狠狠的扫过视线,那讨论声便十分默契的便收了声。 " 咻"一声,桌上从后面扔来个小纸条。 季蔓桦从从容容的展开," 蔓桦,放心,下节课我给你出这口恶气。" 看完纸条,季蔓桦手一扬,扔回了后桌,欺负她的人,还没被生出来,惹过她的人,都不会好过。 祁绯,你说呢。 第36章 友人 体育课。 换好运动服后,同学们早早下去排队了,沈格草磨磨蹭蹭的换好后,坐在软垫上等着祁绯,她想跟她道声谢。 虽然开学两周来,她们一直是同桌,可她跟祁绯还不是很熟,寝室的另两位秦一和何让倒是与祁绯的关系不错。 更衣室的人越来越少,眼看要打上课铃了,祁绯也还没有出来,沈格草有些焦急。 "祁绯,你在吗?" "祁绯。" 许久,没有回应,就在沈格草以为没人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十分平静的声音,"我在。" 沈格草察觉一丝不对劲,走进传出声音的那间更衣室,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却发现更衣室门没有锁,被她这一敲,门悄然打开。 祁绯安静的坐在更衣间的坐椅上,手里拿着运动服,咦,沈格草又一次将视线移到祁绯手中的运动服,才发现那衣服是碎的,被人用剪刀铰碎的。 "祁,祁绯。" 不用想也知道,来自谁的报复。 "我,我,你穿我的吧。" 毕竟,祁绯是因为帮自己出头,才会招来这样的报复。 祁绯抬起头,目光闪烁,"那你呢?" 沈格草扯起嘴角,安慰道,"我没关系的,我就说衣服洗了,还没干不就行了吗,不就没穿运动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去更衣室,换下来拿给你,你等着我哦。" 沈格草略显拘谨的,站起身,她这个人,只要是收到了别人的一点好,她就恨不得把整个心都奉给别人。 如果一个人没有得到过爱,那它就没有爱人的能力。 可如果一个人得到爱太少,那么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好都足以让她的整个世界坍塌。 她知道祁绯要面子,如果说要在全班同学面前挨老师训斥,那绝对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因为她是男生们心中的女神,是谦和完美的公主,任何人受到这样的追捧,说是一点没有包袱,那是不可能的。 待她二人赶到时,已是体育课开始十分钟有余了。 "抱歉,老师。" 体育老师胸前挂着口哨,正踱步在同学们面前训话,见有同学迟到,脸色略微阴郁,这是有多不重视自己的课?为什么每次,每次在他的课上都有迟到的! 瞥了一眼,魁梧的体育老师摆摆手, "归队,再有下次,罚跑三圈。" 沈格草拉着祁绯刚想回到队列。 就听见身后一道硬生生的声音,"你,站住。" 沈格草下意识的停顿住脚步,也是在一群白的耀眼的运动服队列中,她这黑白相间灰扑扑的校服,也太显眼了。 沈格草怯懦的转过身,脑袋十分熟稔的垂下。 年轻的体育老师厉声喝斥,"你的运动服呢?为什么穿着校服来,我记得上节课已经给你们强调过了。" "老师,我,我的运动服洗,洗了,没干,。" 沈格草声音小的蚊子一般。 "你说什么?什么没干?" 体育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一到他的课就状况连连,这些女生阿,平常就是对她们太宽容了。 "老师,她说运动服洗了,没干~~。" 这话听着就像,老师她这拙劣的理由,我们都听出来了。 接话的是跟季蔓桦一伙的方怜,看热闹喜欢煽风点火的类型。 果不其然,本来就已经十分不爽的这位体育老师,在听了这话后,脸色又阴了三分,指着沈格草,"围着操场跑三圈,蛙跳五十。" 随后,又面对着全体同学,"下次体育课,再有迟到的,不换运动服的,无论什么理由,都给我先跑三圈,男生五圈,蛙跳一百!" "阿~~" 一片哀嚎声四起。 沈格草眼圈有些红,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面,确实挺难堪的。 她形影一只,孤单单的踏上跑道,绕着操场慢跑,她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她沉重的喘气声,她不敢抬头看,她总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双眸子在盯着她,如芒刺背。 她听见体育老师熟悉的哨子声,整齐的跑步声,操场上男生们打球的欢呼声,一对对,一群群人们的交谈声,踢足球的,散步的,大家都是愉悦的。 可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身上的羞耻感这么重,她觉得操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窥见她心中的秘密,她的难堪,她像个小丑一样,在别人欢声笑语的这里,扯线木偶一样,规规矩矩的完成那个被人定下的惩罚。 "二十一。" "二十……二。" 沈格草跑完三圈后,已累的气喘吁吁,此刻正心中默念自己的蛙跳步数。 "十,……" 突然,小腿间不知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沈格草正半蹲着,保持着坐蛙跳的动作,跌倒在地。 等她控制好因为肌肉酸痛,而有些发抖的腿时,视野中出现一匆匆跑过来的身影,球衣运动服。 "同学,抱歉,你没事吧。" "格草,你没事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声音响起,沈格草抬头看,只见祁绯和一阳光帅气男生正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旁。 祁绯上前将她拉起,蹲下身子掸去她裤腿上的灰尘,沈格草不好意思的后退一步,止住她的动作。 "没,没事,我没事。" 一旁的男生开口说,"抱歉阿,实在是抱歉,刚刚没踢稳,一下就偏离方向,误伤到你了。" "你看有没有扭到,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是阿,格草,你动动脚,看有没有扭到。" 祁绯一旁附和。 沈格草只好再三原地走两步,以示自己的康健,"真的没关系,没事的。" "那就好。" 那男生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问道。 "你是哪班的阿,同学,刚刚就注意到你一直在操场那边跑,不累吗?" 沈格草尴尬笑笑,"还好,还好。" 男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沁湿,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眼睛,亮亮的很雀跃,眼型那一弯弧度像极了一个人,像谁呢,。 沈格草皱眉想着。 空白的脑海突然乍出三个字。 ——江嘉木 心脏陡然漏掉一拍,不自觉的勾起笑意,哎呀,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同学?" 那男生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着话也能走神? "哦,哦,不好意思,那个,我是,我是,几班的来着。" 沈格草小声嘀咕着,看向一旁的祁绯。 祁绯很自然的接过话,"我们是九班的,同学,高一九班,她叫沈格草,我叫祁绯。" 男生挠挠头,看着祁绯,脸上飘过几朵红晕,"你们好,我是五班的,也是高一,我叫顾许。" 下课铃声响了,顾许捡起地上的足球,"那,我先走了,拜拜。" 送走不速之客后。 沈格草和祁绯相视一笑。 "今天谢谢你,格草。" "不不,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两人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有时候女孩子的友情就这么简单~~。 第37章 恶作剧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阿。 在体育课后,祁绯换完运动服,刚想开门出去,却发现她更衣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住了。 她使劲拍打着门,呼喊着人,可没有等来任何回应,体育课后,是下午第三节 ,是魔鬼政治老师的课,大家换完衣服都迅速的回班了,她换衣服慢,因为——要整理着装,发型,到系着的鞋带,都要一丝不苟。 她要时刻都保持着完美形象。 台上政治老师又在抽背,沈格草左右张望着,"祁绯怎么还没回来?"她体育课后,就直接回教室了,她也不用换衣服。 难道,又被季蔓桦整恶作剧了? 沈格草幽幽的转过头,只见自己怀疑的当事人此刻正一手持镜,美滋滋的在照影呢。 "来,来,这位同学,你来背下我国的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沈格草石化,今天是怎么了……。 政治老头是个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人,鼻梁间架着一副小小的无边圆形眼镜,从上往下窥视人,不怒自威。 沈格草一紧张,大脑是一片空白。 脑子里什么也没有阿,哎,昨天白温习了,沈格草木木的站着,不动声。 "没背是不是?" 政治老头右手扶着眼镜边框,用手指指门外,"拿着你的书,站出去背,什么时候背会了,什么时候进来。" "来,下一位同学。" "季…… "…… ……" 若是放到几分钟前,沈格草或许还会难堪一会儿,但现在她可巴不得能出去,于是,沈格草很是痛快的,拎着政治课本就出去了,临走还没忘把门带上。 刚关上门,沈格草脚底抹油般往体育馆的更衣室跑去,一路气喘吁吁,手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一手扶在更衣室门把钱,"祁,祁绯,你在里面吗。" 没有听到应答声,沈格草走了进去,更衣室里空空荡荡,"祁绯?" 这时,她听见从一排排更衣室之中,传来轻微的拍门声,她又往前走了走,"祁绯,是你吗?" 代替应答声的,是突如其来的一声关门声,沈格草整个人战栗起来,顺着声音转头望去,是更衣室的大门被人关上了。 沈格草连快走几步,来到更衣室大门前,上下拉动门把手,却无法将门打开,门,被人锁上了。 "你们干什么,开门阿,开门。" 沈格草使劲的拍打着门,门外一片静悄悄,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是这扇门只是自然而然被风刮上的一样。 迷迷糊糊睡着的祁绯,朦胧被这嘈杂声吵醒,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有人来了,于是她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不住的拍打着门,尽快她的胳膊已十分酸胀。 "有人吗,有人吗。" 听到里面有人的回应,沈格草又急匆匆的寻声跑过去,终于,在一件件排列的更衣室,她顺着声源找到了那间略有晃动的更衣室。 "祁绯?" "格草,又是你阿,。" 被锁在里面的人似乎有一丝惊讶。 沈格草掰扯着这被人锁死的门把手,左右来回晃动,"祁绯,你不要着急,我救你出去。" 沈格草四周环看一圈,这一列更衣室靠着窗,对阿,有窗户,在更衣室又急忙忙拉来几把坐垫椅,罗列叠起,沈格草使出吃奶的劲儿,摇摇晃晃的扶着门边,踩上坐垫椅,双手攀住窗台,由于身高问题,沈格草站在坐椅上,掂着脚也只露了半个脑袋,这离操场近,虽然还有些距离,但如果声音大的话,还是能听到的。 沈格草咬住后槽牙,稳住自己已晃的十分厉害的下盘身,冲着窗外大喊,"有人吗 ,有人吗,我们被锁里面了,有没有人听到阿~。" 祁绯也鼓起斗志,和沈格草一块大喊着。 只是,窗外一声笑嘻嘻的应答,是个女生,"有人,当然有人听到了。" "这可是送给你们二位的礼物,哦,对了,再附赠给你们一个。" 随后,沈格草听见窗外有搬运东西的声音,还有来回,"小心点,快点,别被人发现。"的催促声。 不好的预感。 "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不出意外,又是季蔓桦,方怜她们,只不过这回,季蔓桦没有出手,都是她身边的这些小喽啰们。 沈格草话刚说话,只听见哗一声,从头到脚,一股清凉湿冷冷的寒意醍醐灌顶,祁绯的尖叫声从更衣室喘出,"阿。" 沈格草听见窗外得意的轻哼一声,"小贱人,让你和我们桦姐作对,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不给你点教训,该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放心,这只是个开始,从来招惹我们桦姐的,就没有好下场,哈哈哈,愣着干什么,继续。" 紧接着,又是一桶水,顺着那高高的窗户,从上到下将沈格草冲了个结结实实,干干净净。 当然,这一猛烈的洗礼直接让双腿本就站不稳的沈格草,滑倒在地,第二桶水更是将她的全身都浇的湿透。 沈格草抹了一把脸,听窗外没有声音了,这才慢慢从地上艰难撑着站起,"祁绯?祁绯,你还好吗。" 那小小一件更衣室内没有回答。 沈格草慌了神,"祁绯,祁绯!" 这时,更衣室的大门传来躁动声,再接着,是工具乒乓敲打的声音,然后嘭一下,更衣室大门被人踢开。 沈格草抹去眼前遮挡视线的水滴,少年大步跑来的身影越来越近,那人揺着自己手臂,她仿佛又听见那个人慵懒温凉的声音,"你怎么了,沈同学?" 怎么又会想起他,是因为,每次自己狼狈的时候,都会有他的出现吗。 可你为什么不出现了阿……。 那人搀着将沈格草扶起,沈格草知道眼前不是那人,当眼前雾气散去时,沈格草才看清来人,是顾许。 她看见顾许的口型一张一合,猜想是在问她的情况。 她下意识的回道,"没事,我没事。" 顾许抓住她的手腕,反手想要背着她,沈格草截断他的动作,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更衣室,"不用管我,我没事,祁绯,祁绯还在里面。" 同顾许一道来的,是一同来打球的几个同学,其中一人在更衣室附近来捡球时,看见几个女生鬼鬼祟祟的手里拎着什么东西,从这急匆匆跑开。 好奇心使然,他攀上窗台,向其中扫了一眼,才知大事不妙,便急匆匆回去版了救兵来。 沈格草耳边有些嗡嗡作响,不就是被泼了几盆水吗,怎么脑袋开始晕乎乎的,不行,晚上还有课,不能这么睡过去。 沈格草挣扎着站直身体,正看见顾许抱着祁绯匆匆跑了出去,看到祁绯竟不省人事,沈格草急了,喊了声祁绯,也想迈开脚步追出去。 可脚刚一碰到地,就像被电触碰到一样,整个人刺痛浑身瘫软,又跪倒在地,"同学,你腿受伤了。" 搀扶着她的一人说道。 沈格草这才看到,自己的小腿上一道长达五厘米的口子,应该是刚才从上面摔下来时,划到了坐椅上的铆钉。血就顺着小腿肚往下滑,她竟没感觉到痛意。 第38章 公道 深秋,空气总是清冷冷的。 高一九班发生了两件事,祁绯因为受到惊吓,暂回家休养,沈格草因为腿部受伤,被特赦免上体育课,而这两件事都被校方归为"偶然事件。" 打扫更衣室的清洁工人"偶然"将门锁上了,不曾想里面还有没出来的学生,于是祁绯就这么偶然的被关在里面了,恰巧沈格草也被"偶然"的锁在里面,至于泼向更衣室里的水,更是被校方解释为,同学们之间玩闹的恶作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校方有意偏袒,所以整件事,只有倒霉的受害人,没有需要受到制裁的"作恶者"。 沈格草因为腿脚不便,一整天都待在教室里,看书,写作业,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计较,那些人她惹不起,不惹便是。 时间过得很快,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少年,但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发呆,季蔓桦一行人本就没有太在意她,遇到她时,除了方怜会阴阳怪气的嘲弄她几句,过分的,把她推倒一边,但,没有她所担心的,对她拳脚相加。 至少,比起那时的简柏青一行人倒是收敛了许多。 何让给她带来午饭,"格草,你说祁绯也快回来了吧,都两个星期了。" 何让一手托腮,她们三个人的寝室,实在是太寂寥了,沈格草完全属于安静如空气一类的,还有秦一,也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家伙。 "快了吧,快了。" 下午一节,又是体育课。 沈格草从未有过这么喜欢体育课的时候,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下去上课去了,教室里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真是美好的一节课! 做着笔记,写着写着,感到肚子一阵痛意,沈格草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走去厕所,她的腿伤其实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她不得不多加注意。 尽管已打响了上课铃声,但四楼的洗手间仍旧是排着队,为图清静,沈格草去了一楼最西边的洗手间,这里背对着主教学楼,人少清静,是实验室,不过并不常开门。 刚拐进女洗手间,她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沈格草心脏疯狂跳动,她听见里面传来方怜的声音,"怎么,看这张脸还美不美阿?你还是五班的班花?" "不是很享受被男生追捧着的样子吗,桦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挑衅,还想勾搭桦姐的男朋友,怎么样,这滋味不错罢?" 她听见那女生恐惧到发抖的声音,在求饶,"我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阿。" 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声。 季蔓桦抓着那女生的头发往墙上撞,沈格草刚想上前去救那女生,又转念一想,自己势单力薄,难以制敌。 还是先通知楼下的门卫,搬来救兵再说,沈格草刚要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这时女生凄惨的叫喊声再次袭来,"别,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再动我的脸了。" "哦?怕了阿。" "桦姐,你看到没有,她怕了,哈哈," "不过阿,晚了呢,我们桦姐的脾气暴着呢,不收拾好你,桦姐可要拿我出去了,是吧,桦姐。" 季蔓桦靠在墙边,事不关己一样,"方怜,给她来点教训,我让她永远抬不头来见人。" "好嘞,桦姐。" 方怜拿出已沾上血的水果刀,让另外两三个跟班按着这女生。 朝着女生的脸,比划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就要刺下去时。 沈格草披星戴月一般,手里拿着一截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住,住手!" 她发誓这辈子从没干过这么勇敢的事。 方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不屑的扯扯嘴角,"怎么,你也要来加入?" 沈格草站在离她们五尺远的距离,"你们,你们,不能欺负同学,你们太过分了。" 沈格草腿还都在打颤,嘴上强硬着,三两不良少女,那受折辱的女生浑身发颤的抱紧自己,靠紧墙边,头发凌乱,脸上还带有血迹,这一幕让沈格草突然想到了那时的自己,那时的她有少年相护,如果没有他,自己不知道会坠入深渊,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她会接代少年的位置。 即使薄弱,即使胆怯,也要勇敢站出来,保护弱小。 季蔓桦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么说,你是来伸张正义的喽?" 沈格草拿着手中的木棍,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摆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季蔓桦没空搭理这个突然横插一脚的热血少女,朝方怜使了个眼神,方怜再度拿起手中的水果刀。 那女生被吓的,就差昏过去了。 见她们要动真格的了,沈格草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乱砍一气。 "走开,你们都走开。" 沈格草闭上眼睛,拿出豁出一切的勇气。 方怜和季蔓桦躲着这腾空乱舞的棍棒,方怜看见,季蔓桦脸色黑了几分,她知道这个管闲事的女生完蛋了,季蔓桦可是练过跆拳道的。 果真,就在沈格草闭着眼,盲目向前袭击的空档,季蔓桦飞快一个横踢,将来范的少女踢出几步远,沈格草只觉得胸前被重重一击,紧接着,是痛的喘不过气。 身体不受控制的连连后退,最终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沈格草用胳膊勉强半撑起身子。 季蔓桦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盯着她,"你那可怜的圣母心,留给你自己用吧。" 然后,她左腿一抬,又朝沈格草踢了过去,这一下,沈格草狠狠的扑了上去,咬住季蔓桦的小腿部分,死死不松口。 反正该惹的,不该惹的,她也都惹了,事已至此,她还何必再这么窝囊瑟缩的活着。 就算世间没有公道,她也不能让自己再受委屈,她自己还自己公道! 季蔓桦痛得大骂起来,"滚开,你这疯狗。" 急得她连踢了沈格草好几脚,沈格草不为所动,仍旧死死不松口。 "方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拉开。" 被这大逆转看懵的方怜这才缓过身来,手忙脚乱的扯着沈格草的头发,衣服,试图将二人拉开。 "你们最好现在快点离开,门卫一会就来。" 熟悉的一道凉生生的声音传来,沈格草错愕的扭过身子想要看清来人。 趁着沈格草错神的空档,方怜一行人总算将二人拉离开来,季蔓桦也显得有些狼狈。 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女洗手间门口,一道清瘦的身影很闲然的站着,利落的马尾,微卷发,白色衬衫,浅白牛仔裤。 "祁绯!" 沈格草撑着,挣扎半天才站起身,祁绯死死盯着季蔓桦,方怜等人,季蔓桦甩出一副你以为我怕的表情,不以为然。 "你要是想惹麻烦,把事情闹大,我们自然奉陪,只是不知道,学校那为数不多的包容心,你家里又要扔进去多少钱才能砸开,你说呢?" 祁绯看着季蔓桦,眼神透着冷意,"怎么,还不走?" 方怜觉得蹊跷,这人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季蔓桦眼神古怪,扫了她一眼,最后不屑的从她身上移开。 "哎,桦姐,你等等我们阿。" 闹事的人散去,留下一片清静。 祁绯扶起沈格草,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 祁绯,你回来就好,太好了。"沈格草一脸欣慰。 随后,她一瘸一拐,走向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女生,"同学,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女生仍是止不住的发颤。 沈格草又温声道,"同学,同学?" 指尖触及那女生的一瞬,那女生惊恐的一声尖叫,少女惊魂未定,眼神飘忽,沈格草看见女生原本漂亮的一张脸上,右脸被划了一个十字,血迹未干,一张小脸沾着血,略感可怖。 沈格草原想将女生扶起,可那女生突然使出了极大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奋力跑了出去。 祁绯盯着那女生跑出去的背影,喃喃道,"是她?" "祁绯,你认识她?" 祁绯的视线仍是盯着那道已跑远的身影,摇头道,"不认识。" 第39章 未曾相知 繁华都市。 西餐厅内,侍从们忙着招待宾客,臂如,这一桌的男侍从已躬身站了许久,微笑都已经保持的要僵化掉,一言不发的女子终于有了动作,将菜单递给对面的男士:"你来点吧,懒得看。" 男士西装革履,倒还意气风发,略有些年轻模样时的痕迹,他接过对面女子递过来的菜单:"安非,你还真是挑剔。" "怎么?现在才知道吗?" 沈安非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碎钻在瑰丽的灯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彩色,银白色,还有蓝色。 许是觉得无聊,女子一手托着脸,细细地打量着对面的点菜的男士,这位男士比她大了将近十五岁,经过人生沧桑,成熟绅士,关键多金,也很有包容心。 模样周正,尤其是男人的那一双精明的锐眼,很合她的心意,很好,至少不是蠢物。 "为什么?" 正点菜的男士一怔:"什么为什么?" 沈安非意味深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男人无奈叹了口气,分明夹杂着宠溺:"感情的事,没有那么多原因。" "是吗?" 沈安非换了个手继续托着脑袋,浓密黑直的头发,如瀑布倾泄而下。 她才不信。 * * 龙樱高中. 祁绯回来后,何让倒是挺高兴,总算是来了个能说话的,不过这次回来,老是觉得祁绯有点怪怪的。 她私下问过沈格草,沈格草说可能刚开学不久,就接二连三有这些不好的经历,心情受到影响了吧,何让仔细想想也是,谁摊上季蔓桦那样既让人恨的牙痒痒可偏又拔不掉的毒刺,谁都会一个头两个大吧。 晚自习放学,沈格草原先等着祁绯一起走,可刚一打下课铃,祁绯就迅速的站起身,出去了,"她这是怎么了?" 沈格草慢吞吞的收拾着书桌上的作业,方怜路过她的位置时,恨恨的盯着她,看得人心里发毛,反倒是季蔓桦,就在沈格草那次破罐子破摔后,以为会等来季蔓桦更为恐怖的报复,可,这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这死一般的安静是怎么回事。 沈格草收拾好东西时,班里人几乎都走完了,沈格草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同,同学,。" 那人应该是跑来的,说话时还急喘着气。 沈格草离门口最近,好奇的转过身去:"你有什么事……吗。" 好熟悉的面孔。 那一双有弧度的眼睛,哦! "是你啊,顾许同学。" 顾许一手撑着门框,努力平复着呼吸:" 同学,是你阿,"他记得沈,沈什么来着。 沈格草已朝他走近:" 你来找人吗?" 顾许像是被人拨中了弦,脸色有抹不自在:"那个,我听说,听说,祁绯同学回校了是吗?" "是,是阿。" 听此,顾许殷切的眼神忙朝班里看去,沈格草解释道:"祁绯,不在班里,她好像有事,一下课就走了。" "你有事找她吗,我可以帮你转达给她。" 沈格草看见顾许眼中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不用了,谢谢。" "对了,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气色还好吗?" 沈格草斟酌着,顾许应该是对祁绯有意,关心的也太贴切了。 "祁绯身体好多了,现在精神着呢,你明天来找她,就知道了。" 顾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沈,。" 顾许哑然,到底沈什么来着! 沈格草也不介意,微笑着缓解顾许的尴尬。 顾许走后,沈格草望着窗外星点点的夜色,思乡愁绪漫上心间,不知不觉,离家已有两个月了。好想念那条青石板的小巷。 发呆了一会儿,沈格草离开教室时,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关上教室的灯,转身下楼。 走在距离寝室不远了的半道上,沈格草突然想起一茬:"哎呀,手表忘拿了。" , 这手表承担着闹钟的职责,到"时"滴滴作响,没了它,沈格草还真难以保证自己能爬起来去上早课。 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沈格草又转身返了回去,反正离寝室关门的时间还早。 空无一人,黑鸦鸦的教室内,一纤瘦身影静静坐在夜色中,隐匿其中作为保护罩,那道身影透过月光,深深地望向窗外。 "哎,累s了,……" 随着来人的话音落下,这隐秘的默契的黑暗忽然就被,亮的刺眼的灯光所代替了。 "祁,祁绯?" 沈格草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在教室里遇着祁绯,她不是早走了吗? 那道身影随着刺眼灯光的来临,双手抱膝的动作微动了动,祁绯表情十分平淡,转过头来,很平常的看了一眼沈格草,完全没有被她这突然的"打扰",打扰到,然后语气十分自然说道:" 你还没走阿,格草。" "本来,是走了的,我,回来,拿东西。" 沈格草犹豫着,疑惑为什么祁绯会在这个时间待在教室里。 正在纠结要不要问出她这个心中的小小的"疑问时。 "当事人"并没给她这个纠结的机会。 只见少女面色一松,从座位上站起,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好困阿,骨头都坐麻了,我们回寝室吧,格草,困s了。"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咚咚砸向沈格草,一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哦,好,那个,我拿上我的手表。" 祁绯回来上学后,虽然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温和,但,她老是觉得与祁绯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着似的,有种遥远的疏离感。 不过看祁绯现在的模样,沈格草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之前应该是祁绯还没有调整过来嘛,沈格草你也太敏感了,瞎担忧什么呢。 沈格草走向自己的座位,拿过手表,这时她才发现,祁绯……坐的是别人的座位。 "祁绯,你,……" 祁绯正托着脑袋,侧着身子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听见沈格草的声音,转过头的一瞬间对她微笑道: "格草,。" 说话间,她朝着沈格草的位置走近。 沈格草不知为什么自己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祁绯明明是在对自己笑着,可她怎么觉得浑身会发冷?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后的椅子受到碰撞,发出尖锐而简短的摩擦声。 下一秒,祁绯亲昵的挽住了沈格草的胳膊,伸手在沈格草呆滞的眼前晃动了两下,"格草,你怎么了?" 沈格草倒吸一口凉气,:"没,没什么。" 看着眼前的一脸无辜的祁绯,沈格草按下心中的不安,"我们回去吧,祁绯,一会儿要到晚禁时间了。" 祁绯拉着她,"阿,那快走吧,格草,免得一会儿被凶巴巴的寝管阿姨锁外面了。" "格草,你都不知道,我刚才一个人在教室,还有点害怕呢。" "你,下次,不用一个人在教室阿,可以和我一起走。" "我不是着急,想把落下的课给补上来吗,白天要上课,只有晚上恶补了阿,我还不敢开灯,就怕被门卫看到,把我赶回寝室去。" "哦,是这样阿。" 就在沈格草关上教室门那一刹那,她看见祁绯刚刚坐的座位上,有一小撮,散散杂乱,不起眼的——碎屑。 像一块块凸起的小沙丘。 "格草,你扶着点我,不要摔倒了。" " …… ……" "好。" 第40章 难带的一届 初生的太阳沉沉的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周围还染有橙黄色的云彩,长短不一,堆叠的薄云夹缝之间,留有一席空白。 与这美景相惊悖的,是以下这声"尖叫"。 "阿!!这DY的谁阿!!神经病吗?!" "TNND, 我招谁惹谁了,谁把我课桌弄成这个样子的,给我站出来,别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高一九班全体同学,除了那一正在"发狂"的,皆回头面面相觑。 这也太缺德了,谁能干出这事来? "怎么了,又怎么了?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 徐老班出现在门口,一脸威严的呵斥道。 他现在算是被这一群花季少年少女们要逼疯,每天鸡毛蒜皮,状况不断,他这黑眼圈,他这黑眼圈怕是一时半会儿难消下去了。 那正抓狂的男同学委屈巴巴:"徐老班,你看我这无辜的课桌,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给我刻上字了不说,还刻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徐有才走进一看,表情更难看了。 那课桌刻的是,"该s. 你们都该s. 你们该s." 应该是用利器所刻,可这字体工工整整,排列有序,用这利器的人应该是得心应手。 只是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是,这被刻的几个大字,每一笔都刻的极深,到底是带了多大的仇意,要把人骨头都给刻断的魄力? 徐有才很快转移了视线,盯着一脸委屈的"受害者",这小子到底是干了什么缺德的事,能让别人这么报复? "你,到我办公室来。" "其它同学,好好上课!" "阿……徐老班,我真,我真没……" "受害者"哀嚎声渐远去,班里一下掀起了议论的热潮。 "我去,这人厉害阿,诅咒这么恶毒的吗。" "是咱学校的学生吗?对了,肯定是外班的那几个爱打架的,一看就知道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啧啧啧,真让人后背发凉……" "…… ……" 在这一声声热议中,沈格草有些诧异,诧异竟然有人会做出这种事,然后她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身旁,从刚才上课铃声响起,就一直认真埋头做题的祁绯,她的表情太平淡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祁绯。" "嗯?" 祁绯低低应了一声。 "你……吓到你了吗?" 沈格草小心翼翼的问道。 祁绯这才抬起头:" 什么,吓到什么?" 沈格草汗颜,:"就,刚刚,的事阿。" "哦," 祁绯埋下脑袋,好像对这话题很不感兴趣 ,"有什么可吓人的,不过是写着玩玩,吓唬人的。" 这回沦到沈格草"哦"了,沈格草很想捶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样问,是在想确认什么吗……。 看了眼安静看书的祁绯,沈格草突然自惭形秽,自己是不是好奇心太旺盛了……不好,不好,还是向祁绯学习安心看书吧。 沈格草刚抽出一本历史书,翻开,正准备温习,可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顾许那一张清秀的脸,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急急地朝自己招手。 沈格草不太确定是不是在叫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我?" 见顾许殷切的急忙点头,沈格草这才朝他走过去。 "怎么了,顾许同学。" 顾许眼神余光瞄向班内,怕被人发现似的,又快速收回视线,他看见了,她这回在班里。 "沈……" 顾许又再一次忘词了,真是的,不就简简单单三个字吗,他怎么就记不住呢!! 沈什么来着,苍天啊,大地阿。 转念一想,哎,算了。 顾许改口道:" 同学,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沈格草配合道,"什么忙?" 男生从身后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上,"这个,帮我给祁绯,好吗?" 沈格草看到这包装精致的,粉色小礼 物时,微微有些惊讶,虽然之前猜到过顾许对祁绯有意,不过,他也太直白了些,而且,勇气可嘉! "那个,祁绯在班里,要不,我把她叫出来,你亲自给她吧。" 此话一出,顾许连连拒绝,一米七七的身高,如此魁梧的长度竟然脸上显现出了"不敢尝试的表情"。 "不不,同学,你帮我拿给她就好。" "谢谢你阿。" 说完,顾许将礼物往沈格草手上一塞,生怕她反悔似的,急急就转身走了。 沈格草无奈的揺揺头。 "祁绯,给。" 沈格草将手上的礼物轻轻放到祁绯课桌上,祁绯似乎在研究一道很费脑筋的题,柳眉蹙着,神情专注。 沈格草没敢打扰她,安安静静的坐下温习历史课本。 大概半个小时后,她听见祁绯长舒一口气,"终于算出来了!" 祁绯将手中的笔放下,抬眼就瞥见了桌子上那一团"刺眼"的东西。 "这是什么阿?" 沈格草解释道,"这是,顾许送你的礼物," 看祁绯皱着眉,似乎想不起来是谁。 又补充道,"就是上次,送你去医务室的那个男同学,对了,你们还在操场上见过一面。" 祁绯认真回想了下,可终是揺揺头:"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那个,顾许同学上次有找过你一趟,不过恰巧你没在,可能,可能,就是想"慰问"你一下吧,"慰问"。" 沈格草尴尬的笑笑。 怕祁绯不明白,又补充道:" 毕竟,毕竟,你们有过一面之缘嘛,哦,不不,还不止一面。" 一番说辞牵强又尴尬,前言不搭后语。 沈格草想着,我这说的也算是很直白了吧,要让自己说出"祁绯,顾许同学喜欢你,所以想送你件礼物阿。"这样的话,她还真说不出口。 祁绯当然明白,一位素不相识的男生送来礼物是何意,无关公事的话,那就是私情喽。 "格草。" "阿?" "帮我把它扔了吧。" 祁绯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拜托沈格草去扔一件垃圾一样。 "阿?!" "不,不好吧,祁绯。" "那给你?" 沈格草头揺得拨浪鼓似的,:"不,不,我不要。" 祁绯又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摆出了个算了的表情,站起身,拎着那包"垃圾",哦,不,礼物。走到班级最后一排,存放垃圾桶的位置,然后,扔下。 坐在后排的方怜正与她的一众小姐妹聊的热闹,很快,眼尖嘴快的看到了祁绯扔礼物的这一幕,酸菜味的嘲讽道,"呦,这长得有几分姿色是很有身价阿,这每天要收的礼物都排着队等着"人"拿呢,像这种包装简陋的小东西怕是入不了我们祁绯"公主"的眼,只配在垃圾堆里待着~。" "哦,还要劳烦我们祁绯公主去扔,哎,可真令人头疼,不过,什么人就该配什么货,可千万别想着高攀,要不然,下场可会很惨的,你们说是不是阿?" 一众小姐妹附和着: "是阿,是阿,别到时候阿,自己成那堆垃圾了还不自知。" "哈哈哈~~" 祁绯置若罔闻,安安静静地坐回位置,沈格草正酝酿着该说些什么话安慰,祁绯却冷不丁地开了口。 "格草,那个顾许如果再来送什么礼物的话,你就告诉他,我不收陌生人的东西。" "还有,有什么话让他当面给我说,不要玩这些花样,我最烦这种来回牵连,拉扯不清的麻烦。 一番话说的沈格草哑然。 "我知道了,祁绯。" 她以为自己和祁绯关系还算亲切,对祁绯也算是有些了解,可这样看来,她还是高估自己了,她一点也不了解祁绯,至少现在一点也不。 上第二节 课的时候,谈话了长达一节课的"受害者"回来了,表情愤然又颓丧。 徐有才随后进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同学之间和睦相处,不许打架斗殴惹是生非的话,又软硬兼施的,着重再三强调,要承担的严重的后果,看到这些花季少年少女们全体垂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后,确保这招奏效,徐有才这才满意的结束了训话。 这花季少年少女们,可一届比一届更难带了。 第41章 千夫所指 这一天,仍不平静。 如果说,那天那个男同学是因为做了什么令人愤恨的事,而招人"恶作剧"报复的话。 那么今天发生的事,可就要令人重新审视一下了。 与之昨天更过分的,除了桌子上被刻字之外,还被人泼了红油漆,令人瞠目结舌的还有,这被报复的对象竟是季蔓桦,方怜等人。 此刻,季蔓桦正阴着一张不能再阴的脸,怒视着班里每一位同学,这下,班里连敢讨论的声音都没有,就连喘气声都刻意放轻了。 季蔓桦的"低气压",让方怜也不敢放肆的大吼大叫,要让她知道是谁干的,一定把她大卸八块! 季蔓桦烦躁的一脚踹翻椅子课桌,走出教室,经过沈格草的座位时,冷不丁地瞥了她一眼,甩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 方怜等人也迅速追了上去:" 桦姐,你去哪阿。" 看得出来,搞事情的人,是刻意想把事情闹大。 这一天,全班同学都没有上课,因为,上课的老师一进来就都安排他们上自习,一打完下课铃声,皆匆匆走为上策。 第三节 下课后,沈格草接到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电话,是沈母打来的。 沈格草一接通电话,就迎来了唐英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 格草,你在学校做了什么好事?我是供你来读书的,不是让你去闹事的。" "你要是嫌家里钱多,那你趁早退学回家,沈亦轩上学也需好大一笔钱,还不如省下来,让你弟弟上。" 沈母何时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沈格草的泪腺立马酸涩,涌出眼泪:"妈,我没有做什么,……" "格草,你一定要这么令我失望吗?" 沈母没听她讲完,便挂了电话。 眼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落在小灵通手机上,打湿屏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沈格草擦掉眼泪,回到班里时,她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己的座位上,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同学看见归来的沈格草,指着她道:" 她回来了。" 众人的视线一下全投在她身上,有惊诧,有不屑,还有厌恶。 她看见祁绯,仍是埋着头,头也未抬的做着题。 微卷的头发披在后肩,耳后的碎发轻柔飘着,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安安静静 低着,浅蓝色发箍更衬得少女的恬静,多么一副美好的画卷。 沈格草向人群走近。 她看见何让的嘴一张一合:" 格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她做什么了? 沈格草不语。 何让指着她桌子上被人摊开的一堆的"东西",:"这些,都是从你书包里翻出来的,本来秦一好心想帮你捡起来你掉的东西。" "可没想到,从你书包里掉出来的,是一根油漆笔。" 另一同学插话道:" 还各种颜色的,还有阿,翻你书包,找到了一把刻刀,现在东西都在你包里,你还想狡辩吗?" 何让再次矛头指对着她:"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格草,前两天的事也是你做的吧?"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我这两天都和祁绯待在一起,她很清楚我到底有没有时间去做这些。" 沈格草苍白的解释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祁绯。 何让:" 祁绯。" 少女茫然抬起头来:"嗯?" 何让指指沈格草,:" 她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祁绯点点头,随即看了沈格草一眼,:" 格草这两天是大多数时间和我待在一起,不过,她其余时间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说罢,又看了眼沈格草,语气温和:"格草,你别生气阿,我只是不想大家误解,因为我们两个关系好而故意偏袒你。" 沈格草忽地笑了一下,对于祁绯的"反目",她也倒没有觉得很奇怪,因为从几天前她就知道,她一点也不了解她。 只是这一刻,她是失落的,失落她会将矛头对准她。 "沈格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秦一咬牙切齿道。 前两天的那个男同学愤愤不平:" 我招你惹你了,沈格草!!" 一时之间千夫所指。 沈格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事已至此,唯有自救。 沈格草敛去失落,正色道: "正如你所说,你没有招惹过我,那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呢?是太闲了?" 男同学吃瘪:" 那谁知道。" "再说,如果是我做的话,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把作案工具塞进书包里,等着你们抓现行?难道这比把东西扔到废弃楼,或者就地掩埋更保险?" "那是因为你没有时间,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呢,。" 沈格草瞥了那个小声嘀咕的女同学一眼,"我有时间作案,没时间处理作案工具?" 何让指着她:" 你现在很奇怪,沈格草,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沈格草气极反笑:"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呢?应该唯唯诺诺,百口莫辩,张皇失措是吗?" 何让被这样一呛,也安静下来,不再开口。 本来这已经是板上订钉的事了,可沈格草这样一申辩,大家也都觉得有些道理,一时之间,黑白对错还真不好说。 人群之中,开始窃窃私语,个个化身为锐利侦探。 沈格草看着仍一脸平淡祁绯,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她用着和祁绯表情一样平淡的语气:"是你吧?" 祁绯右手动了下,随即道:"什么?" 她的眼神平静,而对方是极其克制的冷静。 沈格草又道:"如果不是你,那你应该知道是谁做的。" 祁绯从从容容,优雅如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众人对二人的对话,都看得云里雾里,这意思是,这件事和祁绯也有关系?? 正待众人疑惑时,季蔓桦等人揣门而入,随之进来的,还有一容貌娇美的女孩,如果不算她脸上疤痕的话。 那女生被方怜大力推搡着,揣开教室门的一瞬间,就被推到在地。 看戏众人的兴致一下被提至极点,这是要有反转的意思? 季蔓桦厌恶的看了眼沈格草:"你这手段不怎么高明。" 沈格草的目光正放在被推搡倒地的女生身上,是那日被方怜划破脸的女生,那这些事都是她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祁绯…… 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又再度看向祁绯时,祁绯早已别开视线。 方怜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她何时吃过这种哑巴亏,还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越想越气,方怜直接一脚朝那女生踹过去:"小贱人,下贱东西,上次的教训太轻了是不是?" 那女生重重挨了一脚,双手下意识抱头,浑身止不住发颤,头发被拽的乱糟糟的,遮盖住眉眼精致的五官。 忽地,女生一把抱住季蔓桦的大腿,求饶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季蔓桦蹙眉,太脏了,毫不留情的踢开那女生。 女生被踹的距离,紧紧挨着看戏的众人,众人怕惹祸上身,连连后退。 方怜看向人群中的沈格草,轻蔑一笑:"怎么,没等我们把你这个幕后主使给亲自就出来,自己这么快就露馅了?" 沈格草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方怜对她这种死到临头,仍苦作挣扎,继续装无辜的"低劣手段"很是不屑,:"你以为上次你对桦姐如此"不敬",桦姐就会这么轻松的饶了你?不过我有点奇怪,你是因为怕被报复,所以先下手为强。" "还是说,你是真的记仇,所以来报复我们呢?" 她记得上次桦姐的那几脚,可是用足了力气。 沈格草愣在原地。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祁绯开了口,"你们怎么就认定,这是沈格草指使的?" 看客1: "祁绯这是什么操作?是在替沈格草辩护?" 看客2: " 不知道哎,可能话里有话罢。" 看客3:" …… ……" 季蔓桦双手环着,王者般居高临下,睇给方怜一个眼神。 方怜会意,弯下腰一把扯住在地上不住发抖的那女生,:" 说,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谁是你的同谋?" 女生仍是发抖着,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方怜又加重了力度:"怎么,不说?" 女生头皮被拽得生疼,身体不住扭动着,双手护住自己的头:" 我说,我说是,沈,沈格草。" "你胡说!" 沈格草看着那女生,"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上次还救过你一回,你为什么要这样恩将仇报。" 那女生听此,面部表情抽动着,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呸,自做多情,谁让你救了?" 说罢,余光暗暗瞄了眼祁绯,一刹收回视线,又立刻补充道:"我算是被你害惨了,不该受你的鼓动,还做了这么愚蠢的事,沈格草,我的帐跟你没完!" 女生口中所说的话,一字一句狠狠砸向沈格草,砸得她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祁绯不经意流露出的笑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方怜松开扯住女生头发的手,一步步朝沈格草走来,众人皆悄无声息的后退着,沈格草就这样被人群全全孤立在了中间。 一片静寂之中,一声响亮的耳光响彻云霄。 沈格草脑袋嗡嗡作响,偏过头来,她看着面前得意的方怜,看着双手环胸,呈胜利者之势的季蔓桦,她又看着坐在地上一脸怒视着自己的女生,以及在一旁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冷漠的祁绯。 与她关系不亲切的秦一。 时常会和她抱怨,说些悄悄话的何让。 此刻,她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平静的让人发寒。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讨厌自己呢,沈格草,你还真是失败的一塌糊涂阿……。 第42章 报复 权力之下,无谓对错。 她不再纠结事情的真相了,现在,她只想离开这个令她失望的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沈格草被"请进"教导处,徐有才表情不明,听说沈格草是被人,人脏并俱逮到的,还有人证,徐有才看着走进来的沈格草,他实在想不到,平时这么一个普通乖巧的学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教导主任怒不可遏,指着沈格草的鼻子训斥:"你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性质恶劣不说,简直是在自毁前程!同学之间有些小恩小怨不是挺正常吗,打打闹闹也就过去了。" "你非得去这样报复人家?你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更何况,你招惹的还是家里有权势这种学生,你自己想想,你自己还会有回转余地吗,学校会怎么处罚你?" "真是一失错成千古恨,你自己好好想想,一会儿等你家长来了,好好给人家赔礼道个歉,看看人家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教导主任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徐有才:"看看你教出来的这什么学生!" 沈格草一直等教导主任把火发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道:" 主任,不是我做的事,我不会认。" 教导主任一听,刚歇下去的火蹭一下又窜了出来,:"好阿,不是你做的,那你说是谁做的?难不成是我指使人做的?" 沈格草:" 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了,我要求办理退学手续。" 教导火冒三丈,:" 你的处分还没下来,由不得你做主,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还想一走了之,我看这事八成就是你做的!" 天台, 季蔓桦,方怜,祁绯以及一浑身狼狈的女生。 季蔓桦面露不屑:"你这样做,是在讨好我?" 祁绯表情冷淡:" 算是吧。" 记忆拉回到半月前,自己休养在家的那段时间,在工厂原本老实本分上班的爸爸被突然通知下岗,做小生意开门店卖熟食的妈妈,店里也被突然查封,说是什么食物经检测不合格,一些添加剂严重超标,尽管祁妈妈已再三央求绝对会配合一切调查工作,可那检查人员态度冷淡,简单粗暴得很,不两天就将门店查封了。 那段时间,家中氛围乌云密布,父母二人更是常常爆发争吵,奶奶被气得住院,而那天,祁绯又得知自己的弟弟,这段时间以来,在学校被校外一些混混无端挑衅,挨了打不说,还受到了学校处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祁绯疑虑重重,这一切不幸发生的时间点太过于一致了,恰巧到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心中的疑团越来越膨胀,是她? 思来想去,唯有她了。 在一个人静的夜晚,祁绯拨通了一则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女声慵懒。 祁绯言简意赅:" 告诉季蔓桦收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电话那头的女生听出是她的声音:"祁绯?" 一片静默。 那女声忽地笑了:"这就是你服软的态度?" 祁绯面色阴郁: "方怜,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适可而止。" "哦?我没听错吧,适可而止?你这是在教我们怎么做事吗?行阿,那我问问桦姐吧,看我们怎么"适可而止"。" 祁绯扯着电话线,重重的闭上眼,语气放缓,轻轻吐出几字:" 对不起,是我唐突。" 方怜捏着电话,哈哈的得意大笑起来,果真只有强权至上,她这个不可一世,高傲的"班花"不也乖乖服软求饶了吗?哈哈哈。 祁绯克制住盛怒的情绪:" 转告季蔓桦,我"求"她收手,还有,我的用处不止这些,以后她就会知道。" 随即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你们还不收手,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鱼死网破了。" "祁绯,你……!" 祁绯早已挂了电话,紧握的拳头被她攥的青白一阵。 她就这样待在自己的房间,坐了许久许久。 直至九点,方怜给她回来电话:"桦姐说了,收手也不是不可,看她的心情,要是你能做些让她高兴的事,她或许还能考虑。" "你自己好好思量吧,祁绯。" 回忆又转回第二幕,她返校那天。 她收到方怜给她发的位置,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时,她看见沈格草——那个蠢笨又善良的同桌,正拼了命般解救那个被欺凌的女生。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叫她来,看来季蔓桦是打算让自己也参与到这场欺凌当中,把一个品行端正的三好学生,变成一个毫无怜悯心,手段卑劣,霸凌弱小,受人唾弃的混混女流之辈,这才是季蔓桦对她的惩罚。 那天夜晚呆坐在教室,她想过如果那天没有沈格草,自己是不是就会做出和季蔓桦,方怜一样的行为?为什么她让自己以一个解救者的身份出现?是因为不想让沈格草看到面目狰狞的自己,还是心存不忍? 她不太敢确定,事实上连她自己是善是恶她都不曾确定过,似乎,善人也好恶人也罢,她都能做的很好。 只是,只是,善人做多了,她有些疲倦了,她当初不过出于一时的抱不平,让季蔓桦出了丑,可她明明知道季蔓桦早就对自己心存不满,本应避之不及的。 可是阿,就因为自己的这所谓的"正义感",为了这一时的打抱不平,挫杀锐气的快感,她为之担负的后果呢? 是永无止境的报复,一开始觉得是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忍忍也就算了,可她没想到,这场报复竟还波及到了自己的家人,这代价似乎过了。 反过来,再看看她一时的仗义感,也不过是给了难堪女生一个台阶下,可静下心来想想,其实不给也没什么关系。 是吧,沈格草? 为此,她承受了这么多,可沈格草呢——依旧是平静的生活不起波澜,也是,她本就不是什么能太引起人注意的人,不过,沈格草傻乎乎的开始把自己当成好友,也实在令人诧异,对别人的一点善意施舍,就这么感动不已吗? 臂如现在,这个沈格草就像当时的她一样,又为着自己的"正义感",去掺合闲事了,想要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救下这个都不认识,更不了解的女生。 她为什么受欺凌,你知道吗?仅仅是因为一张长得好看的脸? 不,不, 你要知道,沈格草,人有时候身上的孽,是自己作的。 这次,最后一次帮你了,沈格草,就当作是对自己最后的告别罢,谢谢你的运动服,不过,以后不用,我也不会再需要了。 之后的祁绯是全新的祁绯,伪装的完美的祁绯。 镜头拉回天台。 微微有风起了,阳光白的刺眼,祁绯眯着眼:"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沈格草?" 季蔓桦:" 处理?应该是修理吧?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家伙,你这次歪打正着,正合我意,哦,不,是"精心策划"。 原本她还以为,真的是那个其貌不扬的沈格草,吃了豹子胆敢这么挑衅她,没想到,竟都是祁绯安排的,那个女生以及她的供词。 "祁,祁绯,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吧,你交待我的话,我都照做了,现在,现在,不管我的事了吧?" 说话的女生,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祁绯不语。 女生有一瞬间失措:" 祁绯,你说话的,你向我保证过的,你……" 被叫祁绯偏过头去,懒得看她,蠢货。 倒是方怜,被这女生一激,上前就是一耳光,女生又再次瘫坐在地:" TMD. 小贱人,欠收拾,你的帐一会儿再给你算!" 女生捂着红肿的半边脸,愣在原地,兀自懊恼着,林胭阿林胭,你还真是愚蠢! 红油漆的事的确是林胭做的,被祁绯抓了现行,只不过她的同伙是另一个外校的女混混,令她没想到的是,祁绯竟然让自己诬陷另一个女生是自己的同伙。 还向她保证,自己如果乖乖听话,季蔓桦就会放过自己,鬼使神差她就信了,信了这鬼话!! 祁绯扯回正题,看向季蔓桦:" 你的打算?" 季蔓桦哼了一声,"听说她家境不太好,那不如,让她父母赔我一笔"小小"的损失费,然后,再让她滚出这个学校?" "可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呢?" 祁绯:"适可而止,再说,这是欲加之罪,如果深究,你能保证一切还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祁绯~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我季蔓桦做事向来无法无天,嚣张跋扈,我让她生,她就不得死,怎么,你现在不也是乖乖臣服了吗?" 季蔓桦不屑的看她一眼,视线扫到地上的林胭。 "至于你,敢报复我,好胆色,不过,你这后果可是有一点点的悲惨呦。" "方怜。" 季蔓桦冷声。 "桦姐。" "给安哥联系,就说,。" 季蔓桦眼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扫过林胭玲珑的身段。 吐出下半句: "我这边儿给她物色来了个好货色,让他好好的给我"照顾" "照顾"。" 一听此话,林胭惊得脸色煞白,安哥是什么人?凡是混过的没有不知道的,江溏镇,双汀街搞情色生意的,光是单双汀街的馆子,他就开了有十几家。 季蔓桦竟然认识他这种人,也是林胭万没想到的,连滚带爬到季蔓桦脚边,林胭求饶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桦姐,你放过我,你绕我这一回吧,求求你,我求求你。" 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季蔓桦俯下身,捏起林胭的下巴,感叹道:"可惜阿,脸毁了,不过,这身材还可以,你不是爱勾搭人吗,去了安哥那,他会好好教你的。" 林胭不住的揺头,泪流不止:"我错了,我错了,桦姐,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季蔓桦皱眉,语气不重:" 这话,我听着太耳熟了,令人发腻,对了,你的退学手续,我会派人代你办好的,你家中就剩一位奶奶了是吧?" "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告知她,她的乖孙女,退学给她挣"抚养费"去了。" 林胭的求饶声顿时停止了,季蔓桦调查她?也就是说即便没有这事,她也逃不掉,她就是要报复她! 气极,林胭泪眼斑斑的脸转为愤怒,她颤抖着手,指着季蔓桦:"呸,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不要脸的私生女……" 这话可算是激怒了季蔓桦,抬脚就踢向林胭的小腹,林胭痛的原地蜷缩,半天不能起身。 第43章 正合我意 风轻云淡,空气舒爽,令人心情愉悦。 于是乎,季蔓桦想要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再施展下拳脚,刚想补上第二脚时,天台上推门而入一报信的:"季蔓桦,方怜,教导主任叫你们去,……教导室一趟。" 许是天台上这一场景吓到,来报信的那人声音都矮了半截,报完信后得到方怜的示意,匆匆就逃之夭夭了。 现在的女生,太,太可怕了。 方怜:"桦姐,不如一会再来收拾她?" 季蔓桦收回脚:" 不用,让许越她们来看着她,这里就交给她们了。" "再收拾她,我怕脏了自己的脚。" 说罢,季蔓桦似乎很轻松,心情愉悦,这一场,她又是胜利者:" 走,我们去看看,那位"正义使者"。" 祁绯冷眼观着这一切,在天台伫立许久,阳光晃得人眼花。 "沈格草,你看吧,终有一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 教导处。 沈母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沉着气,一遍遍给徐有才,和教导主任赔礼道歉。 沈格草左右脸颊印着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她面无表情,对于众人的话,充耳不闻。 教导主任脸色也难看,一旁的徐有才侧身看见已走近的方怜,季蔓桦等人,后者似乎看上去心情不错? "主任,您找我?" 季蔓桦心情好的时候,该有的客套她也不介意甩出两句。 那教导主任一见是季蔓桦,阴着的脸也明朗了几分,开始说"人话":"蔓桦阿,你说说,让你在学校里摊上这种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父母交待。" 季蔓桦打断他,这老头要是客套起来,场面话可没完没了," 不妨事,主任,我爸妈他们公司忙得很,这点小事实在抽不开身,该怎么办怎么办就行。" "主任,依你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处理阿?" 教导主任正斟酌着,沈母见来人似乎是个好说话的,忙欺身向前:" 这姑娘,不好意思阿,格草就是不小心冲撞了你吧?格草这孩子阿,没什么坏心眼,这里面阿,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季蔓桦嫌弃的连连后退几步,语气也不客气道:" 这位大婶,是不是你女儿做的,你问她便是,再说,她可是被抓的人脏并获,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格草心沉到极点:" 季蔓桦,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不是我做的,你比谁都清楚。" 自季蔓桦一进来,沈格草就觉得奇怪,几个小时前,季蔓桦见自己还恨得咬牙切齿的,可现在,看得出来,她心情倒是愉悦得很,季蔓桦这人心眼极小,有什么情绪都明摆在脸上了,而且,她也没必要演戏。 可按照季蔓桦的性格,如果她认为真是自己做的话,绝对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看到自己后,还这么一脸轻松的表情。 那就只要一个结果,季蔓桦知道故意整蛊自己的是谁了,而且,她自己将此人狠狠报复过了,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共犯,她明知道与自己无关,却故意装傻不说。 她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狠狠的教训。 听到沈格草的话,季蔓桦甩给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知道了又怎样,就是要整你! "格草!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如果是你做的,你就给你同学认个错,人家想怎么……" "妈,你不信我吗?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你让我认什么错?" 沈母:" 可,你同学,你同学……" 沈母说不下去了,她也不相信一向乖巧的格草会做出这种事。 季蔓桦,方怜在一旁春风得意。 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涌上心头,好啊,那就鱼死网破吧。 "主任。" 沈格草死死盯着季蔓桦,毫与畏惧,一字一句道:"我要求报警,既然你不能辫清事实,我只能自寻出路,要求警方介入调查。" "学校里没有安装监控,可警察办案可以提取指纹,只要核对指纹,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教导主任一下慌了神,报警?开什么玩笑,这要传出去,他们学校的名誉还要不要了,明年的招生肯定会大幅缩减的,他们这是普高,本来就不占什么优势,要是再出这种黑料,不行,不行。 教导主任连咳几声:" 这个,沈同学的提议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想想阿,你们也都是学生,这样传出去,声誉也不好听阿。" "我的意思事,大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也不用这点小事就报警阿,是不是?" 沈母不乐意了:" 主任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女儿都说不是她做的了,你们不信,好,那我们报警,让警方来处理,你们还不让?什么大事小事,警察就是为民服务的,这点事都不算什么事,那你说警察应该办什么样的案子,才不算小事阿?" "所谓清者自清,我们没做的事,当然不怕,反倒是,有些人该怕吧?真是,哪有这种学校,还不让人说理了?" 教导主任又再次黑脸,徐有才忙打圆场:"是,是,沈妈妈你别着急,主任也不是那个意思。" 又看向一旁的季蔓桦,季蔓桦什么样,自己的学生,他不是不知道,"季蔓桦!" 那意思,是让她表态。 季蔓桦刚进来时的那点好心情早跑的没影了,这沈格草还想跟她杠到底?有意思。 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个阶段还不能多生是非,爸爸这两天生意不顺,本来就对她没什么忍耐力了,要是再生事……算了,为了她日后的那一份家产,事情不能闹大。 祁绯冷瑟瑟的话似乎又盘在耳边:"适可而止,如果深究,你能保证这一切还能在你掌控之中?" 季蔓桦快速权衡,不动声色,沈格草,算你走运! 季蔓桦开口道:"沈格草这种行为,对我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至少,我不愿意再在学校里见到她。" 徐有才:" 你觉得,要,开除她才合适?" 季蔓桦点点头:"经过这件事,我相信沈格草在这学校也是抬不起头了,而且,她这种恶劣的行为,有过第一次,就指不定会有第二次,如果万一,更为猖狂呢?" "我这提议,也是为了全校全体同学着想阿,我们总不能容忍一个有如此报复心的人做我们的同学吧?" 沈母气得捂着胸口:" 你说什么你!" 沈格草:" 我没有做,不是我,还要我再重复一次?" 教导主任见这局势,一时难以收场,报警是不可能的,还是先安抚好这位同学的情绪吧。 "沈格草同学,这个,这,我们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 主任。" 教导主任的发言再次被打断。 沈格草斩钉截铁道:"请给我办退学手续吧。" 刚刚的一番争论,让她意识到,学校不愿报警,她纵使一再坚持,也只是会受阻拦,还有沈母,难道她就忍心让自己的妈妈,因为这样一件不清不明的事,还要招惹上警察,更糟些,还要进警察局给自己的女儿作担保? 好吧,她放弃了,自私的教导主任,懦弱的徐班主任,只顾一己报复,咄咄逼人的季蔓桦。 她厌恶这里,一秒钟也不想待了,既然学校无意查明真相,她不查便是,龙樱高中不欢迎她,她也无意再留。 听到沈格草的话,反倒让沈母大惊失色:"格草!你在说什么?" 沈格草忍着不让自己眼睛泛泪,:" 妈,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这次,让我自己做回主吧。" 沈格草愿意主动退学,教导主任求之不得,总好过于非得报警,然后去调查一件,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事要强得多吧。 对于他来说,学校的利益就是第一位,守住学校的名誉就是守住了他自己的权誉,管它真相如何,管它对错。 他只需要保证学校不出严重的命案就行了,其它一切事情在他眼中都是小事。 徐有才也有些惊诧,依稀觉得这件事是与沈格草无关的,可是,他帮不上什么忙,身为人民教师,他却不敢去护着自己的学生,也罢,反正,这世间本来就有许多令人无奈的事。 "格草,你想好了?其实,也不用非得退学,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嘛。" 沈格草婉拒:" 不用了,谢谢您,我想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言毕,又朝八撇胡子的教导主任,官方似的鞠了个躬:" 谢谢教导主任了。" 教导主任混迹人场多年,怎会不知沈格草做这决定的意思,于是配合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此作罢,事情没有查清楚,也就不要再说沈同学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了,季蔓桦,方怜,你们几个的意思呢?" 沈格草这一番操作,正合季蔓桦意,她本来打算的就是让她滚出这个学校,至于沈格草认不认,背不背这个罪名,还不是她说了算? 放心,沈格草,我会让你"名垂龙樱"的。 "我没意见阿,沈格草要求主动退学,挺好。" 徐有才不满的剜了眼季蔓桦,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样没道德的孩子来? 方怜:" 我和桦……我没意见。" 此时的季蔓桦心里还小小遗憾着,本想让沈格草一家赔自己一笔损失费,她是不差钱,可她想让沈格草一家倾家荡产阿,这个完美的计划,不能付诸成现实,还真是遗憾呢。 第44章 长大 熟悉的教室,不熟悉的人。 沈格草旁若无人的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前排后排,左右皆向她扫射而来的目光,都被她无视掉。 够了,一切到此为止罢。 她想过自己将会怎样在这里度过高中三年,可她没想过,自己在这里的宿命竟这样短暂。 收拾好东西,沈格草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教室,步子刚迈出去,她就听见里面的窃窃私语变成了讨论声。 "就说是她干的吧,还不承认,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被查出来,乖乖收拾东西回家吗?" "没想到真是她干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阿,平常看她一副那么乖巧的样子,没想到心肠这么黑。" "就是,就是,还差点拖累祁绯下水,我就想着祁绯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果真,都说相由心生,我看还真准。" "…… …… " 沈格草暗暗叹了口气,跨下台阶。 结果,在二楼转角处,她看见一熟悉的身影,是祁绯。 祁绯正对着她,似乎已等候多时。 然而,沈格草只打算略过她。 就在沈格草与她擦肩而过,迈向下一台阶时,祁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她从未听过的冷静:"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格草转过身:" 你想让我问什么?" "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两人静默对视着。 沈格草脑海中突然开始播放,祁绯的画面,那是刚开学第一天,她忐忑的推开寝室门,是祁绯接过她的行李。 笑意盈盈,眼神明亮," 你好,我叫祁绯。" "你好,我叫祁绯。" "你好,我叫沈格草。" 英语课上,是她第一次替她解围,体育课上,她们一起受到的欺负,平常的那些日子里,她们一日三餐的陪伴着。 直到,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不是那个祁绯了,不,或许,现在的这个祁绯才是祁绯,真正的祁绯,她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她。 画面停止,沈格草单肩背着书包,半侧着身看着祁绯:" 为什么是你?" 祁绯明显顿了顿,随即道:" 因为这就是我,本来的我。" "我就那么让你们讨厌?" 沈格草眯着眼,因为她要压住眼底泛起的酸涩。 祁绯收起眼中异样的情绪,心底的怨气被一层层揭开: "是,你是很令人讨厌,因为你那所谓的正义感,很令人厌恶,你以为你做的都是些好事吗?你的善良其实一文不值。" " 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会选择从头到尾都做一个旁观者,不去参与这个"正义"的游戏,也就不会拖累到我的家人。" 沈格草定定的看着她,待她说完。 "原本我以为善意是有价值的,可现在看来,那真的是愚蠢的人才会相信的东西,不去招惹权贵,向现实低头,这样,会让你好过得多。" 沈格草开口道:"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那些在你看来愚蠢的行为,我依旧会做。" 祁绯苍白的挤出一丝笑,:" 记得那次我休养返校,你在旧楼洗手间拼力救的那个女生,当时我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在想,沈格草阿,沈格草,你还真是蠢得一发不可收拾,你以为自己是电视剧的主角吗?正义给谁看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厌恶你这种行为,你这种可怜的圣母行为,人人有难,你都想去帮一把,图心理安慰?还是喜欢别人对你感激涕零?" "可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你说话吗?哦,不,有,说风凉话的倒是有,落井下石者也有,所以你现在感到委屈了,失望了吧?沈格草。" 沈格草沉默了会儿。 低声道:"我承认很失望。" "所以,你很厌恶我,不想再看到我是吗?" 祁绯突然冷笑了两声:" 当然,如果不是那时为你出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父母不会丢了工作,我奶奶也不会突然生病住院,我弟弟也不会受到霸凌,我原本会生活的很祥和幸福的,。" "可现在呢?我每次回去面对的都是阴气沉沉的氛围,我父母他们闹着要离婚,奶奶还性命垂危,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沈格草,我实在不知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愚蠢,。" 说到痛处,祁绯看着沈格草竟咬牙切齿。 沈格草有些惊诧,原来,这才是主因。 "如你所说,善意一文不值,我也为我自己所谓的"正义感"付出了代价,如果当初是为替我解围,才让你家陷入这样的境地,那么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祁绯轻蔑一笑:"道歉?道歉就能弥补一切了吗?" "我目前仅限于我对你做的,只有这一句对不起,祁绯,你的"报复" 我收到了,你也好自为之,如果你觉得还不够解你心头之恨,还有什么手段,也尽管冲着我来。" "只是仅有一点," 沈格草忽地冷了眼神。 "动我家人的话,我跟你玉石俱焚。" 说完,沈格草略在还站在原地的祁绯,左手拉紧了肩上的背带,转身跨下台阶。 刚走出教学楼,沈格草朝学校大门口走去,突然后背被谁拍了一下,沈格草回头。 是顾许。 顾许仍是一脸雀跃的表情," 沈同学,见到你太好了,我有一个东西能不能……。" 知道他所言之意,沈格草打断他的话:" 送礼物的话,还是你亲自当面送罢。" 顾许:" 哎呀,沈同学,我这不是没有勇气吗?你也知道,祁……" 沈格草又再一次打断他的讲话,现在,她不想听见这个名字,"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许这才注意到她背着双肩背包,好像是要离校,这才恍然大悟:"哦,哦,这样阿,那行,沈同学,既然你有事,那下次吧,下次,我再。" 沈格草瞥他一眼,淡淡道:"没有下次了。" 顾许一脸疑惑:"阿?" 怎么就,没有下次了? 沈格草错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顾许。" 顾许扭头看她,傻傻的阿了一声。 沈格草:" 最好看清楚,再送礼物。" "阿?" 顾许更困惑了,看清楚?他看得很清楚了阿?店员包装的时候他都紧盯着看的,绝对不会有错。 顾许再向校门口望去时,已没了沈格草的身影。 顾许突然想起来,对啊,她叫沈,沈,沈什么来着?? * * 沈格草上车时,沈母已坐在车内等着了,寝室里的被褥用具都已被打包收拾好了,沈母正阖着眼,很疲惫的样子。 沈格草坐在后座,从这个角度她刚好窥见沈母头发上的银丝,她记得有句话,说长大是一瞬间的事。 现在,她体会到了。 "妈。" 沈母低低应了一声。 "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沈母静默了会儿,平静道:" 我相信你,格草,那些有权势的人我们惹不起,没良心的校方,我们也得罪不起。委屈你了,折草。" 沈格草停滞了会儿,似乎下很大决心似的:" 妈,给我转学到圣英高中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5章 旧友 再次踏上旅途,天空阴沉沉下起了小雨,倾斜的雨丝夹杂着冷风,乌云压下来,暗不透光。 一少女背着灰白色双肩背包,低着头,木木的站在教室门口,教室里面的声音的传出。 "同学们,今天有个新同学转到我们班级,以后大家要多多照顾阿。" 季班主任面带微笑,十分和蔼。 班里原本安静做题的声音开始有些喧哗。 季念转过身,朝站在门口的沈格草招招手,示意她进来,沈格草压下心中的局促,双手拉了拉书包带,迈进了教室。 班里响起一片欢迎的掌声。 "好,同学们,让新同学给我们自我介绍一下。" 季念一脸亲切的看着这个转校生。 沈格草礼貌的鞠了个躬:" 大家好,我叫沈格草,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班里又是一阵掌声响起。 "她是哪个学校的阿?怎么突然会转到我们学校?" "不知道哎,不过家里应该不差钱,我们圣英高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 "…… ……" 不错,圣英高中是整个江溏县最好的一所高中,考入这所学校基本就是跨进了名校大门,许多有钱的家长都挤破可脑袋想把孩子送进来,不过,这里管理严格,学习压力又大,许多花钱进来的学生,扛不住如此巨压,不是转校就是退学了。 圣英消息闭塞,对外界的消息除了靠老师讲个一二,基本处于茫然不知的状态,秉承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则。 "好,格草同学,你,去那个位置坐吧。" 季班用手指着第四排左侧边的一个空位置,里面靠窗的一位同学正旁若无人的埋头大睡。 可能是下课时间吧,这难得的补觉黄金时段,所以众人皆醒独他睡。 沈格草安静的走了下去。 缓缓走到所指的空位置,摘下书包,或许是放书包的声音有点大,正脸对着窗,枕着左手睡得正香的同学,突然动了动。 下一秒,一张俊脸转了过来。 沈格草从书包拿书的动作就这么停滞了,因为她看见了一张,许久许久未见的面孔,沈格草突兀的又惊又喜。 "江嘉木?!" 是你阿。 少年柔软的头发凌乱着,脸上带有的困意,在他转过脸的那刻都消失殆尽了,掩不住的有丝惊诧:" 沈格草??" 下一节课的数学老师已经手持课本走了进来,沈格草默默坐回座位上。 "好,同学们,我们接着上一节的讲,翻到课本53页……" 带着扩音器老师的讲课声,充满激情又具有带动性。 沈格草却走神了,她原本以为江嘉木早已离开这个镇了,没想到,陌地遇旧友,竟在这儿遇见他。 沈格草又偷偷瞄了眼少年,竟然还成为了自己的同桌,这是上天给她的弥补?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江嘉木微微侧过脸,朝她不易察觉得淡淡一笑。 沈格草慌忙躲过眼神交汇,都这么久了,可见他还是会让她脸红心跳。 下课后,江嘉木安静的做着题,笔杆飞快地在草稿纸上验算着,沈格草瞥了一眼才思如涌泉的同桌,又默默将视线收回到被自己死抠的数学题上。 咬着笔杆,终于,江嘉木似乎做完了题,沈格草这才敢"打扰"他:" 江嘉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 江嘉木眼神投过来,沈格草忙把习题摆过去,殷切的给他指着:" 就这道,这道。" 看了有一分钟,江嘉木:"很简单阿这道。" 说着,少年很随意的扯出手边一张白净的验算纸," 你这样,先化简,算出这道式子的结果,然后整体代入……" 江嘉木讲一句,便看一眼沈格草,生怕她听不懂似的。 起初,沈格草还有些不自在,可渐渐或许被江嘉木的认真带入了状态。 江嘉木讲一句,她能问十句。 "那这个怎么代进去,为什么不能直接算阿?" "为什么是这个式子整体代入,代入题中所给的已知条件不行吗?" "为什么化简之后得到的是这个结果阿?" "为什么要先算这一步骤,这个结果和要求出的最终结果有什么关系吗?" "…… ……" 虽然对于沈格草的每道疑问,江嘉木都很耐心的给她解释。 不过,江嘉木看了看仍满脑疑惑的少女,终于忍不住道:" 你还真是十万个为什么……。" 接着,少年又耐心的给她解释了一遍。 "听懂了?" 沈格草点头如捣蒜:" 懂了,懂了,原来是这样算的阿。" 沈格草觉得自己的智力在这短时间内迈入了一个新的高度,一时心情愉悦。 江嘉木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沈格草忽然问道:" 你怎么突然会转校?" 沈格草正为刚刚弄明白的题心情略有好转,听到江嘉木的发问,那些不好的回忆,一下朝她袭来,心一下被揪了起来,瞬间,她又成为了那个陷于孤独之地的沈格草。 沈格草眼中的神采黯了下去,如同外面灰蒙蒙的天气,视线看向窗外,有雨点打在窗户上,"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江嘉木没再问。 许久,响起少年的声音: "以后不会再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沈格草移回视线时,江嘉木正把习题推到她面前,用手中的笔指了指,"这道,和刚刚讲的题类型一样,你做一遍。" "阿?" 沈格草明白过来,"哦。" 拿起手中的笔,开始演算起来,可不一会儿,眉头就皱成了一团,刚刚江嘉木怎么讲的,先,是要先代入吧,不对,不对,是先化简……。 涂涂画画写写,三挠头。 江嘉木见此,无奈的揺了揺头。 第46章 如常 转入圣英高中的日子里,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她的生活也因为某人的存在而变得绚烂多彩起来。 圣英高中每月都会有一次月考,每次都考入前五十名单的学生,会优先获得进入小科班的资格。 小科班是校方将全校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汇聚到一个班里,采取重点培养的方式,教学资料最先享有,一手的资源,就连配置的老师都是经验老成的德高望重者,进入小班可以说清华北大也有望冲刺了。 不过全校共开设了两个小科班,文理科各一,竞争激烈。 让沈格草感到宽慰的,圣英高中的学生把学习成绩看到了简直比生命同等重要的程度,这里学风浓郁,每天就只埋头学习,沈格草竟没感到枯燥无味,反而意外体验到不同寻常的快乐。 她的弱项仍是理科类的数学,化学以及物理,虽然在江嘉木的帮助下已进步了不少,但要赶上别人的水平,仍要费很大工夫。 再说,凭江嘉木的成绩,如果高二要分小班的话,他绝对会不出意外的是其中一员,想到这儿,沈格草心中就憋着一股劲儿似的,不行,她想要在这剩下的两年半里和江嘉木做同班同学,即使不同桌也可以,至少现在,她不想让江嘉木离开她的生活。 沈格草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正浅睡的少年,少年肤色白净,有光似的,密长的睫毛安静的铺展下来,所坐的位置窗户大开着,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随着微风,少年柔软的碎发在鼻梁间被吹得跳跃不停,窗外是一片麦田,此时已入十月中旬,尚还留有绿色。 这样好的景象,这样好的青春。 然这样好的景象免不了被人间烟花"打扰",一短发少年趴在高一二班的门边,喊道:" 嘉木,嘉木!出来打球阿!" 少年似乎有些烦闷,抬起睡意昏沉的脑袋,意识模糊的朝门口回道:" 不去。" 那短发少年仍不知放弃:" 哎,嘉木,就打一场,来吧?" 江嘉木别过脑袋,换了个姿势,打算继续补眠,可这短发小子变换了战术,目光殷切地贴在门边,这目光太过于纯粹,以至于乖乖坐在旁边的沈格草都无法安心"忽视"。 终于,沈格草坐不住了,用手点了点少年的臂弯,小声道:" 江嘉木,你那位朋友还在门口。" 江嘉木侧过脸,懒懒的抬起头,看着门外那一张"死皮赖脸"朝自己微笑的面孔,少年慢慢起身,脸上带着幅"小子,你s定了"的表情。"离开了座位。 果然,还没十秒钟,寂静的走廊内,传来一"豪迈"声线的粗犷叫声。 * * 下一节是体育课。 沈格草看着空空的座位,心底有些失落,想来,是打球太尽兴了吧。 与这所学校上课秩序的高严格要求不同,这学校的体育课可谓是松散许多。形式上跑了两圈后,教练就让自由解散了,不过由于下课之前还要整队,清点人数,许多人也不敢冒风险翘课回班,免得被逮到,还要被请进"办公室"。 沈格草刚转来,除了认识江嘉木外,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解散后,班里的一些关系好的同学,都三三成群各自散步,或找个不显眼的角落聊天去了,难得一节光明正大可以偷懒的课。 人群一下散开,落下沈格草形单影只,这天阳光不错,明晃晃的白,沈格草抬头看了眼阳光,刺得眼睛眯起,沈格草用手挡在额前,仍是望着,耳边有轻柔的风声,操场上少年们叱咤风云的嘈杂声,树叶和枝桠相碰撞声。 真好。 百无聊赖着,沈格草边默默沿着操场跑道走,边在脑海中默背课文——《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忽闻……" 沈格草想得入神,忽闻什么欲语迟?不对,不对,应该是忽闻水上,哦! "忽闻水上琵琶声!" 与此同时,一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学,快躲开!" 沈格草下意识的抬头直视前方,只见一横冲直撞的篮球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这个方向扑来,沈格草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呆呆的愣在原地。 突然,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后一拉,几乎是同时,那呼啸而来的篮球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好险,如果就这样被撞到的话,估计会被砸成失忆吧。 沈格草后怕着,惊魂未定,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此刻与那让自己躲过一灾的同学离得有些过分近了,几乎是整个人"趴"在那同学身上。 沈格草不动声色的默默拉开两人距离,还未等沈格草说话,对方率先开了口:" 格草"同学" ,走路最好"专心"一点。" 对方故意咬重二字,特意提醒她的过分"不专心"。 一听见如此熟悉的声音,沈格草羞愧得脸都要埋进土地了,阿……又是江嘉木。 "哦。" 沈格草低低应了一声。 江嘉木只是看着她,忽地,觉得燥热,于是,很自然的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扔给面前的沈格草:" 帮我带回去。" 沈格草仍是"哦"了一声。 江嘉木小跑着返回了球场,沈格草抱着在她怀中还残有体温的外套,亦步亦趋地竟跟着江嘉木的身影走进了篮球场。 球场上,男孩子们正打得热火朝天,人群忽地移动过来,又奔跑过去,沈格草安安静静的在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看不懂篮球,却觉得江嘉木似乎是整个球场的中心,许多人拥着他,防守着散在四周,将他困在其中,江嘉木穿着白色球衣,身形高挑,动作干净利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沈格草看见江嘉木的身影一个虚晃,紧接着突破众人的防线,步子轻快,飞得一跃,将球投出,在空中闪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篮球盘旋在球框边沿,左右徘徊不定,众人屏息,忽的,篮球终是落下,弹到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耶斯!" 沈格草看见那短发少年很激动地向江嘉木比了个耶的动作,然后攀着江嘉木的肩,脸上的兴奋不言而喻,江嘉木很"嫌弃"的弹开了那短发少年。 可那短发少年兴奋劲儿不减,又黏着追上江嘉木,手舞足蹈着不知在说什么。 一场球赛下来颇费体力,江嘉木整个人都被沁湿,下了球场,江嘉木走到放置东西的看台一层台阶,沈格草坐在最边缘的左侧看台上,很难被注意到。 沈格草看见江嘉木几乎是刚一走近看台,一群早已等候许久的少女,便娇羞得慌忙上前,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他。 "江嘉木,给你。" 递水的少女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阿,江嘉木喝我的吧,喝我的。" 接着,又不断有女孩递水过来。 沈格草惊诧,原来,尽管是在这学风最好的圣英高中,对颜值的追捧也并不逊于其它学校。 沈格草就这样看着,想知道江嘉木会作何反应。 只见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烦躁的皱着眉,在人群的拥堵中,淡定的拉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对着一众女生"热情"递来的水,礼貌且生硬的拒绝道:" 不用了,多谢。" 说着,仰头随意灌了几口。 那围着的少女们,仍是一脸崇拜,哇,喝个水都这么帅! 江嘉木仰头喝水时,余光扫到安静坐在边缘角落的沈格草,阳光扑洒一半,将看台分成阴阳两面,她正好坐在阴暗里,不见天日。 合上瓶盖,少年利落的收起背包,侧在左肩,女孩子们在"继续跟着"与犹豫之间做选择时,已被江嘉木拉开了好大一截距离。 沈格草看着江嘉木朝自己越走越近,想着快下课了吧,自己也该回去站队了,本想等江嘉木走后,她再走。 可没想到,少年在路过这个毫不起眼的角落看台时,竟停下了脚步,下一秒,少年回过头:" 不走吗?" 沈格草抱着他扔的外套,整个人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乖乖下了台阶,他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 "走阿,走,当然走了,一会儿该点人数了。" 江嘉木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间,沈格草迟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 "你逃体育课,没事吗?" 她听说圣英高中校规可是很严的。 江嘉木接过纸巾,随意的擦了擦额前的头发,不在意道:" 没事,下课之前归个队就行。" "哦。" 两人并排走着,沈格草将手中的外套还给了江嘉木,一会儿归队以免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刚刚那场球赛,你赢了吗?江嘉木。" 沈格草不太确定道,尽管心中已有□□十分,觉得他赢了。 江嘉木好笑道:" 你刚刚不都看了吗?" 沈格草心虚道:" 我没看懂阿,我不懂你们篮球的规则,就只看到你进球了。" 江嘉木双手枕着头,看向一旁的少女,无奈的笑笑,随即道:" 赢了。" 沈格草条件反射般的眉眼一弯,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她就知道,江嘉木一定会赢的! 第47章 车站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而此时,高一二班里的风景却是别番景象,沈格草一张布满黑眼圈,憔悴的小脸被埋没在众多白花花的卷子之下,由于缺乏睡眠,她此刻还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恍惚间她看见周围的世界,满天都飞着卷子,张牙舞爪的向她扑来。 突然一个激灵,少女从困顿中醒了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同桌正"乖乖"站在旁边。 沈格草连忙站起身,给他让道,揉着眼睛:"怎么不叫醒我?" 江嘉木将接满水的水杯很自然的放到她桌上,接过话:"想看看你能睡多久。" 沈格草嗤了一声,对他的答案表示鄙夷。 半月相处下来,令沈格草欣慰的是,她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与江嘉木说话就脸红心跳,结结巴巴了,至少能与他正常对话,这样的日常,挺好。而且,江嘉木的脾气没有她想象的坏,相反,还挺有耐心的。 伸了个懒腰,沈格草想起今天放假,心情不禁愉悦了几分。 "你今天放学,要坐班车回去吗?" 江嘉木柔软的头发,有一束不安分的扬起,沈格草的视线被吸引住,真想把这一张扬的碎发按下去! "嗯,坐班车回去。" 少年又补充道: "我们回家路线相同,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沈格草对着少年那一束不安分的头发,纠结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视线,那道放肆的碎发仍在张扬飞舞着。 "哦。" 她知道江嘉木在开玩笑,可还是听了,心中忍不住窃喜,尽管还要佯装淡定。 * * 下午的课一晃而过。 沈格草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比平时格外兴奋,当然,话也多了起来。 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书包,待最后一节课的老师宣布放学后,接着,全班沸腾。 少年还在不紧不慢的合上背包,沈格草催道:" 江嘉木,快点阿你!!" 看着难得如此精神的沈格草,江嘉木不经意扯出一抹笑意:" 好。" 接着,利落的拉上背包。 "走吧。" 可此时的少女早已急不可耐地冲出了教室,毕竟,这是发生这许多事以来,第一次可以这么轻松的回家,说来,她也好久没见沈亦轩了。 阿……她亲切可爱的家阿!! 到达车站时,车站已挤满了人,拉着行李箱的少男少女满满站了一堆,只够占得一方落脚之地,沈格草暗暗感慨还好自己行李不多,回头看了看人群中显眼站着的少年,干瘪的黑色背包斜挎在左肩,好吧,江嘉木的更少。 不一会儿,公交车开来,人群一涌而上,许多大箱子的行李箱纷纷排在前头,奋力的搬不上去,却也不愿落人后面,一时之间,造成了更为拥堵的拥堵。 沈格草被人群前后左右夹着,不得动弹,她本来想着等下一班,可身后斗志昂扬的"人群"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身后一身强力壮的男生见她这边是薄弱点,不争也不抢,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前面的人上车,于是便卯足了劲儿朝她这边挤来,果不其然,沈格草被这男生挤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一不小心,又踩到了别人,沈格草忙连声道歉,突然,在她整个人被人群推搡着摇晃没有支点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恰好时间地扶住了她。 然后,她就跟随着这股强劲的力道,很轻松似的就上了车,沈格草想也不想就知道是江嘉木。 因为他身上的清爽气息。 上车后,座位早已被占得满满的,沈格草拉着公车上的扶手,勉强维持平衡,少年立在她的左侧,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将二人紧紧挤在了一起。 沈格草鼻尖又闻到了那股清爽的气息,少年的视线随意地投向窗外,身体却尽量保持着不触碰的距离。 这些细腻的心思,可当时的沈格草哪里注意得到。 车上乘客众多,公交车一路都开得平缓,在经过一弯道时,忽然从支道蹿出一电瓶车,司机反应迅速的猛的踩了刹车。 整车人猝不及防的往前跌去,有座的还好,不至于幅度过大,可怕的是拉着扶手的诸位,随着这巨大的惯性袭来,身体不受控制的猛地向前倒去,一个撞向另一个。 沈格草身体在感知到刹车的瞬间,就被突如其来袭来的惯性,冲击地一下甩掉了手中拉着的扶手,脑袋还重重撞到扶杆上,磕了一下。 左侧的江嘉木忙伸手扶住她,身体还未找到平衡点,少年感知到身后摇晃着的众人"扑来",灵敏的迅速移开了位置,一手拉紧扶手,另一手护着摇摆不定的少女,沈格草整个人都偎在少年身上,少年健硕的胸膛,沉稳有力,她就这样稳稳的依在少年身侧,安静木然。 在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小到大,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整颗心都被这巨大的安全感包围着。 仿若即使前方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害怕。 下了公交车。 沈格草挨着江嘉木站着在等班车,少年身姿笔挺,阳光之气油然而生,一五官硬朗,鼻梁高挺,冷色调单眼皮,掩不住狭长眼眸下,若有若无的痞气。 沈格草这样看着,感慨时光的美好,一切正好。 少女眯了眯眼,向前方看去,不知道这一趟班车什么时候会来,一道熟悉的男子身影突然闯进视线,那道身影站在她们对面的车站牌。 那男子背对着她们,在与另一人说着话,沈格草仔细看着,男子身上眼熟的皮外套……。 季班主任! 与此同时,季念正说话的身体一移,恰巧留了个空隙,沈格草瞥见那人的侧脸,也眼熟的很,棕色卷发,花色长袖,下身穿着皮裤,腿很长,黑色高跟鞋子,那人熟稔的环着胳膊,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高仰着头。 记忆中,一张"艳丽"的脸闪现出来。 沈格草浑身一惊,胳膊肘撞到旁边的江嘉木。 少年回头:" 怎么了?" 沈格草没有听到,整个人仍专注着盯着那张侧脸,直到与季念说话的那人,抚弄了下卷发,整张轮廓不偏不斜的露了出来,恰巧,正对着沈格草的位置。 还好,离得不算太近。 只一秒,沈格草就认了出来。 是季蔓桦。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格草一把拉过旁边的江嘉木,把他挡在前面,脑袋抵下,然后整个人都躲在少年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不应该怕她,躲着她的,可事实上,她却这么做了。 季班主任和季蔓桦认识? 看她们说话的熟稔程度,关系应该不浅,那自己的事,季班主任会不会向季蔓桦提过?毕竟季念知道自己转学之前的龙樱高中和季蔓桦是一个学校。 随后又想想,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自己都已经转校了,和季蔓桦她们早没什么瓜葛了,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也犯不上再让她大动干戈。 按季蔓桦那样的性格,那得罪她的人可多了去了,光是一一报复过去,那也算得上是一项浩大"工程"了。 沈格草攥住江嘉木的两侧胳膊,见刚刚二人谈话的位置没了人,这才舒出一口气。 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最好永不再相见。 她不想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也不想让江嘉木知道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少年任她拉着,站着未动:" 你在躲——谁?" 少年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双好看的眼睛,浅浅淡淡的看着她。 沈格草抬起脑袋,心虚地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拙劣的扯着慌:" 没有躲谁阿,那个,是太阳太刺眼了,晒得头疼。" 说着还边做出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边瞄开一只眼,窥看少年的反应。 江嘉木抬头看了眼,此时明明很柔和的阳光,没再追问。 不一会儿,班车进了站。 江嘉木伸手在沈格草脑袋上弹了个脑蹦,"走了。" "哦,哦。" 沈格草心虚的跟在少年身后,一边又暗暗得意,看来,自己的撒谎功力还行嘛! 第48章 定义 沈格草回到家,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大富,本来因为回家还算不错的心情,突然就像被泼了盆冷水。 不是她不想见到自己的爸爸,只是沈大富每次回来,都免不了家中争吵。 沈格草将身上的书包放下,对着沈大富还是咧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阿?" 沈大富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木讷的答道:" 今天早上,今天早上。" "哦,沈亦轩呢?" 沈格草扭头看着,没发现活泼好动沈亦轩的身影。 "在房间吧。" "那我去看看他。" 沈格草起身,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便推门而入。 沈亦轩正埋着脑袋乖乖写作业呢,听到推门声,望去。 一下从椅子上弹出来:"哇!姐,你回来啦!!" 沈格草宠溺地看着他,嗯……高了,也瘦了。 沈格草拍拍他肩膀:" 行啊,沈亦轩,知道用功学习了。" "我本来就很用功!" "好,好,知道用心学习就好,到时候中考,考个好学校。" 沈亦轩想起上次姐姐退学回家的事来,担忧道:" 姐,你这个新学校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 沈格草顿了顿,想起在车站撞见季蔓桦的一幕。 "没有,没有,我现在好着呢,圣英高中可是咱江溏县最好的学校阿,里面很严的,没人敢欺负人。" 沈亦轩尚还圆乎乎的小脸现出满意的表情: "那就好,姐,以后谁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沈格草被逗笑。 "好,那以后还要仰仗"沈少侠"保护,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沈亦轩做了个刀回剑鞘的动作,拍着胸脯:" 放心,放心,沈少侠武功盖世。" 客厅内,关门声响起,沈格草听见沈母手中拎钥匙的声音,以及她在玄关处换鞋,搁置东西的声音。 "亦轩……" 沈母熟稔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可这喊声叫到一半,却突然戛然而止了。 因为她看到一张,十分不想见到的面孔。 "你回来做什么?" 沈大富局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唐英,你别生气,我这次回来……" "又没挣到钱是吧?" 沈母将买的蔬菜,连带着手中的钥匙,一股脑儿都扔到桌上,钥匙磕在明镜的桌面,发出沉重的响声。 房间内,沈格草,沈亦轩两人的其乐融融突然就静止了。 "说吧,你想怎么样?这个家你还过不过了?让两个孩子都退学回家是吧?" "每年都是这样,只会找借口,别人都能干,为什么就你干不了?抽烟喝酒打牌,这三样你哪一样能戒?这些不是钱阿?" "唐英,我又不是不干活,我这不是,行情不好,挣得少吗?" 说到最后,沈大富也有些心虚,自己是有一些臭毛病,可谁又没有些臭毛病呢? 沈母气恼:" 你没能力,那要不然你在家照顾孩子,我出去工作挣钱补贴家用不就行了?" 沈大富支支吾吾:" 我哪里会做饭带孩子……" 沈母开始翻旧账: "你上次离家走的时候,是不是在烟铺那赊了账?" 沈大富一听,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 我没有,谁赊账了?" 沈母见他这个反应,更来劲了:" 你别敢做不敢承认,你要是没赊账,别人会找我要我还账吗?嫁给你的时候,你就这样,家里都没米下锅了,你还出去赊账,欠的债都留给我还是吧?我哪来的钱阿?孩子要上学,家里水电费要交,买菜做饭要花。 " "我省吃俭用,亦轩他过生日我没给他买过蛋糕,格草初一的衣服能穿到初三,家里什么处境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正混呢?两个孩子懂事,没有,他们也不吵着要,你活这么大岁数,你还不如个孩子吗?" 沈母指着鼻子数落,沈大富一急:"行了,我明天就走,我去B市,找建梁去。" 唐建梁是沈母的弟弟。 "你找他干什么?还嫌上次你和别人在他的工地上打架,不够给他添麻烦的吗?他一大家子要养活,还要管你这闲事?我看你是上赶着招人嫌!" "现在家里一点积蓄没有,亦轩已经初二了,再过八九年,他就该成家了,这新房不用盖阿?车不用买吗?就现在住的这个旧房子,你还想一辈子住着?" "唐英,你说够了没?这房子怎么了,怎么就不能一直住了?每天就知道数落我,我沈大富在你面前还有个男人样吗?" "你还知道你是个男人阿?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三番五次犯浑,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你怪谁?" 两人越吵越凶。 沈格草从沈亦轩房间出来,:"妈,你们别吵了。" 沈母见到突然出现的沈格草,有些惊讶:" 格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嗯。" 沈母没再听她讲话。 "你回房间去吧,看会儿书。" "那你们别吵了。" "我知道,我知道,去吧,这没你的事。" 沈格草沮丧着脑袋,刚一关上房门。 客厅里大吵大嚷的声音又开始响起。 "沈大富,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家里家里你不管,孩子上学你不闻不问,就连他们的学费,生活费,现在都要问人借了,你能不能担点责任?在外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你回来干什么阿?" "还想让我好吃好喝的伺候你是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我就这些能力了,唐英,你让我怎么办?" "嫁给你,我还真是积德了,也不知道我爸看上你什么!我这一辈子算是载你手里了。" "怎么就载我手里了?" 沈大富开始不服气地反击。 "你还有理了?你自己想想,你干的那些蠢事,上次我爸葬礼,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喝醉酒和别人打架,哭爹喊娘,你丢人不丢人?就是随便拉来个成年人,也不会赶着在我爸葬礼上做这种事。" "他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算是看清你了,沈大富,不懂人情事故,你也不懂该怎么做人,你连个三岁小孩都不如。" "我怎么就不懂人情事故了?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 "…… ……" "…… …… " 房间内,沈格草烦躁地捂住耳朵,可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些话,那些她听腻了的,那些令她焦躁的,那些令她情绪狂躁的话。 这样的局面,唯有钱能结束这一切。 有了钱,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妈妈不会再和爸爸吵架,爸爸就不用再挨骂,妈妈不会再三斥责爸爸出格的行为,这样,在她心目中就能保留一份,完整的,美好的父亲的形象了。 她要挣好多好多的钱,把一切都变好。 可是挣钱就要有能力,有能力,还是要有一份高学历,才会有好的收入。 问题根源回到她自己身上,读书,她要读书,她要好好学习。 有了钱,就能解决问题,沈格草,做不到,你就是罪人了。 她要学习。 沈格草开门,从嘈杂的客厅里拿回了书包,台灯下,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段即将要中考的日子。 即使她拼尽了全力,也不过落得个与普通人相提并论的水平。 没有什么逆袭,也没有什么奇迹,是她傻傻地笃信,她可以做到,变得很优秀,很优秀,像江嘉木那样。 可她做到的,只有平庸。 这一次,她选择再相信。 中考时,是不愿让母亲失望,这次,三年后的高考,她给自己的定义,是让自己变得有能力,改变这个家。 变成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地方。 第49章 穷地方 假期第二天,许久未联系的初中同学梁雪打来电话,和沈格草约在镇上的一家果茶店见面。 中午的日光刚刚好,沈格草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清闲,桌子中间摆放着一颗果肉盆栽,看着软软的,胖乎乎,十分可爱。 十一月了,天色越发凉了起来。 "格草,你都到了阿,等久了吧?" 沈格草见梁雪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此时距离上次见她,确实相隔了两年之久。 面前这个一进来就对着她微微笑的女生,除了眉眼还看着熟悉,其它的轮廓完全就是换了个人。 已悄然靠近冬天的十一月,被少女当成夏天来过的似的,穿着超短裙,配上肉色丝袜,显身材的内搭,外套也只穿了个薄薄的黑色皮褂,倒是脖子上随意围着了条粉红色围巾,有种违和感。 因为化了有些浓的妆,眉眼精致许多,红唇勾人,打扮又显非主流系的成熟范,沈格草第一眼没认出来她,有些吃惊的站起来,回复着梁雪的问答:"还好,还好,没等多久,我也刚到。" 梁雪嗯了一声,就一把扯掉了全身上下,唯独那条显得格格不入的粉红色围巾,边扯还边不耐烦地皱着眉:" 这围巾太丑了,要不是不想听我妈唠叨,我早把它扔垃圾桶了,就这破玩意,还想入我的眼?" 沈格草悄悄看了眼,被梁雪嫌弃的不行的那条围巾,少女系粉红色,围巾尾部还印着朵小花,小小一朵,粉粉嫩嫩,从质感来看最起码挺软和滑顺的。 "还好阿,不难看。" 梁雪已没打算再进行这个话题了,叫来侍应生点了两杯果茶后,切入正题和沈格草叙旧。 沈格草对着这样一张浓妆底下本应是熟悉的五官,的这样一张脸略显不适应,恍惚间,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和另一个陌生人说话。 当然,已然有些兴奋的梁雪并没注意到这些。 "格草,你现在还在上学?" 中学过后,就没怎么联系,她不知道格草的近况,当然,格草也不知道她的。 沈格草点了点头。 梁雪有些吃惊:"真的阿?你还在上学呢,我以为中学毕业你就会不上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你妈肯定希望你能继续上学,你这么乖,肯定听你妈的话,那你现在,是上职专?" 她记得,沈格草的成绩和她差不了多少。 沈格草摇摇头。 "之前在普高,中途转了学,现在在圣英高中。" "什么???" 梁雪吃惊的直愣愣的看着她。 格草竟然考上了高中,不仅如此,现在还在她们整个镇上最好的高中上学?? 沈格草见她如此反应,又看看她如今与以前全然不同的穿衣打扮,甚至整个人的脾性也都有些变化了。 比如,梁雪以前不会这么夸张的一惊一乍,不会突然间有不耐烦的情绪出现,不会只顾着自己说话,完全不听对方的答话。 哦,是只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部分,剩下的内容自动忽略。 这种感觉,让沈格草从一开始就变得拘束无比,她今天,算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吧。 "你没有在上学了吗?梁雪。" 梁雪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件挺乐的事。 期间,刚叫的两杯果茶被端了上来。 梁雪咬住果茶的吸管,一脚习惯性地踩上自己坐着的椅子,潇洒得很。 她悠悠喝了一口,这才口齿清晰的回答刚才的问题:"上学这玩意儿,早八百年和我没关系了。" 她不说,沈格草也看出来了。 "那你……这两年在哪待着?" 梁雪初中毕业的话,还未成年,不知道这两年光阴,她是怎么度过的。 对面的梁雪手里晃晃,揺了揺杯子里的吸管,"去C市了,打工,我表姐在那。" "阿?" 沈格草有些吃惊。 "我年纪小,去外面正经的厂子人家不收,我表姐认识一个开小厂的老板,黑厂。" 梁雪说"黑厂"两个字时,看了沈格草一眼,像是给她着重强调接下来她要说的"重头戏"。 沈格草听着。 梁雪低头喝了口果茶,又继续说着:" 我表姐就把我给弄进去了,也是年纪小,一开始我就打算好好再那干,攒点钱,等将来自己能开个小店。" "开个什么小店都成,最重要是自己开的。" 沈格草没接话,默默搅着手中的吸管。 "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之前变太多了?" 沈格草抬头的一瞬间,看到梁雪眼中闪过的失神。 可下一秒,梁雪低低骂了一句。 "这都仰仗开黑厂的那个"老板",妈的,没见过女的似的,我刚过去那会儿,加上我一共四个女的,都和我情况差不多,年纪小,辍学的,家境不好,早早出来打工的,我们被安排住在他租的"宿舍",TNND, 又脏又破,现在想想都不是人住的地儿。" 沈格草看着这样的梁雪,有些心酸。 "那个小老板,一开始还收敛着点,顶多装作无意地在我们下了班之后,突然进来,说是检查寝室里有没有违规用电,其实想偷看我们洗澡!孙子的!到后来,他瞧上我们当中挺胆小一女的,15岁差不多,也没上几天学,没见过世面,好人歹人都分不清。" 沈格草:" 那……?" 沈格草想问她,那你有没有提醒她一下,离那个坏蛋远点。 可她没问出口,因为梁雪自顾讲了下去。 "穷地方出来的女孩最好哄,给她三颗瓜两颗枣的,就给弄床上去了,后来收不住了,那女的怀孕了,怀孕的那一年她才16岁,小老板可能怕她闹,给了她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滚远点,还威胁她了几句,那女的就被唬住了,第二天就不见人了。" 说到这儿,梁雪鄙夷的笑了笑。 视线又回到沈格草这儿。 "我以为,你也早不上学了,所以把你叫出来,想让你跟我一块出去呢。" 沈格草无声吞了吞口水,"出去"?是指去那个黑厂? 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顾虑,梁雪笑了笑:"放心,我早不在那干了。" "现在改行了,在C市的一家酒吧上班,认识了几个有些背景的人,现在,这不,那边有几个新店开业,缺人,我就想着,把咱这边有需要找工作的熟人介绍过去。" 沈格草没说话,因为,仅凭现在的梁雪,她没办法信她。 梁雪看着她,转了话题: "不过,看你现在这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估计是带不走你喽,不过没关系,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再联系我,这我手机号。" 梁雪说着,从包里翻出手机,递了过来。 沈格草:" 我,我现在还没手机,这样吧,你把号码写给我就行。" 梁雪收回递了一半的手机,"也行。" "不过,你都高中了,竟然还没手机?怎么不让你妈给你买一个阿?" 沈格草摇摇头:" 我还用不着。" 梁雪很爽朗地笑了声:" 你还真是个懂事的好学生阿,格草。" 梁雪唰唰写下电话号,递给沈格草。 "走吧,格草,好久没回来了,你陪我去这儿附近转转吧。" 梁雪拎着包站了起来。 沈格草跟着站起: "好。" 第50章 不同 街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一路上,不时有路人回头注视,沈格草对于这样的"注视"有些难堪,她不是很习惯这样被别人看着,尽管对方很有可能不是在看她。 而一路吸引了这许多目光的当事人——梁雪,却表现的云淡风轻,自顾地潇洒地走着自己的路。 素面朝天的沈格草怵在梁雪旁边,无疑上最佳的陪衬品,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偏偏却要凑在一起。 沈格草正对路人一波又一波回头率独自纠结的时候,梁雪突然拉了下她。 "格草,前面有帅哥。" "哦。" 梁雪把沈格草捞在她前面挡着,"你给我挡会儿,我补个妆。" "哦。" 沈格草看着梁雪迅速从包里翻出化妆镜,然后认真地不知在往脸上扑什么东西,这番操作,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帅哥,能让梁雪这一路走来,享受着路人超高关注的注视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潇洒态度迅速转变? 而且还是当路补妆。 沈格草抬眼看过去。 哦!以为是谁呢。 江嘉木阿。 他身旁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好像见过一面,但不记得名字的男生。 沈格草在学校见他惯了,早就没了羞涩了,虽说内心里还是有个小秘密,但也架不住,每天看,每天看,她都要觉得自己的小秘密,可能会从暗恋江嘉木变成 "我和他"成为了好哥们! "江嘉木!" 沈格草冲他挥了挥手。 正在补妆的梁雪手下一顿,迅速把化妆镜放回包中,贴近沈格草耳边低声问:" 格草,你认识这个帅哥??" 沈格草点点头,看着梁雪:"他以前和咱们是一个学校的阿。" 梁雪疑惑:"是吗?" 那这等帅哥她竟然没印象?? 可能是她一次也没碰到过吧,哎,可惜,可惜。 "现在是我同桌。" 沈格草声音传来的时候,梁雪要惊掉下巴。 "我靠!" 沈格草不习惯听到这种粗鲁的口头禅,皱了皱眉。 在江嘉木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朝她们走过来时,梁雪迅速整了整仪表,保持着得体微笑的同时,用手在身后悄悄捅了捅沈格草,接着保持着微笑不动地发声:"介绍阿,格草,给我好好的介绍这个帅哥,我要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哦。" 江嘉木一行人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 沈格草:" 陪朋友散散步,散步。" 朋友?江嘉木有些好奇,格草转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听她提及过什么朋友。 目光移过去,他看见一张由于笑的过于热情而疑似有些僵硬的脸。 沈格草想起梁雪的"交待",很负责任的开始进行了介绍:" 我朋友,梁雪,以前也是横北中学的。" 江嘉木没什么反应。 倒是他身后的两个男生,一脸兴奋的模样,哦,一个还稍微含蓄些。 "格草,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漂亮一朋友?" 说话的男生,是表现的有些兴奋的那个。 沈格草看着他,这个男生知道自己名字,她记忆中是见过他,只是,叫…… 正努力回想中。 "顾阳。" 江嘉木又重复了一遍:" 他叫顾阳,你之前见过他一次。" "嗯??" 哦,想起来了,江嘉木在废弃工厂打架那回。 那另一个是,是安,她隐约记得名字里有个什么安。 "叶淮安。" 这次不是江嘉木提的了,那男生看着梁雪,也连带着看了眼沈格草。 沈格草有些羞愧,人家都记住她的名字了,她却连别人叫什么都忘了……。 顾阳:" 格草阿,你这记性可不行阿,容易拉仇恨阿。" 沈格草知道他在开玩笑,讪讪笑了笑。 好容易攀上了话,梁雪摩拳擦掌插进话题:" 你们好阿,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格草朋友,咱们论关系也算是校友了不是?" 顾阳:"是阿,可不是吗,美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雪笑的开心:" 叫我名字就行了。" 顾阳:" 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如此露骨的话,沈格草听了都有些想脸红。 悄悄看了眼江嘉木:" 你们要去哪阿?是有事吗?" "没,去吃饭。" "哦。" 顾阳听到两人对话,接过话题提议道:"不如,一起去吧?格草?梁大美女?" 沈格草第一反应拒绝,她不太习惯和男生一起吃饭,除了沈亦轩,当然,可能是她毛病多,她不太乐意,何况除了江嘉木,顾阳和叶淮安她也就见了两面,就一起去……吃饭?? 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想好措辞:" 不,不用……。" 梁雪的声音强行穿了进来,压住了她的声音:"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本来挺不合适的,可是吧,我还真没吃饭,赶到这个点儿,也确实有些饿了……是吧,格草?" 梁雪朝她使眼色。 沈格草:"嗯……是吧," 梁雪要去,于情于理,她自然也得跟着。 于是,一帮并不熟的五个人,强行凑在了一起。 江嘉木他们要去的是个火锅店,就在附近,不远,所以也没打车什么的,就这么散步似的走过去。 本来沈格草是挨着梁雪走的,左边是江嘉木,可顾阳那小子不知道是兴奋了还是怎的,一个劲儿跑来和梁雪聊天,叶淮安倒老实走着,话不多。 梁雪嘴上答着话,莫名错开了个位置,沈格草就被莫名其妙的换在了梁雪在左,顾阳在右的位置。 沈格草有个毛病,和男生有交流障碍似的。 只要是不熟的男生和她待在一起,尤其是靠得这么近距离,她从头到脚,到五脏六腑都写满着难受,不自在,想被人身边安了颗炸弹似的,恨不得飞快的弹开。 可,梁雪紧紧的挎着她,她走不快也落不下,就这么整齐划一地跟着所有人一致的步伐。 梁雪的左手边变成了江嘉木。 有些迫不及待," 你好,江嘉木是吧?听格草说,你现在是他同桌阿?" "嗯。" "格草现在学习怎么样阿?以前在初一的时候,她就挺笨的,别人不学考的分数,都比她死命学了的考得高,哈哈哈,。" 梁雪说着就没控制住地笑了起来。 江嘉木没说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梁雪不笑了,看来,这位帅哥觉得不好笑。 梁雪清清嗓子:" 你别生气阿,我不是嘲笑格草,我这不是关心她嘛,格草成绩那么烂,我都没想到她竟然能考进圣英,哎,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江嘉木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晃了她一眼,梁雪顿时感觉脸红心跳起来,自己刚刚的粉也不知道补得好看不好看,有没有扑匀……。 沈格草脸上青白一阵,猛然低下了头,这个梁雪,真是记忆混乱阿……。 沈格草等尴尬劲儿过了,补充上尾巴:" 是转学进的圣英,我考的是普高。" 梁雪有些恍然大悟:"哦,不是圣英阿,我就说嘛,普高,考上普高也很厉害阿,你是不知道我们的水平阿,江嘉木同学,。" 梁雪正想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江嘉木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跨着大步,几步就将她们甩在后面。 梁雪小声道:" 格草,你知道江嘉木有没有女朋友吗?" 沈格草摇揺头:"我不知道。" 梁雪此时已眼冒桃心:" 长得帅也就算了,连话少都这么有范儿,走路还这么酷,不行,格草,我一定要拿下他!" "阿??" * * 几人在火锅店安稳坐下后,顾阳轻车熟路的点了锅底,将菜单绅士地递给沈格草,梁雪一个一份,沈格草没接,她没怎么出来吃过饭,不知道点什么,当然,更关键的是她不想出糗。 顾阳又收了回去,点了十几盘肉,几盘菜,六瓶啤酒,梁雪也没客气,照着菜单,把自己喜欢吃的菜点了个遍。 沈格草突然有些难过, 她不知道此时的梁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下一秒她会说出什么令人吃惊地话来,她都无法把控,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梁雪,两年多没见了的人,却凭着一句"是自己朋友"这一关系,被带到了这里。 饭钱,她肯定是要事后还给江嘉木的,看梁雪的样子,她肯定信奉着有男生邀请吃饭,肯定是男生自掏腰包这"正三观的原则",绝不会拿出一个子儿的。 所以,她要出两个人的饭钱。 希望,这顿饭不要这么贵……。 当然,她真正难过的原因是,隐约察觉到梁雪拿她当幌子,接近江嘉木,太明显了,非常,以至于,她想给自己扯个谎都不行。 江嘉木呢?他会不会生气? 沈格草偷偷瞥了眼正低头玩手机的江嘉木,少年和平常一样,没有多余表情。 菜点好后,顾阳起了话题,"梁大美女,你现在在哪上班阿?" "酒吧阿,在C市。" "具体做什么工作阿?" 顾阳没刹住嘴,又追了句。 梁雪瞥了他一眼:" 我现在是主管,只负责管人。" "呦,看不出来阿,梁大美女,你这颜值和能力相匹配阿。"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叶淮安开了口:"少凭两句吧你。" 顾阳没理他,继续笑嘻嘻地聊着话题:" 梁大美女,你们那缺人不?你看我俩行不行?就是学历悬了点,我职高,他普高。" 沈格草本来没怎么注意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可莫名"普高"这两个字就蹦了进来,她敏感的神经一下就被激了起来。 "哪所普高阿?" "育才高中" 叶淮安答了句。 "哦。" 沈格草松了口气,是在龙樱附近的一所高中,平时,两所学校也没什么往来。 叶淮安:" 你转学之前,是在哪所高中阿?" "龙樱高中。" 叶淮安顿了下,缓缓道:"这所学校在咱们江溏县三所普高中算是不错的了,不过,你们学校里面"厉害人物"不少,估计也不大好管。" 沈格草注意到江嘉木的视线突然就冲她这扫了过来。 "嗯,是吧,每所高中不都有那么,些个厉害人物吗……正常,正常。" 沈格草回答的时候有些紧张,因为这话一半她是说给江嘉木听的,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心虚得很。 怕被人扒开那些不堪。 怕自己又陷入那些难堪的泥沼。 叶淮安没再问,沈格草刚想舒口气,顾阳同学乐呵呵地看着她:"格草,那你为什么转校阿?" 沈格草连阿的反应都没有了,额间冒汗,她不知道为什么既然不是自己的错,不是自己做的,自己却偏偏像是被人逮住录像的小偷一样,做贼心虚。 "可能,就想上个好点的学校阿,有利于高考嘛。" 沈格草说着瞄了眼江嘉木,江嘉木没看她,又在低头专心玩手机。 梁雪已迫不及待地想把对话的主题引到自己身上来,麻溜地接过话:" 可不是嘛,高考可是一件大事,就像我阿,算是没资格参加了,只能在这儿羡慕羡慕你们阿~。" 沈格草终于明白了,她别扭梁雪什么。 她与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说话……带着股儿……风尘气。 "可别这么说,我还羡慕你呢,梁大美人,年纪轻轻就能自己挣钱了不说,这大把的时光不是任凭你挥霍吗,哪像我们阿,一天天在学校混日子,也是无聊得要死。" 梁雪站起身:" 不跟你们说了,我去趟洗手间。" 梁雪拎起手边的包,估计又补妆去了。 梁雪走后,顾阳问了沈格草一句:"格草,她真是你朋友?" 沈格草不知道顾阳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是,以前初一在一班,同桌,之后就没同班过了,毕业后也没怎么见过,这是初中毕业两年后第一次见她。" 顾阳哦了一句,低声说:"我说怎么和你这么不同,根本就不是一道的人。" 沈格草听见了,。 "江嘉木?" 梁雪不在,她这会儿跟江嘉木说话反而轻省得多。 少年应了一声,懒懒地抬眸。 "怎么了?" 见他如往常模样,沈格草原本沉闷地心情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嘴角微微上扬:"没什么。" 江嘉木回了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第51章 聊聊 几人正吃得火热,鸳鸯锅底沸腾着热气,顾阳忙着下菜和涮肉,热情的招呼着,"来,梁美人,多吃点哈。" 梁雪并不见外,羊肉牛肉吃得正过瘾,沈格草感觉不太饿,统共捞了几根菜,在碗里慢慢吃着,火锅店里似乎开了空调,热得她鼻尖冒汗。 顾阳把叫上来的几瓶啤酒全开了,拿起酒瓶照着顺序给叶淮安,梁雪,倒上了酒。 轮到沈格草这儿,顾阳问了句她喝不喝酒,沈格草刚想说她不喝的,可顾阳顿了顿,没犹豫两秒,手中拿着的酒瓶就倒了下来,"喝点吧,喝一点。" 沈格草捧着掌心中间的杯子,顾阳也没给她倒多,一小半杯。 到了江嘉木这儿,顾阳就没再动了,沈格草没看见江嘉木什么时候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的。 "来,来,嘉木,淮安,梁美人还有格草阿,就为着今天咱们这个相识的日子,干一杯哈。" 梁雪对面正对着江嘉木,此刻,她正卯足了劲儿朝他眨着眼睛,未果,梁雪有些不爽,却也只是抬头对着顾阳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量可以阿,梁美人。" 江嘉木低头吃着菜,也没管眼前倒满的那杯啤酒。 沈格草没打算喝的,她酒量差,基本一杯就能醉,于是,埋头继续扒拉着碗中的菜。 "哎,格草,你给我们说说呗,你们那所精英高中是怎么样的?还有你和江嘉木同学是怎么成为同桌的阿?" 梁雪又倒了杯酒,边往碗里夹着肉,边和她说着话。 沈格草不想说话,只想此刻能尽快结束这场莫名的,突如其来的饭局。 "也没什么特别的,和其它高中一样阿,无非是上课,考试和赶进度。" "哦,那你和江嘉木,你们……?" 听这话,有些令人想入非非。 顾阳和正认真涮肉的叶淮安视线一下就转移了过来。 沈格草快速瞄了眼江嘉木的神情,少年浅浅淡淡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为掩盖这突然的尴尬,沈格草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几口,可入口苦涩,她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那小半杯啤酒。 也是,桌上除了酒,也没其它的能喝的东西。 半杯酒下肚,酒精进入血液循环似的,沈格草一张脸马上通红了起来。 梁雪打趣道:"格草,你脸红个什么劲儿阿?又没说你什么。" 沈格草站起身来,"我去个洗手间。" 拐进洗手间,沈格草看见镜子中脸颊上带着过分的红晕,大脑也随之有些晕眩,这顿饭吃的,挺憋闷的。 哎,沈格草洗了把脸,理了理思绪,不明白自己这突然低落的情绪从何而来。 站在走廊过道的地方,约有五分钟,她突然很想一走了之……可还残存着的理智硬是把她又拉了回去。 回到饭桌前,沈格草发现自己原先坐的地方此刻正坐着梁雪,而梁雪正一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和江嘉木讲话。 沈格草默默地坐到梁雪的位置,或许是没怎么喝过酒,她坐下去之后,还是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没有食欲,没有心情,不想开口,她现在只剩下一份勉强撑着的耐心。 游离中,坐在她右边的叶淮安叫了声她的名字,沈格草回过头,叶淮安眼神示意着让她看桌面。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桌上不知何时被放了杯温水。 嗓子渴得有些发燥,她沙哑说了声谢谢,朝端着水杯灌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水后,她又耐着性子坐了几分钟,看着意犹未尽的说个不停的梁雪,沈格草轻轻拍了拍她,梁雪转过头来,有些不情不愿。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梁雪:"哎呀,早着呢,格草,你急什么阿?" 顾阳也搭着腔,说要不去KTV吼两嗓子,沈格草没兴致,现在就连硬撑着的那份耐心也没了。 她只想回去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 "那我就先回去了,梁雪,你再待会儿吧。" "嗯。" 梁雪扭过头,不带挽留的敷衍朝她摆摆手。 沈格草一刻也没多停留,转身就走了,离开那家火锅店的时候,身上的各种不安稳,和不舒适感都消了大半。 所以,她这是什么毛病? 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不愿意和不熟悉的男生有太多接触,甚至排斥,对于有些嘈杂的环境,她会莫名觉得烦躁上火,却无从发泄。 一个字,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这次之后, 她下定决心,不会再和梁雪这样的人有什么联系了,她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呢?两年前的自己绝对想不到两年后的自己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到摆脱掉梁雪,只是单纯的想想,都会让她觉得一阵恶寒。 她隐隐觉得自己和以前的沈格草有些不同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觉得周围的人或事都很美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觉得只要努力,都会不负有心人。 都是屁话。 可以前的沈格草从来不会这样想,她好像有些黑化了,努力寻找着阳光,靠近光芒,以此来驱散内心的阴暗。 她不想靠近梁雪,是忌讳那个把梁雪同化的环境也会将她同化,她无法接受,如果一脚踏入泥沼,那就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心之所向,所向披靡,奔赴阳光。 长长舒出一口气,没有梁雪聒噪的声音,她安静听着街上各种来来往往的生活气息,内心平静不少。 "格草。" 这声音,是江嘉木。 沈格草没有回头,只是站着没动,等着他走近。 地上一道长长的影子,越拉越近。 "走阿,回家。" 江嘉木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着。 沈格草安安静静地在后面跟着,看着江嘉木高大的背影,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除了他的名字外,也仅仅只知道现在他和奶奶一起住着,而其它的,基本上一无所知。 她不问,他自然不会主动提。 刚刚梁雪表现出来的大胆直接,是有一些影响她的,也是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也都憋着,挺无趣的,什么也都不会改变,一潭死水。 "江嘉木阿?" 少年放慢脚步,左手插兜,悠悠转过身来。 沈格草吸了口气,下很大决心似的," 我有些郁闷,你能不能和我……聊聊?" 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傻,她都这样说了,江嘉木还能怎么回答她,不行?? 江嘉木没再往前走,原地等着她的脚步。 "格草同学,你这是有什么困扰了最近?" 沈格草和他并步走着。 "也没有,就是觉得有点,迷茫……对,没有方向感,我和梁雪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现在的区别也就是,一个还是学生,一个是就业人员,我就是有些惊诧,不过两年的时间,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 "我怕,以后的自己也会是下一个梁雪,慢慢地被生活磨砺,磨砺到自己最初的模样都不记得是怎样的了,我成长的十几年来,说实话,也没什么值得去感慨的东西,可就是,我心中始终憋着一股劲儿,我想要做到比所有人都好,我想要拿到最优秀的那一分,我想要得到我妈的肯定,最重要的,我能够逃离我从前十几年那样的生活。" "十几年无休止,烦闷枯燥的生活。" 沈格草一股脑地说着,听着没有逻辑,却又条理清晰,江嘉木跟着她的步子,安静的很,认真地在听她讲话。 "可是阿,我没一样做得到的,我定的那些目标,那些励志的话,没一样儿实现的,每次鼓足勇气再次出发,可每次都是一样被踩回原地,原来,努力上进其实并不能就会有好的结局。" "我兜兜转转却又回到原来的起点,一样的生活圈子,一样的,过着与以前一样的人生,我一个人千军万马的奔赴向前,可等我梦醒了,发现现实还是一样的单薄荒凉,像是自己做的一个黄粱美梦。" "你是在,怕什么?" 江嘉木停下脚步,干净纯粹的目光直视着她。 沈格草顿默了会儿,平静道:"怕我会平凡的,平淡的,碌碌无为的过完这一生,怕我的那些期望只是泡沫,每次想到这,我就觉得人生挺没意思的。" "我明明比别人笨许多,可我偏偏觉得我是比他们都优秀的,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我有时候会邪恶的对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人很不屑一顾,我憎恨那样的人,因为,我爸就是那样,我怕和他成为一样的人,我拼命想去证明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但我的拼命证明不过是刚过别人普通的及格线罢了。" "我很贪心,想把那些缺失的,没有的东西都给补回来,可我今天见到梁雪的样子,我很压抑,她让我觉得我的一切宏伟壮志,不甘和奋力拼搏都是在做可笑的挣扎,我最终也还是会以失败者的身份,加入到她的队列。" 江嘉木伸手揉了揉少女垂下脑袋的头发,声音难得的清和:"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的阿,宿命就是这样的,我还天真的以为能改变命运。" "你们这种人,那是哪种人?" 沈格草抬起头,眼角干涩得不行。 江嘉木一脸认真,微微放低身子,保持目光与沈格草平齐直视:"这世界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不是说她和你一样的生长环境,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以后也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现在的努力上进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好结果,但相信我,格草,它们不会被辜负。" "你是怕,我看到这样的梁雪,就像会是见到以后的你,就会讨厌你,厌恶你,是不是?" 沈格草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讨厌梁雪,当然,也和喜欢没关系,就是陌生人一样,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你和她是两个不同的人,我不知道以后的你会成长什么样子,但格草,现在的你,是闪闪发光的。" 沈格草瞪大了眼睛,是吗……自己也会有闪闪发光的这种形象,而且还是在江嘉木眼中? 江嘉木又揉揉她的头发,力度温和。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奋力去追赶横在你前面的人,以后的事,难有定数,不用非要想个明白,有些东西,想不来结果,时间到了,也就知道了。" "嗯。" 沈格草心中的狂躁不安,彻底被泄了出去,取之而来的,是一阵久违的轻松和愉快。 之前她还觉得身上背着座沉甸甸的山,现在被某人解除了封印,能自主呼吸了。 江嘉木讲的话她都明白,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想着想着就乱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需要有一个她能信服的人将她拉出。 要不然,她可能会这么一直下坠,下坠,颓丧着迎接接踵而来的生活。 第52章 亲近 走到要分开的长街拐角处,此时已是迎着落日余晖的时刻了,夕阳下,两道身影站定。 一想到家中阴郁的气氛,沈格草突然有些不想回去,但她还是对着江嘉木告了别。 步子非常之慢的走着,不知道家中的硝烟是不是又被点起了,她还要说多少次别吵了,算了吧,别吵了,。 钱不钱的没关系, 我只想要个安静平和的家。 走了有好几步远,她听见江嘉木在叫她的名字,回过头。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住的地方吗?" 沈格草隔着老远点了点头。 "现在要不要去?" 沈格草又再度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只剩下轮廓的太阳,犹豫之间一两秒,但还是转身迈开腿朝少年跑去了。 江嘉木走在她前面,脚步轻快,他家距她家也只隔了两条街,在一个狭窄的巷子胡同里,巷子里靠墙还停着几辆破旧的自行车,别人家种的花草盆栽,不过渐入冬季,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了。 少年在一间普通且简陋的民房停下,房子样式也很陈旧了,有些像80年代的风格,低矮的围墙用的是砖青色瓦块,掉了漆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铁门。 门没锁,江嘉木轻轻推开门:"进来吧。" 沈格草满脸好奇和探究,这里就是江嘉木一直生活的地方? "奶奶,我回来了。" 从厨房出来一慈祥和蔼的声音,"乖孙儿回来啦?你先回房间待会,饭菜一会儿就好。" 江嘉木却转身进了厨房,:"不是和你说了,回来我做饭吗?怎么又自己动手了?你再这样不听话,下次我就生气了阿。" "害!我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奶奶可不忍心让我乖孙受累做饭。" "没事的,奶奶,我不累。" 江嘉木系上围裙,转过身看着站在院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格草:" 格草,你先进来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江奶奶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秀却很陌生的女同学,此刻,她正东张西望的左顾右看着。 "嘉木,这个……是你同学?" "嗯,朋友," 江奶奶又回头再三打量着,而沈格草的视线正往里瞧,看到江奶奶一脸好奇的目光,沈格草温和的朝她笑笑。 "江奶奶好,我是江嘉木的同学。" 江奶奶和蔼都眯起眼:" 快过来,站在院子里干什么,进来坐吧。" 沈格草走进客厅,对着迎面从厨房走出来的江奶奶鞠了个躬:"江奶奶好,我叫沈格草,是江嘉木的同班同学。" "好,好,。" 江奶奶抓着她的手,拉沈格草坐下。 "是老实孩子的样子,这么说,你也是考进圣英高中的?那成绩一定很好了,嘉木这孩子阿,本来我还挺担心他的,他聪明是聪明,可是阿,就是贪玩,成天在外面不知道认识了一堆什么不务正业的人,我还真怕会耽误他。" 沈格草笑笑:"他是挺聪明的,也懂分寸,不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的。" 江奶奶慈祥的脸上又堆起笑,凡是夸她孙子的,她哪有不爱听的。 "对了,格草,是吧,你家住哪阿?远不远?" "不远,江奶奶,过两条街就是了。" "哦,这样阿,那你以后常来找嘉木玩儿阿,嘉木自从去了圣英上学,就没怎么出去耍过了,摩托车也不骑了,要是和以前的那些朋友断了联系那倒挺好,竟教坏我们嘉木打架喝酒,没一个好孩子。" 江嘉木在厨房翻炒菜的声音传来,滋滋响着,"奶奶,你又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奶奶能说什么阿?当然是说我乖孙儿好了。" 江奶奶压低了声音,攥着沈格草的手紧了紧,继续道:"我们嘉木阿,哪都好,就是脾气倔,当初快中考的时候,我就劝他让他回去C市,他爸都给他找好学校了,还是顶尖精英中学,可是嘉木这孩子,就倔着一口气呢,死活不去。" 沈格草试探道:" 江嘉木跟他爸爸吵架了?" 江奶奶揺揺头,一提到这个话题,她脸上就添了几分无奈:" 要真就是吵架就好了,哎,我真怕我死了之后,嘉木就没人管了,他脾气这么倔,肯定不愿意和他爸待一块,也不知道遗传谁的,你说,我要是不在了,我乖孙儿可怎么办?" "江奶奶,您别这样说,您一定会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的。" 虽是安慰人的话,可对于上了年纪每日面对死亡的人来说,还真是相当奏效。 江奶奶皱在一起的枯纹舒展来开,"你这丫头,还真是会说话,我哪能活到一百岁阿,我只求能多陪嘉木多过一年,是一年,等嘉木成了家,有人陪伴了,我也就能安心了。" 沈格草纠结了会儿,还是小心试探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江嘉木的,妈妈呢?" 江奶奶明显表情一震,接着有些错愕,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往,过了好一会儿,沈格草才看到她慢慢摇了摇头,用一种十分失望的语气说。 "他妈妈阿,有和没有一样,照顾不了嘉木。" "对了,你别在他面前提他妈妈阿。" 沈格草点点头:"放心吧,江奶奶,我不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奶奶会这么说,为什么会是有没有都一样?沈格草回头悄悄看了眼,正把菜装盘的江嘉木,少年神色如常,手法熟练,再回顾和他认识的这许多日子里,少年永远一副淡定,平稳又带着一丝疏离的模样,没有歇斯底里的情绪,这样的江嘉木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江奶奶,江嘉木一直是在这长大的吗?我在这出生的,可觉得以前没见过他阿。" "嘉木是十三岁那年才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的,正好,这儿有个中学,就让他在这先念着了。" "哦。" 原来他在这生活,不过三年时间阿,自己认识他还是在最后一年。 沈格草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偷窥别人隐私的八卦记者,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情,有关于江嘉木的所有东西,和他有关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走过的路,他说过的话,他成长的一点一滴,他生活过的地方,对于她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了解他, 却只是以一个简单朋友的身份。 "格草,你中考的时候,考进圣英是多少分阿?" "阿?" 沈格草回过神来,没想到话题又转了回来。 "我,我没考进圣英,我高一上半学期是在一所……普高,后来,才转到圣英的。" 江奶奶若有所思的连哦了两句,像是一种执念似的,还是把她早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尽管话题已不再合适,"我们家嘉木考进去的时候,排名前三呢,多聪明的孩子阿,他跟我说他会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的,他还就真做到了。" 说到这儿,江奶奶又止不住的乐呵起来。 沈格草连连嗯了几声。 讲完江嘉木,江奶奶也没再提什么话题,更没再问沈格草什么问题,两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熟悉的,别扭的尴尬将要袭来。 "好了,奶奶,吃饭了。" "格草,你自己去盛饭。" 江嘉木端着两盘菜放到客厅,一边解下围裙,边看着沈格草对她示意。 沈格草慌忙站起身:"不,不用了,江嘉木,我就先,回去了,天也有些晚了。" 江嘉木去厨房拿了碗筷,摆好。 拿碗筷时,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眼窗外,落山的太阳微微只剩了个余角,干净的大地上还留着一片金黄。 江嘉木盛了饭,放到她面前。 "先吃吧,一会带你出去转转,明天要回学校,可没什么时间了。" 沈格草还是没敢动弹,余光看了眼江奶奶,可老婆婆没听见似的,很认真的在吃着饭。 沈格草快速在大脑检索,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难道是问题太多?问得太唐突?话太多了?……。 又小心翼翼地再次看了眼江奶奶的表情,这回江奶奶终于看她了,仿若才看到她:"格草阿,你发什么呆呢?怎么还不快吃阿,一会饭菜该凉了。" 沈格草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江奶奶没有生气,下次自己一定一定要注意,不能问那么多问题,问也要再委婉些。 就在沈格草终于放下忐忑不安,忽上忽下,提心吊胆的心时,刚拿起碗筷,她一抬眼就看见江嘉木正对着她,一通无声的笑。 沈格草暗觉不爽,用口型问他笑什么。 江嘉木也用口型回答了她。 两个字——笨蛋。 沈格草埋着头,行吧,笨蛋就笨蛋吧,听着还凑合。 嗯? 她竟然觉得笨蛋二字听着还凑合? 她可真是个笨蛋。 吃完饭后,沈格草忙着收拾碗筷,看着已渐渐要黑下来的天,在心中盘算着,十分钟,至多十分钟她真的要回去了,以往,她都没有这么晚回去过。 江嘉木从厨房洗好碗后,探出颗脑袋,对她招招手,沈格草站起身。 江嘉木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好像是进去拿什么东西,沈格草站在门外,觉得进去有些不大合适,就这么站着了。 这个角度,刚刚好一个斜视的距离,沈格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书——少年书桌上满满放着的都是书,最上面的还是什么复习参考书,放得稍微角落的是一些课外书,貌似是悬疑侦探类型的小说,然后书桌下面,放着个篮球。 还想再进一步观望时,江嘉木已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走了出来,随手带上了房门。 沈格草离近了,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个黑色方形礼盒。 "奶奶,我出去会儿。" "嘉木,别回来太晚阿。" "我知道了。" 沈格草看着这样乖巧的江嘉木,突然有些想笑。 "你在家一直都这么乖顺吗?" 江嘉木挑挑眉:"我本来就很乖顺,还,天性良善。" 一想到两年前看江嘉木打架那场,沈格草不免对少年所说的话给予啧啧二字。 "走阿,跟上。" "哦,好嘞。" 出了门口,沈格草才发现,天已完全全黑透了,自己真的该回家了,再不回家会很惨的。 一直走出胡同巷,到第二条街口处时,一直甩着背影的江嘉木突然调过身来,因为两人还隔着有些距离,沈格草并不怕就会这么突如其来的撞上。 她只是好奇江嘉木会对她说什么。 可少年并没选择先说话,而是将手中拿着的黑色方形礼盒递给了她,沈格草有些不太敢确定:"给……我的?" 江嘉木点点头。 沈格草接过,对着黑色礼盒前看后看,左右侧面皆瞅了一遍。 "这……是什么阿?" "打开看看。" 沈格草看了眼江嘉木略带一丝神秘的表情,犹豫着打开了盒子。 是一个黑色的智能手机。 手机耶! 沈格草欣喜,拿起盒子里的手机,可怎么摁动,这手机好像都没反应似的,仍是黑屏。 没等她疑惑的抬头询问, 江嘉木就从她手中将手机截了过去:"摁这个键,两到三秒,它就开机了,只有把它点开机了,再怎么摁它才不会一直是黑屏,理解没? " 沈格草虽然有些忿忿,她当然听懂了,她又不是笨蛋,可突然有了一个手机,一个属于自己的隐私小基地的喜悦盖住了她这冒出的忿忿之气。 于是,她很乖顺的点了点头。 江嘉木又将手机塞回她手中:"这个手机,只是有一些简单的功能,接打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其它的功能也没有,不至于你这么兴奋,。" 沈格草都没发觉她正一边不知所云的,抱着她这部半智能手机边点边傻乐呢,虽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点的哪。 突然,想起了一件正经事。 "你,为什么……" 没等她问完,江嘉木就给了答案,好像一早就知道她会问似的。 "因为,这部是多余的,放我那搁着也没什么用,不如给你先将就用着。" "谢……。" "不用。" "对了,多少钱,我给你,就当我从你这儿买的吧。" 江嘉木很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就当是在帮我废物处理吧。" "阿?" "你还是说个数吧,我心里踏实。" 虽然她现在和江嘉木的关系熟了那么点,还刚刚在人家家里吃了顿饭,虽然还是个同桌。 但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会送礼物吧,这突如其来的过分友好让她有些不安。 她需要找个东西来平衡一下这种不安,臂如换成一种货物流通的买卖方式,她会安心许多。 又不是男女朋友,没必要送礼物吧。 对,又不是男女关系,为什么要给礼物? 江嘉木盯着她,不知道她天马行空的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别瞎想阿,真的只是废物处理而已。" 沈格草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表情有些莫名"诡异"。 江嘉木都想抚额了,"行吧,那这样,这个手机就算给你的奖励行吧?这个月的月考,你如果进了班里前十五名,那这手机就当作奖励了,如果没有考进,那你就自费购买,怎么样?" 沈格草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可又觉得哪里别扭,为什么她要考好了,江嘉木就要给她奖励呢? 因为他们是同桌? 好像有点道理。 沈格草抬头,双眸清澈:"好!" 江嘉木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沈格草将手机收回盒子,小心地合上盖子,"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 沈格草抱着盒子就走了,走得飞快,给人一种背影也很潇洒的感觉。 江嘉木本想叫住她,可愣是迟钝了两秒,才发出声音:" 不是……不再转会儿了?" 他记得他们只不过刚从胡同巷出来。 哎, "算了,下次吧。" 第56章 宣泄 没有开灯,母亲应该是睡了,少女轻轻转动着门锁,猫着腰进了门,又静悄悄的关上了门,掂着脚一步一步朝自己房间靠近。 突然,客厅里的灯被人打开,明晃晃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沈格草拧着自己房间门把手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去。 沈母站在她身后,平静背后的阴郁,她告知到了。 "妈,我今天是跟我朋友一块出去了,就是那个梁雪,你……知道吧?" 沈母看着她,眼里的埋怨和奋力按捺下去的指责渐渐显露出来:" 隔壁的王大妈,说看见你和一个男同学一起回来的。" 沈格草有些石化,这种情况下算是百口莫辩了,紧张情绪下,她连呼吸也开始有些慌乱。 "哦……那个,男同学是我现在的同学,我回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他,就一起,回来了。" 沈母屏住气:"你王大妈说,她看见你和那男生拐进了同一条巷子。" 顿感晴天霹雳,她知道母亲在怀疑她什么了。 "妈,不是,不是这样的,就只是同学,真的就只是同学。" "你手里拿的什么?" 沈母说着,就要从她手里拿过去,沈格草本想躲开,可想了想,何必做这些无畏的反抗。 她干脆打开了盒子,那个几分钟前让她开心兴奋的黑色智能手机再度出现在眼前。 "那个男生给你的?" 沈格草觉得被人扼住了呼吸,她要怎么解释?母亲会信吗?说来,她好像自己也不太信。 于是,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再度抬起头时,是沈母迎面而来的一个巴掌,沈格草没有躲,这是她应得的,她太贪心了,忽略了母亲。 清脆的巴掌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泪水突然就洇了出来,接着是止不住更多的泪,她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只是觉得有些憋闷,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你还有脸哭?你有什么脸哭?看看你自己做的事,你对得起我吗?你们都嫌你没出息爸对我的折磨还不够是不是,都想逼死我?" 沈格草欲言又止,她现在开口肯定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为了送你到圣英,四处借钱,你忘了你当初说了什么?在龙樱读书的时候,你被人欺负,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别人没事,偏偏就找你的事?别人能读,为什么你就读不下去??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活?" "妈……。" "你别叫我妈,你做的事太让人寒心了,我把全家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你身上,结果,你就用这个来回报我?我早就告诉过你,离那些男生远些,远些,你们这么大的年纪,都懂个什么?你偏要和我对着干,还想偷偷摸摸的瞒着我,我教育你,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和那男生马上给我断绝联系,再让我发现有一次,格草,别怪妈心狠,圣英你也别去读了,你就去给我读个职专,混个毕业证早早的补贴家用,把借的钱那些钱先还了,你不长进,妈也不逼你。" 沈格草心里一阵发酸,干涩难受,为什么会这样……。 "把手机拿过来。" "妈……。" 她隐约知道母亲要干什么。 沈母见她不听话,怒气又添三分:"把手机给我拿过来!" 沈格草还是没有动。 沈母上前,从盒子中拿出手机,沈格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是干净利落什么碎开的声音。 "妈,你干什么!" 沈母还未气消: "给你记住,再有下次,我看见一次摔一次,不给你买手机,就是不想你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就是和你姐姐一样!" 沈格草在一瞬间,有无数情绪翻腾着,堵在喉间,生气,愤怒,委屈,还有震惊。 母亲说她和姐姐一样, 可姐姐怎么了……她只知道母亲对姐姐不是很满意,而姐姐对母亲也并不亲近。 封存的记忆在这一刻鲜活了起来。 "等有一天,你看清了的时候,你会对这个家非常失望。" 对这个家非常失望,。 发泄了一通后,沈母的情绪稍有平复,看着面前仍难过的沈格草,沈母抹了把眼间溢出的泪。 "你也别埋怨我,格草,等你考上一流大学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干涉你,妈可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沈格草原本想像以前那样,默不做声的消化掉情绪,她费力咽了口气,可胸间有一团不明的,血液里不安分的因子堵着,她压不下去,情绪像被点燃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要爆发。 沈母伸手想要安抚,拍拍她的肩,却被她躲开,正是这个动作,第一次,她敢有反抗。 沈格草抬起头,眼中是埋怨,是失望,是愤怒,是不解,咄咄逼人的看着唐英。 "我姐怎么了?为什么我是和我姐一样?为什么你要把所有东西都压在我身上,难道你不知道我天资愚钝,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我根本一点都不优秀,我就是愚蠢,我不懂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沈格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颤着,眼泪又再次被迸发出来。 她没再管沈母会是什么情绪,什么反应,什么表情,她只是想要发泄,想要控诉。 "为什么我做这么多你都看不到?为什么你眼里只有沈亦轩,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失望,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我只有一个母亲,我只是想要让你开心,想得你的夸奖,你的安慰,你的鼓励,可你脑子里永远只有沈亦轩,你看不到我,你只知道让我努力,奋进,让我功成名就,沈亦轩的路就好走了,我们家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可我呢,我又算什么?" 唐英明显有些惊措,她没想到一向乖巧的沈格草竟会说出这番话,可她终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刚开口的一瞬,一股酸涩就满满地围住了她,眼中沁着泪。 沈格草已哭的视线模糊,看不清沈母的脸,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她努力控制住情绪,她想要母亲知道她的想法,能够理解她一点,能够多看她一眼,这样,她就能撑着过下去。 "我可以理解你的偏爱,不去计较,理解你对我的严厉,不去反抗,但妈,请给我一点空间,我是个人阿,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今天,我只是回家晚了些,只是同学见我穷魄,给我部手机,你就这么受不了,他没什么坏心思,我也不敢有什么妄想,可你从来都不信我,一定要我规规矩矩的活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最爱的人是你,可最伤我心的人也是你。" 沈格草停止了宣泄,大脑因为缺氧有些虚脱,远远的,她看见沈母也流了泪,心里一紧,后悔自己说这些话,伤了母亲的心。 "格草,我知道你会埋怨我,可妈也没办法阿,沈亦轩年纪小,就只知道玩,我哪里还能指望他什么,你爸爸那个样子你也知道,你姐姐离家早,叛逆又听话,妈只有你了阿,格草,你是妈所有的期望了。" "你要是再和你姐一样,妈就真的没什么盼头了,妈也知道是对你严厉了些,今天你同学给你手机的事,妈就不追究了,要是还能用,你就先用着吧,只是别耽误学习,你知道为你们学费的事,妈真的已经焦头烂额了。" "家里只有一个沉迷吃喝赌博的爸爸,你以为我想和他吵阿,可他这种人,不管教他不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要是抛下你们出去工作,你和沈亦轩还小,我实在是不放心。" 沈格草看见沈母又抹了把泪,心被紧紧揪起,她宣泄怒吼的情绪此刻又像她赤裸裸犯过的罪一样,一下下鞭打着她。 "我知道了,妈。我知道。" 我都知道。 沈母擦掉眼泪,"你回房间吧,睡觉去吧。" 沈格草双腿灌铅,迈不开脚步。 "去吧,回去睡觉吧,你明天还要回学校。" "嗯。" 沈格草抽了抽鼻子,此刻理智倒是完全回来了,可她都干了什么??发泄了又怎么样,什么都不会改变,她要面对的,沈母身上压着的还是一样,她却偏偏要再加些不痛快。 懊恼的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她需要些时间消化情绪,理清思路。 客厅的始终滴滴答答,秒针转动,整个房间都显得空荡无比。 约有两个小时,沈格草打开房间门,她想起那部被母亲摔了的手机,看到沈母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她暗暗舒了口气,也没敢开灯,就这么蹲在地上,寻着记忆找着。 在地上摸索着,一张冰凉的硬壳触碰到她的指尖,是手机外壳,紧接着,她又摸索着,找到了被摔掉的电池,以及已黑屏的手机。 这时,传来钥匙开动门锁的声音,沈格草连忙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回口袋。 客厅门被打开,紧接着露出一个人影,凭着背影轮廓,沈格草认出是她爸爸。 沈大富缩着脑袋,见客厅里只一个沈格草,如临大赦似的,可不一会儿,他又紧张起来:"格草阿,你妈睡了没有?" 沈格草迟疑道:" 睡了吧。" 沈大富这才放心的溜了进来,一股很大的烟味弥漫整个房间,沈格草不适的轻咳了几声。 "你怎么还没睡阿?" "一会儿。" 沈大富又习惯性地朝口袋摸去,可摸了个空,只好放弃。 "格草,你去给爸下碗面去吧,我今天一下午都没吃呢,午饭晚饭都没吃。" 由于刚刚和沈母争吵过,对沈大富的问题也算是她们家中永远无法和乐的一个疙瘩,此刻,她无法做到调整好情绪,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对于沈大富,她是有埋怨的。 "你自己做吧,厨房里有面。" 沈大富突然朝她走了两步,距离一拉近,沈格草发现她第一反应是抵触的后退。 "乖女儿,好格草,给爸爸下碗面吧,你妈整天和我吵架,你也不给我好脸色吗?" 看着沈大富脸上带着的讨好的笑,她竟有些厌恶。 "你自己做吧,我去睡觉了。" 一回到房间,她就把门锁上了,她怕沈大富推门而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个父亲,失望是有的,埋怨也是有的,可除此之外,对他的崇敬也还是有的。 这种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对着沈大富,是该冷脸,还是该甩开那些不悦,对着他若无其事地笑。 可沈大富没有进来,也没进厨房煮面,即使他是真的饿了,对于这一点,沈格草对他又有了新的体会,有些人是真的懒。 不一会儿,从客厅里传来鼾声震天的打呼声,沈格草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叹了口气,认命地坐了起来,从衣柜里拿出条毯子,走到客厅给他盖上。 第54章 兴奋 "奶奶,我走了阿。" "哎……等下阿,嘉木,把这些东西带上,看你回来一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江奶奶说着,就把手里拎着的吃食塞到少年包里。 "太多了,奶奶,真的吃不完。" 少年虽说着拒绝的话,可也没动,宠溺地看着老人不住的给他往包里塞东西。 "好了,乖孙儿,一定要好好吃饭,看你瘦了,奶奶可心疼死了。" "知道了,奶奶。" "那我走了。" "嘉木阿,奶奶问你件事。" "嗯?" 江奶奶拢了拢两鬓的头发,压低声音问道:" 嘉木,就昨天来家吃饭的那个女同学……。" 江奶奶欲言又止,有些难开口似的。 "怎么了?"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奶奶,说什么呢你," 江奶奶干脆把话都说了,"你要不喜欢那个女同学是最好,我昨天听她说,她是中途转到你们学校的,你想想,嘉木阿,她为什么平白无故要转学呢,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说不定阿,那女同学是和人打架被原来学校劝退的。"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着她也挺老实一孩子,可是,她到底什么品性,谁又知道呢,就你爸公司的那个秘书,我瞅着模样也好,嘴也甜,谁能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还害的你妈……。" 江奶奶突然收住了,说太快,差点没控制住。 可江嘉木好像没听见,面色如常,"我知道了,奶奶,但格草挺好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转学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不想说,我也不好问,总不能天底下转学的人都是坏人吧。" "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最后一句,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奶奶知道,奶奶这不提醒你一下吗,再说,我乖孙儿这么帅,找什么样的女孩没有阿,不过眼下,还是学习为重,可不敢耽误。" "嗯,我知道。" 江嘉木右手挎上书包,冲她摆摆手,"走了。" 对于沈格草他确实是有好感的,可真要是说想发展些什么,他也没想过,只是觉得现在就挺好,比同学更亲近些,比朋友更熟悉,其它的,以后再说吧。 * * 江嘉木走进班里时,班上稀稀落落只来了几个人,估计是去校门外小吃街玩去了,目光落在靠窗位置上,埋头安静做题的少女身上。 "来这么早阿,格草。" "嗯。" 沈格草埋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江嘉木心思细腻,察出她的不对来,声东击西的旁侧:" 你这是……又被什么题难住了?" 沈格草没回应,只唰唰在书上写题。 班里的一名女同学从座位上走了过来,他记得叫什么小小,"格草,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出去买个东西阿?" 女同学蹲下身子,声音小小的附在沈格草耳边说话。 "嗯?" 沈格草抬起头,看到唐小小一脸窘迫,又一副害怕被谁知道的表情,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沈格草放下手中的笔:"好。" 江嘉木就这么目测着,沈格草抬头,然后站起身,接着两个女孩就这么走出了教室。 没什么不对的。 可格草的情绪绝对不对。 "格草,谢谢你阿。" 回去路上,唐小小一个劲儿的朝她道歉,她胆子小,不好意思自己前去买卫生巾,可那会儿班里也没什么人,只好拉来了和她并不熟的沈格草。 "没关系,不用客气。" "格草,我们去操场看他们打篮球吧,你知道吗,二班有一个男生叫祁南泽,可帅了,我以前也没见过他,好像才转来的,听人说,他以前混过,可是我觉得他人看着还行阿。" "那次,还帮我搬了回书呢。" "你说什么??" 沈格草震惊的回过头,看着正一脸兴奋,脸色潮红的唐小小。 "阿?我说他还帮我搬过书呢。" "不是,上一句,你说他叫什么?" "祁南泽阿,你不知道吗?" 祁南泽?不会是他吧?或者只是同名同姓? "走阿,格草,我们去看看。" 沈格草没拒绝,她想前去确认,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祁南泽。 篮球场上,一群穿着球衣的男同学,正打得酣畅淋漓,中间一戴着发带的男生格外显眼,带着不羁,粗犷的野性,夺球,越人,投篮一气呵成。 沈格草坐来不远处的看台上,眯着眼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其实,凭第一眼,这人身上自带的野性,她也确定的八九不离十了,可她还是不愿相信,想着,只要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也许都是她判断失误。 正想着,那叱咤球场,众人哄抢的篮球忽地飞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在她们坐在的看台下一阶,稳稳的落定。 球场上有人吹了声口哨,拐着弯的嘹亮。 "哎!" "同学,把球帮忙踢过来一下。" 沈格草下意识的抬头,是中间戴着发带的那个男生,站在一众人的最前面,气场强大。 "格草!是祁南泽哎,格草,他是在和我们说话吗?我有点紧张哎。" 见两人没反应,那戴着发带的男生又往前走了两步,"同学。" 可就这两步的距离,沈格草蹭的一下站起身,接着,不是去弯腰捡球,而是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她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 是祁南泽。 和江嘉木打架的那个祁南泽,那个身后拥着一众小弟,手拿钢管的那个祁南泽!! "哎,格草!!" 唐小小疑惑着,格草突然跑什么阿,又没有吃人的魔鬼。 球场上一群热也甚感惊诧,一男生打趣道: "南泽,看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吓跑了……" 祁南泽用护腕擦了擦汗,故作惊讶道: "是吗?被我吓的?我还以为被我这盛世美颜惊到,害羞跑的呢,。" "行了吧,你看人家那是害羞吗?跑得跟后面有个鬼追她似的。" "欠揍阿你。" 沈格草气喘吁吁的跑回教室,班里已回来不少人了,回到座位上,江嘉木正闲散的一脚撑着前桌,一脚踏着椅子上,紧紧有味的看着悬疑漫画。 见她急匆匆的回来,江嘉木放下手中的漫画,"怎么了?跑这么急。" "江嘉木,我,我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 江嘉木将她桌上的水杯推到她面前,不慌不忙的问道。 沈格草捧着杯子,没喝。 "我看见祁南泽了。" 怕他想不起来是谁。 沈格草又补充道:" 就和你打架那个。" "阿?" 高中以前,和他打架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过,一听这个名字他还是想起来是谁了,毕竟,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不放的,也没几个人。 沈格草以为他没想起来,有些急了:"就那个阿,在废弃工厂,还有那回,你还把他捆起来那个。" 说到这,沈格草没想笑的,可说完之后,觉得还挺好笑的,没控制住,笑了两声。 和江嘉木对上视线后,那在脑海中回忆的场景又越发逼真了,被点了笑穴似的,两人默契的又笑了一通。 直至班里同学的视线扫过来,二人才收了笑,"你看到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肯定又会来找你打架阿,这里和中学不一样,你要是打架了,肯定会被处分的。" "那他也没来阿。" "他会来的,万一呢?" "不会的,男生打架也就那一阵,没那么多老纠缠不清的事,万一他真的又来挑事,那我就跑行不行?我不打架。" "真的?" 江嘉木很慎重的点了点头。 沈格草松了口气,她还真希望,能一直在圣英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两年,没有任何杂乱的人参与进来,只有这位她暗恋的少年,和着窗外每日清晨的阳光,一日又一日,毕业了,不舍的说声再见,以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对于以后,她不敢想,所以她只期望现在,不要有任何一点变动。 沈格草想了会儿,手伸进抽屉,"这个……不好意思,被我昨天不小心摔坏了。" "嗯?" 沈格草将还带有裂纹的手机摆到他面前,江嘉木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被你摔了" 沈格草抽抽鼻子,点了点头:"对不起。" "没,别老是对不起,对不起的,不就是不小心摔了吗,没事,我给你修一下。" 江嘉木接过手机。 "你还会修手机?" "是阿,我可什么都会。" "不会,这手机怎么会摔成这个样子,使了挺大劲儿吧? " 江嘉木拿着手机察看着"伤势",面露狐疑。 "嗯,我太兴奋了,。结果就,摔了。" 沈格草一脸认真。 江嘉木本来正看着手机外壳上,一道挺长的裂痕,一听此话,差点一个没拿稳,又再度把手机摔下去。 "你说什么??" 沈格草眨着眼,对他重重点了点头,表明他没有听错。 "就是这样。" "哦。" "太兴奋了……。我" 江嘉木捂着胸口,一副要吐血的"姿态":"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你太兴奋了。" 第55章 见外 英语老师滔滔不绝的讲着课,上午第二节 ,正是瞌睡虫旺盛之季,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努力克制着困意,尽管脑袋在不受控制的往下磕着。 可沈格草一点也不困,相反还很精神,因为此刻,她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很明显已经走神了的同桌。 马上就要月底考试了,他竟然还能安稳不动,任意妄为的走神? 不过,沈格草注意到江嘉木的走神,以及脸上带着的隐隐烦躁,是在他出去接了通电话后,开始出现的。 “好,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马上要月底考试了,这也是这个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了,剩下的就是期末考试了,时间过的很快,大家不要贪玩,在课下一定要认真复习。” 说完,英语老师就夹着课本出去了。 是啊,又要月考了……。 上次月考她还能自我安慰刚转学,一切还不适应,发挥不好很正常……可是,可是,无论是在以前的中学,还是在这里,这么多回,她清楚得很,哪一次也没发挥正常过! 关键这是,还事关她的“赌注”,最主要的,她想给江嘉木算是这么久以来,一直辅助她功课的回报,要是没达到江嘉木的要求考进班级前十五名,别说手机了,就是江嘉木那一张清朗朗的脸,她也是没脸见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江嘉木这里。 下课铃声都已响过一分钟了,以往这个时候,江嘉木不是趴桌子上补眠,就是出去接杯开水,活动筋骨。 可今天,现在,准确的说,从英语课开始到下课,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动也没动。 奇怪,非常之奇怪。 就连沈格草这样赤果果盯着他的目光,他也没反应。 沈格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嘉木~ ” 江嘉木蹙着眉,拍掉挡在他眼前的手:“你这是叫魂儿呢。” “你怎么了?看你魂儿都飞了。” “没什么。” “月考紧张了?” 江嘉木很“慎重”的表情看着她:“是的,你猜对了。” “不信” 沈格草啧啧两声。 “我实在是怕你,考试压力太大,抑郁了,毕竟,你还要再加上课外辅导我这个“笨蛋”的压力不是?” 江嘉木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格草,你变了啊,不是那个说话,还会脸红结巴的格草了?” 说罢,还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 “果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实践出真知,日久见“人品”。” 沈格草小声嘀咕:“哪有这句名言……。” “有啊,现在不有了吗,刚被我创出来的。”江嘉木挑眉,脸上的烦躁消了几分。 沈格草被他逗乐:“我记得了,出自”江先生”的名言,。” 江嘉木笑了会儿,没再接下去,反而情绪又恢复到低落,沈格草正想着该换哪个话题时,江嘉木已然开了口换:“知道吗,格草,我爸要再婚了。” “啊??”沈格草没想到,她拐弯抹角,犹豫着问与不问是什么令他如此烦躁,情绪低落的事,就这么被直白的开口说出来了。 每个人都有点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私,她只是想能让他心情好点。 即使不爽,也别憋着,这比她自己憋闷还要感觉憋闷。 可是他就这么说出来了,还是这么个事,江嘉木很少提及到他家里人,所以,沈格草缓了几秒后,第一反应,迟钝。 “那,你,你,是怎么想的?” 江嘉木抬眼看着她:“我怎么想不重要,本来我以为,他要怎么样,我都不会有情绪,他在我的世界中,和我并没什么关系。” “可事情来了,反而觉得堵得慌,无从发泄。” 沈格草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口,还是选择又往他背上拍了两下。 江嘉木明显一滞,回过头:“你这安慰技术落伍了啊。” “啊?” 沈格草万没想到看着一脸沉闷加烦躁的江嘉木,竟然还能有此反应。 江嘉木说完,又顿了会儿:“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沈格草努力憋着,才没笑出声来,毕竟江嘉木所说的,是件挺严肃的事。 好在上课铃响起,这个话题也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聊了一下,还是有些效果的,看得出来,这节课江同学的状态好多了,沈格草一旁看着,很是满意。 不过可惜,是数学课,她听进去就有些难度了。 “好,我们来看这道题,我找同学回答一下。” 沈格草眼珠瞪得溜圆,屏息静气,这数学老师可是出了名的“刁钻”,热衷于让学生“挑战自我”,真真是花样百出。 沈格草又在心中,默默念了七七四十九句,别叫我,别叫我……千万别。 “唐小小同学。” “你来回答下这道题。” 沈格草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唐小小局促的站了起来,肉眼可见的因为紧张而通红的脸,数学老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唐小小同学有开口的迹象。 唐小小梳着端正的学生头,厚重的齐刘海遮住大半额头,她紧张的低着头,收到台上老师殷切等待的“眼神”,良久,开口道:“老师,这道题,我,我不会。” 数学老师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这样吧,你叫一位同学替你答题,你坐下,要么,你就站一节课。” 唐小小脸色煞白,除了有看帅哥时的勇气,遇到老师提问这种情况,还尤其是这种有“个性”的老师!还真是令人后背发凉。 “你不说的话,就当你默认选择站一节课了。” “别,老师,我,我选。” “沈,沈格草” 突然被点到名的沈格草,木纳在椅子上有两秒,怎么突然,就大祸临头了? 江嘉木在脚下暗暗踢了把她的座椅,沈格草才反应过来,从座位上站起。 “好,你坐下吧。”数学老师随意对着唐小小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并走下台阶,在中间还隔着两排的距离停下了,“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她,沈格草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这位同学,就由你来替她回答这道题吧。” “那个,老,老师,我” 沈格草冒着必死的决心,本想说自己也不会的。 可,从邻桌,准确来说。 是作为同桌的江嘉木同学,很堂而皇之的放了张纸条,在她摊开的课本上面。 沈格草低头认怂的瞬间,正好将纸条拉入视线。 于是,她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老师,这道题答案是七分之根号三。” 数学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嗯,” 沈格草以为过关,终于能坐下时,却听见数学老师的声音还在继续。 “好,你来讲解下步骤,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 沈格草以为死定了,大脑被删除的空空如也。 习惯性的低头“认怂”。 咦?原来这张纸条上还写了步骤。 哈哈,不怕! 于是,沈格草再一次,充满自信的抬起头,说一句步骤,然后低头扫描,然后再充满自信的抬头,再说一句步骤,重复四次有余,回答完毕。 终于等来心心念念数学老师的和蔼闭目,这是在回味她的做题步骤? “嗯,不错,请坐。” “来,同学们,我们再详细解答一遍这道题……” 沈格草如临大赦的坐下,长呼一口气,脑袋转向她的“得力功臣”:“多谢,多谢。” “这就见外了啊,。” 江嘉木“一本正经”地给予回应。 “你挺厉害啊,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沈格草很走心的夸赞道。 江同学一副小case的表情,“你们来回犹豫磨蹭的时间,够我解两道题了。” “哦。” “厉害。” 第56章 杂事 月底考试,沈格草凭借她那“独树一帜”的成绩,毫不意外,被安放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哎,。惨。 来到圣英读书还能被安置到最末尾考场的,无外乎两种人,一是有钱人家不学无术的少爷,二是有权人家微微任性的娇养公主,而沈格草是第三类。 普通通大脑愚钝的平民。 考场的氛围不算紧张,毕竟,成绩对于这个考场上的相当一部分同学而言,算个屁,这个考场上可谓是汇聚了各班的有钱、权、势的“娇小姐俏少爷”。 沈格草扫了眼考场的“战况”,埋头大睡的有五六人,凝神发呆的十余人,在发下来的草稿纸,或是试卷上写生的三四人,摆弄发型,整理衣服,暗暗搜查考场上帅哥的又十余人。 好吧,考场上总共才三十一人。 刚想继续做题,放大的余光却扫到一身影,不,准确的说,是熟悉的发型。 额前留着刁钻的黑发,遮住眉眼,而另一侧被剃开了一截,“刻”了个炫酷的符号,此刻正认真的垂着脑袋,。 让沈格草久久盯着他看的,是他那过于张狂的野气,这么,巧吗。 察觉到那男生就要抬起头,想要瞧瞧是何方神圣偷窥他的一刹,沈格草迅速转回了脑袋。 低头画着草稿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静下心来安静看题。 地理考试结束时,沈格草头也不敢回的一溜烟跑出去了,等到下场历史考试时再进来。 从教室出来,又去了个洗手间,离下场开考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沈格草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蹬着腿。 咦? 一层教学楼怎么围了这么多人?还是在不显眼的拐角,沈格草看见不时有刚考完试的同学一路小跑着,加入围观大军,视线不偏不移从上往下瞅着。 只见被围观的主角, 穿着校服,略显高冷的清瘦少年,一男一女和他正面对着,讲话。 沈格草离得远,听不见谈话内容,只是觉得人有些眼熟,眯着眼细细打量。 突然,拥堵着的人群很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接着,那少年快步走了出来,没几步的距离,沈格草却感觉到他身上的狂躁,愤怒,以及压抑不下的怒火。 她虽没看到正脸,可凭着自己从三楼往下俯视,看见后脑勺和发顶的角度,再三确认后,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熟悉, 是她同桌。 那每天都会晃在她眼前的后脑勺,太熟悉了。 更重要的是,就在江嘉木离开后,围观同学左右摇摆着脑袋的间隙,让她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 沈格草猛得一震,不会吧?……。 随即她飞一般的速度,狂奔下去,紧握着的手心,沁出细汗,指节被她捏的发白。 赶到一起“现场”时,围观的同学已散了不少,剩下那一男一女说着话,也一副要走的姿势。 沈格草平复着呼吸,盯着那一女。 “沈安非。” 女子随即回过头,看到笔直的站在她眼前的人时,瞳孔里盛着震惊:“格草?” 两人四目相对。 男子打破僵硬场:“ 安非,这位是?” 沈安非动也未动:“我妹。” “亲妹。” 沈格草抬眼看了那男子一眼,五官端正,穿着得体西装,系着蓝色条纹领带,手腕挎着块名表,再加锃亮的皮鞋,事业有成的中年才俊。 眉眼与江嘉木有几分相似,气场却一点不同,温尔绅士,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挑出来的“上流人士”。 无疑,这位就是江嘉木的提之甚少的爸爸了。 沈格草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江嘉木的爸爸,她突然就这样跑下来,也是一时冲动,纠结了会儿,沈格草又看回沈安非。 对于这个姐姐,亲生姐姐,她却比纠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江嘉木的爸爸,还要令她为难,上次见她,是一年前。 她递交给她一袋东西,哦,是买给她们的礼物,还有她转交的银行卡。 至此,再没有过她的消息,沈格草不知道母亲是否联系过她,但她笃定,眼前这位,一年之后完全变了番模样,成为气场强大,妆容精致又美艳的“贵太太”,是铁心要与她原来那个家庭断得一干二净。 “ 你……为什么……没有消息,一直。” 沈格草本来冲下来看到真的是她时,她是愤怒的,她想斥责大ma她一顿,可是,沈安非为什么这么决绝的想要和家里一刀两断?她和沈母,和这个家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无从得知。 所以她本来的质问就变得毫无底气,开口,变成了问询。 沈安非没回答她的话,只说:“你在这儿上学啊?” “嗯。” “学费没有的话,可以找我拿,你知道我手机号吧?” 沈格草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不用。” 沈安非似笑点点头,转头对他身后的男子说道:“我们走吧。” 男士有些迟疑,看了看僵硬站着的沈格草,以及似笑非笑的沈安非。 这两姐妹还真是一样的倔。 犹豫了两秒, 启声: “走吧。” “你真的要和这个男人结婚?” 沈安非头也没回,平静的声线透出一丝凉意:“是的” 沈格草低着头,脚步未动,声音张显着压抑:“可你才二十三岁。” 沈安非很轻快的答了话:“那又怎样?我的事不用任何人管。” 沈安非迈开脚步,细长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哒哒有力,每一步都坚稳有力,洒脱如风。 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安排,不需要听任何废话,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绪,不需要纠缠不清,只会带来痛苦,却声称爱她的“亲人们”。 没有嘈杂的七情六欲,生活一下变得简单许多,至少,她能活下去了。 沈格草听着这一节一节慷锵有力的脚步声,如同一步一步,踏在她心上走。 “姐!” 已经走远了的沈安非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沈格草也没期望她会听到。 江松年听到后面的呼喊,提醒道:“那丫头在后面叫你呢。 ” “不用管她。” 从一楼再回到三楼,楼道空无一人,提醒考试开始的哨声响起,沈格草意识道自己迟到了,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加快速度跑进考场,赶在发卷之前溜进去。 可是,她就是迈不开腿,内心死一般平静,她不知道怎么突如其来的,就要和一年没见的姐姐成为宿敌? 她有许多个为什么,却没人能告诉她答案,所有人对于回答为什么的问题,首要反应就是逃避。 对,管它是不是能逃掉,先逃再说。 她上完最后一层台阶,一屁股坐了下来,明明知道考试要迟到了,不,是已经迟到了,她还是不想动。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想大脑清醒会儿,理理思绪。 她坐着台阶的斜对口,是男厕所,以往,她都是快速走过去了,可今天,她现在的眼睛,鼻子,嘴,组合成的一张脸,被她埋在了曲着的双腿间,抱着头,将头低下,再低下,身体占地面积缩成最小。 尽管,从男厕所传来并不好闻的味道,她仍纹丝未动。 “ 你脑子有泡吧?我还没对你动手呢,你还先动上手了?” 这声音是从她身后的男厕传来的,闲事有很多,她不想管,也管不动。 沈格草叹了口气,思绪被打断,不听不听,听不见。 “ 揍你怎么了?管好自己的嘴,最好别再惹我。” 沈格草松开抱着脑袋的手,这声音……。 “你以为我怕你啊?江嘉木,别不识好歹,你阴我那一回,我没找你算账不错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格草被施咒了一样,嗖一下冲进了男厕,男厕内,是祁南泽和江嘉木,江嘉木正一手揪着祁南泽的衣领,还保持着挥他一拳没松开的动作,祁南泽拧着脖子,往外吐了口血水,斜眼便看见了冲进来的沈格草。 “呦,你们这是在圣英双宿双飞呢?还是你,沈格草,刚刚在考场就觉得你眼熟,怎么,这会儿不躲着我了?” “ 你喜欢这小子,至于这么拼命的保护他吗?走哪跟哪?” 话也未说完,江嘉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拳勾了上去。 沈格草看见江嘉木的眸子都是猩红的,他需要一场发泄,祁南泽连着挨了两拳,这会儿,身上带着的那股野性被激了出来,快速抹了把嘴角。 迎面,一拳还在江嘉木脑门上。 “别打了!” 江嘉木感知不到痛意似的,浑身狂躁的血液沸腾着,被封存已久的带刺一面被唤醒,所见,所听,皆是杂音。 只有拳头,一下一下的砸下去,不留余力,他呼吸不畅,堵在胸口的一股气回流,到处都是点燃他的爆点,一切都不顺眼,不对,都不对。 他想要砸碎身上的桎梏,砸去一切的肮脏,只有从身体麻木神经传来的痛意,让他觉得畅快,。 两人从搏斗变成手脚并用,发泄怒气的斗殴,沈格草试图将二人分开,反被江嘉木甩到一边。 “你别掺和。” 打斗声音将离得最近班的监考老师引了过来,见这打的如火如荼的激烈场景。 急匆匆赶来的监考老师也是个暴躁性子,先来一声大吼:“都给我住手!!” 第57章 狡辩 “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教导主任一脸严肃。 或许心情已经发泄过,沈格草看江嘉木神情已恢复往日的平静,他目不斜视地看向门外,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问题。 “主任,这还用问吗,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江嘉木有暴力倾向,殴打同学,我可没招惹他,是他主动先挑衅我的。” 祁南泽捂着嘴角的伤,这会后劲上来了,有些吃痛。 “不对,你撒谎,我明明看见是你先动手的!我进来的时候你还正一拳没收回去呢。” 沈格草义正言辞,化身“正义使者”。 祁南泽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盯着她,这女的竟然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堂而皇之的护短? “你才撒谎,什么时候成我先动的手了?你闯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是江……” 沈格草中途打断:“祁南泽同学,平日里你也不像是这种敢做不敢认的胆小鬼啊,怎么今天,都有人证了,你却还要推给别人呢?” “你……!你这是倒打一耙!你和这小子是同桌,肯定会站在他那边,你的话怎么能信?” “为什么不能信?平日里我和你也没有过节,甚至都不认识,我虽然和江嘉木是同班,但也不至于,非要护着他,黑白颠倒吧?” “你……沈格草!”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让他说。” 教导主任阴着一张脸,眼神指向游离的江嘉木。 可江嘉木并没有什么反应,沈格草只好在下面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 “嗯,什么?” 沈格草小声的悄悄说道:“让你说为什么打架。” “哦,” 江嘉木抬眸,脱口而出:“因为祁南泽挑事。” “主动袭击我,我是正当防卫。” “江嘉木!你这孙子!!” 祁南泽气极。 沈格草内心窃笑,但碍于教导主任只好装作一脸愤愤不平。 “祁南泽,你还要继续狡辩吗?你一个大男生怎么跟小姑娘似的,斤斤计较,打架就打架吧,还非不承认。” “你们是合起伙来供过词了吧?好好,江嘉木,沈格草,我记住了,以后跟你们没完!” 教导主任拍了下祁南泽的脑袋, “你小子说什么呢?什么没完?你要跟谁没完,不服气是吧?你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圣斗士训练场?说,这小子怎么招你了,你就挑衅人家?再说了,学校是让你们打架的地方吗?” “圣英的校训都记到哪去了?长眼睛是干嘛的?” 沈格草配合的低着头,一副受训的乖巧模样,教导主任转过头来。 “还有你们,无论原因是什么,但打架就是打架,犯错了就要承担后果,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正在考试呢,你们跑去打架?影响其他同学考试不说,打架这件事的性质本身就极为恶劣。” 沈格草内心的那一丢丢窃喜早已飞的无影无踪了,随之而来的是有些紧张,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处罚。 “你们三个,不,那个女同学就算了,你是目击者,也没参加斗殴,你先回去吧,这没你事了。” “嗯,谢谢教导主任。” 沈格草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走出教导办公室。 不过,她也没走远,就靠在门口边缘的盲区,想知道教导主任会是什么样的处罚。 “你们两个,回去把学校的校训抄五十遍,另外,你们打架给学校以及其他同学造成的影响非常不好,念在是初犯,家长就不让你们请了,你,” 教导主任指着祁南泽。 “不是喜欢打架吗?这次给你批个大点的地方,再给你配上装备,好让你大显身手。” 祁南泽看着他,一脸迷惑。 接着,教导主任吼出后半句:“拿着扫把,给我打扫两周的操场!另外五千字检讨。” 说着又看向江嘉木:“还有你,罚扫两周操场,两千字检讨。” 祁南泽抗议道: “ 为什么我五千,他才两千?不公平。” 教导主任的吼声威力雄厚:“因为你是主犯,让你先挑事,看你下次还挑不挑了!” 祁南泽被吼的堵着耳朵:“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五千就五千。” “ 回去吧,继续考试去,还有四场考试呢,你们这帮就知道惹祸的……” 没等教导主任话说话,一直不太言语的江嘉木飞快的弯腰,鞠了个躬:“那主任,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人什么反应,就自顾出了办公室。 被留下的祁南泽也随之效仿:“ 那我也回去考试了,主任再见。 ” 等两个小子都跑的没影了,教导主任无奈的摇摇头:“这帮小子。” 沈格草趴在门边,听完对江嘉木的“处罚”时,松了一口气,就先溜回考场了,还好,还好,只是惩罚扫个地,写个检讨而已。 返回考场时,已经是历史考完的下一场了,监考老师正在发卷,是地理试卷,一想到那个关于手机的赌约,虽然也并不正式,也许就是江嘉木随口说着玩的,但,她还是想考出一个好成绩。 打了个报告,监考女老师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让进去了。 不过三分钟,又一声报告,语气很是随意,还带着小情绪的不爽。 这回,那监考女老师足足让那人等了十秒钟,才开口让进。 祁南泽本就很不爽了,本来就很莫名其妙的和江嘉木打了一架,他不过是多嘴嘲讽了一句江嘉木爸爸再婚的事,并没想把江嘉木怎么样,只是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不爽而已。 结果呢,半路杀出个缺心眼的沈格草,竟然还把锅甩给他,更糟心的是,还甩成功了?!! 沈格草也预料到进来的会是他,所以全程她都低着脑袋,可祁南泽走进考场,经过她座位时,突然就停了,接着,祁南泽烦躁的甩腿,踢了一脚她的桌子,课桌受外力冲击,猛的向前移了一段距离。 沈格草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这位同学?” 监考老师不悦的盯着他。 祁南泽挑眉,看着又把桌子拉回原位的沈格草,朝她得意的笑笑::“抱歉,脚滑了。” 沈格草没理他,直接无视。 考完几场试后,已经是晚上了,几场考试是在一天之内考完的,共七门功课,非常之费脑力。 沈格草拿着笔袋,目光涣散,精神疲惫的回了教室,教室里的课桌都被拉回了原位。 不过她回来的晚,所以还没来得及找回她的课桌,又看了看自己坐的靠窗位置,江嘉木的桌子也没被复回原位。 这么说,江嘉木还没回来? 他去哪了?他会去哪。 心中各种猜测,此刻班上还有许多同学来回搬走被放置在走廊的书本,一摞摞,自己站在门口有些挡路,沈格草走进教室,先找回桌子。 搬完书本,并且连江嘉木的书也一并搬完时,江嘉木也还不见人影,沈格草如坐针毡,巴巴地看着教室门口,希望那道身影出现。 教室里从考完试的聒噪,议论着对答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大半同学开始自觉上着自习,不一会儿,班里就只剩下写字声了,非常安静。 可江嘉木还是没出现。 沈格草正低着头看一道语文阅读理解题,前两个自然段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每次都中途跑神,只好从头再看一遍。 大脑一直不停的转啊转,想着江嘉木什么时候会回来,又突然想到沈安非,沈安非看着自己时陌生又疏离的眼神,虽然自己隐隐感觉到沈安非明明是想离她近点的,可沈安非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到最后,她也搞不懂了。 哎。 “格草,格草。” 前桌的一女同学转过脑袋。 沈格草看着她,小声道:“怎么了?” “格草,江嘉木出什么事了啊,怎么一整天都没来考试?” “什么?” 沈格草一脸震惊。 “他没去考试?” 那女同学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前几名的,和江嘉木在同一考场。 女同学认真想了想说道:“就是要考历史那一场时,就再也没来考场,他出什么事了啊?” 沈格草回过神,要考历史那一场,也就是和祁南泽打架的那个时间,这么说,他从教导室出来后,根本就没回考场? 那这么长时间,他去了哪里,请假??不可能,沈格草兀自摇了摇脑袋,圣英高中请假程序一向挺严格的,而且繁琐,凭江嘉木的性格,就是放在平日里,不是有什么必要的情况,他绝不可能请假的,何况,还是今天这种他心情起伏不定的时候呢。 那会去哪……? 沈格草思来想去,忽地,灵光一闪,她蹭的站起身来,跑出了教室,反正自习课也没有老师。 学校除了教学楼,寝室楼,能去的还有一处就是靠近操场后面的一栋废弃了的旧楼,旧楼后面相对的是教师宿舍,所以这里,同学很少来,怕遇到老师受训。 一定是在那栋旧楼,因为常年不用,也没人来打扫,旧楼从头至尾都带着灰扑扑,要倒下的危感。 沈格草一溜烟朝操场跑去,速度飞快,而此刻,操场上有一波人正在打篮球,虽然天色已黑,虽然路灯的光芒微弱,但,没关系,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们对篮球的“热爱”。 沈格草匆匆跑过他们时,还想着这帮人估计和她一样,是逃自习课出来的,这样想着,她逃课的愧疚和心惊胆战的不安就减轻了不少。 毕竟,她身后有这样一波大部队呢,一起逃课,不怕,不怕。 “南泽,你看什么呢?” 祁南泽抱着手中的篮球,正发愣,刚刚匆忙跑过去的身影,怎么这么熟悉?那马尾辫的后脑勺,好像在哪见过。 “传球啊,南泽,考一天试,还顺便打了一架,这是没精力了?” 祁南泽回过头,将手上的球一把甩给他:“闭嘴,别给我提那事。” “害,这有什么啊,南泽,别介意,别介意,教练不会说你的,再说了,不就打个架被罚了扫操场吗,还强身健体了呢,我们打球输了,还被教练罚过扫厕所呢。” “这都小意思,小意思,别往心里去哈。” “闭嘴吧!你大爷,明天,你们都给我陪着一起扫去。” 祁南泽甩脸盯着一众队员。 “对了,南泽,和你打架的那男生,是八班的那个江嘉木是吗?” “嗯,怎么了?” “真的是他啊?平常就看他一副拽拽懒散的模样,虽然成绩不错吧,可怎么都不像是好学生一类的,你和他之前有过节?” 祁南泽拧着眉:“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呢,别跟我提他,今天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还有那个,女,” 脑海中画面重合,扎着马尾辫,狡黠和他理论的那个女生,祁南泽猛的睁大双眼,是她,刚刚那个身影,沈格草。 她跑去教师宿舍楼干什么? 第58章 旧楼 旧楼里黑黢黢的光影,月光洒在有窗的楼道里,沈格草犹豫片刻,跨上了台阶。 空荡荡,陈旧的腐朽的灰尘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中,充斥在鼻腔内,沈格草咳了咳,听见楼道间她咳嗽的回音。 爬完上到二楼的台阶,沈格草喊了声江嘉木的名字,可没有人应答,她突然心里就没了底,毕竟,这只是自己的推测,他会在旧楼,可能准确率为零。 不过,反正来都来了,课也逃了,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抱着这样的认知,沈格草每到一层楼,都站在楼道的正中间,不敢多前进一步,也不敢后退,每到一层她都喊一遍江嘉木的名字,可一直到她鼓足勇气,上完第五层楼时。 楼道里仍旧是空荡荡,除了空气中荡着的灰尘,就是在柔和月光的照耀下,有些怪异,看哪都奇形怪状的,每一层空着的教室,怎么会有窗户是打开的……。 这一幕,突然就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恐怖片,不都是在月黑风高的环境下,然后玻璃窗户突然被一阵风刮开,在没有人,早已废弃了的房间里,隐森森随风荡起的白色窗帘……然后,主角警惕的回头看,就会突然看到一个白衣飘飘,黑发柔顺,面色煞白……。 “啊!!!” 沈格草失控地尖叫了一声,好吧,她成功的自己吓到了自己。 这一叫,她开始高度紧张起来,心跳也加速到了一百八,要不然,就,回去吧。 “江嘉木……你在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 沈格草的声音比前两回不同的是,已经开始发颤。 就在沈格草想打道回府时,突然一抬头,就看到了,在她所站楼道之上,还有一层楼梯,不是一共就五层楼吗? 这一层楼梯的台阶上,布满的灰尘更厚,显然,已许久未被人拜访过了。 可透过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沈格草看见,那布满灰尘的台阶上有一道清晰的脚印,她突然兴奋起来,看这脚印大小,不像是女生的。 而且穿的是运动鞋。 经过刚刚被自己脑补的一节恐怖片,沈格草额头已沁出了细汗,心跳还咚咚不安地跳个不停,握紧拳头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沈格草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再找不到的话。她就走。 壮着胆子,沈格草一层一层上了台阶,到第二层拐角时,一扇破旧小铁门出现在眼前,铁门后面就是天台,而铁门上,本该上着的锁已不翼而飞,沈格草用手轻轻一推,只听见沉重的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沈格草钻了进去。 上开天台的第一眼,迎面便是皎洁明亮的月光,熙熙洒了一地,没有在楼道里的黑暗光影,此刻,月光竟亮的温柔,将一切物体都照得清晰可见。 天台周边是一圈低矮的护栏,用泥巴堆砌的围墙,因年月久,泥巴掉了大半,露出其中的红砖,沈格草脚踩着的地,有种踩着厚厚的青苔感,不胳脚,但却像有种什么东西粘在脚底一样,令人走不轻快。 沈格草眯着眼对着天台扫了一圈,还是没看到有人影,她试探性的喊了声:“嘉木,江嘉木?” 声音不大,足够让人听到。 还是没有人回答。 沈格草失望了,夜里起的凉风一下下掀起她的刘海,耳边的碎发被扫到唇边,唉,回去吧。 可一想到,自己原路回去,要经过的那五层阴暗可怕的楼层……。脚下突然打了个冷颤。 早知道,就不跑这儿了。 沈格草垂头丧气,准备一会儿一鼓作气,一下冲回一楼,刚迈开退,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凉生生的声音。 “我在这。” 嗯??这声音很简短,几乎让沈格草以为她是出现了错觉,所以她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这里。” 这次的音速比上次更为简短,但沈格草还是快速地判定出了声音的方向,在她身后。 沈格草转过身,看见正对着自己的是一根长长的柱子,有两人合抱粗,上面还杂七杂八的缠绕着些黑线,白线,有的都已经脱节断线了,这像电缆线的这个东西,应该是之前获取信号用的? 这根障碍物所处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她身后的视线,所以她刚才一眼扫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沈格草绕到柱子后面,停下,周围左右看了看,奇怪,怎么还没有人? 下一秒,沈格草后知后觉的将视线下移,少年在围着这根电缆线的台阶上,半坐着,一只腿曲着弯起,另一条懒散的搭在地上,左手攀在膝盖上,脑袋轻轻垂着。 柔软的月光打在少年凌乱的头发上,少年皮肤白皙,眉眼都被墨色遮住,衬得他几分阴冷。 沈格草在他旁边蹲下,轻声道:“该回去了。” 江嘉木垂着的脑袋没动,这样颓丧的状态,认识他这么久以来,沈格草是第一次见到,她一直以为,在他身上绝不会有这种情绪的。 看着他柔软的头发,沈格草突然想伸手去揉两下,可手在靠近他发梢的一瞬间,她又猛地缩了回去。 见他没有反应,沈格草又轻轻唤了句:“江嘉木?” 顿了会儿,她迟疑道:“是因为今天的事吗,你爸……。” 沈格草注意到江嘉木攀在左腿上的手,下意识的一动,随即被收紧。 看来,果真是因为这件事, 可,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像被雷劈了一道似的,汗毛直立,要和江爸爸结婚的,那个人,是她姐姐。 她姐姐。 本来今天白天就已经知道了的事,可在现在,就在此刻,她好像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沈格草呼吸有一瞬间滞停,如果江嘉木知道了的话,他们会不会连同桌都做不成了?江嘉木会不会因此就厌恶她了?对于她来说,这一段美好的时光,刚开始却就要结束了。 就算她不说,可江嘉木总会知道的,仅仅是江爸爸要再婚这件事,都已经让江嘉木这个状态了,如果再加上新娘是她姐这一条,江嘉木会是何反应?? 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 沈格草叹了口气,继续说着:“你是不是,不愿意,或者,你是不能接受你爸……再婚?” 沈格草咬着牙说出了那两个字。 江嘉木猛然抬起头,似乎很诧异,目光微冷:“你怎么知道?” 少年眼底遮不住的憔悴,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沈格草垂下眼睑: “ 祁南泽也知道啊,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打架的吗,。” 江嘉木暗沉沉的眸光闪过失神:“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 作为新一代的后起之秀,江嘉木刚进圣英时,便是出了名的,长得帅学习好,脾气也还可以,于是追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比比皆是。 他的那些“私人信息”早被挖空了,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妈妈到底是活着,还是已不在人世,只知道有一个企业家父亲,家境殷实,而且,身边总是跟着位漂亮小姐,按众人的大众理解,便可推测一二。 而且此之前,江松年带着那女子已出现过两次,应该是想要江嘉木认清现实,加深印象,做好心理准备后,接受那女子。 只是这次,与前两回不同,江嘉木没有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愤然离场,原因虽不得而知,但这并挡不住一种吃瓜群众暗暗挖掘消息的脚步。 沈格草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稳:“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祁南泽知道,” 江嘉木抬眼看她。 沈格草自顾说了下去:“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和你爸,结婚的人,是,我姐。” “她叫沈安非,你应该知道,” 沈格草看了眼江嘉木脸上的表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震惊,反而平静了许多。 “江……嘉木?” 江嘉木仰头看着月光,闭上眼睛,嗓音低沉:“我知道了。” 沈格草不安地抠着手,想着索性把话说完,如果今后江嘉木因为此事再也不想理她了,那么,再想说这些话就没机会了。 “ 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想告诉你,我姐她,挺好的,她在我家过的并不好,这些年,她在外面工作,我们也少有联系,但,她不是那种女人,我向你保证。” “我姐是我姐,我不能更改她的决定,当然,我也没有这个权力,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排斥我,讨厌我的话,我接受,毕竟,这事是有点让人难接受,最后,我想跟你说。” “谢谢你,江嘉木,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你,” 说到这儿,沈格草声音竟有些哽咽。 “你讨厌我,我一点不会怪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江嘉木,你聪明又有头脑,不要放弃你走的路,有情绪的话,也不要老冲动,克制点,人生嘛,不顺心的事总会有的。” 沈格草说完话,伸手想悄悄擦掉眼角并不明显的泪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嘉木睁开眼睛,在旁边一直看着她。 沈格草有些惊骇,迟钝了一秒,默默放下刚伸上来的手,气氛有些尴尬和拘谨,沈格草正想着,话说完了,该走了。 “ 我没有介意。” 江嘉木突然开了口。 “嗯?” 沈格草对上江嘉木直视着她,皎洁而纯粹的目光,“我不介意,我爸结婚的对象是谁,是你姐也好,不是也好,都没有关系,” “是哪种人也无所谓。” 沈格草挤着眉,快要挤成一条难看的麻花了:“ 那,你,你为什么这么。” 生气。 “ 我失落,愤怒,颓丧是因为对他的失望,江松年,这么多年,我一直和他关系不好,我埋怨他,恨他,却也期望,有一天,他能改变,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江嘉木微微眯着眼,看着月光,沈格草的目光一动不动的钉在他身上:“可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想的永远只有他自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以后无论他怎样,离婚,结婚,还是生病,死亡,都和我再无关系,在我这里,我就当他死了。” “嘉木,。” 江嘉木视线转到她身上,语气升了一个调,似乎想甩去低沉的情绪:“所以,格草,我没有讨厌你,也不会这么做,不会远离你,即便是我介意,可你姐是你姐,你是你,我用不着因为她而对你有什么偏见。” “知道吗?” 这一句,江嘉木的声音轻柔到,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跌进了湖水里,周围被一片柔软包裹。 “嗯。” “谢谢你,江嘉木。” “ 不要一整天老是谢啊谢的,我又不是救世的菩萨,你还还上愿了这是?” 江嘉木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 沈格草尴尬的揉揉鼻子,她老是对着他说谢谢,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卑,怕被人甩在路上,怕被人嫌弃,怕被人讨厌,有这样的结果,她不意外,但是会很伤心难过。 所以江嘉木的一句不讨厌,会让她感谢的五体投地,她想靠近他,而他没有排斥,这样,就已足够。 第59章 试探 两人并肩从旧楼出来,行至篮球场时,一道影子正靠在球场门外,应该是等的时间久了,这会看起来,影子有些无精打采。 沈格草近视,正眯着眼想瞧是谁时,那道影子突然抬起了头,看到他们,嘴角咧开一个闪亮的“微笑”,尽管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诡异。 “ 嗨!好巧。” 那影子收直了长腿,伸出右手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沈格草撇撇嘴,想这祁南泽真是无聊,哪里巧了?他这么明摆着的守株待兔,。 江嘉木在她右手边走着,视若无睹,目不斜视。 就在两人要明晃晃把他当空气要走过时,祁南泽没沉住气,暴跳起来:“ 江嘉木,你给我站住。” 江嘉木继续走着,将那杂音抛诸脑后。 见人仍是无动于衷,祁南泽直接追了上去,堵在江嘉木面前。 江嘉木语气微凉:“ 让开。” “ 不让。” “ 怎么,嫌罚你扫操场的惩罚太轻了,要加点料吗?” 江嘉木逼近他,眼中蕴着寒意。 “ 好啊,不过改天吧,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动手,你以为我在特意等你啊?” “ 我在等你旁边的这位“护法使者”。” 祁南泽说着朝沈格草那瞟去。 沈格草受不了他这种故作别有深意的目光,将视线移到一边,身体悄悄往江嘉木那隐了几分。 江嘉木冷嗤一声,“ 不用等了,回吧。” 说着,拉着身后的沈格草越过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江嘉木,我告诉你,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祁南泽滞留在原地,大吼了几声。直至人影走远,他才安静下来。 良久,祁南泽嘴角露出算计的笑:“ 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江嘉木,等着我送给你的好礼吧。” 自从一年前他和江嘉木结下梁子后,就没忘记过报仇雪恨,本想着在古镇碰到他时,必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可机会突然就这么来了,竟然让他在这里碰到那小子,而且,还是新仇加旧帐,思来想去,就算再和江嘉木打一架也不过瘾,他想要报复那个狂妄的小子,便是彻底的,狠狠的给他一个教训。 正面和他刚没什么意思,正为难着该用什么办法报复时,直到今天晚上看见那个沈格草,他突然灵机一动,对,沈格草不是护着江嘉木吗,他只要把沈格草抢到他身边,让江嘉木尝尝背叛的滋味,到时候,可比让他狠狠揍江嘉木一顿可要舒心的多。 越想这个计划越可行,于是,打完篮球后,他就守在这里等着了,想要试探下江嘉木的态度,从刚才江嘉木的反应来看,这个计划,确实可行。 “ 你记得他吧,祁南泽。” 回教学楼路上,江嘉木转头看着沈格草,突然开口问道。 “ 嗯,记得。” 沈格草点点头。 “ 最近提防着点,不知道他又盘算着什么。” “嗯,我知道。” “要是我不在,你就用手机联系我,那部手机你不是随时带着吗? ” 江嘉木说完,脑海中又想起刚刚祁南泽的那句,“在等沈格草。”,顿时心里一阵烦躁,总觉得不踏实。 “ 嗯,带着呢。” 沈格草只当他心情不好,状态没恢复,他说什么便应什么。 “走吧,快下课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有点聒噪了,江嘉木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着回了教室。 刚踏进教室门口,班里的人听到动静,齐刷刷抬起头,接着,你看我,我看你,一副掌握了什么秘闻的表情。 沈格草被一群目光盯得不好意思了,便错开脚步,率先坐回了座位上,江嘉木紧随其后,只是表情要自然些,仿佛那些人的打量,注视,以及极力压住的探讨声都不存在。 沈格草继续看着那道阅读题,尽管心情已十分杂乱,根本什么也看不进去。接着,一阵窸窸窣窣,被压着的,很低的讨论声,传了过来。 “哎,沈格草和江嘉木一起回来的耶,他们一整节课出去干嘛了?” “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看,他们啊,八成……是在一起了。” 沈格草模模糊糊的听到这句话,手中握着的笔滚到了桌子上,她不敢回头,也不敢转头去看江嘉木什么表情。 就这么僵硬着身子,动也没敢动。 可那议论声没停。 一女生接过刚刚的话题:“ 不会吧,沈格草也就普普通通啊,这都追得到我们的嘉木?本来想着,她这样的女生最没有威胁性,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近水楼台了。” “是吧,我之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可是早恋哎,要被教导主任知道了,可就死定了。” “ 格草可以啊,有些手段,不过,你看他们两个,我怎么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般配呢?” “是啊,哈哈哈。” “ 那能般配吗,颜值在那摆着呢。” 后面的几个女生一阵嬉笑八卦。这时间,晚自习也快下课了,嘈嘈嚷嚷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班上的纪律委员也睁只眼闭只眼的不再多管。 沈格草听着她们议论的声音刺耳,脸上的毛细血管再次因为受到“刺激”,而扩张,脸唰的红了一片。 下课铃声一响,她便飞快的跑出了教室,还不小心肩膀撞到了门,不过她也没停下,直匆匆的就出去了。 所幸,住一起的三个室友,都是以学习为重任的乖乖好学生,性格内敛,话不多,不八卦,也不会说什么闲话,没有偏见,身上也不带什么滤镜。 沈格草在寝室这个地方,才难得有放松的一袭空间,洗漱后,掀起被子,一溜烟钻了进去。 几位室友回来后,也很体贴的没有打扰她,沈格草把脑袋缩在被窝里,将手机打开,看见上面一条未读信息。 号码是沈母的,但母亲不识字,不会给她发短信,给她发短信的只可能是沈亦轩。 沈格草将短信点开,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姐,快回来,我害怕。” 沈格草突然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心扑扑狂跳,家里一定出什么事了。 她拨了两下沈母的号码,都是未接通,随后,她又向沈母手机上发了条短信,让沈亦轩看到短信后,给她打回来。 可十分钟后,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格草坐不住了,打开寝室门,走到走廊摆放的休息长椅上,手颤抖着又再一次拨出了沈母的号码。 在第十次,拨出号码时,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的不是机械的女声了,而是沈母那熟悉又显憔悴的声音。 “喂?” 沈格草听到沈母的声音,激动的快要落泪,“妈,是我,格草。” “ 哦,格草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电话这头听来,沈母的声音有些“正经”的过了头,沈格草心里没着没落的。 “没,我没什么事,这不刚上完晚自习,有些想你了,打个电话问问,妈,亦轩呢?”沈格草试探的问道。 沈母在电话那头极快的接了话:“亦轩啊,睡觉呢,做完作业才睡的。” “哦,” 沈格草一时又没话说了。 “妈,家里挺好的吧?” 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沈格草又唤了她声,沈母才反应过来似的,回答的却有些敷衍:“啊?,嗯,挺好的,挺好的,没什么事。” “你在学校好好上课啊,有事给我打电话,生活费不够了告诉我,妈给你汇过去。” 沈格草听到这儿,鼻子一酸,带着浓重的哭意“嗯”了一声。 尤其想到今天,还逃了一节自习课,心中对沈母的愧疚就更重了,暗暗下定决心,期末一定要考到班里前几名,让母亲高兴。 “ 好了,格草,我先不和你说了,还有事,先挂了啊。” “嗯……哎,妈,你等会儿。” “怎么了?”沈母的声音有些担忧。 沈格草坐在走廊椅子上,见周围并没什么人,犹豫了会儿,才低声说道:“妈,我想你了。” 沈母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听到她这句话,舒了口气: “多大的人了,格草,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啊,别让妈操心。” 随之,又道:“好了,你也快放假了,再忍两天,好好读书,千万别给妈丢脸,知道吗? ”宽慰了几句,沈母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沈格草握着手机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 发了会呆,沈格草站了起来回寝室,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安慰,哎,沈格草,没事的,家里能有什么事,不要多想了。 第60章 清扫 第二天,考试成绩便公布了出来,各班将成绩单打印出来,贴在班里后墙上,接着,一群人便一窝蜂围了上去,讨论声嗡嗡作响,考的好的,默不作声,嘴角扯着笑,考砸的,一声哀嚎。 江嘉木被班主任给叫出去了,估计是找他谈话问情况,沈格草坐立不安,既担忧江嘉木,又担忧自己的成绩。 临近上课的前几分钟,围着看成绩的人就剩两三个了,沈格草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去看成绩单。 目光习惯性的放在第一个名字,哎,不是姓江,是另外一个男生,成绩挺好的,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沈格草真想捶捶脑袋,明明知道江嘉木好几科没有考,怎么还会觉得他会考第一呢……。 顺着成绩单上的名字又一路看下去,直到末尾,她看到了江嘉木的名字,只考了三门语数外,394分,其实挺高了……。只考三门的话,沈格草暗暗惋惜。 如果江嘉木都考了的话,第一名肯定不在话下,惋惜过后,沈格草开始找自己的成绩,也不难找,在离江嘉木名字不远的距离,443分,这个成绩如果在龙樱还能排到中等,但在这里,就只是垫底的成绩。 沈格草回到座位上时,江嘉木刚好走进来,她站着没动,等到江嘉木坐到座位上后,才过去。 “ 考得怎么样?” 沈格草转头,见江嘉木正一脸轻松的看着自己,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日坦然的模样。 “ 就那吧,一般。” “ 我没做到,没考进前十五名。”沈格草垂着头,有些愧疚。 江嘉木不在意道: “ 慢慢来吧,还有两年,足够了。” “哦,那……手机,” 沈格草本来想问他手机多少钱,毕竟,之前说的没考进的话,手机只当自费购买。 “ 不用,逗你玩的,你还真当真了,手机真的是送你的,你要觉得过意不去,等高考完,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后,再来“感谢”我吧。” 江嘉木说的轻松,带着开玩笑的愉悦。 “哦。” “班主任找你问成绩的事了吧?” “嗯,成绩。”江嘉木敛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 沈格草挠挠头,犹豫的开了口:“江嘉木,我刚刚看你的成绩,你不弃考的话,肯定能拿第一的。” “是吗?” 沈格草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看她这略显“庄重”的表情,傻傻的可爱,江嘉木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 你还是分析分析你自己的成绩吧,每次都理科几门不及格。” 沈格草糯糯哦了一声。 “ 格草,有人找。” 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同学,转头朝她喊了一声。 沈格草正奇怪,自己不认识什么外班的人啊,怎么会有人找呢。 疑惑着,走出了教室。 看到来找自己的人后,沈格草只想按着胸口吐血,“ 你来干什么?” 沈格草一脸嫌弃。 祁南泽朝她温柔笑笑的:“不干嘛,给你送个礼物。” 接着,祁南泽从身后拿出一朵花开,递到她面前,沈格草只觉万里无云下,一道晴天霹雳,走廊里经过去上洗手间的同学也停了下来,班里有目睹这一幕的,都兴奋起哄地围了上来。 沈格草面色窘迫:“你,你有话就说,别玩花样。” 祁南泽本就长得不错,各班有不少小迷妹,这会儿,见围上来的人多了,祁南泽更是大方从容。 “ 沈格草,我喜欢你,做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围上来的一众少女们的惊呼声截断。 “ 啊!!祁南泽竟然和她表白??” “ 沈格草烧什么香了啊,怎么两个大帅哥都围着她转?” “天哪,真的是在和她表白?” “……” 沈格草尴尬的站在人群中间,进退两难,这时,突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道身影,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令她浑身一阵。 下一秒,祁南泽拿在手中的玫瑰花被夺了去。 江嘉木低头闻了下花香,抬眸:“花是好花,只可惜气味不对,败人兴致。” 沈格草怔仲的看着他。 祁南泽左手插进口袋,不屑道: “那你说说,这花该是什么气味?” “ 自然是,和你一样臭味相投的,气味。 ” 围观群众笑出声来,接着笑声像是被传染了一样,起伏不断。 祁南泽忍住幽怨:“江嘉木,你来这管什么闲事?” 江嘉木回呛道:“那你又来这做什么闲事? ” “操场罚扫不用扫了啊?” 祁南泽脸色一阵青白,像是人揭底了的难堪,他这人最要面子,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祁南泽吼道:“ 你管我?说的跟你不用去扫似的。 ” 江嘉木挑眉,语气轻松:“去啊,我当然去。” “ 现在就去,你这站着,挡路了。” 说着,江嘉木刻意撞在他左肩上,祁南泽踉跄后退了两步距离,只见江嘉木双手插兜,一脸酷拽的下了楼。 被他夺去的那朵玫瑰,随手扔在了脚下。 见江嘉木走了,沈格草脑袋跟缺根弦似的飞快地追了上去。 “ 江嘉木,你去哪啊,快上课了。” 沈格草小跑着追上他的脚步。 江嘉木脚步不停:“刚不说了吗,扫操场去啊。” 沈格草:“可你什么也没拿啊,用手吗?” 江嘉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认真道:“是的,手,用手。” 沈格草明显表情透露着为难,江嘉木那么好看的手,要用来打扫场地,可太可惜了。 “你跟着我出来干嘛,回去上课吧。” 沈格草耸下脑袋,不敢说没有江嘉木在的教室,她不想回去,没有他在的教室,她也听不进去课,她现在一定是疯了,鬼迷心窍了。 明明昨天还答应沈母要好好学习的,可一碰到江嘉木,什么都被她抛在了脑后,没有理智,不讲道理。 见她没有反应,江嘉木伸手轻快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听话,回去上课。” 沈格草看着他,一脸悲戚,然后哀怨的点了点头,转身和他反方向走着。 “格草。” 江嘉木叫住她,沈格草扭过脑袋,听他下半句话。 “ 那个祁……算了,回去吧,没事。”江嘉木朝她摆摆手,离得远,沈格草没听见他问得什么,但看懂了他的手势,于是乖乖的扭头走了。 回去路上,正碰到脸上乌云密布,要雷声轰轰下暴雨的祁南泽,他阴着脸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众“小弟”,手里拎着扫把,水桶,拖把等打扫工具。 明明是要去做个劳动人民,但一行人却走出了要找人干架的步伐,沈格草皱着眉,正担心他们会找事,想要跑回去时,只见,走在一行人最后面的是身材魁梧,表情严肃的体育老师。 看来有监工,那就不用担心了。 趁着那一行人的视线,没往这看,沈格草特意绕了一个大远的路线,一路飞奔而去。 祁南泽阴郁的瞧着前方,完了,完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帅气形象就要毁了,视野内,突然跳进来一跑得飞快的“生物”,祁南泽一眼扫过去,没什么反应。 可待意识到,那跑得飞快的如同兔子一样的生物是从操场那个方向回去时,祁南泽视线又扫了回去,模糊的看见一摇摆不停的马尾辫,随着飞快奔跑的速度,而左右摇的欢快。 那人瑟缩着脑袋,似乎很不愿被人看见,身上有些宽大的校服,加上这滑稽飞快的速度,远远看来,就像幽灵一样,飘过。 祁南泽移开视线,突然狂笑不止,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嘉木身边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沈格草,这么搞笑??愚蠢的令人眼疼,哈哈哈…… 第61章 餐厅 食堂。 两人面对面坐着,不时有人瞟目光过来,沈格草拉了拉校服,将头往下缩了缩,尽管跟自己的同桌一起吃饭很平常嘛,对,很平常的一件事。 可是,对象是江嘉木,还是觉得别扭。 远远看着一人手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嘉木,我来了!我说最近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原来是换你这个同桌陪吃了啊。” 江嘉木瞥他一眼:“怎么说话的,什么陪吃? ” 男生自顾坐了下来,脸上堆着笑:“莫生气哈,小爷来陪你。” “滚。” 沈格草怯怯看了他一眼,是上次叫江嘉木一起出去打球的那个男生。 想着是江嘉木的好哥们,应该打个招呼吧,沈格草咽下口中的食物,对他友好的笑笑。 “ 对人傻笑什么,快点吃饭,回去还要做套卷子。” 江嘉木语气“凶恶”。 “哦。” 那男生扫了江嘉木一眼,又看了沈格草一眼,仿若看穿什么一样,微笑着。 十分热情的将手伸到沈格草面前:“你好,我叫向阳,江嘉木男朋友。” 沈格草正喝了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呛了一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男生,又看看江嘉木。 江嘉木飞快的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能不能好好说话?” 向阳看着沈格草明显相信,一脸震惊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逗你的,说着玩的,你还真相信了。” “虽然嘉木长的帅,但我是有原则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屈服~。” 江嘉木用胳膊肘顶了下他后背:“向阳同学,请你离远点,不要污染我“同桌”。” 沈格草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 嘉木,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什么叫污染啊,我怎么就成有害物了?!!” 被江嘉木收拾了一番,向阳总算老实起来,不过嘴上仍问东问西的拉着沈格草讲话。 “ 不是我说啊,格草,你知道做为嘉木的同桌,得有一颗多强的心脏,……” 沈格草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配合着向阳的话题点头,暗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这时,从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音。 “ 嗨!格草。” 沈格草抬头看去,江嘉木正一脸不爽,向阳讲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祁南泽视若无人的端着餐盘,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他身后跟着一起吃饭的两个男生也跟着坐了下来。 沈格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的承受交流能力,两名异性就是极限。 见江嘉木没动,沈格草便埋着头继续吃饭。 “南哥,我就说你吓到人家了吧,人家都不敢理你了,哈哈。” 挨着他坐的A君道。 祁南泽托着脑袋,距离沈格草很近,看了眼她餐盘中的两菜一汤,十分朴素。 “你就吃这个啊?这可不行,一点营养都跟不上。” 沈格草想说关你什么事,但没胆子,于是老实的低着头。 下一秒,祁南泽从自己餐盘中夹了一道肉放过来,沈格草惊得一下蹭的站了起来,距祁南泽能有十米远。 祁南泽抚额:“你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此时,越来越多来餐厅吃饭的同学聚了过来,视线汇聚,沈格草觉得无地自容,她知道祁南泽是故意的,可,这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想到龙樱高中的季蔓华,心中一阵恶寒,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即使这里有护着她的江嘉木,但她清楚得很,这种事,要靠自己。 沈格草转身就想逃离现场,可刚一转身,手就被人攥住了,沈格草条件反射的想甩掉。 可一回头,发现是江嘉木,挣扎的力道松了下去,那双摄人清透的眼眸,突然就让她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这样走不是办法,祁南泽还是会缠着捉弄她。 周围围观的学生已开始各种目光打量她,小声议论着她这么普通平凡不起眼的人,怎么就能引得两大帅哥相争呢? 圣英的校规,早恋是绝对禁止的。 脑海中突然想起前两天沈母的话。 “格草,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格草,你一定不能让妈失望啊。” “格草,你是妈全部的期望了啊。” 沈格草扭开被江嘉木攥着的手,对着他笑笑,然后转过身子,正面对着祁南泽。 少女额前的刘海已很长,遮挡了眉眼,素白的脸上,露出平静的表情,长相不算精致,普通到放在人群里,不会再能瞧上第二眼,可她有股与其他女生不同的气质。 即使她最沉默的站在角落,也总能吸引人的目光,那双眼睛,安静纯粹,带着神秘。 祁南泽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窥探出什么情绪来,对方却开了口,声音平静。 “ 祁南泽同学,如果我之前无意冒犯到你的话,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沈格草说完,朝他鞠了个躬。 围观群众表情各异。 “什么嘛,不是在追她啊?我就说,怎么能看上她呢。” “ 这女的怎么道起歉了?这什么操作,她得罪祁哥了?” “啊!!如果知道这样,可以让祁南泽追着不放,我就去照着“冒犯”他一遍。” “这女的什么意思啊?搞早恋还整两个对象吗,她的意思是她之前撩祁南泽,然后,现在又后悔了??” “……” 祁南泽有些难堪,他一个大男生,不至于一个小女生都做到这份上了,以后还跟她斤斤计较。不过,她道歉个什么劲儿啊?怎么说,那也是他和江嘉木之间的恩怨,他犯不着去对她怎么样。 就是想让她简单的弃暗投明。 这沈格草脑回路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祁南泽扯扯嘴角:“沈格草,你……” 话还没说完,沈格草就被江嘉木大力拉走了,向阳屁颠屁颠的也跟在后面。 众人的视线又都摞到祁南泽身上,有崇拜的,有困惑的,有暗自庆幸的,当然也有不屑的。 祁南泽有些烦躁,扯着嗓子吼向人群:“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A君:“南哥,别生气,这招不通我们换下一招。” B君附和:“是啊,南哥。” “你不就想把那女的,从江嘉木那边挖过来,然后报复下他吗,可你怎么就确定江嘉木那小子就会在意那女的呢?那女的说实话也不怎么样。” 祁南泽听这话,有些不爽:“你哪那么多废话。” B君:“这样南哥,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咱们可以来个简单点的“游戏”,成功了咱再用那女的做文章,不成的话,那就算了,再想别的招。” “什么意思?” B君:“下周,咱们学校有冬营活动,各个年级去的场地不同,到时候……” 跟着二人一路从餐厅出来,沈格草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最前面,江嘉木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向阳一路小跑。 “哎,嘉木,你这同桌看不出来还挺吃香的嘛,她和那个祁南泽到底怎么回事?” 江嘉木脚步不停,目光警示他:“没有怎么回事,不要乱讲话。” “我没有啊,嘉木,我就是好奇嘛,你现在有个志同道合的同桌,就要抛弃你好哥们了?再说,我知道点什么也能帮你不是。” 江嘉木看他一眼,三言两语概括了下他与祁南泽之间的事,向阳听完目瞪口呆。 “可以啊,嘉木,没想到你还能把祁南泽整那么狼狈,怪不得他对你“念念不忘”,哈哈哈。” 向阳笑了一阵,挠挠头:“不过,这和你同桌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祁南泽真的看上她了?” 江嘉木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朝他摆摆手:“ 向阳,你过来。” 向阳警惕的看着他,用胳膊抱紧自,边后退着:“干……嘛?我告诉你啊,嘉木,咱们可是法制社会,打人,打人,” 话还没说完,江嘉木就已扑了上去。 “啊……” “打人真的犯法啊,嘉木。……” “……啊 ,嘉木你变了,变得暴躁了!!……” 第62章 冬令营 季念踏进教室,教室里乱糟糟一片,拍手肃静:“好了,同学们,都收拾好东西,我们要出发了。” “好哎,耶!” “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出去玩喽。” “小小,你带防晒霜了没啊?” “没有啊,现在冬天哎,还带防晒干什么?” “哎呀,不行,不行,一定要拿的,会被晒黑的,我要回寝室拿。” “可是,咱们就快下去集合了啊。” “来得及,来得及,你和我一起去吧,小小。” “啊,……可是,” 众人嚷闹着,热气腾腾,沈格草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怀里收拾好的行装也不能让她兴奋半分,哎,不知道江嘉木会不会回来赶去冬令营。 不会吧,他这么怕吵的人,一想到冬令营没有江嘉木的身影,沈格草就觉得心情颓了一万分,连今天大好晴日高照的阳光都不觉得明媚。 “好了,来,咱们下去集合了,同学们,车上座位尽量挨着坐啊,有其他班坐不下的同学,和咱们一辆车。” “哦。” “你看,陈静,我都说要下去集合了吧,别去拿了,一会儿赶不上车就麻烦了。” 陈静无奈道:“好吧,。” “我们到时候可以借其他同学的,走吧,走吧,下去了。” “哎,小小,等等我,别忘了,抢前排的双人位置啊。” 班里同学打打闹闹都下了楼,沈格草慢吞吞的站起身,要不是这是集体活动,她不好请假,哎,说 ,她也不敢搞特殊。 江嘉木请了三天假,去参加他父亲的婚礼,虽然他对父亲再婚的事很抵触,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去了,沈格草想着或许还有其他事,不然,也不会请这么多天的假吧。 可是不管怎么样,一想到接下来连着三天见不到他,她就觉得失落。 走到教学楼下时,下面已秩序井然的排了十余辆大巴车,每辆车前都挂着年纪班级的名字,方便辨认,班长站在大巴车前面,臂腕上带了醒目的红色,大老远就听见班长的声音:“高一八班,在这边啊,高一八班的。” 走在她前面的同学都陆续上了车,沈格草抓紧双肩背带,急忙跟上了众人的步伐,上车时,车上座位都满当坐满了人,沈格草费劲朝后走去,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们有说有笑,视线偶尔扫一眼姗姗来迟上车的同学,沈格草能感觉出来大家都很开心。 一直走到最后,最角落还剩下一个座位,沈格草小声让坐在旁边的男同学让了一下,坐了进去。 好歹有窗户,可以看风景,沈格草从背包里拿出耳机,打算听歌小憩一会儿。 就要车子要启程发动时,沈格草刚合上眼睛,就听见一低沉的声音:“起来。” 睁开眼睛,竟然是祁南泽,他背着包斜靠在座椅边上,脸朝着沈格草身旁的那位男生,显然,刚刚那句话是对那男生讲的。 男生略有不爽,却也没打算为了这种小事而发生什么冲突,于是站起来,找了前排一个空位置坐着,那男生走后,沈格草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祁南泽将背包放在她手边,然后坐下。 他没看过来,沈格草决定收回视线,反正旁边坐的是谁都行,没必要计较。 沈格草又再度合上眼睛,放了首歌静静听着。 “在听什么?” 沈格草都没打算睁开眼睛,本想随便敷衍两句,可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已将她耳朵上的一只耳机取了下来,强行塞到自己耳朵上。 沈格草慌忙取下另一只耳机,双手递给他,“你要用吗?” 车缓缓发动,驶出了校外。 同学们再度兴奋起来,抓起手机开始留影合照,沈格草此时非常庆幸自己坐在最后边,要不然,又要被一众视线凌迟处死了。 祁南泽摇摇头,“我只想和你一起听。” 这话说的十分平常自然,沈格草伸着脑袋想要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空位置。 瞧出她的意图,祁南泽笑笑:“没位置了,就算有,你也甩不掉我。” 说罢,朝她挑挑眉,沈格草知道他如果计较起来,肯定会这样做的。 于是将耳机收起来,塞回包里,扭过脑袋看向窗外。 “ 你为什么要对那小子这么好?” 沈格草一震,知道他是在说江嘉木。 然而她并没回头,只依旧看着窗外,疾速闪过的光秃秃成排的树 。 “江嘉木有什么好?” 沈格草没控制住的转过头,表情不善,却也没说话。 祁南泽托着脑袋,离她挺近,看着她又像瞄向窗外,最终视线固定,盯在她脸上。 “ 你为什么不能像对待那小子一样,对我呢?就那么抵触?其实我挺好的。” 沈格草往后缩了缩身子,尽量放低声音:“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祁南泽,你不要玩了。” 见她如此反应,祁南泽表情有些不悦,端正坐回座位上,低声道:“ 我认真的。” 沈格草觉得这人真是记仇,怎么说都不听,一意孤行,于是再度转过脑袋,看她的风景。 车缓缓行驶,开了一路,沈格草看着风景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疲倦,反应过来,困意来袭,车上的一半同学都睡了,睡姿东倒西歪。 入睡前一秒,沈格草还在想着,希望醒来就能见到江嘉木,尽管很不可能,可要是他在,就好了。 “ 醒醒,喂,到地方了!” 睡意朦胧中,沈格草感觉到有谁在用手点她的脑袋,睡了一路,脖子有些泛酸。 迷蒙的睁开眼睛,沈格草一下退到窗户上,她竟然枕在祁南泽肩膀上睡了一路? 还在不敢相信中,祁南泽捏了捏肩膀,一脸无所谓:“你脑袋里装的什么,这么重。” 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轻飘飘甩到沈格草脑袋上,“把你口水擦擦。” “啊?” 沈格草顺着摸去,嘴角还有些湿意,天,她竟然睡觉还流口水了。 祁南泽背着书包下了车,胡乱擦掉口水,沈格草也跟着下了车。 车子一路开了四五个小时,此时已下午两点了,睡了一路,神清气爽,同学们各各十分活跃,挑帐篷的挑帐篷,看营地的看营地,负责带队的老师们在跟冬令营的负责人交涉。 看着陌生的环境,沈格草完全懵了,这里能清晰看到不远处山的轮廓,距营地不远的地方,还有条小溪,空气清新,在往深处去,是一片树林。 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好奇和兴奋,沈格草虽然也心情愉悦,却有些无所适从,大家都有各自的分队,唯独她,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等着听老师的集合命令。 离她不远处的唐小小这时跑了过来,“格草,你选好帐篷了吗?” “啊……还,……没。” “真的啊,那太好了,老师说一个帐篷四个人住,我们还差一个人,你和我们一起住吧。” 沈格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唐小小便拉着她去了她们选的帐篷处,“格草,我告诉你,我们选的这个绝对地理位置一流。” 沈格草附和笑笑。 唐小小有些兴奋,压低声音:“咱们帐篷旁边就是男生住的帐篷,我们的帐篷在男女分界线中间!” “啊?” 沈格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靠近男生帐篷要这么兴奋,难道不该是不情愿吗?这样挺不方便的吧。 原来她说的风水宝地是指这个。 唐小小说着,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哎,格草,可惜你同桌没来,要不然,我还能看江嘉木穿私服有多帅呢。” “对了,他和你说了没,他还来不来啊?” 沈格草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说。” 唐小小明显有些失落,不过这会儿注意力又转到其他东西上去了。 “格草,格草,你看,那个祁南泽是不是在看着我们这儿啊?” 沈格草望了一眼,与祁南泽视线相撞。 一秒收回视线,“不知道,他在看风景吧。” 唐小小看着她并不开心的表情,小心问道: “格草,祁南泽是在真的追你吗?” “没有,他闹着玩的。” “真的?那你喜欢他吗?” 沈格草非常痛快且坚定的摇了摇头。 “哦。” 唐小小又朝后面看了一眼,突然兴奋起来:“格草,格草,他在叫我哎。” 沈格草疑惑的抬起头,只见唐小小正用手指着自己,视线看向身后。 接着,唐小小很兴奋的说:“格草,你先进去帐篷吧,祁南泽真的在叫我过 去哎。” “你先……等……” 明显,唐小小已乐此不疲的朝身后的方向跑了过去,沈格草叹了口气,掀开帐篷进了去。 第63章 悄悄话 “ 好,同学们,具体就是这样啊,一会儿去各自的帐篷整理下东西,咱们二十分钟后集合,大家先做个游戏活动一下。” “另外,再强调一点,一定要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不能乱跑,听到没,注意安全,要去哪或者身体不舒服了,及时向带队老师报告。” 班主任训完话,同学们的应和声此起彼伏,对他这啰啰嗦嗦的,滚瓜烂熟的叮嘱有些不从心,急着想要快点开始享受她们愉快的旅途。 “好,解散,二十分钟后集合。” 同学们陆续散了,沈格草也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没想到一会儿还要玩游戏,哎,心累。 唐小小攀着陈静,嬉笑着从她身边过去,唐小小回头:“格草,快走啊。” 说完,也没想听她的回答,就又嬉闹着和陈静朝帐篷方向跑去了。 沈格草远远看见,两人打闹到男生住的那间帐篷,突然就很不好意思的停了,然后,陈静扭捏的推了唐小小一把,唐小小很害羞的又推搡了陈静一把,此时,也有男生回了帐篷。 有几个心大的男生,朝她们吹着口哨,两人的“推搡”更加难舍难分了,沈格草默默走过去,尽量不去看男生那边。 掀开帐篷,刚要进去,她就听到了一声,“格草。” 脸四十度发烫。 接着,就有男生的打趣声,“ 南哥,怎么人家还是不理你啊。” “滚一边去,有你什么事。” 沈格草没回头,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自己带的东西很少,铺好地铺,摆放好洗漱用品,收拾完后,才用了十分钟不到。 唐小小陈静还是没有进来,帐篷内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不过,看脸有点面生,不是她们班的。 沈格草不太熟悉该怎么和陌生人搭话,于是就尴尬的坐着,没说话。 那女生收拾完东西,一回头见她正低头无聊坐着,便朝她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顾晨曦,二班的。” 女生梳着乖巧的齐刘海,扎着马尾,清纯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甜美可人。 “你好,你好,我叫沈格草,八班的。” 顾晨曦朝她身后看了看: “ 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啊?” 沈格草点点头。 “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要带。” 集合的哨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笑,一起走了出去,因为不同班,集合地点也不同,顾晨曦和她摆摆手,朝她反方向走去。 八班的人不一会集合完毕,季念正在训话时,唐小小和陈静才悄悄钻进了队伍,两人脸庞红彤彤的,还不住的擦着脸上的汗。 “好,同学们,咱们大家算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性的活动,也算增进一下大家之间的集体荣誉感,咱们今天呢,先玩一个小游戏来活动活动哈。” 队列里马上沸腾起来,迫不及待。 “什么游戏啊?” “ 隔壁班玩的击鼓传花哎,挺好玩的,咱们也玩这个吗?” “玩什么游戏啊,多没意思,我还想早早睡觉去呢。” 然而,说这话的人却双眼盛着期待,暗暗搓着手,摩拳擦掌。 “好,同学们,我来简单说明一下,咱们这个游戏叫合抱游戏,很简单,就是呢,我来报数,我说几你们就几个人抱在一起,明白了没?” “如果数字没报对,那就淘汰了啊,淘汰的人,最后聚一起要表演个节目,好不好,赢到最后的人,有奖励哦。” “啊,什么意思,合抱什么?你听懂了吗?” “没有啊,季老师讲的太快了。” “啊,啊,死定了,我最不会玩游戏了,输的人还要表演节目,太丢人了,紧张……” “好,同学们,那现在咱们就开始玩了,请大家把手拉在一起。” 于是,同学们不管听没听懂规则的,男生女生也不区分那么多了,反正是在玩游戏,很默契的全班手拉着手围成了一圈。 沈格草有些兴奋又紧张,这么好的氛围,要是江嘉木在就好了。 “好,我要报数喽。” 沈格草看看拉着的左手边是一个面熟但不知道名字的男生,右手边是叫得出名字却不熟悉的一个女生。 “ 好,注意啊,大家。” “一!!” 沈格草身子颤了一下,待着没动,其他人纷纷条件反射的抱在了一起,沈格草就这么愉快的没有被淘汰,而其他没有反应过来,双双抱在一起的,被淘汰的有七八人。 沈格草一看,淘汰的人这么多,那一会儿就算是表演节目,也不会很尴尬了,于是,内心放松了不少。 剩余的人又开始手拉着手,围成圈动了起来,她这回左手右手拉的都是男生,手心已有一层细汗沁出。 “ 二!!” 季念猝不及防喊出了数字,沈格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到了过去,是右手边上的那个男生,他只是礼貌性的将她拉过去站到了一起,算是凑齐数字。 这回,又淘汰了五六人,抱错数字的,没反应过来的。 一片哀嚎声。 “啊……你为什么要过来拉我,我都组好队了!!” “……” “好,同学们,注意啊,我要提升难度了。” 沈格草手心一紧,觉得自己肯定这把要淘汰了。 众人全神贯注。 又是一声猝不及防,“ 四!” 沈格草站着没动,她左右都是男生,总不能她过去拉着人家吧,虽然明白只是游戏而已,但她还是迈不开步子。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一左一右的男生倒是反应挺快,双双贴了过来,还很注意的与她保持了一段不远的距离,就在这时,她听见人群中的呼声。 “不行,老师,抗议,他不是咱们班的!” “嗯?” 沈格草看到一边淘汰的同学,指着他们这队人。 抬头往身后一看,祁南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看到她回头,还朝她友好的挑了挑眉。 沈格草无奈的闭上眼睛,咬着嘴唇,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老师!沈格草那一队不能算数啊。”人群中抗议声起。 “就是,就是老师,祁南泽是二班的,来掺和我们八班的游戏干嘛。” 季念只好摆摆手,宣告他们淘汰,两个男生倒没说什么,很爽快的走到了那堆淘汰的队伍中,沈格草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怕被人注意到,沈格草特意站到了淘汰队伍最后边,她故意不回头看,知道祁南泽仍没走。 游戏还在继续,淘汰的人,幸存下来的人都还热情高涨,观看的如火如荼。 “格草,走,。” 沈格草坚决不回头。 祁南泽拉了拉她的袖子:“格草,走啊,带你去个地方。” 沈格草反手甩来他:“不去。” “沈格草!” 下一秒,祁南泽直接霸道地将她拉离了人群,沈格草扭着却也不敢太挣扎,怕被人看到。 在远离了做游戏的各个班级后,见离人群远了,沈格草甩开被他禁锢着的手,有些慌乱:“你干嘛?” 祁南泽靠近她:“你躲我干什么,江嘉木不在,还有人能护着你吗?” 沈格草有些惊诧:“你什么意思?” 看看四周,是离营地不远处的那片进林子,虽然树多,但枝叶都凋落了,铺了一地,他们没有走太深,但以营地的距离,也绝对看不到这里。 沈格草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跑回去。 可祁南泽早有预防似的,一把将她拉回:“紧张什么?我又不对你做什么,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 形势不利,沈格草不敢惹恼他,只顺着他的话说:“什么,问题,” 祁南泽笑了笑,强迫她的视线与之对视:“ 你有和男生交往过吗?” “啊?” 祁南泽解释道: “就是做——男朋友。” 沈格草有些羞愤,转身又要走,但祁南泽力气十分大,这回直接将她圈住,沈格草背靠着树,愤愤的看着他。 祁南泽对她的羞愤表情视而不见,依旧风轻云淡的说:“你不回答,就算你默认没有了,” 沈格草将脸别过去。 祁南泽视线仍旧追过来:“既然这样,那不如,我来当你男朋友如何?” “祁南泽,你别太过分了,你到底要……” 话没说完,近在咫尺的祁南泽双唇就贴了过去,环住她的手开始默默在她身后收紧,正要有下一步动作时,沈格草动作极快的一把将他推开。 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祁南泽没去追,只呆呆的站在了原地,从林子里走出来两个人,A君和B君。 祁南泽看着她匆忙逃跑的背影,心里一阵堵的慌。 “南哥,拍好了,你不知道,我拍的那个角度简直完美!” A君道。 祁南泽没动,保持目送的姿势。 B君:“南哥,看不出来,你撩妹的情话这么有一套呢。” “ 江嘉木那小子到哪了?” A君答道:“他被我们骗到高二的冬营地去了,离这儿三四个小时的路程呢,而且这个时间点也没车了,最快也是明天才能到。” “嗯。” B君:“南哥,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啊,我们计划成功了一半,你竟然不开心?” 祁南泽往外吐出一口气,“哪那么多废话,走。” “好嘞,南哥,那我们今天晚上就把照片给洗出来。” “动作快点。” 第64章 酣睡 沈格草返回营地时,游戏已玩结束,同学们都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还沉浸在刚刚的游戏中。 沈格草大脑有些空白,没反应过来一切,不知道为什么祁南泽要抓着她不放,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会是那个举动。 对她来说,除了江嘉木,其余男生的靠近她都很排斥,可,就在刚刚……沈格草越想越烦躁,委屈,气愤一下涌了上来。 “格草,你去哪啊。” 沈格草回头,松了口气,是顾晨曦。 朝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你心情不好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顾晨曦担忧道。 “没,没事。” “ 那去小溪边散散心吧?现在回去,估计帐篷里那拨人还在兴奋讨论呢,你回去只会更烦。” 顾晨曦体谅的小心解释道。 沈格草点点头,两人便溪水边走去。 流水潺潺,悦耳动听,带走烦恼,水流清澈见底,有风吹来,清爽扑近。 溪边偶尔三两散步玩闹的学生,嘻笑打闹着,沈格草便顺着小溪边,走了很远很远,但都在营地的范围之内,顾晨曦安静的跟在后面。 挑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沈格草直接坐了下来,双手抱膝,磕着脑袋,顾晨曦在离她不远处,捡了一把石子,很有兴致的在打水漂。 直到将手里捡的小石头打完了,她才走过去,站在沈格草面前,递给她一颗石子。 “ 把你的烦恼扔出去,扔的远远的,它就不会找你了。” 沈格草看着她,半晌,接过石子,站起身,朝溪水边走去。 然后,沈格草用足了毕生的力气,回想着刚才耻辱的一幕,化为悲愤,咻的一声,将手中的石子扔飞出好远,远远的,看见石子飞快下坠,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离我远点!!!”沈格草突然大喊了出来,或许是扔那石子用的力气太足,内心无名的火突然就被勾了起来,需要发泄出来,然后随风飘散。 喊完心里果然轻快不少,沈格草无力蹲了下去,看着清澈的溪水,依稀瞧见还有几条小鱼游过去,被水面磨得圆润的石头,鳞次栉比的堆叠着,水畅快的流去,让人心情平静。 沈格草就这么蹲着,顾晨曦与她分开了段距离,不远处,仍捡着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砸着。 二人就这么,消遣到夜色降临。 “回去吧。” 顾晨曦说。 沈格草的腿早已蹲得酸麻,顾晨曦过去扶她:“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吧。” “嗯。” 沈格草轻轻点了点头。 返回营地时,正赶上点名的集合时间,顾晨曦与她分开,回她自己的队伍中去了。沈格草浑浑噩噩的挨到点完名,只想回帐篷内大睡一觉,将这噩梦的一天忘掉。 走到帐篷时,唐小小和陈静二人手里端着盆,在和帐篷那边的两个男生聊的火热,她听见两人聊的几句话。 “真的吗?让我看看,要不然我才不信。” 她进帐篷时,唐小小好像还很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又拉拉说话的陈静,暗示她嗓门小点。 陈静显然没注意到,依旧在用她那兴致盎然的声音说:“快点,让我看看。” 剩下的,沈格草没听到,进了帐篷,钻进自己的棉被里,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听见唐小小惊讶的声音:“我的天,她今天还跟我说两个人没什么关系的,这都发展到这份上了,还骗我,真是的。” 另一声音说话时,好像瞄着她,似乎是要观察她是睡还是醒着,然后窃窃私语道:我也没想到,那她这是脚踩两只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就搞不明白了,怎么就都围着她转?” 唐小小嘘了一声,估计是瞄了她一眼,怕被她听到。 然而沈格草并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她们议论话题的主角,在溪边吹了半天风,头有些痛,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几句话,以为唐小小她们不知又在看不顺眼哪位同学了,无心再听她们谈话,直接将被子一拉,蒙着脑袋,进入了梦乡。 帐篷里透着清晨未亮的暗蓝色,听见外面有同学起床洗漱,对话交谈的声音,沈格草扯下被子,眯着眼从被褥上坐起,不能再睡了,一会儿大家都醒了,去洗漱就要拥挤的多。 拿了洗漱用品,悄悄从帐篷里出了来,外面早起的学生不多,这会儿多半都还在回梦的状态,沈格草穿着拖鞋去了营地里的洗漱间,清凉水龙头的水扑在脸上,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沈格草洗漱完回去时,前往洗漱间的同学就多了起来,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睡懒觉,回到帐篷,唐小小和陈静还在睡着,昨天一起的顾晨曦拿了洗漱用品正要出去,两人撞见,不言而喻的相视一笑。 初升的太阳缓缓升起,红彤彤的暖色调,不刺眼,正适合观赏,红日的轮廓异常圆润,一半隐藏在远处的树林下,清幽静谧,带着一切重新开始的新鲜。 距集合还有半个小时,沈格草无聊的在周围溜达了下,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小溪边,早晨的溪水依旧在缓缓流动着,水波清澈,沈格草蹲下来,认真的瞧着水下的石头,看着落进水中的杂草随着溪水被冲了下去,水纯净的清澈见底。 好奇的把手伸进了溪水里,可还没等她耐心欣赏,就被刺骨的溪水冰的手一震,手即刻缩了回去。 “好凉。” 沈格草小声说了一句,又将手往里攥了攥,回暖。 又蹲在一边安静看了会溪水,沈格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往集合的场地走去。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可对她而言,期待只有两分,两分是给一路的风景的。 还没走近集合的地点,大老远就传来了季念的声音: “ 来,同学们,在这集合,八班的,住的一起的同学都相互看看,有没有没来的。 ” “抓紧时间了啊,来,来。” 沈格草缩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朝队列走去,可突然,她停了脚步,忘记了自己该要做什么动作。 她看见队列最后面,少年一张熟悉清朗的俊脸,黑发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雾气,湿答答的挡在额前,脖子上围着一条灰白格围巾,露出一双透亮深邃的眼睛。 沈格草嘴角咧着笑,反应过来,知道他真的来了,江嘉木真的来了。 加快脚步朝他走去,江嘉木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忽而,向那条溪水的方向看去,只见少女穿着单薄的浅色棉服,头发凌乱,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嘴角带着笑,兴高采烈的朝他走来。 两人视线相撞,江嘉木眉眼一弯,对着她笑笑。 沈格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走过去,挨在他身边站着,少年熟悉的清凉气息又回了来,沈格草突然觉得,些一天真的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 同学们,现在开始点名,咱们一会儿要坐车去果园,参加采摘活动,一定注意安全,跟好队伍,不要乱跑…… ” 季念正点着名,唐小小拉着陈静急匆匆跑了过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便站在了最后一排,离江嘉木中间隔了两个人。 唐小小微喘着气,右手慌忙将外套上的拉链拉上,“好险,好险,差点就迟到了,……哎,陈静,。” 唐小小转过脑袋想要跟陈静说什么话,可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身带有雾气,湿漉漉的少年。 唐小小的嘴型变成了O型:“江嘉木?” 语气掩不住惊讶。 然后她很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旁边的陈静,陈静显然还没看到,不耐烦道:“干嘛,我正弄头发呢。” 唐小小继续坚持不懈的推了推她,然后用眼神向陈静示意,陈静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表情换成了和唐小小同款惊讶。 好一会儿,陈静才小声道:“江嘉木怎么会来?他不是请假了吗?” “我的天,要是让江嘉木知道了,可真有好戏看了。” 唐小小将声音压低了八度:“你小声一点,别被人听到了。” “怕什么,又不是我做的。” “……” 沈格草再一次感觉到,唐小小陈静二人的视线,不住的往自己和身旁的江嘉木身上瞟,每看一次,便缩回脑袋,两人窃窃私语一阵,接着又瞟,又小声嘀咕,如此往复。 沈格草看了眼江嘉木,江嘉木似乎有些疲倦,此刻正阖眼闭目养神,看着少年平静的面容,沈格草只觉得身上的一切烦躁仿佛都被抚平了,不安的情绪被抛诸脑后,管它呢,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季念终于结束了讲话,在班长的带领下,同学们陆续上了班车。 沈格草乖乖跟在江嘉木身后,上了车,和来时一样,大家争先恐后抢好了座位,然后一脸轻松的看着晚上车的同学,伸着脑袋寻找座位。 这一回,沈格草觉得无所谓了,没有一个人时的恐慌不安,心里的失落,就像突然找到了安身的地方。 江嘉木略过只剩一个座位的单位,径直走到靠窗的双人位置,然后站定,回头睇给了沈格草一个眼神,示意她坐进去。 沈格草拎着背包坐好位置,没察觉到自己嘴角一直上扬挂着笑,江嘉木挨着她坐了下来,声音清润:“怎么,见到我心情这么好?” 沈格草没回答,扯开话题:“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江嘉木偏过身,看着她。 “哦。” 可不管怎样,你还是来了。 车子发动时,沈格草还担心着祁南泽会不会又上来,可直到车开走了,也没看见那人的影子,沈格草舒了口气,最好一直不要看到他。 他们去的果园在郊区的一个农场里,不算近,同学们上车的兴奋劲儿随着遥远的路程,一直慢速行驶的车,渐渐消了下去,车上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江嘉木靠在座位上,假寐。 沈格草突然想起来他这回请假的事由,再三犹豫,一直纠结的盯着座位背椅上的广告,最后,磕磕巴巴的开了口:“你回去,还,还好吗?” “嗯。” 带着慵懒的鼻音,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低沉。 沈格草转回视线看他时,发现江嘉木好像是睡着了,浓密的睫毛还微微颤动着,呼吸变得逐渐平稳,散乱的黑发垂在眼前,安静乖巧。 沈格草就这么看着他,没敢动弹,接着,看得出来江嘉木明显睡熟了,脑袋向前一磕,沈格草忙伸手护着,将他不安分的脑袋扶正靠在座位上,可不一会儿,似乎是睡得不舒服,江嘉木皱着眉,将脑袋直接搭在了她肩上,微微侧躺,长腿很随意的伸展着。 沈格草呼吸骤停,不敢也不想再将他扶正,于是,她飞快的运转着大脑,接着,也做出熟睡的样子,将脑袋靠在玻璃上,这样,任谁看,都不会怀疑了吧。 可她哪里睡得着,少年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近在咫尺,一颗心脏跳个不停,沈格草小心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很专心的看着磕在肩膀上,安静熟睡的少年的侧脸。 车子经过道路两旁的护卫林,枝条稀疏,线条紊乱,散在少年的脸上,黑发被午后阳光柔柔照着,一时间,时光都变得安静起来。 沈格草眯着眼睛,轻轻的上扬嘴角,享受着这片刻美好。 窗外的风景越来越快的闪过,阳光好像淡了下去,树林匆匆一跃,树影模糊,沈格草脑袋一沉,没有了意识。 脸上好像有凉凉的东西贴着,下意识的伸手拨开,下一秒,一道温和慵懒的声音响起:“下车了。” 沈格草一个激灵,飞快的睁开了眼睛,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想起这是在校外,想起他们在冬令营,也想起江嘉木来了。 真的来了? 沈格草瞪大眼睛,却发觉自己正载在江嘉木臂弯处,睡着了,而且,自己还习惯性的缩起来,右脸贴在人家胳膊上。 确认了,来了,人是真来了。 沈格草用手撑着坐起来,发现刚刚自己脸上有凉凉东西贴着的,是她磕在江嘉木胳膊上酣睡时,少年挎着背包的拉链,银色,质地纯正,闪着寒光。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纸巾。 “把口水擦擦。” “啊? ” 如此熟悉的话,沈格草一瞬又想起祁南泽那张可恶的脸。 江嘉木指了指她嘴角位置,目光含笑:“这里。” 沈格草用纸巾抹了一把,暗暗发誓再也不在车上睡觉了,为什么会流口水?会什么老流口水??!都两次了……。 丢人,太丢人了。 江嘉木手从她头上越过去,拿过她的背包,“走吧。” 第65章 青梅林 同学们嘻嘻哈哈,嚷闹不停,季念勉强将人召集到一块,重复了遍安全事宜以及结束集合时间,便放任大家自由活动了,本来,冬令营的目的就是能让学生们在枯燥的学习之余,能轻松一下,放松神经,也增进一下集体之间的协作。 这是一大片果园,采用的是温室大棚种植模式,于是在寒冷的冬天也能看到长相成熟红彤彤的草莓,以及苹果,桔子树,同学们一哄而散,分别朝着自己感兴趣的水果出发,可以随意采摘,食用。 草莓园是被人挑选最多的领地,沈格草本来也想进去的,可看到高一许多班级的同学都涌了进去,嘈杂嬉闹的声音让她望而却步,她只想图个清净,安静的有个自己的小世界。 沈格草回头,见江嘉木仍跟在身后,默默前行。 “ 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嗯?” 江嘉木左手拉着背包,右手提着她的背包,一副不解的表情。 “我是说,果园,你想去哪个啊?” 江嘉木哦了一声,“都行。” 沈格草只好又继续走着,对她来说摘不摘果子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这一刻,和江嘉木待在一起的这一刻,想着,步子悄悄放慢了些,不一会儿,两人就并行走着了。 见他两手拿着背包,不方便,沈格草道:“给我吧,我自己拿就行。” 江嘉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手上也没要递给她的动作。 “ 格草。” 听到这声音,沈格草浑身汗毛竖起,毛孔舒张,紧接着,又想起噩梦一幕。 江嘉木回头扫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没等沈格草做出什么反应,就很自然将右手拎着的背包肩带横搭在她脖子上,手在身后轻轻带了她一下,语气淡淡:“走。” 祁南泽扑了个空,望着只留下背影的二人,心中的疑虑突然就落地生根了。 平坦的泥路上立着一块牌子,上面介绍着种植的果树,沈格草凑近一看,竟然种的是青梅树,眉头舒展开来。 “我们去这个吧,江嘉木。” 江嘉木默许点头,沈格草兴奋的走在前面,她还没见过青梅呢,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结着果子的青梅,心情就豁然开朗。 进了林子,并没有想象的郁郁葱葱的青梅树,虽然粗壮的树倒是种了许多,可没有枝繁叶茂的美景,更没有结的青涩诱人的果实,沈格草有些失落。 “怎么会没有果子呢,连叶子也没有……。” 江嘉木在后面懒懒答了一句:“这是冬天,哪有树在冬天还结果子的。” 沈格草争辩道:“那草莓园为什么就能结果?” 江嘉木:“那是载种在棚内的,温度适宜,枝架较小的被子植物,容易成活。” 沈格草想想好像也是,于是点点头哦了一声。 虽然没有看到青梅,但成片的稠密粗壮的萧条枝干,景象也十分壮观,绵延几里,每棵青梅树相距两米远,落了叶的枝条相交错,树茎光滑,朝着阳面伸展。 两个人的身影在其中显得十分渺小,这被误闯的古老森林,脚下踩着松软的土地,夹杂的木棍,稀碎的小石块,土壤之上,还能看见高龄青梅树延展出来的树根,纵横交错,布满枯黄的青苔。 沈格草脚步轻松一跃,跳过凸起的一道树根,可能是心情又好了不少,沈格草扭头看着俊朗少年:“ 你为什么会来啊,江嘉木。” “ 想来就来了。” 江嘉木收回观望风景的视线,定定的看着她。 “哦。” 沈格草被盯的有些心虚,匆忙转移了视线。 “我认识一个好朋友,……也还算不是是好朋友吧,新认识的一个女生,” 沈格草背对着他,靠在一个青梅树上,兀自讲着。 “嗯。” “ 确切的说,我以前没意识到,江嘉木,我好像,不懂该怎么和别人相处,包括男生和女生,其实女孩子应该是好相处的,可能是我性格太沉闷,每次我想敞开心扉融入时,却发现我能做的,只是在她们话题交谈时,以及话题结束时,附和的笑笑。” “ 我怕让别人觉得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渴望有一个兴趣相投的好友,可是,我好像真的挺不受欢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甚至该做什么表情,以前在龙樱时也是,现在同桌变成了你,和你相处挺轻松愉快的,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就忽视了这个问题。” “ 我和新认识的那个女生,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可是我很开心,发自肺腑的开心,第一次不用附和着去讨好别人,还有男生,除了你,我对其他男生,好像挺抵触的,不愿意说话,也不想接触。” 沈格草直视着前方,整个人身上环着股低落气息。 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江嘉木,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心理。”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轻柔的力度,沈格草仰起头,才发觉江嘉木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了,单手揉了揉她的松散的头发,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臂如同情,臂如怜悯。 少年温润的嗓音响起:“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性格不同,所以交友不同,不用太烦恼。” “其他男生如果和你接触,不要太抵触,你要知道他们有时候没有恶意,可能就是单纯的和你说句话,不用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要太害怕,礼貌微笑和他们讲话就好,知道吗?” 江嘉木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像她昨天蹲着看那条潺潺流着的溪水,清凉滑过心间,沈格草点点头,随即又微微皱着眉,认真问道: “ 一定要微笑吗? ”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紧张时,面部表情会很僵硬。 江嘉木看着她一脸认真询问的模样,笑了笑:“不用,看你心情就好。” “嗯,我知道了。” “格草,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一道突兀的声音朝他们袭来。 沈格草转身又想逃离,却被江嘉木拉了回来,“你做错事了?” 沈格草摇摇头。 “那就不用急着走,也不用躲他,别怕。” 沈格草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祁南泽跑过来时,微微有些喘,语气有些责怪:“你跑什么啊?” 沈格草看着他,突然又想起他闭上眼睛朝她贴近的一幕,手有些微微颤抖,看了眼身旁一脸淡定的江嘉木,沈格草咬咬牙,鼓足勇气道:“你找我做什么?” 祁南泽停止了微喘,看了看一旁酷拽站着,无视他的江嘉木,语气故意暧昧道:“我是你男朋友,不找你找谁啊?” 说着又用余光观察着江嘉木的面部表情,见到江嘉木始终面无生机,一脸淡定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祁南泽暗自畅快,这招果然有用。 不顾江嘉木的敌视目光,祁南泽靠近她两步,质问道:“你整天和你这位同桌粘在一起,不怕我吃醋吗?” 沈格草愤愤瞪着他:“ 关你什么事。” 祁南泽故作受伤道:“当然关我的事了,毕竟我们都那样了不是?” 江嘉木手心一紧,心头莫名被点燃了无名之火。 “你,……祁南泽!!” 沈格草大脑有些受冲击,她没想到祁南泽竟会说出那样露骨的话。 姗姗来迟的A君和B君到了场,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不知来游玩还是来当观众的三两结伴而行的同学,且笑语轩昂。 A君走到祁南泽身后,扫了眼气氛正对峙的几人,从随身别着的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两人目光短暂交接,祁南泽挑眉示意。 A君脸上嗤着笑,将照片展在二人眼前:“ 怎么样,拍得还不错吧?” 照片上,光线昏暗,可还是能看到沈格草蹙眉惊愕而瞪大的眼睛,以及一张清晰的祁南泽的侧脸,角度拍得暧昧,祁南泽闭着眼,似乎很享受,双唇贴着另一方。 此刻,那远远跟在B君身后的一队人马越走越近,说话声,谈笑声,像针一样飘了过来。 沈格草脸上发烫,手紧紧攥成拳,不住颤抖着,因为羞愤双眼涌着泪,化成茫茫雾气,模糊了视线。 在人群就要靠近时,沈格草的衣角突然被蹭了一下,速度很快,下一瞬,她才反应过来,是身后的江嘉木冲了上去,将A君张扬在手上的照片一把夺走,然后,三两下撕的粉碎。 A君刚抬起手想要争辩,就被江嘉木一拳打倒在地,然后,下一个目标祁南泽,江嘉木眼睛危险的眯起,祁南泽把后腿稍稍往后退开,作出要猛击的架势。 江嘉木速度很快,侧身翻踢,右脚落地,左腿攻击,祁南泽被飞踢的后退了几步。 众人赶到时,正瞧见这一场景,两大帅哥不知因何原因,在青梅林下动手打了起来。 群众战战兢兢的观着战,却都不敢上前,祁南泽后退了几步,稳住平衡,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江嘉木,怎么样?不好受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沈格草让你这么在意呢?” 沈格草心猛地被刺痛,是因为她,每次,江嘉木出手,好像都是因为她,从许久之前的简柏青,再到不清不楚惹上的祁南泽,都是她从头到尾被动的牵扯了进去,然后波及到江嘉木,是的,是因为她。 江嘉木听完他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观看的各班级同学脸上都挂着震惊的表情,没有想到平常慵懒温和,爱打篮球,成绩优异,虽然老是一副酷酷的样子,但看上去不会轻易跟人动手的江嘉木同学,竟然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将形象颠覆了彻底。 祁南泽也不甘示弱,以加倍的力道还击,江嘉木进攻之余,视线瞥到沈格草匆忙拨开人群,离去的背影,理智瞬间回了三分,于是像收拾垃圾一样,对着祁南泽迎面一拳,祁南泽一个踉跄,摊倒在地。 江嘉木松松骨节,没对他说一句话,围观的群众已里外围了一层,堵住了去路。 江嘉木从地上拎起掉落的背包,甩在肩上,在堵着面前的人群站定。 目光不悦:“让开。” 第66章 僵持 采摘活动结束,各班坐车返回营地,沈格草早早的回到班车上时,车内还空无一人,不一会儿,热闹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同学们手上拎着刚采摘的水果,兴高采烈的议论着。 戴上棉服后的帽子,将大半个脸都遮挡住,沈格草窝在座位上,将外界的声音隔离,心烦意乱,觉得自己太可恶,总是这么临阵脱逃,觉得对不起江嘉木,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被刺痛了下,他为什么会生气? 看到那张照片时,肉眼可见的愤怒爬满整张俊脸,他是在为她出头,可为什么,仅仅因为自己是他的同桌吗。 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冒了出来,愈来愈强,心里一阵恶寒,将这念头打消,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沈格草倚在座位上,但仍能感觉到四周强烈好奇打量的视线,她知道刚刚的事一定传开了,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和江嘉木解释……然后道歉。 然而,直到车子发动,她的身边一直是空空无人,失落沮丧布满心田,江嘉木一定是生气了。 沈格草抬起脑袋,帽沿边露出一条空隙,坐在她前排座位上的江嘉木落入视线,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浑着的冷然气息,就能感知到他心情不悦。 内心的疑虑又回到原点,他为什么生气。 僵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回到营地,沈格草从座位上起身时,前排座位上已没了江嘉木的身影,内心堵着的那股失落歉疚越来越浓烈。 下了车,也不顾季念说要集合的话,刚下车的同学们围着季念,似乎很兴奋的样子,沈格草兀自回了帐篷,唐小小陈静二人还没回,帐篷内就只剩下顾晨曦一人,见她回来,顾晨曦便她轻快笑笑。 “玩的怎么样?” 沈格草心不在焉道: “ 嗯,还好。” 见顾晨曦似乎一直待在帐篷内的样子,沈格草问道:“ 你,没去吗?” 顾晨曦一脸轻松:“烦,还不如自己待会儿舒服。” 沈格草勉强扯了个笑脸,坐回到自己床铺前,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一个问题,江嘉木生气了,不愿理她了,他真的生气了,这句话像块石头一样沉沉的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是她做错了,几次三番牵扯到江嘉木,还妄想与江嘉木保持这份亲密,自己太自私了,就是个恶人。 顾晨曦在叫她第二声时,沈格草才有反应,表情疑惑,顾晨曦指了指她枕头下放着的手机,“ 刚忘了告诉你了,你回来之前有人打你手机,应该有三十分钟吧,我从外面进来,刚要过去拿时,那边就挂断。” 沈格草低低哦了一声,拿起手机察看,一通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号码显示的是座机,短信是用沈母的手机发的,母亲不识字,不可能给她发短信,那就是,……沈亦轩。 慌忙点开短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令她惊慌失措。 “ 姐,你快回,我害怕。” 短信时间显示的是早上十点半,那时她正在果园,又看了眼手机,已十二点四十分了,沈格草将号码拨了回去,无人接听,再拨,被挂断,重复来回按着键盘的手开始颤抖,又拨了一遍,这回手机直接关机了。 沈格草合上手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许,也许,并没什么事,可尽管这样自我安慰着,她转身收拾背包的动作,还是不停的抖着,抖。 顾晨曦有些看不下去了,担忧道:“你怎么了,格草,没事吧。” 沈格草完全不知道自己往背包里塞了什么东西,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道没事,没事。 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出了帐篷,远远就看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季念,他身边似乎还站的一个人,女生。 围着他的同学,兴奋的说着:“和你一点都不像嘛,老师。” “挺漂亮的,老师,你这表妹有没有男朋友啊?” 季念怒嗔:“你这小子,多大年纪就想谈恋爱了?还是收收心放到学习上,搞什么早恋!” “切,老师,我就随口问问嘛。” “那也不行!” 沈格草拨开人群,两眼有些失神,满脑子揣测着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亦轩为什么会发这样一条短信,对了,上次,上次她也收到过,内容差不多,不过因为沈母的缘故,她没太在意。 “老师。” 沈格草的声音正经严肃,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同学们的打趣声停了下来,视线中夹杂着探究。 “沈格草?” 站在季念身旁一直备受关注的那女生,目光看到她时,突然有些惊讶的喊了出来。 沈格草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眼熟,可大脑不听使唤似的,没认出来。 倒是一旁的季念开了口: “ 蔓桦,你们认识?” 季蔓桦瞧着沈格草不在状态的反应,有些不爽,她竟然没认出来自己?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懒得再和这个愚笨的沈格草有什么牵连。 清了清嗓子,季蔓桦敛去惊讶的表情:“我也是龙樱的嘛,以前同班的。” 周围的同学表情各异,惊诧居多,因为两人无论是从颜值,身材,还是谈吐见识,完完全全不像是会是有什么交集的人。 季念点点头,看着一脸焦虑的沈格草,耐心询问:“怎么了,格草,有什么事吗?” “ 老师,我有些不舒服,想要请假两天回家。” 季念看着她,脸上血色苍白,双眼无神,不禁担忧道:“你自己怎么回去啊,不如这样,我找个同学和你一起回去。” 沈格草反应很快的摇了摇头,像是抵触:“不用了,老师,我知道回去的路线。” 季念想着因为除了身体不适,还有沈格草不便说出口的原因,于是也不好强求,松口道:“那你到家一定给老师发个短信报平安啊。” 沈格草低低嗯了一声,“谢谢老师。” 虽然沈格草拒绝被人护送,她走过,季念仍不放心,于是悄悄叫来了班长,让他一路跟着,直到沈格草安全上车。 去往车站的一路,沈格草瞪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她认识回去的路,该坐什么车,只是此刻,周围的一切景象好像都不一样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大脑是懵的。 脚下的路还是路,阳光依旧洒下,大如车盘,照得身上暖暖的,可她的手还是十分冰冷,感受不到温度。 站在车牌下等着客车到站,阳光更刺眼了,沈格草思忖着应该是下午一点多了,抬头看了眼太阳,朦胧的模糊,沈格草甩甩脑袋,好让自己想着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想什么呢,无处可想,她生活寡淡,如同井底之蛙。 想到还在生气的江嘉木,沈格草叹了口气,视线移到路旁的枯草上。 客车到了站,沈格草翻翻口袋找出付零钱的车费,迈开脚步,上了车。 车开走后,离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才默默朝来路回去了,车尾扬起一把灰尘,消失成一个黑点。 第67章 争吵 冬天的肃杀气息变得十分严峻,尤其在落日之后,冷空气直入,气温骤降,行人拉紧了衣服,加快回家的步伐。 沈格草推开没上锁的大门,门前的柿子树变得奄奄一息,垂头丧气的下垂着,变成灰暗的背景板。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门口,熟悉的房间,但各种熟悉的感觉中却充斥着一股陌然,她就像数年未归的游子一样,成为了熟悉环境之中的局外人。 她踏入客厅的第一感觉,便是压抑以及过于安静的冷清气氛,瓷砖地板有些脏乱,上面清晰印着鞋印,牵扯不清的布满客厅,很安静,她一度觉得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 妈?” “亦轩?” 沈格草朝房间门口喊着,然而声音落地,却没有回应。 沈格草走到沈母的房间门口,刚想开门,她听见身后一声咔哒的开门声。 “姐。” 看得出来,沈亦轩情绪很低落,就算她回来了,也不能将他的坏心情改善半分。 沈格草进了来,将房门关上,“ 亦轩,妈在家吗?” 沈亦轩点点头,很疲乏的样子。 “ 怎么了?” 沈格草拉着他的手,温柔问道。 沈亦轩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将头低着,乖巧异常。 沈格草再度发问:“ 发生什么事了,亦轩,和姐姐说好不好?” 沈亦轩耸着的肩膀,突然抖了两下,接着像是被触动了开关一样,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他努力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以至于哭泣被成了极力压抑的抽噎声,哭到最后,不能控制情绪似的猛然发抖。 沈格草抱住他,眼眶有些湿润,不住的安慰道:“没事了,沈亦轩,你是男生对不对,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现在姐姐回来了,姐姐会承担的,别害怕了,依靠姐姐就行。” 沈亦轩擦掉眼泪,好容易控制住发抖的动作,声音还带着哭腔:“姐,他们又吵架了,又动手了,妈妈,” 沈亦轩声音哽咽,一想起那幕心里就难受的不行,沈格草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追问道:“妈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她不能慌,更不能怕。 沈亦轩打了个寒颤,开口道:“妈妈昏过去了,我怕,上次也晕过去一回。” 沈格草回想着,应该就是沈亦轩第一次给她发那种短信时,怪不得那一回她打了数十通电话,沈母才接通,难以想象,母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能装作若无其事和她对话的。 “ 妈在自己房间吗现在?” 沈格草说着就要起身去沈母的房间。 沈亦轩拉住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我给妈妈倒了茶,她缓过来之后,吃了安神药,现在应该睡着了。” 沈格草止住布,脚步有些疲软,她没有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确切的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家开始变得不像家了,因为是从她认清她那个所谓的父亲的为人时。 一想到沈大富的脸,沈格草眼睛摄着冷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从上次,他和沈母二人大吵了一架后,在家没待两天,便又回B市了。 尽管没有点名,但沈亦轩知道她问的何人,“爸爸两个月前回来过一次,这次回来是前天。” “他人呢?” 沈亦轩摇摇头,“我不知道,吵完就出去了。” 沈格草克制的闭上眼睛,转身换上一副平静乐观的表情,揉了揉沈亦轩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你乖乖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嗯。” 看着沈亦轩上床入睡,进入梦乡,沈格草关上房间的灯,大脑嗡嗡响着,手心有些发冷。 悄悄打开沈母的房间门,松软的床上躺着女子瘦弱的身躯,沈格草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把瘦弱这个字眼,用到母亲身上,沈母一向富态,和人说话时,嗓门很大,除了偶尔的怪脾气和倔犟,性格是很爽朗的。 而此刻,这个人正面无生机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棉被随着呼吸不易察觉的起伏着,沈母闭着眼,不知是否入睡。 一年之中,尤其是在年关,沈大富回来的这段期间,她总能见到沈母这种憔悴的神情,本以为她都习惯了的事,可每年看到沈母这个模样时,心里还是会难受。 悄无声息的关上沈母房间的门,沈格草看了眼被踩的脏乱的地板,去洗手间拿了拖把过来,母亲爱干净,看到地上这么脏乱,心里难免会生气。 正拖着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沈格草腾出一只手,将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怕把母亲惊醒,沈格草按下接听键的同时,走去了卫生间。 “喂?”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中年男人稳重的声音,是季念。 “格草啊,你安全到家了吧?” 沈格草突然想起请假时季念叮嘱她的话,只是当时她哪里有心情记住。 有些歉疚,做为老师,肩负着学生的安全责任,应该是总提心吊胆的吧。 沈格草连忙应了两声。 “到了,老师。” “哦哦,好,那就好,不舒服就早休息会啊,有什么情况再和我联系。”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手机那头挂断了电话,沈格草一直绷紧的神经因为这一通电话变得稍稍松弛了些。 回到客厅,继续小心翼翼的擦着地板,将随意扔到客厅的东西整齐放好,做完这一切,凌乱的客厅早已焕然一新,令人心情愉悦,沈格草掏出手机想看眼时间,然而,时间她看了又忘,终是没记住,隐约知道是八点钟。 让她难以专注下来的,是因为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她手机上存的号码很少,除了沈亦轩偶尔给她发的短信,几乎没有收到过其他人发的短信。 短信只有一句话。 “ 还好吗”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沈格草想他发这条短信时,心情是什么样的呢,纠结还是犹豫?但无论如何,这条短信都代表着,他没那么生气了,至少,还愿意和她说话。 沈格草就这么站在客厅中,很谨慎的给他回短信,一遍遍斟酌着词语,编辑了又删除,删除了又编辑,一番折腾下来,已耗费了十几分钟。 于是当机立断,沈格草选择了言简意赅。 “ 还好。” 短信发出后,沈格草又盯着手机有五分钟,可一直没有再收到短信,直到她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九点十分,才意识到,自己该上床睡觉了。 房间内,还是她上次放假回来时的模样,书架,课外书,毛绒玩具位置都没有变,沈格草整个人扑在柔软大床上,回家真舒服啊。 盖上被子,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明的,可这次,注定是个不眠夜,沈格草是被吵醒的,翻了个身,听到熟悉的沈母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是在家,也想起了沈亦轩不久之前和她说的话。 沈母房间里尖锐的骂声,一声比一声高,沈格草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沈亦轩肯定被吵醒了,趿拉着拖鞋,沈格草走到沈母房间。 沈母正指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沈大富破口大骂,沈大富外套只脱了一半,这会保持着脱与不脱的尴尬姿势,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格草,沈母有些惊讶:“格草,你怎么回来了?” 沈格草搔搔脑袋:“我们学校组织冬令营活动,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请假回来了。” “ 嗯,你回去睡觉吧,格草。” “哦。” 沈格草刚阖上门,就听见沈母的声音又高昂了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大富,你就每天自己吃饱不饿,什么都不管了是不是?你不管孩子上学,不管沈亦轩以后结婚生子买房,你每天这样,出去打牌,回来吃喝,你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呢?” 沈格草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知道此刻回房间也睡不着,沈母一声盖过一声的指责,换来偶尔一两声低低的辩解,沈格草甚至能想到沈大富脸上唯诺瑟缩的表情。 可不管怎样,他还是她父亲,她到现在都还存有一份体谅他的心,尽管对他有所埋怨,但五十年来,确实也是沈大富这薄弱的收入撑着她们一家糊口,沈格草有时会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就算父亲挣不了多少钱,但不至于罪大恶极,而且每次,对于沈母的责骂他都静静听着,只这一点,沈格草压下对他之前那些不尊的想法,可怜他也体谅他。 沈亦轩的房间露出一条缝隙,沈格草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他关上门,可关门的动作顿了下,单人床上,沈亦轩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是在抽泣。 叹了口气,沈格草轻轻将房门带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她把书念好,有足够的能力飞黄腾达了,这一切就会过去了。 沈母的又一波攻势袭来,沈格草坐在客厅上,安静的听着,听着沈母的埋怨,诉苦,担忧,不甘,愤懑,听着沈大富并无作用的辩解,反复重复的说辞。 情绪平静,客厅里挂着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将时间冻结。 第68章 恶梦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凌晨五点变成早上七点钟,除了五点半沈亦轩起床去上早自习的动静,到现在,卧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昨夜的争吵持续到凌晨一点多才平静下来,沈格草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 沈母每次大吵过后,都情绪低落的不愿起床,一躺便是一整天,看来今天也是一样,沈格草麻利的起了床,点开手机,空空如也,没有人联系她,也没有短信。 去厨房煮了锅粥,给沈母炖了个鸡蛋羹,这是沈母胃口不好时,总爱吃的食物,刚把早饭煮好,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出去的沈大富回了来,脖子伸向厨房。 “ 饭做好了?闺女。” 沈格草嗯了一声,往碗里盛着粥,又把鸡蛋羹舀出来一碗,沈大富看了一眼,吩咐道:“去,去,给你妈端过去。” 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蹿起,沈格草表情不悦的看着他,沈大富没看见似的,从橱柜里拿了碗筷,盛上饭,端着出了门口。 沈格草压抑住心中的不悦,将早餐端到沈母房间,沈母脸色憔悴,皮肤有些暗黄。 “妈,起床吃早饭吧。” 沈母摇摇头:“你吃吧。” “妈,我特意给你做的,你不吃饭又该头晕了,再生气不能把身体熬坏了。” 沈格草说这话时,觉得自己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可这话,自她能精准克制情绪起,基本每年都要说上四五遍,换着花样说。 沈母坐了起来,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妈,你再吃点。” 沈母摇摇头:“吃不下。” 脸色依旧很憔悴,沈格草只好将基本没动的早餐原样端回了厨房。 沈大富也端着空碗回来了,看到桌子上没动几口的早餐,问道:“ 你妈不吃吗?” “嗯,她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沈大富没说话,却将要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端起沈格草刚刚放下的早餐,“既然你妈不吃,那我吃,扔掉怪可惜的。” 见他如此行为,沈格草突然觉得有些无语,大脑飞快搜索信息,找回只言片段,一遍遍确认着眼前这个低矮,怯懦大腹便便的五十岁男子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小时候她一直敬仰的父亲。 沈格草站在一边看着他吃完,然后抹抹嘴,手插进低腰裤子的口袋里,因为肥胖,肥硕粗短的裤子被他勒的很低,直到吃完,没再和她有任何交流。 沈格草耳边突然响起沈母经常说他的一句话,那时听完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 每次吃完就走,饿了才知道回来,谁活该伺候你?” 沈大富难道真的如母亲所说的那般吗,他们之间的争吵真的都是因为母亲的刻薄多事吗?沈格草第一次对父母争吵的问题有了疑问。 以往她把沈大富归为弱势的受害方,是应该收到体谅和尊敬的,把母亲当作是强势不讲理的□□,倔犟不听劝阻,可她从未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母亲十几年来亘古不变的和他争吵,歇斯底里的闹,一切都只是母亲的责任吗? 她虽然知道争吵的话题主要是钱,但现在看来,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是吵架的缘故,沈亦轩中午也没回来,只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晚自习放学再回。 沈格草收拾好厨房的碗筷,进了沈母的卧室,想要和她谈谈。 沈母睁着眼睛在床上坐着,眼角的鱼尾纹痕迹又深了几分,双眼皮有些松弛的拉了下来,毫不意外,头发也有几根花白。 沈格草翻开她的头发,发现几根花白头发之下,还有许多发根已变成了白色,不可否认的事实,母亲这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她的母亲终究还是老了。 “ 妈,你别老和爸吵架,每年都那些话题,也别老揪着不放,日子不还得活下去吗,何必和自己作对呢。” 沈母麻木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你爸懂什么,我和他沟通这么多次,他哪次按我说的话来了?让他戒酒,戒烟,出去好好工作,给亦轩多少攒个盖新房的钱,你说我管他是不是为他好?这个家难道要靠我一个人撑着吗?” 沈格草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轻柔:“ 爸不是说会改了吗,再说,他的这些恶习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改掉的啊。” 沈母重重哼了一声,更多的是不屑,“我和他过了这么多年,我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没有责任心,只知道吃喝玩乐,就算是和一个三岁小孩也比他懂得多,你姥爷真是瞎了眼,当初非让我嫁给她。” “ 我这一辈子算是载他手上了,我就算是被气死,他也继续该抽他的烟喝他的酒,这种人没心没肺,不懂人情世故,要不是怕伤害到你和沈亦轩,我委屈着和他过?早和他离了!” 沈格草抚在她肩上的手,突然变得僵硬起来,这是第一次,沈母和她说自己内心的想法,母亲的脸上带着悲戚,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无奈的郁结。 空气静默了片刻,沈格草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开口道:“妈,我和沈亦轩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们什么都不要求,我爸,你要想和他离婚就离吧,别委屈你自己,看着你难过,我们也难受。 ” “ 我和沈亦轩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既然过得不开心,就离吧。” 这话她说的轻松,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可说完之后,心里却怅然若失。 沈母没吭声,许久,情绪平静了不少,“ 格草,妈过的怎么样不重要,只要你以后能把书读好,再帮扶着你弟弟成家立业,你们生活安定了,妈就放心了。” 沈格草鼻子一酸,没来由的想哭。 谈话结束没多久,沈母又睡了会儿,沈格草回房间看了会儿书,见已下午四点半了,忙去厨房做晚饭,她厨艺不好,做饭勉强。 炒了清淡的两个菜,熬了些小米粥。 刚把碗筷拿出来,沈大富又踮着脚从外面溜达回来了,这一次,与早上不同,沈格草看见他一如既往苍老的面孔时,夹杂着厌恶情绪,以往,她对着这张苍老的脸,更多的情绪是心疼和可怜,内心的天秤不自觉得朝他倾斜,替他辩解,在她心中,为他塑造的形象始终是默默奉献背负着山一般沉重的父爱。 直到听了沈母那些话,沈格草开始有些不理解沈大富,他为什么对于沈母的再三歇斯底里,一直无动于衷呢?他没有反思过自己吗,他真的从来听不进去任何话吗?他真的不知道母亲到底在和他闹些什么吗? 一想到母亲躺在床上憔悴无生机的脸,而此刻的沈大富,显然肚子空空,又伸着短手往壁橱里拿碗筷,他食欲看上去不错,仔细想想好像一直都不错。 沈格草突然相信了沈母的话,就是她被气死,沈大富依旧会该抽他的烟,继续抽,该喝他的酒继续喝。 这样的人,不可怕吗? “ 给你妈端过去了没?” 沈大富往碗里盛着粥,边问。 沈格草声音很冷,她有些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没。” 沈大富盛好粥,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发出粗鲁的呲溜声,喝了一口之后,他才开始说话:“快,好闺女,给你妈盛好饭,端过去,别忘了给你爸说点好话。” 沈格草鄙夷的瞧着他,没有说话,将饭菜端进沈母的房间,沈母听力敏锐,她刚推开门,沈母就问道:“ 他回来了?” “嗯,妈,先吃饭吧。” 沈母却突然将被褥一把掀开,穿上拖鞋就冲出去了,沈格草将饭菜匆忙放在桌上,急急追了出去。 沈母就站在厨房门口,将沈大富正堵在里面,沈格草听见沈母质问:“你出去又抽烟了?” 沈大富端着碗,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抽。” 沈母冷哼一声:“你抽不抽烟,当我闻不见吗?这么大的烟味,你没抽?” “真没抽,真没。” 沈母突然怒了,一把夺走沈大富端在手里的碗,然后愤怒的摔在地上,瓷碗闷声一响,小米粥滩了一地。 “ 唐英,你干什么?!” 被摔了碗,沈大富有些恼火。 沈母并没有打算罢休,掰着他的手,往上衣口袋里摸去,沈格草在一旁静静看着,沈大富下意识想护住口袋,可晚了一步,口袋里的香烟已被沈母掏了出来。 里面还剩两根,沈母看了一眼,将整盒烟甩在沈大富脸上,“ 这叫没抽?这叫没抽?你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吃饭?闺女有你这样的爸,她以后出去能抬起头吗?有脸吗?” “ 你脸呢,沈大富?上次吵架你说的什么?说没说过要戒烟,自己会改,会好好出去工作?可你怎么做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你又空手回来了,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是不是?” “十几年了,沈大富,我相信你一回又一回,你每回都口口声声说改了,这次真的改了,可每次你都还是一样,你根本不明白你是一个当父亲的,你该承担什么责任,你就是想把我逼死是不是?” 沈大富缩着脑袋,辩解道:“ 我真没抽,唐英,那是我刚刚出去溜达,见到熟人了,才抽了一根的。” 沈母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你说过要戒烟,你就应该从此以后一根不碰,哪有这么多理由,沈大富,你就不是个人!” 沈格草在沈母身后抠着手,她听明白了,母亲一次又一次给予希望,但一次又一次被打破希望,母亲生气不是因为沈大富抽了根烟,而是在于,沈大富向她保证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又一次骗了她,小小的一个戒烟,沈母闹了不止一回,可沈大富依旧阳奉阴违,只要没被沈母逮到,他依旧会继续吸。 令沈母歇斯底里的是绝望,这个男人,她要生活一辈子的这个男人不会有任何改变,以后永远也都会是这个德行。 然而,沈大富并不明白,只执着于他抽了一根烟,“ 我不就抽了一根吗,下次不抽了,保证不抽了,行不行?” “ 你抽不抽关我什么事?谁的话你都不听,没人能说服你,你爱抽不抽,这个家你不管不顾,我还要你做什么,沈大富?!” “ 我真没抽,唐英,再说了,抽烟不是得慢慢来吗,谁也不能说一下…… 。” “ 行,行,你别和我说了,沈大富,反正在这个家我也不能看到你,你不愿意走,我走,这个家留给你,行不行?” “ 我带着格草,亦轩,我们走,我们就是露宿街头,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继续抽烟喝酒打牌,不务正业吧,我不再管你了。” 沈母说着,扭头就要走。 沈大富有些急了:“ 你再原谅我这一回,就这一回,最后一回,行不行,唐英?” 沈母的背影顿了顿,沈大富以为有戏,又重复了遍,带着迫切的祈求:“就再原谅我这一回,唐英。” “ 沈大富,你还是永远这句话,原谅你,原谅你,我给你的机会不多吗?我和你好说歹说,给你找人脉,给你寻个正经工作,你呢,去了不是和人吵架,就是和人打架,你工作的老板指名道姓不要你这个人。” “ 沈大富,你就没有反思过,为什么会这样吗?你是个多好的人,怎么这种人让我给摊上了?你就算不念着我,你也该念着孩子吧,她们都在上着学,你就凭着一点,你怎么就能在家游手好闲的待下去呢?她们认你是个父亲,可你都做了什么?” 沈大富因为急切辩解,脸色有些发红,扯着脖子反驳道:“ 那没活干,我怎么办,我弄不来钱,让我出去干什么?” 沈母气极,“行,行,我走,不让你出去,我走。” 第69章 不通 沈母转身回了房间,收拾衣服,沈格草正要追上去,沈大富拉住了她,沈格草下意识的甩开,语气带着嫌恶:“别碰我。” 沈大富愣了有两秒,拉着脸讨好道:“格草,去,劝劝你妈去。” 沈格草从头到脚看了眼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她的“父亲”,她本该“敬重”,怜悯的父亲,这就是她的父亲。 走进房间时,沈母正往背包里塞衣服,然后拉开抽屉找身份证,银行卡,现金。 “ 妈。” 沈格草喊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话,此刻她再也说不出让她们别吵架,别计较,忍忍就过去了这种话,她也才刚刚了解到,母亲这几十年来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的撒泼,吵闹,闹得鸡犬不宁,因为厨房里那个怯懦无能的男人,是她的丈夫,这个家的顶梁柱,她想要改造他,把他拉回正途,可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的徒劳无功,。 她想要营造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或许能力不强,但至少有责任心肯承担的丈夫,而不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到了五十岁仍旧没有成长,仍旧不知道他是一位父亲,更是一位丈夫的含义。 他什么都不懂,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耗费了二十五年的青春,以后这种徒劳无功的挣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黄土埋骨。 “ 格草,回房间收拾你的东西去。” 沈格草知道母亲这是动真格的了,她这次真的失望了,她倒是没关系,母亲在哪,她就去哪,让她抛弃什么都可以,她什么都不要。 可是,还有沈亦轩,就这样走了,去哪呢,沈亦轩还在上学,清醒的理智让沈格草知道母亲的这一时冲动终会以作罢告终。 沈大富推门进来,抢过唐英手里的提包,“ 你有完没完了?一天到晚,就你事多,没完没了。” 沈母粗鲁的将包夺回来,“ 是,我事多,我摊上你这样一个货色,我能不事多吗?” “ 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唐英,你说啊?” 沈母攥住沈大富的袖子,“ 要你怎么样,我哪敢要你怎么样,你听得懂人话吗?听得懂吗?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家里我没有让你管过什么,我不想让你操心,可你呢,越来越不上进,回来就知道吃喝玩,每天瞅着我的脸色,你自己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有什么可过的?” “ 家里的冰箱我妹买的,洗衣机我妹买的,你是一个男人,不觉得丢人吗?十几年我不敢买新衣服,省吃俭用,孩子们从来就没有过玩具,你亏欠他们的,你知道吗?格草从上初中到高中,转学,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你知道吗。” 沈格草听到这儿,突然鼻子一酸。 “ 格草从来没跟我说过,事情闹大了我才知道,格草转学,我四处去借钱,你知道吗?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现在上高中为了省钱,一天就只吃一顿饭,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对她们不闻不问,孩子体谅你,可你都干了什么,沈大富?” 沈母变得歇斯底里,泪水委屈的发泄决堤。 “ 亦轩还那么小,你喝醉酒耍酒疯,他想把你从地上拉起来,却被你摔在地上,指着他,说他不是你儿子,你记得不记得,他上初一被别人指着鼻子说他爸没出息,是酒鬼,同学欺负亦轩,他不敢还手,怕给你惹麻烦,他一直相信你,相信你能撑起这个家,安非初中就辍学了,一直不愿回家,为什么?不都是因为你永远长不大的父亲吗?” “沈大富,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杀了你,你给孩子带来的这些伤害还不够吗?可这么多年,你还是什么都没变。” 沈格草突然攥紧了手,内心熊熊燃着火,她很想冲动,冲动的发泄。 沈母声音喊得嘶哑,泪水不断,那是一种沈格草从来没有见过的伤心绝望。 她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因为情绪激动,腿也微颤,内心涌着股恶心,可现在,她必须镇定下来。 沈大富听完一席话,粗淡的眉头扭到一起,认真道:“ 我什么时候摔沈亦轩了?我哪有摔过他?” 沈格草内心的火突然就蹿了起来,“ 你真的听不懂人话吗?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听不懂是吗?” 沈大富嘟囔了一句,“我真没摔他。” “ 你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你不知道自己要承担责任吗?我们你问也好,不问也罢,从来没有埋怨过你,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反思一下自己呢,你别这么自私行不行?” “ 好,好,我改,我改。” 沈大富说着就要站起来,走人,显然,他有些对接下来的训话不耐烦了。 沈母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子,脸色更苍白了,“ 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也没什么可过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大富缩着脑袋被拉了回来,“ 你要我说什么?” 话刚说完,沈格草就看见沈母直挺挺的摊在了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 妈,妈!” 沈格草半扶着她,右手抚着胸口。 她突然想起沈亦轩昨天说的话,“ 妈妈昏过去了,上次也晕了。” 这么说,这种状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格草第一次看着沈母活生生的在她面前昏了过去,她才意识到母亲的绝望竟然到了这一步,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刀枪不入的铁人,什么都不能将她击倒。 可就是这样坚强的一个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内心所有的愤恨都被沈格草转移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这一刻,她真的想拿一把刀…… 她只有母亲,母亲是她最后的防线,为了母亲,她前途,学业,爱情,友情都不值一提,她都可以放弃,她可以接受自己任何悲凉的结局,也知道自己或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她仍然会选择护着母亲,这个世界上,唯一给了她生命,爱和呵护的人。 躺在地上的沈母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沈大富站在旁边,表情有些急切,但却并不慌张。 看来,他应该是觉得,沈母即使晕过去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所以,他并不慌张。 见她醒了,沈大富想扯开被她攥着的袖子,再度逃离这里,可不管是晕着,还是清醒着,沈母的手始终紧紧攥着,不松懈半分。 沈格草看着沈母的唇色苍白,于是将她扶起后,去客厅倒了杯开水端过来,回来时,两人又开始拉扯起来,沈大富极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沈母很执拗,她知道。 “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哪也别想去。” 沈大富讨好的迎了个笑脸:“你让我说什么啊,你说什么我听行不行?烟我不抽了,真不抽了。” 沈母眼角还泛着泪,尽管看着已经很虚弱,但手上的力气出奇得大:“ 你不抽了?你抽不抽不关我的事,沈大富,你就真的想这么继续窝囊的活着,是不是?你给我离婚,我彻底对你死心了,心被你伤透了,给我离婚。” 情绪一激动,沈母又再度昏了过去,重复的一幕又再次上演,沈格草出奇的平静,喊了沈母两声,又喂了口水喝。 沈大富瑟缩着想要伸手扶着沈母,沈格草怒火中烧,朝他吼着:“ 滚!” 沈大富缩回了手,没再碰,沈母微微有了意识,沈格草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把沈母搬到了床榻上,又喂了她口水,沈母胸膛开始有规律的起伏。 趁着沈母没完全苏醒,沈格草转头对着沈大富,目光出奇的冷:“ 你给我走,离开这个家。” 沈大富搓着手,答应得很痛快: “好,我走,我走。” “ 如果你走了,我在心里永远感谢你,至少还能保留一份你的尊严,如果你不走,还继续待在这里,那么在我心里,你和垃圾是一样的。” 沈格草说这话时,很平静,很平静。 她努力在内心想挽回一丝他的尊严,她能劝阻自己不要做的太过,可这个男人,他真的听得懂吗。 沈大富表情有些尴尬,最后什么也没说,带上门出去了。 他走后,沈母的情绪看似平复了下来,双眸幽怨,深沉不见底,她无法体会母亲到底是怎样一种心境。 不知不觉已到十点了,沈亦轩还没回来。 沈格草担忧的回房间里拿起手机,想要给沈亦轩打个电话,手机点开亮屏,上面显示着两条短信。 一条是沈亦轩的。 “姐,我住同学家,在学校又留班学了会儿,时间太晚,不回去了。” 沈格草给他回了短信后,才打开第二条信息。 是江嘉木的,内容很简短。 “ 明天回?” 短信接受的时间是下午六点钟,此刻已过了四个小时,看到这条信息时,沈格草一直压着的心,突然有了依靠似的,眼有些泛酸,不过她可不能哭,母亲的状态不好,她不能再有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 沈格草回了两字,“不回。” 没过两分钟,有短信回复过来,本以为是沈亦轩发来的。 一打开,原来是江嘉木的。 依旧很简短,带着种偏执的风格。 “后天?” 沈格草扯扯嘴角,被这句话逗笑,不知道江嘉木是怀着什么心情给她发的。 沈格草很快回复了过去,“嗯。” 后天的话,家里的事情应该差不多了,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自己也不能松懈了。 短信又回复过来,只一个字。 “好” 带着江嘉木的淡定慵懒风格,沈格草突然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只要生活还有希望,只要还有人牵挂。 独自躺在房间的床上,这一天发生的情绪冲突有点多,她需要时间缓冲。 大脑一直清醒的一遍遍播放,让她心痛的一幕幕,沈格草心像灌满了铅一样,逃不开低落情绪。 客厅门被打开,沈格草知道这是沈大富回来了,接着又听见他推开卧室门,然后关门的声音,安静了有半个小时。 沈格草刚有困意,突然听到从沈母房间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声音越来越大,是呼吸不畅。 沈格草一个翻身下了床,着急的推开沈母卧室,果不其然,沈母闭着眼,然而,呼吸十分困难,一下下,如鲠在喉,呼不出去,吸不上来似的,沈格草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妈,能听到我说话吗?呼吸不舒服是不是? ” “慢慢来,不要着急。” 沈母情绪过于激动,就连睡着了,沈格草注意到眼角的泪也还湿着。 她很怕,她怕的要死,怕沈母此刻一口气提不上来,从此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她费力想把沈母从床上拉起来,保持半坐的姿势,床榻另一头,沈大富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沈格草看也没看一眼,继续在耳边呼喊着沈母。 沈母的这种提不出来气,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那种憋屈,而导致出气不顺,呼吸紊乱。 沈母呼的气一声比一声短,而且急促 ,沈格草察觉不妙,将沈母的嘴弓着掰开,发现舌头顶住了上颚,她虽没学过护理知识,却也隐约知道这是不好的现象。 将沈母放下,去客厅倒了杯开水来,沈格草想着,若再不行就要打急救电话了,一想到这儿,浑身开始有些发颤,可她只能镇定的先将白开水灌给沈母一口,所幸,有水的侵润,沈母顶着的上颚松了松,呼吸也开始变得畅快了些。 沈格草突然觉得这杯水比沈大富要有用得多。 一直打呼酣睡的沈大富被动静吵醒,坐了起来,见沈母躺着艰难呼吸的样子,眼角还沾着泪。 他翻到沈母旁边,用粗手抚着沈母胸口,嘀咕道:“ 是有多大的委屈?” 还没等沈格草的怒视扫过来,沈大富抚着沈母的胸口,顺了两下,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又翻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前还不忘对沈格草说一句:“你也去睡吧,睡吧。” 看着呼吸难受的沈母,沈格草憋着没说脏话,睡你大爷! 沈大富很快又睡了过去,看着这样冷漠无情,不懂人性的人,沈格草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沈母有什么意外,她绝对会杀了他,让他陪葬。 她一向乖巧听话,可这种邪恶的念头,却一次又一次的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她知道为这种人不值得,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会那样做的。 所幸,沈母的呼吸逐渐顺畅了,可沈格草还是不放心,就这么开着灯,在她房间守着。 直到沈母意识清醒过来,让她去睡觉,沈格草才不情不愿的回了房间,虽然困倦,可她也不敢睡,一直保持着大脑清醒的状态,凌晨两点去沈母房间看了一次,四点又去了一次。 凌晨六点又去察看一次,直到天蒙蒙亮,沈格草想着,终于熬到了天亮,半眯着眼,到了七点钟,便起了床。 谁知道这漫长的一夜,她都经历了什么。 第70章 离散 直到中午,放了学的沈亦轩才回到家中,沈格草正在厨房准备午饭,见他回来,如往常一样和他讲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退回到几个小时前,早上七点时,她推开沈母房间的门,沈大富已经不见踪影了,情绪经过发泄,沈母明显冷静了许多。 她坐在床边,询问母亲要不要喝水,沈母摇摇头,气氛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沈母才缓缓开口:“ 格草,妈妈对不起你们,没能给你们一个温暖的家。” “ 妈,不要这样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亦轩就很幸福了。” “ 我爸的事就这样吧,不要再和他吵了,对亦轩也是一种伤害,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妈。” 沈母语气异常平静:“ 我知道,格草,这一次,我对他算彻底死心了,不会再和他闹了,以后,就当没他这个人,我只有你们了,格草。” 沈格草深吸一口气,觉得肩膀被压了重担,但语气坚定:“ 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母点点头:“ 这么多年又吵又闹,我也累了,既然他靠不住,撑不起这个家,我也不强求了,我就是偶尔想想觉得对不起你们,你们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 沈母说着,眼角有些湿润。 “ 妈,不说了,我们自己也能好好生活,是不是,你还有亦轩,还有我姐,还有我,我们都是你的希望,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沈母别开头,再转过来时,眼中更多的是果断:“ 格草,妈想过了,以后你和亦轩的学费,生活费,妈都给你们担着,亦轩以后结婚的用度,我也慢慢攒着,这个家是不能再待了。” 沈格草心中一个咯噔,似乎已知道沈母做了什么决定,内心空落落的有些恐慌。 “ 我和你二姨沟通过了,去A市的工厂干活,亦轩跟着我转学去A市,那边的学校已经在打听了,家里的钥匙你留一把,回来拿个衣服什么的。” “ 你现在高一,还有两年,到时候大学考到A市,咱们就能在一起住了,家里这个房子就留给他,给他留条路,各自安生。” 沈格草突然有种被世界抛弃的隔离感,心里空寂的发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 我知道了,妈。” “ 你为什么不和他把婚离了?” 沈母表情有些惆怅:“我怎么没想过,可没用的,格草,他是你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即使和他离了婚,也摆脱不了纠缠,我也担心他做出什么混账的事来,不离婚,我还有管他的权力,真的离了婚,我就和他没关系了,自然也没有管他的权力,他再犯起浑来,只会更肆无忌惮。” 沈格草听了,没有再说话,是啊,母亲顾虑的很对,只要沈大富在世一天,就不可能完全摆脱掉他。 “ 妈,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还有些手续要办,我到时候去学校告诉你一声。” 沈格草有些想哭,尽管知道母亲是迫于无奈,但还是觉得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从回忆中拉回,沈格草将饭菜摆上桌,沈母从卧室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或许是察觉到家里奇怪的氛围,一向活泼话多的沈亦轩异常安静,只埋头吃饭。 沈母连筷子都未拿起。 “ 亦轩。” 沈亦轩嚼着米饭,应了一声,抬头看着沈母,眼睛扑眨。 沈母将上午和沈格草讲的打算,又和沈亦轩大致讲了下,沈亦轩听完,没什么表情。 “ 妈带着你下月就走,你姐要在这儿读完高中,等你姐考上大学,咱们就还住在一起。” “ 为什么姐姐不和我们一起走?姐姐不能也转学吗?” 沈母解释道:“ 你姐姐上的高中,是镇上最好的高中,费了很大劲才能去上的,姐姐已经转过一次学了,再转学会你姐姐学习的。” 沈亦轩低着头,饭也不吃了,很失落的样子。 沈格草咬咬下唇,忍过酸楚,然后故作轻松道:“ 是啊,亦轩,姐姐现在的学校非常好,我也舍不得再转学了,再说,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姐姐一放假就还回去啊。” 沈亦轩低低哦了一声,但看得出来,还是不太情愿。 等饭桌上的气氛稍稍变得缓和些时,客厅门被人推开,接着,沈大富进了来,见他回来,沈亦轩匆忙扒拉了两口饭,然后拿过书包:“ 我上学去了。” 与沈大富擦肩而过,却也没看他一眼,沈格草站起,想对沈亦轩说些什么,但一回头,看到沈大富一如既往讨好瑟缩的模样时。 胃里一阵恶心,泛了上来。 “ 格草,先回你房间去。” 沈格草看看母亲的脸色还算正常,犹豫了几秒,便听话的回了房间。 她转身回房间时,看到沈大富见沈母状态有些好转,也没再继续和他闹的意思,便端起饭桌上沈亦轩刚用过的碗,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内心的嫌恶更重了几分,沈格草极力克制住,这是她爸爸,亲生父亲,就算他再十恶不赦,也不能对他如何,她只能忽视掉,无视掉,装作若无其事。 关上房间门,沈母的声音很轻的从客厅外传了过来,然后是沈大富特有憨厚沉闷的嗓音,敷衍应答着。 听得出来,沈大富只想安静的吃完饭,填饱肚子。 沈格草坐在书桌椅子上,上初中时复习的资料还整齐排在书桌上,随时打开一本,密密的笔记下,满满都是回忆。 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一本色彩单调的笔记工整的躺在里面,记忆一瞬间划过,沈格草将它拿出,在桌上摊开。 “ 2007年3月12日,晴。” 07年?沈格草挠挠脑袋,应该在上初二。 “ 我在石板路巷口又见到他了,他还是骑着单车,穿的薄褂,浅色牛仔裤,很潇洒,他总是看起来酷酷的,不过,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四次见到他了,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春天,有人在默默关注着他吧。” 沈格草读着突然笑了,没想到还在上初二时,留心的那个少年被她如此小心的记在了日记里,而现在,那个当时被她留意的少年已经成为了她的同桌。 又继续往下看,时间已经跳跃到四月份了,她写日记的习惯并不是每天都记,而是有灵感了,有想写的欲望了,才会记下,孤独的青春里唯有安静的文字抒发内心的灵魂。 “ 2007年4月12日,阴。” “ 爸妈又吵架了,不知道为什么刚过完新年的爸爸,又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回来了,爸爸回来其实我很开心,他陪伴我们的时间很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老是和她吵架,我好想和妈妈说让她别吵了,可是我不敢……最近的数学课还是听不懂,还有物理,背了公式为什么还是没有做对啊,哎,学习好难,窗外好像要下雨了,。” 沈格草看到这,突然一顿,这样算来,写这篇笔记是三年前了,三年前的那时,她还是敬重父亲,体谅父亲,爱戴父亲的,她还不知道父亲这个字眼代表了什么,沈大富做为一个父亲,真正又做了什么。 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父亲不再是父亲。 再往后翻看日记,时间已跨到了六月份,日记很长,文章冗长带着青春特有的迷茫忧愁,当然还有憧憬。 想继续往下翻时,客厅里传来沈母呼喊她的声音,沈格草打开房间门,见沈大富正剑拔弩张的站在饭桌上,筷子上沾的米饭,有几粒顺着滴落到了地上。 沈母一脸平静的在收拾碗筷,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去收拾下东西,该回学校了,我一会送你去车站。” 沈格草有些惊讶,哦了一声,想起确实也该返校了。 沈大富一直被刻意忽视着,表情有些僵硬:“唐英,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又玩哪一出?” 沈母利落的收起碗筷,直视着沈大富:“我不想怎么样,话已经给你说得很清楚了,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吵闹了,你也不值得我再浪费精力在你身上,你,我可以不管,但孩子,我不能不管,就到这吧,沈大富,以后你就过好你自己,管好你自己,这房子就留给你。” “ 你过的好坏与否,都不再和我有半点关系。” 沈母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沈格草倚在门框一会儿,回房间收拾自己的背包,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回来时也没带什么东西。 刚刚沈母一脸坚决平静的表情不住在沈格草眼前晃着,那决绝的语气,沈格草知道,在以后的两年里,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就要剩自己一个人了。 没关系,总会过去的。 沈格草收拾好背包,拿上手机,习惯性点开屏幕,确定时间,屏幕上一条未读信息令她心跳一跃,将信息点开。 “ 几点?” 这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却看到的第一瞬间就明白了意思。 估摸着这时出发,转车然后步行最后到校的时间,沈格草回道,“五点半。” 五点半,离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也是晚饭time,沈格草想这个时间刚刚好,最起码不用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 她喜欢人多嘈杂,不被任何人注意,安稳回到自己的角落。 “ 妈,我收拾好了。” 沈格草语气轻松,从回到家到现在,心情都是低落压抑的,她自以为家里的这个矛盾始终是个解不开的结,可现在,沈母已经做好了重新开始的打算。 那些阴霾,总会散的。 她不能让自己陷入情绪里,只要还活着,就能撑过去,情况就不算糟糕,那些心里的疤痕,在无人的角落,她自己能抚平。 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抹平。 第71章 直白 五点四十分,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气温骤降,令人不禁打个寒颤。 沈格草紧了紧背包带,进了教室,最后一节课刚刚上完,许多同学陆陆续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个懒腰,缓解坐了一整天的关节,见她进来,同班的学生投去好奇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 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视线瞄到座位上,熟悉的课桌上磕着一颗很困倦的脑袋,黑发柔软。 沈格草从讲台上绕了下来,坐回座位时,仍能感觉到后排几个女生打量的目光,沈格草突然想起来她请假前江嘉木打架的事,脑袋转过去,少年仍在睡觉,脑袋偏向一侧,很困倦的模样。 轻轻将书包塞在桌兜里,沈格草舒了口气,回到这个熟悉的位置,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像是一颗飘然不定的心,突然又被消散的安全感包围。 刚坐车回来,脑袋还有些晕,她平常也不晕车,可能这次来的时候心情太不同了,说不少来的沉闷,还有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凄凉的孤寂感,虽然母亲还在家中,沈亦轩也在,可她心里明白,以后再回去那个家,家中再没有等待她的人了,安全感归属感被悉数卸下。 她在心神不定的时候,都会选择看会文章平静会儿,这次也不例外,从叠摞的一堆书本中轻轻将语文资料抽离出来,刚随手翻开一页。 江嘉木突然换了动作,将脑袋侧了回来,就在沈格草以为他维持一个姿势睡觉太难受,想要换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时时,少年的凛冽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沈格草余光能扫得到,江嘉木维持新动作两秒后,突然就坐起了身。 “ 回来了?” 显然他说这句话,只是聊天信号的开始,并不需要回答。 但沈格草还是点点头,回应了。 她现在有些摸不清江嘉木的心理活动,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可如果他真的生气不愿再理她的话,那为什么还会和她发短信呢。 “你……” 或许是睡了觉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顿了几秒,好像是在斟酌先进行哪个话题。 沈格草看着他,心里有些没底。 “ 你……有没有好点了?” 说这话时,江嘉木有些不自在的目光投向了别处。 “嗯?” 沈格草皱着眉,不明其意。 “就是,那个,你身体不是不舒服吗?好点了没?” 江嘉木又解释了遍,语气虽算不上好,但看得出来,他好像不生气了。 沈格草连连点头:“挺好的,挺好。” 回答如此敷衍,江嘉木嫌弃的看了她眼,见脸色还算正常,才放下心中的担忧。 三天前的事,突然划过眼前,沈格草看见江嘉木刚才还算平静的脸色,开始现出不悦的表情。 下一秒。 “ 你喜欢他?” 沈格草瞳孔放大,一脸震惊的模样。 “ 谁?” 江嘉木闭着眼,舒了口气,接着缓缓睁开:“ 祁南泽” “啊?” “没有,没有,怎么会……”沈格草连连否认。 江嘉木眉峰皱着:“ 那张……照片。” 最后两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沈格草的表情僵硬在原地,不愿意回想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刚刚自己进班时,那些人审视的眼光,想必是听到了传出来的一些事吧。 紧紧攥着手心,要解释的话却有些难以启齿,要怎么说,说她没有防备,不对,应该是防备了也无效,误打误撞的被祁南泽算计了吗。 不,应该说不上算计,对于他那种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见她如此表情,江嘉木对于他唐突问的这个话题,突然就懊悔了,事实上他能猜得到,格草绝非出于自愿,可尽管明白,他也找尽了许多理由,想要平复自己,可还是无法遏制内心抓狂的情绪,就像那张照片突然在他眼前出现时,内心涌起的一股不知名情绪,嫉妒却又更甚于愤怒。 轻而易举就点燃了他的怒火。 可现在看到格草难过沮丧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 “ 对不起。” 沈格草的表情,明显有些惊诧,忽而,低下了头,抠着手。 江嘉木轻轻吐了口气,理了理思绪,他问出来,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确认一个结果,但现在,他知道了,从格草的反应来看,他就知道他错了,他应该想到的,这是格草想要忘记的不好的回忆,而他却堂而皇之的提了出来。 “江嘉木,你应该知道的,我…… ” 沈格草低着头,轻声说着,纠结要不要该把自己内心的话告诉他。 我喜欢的是你啊。 一直都是。 可理智以及怯懦优先占了上风,虽然江嘉木帮了她很多,可这并不代表江嘉木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她清楚的很,自己普普通通,一无是处,她怕突然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以后会和江嘉木从此是路人。 算了,还不如做个好朋友。 至少还能说说话。 “ 知道什么?” 江嘉木凑近了几分,想要听清她的话。 少年清凉的气息突然逼近,心跳漏掉一拍,沈格草惊慌的抬起头,正撞上他的视线。 默默的别开眼,将视线投到摊开在书桌上的资料上,铅色规整字体,大大小小,整齐排列,却没被看进去一个字。 “ 你当然知道我只想搞好学习,其他的我没想过,我成绩那么烂,高考如果砸了,可就真的没有翻身之地了。”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期待的人失望,还有,我不喜欢祁南泽,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当然,他也对我没有想法,都是他的恶作剧而已。” 沈格草视线空落落的投在前方,没有看他。 “是吗?” “那就好。” 江嘉木低声道。 沈格草偷偷瞥了他眼:“那个,你不生气了吧?” “ 生气?和谁?” 江嘉木目光直视着她,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挑,虽是疑问,可他全然没有一点疑惑的表情。 “ 我还以为你……” “ 不会再理我了。” 沈格草小声说着。 江嘉木挑挑眉: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好像没有理由因为你和谁的交往,而对你生气吧?” 换句话说,他们两个本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也就无所谓他会为了自己而有情绪。 沈格草懵懵的说了句是啊是,表情有些尴尬,的确,江嘉木没有生气的理由,是她多想了。 忽然察觉到什么,沈格草后知后觉道: “不,不,没有交往,我和谁也没有交往。 ” 江嘉木冷着的脸突然软了下来,可还是刻意维持着严肃的模样。 “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沈格草呆呆的看着他,然后愣了有五秒,靠着肌肉记忆,晃了晃脑袋。 “没……没有。” “ 那就我来做你喜欢的人吧。” 少年清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沈格草睁着的眼睛,半天没有眨的动作。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而且,太突然了。 沈格草尬笑了两声,却还是止不住的心脏狂跳,“ 你……说什么呢,江……嘉木,一点都不好笑……” “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江嘉木清幽的目光,透着坚定。 “ 你,……不是在开玩笑?” 此时,她的大脑已无法正常运转了,这不在她能思考的范围内。 江嘉木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还是朝着她,点了点头。 “没和你开玩笑。” “啊??” 沈格草一个激灵,心跳更按耐不住的狂跳起来了,一定是在做梦吧,这竟然是真的?,。 沈格草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这这……不好吧,江嘉木,我……我们,是同桌,而且,早早……早恋不好。” 此刻,陆陆续续从餐厅吃饭的同学都回了班,准备上晚自习,人一下多了起来。 沈格草满脸通红的坐在座位上,想跑出去可一会儿又要上课了,可保持着这个氛围,又令她坐立不安。 江嘉木看着她一脸局促紧张的反应,宠溺的笑了笑:“ 别这么紧张,你介意的话,那等到高考完,再正式交往好不好?” “啊?” 她现在好像只会说这一个字来回应了。 “ 我只是想安静的待在你身边,怎么说,守护吧,看着你苦恼难题的样子,看着你笨手笨脚的样子,看着你恬静温和又偶尔活泼的样子,一切都让我觉得心安。” 江嘉木此刻说话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真挚。 沈格草低着头,咕哝道:“可你刚刚还说我和谁交往和你没关系,也不生气的……。” “ 如果你真的喜欢姓祁的话,我没有生气的资格,当然,也没有和他动手的权力,可事实是,我的确是生气了,而且是无法控制的愤怒,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也无法去为你做什么。” 江嘉木转过视线,目光炙热。 “所以,” “格草,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合理的,能让我安心待在你身边的答案。” 沈格草无声吞了下口水,江嘉木的话让她太过于诧异,她暗恋江嘉木,但却从来不敢想江嘉木对她会抱有什么情感。 “ 那,江嘉木,高考过后,我们就试着开始交往……吧” 沈格草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勇气,面红耳赤的讲完这句话。 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伴随着其他同学拉椅子,板凳地上摩擦的尖锐声,以及渐渐小下去的谈话声。 少年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坚定:“好。” 沈格草低着头,嘴角上扬,却不敢再往那边看去,从家里来时心里空荡荡没着落的悲戚感,散了一半。 这就是人们说的,有的必有失吗?沉浸在这一瞬的甜蜜中时,沈母的声音却突然在耳边响起,“格草,不要让妈失望啊。” “你是我所有的期望了。”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父亲已然靠不住,大人的事她无法主宰,更无法改变,她能做的就是挑好肩上的担子。 至少,现在情况还不算坏,一回头,还有人在她身边。 沈格草想着,悄悄将脑袋往左侧方向移了移,视线所及之处,少年好看的眉眼动了动,随即看了过来。 第72章 未止 期末考试将临近之际,发生了一件让高一八班全班振奋的事——有别校的同学要转过来,之所以振奋,是因为听说转来的这个女学生,长相秀美,乃难得一遇的神颜。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窈窕淑女自然是男生们各自争夺的对象,尤其是长相出挑的,就算和她没有别的发展,但每天能看到,也是很令人激动的。 另一个,传言,这个转来的女学生和二班的祁南泽有些什么关系,好像是他堂妹,祁南泽家境殷实,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初中叛逆退学,听说在江溏县的南溏镇一带混了段时间,又复学后,断断续续的上了几天学,大把时间常旷课,就这样勉强混到毕业。 暑假在国外旅游了一阵,潇洒肆意,中考成绩自是惨不忍睹,但没有关系,靠着家里的关系,祁南泽毫不费力的在圣英开学了两周后,仍能被安然送了进来。 他这位神奇的表妹,更是延续了祁家的特例,尽管快到期末了,课业已尽结束,可还是顺利的转学过来。 沈格草双手托着脑袋,安静的听江嘉木的讲解,不一会儿,思绪开始游离,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被江嘉木弹了个脑门,“ 专注点。” “哦。” 这一阵,大家都在忙着复习期末考,祁南泽也少来了,偶尔餐厅见个面,祁南泽仍然挑逗的和她打招呼,沈格草冷着脸,全然忽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飞快逝去,母亲和沈亦轩去A市已经有三个月了,每次放假回去的时候,家里就只有她和沈大富两人,每回去一次,都要将家里重新收拾一次,沈大富不做家务,毕竟,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回去睡觉的地方。 家的氛围越来越淡,沈格草从一开始的失落不习惯渐渐开始喜欢上独自居住的感觉,假期很短,平常都是两天时间,她做好一日三餐,有时沈大富出门还没回来,留好给他的餐饭,沈格草就可以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出来。 偶尔出来到庭院里溜达溜达,清晨有时还能听见鸟叫声,门前的柿子树像失去了颜色一样,黯淡无光,沈格草想着或许它是在等着自己的春天到来。 母亲每月会给她打过来五百块的生活费,不多,但足够自己用了,母亲似乎很忙,有时间给她打电话问候时,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被挂断了,沈格草无奈之余,也不得不体谅。 只要知道母亲过得好就行了,倒是沈亦轩时常给她发短信来,母亲给他买的手机,每天上班时间不定,给他配个手机方便联系,沈亦轩从一开始转学的不适应渐渐开始融入了,有了新的伙伴,话也多了起来,性子活泼不少。 沈格草每周都会给他发短信,说自己的近况,但隔着屏幕的思念怎么会因为这时常的联系而轻易化解呢,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很想母亲,想亦轩,想那个曾经欢声笑语的家。 她和江嘉木的关系,自从那次说开后,两人更亲密不少,虽然她们住的地方很近,只隔了两条街,但沈格草还是小心翼翼的,尽量假期时不见面,江嘉木假期时偶尔也会和她发短信,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少。 有时,会在傍晚时分,把她约出来,在离住处远些的地方,芳草萋萋的小路走一会儿,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看看日落。 这样的时光是沈格草从未敢想的,吴军以后如何,这对于她枯燥的青春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怀念。 沈格草回想着,眉头蹙了起来,上次回去时,父亲已经没在家了,他去哪了?回B市了?可家里没有留一张字条,也没有拿打给她电话,沈格草临走时拜托隔壁的阿姨,如果看到父亲回家的话,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 可眼看下下周就期末考试放假回家了,隔壁的王阿姨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想着联系着母亲,刚说出父亲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的话,就被母亲三言两语打断了:“他爱去哪去哪,我不想管他,他如果有良心,最后永远别回来。” 沈格草只好安抚了母亲几句,挂断电话。 给沈大富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接通,沈格草想着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一会儿下课还是再给他打个电话吧,实在不行,去……报案?? 沈格草兀自摇了摇头,脑门却又被不情不愿的挨了一下,“ 格草,问你呢,这道题用哪个公式?” “啊??” 沈格草眨眨眼,看着江嘉木用笔圈出来的这道题。 “这个嘛,……你好像讲过的……” 江嘉木点点头,补充道:“而且,不止三遍了。” “所以呢?” 沈格草埋着脑袋,开始读题,顺手扯了张验算纸,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怎么做,应该先把a解出来。” “然后……” 接着,沈格草没有声音了,转心开始演算起来。 江嘉木在一旁安静看着认真答题的沈格草,别有一番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五分钟后。 “好了!” 沈格草啪嗒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得意洋洋将验算纸往江嘉木手边一推:“看!” 江嘉木柔和的看着她,眼里都是宠溺,视线移到她答题的内容上。 “这一步,” 江嘉木伸手指着,看她一眼。 “ 虽然算法是对的,但太繁琐了,可以用更简便的方法。” “啊?” 沈格草垂着脑袋,她能掌握一种答题方法已经很不错了。 江嘉木没有管她无声的抗议,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看着,格草,反向推倒,先把这个已知数忽略掉,从题中给的坐标图上你看到了什么?” 沈格草瞪大眼睛瞅了一阵,如实答道: “ 什么也没看到。” 江嘉木用笔将图标上的重点画了个圈:“ 这里,阴影部分的面积可以根据坐标的纵横轴列个未知算式,。” 沈格草快速转着大脑,跟上他解题的思路,这时,班里突然一阵轰动,紧接着季念走了进来,谈话同学的声音低了下去,江嘉木讲题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格草坐正姿势,讲台上的季念拍了拍手,镇下去最后一丝骚乱,相似的场景,令沈格草突然想起那天站在班里门口,忐忑沉郁的自己。 下意识的朝门口那边看了看,沈格草看见一纤瘦的身影,耳边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不过还是能凭她身上的气质看出来,是个优雅漂亮的女孩子。 季念的声音将一众好奇的目光收了回来:“好了,同学们,一转眼就到期末了,这次期末考一定要重视起来,这可关乎着高二上学期的文科小科分班的事。 ” 听完这话,沈格草浑身一紧,是啊,还要文理分科,看着卷子上江嘉木讲到一半的数学题,她理科这么差,选文科会好些,可江嘉木的成绩是选理科的好苗子,如果选了文科…… 不行不行,一定要把理科成绩赶上去。 季念强调完期末考的重点,话锋一转:“ 那个,安静,安静,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咱班呢,又来了一位新同学。” 话音刚落,全班开始沸腾,多半是男生的激动叫喊。 季念说着脸朝向门口,朝着那位同学摆摆手,示意她进来。 “ 好,下面让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班里响起一阵洪亮的掌声。 沈格草看着门外那道纤瘦的身影走了进来,然后迈上了讲台,她低头看着路,偏斜分的刘海四处垂了下来,接着,迈上台阶后,她用手将散在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就这一个动作,就透着温柔优雅。 台下男同学的视线更专注了,气氛热烈。 “ 大家好。” 她将正脸朝向台下的同学时,沈格草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眼神惊颤,整个人都石化了,麻木的不知道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以为都结束了的。 但,只是她以为。 少女的声音柔和响起,即使被台下这么多炙热的目光注视着,也没有慌乱半分,落落大方道:“ 我叫祁绯,因为有些事情,所以我在这个时候转了过来,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抱歉浪费大家复习的时间了,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请多多关照。” 说完,她举止温柔的鞠了个躬,然后目光温柔的巡视全班,扫到沈格草时,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和看其他的陌生面孔没什么区别。 反而是沈格草浑身一震,在龙樱的记忆一瞬间全被解了封印,手不自觉的开始发凉,沈格草到吸一口冷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做完自我介绍,季念说了几句场面话,结束了话题,目光开始寻着给她找合适的位置。 “对了,祁绯同学,你也是龙樱的是吧,那你认不认识沈格草?她也是龙樱转来的。” 季念想着同校转过来的,好有个照应。 祁绯摇摇头,长长的眼睫毛下一双大而明亮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 “不认识,可能不同班。” 季念点点头,指了一处位于沈格草座位的前两排,一个办理休学手续同学的空桌上:“ 你先坐那吧,祁绯同学,有什么情况再和老师说。” 祁绯乖顺的点点头,嘴唇张合了两下,应该是在道谢。 “ 对了,那个同学就是我刚刚给你说的沈格草,她也是从你们龙樱转来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格草,这小姑娘性子挺好的,学习也努力,” 季念朝沈格草坐的位置指了指。 祁绯回应似的点点头,接着,视线顺着季念的指引扫了过来。 沈格草双目一空,祁绯那双柔和的眸子像是穿越了时空朝她射来,径直的,善意的,夹杂的刺骨的光芒。 你好啊,沈格草, 我们又见面了。 双肩一颤,沈格草麻木的没有反应,直至江嘉木清润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 沈格草猝然的收回视线,却依旧心神不宁:“没事,没事。 ” 再度朝祁绯看过去时,祁绯已放下背包,在前排那个空桌位置坐好了,也始终没有再回过头。 倒是后排的几个男生,按耐不住的你推我攘,伸长好奇的脖子看祁绯一举一动,就连背影也称之为美人的倩影,身姿楚楚动人。 第73章 宿敌 一下课,几个同学都围了上去,目光夹杂着好奇,七嘴八舌的开始打招呼。 “ 你好,祁绯同学,我叫唐小小。” 唐小小看了一眼,表情不怎么开心的陈静,显然她并不想过来。 接着指着陈静介绍道:“她叫陈静。” 祁绯朝二人友好的笑笑,陈静暗暗翻了个白眼,挣脱被唐小小拉着的手,独自回座位上去了。 唐小小哂笑道:“ 陈静她是,复习压力太大了,你别介意啊。” “ 没关系。” 祁绯双眸含着温柔,大度的笑笑。 唐小小见她这么好说话,脾气也温柔,又长得好看,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对了,那个传言。 “ 祁绯同学,你真的是二班祁南泽的堂妹吗?我听大家都这样说。” 祁绯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神色,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 “ 真的啊?!!祁绯,太想不到了。” 唐小小瞪大一双眼,一脸惊讶。 “ 那你真的是从龙樱转来的啊?” 祁绯点点头。 唐小小朝后看了看,然后小声道:“ 那你认识沈格草吗?祁绯。” 祁绯将眉微微皱起,作出无奈的样子:“ 不认识,不过刚刚班主任也有提到过,你这样一讲,我好像还真需要认识她一下了,说起来还挺有缘分的啊。” 唐小小朝后排座位的方向指了指:“就是坐在你后两排座位上的那个女生,她同桌还挺帅的。” “哦。” 祁绯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沈格草旁边的那个俊朗男生正很有耐心的在和她讲题,少年浑身透着慵懒,但讲题的双眸却格外认真。 窗外,冬日暖阳,凛凛寒风,窗内,米色阳光入格,洒在少年柔软的黑发上,眉眼如画,清润如水,莫此,凝固时光。 微微扯起嘴角,祁绯将视线收回,“原来那位同学就是沈格草啊,那她旁边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啊?” 唐小小很快的答道:“你问他啊,他是江嘉木,学习成绩挺好的,长得帅,还聪明。” 祁绯低低哦了一声,似乎没放在心上。 上课铃声响起,唐小小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座位,祁绯忽视掉从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从书桌上抽起一本书翻开。 这节是数学课,临近期末,赶着复习,所以并没有讲新课,数学老师挑了几个重点难题讲了一遍,课已过了大半。 “ 下面这道题,和我刚刚讲的思路是一样的,有没有同学主动回答一下,这道题该怎么做啊?” 前排的一个女同学将手举起,很流畅的将解题方法回答了出来。 数学老师满意的点点头,目光扫到下面一位新面孔,“ 这位同学,你是新转来的吧,刚刚讲的题能听懂吗?” 祁绯礼貌的站起,软软答道:“嗯,听懂了,老师,您讲得很清楚,刚刚那位同学也讲得很详细。” 台上的老师和蔼的笑笑:“ 能听懂就好,如果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随时问老师,请教你周围的同学也行,嘉木离你那最近,问他也可以。” “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祁绯轻巧的点了点头。 就在沈格草以为,这只是说的场面话而已时,谁知刚一打下课铃,沈格草去个洗手间的工夫,再回来时,祁绯就在她位置上坐着了。 手里拿着本资料书,看样子是来请教的。 江嘉木睨着眼,手搭在桌子上,看上去十分慵懒。 沈格草走近了,听见祁绯用惯有的柔和嗓音说:“这一步该怎么算啊,能再讲一遍吗,江嘉木同学。 ” 江嘉木有些不耐烦的掰了掰手指,语气温淡道:“下次吧,快上课了,而且——。 ” “ ——我同桌已经回来了,在你身后站着呢,。” 祁绯一下很惊讶的起了身,回头便看见了一脸尴尬,不知什么表情的沈格草:“真是不好意思啊,沈格草同学,没注意到你回来了。” 沈格草尴尬又疏离的笑笑:“ 没事,没事。” 祁绯从课桌上拿回了书,对着江嘉木说道:“那我下次再找你了,江嘉木同学。” “嗯,” 江嘉木慵懒随意的应了一声。 待祁绯走后,沈格草坐回座位,还在没头没脑的回忆着,刚刚祁绯的反应,好像和她,不认识?? 上午四节课一闪而过,中午吃饭时间,沈格草走到班级外一层的阳台上,打了一通电话,响铃了十几秒,可还是没有接通,直到转为机械女声,沈格草挂断,接着又打,可还是没有接通,一连反复拨打了有十几分钟,沈格草放弃了。 心事重重的回了教室,父亲不会真出事了吧,。 “格草,一起去吃饭吧?” 沈格草抬起头,看见祁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 不,我不去了,我,……看会书。” “哦。” 接着,祁绯又将视线锁定一直留在原位的江嘉木,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像是故意似的,江嘉木将视线转到另一边,然后,脑袋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 祁绯最终没有说话,跟着一旁的唐小小陈静走出了教室。 沈格草有气无力的回到座位,看了眼磕着脑袋睡觉的江嘉木,问道:“不去吃饭吗?” “困。” 懒懒答了一句,再没了声音。 沈格草托着脑袋,大脑放空,沈大富到底去哪了……。 打开手机,本想给沈亦轩发条短信探探情况,可思来想去,又将手机界面退了回去,算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直到快一点了,去餐厅吃饭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沈格草还在纠结要不要报案。 江嘉木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很疲倦没精神的样子;沈格草察觉到他的不适,没敢打扰他,出去接了杯热水,放在他桌上,刚坐下去。 “格草!——有人找。” 前排坐着的同学朝她喊了一声,沈格草噌一下,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下午一点多了,一会儿要开始午休,同学们这会正活跃着,接水的接水,聊天的聊天,去洗手间的结伴而行。 沈格草越过忙碌进出同学的身影,刚走出教室门口,一张秀目便惊的睁大了三分: “ 爸…… ” 沈大富还是穿的在家那一套衣服,有些脏了,应该是许多天没换了,脸色又憔悴了不少,头发也花白了几根,整个人都老了四五岁。 见她出来,沈大富明显有些激动,上前拉着她的手:“ 格草。” 沈格草见堵在班门口,不好说话,便把沈大富带到了刚刚自己打电话的阳台边。 “ 你去哪了,爸,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 沈格草焦急的询问道,她差点就报案了! 沈大富挠挠头,“我能去哪,我当然是找你妈去了。” “什么??” 沈格草松开被他拉着的手:“你说什么?” “ 我去找你妈了,不过没找到,你舅那边我也打听过了,都不告诉我你妈去哪了,我跑了几个你妈有可能去的地方,也没找到。” 沈大富说着,带着不甘。 “你找她做什么?” 一想起上次沈母的状况,沈格草还心有余悸。 沈大富一瞬变了脸色: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妈是我媳妇,我不找她找谁? ” “然后呢?找到之后呢?” 沈格草看着仍执迷不悟的沈大富,又想起他的做派来,他一点都没变,即使更苍老了些,可他还是没有变。 沈大富支吾着,似在斟酌言语。 沈格草抢先开口道:“然后再继续吵,继续闹,永无宁日是吗?” “ 爸,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你在家也好,回B市也好,你就照顾好自己就行,如果想让我妈消气,你就好好工作,步入正轨,别再游手好闲,她还会再和你吵吗?” 沈大富脖子粗了一圈,脸涨得通红:“女孩子家家懂什么?亏你还上的高中,你别讲那么多大道理,你就告诉我,你妈去哪了?” 沈格草见他仍如此,便冷了心,“不知道。” 沈大富见她态度强硬,于是换了招数,脸一翻变了颜色,可怜兮兮道: “ 好儿女,格草,你知道爸爸最亲近的就是你了,你就别瞒着我了,我保证找到你妈后,就好好的工作。” “ 我真不知道。” 沈格草知道这空头支票,他说了不下十遍,定然不可信,母亲好容易可以从情绪中脱离,有了新开始,她一定会好好守护的。 沈大富又再三祈求,可沈格草依旧不为所动,最终,沈大富急了,颇有狗急跳墙之势:“沈格草,反了你了,最后问你一遍,说,你妈去哪了?” 沈格草仍冷硬道:“不知道。” 下一秒,清脆的啪一声,沈格草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你良心都喂狗了?” 沈格草将脸正过来,直对着他,眼中含着泪,可声音仍是冷硬:“ 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一切不都是你咎由自取吗?” 午休的铃声已经响起,这样的吵闹声明显打碎了同学们的沉睡,各班三三两两开始有脑袋伸出来。 沈格草伸手抹了把泪,“你回去吧,去哪都行,别去找她,算我求你。” 说完,略过沈大富,径直拐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听水声哗哗流着,内心轻快不少,洗了把脸,连带着将泪融着洗掉,真想洗尽所有不甘与无奈。 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泛红,下一秒,又有泪水漫了上来,沈格草压着让自己不去想,没什么委屈的是不是? 有什么过不去的,至少现在,一切都还很好。 “沈格草,看来你在这过得也并不轻松啊?” 沈格草仓皇的转过头,背后传来冲水的声音,祁绯已然挨在她身边,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的开始洗手。 “ 格草,许久未见,知道你转学进了圣英之后,我有多嫉妒吗?凭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也能挤进来,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沈格草看着她,忽地嘴角扯着冷笑:“怎么,不装作和我不熟,不认识我了?” 祁绯呵了一声,“我本来就与你不熟,那是你自作多情,你也不错,你的好同桌江嘉木没见过你现在这副模样吧?你在他面前一直不都是扮演着纯真无知的小白兔吗?” “你……” 一提到江嘉木,沈格草脸涨得通红,江嘉木是她满目疮痍的心中,唯一光亮的存在了。 “随你怎么想。” 沈格草丢下一句,关掉水龙头,转身走了。 祁绯盯着镜中自己温柔无邪的面容,轻轻勾起嘴角:“好啊,那我们就走着瞧,沈—格—草。” 第74章 阵线 “ 你好,同学,帮我叫下你班的祁南泽吧。” 祁绯温柔笑笑,纤纤有礼。 被她拜托的那个男生脸上飞快染了红晕,目光不敢直视她,“你找南哥啊,等着,马上啊。” 说着那男生飞快地转身喊了一嗓子,“ 南哥,有人找啊。” 传达完毕之后,男生又偷偷摸摸抬眼看她,可眼前这位漂亮女生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了。 “ 你等……” 话还没说完,祁南泽就走了过来,随手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谁啊,小子。” 男生整个脑袋卡在课桌上,艰难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祁绯的方向:“她。” “ 哥。” 祁绯见他出来,甜甜叫了一声。 祁南泽掏掏耳朵,“别叫那么熟,跟你关系没那么好。” “找我什么事?” 祁绯朝走廊深处指了指,“去那边说吧。” 祁南泽双手插兜呵了一声,女生就是麻烦,不耐烦的跟着走了过去。 “行了,说吧,什么事?” 祁南泽单刀直入。 “ 南泽哥,你喜欢她吗?” 祁绯大而晶莹恶的眸子直视着他,语气笃定。 “嗯?” “ 她,你知道的,那个叫沈格草的。” 祁南泽挑挑眉,用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喜欢她?你没搞错吧?她一没颜值,二没身材,既没情商也没智商,我会看上她?” 见他这样反应,祁绯并没有惊讶,反而异常淡定道:“是啊,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祁南泽烦躁的抓了抓头: “ 真搞不懂你们两姐妹,没事总揪着人家不放干嘛?以前是柏青,现在又来个你,怎么,真当我是病猫吗?” 祁绯忽而软软的笑了,“南泽哥,都说你对她有意了,还非要不承认。” “ 有事说,没事走。” 见她如此兜兜转转,祁南泽耐心再度耗尽。 “ 你先别急,南泽哥,我来是要帮你的。” 祁绯转来眨眼一周过去,肉眼可见,江嘉木对沈格草很好,而且是非同寻常的好,更重要的是,她很确定沈格草喜欢他,甚至现在非常依赖他,就在她正为难没有好办法拆了沈格草这个后台时。 机会却自动送上了门,起初,她还不太确定,可直到一连几次,她都发现祁南泽每次都会在餐厅找个离沈格草二人不远不近的位置坐着,吃饭时,还时不时瞅着她,沈格草一走,他马上也就跟着离开,更离谱的是,她这位堂兄,竟然会在她班级门口兜兜转转,时而看一眼,接着又继续转。 也有过正面相对,这位堂兄不得不“正面迎敌”时,假装很轻挑的和人打了招呼,不过,并不被理睬,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的,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纷纷打趣道:“南哥,你这彻底没戏了。” 一开始,她也并没放在心上,可次数多了,她察觉有些不对,这才意识到她这位堂兄可能真的喜欢上沈格草了。 于是,她今天索性找上门来,来个一石二鸟,坐收渔翁之利。 “ 我喜欢江嘉木。” 祁绯十分落落大方的说了出来。 “什么玩意?你喜欢那小子?” 祁南泽有些惊讶。 “ 南泽哥,我真的喜欢江嘉木,你就帮帮我,好不好,你把那个沈格草追到手,我就有机会了。” 祁南泽听罢,嗤笑一声:“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不过才转来一周的时间,你就喜欢上那小子了?你不觉得你这感情未免太价廉了吗?” 祁绯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一语被戳中。 “ 我看啊,你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吧?” 祁南泽斜眼看着她,目露鄙夷之色。 祁绯的佯装维持淡定的脸色终是起了变化,却仍语气逼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南泽哥,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祁南泽插兜原地踱着步 “ 你是从龙樱转来的,这么说,你们认识是吗?” “ 是,认识,可认识又怎样?” 祁绯毫无退让之色。 “ 我就说,你才认识江嘉木不过两周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倾心了?老实说,你和格草在龙樱就有过节吧?你这行为不像是要追求别人,倒更像是报——复。” 祁绯瞳孔猛缩,慌乱扯在脸上。 祁南泽见自己推理属实,不禁洋洋得意,“ 你和我说说,你与她有什么过节?沈格草那样愚笨的性格,可不像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 你管那么多,你就说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我一个大脑健全,颜值逆天的好少年,你觉得呢,我看着像很无聊的人吗?” 祁绯白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好自为之。” “喂,你最好别给我乱来。” 祁南泽喊了一嗓子,有些无语的踢了踢地面,“我这都TM什么亲戚,一个比一个奇葩。” 祁绯回教室时,正是第二节 大课间,看似无意的扫到沈格草的座位,少年在一旁安分的写着什么,沈格草拿着本书好像在小声背诵,过了一会儿,江嘉木停下书写,朝沈格草说了些什么。 沈格草面红耳赤的白了他一眼,有些羞恼,少年在一旁肆意的哈哈大笑,笑容纯粹,引得人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祁绯暗暗捏紧了手,自己的同桌是个典型的书呆子,话少人也很呆,戴着厚重的眼镜,皮肤有些暗沉,见她走了过来,那呆木同桌忙起身给她让座,祁绯甜甜的朝他道谢,低头扶正坐椅的间隙,眼中划过厌恶。 第三节 下课时,唐小小又跑了过来,给她递来一沓情书,祁绯照例面色含羞的收下,然后将追求者送的礼物甜声蜜语的推给了唐小小,唐小小乐不可支,更视她为推心置腹的好友。 “小小,你最近和陈静怎么了,她没事吧,我看这两天她心情好像挺不好的。” 唐小小回头看了眼陈静,回头小声嘀咕着:“谁知道她,我好心分给她礼物,她还生气。” “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我们中午约她一起吃饭,好好跟她解释下,就行了,她可能以为那是你嫌弃的东西,才给她的。” 唐小小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是真的想分礼物给她,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想我!” 祁绯在一旁小心安抚着,忽然提议道:“小小,你觉得格草怎么样啊?” 唐小小向上翻着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随即说道:“还可以吧,她话比较少,我们接触不多。” “ 哦,我不是经常请教她同桌问题吗,每次都占了她的位置,挺不好意思的,就想请她吃个饭,表示一下歉意。” 祁绯说着,十分内疚的模样。 唐小小大大咧咧的拍了她一巴掌:“ 啊,那你应该请吃饭的是江嘉木啊,放心吧,格草没那么小气的,这点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 “真的啊?” “那是当然,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去和格草说一下?” 祁绯为难道:“可陈静……” “哎呀,你不用管了,祁绯,你真的是太会为别人着想了,陈静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她呢。” 祁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小,你真可爱。” 唐小小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 对了,祁绯,你是祁南泽的堂妹,可怎么没见你找过他啊,你们关系不好吗?” “没有啊,我和他关系挺好的,找他主要也没什么事,不想打扰他。” 唐小小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样啊。” “ 那我下次找他的话,叫你一起?” 祁绯试探道。 唐小小脸上的失落化为惊喜:“真的啊!祁绯,你真的太好了!!” 两人商定后,第四节 一打下课铃,祁绯就瞥见唐小小以飞一般的速度,移到了沈格草面前。 接着,唐小小上下嘴唇不停张合,嘴上说着什么,手上还比划着动作,看起来情绪有些亢奋,然后她将手指向了祁绯的位置,祁绯礼貌的笑笑。 江嘉木扫了一眼又旁若无人的收回了视线,沈格草表情有些困惑,但能看出来,她浑身都透着抗拒。 祁绯款款站起,朝她走近,眼眸透着柔和的光,尽管沈格草根本没看她。 “ 格草,你也知道我刚转学过来,就只认识你们几个人,再说了,我平时也没少麻烦江嘉木同学,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想请你们吃个饭,感谢你们的照顾而已。” “你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祁绯说着,柔弱无骨,仿佛下一秒就能飙出泪来。 唐小小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格草,不就一起吃个饭吗?”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格草只得同意,看了眼江嘉木,他倒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格草,总算把你说动了!” 见她同意,唐小小难掩心中喜悦。 说不定祁绯一高兴,就带着她去找祁南泽了呢。 “ 那我们走吧。” 沈格草虽不知祁绯要玩什么把戏,可也只能被动的静观其变了,有些事,怎么也逃不掉的吧。 第75章 友宾 四目相对,了然无趣,虽说祁绯是要请客吃饭,可眼下也不是放假的时候,自然不能去外面餐馆吃,再则,沈格草也没打算让她请吃饭,如果可以,她只想和她干干净净的划开距离。 所以几人只算是一起同行吃饭,各打了饭菜同坐着,祁绯一副左右为难却不得不从的模样。 打完饭,几人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祁绯对面正坐着江嘉木,少年浑身慵懒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餐盘,祁绯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直甜美的笑着。 她夹起自己餐盘中的青菜放到对面江嘉木餐盘中,声音温柔软糯:“ 嘉木同学,多吃点青菜啊,我看你那么用功,一定要跟上营养,要不然会生病的。” 唐小小忽然领悟了祁绯坚持要请吃饭的意图,原来,她对江嘉木有意啊。 于是唐小小也殷勤道:“是啊,江嘉木,多吃点青菜,有益身体健康。” 沈格草只埋头吃饭,并不答话。 江嘉木挑着餐盘的筷子忽地停了下来,一时静默,约有两分钟,见沈格草扒完了餐盘里的饭,有停箸之意。 旁若无人的问了句:“吃完了?” 沈格草点点头,只见江嘉木将手中筷子一放:“好,那走吧。” 祁绯被冷在原地,尴尬的脸色青黄不接,好在江嘉木刚迈出左腿离开座位,又退回了一步,看向祁绯。 “如你所愿,饭也吃了,以后就不要再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来。” “ 如果真嫌过意不去,那就请你麻烦麻烦其他同学吧。”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说完,也顾不上祁绯什么反应,径直端着餐盘走了。 沈格草已放置好了餐盘,见江嘉木迟迟才走来,只在一旁默默等着。 “ 走吧。” 江嘉木走来。 沈格草回头瞥了一眼祁绯已经很不好看的脸色,困惑道:“你和她说什么了?” “ 自然是一些该说的话。” “ 啊?” “好了,别问了,走,散散步去,坐了一上午,骨头都麻了。” “哦。” 江嘉木又忽地来了句:“顺便,再说说你们之间的事。” 体育课。 几个班同上,操场上一时十分热闹,下午时分,阳光正暖和,众人裹着的厚厚棉袄,迎着冬日的微风,在操场跑圈。 三圈下来,身上已经开始燥热,血液舒缓流动着,有汗沁出,贴在里面衣服上,挺难受的,沈格草热的难受,体育老师刚一喊解散,她就立刻将厚重的棉服脱了下来。 微风舒爽的钻进来,展开身体每个角落的毛孔,江嘉木抱着篮球朝她小跑过来:“格草,我去和他们打会儿篮球,你要无聊的话,过来看。” 沈格草点点头,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我一会儿过去。” “ 衣服穿上。” 江嘉木弯腰捡起被她扔到塑料草地上的白色棉服,反手扔她怀中。 沈格草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套了个袖子,待江嘉木一走远了,她又一把扯了下来,可谁知,江嘉木明明眼看就要见不着人影了,却突然回了个头。 沈格草做贼心虚一般,飞快地将棉服套到了身上,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沈格草咧了个大大的笑脸朝着他的方向。 而这一幕,正落入不远处一人眼中,沈格草坐在塑胶草地上歇息,打算一会再去看台那边,其实篮球她也看不懂,就是找个僻静的角落,发会儿呆。 不远处一人影朝她热情奔跑而来,沈格草眯着眼看,快要眼前了,才认出是唐小小。 唐小小很熟稔的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沈格草立马条件反射寻找祁绯的身影,直到看见祁绯在离她挺远的地方正和两三人说说笑笑,这才放松了警惕。 “格草,你怎么老躲着我啊?” “没有啊,没。” “ 格草,你是不是对祁绯有什么偏见?” 唐小小睁大一双精明的眼睛,自以为将一切都已看破,形势尽在掌握之中。 “没有,我没有偏见。” 沈格草面色不动,她现在只是不想再和祁绯有什么纠缠。 唐小小神秘的笑了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祁绯都和我说了。” “嗯?” 沈格草皱着眉,很不喜欢唐小小这种故弄玄虚的派头。 “就是你和祁绯在龙樱的事啊。” “ 是吗,她和你说什么了?” 唐小小隐晦的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她都和我说了什么。” 塑料草地上铺的黑色软皮小黑石胳的她腿麻,沈格草换了个坐姿,不想再追问,语气淡淡:“哦。” 见沈格草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唐小小有种跳梁小丑的感觉,其实她是胡说的,祁绯只和她说了她和沈格草在龙樱是同学的事,关系一般,后来沈格草转学了,就更没联系了,别的话题,祁绯也没和她说。 本来还想套套沈格草的话,见她完全不接招,唐小小自讨了个没趣,但还是按照祁绯转述给她的话,继续了话题。 “格草,祁绯人真的挺好的,我是真不想你对她有什么偏见。” 唐小小说的态度诚恳,十分认真。 沈格草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最基本的礼貌:“小小,我对祁绯印象好还是坏都没什么关系吧,你觉得祁绯不错,你和她做好朋友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扯上我?” 唐小小有些着急的拍了拍大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哎呀,格草,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么说吧,我算不算你的好朋友?” 沈格草迟顿了几秒,磕巴答道:“这……算,……算是吧。” “ 那不就成了吗,格草,既然我是你的好朋友,祁绯又是我的好朋友,那我们三个结成好友,不是挺好的吗,再说了,那个什么。” 快要讲到重点了,唐小小有些卡壳,似乎没有人问上一句,她就说不下去了。 然而沈格草并没有催她的意思。 唐小小只好自动转为流畅模式:“也没有什么,不就是,祁绯,喜欢,江嘉木嘛。” “什么?” 这回轮到沈格草卡壳了。 “我说祁绯喜欢江嘉木啊,他又是你同桌,而且你们老待一块,祁绯才想着看你能不能帮她一下,这不,才约你一起吃饭吗,可是,想想上次,江嘉木有点过分啊。” “他怎么了?” 唐小小不满的撅着嘴:“他上次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祁绯留,还说什么饭已经吃了,让祁绯别再感谢了,如果真的过意不去的话,让她去找其他人问题,麻烦别人去,你说说,格草,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格草憋着想笑,只连嗯嗯了两句作敷衍,没想到江嘉木上次说的话是指这个。 偷偷乐完一阵,沈格草又恢复正色:“实在抱歉,小小,我不想掺和这事,祁绯如果真喜欢,” 说到这儿,沈格草心突然颤了颤,勉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真喜欢江嘉木的话,让她直接找人说就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格草说着就要站起走人,唐小小却冷了脸,“沈格草,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见不得别人好,只想自己独占是吧?” 沈格草苦笑:“没有。” “ 没有?这点小事你都不肯帮,亏祁绯还那么热心的帮你爸找人!” 唐小小不客气的站起,指着沈格草大声嚷嚷。 “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格草突然僵在原地,脸色苍白。 唐小小毫不客气的又重复了遍,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我说祁绯为了和你搞好关系,不惜辛苦帮你爸找人,找谁你总知道吧?!还用我说么?自己家里鸡犬不宁,也不看不得别人好吗?” 沈格草转身就跑了,浑身血液沸腾着,内心燃着一股火,熊熊灼热,烫得她再不能冷静半分。 祁绯正和人说的欢声笑语,座椅附近的一处空地,有几个穿着球衣的男生正拧开瓶盖喝水,但目光却时不时的朝祁绯的方向扫来。 祁绯看似无意的拢了拢头发,脸型小巧,眼睛大而亮,莹润清澈,和人说话时,向下一弯,日月星辰皆入眼,皮肤白皙,冷白色调,瘦弱无骨,耳边散着几根青丝,更是我见犹怜。 沈格草微微喘着气,“祁绯。” 这一声,冰凉刺骨。 祁绯正和人说着话,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是她,表情没什么异动,非常平静的朝她温柔笑笑:“格草,是你啊。” “去那边说话。” 沈格草没管她的客套,挑明主题。 祁绯很轻快的点了点头,朝她身后几个女生柔声道:“ 我去一下,等下回来啊。” 祁绯再回过头时,沈格草已走在前面了,可以看出,她情绪不太稳定,走路时自己都没在意的左手微微抖着。 祁绯饶有闲心的在后面慢悠悠跟着,出了操场,沈格草一直走到一处长形花园边才停下了脚步,此时早已过花季,只剩下些枯枝败叶,沈格草一直盯着残败的枯枝看,直到感觉到身后祁绯走近。 沈格草忽地收了目光,冷声道:“ 祁绯,你过分了。” “ 什么过分?格草,你在说什么?” 祁绯睁着无辜的眼睛,楚楚动人。 沈格草冷呵了一声,垂下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我家的事不劳你费心,想想我在龙樱的时候把你当成好友,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我可以不计较,但,祁绯。” “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也后退过一次,如果你还执意来招惹我的话,我只有和你鱼死网破,不要动我的家人,祁绯,你要知道,我可以做事事不计较的兔子,自然也能做处处都要报复的狼。” 祁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吗,沈格草,那我还真想看你变成狼的样子。” 沈格草冷笑道:“ 好啊,不过这取决于你,我倒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祁绯,好好想清楚。” 祁绯正要更为张狂的反击,可突然变了脸色,双眸委屈,语气温柔:“ 格草,你怎么这样想我啊,我是真的想帮你。” 对于她突如其来转变的反应,沈格草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她是有人格分裂? 尽管沈格草什么话都没说,可祁绯的模样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将纤细的右手扬起来,开始在眼睛上揉啊揉,揉啊揉,双眼通红。 “格草,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帮一下你,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生气,对不起啊……” 沈格草突然反应过来她是在做戏,果然,在沈格草要转身有时,身后方向传来一声怒喝。 “ 沈格草!!” 唐小小站在她身后,一声怒斥,沈格草转身,在唐小小身后跟着男生女生,有刚刚坐草地上喝矿泉水的球衣男生,有刚和祁绯聊天十分愉快的女生,有从篮球场,操场看热闹随风跟来的陌生面孔,三四十人。 不时,还有人围上来。 沈格草没心情再理唐小小,只想离开人群,可唐小小上前一把攥住她。 情绪有些激动: “沈格草你别走,把话给我说清楚。 ” “ 放开。” 沈格草冷声道。 唐小小明显愣了一下,沈格草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一些同唐小小一起来的几个女生,显然听到了祁绯刚刚低声下气的道歉和解释,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越看沈格草越不顺眼。 嘲讽道:“真是什么人都有,自己没理,还这么理直气壮。” 另一女生附和:“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在这耍微风?祁绯好意帮她还不乐意,竟然还反咬一口,真是。” “ 你看她长得就不像好人,可能嫉妒祁绯长得比她好看,所以处处看祁绯不顺眼呗。” 那女生说着白了一眼。 “你们女生这么记仇的吗??” 一旁穿球衣的男生表示佩服。 唐小小仍拉着她不放,沈格草奋力一甩,情绪有些失控:“ 我记不记仇,是不是理直气壮,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看够了吗?是不是还想再看一出戏?不然明天都没什么话题聊起来是不是?” 被喝斥的一众观戏人员,女生越发愤愤不平,情绪高涨:“ 这什么人哪,真是,看也不是个好货色。” “ 切,这种人亏得祁绯还帮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值!” “……” 祁绯被唐小小牵了过去,和声细雨的安慰着,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给了沈格草一记白眼。 沈格草浑身抖得厉害,马上就要控制不住。 第76章 上火 人群中突然走进来一瘦削身影,浑身散发着不可一世,放荡不羁的气质,唐小小原本气急败坏的脸色在见到他时,突然就凝固在原地了。 “他干嘛呢这是?!” “不知道,难不成他们两个真有什么?……” “祁南泽这人眼光可不怎么样嘛。” “…… ” 祁南泽穿过人群挡在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浑身微微发抖的沈格草面前,见她如此模样,祁南泽脸色阴郁了几分。 “ 祁绯,你这样过分了。”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这人怎不知青红皂白,看不清事实呢,明明是那位其貌不扬的女生先挑事端,还咄咄逼人。 唐小小忍不住辩解道:“你怎么能这样说祁绯呢,都是沈格草的错,祁绯是好意帮她,她还不领情。” “ 是吗,我都不知道我这位堂妹这么良善,你做了什么好事?” 祁南泽挡在沈格草面前,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直盯着祁绯。 “南泽哥,是我不好,我不该多管格草的家事的,是我做的不对。” 祁绯柔柔弱弱,眼角流着委屈的泪。 祁南泽无语的扯着嘴角,这女的竟这么能作戏。 被挡着的沈格草拨开护着她的祁南泽,一语不发,从他身后走出,围堵的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来。 “沈格草,算你狠,我和祁绯就不该多管闲事,亏我还把你当我的朋友,你真是良心喂了狗,自己做错事还死不悔改!” 唐小小见她要离场的架势,一时咽不下祁绯被她羞辱的气,底气十足的吼了出来。 沈格草停下迈出的脚步,回头冷冷扫了她一眼,忽地,嘴角噙着笑,“你还真是蠢。” 唐小小气的双眼通红,恨不得原地跳起来:“你说谁蠢呢?你说谁呢?!” 祁绯忙拉着唐小小,当和事佬劝慰道:“ 小小,算了,这事我也有错。” 唐小小情绪上了来,一把甩开拉着她的祁绯,指着沈格草的鼻子讥讽道:“ 你还真是看不得别人半点好,沈格草,自己家鸡犬不宁,你妈和你爸闹的老死不相往来,你也有份参与吧?” “你是没见你爸那个德行,跟个乞丐似的,浑身脏兮兮的不说,脑子也不大好使吧?还说我蠢,我看你爸才是真正的蠢货!” 内心怒火燃到极点,沈格草猛的冲了过去,而唐小小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那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话,沈格草什么也没想,顺着动作一个巴掌直扇了过去,清脆地“啪”一声将所有情绪凝结。 一切都静止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唐小小捂着脸惊呆在原地。 周围的人也皆目瞪口呆,沈格草大脑一片空白,四周围观的人脸在她视线里变得模糊,好像有风,耳边有风的声音,身体颤到最后,忽地变得平静了。 她竟然会打人??她打人了。 唐小小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抓沈格草的头发,而身后,祁南泽的速度则更快一些,止住将她后退拉离了几步,“够了!” 祁绯显然颇为意外,不过沈格草过激的反应还是令她十分满意,见祁南泽都出手喝止了,她也乘势上前,拉着唐小小看她脸上的伤势,盈水的双眼沾满心疼:“小小,疼不疼?没事吧。” 围观的群众开始窃窃私语,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鄙夷,大脑嗡嗡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格草僵硬的一步步离开了围观的人群,清冷的风一阵阵袭来,隐约有人追了上来,在她耳边说着劝慰的话,“格草,你听到我说话了没?” “ 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的事,我会和她谈的,是我不好……” 沈格草胡乱的嗯了一声,尽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也没管下没下课,迷迷糊糊的就进了教室。 家事被人当众宣扬出来,让她有种身上穿着透视衣,浑身赤果果的感觉,她虽然对沈大富也有过厌恶,愤恨,但他纵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决不能容忍别人对他诋毁。 江嘉木没有在座位上,班里还算安静,沈格草趴在课桌上,半晌没动静,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班上同学告诉让她去趟教导室,沈格草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思考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一堆人的簇拥声,接着,是唐小小的声音:“你小心点啊,慢一点,慢一点……” “江嘉木,让你慢一点!” 沈格草本来听到她的声音还没什么反应,直到江嘉木的名字从她嘴里蹦了出来,接着,她看见江嘉木搀着祁绯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尽管表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在扶她,而祁绯娇弱的左手攀着江嘉木,右手被唐小小微微扶着,整个身体重心差不多都偎在江嘉木身上。 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班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江嘉木有些烦躁,刚抬眼却看到正迈下一层台阶的沈格草,此刻,她表情呆滞,神情有些恍惚。 江嘉木刚想问她去哪,却被一旁的祁绯甜甜的打断:“格草,这么巧啊?” 沈格草没理她,径直下了楼,经过江嘉木一众人时,也没再看一眼,表情冷漠。 背后传来唐小小鄙夷的声音:“祁绯,她那种人,你还理……” 祁绯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格草挺好的啊,都是同学嘛。” 唐小小还一脸愤愤的想要再说着什么,却被祁绯用眼神制止住了,江嘉木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其意,不过能大概感觉到,她们似乎对格草有成见。 “喂,江嘉木!!走那么快干嘛?!人是被你不小心拿球砸到的,祁绯那么弱,被你砸那么一下都不能走路了,你知道多严重吗??还不好好扶着,有你这么对待伤员的吗?” 唐小小一脸义愤填膺。 江嘉木耐着性子把她扶到教室门口,接着手一撒,“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 祁绯两眼一弯,柔声道:“不用了,不严重的。” 然而,江嘉木并没听,也没进教室转身就走了,向阳迎面跑来。 “嘉木,你不上课,干嘛去啊。” 江嘉木反问道:“你呢?” 向阳拍了拍胸脯:“我可是有公务在身。” “行,那你忙。” 向阳看着江嘉木远去的,挠挠头:“ 他难道要去教导处?” 教导老师李主任是他班主任,这一节是他的课,可都上课十分钟了还没见他人影,向阳本着尽心尽力好班长的原则屁颠屁颠就跑到了教导处察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了沈格草,嘉木的同桌,平常挺乖一女孩,学习也用功,向阳实在想不通她会来教导处?? 或许只是找她了解一下家庭情况?还没等他揣摩出一二,李主任就把他揪了过来,让他去八班叫几个学生过来,他只好跑了个腿。 向阳趴在门框上,朝正在讲课的老师打了个招呼,接着朝班内说了一句:“祁绯,唐小小,去教导处一趟。 ” 紧接着,不光老师有些惊讶,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都议论纷纷,祁绯从容的站了起来,目光坦荡,反观唐小小倒有些扭捏,心中暗骂不知道哪个多嘴的,怎么这一会儿功夫教导处就知道了? 本来事情不大,可就难在沈格草打的那一巴掌,可静下心来想想,唐小小说的话也确实有些过了,不管怎么样,都算得上是人身攻击了,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还得安稳的控制住情绪,祁绯本来就没想着把事情闹大,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去教导处的一路,祁绯将其中的利害讲给唐小小听,并让她态度好点,认个错,沈格草本身打人也有错,她们大事化小最好,唐小小虽然惹事时不怕火大,可真的要承担后果了,却不敢去挑这个担子。 祁绯的话犹如救命稻草,她听还来不及,于是进了教导处,先是装作乖顺的模样低头听着教导主任的训斥,虽是女生,可教导主任也没讲究情面,把她们数落了一通,唐小小几次憋着差点没掉泪,骂够了,教导主任才想起问缘故,唐小小按照祁绯的话,能省则省的概括为一场口角误会产生的冲突,自己情绪上头,讲话太难听了些,才和沈格草起了冲突。 一听只是口角冲突,教导主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头到脚又将人数落了遍,唐小小祁绯等自是乖乖听着,沈格草面无表情,更像是一根木头在那杵着。 最后,教导主任也没怎么刁难,只言语教育训斥了后,并再三警告再犯的后果,罚两个主要的当事人唐小小沈格草二人写检讨三千字。 三人从教导处出来,沈格草很明显不愿与她们同行,走得最快,快走到班门口时,祁绯突然从后面叫住了她。 沈格草充耳不闻,也没打算停下脚步。 “ 沈格草!” 这句威慑力十足,祁绯快步追了上来,唐小小倒没追上来,慢吞吞的原地走着。 尽管沈格草正眼也没在看她,可还是感觉到祁绯的洋洋得意:“ 沈格草,我劝你早些放手,到此为止。” 沈格草还欲走,祁绯兀自说道:“你别拖累他了行吗?我虽然转来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你是什么斤两,你每天这样占着江嘉木,还让他给你补习功课,他有什么义务帮你?你为他人着想一个宽宏的心哪去了?” 沈格草木讷讷的怔在原地,祁绯继续道:“你应该知道,你帮不了他什么,高中还剩两年半,下学期呢,明年呢?还这样一直缠着他,让他尽心为你服务吗?你的功课不行那是你的事,难道到时候高考也要他替你考?” “你想说什么?” 沈格草转过身,眸色冷俏。 祁绯轻快的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帮不了他,但我可以,不仅如此,我还能给他更多,你喜欢江嘉木,不会以为他也对你有意吧?清醒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如果他最早认识的是我,那还有你什么事?不过也没关系,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就算他先认识了你,先喜欢的你,也会变的,人都是善变的,如果你想彻底摆脱掉我,很简单,离他远点。” “你们——太近了,我很不喜欢。” 沈格草冷冷扯起嘴角,“ 那你就想着吧。” 刚说完话,就看见江嘉木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朝她们走过来,祁绯语气熟稔的和他打招呼,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 嘉木,你回来啦,都说不让你去了,没事的。” 江嘉木将手里拎的从医务室拿的消炎药,还有消毒水纱布酒精什么的,递给了祁绯,祁绯客气的摆手拒绝,江嘉木也不想多言,将东西一抛,直接扔到她怀中,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沈格草,刚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祁绯在这儿,不好多问。 于是便敷衍的朝祁绯说道:“拿着吧,本来是我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沈格草就径直越过他,快步走到了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将二人抛在后面,江嘉木话说到一半,皱着眉头转身看她,太不对劲了。 唐小小也走了过来,接过祁绯怀里的东西,“江嘉木,快来帮着扶一下啊。” 江嘉木本来见沈格草脸色不好,正心烦气躁,唐小小这理所当然的命令更是让他原地爆炸,“ 据我所知,脚没断吧?自己进。” 第77章 沉默 江嘉木回到座位,目光扫到沈格草,动作稍一滞,在她脸上那样冷漠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沈格草视线投到黑板上,全神贯注,整个人被笼在沉默里。 下课之后,沈格草埋头记着笔记,从始至终没有往江嘉木那边看过一下,江嘉木托腮侧身看着她,祁绯却突然走了过来。 还没等她走近,沈格草却突一下站起身,冷冷清清的出了教室,手里还拿了本书。 祁绯仍是笑脸盈盈,不过却是对着江嘉木:“嘉木,又要麻烦你了。” 少年懒懒的站起,睨着眼看她:“抱歉,我还有事。” 然后直接将祁绯晾在原地,也出了教室,绕着四楼走了一圈,也没找到沈格草的身影,江嘉木烦躁的踢了下护栏,直到快上课时,沈格草才抱着书,不知从哪出来的。 “格草,你去……” 下一秒,沈格草径直越过他,像穿透空气一样,双手抱着书回了教室。 这一节是季念的课,先是强调一下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这次期末考会和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共同作为直升高二小科班的参考成绩,沈格草坐直了认真听着,表情有些严肃,江嘉木一旁看着她,知道她可能是在担心自己的成绩。 课刚讲到一半,季念就被叫走开会去了,只好安排班里上自习课,沈格草低着头开始埋头做题,少年清凉的气息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江嘉木目光透着担忧,嗓音低沉。 沈格草不答话,仍是继续写题,见她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还一直是这个状态,江嘉木有些急躁,夺过她手中的笔,将书本一翻,“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 语气更重了几分。 沈格草没有看他,反而从书桌上又抽出一本书,又继续埋头看,这回,看出她情绪不对,江嘉木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 格草,你怎么了,和我讲一下好不好?别让我担心。” 少女低着头,动作顿了顿,刚想抬头却余光看见前排的祁绯正转头看着她,嘲讽的表情,沈格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寄生虫一样,寄居在江嘉木身上,可他真的太好了,好的自己很贪恋,很贪恋,有他在身边的时光,可越是贪恋待在他身边,她越是害怕,尤其是他每次那么放低情绪的和她讲话。 她怕这一切会变,他也会变,变得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江嘉木,每次看到祁绯和他接触,她的心就猛的揪起,她知道祁绯比她强很多,可越这样想,她就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一抬头便感知到祁绯不善的目光,左侧是少年关切的目光,沈格草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乱七八糟的想法该怎么消去,更不会和他讲。 于是,她再次选择了逃避,和纪律委员打了声招呼,就出了教室,这回她没有拿书,而是进了洗手间,然后把门关上后,抱着脑袋蜷在一块,很乱,可也没有想哭的情绪,就想独自待会儿,想点什么。 在沈格草刚出去不久,江嘉木走到祁绯的位置,用手敲了敲她桌面,祁绯好像正认真的看着书,听到声响,受惊的抬起头,然后表情转为惊讶:“是你啊,嘉木。” 江嘉木阴沉着脸:“出来。” 说完,就直接出了教室,祁绯放下手上的书,紧跟其后,这一前一后过于明显的“亲密”气息倒是引得班上其他同学频频侧目。 祁绯跟出来时,江嘉木已在远离各班级角落处的阳台位置等着了,祁绯尽量脚步轻盈的走过去,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嘉木,把我叫出来什么事啊?” 江嘉木冷眼睨着她,“ 你做什么了?” “ 啊?你在说什么啊。” 祁绯睁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我没心情和你废话,你到底对格草做了什么?” 少年表情寒气逼人,眸光结冰。 祁绯勉强保持着轻松:“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知道,我跟格草不熟,……” “是吗?祁绯,你果真是演技了得,谎话连篇,你和格草在她转学前不禁同班,还同桌吧?你说你和她不熟?” 祁绯脸色变了变,声音低了几分:“同桌又不代表关系就好啊,我是真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嘉木看着她纯洁无暇的脸,内心涌起一股厌恶:“ 你的脚好了? ” “啊?” 祁绯一慌乱,才想起刚刚走路忘记自己假装的脚疼了,本来被球砸一下,那一阵疼过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她皮肤再娇弱,也只是有些红印,本来还想借此机会,能接近一下他。 这下,祁绯露出尴尬的表情:“ 是,……好,多了。” 江嘉木似乎没听她的答话,目光审视着她,继续道:“ 格草说你们之间的事就算过去了,她也不想再和你有什么关联,你该不会忘了你和季……” 江嘉木故意拉长了声音,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祁绯慌乱的神情。 江嘉木缓缓吐出下一句话来: “ 你和季蔓桦那些人做的事,需不需要我帮你再回忆一遍?” 祁绯脸色挂不住了,惊诧道:“她告诉你了?” 她怎么会说的? 江嘉木没接她的话,表情冷漠,目光透着戾气。:“我告诉你,祁绯,因为你们的无理取闹,格草已经转过一次学了,你比谁都清楚,她才是无辜的牺牲者,只要我在这儿,你别想再动她。” “我没想把她怎么样……”祁绯辩解道。 “ 以后,格草在的场合,我不想看到你出现,你应该能感觉到她不想看到你,格草自己不愿再计较那些事了,你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祁——绯。” “如果让我知道你还这样,到时候,我会让你再这里也待不下去,我不想为难女生,但,前提是你要好自为之。” 江嘉木说完,不想再和她多待一秒,转身就要走。 “江嘉木!” “她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不值得。” 在江嘉木略过她时,祁绯突然伸出手拽着他衣袖。 江嘉木冷冷侧过脸:“松开。” 远远看到一道酷似沈格草的身影走来,祁绯拽着的手更紧了三分。 直到那道身影在不远处停滞了几秒后,进了教室,祁绯手上的力道才微微松了松。 江嘉木不耐烦的一把甩开,独留祁绯愣在原地。 沈格草刚整理好情绪准备回教室,却看到祁绯和江嘉木的牵扯,刚理好的思绪又像乱麻一样盘了起来。 或许,祁绯说的是对的,她只会拖累江嘉木,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想想因为她的事,江嘉木屡次和人打架,他一个品学兼优的优秀生,这回又逃课出来,沈格草隐约知道是因为她的事,可她不太清楚,江嘉木现在对祁绯是什么情感。 不过确实每次都是因为她,都有不好的事发生。 趴在课桌上,沈格草看着刚刚回到座位,表情不太好看的江嘉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低头唰唰写了张字条。 “你怎么了,。” 然后又用笔划掉。 “你还好吧。” 接着又被沈格草划掉。 “对不起。” 这时,祁绯也进了教室,眼睛竟然有些红肿,密切关注祁绯动态的男女生们都不住朝祁绯以及江嘉木的位置投去。 感知到她们的目光,沈格草心中又乱作一团,微低着头,将那张打算递出去的字条撕成了碎片。 算了。 两人沉默着,许久无话。 第78章 寡淡 期末考试临近,紧张氛围一拨拨袭来,班里都是做卷子,哗哗翻书的声音,离放假还有四天时间了,都想考个好成绩,过个美美的团圆年。 自江嘉木找她谈过话后,祁绯也安静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找些鸡毛蒜皮的事吸引某人的注意。 因为,她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看到沈格草日渐消瘦的更加用功读书,不再向之前那样黏着江嘉木让他辅导功课,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终是有了隔阂。 这样就很好,不用她动手,一切就会朝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沈格草眼底布满红血丝,她已经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了,每天晚上做梦,有母亲和他争吵的声音,喋喋不休的抱怨,永无休止的争吵,沈亦轩的哭声,然后是许久不见的季蔓桦傲慢的一张脸,方怜居高临下的指着她,祁绯友好的面孔下,对她满目憎恨。 接着,是许多个场景的围观群众,对她指指点点,目露鄙夷,都不喜欢她,都不喜欢她。 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脸在她脑海中不断出现,她想安静下来,一遍遍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不要在意,不要去在意任何人了,现在是新的开始,新的开始。 可是没有用,内心无名的烦躁,恐惧,心力憔悴,不想说话,不想去接触任何人,但她还没忘记要学习,她还要考试,她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沉淀下来,还有母亲的期望,她想立刻马上变得优秀,完美无缺,能担一切事。 每每凌晨醒来,劝慰了自己一番,心情才正常一点,可刚一回到教室,看到祁绯,甚至看到江嘉木,她就觉得心又沉了下去,她恨不得消失,马上。 满腔情绪无从发泄,更无法诉说,她只能将注意力转移,七门功课,书本都被她翻的折着卷,然后她翻开做的厚厚一沓资料题,将错题记到笔记上,一天到晚不停的写,写,写不动了就开始默背,不和任何人交流。 她不知道江嘉木是什么样的情绪,她只知道江嘉木百般和她扯着话题,她都抵触的不应,她坚信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至少现在看不到,也不想再拖累另一个人,自己独自待在角落里,挺好的。 不想听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了,再多一点她就要承受不住。 期间,祁南泽来找过她一回,和她说的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回班的时候手里多了张硬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应该是他的电话号码。 又这样阴沉沉毫无生机的过了两天,期末考终于开始了,拉桌子,打扫卫生,贴考场考号,沈格草舒了口气,终于快结束了。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班里布置第二天的考场,沈格草拿了扫把扫地,没有人靠近她,只有江嘉木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反观祁绯,在女生群里也颇受欢迎,手里拿着一小块毛巾在擦玻璃,不时回过头来和人说说笑笑。 身后还有几个男生站着,生怕她摔倒气的,沈格草低头扫着地,什么也没注意,直到拿拖把进来的同学往地上泼了水,溅她一身。 “ 不好意思啊,格草,我不是故意的。” 沈格草摇摇头,没说话,把手里的扫把放回原位,出了教室,沉默有一种好处,能把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通通消灭掉。 从洗手间整了下衣服出来,沈格草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生怕沾上水不能开机了。 刚点开手机,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陌生号码,沈格草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 “格草。” “嗯。” 沈格草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不明白沈大富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给她打电话。 “我在你妈这儿。” 好像死去的感官突然被激活了一样,一瞬间,沈格草心脏突突狂跳。 “嗯。” 她压抑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电话那头,沈大富突然吼了一声:“你妈说要和我离婚!” 沈格草知道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崩不住了,匆匆下了楼,出了教学楼,在人最少的一僻静角落,这里看不到任何人,沈格草紧张的神经稍稍缓了下来。 “你找她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不说话,她的声音变得十分粗砺沙哑。 “ 你说我找她干什么?她是我媳妇,我们是正经合法夫妻,她要和我离婚,你听到了没有?!你给我劝劝你妈,打电话给她好好说。” “ 那你们离吧,我没意见。” 沈大富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有劝自己父母离婚的吗?我和你妈离了婚,我才什么都没了,我为什么要离,我告诉你,到我死,我都不会同意!” 沈格草深吸一口气,手开始颤抖:“ 你自己看着办。” 沈大富骂了句脏话,不解气,又骂了句,那恼怒的模样像是受到了全世界的背叛,沈格草挂断电话,那几句脏话不住在耳边盘旋。 走到偏僻角落的一个不大的小花园,花园里种着林林总总的树,只有手腕粗,有一条石子铺的小路,沈格草走了过去,确定有树遮挡,十分隐秘了,沈格草蹲了下去,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然后抬起自己的胳膊,像发疯了一样咬了上去,心里涌起一股快感,从未感受过的轻松愉悦,咬下的力度又狠了几分。 突然一股大力阻断她的动作,沈格草双眼沁着泪,痛苦不堪,没有人管她的死活,她一直告诉自己那不重要,她要体谅母亲的情绪,安抚好沈亦轩,如果可以,好好对待沈大富,可她忘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不讨喜的边缘角色。 性格不开朗,样貌不讨喜,姥姥忽略她,去世的姥爷也不曾记得她,二姨舅舅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也只记得沈安非,外层的亲属圈让她感受不到温度,她的生活里,能体会的温暖只有寡淡的母亲,弟弟,想永远这样一直守着母亲,可为什么,。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哪怕一句。 别人能依赖的父亲,却是这个样子,在她情绪最脆弱的时候,只会给她更重一击,再强大的心也会扛不住,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个世界怎么是这个样子。 “ 沈格草,你在干什么?!” 江嘉木生气的朝她吼着,她竟然这样伤害自己。 沈格草抱着脑袋,很想哭,可却流不出一滴泪,在地上蹲了许久,沈格草站起身,寡淡的看了他眼:“我没事,回去罢。” 江嘉木堵在她面前,清目像根尖锐的刺,逼着她直视:“ 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不要再这样……” 让我担心了。 “好不好?” 沈格草避开他的目光,摇摇头:“我没事。” “ 格草,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江嘉木语气柔和了许多,双眸盛着担忧。 沈格草看着站在她面前如此俊朗又完美的少年,冬季校服在他身上是那样合身,身姿挺拔,仿若能担一切风雨。 “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真的不用,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打算,我不想拖累你。” 江嘉木蹙眉:“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沈格草朝他鞠了个躬,眉眼寡淡:“江嘉木,真的谢谢你,你做的一切。” “以后不用这么累了,也不用再管我任何事了,就这样吧。” 第79章 倒场 期末考试第一天,早自习过后,人群鱼龙贯出,飞一般的速度吃完饭,匆匆进了考场。 八点二十开考,考试之前有仍不放弃任何一个知识点的同学,在考场门口默默看着书,神情专注。 考前十分钟,监考老师陆续进了教室,十四考场,此刻,正姿态各异的坐着三十名学生,这是整个高一,十二个班中倒数第四个考场。 沈格草握紧手中的笔,面色苍白,眼窝下圈着浓重的黑眼圈,看着台上的监考老师不紧不慢的来回踱着步,尖锐的高跟鞋声来回嗒嗒在讲台上磕着。 直到第一声发卷的铃声响起,两位稳重如山的监考老师才算是有了动静,“好,同学们,看好了,试卷密封的,现在开启。” 说着把密封袋朝向众同学举了一下,然后将密封袋扯开。 沈格草接过从前面同学传过来的试卷,只这一个动作大脑开始眩晕,隐隐意识到不对,快速的抽出一张试卷,然后将剩余的试卷传给下一位同学。 忍着一阵阵泛上来的眩晕,写上考场考号,然后翻过卷子,低头开始看题,第一场是语文,做了无数套卷子。熟悉的题感迎面而来,沈格草认真的读着题,然后在答题卡上唰唰写上答案,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考场上,有翻卷子的声音,偶有同学的叹气声,更多的,是一片静谧下,单薄试卷在飞快舞动的笔下,与桌面相点,密布的写字声。 沈格草答完最后一道诗词鉴赏,开始看作文,题目不难,以“期待”为话题,写一篇不少于600字文章,题目自拟,诗歌文体不限。 期待……。想了有三四秒,沈格草埋头写起来,如果说期待,她心中有太多了,而现在,她只期待自己能迈过去那道槛,不再自卑,能仰起头接着阳光。 从考试开始到现在,怕引起身体不适,沈格草连头也没敢抬,以至于到现在,作文写到一半时,大脑有些缺氧,眼睛也有些发疼,脖子酸痛,于是,沈格草抬起头,想按摩下酸痛的脖子,打算把剩下的一半写完后,就交卷子,她撑不住坐到考试结束了。 可等她刚一抬头,便是又一阵猛烈的眩晕,四周物体都在跟着转,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变成了360度旋转的角度,分不清自己是坐在座位上,还是倒在地上了,就在她想再次控制住眩晕时,桌子上的试卷也跟着转动起来,课桌扭曲着,然后,下一秒,她感到身体一个腾空,摔倒了地上。 再然后,意识就是一片黑了,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她还在想着,一定不能晕过去,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写完了。 “ * * *” 手上传来针扎的痛意,沈格草半睁开眼,一张桀骜不驯少年的脸晃在眼前,还没等她完全睁开双眼,这张少年的脸就反应迅速的飞快朝她这边贴近了几分,仔细打量着,直到确定人是真醒了,少年嘴角才有了弧度。 “ 格草,你终于醒了。” 沈格草大脑清醒了些,突然想起考试的事,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双脚就要探下地。 祁南泽忙阻止她,“你做什么?” “ 我还没考完试,。” 沈格草想也没想就答道,随即动作又顿了下问道:“现在几点了?” 祁南泽好气又好笑,看了眼医务室挂着的钟表,“ 下午一点十分。” 下午考试是一点半,这么说还有二十分钟,沈格草伸手拔掉了扎在胳膊上的针管,祁南泽都没来得及阻止。 “你疯了吗?沈格草!” 祁南泽伸手要拦她的动作还停在半空中,她动作迅速又突然,让人防不胜防。 沈格草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情绪:“ 不好意思,谢谢你送我来,我那个,……还要回去考试,你不考吗?” 祁南泽无力的在地上跺了两脚,“你有没有搞错,沈格草,你是不是发烧脑子烧坏了?你都晕考场上了,还要回去考试?考试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一双清澈的眸子异常真诚,沈格草直直的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当然是考试重要。” 祁南泽:“……” 沈格草仍坚持下了床,穿好鞋,这时刚刚吃罢饭的校医大叔走了过来,“同学,你怎么把输液管给拔了?你现在需要休息,折腾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 “ 大叔,我觉得好多了,头没那么晕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看着她如此渴求的眼神,校医大叔将原本要劝阻的话咽了回去,走到看诊的台子,手法娴熟的给她配了几包药。 “ 一天三次,饭后半小时吃,胶囊一次吃两粒。” 说着,在手边扯了个小塑料袋把药装里面。 祁南泽付了药钱,沈格草道过谢后,出了医务室,这一耽误,下午考试就快开始了,一路小跑着,上到三层楼,快到考场门口时,沈格草突然一回头,看着跟在她身后一路追过来,气喘吁吁的祁南泽,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你跟我干什么?” 祁南泽喘着大气,没好气道:“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我们一个考场!!要不然呢,你晕倒我能看到?我是透视眼吗?” 沈格草哦了一声,小声说了句谢谢,一溜烟进了考场。 祁南泽刚进来坐定,“享受”着台上监考老师无比威严的目光,小样儿,考试还敢迟到??这一场的两个男监考老师不比上一考场的两位监考老师墨迹,动作十分干净利落,话也不多。 发卷子的铃声一响,就配合默契的你一张我一张,开始给整个考场发考卷,因为换了监考老师的缘故,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晕倒的同学是谁,只隐约听到消失,这个考场上午考试时,因为考生太过于紧张,直接体力不支,晕倒了。 可考场上,明明一个考生都不少啊??于是两个监考老师也没在意,只叮嘱了句放松心态,平常心对待的话。 与监考老师们对比明显的是考场上的各个同学,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一脸惊讶的瞄向她,沈格草不自在的将头低了低,心想再不能当众出糗了。 好在五十分钟下来,她的状态还算可以,就在那股头晕劲儿又泛上来时,考试结束了,沈格草坐着没动,等到监考老师收完试卷,整个考场的人陆续站起来活动筋骨,她仍是坐着没动,下一场考试,在二十分钟后。 沈格草打算趴在桌子上磕会儿,恢复恢复脑力,考完下一场,就还剩一场,晚上还要复习明天要考的科目。 祁南泽从她身边走过去,很意外的没有打扰她,没过一会儿,沈格草被人推醒,模模糊糊看见一张脸。 第80章 心结 “格草。” 熟悉的清冽声音令她浑身一震,沈格草抬起头,眼神却冷了几分,淡淡嗯了声。 然而那人并未计较她的冷淡态度,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江嘉木关切道:“ 身体不舒服?” 沈格草闷闷答了句没有,不敢多看他,便又趴回桌上阖着眼,心里活动却七上八下,江嘉木越是对她好,无底线的宽容,她身上的负罪感就越重。 她现在需要一个给自己的证明,证明自己没那么差,证明自己可以有资格和他站在统一阵线上。 “ 你怎么在这?” 祁南泽端着刚接好的水杯,走到沈格草座位上,不爽的看着江嘉木。 水杯上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汽,烟雾缭缭,尽管嘴上对他很不客气,但祁南泽将水杯放到桌上时,还是将动作放的很轻,与他这一脸张狂的“表情”实在是不符,江嘉木看着如此他小心翼翼,像在照顾患者,不禁担忧道:“格草怎么了?” 祁南泽鼻间嗤了一声: “她没怎么,好得很。 ” 周围尚留在考场上的同学好奇又一脸八卦的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谈话的也都停了话题,看着两大帅哥的对垒。 这种场合下,沈格草也不好再趴着了,将脑袋抬起来,瞬间,正要冰火两重天的二人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最先开口的是祁南泽,他将药放到桌上,剩余几包也塞给了她,“ 醒了就快点把药吃了。” 尽管语气有几分不耐烦,可以他平常性格来看,已是很有耐心了。 沈格草对他道了谢,迎面对着江嘉木过于担忧的目光:“ 你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江嘉木心中揪作一团,又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沉的跌到谷底。 气氛正僵持着,唐小小一溜小跑的从门口跑过,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似乎找到了所寻之人,两道高大背影堵着的缝隙,她看到那张令人十分生厌的脸,于是也没进去,就攀在门框边沿。 故意大声道:“嘉木,你在这儿啊。” 这一声,她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其中也有那张令她厌恶的脸,虽然只是很快看了她眼,又不冷不淡的收了回去。 唐小小不顾其他人奇奇怪怪的视线,仍旧甜甜糯糯道:“ 嘉木,有人找你呢,快回去吧。” 沈格草将药打开,没什么表情的喝水将药吃完,考场里越来越多的人进了来,祁南泽也回了座位,监考老师胳膊下夹着卷子,慢悠悠的在走廊上走着。 江嘉木目光幽深的看了她眼,沈格草却没敢再抬头,直到察觉挡在眼前的身影离去了,她心才微微一松,却涌起许多失落。 因为吃完药的缘故,脑袋没那么晕了,平平淡淡的考完了这场,祁南泽走近和她说话,她懒懒答了几句,站起来想去活动下手脚。 祁南泽也跟着她出了来,沈格草双手轻垮垮的将手搭在栏杆上,祁南泽趴在她旁边,将脚踩在最底护栏上,百无聊赖。 室外的空气要冷许多,令人神志清醒,沈格草视线挑向前方,下午五点的光景,景象有些昏暗,落日却没有夕阳。 “ 祁南泽,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 沈格草冷不丁的开了口,祁南泽微微有些讶然,可随即又特意加重了语气:“说什么呢?我像是会做亏心事的人?? 。” “ 既然这样,那你不必老在我身边围着,我承认之前是挺讨厌你的,但现在没有了。 ” 沈格草看着他,一脸真诚。 祁南泽整张脸都柠在一起了,果真,以前做的亏心事多了,现在报应来了。 怕他不信,沈格草又重复了遍:“真的。” 祁南泽表情有些别扭,改口道:“行,行,我知道了,还不是祁绯……怎么说她也是我堂妹不是,她闯的这祸,我就当替她积善行德了,” “再说,我也确实,之前有些过分,你别误会啊,我对你没其他意思,我一三好青年,那时候吧,就想找那小子报仇来着,现在想想,挺没劲的,还把你给扯进来。” 沈格草一旁安静听着,等祁南泽话讲完了,她付之一笑:“ 你能这样想,挺好的,那就这样,你也不欠我什么,今天的事谢谢你,药钱我明天给你,以后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可不想让别人有什么误解。” 祁南泽扣着手,听她这样坦然,反而显得自己挺婆婆妈妈的,于是故作潇洒道:“得,那就这样,药钱就算了,不过你这精神状态还真不怎么样,你真的没事吧?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随时联系我,你手机上应该有我联系方式。” 沈格草点头嗯了一声,对他笑笑,祁南泽一挑眉,眼神示意往她身后的方向:“你和那小子,冷战呢? ” 某人低头不语。 祁南泽朝她挤眉弄眼:“喏,看他眼神,要吃了我似的。” 随即,收回了视线。 “ 算了,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 “走了。” 沈格草垂眸,又趴在护栏上,又了了一桩事,挺好,她不需要别人的歉意,也没有觉得有谁亏欠她。 一道暗影朝她靠近,沈格草以为是江嘉木,可一回头,发现是顾晨曦,她仍旧是齐刘海,朝她乖巧笑着,气质却很清冷,虽然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沈格草还是感觉到放松。 “ 这么巧。” 沈格草朝她微笑示意。 顾晨曦挨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窗外的风景,“ 你脸色不太好。” “啊?有吗?” 沈格草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可能,没睡好。” “ 格草啊,你知不知道在整个高一你还挺有名的。” 顾晨曦乖着脑袋看她,嘴角噙着的笑也没有嘲讽的意思。 “哦。”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为什么她会“出名”。 “ 你打人那回我在场。” 顾晨曦突然说道。 沈格草愣了愣,想起来她说的是在操场那回和唐小小的冲突,现在想想,还是一身鸡皮疙瘩。 “ 你一定很惊讶吧,我竟然会打人。” 沈格草自嘲道。 顾晨曦将眉一挑:“不,挺爽的,如果换作是我,我会下手更重。” 沈格草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顾晨曦在旁边一个个的掰着手指,啪啪作响,“老实说,你性子太软,格草,就算被人逼急了,也只敢打人一巴掌,你这种反应,只会让看你不爽的人,更想欺负你。” “随便吧,想来就来。” 沈格草有些丧,可她现在的心态即是如此。 顾晨曦重重拍了她两下肩,“格草,你要记住,有人想要欺负你,同样,也会有人想要保护你,不要推开那些对你好的人。” “ 有些人对你好,那是因为你值得。” 沈格草惊诧的看着她,对于顾晨曦所说的一番话,令她很意外,顾晨曦两眼一弯,朝她笑笑,继续道:“臂如我啊,本来只有几面之缘,跟你也不熟,但,看你挺舒服的,所以才像个精神患者一样,过来和你讲那么多“废话”。” “希望以后也有机会可以讲。” “当然。” 沈格草回她一个真诚的微笑。 顾晨曦朝她身后方向看了看: “ 格草,那有个男生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往你这边看,你知道吧?长挺帅的。” 顾晨曦故意逗她,“要不要我喊他过来?” 心突的一跳,沈格草忙摆手拒绝:“不,不用了。” 在教室外聊天的同学陆续进了考场,顾晨曦伸了个懒腰,耸耸肩:“我回去喽,祝你考试顺利。” 沈格草说了声谢谢,然后慢吞吞的转身,不知道是想看,还是想看,她鬼使神差的朝前面方向看了看,果不其然,正撞上江嘉木的视线,沈格草一瞬收回目光,不明白,江嘉木在某些事上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和他视线交汇的一瞬,她看到江嘉木嘴角的笑,那是看到她看过来时,他下意识飞快扯出的笑,很勉强,看得出来,他心情也不太好,但那道浅浅的笑里没有责怪,没有生气,有的只是包容与宠溺。 第81章 追踪 BENTLEY HOME 象牙白轻奢真皮沙发上,一优雅精致女子慵懒半躺着,纤细的双腿轻轻交叠,穿着浅色性感吊带裙,房间内暖气十足,令人昏昏欲睡。 “噹噹” 从二楼扶梯传来男子的脚步声,江松年穿着蓝色条纹衬衫,戴着副黑色无框眼镜,边下楼边扣上手腕袖子上的扣子,气度翩翩。 “ 怎么醒这么早?” 江松年边朝女人方向看去,边展开双手让一旁的仆人为自己穿好西服。 慵懒躺着的女人微微倾起身,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你又要去哪?” 江松年理了理穿好的西服,确认一切妥帖后,扫了女子一眼:“ 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回来,你自己想逛街还是想约王太太她们一起去打牌都行,让阿杉送你去。” 女子缓缓站起身,脚上的高跟鞋尖锐刺力,走到江松年身后,纤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绵绵:“ 江松年,你这是对我厌倦了?迫不及待想去寻找新的猎物?” 江松年转过身,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仆人,挥了挥手让人撤下去,然后拿掉女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安非,乖乖的别闹,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你娶进来。” 沈安非冷哼了一声,“ 我犯不上和你闹,我只是让你江松年知道,我沈安非绝不是笼中的金丝雀,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背叛我的事,江松年,我绝不饶你。” 男子反身环住她的腰身,将唇暧昧的抵在她脖间,“ 安非,我不会负你。” 沈安非冷冷瞥他一眼: “ 但愿如此。” “ 你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江松年顿了顿,缓缓道:“你说嘉木啊。” “ 他虽然现在是叛逆了些,但归根到底,我是他老子,还能怕他不成?而且,上次婚礼他不也露面了吗?这就代表他在慢慢接受你。” 江松年说着,心里清楚那次嘉木之所以会来,都是被他奶奶逼着勉强来的。 沈安非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和江松年去他学校那回,少年那张怨恨冰冷的脸,还有自己的妹妹,格草,她对格草少有关心,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还有唐英,亦轩,她虽然和她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姐弟母女之情再浅淡也还是有的。 原本以为有了江松年这棵可以依存的大树,自己漂泊多年游离的灵魂终于可以有了栖处,可自结婚几个月以来,她才逐渐发现,到底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她根本不了解江松年是怎样一个人,他对自己的前妻只字不提,也从不告诉她任何关于他们江家的事。 她手上得到的讯息甚至不及这里的一位老仆人,结婚几个月以来,她经营自家咖啡馆的精力也懒散许多,近来也只去了两趟,一来要陪着江松年各处应酬,打打人际关系,二来贵层圈里,交际复杂,沈安非为了尽快融入,将这些有钱人玩的玩意儿,通通学了遍,小到餐桌礼仪,识酒品香,熟悉出入各个场合应穿的大礼服,小礼裙,各种高档奢侈品,上层人士钟爱的高尔夫,以及西方歌舞剧,交际舞。 可百忙之中,她还要抽出空来照料咖啡馆,尽管生意不错,但江松年并不差这点钱,一直劝她关掉这家咖啡馆,安心做个富太太就行,养花弄草打牌逛街,可以为所欲为。 而对于江松年的提议,沈安非更是都没犹豫的就拒绝了,在她看来,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给她踏实的安全感,她现在虽然衣食住行飙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又未可知,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会不会在一夜间消失。 她承认她是有些私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江松年,他们两个,一个图权图钱,一个图色,各不亏欠。 只是,在她手上还没有完全保证自己有所得的情况下,对于江松年她还是要牢牢抓住的。 思绪游离之余,江松年已走到玄关处换上了皮鞋,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有事处理,先走了,安非。”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江松年门外站着的司机已利落替他关上了门,约有五分钟,沈安非上楼换了身便装下来。 “ 阿杉,把车钥匙帮我拿来。” 话音刚落,一瘦高的身影就步履匆匆的跑了过来,用双手奉上:“ 太太,您要的钥匙。” “嗯。” 沈安非从他手中接过,可谁知刚迈出一步,阿杉就在她后面紧跟一步。 沈安非敛了怒意,回头朝他淡淡笑了笑: “ 你今天不用跟着我,我约了王太太去打牌,打完牌一会儿还要去兜兜风,也没什么事,你今天就待这儿吧。” 阿杉眼角挂着笑,可说出的话却并没那么和善:“太太,您这样可真是难为阿杉了,先生吩咐过,要确保太太的安全,寸步不离的跟着。” 沈安非细眉向上一扬:“嗯??听你这话,我连自己开车出门的自由都没了?还是你只听先生的吩咐,我的话就不用听了?” “ 那也行,先生刚走,要不,我拨个电话和他说一声,再来征求你的意见?” 说着,沈安非就要拿出手机。 阿杉见她有几分怒意,忙上前陪着笑脸:“太太,您这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子杏眼微挑,带着审视:“ 那你说,这门我是出得呢?还是出不得? ” 瘦高男子讨好般放低姿态 :“自然出得,一切全听太太吩咐。 ” 沈安非冷哼了一声,拎着车钥匙直走出大门,左拐进车库间,随便挑了辆低调的银色宾利,启动车子的同时,沈安非划开手机。 随着追踪路线,江松年的车子正如她所料开往郊外的一幢别墅,结婚几个月中,沈安非注意到江松年会在每个月的17号,独自驱车前往一个地方,一开始她以为江松年是有重要的商务会谈。 可直到每次,手机定位显示他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而且约定俗成的每个月的那一天,无论多大的事,江松年都会推掉,这很快引起了沈安非的注意,她暗暗得意,还好自己留有一手,在江松年手机上安了追踪器。 沈安非嘴角挂着冷笑,很想知道刚刚还在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江松年,一会被自己撞破奸情时,会是什么仓皇反应。 加大了油门,沈安非戴着大大的棕色墨镜,遮挡脸庞,眼看追上的距离离江松年越来越近,她竟有些兴奋。 随着前面的白色轿车逐渐驶进了一条寂静幽深的路,路两旁种着许多树,每一丛都是一片森林,只可惜,树枝干柴枯骨,更舔萧瑟气息。 今天阳光正暖,可车窗外的空气却是 冷冰冰,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跟着前面的车辆开了有一个半小时,她始终保持着较远的距离,这样,江松年绝不会发现她已偷偷跟了过来。 前面道路渐成一个弧形,弯腰绕过,是一个长坡,又徐徐跑了有十分钟,前面的车辆突然在隐秘树林遮挡下的一幢白色别墅前停了下来。 熟门熟路,江松年兀自打开车门下了车,沈安非离得远远的,也能看到从他口鼻间呼出的热气。 紧接着,从别墅里走出来一管家打扮的四十岁男子,朝江松年毕恭毕敬的鞠了躬 ,二人边说话,边进走了进去,然后,又有一西服男子小跑出来,将江松年停在门口的车,倒转车头朝着另一小路开了进去。 沈安非握紧方向盘,手将脸上的墨镜拉下大半,再等上一会儿,她的时机就要来了。 第82章 秘密 约有半个小时,车内的女子嘴角勾着得意的笑,启动车子行到那幢别墅前,女子缓缓下了车,沁凉的冷空气直往腿上钻,沈安非裹紧身上的大衣,一步步优雅的登上三层台阶,伸手按响了门铃。 欧式大门,缀着鎏金蜿蜒花纹,透过门框,能窥见里面松软土地的芳草萋萋,石景墙瓦,绯色砖角下种着小巧的天竺葵,蓝紫花瓣的飞燕草,满园树梢的遮挡下,隐约看到一间装修精致的房屋。 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沈安非认出开门的是刚刚接待江松年的那位老管家,老管家微胖身材,穿着板正的深色西服,长裤,黑漆漆的皮鞋;从上至下,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眼角堆叠看起来十分和善的鱼尾纹,透着他经历过的沧桑岁月。 看着眼前这位颇有贵气的女子,老管家将老花镜往上推了推,仔细确认了番,此人他确不认识,良好的素养让他礼貌开口道:“ 您好,请问您找谁?” 沈安非一早就料到这是江松年在外置的一处宅子,可这老管家年纪这么大,也就代表他服侍江家的时间长久,按说是最熟知江家近况的人,怎么,如今竟然不认得她? 想到这儿,沈安非压下心中的不满,用手理了理披在肩上的卷发,表情十分淡定:“ 我找江——松年啊。” 老管家瞳孔震了震:“您找江先生?那您……” 沈安非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把甩开手上勾着的卷发,气场凌人:“ 我是他太太。” “ 哦,新太太。” 在老管家的震惊之余下,沈安非闯了进去,刚进去这幢豪宅,沈安非就压不住心中的冷笑了,好啊,江松年,看不出来,你还能这么下得出血本,这宅子简直是苏州园林,与她现在住的宅子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沈安非冷眼扫过去,发现这幢别墅大得很,欧式房屋建筑有十几间,四周零星载着棕榈树,五角枫,葳蕤的叶子已尽落完,只挂着几片残叶。 每间房屋相隔有几米远,门廊前都同样载着花草,经人精心修剪并不显凋落,小型花园垒成白边,明色玻璃,布着深色窗帘,让人窥不见里面的奢侈。 这幢私宅极大,不过仆人却不多,她走进来乱看了许多,也不见有其他的人出来过,直到老管家在后面徐徐小步追上来。 “ 这位小姐……不,这位太太,请止步。” 沈安非站在原地等着他,老管家跑近时,已微喘着气,果真年事已高,她不过才走了六七米,这老管家追上来,可就这么体力不支了。 “ 江松年在哪?” 沈安非眯着眼,阳光已漫了上来,晃眼,再者,这里太大,她没头绪的乱转只会浪费时间。 老管家显得颇为难,不知道是不是在纠结怀疑她的身份,“ 这位太太,江先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的,您闯进来,就已是违规了。” 沈安非不理他的固执,摆出正位的风范来:“ 你放心,江先生不会怪罪你的,这是我和他的事,既然我和他结为夫妻,说起来,这个宅子也有我的一份,还讲什么闲人勿进。” 说着又加重了语气: “ 你只告诉我,江先生在哪?” 就在老管家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传来一尖锐女声的惊叫,那是一种毫无任何预兆,也并非情绪发泄的尖叫,声颤中处处露着惊恐,畏惧。这里人少空荡,四处都落满了那女人刺耳的尖叫。 活像个鬼庄园,亏得是青天白日,不至于让人吓破胆。 老管家听到尖叫声,神色变了变,疾步朝那几间欧式建筑的房屋更深处走去,沈安非不动声色的紧跟过去。 在一棵粗大其他树叶都已凋落,唯独这棵枝叶稠盛如常的榕树下,老管家停了脚步,这棵树实在太大,魁梧粗壮,足足有七八十年的高龄,树皮深灰色,椭圆形叶,叶有光泽,树冠浓盛长成一圈了个大大的不规则笼形,荫天蔽日。 挨在大榕树旁的是一间深棕色砖墙砌的二层小屋,田园风必是之感,屋前是乳白色屏风门,金色门把,朝上看,能窥见二层双面反光透明玻璃,阳光明晃晃的打在上面,射映出纯粹刚硬的刺光。 沈安非晃神之际,老管家已走至门前,脚步慌张的进了去,沈安非踏足跟进来,最先冲入视线的是暖色碎花色调,屋内的布置十分温馨,柔软精致的布艺米色沙发,色泽自然淡雅,描香槟金工艺,溢出奢华与典雅之美。 古典如花瓣盛开的暖黄色水晶吊灯,屋内一隅搁置着巴西木,带有南国情调,鳞次生长的株形长叶展着柔和,嫩绿色让人心情愉悦。 那尖锐的女声停了一会儿,又再度响起,打破了沈安非的失神,环顾四周,已不见老管家的踪影。 声音是从二楼传下的,沈安非握紧拎在手里的提包,谨谨慎慎的迈上了楼底,楼底每一层都铺着碎花地毯,踩上去没有实感。 “ 江先生。” 是那老管家的声音。 沈安非登登两步,上了楼,正迎面撞上关门出来的江松年,老管家脸色紧张,没有注意到身后已上楼来的沈安非只朝着江松年面色担忧的说着话。 江松年口中答着话,眼睛却紧盯着贸然出现的沈安非,超出料想,江松年并没有一丝慌张的表情,只是不悦,像被人闯进了私人场所的不悦。 沈安非看见江松年朝着老管家说了句什么,老管家怔了一下,随即躬下身子,应该是解释什么,表情唯诺的像是犯了什么错,江松年不着心点点头,并不在意他解释的内容。 “你怎么会在这?” 江松年朝她款款走近。 江松年如此淡定的反应,让决心要捉奸||的沈安非突然产生了犹豫,但转念一想,纵使不是他的情妇,也肯定是有其他见不得人的秘密,她现在既然是江松年的合法妻子,那就有权知道。 沈安非底气十足的双手抱胸:“江松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吧?这就是你来要处理的事情?” “ 安非,不要在这儿捣乱,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江松年带着命令口吻,不容反抗。 可沈安非并不吃这套,冷笑道: “我捣乱?我怎么成捣乱的了?我只是想知道,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丈夫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好事,既然我能跟过来,你觉得还有瞒我的必要吗?” “我说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江松年放下往日温和翩翩的模样,眼底蕴有怒意。 可他越是这样,沈安非就越来劲,越过江松年,就要打开那道门。 江松年一把拉开她,沈安非踉跄了下,退到老管家所站的位置,差点跌倒,老管家伸手扶着她,好言劝道:“太太,您就回去吧,别惹江先生生气。” 沈安非推掉被他搀扶着的手,回头狠狠剜了一眼江松年:“ 你应该知道,我眼中揉不得沙,我也不屑去做安图荣华富贵的玩物,我的东西,只有干干净净,要不然,我宁可不要。” 江松年握紧拳头,青筋暴起,努力克制下情绪,刚欲开口,身后的门却被啪嗒一声,突然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森森凄然的女子,面容枯瘦,披着真丝坎肩,米白色衬衣,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角纹褶起,双目无神,略显憔悴。 皮肤有些松弛,但凭着五官轮廓,仍能瞧出她年轻时的俏丽,定是位气质美人。 见她出来,老管家慌了神:“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今日天气好,要出去透气吗?” 女人直勾勾的盯着沈安非,忽地嘴角上扬,咧出一张大大的笑,指着她喊道:“ 坏女人,坏女人。” 沈安非心凉了半截,竟是个疯女人,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那疯女人却朝她步步逼近,忽然,女人又转移了目标,四处察看着,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阿霄呢,阿霄,乖宝宝,你去哪了?” “ 快到妈妈这儿来。” 喊着,女人开始疯疯癫癫的四处搜寻,跌跌撞撞就要摔倒在地,江松年快步上前扶她,语气温柔如水:“柔芝,别闹了,阿霄睡着了,你乖乖去睡觉,好不好?” 女人半疯半颠的抬头看了他眼,接着胃里一阵翻腾,开始干呕,紧接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像看见吃人的魔鬼一样,拼命地推开江松年。 迷盹失神的双目惊恐的看着面前文质彬彬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尖叫,歇斯底里的叫,然后开始全身发抖。 老管家上前挡住女人的视线,将江松年隔在身后,和蔼温煦的在女人耳边低语宽慰了半晌,女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沈安非堵住耳朵,而一旁被挡在老管家身后的江松年却是半晌不动,一直静静看着尖叫的女人,哪怕她尖锐声能刺破耳膜,他也没有半分动弹。 男人高耸的肩无力的垂着,背影落寞,沈安非想着此刻他眼中该是心疼罢,无论这女人与他是什么关系,都令人怜惜,大好余光,后半生却被独锁在这空旷的金丝笼里。 不过这女人,到底是谁? 老管家刚安抚下女人不久,另一年纪与老管家不相上下的女仆急匆匆赶了来,袖子高高挽起,长裤上还沾着外面草地的泥土,见了江松年,女仆只中规中矩,不卑不亢地叫了声江先生,至于沈安非,她更是都没正眼看。 女仆显然比老管家更熟练,三言两语就把女人劝回了房间。 雕花纯白色门再次闭合,江松年叹了口气,才幽幽转过身,眸凉如水,看着吃惊还尚未藏好情绪的沈安非,带着怒气:“看够了? ” 沈安非收回视线,知趣的随他下了楼,江松年没有回头,直至走出那间暖意洋洋的小屋。 绕过那棵硕大的榕树,榕树叶繁盛,阴凉洒在江松年鼻间,男人没有丝毫动然,直到远离了那间房屋,漫天宽阔的草地枯黄,江松年解开手腕上的纽扣。 从口袋拿出烟,儒雅的点了火,轻轻吐出一圈烟雾,缭绕间沈安非精致的五官变得不清。 他爱这个女人,但还算不上刻骨铭心。 “ 江松年,你这点子情绪一会儿再留着宣泄,我问你,那疯,……那女人是谁?” 沈安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骨子里的高傲不容她低头。 江松年不再看她,转身盯着枯黄的草地发呆,他时常问自己,四十二年他都做了什么,妻离子散,孑然一身,他一直抱有期望,再等一年,再等一年柔芝总会有好转的,可他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年,独孤度日,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沈安非见他沉默不语,非常不识趣的激道:“ 看来你只记得那个女人,全然不记得我是你新婚妻子,是吗?” 江松年眸色一动,将右手夹着的烟放置嘴边,深深吸了一口,让一层层乌烟瘴气吸入肺中,消抵他的罪恶。 落寞处,江松年模糊不清的低语道:“我是只记得她,可她却不曾记得我。 ” “ 你说什么?” 沈安非皱着眉头,不爽道:“ 那个女人是你初恋情人?青梅竹马?” “还是……” 情妇? 江松年低沉的声线压住了她的胡乱猜测,“ 妻子。” “她是我的妻子。” 沈安非瞪大双眼,心揪作一团,空气流动停滞了数十秒,她才稍稍恢复情绪:“ 你说她是你妻子?” 江松年点头,解释道:“前任妻子。” 她突然恍然大悟:“这么说,那女人是你儿子,江嘉木的妈妈?她……没死?” 如此出言不逊,江松年下意识的严肃的冷了脸:“我何曾说过她已不在人世?” 沈安非怒极反笑:“江松年,你还真会玩,在这深宅别墅养着疯了的前妻,在繁华套房藏着娇妻,你这算盘打得还真好,你既然已和她离了婚,又对她念念不忘,那你就独守贞洁,一生一世护着她,还能赢得个贞洁牌坊,岂不更好?” “ 现在算怎么回事?你如果真意对我,或另有什么隐情,也可只管告诉我,可你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瞒着我,要是我今天没跟过来,你准备瞒我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江松年到底是理亏,脸黑了半天,却没发作:“安非,你懂点事,我和她已是过去,但我对她有亏欠,才不得不把她安置在这儿,你也知道她是嘉木的生母,如今她只剩下我,难不成让我对她不管不顾?” 沈安非嗤笑道: “ 你当然不会不管不顾,因为你到现在都还对她放不下,深爱着她吧?尽管她已神志不清,人老珠黄,可你还是爱她,江松年,你还真是个痴情种。” “ 你这么爱她,她怎么会疯的?难不成被你逼的? ” 沈安非大笑起来,觉得实在太可笑。 人们处处装着深情,却总喜欢拿着深情款款的伪装刺向最爱的人,直至遍体鳞伤。 “ 你住口!” 江松年一把扔掉手上已燃烧殆尽的烟,双手紧紧压在沈安非肩上,用骨头被碾碎成渣的力道。 沈安非狂笑不止,忽地,冷冷道:“ 果真是你,江松年。” 一句话一举击中,男人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样,失去了力气,松垮垮将手放了下来,喃喃道:“ 对,是我,你说的没错,是我。” “都是我。” 第83章 斑驳时光 时光苒苒,追溯到泛黄了的那段时光。 林柔芝出身平庸,但样貌好,品学兼优,当时还是十八九岁少年的江松年,因与她同校,偶尔见过两面,青春朦胧,少年少女最易悸动,后来二人加入了同一社团。 一来二往就熟识了,到最后,顺理成章渐渐发展成了恋人,但因为地位出身悬殊,两人一直都有矛盾摩擦,江松年自来霸道,不许反抗,却也一颗痴情心滚热的炙烫,不顾江老爷子的反对和母亲的劝阻,仍是和她交往。 经过两年的磨合,两人感情日益浓厚,江松年认准了林柔芝,尽管林柔芝的父母也极力反对,江松年年轻气盛,不愿放下身段,求得岳父母认可,只潇洒扔下一沓钱,告知他们自己定以后会善待柔芝。 当时,他们二人在C市知名大学就读,林柔芝的家在偏僻的山镇角落,他每次千里迢迢去拜访,总吃闭门羹,当年网络通信还并不发达,他满腔热忱也奈不住林柔芝固执且愚昧的父母多磨,可他更不会放手,万般无奈之下,他和林柔芝商定在大三开学之后,先暂不回家,以此表明反抗决心,林柔芝性情温和,质朴纯善,本不愿做这出格的事,可架不住江松年再三劝阻,又信誓旦旦,承诺未来蓝图。 林柔芝只好忍了一时的罪恶,勉强同意,本来江松年打算让林柔芝先住自己家产业的一套房,他房子多的是,这倒不怕,可林柔芝品行端正,不愿还未结婚,就背上不洁的骂名。 再三坚持下,林柔芝用自己的奖学金在离学校挺远的一条街道上租了间房,因为房租便宜,江松年想着先暂且顺着她的意,待到以后,再慢慢劝她,让她搬回学校附近自己早已为她看好的房。 带着阳台,他知道她最喜爱阳光,侍弄花草,一定会喜欢的。 一切准备就绪,林柔芝生平第一次叛逆,到达C市后,给父母亲报了平安,说明心意,不一会儿,林父林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柔芝踌躇之际,江松年一把将手机夺过去,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内容大致是,如果同意和他的事,就来C大找她,如果是其余的话,便不必讲了。 他知道林柔芝父亲的要强固执,要面子,只要他确保自己女儿的安全,绝不会再报警,将这事闹大,他不愿丢自己的老脸,在他看来,他这张老脸比命大,江松年认为只需要给这个老顽固时间,让他认命低头的时间。 为起到最佳效果,江松年发了短信后,将林柔芝的手机卡号抠掉,塞进口袋,告诉她从明天开始用新的手机号,让她暂且不要愧疚,只要她父母亲一同意,他江松年定会千倍百倍的回报他们,以此来谢他的冒犯之罪。 他至今记得林柔芝看着他时,眼中泛出的泪,坚定的对他点点头,说信他,他将她搂进怀中,闻着她头发上好闻的茉莉花香气,许久未动。 新学期开始了,一切如往常般朝气蓬勃,只是林柔芝自从校外住宿后,时常会迟到,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每每折磨得她身心俱疲,江松年看在眼里,开始耳鬓厮磨的劝她搬到学校附近这边。 在他软磨硬泡之下,林柔芝答应了,他现在仍记得那天上课到下午六点,他和柔芝约好了八点半去接她。 可到七点,他发消息问她是否回去了,柔芝没有回应他,江松年放心不下,又打了几通电话,仍是不接,他又接着他,一颗心惴惴不安,直到最后一通电话打出,那边被切断电话,手机关机。 意识到不妙,江松年跑出为林柔芝租好的出租房,到街道路口拦了辆的士,此时,天已渐渐黑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是七点半了。 报出地址后,江松年催着司机加速加速,不用管闯红灯,十几里的距离,他硬是加到了二百块钱,二十年前的二百块钱。 一下车,江松年手脚慌张的结了车费,飞快的就朝他熟悉的巷口跑去,到了门前,他平复着呼吸,心里想着不会有事的,可能柔芝只是睡着了,可是,睡着了怎么会听不到电话响?怎么会关机?可能,是手机丢了? 江松年拍了拍红漆斑斑的一扇铁门,可里面没有脚步声的回应,他不知疲倦的又继续敲打,直到对门的租客大妈不乐意了,告诉他人还没回来,让他别扰民。 江松年三魂丢掉七魄,没回来?柔芝没回来??他面无表情,僵硬的下了楼,打算在周围找找,说不定,是手机真的丢了。 从破旧的楼巷里出来,天色已是黑黢黢一片,老远听到狗吠声,还有每个街道口都停着的几个流氓混混,踩着摩托车,叼根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一辆摩托车又飞驰而过,上面坐着染了五颜六色的几个毛头小子,嘴里吹着口哨,呦呼呼的乱叫,江松年忽然回头看了看,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里混子流氓怎么这么多? 疑惑着,接着,又两三辆摩托车疾速飞过,他清晰看到其中一人耳朵戴的黑色骷颅头耳钉,从脖子到大腿上纹着人非人妖非妖的抽象派纹身,更重要的是,那两三辆摩托车是一起的,经过他身边时,他听见一小流氓的公鸭嗓:“操,那女的…… ,爽,我那会子还没完事呢,你们俩就上……” 剩下的半句话,被风拉远。 江松年头重脚轻,浑身有些虚脱,朝着那几辆摩托车开出来的巷口连跌带撞的跑了进去。 “柔……柔芝……” 他不想听见任何回应,这个名字太刺耳,不要让他听到。 肠子都扭结在一起了,江松年没听到回应,麻木的迈着脚步搜寻,从街头到巷尾,祈祷着柔芝不在这里。 就在他快走到巷尾时,一块凸起的墙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堵墙是被多余出来的一块,正正是一人宽的柳条小巷,周围还放着个垃圾桶,异味传出,让人避之不及。 江松年鬼使神差的走进了那小巷,挤进去之后,五步远,脚下突然变得开阔,一道六七厘米的后墙别了出来,再往前走,便是死路了,原来是条死巷,可如果不进来,只从小巷外看,会让人以为这后墙处就到头了。 脚下有咯着的东西,江松年低头查看,发现是一截截成堆的烟头,还有,玻璃渣子,小石块,视线悄然往上移,江松年看见一张硕大的黄色纸箱摊在地上,纸箱边沿有人扔的散乱旧衣,可江松年却颤着身子,不敢上前半步。 因为摊在地上的纸箱上,赤身裸体躺着一女子,女子下体被凌乱扔了件旧衣遮挡,顺着盖在身上的旧衣下,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女子头发被揪作一团,蓬头垢面,像和人进行了场殊死搏斗。 江松年不知道自己怎么上前的,只是看到女子身上被蹂躏的伤,心里像被刀削骨一样疼,麻木的迈着步子,江松年轻轻将女子遮挡在眼前的赤裸胳膊放了下来。 然后,江松年双膝跪地,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悲愤,怨恨,恼怒,愧疚,心疼交杂,女子空洞的睁着眼睛,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是柔芝,是他的柔芝。 江松年愤怒的握紧双拳,砸向青沥地面上,怒吼着:“啊!!!” ,砸向地面的手出了血,他却不知道痛似的,都是他,都是他,全都是他。 他视若珍宝的柔芝,竟然这般活生生的在他眼下被凌虐,都是他的自私,他的无能,没能保护好她。 事后,江松年替林柔芝申请了休学,本想等她精神好转些,再继续学业,可是,他没能等到这一天,品学兼优的林柔芝,在这一天,求学生涯就此止步。 他把柔芝安置到C市中心,人多热闹的繁华区,希望以此驱掉她内心的阴暗,可自从出事后,林柔芝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生变化,寡言少语,抵触阳光,任何有光的地方,恐惧人群,甚至有时看到他时都会害怕。 江松年心疼不已,每日悉心照料,既要顾着学业,打理公司的一些琐事,又要顾着林柔芝,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颓丧,直到,林柔芝突然开始莫名呕吐,食不知味。 江松年暗暗请了医生来,却被告知林柔芝竟有了两月身孕,他从未碰过林柔芝,孩子是谁的,心知肚明,送走医生后,江松年本想瞒着她,可林柔芝又不傻,怎会猜不到发生了何事。 本来她想着决绝把这孩子打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泪水涟涟,这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和江松年结婚后为他育儿育女的场景,可是事情发生了,一切一切都不对,她梦想当母亲,也希望当一位好母亲。 可她泪眼蒙蒙看着江松年憔悴颓丧的脸庞时,她还是按下自私,提出打胎,江松年熟悉她脾性,怎么会猜不到她的想法,不想再让她受刺激,江松年宽慰她事情暂且不提。 可这事情一搁置,就搁置了六个月之久,林柔芝的肚子已大了起来,江松年每每看到她挺着的肚子,喉间涌着不是滋味的酸涩,他事情多,顾不过来,便请了个看护,照顾林柔芝,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抵触,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渐渐减少了去见林柔芝的次数。 直到第九个月时,林柔芝的精神已明显有了好转,见到他来时,还温柔的告诉他,自己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男孩的话,就叫林嘉霄,如果是女孩,就叫林嘉茉,看起来,林柔芝已渐渐走出那场噩梦的阴影了,可她不知道的是,江松年却莫名陷入了情绪漩涡中。 这孩子出生了之后,是该叫自己什么?自己该怎么和江老爷子交代?还是忍气吞声就当作这孩子是自己的?江松年清楚只要自己承认了这个孩子,一切都好办,可是,他现在能说服自己,以后呢,将来呢? 看到这个孩子,柔芝会不会又会想起那不堪的过去? 思来想去,江松年咬牙下了决心,那是个寒冷的冬天,距离林柔芝出事已过了八九月之久,复学之事,林柔芝已不再考虑,她现在只一心扑在即将出世的这个孩子身上。 江松年虽然知道,可忍了九个月之久,仍是无法接受这个孩子的出世,可现在打掉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暗生一计。 半夜,林柔芝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然后下体撕裂一般的涨着,有血水流了出来,这天,江松年正好在她身边,之后她细想,那都是他一早打算好的。 江松年很快拨了私人医生的电话,特地挑了个妇产科女医生,接着,把林柔芝扶进卧室,女医生来了之后,看护忙上忙下的张罗着,江松年却事不关己,阴气沉沉的坐在客厅沙发上。 这夜,彻夜不眠,凌晨五点钟,经过一夜的喧闹,尖叫,急促,终于传来了新生婴儿的啼哭声,哭声嘹亮应该是个男婴,江松年一眼没看那刚出世的孩子。 只心心念念地去看林柔芝的情况,女医生告诉他是顺产,但林柔芝体虚,需要休息,的确,柔芝只朦胧的看了那新生婴儿一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女医生和看护走后,江松年走近了婴儿房,婴儿没有啼哭不止,反而睡得酣甜,小脸粉嫩,绵软无力。 江松年伸手抚着婴儿的脸,多好的孩子,突然眼中闪过一道戾气,可惜, 不是他的。 刚刚还轻柔抚着婴儿的手,突然就向婴儿柔软的脖颈处袭过去,他只轻轻一用力,这个带罪的小生命,就会消失,他的世界,柔芝的世界,从此就干净了。 再见,小家伙…… “ * * ” 林柔芝醒来嚷嚷要见她的孩子,江松年坐在一旁给她冷粥,勺子舀起,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林柔芝别过脑袋,目光难得的透着反叛: “ 阿霄呢?” 阿霄?江松年心中冷笑,独这两字就像针一样,扎他五脏六腑。 “ 什么阿霄,这里没有阿霄。” 林柔芝着急了,朝他比划着:“ 孩子啊,松年,我的孩子,我昨天还看到他了。” 江松年将勺子哒一声清脆的放回碗中,眸色深深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林柔芝,淡淡道:“死了。” 林柔芝惊在原地,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本身体虚弱的她竟活生生逼出一把子力气来,抓着江松年的衣领:“ 你说什么?松年,你骗我对不对,他怎么会死了,他哭声那么大,是个健康的宝宝,怎么会死了?”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要去找他。” 江松年知道拦她不住,便吩咐了一声,把守在外面的女看护叫了进来,然后对着她使了个眼神,女看护虽面有难色,却还是照做了。 不一会儿,女看护又进了来,手里抱着一襁褓婴儿,林柔芝忙不迭的掀开被子下床,却脚下一软,跌倒在地,还好江松年事事留意,早就吩咐人地板铺上柔软毯子。 林柔芝不顾跌倒,伸手就要抱孩子,女看护抱到她跟前,林柔芝看了一眼,面色乌青,后退了两步,惊呼:“ 不是,他不是,不是阿霄,不是我的孩子。” 女看护也有些难受,毕竟这孩子是她每月悉心照顾半年之久的,可没曾想,刚落地,就命薄去了。 “ 林小姐,千真万确,这确实是您的孩子,他刚生下来时还算康健活泼,可没过一会儿,他就没了声响,您那时昏过去了,不知道此事。” “ 今天早上八点,江先生叫我过来时,小少爷就没气了。” 女看护说着,表情悲凄,眼角垂着泪。 然而,林柔芝却听出这话的另一信息,“ 你说你今天早上八点才过来?” 江松年心中一顿,知道她在怀疑什么。 看护点点头,不时还有泪落在地毯上,林柔芝看看她怀中的死婴儿,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松年,竟意外平静:“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罢。” 女看护擦掉泪,安慰了两句切莫悲伤过度的话,女看护走后,江松年将林柔芝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盖好丝绸棉被,林柔芝突然反握着他的手,紧紧攥着。 “松年,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林柔芝眼中的泪带着血痕,声音有气无力,却掷地有声,带着歇斯底里的问责。 江松年抱住她,拥她入怀,脑袋抵在她柔软的头发上,“ 柔芝,就当一切都过去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林柔芝挣扎出他的怀抱禁锢,恨恨道:“ 松年,你觉得我会和亲手杀了我孩子的人一起生活吗?” “不会了,松年,我恨你。” 江松年轻轻摇了摇头,露凄楚之色:“ 不是我,柔芝,你信我,我承认我确实有此想法。” “但真的不是我。” 对于这无力的辩解,林柔芝根本听不下去,推开他:“你走,江松年,你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第84章 许你空言 两人的冷战,突然展开,林柔芝身体刚有好转,就决然的离开了江松年为她置办的温馨房屋,然而,江松年的痴情和倔强也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自从那次与自己的父母挑明态度后,林柔芝的父母亲并未像她期待的那样去C大找她,一切就像个笑话,没长大孩童自导自演的恶作剧。 而现在,她尝到恶果了,她不能回C大,不想再看到他,一但做了这个决定,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林柔芝就只能只身闯荡。 在朋友那东拼西凑借了五百,林柔芝选了块治安还算好的僻静地方,租了间小房子,她一无所有,什么都要重头来过,这间角角落落都结着蜘蛛网,阴暗潮湿,冷冷清清只有一张床的单人间,却是她现在能依靠的最安全角落。 离开江松年后,她又再次换了手机号,与上次满怀希望的期待未来不同,这次,她心沉冰底,没有任何期待。 半月之久,林柔芝外出找工作回来后,满身疲倦的回了这间小屋,可刚走到门口,她就立刻警惕了起来,房门被人打开了。 林柔芝战战兢兢的掏出手机拨号报警电话,然后推开房门,警惕的向外保持了一段距离,打开房门,一张单人床上躺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带着一身酒气。 林柔芝瞥见那熟悉的身影转身就要关上房门,可单人间太小,小到床边与她站着的门前只有两步远。 江松年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正看到要退出去的林柔芝,醉着的神智醒了大半,两步上前,挡住即将被关上的门,将林柔芝拉了进来。 空间狭小,再加上江松年喝醉了,拉她的力道没有把控好,林柔芝被他甩至,跌到了床上,江松年反手锁了门。 林柔芝如惊弓之鸟坐起身,醉醺醺的江松年将平日的霸道展现的淋漓尽致,可独断的同时又是那么情深,他迷离的看着这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竟带有几分委屈:“ 柔芝,不要躲着我了,好不好?” “ 柔芝……” 说着,就将林柔芝压在了身下,他身材魁梧又腿长,林柔芝挣扎着,却被他磨磨蹭蹭急寻猎物似的吻着嘴边,几个月前封存的记忆突然被打开,那些一张张淫笑的脸,在她眼前回道,这回,是心理加身体极力挣扎了。 “ 松年,放开我,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林柔芝一开始轻柔的口吻,想要唤醒男子的理智。 可换来的只是男子更加得逞的迅猛,仿若要占据他的领土般热烈,强悍,林柔芝胃里涌着恶心,身体开始泛冷,颤抖,又急又怕:“ 江松年,你走开!” 这一声呐喊令男子停止了眼下动作,林柔芝以为他恢复了神志,谁知,江松年迷蒙着淬亮的眼睛,喃喃道:“ 不放,柔芝,我这一辈子都不放。” 接着,林柔芝再没能阻止断他动作的肆无忌惮,一夜无眠。 江松年强求了之后,林柔芝更是对他冷若冰霜,又过了一月有余,她又开始泛恶心,这回,江松年时刻守着她,嘘寒问暖,嫣然好丈夫的形象。 林柔芝再次的异常反应却令江松年欣喜不已,直接将她带到了医院检查,果真又有了身孕,江松年欣喜若狂,虽然林柔芝一再排斥抵触他,可在他百般讨好,又殚精竭虑的照顾下,说没有感动是假的。 带着对上一个孩子不明真相的离世愧疚之感,林柔芝静下心后,仔细想想江松年虽性情乖张,可本性并不坏,对于扼杀一条生命这样狠心罪孽的事,怎么会下得了手?加上看护的作证,婴儿身上没有伤痕,是自然死亡,她才勉强放下了戒备心。 又加上对尚在腹中孩子的担忧,林柔芝渐渐又开始接受了他,只是,这次,或许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林柔芝整个人又开始变得畏畏缩缩,精神不振。 江松年在她腹中孩子三个月大时,向她求了婚,婚礼那天令她感动的是,自己的父母亲竟然出席了,她哭的溃不成军,梨花带雨,老父亲苍老带茧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她本以为父亲会怨她,气她,可并没有,父亲只尊尊教导,叮嘱了她几句话,便老泪纵横,哽咽再说不出一句话。 母亲脸色不太好,带着病态,母女相拥了一阵,老母亲看着身着白纱,美如天仙的女儿,眼角堆着菊花笑。 婚礼举办的很顺利,场面不大,多是亲近的朋友,只是江松年的两位高堂并未出席,只来了叔伯之类的亲戚。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柔芝也不会计较,婚礼过后,为方便江松年上课加上班,便住在了学校附近的一所公寓,江松年熟门熟路的给她请了两个看护,都是上了年纪,有经验的。 一切还算顺利,只是林柔芝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晚上做梦时老是梦见死去的阿霄,阿霄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她抱,她刚要过去抱时,梦中却突然出现了江松年的脸,带着一如既往温柔深情的笑,将阿霄从她身边带走,任她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 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望着寂静的窗外,树梢间挂着的月亮,她会想到阿霄会不会在月亮上看着她呢,又或者变成了星星,在她身边。 要不然,怎么会夜夜梦到他? 时间过的很快,尽管锦衣玉食,营养餐健康时蔬,鸡鸭鱼肉换着花样做,林柔芝不仅没胖,反而瘦了几斤,面容也看着憔悴,江松年阴着脸要辞退掉两个无能的看护。 在林柔芝多次求情下,才算作罢,九个月后,林柔芝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嘉木,江嘉木。 这个男婴生下时就异常好看,玲珑剔透,粉琢玉雕,只是性子古怪,该睡时醒着,该醒时偏要睡,闹并不闹,更多的是一个人乖乖的睁着眼睛发呆。 江松年爱不释手,每忙完回到家便伸手抱抱他,林柔芝的脸色终于又有了好转,恢复了以往的几分神采,就在江松年以为他终于等来了新的幸福开端时。 一场噩梦又降临。 那年,大四他刚回学校忙完,拍完毕业照,推掉了同学们的聚餐,想要回去和柔芝庆祝。 这一年,嘉木刚一岁。 他回到公寓时,氛围便与往常不同,林柔芝将嘉木放到婴儿床上,浑身毫无力气的半靠在床边,江松年以为她不舒服,上前询问。 可刚一靠近,林柔芝有感应似的,突然抬起头,愤怒地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将手上紧紧捏着的照片甩在他面前:“ 江松年!!” 愤怒到极致,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扭曲的颤抖:“ 你……骗我,你骗我。” 江松年视线移到那张照片上,黑白色,是从摄像头录影上截下来的,洗成照片,虽然黑白色彩,可房间内,清晰看到他将手伸在襁褓中的婴儿,手用力弓起,像嗜血的魔鬼。 房间内竟然有摄像头? 江松年瞳孔缩了缩,语气带着慌乱:“ 柔芝,真的不是我。” “ 我当时是想下手的,可我没有敢用力,你看,如果我用力的话,婴儿会挣扎的,你看看录像带就知道,他有没有发出哭声。” 林柔芝看着他,突然狂笑不止,顺着她的视线,江松年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盒磁带。 “ 江松年,事到临头,你还骗我,你杀了我的孩子,却又哄骗我又为你生子,我算什么?江松年,我林柔芝算什么?!” 然后,林柔芝像中邪了一样,看着婴儿车睡着的嘉木,突然跳下床,伸手就要掐他的脖子,江松年猛然把她拉开,甩到床上。 “ 林柔芝,你够了!” 女人麻木的看着他,痴痴笑道:“ 死了好,都死了罢,死了干净。” 接着又开始疯闹,江松年劝她不下,她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话,无奈,江松年叫来一声,给她打了针镇定剂。 她昏睡期间,江松年播放了那盘录像带,从那孩子被抱林婴儿房,女看护过来一次,从录像上清晰能看出婴儿伸出的稚嫩小手,动弹着,还有婴儿刺耳的哭声。 约有半个小时,江松年进了来,时间显示七点十五分,这时画面上的婴儿没了声响,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可裹着婴儿被,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江松年看着自己冷冰冰的阴着一张脸,朝婴儿步步逼近,然后伸手抚着他的脸蛋,接着,游到他的脖颈处,狠戾地弓起手掐着婴儿脖子,怎么看,都是凶案现场。 可江松年知道,他那时虽起了杀心,可待到动手时,他根本没下去手,只是将满腔怒火,扭曲的怨恨凝聚到那掐下去却没用力的手上,录像最后,他的手伸开平坦的放在婴儿胸口处,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使命之后的释然。 这个动作,如今在他惨遭怀疑的今天看来,诡异十分,他之所以会有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安抚自己,接受这个满身带着罪孽的孩子。 为了柔芝,他江松年忍了。 反复看了五六遍,江松年不放过任何一丝能证明他清白的角落,可,没有,录像带从始至终看下来,处处都在说明一个真相,他——是凶手。 就在江松年泄了气时,又再次观看录像带中,传出的那孩子的哭声突然点醒了他。 对,哭声,如果他真用力掐那孩子的话,孩子被惊醒,一定会哭的,可从他走进来时,那孩子从头到尾都安静睡着,没有惊醒,更没有哭声,也就是说他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外部的压制力量。 江松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蹭的站起身,他坚信只要和柔芝解释清楚了,柔芝会信他的,一切就会重新开始,这朵乌云也不会一直笼罩着柔芝了。 他刚靠近房间,女看护正开门出来,询问得知柔芝已经醒来,江松年轻悄悄推开门,女子纤瘦的身子躺在床上,弱不禁风,表情惨淡,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 江松年轻轻靠近,在床边的软垫椅子上坐了下来,拉过林柔芝的手,呵在嘴边:“柔芝,你听我说,就只听我说这一次好不好?” 女子面无表情,手任他拉着,也不挣扎。 江松年呵了口气,语气低柔的将刚刚自己发现的漏洞和她复述了遍,本以为林柔芝听了他的清白证明后,会恢复情绪,可谁料,他刚说完,女子确实是有了反应。 不过却是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凝视着他,这样的眼神,是柔芝从未有过的,江松年惊诧之余,突然恍然大悟。 刚刚他所说的只是自己一面之词的自认为,又回想下从女看护来过时,男婴动了动,接着半个小时里,这个婴孩便再也动也未动,这只说明一件事,从他进来时,这男婴便死了,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而对于柔芝,她一直认为是自己杀了这孩子,以她的理解,他的解释不过是掩盖罪行,不是他没有用力掐那男婴,而且他下的力气十足,一击致命,婴儿甚至没有任何反应时便被他掐死了,一位成年男子和一位绵软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力量悬殊比对,无须再辩驳。 江松年反应过来,为什么柔芝刚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她不信他,从看到那张黑白照片,那盘录像带时,她就对他死了心,不留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林柔芝恨不得将他剥其筋骨,含泪决绝道:“ 江松年,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愿让你背上什么罪名,不能让嘉木留有罪犯的父亲名声,我也不愿再见你。” “ 松年,离婚吧。” “求你。” 江松年一颗心被剜得遍体鳞伤,五脏六腑纠结的反复揉搓,可看着林柔芝瘦削的脸庞,虚弱不堪的身体,再任何一点动静就会将她击溃,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江松年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异常落寞的答了句“好”。 此事便尘埃落定。 林柔芝和他离婚后,什么都没带,赤条条来无牵挂,将嘉木忍痛放在了江松年身边,她心里清楚,嘉木跟着她只会吃苦,她给不了他什么,却也不敢耽误他的未来,她已有心无力再去改变什么了。 但留在江家却不一样,他会拥有一切,大好的前途,最好的资源,如果以后会怨恨她,那就怨吧,怨她无能。 林柔芝又回了那个偏僻的小镇,可人言可畏,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整个小镇,她回到家才发现母亲已身染重病,家境萧条,一无所有,固执要强了一生的父亲也已身形佝偻。 本已虚弱的身体刚有好转,便又撑着操劳,她对不起辛苦养大自己的父母亲,背负着这样的罪孽,林柔芝像是憋了一口气,不容自己倒下。 江松年每月都会派人来此探望,但都被拒之门外,林柔芝虽平时性情温和,但下定决心的事,哪怕是张扬霸道的江松年,也不能改变半分。 如此几次,江松年派的人也渐渐不来了。 一年的光景,恍然而过。 这一年,江松年正式接手公司,股票一路高升,推陈出新,革新置业,整改旧业,去除弊病,将顽固的管理层清一色更了新人,江氏企业换了新鲜血液,旗下各产业融资一路飙升,风生水起。 江嘉木两岁生日这一年,江松年驾车回到了这偏僻小镇,曾经满腔热血,许她风花雪月,岁月静好,如今小路依旧,时间仿佛顿回,可伊人却不再。 江松年叹了口气,凭着记忆开至了她家门前,小镇人少寥落,鲜有外人进入,他这豪车一开进来,便引来无数人围观。 一年了,他心抱有期待,柔芝还会怨恨他吗? 房门内,寂静无声,江松年叱咤商场,不曾怕过,然而在这简陋木门前,他却怕了,踌躇不安,想见她,马上看到她,却不敢推开那扇门。 见他犹豫不决,围着他观看的其中一村妇大声说道:“门没锁,进去吧,她家没人了。” 江松年有些吃惊,却也随着话推门进去了,入眼皆是萧条景,落寞森然,进入屋内,灰尘落了一地,江松年知道柔芝爱干净,即使住的简陋,也绝不会容忍如此脏乱环境。 “柔芝。” 江松年朝屋内喊了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在门外团着好奇观景的村民们也都涌了进来,他听见一村民粗鲁的声音叫道:“ 那疯女人在那呢。” 江松年猛然扭过头,看见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脸上脏兮兮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五官轮廓,江松年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柔芝缩在院外的一棵手腕粗的榕树旁,缩成一团,紧靠在树根边,原来不在屋内,怪不得不见她。 江松年松了口气,从屋内走出来,朝她走近,林柔芝胆怯的抱紧了树,他越是靠近,她越往后缩。 直至,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林柔芝毫无征兆的尖叫声打断了,而这个反应,一遍遍挑着江松年的神经。 真真切切的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他曾深爱的女子,那个笑靥如花,温润清和的女子的确是疯了,疯了。 因他而疯。 江松年心揪得难受,将惊恐尖叫不安的女子拢入怀中,不停柔声安慰道:“ 好了,柔芝,不怕,我在这儿,我是松年,松年。” 这话反复重复了十几次,林柔芝才慢慢安静下来,他没带任何司机,助理,只他一人,江松年将她抱起,紧紧圈在怀里,不顾众人的惊讶,无视任何的异样眼光,像抱着稀世珍宝轻柔的迈着步子,跨出门槛,将她放在车内,柔声劝慰了几句,林柔芝没有再尖叫,安静的又缩成一团,脚踩在车座上。 江松年关上车门,那围着他的众人又朝他靠近,江松年看着刚刚让他进去的那位妇人询问林柔芝一家发生了何事。 妇人只答林柔芝自从回来后,就精神状态不佳,她母亲那时候患病,又没钱医治,她就卖了血,还要捐器官什么的,可折腾下来,她妈还是死了,办完后事后,林柔芝就大病了一场。 可等她病刚好的差不多了,她老子的尸体就被人抬了回来,说是外出给她拿药,却被突然冲出的失控轿车横冲直撞,撞死了,当场死亡,那肇事者有钱,小小赔了几千块钱,又雇人将尸体给抬了回来。 小林想申冤也没处申述,再加上身子弱,已经不起折腾了,乡里乡亲的帮了几下,给她老子办了后事。 她父母亲死后,她就神志有些不清了,和她说话,驴唇不对马嘴,渐渐的,说她疯傻的传言里越传越凶,柔芝从不与人争辩,只闭门不出。 等我们再见她时,她就完全疯了,妇人叨扰说完,还哀婉的叹了声:“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啊。” 江松年听完,五味杂陈,他风光忙碌的这一年,柔芝竟经历着这样的痛苦,即使她都那样艰难,也不来找自己帮忙,只要他知道,他断不会让这些事发生,可是没有可是,没有只要,有的只是他需要面对的现实。 道了谢,江松年本想给些钱感谢下这些曾帮助过柔芝料理家事的村民们,可转念一想,那些流言四起的蜚语又何尝不是出自他们之口? 好人中藏着恶人,恶人中隐着伪善的面具,既然辩不清,那就不辩了。 江松年朝众人礼貌点头,算是告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这里,他或许不会再来了,曾经压垮柔芝的魔鬼之地。 上了车,浑身散发脏兮兮的女子已入睡了,她睡得恬静,像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窗外有明亮的月光,屋内有纯净如水的女子睡颜。 江松年伸手揽着她,灰扑扑的脸上沾着泥土,他用车内的干净手帕轻柔的将她脸上擦干净,女子清丽秀美的脸露了出来,只是这张脸上再没了以往的生气。 江松年俯身朝她脸上轻柔吻了一下,怕吵醒她,连忙又收回动作,女子睡得香甜,如婴儿般乖巧,江松年看着看着,突然眼角湿润。 一颗泪滴在女子脸上,引得熟睡中的女子有些泛痒,朦胧中伸手将那外来之物擦掉,又昏昏睡去。 江松年启动车子,开出的这条小路偏僻无人,他咬着牙,恸哭不已,却忍着不发出声响,喉间呜咽,一切都是他造的罪孽,口口声声许下的承诺,却一步步将她推进深渊。 他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只要她愿意回头。 是他错了,柔芝不会回头,她比他要倔强许多,即使离了人世,她也绝不会回头。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纠结的对错有什么意义,他没有在柔芝孤立无援的时候像救兵一样出现,也没有在她精神崩溃时,给她温暖的怀抱,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纠结于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只放下面子派了人去,以表慰问,也好知道她的近况。 可被她冷面再三拒绝后,他明着要给两人冷静的理由,却兀自纠结自己已然这么低声下气,却不能挽回她半分,再者,他本没有做那样的事,可柔芝的全然不信他,也让他冷心。 就在他纠结之中搁置了柔芝这一年时间里,风生水起搞他的事业时,他错过了一生中再不能弥补的东西。 所以上天给他最大的惩罚,就是看着最深爱的人,在他面前,却不会再记得,再认得他半分。 上了高速公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松年看着被路灯红黄光线照着的女子,喃喃道:“柔芝,我会用余生来洗净我的罪孽,一生护你,平安康健。” 第85章 私心 顾着已不正式的身份,江松年将林柔芝安置在C市的这幢别墅里,红墙绿瓦,庭院幽静,春天时绿意盎然,莺莺燕语,春暖花开,若世外桃源。 这幢如庄园的别墅里,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江松年亲自布置,庭院之中载的花草树木也都是他绞尽脑汁的挑选,柔芝住的房间旁的那棵大榕树,是他特意从南方花了高价买来,只为能给柔芝带来一丝熟悉的安慰。 可就在他把林柔芝安顿好,请来家庭医生为她检查身体时,医生的话却令他愤怒不已,林柔芝不久前曾遭受到侵犯,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 原来是这样,所以柔芝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精神崩溃,愤怒心疼交杂其中,江松年握紧拳头,气极手微微有些发颤,本想发泄砸东西,却怕吵醒柔芝,不知所已的从口袋拿出烟,抽出一根却又折断,最后将整盒烟都捏作一团,扔到垃圾桶。 事情最后,江松年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凭他现在的地位权利,揪出这恶徒只是时间问题,江松年托了关系,让警方暗暗调查此事。 罪犯找到时,已是六个月之后的事了,原来那人听闻林柔芝被带走时,怕事情败露,收拾东西,远走高飞了,可怎么飞也逃不过法网。 这罪犯是一年近五十的单身汉,坡脚,在小镇上是位闲汉,平日里偷鸡摸狗,小恶罪行多端,住在林柔芝家不远的地方。 至于他怎么盯上林柔芝的,无须再多言,江松年知道人已落网后,没有多问,只要求判处死刑,可当时那个年代,死刑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江松年动用关系,给人扣了死帽子,判处无期,又将此犯人发判到和毒贩,连环杀人犯,无恶不作之人一间狱室,不止如此,那人待的监狱也是待遇最差,最会折磨人的地狱。 在此之后,江松年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可林柔芝终是回不来了,日日疯癫,一开始见他,还会安静,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每次见他都是无止尽的尖叫,惊恐,害怕,江松年只好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他为了请了最好的医生,每月观察病情,一直抱有期待,期望她能恢复神志,能让他有赎罪的机会。 可他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年,林柔芝依旧疯癫,医生换了数十位也不见好转,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变成了岁暮将至的中年,时间磨去他曾经的张扬嚣张,沉淀成一位和气谦谦的商人,嘉木也长成了骄傲如他的少年。 从小耳边听信了许多谣言,不,也不算谣言,江嘉木自懂事起,没事就老爱往这幢别墅跑,他知道这里住的疯女人是他的妈妈,随着渐渐长大,能辨是非了,江嘉木确信妈妈的事是因为霸道自私的江松年一手造成,初二那年,江嘉木更为叛逆,乖张更甚,处处顶撞江松年,江松年无奈,只好把他送去住回横北古镇老房子的老母亲,江奶奶照养,每月汇去生活费,见面次数少了,可父子二人的关系并未有什么缓和。 见他仍是抵触,直到后来,他遇上沈安非,空寂二十年的心开始有了触动,和她举办婚礼,一是为了安慰自己,填补感情空缺,二也方便应付商业场合,不至于每每听见流言,一年两年可以忍,可时间久了,未免烦心。 江松年从回忆中醒来,大抵是这样了,二十年匆匆这样过去,以为今在昨日的事竟是那般遥远了。 沈安非安静的听完这些是是非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躁怒,“ 行吧,江松年,至少你还不算太糟。” “你刚刚说你母亲是在横北古镇那住着是吗?” 她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和唐英沈大富住在一起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家的温暖,尤其沈大富完全打破了她对成年人的看观,那时的她也曾幻想,有位披星戴月救她出牢笼的少年英雄。 可她和林柔芝一样,没有等来,不,至少她还好些,没有疯。 江松年浑身无力,那些他想竭力忘掉的往事,已用尽了他全部力气去回忆。 “安非,你一定觉得我自私罢,可柔芝不会醒来了,永远不会,我和你在一起,只是想寻丝安慰,我不是神,做不到无欲无求。” “对于你,感情是真,但爱意还没那么深,我不知道二十年来的消耗,我对柔芝的感情还有多少,可能更多的是愧疚,你身上有柔芝没有的潇洒果断,那身傲骨也同样吸引着我,这样的你在我身边,也能稍补我的遗憾吧,安非,你怨我也好,离开我也罢,我都接受。” 沈安非听罢,平静的就像一汪湖水:“ 那就这样吧,我现在过得挺舒服的,也不值因为这些陈年往事再去闹腾,你对我没那么情深,我也同样,怎么说,也贪你的权和钱罢,至少,完全让我摆脱了之前的生活。” 江松年突然笑了,声调很轻快,“可是往后的几十年,你可能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 沈安非挑着细长的眉,无所谓道:“是吗,那就以后再说。” “回去罢,你不是说,要回老家吗,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母亲,古镇那边,我以前也住那。” 江松年微有些惊讶,他连她曾住过哪里都不知道,为化解自己的尴尬,江松年圆过话题:“ 这么巧,正好嘉木也期末考完放假,回去聚聚罢。” 江老爷子已经病逝,江松年只剩一位老母亲,人上了年纪之后,就会格外怀念以往的时光,江奶奶执意要搬回去住,江松年不敢违逆,只好顺着她。 正巧那年,嘉木和他的关系如万年冰山,他因林柔芝的原因,每次看到嘉木叛逆不可一世的脸,仿若看到当年的自己,带来无尽罪恶的自己,有心无力,嘉木极力要挣脱他的管束,无奈,便将他送到了江奶奶身边。 闹了一天,出门时已是落日夕阳了,沈安非坐在车上,安静如斯,她又要回去了,那个地方。 衣锦还乡吗? 第86章 可怜之人 最后的结尾十分简单,考完最后一场试,大家各自回寝室收拾行李,沈格草想起教室里落了几本资料,想着回去有空时可以复习,便回了教室。 考完试后的教室有些凌乱,纸张垃圾飞满一地,桌椅勉强被拉回原位,班上人不多,只有十几个,慢吞吞的边聊边收拾东西。 沈格草进教室时,很快愣了一下,因为祁绯正坐在她的座位上,自从上次的冲突后,她已很久没来找茬了,怎么,快要结束了,又要来找新鲜的刺激吗。 虽不想搭理她,可书要拿,再说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没有怕她的理由,沈格草面无表情的走近了。 歪坐在祁绯前排座位的陈静托着脑袋,静静的看戏姿态,唐小小朝着祁绯有说有笑,她靠近时,还回头看了她眼,然后,像瞧空气一样,转回了脑袋。 “ 麻烦让让。” 只走到祁绯面前,沈格草只得开口。 祁绯大吃一惊,惊慌的站起来,给她让了个空位:“ 啊,不好意思,格草,这是你的座位啊?” 沈格草心中暗笑,她演戏不累吗。 没什么情绪,沈格草上下翻找着她放的资料,却看到自己的课兜里被乱七八糟塞满了垃圾,按下心中的怒火,脸被憋得通红。 唐小小在一旁慢条斯理的问道:“ 你找什么啊?要不要我们帮忙?” 沈格草不理她的阴阳怪气,唐小小切了一声,说了句不识抬举的话。 祁绯倒是温温柔柔,从布满垃圾的地上,捡起了本蓝色日记本,皮子已经很破旧了,有些褪色,应该是用了有几年时间。 她朝沈格草递过去:“ 这本,是不是你的?” 沈格草猛的抢了过去,她怎么忘了把这本笔记放在寝室,一定是考试那几天自己太不在状态,这本蓝色笔记,从初中开始,她就一直在用,写了很多心里的秘密,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写了。 这就是她裹在身上的隐形衣,而现在,竟然被祁绯这么恰巧的捡了起来,不,绝不是恰巧。 她眼中的讥笑,看透她一切秘密的得意,沈格草突然意识到,她翻看了这本日记,日记一开始是有锁,后来坏了,她也就将就用了,反正没人会在意她写的是什么东西。 沈格草恍然的看看似笑非笑的唐小小,歪着身子风轻云淡的陈静,还有温柔亲和的祁绯,原来,是当她作小丑。 “ 多谢,是我的。” 沈格草反行其道,朝祁绯淡定的笑了笑。 看就看吧,既然那么感兴趣。 沈格草继续埋头找书,唐小小却突然起了话题:“祁绯啊,之前你说,你们学校有个特别变态,很会报复人的一个女生是吗?” 没等来祁绯的回答,唐小小看似无意的扫了她两眼,又继续说:“ 哎,那种人可真可怕,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做那种事,恐吓人吗?真搞笑,也不知道恐吓的到底是谁。” “ 你竟然还和那人认识,祁绯,我都替你打冷颤呢,别她到时候又犯毛病,要报复你了,你快回去看看,你桌子上有没有被人泼红漆~~。” 最后一句话,唐小小是看着她说的,恶语如鞭,抽得她脸生疼,尽管她没有做,可莫须有的罪名扣了就是扣了,有时她还真以为是自己做的。 祁绯嗔笑了一声,声音不大:“ 小小,你说什么呢,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沈格草知道她又在激她,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她就当自己是聋子,不闻不语,四处扫看,还是没看到自己的书,就在她要放弃时,突然在江嘉木的课兜里发现了她的资料。 她甚不爱惜书,每本都涂涂画画,要不然就是被翻烂了,纸张翻卷,十分好认,而江嘉木的课本,却是干干净净,就算是笔记他也是工整记着,和他慵懒吊儿郎当的脾性一点不符。 沈格草将两本资料抽出来,发现自己的一摞书,都在江嘉木兜里塞着呢,塞得整整齐齐,怪不得刚刚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书,她还以为自己都搬回寝室了。 沈格草啊沈格草,你当真是烧糊涂了吗。 她将两本资料抱在怀里,站起身就要走。 唐小小呦了一声:“ 拿人家的书干嘛?还真不客气。” 沈格草回之一笑:“ 当然不客气了,和我同桌有什么好客气的?” 然后,连带着那本蓝色日记,沈格草一齐塞在怀里,抱走了,连后脑勺都没摇回去,那几个人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所以,坚决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沈格草打算先回横北收拾几件衣服,再坐车去A市,打开手机,干干净净,一条短信也没有,沈格草皱着眉,她明明都告诉母亲自己今天放假了。 哎,算了,可能她在忙。 回寝室收拾了一阵,拉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加入了校园里回家的人群队列,车站一如既往的热闹拥挤。 公交车来了,没有了后面那人的帮扶,沈格草费劲的刚挤上车却差点又被挤下来,勉强投了币,扶着行李箱卸下背包维持好平衡,透过车窗,却瞥见祁绯站在一辆丰田车前,一中年男子在后备箱放好她的行李箱,有说有笑,举止亲昵的带她上了车。 见那男子的年纪,看着和沈大富差不多,可能是她爸爸吧,沈格草别开视线,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她之所以注意这些琐碎的场景,只是想转移注意力,转移,不去想江嘉木那小子去哪了?! 虽然她现在还有些别扭,但还是很想见到他,可自从前天考试见他那一面,江嘉木就像消失了一样,她承认自己有些坐立不安,刚刚上车时,她还在想着,他会不会突然出现。 可是没有。 一路心猿意马,沈格草下了车,站在等班车的车站边沿,晃着脑袋又四处搜寻着,可还是没瞧见他。 等到班车开来,一堆人一拥而上,沈格草没有了思考的空隙,可因为提着的行李多,等她左揽右顾挤上车时已没了座位,她只好挤在座位旁的空道上,随着后面上来的人越涌越多的挤上来,沈格草被夹在人群中间,前后动弹不得。 虽是寒冷冬季,可硬生生把她挤出一头汗来,车子启动,朝着她熟悉的归路驶去,挨在她左边的一个低矮胖胖的男生,臃肿的身子将她狭得呼吸困难,沈格草微微往后侧了侧,摸到她滑到腿后的行李箱,用手撑了一下,躲过那男生的粗重呼气,车厢内的味道也不太好闻,摩肩接踵,毫无空隙。 沈格草闭着眼睛,想着忍一会就行了,腿站得有些酸麻,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站着,可隐隐的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带着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因那人站在她身后,她费劲才能扭过脑袋,然而这动作着实尴尬,又看了看搭在车上横杆的那人的手,细细长长,应该是位女性。 这样一想她刚提着的心便放松不少,也是人多,难免会有些磕碰,就在沈格草刚放下疑心时,身后那人却贴她更近了,甚至在耳边能听到那人的微喘声,贴在自己腿间坚硬的东西,不时蹭着她。 沈格草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羞愧恐惧恶心一齐漫上来,她的脸火辣辣的通红一片,心脏扑通扑通飞快跳个不停,那人的动作仍在继续,沈格草费力拎起身后的行李箱,猛的转身,慌慌张张的钻向前面的人群,在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面前停了下来,她根本不敢回头看那人,怕会成为自己一生的噩梦。 心脏仍旧扑通跳个不停,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怯懦了,像大多数女生一样的怯懦。 脑海中不住回想刚刚羞耻的一幕,沈格草揪着衣角,竭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一阵寒颤,车子颠簸着陆陆续续人下了车,车上有了空座位,沈格草拎着行李箱惊魂未定的坐了下去,游离不在状态。 直到看到熟悉的路口,沈格草下了车,一个人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双肩包不时从肩上滑下来,走走停停,没走多远就一脑门子汗了。 走过熟悉的弯桥,桥下的水还挂着薄冰,今天气温不是很高,些许厚冰还未融化开,舒服熟悉的种种景象,路边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安心,一瞬间,让她有种回到在家上学的那些时光。 迷茫却令人怀念的时光,永远有在家等她的那个人,活泼可爱的弟弟。 什么烦恼都可抵消,一路走着,沈格草到了家门口,绿漆大门紧锁着,锈迹斑斑,从书包内层拿出钥匙。 打开大门,里面冷清一片,枯草又长了一截高,处处透着凄凉,身上一阵发寒,沈格草打开客厅门,屋内落满灰尘,杂乱无章,空气中漂着陈旧的腐朽气息,沙发软垫斜斜扯在地上,推开卧室门,每个房间都像是被人洗劫了一番,东西七倒八歪的被翻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手扔在地上。 沈格草推开沈母房间时,心顿时凉了半截,房间不是被人洗劫,而是沈大富在家,沈母房间的床垫还留着被人躺过的褶皱,乱糟糟的卷成一团。 衣柜大开,床边的柜桌上放着烟灰缸,缸内堆叠扔着烟头,里面还有泛黄的水渍,周围左一点右一堆,有四处乱扔的烟头,黑灰落了一地。 沈格草回到房间放下行李箱,蹲在地上安静了会儿,让自己缓会情绪,接受这个现实,这个她永远收拾永远给别人,不,给她父亲收拾烂摊子的行为,母亲带着沈亦轩去了A市后,她原本还一月回去一次,直到沈大富突然找不到人,她又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两月未回。 结果,给了她这么欢天喜地的一个场景。 冷静了会儿,沈格草熟稔的去厨房接了盆净水,开始打扫房间,尽管知道没有打扫的必要,可是,可是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她最温馨的回忆,最依赖的安稳角落,她还做不到视而不见。 算了,尽管是徒劳,只保持一刻的美好也行,将头发挽起,清理屋内的垃圾,沙发垫子黏乎乎的不知沾上了什么,沈格草拎起来扔进了垃圾桶,清扫,用一小块抹布在地上奋力擦着,地板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洁净面貌。 刚收拾完客厅,沈格草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都被粘在一起了,去厨房换水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给沈母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已经放假,在家收拾点东西,明天去A市。 今天天色太晚了,只有等到明天了。 大门突然沉重的响了一下,接着是某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像被谁推着走却不敢往前迈上一步的畏怯感,搞不好是小偷。 沈格草将客厅门完全推开,却看见沈大富一张邋遢沧桑的脸,穿着破旧的军大衣,衣服上漆了一片油渍,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肥大的裤子掉到裆的位置,怎么看,都让人生不出一丝尊重来。 她有些愕然,他一直都是如此吗?沈大富倒是浑不在意,咧着嘴对她嘿嘿笑了笑:“格草回来了?” 看来,他已将上次打她耳光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了,沈格草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继续擦地。 沈大富不知去哪个地方溜达了,脚下沾着泥巴,碎石子,唯唯诺诺的进了屋,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军大衣外掏出已干瘪只剩几根的廉价香烟。 嘴上叼了一根,点燃。 沈格草愣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去厨房拿了拖把来。 沈大富悠然的翘着二郎腿,黑黄臃肿的食指夹着香烟,鼻孔里吐出烟圈:“ 格草,你是要去找你妈吧?” 沈格草停下拖地的动作,低着头没吭声,下一秒,沈大富粗糙皮肤的脸上堆着叠叠讨好的笑,露出不健康的一口黄牙,刚抽了烟的缘故,烟味很重。 “ 你妈倔得很,非和我闹离婚,我能同意吗?格草,这次咱父女俩一块,软磨硬泡也就没事了,好闺女,你同学都帮我了,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爸这样吧?” 沈格草冷不丁说了句:“ 你这样怎么了?不是挺自在的吗?” 沈大富一蹦三跳,粗咧着声音: “我自在什么,你妈不在家,连个饭都没人做,她不就嫌我挣钱少吗,你放心,我都改,都改,那些小毛病都不算什么,抽烟喝酒啊,这些都得慢慢来,知道不知道?这急不得。 ” 沈格草想起母亲在家苍白虚脱无力的模样,这样痛苦的生活怎么能再把她推进去?她看着沈大富,一字一句道:“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你就在家好好过吧,怎么过都随你,别去见她了,惹她伤心,你们就到这儿了,再强求也没意思。” “ 什么强求不强求的?她是我老婆,我媳妇儿,你亲妈,还强求,上了几年学,肚子里有点墨水是吧?你要不帮我,也成,我还让你那个同学帮我想想招,反正有她电话,真没想到我这亲生闺女还没一个没关系的外人靠得住!” 沈大富喝斥了她几句,又拿过桌上的烟盒,摸出一根点燃。 沈格草气得发颤,“ 我的同学?你和人家有关系吗?别人凭什么帮你?爸,你是我爸啊,我拿你当父亲,想尊重你,敬重你,可你都做了什么?你活了五十多岁的人了,你真的听不懂吗?” 沈大富臃肿怂拉的搭着眼皮,表情看着十分凝重,接着他含糊不清道:“ 你同学,你同学不是和你是同学吗,反正她帮我,我不和你妈离婚,你也别说什么了,没用!” 沈格草将手上的拖把一甩:“ 行,那你去找她吧,去吧,把我妈逼死你就了心愿了,你就舒服了,你为什么是我爸?!为什么?” 沈格草说到最后,情绪失控,不管不顾的大吼了出来。 眼中挤满泪,啪嗒啪嗒流下,她紧紧抓着衣角,不停的踱着步,想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压下去,不能发泄,不能失控,不能。 沈大富黑着脸,鼓弄着嘴,许久没理的黑色胡渣让他添了几分沧桑可怜相,沈格草满腹愁绪的看了他眼,就是这样,这副可怜相,每次都让她无止境的包容他,包容这个根本听不懂任何人说什么的可怜人。 因为包容他的可怜,她让自己的母亲推向煎熬,折磨的一年又一年,忍了又忍的生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的母亲要忍受这样的生活,独他可怜么? 第87章 刺眼头衔 氛围回归寂静,吵闹画上休止符。 沈格草回房间打开衣柜,随便扯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硝烟沉寂了一会儿,沈大富抽完烟,又围了上来,偎在门框边,半是询问道:“ 格草,还不做饭吗?这都五点多了。” 沈格草对于他突如其来却又显得很自然的这些话,不,应该是他很感兴趣的这个话题——吃饭。 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每次听到,在不合时宜的场景听到,都只能很无语的摇头,心凉凉全部,他永远是这样,只盯着眼前的一日三餐,填饱肚子而已,不求上进,不愿多走一步,多么质朴的人!质朴到修炼成没心没肺的境界。 沈格草胸口闷闷的憋着口气,拉上行李箱拉链就要推门出去,沈大富见她要走竟也不急,只拦了她下:“ 你现在就走吗?那等等我,咱们一起去。” 说着,沈大富回卧室拿什么东西去了,沈格草根本没打算和他一起走,但是,她总不能把他揍一顿,打晕。 只好快速拎着行李箱出了客厅门,然而,她却再次怔住了,大门被推开,十几步的距离,进来位颇有气质的女子,穿着打扮都彰显着她精致的生活,高贵的身份以及不能同日而语的优越感。 只是那张冷淡骄傲的脸却让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沈格草惊讶道: “姐……?” 这个字眼她现在念出来都觉得生涩,有多久没这样叫过她了? 沈安非朝她淡淡笑笑,浅笑中几分疏离:“ 我正好来这儿,回来看看。” 说着,她抬眼打量着这个她只生活了四五年的家,不禁感慨,一切都是老样子啊。 只是与几年前相比,这里显得有些落寞了,像一间被废弃的院落,不明白自己竟会对这样的地方还心存怀念。 “妈呢?” 沈安非看了一圈,没见到第二个人出来,而且,这庭院,角角落落都不像是有人在这儿住。 “去A市了,因为一些事。” 沈格草草草一句话概括,不想沈安非再多问。 房间内传来沈大富的声音:“格草,你和谁说话呢?” 接着,沈大富就走了出来,套在身上的还是那件脏兮兮的军大衣。 走到二人中间,沈大富突然变得十分别扭,惊讶的看看沈格草,又回头看看面前这个穿着讲究,打扮时髦的女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你是……安非?” 沈安非淡淡点点头,对于她这个爸,她一点多余的情感都没有,如果早知道唐英不在这儿,只一个沈大富,说什么她都不会进来看一眼。 无视掉沈大富的怯懦失措,又夹杂着兴奋的情绪,以及绞尽脑汁想话题的苦恼模样,沈安非扫了眼沈格草手里提着的行李箱,心生疑惑,装作随意问道:“ 你这是要去哪?” 沈格草顿了顿,怕沈大富一会儿出什么幺蛾子,不跟着她,就会跟着沈安非,于是扯谎道:“ 没,我,不去哪,这不才到家吗,行李还没拿进去。” 沈大富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安非,你这次回来住几天啊?你知不知道你妈最近和我闹离婚呢?她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刚刚还和格草说……” 沈安非一点也不想听他们之间的这点子破事,干脆利落的打断道:“ 就过来看看,一会就走。” 沈格草把行李箱靠在屋檐下的走廊边,正看见门口停着辆银白色的车,车内还坐着有两三人,看来她果真只是顺路来看看的。 “你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回头再联系你。” 沈安非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碍于沈大富在这儿,不好多问,只点点头出了门口,沈格草跟着送出来。 可没曾想门外竟还站着一人,身形修长,高高瘦瘦,气质清冷,黑色套头毛衣,长裤,运动鞋。 侧脸棱角分明,清朗的俊脸写满不悦,他偏着头,视线盯着门前的柿子树,神情专注,以至于沈格草悄悄在他身边站定了,他却还没意识到。 沈安非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车,对于他的出现,沈格草又惊又喜,“ 你……来了。” 少年这才偏过头,好看的眉眼藏着动容,眸光深邃,圈着层层关切。 “嗯” “ 你,还好吗?” 他们已许久没这样正常说过话了,不知不觉,也浪费了许多时间。 心底生出丝丝感动,或许是沈大富太让她失望,又或许是班车上遭到的猥亵太令她不安,又或是她现在身边太过空荡荡,站在最熟悉温暖的家门口,却更荒凉孤寂。 这一刻,她很想趴在他肩膀上痛哭一场,她有许多要发泄情绪的原因,却没有能依偎在他肩膀哭的理由,你凭什么呢,沈格草。 于是,眼中那抹小情绪的委屈只一闪而过,沈格草扯出笑脸,一如往常:“ 我没事,挺好的。” “ 你要去哪啊?不在这儿过年吗?” 江嘉木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脸色有些不好看,沈格草突然觉得自己在学校状态不对的那几天,莫名陷入情绪,还把江嘉木连带着算进去,实在是有些矫情了,谁还没有些烦心事。 倒是自己,吃错药了一样,只顾着自己的情绪了,虽然现在的情绪也没多好,但至少比那时候稍稍清醒些,清醒的知道,她并不想推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想赖着他。 管它以后怎么样,谁是谁非,谁说了都不算!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沈格草故作潇洒道:“ 反正都回去过年了,开心点,开学见。” 江嘉木仍是嗯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动作,可车总不能一直等着,沈格草不知道当时车里坐着的还有江嘉木的爸爸,如果她知道,她绝对会一巴掌把江嘉木给拍回去。 可是,江嘉木嗯了一声之后,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一伸手,将她整个人揽在她怀中,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以及两人突然拉近的距离,都超出了沈安格草的反应范围。 江嘉木紧紧抱住她,柔软黑发脑袋埋在她垂在发丝的肩膀上,又将她往怀中带了带,沈格草能明显感觉到他炙热胸膛的心跳。 怕沈大富再次突然出现,沈格草只当它是一个告别仪式,给这个莫名亲昵的拥抱一个美化的头衔,敷衍的在他宽阔背后拍了两下,便将他推开了。 尽管脸上染着两片潮红,她还是故作淡定的朝他胡乱挥了挥手,“ 走吧,一路顺风。” 江嘉木刚坐上车,沈格草透过车窗才看见,车后座竟坐着江奶奶,老人一脸威严,也不知刚刚那场景有没有被她看到。 然而,更要命的是,开车的是她上次见过的那位中年大叔,也就是和沈安非结婚的那人,风度翩翩,颇有君子范,启动车子时,还特地滑下车窗向她点头道别。 江嘉木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沈格草突然不安起来,对于,他家人的反应,让她不得不联想,难道……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淡定?为什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沈格草还没来得及思考完这些问题,因为沈大富又出现在了她身后,“你姐走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打了个激灵,沈格草猝不及防的回过头,看着他,嗯了一声。 接着,沈大富就声音不大的说了句,“你姐现在混的不错啊,不过还真白养活她了,回来看看也不知道拿点东西。” 沈格草冷了脸,沈大富这个作为亲爹,却莫名认真斤斤计较的模样,让她觉得这人的心八成是黑紫黑紫的,不知道是哪片儿的教育能育出这样的人才来。 可她偏偏只有忍着,因为这人有个响亮的头衔,一辈子顶着的刺眼头衔——她爸。 亲爸。 第88章 来的宁静 凌晨天还未亮,窗外依稀越进来丝丝凉气,向外望去,竟然一片雾蒙蒙,起了好大的雾。 一夜未眠的沈格草翻身下了床,蹑手蹑脚的提着行李,在客厅桌子上放下字条,轻悄悄推开了门。 直到出了绿漆大门,她才暗自舒了口气,提着行李箱消失在浓雾中,清晨的冷冰冰空气吸进去,整个胸腔都是凉的。 沈母依旧没和她联系,她只好打车出了镇,到车站问路,辗转已是上午十点多了,因为不熟悉路,几次绕远了路才到达A市。 刚下车,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沈格草心喜,是沈母的,按下接听键。 沈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少了分精气神,“ 下车了吧,格草?” 沈格草四处望望,瞥见电线杆上架着的A市xx湾的牌子,嗯了一声。 沈母让她在原地等会儿,自己过去接她,沈格草想起今天沈亦轩也放假,正好一会可以去他学校看看。 百无聊赖的蹲在下车的路口,沈格草观察着眼前这座城市,相比横北,这里要繁华许多,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各种购物中心,商厦构建成与她相隔甚远的另一世界。 约有十分钟,沈母开着三轮车就过来了,沈格草朝她招招手,心情开始有些愉悦,三轮车转过车头,在她面前停下,沈母苍老了好几岁的脸对着她和蔼的笑。 她变矮了,也老了不少,黑了也瘦了。 沈格草鼻子一酸,上前抱住了她,喉头堵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忍过哭腔,用轻松愉快语调说:“ 走吧,妈,去接亦轩,我还没看过他学校呢。” 沈母把她行李搬上车,一路闲聊,问她在学校七七八八的事,只字未提沈大富来找她的事,沈格草也默契的没有提起他,心里竟突然有些愧疚,因为把他一个人抛在家中吧。 孤寂老头,确实挺令人心酸。 可是,她没办法,做不到把这样一个人带到沈母面前,疲乏了一学期,她只想趁这个假期,好好过个年,以往的新年都充满肆闹争吵,争吵,光是想想都觉得压抑。 那样的年,她过了十七个。 沈母朝着大道开过去,又有十分钟,拐了个弯,这条路更为宽阔,路上还挂着“前方学校,谨慎行驶”的提示牌,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可惜是冬天,不能见到它们伸展枝叶的盛况。 此时,学校门口已聚集了不少家长,多是开着车来的,整齐排列到学校五十米外的红绿灯处,沈母没再往前开,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把车停下。 沈格草从车上轻快跳下来,拉着沈母粗糙的手向校门口走去,铁栏大门口外,围着许多接孩子的家长,多数是西装革履,头发谨慎打理,喷着发蜡,处处显出生活高端的中年男性,此时正手上夹着烟打发时间,带着职场气息的中年女性家长们,从容的在一旁闲聊,举止间流露出莫名的底气。 校园内响起铃声,这是下课了,然后校园内一阵喧闹,叽叽喳喳喊声笑声十分热闹,抡着行李箱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凑成二重奏,校门开了,家长们涌着进去,找自家孩子,初一初二的学生朝气蓬勃,有初一的小学生见了来接人的爸爸妈妈,扑腾一下就飞入了他们怀抱,亲昵的撒着娇。 场景处处和谐,可她和沈母左顾右盼也没看到沈亦轩,直到来接人的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沈亦轩才慢吞吞的背着书包出来了,学生们大多住校,而沈母怕他不适应,在离学校稍稍有些距离的一个旧小区租了房子,尽管如此,月租还是不便宜,沈母没日没夜工作,勉强维持花销。 沈亦轩个子长高了些,双手挽着背包带,在看到沈格草时,眉角上扬,整个人都变活泼了不少。 他小跑着上前:“ 姐,你来了!” 沈格草接过他的书包扔在车上,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还真是磨蹭,我都等你那么那么久了。” 沈亦轩笑嘻嘻的不说话,看着她只是一个劲儿忍不住喜悦的傻笑。 回去路上,沈格草问他在学校还适不适应,老师凶不凶,管得严不严,有没有交到好朋友之类的话题。 两人东拉西扯,回去的路上心情舒畅,很久没这么舒畅了,就连行道树看着都那么顺眼。 到了旧小区,年久失修的路变得坑洼不平,沈母开着三轮车停在堆满了电动车,三轮车的车道上,提着行李,领着他们上了楼。 三楼,进了电梯,说是电梯可更像是货梯,厚厚的黄木板是背景板,上面还用黑色记号笔写满了家电维修,各类的电话,贴满红白黑黄的各种小广告,然而,这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闭合的空间里竟有股尿骚味,沈格草忍过不适,还好电梯几秒又再度打开了。 302门牌前,沈母熟稔的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子两室一厅,虽处处露着破旧,但还算干净,沈母将行李箱放到客厅里,去狭小的厨房洗手做饭,沈亦轩安静的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写。 沈格草对他这一乖巧的变化觉得十分不真实,难道转性了?一向不玩个痛快,肆不罢休,从不把作业什么玩意放在心上的沈亦轩竟然在安静写字,而且,动作还十分熟稔。 一个做饭,一个做题,沈格草在屋内转了两圈后,决定回厨房帮沈母做饭,削土豆皮,择菜,沈母一边切着菜,一边和她闲聊着话题,浓郁的家的氛围在她心中漫开,她竟有些想哭。 恨不得想要将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氛围紧紧锁住。 剩余的几天,沈母白天上班,中午回来一次吃饭,然后就是晚上九点多才下班回来,沈格草和沈亦轩作伴乖乖待在家里,辅导完沈亦轩的功课,做好饭菜,他们多半就溜下小区,四处散步,小区旧有旧的好处,墙角边落都留着许多陈旧的记忆,神秘的吸引力。 楼下总是会有几个老大爷下象棋,要不就是几个买完菜的中年妇女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聊着八卦,偶尔还有遛狗的,带小孩出来玩的,五号楼中间有个不大的娱乐健身场所,只是过于小了,跳广场舞都施展不开。 沈格草时常在那玩秋千,沈亦轩摆弄着健身器材,日子过得平静安详,旧小区楼下转的差不多了,耐不住的沈格草又跑远了些,这回,可有个大发现。 旧小区东门后面竟有一片湖,不大,但水挺深,有几个钓鱼爱好者孜孜不倦的每天收拾行囊就在那蹲点掉鱼,更重要的是,架在湖中央还有一道桥,白色油漆刷的颜料,虽然白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不过这才符合旧小区的风格,没有美感才是美感。 沈格草兴冲冲的拎着买好的菜就回去了,一会儿把沈亦轩拉下来,看看能不能自制个鱼钩什么的,沈亦轩从小就爱发明个这个,捣弄那个,玩心四起,沈格草咚咚上了楼,不想闻那别扭的尿骚味,沈格草多半爬楼,不坐电梯。 拍了两下门,可沈亦轩竟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应飞快的给她开门,正疑惑着他是不是睡着了,从屋内却传来一熟悉的男声。 这天腊月二十。 第89章 硝烟不止 门外是他。 ——带着光芒头衔的沈大富。 屋内传来他粗咧声音的同时,房门被打开,沈格草与他正面相对,张皇地看着他,落寞失望瞬间染满情绪,“ 你……怎么来了?” 沈大富掐断嘴上叼着快抽完的烟,像听了一句废话,无语的钉着她:“ 我不来这儿还能去哪?老婆孩子都在这儿。” 手里拎着的蔬菜变得沉甸甸,刚刚想要和沈亦轩分享湖边美景的心情,早已飘去九霄门外了。 沈亦轩一直低着头捣鼓着什么,不太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沈格草闷闷的进了狭窄的厨房,将沈亦轩喊进来,帮她洗菜。 口袋里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短信提示,沈格草掏出手机看了眼,短信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 “ 猜猜我是谁。” 不猜, 好无聊的招呼,沈格草关上手机,一点没打算理。 约有五分钟,那人应该是没等来回应,有些坐不住了,又发来条短信。 “ 你还真是相当无趣,沈格草。” 收信人读着短信,大脑飞快搜索这个无聊至极的人会是谁。 很快紧接着又来了条短信。 “ 我是祁南泽。” 沈格草看着这条短信愣了有两秒,分辨它的真实性,祁南泽还能做出这么二的事? 可是鉴于此人都三条短信的问候了,沈格草出于客套的礼貌,回了条短信。 “ 哦。” 短信发过去后,许久没有再发回来的动静,沈格草刚把手机放在台子上,一声振动吓得她冷不丁又收了回去。 来电的手机号码,显示的有名有姓,她却莫名有些紧张,想要挂断电话来掩盖现在自己的慌乱,可手伸上去,却按下了接听键。 沈格草同时从厨房走了出去,沈大富坐在客厅沙发上又在抽烟,推开大门,上了两层楼的距离,她才敢发出声音。 “格草?” 电话那边声音熟悉的清冽低沉,电话这头却许久没有回应;那边安静等了几秒后,才再次又唤了她声。 而他停顿等待反应的这几秒,沈格草已找到了片安全角落,然后本能反应慌乱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听到回应声后,传来的低沉声音更为清晰了,“ 你…… ,在忙吗?” 通话那人不在眼前,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猜测他的状态,沈格草只当是平常的闲聊。 “ 没,不忙,” 静默了会儿,对话中断,但她一点也不想挂断电话,其实,什么都不说也挺好的,许多千言万语,零碎的表达是无法说清的,只是相互沉默着,却知道对方都在听,这一刻的情绪却是相通的。 最后还是她打破了这份静谧,问出那句听起来十分官方的话,“ 你……有事吗?” 其实,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和她打电话,他们交流也多限于短信,这种隔着手机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应该是有些其他事吧。 “ 你现在,在A市?” 沈格草嗯了声,却疑惑着江嘉木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她去哪没和任何人说,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沈安非。 对,也不难。 “ 我在C市,距离有些远。” 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很有磁性,嗓音干净冷清,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秉承着把天聊死的天赋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而电话那头的男声似乎很习惯她这样的反应,情绪没有受到一丝干扰。 “ 格草。” “啊?嗯。”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多了层颓丧。 “ 你怎么了?”沈格草捏紧手机,脑补了一圈会在他身上发生的,不好的事。 江嘉木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慵懒,干脆地透着薄薄的光。 “ 没什么—” “ 就是突然想见你。” 心脏骤然停顿了一秒,接着重重落下,沈格草握紧手机的手,沁满了细汗,这是……表白吗? 脸似火烧云,沈格草支支吾吾,“ 嗯,那个,我……” 我也是。 “我知道了。” 接着,对话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当然,这只单单是她自己的认为,太羞……羞赧了,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聊什么其他话题!! 匆忙挂了电话,可她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这算是情话么……?还真,太扰乱人心了。 傻笑着,沈格草抱着手机喜滋滋的下回了二层楼,302房门内传出雷声震天的辱骂声。 走到门前,她刚刚那点子喜悦很快就被捻灭了,对于她来说,刚刚那丝浪漫的甜蜜更像是触不到手的梦,而屋内,才是她触手可及的现实。 果不其然,房间内又上演着同样的戏码,斩不断唱不完的纠缠,又是如此啊。 沈格草没打算再管沈母和沈大富之间永远说不通的话题,反正这样的争吵只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心跳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沈格草招手把表情麻木的沈亦轩叫了过来。 然后,关上房间的门。 战争开始,沈母一如既往的站上风,各种破口大骂,从头到脚再到身体的各个器官,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隔着并不隔音的房门,那些话如尖刀一样刺入她的耳膜。 这种不正常的家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却是这个家最正常的交流方式。 她有些怨恨沈大富了,为什么非要过来呢,找骂吗?还是只是怕孤寂,怕寂寞,怕一个人去过热闹的春节?为什么,不能像一个父亲一样有些包容心,还她们一个安静空间。 到底是谁的错,这种想法是她太过自私了吗?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让沈大富消失,至少,别在现在出现。 骂声忽的低下去了许多,沈格草以为就要告一段落了,刚想舒口气,下一秒,客厅里传来猛烈撞击的声音,然后,她听见沈大富气急败坏的声音:“唐英,你干什么?!疯了是吧?” 她慌忙推开房间门,沈大富正拦腰抱着要一头磕在门上的沈母,沈母双手紧紧扒着门框,脑袋要往上撞,脸上是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这种极端悲哀的情绪漫延的太快,沈格草心中被点燃了火,明明悲凄惨重,却又怒火中烧。 她上前帮忙拉回寻死觅活的沈母,一个重心不稳,沈母跌坐在了地上,头发散乱,如骂街泼妇。 添了许多皱纹的眼中满满是愤怒,仇恨,歇斯底里。 沈格草突然厌烦了这样无止境,没有结局,没有休止符的闹剧,只觉得他们可笑,荒唐,耳边一直盘旋着沈母刚刚的辱骂声,声声刺耳,连带着各种生殖器官,一遍遍的重复。 这些肮脏的声音在她耳边飞来飞去,头都要炸了,沈母跌坐在地上,又开始喋喋不休,数落着沈大富的各种罪行,作为当事人的沈大富脸色黑阴阴,摆出受教认真思考反省的模样,可沈格草知道,他根本没听,他永远是这个表情。 以前她还小时,以为沈大富会有这个表情,是因为他在认真思考反省自己,或者,分析他们夫妻之间真正不和的原因,虽然每次沈大富露出这个表情后,结局都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沈母依旧是咒骂,而他依旧只是默不吭声的“认真”的听着,可每次他摆出这种表情,还是会蛊惑到沈格草,让她点燃希望,这种吵架的场景终有一天会结束的,她的爸爸,会做好的。 可是,没有,他的这个看似认真悔改思考的表情,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个伪装夹壳,帮他忍着挨过那一声声责骂,挨过去就好了。 随她怎么说,怎么骂吧,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自己有心无力,确实是改变不了。 直到今天,又看到沈大富这个表情时,她窝了一肚子火,怨他这个父亲做的太窝囊,这个男人做的太没尊严……没有尊严,让人恨了九分,却不能恨之入骨,因为他总有那份可怜相,吸取每次教训,保证改过自新剥夺人的怜悯感。 每次,他都做到了,一次次的借着别人的怜悯,终不悔改,可他真的做错了吗,错在哪了呢? 不知道,不知道,沈格草脑子里一片乱麻,快要炸裂,沈母还在骂骂咧咧,烦躁突然爆发。 “够了,说够了没有?骂够了没有?!!” 这句话吼出时,方圆几里都还能听到回声。 她紧绷着的弦如此脆弱,发泄情绪的同时,恶狠狠的眼泪涌了上来,沈母停止了骂咧,愣在地上两秒。 沈大富游离在状况之外,却仍旧维持着阴沉沉的表情,耸着脑袋不说话,迷蒙的看了眼沈格草,悄悄往后挪了几步。 沈亦轩听到她的吼声,急忙忙从房间跑了出来,一家人一时都齐聚在客厅,却是这样的氛围。 沈格草泪眼朦胧,怨愤又恼怒,视线移到沈大富身上,语气逼人:“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来找骂吗?还是非要来这儿过你所谓的团圆年?和你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听。” “ 谁和你说都不听,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这种场面你才满意是吗?你能不能做一回合格的父亲?我妈已经这样了,你非要把她整成神经病你才满意?你走行不行?” “ 我求你了,你走吧,行不行?” 沈格草情绪激动,怨愤十分,眼泪啪嗒掉落。 坐在地上的唐英抹了把泪,不再歇斯底里的发泄情绪辱骂。 “ 格草,没你的事,回房间去,亦轩,去,和你姐都回房间去。” 沈亦轩听话的刚想上前拉她,却被沈格草一把甩开。 冷光直逼怯懦不语的沈大富,她咽下怒火,冷声道:“ 事情总要有个结局,你自己选,是你走还是我们走?” 沈大富十分为难的鼓瘪着嘴,随即拿出一副大事化小,我认栽的姿态:“ 行,行,我走,我走,我明天就走。” 沈格草显然不信他的话,她听了太多次,承诺却又食言,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 现在就走。” 沈大富更为难了,讨好的放软了语气:“ 天都黑了,哪有车,再说,我……没车费回。” 沈格草听完就走回了房间,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七八张百元大钞,然后她直接扔到桌子上:“ 够不够?” 沈大富不满地瞪了她眼,像极了被鹰叼了一口,急红眼的兔子,一时词穷,也说不出什么借口来,只老老实实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不动弹半分。 沈亦轩将沈母从地上吃力的扶起来,沈母理了理散乱不成型的头发,情绪转变之快,语气变得十分温和:“格草,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快回房间睡觉去。” 沈格草偏着头,冷冷的盯着懦弱的沈大富,她又一次颠覆了自己的认知,眼前这个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像突然才见到,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如此让人瞧他不起。 沈母的温言相劝,让她的怒火渐渐消了下去,沈亦轩拽着她,最后,沈格草凉凉地剜着沈大富,语气冷冰冰:“ 车费给你了,不管你现在走,还是明天走,只要你走了,我仍认你这个爸,我感谢你,真的谢你。” “ 可你如果说话不算话,以后,我不会再认你。” 说完,沈格草回了房间,直到这一刻,她内心还没完全放弃他,仍对他有所期待,努力在她心中找回一丝丝形象,她不想自己做什么不孝子的行为来。 沈大富依旧低眉顺眼的姿态,面色凝重的盯着破旧地板,却没有做任何表态。 安静了片刻,一连串的质问声,排比句,反问句,陈述句又接连开始轰炸,只不过,这会儿声调被压的很低,过了一会儿,声音更小了,沈格草猜测,沈母是回了房间,并反锁上了卧室门怕吵闹声被她们听见。 可这办法并不管用,高一声低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神经麻痹的斥责声仍是能听得真切。 沈格草扯过被子蒙上头,大脑空空一片,懊悔刚刚的过分行李,可一边又觉得不够痛快,矛盾交杂,一门之隔的卧室那边,战争持续到凌晨两点才渐渐平息。 夜深了,沈格草却一点困意没有,精神的睁着双眼,终于清净了。 第90章 祸及池鱼 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无忧无虑,尽是令人留恋的温暖平静,灵魂受到安抚。 可梦终会醒的,接着会被记忆快速分裂开,以光的速度被人忘记,然后是一场空,沈格草将胳膊搭在额头上,清醒了两秒,接着就想起了昨天的记忆。 刚从梦中醒来时的那种舒适感很快就被跌落谷底的情绪取代了,尽管昨天闹得那样不可开交,沈母还是如往常一样早早的去厂里上班了。 翻了个身,赖在床上,有些不想起来,准确的说,她是不想清醒,这样就不用去面对。 躺了有五分钟,她还是翻身起床了,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收拾东西做家务,房间里静悄悄的,沈格草叫了声沈亦轩,有个声音木木的应了一声。 推开沈亦轩的房门,房间有些乱,沈亦轩蓬松个脑袋坐在书桌前在发呆,沈格草拍拍他的肩膀,沈亦轩情绪比她还要明显的很低落,努力的向她扯了个嘴角,表情却有些烦闷。 “ 一会儿想出去玩就去吧,找你朋友。” 考虑到他的心情,沈格草压住本想让他收拾乱糟糟房间的冲动,尽量显得很轻松愉快且大度的给他提了个建议。 沈亦轩摇摇乱糟糟的卷毛发,“ 不想去。” 沈格草也不再勉强非让他出去转换心情,行吧,尊重你的选择。 从沈亦轩房间里出来,正对门是沈母的卧室,沈格草犹豫了一秒,忐忑的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里,没有人。 沈大富呢?真的……走了? 一有这样的认知,沈格草就不自觉的开始反思自己昨天的过分行为,看来,应该是给他一个机会的,这人也没这么糟,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因为想图个平清净,就把人给赶走? 不对,不对,是母亲不能看见他,一见他就来气,至少,现在两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沈母太极端也太武断,沈格草越想,越觉得沈大富可怜,开始站在沈大富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他是不是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他真的罪无可恕吗? 这样想想,沈大富身上唯一的优点突然飘了出来,最起码无论沈母对他如何破口大骂,甚至动手,他都没有还过手。 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沈亦轩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快到中午饭点了,沈格草把昨天刚买回来的蔬菜,挑了几颗择净,想着炒几道清淡的小菜。 做好饭后,沈母还有二十分钟才回能到家,沈格草将饭菜盖好,准备去看沈亦轩怎么样了。 怀着内心对沈大富的愧疚,沈格草和沈亦轩探讨了会儿家里永久争吵的这个话题,想要开导下他,可话刚说完一半,就被沈亦轩烦躁的打断了。 “ 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沈格草怔了怔,没想到沈亦轩的情反应会这么大。 “行,行,我不说了,但你要知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爸不是,而且,他只是,可能……没做的那么好。” 沈格草想着用词,怎么说才能让沈亦轩快速理解而且能够认同,认清这个让人纠结矛盾的,到底该怎么去对待他的这个事儿。 “ 姐,我恨他,我知道不应该这样想,可我就是恨他,我现在做不到把他当成我爸。” 沈亦轩的脸色苦闷,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沈格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亦轩,你怎么……” 沈亦轩抬着头,眼中是她没见过的严肃沉重:“ 姐,很久之前我就怨恨他了,可能以后,会随着时间消逝掉这些对他的恨,但现在,我一秒钟都不想看到他,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姐,可我现在真做不到。” 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她一直以为活泼开朗的沈亦轩是不会有情绪的,即使这种争吵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可她还是一点没有反应,认为沈亦轩会受到什么影响。 现在想想,其实沈亦轩比她待在家里的时间要多……也就是说,沈亦轩经历了许多次令她都会崩溃情绪的争吵,而她错过的那些争吵,那些负面情绪的传播却一次没落的把沈亦轩卷入了其中。 沈格草张张嘴,想说几句劝导的话,还没说出口,客厅里传来了声音。 以为是沈母下班回来了,沈格草拍了拍沈亦轩的脑袋,轻快柔和:“ 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再说。” 接着,沈格草推开房门,边走边朝客厅说道: “ 妈,你今天回来早了五……” 话没有说完,因为回来的并不是沈母。 刚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有些冷,沈大富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朝她呲一口灰黄色的牙:“ 格草,你妈还没回呢?” 沈格草冷了脸,觉得自己太天真可笑,刚刚,就在刚刚她都觉得是自己太苛刻了,这样对自己的父亲,她愧疚了,都还没愧疚完。 可事实明显不是这样。 “ 你不是说你走吗?昨天你怎么说的?” 沈格草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咄咄逼人的架势。 沈大富仍是龇牙咧嘴,讨好道:“ 你让我去哪,我能去哪呢?” “ 你回家也行,去B市也行,没人拦你,昨天你说没有车费,行,我给你,昨天不走,也行,那你今天走总行了吧?你别这么自私,你要是个男人,你现在就走。” 沈格草越说越恼火,看着沈大富畏缩怯懦的模样,她就觉得憋着一团火。 被呛了几句,沈大富想要发作,指着沈格草说道:“ 你就这样对我的?亏我以前就只疼你了,你对我就没一点感情吗?” 沈格草不禁冷笑: “ 感情?有多少能让你这样作,耗不完的?我现在恨不得你那时别对我有一点好,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我想这样大逆不道的顶撞你,吼你,冷眼对你吗?” “ 可你做的事太让人寒心了,你只想着你自己,我以前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百般劝你,你听了吗?我妈寻死觅活,她那天差点要死,你有一丁点的触动,去改变什么吗?这么多年,你问过沈亦轩吗?” “ 你对我们不闻不问,我和沈亦轩没有怨过你,我妈埋怨你挣钱少,不正混,我也没怨过你,更扯不上恨,可你呢?沈大富,你都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做。” “ 一天到晚就是乱转,各种闲逛,打牌,抽烟,凑别人家的饭桌,看不懂别人的眼色,你在家的这些时间,洗过一次衣服吗?做过一次饭,扫过一次地吗?大事你做不了,小事你也不去做,当然,你觉得这不是你的义务,这些小事也懒得做,反正人活着,就图个吃喝玩乐,做那么多干嘛,是吧?” “你永远都是这样,十八年,每年都是如此,我不知道你作为一个家里的顶梁柱,你有什么用,家里的洗衣机坏了,水龙头不能用了,甚至灯泡坏了,菜刀锈了,一切一切都是我妈在处理,只有她一个人忙,她洗衣做饭的时候,你四处闲逛,做好了饭菜,你才会悠回来,吃完仍是继续闲逛。” “ 我讨厌你,怨恨你,甚至现在恶心你,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你的可恶不至于罪大恶极,但却像是桥下的白蚁,寄居别人身上的寄生虫,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是一个家庭,你不是一个人在生活,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妈,自己什么都不想,也不做。” 沈格草一股脑说完这些话,恨铁不成钢刚的睨着沈大富。 大腹便便的沈大富鼓着嘴,失望迷蒙的眸光直对着沈格草:“ 行,行,都是我的错,都是你爸的错,我不是人,行了吧。” “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你听不懂,不是吗?你要是能听懂该多好。” 沈大富的反应,令她不由得苦笑。 “ 好,好,我也不让你们看着心烦,我走行了吧,明天就走。” 沈大富再次信誓旦旦。 钥匙插入锁孔,嗒一声,门打开,沈母拎着包进来了。 “ 格……” 抬眼看见了沈大富,沈母的脸色立马转阴,将手上拎着的包甩在沙发上,指着沈大富的鼻尖骂:“ 滚,让你滚怎么还不滚?这是你家吗?谁让你回来的?你还有脸进这个门,沈大富。” “ 你还要脸吗?我就问你,你还要脸吗?” 沈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皆是不能翻译的骂人神句。 沈大富被数落的像个小媳妇一样,退到角落,接着,又是一副阴沉沉的脸色,和“我错了”,“我正在反思”的表情。 这回沈格草真的觉得有些反胃了,骂声闹声,以及弱弱不明就理的没底气的粗鲁回击声,充斥整个客厅。 沈母光是看见沈大富,火气就没着没落了,一遍遍,一声声,一次次,她也够了,累了,乏了,可碰上这么个货色,生生能把人逼疯。 骂着骂着,沈母来了劲儿,啪一声甩给沈大富一耳光,沈大富摸着脸,气愤道:“ 你打我干什么?” 接着沈母又甩了一巴掌,沈大富只顾着喊疼,没再争辩,沈母连打带骂,气势汹汹,就像是和眼前这个有不共戴天之仇。 尖锐的骂声越来越有劲儿,声调逐渐升高,脏话排着队不堪入耳,沈格草冷眼看着,一个脑袋两个大。 沈母伸手打一下,沈大富便畏缩的退两步,直至,从沈亦轩的房间传来哐当哐当的撞击声。 沈格草飞快跑了过去,然后,又是一场噩梦的开始,沈亦轩坐在床边,用拳头一下又一下的打着自己,双目发红,手微微颤,下手非常之狠,在沈格草跑过去阻止时,沈亦轩的脸已快速的肿了起来,连着一半左脸。 而沈亦轩还在毫无知觉的捶打着自己,沈格草泪腺立刻飙出泪,心疼又着急的紧紧地禁锢着他的手,喝斥道:“ 沈亦轩,你在干什么?” 眼前的沈亦轩没有一点活泼之气,死气沉沉,满身的刺火,烦躁,甚至有些意识不清醒。 “ 姐,我难受,姐,我憋得难受。” 沈亦轩说着,双手开始大力颤抖,然后整个人坐不住了,从床上跌到地上。 沈格草忙去扶他,却被沈亦轩紧紧抓住了手,他情绪过激,浑身颤的不能自已:“ 姐,我受不了了,我真想杀了他。” “ 你知道吗,姐,我对他期望那么大,你说让我别恨他,我听,可他每次都那样,每次都是,我不想看妈生气,她晕过去好几次了,每次我都怕她死,你知道吗,姐,我怕得要死。” 说着,沈亦轩突然抬起头,“ 姐,要不我杀了他吧,我去坐牢,我认了,我不想一直再这样痛苦下去了,他活着,对妈是煎熬,对这个家也只会是痛苦,不,这不是家,我没有家。” 沈格草用力压着他的肩膀,克制自己的情绪,冷静道:“ 亦轩,你听着,为这样的人坐牢,不值得。” 沈亦轩全身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客厅里,沈母刺耳的声音仍旧是一声盖过一声,永无止境的,毫无意义的骂着,追问着。 “ 你还是个人吗,沈大富,家里你不管,外面你不挣钱,孩子不闻不问,沈亦轩这么大了,房子要不要买,婚要不要结?车买了吗,房子盖了吗?格草的学费问谁要?她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上大学的学费拿不拿得出来?” “一天到晚就只会抽烟喝酒打牌,耍浑找茬和人打架,你不是挺能耐吗?我问你,你自己没钱了,你去找我妈要什么钱?她多大年纪了,你怎么有这个脸去找她要钱?当我不知道是不是?” “沈大富,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日子还过什么过,这有什么过的,你是个男人吗,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沈母情绪激动的骂完这句话的同时,另外一声压抑却又放肆,听得人心颤的尖叫声响起。 像一头狼的怒吼。 纯粹是情绪的发泄,忍到极端,不发泄出来会死。 沈格草惊慌失措的看着从一开始还尚存理智,到最后,紧紧捂着耳朵,蜷缩着全身,手越收越紧,然后痛苦不堪的开始发泄,尖叫。 毫不收敛的尖叫。 “啊!!!!!!!” 沈母停止了撕骂,朝尖叫声来源的沈亦轩卧室匆忙跑去,然后,她看见,沈格草坐在地上半扶着沈亦轩。 而此刻,他的尖叫声已经停了。 沈格草不住拿着卫生纸,在他嘴上擦着什么,沈母走近了,才看见沈亦轩嘴角泛着白沫,青筋暴起,流着泪,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 亦轩。” 生平第一次,她慌了,也怕了。 “ 亦轩……” 第91章 漫天飞雪 空荡荡的,许久没有人说话。 沈格草阖上门,关上了沈亦轩房间的门,沈母守在他床前,安静得沉默不语,沈亦轩已被安抚了半天,情绪略有好转,昏沉沉睡了过去。 胃里有些恶心犯吐,一阵发寒,沈格草打了个寒颤,却听见厨房有窸窣翻东西的声音,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厨房内。 ——沈大富。 正端着碗,拿着筷子挑了些菜吃,表情很庄重认真,毕竟是填饱肚子这样的大事。 多了一个人的投影,正吃着,沈大富感应似的猛然抬起头,接着支吾问道:“ 你弟,没事儿吧?” 沈格草气极反而异常平静:“ 有事,快疯了。” 沈大富愣了片刻,接着鼻孔愤怒哼了一声:“都是你妈那个sao货作的,就她事多!” 沈格草双手环抱,冷声道:“ 把碗放下,你出去。” 沈大富端着碗正吃着,犹豫片刻,“ 总不能饭都不让吃了吧,你这……有点过分了。” 说着,往嘴里又塞了口饭。 身高1.55,体重180斤,肚子吃得溜圆,肥头大耳也。 居高临下的瞧他一会儿,沈格草缓缓道:“ 饭当然让吃,不过,不是给你吃的,你要吃,自己去做,米面都有,这里,没有谁要去伺候你。” 沈大富恼羞成怒,略肿带着尾纹的眼睛瞪着沈格草:“ 我看你是欠收拾。” 她突然觉得心情愉悦:“ 是吗,那来吧,来收拾收拾我。” 沈大富没搭理她,继续埋头吃饭,强烈的厌恶感又化为愤怒,沈格草一把夺去他的碗筷,然后悉数倒入垃圾桶。 “ 我说了,想吃自己做,没人伺候你。” 口中还含着米,沈大富狠狠嚼了两下,咽了下去,然后不悦的哼了一声,离开了厨房。 他走后,沈格草一阵干呕,脸对着垃圾桶,抚着胸口顺气。 现在只要一想起他的脸,她就立刻能吐出来,原来,厌恶一个人竟能到这种程度。 将剩余的饭菜又热了一遍,沈格草端进沈亦轩的房间,沈亦轩的脸肿得非常高,红肿一片,双眼皮都肿成水泡眼了。 沈母的脸色很憔悴,更多的是落寞,自责,沈亦轩为什么会这样,不用他说,也能猜得到。 “ 妈,先吃点饭吧。” 她承认她也有怨恨过沈母,如果不是母亲这种强硬,歇斯底里的性格,那么,她们的童年至少会好过些。 她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糟糕敏感的性格。 “ 我不饿,你吃罢。” 沈母脸色憔悴,声音也有气无力。 “ 都怨我,格草,都怪我。” 看着沈亦轩脸上的伤,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炸。 沈格草垂着眼眸,并没有说安慰的话,有些话以前说没有用,但现在,却能让人听进去。 “ 妈,从一开始,我和沈亦轩就和你说过,无论他怎么样,是不是能扛起责任,撑起这个家,挣不挣钱,管不管我们,都没关系。” “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亦轩就什么都好,他不好,也不用强求,或许他的能力就到那了,可你偏偏不听,永远的在和他闹,和他吵,你自己不也知道根本没什么用吗?为什么你非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你这样做,受伤害最大的只是我和亦轩。” 沈母低着头,轻声啜泣,眼角垂泪。 “ 现在沈亦轩这样了,你知道反思了,妈,以后别这样了,停止吧,你改变不了他,那就别让他变了,没有他,我们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你可以和他分开,离婚,只是,不要再闹了。” “我知道了,格草,我以后不会再管他了,我不能再给你们,再给亦轩带来伤害了,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幸福,让你们能和其他小孩一样,拥有一份完整的父爱,让他归到正途,做好一个父亲,给你们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最后,没想到给你们造成这么大伤害。” 说着,沈母抽了抽鼻子,眼中尽是泪水。 沈格草苦笑道:“ 妈,有没有他都是一样,有你,我们就很幸福了。” 沈母重重叹了口气,又将视线移到沈亦轩脸上,肩膀抽动,无声流着泪。 对门的房间,鼾声如雷,推开一条缝隙,沈格草瞧见床上的沈大富盖着棉被,鞋裤未脱,倒头就睡了。 睡相无拘无束,相比于沈母的一脸愁容,沈大富这种人倒是挺好,除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其他的,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没用,一样影响,妨碍不了他独做春秋大梦。 鼾声响亮高亢,沈大富翻了个身,将整个臃肿的肚面摊在床上,躺舒服了,鼾声此起彼伏奏响交响乐,还有磨牙声。 人不要了尊严以后,果真无敌。 他人生死,他人苦痛,与我无关,无关,无关。 只要填饱度日,闲晃好时间,便一切都好,好如天堂。 心里闷得厉害,沈格草嘭的一声关上门,屋内的鼾声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一切如故。 已是傍晚了,旧小区楼外,比往日散步的人少了许多,或许今天温度有些低罢,楼外的长椅上坐着位孤独的老大爷,灰棉袄,戴着蓝色护耳棉帽,双手揣在袖子里,木木的盯着脚底,像入了沉睡的石像。 沈格草走过去,一股冷风灌了进来,犹豫再三,她又轻轻扫了眼那老人,便径直下了楼梯,朝东门走去了。 一句话在她耳边响起, “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确实不需要去管别人的霜雪,她自己门前的鹅毛大雪就要将她淹没,走过那往日热闹的娱乐设施小园地时,空无一人,一阵寒风阴扫了过来,手指头冻得发僵。 从东门出来,那片湖水结了薄冰,偶有过路的行人,都匆匆而过,没人去在意这条死如潭水的湖以及架在它中间的旧桥。 湖边没了人钓鱼,岸边的几纵高大树木落寞的把守,湖对面,能看见蒙上一层雾的低矮楼房,枯枝,落叶,冷风。 沈格草挨在湖边蹲了下去,寒风从头顶又一阵灌下来,吹得脸麻木,一丝沁凉打在她头顶,接着,那丝沁凉又落在她鼻尖,脸颊上,抬起头,灰蒙蒙的天旋转着零星不大的雪花,飘下来,伴着冷风,倾斜的扫到一边。 刚落地,便化了,然后更多的小雪花落了下来,不知疲倦似的,沈格草吸了吸鼻子,冷,真冷啊。 湖水融融,有一处薄冰,淡淡飘在湖水上,不少雪落在了薄冰面上,滴在湖水里,一缕又一缕,雪更盛了,下的猛烈毫无章法,沈格草失了魂般,朝那雪靠近,纯白无暇,漫天飞舞,从更深的遥远的天上而来,从极乐世界而来。 接着,脚下一沉,湖水灌了进去,沈格草没有反应似的,雪下的紧,寒风又密了几分,胸口涨闷,死命往下坠,没有情绪,麻木,头昏沉沉,想要进这冰冷的湖水里冷却下大脑。 想到刺骨的湖水没入鼻间,闭上双目,不理任何杂事,听不见那些辱骂,那些挣扎,她就觉得痛快,支棱的神经极力张狂。 仿若有道无声的命令,在她耳边召唤。 “ 走吧,继续走,向前一直走,什么都不用想了。” 她越走越深,双腿如同灌了铅,行动缓慢,可她动作未停,受了那声音的蛊惑,猛烈的雪打在她脸上,冷,凉,很舒服,手冻得肿胀,麻木的搭在她腿边,如丧尸的四肢。 前方有什么呢,不知道,只是对她而言,前方有莫名的吸引力,只需一直往前走,享受那冷水灌入胸腔。 半腿脚的裤腿渐渐被淹在湖水中,然后,她越走越深,周围变成了暗色调,什么都是灰蒙蒙的,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仰起头看看飘舞漫天雪花的天空,灰色中夹杂着黑,没有希望,天空露了缝隙的倾斜而下,雪在飘,天在转,湖那边的低矮楼房,岸边的树都围着在她眼前不停旋转。 刺骨的湖水没入了大腿间,她的手埋在湖水里,可惜感觉不到任何冷意,没有知觉。 意识模糊之际,眼前晃现出一张急切的人脸,那人许是震惊过度,然后,又惊又急,拉着她往后走,嘴上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话,可她什么也听不到,只知道自己被人强拉着,强拽回去,她那股犟劲儿突然上了来。 莫名的发火,一把甩开那人。 那人的五官朦胧的看不见,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如冰,冷冽干净,他与她面面相对,可她还是没看清他是谁,雪模糊了她的眼,腿下一汪湖水冰冷刺骨,神经麻痹,不见天日。 “ 沈格草!” 那人暴怒吼了一声,声音却夹杂着满满心疼。 如同当头挨了一棒,眼前的雪散开了,寒风清袭,她再次看向那人,这回,轮廓清晰了,五官端正,高鼻薄唇,黑发,黑发。 黑发在寒风中张扬着,如他的黑色瞳孔,晕了一层黑色的墨,整个人散发出强大气场,愤怒的气息,厚如冰山。 是他,真的是他来了。 江嘉木。 每次都会出现的光。 沈格草鼻子一酸,泪水不停的流,流,还有他,江嘉木的一幕幕,一笑一怒,在她眼前晃过,刚刚她混沌的大脑中,唯独没有想到过他。 在她经历的阴影黑暗里,没有他的身影,当黑色压过一切,她再想不起一点温暖亮光,只觉人生无望,无望至极。 而现在,他活生生真切地站在她面前,沈格草冷封的心被戳得刺痛,眼泪胡乱流着,双手痛苦的捂住脸,要整个人蹲下去,一张有劲的力道将她提起,接着,又将她拉离湖水深处几分。 脚下突然变得轻快了,湖水褪去,她能感觉到只达小腿肚的深度,不愿往前走了,心裂的难受。 又再次推掉拉着她的那双有温度的大手,周围朦胧蒙上一层镜的景象又看得真切些了,雪飘风吹,寒意深深。 “ 我…… ” 她试图说着什么,解释刚刚她只是想……想什么呢。 想结束这一切。 可刚说第一个音节,就被她喉腔间浓重的哭腔噎住了,泪腺没有停止的输送着,江嘉木静静看着她,眉头皱曲在一起,然后,轻轻一拉,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这个怀抱,太过突然,那人有力的心跳,宽阔的胸膛传来温度,令人留恋。 她再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脚下是刺骨湖水,身上却染着人间温度,没有再动一步,第一次,她哭得畅快淋漓,寸断干肠,泣不成声。 到最后,都忘记了为何而哭,只是简单情绪发泄罢。 天色更为灰暗了,寒风一阵阵阴冷,沈格草揪着他的衣角,加重了抱他的力度,江嘉木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她却抱得更紧了,他身上的干净清凉气息饶在鼻间,那样真实,身上每个细胞都被生生唤醒。 这不是梦罢。 第92章 归家 天色阴寒,路灯闪着微芒的光;灯身下絮絮打来几片零星雪花,路上渐渐白了一层,还依稀能看见微露的泥土。 “ 对不起。” 沈格草低着头,头发湿答答这会儿子已冻上冰了,挡在她额前,她下意识将视线往下投,眼睛不敢看他。 冻得瑟瑟发抖,上牙床磕着下牙,脸色苍白,江嘉木单手脱掉身上的长款棉服,披在她身上。 一股暖意袭来,冻得僵硬的手感知到了温度,毛孔被舒展开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 走罢,边走边说。” 沈格草听罢,站起身,怎料只一会儿的工夫,她身上穿的长裤,从大腿间到小腿肚都已冻成了凉凉的冰,她动一步,那冰块就往她身上生贴一下。 脚也冻的没了知觉,肿没肿都不好判断,沈格草嘶了口气,准备忍下这全身的冰冻。 江嘉木低头看了她眼,随即蹲下身,“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 啊?” “ 你再犹豫一会儿,连我也要被冻上了。” 江嘉木催促道,语气却很温和。 沈格草顺着他宽阔的背,双手搭了上去,身上是他宽大温暖的羽绒服,鼻间是他好闻的气息,一颗冷冷悬着的心就像突然找到了安全停靠点,内心的拘谨没有抵过这一刻的想要依靠,沈格草埋下着脑袋,眼睛鼻子全磕在他背上。 寒风在耳边呼啸,周围光线暗了下来,路上行人寥寥,天地万物都安静了下来,沈格草闭上眼,想象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过万水千山,山高水长。 一朵雪花扑的砸在她眼上,一阵凉意,沈格草睁开眼,看着前方的路,叹了口气,说道:“ 前面的那栋红漆旧楼就是了。” 江嘉木背着她到旧楼门口前放下,长椅上的老人已没了踪迹,沈格草将他拉近几分,远离身后的风雪。 随即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披回他身上,他个子太高,沈格草不得不踮起脚,吃力的将长棉服披上去。 四周无人,一片皑皑白雪。 江嘉木幽深的眼眸盯着她,被冻上的沁凉发丝无意扫到了他脖颈处,少女馨香的气息朝他扑近。 “ 好了。” 沈格草收回手,有着终于完成了任务的轻快。 江嘉木却突然伸手板正了她的脸,大手有些凉,沈格草猝不及防的看着他,脸上表情都没来得及转换。 他俯身吻了下去,轻柔婉转,沈格草惊讶之余,本想伸手挣开,可做出动作,却变成了轻轻搭在他后背上,然后,双手环着,抱紧了他。 这个如意外之物,本不会在她生命中出现的人,这个温暖如光,拉她出黑暗的人。 她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果这次算的话,她情愿这样违叛一次,管它是非对错。 唇齿交缠间,天地间仿若只剩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待沈格草缓缓睁开眼时,正依偎在江嘉木的怀抱中。 “ 那个……我该回去了。” 沈格草挣脱着,离了他的圈禁。 江嘉木凝视着她,目光透着担忧:“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许再这样了。” “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嗓音干净低沉,给人一种安定感,沈格草摸摸鼻子,不太习惯有人对她讲这样的话。 “ 嗯。” “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在C市吗?” 江嘉木眼角带着浅浅笑意,“ 刚刚和你电话时我就在路上了。” “ 啊??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问完,沈格草自己就得出答案了。 “ 非姐也来了。” 江嘉木说道。 “ 啊?我姐也来了?” “ 她在哪?难道已经到家门口了??”沈格草一阵慌乱,她现在这个狼狈的状况,一会儿该怎么开口解释? “ 没,她打算明天再过去,今天路况不好,到的时候都两点多了。” 江嘉木很不经意的说着,似要安抚她的情绪。 一听此话,沈格草舒了口气:“ 明天啊,那还好,还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猛的抬头问道: “那你……明天也会来吗?” 他好看的双眼凝视着她,“ 你想我来?” 怔了半晌,沈格草摇摇头,以沈母这样的状况,家里闹得这般天翻地覆,还有他和沈安非的关系,沈安非毕竟现在是他…… 还是别了。 “ 就我姐自己吗?江叔叔来吗?” 江嘉木眉眼突然冷了下来,表情不善:“ 他怎么会去,他忙得很。” 沈格草哦了一声,股股寒风吹来,她吸了吸鼻子。 “ 快回去罢,明天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因为这一句话,沈格草做了一晚上的梦,梦中,带她去的那个地方,自然是梦幻的城堡了,棉花糖在天上飞,踩着软绵绵的云朵,四周五彩斑斓,色调明快。 她浑身冻得僵硬回去时,客厅里仍空无一人,回房间迅速换了身衣服,把湿透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做完这些,她又要回到,那个不被任何人重视,却要时刻包容所有人情绪的沈格草了。 既然,既然逃避躲不掉。 那就迎着刀剑上吧。 推开房间门,沈母仍维持着那个姿势,沈亦轩还在熟睡,她轻悄悄过去给沈母披了件衣裳,人被惊醒。 “ 格草。” “ 妈,困的话去床上睡吧。” 沈母眼神有些迷离,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也没有了倔强的咄咄逼人。 唐英拉着她,沈格草顺着床边坐下。 “ 格草,是妈对不起你们。” “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和他计较了,我决定了,和他离婚,一定要离。” 听见沈母这样说,她突然有种释然感,不见天日的生活终于有了盼头似的。 沈格草点点头。 “好。” 接着,沈母拉着她说了一宿的话,多是些陈年往事,兜兜转转回忆她这四十年的人生。 * * 一大清早,传来不停的敲门声。 沈格草穿着拖鞋,下床开了门,睡眼惺忪,可看到门外的人时,她胃里直泛恶心,转过身来,冲着垃圾桶一阵干呕,吐完,还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 你妈呢?” 沈大富开头就这一句话。 沈格草不说话,她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 沈大富也没管她的爱搭不理,粗哑着嗓子提高了声音。 “ 唐英!” 沈母从房间走出来,眼神喝斥,将声音压得很低:“ 你乱喊什么?” 沈大富身上抖满了兴奋,“ 你大闺女回来了,安非,还拿了好多东西过来呢,我刚在楼下碰到她,好家伙,我都没敢认,这不立刻就回来告诉你了吗?” 沈格草对他这种,无论昨天翻天覆地,地崩山倒发生何事,第二天,他都能全全忘记的性格,而且,无论是别人对他的伤害,还是他无意间对别人的伤害,在他眼中都算不上事儿,如果真的非要较这个真儿,那么只有被气吐血的份。 沈母不想让沈亦轩听到争吵,于是,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对沈大富说:“ 这没你的事儿,你该去哪去哪。” 可沈大富一听急了眼,“ 怎么没我的事?她不是我闺女吗?” “ 我不出去,我哪都不去。” 沈格草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一颗心砰砰直跳,虽然知道他不会来,可这一切的真实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打开手机,一条未读短信。 “ 十点钟,小区门口等你。” 抱着手机,嘴角止不住上扬,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可是越看越觉得不满意。 不行不行,这件衣服太随便了。 翻开衣柜,东倒西歪一阵翻找,终于扒出来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牛仔衣,刚换好衣服,客厅那边传来动静。 “ 妈。” 是沈安非的声音。 纯白色大衣,外面围了条灰色围巾,如此高冷的天,她却穿着裸色丝袜,套着长靴。 乌黑的卷发柔顺的搭在肩上,肤如凝脂,红唇白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黑色眼线轻轻上挑,柳叶弯眉,巧笑嫣然。 然那一双下弯有弧度的桃花眼,睫毛长如蝶翼,眼尾向上翘,眉目本应含情,却过于冷清了些,嘴上虽带着笑,却也是客气疏离的相隔八百里。 沈格草推开门出来,与沈安非正对上视线,不免自惭形秽,二人之差别有如天地。 “ 姐。” 无论怎样,她能回来便好。 如江嘉木所说,只沈安非一人回来,她一手拎着满手的礼物,沈大富直直盯着看,满意的堆着笑。 沈安非淡淡嗯了声,并未显出对她多亲密的态度,沈格草悄悄看了眼沈母,沈母表情凝重,没有一丝动容,看来,母亲还是姐姐心存怨气。 沈安非在结婚两月之后,沈母才从格草姥姥口中得知此事,对方比她大二十岁不说,沈安非自恋爱到结婚,根本连向她提都未提。 再者,逢年过节,她也从未回来看过,沈安非与她而言,从来都是自作主张,我行我素,从不把她放在眼中的不孝女儿。 沈母兀自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语不发。 沈安非又唤了声妈,沈母冷哼一声,不满写满整张皱纹的脸。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沈安非笑了笑,“ 您说的这个哪里话,我从小虽没在您身边长大,但这血缘之情,也不是我能变就能改变的啊。” “妈,我知道您生我的气,但你看看,我现在过的不挺好的吗?您还别扭什么呢?” 沈安非说着,靠在沈母身旁坐下。 沈大富在一旁问东问西,沈安非愣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自觉无趣,沈大富站了会儿,便出门了。 ———————— 这篇草木写得挺难受的……夹杂着美化后仍还赤裸裸的现实,有些人真就那样活着,痛苦磨给他人,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希望能更完。 第93章 谈话 断续聊了几句,沈母一直拉下的脸终是有了几分缓和,沈安非鲜有表现的如此亲昵,或许是长大了,桀骜的性子终是被磨砺掉,变成大人模样。 “ 妈,亦轩呢?” 沈安非左右看了看,仍没瞧见她多年未见,弟弟的身影。 沈母刚缓和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时,又是一阵阴郁,她从未见过的悲凄。 “ 亦轩……怎么了?” 沈安非追问道,沈母垂下愁容,似在克制情绪,沈安非回过头:“ 格草?” 突然被点名,她脑袋一顿怔了一下,“啊……亦轩,他……”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说,又或者从哪说起,那些把人拉下,深深坠入无底洞的无力感她不想再次回味。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江嘉木发来的短信。 沈格草有些急迫的搓着腿,却也知道她这时应该在场,对于这种直剥开来的痛苦,这个家庭的枷锁。 她回了短信。 “ 抱歉,我晚些过去。” 沈母叹了口气,憔悴的脸色难掩愁绪,“ 安非,以往的事过去了就算了,你嫁人也好,开店也罢,我都不会再干涉你。” “只是,安非,你要答应我,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只要亦轩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再强求。” 沈格草压住心中的窒息感,无时无刻一触碰到这个家中的任何话题,她的敏感情绪就像被突然点燃,慌乱,不安,惊恐,还有紧张。 沈安非疑惑道:“ 妈,你就说亦轩他怎么了?” 口袋里再次传来震动声,沈格草打开手机。 —— “ 好” 合上手机,她偏了偏脑袋,调整了个坐姿,刚坐定,便瞥见沈正母正微微低着的头,黑发中夹杂着半山白发,连着眼角的皱纹,惨淡的愁容,一丝丝触及她内心最柔软角落。 唐英双手紧紧扣着,声音没了往日对她的计较,只是很轻,很低。 沈安非将手随意搭在斜坐的双腿上,有些五味杂陈,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有那个虽和她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养过她一天的沈大富,这一切,曾经就像千斤重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 她只想逃避,远远的飞离这里,逃到和这里再无瓜葛的地方,可是,十年了,她以为现在已经有能力,足以去面对了,直到现在,这个自己叫妈的女人,还是如十年前那般,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愁苦之态。 往她身上加上重担,“你以后要……” “ 妈以后就……” “ 你爸他……” 她一点都不想听,不想听,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再是十年前的她了,不会再轻狂肆意的随着自己的心,不顾任何人的感受了,她流浪了十年,还是一样无处安放。 这里是造就她内心深处邪恶无依的源泉,她只是想逃离,但还不想放弃,为自己,为了自己不至于每每在黑暗中惊醒,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她也要回来,试着解开这个死结。 当然,如果她再次筋疲力尽,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做个甩手掌柜,他人非要往深渊里跌,怎么能拉得住,既拉不住,那就随他去,了了便好,比这样生不如死,倍受煎熬好。 接着,沈格草静静的在一旁听沈母,从她和沈大富的孽缘,无休止的争吵,她的期望,希望,失望,绝望到被沈亦轩突发状况的惊醒,她恍然四十年原来她这种方式竟错了。 她最想让受教化,走正途的沈大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却以这种方式深深伤害了她的孩子。 后悔莫及,便是现在。 沈安非垂下眼眸,不时用手抚摸着腕上的银链,表情看起来很冷淡,就连沈母说到一半有些哽咽,她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沈格草离她很近,能看见她光滑皮肤上的细腻毛孔,她和她实在不像是两姐妹,行事作风,性格习性,都截然不同。 沈母诉说的声音渐渐停了,接着是一阵静默,客厅的钟表嗒嗒转着指针,她在内心默默数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 四……” “ 妈,我知道了。” 沈安非换下冷淡情绪,转头对沈母说道。 “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再懊悔都没用,还好你能自己想明白,反思自己以前的种种,其实也不该全怪你,……你也有自己的无奈,不过亦轩受这样的刺激,你应该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做,这个家本可以不这么折磨人的。” “ 刚刚你说要和他离婚是吧,我这儿有认识的律师,可以拜托他来走程序,这种烂摊子有个结局最好,亦轩那边,我会留意着。” “ 我过去看看他,等他和我熟悉了,过几天,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沈安非说着,转头看了眼沈格草。 “还有格草,妈,你不能老把她困着,给她放那么多枷锁,也不要讲太多期望的话,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你给她压力太大,只会让她变成下一个沈亦轩。” 沈母怅然的看了眼沈格草,表情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里突然一阵轻快,这些话她从不敢对沈母讲过,她给她期望,她便接下,扛不动,便硬扛。 有时恨不得自己是个男生,这样就能帮沈母担许多事,可她偏是女儿身,还是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不成大器的人。 如果没有江嘉木,她或许会比现在更阴郁,悲观,迷茫无助。 这样的青春她虽会撑着站起,可数年后的某天,她很怕突然崩溃,再无法站起,内心千疮百孔,遍体鳞伤,这样的人生怎么再继续,她自己都不知道。 撑着吧,直到撑不动那天。 沈安非站起身,朝沈亦轩的房间走去了,沈母缓缓从沙发站起,看了眼沈格草,语气松慰道:“ 格草,今天我在家,不用你做饭了,你今天想去转转就去罢。” 沈格草张张嘴,想说着什么,可声带只发出了一个嗯字。 内心涌出一丝雀跃,小小的期待。 “ 那我一会儿回来。” 沈母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释怀了一些东西。 沈格草拿起沙发上的牛仔外套,轻轻关上了客厅门,下楼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第94章 如果可以 小区门口停着辆银白色轿车,低调颜色中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贵气,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一身形纤瘦的少女在路边探着头,左右张望,可看了来回也没见着人,有些焦躁的不时用手挠着后脑勺。 “嘀嘀——” 前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似在召唤谁,沈格草困惑的挠着头走上前,车窗慢慢摇下来,露出一张清俊少年的脸。 少年眨眼冲她笑笑,示意她上车。 沈格草犹豫了几秒,脑袋飞快往后看了一下,确认四周没有熟人,方才走到后车门,准备上车,可她手拉车门时,车门却像被锁死了一样,不动分毫。 “ 你坐副驾驶。” 江嘉木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沈格草猛的抽身回头,正撞入少年盈盈秋水的眉眼。 他一手撑着打开的副驾驶车门,边站着瞧她,表情却不似平常寡淡,总带着笑意似的,沈格草瞬间红了脸,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走过去坐了副驾驶。 江嘉木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车门,“啪”车门被关上,车门的空间一下被封闭,此刻只剩了他们两人。 沈格草只见他动作熟练的启动车的引擎,随即车子开动,缓缓行上主道。 她将嘴边那句“ 原来你还会开车啊。”咽了下去,打算换个话题。 两边风景不住倒退,外面天色却渐阴了起来,乌云团团,似要聚合,车内窗户露了大半缝隙,车速快,将外面冷风嗖嗖带了进来。 沈格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暗自后悔不该想着穿着轻便,竟只穿了个牛仔褂,她脑子是被驴踢了吗??明明昨天才下了一场雪。 正懊恼着,从窗外穿进来的那股冷风忽地被挡在了外面,车内聚起一股暖流,沈格草双手抱着,动作很轻地往胳膊上搓了搓。 暖意回拢,江嘉木开着车,余光扫了她眼,打趣道:“ 和我一起出去不必这么着急,找羽绒服的时间还是要有的。” 沈格草知道他是故意,便撇撇嘴,没说话。 车子缓缓又开了一阵,那旧小区早已不见踪迹了,直到看见路牌上写的“上杭路”,沈格草才意识到他们走的似乎有些远了。 “ 这……那个,这是要去哪?” 江嘉木盯着前方的道路,将车打了个弯左拐进一条公路,天色阴蒙蒙的,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风雪。 “ 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他卖关子不肯说,沈格草只得作罢,或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一路上车都很少,绵长的公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 那个……你和……我姐,……相处得还好吗?” 沈格草揪着自己肩膀上的一撮头发,尽量让语气显得自在些,不过这问句刚问完,自在倒是没出现,忐忑倒是来了一堆。 江嘉木转头看着她:“ 你说非姐?” 随即他又转过头,盯向前方,道路蜿蜒,绵延不绝,语气淡淡:“ 我和她有什么相处好不好的,她是和我爸结婚,又不是和我。” “哦。” 沈格草应了声,不再多问。 瞥她一眼,江嘉木又补充道: “ 我跟她还成吧,至少不讨厌,反正见面也挺少的,就算相处不来也没什么。 ” “ 哦。” 她内心有些失落,有那么一瞬间她很希望,沈安非能和他相处的关系好些,就好像这样,他就能跟她再近几分。 她虽暗恋江嘉木两年有余,现又日日坐在一起,可她总觉得够不着他的心,对于她来说,江嘉木整个人就像是虚的,她看得见,却摸不着也抓不到。 如果哪天他烦了,消失不见了,她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根本不了解他,也从未走进过他的生活里,他对任何人,都像是隔了一层纱。 内心的失落感越来越重,江嘉木见她脸色不似刚才的愉悦,以为是她又想起了家中一些不愉快的事。 正开着车,他默默拿下来一只手,右手整个覆在她紧扣的双手上,指尖传来炙热的温度,沈格草仓皇的抬起头,少年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向下滑。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嘉木挑挑眉,清目藏着浓重关切:“ 在想什么?” 沈格草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悄无声息的将手从下面抽走,“没。” 手下突然落了空,江嘉木怔了怔,随即又将手重新搭回方向盘,然后漫不经心道:“ 我听非姐说,她从小没和你们一起住?” “ 嗯,我姐六岁之前住在我姥姥家。” 沈格草如实答道。 江嘉木手磕着方向盘,发出嗒嗒的声音,表情似在沉思。 沈格草又道:“ 我姐没和我们在一块长大,关系自然不怎么亲近,她六岁搬回来之后,又陆陆续续回去住了几年,后来要回镇上念书,不得已才又搬了回来。” 望向窗外,玻璃窗上映出几滴小雨点儿的痕迹,忽地,又猛烈多了几道,斜斜的,不一会儿布满整个窗。 “ 下雨了。” 她轻轻说了一句。 “ 嗯。” 沈格草又陷入回忆中,“ 我记忆深刻的,就是她在家上中学的那三年,我姐很有主见,独立又有个性,我那时很崇拜她,现在想想,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性格,也是因为从小没有体会过父爱母爱,偶尔失落时,伤心时,生气时,也不会有人在她身边劝导。 “ 她的独立和主见全是自己历练出来的吧,虽然有姥姥姥爷的疼爱,但那是弥补不了的。” 江嘉木表情认真的凝视着前路,认真听着,不时嗯一声。 “ 我姐上中学时就很叛逆,顶撞老师,逃课,还整日和一帮不入流的女生混在一起,我那时只觉得她很酷,可我又怕她,每次都远远的跟两步,不敢太靠近,她那时不太喜欢我,或许还没有接受我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妹妹。” “ 嗯。” 江嘉木抚着额前碎发,声音低沉。 沈格草继续道: “ 她一共在家待了有三年,上完中学就辍学了,那应该是她最不快乐的三年,每天是吵,挨骂,我妈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那两年,她们关系挺差的。” “ 我记得有一次,那是我姐刚回来上初一,因为不习惯这个家,那天学校放学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偷偷走了另外一天路,想逃回我姥姥家,我妈找不到她,急得满世界找,生怕出什么事。” “ 后来找到她时,都已经是傍晚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妈把我姐拎回来时那可怕的表情,狂风暴雨一般,一到家,她就把房间门反锁上,然后,在整个客厅,都能听见我姐凄厉的惨叫声。” 沈格草皱着眉,表情悲戚,声音低了下去,“ 我那时吓得不敢动弹,就这么在门外站着,听着她一声声的哀求,恐惧的惨叫,那个晚上过了好久,好久,天怎么都不亮。” “ 后来,声音总算是停了,我过去时,看见她光着背趴在床上,整张背布满了一条条血痕,我妈用皮带抽的,一整张背都是,密麻都是长长的红痕,肿胀带着血丝,她整个人俯在枕头上,将脸埋起来,不哭也不动。” 沈格草叹了口气,看向目视前方的江嘉木:“ 她受了挺多苦,我以前羡慕她锦衣玉食,百般宠爱,又生得好样貌,可是我从未想过,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拥有过,就连她小时受的那几年宠爱,在她成长那几年也全都还上了。” “ 说实话,我觉得挺亏欠她的,看到她现在结婚了,过的还不错,我挺开心的,她虽是我亲姐,可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外人,有些东西没有存在过,就算是后来再硬生生加上也无济于事。” “ 所以,江嘉木。” 沈格草顿了顿,一脸慎重。 少年转过头来看她:“嗯?” 沈格草将头深深的弓下:“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可以的话,她没有认真的体会过亲情……她很好,她值得过上这样好的生活,江嘉木,如果可以。” “ 对她,像亲人一样相处罢。” 江嘉木盯着她看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嗯了声。 两人陷入沉默,不知是不是刚刚的一番言辞又将她拉回那些不愉快的岁月,沈格草只觉得心间沉沉的。 外面的雨渐渐下得紧了,车前轻轻刮着,扫去落在车屏上的雨,一下一下,一来一回,沈格草盯着看,眼睛一眨不眨。 忽地,眼皮有些沉沉,车内好像更暖和了,沈格草想着该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她……告诉她……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慵懒的大脑抛弃了,昏昏沉沉,困意来袭。 第95章 期期有光 面前是一幢庄园似的别墅,里面景致幽静淡雅,树木阴盛,虽已落了叶,但园内仍有打理的绿意衬托,如世外桃源般,安静祥和。 右手突然被人挽住,沈格草心间一跳吃惊的回过头去,江嘉木与她眼神对视,朝她痞痞的努努嘴,浅淡笑意,表情十分自然。 淅沥的小雨渐渐停了,大有放晴之态,天色也带着明朗了几分,空气清新,混着泥土香。 “ 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着,他又将手里攥着的右手抓紧了几分。 整个人跟着他的步伐被带离,沈格草望四周看了看,这里似神仙住的地方过于幽静了些,许久不见一人,空旷旷的无边,倒显得落日昏黄的萧条。 她又忙回视线,少年牵着她的手紧握,步子不急不慢,迈得坚定。 “ 我们……这是要……去见谁啊?” 一边心下又暗暗想着,这里难道是江嘉木的家?如果是的话,这地段未免太偏僻了些。 他说要见人,是要见谁呢?难不成是江叔叔?沈格草想了想江嘉木一提到他时,就会皱起的眉头,便又将这想法消了下去,不会是江叔叔。 江嘉木加快了步子,柔软的黑发随着风轻轻摆动,耳廓被午后要落下的日光照得金黄,微微透着光。 然后,她听见从前方传来的少年清淡嗓音: “ 我妈。” 脚步兀的停住了,沈格草惊诧道:“ 你……你说什么?” 江嘉木转过头来看她,加重了语气: “ 我说要见的人是我妈。” “ 不,不,这……不行,太唐突了,不太好。” 沈格草仓皇,连连摆手拒绝。 这样上门拜访算什么呢?他们还太年轻,高中生而已,以后的事谁又能知晓,于情于理,都不该随他去见的。 沈格草回身就要走,江嘉木紧拉着她的手,目光镇定:“ 格草,相信我。” 盯着他的清眸,眼中笃定的光抚去了她的慌乱,她知道理智上是要拒绝的,现在转身回去才是最好,可是,她还是这么轻易就被蛊惑了,要拒绝的话一句没有说出口。 任凭被他拉着,踏着一路清凉的砖路,穿过园内白瓷色花园,落日匆匆打在树梢,越过四周萧条枯木,这个角度,她只能窥见他的侧脸,蝶翼的睫毛,安静美好。 沈格草你一定是疯了,千里迢迢,竟被他带到C市,想着她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可青春哪有不荒唐的。 至此一回,不至于短短几十载光景过于寡淡。 前方的脚步突然停下,沈格草回过神,见左手边一个高大魁梧的槐树张扬立着,虽是冬日,它竟枝繁叶茂,接天莲叶,粗壮的枝干连理错落,岔开了几条枝桠,离人近的,压在头顶,深棕色枝干足有胳膊粗大。 一眼望不到顶,只有几缕残阳越过层层遮挡的树叶,洒了下来,零星几点柔和。 江嘉木捏了捏她的手,表情有些暗了下来,他抬起脚,迈上门前的一阶台。 鎏金门把突然被人推开,出来一五十多岁仆装打扮的女人,手里端着盆残根枯叶似的杂物,看到门前来访的二人,她略怔了怔,随即笑道。 “ 嘉木来了啊。” “ 嗯,王嫂,我妈今天状态怎么样?” 江嘉木淡淡扯着笑。 状态怎么样?沈格草来回嚼着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是生病了吗? 王嫂看了眼江嘉木身后站着的少女,堆着笑的脸闪过一丝疑惑,但也只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笑着答道。 “ 夫人今天精神挺好,这会兴头上来了,在插花呢。” “ 快进去吧,” 王嫂说着,腾出一只手来,将门打开。 视线正对上沈格草羞怯慌乱的目光,于是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嘉木,这位……是你同学吧? ” 不等江嘉木回答,沈格草乖巧的鞠了个躬,“ 阿姨好。” 王嫂嘴角上扬,满目慈祥。 “ 好孩子,既然是嘉木的同学,以后有空,常和他一起来这逛逛,这里地阔人少,整日不见一个人影,当真要闷死了。” 沈格草弯着眉眼,附和的点点头。 “ 王嫂,那你忙吧。” 说着,江嘉木拉着,同她走了进去。 一屋温暖柔光,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富丽堂皇,家具沙发,地毯灯盏,茶杯盆栽,皆讲究细致,被人打理的干净,摆设有度。 仿若一间小小宫殿。 江嘉木没说话,拉着她径直上了二楼,柔软的锦色花纹地毯在脚下铺展,软绵绵的,踏上去没有实感,她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 白色镀金门前,他再度停下了脚步,手轻轻在门前扣了两下,随后推开了门,动作轻柔。 屋内一穿着桃红色棉睡衣的女子,神情专注的坐在桌前,手里拿了一朵只剩两三叶的黄色花朵,她一下下扯去花杆下的那最后几叶,表情十分认真。 花杆下光溜溜一片,不留丝毫,她盯着看了许久,嘴角露出满意的笑,然后将这朵花插入了手边的花瓶里,青瓷色。 江嘉木轻轻靠了过去,“ 妈。” 女子动作停顿了一下,回望过来,看清他的脸后,她脸上露出喜悦的笑,“ 阿霄,你来了,你来了!” 接着,她又指着桌上的青瓷瓶,“我们一起插花好不好,阿霄?我们一起。” 江嘉木点点头,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一旁兴致勃勃的拆花叶,不时和他说着话,他边应着,情绪却不觉低落起来。 沈格草局促的站在房间内,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太多了,原来他的妈妈竟是这样的,她一直认为自己过的已十分不如意,可从未想过,这世上,更甚不如意者又何止她一人。 一腔悲凉漫上心间,他静静坐在那,浑身笼着一股失落,看向那女子的目光是如此哀伤,悲戚,沈格草深深吸了口气。 扯出笑脸,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仿若静止在时空的两人。 “ 阿姨好。” 沈格草漾着满脸微笑,语气轻柔。 女子抓着花,似乎被这声音吵到,突兀的抬起了头,盯着她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表情。 沈格草依旧带着笑,尽管面部表情被晾了太久,已十分僵硬了。 “ 我叫沈格草,阿姨,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女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眼右手边的江嘉木,最后视线落到桌上的青瓷瓶上,将头抹到一边,表情冷漠。 “ 和阿霄玩,和阿霄。” “ 阿霄不见了,要去找。” 说着,女子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就要走。 江嘉木伸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 阿霄在这儿呢。” 女人回望了他眼,似乎在认真思量,江嘉木始终目光含笑,可沈格草却分明看见那双含笑的眸子,有多凄楚。 “ 不,不,你不是阿霄,你不是。” 女人摇着头站了起来,后退了半步,差点被身后的椅子绊倒。 在她身侧的沈格草忙伸手去扶,那女人紧紧拉住她,迷茫的眸子焦灼不安,“ 你陪我去找阿霄好不好?我要去找他。” “ 阿霄呢?阿霄呢?” 女人急了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沈格草在她耳边安抚,可无济于事,她根本听不进任何人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世界里。 门被人急快的推开,这回进来的是一老者,六十有余,管家装扮,身上的西装穿得笔挺,打着领结,浑身上下一丝不苟,透着威严令人信任的庄重,他步履匆匆,表情带着熟稔的急切。 “ 夫人,又找你的阿霄啊?” 老管家在微微俯下腰和她说话,语气很温和。 女人点点头,眼角垂泪。 “ 不见了,不见了。” “ 好,好,那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来,你先把鞋穿好。” 老管家循循善导,分寸拿捏有度,这些话,这些情况,似乎每天都要经历十几遍。 沈格草这才注意到,女子没有穿鞋,见她第一眼,她便想着这定是个温婉女子,气质如兰,优雅娴静。 可,直到江嘉木松开她的手,缓缓走过去,她听见他们的对话。 知道她不是一个正常女子,心微微发颤,怜惜她的命运,心疼他的无助,曾经年小少年的无助。 女子在老管家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只窝在沙发上发呆,老管家在耳边低语宽慰。 江嘉木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出去吧。” 房门被关上,江嘉木身上的伤感气息还未散去,他往前走着,直到走到走廊尽头,有窗,窗外是那棵高大槐树的庇荫。 她默默跟在身后,脚步很慢。 江嘉木双手撑在窗边的阳台上,闭着双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气。 沈格草犹豫了下,走了过去,站在他身侧,扭头看着他,一时却想不出更多的安慰话语。 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好半天,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将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紧紧握了下去。 他掌心的温度已降了下去,指尖有些发凉,沈格草知道,这是连带着血液都在发冷罢。 她本来有许多疑问,为什么他妈妈会疯,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和江叔叔的关系……还有那个阿霄是谁。 但此刻,她什么都不想问了,陈年旧事,乱语纷扰,堵在他们前路的不是这些旧事,而是陈年之后,留下的阴霾。 之前不问,是因为她怕越矩,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又在他那里占了几分,只是单一个人的喜欢,太过微不足道,虽然江嘉木也有几次表明,可她总觉得不真实,不相信。 她从未觉得她值得拥有什么好的东西,人也是一样,那些浑身带光,优雅矜贵的她更不敢想,何况站在她眼前的是他。 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江嘉木肯把这样赤骨骨的伤口扯给她看,足以打消她所有不安了。 年少轻狂又如何。 “ 江嘉木,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既然带给他无数伤痕的过去无法回去,那么,他们只有向前看,将身上,心间浑身的伤和空缺都用温暖和爱补全,过去的阴霾不会一直笼罩,他们还有未来。 未来有光,何惧眼前的迷雾。 江嘉木眉眼动了动,朝她看了过来,沈格草直直的,坚定的,温柔的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那是满满的憧憬,希望的光芒。 互相对视了许久,没有任何言语,眸中的交流已胜似千言万语,忽地,江嘉木嘴角微微勾起笑。 “ 这是你说的。” 第96章 冷暖自知 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顺着下了公路,路景渐渐变得浅淡,直至拐进一条年久失修的路,几家门前挑着红色灯笼,悠悠晃晃,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添得几分热络。 沈格草将脑袋抵在车窗上,百无聊赖的对着窗外发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窗户上划着,窗外的路越来越熟悉,破旧的楼房,破旧的砖块,斑驳的围墙。 手机响起一阵振动,沈格草打了个激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她不自在的扭头瞅了眼正开车的江嘉木,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按下接听键,沈母的略微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格草支吾的嗯嗯了两句,说了声快到了的话,便匆匆挂了电话。 月光毫不吝啬的撑起黑夜,伴随着阵阵寒风,月光照到的地方皆布满清辉,沈格草望着这样的月色,心里突然觉得畅快,她呼了口气,这一天对于她来说,过得太不真实,像被拉进童话里的灰姑娘,猝不及防。 不过,她希望有这种期待。 车在旧小区门口停下了,沈格草推开车门下车,本想在车窗外和他打声招呼告别,可在她打开车门的瞬间,江嘉木已迈下了车。 于是,她不得不当面对着他,内心的那抹羞涩又钻了出来,虽然在这晚上将近十点的时间不会碰上什么熟人,可她还是忐忑的不行。 江嘉木双手插兜,心情似乎已好了许多,“ 进去吧,开学见。” “ 嗯?你……要走了啊??又回C市?” 沈格草惊讶道,内心有些不舍。 “ 嗯,本来打算在这儿多待两天,不过家庭医生昨天打电话告诉我,奶奶身体有些不舒服,只好提前先回去了,这两天陪着她。” 沈格草哦了一声,觉得有些愧疚,“ 其实……你不用送我回来的,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你有事可以先走嘛。” 江嘉木朝她走近了几分,很顺手的揉揉她的脑袋,“ 我再赶回去也是一样的,主要是。” “ 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啊。” 沈格草仰着脑袋看他,一双眼清澈见底,脸上红扑扑的,表情错愕。 她有些羞怯的低下头,来回捏着手,“ 那……电话联系,我回去了。” “ 格草。” 江嘉木在后面叫住她。 “嗯?” 月光下,清辉洒了一地,俊秀少年站在光影里,丹凤眼向上挑,温柔又多情。 “晚安。” 沈格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该回些什么,于是她挠挠脑袋,“ 哦,再见。” 冲他摆摆手,她飞快的转身小跑着进了小区,不住用手贴在脸上,想让发烫的温度迅速冷却下去。 寒风将入侵单薄的衣服里,可她感受不到丝毫凉意,因为此刻整颗心都是滚烫的炙热,就连流动着的血液都翻滚沸腾着。 回到家时,已不见沈安非的踪影,沈母一边埋怨着她回家太晚,边又走进厨房给她热了饭菜,沈格草坐在客厅沙发上傻笑,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直到,一股味道很大的酒味突然闯门而入,沈大富扒拉着门,踉跄走到客厅,眼睛迷离,两腮发红,嘴角嘻嘻挂着笑,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沈格草腾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到谷底。 沈大富往前晃荡走了几步,脚步不稳,一下跌坐在地,三分醉意指着沈格草道:“ 怎么连你爹都不认识了?你摆脸子给谁看呢??我是你爹,你亲爹!我看你是想造反,欠收拾!” 沈母关了火,从厨房出来,见沈大富这一德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作,又想到在房间的沈亦轩。 于是,只好压着火,冷着脸低声道:“ 喝醉了,就回床上睡觉去。” 沈大富把视线转过来,沈母一张面目可憎的脸摆在他眼前,他忽地笑了笑,命令道:“ 唐英,去,给我做碗饭来。” 沈母挽起胳膊,上前想要将他拉起,怎奈力气不够,不能动他分毫,沈格草咽下对他的嫌弃,也走上前,帮忙架着沈大富。 沈大富挣扎着,力气很大,一把将二人甩开,嘴里嚷嚷着:“连饭都不给我吃了?唐英,你TND,我沈大富每天过的什么日子,你一天天的就会找事,你就盼着我死呢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母见他情绪有些激动,怕惊扰到沈亦轩,于是蹲下身子,放轻了语气:“ 酒喝多了,回房间歇会儿。” 说着,又去拉沈大富,或许是酒壮怂人胆,见沈母不似往常气焰盛,沈大富就开始作威作福,不自觉的提高了自己的脸面,指着沈母道:“ 我告诉你,唐英,别给我来这套,没用!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想把我沈大富怎么样?你这泼妇,你把家里弄的鸡犬不宁,你让我回家就看你们脸色,这家是我的,我的!我沈大富的,你算什么东西!” 叫嚷声音越来越大,沈大富坐在地上,撒了欢儿似的,兴头正盛,沈母一直没敢吭声,任凭他骂,只低声劝他,拉他回去。 可沈大富似乎来了劲儿,七大姑八大姨,天南海北数落一通,又指着沈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多年愤恨,多年恩怨,不满,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话,发泄似的骂了出来,骂到劲头上,眼角竟还红了。 就在沈格草不知所措时,只看见沈母举起右手,啪一巴掌,甩在沈大富左脸上,力气用的大,沈大富整个身子都往后仰了仰,随即,反应过来,像一头准备报复的红牛,卯足了劲要来扯沈母。 沈格草死死攀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起来,沈母红着眼,情绪激动,“ 别在家里给我闹,沈大富,你要点脸。” 沈大富上半身动弹不得,下半身扭着双腿在空中乱蹬,“ 我要你妈的脸!!就你唐英有脸,我早就没脸了,我还要脸,你是什么东西。” 怒火的苗子蹭蹭燃了起来,沈格草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只觉得满腔满腹都凝着股愤怒,怨气,她一把将沈大富半提着,然后拖到门口,开了门想把他锁外面,可沈大富死死拉住门把,任凭怎么推搡。 “ 你给我走。” 她没说“滚”字,虽然她原本是想说的,可这个男人,怎么说也是她敬重了十几年的父亲,她不愿赤果果的这样攻击。 “ 这是我的房子,我走哪?我不走。” 沈大富说到底也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虽说喝了酒大脑意识不清,人也有些虚晃,但一身的力气那绝不是这两个女子能对付的,他跌撞在客厅门上,狠狠的哐了一声,然后,一把推开沈格草死拽着他的手。 “ 你给我滚吧。” 沈大富得了空当儿,又坐回了地上,随即,整个人摊开躺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 沈格草累得一身狼狈,头发凌乱,双目摄着冷光,她握紧拳头,看了眼厨房,她很想冲进去,拿起案板上的刀,将这人结果掉。 这样,她们就不用忍受这永无止境的闹剧了,沈亦轩就不会受伤害了,沈母也不会痛苦了。 她迈开一只脚,忽地,却停了,不行,不行,如果她真的杀了他,她这辈子就毁了,她们一家都会活在阴影里,为这样一个人不值。 还有江嘉木,还有他,如果她真的坐了牢,她与他便真的没有了未来,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里。 想到这,沈格草脚步一拐,走到目光呆滞,面色阴郁的沈母面前。 “ 妈,不管他,你去看看亦轩,别把他吓到了。” 沈母灰暗的目光,听到亦轩两个字时,有了反应,她看了眼沈格草,然后站起身,进了沈亦轩卧室。 沈格草刚要回房间,地上躺着的沈大富已传来了打呼声,一声盖过一声高,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想头也不回的回房间睡觉。 然而,她还是蹲下身子,将那人挣扎着拖回了沈母卧室,胡乱在他身上盖了条被子,关上门时,沈格草不禁自嘲,人还真是奇怪又矛盾的动物,明明刚才她还愤怒的想杀了他,犹豫要不要去拿刀,可这会儿,她竟不忍心袖手旁观的无视他? 沈格草啊沈格草,你真是够了。 第97章 皎皎空中 大年三十,除夕。 装潢富丽的欧式大理石餐桌,红漆圆形软垫坐椅,餐桌中央摆放着水晶玻璃瓶,红色花朵艳妍,精致高贵。 玫瑰豉油清远鸡,锦绣刺身拼,红扣野竹狸,糖醋排骨,板栗烧鸡,红泱泱铺了一桌,桌上一羞捻女子,文静乖巧的坐在右侧位置,等待长辈说话。 她甚至不敢向左手边看去,那个男子生得太俊秀,举手投足都令人移不开眼,一身贵气外,偏偏又带着孤傲的疏离。 “ 洛薇啊,来,别客气,吃些菜。” 江松年招呼着,充满长辈的关怀慈爱。 白洛薇怯生生抬头看了眼江松年,他脸上的慈爱让她不禁放松许多,礼貌道:“ 谢谢江叔叔。” 沈安非在一旁吃的兴起,偶尔举筷夹菜时,眼神和这女孩撞了满怀,她也只是两眼一弯,冲她得体笑笑,兀自拿起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江奶奶不满的瞥着她,“ 女人家家的,喝什么酒。” 沈安非仰脖一杯红酒灌下,优雅的放下红酒杯,眨眨眼,“奶奶你要不要喝点?” 江奶奶哼了一声, “行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喝酒像什么样子。 ” 说完,又看着一旁吃相矜持,乖巧安静的白洛薇,她真是越看越心喜,这女孩生得白净不说,又颇懂礼数。 又看看一旁视若无人吃东西的“乖孙儿”,真是越看越欢喜,真一对璧人。 “ 嘉木啊,别光顾着自己吃,照顾点你洛薇妹妹。” 江奶奶说着,弯起堆起尾纹的眼角,笑意吟吟。 江嘉木嗯了一声,转头对着安静如空气的白洛薇道:“ 想吃什么自己夹,不要拘谨。” 白洛薇脸红面怯,一张舒亮的眼睛瞧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娇羞道:“ 谢谢嘉木哥哥。” 江嘉木身子一顿,咳了两声,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可一抬眼便看见江奶奶一张撮合好事成双的慈笑,他忍了忍,算了,免得她老人家多想。 江松年在饭桌上对白洛薇关怀备至,问她父亲身体可还大愈了,白洛薇父亲白熙成和他自小就认识,算是一块长大的玩伴,他们两家之间的交情还要追溯到爷爷那一辈,只是到后来,他们二人各自成家立业,繁务在身,皆各忙各的去了,又加上白熙成为了便于公务,举家搬迁离了C市,两家渐渐不怎么往来,就连白熙成结婚生子,他也只是备了礼派人送去。 他也是听闻近来白熙成才又搬回C市的,多年好友,他登门拜访时,才知在外打拼多年的白熙成,家境现已衰落,公司只勉强维持着,在外市能卖的各个产业都抛售了,兴盛那几年发展的几家公司分部也都关门歇业了。 他打拼多年的心血,最后竟都成了一场空,原来自白熙成病重,公司上下打理,业务扩展,项目建设都没了主心骨,人员散漫,撑着拿份工资,白熙成只一独生女,但从小富养娇生,她又无心从商,说来,白熙成竟是后继无人才会落得如此。 白母去世已早,白熙成顾念女儿没有再娶,本想着撑着等洛薇结了婚,将这一家产业再交给女儿,好歹有人帮扶着,就算做不好,这几年的公司生计也能维持他们的生活,可是没呈想,他这一病,竟如山倒,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未可知。 江松年去探望他时,二人聊着便聊到了这上面,白熙成深知江松年重情重义,若自己真有个好歹,把女儿托给他照料,他也是放心的,再者,江松年有一子,少时曾见过几回,小小年纪虽不爱说话,可通情达理,举手投足,谈吐作风也非纨绔子弟。 白熙成转念一想,如果真能促成此等姻缘,他阖眼也是瞑目了,委婉将这想法说与江松年时,没想到江松年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江松年在医院已见过前来照顾父亲的白洛薇,只觉得她宛若当年的林柔芝,娴静文雅,懂事乖巧。 江嘉木懂事起就一直和他拧着,虽为人父,他却一点没有体会到做父亲的幸福,对于江嘉木,他是严厉有加,疼爱不足,当白洛薇柔柔对他笑,唤他江叔叔时,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起来,这样好的女孩儿,是他女儿该多好。 于是大年三十这天,征得白熙成的同意,他便将白洛薇接了来,正好,白熙成身体也略有了好转,说是厌烦了待在医院,便转在家静养了。 江奶奶一改往日的威严,吃罢饭,拉着白洛薇的手,有说有笑,嘘寒问暖,想想这可怜见儿的洛薇,亲妈死得早,父亲还偏偏又身子骨不好,家里又无人打理,可怜还生得这般乖巧,人家团团圆圆的新年,这孩子不知背地里流了多少泪呢。 “ 洛薇啊,你要没事就来这儿,多看看奶奶,奶奶大把年纪,也没几年活头了,不过我看到你啊,奶奶就开心,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白洛薇握住江奶奶苍老干枯的手,亲昵道:“ 奶奶,你说的什么话,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江奶奶被说得心情舒畅,是啊,即使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可就是觉得顺耳,再看看白里透红,嫣然大家闺秀的白洛薇,她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了。 “ 就你这丫头嘴甜,小时候见你,我就说这丫头长大了,指定是个喜人的,如今一看,果真不假,你说是不是啊,嘉木。” 江奶奶咧着嘴笑,看着她的乖孙儿。 江嘉木正被这家长里短说不完的话,听得困意朦朦,也没听见江奶奶问的什么,就应景似的嗯了一声。 他这漫不经心的一应,更把白洛薇羞的面红耳赤,愣是不敢抬头看他了。 江嘉木一手撑着脑袋,斜靠在柔软沙发上,忽地脑袋一磕,困意抖了个激灵,看了看手机,赫然已是十一点了。 他站起身来,“ 奶奶,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 江奶奶指着白洛薇,对着乖孙儿说道:“ 那正好,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洛薇在我们家休息,你带她上楼吧,她住的那间在你房间的,右手边那间。” 白洛薇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 奶奶,您还不歇息吗? ” 江奶奶摆摆手,指着长型液晶电视道:“ 我这儿还不困,一会等着听戏呢,你们先去睡吧。” 她白皙的脸上猛然又红了几分,总觉得这话听得别扭。 江嘉木伸了伸懒腰,朝她侧过脸,“ 走吧。” 白洛薇低着头,微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脚步跟在他后面。 少年后背宽阔,表情总带着副慵懒和不在意,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双通透的黑眸,仿若能洞察人心,什么话不说,就足以让人安定。 江嘉木两步跨上了楼,他腿长步子迈得大,白洛薇不得不加快几步,免得让他停下等她。 少年停下脚步一转身,白洛薇还没来得及收速,愣是一脑袋撞了上去,而后,又反应迅速的往后一退,拉开距离,可她没注意到,退一步的身后是台阶,接着,毫不意外的脚下一滑。 江嘉木反应很快的拉住了她,将她扯了回来,白洛薇惊魂未定,有些后怕的看着江嘉木,此刻,她脑袋抵在他胸膛间,几分距离。 心脏扑通乱跳,眼眸慌乱。 江嘉木错开几步,拉开距离,“ 小心点。” 白洛薇自知失态,不好意思的道歉,江嘉木蹙着眉,没说话。 从她进江家的那一刻,她的局促不安,紧张拘谨就没放下过,是不习惯对着这一屋子的陌生人,还是不习惯别人对她的关心?哪怕只是礼貌上的一点。 她这个反应,像极了一个人,江嘉木胸口闷闷的,转过身,走近靠在中间的那个房间,将门推开。 回头对她说道: “ 你去休息吧,房间里有热水,可以洗澡,睡衣也有。 ” 白洛薇嗯了一声,连连道谢。 江嘉木挥挥手,语气淡淡:“ 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又用手指了指他自己的房间。 一股暖流将她包围,汩汩流淌,白洛薇弯起眼,手揪着自己的裙角,“ 谢谢。” 江嘉木又再度伸伸懒腰,“ 拜。” 自那日送完沈格草,他心中担心,连夜又折返回C市,可没想到,江奶奶根本没事,就是为了把他骗回来。 至于做什么,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看了眼安静乖顺的白洛薇,女孩背影单薄,皮肤白皙,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不知是否最近心力太过憔悴。 江嘉木收回视线,舒了口气,三天了,格草一直没和他联系,有些按不下去的……想念。 回到房间,无心洗漱,整个人摊在床上,摸开手机,拨通了号码,电话那头一直是响铃状态,三十秒,仍无人接听,江嘉木坐了起来,起身走到阳台。 一直没有接通,外面月色皎皎,很像他送她回去时的那个夜晚,电话传来机械女声,他摁断电话。 接着又打了几通,皆没有人接听,突然有些忐忑不安,发了条短信过去,江嘉木双手扶在阳台围栏上,抬头看着月光,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第98章 月光无色 夜色沉沉,安静祥和,一声凄厉短促的惊叫,惊醒梦中人。 沈格草翻身下床,推开传来凄厉叫声的房间,打开灯开关,昏黄的灯光带来明亮,睡梦中的男孩双眼紧闭,脑门出了一头冷汗,手指捏着被子轻轻抖着。 沈格草挨在床边坐了下来,知道沈亦轩又做噩梦了,自从那次他情绪失控后,一连几天,他都心情低落,莫名烦躁,不言不语,沈格草回想着一路点滴,才后知后觉,沈亦轩或许早已精神焦虑了,只是她从未发觉。 沈母加班去了,在这除夕夜,双倍工资,外面的烟火放了几个小时,刚刚偃旗息鼓,那是他们的新年,他们的团圆,屋里冷冰冰一片,沈格草呆呆看着熟睡中的沈亦轩,她没曾想过,有一天,沈安非会成为她们现在唯一的救星。 沈母和沈大富提了离婚,这几日正闹得厉害,沈母让沈安非明天来把沈亦轩接走,原定的是初五,可沈母担心他又受什么刺激,只好提前。 这意味着,这个新年,她要在暴风雨中度过了,沈格草轻轻叹了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孤寂将她团团包围。 窗外月光无色,星星几颗,万家灯火,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相谈甚欢,而这景象,如圈圈淡薄的雾,风一吹便在她眼前散了。 “ * * ” “ 嘉木哥哥,你睡了吗?” 白洛薇轻轻扣着门,声音很低,似乎挺纠结。 里面传来脚步声,江嘉木打开门,只穿了件白衫,敞开两颗扣子,慵懒又随意,可此刻他眼神并不迷蒙,好像一直挺清醒。 白洛薇穿着粉色睡裙,胸前锁骨精致可爱,还未完全发育的身体已玲珑有致 ,一头黑色卷发,柔顺垂在肩膀上,大而亮的眼睛,无辜的眨着,又显得羞捻,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 什么事?” 江嘉木睥着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洛薇紧张的看着他,低声道:“ 我……那个,房间里有……有虫子好像,就在床边,我……不敢睡觉。” “ 什么?” 江嘉木有些惊讶,就为一只小虫子,竟把她吓得大半夜不敢睡觉? 白洛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嘉木哥哥。” “ 行了,有虫是吧,我过去看看。” 说着,他伸手将衬衫上的纽扣扣齐,往她房间方向走。 灯已全部被打开,纯净的亮堂,江嘉木绕着房间,里外看了一圈,实在没找到什么小动物的足迹,又仔细检查了一边她的床边,还是一无所获,想着应该是芝麻大点的小生物,这会儿不知道飞哪去了。 “ 没什么虫子,你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江嘉木安抚道。 白洛薇似乎挺惊吓的,紧张的捏着睡衣,“ 可……可能吧。” 江嘉木又安抚了她两句,就要起身。 “ 打扰你了,嘉木哥哥。 ” 江嘉木皱着眉,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他浑身不自在。 “ 你以后不用……” 话还没说完,从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尖锐刺耳,猖狂嚣张,到了尾音却有丝哀鸣凄婉,阴气森森,令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白洛薇“啊”的叫了一声,害怕的一把抱住了正起身要走的江嘉木,死死的搂住他的腰,少年好闻的气息,腰间的温度一下传递过来,白洛薇手凉了一半,拽着他的衬衫,半天不放手。 江嘉木双手僵硬放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突如其来的朝他扑来,本能想把她推开,碍于这小姑娘脸皮薄,他生生忍了几秒,才将人拉开距离。 “ 猫叫而已。” 他们住的公寓这边,时有无聊的贵妇人养些品种高贵的猫啊,狗啊的,公主少爷一样伺候着,偶有性子野的猫,老在夜间出来溜达,碰见一些其他的猫,就双方对峙着,喉间发出沉沉怒声,捍卫威严,脾气躁的,准张牙舞爪的乱叫,挑衅。 看来今天这只猫,是个暴躁性子。 “ 没事的,你睡吧。” 江嘉木动了动,发现衣角仍被她拉着,略有些不耐烦,她似乎觉得他很有耐心? “很晚了。 ” 江嘉木指了指窗外黑漆夜色。 “ 我……” 又指了指自己。 “ 很困,要去睡了。嗯?” 他挑挑眉,用最后一丝耐心和她解释。 白洛薇惊慌的松开了手,少年沉下来的眸光,不寒而栗,他是生气了吗? “ 不好意思,嘉木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 行了,你也早点睡吧。” 江嘉木说道。 白洛薇秀目泛着泪光,簌簌落下,眼眶红红的,“ 对不起,嘉木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江嘉木瞪大眼眸,简直要垂足顿胸,接着,他放缓语气。 “ 我没什么意思,你别……哭。” 白洛薇盈盈水光,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我知道是我不好,嘉木哥哥……” 这女孩儿戏怎么这么多?江嘉木瞠目,“ 打住,你别哭了,我没生气,你也没做错什么,就这样。” 说完,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只留给某人一个潇洒背影。 房门刚被合上,白洛薇坐在床边伸手擦掉眼角的泪,自责的楚楚表情瞬间变得寡淡,窗外又传来一声猫叫,声嘶力竭,白洛薇淡定的走过去,刷一下,将窗户关上,关窗时透过玻璃,她正看见那一只肥胖的白猫,卧在不远处的屋顶,湛蓝的宝石眼褶褶发亮,幽灵一样。 白洛薇冷眼与它对视,心里咒骂了句死猫,接着,将窗帘拉下,挡住那幽灵猫。 躺回柔软床上,白洛薇带着笑意,心情愉快,很好,以后这样多多接触他才是。 白洛薇你可真是走运。 一大清早,沈安非早早就开车出了门,江奶奶不满的抱怨了几句,看到从楼上下来的白洛薇时,一张苍老的脸这才阴转晴,顿时堆满了菊花笑,张着手就示意她过来。 白洛薇乖巧的笑着,甜美可人,坐在最角落的早餐桌边,江奶奶朝她招招手,她才挨在江奶奶身边坐了下来。 江松年也不在家,江奶奶正抱怨着,说才过了除夕就要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白洛薇说着讨巧的话哄江奶奶开心,一面用眼睛瞟着江嘉木的身影。 约有十分钟,一身休闲装打扮的江嘉木终于现了身,白洛薇不自觉坐直了身,却并不正眼看他。 “ 嘉木,来,和奶奶一块吃早餐。” 江嘉木边理了理外套衣领,边说道:“ 不吃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奶奶。” 江奶奶一听这话,急了,“ 你有什么事儿啊,这洛薇才回C市没两天,人生地不熟的,再说,好容易来我们家一趟,你一会儿吃完饭,带她去转转。” 白洛薇体贴委婉道:“ 奶奶,不用的,别耽误嘉木哥哥的时间了。” 江奶奶见她如此识大体,不禁又喜爱了三分,于是假装正色道:“ 嘉木,奶奶和你说话听到没?是不是奶奶说话不管用了?” 江嘉木叹了口气,回过身,盯着白洛薇,“ 你想出去转?” 白洛薇犹豫的看了看江奶奶,然后紧张又局促的点了点头,“ 不过,嘉木哥哥,你要有事,可以先去忙的。” 还没等江嘉木开口,江奶奶就在一旁打断道:“ 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找他的一帮不干正事的朋友,瞎玩去。” 白洛薇抿抿嘴,似乎很为难。 江嘉木一直盯着她,目光灼灼,像精明的锐眼,看破她的一切小心思。 “ 没事,既然你想去,那就带你去转转。” “ 真的啊,嘉木哥哥。” 白洛薇站起身,一脸雀跃,随即又觉得她这样反应,太过唐突,面色娇羞的又坐了回去。 江嘉木注意着她的举动,淡淡嗯了一声,缓缓道:“ 不过今天不行,要等到明天。” 江奶奶虽不是很满意,但总好过她的乖孙儿直接拒绝的好,他既然愿意带洛薇出去玩,就是说对洛薇还是有好感的嘛。 想到这儿,江奶奶心情舒畅不少,假装责怪道:“ 嘉木,那你明天可要好好带洛薇去玩玩啊,可不能欺负人家,听见没?” 江嘉木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目光幽深的看着白洛薇,少女满满的悸动溢于言表,弱柳扶风,眉间皆是风情,娇柔羞赫。 “ 嘉木哥哥,你哪天方便都行。” 白洛薇抬起视线看他,秀目如秋波,柔情似水。 江嘉木没再看她,跨出步子,“ 奶奶,我走了。” 白洛薇被他晾在原地,脸色有些难堪,表情尴尬,一旁的江奶奶瞧出她的心思,苍老的手搭在她细嫩手背上。 “ 洛薇啊,嘉木这孩子平常被我们惯的了,有些小性子,你别在意啊,我回去“教训”他。” 白洛薇摇摇头,秋水的眼眸无辜良善:“ 奶奶,嘉木哥哥很好啊,你不要教训他,他昨天怕我睡不好觉,还特地帮我赶虫子了,很温柔,也很……体贴。” 江奶奶听出这话的言外心意来,不过眼下不是能点破的时候,他们年纪还小,只要能确定心思就行,剩下的也就是三五年的事了。 听洛薇这么说,她是对她的乖孙儿有意了?江奶奶按耐住心中的欢喜,故意问道:“ 这么说,嘉木还帮你赶虫呢?这小子,对我都没这么仔细过,洛薇啊,你和奶奶说说,你们昨天都聊了些什么?” 白洛薇羞答答的低下头,好像真有什么似的,江奶奶像听八卦新闻一样,殷切的催她说,她作艰难的开了口:“也……没聊什么,嘉木哥哥叮嘱让我早些休息,还说有什么事,只管叫他。 ” 白洛薇避重就轻,专挑了含糊有意的说辞,讲完,便一副羞涩模样,好像她听的是甜蜜的“情话”。 江奶奶一拍大腿,乐的笑出了声,没想到她这宝贝孙子,竟这么会“照顾”人呢,她原本来担心来着,这么一看,倒真是担心多余了。 “ 好啊好,洛薇,你以后没事就常来看看奶奶,和嘉木出去玩玩,逛逛商场,现在你们年轻人爱玩些什么我也不清楚,你想玩些什么,大胆叫嘉木和你一起就行,那孩子就是面冷心热。” “你在这儿也不认识什么人,有什么事,只管找嘉木,听到没,洛薇,可不敢跟奶奶客气啊。” 白洛薇听此话,眼眶微微泛红,她乖顺的靠在江奶奶肩膀上,撒娇道:“ 奶奶,你对我真好。” “ 哎呦,我们洛薇这么好,谁见了不喜欢啊。” 江奶奶充满慈爱的看着她。 白洛薇将脑袋靠在她肩上又近了几分,双手侧环着江奶奶,嗓音甜美的奉承着,却是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老东西,她可是一点不想多碰。 “ 奶奶你真好。” 她甜甜说着,眼中尽是嫌弃和厌恶。 江奶奶见她和自己如此亲密,更是合不拢嘴,照这样一切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她可是过不了两年,就能抱上孙子喽。 第99章 花儿落了 车子缓缓行驶,天空放晴,沈格草坐在后座,望向窗外,沈母坐在副驾驶,沈亦轩坐在她旁边,一路沉默不语。 车内氛围沉闷,凝着股孤默气息,顺着红绿灯左拐,直摇而上驶进公路,前方道路拥堵,不少司机焦躁的按着喇叭声,报复似的让这堵着的车快快闪开。 沈安非从后视镜看了眼太过安静的沈亦轩,将车窗升起,隔挡外面的杂音,约有十分钟,车子才再次启动。 这回一路顺畅,直开进A市附属医院,沈安非开进地下停车场,从里面电梯进入医院,沈格草拉着沈亦轩,不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情绪,沈母面色凝重,眼睑下有青灰色黑眼圈。 沈安非排队挂号,——精神科。 在医院走廊冰凉的长椅上漫长等待着,沈母紧紧握住沈亦轩的手,不时和他聊些家常话题,沈亦轩也只是应一两声,情绪并不高,他脸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眼珠里的血丝还很明显。 “ 下一位,沈亦轩。” 医院的护士手里拿着名单,机械的念出下一个名字。 沈母应了一声,拉着沈亦轩就站了起来,沈安非挡住她,“ 妈,我去吧。” 沈母怔了几秒,又坐回了原位,“ 好,你陪亦轩进去吧。” 诊断室。 五十多岁的男医生看上去很温和,他看了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不在状态的这个小男孩,开启了话题。 沈安非隔在帘子外,听着两人的对话。 开始的聊天内容很简单。 “ 你叫沈亦轩吧?” “嗯。” “多大了?” “ 15岁” “ 在这儿上中学吗?” “嗯” “……” 男医生的声音温和稳重,循循善导,就像是和一个好朋友在聊天,可沈亦轩依旧是情绪失落,直到男医生问道。 “ 你家里几口人啊?” 沈亦轩抬眼看他,冷冷道:“四个 ” 看出他有些怒意,男医生又试探问道:“ 是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有你吗?” 沈亦轩将声调提高了许多,“ 妈妈和姐姐。” “ 没有那个人。” 男医生已有了几分眉目,不再继续深究,转移话题道。 “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啊?” 沈亦轩将头别开,一副拒绝答话的表情。 男医生从桌上拿出一张BDI自测表,递给他。 和蔼道:“ 你如实填写就行,我现在要确定你的状态,然后才能帮助你,知道吗?也不让家人再担心是不是?” 沈亦轩莫名烦躁,无间来了什么怒火似的,让他想摔东西,大喊大叫,发泄情绪,可他不能,他还尚存理智,那样做,会让妈妈更伤心。 他按下心中的狂躁,痛苦别扭不堪。 拿起桌上的笔,深深吸了一口气,填写。 空气停止了流淌,无声,震惊,惊慌包围着四周,沈格草没想到会这么糟糕,沈母脸上刚刚擦去泪,可不一会儿,眼泪又酸楚的滑了下来。 沈格草耳边响起沈安非走出诊断时,压低声音和她们说的话。 “ 医生怀疑是轻度……抑郁症。” 大脑一片空白,沈母更是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半天回不过来神,抑郁症,那个自杀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病,无法让人预估,让人痛苦不堪,精神紊乱的病。 那样活泼开朗的沈亦轩竟然会得这样的病,他曾经承受过什么样的痛苦,打击,折磨,才会这样? 沈格草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她飞快跑去了洗手间,刚进去,她就趴在洗脸池边一阵狂吐。 耳边响起沈亦轩稚嫩开朗的声音。 “ 姐,你回来啦。” “ 姐,我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 姐,你不知道,像我这么帅的男生,有多少女生暗恋呢。” “姐……” 沈亦轩的声音突然越来越远,遥远的没了声响,她脑子里都是沈亦轩的笑脸,灿烂如阳光,温暖如三月春风,他是那样活泼好动,开朗。 而现在,他只有一张死气沉沉,低落的脸,这一切,本无他无关,可为什么最后受最大折磨的反而是他。 亦轩…… 沈格草闷声哭出,起初声音很低,呜呜咽咽,带着压抑,可到最后,情绪压不下去了,沈格草靠在墙边坐了下来,地上一片冰凉,脸上泪水肆延,沈亦轩那样痛苦的时候,他状态已经开始恶化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发现,她一直都一无所知。 她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沈格草抓着脑袋,难受的哭出了声,这一声牵扯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哭腔,很难听,很痛苦,很难受,她从来哭都不曾哭得尽兴过,每次刚想流泪,她就极力压着,劝慰自己没什么,没什么,有什么大不了。 可这次不一样,她压抑不了,她又不能暴打自己一顿,她有的只是无助,自责,无奈,心疼。 沈格草,你真没用。 进来去洗手间的女子都被她靠在墙边的一脸哭相,惊得微微一怔,可随后,也是满含怜悯的,盯着她一边看着,一边去了洗手间,出来时,又继续怜悯,顺便,把手给洗了。 沈格草靠在地上有十分钟,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要回去了,不能浪费这么长时间,她现在连悲伤都限时,谁知,坐在地上太久了,猛得一起身,眼前是一片黑。 她原地回神了一会儿,接着,又是一股翻墙倒海的狂吐一阵,吐的她能尝到口齿间的酸水,脚有些发软,她撑着洗了把脸,呼了口气。 眼睛红肿的厉害,沈格草用清水洗了又洗,最后,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尽管比哭还难看。 沈母还在座椅上等着,沈亦轩没什么表情,安静的,沉默的扣着手,沈安非在打电话。 她走了过去,眼睛没看沈母,“ 妈,我们回去吗?” 沈母看着她红红的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安非朝沈母点点头,沈母才对她说道:“ 我们一会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你姐今天带着沈亦轩先去C市,我们明天再去。” 沈格草吃惊道:“ 亦轩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沈母瞪了她一眼,声音很低:“说话声音小点,医生说,亦轩现在的状态应该让他换个环境,能缓解缓解心情。 ” 沈格草哦了一声,看了眼沈亦轩,却不敢流露出过多的担心。 沈安非挂了电话,表情很淡定,从容不迫,思路清晰,安排有序。 “ 格草,你一会儿和妈先回去,妈工厂那边先请几天假,我在C市那边有套公寓,你们先住着,我带亦轩明天去C市中心医院再看看,那边医疗水平好些。” 沈格草只有点头的份。 “ 姐,那亦轩……今天住哪?” 沈安非笑了笑,似乎只因为她这一句“姐”,“ 我的那套公寓啊,我今天陪他一起住在公寓那边,本来打算带他回我家的,可这两天总有外人拜访,不太方便。” 她竟想的这样齐全,沈格草嗯了一声,心里的难受似乎淡了一些。 “ 姐,麻烦你了。” 沈安非嗔怒:“ 是挺麻烦我这个“外人”的。” “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格草笨手笨脚解释道。 一旁的沈母脸上也缓和了点,“ 好了,安非,你带亦轩先回去吧,明天还得一天忙。” “ 嗯。” 沈母走过去,俯下身对着沈亦轩说了几句话,沈亦轩点点头,没有排斥,也没有欢喜。 沈安非带有沈亦轩后,沈格草拎起沈母的手提包:“ 妈,我们坐公交回去吧。” 沈母伸手抹了把泪,“ 格草,你妈真是造孽。” 说着,沈母坐了下去,哭天抹泪的又哭了一场。 沈格草尽管心里也十分难受,可这情况,她纵使再难受,也不能表现出来,只会给母亲添堵。 沈格草安抚着她的情绪,此刻,她突然觉得这个强硬的女子是如此脆弱,那个曾经在她眼中一手撑天,无所不能的女子,竟会这般……无助。 她突然想起小学时学的那篇文章——《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是啊,她现在没有爸爸,怎么还能在做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母亲需要一个依靠,一个支柱。 她现在要去遮风挡雨,护这个女人周全了。 有人说,成长是一瞬间的,可这一年的成长,她跨了有好几年,好几年。 这个艰难的,漫长的,令她难以忘怀的一年。 第100章 愿得一人心 凉亭,露天的风吹散了室内充满的消毒水味道,今天来医院的人似乎不少,各种高档汽车在门诊部前的空地停了一圈,前来医院的人面色凝重,脚步匆匆。 沈格草坐在外面的长亭椅子上,放空的看着面前的车,人,来来往往,她在这坐的有一个多小时了,微冷的风将憋闷的心情抚顺了很多,阳光高高升起,带着生和温暖的希望,为人们增添一抹色彩。 她舒了口气,轻轻站了起来,腿坐的有些麻了,活动了几下筋骨,打算进去看看。 沈亦轩会诊已经两个小时了。 沈格草还没走进去门口,沈安非已经急忙忙出了来,看到正欲进去的沈格草,她先是一怔,接着笑了一下。 “ 正好,格草,你去那边的住院部把这单子交给梁友建医生,再把他开的单子拿过来。” “ 哦,是那边吗,住院部?” 她指着对面的一幢青白色建筑楼。 “ 对,就是那边,别走错了,在三楼,我去打个电话。” 沈安非说着,从口袋掏出手机,表情有些隐隐的焦急。 她外穿着白色毛呢大衣,紧身黑色丝袜,高跟鞋,黑顺的头发好像荒废了打理,任在风中凌乱着,虽然脸上依旧是精致的妆容,可还是掩不住她的疲倦。 沈格草默默转过身,三两步疾走,然后变为一路小跑,“噔噔” 沈格草跨上了二楼,她突然停顿了,刚刚沈安非说的是四楼还是五楼?她竟然忘了,怎么回想都隐约觉得是四楼,或者五楼? 算了,一层一层的找吧。 不就两层楼吗。 她又蹭蹭上到四楼,没想到每一层的房间竟这么多,走到拐角口,豁然开朗,竟又是一水的病房,她放慢脚步假装不经意的看每个病房前的公示信息,没有看到叫梁友建医生的,于是,她又仔细走了一圈,确定实在没漏掉任何一间,她锁定似的上了五楼。 地板干净光亮,就连窗户也都窗明几净,外面的阳光从外透射过来,映着窗户的栏杆,投射到地上,倾斜着角度,小小的平行四格阳光。 沈格草大致扫了一眼,这一层楼和四层楼差不多,也都是病房,不过相比四层楼的吵闹杂音而言,这层楼竟安静许多,下面的杂音竟一点也听不到,窗户外的阳台上都放了绿植,被人精心侍弄,长势喜人。 她边注意着每个病房前的信息,从没放下遮挡的小门窗外从看见病房里的景象,这里应该是VIP病房,从里面的配饰,布置,竟然还有沙发座,每个病房还配有一位悉心照料的护士,估计是密切注意着VIP病人的动向,每隔十分钟就要进去察看一次。 沈格草越想越觉得这不可能是什么医生的办公室,可她又不确定,万一这位医生身份比较特殊呢,抱着这样的矛盾想法,沈格草依旧是绕着整个病房挨个扫了眼门牌号,不过,也只有门牌号,四层楼还有放射科,耳鼻喉科什么的。 而五楼似乎全是病房了,沈格草走到拐角,正对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左右有五六个病房,相隔距离都挺远,也就是每个病房的面积都挺大? 走廊上一男一女正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此刻她正一脸不知是委屈还是难堪的表情,凄凄的看着对面的男生。 男生身形修长挺拔,穿着黑色绒服,深色牛仔裤,虽然背对着她,可她仍能感觉到男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漫不经心,慵懒随意,她心中一顿,只觉得背影熟悉。 靠近了几分,那女生说的话清晰的落入耳间。 “ 嘉木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我知道我这两天打扰你们了,是洛薇唐突了,只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嘉木哥哥。” 女生说着,声音噎噎的哭了起来,似乎很委屈。 嘉木……哥哥……? 沈格草收了脚步,愣在原地。 少年似乎很不耐烦,挑了挑额前的碎发: “你想多了,我没有讨厌你,我跟你不熟,谈不上讨厌不讨厌,只是,不要在我面前使手段。 ” 他突然弯下腰,凑近了她几分,对着她阴冷的笑笑,随即又错开距离,凛冽的黑眸直直看着她。 “ 奶奶说,你很乖巧懂事,可你这么懂事,为什么放着你病重的爸爸不管,还很有兴致的要跟着我出来?难道,我这你只认识了两天的“哥哥”,竟比你爸还重要?” 白洛薇有一瞬间的表情错愕,然后很快的委屈道:“ 你误会我了,嘉木哥哥,是江叔叔说……” 江嘉木阴阴看着她,勾着嘴角:“ 我确实是误会你了,误会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你父亲昨天又住进了医院,你不会不知道吧?” 白洛薇飞快的摇了摇头,否认道:“ 我真不知道,嘉木哥哥,你说我爸又住院了?” 说着,她四周局促的看着,一张小脸惨白。 江嘉木冷眼瞧着她过于“自然”的反应,像是事先排练好了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偏是今天要带你出来吗?” 白洛薇摇摇头,无辜的眨着眼睛。 少年将身子侧过去,望向窗外的油亮亮绿植,单手插兜,“ 因为昨天,我才知道白叔又住院的消息,而昨天早上,江松年也没在,知道他去哪了吗?” 江嘉木扭过头来看她,眸色阴森。 白洛薇怔怔看着他,却没有做出摇头否定的反应,因为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江松年去了医院。 “ 本来我想着,或许是白叔和江松年刻意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于是,我等了你一天,但你并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如果你不知情,你应该会打个电话问一下你爸的身体状况,家里有保姆,也有护工,再不济,跟在你们家十几年的司机,你都可以问。” “你爸的身体状况不好,今日不知明日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人最怕出什么事,她们担不起,所以,只要你问,她们不可能会敢瞒着你,可你并没有。” 江嘉木说着,嘲讽的笑笑。 “ 你谁都没有问,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清楚你爸的一举一动,他去了哪,做了什么事,你不需要去问任何人,所以,你爸又住院的消息,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你没有说,因为,江松年没有告诉你的举动,他不想让你过于担心,你爸更不可能告诉你,他只想让你开心的过完这个新年。” “ 不过,很可惜,他们错误判断了你是一个多么天真无邪的女孩儿,而你就理所应当的装聋作哑,借着这几天和我相处的机会,想让我对你产生感情,是吗?” 江嘉木直视着她,冷漠纯粹。 白洛薇上下唇色失去了血色一般,眨了两下眼,泪眼朦胧,无辜道:“ 嘉木哥哥,我没有,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不是这样的。” “ 是吗,那你倒是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手表里会有这个?” 江嘉木举起手上纽扣大小的薄片,正对着她。 那是隐形追踪器,做工精巧,价值不菲。 白洛薇再次错愕,愣了半晌。 “ 你果真观察力惊人,白洛薇,短短几天,竟然能注意到这个细节,知道我每天习惯性会佩戴手表,而且,你款式找对了,不过很显然,有人帮你,那天晚上,你是故意叫我过去吧?为那人留出时间。” 江嘉木冲她诡谲笑笑,卸下手腕上的银色手表。 “ 不过,我很挑剔,尽管再一模一样,我也能分辨出来是不是我的东西,你也是用这个方法,掌控白叔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咄咄质问,白洛薇更委屈了,抵死不认,“ 嘉木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接着,又呜呜咽咽的哭了,引得路过查房的护士都频频侧目,投着奇怪的视线。 江嘉木皱了皱眉,冷冷打断她毫无意义的哭诉:“ 你去看白叔吧,他在哪个房间,你比我清楚,你们家的事我不会插手,也没有兴趣,不过,记着,不要打江家的主意,你即使再讨奶奶欢心也没用,这步棋走不通,好自为之。” “ 至于那个和你联手的人,你转告她,让她乖乖待着,要不然,她会一无所有。” 江嘉木说完,没再管白洛薇是什么反应,对于她一再狡辩自己无辜不知事的对策反应已经听腻了,他也很想相信,这样,这一切互相的算计套路就都不存在了,可是,这种想法太天真了,天真的残忍。 他刚转过身,却又愣在原地。 沈格草一脸惊讶,她就这么,这么,听完了他们所有对话,尽管不知道具体事情,但大概是听懂了,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只是认识的朋友,还打算等他们聊完,和江嘉木使个眼色,和他说会儿话。 可他们的话题一直没聊完,她知道她应该走的,可是,她没动,因为是和江嘉木有关的事,她想听,想了解,了解他的处境,他的难题。 可,很明显,这一切都超过了她的想象,等她反应过来时,江嘉木已停在她眼前了。 “ 格草。” “ 你怎么在这?” 江嘉木疑惑道。 沈格草吞吞吐吐,好像是被人发现了在偷窥一样尴尬,“ 那个,我……来,” 突然,她惊的瞪大双眼,天哪,她竟然把正事给忘了。 沈格草懊悔的捶着脑袋,“ 我来找医生的,那个……我先走了。” 江嘉木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完全不顾身后白洛薇梨花带雨,双目发红的怔怒:“ 知道在哪吗?” “ 三层吧,要不就,二层或者……一,一层。” 她心虚的厉害,脑子里只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解释。 江嘉木看着她,眉尖一挑: “ 这一共有十六层,你要一层一层找?” “ 啊??” 竟然有这么高。 看着她惊诧的表情,江嘉木扯起嘴角,笑意很淡:“ 跟着我就行了。” 下了一层楼,沈格草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看,尽管知道后面什么都没有,然后她小声道:“ 江嘉木,那个……你事情处理完了?” 江嘉木迈下一步台阶,侧过头来看她:“ 你都听见了?” 沈格草点点头,本来想说她不是故意的,可……她真是故意的,于是就没敢狡辩。 “ 没什么事,没办法,家大业大,就是容易遭人“惦记”。” 他说这话时语调很轻快,完全没有刚才对那女生的低气压,和隐隐的的“愤怒”。 想要缓解下气氛,沈格草顺口调侃道:“ 其实也不全是,也有可能是单纯的“觊觎”你这个人。” “ 那你呢?” 江嘉木碎亮的黑眸诚挚看着她,目光闪着期待,表情却是痞痞的调笑。 沈格草红了脸,低头下台阶。 就在江嘉木以为不会有答案了的时候,沈格草突然低低道:“ 人。” 语调低低很快,一瞬融入到空气中。 “啊,什么,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 江嘉木嘴角噙着笑,满满得意。 “ 江嘉木,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和我说,好不好,我想认识你,理解你,真正的了解你,因为。” 沈格草说着,目光很纯粹,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不躲闪,很坚定。 “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江嘉木,我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下一个了,你的出现太深刻,不会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你是我灰暗人生中唯一透过来的光,我曾经想推开你,我觉得你太美好,美好的不真实,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可是,你真的不在我身边了,我又觉得很痛苦,很难受,我连承受勇气都没有,我突然明白,江嘉木,是我太过畏缩,不敢迈出那道坎。” “ 但现在。” 沈格草弯了弯清眸,冲他扯出一抹微笑。 “ 我想抓住你,紧紧的,虽然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未来会怎样,但我不想以后后悔,江嘉木,我很庆幸,你现在还在我身边。” 两人对视着,目光交汇,满满柔光,珍惜,牵挂,释然,坦诚相对。 江嘉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嗅着她好闻的馨香味道,嗓音低沉认真:“ 我也很喜欢你,格草,很……喜欢,很有幸,在我不羁的岁月里遇上你。” “ 你很好,即使以后什么都没有,我也想守着你,地久天长,不相离。” 第101章 狭路相逢 时间匆匆流走,一转眼又到开学时间了,因为沈亦轩的病情,沈格草只得独自回到A市收拾返校的行李。 房间里很安静,空气里荡着灰尘,不过十几天没有回来,现在看上去,竟那样破落,空荡,她默默收拾着行李,隐隐有些难过,她知道沈母不会回来,这里,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沈大富知道这里的地址,这里恐怕也住不多长时间了,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再次现“家”的景象。 沈格草叹了口气,想到沈亦轩,她心又猛的刺痛,在C市医院确诊了的,——轻度抑郁症,沈母为他办了休学手续,住在沈安非那间公寓,沈安非定期去医院给他拿药,每月复诊一次,还为沈亦轩请了位私人心理医生,每周两天,观察他的情况。 沈母因为担心沈亦轩一个人在家,将A市那边的工作给辞了,并打算将那边的房子退掉,在沈亦轩状态完全好之前,她们会一直待在C市。 沈格草收拾好行李,就要出门,可刚锁上门,转身正撞见从外面溜达回来的沈大富。 沈大富倒是一点没见外,裹着军大衣,依旧是那件绿色的,袖子上的污迹都泛起了油光,胡子拉碴,牙齿很黄,不规则的排列,粗糙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灰,沈格草知道他有不洗脸,不收拾的习惯,他的生活就是习惯性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包括他自己。 沈大富热络讨好的冲她笑了笑:“ 格草,上学去?” “嗯。” 沈格草拉起行李想要错开他,沈大富却又问了声,“ 你妈……” “ 去哪了?是去你姐那了吗?” 她脚步顿了下,随即面无表情道:“ 我不知道。” 接着她拉起行李很快走了,头也没回,沈大富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从口袋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沈格草下完一阶楼,突然扭过了头,落入她视线的是沈大富一张佝偻,苍老的背影,透着些许孤寂。 她看的满眼凄凉,心里被抓成一团,他也是个可怜人吧,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做些什么呢,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一句话也行,她就能说服自己不要埋怨他,不要怨恨他。 现在像什么呢?自己读着书,接受教育,却又冷眼对待自己的父亲。 她不止一遍为沈大富找理由,找借口,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原谅他,体谅他,可每次都是,她刚刚才说服完自己,可一转眼,就是沈大富人格分裂似的撒泼,醉酒,吵架,一个不成熟的,什么都不管,不会反思,不会觉得家庭有什么问题,不去想,想不通,也想不到,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沈亦轩的状态,就是这样一个父亲。 她很想原谅他,可真正做不到,想想受尽折磨,精神崩溃的沈母,他也完全认为只是她一时的情绪过激,哪有什么事,想想受到重创的沈亦轩,他更是没有注意到。 就单凭他可怜,愚蠢的脑子一根筋就可以抵消,这些他带来的伤害吗。 是的,他确有可怜的一面,也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一面,这两种状态反复切换,压得她难受,沈格草烦躁的挠挠头,呼了口气,这是个难题,她找不到答案的难题。 返校时间是明天,她特意提前来早一天,因为不想听别人的喧闹,今天把东西收拾好后,她可以找个安静角落,独处一会儿,明天也可以不用听她们来时聊的兴奋话题。 她一点也不感兴趣,除了江嘉木,她不太想跟其他人说话,女生之间的衣服穿搭,化妆品之类的话题不感兴趣,谁对谁有意思,谁又谈了几场恋爱分合,她听着只觉无聊。 坐了一天的车,骨头都觉得酸乏,宿舍里人都还没来,校园里人少寂寂,刚过完节日,草未发芽,花未开,景色也都一派灰蒙,了无生气,行李收拾妥当后,沈格草闲着无聊,便沿着校园时常看江嘉木打篮球的那块区域走,零星有几个携了行李的学生,笑逐颜开的边走边说着话。 天阴,日光出来也有些灰蒙,走至操场边,正遇上簇拥着出来的一群女生,吵吵闹闹,最左边一女生正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动作乖张,表情夸张,沈格草觉得奇怪,圣英的学生不会这么“出格”,穿着,打扮,语气都太“出挑”。 沈格草又转瞬想想,可能是趁着开学,溜进来玩的其他外校学生,于是也没太在意。 那些女生正要从操场门口出来,沈格草特意往边上走了走,低着脑袋,不再看人。 “ 沈格草?” 一女生有些惊讶的试探喊了一声。 沈格草脚步一顿,条件反射的回过头。 而当她看清眼前这一帮人时,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惊讶的瞪大眼睛。 竟然是她们。 “ 真的是你啊,沈格草。” 语气满满不屑。 被三五个女生簇拥在中间的季蔓桦,向前越出一步,神情倨傲的,从上至下细细打量着沈格草。 “ 好久不见——” 沈格草沉默不语。 季蔓桦带着轻挑的笑,“ 没想到你竟转到这所学校来,看来你家长还是挺有钱的啊,砸进去不少吧?” 她直直逼视着沈格草,鄙夷尽显无余。 心猛的一沉,接着飞快跳动,熟悉的不安与慌张再度朝她袭来。 沈格草深深吸了口气,对上她的目光,“ 说完了?” 季蔓桦对她的反应,先是一怔,接着哈哈笑了起来,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小跟班说:“ 听见没有,她竟然问我说完了没有? ” 身后的几个女生都配合的嘲讽的笑了起来。 季蔓桦脸色突得冷了下来。 “ 你们说,她是不是一点都不懂礼貌?” 她说这话时,直盯着沈格草。 先前叫住沈格草的是方怜,方怜正愁她们闲得无聊,巴不得找点乐子,也好讨好讨好季蔓桦。 这会儿看季蔓桦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她是想出口气。 于是接了一句,“ 桦姐,我看她是记性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在您面前装什么威风。” 这话煽风点火,方怜说着,靠近沉默不语的沈格草,她身后的几个女生也随同跟上。 “ 既然她不懂礼貌,桦姐,我们替你教教她。” 季蔓桦双手抱胸,后退一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沈格草怕她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抬头看了眼路灯杆上安装的摄像头,不失底气道:“ 你们要做什么?这里是学校,有摄像头拍着,你们不要乱来。” 方怜邪恶笑笑:“ 你这是怕了?” “ 那也成,那你就向桦姐求个饶,也就没事了,考虑考虑?” 她得意的挑挑眉。 四周没有人,沈格草压着口气,闭上眼睛,随即睁开双眸,目光直逼着退出场外看好戏的季蔓桦,心中运着一团怒火。 “ 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她呛的质问,季蔓桦看上去并不恼怒,手缠着倾洒下肩膀的卷发,语气松散道:“ 不干什么,闲着无聊而已,拿你解解闷儿。” 方怜等人又笑了起来。 沈格草目光冷了三分,眼眸发怒,她只想一个人安静会儿,找个没人的角落,安静会儿,抚去一身的焦躁,恐惧,难过,躁怒,心烦如麻,可为什么这么难? “ 滚。” “ 你说什么?” 季蔓桦松开把玩在手中的头发,漾着丝怒意。 她现在成功被点燃爆炸,烦躁不安,关不关她的事,她退让也好,怯懦不想生事,被诬陷背黑锅也好,她一退再退,只想求得一方净土,可是她就像被人诅咒了一样,永远得不到安宁。 是不是等到她疯了,被这杂乱的一切压垮了,才会结束。 “ 你们都给我滚———” 沈格草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胸腔蹿着怒火,因为激动,她吼出的同时,眼中沁满了泪,不受控制的流着。 方怜被激得染着怒火,声音尖锐,大叫道:“ 你在这装什么装?让谁滚呢?我看你真是欠抽。” 季蔓桦不耐烦的掏掏耳朵,嗤笑一声:“ 她这是疯了?” 沈格草全全没了理智,什么都不再想,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校规条框,沈母的泪眼婆娑,沈亦轩的疯狂尖叫,沈大富的醉酒之态,二人的争吵,怒骂,永无止境,永无绝期。 她朝看好戏的季蔓桦飞快走近,方怜都没反应过来,她团着一股怒火,带着崩溃似的发泄,扬起手,一巴掌准确无误的甩下去。 “ 滚————” 一时间,场上所有人都震惊了。 季蔓桦耳边一阵失鸣,脸上红肿疼痛,条件反射的捂着脸,感受到一丝腥甜,手接着缓缓落在嘴角,抿了一把。 定睛一看,鲜红的血迹。 竟敢打她?她长这么大,嚣张跋扈,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何曾受过这种气,竟然敢打她? 方怜飞走过来的同时,季蔓桦又一巴掌扇了回去,沈格草一个踉跄,稍稍找回了些理智,此时,季蔓桦已被她勾出了火,方怜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脚踹过去,将她踢倒在地,沈格草没有再还手,她始终处于发愣的状态,她做了什么。 季蔓桦尚未解气,揪着她的头发又甩了一巴掌,“ 你TMD!” 几个女生都下力不小,踢在她小腹上,沈格草吃痛一声,蜷缩着躺在地上,几个人上去拳打脚踢。 沈格草只觉得痛快,身体挨着一击,真实的疼痛让她觉得好过,比她一直烦躁揪着,不安与低落的情绪让她好过的多,几人撒泼一样为她们的老大出去,胳膊,腿,支棱棱的被踢得生疼,沈格草躺在地上,看着灰蒙无云的天空,嘴角淡淡勾着笑。 群殴的人群之外,她看见刚过拐角,又被这一场面吓得飞快调头,又退了出去的几个学生,穿着是运动鞋,灰白色,还有穿球鞋的。 几人发泄了一阵,沈格草已完全起不来了,季蔓桦仍是没有泄愤,“ 你今天算是惹到我了,沈格草。” 季蔓桦一摆手,“ 把她拉起来。” 方怜有些犹豫,“ 桦姐,一会儿该有人来了,刚有几个人看见了。” “ 怕什么,弄不出人命就是。” 方怜没有说话,朝后面几个女生挥了挥手,“ 把她弄起来。” 几个女生先是踢了她一脚,接着,毫不客气的将她架起来。 季蔓桦反拽着她的头发,沈格草被扯的生疼,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季蔓桦危险笑笑: “ 知道为什么把你撵出学校这么轻松吗?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嚣张跋扈,随意霸凌,一点不受影响吗?” 她将扯着的头发又狠狠加重了几分力道:“ 因为我家,有权,有钱,我对像你们这种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敢和我对视?” 沈格草看着她,眼神空洞。 她有什么资格,她不过是做着寒门学子,十年寒窗,一朝辉煌的黄粱美梦。 她不信命,做梦都想翻身,掸去一身肮脏。 “ 喂,你们在干什么?” 一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行李箱的少年阴郁的站在身后。 方怜回头看了一眼,低低对季蔓桦道:“ 桦姐,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招来什么“麻烦的人”就不好了,主要还浪费您时间,那个祁绯她躲不掉,来日方长。” 季蔓桦抬眼,看着眼前被揍得比她惨十倍的沈格草,心情倒是顺了不少。 “ 走。” 季蔓桦张扬走在前面,一溜女生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势必要走出强大气场。 鸭舌帽男子冷冷瞥着她们,季蔓桦经过他时,和他对视了一眼,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得意。 祁南泽收回视线,他不想和这种女生有什么牵连,拎着行李箱跨步走过去,那被她们欺负的女生半坐在地上,背影对着他,凄惨颓丧。 “ 同学,你没事吧?” 祁南泽绕过身,蹲在她面前。 清瘦的手理了理女生杂乱的头发,一张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 祁南泽大惊:“ 格……格草?怎么会是你?” 沈格草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悲凉无边,她似乎没认出眼前这个人是谁,心空空荡荡,四周的景物也一片灰暗,灰暗。 意识模糊中,她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光滑的棉服夹克衫贴在她脸上,指尖冰凉,只有被挡着的前面,能感受到一丝温度,她窝着脑袋,想哭却哭哭出来。 你怎么了,沈格草…… 第102章 棉花糖阿 讲台上季念正语重心长的讲着谆谆教诲,讲台下学生们的气氛还十分活跃,刚刚返校不久,好多要分享的事,要和好友诉说的话,小声嘀咕着,囔囔嘈杂。 季念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 同学们,大家安静一点,咱们新的一学期已经开始了,离我们高二文理分班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我给大家算了算,除去放假和考试时间,就只剩下五个月。” “ 五个月啊,同学们,能做多少事,这可是为你们两年之后的高考打下基础,再强调一遍,咱们这个文理分科很重要,大家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和家长沟通沟通……” 沈格草低头翻着书本,百无聊赖,身上酸痛不止,只抬下胳膊就痛得厉害,可她现在只后悔,为什么要招惹上季蔓桦,明明忍过去就行了。 看了眼旁边的空位,心里又是一阵空落落,他怎么还不来? “ 对了,还有一件事。” 季念双手撑在讲台上,换了个姿势。 “ 报告。” 门外传来一清冽声音。 季念扭头看过去,“ 嘉木啊,怎么现在才来,快进来。” 江嘉木单手挎着双肩包,深色风衣,黑色长裤,套头棕色毛衣,柔软的黑发下一双清淡的眸子,习惯性扫到下面的座位,她今日竟将头发散了下来,穿着灰色卫衣,牛仔裤,手托着脑袋,双眼望向窗外,整个人放空,又再发呆,江嘉木不自觉的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座位前。 “噹噹”敲了两下桌子。 沈格草先是猝不及防的抽搐了下,接着抬头看去,江嘉木冲她挑挑眉,可在看到她脸上若有若无的小伤痕时,他轻快的目光转为深沉担忧。 “ 怎么了?” 江嘉木坐下来,示意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 没,没什么,前两天走路不小心摔倒,磕到脸了。” 沈格草挡住伤口,将两侧头发扒拉下来遮挡。 台上季念的音量盖住了江嘉木欲要再问的话。 “ 同学们,咱们一定要重视啊,下周学校举办运动会,希望大家踊跃参与,不耽误学习的同时,也要加强体育锻炼,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沈格草心虚的转过脑袋,很认真的直直盯着讲台上的季念,作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 运动会? 这种集体性的运动,她一般不会参与,不是不想,而是,不自在,她只习惯自己不被注意的角落。 直到季念缓缓又道。 “ 这次,参与运动会得奖的同学们啊,除了有奖杯可以拿,第一名的冠军,还会奖励两百元,作为对你们的鼓励。”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同学们的兴趣被勾了出来。 “ 哇,两百块哎,我一周的伙食费呢。” “ 反正是参与一下,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拿了冠军呢,是吧?” “ 对啊,对,祁绯,你要不要报名啊?” “……” 沈格草成功动了心思,现在沈母没了工作,她的生活费也就比平时更要节省的多了,亦轩做治疗也还要花钱,这段时间的花费一直都是沈安非,自己能省则省吧,两百块,足以她支撑一个月了。 “ 格草,你想什么呢?” 江嘉木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 啊,没,没什么” 沈格草回过神来,见江嘉木的视线又直落在她脸上的小伤痕上。 于是再次解释道:“真的没什么,是我自己弄的。” 江嘉木狐疑的看向了祁绯的方向,此女巧笑嫣然,和前后一桌的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 你别多想,和她没关系,是我太笨,走路跌倒了。” “ 真的?” “ 嗯。” 江嘉木叹了口气, “下课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 沈格草刚想拒绝,看看江嘉木不容反驳的眸子,改口道:“ 哦。” “ 对了,江嘉木,我想报名参加运动会。” “ 嗯?你对这个有兴趣?” “ 是啊,我很感兴趣的,锻炼身体嘛。” 沈格草咧嘴笑笑。 懵懵的刚上完一节课,沈格草就被拉着去了医务室,下台阶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腿上稍一用力,就被撕扯开来的痛意,她在后面疼得龇牙,可怕江嘉木会发现,只狠命的皱着眉。 医务室和教学楼之间,有条长长的水泥路,路很平坦,但长。 沈格草慢悠悠走在后面,努力走的自然轻松点,可无论她怎么遮掩,脚踩在地上的实感,一触碰就扯到了神经一般的疼,让她多次的“伪装”失败。 “ 格草,你说要参加运动会,那你要报什么项目?” 江嘉木在前面走着,悠悠问道。 “ 啊,项,项目啊,我还没想好,跑……” 不行,她现在走路都费劲,还跑步呢。 “ 嗯…… 回去研究研究。” 沈格草刚答完话,再抬头看前方的背影时,只见江嘉木已双手插兜的一脸审视瞧着她了。 “ 怎……怎么了?” 她有些心虚。 江嘉木朝她回走过来,两人距离拉近,他眉眼不动,却有股逼人的气势。 “ 腿怎么了?还有你脸上的伤,为什么瞒着我?” 沈格草无声吞了吞口水,“ 我……我。” 想想也瞒不过他,于是说道:“ 我碰到季蔓桦了,前天。” “ 同学,你这胳膊怎么了?还有腿上,伤得不轻啊,和人打架了?” 医务室的白褂阿姨打量的看着她,这孩子不像是会打架的啊。 沈格草无声看了眼坐在一边气压极低的江嘉木,转过视线对白褂阿姨轻声说道:“ 没,我那个,骑车不小心……摔了。” “ 哦,我说呢,你这孩子看起来挺乖的,也不会和人打架啊,不过你骑车也太不小心啊,看看这摔的……” 江嘉木脸色不太好看,尽管如此,她受伤的各处消毒,上完消肿的药后,江嘉木还是阴着脸,当然,是看她的时候,转身仔细的问了白褂阿姨换药时间以及注意事项之类的。 沈格草心虚的听着这一问一答,内心却被满满的温暖填充。 “ 走吧。” 江嘉木看着她,仍是阴沉着脸。 “哦。” 沈格草放下裤腿,就要下地,却被江嘉木一把按住。 “ 你傻啊?你这样能走路吗?” 接着,他冷着脸蹲了下来,“ 上来。” “ 啊……” 沈格草为难着,慌张的看了眼白褂阿姨,那人只是笑笑,有意打圆场似的,“ 你这腿走路的话是对伤口不太好,哎呀,小姑娘,别不好意思,不就背一下吗,我看你们来的时候,不也是这男同学背着来的吗?” 沈格草脸唰的绯红,她明明让江嘉木在离医务室不远的地方,把她放下来了,怎么还是被看到了? 就在沈格草磨蹭时,上课铃声打响了,两分钟之内,本还热闹的校园肉眼可见的变得瞬间安静下来,都能听见猿猴哀鸣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格草红着脸乖乖将手攀了上去,江嘉木很轻快的站起来,对白褂阿姨道了谢,便背着她匆匆走了。 他的背很宽阔,温暖又舒适,尽管如此,沈格草依旧悬着颗心,脑袋埋下去,见到路上有飞快跑进班的人影,她都心虚不已,生怕被人看到了。 “ 下周的运动会不许参加了。” 耳边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沈格草顿了一下,没吭声,两百块啊,那可是,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自己参加也不一定就能拿冠军,她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而且,现在腿又这个样子,就算参加了也没什么希望。 “ 嗯?” 江嘉木在确认答案。 “ 哦。” “ 还有季蔓桦的事,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有些棘手,总之,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和我一块,这段时间要小心,她报复心那么强,一定不会安分,你不用害怕,出什么事有我在。” 江嘉木低沉有力的声音犹如潺潺流水入她心间。 沈格草抽了抽鼻子,“ 嗯。”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神经,非要出那口气,不,非要发泄,如今现在不止她一个人招上麻烦,还连带着江嘉木。 “ 江嘉木,你……不生气了吧?” 沈格草在他背上探着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 你还关心我生不生气呢?有事知道瞒着我,第一时间用谎话搪塞我,祁南泽都知道这件事,我竟然不知道,你还在乎我生不生气?” 沈格草吃噎,随即柔软笑笑:“ 我怕你担心,而且……” “ 而且什么?你觉得事情就过去了吗?她万一再来找你麻烦呢?我什么都不知情,你又受伤了怎么办?把我蒙在鼓里,好玩吗?” 听出他话的愠怒,沈格草认怂道:“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江嘉木舒完心中的不悦后,有的只是心疼和担忧,格草永远是这样,习惯性自己一个人担,或许她还没有习惯,有个人能和她一起担。 想到这儿,他语气软了下来,“ 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要什么都不说,那样我会更担心,嗯?” 心里密密麻麻铺满甜蜜,她明明觉得这话炙热还有丝肉麻的触感让她汗毛直立,可心情很愉快,因为这句话。 “ 那样我会更担心。” 原来被人关切的感觉是这样,整个人像躺在棉花糖上,心间柔软,丝丝甘甜。 第103章 聚头 运动会如期举行,操场上奏响乐章,鲜艳的各色旗帜间隔一米距离排了一圈,随风洒洒摇荡,塑胶草地上,此时人声鼎沸。 无聊的看着天空发呆,沈格草站在队列之中,听着周围同学大家的兴奋劲儿夹杂着紧张的对话,期待,雀跃的等着自己上场,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放在此刻,非常应景。 “他们的热闹与喧嚣,我只觉无聊。” 本来自己也不参加,不过今天算是能小小偷懒放松一下,不用回去面对让她抓狂的各种试卷。 “ 喂!” 一道不算太小的声音,平地乍起。 她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二班的祁南泽正摇摇晃晃的走在队列最尾,他们班的队伍停了,刚好站在她右侧隔壁,中间隔了几个人。 台上教导在指挥布阵。 “ 这是哪班的?那边的同学往右站一点,不要靠这么近,一米距离。” “ 后面的往后退点……” 祁南泽和他身边的两个男生换了个位置,凑了过来,引来旁边女生的频频注视。 祁南泽浑不在意,自顾的打着招呼: “ 哎,格草。” 沈格草看着他,尴尬的冲他笑笑。 “ 你伤怎么样,好点了吧?” 他往下打量着她的手腕胳膊处。 “ 嗯,好……多了。”表情有些有些不自然。 耳边听到不知道隔了几个班的女同学的窃窃私语。 “ 那女的是谁啊?祁南泽怎么和她讲话?” “ 好像是八班的,应该是之前传的那个女生吧?不会是真的吧,我的天,她看起来挺普通的啊。” “ 谁?我不知道啊,” “ 我跟你说啊……” 沈格草不自在的脑袋扭向了别处,却看见拿着站牌的祁绯,气质温婉的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位置,虽然只穿了运动服,但披散的黑顺头发仍能看出是位气质型美女。 她周围从不缺人簇拥,祁绯被围在中央,一脸甜笑着,站在她面前的一位男生正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唐小小在一边很兴奋的在说着什么,手舞足蹈。 沈格草转头往队列尾看了眼,还是没有江嘉木,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更觉得时间漫长。 讲台上指挥的领导正挥斥方遒,今日阳光大好,朝气蓬勃,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队列整理完毕之后,从高一开始每班轮流方阵登场,质量堪忧的扩音器发出滋滋拉拉的电流声,充当运动会主持的两名播音学生,正拉长了声音,用兴高采烈的语气说着老掉牙的开场词。 前面有队伍动了。 走出一方排列有余的班级,为首的女生将班牌高高举起,可能因为有些紧张,表情略有些局促,她直视着前方,尽量不做表情的机械走着。 “ 同学们,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一班的莘莘学子们,从他们矫健的步伐,自信的身姿中我们能感受到他们的意气风发和青春活力,学习上他们努力拼搏,……” 这样的演讲词换汤不换药的一连重复了不下十几次后,成功将躁动的人群变得沉闷,昏昏欲睡起来。 “ 嗨,格草!” 一道活泼的声音从耳边穿过。 沈格草抬起欲睡的脑袋,看见顾晨曦身子倾出四十五度,越过无数格档在中间的人,挤出脑袋正活泼可爱的对着她轻快一笑。 兀地睁大了眼睛,她回之一笑。 顾晨曦穿过重重人群,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 我刚看到那边的人就像你,没想到还果真是啊。” 顾晨曦似乎很开心,情绪有些高昂。 “ 阿,是,那个,我没注意到你,不好意思。” 顾晨曦答着她的话,却看了眼站她旁边,十厘米相隔的祁南泽。 随即转开视线,压低声音,悄悄附在沈格草耳边说了句什么,说完后她表情显出期盼,跃跃的盯着沈格草。 祁南泽转过脑袋时,便看见沈格草迟疑了两三秒后,紧接着点头的反应。 然后,沈格草就跟着一个在他看来十分面生的女生穿过丛丛队伍走了。 又搞什么? 祁南泽皱皱眉头。 与此同时,被热烈的阳光温切照射的另一边。 “ 祁绯,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唐小小关切问道。 祁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不自觉的将整个身体的重心移到了立在她面前的班牌上。 “ 没事,突然有些头晕而已。” “ 我陪你去医务室吧,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别硬撑了。” 唐小小因为急切,声音抖然高了几个度。 连带着邻班前几排同学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其中一高个男生走了出来。 “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这话是问唐小小的。 还没等唐小小回答,祁绯刚刚撑着扶班牌的身体突然软软倒下了。 “ 祁绯!” 唐小小惊呼。 高个男生有些焦急,转头对唐小小说:“ 你去跟老师说一声,我先带她去医务室。” “ 哦,好,好,好。” “ 你……”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高个男生将晕倒的祁绯打横抱起,步履飞快的朝医务室方向走去。 祁南泽正单手插兜,左右摇着脑袋,打算一会儿溜出学校,至于做什么,还没想好,议论声突然乍开蔓延,高矮胖瘦的男女同学,一时间都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向前看去,一阵骚动。 “ 前面怎么了?” 他抬了下脖子,问旁边的一男生。 “ 好像隔壁八班的一个女生晕倒了。” 男生答道,视线仍看着众人聚焦的前方, “ 哦。” 女生还真是体质弱,祁南泽抬头看了看日光,很认真的感受了下,这度数,也不强烈啊。 啧啧。 “ 那女生挺漂亮的,叫什么祁绯。” 男生又说了句。 大脑按下暂停键,祁南泽身子一僵: “ 你说什么?” 他猛的抬起视线,一脸不可思议,什么玩意儿,怎么是她?? “你确定? ” 再度发问。 男生侧出身子,踮脚朝八班队首的位置看了眼。 “ 没错,是她,你看她们班牌位置都没人了。” 一回头,祁南泽已没了身影。 男生疑惑的挠挠脑袋,这家伙什么时候走的? “ 可以吗,晨曦,我有些紧张,这样做会不会被学校发现?” 顾晨曦回头冲她灿烂笑笑: “ 没事,这两天运动会,学校管得不严,我一会儿让她们从北门那个栅栏进来就行。 ” “ 阿,这样。” 看着顾晨曦似乎很有兴致,且主意打定的样子,沈格草只好在她后面一步步跟着走,她其实想回去来着,继续对着那无聊的运动会发呆。 本来,顾晨曦一开始和她讲的是,让她陪着一起去学校的超市部买包WSJ ,她其实不太想去,因为,再有半个小时,就是她们班登场的顺序了。 但,想想应该用不了几分钟时间,而且站的时间久了,就当活动下筋骨吧,更重要的事,她并不讨厌顾晨曦,尤其是当她提出这个看起来有些私密却又让人感觉到一丝亲近感的事时,她更不想拒绝。 除江嘉木之外的世界,她应该学着接触,至少交那么一两个朋友。 可跟着出来后,顾晨曦却一脸神秘的告诉她,并不是去买东西。 她校外的朋友要过来找她,顺便参观一下她们学校的运动会。 沈格草惊诧之余,只剩下纠结。 顾晨曦走的快,不时回头催促她走快点,此刻就算是再心不甘情不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由于怕被发现,沈格草胆战心惊的观察着四周情况,北门这边是不常来的一座小花园,中间是一片面积不小杂草荒地,隔着荒地对面,一条平坦的水泥路蜿蜒盘了一圈,水泥路往前的方向,是学校的医务室。 正斟堪着周围情况,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荒草地对面的那条水泥路上,一个男生背着一女生,急匆匆的朝医务室的方向跑。 令她停下脚步的,是那女生身上穿的运动服,以及显眼的黑长发。 尽管大家今天穿的都是运动服,但凭这气质的背影,还是让她认了出来。 “ 祁绯?” 沈格草低喃。 走在前面的顾晨曦,此刻正猫着眼,扒开长在栅栏里的各种植物,荆条,几棵红枫树还算隐蔽,能作个遮挡。 顾晨曦顺着荒废的花园走着,探着脑袋从栅栏的缝隙处找人。 对于刚刚的一幕,沈格草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情况?? 这个念头随即又被打消,沈格草甩甩脑袋,暗暗鄙视了下自己圣母心爆发。 算了,有人送她去,而且,有校医。 “ 哎……这儿,这儿。” “ 过来啊。” “ 这边,这边有个空隙能进来。” 顾晨曦用手指着,和栅栏外的人交流着。 隔着栅栏,她听见有人开玩笑似的骂了句什么,轻挑又嚣张。 顾晨曦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然后,当领先的一个人在顾晨曦的指导下,顺利踏进来时。 借着郁葱还算茂盛的红枫树,她看见了那人的侧脸。 ———方怜。 真是,虽然天地地大,可人的圈子就是偏偏那么窄。 沈格草什么也没想,在看到第一眼,确定是方怜后,她飞快的转身,脚下像踩了滑轮般,斜着从荒地那边跑过去了。 她不理解现在是什么心情,以及为什么要跑,如果真有个理由,那可能就是,不想再惹祸上身。 这种情况,和方怜对上了,然后呢?……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一个劲儿的跑,身后影影绰绰还听见顾晨曦的声音,不过并不大,可能是怕把人引过来。 突然想笑,这什么跟什么阿,真真狼狈。 等沈格草终于跑到了荒地尽头,停下脚步大口喘气时,白色门内衬蓝色窗帘的医务室已挡在她视线前了。 隔着门外,能感觉到里面的冷意,还有药的味道,西药胶囊的那种药末味儿,淡淡的,却直扑鼻间。 第104章 何事儿 站在这个位置,能看到北门栅栏那边,几个女生已纷纷进了来,周围没有东西遮挡,就在沈格草犹豫不决时,猛然间,她忽然感觉到方怜一直背对着的身子就要转过来。 一个慌张,沈格草飞快转身,仓皇地推开了身后医务室的门。 刚刚跑得快,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腿上开始有些肿胀的酸痛感,看来,腿上的那点伤还没好全。 医务室内,上次看她腿伤的那个白褂阿姨,和一高个男生,正四目相向的盯着这个突然的闯客。 沈格草愣了两秒,随即划出化解尴尬的笑。 “ 那个,我来看…… ……” “ 看……腿。” 她吐出一口气,没能说出是看祁绯的那句话。 视线落到拉下来蓝布的病床上,她应该是在那吧。 白褂阿姨记忆力还算可以,认出她是上次来的女同学,于是很自然的问:“ 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她问的并不直白,但沈格草听来却觉得是在问上次那个男同学怎么没跟自己一起来。 “ 我……好的差不多了,走过来没问题。” 白褂阿姨笑笑,和蔼道: “把裤腿挽起来,我看看。 ” “ 哦。” 沈格草照做。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事,只短短跑了几分钟而已,脚踝和小腿那边已涨红了一片。 “ 哎呦,怎么要肿起来了,我得给你上点药消消肿,最近几天一定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 白褂阿姨叮嘱道。 沈格草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高个男生。 高个男生对她礼貌轻轻点了下头。 消毒上药处理完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但她不知道方怜那些人走了没有,于是,有些纠结,把裤腿放下的动作也显得格外慢。 白褂阿姨走到了遮挡的蓝布后面。 沈格草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不知道江嘉木来了没有,她手机放在教室,也不能给他发消息。 “ 同学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白褂阿姨亲切温柔的声音从蓝布后面传出来。 坐在旁边一直等待的高个男生,飞快起了身,进了里面。 祁绯抬眼看着这个面生的男生,心里猜测应该是他将自己送来的。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声音十分轻柔:“ 刚刚谢谢你了。” “ 没什么,大家都是同学嘛,你还没有哪里不舒服?” 高个男生关切的问。 祁绯摇摇头,偏头看窗外的阳光,过了两三秒之后,她又重新转了过来。 “ 我想一个人休息会儿,谢谢你送我过来。” 高个男生点头,“ 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祁绯没有在答话,似乎在想什么事。 高个男生从里面走出,正对上站在蓝布前半米远的沈格草。 他仍是点了下头,越过她推门出去了。 沈格草挪着脚步,艰难的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虽然可以给自己找理由,为了躲方怜,但她有一百种方法,不必进来。 或许,她还在贪念,还很怀念,那段祁绯曾对她笑的时光,虽然很短,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某种意义上,她还是在接纳着祁绯。 要不然,自己不会有意无意,会注意着她。 “ 格草。” 祁绯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早知道她在这儿,语气并没有平时和她说话时,刻意的熟稔, 这个语气很像,那个下午。 她背着书包,走到拐角时,一早在那等候的祁绯。 “你……好点了吧?” 她轻声发问。 祁绯好看的眸子盯着她,忽然,嗤笑了一声。 “ 你还是这样。” 白褂阿姨拉开病床前的抽屉,取出体温计,“ 同学,来,给你量个体温。” 祁绯配合的伸出胳膊。 沈格草低下头,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还是这样圣母心,自以为是的,控制不住的,做这些毫无意义,看起来会十分令人感动的事,守着那颗不值钱的善良,愚蠢的人。 视线跳到窗外,医务室后墙有叠爬山虎,两三簇绿叶搭了下来,印在透明的干净的玻璃窗上。 白褂阿姨甩了甩从祁绯身上拿下的体温计,检查了她的体温,确认正常后,便转身走了出去,蓝布外,沈格草有拉开抽屉的声音,稀里哗啦的纸张响,蓝布内,只剩下她和祁绯二人。 气氛十分沉默。 不久,她淡淡开口:“ 我走了。” 祁绯没有说话,沈格草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和白褂阿姨道了谢后,刚想推门出去。 却从窗外的玻璃处,看见顾晨曦活泼的领着一群人,朝这边走近了。 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顾晨曦。 不会,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要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沈格草转头对着表情疑惑的阿姨讪笑解释道:“ 我东西……忘拿了。” 说完这句话,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来的时候身上哪有带什么东西,还好白褂阿姨,并没在意,又专心摆弄手下的一叠纸了,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的,很像药房。 沈格草硬着头皮,装腔作势的又再次进了来。 祁绯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眼神空旷的看向窗外。 余光能看到她。 “ 你也在躲人?” 祁绯忽然开口,闷声发问。 “ 阿,……是吧。” 沈格草愣了下,几秒后,她反应过来。 也? “ 你……” 祁绯微微笑,眼神却不带一丝笑意,似乎已猜到她要问什么,抢先截断了她的问句。 “ 我在躲那帮人。” “ 嗯?” 沈格草不解。 “ 你过来。” 她往病床前走了两步,看见祁绯用口型说道。 季蔓桦。 沈格草惊慌的睁大了双眼,怎么这个人阴魂不散。 “ 她……应该不在外面。” 回忆了下,刚刚透过窗户看见的那几个女生,里面并没有季蔓桦的身影。 “ 哦,这样啊。”祁绯听完后,情绪并没有很大波动。 看样子,她并不怕季蔓桦,可如果不怕,那为什么要躲着呢? 不对。 沈格草发出犀利的目光,问:“ 你知道她们今天会来?” “ 不,我不久前才知道,所以,我来这儿了。” 祁绯盯着她,她说这话时很淡定,但眼神却很空。 “ 你的意思是……” “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祁绯压低了声音,很轻的说完了后半句:“ 我没晕,装的。” 沈格草愣愣的看着她,好久,才哦了一声。 “ 那你为什么躲她?” 祁绯嘲讽的笑了下,说:“ 这话我应该问你,但我没问,因为不感兴趣,所以。你也别对我的任何事好奇,毕竟,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对吧?” 言外之意,没有资格。 沈格草一时语塞。 祁绯掀开被子,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又换好运动鞋。 “ 我走了,你还继续躲么?” 她摇摇脑袋。 祁绯去前面和白褂阿姨打招呼道谢时,又恢复了她平日的模样,温柔可敬,平易近人,美丽乖巧。 两人并排走着。 从操场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断断续续,停了一阵之后,又开始继续响。 四周空旷没什么人。 沈格草刚想说些什么,可走在她左侧的祁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好的预感降临。 她顺着往前看去,只见四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来者不善的朝她们走来。 祁绯双手揣进上衣口袋里,整个人维持着这一个姿势,没有再动。 沈格草很想说,要不然我们跑吧? 但,这只能是个念头。 方怜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直板黄发将她的身上的二流气息衬得淋漓尽致。 “ 真巧啊,两位。” 顾晨曦走在几人的最外侧,看见沈格草,她好像还很兴奋。 “ 你刚去哪了,格草,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刚刚在那边跑的那个人是你吗?” 沈格草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但此刻,确实成功的让她很丢脸,她维持着面无表情。 方怜视线盯着沈格草扫了扫,又看了看祁绯。 发出一声诡笑。 “ 真好,齐了,去那边。” 她抬起下巴,朝她们身后僻静一个拐角那示意。 “ 既然躲不掉,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祁绯开口道,不冷不淡。 方怜很夸张的笑了声:“ 真有你的啊,祁绯,做了那档子事,现在还脸不红心不跳呢,你说要是大家都知道了你的事,你还能不能这样淡定啊??” “ 我很好奇呢。” “ 非常。” 除了顾晨曦之外的,两个红发女生齐声笑了起来,魅惑的眼妆格外诡异。 顾晨曦对众人的反应十分不解,开口问:“ 什么事啊?” 方怜没回答她,看见祁绯终于一直淡定的脸上有了些变化,她才满意的将视线转到了沈格草身上。 “ 对了,还有你,上次不是挺轻狂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还知道跑了啊?” 沈格草回之冷视。 方怜鼻孔冷哼了一声,慢悠悠的将脸贴近了祁绯。 她用手拍了拍祁绯的脸,很是挑衅。 “ 你干什么?!” “ 住手!”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不过,一个距离更远些。 众人齐刷刷回头,朝那声音来源看去。 祁南泽大步走了过来,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 怎么最近老让他撞见这种事??! 如果对方是男的,那还好说,一拳头过去就玩事儿了,可偏偏他妈都是事儿多又难缠的女生。 祁南泽拧着眉走过去,方怜的眼中闪过抹跳跃,长得不错。 “ 又是你?你是谁的护花使者吗?”方怜讥讽道。 祁南泽语气冷硬:“ 没完了是吧?” 方怜无奈的耸耸肩,很无辜:“没办法,跟她们的事儿没过去,完不了。” 祁南泽扭头看着二人,压低声音问:“ 都什么事儿?” 沈格草面露难色,祁绯无畏的也耸了耸肩。 祁南泽烦躁的又转了过去,挡在她们两人面前。 “ 不管什么事儿,这里是学校,轮不到你们这儿找事,出去。” “ 你们怎么进来的?” 祁南泽盯着她们几人,唯有顾晨曦心虚的低下脑袋。 有外人在场,方怜明白就不能大施拳脚了。 于是从下衣口袋掏出了张名片似的硬纸片,反握在手里,然后朝祁绯走近,轻挑又非常迅速的将那硬纸片夹在了她运动服拉到最上面的拉链上。 “ 后天,不然,后果自负。” 她贴在祁绯耳边说。 祁南泽没听到,鹰锐的目光来回巡视着红发女,红发女,以及齐刘海的顾晨曦。 但,靠祁绯很近的沈格草听到了,一字不落。 放完卡片后,方怜很轻松的掰响了手指,转身双手伸展,边往回走着。 “ 走吧。” 两红发女生顺从的调了方向,顾晨曦看了看沈格草,又回头看了看要走远的几人,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 你们这就回去了??” “ 不看运动会了吗?你们不是才来一会儿吗?刚刚怎么了……” 顾晨曦的声音越来越远,沈格草侧过脑袋看祁绯时,她领口拉链上夹着的那张纸片已经不见了。 祁南泽手抚着额头,看着祁绯。 “ 怎么回事儿,她们是什么人?还有你,格草,上回的事儿,你们怎么和这种人扯一块儿去的?” 他的视线又落到格草身上。 祁绯轻松的笑笑,“ 好奇心真强,远方的表哥。” 祁南泽陡然两条眉毛都不在同一位置了,“ 我好奇心强?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的份上,我管这闲事?” 沈格草偷偷抿着嘴笑。 “ 还有你,这怎么回事儿?让你们开口说句话,这么难吗?” “ 不难,我先回去了。” 祁绯接口道。 祁绯走后,祁南泽只好幽怨的换了目标,盯着她,沈格草露出天真的微笑。 “ 我也回去了。” “ 你……” 祁南泽无奈的捂着胸口,感到一阵窒息。 第105章 追踪 握着手机,手不耐烦的在桌子上嗒嗒敲着,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断变化,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没有等来期望的信息,一片沉寂。 沈格草叹了口气,按下了拨通键。 听见手机那边一阵忙音,接着嘟嘟被人挂断了。 班上的同学大都还在操场那边,她回来后,想着队列肯定已经走完了,剩下的就只剩比赛,又折腾这么半天,本来就没什么心情看,而且一直没出现的江嘉木让人不由得担心,于是,她便直接就回了教室。 电话没通。 沈格草翻着手机,通讯录上的人少得可怜。 翻到沈母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拨了过去,不知道亦轩怎么样了。 从离开家的这段时间,她真切感受着自己的变化,本以为自己不会受什么影响,可现实是,她一次次的情绪失控,那些可怕的,沉重无望的悲寂感,无时无刻紧绷的神经,清醒的头脑都在回避着,回避着现实。 就像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无谓的自我安慰罢了。 这回电话接通了。 从那边传来沈母熟悉的声音,有些憔悴。 “ 格草啊,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 没,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而已。” 沈格草握着手机,贴紧耳朵。 “ 妈,亦轩怎么样了最近。” 口吻忐忑又小心。 电话那边,她听见沈母叹了口气。 但却转即对她说:“ 挺好的,好多了。” 她不言语,沈母兀自又说着:“ 格草,你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阿,注意休息,别让自己太累,对了,你生活费还剩多少,够不够?” “ 还有挺多的,够用,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 “ 好,好,不够给妈打电话,还有啊,你要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别压在心里听见没?别让妈担心。” “ 嗯,我知道了。” 沈母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一通电话,并未解牵挂,反而令她心情跌落到谷底,怎么喘气都不舒坦,看着空落落的桌面,一阵惆怅。 她坏掉的世界什么时候能好。 窗外阳光明媚,国歌曲奏响了不止一次。 教室里没有其他人,耳边空寂。 心神不宁,她抽出一本书,打算看会儿转移下注意力。 还是那本熟悉的被她翻了无数遍的教材,她明明闭着眼睛都能记起内容,可现在这些字就在眼前晃着,短短一句话,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五分钟愣是没翻一页,思绪控制不住的飘走,飘走。 哎,沈格草合上课本。 拿出手机编辑了条信息。 “ 你在哪,出什么事了吗?看到回我个电话。” 按下发送键后,她心里抓毛的情绪稍稍平坦下去了些。 可是很不幸,焦灼等了二十分钟后,这条信息和她之前发的那条,以及那通电话,都一个结局,石沉大海。 烦躁的转着手中的墨水笔,一圈又一圈,卡顿,接着,再继续。 教室外传来脚步声。 “ 你回寝室睡会儿多好,非要回教室做什么,剩下的你就别操心了,不就是个短跑吗,跑不跑都一样。” “ 嗯,我知道。” 柔和的声音淡淡回应。 “ 你回去吧,小小,我没事了,一会儿该错过比赛了。” 唐小小为难的嘟着嘴,“ 那我……” 话没说完,因为她看见了待在座位上的沈格草。 嫌恶的将目光移走,唐小小又立刻恢复了温温柔柔的笑: “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 祁绯嗯了声,似乎不太想说话。 直到唐小小完全看不见人影了,沈格草才站起来,走到祁绯座位边。 祁绯懒懒睨着眼看她:“ 还真是哪都有你。” 沈格草想起半个小时前,方怜贴在她耳边所说的话。 什么后天?什么后果自负? “ 刚刚她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 什么东西?” 祁绯抬起眼皮,沈格草表情有些严肃,这个表情立刻激活了祁绯的记忆。 “ 你说方怜啊?没什么,就是个小玩意儿,我扔了。” “ 扔了?” 沈格草呢喃,觉得不太可信。 “ 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这是我的事儿,问那么多干什么。” 祁绯翻眼看她。 沈格草:“ ……” 晚自习。 座位上还是没人,托着腮帮子,沈格草略显焦灼的转动着手上的笔,讲台上坐着自习老师,正低头看着书,扫了一圈,视线又落到了祁绯那,算了,自己或许真的多管闲事了。 不过祁绯看起来好像有些心神不宁的,沈格草不由得琢磨到底什么事让那帮人对她这么不依不饶。 还有方怜说的那个后天,是什么意思? 明天还有一天的运动会,后天,也就是运动会结束后—— 由于某人的不在,她挺不在状态的,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做了套题,晚自习放学后,沈格草等所有同学都离开了教室后,才偷偷摸摸的把手机 拿了出来查看信息。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短讯。 二日。 七点多操场那边就开始锣鼓喧天了,和昨天差不多的流程,不过这回由于看台座位不够,每班都搬了凳子下去,不参加比赛的同学在操场边的甬道上排坐当观众,一开始还能兴奋的聊会儿天,可当这种一直坐着的状态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后,那可真的是如坐针毡了。 沈格草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同学挨坐在一起,每排四个人,祁绯在离她隔两排的位置,不同于昨天的谈笑风生,能看出来,她今天出奇的安静。 虽然已经被她明确表示过别多管闲事,可想想方怜那些人,她还是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儿,还有江嘉木,莫名消失了两天,不,不是消失,她趁人少的时候,逮着了个机会问季念,季念说他请假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她有些难过,是吧,就请假而已,可为什么不告诉她一下呢……。 上午的比赛,是女子短跑,跳高,下午是男生长跑,还有一项是什么,她不太记得了。 看着七点日出的红润太阳,慢慢升高,升高,热度开始放大,升到最高处中央的时候,晒得头皮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到骨头都要坐麻了,一股清暖的风突然刮来,沈格草停下翻动手上的课外书,揉着有些酸痛的脖子,可一回头,这才发现周围坐着的人早已走了大半了。 原来都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她合上书,休息下眼睛,坐在原位没动,想着再撑完下午几个小时,这个无聊的运动会就结束了。 站起来刚想活动活动,便看见顾晨曦挎着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朝这边走过。 经过她时,顾晨曦依旧是开朗的和她打着招呼。 沈格草有些吃噎,想问她怎么会认识方怜,怎么会和那些人玩在一起,知不知道她们是些什么人,可更多的,是她对顾晨曦这个人的疑问,为什么她记忆中认识的她清和如水,开朗通透,她本来以为她不一样的。 可转眼就像变了个人,不,也不太对,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她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的,一切是她的误判,再说,她本来就不了解顾晨曦,因为不了解,所以她才会产生误解。 想叫住她的话堵在嘴边,沈格草垂着脑袋又坐了回去。 风静静的在耳边擦边,碧空之上,云朵缓慢敞翔,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 闪耀红红绿绿的灯牌下,不时有成群的男性客人出入,有的拥着穿着性感女伴,戴着大金戒指的粗糙右手揽着那女子腰部,浅浅上下游移,门口处堵满了豪车,可见里面的热闹。 约有二十分钟,一辆银白色的车开了过来。 车上下来一清瘦身影,穿着便服,黑色,难掩清隽气质。 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最后抬脚迈了进去。 这里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这里是朝气蓬勃,青春飞扬。 头猛的往下一沉,沈格草一个激灵,困倦的睁开了眼睛,下午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台上激情四射的讲解,外带手部,面部表情的动作,竟然都没影响到她。 天色暗了下来,刚刚中午还热闹光亮的日光,这会儿躲了起来,依稀团团黑云飘了过来,有变天的趋势。 沈格草看了眼手表,竟然才三点半,这突然暗下来的光线明明是四五点的光影。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百无聊赖的伸着筋骨。 坐在前排的祁绯站了起来,离开座位,手揣在口袋里。 她侧身通过人群时,沈格草敏锐的看到她口袋里揣着部手机,上衣口袋浅,以她的座位以及角度,刚刚好看见那手机白色外壳的半身轮廓。 当然,更惹她注意的是祁绯不太好看的表情。 怎么说,凝重的忐忑,不太明显,但她能看出来,离开座位时,祁绯还很不在状态的被绊了下,差点跌倒,她一向注重形象,不会这么…… 慌张。 沈格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远远的看着祁绯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但她的动作却一直是捏着口袋,似乎想掏出手机。 直到祁绯的身影消失在一排建筑物后,她才慢慢的收了视线,独自思忖着。 约有十分钟,祁绯并没有回来。 运动会五点结束,此时还剩下两三项比赛,大家的好奇心以及耐心都被消耗的差不多了,都在接头接耳喋喋的聊着天,打发无聊时光。 又过了会儿,还是不见人回来,沈格草想了想起她刚起身离开时的奇怪表情,有些坐不住了,接着起身离开。 几分钟走到操场附近的女卫生间,沈格草来来回回绕着这里找了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祁绯的身影。 她挠着后脑勺,有些烦躁,天阴沉沉的,更添烦闷。 不在这儿,那会在哪呢,教室?寝室? 算了,先去教室看看吧。 她小跑着回到教学楼,操场上讲解员的声音还荡在耳边,教学楼这边空荡荡的,一个人影没有,她飞快两步踏上楼梯,到四楼时,都有些微喘了。 着急的扭着脖子,从班里透明玻璃往里看,可教室里,没有人。 不会是方怜那帮人又来了吧?猛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她转身将手搭在护栏上,踮起脚往下看,这里位置高,视线范围能看得很远。 一阵凉爽的风吹来,这过于清新的气息似乎在预示着不久之后将会有雨降临。 她仰头看了看比刚刚又多了几块乌云的天空,哎,这鬼天气,真是说变…… 抱怨没说完,因为视线之中,她看见了祁绯。 学校教学楼正对面是校门口,护栏的开阔位置,正能看见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私家车,货车,电三轮…… 祁绯站在教学楼校门口围墙外的公路上,穿着白色卫衣,长发,老样子似乎在等车,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悠悠荡荡,她就这么站着,好一会儿,才迈开脚原处徘徊,走了几步,接着又踱回原点。 真的是在等车。 沈格草飞快下了楼,一溜烟呼呼对着正门口跑过去,学校有规定,除非请假,平常是不许出校的。 她想起了那个北门,可现在跑到北门跃栅栏出去的话,很有可能祁绯就已经走了。 不行。 沈格草深吸了口气,在快要靠近门卫室时,踮着脚偷偷往里看了看,幸运的是门卫大爷在脑袋一沉一磕的打着盹儿。 机会来了。 她蹲下身子,猫着腰,贴着墙边从门外眼皮子底下艰难的挪了出去,挡着的电动伸缩门有个容一人进去的空隙,应该是给老师留的,方便上下班出去。 有惊无险的刚跨出校门,还没来得及缓缓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她便看见祁绯已经上了辆出租车,正要关车门。 啊,还走? 算了,跟都跟来了,沈格草一咬牙,转过脑袋寻找着出租车。 前面的车子已经开动了。 她有些着急,还好,不远处一辆绿色出租车开了过来。 沈格草往前走了走,与校门口保持点距离。 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沈格草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便急切的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辆车。 “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中年司机师傅困惑的看了看她,估计是不明白现在的高中生都在搞些什么名堂,但也只是心理活动,既然是客,那就——— 跟吧。 第106章 原来 酒绿灯红,气氛暧昧。 流转的五色灯光翻转打在各人妖娆的身姿上,或尽情舒展舞姿,或睥睨着嚣张,不可一世,或暗暗在流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中,搜寻着猎物。 她躬身穿过热舞沸腾的人群,里面躁大的音乐声刺得耳膜一阵失鸣,看着装性感暴露的各种人群,如畅游在那里的鱼儿一样,来去自如,神色享受。 白色卫衣饶进里道,一侍应生挡住了她的视线,沈格草不得不踮起脚,好确认她的方向。 拨开过于火热的人群,那些充斥着的画面不敢多看一眼,竟然是这种地方,可见,一会儿等待祁绯的会是什么场景,想到这儿她心里直发虚汗,追寻的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谁知正迎面撞上一妖娆多姿,踩着高跟鞋的漂亮女郎。 “ 哎呦,谁这么不长眼,不会看路吗?” “ 对不起,对不……” 她连声道歉。 “ 格草??” 女郎有些惊讶。 沈格草好奇的抬起头,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 “ 梁雪?” 记忆中,上次和她见面是中考前,那顿不尴不尬的火锅。 “ 呦,真的是你啊?” 梁雪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怎么来这儿了?在这儿应聘工作?” 她穿着吊带抹胸裙,将一手轻搭在手腕上,作出长谈的姿势。 “ 不,不是,我来找人。” 她慌忙解释。 梁雪看着她火热的目光淡了下去:“ 找人啊。” “ 那个,梁雪,你来……玩啊?” 沈格草见她轻拎着女士小包,精致的妆容,红色丹蔻指甲说不出来的诱惑妖娆。 梁雪轻轻笑了下,像听了个笑话,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问:“ 你看我像是来玩的吗?” 沈格草诧异的表情停顿了半天,才勉强有些反应 。 “ 我在这儿上班。” 梁雪补充了句。 “哦,那,那你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 她往最里面那条通道看了看,已看不见那白色卫衣的身影了。 没想到梁雪却亲昵的挎着她的胳膊,浓郁的香水味一下朝她扑来,她声音侬软,充满热情:“没事儿,我今天不忙,你不是要找人吗,我帮你一块找,这里我熟。 ” 她本来是想拒绝的,可听完后半句,便忙不迭的答应了。 “ 那麻烦你了,谢谢啊。” “ 没事,别客气,对了,你要找谁啊,男朋友吗?是不是上次一块吃饭的那个帅哥?”梁雪八卦道。 “ 没,不是,是我同学,女生。” “ 啊,女生啊,还以为你来抓奸的呢。” 沈格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显然,她很不适应这种话题。 “ 走吧。 ” 梁雪痛快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肩。 沈格草指着最后看到祁绯走进的方向,梁雪说了句“ 包厢啊,你同学挺会玩。” 是啊,包厢,还是这么私密的场所,那帮人不是善茬,不行,一定要快点找到祁绯。 梁雪问她具体包厢号,沈格草只摇头,梁雪耸耸肩,手划了一圈,“从这里到后面一圈都是包厢,你不知道包厢号,只能一间间找了。 ” “ 对了,你进去的时候,偷偷打开个门缝看就行,千万别推门进去,打扰到客人,知道吗?” 沈格草郑重的点点头。 梁雪熟门熟路率先进了前几个包厢探查,大概问了下沈格草所找女生的基本信息后,二人便分头行事了。 走廊里,乌烟瘴气,笑语喧哗。 沈格草按照梁雪的吩咐,只偷偷打开门缝看一眼,屋内灯光昏暗,往里窥去,是一团烟雾,几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人手搂着一女郎,右手夹着烟,烟门大嗓,不时声调高昂的淫笑戏骂。 她轻悄悄的关上门,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可为了找到祁绯,她只能一间一间的找下去。 一连五六个包厢,里面场景都差不多,烟,酒,女郎,男子,或高矮胖瘦,或财大气粗,嚣张跋扈,或怒形于色,目中无人。 其中有个包厢,里面有位看起来像企业老板的人物,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还把她当成了侍应生,示意她过去。 她啪的合上门,心脏突突的直跳,一溜烟走到最后面的一排包厢,暂抚情绪。 眼看这么长时间了,可还是没找到祁绯,她有些焦灼,顾不上内心的惶恐害怕。 她像做贼一样,又轻轻推开了又一道包厢门。 然而,这回,里面的场景却让她大跌眼镜。 色调深蓝色,人的轮廓被照的很清晰,反着蓝光的,最里面的屏幕上还播放着深情的英文歌曲,为这氛围增添了份暧昧气息。 一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生正双手勾着一男生的脖子,两人这样的姿势,是在软绵的沙发上,男生侧脸轮廓俊美,棱角分明,他一手撑在沙发边沿上,低头俯身看着她,气氛像两人对峙,也像浓烈的郎情妾意。 她推开门的瞬间,女生已变幻了双手勾着他脖颈处的姿势,而是,整个人往上一靠,将男生拉低,靠近吻了上去。 屏幕上播放的歌曲MV切换画幕,变为白光,这下,两人的轮廓五官更清晰了,沈格草站在门外,久久不能动半分。 男生似乎被女生突如其来的举动激怒了,很快将她推开,目光变得有些恶狠狠,他飞快的起了身,像是要准备离开,可他刚一转身,便看到了愣在原地,不知何时入场的沈格草。 他的白衬衫领口处被扯掉了一个扣子,松垮的显出里面的锁骨,性感又暧昧。 江嘉木顿了顿,眸子同样震惊。 “ 格草。” “ 你怎么在这儿?” 他快走了两步,想上前拉住她,可沈格草就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一样,见他靠近,她本能的就跑掉了。 不辨方向,不看人。 原来,他接连失踪两天,是为了这个女生。 原来,那些在她心中,悄然被点燃,此刻已茁壮成长的希望种子,竟那么卑微。 原来,他并不是喜欢她。 所以,才会这么潇洒,一句话不说,突然就消失了两天,纵使她手足无措,纵使她担忧万分,纵使她一点点变得卑微。 原来都是自己自导自演。 她不知道自己撞了多少人,只听见后面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这里的音乐仍是震天响,人群男女仍是嘈杂欢笑。 她扶着墙,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悲伤,可一口气还没提上来,眼眶里的泪水就漫了上来。 她不能欺骗自己了,难过,真的难过。 “ 快点,让谁动手啊?这么磨蹭,我可没多少耐心陪你。” 从身后的包厢传来一张扬女声。 接着,是两三个男生的声音。 露骨带着兴奋。 “ 快点的,脱!” “ 这东西都准备好了,你这是想让我们硬来了,这么不配合。” 那男生突然又变了音调,毕恭毕敬,似乎在向另一人请示。 “ 桦姐,要不我们就……” 桦姐?桦姐?? 这个名字在她脑海炸开了锅,泪都顾不上擦掉,她转身迅疾的推开身后的包厢门。 长桌,东倒八歪的放着十多个酒瓶,罐装的,瓶装的,金色瓶身,青色罐装的,无不张扬着参与了这场欢宴。 红软沙发上,季蔓桦懒懒的靠在上面,手上夹了根香烟,面带微笑的直视着对面,像在看一场表演。 而对面,正坐着祁绯。 头发被揪得乱七八糟,脸上红了一片,层叠布着巴掌印。 她低着头,没什么表情似的。 而身上穿着那件白色内衣不知是被人扯的,还是因刚刚的搏斗,已非常不整齐的套在了身上,然而,卫衣后面露了一片后背,并没全部遮挡。 忽地,她抬起来头,毫无情绪,以一种更像是嘲讽的表情,居高临下的,鄙视的,傲慢的,带着浓烈的仇恨,愤怒逼视着季蔓桦。 她笑了笑,毫不在意的。 将双手伸至卫衣两端,看起来,是要一下脱掉,围观群众,无论男女,都兴奋了起来,气氛又达至极点。 然而,她准备脱衣服的动作被人死死按住,眼前,是沈格草那一张多管闲事的脸。 方怜在几个围观的男生前面站着,率先反应过来。 “ 呦,又来一个,正好,那你俩就……一起吧。 ” 围观群众开始起哄,不看白不看的视觉盛宴。 第107章 时光 她们被年纪不大的男男女女团团围住,个个笑容开怀,却凶神恶煞。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祁绯:“ 这不关她的事,让她走。” 然而,没有人再听她讲话。 其中一男生笑得“正经”:“ 好学生,我们来帮帮你。” 沈格草被人拽到一边,甩到地上。 被人群包围着的祁绯,她听见方怜狂笑了一声:“ 抢人男朋友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连桦姐的男朋友都敢惦记,你这小贱人,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要承担的后果!” 她飞快的看了眼窝在沙发上,始终在观战的季蔓桦,此刻,她似乎更为享受了,指尖夹着香烟,悠悠的吸了一口。 祁绯没有害怕的尖叫,她的反应冷淡的可怕。 沈格草看见方怜将她的上衣快要扯掉了,几个男生拿着手机在那拍,包厢的正中央,还支了架摄像机。 她想也没想便又再次冲进了人群中,围在里面的人被她猛的撞了过去,祁绯正被方怜拽着头发,只需一秒,她朝着方怜的手扑了过去,狠狠咬了下去,死不松口。 方怜痛的大叫,骚乱中,她感觉头部被重重击打着,腿被人疯狂踢了几下,她脚下一折,半跪在地。 几人疯狂的爆粗口,方怜痛得哇哇大叫。 而这一切噪音,烦乱,都被包厢里响破天际的歌曲所震压住,从外面听来,还以为里面的人唱得多疯狂。 像场闹剧。 打破这一切的,是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踢开。 接着,包厢里震耳欲聋的噪音歌曲戛然而止。 “ 住手!” 这是一声充满愤怒,又狠戾的男声。 江嘉木阴沉着脸,朝她们包围着的几人走过去。 几人一瞬间愣着打量着来人。 房间里,她听见他朝她走来的声音。 又是他,还是他,但这一次,她没有惊喜,没有被救世主降临的感激,没有兴奋,没有期待。 与她而言,谁来与不来,都这样了吧,她始终无法逃离这烂俗的世界。 可笑的,把他当作依靠,当作生命中唯一的光,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 — — — 高一分科考试,如期而来。 如果放在一开始,她会非常的纠结,她适合选文科,但是,她会想要强迫自己选理科,因为某个人。 听说季蔓桦被人揭发,欺凌同学,殴打,侮辱甚至威胁同学的种种恶行,被学校勒令退学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道,不过,自从上次后,她还真的再也没见到季蔓桦出现过。 祁绯一如往常了,继续做着校园女神,万千少年的梦中初恋,她们并没有恩怨结,又做回好朋友,只是各自安静的过着同一圈子里,不同的生活。 考场上,沈格草气定神闲。 她下了足够的功夫,平生,从来没有过这般自信的时刻。 心无杂念。 随着答题卡一张张发下来,她颇有经验的审题,做题,填写答案,思路很清晰,目标很明确,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成长。 这种感觉很好,不再无助,不再悲哀。 三天后,分数出来。 也就是大家知道各自分班的成绩,以及,各自搬往新的班级。 沈格草考上了小科班的文科班,虽然排名是23,小科班统共三十名学生,以后每次考试,都会采取优胜劣汰式,看来她每天都要打起精神了。 江嘉木进了理科小科班,排名第二。 搬书的时候,江嘉木对她说:“ 恭喜你,格草。” 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闷,甚至有些淡淡的难过。 沈格草微笑着:“ 谢谢。” 这是她日夜努力的结果。 文理科两个小科班,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她返回教室抱走最后一摞书时,江嘉木正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宁,似乎在等她。 见她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沈格草依旧是微微笑:“ 你还没走啊?” “ 嗯。” 他黑邃的眼睛盯着她,回答也是那么心不在焉。 班上的同学都搬的差不多了,大家兴奋着,也感伤着。 沈格草抱起桌上的书,想了想,还是回头朝他说了句:“ 那我……” 江嘉木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格草,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他黑漆漆的眼睛此刻盛满伤感。 她将手抽离,释然一笑:“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因为你的出现,我才会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刻。” “ 只是,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面对高考,我们应该全力以赴,而且,……” 她停下了。 而且,喜欢你对我来说太难了,我现在不想分心在任何事上,所以,不见不想,自然没有烦恼,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因为你的出现不出现,因为你的笑与不笑而紧张兮兮,担忧难过,怕你走,怕你离开,怕你以后遇到了更好的人,而潇洒离开的让我独自患得患失。 我现在只有相信自己,孤独一掷。 那就是高考,唯一能让我牢牢抓住的只有它。 江嘉木还在看着她,充满深情与不舍,她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用这个眼神去看谁。 她继续说:“ 而且,你我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长,长到会遇到无数人,长到你会慢慢将这一切都淡忘,而现在,还太早,什么都太早。” 她抱紧了书,话说出来后,心里感觉到很轻快。 “ 那我走啦,再见!” “ 高考加油。” 于是,她就走了,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见,江嘉木那受伤的眼神。 她是自私的,是她最先贪恋,然后,现在也是她最先斩断。 她迈出教室门的一瞬间,腾出一只手飞快的抹去眼角的泪。 窗外,阳光满格,走廊上,一地金黄。 结束了,而前方等待她的是新的开始。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背影决绝而又坚定。 后来的时光,过得飞快。 江嘉木没有再来找过她,他们楼上楼下的距离,竟像缘份尽了似的,再也没有遇到过。 有次,她回教室的路上,看到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变得更清瘦了,但脸上是那种开朗的笑,依旧是那么星光璀璨,光彩照人。 她微微笑着走过,高高扎起的马尾迎风一甩一甩的跳动。 然而,篮球场上。 “嘉木,你看什么呢,那么入神,快传球啊!” 他默默收回视线,扯了扯嘴角。 转身轻快一跳,充满绿意的树下,映着少年的身姿,将球举起,双手一投,充满朝气,划出漂亮弧度的三分球! “ 进了!” 篮球场上,众人因这多得的三分而赢得的胜利,兴奋欢呼,蓝球场外,那抹身影已越走越远,远到消失不见了。 他又再次看向那个方向。 “ 高考加油。” “ 格草。” 第108章 不信 高三的生活,是沉闷枯燥且无聊的。 每个人都在忍耐着,每天重复着的,煎熬的挑战着自己的耐心,再忍过一天,再坚持一天,快了,就快了。 这天,一如往常,上完一上午的课后,沈格草疲乏的趴在课桌上,朦胧的休憩几分钟。 可她闭着眼,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那道数学题,一会儿北伐战争的意义又滑了过去,大脑嘈杂繁忙,不得片刻清闲。 她的同桌是位女生,刻苦努力型的。 两人每每探讨问题,每天的话题都很简单,却充满慰藉,枯燥无形压力的日子里,这种叫友情的陪伴。 “ 格草,有人给你的东西。” 女同桌动作轻柔的绕过狭隘的凳子,挤回了自己的座位。 沈格草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直到下午上课铃打响,她的大脑才猛得清醒过来。 糟糕,睡过了。 心里一阵懊悔,再看看桌上竟然有一个蓝色小方格盒子,看上去挺像礼物的。 “ 这是你的吗?” 沈格草指着桌上的盒子,问女同桌。 “ 不是,是给你的。” “ 啊?谁给我的?” “ 这个嘛……你先打开看看,看完你就不用问我了。” 女同学说完,打开了练习题开始做题。 沈格草将视线收回到方格盒子上,不可置否,此刻,是有些小小的悸动。 趁老师没来的间隙,她伸手想轻快的将那盒子打开,可她伸过去的时候,还未触及东西,她才发现她的手竟然在轻微的抖动。 礼物方格盒还是被她打开了。 包装精致的盒子里,只一张字条。 她迟疑了两秒,才鼓足勇气展开。 “ 格草,生日快乐。” “ 高考加油。” 她的手不可闻的抖沉了一下,那张纸条虽然没有署名,可那清隽的字迹,他无数次给她讲题时,在演算纸上写下的清秀有节的字,不会有其他人了。 她垂下头,用空荡荡的心收下这一份感动。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笑了,很不明显的。 “谢谢。” 她很想亲口这样对他说。 高考如期而至—— 修罗场上,是一张张坚定而满怀壮志的脸。 她在二中考试,某考场。 初进场时,看着一脸严肃的监考老师,公事公办的拿着金属仪器,排在她前面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的坐在门口验指纹的桌前,伴随着一声声机械的“通过”,“通过”,排在她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轮到她时,她深深吸了口气,不要紧张,平常心,平常心,再三被核对过准考证后,她终于坐到了座位上。 第一场语文。 每个人都郑重其事,郑重其事。 以至于,她在语文卷子上写下第一个字时,手都是抖的。 不过很快,她就进入做题状态了,做题的间隙,她偶尔抬头看了眼讲台方向,环顾四周认真答题的同学,有些不敢相信,她正在经历着这个传说中的高考,像梦一样。 以为高考的日子总遥遥无期,它作为一整个青春的,我们遥远的目标,怎么会那么快来临呢。 可是,真实的,决定她此后四年的归途去处,正被她眷写着。 作文写完后,她反复检查了两遍试卷,还有二十分钟交卷,她看向窗外,突然想起那位少年。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在告白纯真的时光了。 她想象着,他答题时的行云流水,一张清秀的俊脸,始终波澜不惊,他也会紧张吗?不会吧,应该不会。 这样很好,拿出你最好的水平来吧,江嘉木。 最后一天的英语考试结束后,大家像挣脱笼子的鸟儿一样,欢呼跳跃着,也有平平淡淡,一如往常走在回家路上的,但,不言而喻,那份终于轻快的,解放了的心情,令血液都在奔腾躁动。 她淡淡然,有些失落。 结束了,高考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青春,她的少年,她朦胧的爱恋,她走过无数次那条孤寂的青石板路。 返校,收拾行李。 沈母在校门口接她,她将行李装上车后,满是留恋的回头看了眼圣英高中的硕大招牌,有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大家背负行囊,各奔他乡。 人群攒动中,她还是没有收回视线,她想再看一眼,那个少年。 直到等到沈母的催促声。 她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突然有种强烈的感应,鬼使神差的她又再次回了头。 而这回,她看到,隔了几人的遮挡距离,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这一天,他穿着清爽的牛仔褂,白衬衣,他就那样站着,目光越过几人,朝她看过来。 隔着重重的人群,他将手举起冲她挥了挥手。 她也条件反射似的,对着他挥挥手。 “ 再见。” 她用唇语说。 对面江嘉木的手还没放下,时间停滞了般,他的手举在半空中,看向她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万语千言,可到了嘴边似乎只剩下“再见”二字了。 她上了车,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渺渺不见。 ——————— 高考成绩下来那天,沈格草正在沈安非的那套公寓里,指点着沈亦轩炒菜。 沈亦轩笨手笨脚的,被她损了几句,开始回怼,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沈亦轩还是那个沈亦轩,那个活泼的,开朗的,无忧无虑的沈亦轩。 客厅里的钟指向十二点。 “ 姐,你去查分吧。” “ 啊,我,我等会儿再查。” 说实话,她的心一整天都在砰砰乱跳,怕知道结果,又想知道结果。 “ 姐,逃避是没有用的,好坏反正都定了,你要是不敢看,我帮你看!”沈亦轩放下手里的铲子。 “ 停!行了,还是我自己看吧。” 沈格草回了房间,还好沈安非这儿有电脑,虽然不是新式的,但好歹能用,要不然,她查个分还要跑到网吧去。 打开老旧的电脑,输入准考证号。 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拖动鼠标,点下。 页面加载——。 她来回捏着手,又搓又揉,又再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答题的各科状态,不算太糟。 刚拾回点自信,页面也完全展开了。 她的照片下,陈列着各科成绩。 她都没来得及细看,眼睛飞快地扫到总分那一栏。 “ 497分” 沈格草舒了口气,还可以,没有逆袭,但也没有太烂。 在她正常水平范围内,又好了那么点。 应该能上个二本学校。 足够了,对她来说。 查分过后,一切按部就班,填志愿,报学校,她经过谨慎思考后,还是选了离家远的一所大学。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录取结果了。 没了每天高强度的学习任务,她整个人突然放空了起来,懒懒散散的,仿若她经历过的恶魔似的高三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一日,她闲得无聊,在家找来旧书看。 可翻着,翻着, 她翻到了她偷拍的江嘉木的照片,他睡觉的样子,打球的样子,还有看书的样子,骑单车的模样,都被她小心翼翼的拍了下来,尽管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丝藏着了。 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心酸。 刚想合上抽屉,那个被她收起来的方格盒子却被带到了她手边。 她打开盒子,抻开纸条,上面的黑色墨迹已变得干涩,唯有那清隽的字迹,还再一下下提醒着,那个在她沉睡的午后,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 看了会儿,她打算把纸条放进去。 然后,方格盒子上,最下方一排黑色字迹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将盒子翻转过来。 瞳孔漾着震惊。 那排黑色字迹写的是。 “ 格草,对不起。” 她捂住嘴巴,眼角突然湿润,他为什么要道歉,他始终觉得愧对自己?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击中自己的柔软。 她突然觉得是自己错了,她的突然冷漠,突然疏离,他靠近一步,她便后退两步,她到底想让他怎么做? 晚饭时间,沈安非拎着满兜的菜回来了,沈母在医院做了护工,沈安非忙完店里的事后,有时候会过来做做饭。 沈格草在水池边洗菜,沈亦轩在客厅里看电视,关于沈亦轩的复学手续,不出意外,等到秋季开学就能回到学校了。 沈安非切着番茄,她将长发拢在脑后,别有一番安静娴雅的韵味,厨房的光线很强,百叶窗折进来的阳光照在她手执的不锈钢刀上,射出明晃刺眼的光线。 “ 我决定和他离婚了。” 沈格草关了洗菜的水龙头,回过头:“ 你说什么?” “ 我要和他离婚了。”沈安非又重复了遍,语气很淡然。 “ 那妈知道吗?”沈格草问。 “ 知道,我之前跟她提过。” 沈安非又继续切着菜。 “ 那你们……怎么会……” 她欲言又止。 “人总是会变的,当初在一块的时候,觉得有共同契合的地方,而且,那时候,我坚信只有他,才能给我想要的那份安全感,再说,他条件不错,至少能让我衣食无忧。” 沈安非有时候都觉得奇怪,和江松年结婚时,她有一大堆值得她这么做的理由,可等到二人要离婚的这一步时,她又毫不费力的能吐出另一堆理由。 人还真是复杂难懂。 “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安非笑笑:“没什么打算,我和他走到这一步,也怪我自己,我太贪心,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果然不错。” 沈格草有些惊诧:“ 怎么这样说?” “ 事到如今,你迟早会知道,不过,这也不关你的事,我刚嫁给江松年那一年,他家来了个女孩,白幼薇,长得倒是挺清纯可人的,不过小小年纪,心机可不浅。” “ 她喜欢嘉木,而且,江松年和江奶奶也都有意把她作儿媳,不过只可惜。” 沈安非冷哼了下。 “她太心急,想急切得到她稳固的地位,而能确保她在江家地位的,便是能紧紧抓住嘉木的心。” 沈格草脑海中突然闪现几年前,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生。 沈安非继续道: “ 她耍了几次手段,被我发现了,好巧不巧,我那时虽然跟江松年结了婚,可我并不信任他,我怕有一天会被他抛弃,一无所有,所以,我暗地里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 我让我的一个朋友,开了家空头公司,暗地里把江家一些小企业下的股份都偷偷转了过去,然而,这些还不够,我把目标转到了江松年的财产上,但是,我需要一个内应。” “ 白幼薇就是这个时候闯入我的视线的,我们都有所企图,于是,我将她联合进来,可是没想到,不知是她动作太大,还是江家人太敏感。” 沈安非停下手上的动作,陷入回忆中。 “ 她被嘉木发现了,被赶了出去,可能是碍于他父亲的面子,又或者碍于你。” 沈安非将目光停在她身上。 沈格草愣愣的,水龙头的水哗哗往下流。 “ 他没有揭发我,只是借白幼薇,给我一个警告,可我怎么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放在心上?我没有收手。” 沈格草脑袋懵懵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 沈安非: “直到最后,江松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到了极限,和我摊了牌,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我还傻傻的,愚蠢的,每天在他面前演戏。 ” 沈安非苦笑着。 “我现在还记得他和我说的那句话,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眼神,没有猜忌,没有伪装,那样真挚,诚恳。” “ 他说,安非,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 “ 我给你那么多时间,让你回头,可你没有,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沈安非转过头来,沈格草看见她眼中的一抹凄楚: “ 你知道吗,格草,他那样质问我,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也在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 为什么,我在他面前更多的是演戏,我们真真假假,各不干涉,互相取暖,却也互相划分界限,可到最后,我连自己哪是真哪是假都分不清了,我唯一分得清的,就是他的虚情假意。” “ 可是,他真的是虚情假意吗?会不会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真心?” 沈安非恳切的看着她,似乎期望她能给出一个答案。 沈格草后退了两步,有些仓皇。 “ 我不知道……” 何止沈安非,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不信他,不信他,始终不信他。 因为她们的成长环境,因为她们从小的耳濡目染,她们习惯性钻进自己垒建的城堡里,唯有此,才能稍得喘息。 第109章 各自 咖啡馆。 两人相视而坐。 “ 你还好吧?” 又是他率先开口。 从沈安非那知道了一些事后,此刻再面对着他,沈格草只觉得一阵阵羞愧。 发生这么多事,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 还好。” 她拨弄着咖啡杯里的汤匙,躲避他的眼神。 江嘉木轻轻抿着嘴。 “ 你终于肯见我了。” “ 啊。” 她瞳孔闪着惊慌,“终于肯见……”,这说明他在一直等她吗? 沈格草吐出一口气,对上他灼热的视线,问:“ 那次酒吧那个女生,就是白幼薇吧?” 江嘉木的反应没有很惊讶,他一直在等,等她能够主动问,虽然他之前也曾向她解释过,可那样的解释未免太苍白无力。 “是。 ” “ 看来你都知道了,格草。” 他的眼神通透,很淡然。 沈格草垂下眼眸,原来,真的是她误会了,他和白幼薇不可能有什么的,是她误会了,还决绝的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 对不起。” 江嘉木皱眉: “ 为什么道歉?” “ 对不起,因为我姐对你们做的事,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敏感,多疑,一次次伤害你,对不起。” 沈格草低着头,心揪作一团。 此时此刻,面对着他,她只有满腔的愧疚,她什么都没有帮到他,反而,是江嘉木在一味的宽容她,充满耐心又坚定守护着她,可她竟然都没察觉到,她始终活在自己敏感的小心思里,患得患失。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糟透了。 双手被一股温暖覆盖,沈格草抬起头,只见江嘉木伸出手来握住她,眼神温柔且心疼。 “ 格草,你不要自责,有些事情与你无关,而且,我也有责任,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始终站在你身边。” “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江嘉木紧紧看着她,目光期待。 这下,沈格草又再次迟疑了。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少年,而且,沈安非的事,她这个身份未免尴尬。 犹豫片刻,她还是没能说出口那个 “好 ”字。 她转移话题的说,“ 我被S大录取了,在南方,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江嘉木听出她话的意思,反问道:“ 你怕吗?” 沈格草怔怔的看着他。 “你怕我会变,随着相隔两地的遥远距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你的感情也会跟着消失,而且,对于未来许多的未知,你不敢确定,也不敢去下这个赌注,是吗,格草。” 他步步逼问。 她很想否定的摇头,可事实上,她还是沉下了头。 “ 对不起。” 江嘉木轻呵一声,将身子往后一仰,背靠在软椅上。 沈格草看见他眼中的失望与落寞,心像被扎得一般疼。 “ 对不起,对不起。” 她来回重复着,等到反应过来江嘉木已走了时,她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她恨自己的懦弱,胆小,一次又一次,他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来,可一次又一次,她都没敢将手递给他。 可是,路是自己选的。 她将桌上已凉透的咖啡端起,一饮而尽,苦涩遍入喉间。 沈格草,记着这味道,你只值得苦涩的人生,那些不属于你的美好,不要去贪恋,那些不属于你,不属于。 ————— 沈母还是并没有和沈大富离婚,因为手续繁琐,而沈大富的强烈反对,让沈母如果坚持离婚的话,只能走漫长的法律程序,而这,无疑,需要一大笔钱,沈母思索再三,就算与他离了婚,以沈大富的品性,也还是会再三纠缠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这样让夫妻关系有名无实的存在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沈亦轩的情况已日渐好转,没有再情绪失控过,这一年,沈格草大三,沈亦轩高二。 沈大富的粗鲁嚣张,也随着岁月一点点被按压下去,他成了一个不说话时,看起来还算和蔼的老头。 因为常年喝酒抽烟,他的身体不太好,刚过五十三岁,他就整日咳个不停了。 今年,是他住进养老院的第二年,在他生活了半辈子的古镇上。 沈格草每隔一个月都会返回一趟横北,去看望沈大富,这天,她左手拎着满满的生活用品,右手拎着刚刚在养老院附近的小摊贩上买的水果,还有些小吃食,踏着细碎的阳光,吃力的走着。 这是一条她已经很熟悉的路了,拐进进前面的胡同,胡同尽头,就是养老院。 一串挨着一串,清脆悦耳的单车铃声在她耳边响起,紧接着,一群放学回家的少年,骑着单车,连环着加速飞快的从她身边蹭一下蹿过去,飞速的风将她耳边的碎发掀起。 几个少年的说笑声,由远及近挂在她耳边,风声爽朗,笑容纯粹。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 “ 没有人永远十七岁,但永远有人十七岁。” 她看着那些少年兴冲冲消失的背影,嘴边噙着羡慕的笑容。 “ 真好。” 通往养老院门前的胡同走到了尽头,胡同延伸的右侧连接着马路,那是一条年久失修的水泥路,但道路很宽阔,养老院后墙外种了两棵硕大的槐花树,老人喜欢在此下棋乘凉。 沈格草将东西拎进去后,发现沈大富并没在屋里。 于是,她轻车熟路的从养老院后门出去,在后墙挨着那条马路边的魁盛槐花树下,找到了探着脑袋看人下棋的沈大富。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他身后轻轻喊了声爸。 可沈大富依旧看得认真,没有反应。 她只好提高了声音。 “爸!” “ 哎哎,哎呦,吓我一跳。”沈大富回过头。 “ 你怎么来了?” 沈格草耸耸肩:“ 有空就来了,顺便给你带点东西。” 一旁围成一圈下棋的老头,纷纷朝沈大富投来羡慕的眼神。 “ 沈大,不知道你修的什么福气,养出这么懂事的闺女,看看,看看,这将来等人大学毕业了,这把你接走去照顾,不是近在眼前的事儿吗?” “ 哪像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呦,被不孝儿女往这儿一扔,就撒手不管了,赶明我死了她都不知道!” 一老头愤愤道。 沈大富呵呵笑着,带着满满的得意。 沈格草礼貌性的扯了扯嘴角,是啊,要是在几年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曾经被逼的想要杀了他的自己,竟然能心平气和,还竟成了别人口中的孝顺女儿一般,这样奔波地照顾他。 所谓世事难料。 对于沈大富,她现在只是愧疚,现在想想,她上学的那几年过的煎熬痛苦,可不止她一人,沈母也是,沈亦轩也是,还有沈大富,他也是罢,明明有儿有女,明明本该幸福和乐,可只是因为他的无能,他性格中的惰性,好玩本性,他过的这几十年又是什么呢? 责骂,训斥,日复一日, 回到家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他也心力憔悴吧,她本来怨他,怨他为什么不反思自己,怨他为什么不能再做的好一点,怨他为什么不明白。 可现在,看着沈大富已满头的白发,日渐衰老的面容,她终于能放下自己的怨念,放下对他的恨。 往事种种不再提起,不幸的家庭,不是该怨谁,该恨谁,归结于是谁的责任就能讲的清的,对于这场悲剧,每个人都是恶人,每个人都是罪人,然而,每个人也都是受害者。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她最应该感谢的,好像是时间。 她现在只是简单的把他当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尽她自己微薄的孝意。 只是,沈亦轩从来没来过,自从他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横北,前往A市休养时,他便再没见过沈大富。 沈大富却偶尔会提及他,问上她一句,“ 你弟怎么样了。” 又或是“他现在上几年级了。” 无非就这两句话,只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他好像就知足了。 沈格草有时候会悲哀的想,这对父子,可能永远不会再见了。 她能放下仇恨,放下痛苦,可她无法要求沈亦轩也这样做,那是他的选择。 看了会儿老爷爷们的下棋,沈格草搀着有些发困的沈大富回去休息。 她刚扶好沈大富的胳膊,一转身.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恰好从她身边开过,而她的视线直直的,清晰的看见了里面的人。 西装革履的江嘉木, 副驾驶上,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 她怔仲的停下了脚步,大脑中反复确认刚刚看到的那张脸,是他,没错了。 他开着车,表情冷峻,依旧是她记忆中那张有棱角的侧脸,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可身上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又回想了下那副驾驶上的女子。 穿的应该是米色风衣,白裙,很—— 好看,温婉优雅,她看见两人时,那女子正将脑袋侧过来,很活泼的在和他讲着话,笑容软糯开朗。 “ 走啊,格草,愣着作什么?” 沈大富催促。 “ 哦,哦。” 她回过神,那辆银白色轿车已开远了,远走在她世界之外。 “ 你还好吗?——” 这一次,换我问你吧。 第110章 去哪 —— 时光旧书店 “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 一个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站在收银台前。 坐在收银台前的年轻女子留着一齐俏丽的短发,皮肤白皙,未施粉黛,却流露出清丽气质。 听到询问声,女子合上正看的书,微笑的抬起眼眸。 随之,那双含笑的眼睛微微变得有些讶然:“ 是你啊。” 祁南泽扯下眼上的墨镜,扣在衣领上,冲她挑挑眉,露出整齐森白的的牙: “怎么,不欢迎我啊?好歹还是老熟人呢。 ” 沈格草嗤笑:“ 当然欢迎了,你要这本书是吧,免费送你了。” “哎,可别,你这小本经营,可禁不起折腾。” 他从口袋掏出五十元,推在收银台上。 沈格草低头找零钱的空隙,他扭头环顾打量了下四周,这家书店,有上下两层,一走进去就是漫步在重重书海里,不过这里的书,如店名,都是一些旧书,不是指书破,而且指那些具有年代气息,曾经风靡一时,不知承载了几代人青春的那些经典书籍。 而且这里的设计也格外温馨,怎么说,就好像一走进这里,时间就停下来了似的,供客人阅读书籍的区域摆放着柔软的沙发,浅浅的蓝色,还有治愈的咖啡色,木色桌上,摆了甜点糖果,客人可以点饮料,悠悠的拿起一本书,消遣一下午。 绿植也多得很,看得出来,这家店的主人应该是个亲近自然的爱好者,书店门外的玻璃橱窗上,爬满了藤蔓,不过,错落有致,不至于显得阴森,店内的采光很好,与窗外被遮挡的藤蔓相得益彰,格外亮堂。 屋内角落里载了茉莉花,蓬勃生长着,洁白的花蕊刚开出两朵,收银台前面立着架装饰的镂空木架,上面间隔错落摆放着小盆栽,盛着风景精致相框,颇有艺术气息的玻璃小人,还有一个是海浪的模型,晶莹剔透的。 祁南泽收回视线,托着脑袋看着她:“ 格草,你可以啊,竟然在S市开了家书店,不过这店里的装修是你自己做的?” 沈格草笑笑:“也不全是,和安非姐还有亦轩一起弄的。” 祁南泽点点头,赞赏道:“ 不错。” “ 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沈格草问。 祁南泽站直了身子,“ 祁绯告诉我的。” “ 哦,祁绯啊,她是上次来这儿出差,偶然进了这家店。”沈格草解释道。 “ 对了,她在B市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祁南泽清清嗓子,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换工作了,现在在嘉松集团工作。” “ 哦。” 沈格草低头,理着书单。 “ 不是,你没反应吗?嘉松集团啊,你没听过吗??” “ 嗯?” 她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 “ 好像是有的熟悉,在哪听过。” 祁南泽:“ 那是B市最大的公司,董事长江松年,不过,准确来说,现在的老板是江嘉木那小子。” 她低头整理书单的手突然一顿,微微晃了下,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样,不管从谁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情绪。 她忍了好久,才终于干涩的“ 哦”了一声。 祁南泽观察着她的表情,纠结再三,还是讲了出来:“ 他要结婚了,下个月。” 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腿没受控制地猛烈一抖,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大脑像是被人狠狠迎面一击,乱糟糟的,祁南泽看着她脸上茫然震惊的表情,不由得啧啧哀叹,似乎他的同情表露的太过明显,沈格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她捋了捋前额的碎发,扯出抹笑意,顺势将姿势坐正。 “ 哦,挺好,挺好的。” 她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 祁南泽用修长手指嗒嗒在她桌子上敲着,想让失魂落魄的沈格草集中注意力。 “ 我特地找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们的事儿我断断续续听到祁绯提过,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提前知道一下这事儿吧,不至于太受打击。” 沈格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很想问祁南泽和他结婚的那个女孩是谁,可她发现自己喉间发堵,眼角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那我走了,他们的婚礼在下月初六B市星辰酒店,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她怎么会想去呢,她安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赶着时光的钟,她本该满足的,她终于可以安静的生活了,可有时还是会觉得空落。 总是会在某个瞬间,不经意的想起他,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冷静淡然,他的明朗笑容,他的细致包容,还有每每看向她时,带笑的眼神。 她不敢去看B市的任何新闻,怕知道有关他的消息,怕自己忍不住会去见他,可一切为时已晚,那时,他都还在问她,重新开始吧,可是她呢,依旧选择了逃避,如今,却又想跑过去找他,算什么呢。 她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抱紧膝盖,将脑袋深深埋进腿间,她很想哭,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深的悲哀,可她只是眼睛干涩的厉害,心沉到无底处,没有一滴泪。 ——————— 六月初六, 晴。 长街上,一穿着碎花长裙,带着白边遮阳帽的女子,手捧着一束花,一路不断练习着笑容,放缓了脚步在路边行走。 今天,她将书店歇业一天。 因为她要去参加他的婚礼,亲自,亲手对他说一句“ 祝你幸福。” 唯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下。 车水马龙,太阳热烈的过了头。 不时有汗从额头上流下来,她用手帕擦拭掉,掂起裙子,朝车站的方向赶去。 十字街拐角,有棵榆树。 树下,有卖冰棍的商贩。 她拎着裙子走了过去,突然,她迫切走向拐角对面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拐角对面,那张熟悉,熟悉的脸。 多年的学生生涯,让她成功做到了,三米之外,六亲不认的境界。 她的目光从对冰棍的执念与渴望上,移到了对面的那张俊容上,她看不清五官,但对面那人的轮廓,太相似,以至于,她都开始迟疑,要不要继续走过去,面对他,她还剩下几十次的勇气训练没做完。 然而,虽这样想着,她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 她看见那人穿的白衬衫,打着领结,黑色笔直的西裤,单手插兜,目光散散的不知道在看向哪个方向。 “ 阿伯,我要西瓜味儿的冰棍。” 一穿着短袖的小男孩认真请求道。 “ 好嘞,伯伯把这个最红的西瓜味儿的棒冰给你,好不好?!” 带着草帽的老头笑意吟吟。 “ 谢谢阿伯!” 小男孩接过冰棒,迫不及待的舔了一口,用手举得许高,开心的一蹦一跳。 她的心也随着狂跳起来,不受控制的,毫无节奏的。 他朝她走来,一步步,一下下。 他的碎发被圈在榆树叶的阴影里,他的轮廓也洒下了层光晕,他停下了,在榆树下。 沈格草松开了捏着裙子的手,汗津津的手左手的一小捧花儿似乎被太阳晒的蔫了。 太阳的光线开始变得滚烫,照的她脑袋发懵,脸颊发红。 “ 你去哪?” 他的声音清冽,像一汪柔软的溪流。 “ 我……” 她费力的扯出一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被晒得久了,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她再度启声。 “ 去找你——” 她贪恋的看着他深邃透亮的眸光,那些被她浪费的,无情拒绝的,多少个这样的美好的时光。 “ 那你呢?”她舔舔嘴唇。 江嘉木突然将手从背后伸出来,将手上拿着冰棍,很自然的递给她,—— 红红的,是西瓜口味。 她闻见鼻间清甜凉凉的西瓜味道,然而,伸手去接的间隙,她听见江嘉木回答说。 “ 我来找你——” 她鼻子一酸,没有去接那支冰棍,而是,伸手抱住了他,紧紧的,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年。 尽管他们已走过了青春,尽管他们的少年时光已停在昨天。 她失声痛哭,那个一个月前怎么都哭不出来的泪腺,被诅咒了般,决堤直下。 她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们说你要结婚了。” “ 是,我要结婚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 沈格草感知到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最后,将大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在她觉得自己万念俱灰之际。 这位她的少年又用那清冽淡然又笃定的声音说。 “ 可是,要和谁结,是我说了算。” 沈格草狠狠抽了下鼻子,破涕而笑:“ 你知道吗,江嘉木,本来我都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了。” “ 那你知道吗,格草,我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走向你,从始至终,我的选择都没有变过,所以,你的这个“孤独终老”,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沈格草环着他抱紧了几分,嗅着他衣领间好闻的气息,一切像梦,像梦一场。 “ 谢谢你。” “ 这一次,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向你表达。” 江嘉木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头发上。 “ 公司那边,我暂且交给安非姐了,以前我不信她,处处防备着她,可现在,格草,我才明白她玲珑的伪装下,不过也是一颗柔软的心。” 沈格草拥紧了他,擦去眼角的泪,安静窝在他怀中。 耳边,传来榆树叶哗哗的响声,欢欣鼓舞,卖冰棍的老爷爷依旧笑容满面,清爽的风透过她的衣领扑了进来,碎花长裙,随风摇曳。 “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她听见江嘉木磁性的声音轻柔问她。 她想了想,仰起头,看着茂密如荫的成林古树,街道上活泼调皮的小男孩,小女孩们,玩着过家家游戏,追逐打闹着,她看见透过缝隙洒向每一棵古树的阳光。 她看见地下的一片荫凉,成笼光影,耳边是风的轻柔,路人的攀谈,胖乎乎猫咪的软绵绵慵懒叫声。 多好的时光。 她错过了太久,而今,终于能一身轻了,这一天,她等了太久。 “ 我们去旅游吧,趁着现在正好的时光,一路走走停停,天南海北,好不好?” “ 嗯,那第一站,你想去哪?” 沈格草想了想,声音轻快:“大理罢,那里风轻云淡,春暖花开,绚阳烂漫,像极了每次我遇见你时的心情。 ” “ 好,走吧。” “我们去大理。” 《正文完结》 ——————————— 本来结局写的时候,我是偏向悲剧的,可后来想想,或许是每个中国人都有着一份对幸福圆满结局追求的执念吧,还是想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其实,自然而然,写到最后,跟随着文中人物的经历成长,心境变化,能体会到里面人物的慢慢释然,而且,很多我们面对生活时,迫不得已的,纠缠不清的东西,到最后,其实都会随着时间而变得浅淡,世间纷杂的恩怨,到最后,都不过演变成与自己的和解,对这个世界的和解。 当然,文中很多线索,故事脉络,还有很多不足,希望以后能写出更多好的作品吧,我很感谢能有这个机会,有这么个平台,能让我畅所欲言,暂时逃离现实,在这个世界里畅游。 所谓作家,就是想要表达啊,热爱,虽然写得还不是很好,但我总是压抑不住自己想要表达的狂热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