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莫笑我胡为(颠覆妲己)》作者:爱爬树的鱼【完结】   大龄女青年某X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穿越,而且还是在COSPLAY现场囧囧有神的废材穿越……   “你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她鄙视的说,“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好吧,身为商纣时代最后一只狐狸精 ,虽然是伪的,但也算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不是,可是万能的大神用鼻孔瞅着她,“听吾密旨:成汤望气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使你等亦成正果”   “……那个,可不可以说得更明白点?”压根没听懂。   “你的使命是灭世,结束成汤六百年天下,事成之后可得成正果。”   “……”   “还有何疑议。”   “大神,我可以反悔吗?”   斩钉截铁!“不行!”   “那……纣王太老了,我可不可以选择勾引他儿子?”   “不行!你太老了。”   “……”凸= =凸   一个被误认成妖的大龄废材女主该如何在危机四伏变态丛生的商朝活下去?   某X:必杀技——扮猪吃老虎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主角:某X,妲己   【正文】   莫笑我胡为(颠覆妲己)   作者:爱爬树的鱼   楔子   火星古称荧惑。荧惑冲日是指太阳、地球和火星位于同一条经线上,这一天文现象称为“冲日”,简称“冲”。   汉王充《论衡·变虚》:荧惑者,天罚也。   相传这一日,时空之序将被冲破,引无数穿越英雄尽折腰。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准确的说,她是一个充满爱心,从小就乖巧善良深受各位大叔大婶阿公阿婆喜爱的标准淑女。   比如在放映午夜凶铃的电影院,在全场鬼哭狼嚎尖叫声一片中,她双手交握于胸,感动得热泪盈眶,“多么伟大的爱情啊!真是连城易脆,绝艳易凋。”   “……”   我们看得真的是同一部电影?   又比如小学全班一起在野外露营,夜里有蚊子叮她时,善良的她总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捉住,然后放进班花的蚊帐里……要不然它们会饿死啊。   佛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她果然从小就是个充满爱心的人。   某X7岁时,某日妈妈带她去朋友那做客,她双眼在房内兜转一圈,视线牢牢被放在桌案上的高倍望远镜吸引。   “叔叔,”梳着公主头的某X走到家中男主人身前,很有礼貌的仰头看他,小小的手背在身后,细声细气道,“叔叔,我可以借你的望远镜看一看吗?”   那乖巧的模样将大叔瞬间击倒,俯下身将望远镜递给她,“好啊,不过望远镜很重,小心别碰伤自己哟。”   “是~我会注意的。”某X双手抱着望远镜,踮起脚尖,软软的小嘴“吧唧”一声在大叔脸上啃了一口,甜甜地说,“叔叔你真好,以后我长大了要做你的新娘子!”   “这样可不行哟。”大叔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头,小女孩随即害羞的抱着刚到手的新玩具跑开了。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不像自家的混小子,整日只知道撒泼耍皮,四处捣蛋……大叔喃喃自语。   于是乎,当十五分钟后看到依旧仰着头,只不过这次崇拜仰望的目光集中在他家那混小子身上的某X时,大叔愣住了。   “大哥哥,”小女孩细声细气的说,“可不可以帮我提这个望远镜?我没有力气了。”   胡说!明明那张粉嫩嫩的小脸蛋白里透红,压根就不带喘的。   小男孩自然没有老爸的睿智英明,立刻抬头挺胸做超人状,一把抢过某X手中的望远镜,粗声道,“小意思!你们女生就是没用。”   “大哥哥,你好厉害哦。”某X毫不介意,依然保持崇拜的仰望着他,熟练无比地细声道,“大哥哥你真好,等我长大以后要做大哥哥的新娘!”   大叔霎时悲愤的石化了……   小男孩瞬间小脸飚红,语言功能丧失中,“你,你胡说什么……我,我……”   某X侧过头,在小男孩脸上用力的啾了一口,完美的让他成功闭嘴。而后天真无邪地道,“大哥哥,你陪我去外面玩好不好?我一个人会害怕。”   “……啊,嗯……好,好啊。”   涉世未深的小正太摸着脸恍恍惚惚,乖乖替她抱着望远镜做了小跟班。一路同手同脚地出了门。   某X歪着脑袋悄悄扳着手指数着,除了大叔和这位大哥哥,她以前还答应过王叔叔,李哥哥,赵哥哥,金哥哥,孙医生长大后要做他们的新娘,对了,还漏了杨叔叔,幼儿园隔壁班的……咦,实在是数不清了。   大叔:“……”   突然莫名地觉得生了这个笨蛋儿子好像也不算什么坏事。   让我们将视线重新调回某X身上,话说,当某X诱拐了这个新跟班意气风发地走出小区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软软的“喂”。   她惊讶地转过头,便看见一个陌生的约莫和她同龄的小女孩。   那女孩浓眉大眼,身着一件绣着三两朵红牡丹的无袖白色短袍,此时正值隆冬,她的裤子却只及膝,样式怪异。   “你刚才叫我?”某X道。   女孩不说话,那双大眼朝她一瞥,竟似在……瞪她?而后视线便毫不犹豫地转到她的新跟班手中,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手中的望远镜。   这三分垂涎七分执着的眼神令某X有趣地道,“大哥哥,你现在把望远镜往左边举。”   女孩滴溜溜地大眼乖乖往左边转。   “大哥哥,你现在往右举。”   女孩那双大眼立刻再乖乖地往右边移。   某X 嘴角一扬,正待再戏耍一番时却见那女孩脚尖轻点——   竟然飞起来了!   “你,你会飞?”   “不是飞。”   某X点头,柔顺配合道,“哦,不是飞呀。”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大大的:质!疑!   女孩严肃地补充,“是草上飞!”   下一秒,那小小的身影霍然蹿身到目瞪口呆的男孩面前,女孩勾唇一笑,抢过他手中的望远镜,PAI飞他。   某X :默默缩肩……   一道白光突然毫无预警地划过小区上空,某X只觉得眼前被强光一刺,待她再次睁开眼时,那个怪异的女孩便已消失无踪……   一个大活人竟然毫无预警地在她眼前消失了?   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成为某X整个童年生涯最大的谜团。   许多年以后,伴随着一个新的小说类型横空出世,并在短时间之内迅猛发展飞速繁殖,某X这才知道——   原来她是走在时代前列的先驱者,亲眼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的领头人。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十九年后   今夜是两年一度的火星冲日,COSPLAY现场人山人海,在等待节目的空档,台下的观众时不时举着望远镜朝东天瞭望,红外照相机的拍照声此起彼伏。   “那个,请问……请问今天新来的Coser回去了吗?”男孩支支唔唔的问。   本次COSPLAY大赛的举办人王姐豪迈的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小子!你想泡她吗?”   “我……我,我……”想到之前惊鸿一瞥那文静温柔的身影,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王姐笑道,“小子你还是放弃吧!她是我同事,对小孩子没有兴趣。”   “你……你同事?!”怎么会这么老?   男孩芳心碎成一片片……   此刻后台的露天隔间内,传说中文静温柔的某人一只手搭在大开的窗户上,偏头慢条斯理的点一根烟,眯起眼抬头看着闪烁着微渺星光的夜空。   这就是火星冲日?   她望着那颗较其他星星更为明亮的赤红火星,突然想起小时候老妈曾对她说过,当年她出生时也正值火星冲日,那颗火星甚至还从天而降,滑过老妈的肚皮呢……   “就知道你会窝在这里抽烟。拜托,给点形象好不好。”王姐推开门,果不其然就看见某X叼着根烟,懒洋洋的吞云吐雾。   她回过头,熟练无比的露出八颗牙的完美笑容,柔声细语道,“我的形象怎么了?”那张欺骗世人的淑女脸孔无辜无比。   王姐抹一把脸,对某X的变脸功夫已经彻底无感了。   当年大一初见这个来自江南的室友时,被她怯生生的一句“希望大家以后能好好相处哦。”那双颊绯红的柔弱模样萌倒,结果……   真是耻辱啊!   原来这根本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些年某X早已将假仙的功力练得是炉火纯青,见王姐已经白眼不断了,她最后吐一个烟圈,将手中的烟掐灭,这才走到化妆镜前开始卸妆。   她今天COS的是犬夜叉,一对犬科生物所特有的尖耳遮住双耳,细密的白色绒毛掩至耳根,几乎能以假乱真。她扯开身上正红色和服舒口气,将长至腰下的白色发套脱下来,被这沉重的假发凌虐了一整天,她发根隐隐作痛。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等会不参加我们的庆功宴?”   某X头也不回地道,“不了,冲着你的面子今天已经够献身了,你别想我等会还陪你去卖笑。”她打开化妆箱拿出卸妆液和眼药水,准备卸完妆之后将琥珀色的隐形眼镜摘下来……   “咦!奇怪,怎么感觉这火星好像更近了一点……”王姐突然惊讶地道。   她挑了挑眉,“可怜的娃,你最近太累了,等会还是早点回家歇着吧。”   “不对!呀……真的!这颗火星真的撞下来了!”   “你说什……”   在王姐惊恐的叫声中,某X回过头,一片汹涌而至的火红笼罩住所有视野——   【卷一: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第一章   殷商   青天白日,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奴隶们抬头朝天空望去,只见东天一团红光大盛,此刻正飞快的接近这片山林——   他们纷纷惧怕地躲开,谨慎而畏缩地躲在树丛后朝红光处窥探。   那红芒在接近地面时突然一震,待光芒消失后,一个身着正红色宽袖长衣的女子趴伏在地上,长发半掩住脸,远远的看不真切。   几个大胆的奴隶小心翼翼的相互依偎着凑上前去看她,待看清女子隐约露出的那对白色兽类尖耳时,一阵尖叫传遍山野!   “妖怪!”   “有妖怪啊!”   她是被阵阵嘈杂声惊醒的。   某X睁开眼,扶着额半坐起身,却在看清周遭的环境时霍地愣住。此刻她身处在一个古木苍天的山林里,不远处是一个开垦了一半的农田,田中零乱地散落着样式怪异的古朴农具……   嘈杂声越来越近,她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自觉转头朝声音处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腹前只束着一条麻布遮羞的男人,他们身体各处皆绘着狰狞的青色纹身,一对上她的视线立刻尖锐的喊叫!   “妖怪!就是这只妖怪!”   她听不懂他们在喊叫什么,但可以感觉到他们是多么的……兴奋?看他们的长相是亚洲人,但那身……嗯,别具特色的穿着,使他们更像是一群未开化的原始人。   她深吸口气,秀出完美的八颗牙温柔笑容,“嗯,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妖怪说话了!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她在念咒,要诅咒我们!”   某X发现这群人似乎更加兴奋的喊叫起来,她站起身,刚朝人群走了一步,对方立刻大声惊叫着,呼啦啦迅速后退几步。   她只能停下脚步,摊摊手,“好好好,我不过去。那能请问一下,你们这有没有人会说中文?”   奴隶们紧盯着她,默默又退了一步。   她只能尴尬地保持沉默同他们面面相觑……   “巫师来了!巫师来了!”   片刻后,从山林外再度涌来一阵喧嚣,这次声势更大,某X看着原先这群衣着精简的男人们纷纷谦卑的伏跪在地,头颅紧贴着地面,迅速地爬到两边。从他们分开的路中央一群穿着连袴圆领衣的男人簇拥着一个黑色长衣窄袖的老者朝她走来。   某X莫名其妙地看着老者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跪下的男人,只见那人指着她开始激动的叽里咕噜,她依然是有听没有懂。   不过微笑应该是全世界都通用的语言,她主动朝那老者露出无害的笑容,“你好。”   那老人缓缓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双眼在那对琥珀色瞳孔以及毛绒绒的尖耳上停留片刻,喝道,“妖孽!休得放肆!”   她皱起眉,虽然不喜欢这种被当成犯人审视的感觉,却也按耐下不满,依然保持温和无害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知道这是哪里?你们中是否有人通晓中文?”   话落,却见周遭的人退得更开了,一双双紧盯着她的眼睛写满了敌意和惊惧。   话说,她应该没有暴露出什么狰狞面目吧= =!   眼前的老者在她开口之后就立刻沉冷下脸,披散着头发,手捧龟壳跳起奇异的舞蹈。   巫师身后的奴隶们沉默着,有幸窥见巫师和妖怪斗法的情形,方才那女妖甫一念咒,巫师便开始做法全力压制她的诅咒,那女妖好狠的心,几次开口想咒杀他们!   某X见那老头围着她开始披头散发的跳大神,额上不由爆出黑线,“那个……你好?”   老者毫不理会,越发投入的跳驱邪舞。   “……那个,我说……”   ……更加投入的继续跳!   “……嗯,你没事吧?”   十分之投入忘我的捧着龟壳跳!   某X只觉得自己脑中有一根神经“啪”的一下断掉,猛地抬手一把抢过老者手中的龟壳,用力挤出一个温柔狰狞的微笑,“请问,可以先消停一下,听我说话吗?”   全场霎时安静下来,下一秒,周遭所有人方才反映过来地大叫出声,惊恐的连滚带爬地逃出去……   “喂?哎?”   十秒不到,某X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前只剩下从被抢走了龟壳之后就一直呆若木鸡不言不语的老头。   拿了他的龟壳对他的打击有这么大吗?   她试探性的朝他伸出手,将龟壳递给他,“看来这个对你很重要吧?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还给你……”   话未落,眼前突然一花,两个奴隶去而复返,飞速地一人一边勾起老人,闪电般拖走了!   “嗯……”   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某X在这个空荡荡的林子里转了一大圈,越来越觉得诡异。   残留在林中部分田地的农具皆是青铜或简陋的石具,没有发现铁的痕迹,她怀疑现在她是否流落在哪个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不知道有没有出了国境,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笼罩住整个视野的赤红,难道她被火星砸到这了?   一只色彩艳丽逼人的雉鸡突然从树梢飞到她身旁,“是你吗?”   “?”听到同之前那群人肖似无比却有听没懂的声音,刚才……是那只雉鸡说话了,还是她听错了?   “啧,真是……”   下一刻,那只雉鸡化成一个少年,他梳着辫发,将头顶几簇辫发盘成一个小髻,淡青色的骨笄穿过发髻,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裾,露出脚上的云纹翘尖鞋。   “你,你……”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令某X张口结舌,这,这应该不是幻觉吧。   少年撇撇嘴上下扫了她一眼,衣上鲜艳的长翎羽招摇无比。真是麻烦,看来她语言不通,只能用心音来传话了。   某X脑海中蓦地响起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   “你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她直觉鄙视地回道,“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少年更鄙视地道,“我是雉鸡精。真是……没见过这么老又这么愚蠢的狐狸精。”竟然连同族都分不清楚。   远古大战之后,天狐就带着族人去了青丘,从此狐狸精便成为现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强大妖怪。   此次若不是女娲娘娘下诏,怕是还无法将天狐请出山。   只是……他如何也想象不到,天狐的肉身竟然是这等模样。   “老……”某X的假面濒临龟裂,“我……老?!”   “大娘,”那少年翘了翘嘴角,“莫非最近青丘时兴这个?”   下一集:某大娘如何奋发向上,奋勇攀登红颜祸水之高峰?咳!狐狸精,也是个技术活!   第二章   ……大娘!   大娘?!   某X按捺住仰天长啸的冲动,身为理智的成年女性,这种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哪里有眼光欣赏成熟女人的魅力!走自己的路,让这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抱着他们的小白LOLI去吧= =#   “既然你已经依约到了覃怀,那便随我去见玉琵琶。”   “玉琵琶?”她彻底懵了,“我说,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或者是妖了?”   那少年忍不住闭了闭眼,“需要我提醒你,半月前你从青丘将画像给了玉琵琶吗?”只是,画像上虽说也算是个美人,但绝对比本尊年轻多了!   青丘这词被反复提了两次,再加上眼前的妖怪少年不容她否认的坚持她就是某个来自青丘的故人/故妖,从昏迷中醒来遇见的这一连串咄咄怪事令某X慌了神,“你……”   “妲己。”那少年道,“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接受女娲娘娘的诏书,但既然女娲已经选定了我们三人,这便不是你一人可以抗衡,快速速随我去轩辕坟待命。”   ……妲己?   这个史上最有名毒辣的一代妖姬,大名真是如雷贯耳= =!   某X几乎言语不能,“你说我……是她?”   那少年不耐的道,“我没有兴趣再陪你纠缠,今日你非去不可。”话落,他扣住某X的手腕,腾云一跃——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只见离地数十丈的半空,少年依然稳稳立在云端,但他身旁的某X身体却悬在半空中,浑身上下全靠被少年扣住的右手支撑,高空中疾风撕扯着她的衣襟和长发,右肩胛骨疼痛欲裂。   “你竟然不会术法!”少年脸色蓦地一变,阴冷的盯着她,“你究竟是何人?”   此时此刻,她深信若她敢开口说个不字,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摔死她。   命悬一线!也许是人在生死危机关头便会爆发出潜力,明明肩胛骨疼得她快晕过去,但她硬是强抑下来,面上透出淡淡哀婉之色,“没了术法又如何,你大可将我抛在此处,和玉琵琶待命。”   少年眯起眼,却不说话。   女子垂下眼,道,“灭了成汤天下,不论成败与否,不论你我是否能功成身退,灭世所造的杀业滔天,你我怎可能顺利封神,怕是……连全尸都……”封神中,妲己和那些奉女娲之命灭世的妖怪们,皆是身首异处,灰飞烟灭。   某X看着眼前风华照人的少年,凄然相顾。   少年神色方才缓了一缓,灭世的诏书只有他们三妖接到。心下稍安,他手一用力将她拉到身边同站云端,察觉到她的手微微一颤,少年只当她羞赧,便松开手,道,“女娲毕竟是创世神,既然她已许下事成之后定能位列仙班的誓言,应不会欺我。”   “但即便如此,她命我下界引诱纣王……”她别过脸,双颊微红,咬着唇道,“反正我是如何也不会去做那等污秽之事。我身上的妖力也已经废干净了,你还是求女娲再找别人吧。”   他皱眉,“你服了玄丹?”竟舍得废了自己一身妖力。   她倔强地抿嘴,神情黯然。   心中暗暗庆幸,方才豁出去大胆一试,竟也能歪打正着。   “胡闹!你以为这是儿戏吗!”少年怒道,“你以为这样做女娲娘娘就会收回成命?那日她的招妖幡选中我们三人,这便是天意,不可回转。”   “一句天意便要我……”她语气似有回旋般顿了下,“如今我的妖力尽废,和凡人一般无二,若事迹败露又怎能在那纣王身边安然脱身……”   “哼,这也是你自作自受。”   女子仿佛渐渐认命般,“既然你我都同受女娲娘娘的诏命,那……”她转过脸望着他,眼中隐带莹莹泪光,姿态苒弱无比,低软地道,“……你可以保护我吗?”   少年心中一动,他自幼和玉琵琶在轩辕坟修炼,未解世事。   尚还是头次见到女子这般示弱的情状,只觉她虽是老了些,但这副模样竟也有几分动人。   常听人言:狐性善淫。眼前的狐妖倒是贞烈风骨,少年道,“这个你毋需担心,我自然会助你。”   她深深望着他,欲语还休地点了下头。   “我是寐喜,等到了轩辕坟我便带你去见玉琵琶。”   “我……”某X痛苦的纠结几秒,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妲己”这个妖孽的名字,只故作亲昵道,“那你就唤我苏苏吧。”   两人很快就飞过了这片山林,刚出了山林,便隐约听见脚下一片巫乐石磬之声。   寐喜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地俯瞰,只见山林外的祭台上数个黑衣巫师绕着龟甲跳着驱邪舞,祭台下跪着一圈密密麻麻的奴隶。   他肆无忌惮地带着某X……不对,现在该叫她苏苏了,两人一道飞往祭台。   “咦,是原先那群人啊。”离得近了,苏苏眼尖的发现有几张熟面孔。   与此同时,祭台上其中一个老者也发现了他们,“妖怪!就是这只妖怪,她破了我的法力现在正准备和同伴出逃!”   此前一直和寐喜用心音交谈,苏苏差点给忘了,她根本就听不懂这里的语言。见到老头又开始兴奋的指着她乌拉乌拉,她转头看向寐喜,道,“他在对我说什么?”   寐喜玩笑道,“他向你问好呢,你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   苏苏挑了挑眉,温柔有爱地朝巫师挥挥手,扬声道,“你们好。”   “她在笑我!那妖女在嘲笑我!”   “大胆妖孽!”   “妖女……”   底下的奴隶们纷纷惊惧地起身退开,寐喜带着苏苏在他们头顶盘旋了几圈,在最后一圈恶意地俯冲到惊恐万分的奴隶群中,伴随着俯冲时那阵劲风,妲己突然脸一黑——   要知道,这些奴隶的服装……只是在腹前垂着一条窄窄的麻布,因此当这阵强风过境后……   苏苏这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之壮观的集体遛鸟图……   她嘴角抽搐着,“你刚才……是故意的吗。”   少年干脆地点头,“当然!”   “……”凸= =凸   黄昏 轩辕坟   在日落前终于赶到,原先瞧见他们的巢穴竟是在坟冢之下时苏苏面容微白,幸而寐喜带她进去后,方知别有洞天。   坟冢下竟被妖怪们拓宽成一个巨大的奢华地宫,整个地宫皆由硕大的翡翠绿夜明珠照明,在黑暗中发出由绿到白的光芒,无数夜明珠将这地宫照得亮如白昼。   “你是妲己?”尾音怀疑的拉高,女子衣及足踝,腰间束着碧色的衣带,头戴圆箍形冠卷,眉间神经质地抽动,“怎么比画像老了这么多?”   苏苏:“……”   “天狐的寿命绵长,你这相貌是怎么回事?”   她严苛的双眼让苏苏想起高中的训导主任,只“我”了一声,似有难言之隐般停下。   寐喜没好气地接到,“还不是她先前不愿意受女娲娘娘的诏命下界,便私下服了玄丹废了妖力,现在这模样大概是她自己折腾的,不愿去引诱那纣王。”   玉琵琶额上爆出青筋,“她这模样,没有折腾之前要色诱那纣王也只能勉勉强强,现在居然还……你以为纣王会喜欢老姑娘?!”   苏苏“……”   玉琵琶的青葱玉指在她眼角远远地戳来戳去,“这眉眼,这皱纹!这皮肤的紧致度……”   她的言下之意是:这眉眼嫌老,皱纹已生,皮肤不够光滑紧致……   苏苏,“……”   强抑住抚摸眼角的冲动,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之贫瘠悲凉。   玉琵琶苛刻的对着她又绕了几圈,“给你半年时间,这半年,我要你将身体,眼神,举止,媚态,娇,嗔,柔,泣重新修炼,妲己,你可否接受。”   真是强势而恐怖的魄力啊。   苏苏:“……”   凸= =凸   第三章   难道就要这么被强迫当那只倒霉狐狸?   就算是狐狸吧,就非要当那只史上最臭名昭著死相凄惨的妖孽狐狸精?   苏苏郁郁地正对着昏黄的铜镜,镜中朦胧的倒映出一对绒白的尖耳,此刻已经被虏到这个妖怪巢穴,想那寐喜和玉琵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就算是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被赶鸭子上架。   她蹙着眉,手往衣间一探,摸了个空之后才猛地意识到这里是商朝,哪里会有她的ESSE,挑起了烟瘾却无法可解,苏苏烦躁地摸了摸嘴唇,灌了口水按捺下去。   镜子后突然现出一个身影,寐喜抬手摸摸她的耳朵,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倒是不错。   苏苏心一提,猛地双手抱住那对尖耳朵往后缩,“你做什么?”手劲这么大要是把她的耳朵摸掉了怎么办= =!   寐喜无辜地收回手,“怎么,狐族不能摸耳朵的吗?”   “对!”苏苏斩钉截铁,“这是只有亲密伴侣才能够做的。”   寐喜“哦”了一声迅速收回爪子,“我事先并不知情,刚才的事你就立刻忘了吧,我是不会负责的。”   苏苏深吸口气,“孩子,你该接受心理辅导了。真的,别耽误了。”   寐喜:“?”   “没事,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没有事的话可以先离开吗,我想休息了。”   少年勾着笑往前一凑,“我来当然是有事。玉琵琶要我转告你,明日就开始你的身体和眼神的修业,其他举止媚态娇嗔柔泣都会在这半年内修完。而且,你现在不是还未通晓这里的语言?所以白天是玉琵琶,晚上就换我来教习你语言。”   苏苏:“……”   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接着。”寐喜将一物抛给石化中的苏苏。   她定睛一看,龟壳……甲骨文……   “你识字吗?”   苏苏:“……”   寐喜挑高眉,忍不住再上下打量她几眼,“究竟当初女娲是根据什么选你的啊?”祸国妖孽的要求……至少也不能这么低吧。   苏苏弱弱的说,“……我也不知道。”   心中暗自飙泪,为什么所有穿越人穿越后不是文豪也至少是一知识分子,就她,好歹也读了16年圣贤书,竟然在这个蛮荒时代被当成文盲……鄙视了=口=!   “啧,看来只能从头开始连文带字的教你了。”   苏苏瞅了他一眼,低了姿态,楚楚动人地仰望他,“那就拜托你了。”   寐喜见她这示好的模样,无奈的拍拍她的肩,“那今晚就先饶了你,明日我再教习。”   在他的手触到她肩膀那瞬间,察觉她微颤了下,寐喜缩回手,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这么弱!”   苏苏自知被发现她的右肩胛骨在之前腾云时拉折了,只幽幽道,“自从妖力被废后,我的身体和凡人几乎一般无二……”   “你真是……” 寐喜恶言欲出口时又看见她的可怜相,只得勉强按下了,道,“也罢,我就渡你一些妖力,你自当加紧修炼,望能早日恢复吧。”   “嗯,我一定会加紧修炼的。”但妖力也一定不会恢复的。   寐喜扣住她左手的脉门,霎那间,苏苏只觉一股极阴冷的气劲从左手动脉往心脏游走,手臂在这股寒气下仿佛冻到了极致的麻痹……到最后,竟仿佛连心口都结冰了一般,明明是盛夏,却犹如裸身在数九寒冬,周身的血液几乎快生生凝结停了运转……   看她瞬间煞白了脸,随时快昏厥的模样,寐喜只能悻悻然停了手,“你实在是太弱了,就先渡给你这些妖力,等你修炼吸收之后,我会再为你渡一次。”   囧……还要渡?   苏苏内心哀号,奈何情势比人强,也只能诺诺先应下了。   寐喜暗暗摇头,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苏苏待那寐喜走后,郁郁地在原地思忖几秒,这还只是第一天,为了遮掩“人”的身份便已如此难熬,那玉琵琶可不比寐喜这小鬼好糊弄,这半年的时间……该如何才能不露出马脚,伺机出逃?   更何况,真正的妲己虽然此刻未有音讯,但并不表示那本尊不会在未来某一天突然蹦出来,到时候他们发现她不但是个冒牌货,甚至连妖怪都不是。下场怕是……   可若是妲己不出现,那她必定也难逃顶替妲己入宫灭世的后果,最后不是灭世成功被姜子牙给一刀切了,就是灭世失败死于后妃宫斗之中。   隐瞒是死,坦白也是死。   成功是死,失败也得死……   苏苏欲哭无泪,突然空前的同情那只倒霉狐狸精。眼看夜已深沉,苏苏长吁口气,出逃的计划只能从长计议,当前最重要的是明天的身体修业该如何骗过那玉琵琶,她这对耳朵一定要戴紧了,绝对不能在修业时半途脱落!   她转头小心确认周遭都没人了,方凑到铜镜前想将那对耳朵调紧,行动间,右肩胛骨竟已恢复如初完全没有原先的撕裂疼痛,苏苏扬起笑,看来那妖力也不错啊……但下一秒,她就立刻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对尖耳朵,脱不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苏苏慌张地拉着耳朵用力再拔了一下,结果一阵皮肉拉扯的剧痛传来,苏苏痛呼一声忙不迭停下动作双手牢牢捂住耳朵,只觉耳根发烫,隐隐作痛。   铜镜中,苏苏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在昏黄镜面的投射下越发醒目,苏苏猛然想起还有隐形眼睛,双手小心翼翼地扒开眼皮试探地一抹……   果然,这回连隐形眼睛也取不下来了,若这样长期下去,她的眼睛会不会瞎掉= =!   莫非是寐喜当时渡入妖力修复她的身体时出了岔子?苏苏只觉得她穿越后的霉运真是环环相扣,随时推陈布新。若是这对尖耳和眼睛没法子消掉,那就算她成功逃出这妖窟也会被凡人当成是妖怪追杀……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此刻她人不人妖不妖,只能暗自悲愤这惨烈的穿越生涯。   相较于此刻的落魄悲惨,许多年后,一本攻略奇书横扫青丘各大排行榜,风靡万千狐狸,争相传阅。   这本书的名字是——《如何成为史上最完美的狐狸精》。   这本书的作者是——   苏妲己。   第四章   《如何成为史上最完美的狐狸精》攻略一:帝王篇 体术。   身体是一切的前提,这个世界上欣赏内在美的男人太少,请永远也不要指望一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帝王耐心的通过你猥琐平凡的外表挖掘到传说中美好高尚的本质。在此,唯有四个方法。   第一:日久生情+天赐良机。   缺点:日久生情需要和皇帝贴身不离,如果你能够时刻伴在皇帝身边深情不移地等待他流连花丛后终于审美疲劳的回头,发现了无怨无悔的你,当然,此刻的你也要坚持着先不被皇帝身边的女人们干掉,最后的最后,你还要有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圣母体质,当皇帝尝过你这棵小草后发现还是名花绚丽时坚韧地继续等待着他再回首。   至于天赐良机,就表示你需要日夜祈祷着对方遇到宫变或者是掉落山崖或者是和你一道逃亡,甚至也可以是即将伤重不治。这时候你就可以发挥出你的医药或者是谋略再不然就是武艺文学方面的天赋,全心帮助他,当然,事成之后也要预防他会不会因为你功高盖主或者是心机深沉而把你预先解决掉,防范于未然。   因此选择天赐良机的穿越女们,请祈祷你们的帝王千万不要是事业型。   第二:与众不同。   缺点:顾名思意,与众不同就是当周围的女人们唠叨多话,你就要沉默是金;当周围纤细娇柔,你就要丰腴性感;当周围千依百顺,你自主独立;当周围扑蝶绣花,你舞刀弄剑;当周围……   当然,第一前提是希望你不会在被发掘之前因为过于惊世骇俗而被沉塘,如果你运气不错的避开了这第一前提,那么可以肯定在对方眼中,你绝对是最打眼醒目的!不过,是鹤立鸡群抑或是鸡立鹤群,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三,当全世界只有你这一个女人时,对方除了断袖之外你就是唯一的选择。   缺点:在耽美横行的世界,要保证他一定是宁折不弯实在是……一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情。你确定能在众多娇媚的小受中杀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   第四:当看完以上三点已经彻底绝望的各位,不要妄想着走捷径,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实力派路线吧。   即便先天条件不足,还是可以努力成为后天美人的。   “首先要懂得藏拙,”玉琵琶食指往苏苏脸上一搓,“你这嘴唇太薄,皮肤不够紧致,还有头发,身量欠缺丰满,手指……啊!竟然会有茧子?真是不可原谅!”   苏苏:“……”低头看了看右手中指上的薄茧,这个……握笔握了十多年怎么可能不留下个茧子。   寐喜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看着苏苏被玉琵琶从头埋汰到脚,鲜艳的长翎羽晃来晃去。   玉琵琶带着苏苏走到地下温泉旁,挑剔地再看了她几眼,右手一勾,一缕清泉凌空而起,慢慢聚成一片薄薄的水镜,开了尊口:   “脱吧。”   “哎?”   “脱衣服啊,”玉琵琶理所当然地道,“现在除了所有的衣服,让我瞧瞧你。”   苏苏瞬间瞪大眼,手指往后一比寐喜,“那他呢?”   寐喜勾着红唇似笑非笑地看她,“自然是也留着这里了。”   “为,为什么?”饶是镇定如她也忍不住结巴地道,她为什么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看她的……身体?   玉琵琶道,“寐喜这百年阅女颇丰,自然通晓女体的优势,男子更喜欢怎样的女体。光是女子猜测男子的喜好未免有失偏颇,倒不如由男子来告诉你,他们更喜欢什么。”   苏苏咬紧牙关,心中百般不甘,却也清楚地明白此刻的她是如何也反抗不了的。   寐喜懒洋洋地托着腮,“大娘,别犹豫了,你以为我就很想看你吗?”   苏苏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之后在玉琵琶的催促之下,手缓缓移向腰间的束带,正红的外衣飘然滑下,露出内里的白色单衣……   “你这衣服的样式倒是特别。”玉琵琶道。   殷商女子的服装多是短衣,圆领长袖,下穿紧身绣裤。她倒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宽长层叠的衣服,却也另有一番风情。   苏苏停下动作,被迫在一个陌生男性面前裸身接受对方检查巡视的感觉羞耻而屈辱,她的手移向单衣的系带,这次却是如何也无法继续动作……   寐喜皱起眉,“苏苏,你还要拖到何时?”   对于他们而言,并不能了解此刻苏苏屈辱的心情,人类的道德和羞耻他们难以领会也难以体会。   “我能要求寐喜隐身吗,”苏苏小声道,声音带着几分苒弱,“看见他我会紧张。”   “啧,真是麻烦。”话刚落,寐喜便化成一缕青烟慢慢消散。   苏苏垂下眼,随着白色单衣和底衣飘落,玉琵琶看着身着贴身内衣底裤的她,好奇道,“青丘的狐狸都是这么穿的吗?”倒也是新奇有趣。   苏苏的贴身衣物向来喜欢棉质的,她肤白,纯白的棉质内里,衬着漆黑长发,绒白尖耳,无害可欺的脸上一对琥珀双瞳倒也相得益彰的显出几分纯真脱俗之感。   玉琵琶双眼挑剔地在她身上游移,底子倒也不算太糟糕。   苏苏抬手除去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赤 裸着身子站在蒸腾着薄薄水汽的温泉之中,虽然没有看见寐喜的身影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双眼在她身上梭巡。   瞧吧,弱者就是这么无力而可悲。   苏苏暗暗捏紧手指……   经过一早的盘查,寐喜和玉琵琶相互商谈,苏苏胸型尚丰盈,大腿却不够紧实有力,足下死皮太多,手臂修长却稍嫌干燥,皮肤不够绵软莹润。   苏苏穿上玉琵琶给她的紫色中衣,交领窄袖,两臂绕着云纹,足下着履。她尚来不及瞅瞅她穿这身商朝的服饰如何,便被玉琵琶和寐喜带走。   “我们要去哪里?”   玉琵琶道,“为你选香的地方。”   “香?”   片刻之后,两人在一处堆满无数瓷瓶的洞窟,每一个瓷瓶口皆酝酿着各色花苞,点点花苞中心皆含着一滴露水,在薄光下盈盈发亮。   “男属刚,女属柔,身为女子自然要体含香气身娇色柔。而纣王后宫妃子众多,你自然要选一个味道让他牢牢记住你。”   苏苏转头看了玉琵琶一眼,原来古代的妖怪意识也这么超前。   寐喜随手把玩一个瓷瓶,“在我们还未成妖的时候,雄性想要追求雌性,抑或是交 配期的雌性身上皆会散发出一种气味,引诱对方。之于女人,适宜的香味对男人也有着极致诱惑。”   苏苏对香味也有几分研究。   忘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香水之于女人:腮边喷一点,叫做吐气如兰;发上喷一点,叫做雾鬓风鬟;手肘喷一点,叫做皓腕香雪;脚踝喷一点,叫做莲步轻移;大腿深处喷一点,叫做暗香浮动。   苏苏仔细在众多花卉中穿梭,待她第四圈经过玉琵琶身边时,她抬手拿起她身后的瓷瓶,“我选好了。”   寐喜道,“确定了?”   “我很确定。”苏苏点头,“我选荼靡。”   第五章   名人效应是非常强大的,当妲己名扬天下之后,她身上的荼靡香也被誉为是香中圣品。一时抢购一空,供不应求。   后人有诗云:“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   彼时荼靡通酴醿,《坚瓠续集》中《酴醿露》更有云:“琼瑶晶莹,芬芳袭人,若甘露焉,夷女以泽体腻发,香味经月不灭。”   有好事者问苏苏:“当年那洞窟中花种千万,你是如何在众多花海中选择了荼靡香呢?”   苏苏温婉的官方微笑,“也许是冥冥中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指引我选中它。”   其实真相是……那时光是用看得就已经眼花缭乱,她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只是玉琵琶和寐喜催得紧,她彼时正经过玉琵琶身边,随手拿了个离她最近的瓷瓶罢了= =!   如果要问苏苏,在体术修炼中,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那么苏苏一定会回答,“蜕皮重塑!”   在苏苏选香的隔日,她是被无数如针扎般的刺痛感惊醒的,睁开眼,她差点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这种情况,放在任何一个正常女性身上都会承受不住。   明明昨夜她是在床榻上安稳入睡,谁料第二天醒来,她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浓稠的墨绿色水池之中,身上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无数条不过拇指粗的靛蓝色小鱼……   那些鱼的头呈三角形,如梭的身体游动间迅速而灵活,如扇的紫色尾鳍宽大飘逸,煞是可爱。当然,若是在其他场合下苏苏自然会有这个闲情观赏,但此刻身处在鱼群的包围啃食之中,苏苏实在很难保持理性。   寐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先别出来,在里面乖乖的再泡一会。”   苏苏疼得直抽气,边努力想从那水池爬上岸,“这不是泡吧,这简直就是让我去喂鱼!”   “没错啊,就是让你喂鱼。”寐喜理所当然的道,“现在他们还没有吃饱呢。”   “吃?!”苏苏努力按捺着,冷静地道,“你是说让它们……吃我?而且还不得反抗的乖乖让它们吃?”   “等你身上粗糙老化的死皮被吃干净后你就可以上来了。”寐喜道,“现在你不要动,我并不想依靠暴力让你乖顺的在这个池子里躺一天。别小看了这些鱼群,若没有我坐镇,只怕你不到一刻钟就会被吃成一具白骨。”   苏苏讪讪地从爬了一半的水池上趴回去,“那我大概还要再泡多久呢?”她声音渐渐低软下去,“身上真的……很疼。”   玉琵琶接口,“大概是一个早上。不用担心,这些绿藻会修复你的表皮。今后这半年,你每十日来泡一次,直至你浑身再无任何粗糙干燥处,皮肤柔嫩得吹弹可破,晶莹滑润为止。”   苏苏的脸瞬间青了。   这不是表示,她这半年来每次被吞噬的表皮只要一长出来没多久就要被再次吞噬,越到后面,她肌肤便越发敏感,这针扎般的疼痛对她而言便越发难忍苦痛。   苏苏无语凝咽,狐狸精……真不是人做的啊。   体术修炼中,除了发掘自身的瑕疵之外,还要能清楚的认知到自己的优势,并将之加倍凸显出来。   玉琵琶手捧圆镜将苏苏的脸不住来回摆弄,苏苏倒也配合,双目微垂,顺从的任她作为。   寐喜在一旁看着她乖乖的垂着眼,柔顺胆怯的模样,突然无由的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一头极力隐忍伺机而动的兽,一旦时机成熟指不定会在何时反咬他们一口。   玉琵琶道,“瞧了你的眉眼,虽然柔和顺眼,却也不是十分令人惊艳啊。”   苏苏“哦”了一声,真是对不起啊,我就是没有你们这些妖孽长得漂亮。   “你的眼型若是再长些便好了,现在是纯真有余却妩媚不足,青丘的狐狸不是以魅术闻名,若不是你的模样和耳朵,我倒真想盘查你的底细。”   苏苏直接无视她的话,只问,“你有黛粉吗?”   玉琵琶道,“黛粉是有,你想画眉吗?你的眉形倒是不需要了。”   “不是画眉。”苏苏从玉琵琶手中接过黛粉,从前她玩COSPLAY时化妆技术倒是过硬,此刻她拿着黛粉,以指小心地将眼线描长,在眼尾斜斜地朝上一挑。整张脸瞬间多了几分妖冶之感。   玉琵琶赞赏的看她,“原来黛粉还有这样的用法,瞧上去倒是不错呢。”而后再为她薄薄施了一层桃花妆,“这样比原先醒目了许多。”   苏苏点头。   “别光顾着点头,现在只是形而不是神。双眼和嘴唇,你只能在二者中择其一。”玉琵琶道,“你的容貌并非绝色,若是过于雕琢全貌反而落了下乘,只精心打造一处,方能显出你丽质天生。记得,嘴唇和双颊只需用淡粉的花瓣晕一晕,衬托那双美目倒能增色许多。”   苏苏暗暗记下,但有一个疑问,却也梗在心中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玉琵琶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有什么问题便直接问吧,对我不需要拐弯抹角。”   “那……我就问了哟。”苏苏思忖下该如何组织语言开口,那玉琵琶和寐喜却是没有耐心,直催促她。于是苏苏便直接道,“老实说,玉琵琶你不论是身姿样貌亦或是其他皆比我出色,为什么你还要这般辛苦的花费半年时间教习我,而不是自己亲自去?”   寐喜一听完她的话,立刻就控制不住的大笑,“玉琵琶,哈哈哈,果然她会问你的。”   苏苏一脸莫名,“这是怎么了?”   寐喜道,“苏苏,你听了玉琵琶的名字,应该知道她是一只玉石妖精吧。”   苏苏点头。   “玉石,玉石,你还未想明白么?”寐喜突然暧昧地凑近她耳边,“玉琵琶,自然是石女啊。”   苏苏:“……”石化中……   那玉琵琶横了寐喜一眼,只朝她抬手扔去一物。苏苏原以为是她在迁怒,结果看到手中的瓷瓶时,一时有些愣神,“我已经有荼靡香了,你不用再给我了。”   “这是单独使用的一瓶,和之前给你的要分开使用。”   苏苏低头看着手中的荼靡香,“那这瓶单独使用的荼靡香是使用在……”   “没错。”玉琵琶戏谑道,“保持住暗香浮动,以后也好让那纣王尝了滋味后放不开你。”   苏苏:“……”   玉琵琶,虽然你是个绝色美人,但这美人的光环还是挡不住你刹那盛放的猥琐啊。   “害羞了?”玉琵琶见苏苏低头不语,只当她面皮薄,宽慰道,“其实那纣王不会辱没你,陪他几年其实也不算难挨……对了,你要不要看看他的模样?”   苏苏立刻抬起头,用力一点!   寐喜不由嗤笑出声,在厢房内的水盆上空轻轻一点,“苏苏,你可要把握机会仔细看好。”   苏苏自不会理他,慢腾腾地一步一个脚印挪到水盆前……   实在是害怕啊,若是眼前出现一个地中海阿公,她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崩溃。   玉琵琶单手揪住寐喜,将他也提溜出门,悄悄退场。   苏苏见已经清完场了,方深吸口气,缓缓朝水盆探出头去——   第六章   他的身量极高,长发过腰,头戴玉冠饰。一袭天青色的锦衣,两臂饰有降龙纹,腰束宽带,腰带压着衣领下部紧贴着身线,那腰身很是纤细……   不过,此刻的苏苏却极力隐忍着吐血的冲动。因为——   那寐喜给她看得是纣王的背面啊背面!   凸= =凸   《如何成为史上最完美的狐狸精》攻略二:魅惑篇 眼波媚色。   媚色并不是说你走在大街上,就必须要一路不停的抛媚眼,魅力四射,将一干男人迷得昏头转向才叫成功。眼波媚色,翻过去可以通俗理解为媚眼,不过,正解其实是:眼儿媚。   二者最大的区别是——   媚眼:自己是主动方,对男人发起进攻,成败尚且还是未知。   眼儿媚:表面上对方是主动方,但实际上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导,不动声色间便可让对方自投罗网水到渠成。   眼儿媚并不是说就一定要如何勾挑对方,就非要性感,你可以感性,可以率真,甚至也可以向花木兰那般挥舞着刀剑拼杀征战,当然,你要记得就算你想当花木兰奋勇杀敌你的最终目标也是借机勾引比自己更强的男人带回巢穴啊。   看到这,你是不是觉得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用武力把男人一棒子打晕直接拖回洞穴口口不是更快?   当然……也可以。   只要你能够在这个暴力的前提下依然把那个男人给迷了个七荤八素,当然没有问题。   方法不限,手段随意,只要记得把你的狐狸尾巴藏好,一切都没有问题。   一只完美的狐狸精,并不是说一定要性感一定要妩媚一定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不需要变成巨人,你只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你不需要倾城绝色,但一定要风情万种,你不需要处处争锋,但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令男人能一眼记住。   “‘媚’是你们狐族与生俱来的能力,”玉琵琶道,“苏苏,现在你施展一个媚态。”   苏苏:“……”   玉琵琶,“光瞪着我干什么?难道你都是用眼白来抛媚眼?”   苏苏:冷冷地抛去一个媚眼……   玉琵琶沉默了片刻,“你确定你真的是狐狸精?”   苏苏,“大概……算是吧。”   玉琵琶:“……”   好吧,修炼,又是一次严苛的修炼。   苏苏正对着寐喜,努力地勾引卖力的微笑只差要跳钢管了,寐喜依然八风不动的坐在原地只手托腮的看她,平静的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   “我对你就没有一点点吸引力吗?”苏苏阴郁地道,“你就没有任何感觉,心脏就没有多跳几秒?”   “我努力的去尝试了……”寐喜道,“但是大娘你知道的,这真的很难。”   玉琵琶脸色一黑,“苏苏,你又失败了,这顿饭你还是不准吃。”   “等一下!”苏苏试图力挽狂澜,“我还有一招!”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再不吃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玉琵琶一挑眉,“哦?”   苏苏直接将准备站起身的寐喜单手摁倒……在原位上,另一只手极之缓慢的拉开外袍的衣带,红唇微启,眼神迷离……   寐喜双手环胸,大咧咧地直接看着。   苏苏慢慢起身贴近他,但肢体间却没有任何接触,她缓缓抬手抽去束着长发的骨笄,霎那间,一头青丝摇曳而下,发梢透着淡淡若隐若现的荼靡香。她偏了头双颊隐隐晕红,外袍轻轻往下滑去……   露而不淫,露而不淫……   苏苏在心中默念这四字箴言,想起玉琵琶说,想练就媚,最基本的前提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诱惑到日常生活中原本对她无意的男人,这样才方算入门。   可是对着寐喜,苏苏发现这很有可能是一个不可能任务……   玉琵琶对着苏苏,直接用心音传递她,“——脱!”   苏苏暗暗叹口气,那双琥珀色的双瞳越发柔和,眼波流转间似隐隐滴泪般望着寐喜,内袍衣襟微敞,露出光裸的脖颈,系带欲落不落……   寐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挑高眉。   玉琵琶立刻狂给苏苏打眼色“脱!脱脱脱脱——呀~”   苏苏一脸黑线的低下头切断玉琵琶的眼波,这是活生生的逼良为娼,还脱?再脱她就要裸奔了!   寐喜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继续啊。”   苏苏深吸口气,闭了闭眼,下一秒霍地一声拉回衣服,直接调头走人。   我凸你个凸!老娘不干了!   “苏苏,”玉琵琶在身后娇媚的叫着。   苏苏转头,露出一个璀璨温柔的笑容,“有什么事吗?”   “晚饭已经放在你屋里了。”   “?”   苏苏再次确认狐狸精除了是辛苦活还是个技术活,她要鄙视下在未来世界已经被泛滥称谓的“狐狸精”,口胡!狐狸精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她面前摆着一只烧鸡,但她最想说的是……为什么又是鸡!   从她被虏到这个妖窟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在吃鸡,烧鸡炖鸡烤鸡五香鸡……   “玉琵琶,我能换一个菜色吗?就只能顿顿吃鸡肉?”   “咦?狐狸不是都喜欢吃鸡的吗?”   苏苏抓狂,谁说狐狸都喜欢的!她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我们洞窟里就真的没有别的食物吗,”苏苏道,“玉琵琶,你平日的食物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是玉石妖精,”玉琵琶睨了她一眼,“我是依靠日月精华为生,不需要进食。”   “那寐喜呢?”   玉琵琶理所当然的说,“吃鸡肉啊。”   苏苏大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玉琵琶似看出她所想,“寐喜他乃九头雉鸡精,是族里的王,当年他可是吃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抢下族长这个位置。”   苏苏:默默在心中搜索可有在何时得罪过他。   玉琵琶戏谑道,“怎么,开始芳心暗许了?”   苏苏瞬间青了脸,“姐姐,你想太多了……真的。”   玉琵琶的笑容三分美色七分猥琐,“那……你是更心仪纣王了?怎样,昨夜看了之后可有欢喜些?”   苏苏点点头,“……他的背影,很销魂。”   玉琵琶悟了,掩袖朝她眨眨眼,“那寐喜给你看的是他的背面?”   苏苏悲愤的用力点头。   玉琵琶道,“别担心,既然我昨日已经允了你,就必定会让你瞧瞧纣王的真面目。”她素手一翻,直接将一旁水盆中的水引致金镂帘子前,重新凝成一面水镜,镜中如漩涡般慢慢显现出朝歌的市集和宫殿……   宫殿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靠近,突然眼前一黑,苏苏发现镜中的画面停留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之内……   “咦?朝歌现在是晚上了吗?”苏苏问。   “我们在地宫,日夜都有夜明珠照明,自然不觉日夜。此刻的人间夜已深沉,”玉琵琶道,“这次你可要看清了纣王,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   苏苏点头,双眼紧粘着水镜。   玉琵琶笑道,“那你慢慢看,我就先告退了。”   苏苏挥挥手,待那玉琵琶离开之后双眼倏地冷了下来。桌前搁着选香那日带回来的荼靡花,花色尚佳,苏苏捏起这朵荼靡花往鼻尖轻嗅,双眼移向镜中……   镜内,慢慢地现出镶嵌金玉的奢华宫殿,数盏巨大的灯烛火炬朦胧地将殿内晕成一片暧昧的暗黄,一个男子清晰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他坐在巨大的王座上,皮肤苍白,唇色极淡,即使在昏黄的大殿内也能一眼看出病容。东方人的瞳孔大多是棕褐色,但他的双瞳和发色极黑,过腰长发乌压压地垂坠在青衣上,前胸和两臂饰有的降龙纹狰狞而张扬,他修长的手指交抵在下颚,火光下,苍白的姿容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异之美……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纣王十分之出色,但是再出色……   苏苏淡淡地碾碎手中的荼靡花,即便他再出色,她也定不做那末路之花。   镜中的纣王突然猛地转头,精准地看向她的方向!   虽然他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窥视,但那眼神挟带着属于上位者的绝对压迫力。   苏苏心一悸,而后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破碎的荼靡花瓣吹落,朝他轻松写意的挥挥手——   再见了,我的王。   真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第七章   语言和文字是沟通的纽带。   但是苏苏郁郁地发现……她的纽带一定是打过结的,希望不是死结。   除去白天被玉琵琶蹂躏修业,晚上她还要继续和寐喜说文解字。   “你现在会识得多少字了?”寐喜眼前一溜排开一打的龟壳。   苏苏忧郁地伸出玉手扒拉出几个龟壳,“这是‘日’字,‘土’字,‘吉’字,还有‘肚子’,‘饿’,‘吃’,‘好’,‘坏’,‘是’,‘不是’,‘累’……”   寐喜嘴角抽动一下,“学了大半月,就学到这种程度?”   “嗯……”弱弱地道,她语言无能,这是不可抗力。   “好吧,”寐喜直起身,“从明天起,进食时间我和玉琵琶都不会再用心音和你对话,如果你一日没有学会基本对话,那么你就一日不准吃饭。”   不用这么狠吧……   苏苏迅速抬头,无限哀怨的看他,“一点折扣都没得打吗?”   寐喜眉目舒展,心情颇好地道,“努力吧!苏苏。”   日子就这样哀怨而平静的过去,修业的日子自是度日如年,但在玉琵琶和寐喜的强行灌输下,苏苏也渐渐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字或词语,打打手势连蒙带猜的倒也能勉强交流。   这样的学习方式自然磨人,苏苏平日尽量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慢慢倒也培养出了恬静内敛的假象。   玉琵琶待她算不错,平日会选择些她熟悉的词汇简单交流,若是到每日修业时,修业的要点和技巧都会用心音重新再阐述一次。   但寐喜就时常作弄她,从那夜起便再也没有用过心音,对话时又往往夹带着大量的新词汇和复杂的句子,教苏苏猜得头疼也只能勉强一知半解,最最要命的是,苏苏的晚餐是由他负责,是以,苏苏常常被蹂躏了一天之后还是悲惨的不给饭吃。   “寐喜,”玉琵琶道,“有没有觉得苏苏最近好像瘦了点?”   “有吗,”寐喜转头看向正埋头修业的苏苏,“她昨天晚上还是挺有干劲的吃了两头烤鸡呢。”   “这样吗,那大概是我看错了。”   一边的苏苏听懂了晚上,吃,烤鸡这三个词,转头用还未熟练的商语吐槽道,“只有,昨天吃。以前,没有。”   玉琵琶听罢,摸摸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真是可怜啊,是不是经常被克扣晚餐?”   苏苏点头。   寐喜见了玉琵琶的动作,不满道,“你以前不是不准我碰你的耳朵,为什么玉琵琶碰就没关系?”   “玉琵琶,女的,可以。你,男的,不行。”   寐喜悻悻然掉开眼,“话自然都是你在说。”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从未在现世见过妖狐,头次见到苏苏的耳朵和眼睛觉得很是新奇,奈何狐族那恐怖的族规摆在那,他着实不想娶苏苏,也只能强抑住好奇心了。   玉琵琶道,“今天修业结束后,你可以去后园那选些蔬果,平日你不是总说已经吃腻了鸡肉,这是小妖们刚从外头采来的,应是不错。”   苏苏立刻双眼一亮,终于!终于可以吃到不一样的食物了。   好不容易,待苏苏修业结束后马上第一时间跑到后园,视线在一堆堆熟悉又陌生的蔬果中梭巡,她突然低呼一声,一把抱住随意抛在蔬果底部的一捧绿叶。   “这是什么?”寐喜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后朝那绿叶看去。   苏苏道,“好东西,不说。”   寐喜皱着眉,自顾自又对着那叶子研究许久,隐约有点印象了,“这好像是金叶草,乃是蔬谷之害,不能食用。”   苏苏只冲他耸耸肩,神秘兮兮地抱着那堆金叶草回去了……   第二日   天甫亮,寐喜第一次看见苏苏很有精神的早起,抱着那堆金叶草对着朝阳的地方摆好晒干,修业时眼神也一直往那金叶草上飘……   究竟其中有何玄秘?   寐喜和玉琵琶相视一眼,颇有兴趣的看她捣弄。   苏苏将那金叶草连晒五天,第五天,苏苏巴巴的跑到玉琵琶跟前,比手画脚的描述道,“有没有细长的石头,中间空,底下横着,放叶子。”   也亏玉琵琶悟性不错,不过片刻,便递给她一个乳白的玉管,底部的玉石状如汤匙,斜横出一个指节的距离。   苏苏笑眯眯的接过,“谢谢,我以后,会努力修业。”   待苏苏回去之后,将晒干的叶子揉碎,先取出一匙的碎叶放在玉管底部,而后将剩下的碎叶用一个牛皮小袋子将它们装好,密封,贴身放好。   寐喜点着下颚看她忙活,只见她缓缓点燃玉管底部那些碎叶,食指捏着纤细的玉管,轻轻启唇在管口一吸,微眯起眼,似乎颇为受用的满足叹息。   “你在做什么?”   苏苏吞吐一口薄淡的轻烟,用中文悠悠地回道,“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虽然她的烟瘾不大,但一下子让她戒了,又隐隐像少了什么似的不惯。像这般悠闲的点一支烟,静静的一人待着,理清思绪的感觉,仿佛是回到从前的生活一般,而不是在这个蛮荒时代奇异而脱序的生存着。   寐喜一向不是知礼含蓄的人,直接朝她伸出手,“拿来。”   苏苏璀然一笑,“好啊,给你。”   寐喜接过那玉管,也学苏苏那般在管口用力一吸,立时,一股极之刺激夹带热辣的味道冲上!   寐喜顿时掩住嘴将玉管塞回苏苏手中,呛声咳嗽着叱问道,“咳咳,这是什么……咳,怪味道……”   “烟草味啊。”苏苏仔细的来回擦拭被寐喜用过的玉管口,投去一个眼波。   寐喜一知半解,但看她食指慵懒的夹着细白的玉管,红唇轻含管口,眉目似嗔非嗔的模样竟也有几分异样的风情。   苏苏突然将脸贴近他,用中文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寐喜移开视线,粗声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今后和我说话只能用商语,你今夜两次违规,又想挨饿了不是?”   苏苏退开身子,此刻的她一颦一笑带着和平日的温顺隐隐相左的勾挑……   “寐喜,成熟点。”她歪着头以一种介于纯真和妖媚的姿势望着他,“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开始发情的小鬼,用欺负和恶作剧来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呢。”   第八章   苏苏原只是玩笑加警告,戏谑的意味更浓些。   未料寐喜却当真恼怒起来,呵斥道,“你休得胡言!”   苏苏抿嘴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寐喜却犹自余怒未消,拂袖而去前不悦地留下话头,“你今夜三次违规,这三日的晚餐就免了,若再有下次,便连你白日的早午餐也免了。”   苏苏只得无奈的摊摊手,继续用那磨人的商语道,“好吧,现在你强,听你的。”   寐喜闻言又回头看了苏苏一眼,“还有今后,你若是再胡言乱语的话……”   苏苏拖着腮,忧郁地补充道,“那就罚我,不吃饭。”   寐喜看她这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蹙眉道,“你知道就好!”   言毕,转瞬离去……   《如何成为史上最完美的狐狸精》攻略三:娇,嗔。   你可以理解为娇嗔,但严格来说,娇与嗔是分开的。   这里的“娇”,并不是指自身,而是指行动,即“娇宠”,而娇宠的对象,很遗憾并不是你,而是你的裙下之臣。   首先,不论年纪多大,不论能力多强,不论平日多么霸道强势的男人,都会有疲惫的时候。   此刻,饶是你再千娇百媚,也抵不上一个贴心暖心能抚慰他的红颜知己。明白他需要的是什么,明白该如何不着痕迹的“娇宠”你的男人。   你“娇”他,他自然也会“娇”你,拿出你对待新衣服/化妆品/钱包/美食/孩子……等一系列心爱之物的珍爱态度,在心中默默催眠自己此刻的他是在外面饱受欺凌寻求你的母性庇护的倒霉孩子,好好抱抱他,怜惜的抚慰他吧。   注意:   切记“娇”而不过,男人这种生物的另一面是容易蹬鼻子上脸,“娇”只能当作终极武器,偶尔为之。若使用频率太过泛滥,失了效用不说,更休怪对方得寸进尺了。   “嗔”,并不是说要你化身成泼妇,可以通俗理解为在双方调剂协商之后,得了便宜又卖乖。   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一起生活,日子久了,难免会有意见相左之时。   若你能圣母的咬牙全一口吞了,对方自然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何处踩了你的地雷,更不会有悔改之意,天长日久,不是你先给憋死,就是因为你终于忍受不能地爆发,两败俱伤。   此时,也正是“嗔”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毕竟,总是一径的柔顺抚慰娇媚总是会让人渐渐厌倦,偶尔无伤大雅的小小“嗔”一下,适度的小别扭既让对方明白自己的错处以后尽量避开你的痛脚,同时也勾起他们的征服欲以及征服归顺后的成就感。   不会“嗔”的女人如一潭死水,需不时搅动波澜,撩拨成春水,方能保持灵动,长盛不衰。   注意:   在“嗔”的过程中依然还是要把持好分寸,“嗔”之一字,过轻,那叫牢骚;重了,那便是刻薄了。你的目标是让他长久的成为你的裙下之臣,而不是将他推向其他红颜知己的怀抱啊。   “苏苏,语气再委婉些。”玉琵琶道。   苏苏闭眼再酝酿一下,道,“准备好了,你问。”   玉琵琶双眼在寐喜身上绕了一圈,羽扇半掩住脸只露出一双美目朝苏苏眨眨眼,“你先用三个简单的词,形容下我和寐喜。”   苏苏诚挚地先看向玉琵琶,“玉琵琶你是:”女王,八卦,吹毛求疵,“强势,八面玲珑,很有原则。”   眼尾再慢腾腾扫到寐喜身上,“寐喜你是:”自恋,挑剔,个性幼稚,“自爱,追求完美,性情纯稚。”   玉琵琶道,“看来‘嗔’的入门苏苏你适应的很快。”   苏苏远目,日日在你们的压迫下生存,怎么可能不快= =!   “嗔”在另一个层面上也可以解释为攻击,只不过是针对自己恋人的,为了交流刺激感情而起的一个攻击。因此,如何委婉地将攻击对方的话表达出来,这便是“嗔”的中心。   “嗔”的技艺高强者,甚至可以一边指使着对方为自己添购金屋玉床,倾尽财力博她一笑的同时心中还深感愧疚,唏嘘亏待了她。   玉琵琶和寐喜此刻就是苏苏最佳的对练模特,让她从各方面攻击他们,练习“嗔”的圆滑技巧。   而“娇”的修业是和“嗔”同时进行的。   上午是“娇”,下午是“嗔”。   是以,早上如果寐喜和玉琵琶在“娇”的修炼中给了她一顿排头,下午在“嗔”的修炼中,苏苏便会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委婉又解气的攻击回去。   玉琵琶倒也还好,可惜寐喜便记仇的多,苏苏在“嗔”的修炼中攻击了他几分,隔日早上“娇”的修炼中,他便会越发苛刻……   “冤冤相报何时了。”玉琵琶摇头感叹,不过经此一来,苏苏“嗔”的修业进步飞快,这不得不说,事关自己切身利益之时,人的潜力总是无穷尽的。   有一点必须要承认,同“嗔”的修业相比,“娇”的修业真是……   苏苏额上暴起黑线,“好吧,我努力抚慰他。”   在奢华地宫最底部,寐喜翘着脚半躺在床榻的暗红软垫上,一脸“大爷我正等着炮灰准备轰杀”的表情。   玉琵琶默默的在苏苏身后翘起大拇指,要顶住啊,苏苏。   苏苏温柔款款的走到寐喜身前,“娇”的内容和“嗔”的完全相反,要求她必须在任何情况之下都必须淡定而圣母的抚慰对方脆弱疲惫的心情。   可是她对着寐喜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无法将他想象成一个在外面受尽欺负哭诉无门的可怜孩子。   “你来干什么?”寐喜一上来就选中了粗暴无礼的角色。   “我只是不放心……”苏苏柔情似水的坐在他身旁,“你有什么烦心事,同我说,虽然我不一定能为你解决,但多少,我还是希望能与你分担的……”   寐喜烦躁的挥开她的手,“女人家家的,又知道些什么,男人的事情女人别管。”   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自称什么男人啊= =~   苏苏双目盈泪楚楚可怜地仰望他,充分摆出“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神”的坚贞表情,不放弃地重新扒拉回他的身边,情真意切道,“我只是……心疼你,怕你一人抗着,难受……一想到你这样,我,我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为你背负一二……”   其肉麻程度,教玉琵琶也忍不住抖了一抖。   首当其冲的寐喜默默地别开脸,不忍再看……   蓦地,一片寂静中,从地宫上方突传来一阵纷沓而至的马蹄,其势之猛,连固定在地宫顶端的夜明珠皆隐隐晃动……   “糟了!纣王竟然提前发动战争!”玉琵琶瞬间脸色沉郁。   苏苏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玉琵琶,“那和我们的计划有关?”   寐喜道,“原计划是帝辛征伐有苏氏时,让你混入有苏氏战败后献给纣王的美人之中,但此次帝辛提前发动战争,怕是你的修业也要提前结束了。”   “帝辛?”苏苏对纣王妲己的印象只来自于幼年看过的那部《封神榜》,记忆中除了那纣王是个猥琐大叔之外,其他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帝辛是他的名字,莫非你以为他就叫纣王?”寐喜道。   苏苏为自己的无知羞愧几秒,随即便被玉琵琶一把捞过去——   玉琵琶充满魄力地双手握住她的肩,“苏苏,在这两个月之内,你必须给我学会一口流利的商语,还有你的修业,我会重点抽出几样严苛训练!至于其他的修业内容,等你进了王宫,我和寐喜一定会定时拜访的!”   苏苏:“……”   面部崩溃中……   第九章   《如何成为史上最完美的狐狸精》攻略四:柔,泣。   河东狮和野蛮女友虽然也能风靡一时,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君不见那陈季常,开始时甜言蜜语说尽,后面还不是照样奔向那温柔的解语花,若你自比有那河东狮的好手段能将他拖回家,那自是不表。但你有了那河东狮的手腕可还要担心他是否有那陈季常的长情,愿意为你舍了温柔乡。   若真是无论如何也想好这一口,那么你也只能日夜祈祷自己早日遇上受虐狂,聊慰相思。   好了,言归正传。   但凡是男人,潜意识中都希望有个善解人意的温柔乡朝他敞开大门,遑论他在追求你时说过什么就喜欢你的任性,就喜欢你的孩子气,就喜欢你的泼辣,就喜欢你的野性……   他们这么说,你可不要傻乎乎的照单全信,男人在爱情中最不缺的,就是谎言。   切记,相恋容易相处难。产生爱情的可能是激情,但维持爱情的,就必须是柔情,这样,方可长情。   “柔”和“娇”“嗔”一般,都是同对方长期磨合的相处之道。“娇”是娇宠,“嗔”是调和,至于“柔”,便是聆听。   柔情似水,柔肠百转,柔能克钢……毕竟,当他疲惫了一日归来,却还要花心思安抚你的小性子或变着法继续讨你欢心,一开始或者会觉得新奇有趣,但时日一久,他会更加疲惫,即便是勉强日日相对,心中也不免不满生堵。   谁说狐狸精就非要妖娆妩媚呢?你可以将你的角色调转过来,不再做受予者,此刻你可以尝试着去做施与人。知己知音自然是有些困难。但你可以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你不需要为他解决问题,但你可以在他心情憋闷发发牢骚的时候窝心地煲好一蛊靓汤,静静地倾听他的烦恼愁绪,成为他心灵的净土和依恋。   注意:   就算再如何温柔体贴也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是狐狸精,不要轻易迷失了自己。狐狸精的天性自私狡诈,善变善伪,永远记得你的目标是:让对方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   当你卑躬屈膝地为对方献上一切乞求爱怜时,你便再也握不住那把爱情流沙。在爱情中,若连自己都不爱自己,那又谈何让对方爱上自己?   说到“泣”,这项女人最柔弱最温存的武器之于男人而言,无异最富有杀伤力。   “泣”位于“嗔”之上,在狐狸精的武器排行中,攻击性和杀伤力皆高踞榜首。   首先要注意,不可滥用。同“娇”一般,皆是在万不得已或者重大场合才能使用的武器。若你食髓知味没完没了起来,第一次对方会心疼怜惜,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泣”并不是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用多了,便会廉价贬值,因此要省着点用。女人的泪是珍珠,当那珍珠满坑满谷之后,便是廉价普通的玻璃珠了。   其次:姿态。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蓬头垢面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不然,难道你指望用一脸眼泪鼻涕齐飞来引诱他?   你可以无声落泪,可以小声梗咽,可以楚楚可怜的抽抽噎噎,可以委屈伤心的嘤咛落泪……无论什么场合,什么情境,怎么打动男人怎么落泪。还是那句话,方法随意选,手段任意换,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苏苏很想拔头发,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淡定,要淡定”,埋头抖着手继续数毛……   是的,你没有看错,确实是数毛。   玉琵琶道,“‘柔’的训练中最关键的是要能沉得住气,有着超凡忍耐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憋住不爆发,依然保持温柔的言辞情态。”   于是苏苏便认命的领了一只兔子蹲在地上开始数毛,这是寐喜为她分配的任务。   据他冠冕堂皇地说,长时间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繁琐的事,对控制情绪修身养性有奇效。话毕,微笑的递给她两只兔子,你数数看这两只兔子身上的毛发相差几何?   数个毛!苏苏深吸一口气微笑的接过那只不停蹦跶的活泼兔子,奇什么效,养什么性,老娘还没有出家呢!   “大娘,你的表情有点狰狞哟。”那只活泼的兔子道。   苏苏一愣!僵硬的低头和兔子那双红通通的大眼对视。   “不要以为这样看着我,我就会退缩。”兔子坚贞不屈地道,“还有,身为雌性,你这样提着一只雄性的耳朵太失礼了,要温柔的把我抱在怀里,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啊……抱歉。”苏苏僵硬地将兔子抱在怀中,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这里是妖窟,所以一只兔子会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正常……非常正常。   “谢谢,”那只兔子绅士地道,而后优雅地将兔爪子搭在苏苏的手腕上,道,“我现在有些饿了,能为我拿一根萝卜吗。”   “好……”   萝卜到手后兔子斯文的啃着萝卜一边道,“你的性格真是不错啊。”   “……谢谢。”   它由衷的夸奖,“这么温存的个性,非常适合当一只兔子呢。”   “……谢谢。”   “等会数完毛后记得帮我重新梳理一遍,我的毛皮每天都要花一个时辰细心整理保养,今晚还和两位雌性有约呢。”   “我会把你梳成一只最俊美的兔子的……”   “谢谢,你也是一只很温柔的狐狸。”   “……不客气。”   除开寐喜时不时的挑刺,玉琵琶时不时的压榨,总体而言,苏苏的修炼生涯并没有受太多的皮肉之苦。   不过对于她而言,精神上的蹂躏更甚肉体数十倍。她的商语在二人的填鸭式灌输下也进步许多,至少断句没有以往那般频繁了。苏苏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若当年的高考她也有这般效率,那清华北大也不是问题了= =~   眼看离出师的时间还剩一月,那纣王倒是神武,连一点拖延时间都不给的直接打到了有苏氏内城。为了出师那日能顺利勾引到纣王,玉琵琶和寐喜便想早早带她去踩点。   “我就这样凭空冒出来,不是惹人疑窦?”   “放心,我和寐喜自会为你造一个身份。”玉琵琶思忖片刻,“不如,你就做有苏氏族长苏护的女儿,如何?我记得他也有一女,到时有苏氏战败,必会献女给帝辛,你便代替她随帝辛回朝歌。”   “若我代替了她,那真正的她……”   寐喜道,“明日你便随我们去苏护那探探地形,一月后你要找机会邂逅纣王,务必要让他将你带去朝歌。”   苏苏微不可见的停顿了下,“好。”   玉琵琶起身,“既然你也知道我们时间紧迫,那苏苏你今夜就不用回房,直接在这彻夜练习吧。你现在法力尽失,即便是凡人也能轻易伤了你,因此能多熟悉些是一些,这些技能毕竟未来也是你的保命符。”   “嗯,我知道的。”   “那你就留在这练习吧,夜里不要在地宫到处乱跑,不然被其他小妖给采补了就别怨我没有提醒你。”   苏苏小心翼翼地问,“采补?”   寐喜勾起嘴角亮一亮锐利的尖牙,“就是把你当成修炼的补品,吃掉。”   苏苏:“……”   深夜的地宫和白日并没有太多不同,苏苏独自一人练习了一个时辰,便无趣的坐在地上休息,地宫底部很阴凉,她曲起脚环抱着双臂阖眼小睡一会……   “喂!”少年粗暴的推了推她的肩。   苏苏极度不爽,却又没有能力反抗,此刻睡意正浓,她只能郁郁的将脸更埋在双臂间,咕哝道,“有什么事快说。”   寐喜却又抿起嘴,不吭声了。   他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想跑回来看她,但看到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烦躁的在原地又站了一会,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苏苏朦朦胧胧中感觉到他好像坐在她身边,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下,再度迷迷糊糊的继续睡。   寐喜在一旁又看了她一会,突然道,“苏苏,你是不是不愿意诱惑纣王。”   她皱着眉,“我早就说了不愿意,就算我真的成功引诱了纣王完成灭世的任务,到那时女娲又怎会信守承诺,我们都会被处死……”   寐喜打断她的话,“这话不要再提了,若被好事者上告女娲,你便是渎神……”   “渎什么神?明知眼前是一条死路却还要一步步踏上去,”苏苏的脸埋在双臂间模糊不清地喃念,“……真想离开这里……”   寐喜低头看向她。   苏苏却不再说话了,她缩了缩肩膀更加环紧自己,放纵思绪慢慢被睡意侵占……   寐喜心中烦乱无比,他蹙着眉偏头又看了苏苏一眼。良久之后,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触一下苏苏的耳朵……   只一下,却仿如被火烧般缩回来。   寐喜惊讶地瞪着自己的手,随即恨恨地起身,握紧拳拂袖离去。   第十章   翌日,久违数月,苏苏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在地宫中许久未见阳光,苏苏甫一出轩辕坟只觉眼前一刺,她抬起手遮住眼睛,待双眼渐渐适应强光后放开手,好奇的环视周遭。   “先别急着看,”玉琵琶勾起她的腰腾云而起,“随我们去有苏氏的内城探探地势,其他再具体筹划。”   “好的,不过……”苏苏话还未说完,就被迎面袭来的疾风呛了一口,只得乖乖先保持沉默,   寐喜今天倒是反常的没有闹她,三人如电般从滚滚云海中快速掠过,约莫数刻,一座气势恢宏的城池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未落地,震耳欲聋的锣鸣和战鼓声直达云霄,号角的呜呜长鸣在一片杀戈中如潮水拍打激荡着人心。战场上士兵们皆杀红了眼,四散的尸体纠缠而扭曲的倒卧着,鲜血濡湿一地……   玉琵琶和寐喜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双方主帅的方向,随即往有苏氏那边靠近几步。   脚下的战局渐渐告一回合,双方原地整军,清理战场。奴隶们从军队后方源源步出,将己方战死的尸体拖回去,一片肃杀之中,只余下剑戟呜鸣低低的回荡。   身处在和平年代,这是苏苏第一次见到这样尸横遍野血溅成渠的惨烈景象,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这些鲜血淋漓有的甚至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将这一幕深印在脑海中。   是的,眼前这个战乱四起野蛮血腥的时代就是自己今后要生存的地方。苏苏在心中告诉自己,此刻的战争只不过是武王伐纣前的序曲,她此时只是一个看客。而日后的封神之战,无法再置身其外首当其冲的她,该如何才能在众神的围剿下活下去。   玉琵琶自是不知苏苏心中的念头,见苏苏双眼直望战场不言不语的模样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可怜见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苏护的女儿。”单手掩住苏苏的眼睛,玉琵琶遮了她的视线带她离开战场。   内城几乎只余下女眷的身影,男人大多打仗去了,寐喜透过高耸的围墙观望了下,笑道,“看来那苏护的女儿也不需我们再做什么了。”   苏苏黑线了下,“你们原来是想做什么吗。”   寐喜戴着金抹额,束着辫发,食指竖在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   高墙内苏护女儿的闺房前立起灵幡,惨白的灵幡飘摇,巫师的招魂铃和家人的哭嚎哀泣隐隐传来,那苏家女儿竟然在今日香消玉殒了。   苏苏朦胧想起原版的封神演义中,妲己强占了苏护女儿的身体,那少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孤独的死在前往朝歌的驿站。若今日这个少女恰好没死,恐怕玉琵琶和寐喜也会杀死她,让她顺理成章的代替她入朝歌……   同妖相比,人的生命太过脆弱却又如此绚烂。   苏苏垂下眼,此番,该不该放手一搏?若真的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结局,至少她曾经尝试过改变这个命运,那么就算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死,她也能甘心瞑目了。   “真是天赐良机,”玉琵琶掩嘴一笑,道,“现在我们只要将他们这段记忆抹去,到时为他们重塑一个关于你的新记忆就可以了。”   苏苏道,“那若是往后他们问起前事和风土人情,我怕会露出马脚。”   “不用担心,”寐喜道,“我们自然会为你安排好。就说你这次大难不死,可前尘往事却都尽忘,便可以遮掩过去。”   失忆啊……   苏苏暗暗摇头,这个俗滥的桥段原来早在商朝就开始风行了。   回去时,寐喜飞在最前端,那天晚上教习文字,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提前半个时辰结课,抱给苏苏一大把的龟壳,“我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了,今晚是最后一次授课,从明日起你便自习吧,白天我和玉琵琶会定期抽查。”   苏苏呆滞地接过高耸得屏蔽了她的视线的龟壳山。   寐喜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在越发紧凑的修炼中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在最后一日清晨,苏苏被玉琵琶带到内室,层叠轻薄的帘幔垂下,透过夜明珠的朦朦薄光,一件华美锦衣高悬在墙壁上。   那锦衣是鲜丽的朱砂红为底,下压着玄色针线勾勒的荼靡花,大朵大朵的荼靡开遍裙裾,腰间用宽大的玄色腰带紧紧束住,凸显腰身,越发显得细腰纤弱……   玉琵琶将苏苏那头被保养得乌黑柔亮的长发梳整好,戴上镶嵌着玛瑙珍珠的冠帽,一支衡笄从冠帽左右两侧插进发髻加以固定。苏苏注意到那冠帽后附有珍珠链环,同时还有一对配套的玛瑙臂环以及腕环……啧,这会不会太奢华了点。   苏苏脸上正被寐喜和玉琵琶捏着细加描画,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面部肌肉开口问道,“这样见纣王会不会太夸张了?”身为战败氏族的女眷,在战败那天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不是找抽吗。   寐喜道,“战争结束后,战胜方有权利从战败方掠夺财资,包括部族的女人……所以当战局已定,胜利方会要求战败族所有女眷皆穿上最正统最华丽的衣服,供他们挑选。”   苏苏道,“原来如此啊。”   一番精细雕琢打扮,她肤如凝脂,眉若远山,眼尾被描画得细长妩媚,粲然一笑,便是粉面桃腮,姿容皎皎……   玉琵琶颇为满意地仔细打量她,“苏苏,现在称你为绝色也不为过了。”   可惜苏苏却面无喜色,此刻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生怕一个肆意,被束得死紧的腰线下一秒立刻崩裂。   寐喜对苏苏道,“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苏点头,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食指朝耳上一笔,“我的眼睛和耳朵该怎么收回去?”总不能顶着它们诱惑纣王吧。   “只有这个问题吗?”寐喜扬袖在苏苏眼前拂过,“我现在为你施了障眼法,凡人是看不见你的原型,除了妖怪以及部分法术精深的修道之人,你可以放心在人间游走。”   苏苏听罢眉目霎时舒展开来,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只觉腰间一紧,下一秒已被玉琵琶搂入怀中。   “你现在可不是毫无问题。”玉琵琶洒然一笑,侧过头吻上苏苏的唇!   苏苏瞪大眼,瞬间石化……   “味道不错。”玉琵琶舔舔唇,放开苏苏直起身子,羽扇挑起她的下巴,“看看镜子,喜欢我这个礼物吗?”   喜欢……喜欢什么?   苏苏下意识的朝铜镜看去,只一眼,却如遭电击般双手捧住颊面瞪着镜中那个熟悉的16岁少女——   她……   她返老还童了?!   苏苏不敢置信地仔细打量,镜中的面孔依稀是她少女时代的轮廓,但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周身早已褪了青涩之气,娇媚逼人蕴蕴含光。   玉琵琶道,“你总不会以为我会让你顶着那张大娘脸勾引纣王?现在这样年轻的脸孔才够光彩照人。”   苏苏:“……”   一切准备就绪,纣王的军队也在同一时刻进入挂着降旗的内城。   玉琵琶和寐喜带着苏苏早已等在纣王的行径路线。远方铁蹄隆隆,扬起的数十里烟尘遮天蔽日,剑戟森森白光渐渐投射而来,位于军队最前端一匹高大的银合马上,帝辛长发高束面无表情的单手扣着一把巨戟,金锁甲,玄战袍,玉束带,另一手控着缰绳咄咄踏尘而来……   苏苏闭上眼,深吸口气——   她的开场戏,终于来了。   ——卷一   【卷二:江山动荡妲己入世】   第一、二章   第一章   帝辛高坐马背俯视着底下四散奔逃的冀州人,在他身畔,落后他一个马身的正是武成王黄飞虎。   黄飞虎戴着飞凤盔,提着錾金枪,一路凝神戒备。   虽然陛下神情自若,但他心中明白,陛下的极限……怕是快到了。   他眼带怜悯地垂头扫视这群神色惊惶恐惧的平民,自那件事发生之后,虽然陛下的身体急剧衰弱,但也容不得你苏护起兵反商,此次不到两月就攻破了冀州内城,你们要怨也只能怨那苏护挑起这场战争,害得你们受这无妄之灾。   军队过了城门,直接进入内城。内城多是些世家贵族居住,平民多住在外城,庶人住城郊,而奴隶们则是被集中驱赶在地窖之中。   内城的世家女眷事前已知商军攻入内城,苏护战败,早已穿上华服锦衣做好了准备,只待胜利者挑选他们的战利品……谁知,就算到达了内城,商军依然脚步未停杀气腾腾的继续保持行军队仗,既不停军整发,又不四散掠夺。   莫非这次商军想大开杀戒,准备屠城?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前朝的夏王每攻占一处,都不接受对方任何示好,直接屠城,此次的商军……恐慌霎时在人群中弥漫,在商军的铁蹄前,少女和贵族们被侍人搀扶着,惊慌失措的在大军前奔逃。当先的帝辛却也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依然纵马奔驰,只侧了侧头,朝黄飞虎道,“卿可看仔细了,若有看中的女子,我便将她赐给你。”   “陛下,万万不可!”黄飞虎苦着脸急忙阻止,“莫要折杀臣了。”   在场几位将领皆知他惧妻如虎,心照不宣的彼此交换一下视线,陛下在此他们也未敢戏谑调侃,只远远朝他打打眼色,换得他一记苦笑。   帝辛见他无意,也不勉强,驰骋之中,却听见一声娇柔的惊叫——   苏苏在惶惶人群背后终于见到帝辛,她双眼在他周遭的将士身上兜转一圈,便看见一个神情坚毅的大将尾随帝辛马后,有着一张刀削面般的脸。   是的,你没有看错……是刀削面。这可是言情中最出名的面啊。   苏苏迅速判断情势,若是她直接奔向纣王那是活腻了,便迂迂回回地接近位置靠前却离将帅颇远的距离,瞄准一个倒霉士兵后,连退数步,娇柔的惊叫一声,姿态柔弱的跌倒在地。   落地前她眼尾快速一扫,屁股悄悄蹭到柔软的草地上缓冲一下,衣袖一拢摆开优美的姿态……   狐狸精,就是摔倒也要摔得很优美!   “小姐!”化身为侍女的玉琵琶和寐喜立刻惊呼一声,跑上前将苏苏护在身后。   那倒霉士兵一头雾水,他刚才有撞到这位小姐吗?只见那小姐娇娇滴滴的朝他投去一眼,那眼神似嗔非嗔,似怨非怨,他不觉骨头酥了一半,那喝斥也给堵在嘴边……   苏苏今日这般悉心打扮,美则美矣,行动却极为不便。本来她还想跌倒之后来一个暗送秋波,可惜……她根本被裹得连扭身都是个问题,只得幽怨得朝那纣王的方向尽职的飞快投去一眼,也没管他是否能接收到了。   虽然相较于得天独厚的妖怪而言,苏苏的容貌并不算惊艳,但经过一连串修炼和玉琵琶量身打造之后,放在人间,倒也堪称是傲凌群芳了。   行进的商军终于停下了脚步,一个不疾不徐的马蹄声从队伍前方踱到她跟前——   心跳骤然加快,苏苏自然知道,能在此刻驱马靠近她的是谁,只故做慌乱的紧抓着寐喜的手,道,“小喜,我好怕,你快带我离开这……”   黄飞虎见那名陌生少女害怕得拉着侍女的手努力想离开,他夫人本身也是个声名远播的美人,方才他惊鸿一瞥之下,竟也怔了怔,想不到这冀州也藏着个罕见的美人。   那马蹄声停在她跟前,少女瑟缩了一下立刻可怜兮兮的躲在侍女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像落入陷阱的小动物般警惕的望着他们,教人不由心生几分怜意。   “退下。”那声音带着病气,却充斥着难以违抗的压迫力。   侍女不自觉退开身体,露出身后的少女。   一柄冰冷的巨戟居高临下的抬起少女的下巴,她在压力下缓缓抬起头……   周遭的士兵们暗暗倒吸口气。只见她乌云叠鬓,浅淡春山,娇柔柳腰,此刻正梨花带雨的楚楚望着帝王,真真是动人之极。   帝辛神色不变,只微微偏了偏长戟,那锋利的刀锋即刻划破她纤细的脖子,渗出一缕艳红的血丝。   少女睁大眼,眼中的泪盈盈划落,轻轻“哒”地一声落在那把犹沾血渍的巨戟上。   帝王垂眼不语凝视她片刻,而后抬手收了戟,“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少女咬着唇,踌躇着不愿意开口。   “陛下,闻太师已至殿前……”黄飞虎谏言。那闻仲向来耐心缺缺,陛下敬他连辅两朝君主,对商忠心耿耿,自是敬重。   帝辛遂调转马头,毫不留恋的将少女抛在身后,“卿所言甚是。”……   一行人呼啦啦,不到片刻如秋风扫过,光洁溜溜,留下苏苏在原地恨恨的磨牙!   是谁说纣王好色!是谁说纣王对妲己一见钟情的!   苏苏郁郁的吐血,远望那帝辛的背影成为天边的浮云……   “啧,”玉琵琶搓搓下巴,“苏苏你的魅力还是不够啊。”   苏苏含泪点头。   “真丢人,”寐喜睨了她一眼,“麻烦以后不要说是我们教出来的。”   苏苏暗暗喷泪,想伸手揉揉饱受蹂躏的腰时却发现她的手一直被寐喜握着,抽不回来。   “寐喜,松下手啦。”   寐喜自然的“嗯”了一声,低头看她,额前的发滑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慢慢松开手,   苏苏揉揉手腕,“这次失败了,那我们……”   玉琵琶道,“明晚帝辛会到苏护府邸定下契约,明日你再试一次,这次务必要成功。”   苏苏哀叫,“明日?”这么快?好歹再给她点时间心理建设一下。   玉琵琶眼一瞪,“你还想再拖到何时?今夜你就回苏府好好筹划下明日的行动吧。”   苏苏期期艾艾道,“那我回苏府的话,你们……”   “我们当然是跟你一起进苏府。”玉琵琶理所当然地道,随后羽扇掩了嘴,“难道你以为今晚我们是各过各的,好让你趁机偷懒休息吗。”   苏苏干笑,“啊,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不是最好。我同你说,通过刚才的交锋,我发现你尚有许多不足,今夜你要恶补……扒拉扒拉扒拉。”   ……   寐喜仰起头,淡淡吁口气,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二章   苏府   当苏苏甫进府邸时就被闻讯赶来的苏夫人紧紧抱住,“我儿……”   苏苏有些尴尬的回抱住娇小的苏夫人,“娘,我没事。”   苏夫人泣道,“我儿大病初愈死里逃生,今日又遇上帝辛这煞星,幸而无恙,然……该如何是好。”   苏护怒目道,“真是妇道人家,陛下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娇娇柔柔的苏夫人伸出手往苏护耳上一拧,“怎么着!前两夜每每榻前你不是咬牙切齿的咒骂于他,反都反过了,现在又摆出什么忠直模样,也不嫌贻笑大方!”   苏苏目瞪口呆,想不到这苏夫人竟然如此彪悍。   苏护干咳一声,“夫人,现在我们不是与陛下达成协议,重新归顺于他了,隔墙有耳,这种弑君的话还是毋需再提。”   “归顺归顺!还不是你没用,败给了那黄口小儿,连累我们母子随你一道受苦……”   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   苏护在儿女面前老脸一红,连哄带诱的将夫人请进内室说话。   苏苏在苏府渡过了自穿越以来最惬意悠然的一日。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是夜,苏府灯火通明,帝辛携太师闻仲和武成王黄飞虎一道前来。   为了防止帝辛见到她,苏苏这夜被安排藏身于女眷内苑,待帝辛离开后再出来。不过在冀州,苏护之女艳色天姿的传闻人尽皆知。是以在这次苏护宴请帝王之时,为示慎重归顺之意,也不得不全族出动。   宴会开始前一刻,苏苏由侍人引路,从内苑悄悄到宴厅不起眼的末座,只待晚宴行径一半时再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内苑躲避。   她穿着一身素白,只在裙裾上缀着翻飞的桃花瓣,乌发在耳畔松松挽一个髻,用白玉簪固定住,其余发丝懒懒的垂落于胸,除此之外,她便再无饰物。简单慵懒的打扮之中,纯真而透着一丝妩媚之意。   苏苏暗暗咬牙,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勾引到纣王将她带去朝歌。   只有先踏出第一步,她才能有机会得以谋划下一步路子。   当前的目标,便是诱惑到纣王,维持娇而不宠。   也就是说,努力做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让纣王只维持短暂的新鲜感小宠她一阵后就乏味厌倦,她便能借着失宠冷落之时伺机出逃。   到时若那女娲事后追究,她也能无辜的撇清她确实是有奉旨诱惑纣王,但那纣王就是不上钩,对她怎么也宠爱不起来,这是不可抗力。   至于女娲会不会给她下天罚,或者是重新派一只妖怪顶替她的灭世任务她也无所谓。反正那个被女娲瞄准的倒霉孩子是纣王,她了不起……唔,了不起算是被无辜牵连的路人甲。   主意已定,苏苏隔着数十米的长桌遥望着端坐在最上首主位的纣王蹙眉苦思。   玉琵琶欣慰无比,虽然魅力差了点,但苏苏还是很勤恳的。若她知道苏苏是勤恳的思索勾引到纣王后该如何快速地让他厌倦她,怕是要吐血三升不止。   宴厅上,每人身前皆置着一座矮几,两排长长的矮几首尾相连,皆是上等檀木制成,桌面镶嵌着厚厚的青铜食器。   与会的贵族王侯们整齐的正襟跪坐,身后的奴隶们头颅贴地,安静地伏跪着等待主人的旨意。   相较于贵族王侯繁复华丽的锦衣,奴隶们不被允许穿绵,不允许饮酒,基本上商朝的奴隶都不穿衣服,好一些的,只在腹前束一条窄蔽膝遮羞。   苏苏额上隐隐抽动,看来那时候她刚刚穿越时遇到的还是一群待遇良好的奴隶了,不然,让她降落在一大群裸男之中=口=~   苏苏囧住了,想象不能。   宴会开始还不到一个时辰,苏苏的脚已经彻底废掉了,她辛苦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坐姿,由衷为商朝的女人感到悲哀,那是一条条被硬生生折磨出的萝卜腿啊。   视线转到帝辛身上,他的上身极直挺,肩膀和腰线十分优雅漂亮,双腿跪曲,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臂上,完全未见倦色。   在他身后跪着两个美貌的女奴,相较于男人,女奴自然会穿的多些,嗯,也确实只多一些。她们除了胸前比男人多一条薄布之外,也再无其他。   苏苏在观摩了那两个女奴丰满性感的身材之后,悻悻地打掉脱衣色 诱的主意。   该怎么吸引他的注意,她想了想,悄悄向寐喜打了个眼色。   宴席间,帝辛双目平平在席下扫过。   对于苏护的再度臣服,他在意料之内,只是这般频繁的宴会,他也不禁有些厌倦。加之这副破败的躯体,如今稍事忙碌便体力难支。   厅内闷热嘈杂,突然一阵清凉拂面,有风?   这宴厅原是密闭,从何来得风?帝辛偏过头望向风吹来的方向,视线却突然和一双怯怯的大眼相对。   是她?帝辛认出席下的苏氏女眷中有昨日遇见的那个少女。   少女仿佛也极之意外般,慌慌张张的低了头努力缩在旁边的侍女身后,急忙扬起袖子半遮住脸。   以为这样他就认不出她了?   这纯真可爱的模样教他也不禁微弯了嘴角,身旁左下首的闻仲头生三眼,中间一目神通,形貌冷峻却发色如雪。   “有妖气……”此刻他额上第三只眼已开,语带肃杀之意。   黄飞虎坐在他身侧,闻言道,“哪里,在哪里?”   闻仲眼也不抬的直接无视之,施展神通,三眼在数百宾客间梭巡……   “苏苏,快走!”玉琵琶和寐喜同时感应到闻仲放出的气息,“那闻仲道行颇高,莫要在此露出马脚!”   高手过招,苏苏自知是肉脚,忙配合无比的爬起身。只是内心暗暗扼腕,不知那纣王上钩了没有。   帝辛见那少女发现他后,遮着脸慢慢倒退着往后缩,退到门口,少女小心翼翼的从袖子后探出脸朝他瞅了一眼,发现他还在看着她时,小脸瞬间绯红一片。   今天宴席上女眷皆穿彩衣,她一身淡雅素装,份外醒目,模样皎皎,脸红的模样很是可人。   闻仲顺着帝王的视线,三目渐渐定格在远处那个绝色少女身上,少女扬袖半掩容,转瞬离开了宴厅。   宴席当天,苏苏在床上辗转了一夜,始终没等到什么楼台相会。   其后又郁郁地连等了半个多月,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直至苏苏已经抓狂的开始认真考虑干脆挑一个良辰吉日半夜摸到他房里,豁出去恶羊扑狼的把纣王拿下时,她终于成功的被掳走了。   是的,终于。   因为翌日帝辛就要起身返商,终于在准备离开冀州的前一夜把苏苏打包带走了。   苏苏被数个黑衣侍卫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极大,床前垂坠着重重帘幔,房内充斥着浓浓的草药味,摇曳的烛火下看不清帘幔背后的面容……   “过来。”从帘幔背后传来熟悉的,透着病气的压抑声音。   苏苏一步步靠近床榻,在一片药味中,她身上隐隐的荼靡香随着接近,也越发明显,那香气极淡却沁人心脾。   至床榻前,她方跪下,低眉顺目的,姿态却极为撩人……   确实是个尤物……黄飞虎暗道。   帘幔被从内缓缓拉开,露出帝辛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他发未束,青丝全披散在身后,半倚着暗红的床柱垂眼看她——   “名字。”   她跪在地上,停顿了一秒,抬头直视他。   “苏妲己。”   她低低的说道,揭开了最初的序章。   第三、四章   第三章   苏苏随纣王回朝歌的消息一经传出,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苏护简直是痛心疾首,“孽女!不是跟你话说过不要让陛下再见到你!我一战败和谈,你就跟着陛下回朝歌,外人还以为老夫是卖女以求苟安!”   苏苏也不答话,只神色凄戚的默默流泪。   苏夫人一见这阵仗忙心疼的抱住苏苏回头朝他吼道,“这又非我儿所愿,再说,就算去朝歌,于你也好处良多。”   苏护声音小了点,讪讪道,“夫人,我这不是在和女儿谈论吗。”   “哪里是讨论!”娇小的苏夫人伸出玉手在高大威武的苏护胸前用力戳,“你自己说说,若我儿进了宫,一则,我儿受宫闱之宠,父可享椒房之贵,官居国戚,食禄千钟。二则,我冀州永镇,满宅无惊。三则,此间我百姓无涂炭之苦,三军无杀戮之惨。你还有何不满!”   苏护讨饶,“夫人,没有了,我无有不满。”   苏夫人悻悻然又瞪了他一眼,方才勉强放过。   苏苏在苏夫人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娘……”   苏夫人迅速变脸,转过头心疼宠爱的抱着苏苏,“我儿,有什么事就和为娘说说,娘会为你想办法。”   苏苏道,“此次路途遥远,我……我不想和娘分离。”   苏夫人道,“我儿莫忧,娘自会派侍人潜行在后,一路护你。往后你在宫中若有要事,也可托侍人相告,娘定会倾力助你。”   也就是说她此行入朝歌,后面会有一群暗卫护她周全,等入了宫,还有无间为她传递消息?苏苏心中暗喜,果然向苏夫人求助是对的,否则今后寐喜和玉琵琶不在之时,她又不是真正的妖怪,若出了岔子,她一条小命就真交代在这了。   退一步说,那寐喜和玉琵琶定是不会助她出逃,现在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暗卫人脉,总比日后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单闯有保障许多。   隔日,苏苏含泪拜别,苏夫人难以割舍,抱着苏苏久久,方止住泣被左右侍人苦劝着搀扶入府。   苏家长子一路策马护送,直送出五里,方打马而归。   苏苏遥望着苏府的方向,良久默默无语。   “想家了?”伴随着低低咳嗽声的压抑声线响起,帝辛撩起帘幔半坐起身。   一出冀州地界,帝辛脸色便苍白如纸,从马上下来之后就入了马车。   马车极为宽敞,其中还内置着床榻,桌椅,底部皆被牢牢的固定在车厢,厚厚的帘幔从马车顶部垂下,若松了车帘车内便有如黑夜。   莫怪那时会给她安排这么奢华的马车,苏苏失落的蹲在角落画圈圈,原来这马车根本就是给纣王准备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掩护旗。   掉头再看了眼帝辛那张无血色的脸,看来他果真病得不轻,之前他都在强撑着,现在一出了冀州地界,他才放下心进来休息。   “你是第一次离家吧。”黄飞虎跨坐在椅子上看着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女。   少女犹豫了下,慢慢点了点头。   见那少女怕生的厉害,他道,“你不用担心,入宫以后我妹妹黄妃会照顾你的。她个性耿直豪爽些,很好相处。”   苏苏只敷衍的“哦”了一声,尽职的继续做自己的花瓶美人,呆呆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帝辛朝她招招手,“过来,为我倒水。”   少女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慢的小心挪到他身边,斟一杯水后伸长手隔得远远地递给他。   头次见到这般避他唯恐不及的女子,帝辛也不由抚向自己的脸,这段时日他的面目有变得那般狰狞?   黄飞虎笑道,“妲己,你的胆子可要练大一些。”这般胆怯,进宫后怎么统驭旗下的宫人。   少女没有回他的话,只嗫嚅道,“你们唤我苏苏就可以了。”   黄飞虎只当她年幼不知世事,既然她将要入宫,身为帝王的嫔妃,外人自然不能这般亲昵的唤她。他也就安抚地朝她点了点头,按下不表。   帝辛淡淡的道,“苏苏,回朝歌后我会唤一个宫人教导你宫规。”   苏苏苦了脸,还要学?!她只觉得很崩溃,其实她穿越的真正目的是来这里取女儿经的吧!   不行不行,要快快让纣王厌倦了她。   军队急行了一天,傍晚时,在距离恩州边界的树林停下,奴隶们开始扎营升火煮食,苏苏跟在帝辛一行人身后下车,毫无预警的,脑海中突然传来寐喜的声音——   “出来。”   他的声音很模糊,仿佛是电话讯息微弱时低弱朦胧的杂音,苏苏深吸口气,慢腾腾的踱到帝辛跟前,娇娇怯怯的道,“我……我有事想出去一下……”   帝辛低头俯视正一脸紧张得仿佛快哭出来的少女,“去做什么。”   她磕磕巴巴的羞窘道,“我……今天东西吃得有点多,想,想去……”后面的声音便小声得再也听不见了。   黄飞虎自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不由好笑,看来她已经忍了许久,如果不是军队停下扎营,还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继续忍耐下去。   帝辛只挥挥手,应允了她。   苏苏转身朝密林深处走去,经过闻仲身边时,他额上第三只眼猛地睁开,紧紧盯着她,教她有毛骨悚然之感。   要淡定的接受这些异象,果然还是心里有障碍啊。苏苏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开……   时间紧急,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她便快步狂奔到一处僻静之地,寐喜的身影随之朦朦胧胧的现出来。   “寐喜,玉琵琶呢?”   “她先去引开那个闻仲的注意,他似乎已经盯住你了。他是通天教主座下徒孙,乃是地仙,不好对付。遂暂避其锋,这段时日我们便不能再频繁见面了。若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们会来通知你。”   苏苏闻言担心道,“既然他是地仙道行一定颇为深厚,那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我原本的模样?”完了,那模样说她不是妖根本就没人相信。   寐喜在苏苏期盼的眼神下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有隐隐发觉,但你不用担心,你身上除了我和玉琵琶的妖气之外,还未有自己修炼的妖气,他除妖的法宝自然派不上用场,也就无从证实你是妖。倒是你,要趁着自己的妖力恢复前将他杀死或者是监禁,这段时间,昆仑仙山上大批能人异士也开始下山入世了,若你狐妖的身份被揭破,到时必然难逃一死。”   苏苏抑郁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自然好。今天就这样吧,时间紧迫先到此为止。”寐喜从袖中递给她数片翎羽,“日后你有什么问题便对着我的翎羽说,我自会帮你。”   苏苏接过他的翎羽,讶然道,“你怎么拔了这么多?以后毛会不会秃掉?”   寐喜:“……”   “咳,别怎么凶狠的瞪着我,我只是关心你么。”   “你先管好自己吧!”寐喜羞恼道,绝对不承认他方才有一瞬间想变回原型检查一下= =!   苏苏点头,收好翎羽后便想离开……   “等等,”少年从身后拉住她的手,犹豫了下,低声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我会的,”苏苏朝他释出一笑,“你和玉琵琶也要小心。”   “嗯。” ……   走出密林后,苏苏暗自叹口气,现在只有她一人孤军奋战,该努力加油了……   “妖孽!”   一根长鞭如蛟龙般悄无声息的卷住她的腰用力一扯,“还不现形受死!”   第四章   一阵皮肉拉扯的疼痛在腰部炸开,苏苏瞬间便被卷到一旁,甩在闻仲脚下!   “我不是妖!”苏苏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喊出这句话,可惜依然无人信她。   “妖孽,休得狡辩!”他手执雌雄双鞭,此鞭原是两条蛟龙所化,按阴阳分二气。寻常妖物受他一鞭便元气大伤,更何况是普通人?   苏苏在初时只觉腰间炸疼,不过须臾,剧痛直冲胸臆如翻江倒海般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连话都难以说出口。   她吃力的仰起头看他,背着阳,只能模糊看见他身上绣着金线,绘着繁复的兽面花纹。他的样貌极年轻,但白发如雪,眼神严苛凌厉。   “妖孽,还不招认!非要我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才甘心吐实吗。”闻仲三眼全开,他第三目可辨奸邪忠肝,人心黑白。但此次她身上那层障眼法下却诡异的未发现一丝妖气,而普通妖怪在他的雌雄双鞭之下早该恢复原型,但眼前的少女却仍然维持人形,若不是她身上一直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妖气,他恐怕也会被这妖女给欺瞒过去。   苏苏自然不可能老实招认:没错!我的目的就是灭世,干掉你们的纣王后还要毁了你们成汤六百年基业。   只一口咬死了:“我不是妖……”   “孽畜,那就休怪我无情。”闻仲凝眉,再度扬鞭——   “闻太师!手下留人!”黄飞虎见苏苏许久未归,疑有不测便进林寻她,谁知竟看到这一幕。   “莫要被这妖女迷惑了。”闻仲道。   黄飞虎一把握住他的鞭子,“一切待陛下过来商讨,妲己毕竟是苏护之爱女,若是太师私下杀死她,也不能服众,恐怕到那时,也会再度掀起苏护的反叛之心。”到时,便是不死不休了。“要杀,便将她带到三军前验明正身,若她真的是妖,到时再名正言顺的以除妖之名杀死她。”   “你此言确无私心?”闻仲只冷冷看着他,虽没有再动手,却也没有罢手之意。   黄飞虎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也不过及笄之年,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女子,若是太师误判……”   闻仲沉默片刻,定定盯着他半晌,道,“武成王,你太过怜悯了。”   黄飞虎只觉堂堂丈夫,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下杀手,实无法视而不见。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帝辛终于姗姗来迟。   苏苏气息奄奄的转头看向帝辛,泪盈粉腮,“陛下……”她用此生最可怜最动人的表情道,“苏苏……不是妖……”   帝辛垂眼看着她,而后淡淡移开视线,对闻仲道,“太师,你说妲己是妖?”   “是。”   苏苏双眼始终专注的停在纣王身上,苒弱的泣道,“我不是,真的不是……”   帝辛久久不语,视线却一直未停留在苏苏身上,道,“那……太师可有凭证。”冀州的叛乱才方平息,他自是不愿再劳民伤财,重新掀起一场战争,尤其在战败之辱后又经历了丧女之痛,有苏氏定会疯狂报复。   闻仲微一皱眉,“这妖女的道行颇高,刚才那一鞭未能让她现出原型,不过若我祭出蛟龙,饶是道行再高深的妖怪也无法遮掩。”   黄飞虎道,“她这模样,便是你的第二鞭也熬不住,怕是会当场香消玉殒。”   少女泪如雨下,戚戚道,“是苏苏做错了什么吗……要这般污蔑于我,我不是妖……不是……”话至一半,忽然以手掩唇,大口大口的鲜血怵目惊心的从指缝间溢流而下,面白如纸,发丝凌乱,如雨浸落花,凄然怜人无比。   黄飞虎急道,“陛下,她怕是心肺受创,情势危矣。”   帝辛只微微俯首睨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苏苏内心已经快要骂娘,却仍是仰着头,泪眼朦胧中仍是不忘楚楚可怜的紧急发送SOS……“陛下……”   你再不救我!苏苏心中恨恨道,再不救我的话,若这次我能活下来,不用女娲的命令我也要灭了你!   帝辛那厢动也不动的对她视而不见,在苏苏快要抓狂的前一刻才终于动了动尊手,俯下身将她抱进怀中,“太师的术法皆是杀招,不论她是不是妖,恐非以承受。既然现在未有一个两全之策,不如待大军回朝歌之后,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再行论妖。”   既然天子已开口,要求双方各退一步,黄飞虎和闻仲自然齐口称“诺”,不再异议。   少女刚被他抱起时,仿佛想抗拒般双手抵在他胸前,只停顿了一下,哀哀的抬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苏苏不是妖……不是……”   帝辛只淡淡垂首扫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没有得到帝王的回应,少女可怜兮兮的阖上眼,纤细的手试探着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睫毛轻颤着,喃喃,“我真的不是……我没有骗你……”   他依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推开她的手。   少女稍稍安下心来,而后胆怯却透着小心翼翼的依赖般缩在他怀中抽抽噎噎,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陛下,我想娘了……呜呜,我也想爹爹……”   大抵还是头一次遇上这般孩子气的年幼嫔妃。   帝辛有些哭笑不得,孩子……她确实还只是个孩子,同殷郊也年岁相当。   他怀中的某伪LOLI大娘将脸深埋进他怀中,掩住自己的表情,待确定已暂时脱离了危险,终于放心的昏过去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遑论苏苏此次吃得可是个大苦头。   去朝歌的路途遥远,沿途走走停停,饥餐渴饮,朝碾紫陌,暮踱红尘。苏苏自然没被安排和纣王同挤一张床,商军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夜,一张迷你些的小床就被移入车厢,苏苏和帝辛两大病号,一路上一人霸着一张床日日苦灌汤药。闲暇时两人各自捧着药碗面面相觑,苏苏倒也生出几分同甘共苦的患难之情。   相较于帝辛八风不动的喝药如喝水,苏苏皱眉捏着一匙蜂蜜每次喝药都几乎生不如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待苏苏身子骨恢复了些便暗中联络寐喜,查探纣王的情报。   “帝辛名受,少年英勇,派部向东下征讨莱夷,并亲身攻打南方九苗,将国土延伸至东海,倚傍长江,推行革新,打破贵族世袭,任才唯贤……”   苏苏甫听到帝辛的名为“受”时彻底石化了……   Oh~My God!   他是受!他竟然是受!   待寐喜口中滔滔不绝的吐露他的功绩时,苏苏已经言语不能……   她是不是听错了?公认残暴的无道昏君在这里竟然是个励精图治开疆辟土的明君?   苏苏好半晌才找着声音,“那……现在的帝辛是天生的病秧子还是后天的?”   寐喜踌躇了下,从侧面回答,“帝辛的身体……是在出了女娲宫之后,顿毁。”   苏苏托着腮,看来那女娲同他确实结怨颇深,当场让他变成病秧子之后,还余怒未消的要毁掉他的江山……   寐喜不耐道,心音透过翎羽传递而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   寐喜便停了停,道,“你声音虚软无力,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唔,好像这两天染了点风寒……”   “啧,哪有妖怪会染病的!”   “我妖体虚弱嘛……”苏苏赶紧截了话头,“那就先这样吧,寐喜,以后有事我会找你。”   寐喜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衣上鲜艳的翎羽,瞳仁渐渐沉冷下来,割断了联系。   啧,闻仲……   第五、六章   第五章   两千多年后,有一个叫许仲琳的书生写了一本《封神演义》,详尽描述妲己是如何艳名远播引得纣王为她发动战争从苏护手中抢到她,并大胆剖析真正的妲己早在前往朝歌的路上被狐妖杀死,冒名顶替。   此刻的苏苏忧郁的抱头,她这个传说中干掉真正妲己断送成汤锦绣江山的妖狐有这么好当吗?   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倒霉的狐狸精了,更惨的是,她根本就不是妖精。   顶着这么拉风的名头却毫无自保法力的在纣王和闻仲之间周旋求存,她容易么她?   更遑论闻仲现在正无时无刻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这个迷惑君心的妖女,只等着她一露出狐狸尾巴就把她给一鞭子咔嚓了……苏苏很想泪奔,闻太师,你以为纣王是这么好迷惑的吗?   一路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待苏苏身上的伤势好了七八成时,他们终于到达了王都——朝歌。   苏苏曾经在水镜中朦胧窥见笼罩在夜色中的皇宫剪影,待她真正在青天白日实地观摩时,也不由为前者的奢靡暗暗心惊。   什么叫“宫墙文画,琱琢刻镂,锦绣被堂,金玉珍玮”?她今日总算是见识了,只得苦苦按捺着把宫墙撬一块抱回家的冲动。   入宫当天帝辛便被宫人们簇拥着回龙德殿,苏苏没有被带进宫,而是由黄飞虎安置在金亭馆驿内。   “这是爹爹的赎罪文书。”苏苏将苏护临走之前不甘情愿的塞给她的文书双手奉上。   黄飞虎接过文书。只道,“你好好在这休息,明早闻太师会亲自接你入宫。”   “闻太师?”苏苏脸一黑,不要吧,大哥,嫌她身上的伤好得太快了吗。   “不要怕。”黄飞虎俯下身对她道,“闻太师为人刚正不阿,不会随意乱伤无辜的。”   口胡!难道她不无辜吗!   少女怯怯的绞着手指,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他,“我……我能不能不要闻太师接我……拜托,明天由你来接苏苏好不好?”   黄飞虎安抚道,“别担心,闻太师不会伤你,你可以放心的。”   “但是……但是他上次明明要杀了苏苏,”少女心有余悸的靠上前,小手寻求庇护般抓住他的衣角,“他说我是妖怪,他还想杀我……我不要他接。”   “嗯……”黄飞虎有些尴尬的支吾,“上次的话,也许是太师判断失误,也或许,确有古怪……”   少女立刻双眼蓄满泪,“你也觉得苏苏是妖怪?”   “唔,也不是。”黄飞虎搔搔头,他粗人一个,最看不得女儿家家的掉泪,更何况眼前这小女娃和他家混小子一般年纪,总有种欺负小孩的错觉,“这……这妖怪不妖怪的,我也无法置评。不过闻太师虽然性格严苛点,也不会无故伤人。可能这当中出了什么差池让他误判了?”   苏苏心虚了下,咳,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论如何,黄飞虎是铁了心要化解她对闻仲的心结,咬牙狠狠心把苏苏丢在馆驿里,策马离开了。   翌日   苏苏大清早就正好衣冠,服装路线绝对肉粽连一丝狐媚的窗缝都不留,时辰一到,闻仲便准时出现。   在前往朝歌的路上,苏苏沿途听到不少关于闻仲的溢美之词,比如他是先王的托孤大臣,德高望重,对商忠心耿耿,还拥有先王赐予的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思及此,苏苏不着痕迹的偏头看向闻仲。   他骑着黑麒麟直视前方,腰束雌雄鞭,长眉锐目,身着朝服。为臣下却敢直言斥君,对江山,却又忠心耿直,周身矛盾的充斥着桀骜和顺服。   突然想起既然闻仲辅佐过两代君王,那也就是说,他的年纪至少在五十以上了……苏苏看着他连条皱纹都没有的眼角,嫉妒的喃喃,真是……驻颜有术啊。   原来修炼仙术还可以美容养颜永葆青春,苏苏阴暗的画圈圈,虽然修炼妖术也能殊途同归,但……   例如:一个正直有为青年和从黑道漂白的角头就算最终都腰缠万贯,可正直青年就从不用担心会不会常常被警察抓去喝茶。   就像她,随时都活在被咔嚓的阴影中,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名正言顺的走在太阳底下?   闻仲注意到苏苏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他道,“妖女,不要以为此次逃过去了,日后就能张狂,有我闻仲一天,你休想在朝歌兴风作浪。”   苏苏激动的小心肝直跳,真的吗?   女娲,你千万要看好了,不是她不灭世,而是闻仲太强了哦!   至大殿,苏苏只觉曲曲绕绕得难受,她今日还未大食,加之又有闻仲这个杀星伴在身旁,委实脚步虚软。   说到大食,不得不提殷人一日只食两餐,早餐谓之为大食,日暮时分才有另一餐,小食。   大食在商极为丰富,乃是一天活动的消耗量,苏苏此刻失去了她的“活力”,瘪瘪的跟在闻仲身后入了大殿。走进去时钟鼓齐鸣,文武侍立两旁,隔得很远,帝辛的表情她看不分明。   朦朦胧胧间,只断断续续的听见朝臣念着,“苏护反商,理当正法;然其既已归顺,且进女赎罪,以完君臣大义。今尊王法,献女以谢陛下,数情有可原……乞陛下怜而赦之……”   数刻后,一个宫人通知她,已将她安排在寿仙宫了,她步伐快速姿态却又柔雅的为她领路。   一进寿仙宫,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未来的居住环境,一个陌生的华服美少年被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矜傲地走到她身前,他长得同帝辛有八分像,五官却更阴柔些,眉目俊秀,唇若涂砂。   “拜见大殿下。”周遭的宫人们齐齐下跪,那少年只将注意放在苏苏一人身上,“你就是父王从冀州带回来的女人?”   苏苏淡定的抬抬眼皮,“是。”   那美少年抬了抬尖尖的下巴,从头至尾地打量了她一阵,虽然什么话都未说,眼中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径直离开。   苏苏依然淡定,甚至还扬手招来大把食物准备填补肚子。   “苏……娘娘,”因为她还未有封号,宫人踌躇了一下,选择以“娘娘”代之,“您今日……最好不要吃太多膳食。”   苏苏疑惑的看她。   “因为今夜您要侍寝,是以……”   “等下,你说什么?”   “侍寝。”宫人给予肯定答复。   苏苏抱头,脑海浮现出帝辛那张苍白压抑的病容……   拜托!你是受是受啊啊啊!请自由的寻找你的小攻吧!   第六章   是夜,帝辛在寿仙宫筵宴。   苏苏一直保持低头不语羞怯状,和帝辛保持着一臂远的距离。   侍寝这种事,既然她是以妲己的身份入宫,原就是难以避免……话虽如此,但事到临头,苏苏发现自己仍是无法坦然接受。   苏苏苦笑,果然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的啊。   筵宴其实只是象征性的吃几口,主要是以仪式为主,待帝王和妃嫔宴后入榻,苏苏摸着扁平的肚子和帝辛大眼瞪小眼。   商的神权意识及其浓厚,和帝王结合前妃嫔空腹沐浴,奉礼进香,待把自己洗的白白嫩嫩喷香可口时往床上一运,等着天子拆封。   此刻正等待拆封的苏苏防备意识飙升到最高峰,浑身紧绷,内心疯狂换算着打晕帝辛和咬牙洞房,哪个成功率更高。   帝辛撩起床幔时,床上的少女立刻警觉的回头,她披散着长发,整齐乖顺的刘海下脸颊儿红红,像警觉的小动物般警惕的望着他。   帝辛一晒,伸出手摸摸少女的头。   她的视线毫不放松的牢牢定格在他的手上,仿佛只要他一打算不轨她就会立刻跳下床夺门而逃。   真是……有一种诡异的犯罪感啊。   帝辛抬手拔下发上的骨笄,一头过腰的如云乌发流泻而下,微微卷曲的发梢垂坠在胸前,他随意踏上床榻,比常人瞳色更黑的眼眸半眯起,低头居高临下的俯看她,周身隐隐充斥着掌控一切的压迫力。   苏苏在他的绝对魄力下几乎无法开口,只不安地叫了一声“陛下”后,便垂目低下头去。   耳朵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裳摩擦声,身边一沉,她的肩膀便被一只爪子……咳,是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握住了。同一时刻,她的内心在激动呐喊着,打晕他!打晕他!打晕他!!   少女缩了缩脖子,怯怯的抬起眼看他,泪盈于睫,“陛下……我,我害怕……”   帝辛抚着她的颊,低声诱哄,“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朕的妃子了,自然要学着该如何取悦朕。”   “那……要怎么样才能取悦你呢?”少女天真无邪的看着他。   “嗯……”帝辛有些头疼,苏护事先难道什么都没有教过她吗。   苏苏继续一脸纯真又胆怯的看他。   帝辛倾身靠近她,“取悦的话……朕现在一步步教你。”   原以为他是病秧子,怕会临阵“不行”,看样子他打算来真的……   少女缩了缩肩膀,紧张的睁大眼瞪着他。   帝辛低笑,“不要这样看朕……”他单手遮住她的眼,另一只手移到她的衣带上。   少女的声音颤抖起来,“陛下……陛下,我害怕……”   帝辛安抚的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少女的额头有些汗湿,几缕额发贴着额角,她瑟缩了一下,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他不由也有些动情,长指拨开她的额发,舌头沿着她汗湿的额角往下滑,而后……   而后——   “你!”下一秒,一直八风不动的帝辛终于失态的瞠目结舌,他被压倒了!准确的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压倒了!   苏苏伏在他身上娇喘吁吁,一边使出吃奶劲将帝辛奋力按倒在身下。   身为男性,体力上自然强过女性,更何况是自幼天生神力的帝辛。此刻苏苏能勉强压倒他,一方面自是他久病于塌,另一方面,也是趁着他情动毫无防备之时猛然发力,因此苏苏才能短暂压倒成功。   苏苏趁他呆住那一秒,埋头往他唇上一啃,将他的大手往自己胸上一摁,成功的让他不再挣扎了。   闺房之内,帝辛还是头一次处于下方,倒是新鲜。他伸手勾起笨拙地胡乱咬他的少女的下巴,导引她张开嘴,让他探入舌,但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少女偏头避开他的唇舌,而后将手懒懒的撑在他脸旁,支起上半身。   “陛下……”她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微微战栗着,跨坐在他身上,“让我……让我来服侍陛下好吗?”   娇憨的细小声音,落在他胸前的发梢上甜美的香味,纯真中透着青涩的妩媚……   帝辛眯着眼右手抚向她的颊面,少女随即将脸贴上,猫儿般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温软的呼吸喷在他手心,燃起点点火焰。   苏苏俯下身侧头含住他的耳垂,双手顺着他纤细而结实的腰身往下,滑入他衣内。边歪着头,朝他耳窝内轻轻呵气,脸颊也慢慢摩挲着他颈窝这一带柔嫩的肌肤……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调情手法似乎……   “陛下……”少女欲泣地停下动作,“我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   “你方才就做的很好了,”帝辛道,“告诉朕,是谁教你的?”   少女被称赞了,得意地昂起小下巴,“我看猫儿都这么做的,我的猫儿也很喜欢这样蹭呢……”   帝辛:“……”翻身夺回主权,将苏苏压在身下。   苏苏躺在他身下,手指悄悄又潜入他衣内,食指在他光裸的脊背上若有似无的骚弄着,一路勾划到他敏感的尾椎,双腿夹紧他的腰,“陛下……陛下您喜欢吗?”   “闻仲没有说错,果真是妖孽呢……”声音透着饱浸情 欲的沙哑,帝辛奖励地亲亲身下努力想取悦他的小东西。   “陛下……”   少女发出小小的呢喃,瞬间使出爆发力再度成功压倒帝辛,“还是让我来服侍您吧……”   帝辛勾起笑,呼吸终于开始乱了,“好吧,你来。”   苏苏胯部使力,缓缓厮磨着他已然昂扬的身体,“陛下……”她的唇吻到他耳根,抚摸着他的敏感带,终于瓦解了他一部分自制力,成功地捧起帝辛尊贵的头——   用力朝一旁的玉枕撞去!   伴随着“砰”地一声重重的闷响,苏苏倏地从一动不动的帝辛身上跳起,忙不迭的穿衣……   “糟糕!不知道刚才出手是不是太重了。”她复又俯下身,小心的把手放在他鼻间停留几秒,“还有气,看来没死呢。”松下一口气,苏苏换好衣裳后,从暗带里取出一片翎羽。   人说祸害遗千年,纣王作为史上最出名的暴君,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死呢。   苏苏不紧不慢地捧着翎羽吹口气,而后殷切呼唤——   “寐喜,寐喜,下雨天快来收衣服咯……”   第七、八章   第七章   今夜无风,有月。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梧桐花开,皎白中犹透碧色,少年高坐在梧桐树顶,长长的衣裾垂落花间,姣美的侧脸隐在月色中。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凤栖梧桐,自然令人向往。当他还只是脆弱的小妖时,也尝希翼着有朝一日能跃升为凤,高栖梧桐。   但即便此刻的他也同样栖息在梧桐之上,他也不是凤凰,只是雉鸡罢了。   封神,封神……   寐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闭眼仰躺在梧桐枝上。倏地翎羽一热,少年睁开眼,随后那个熟悉的女音殷切的唤着,“寐喜,寐喜,下雨天快来收衣服咯……”   “?”   寐喜一头雾水地传递心音,“你在说什么?”   “哦,”那边的苏苏稍稍收敛了点,而后无耻的继续伪装LOLI可怜兮兮的向他寻求庇护——   “寐喜,我好像一个不留意把帝辛干掉了,你快过来收尸吧。”   “什么?!”   “好吧,他还有一口气……不过我想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寿仙宫   “你真是……”寐喜掩面,早该知道这个麻烦的女人就算是入宫也安分不到哪里去。   苏苏抱头做忏悔状,流利的背好说辞,“好吧,都是我的错,其实我今夜就该让纣王压倒,然后XX又OO,O了再X,X了又O,是我任性了,下次一定会记得乖乖躺平决不反抗!”   “你……”寐喜皱眉,视线在帝辛和苏苏身上停格了几秒,不做声了。   苏苏见他态度有所软化,央求道,“寐喜,就帮我这一次吧,你也不想我就这么任务失败,对不对?”毕竟现在他们都在同一条船上,就是再不甘愿,他也要认命的替她收拾烂摊子,“你就帮我瞒过去,今后……今后的话……”   寐喜睨了她一眼,“苏苏,不要太得寸进尺。”   苏苏握住寐喜的手,将脑袋往少年稍嫌单薄的怀里一撞,努力蹭了蹭,“好寐喜,我知道你和玉琵琶那里有丹药,你就给我……一点点吧。毕竟日后我若总是使出这种激烈手段,大家都会很辛苦呢。”   寐喜不为所动,“大娘,对我撒娇是没用的。”   苏苏偷偷蹭两下再吃几口嫩豆腐,而后慢吞吞的移开身子,“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唔,给我5颗就可以了。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等我过段时间心理准备好了,自然就不需要了。”   寐喜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苏苏挨近他,右手卷起他的发将他缓缓拉近她,朝他抛了个媚眼玩笑道,“难道寐喜你舍得让我这么早侍寝,赶不及把我往帝辛床上推啊。”   寐喜指尖微不可见的顿了下,随即从她手中拉回自己的头发,抿着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苏苏开始卖乖。   寐喜不做声了,胸中千回百转,他只是低垂下眼,任由苏苏欢呼一声,开心地一把抱住他。   她抱着他的方式像抱着一个孩子,一个毫不在意的亲密距离。   寐喜推开这只八爪章鱼,“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也是。”苏苏道,手指一比帝辛,“现在你先为他施法,不然他若是提早醒来就难办了。”   寐喜点头,闭目冥思数秒后五指在帝辛额上轻轻划了一圈,一缕淡淡的青芒随之消散在帝辛额间……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我已经修改了他的记忆,明日他会以为你已经同他圆过房了。”   苏苏面上一喜,“那丹药的话……”   “丹药有部分催情和致幻的作用,若真不愿意侍寝,你就暗中让他服下丹药,便能脱身了。”   苏苏立刻老实不客气的朝他伸出手,“呐,给我吧。”   “等等,还有一件事要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   寐喜道,“过几日便是朔了,记得避开生人。”   苏苏知道朔的意思是初一,但为什么初一要避开生人?   寐喜见她一脸云里雾里的模样,不由伸手在她额上用力一弹,“你也给我长点记性,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朔正是妖一月之内法力最弱的时候,到时障眼法曝露了,我和玉琵琶又不能及时赶到你身边,待你被那些凡人抓去烤狐狸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苏苏抱住被弹痛的额头,脸一黑,“你是说你的障眼法还有质量问题?!”   什么是质量?   寐喜飘去一眼。   苏苏此刻早已顾不得他,完蛋了!“那你是说初一那一整天都会曝露原型,还是只在晚上?”   寐喜鄙视道,“当然是晚上!你做人只做了几日,就已经堕落到这步田地了?”   苏苏忧郁地在心中腹诽:   奶奶的,老娘本来就是个人!凸= =凸   “寐喜!你还不给我回来!”   翎羽一热,玉琵琶中气十足的女高音响起。   寐喜食指往唇前一竖,示意苏苏先噤声。   苏苏乖乖噤声,又不是活腻了,怎能让玉琵琶知道她央求寐喜帮她作弊。   寐喜小心将玉琵琶遮掩了过去,待切断和玉琵琶的通话之后,他道,“轩辕坟那边似乎出事了,我先回去,若有什么事情你再唤我吧。”   “好吧。”苏苏道,脑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几日后的朔日该怎么避开人群躲一夜。   “你……”寐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从怀中递给她五颗玉白的丹药。   “这些丹药你藏仔细了,朔日那一天,你定要避开闻仲,否则……怕是我和玉琵琶也救不了你。”   苏苏心一凛,抬头望了寐喜一眼,眼前一花,少年如烟雾般消散无踪……   翌日,帝辛有史以来第一次未上早朝,满朝哗然。   后宫暗潮汹涌,传出帝辛新宠妲己,入宫第一日便隐隐有宠冠三宫之势……苏苏暗暗挑眉,看来昨晚那下撞得不轻啊= =!   帝辛只是神情淡淡的扫了苏苏一眼,未留给她太多温情,整冠移驾回龙德殿。   闻仲拇指摩挲着束腰金鞭,目光凌厉逼人,“妖孽……”   同一时刻   昆仑山 桃园   “师叔,天尊有请。”白鹤童子躬身道。   青年撩开散落在发上的点点桃花瓣,在灼灼桃花中回首……   玉虚宫,元始天尊坐于八宝云光座上。   青年一袭道服,双手拢袖行礼,“弟子姜尚拜见。”   “你至玉虚宫几载。”声音极其洪大,细听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浑厚的障壁。   “弟子三十二岁入殿,已虚度四十载。”   天尊道,“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只可受人间之福。成汤数尽,周室将兴。你与我代劳,封神下山,扶助明主,身为将相,也不枉你修行四十年之功。此处亦非汝久居之地,可早早收拾下山。” 他跪于宝殿,道,“弟子乃真心出家,苦熬岁月,今亦有年。修行虽是滚芥投针,但弟子情愿在山苦行,必不敢贪恋红尘富贵。”   天尊曰:“你命缘如此,必听于天,岂得违拗?”   他垂眼沉默良久,自知天数已定,自难逃躲。   “……弟子领命。”   第八章   却说待姜尚下山,但见朝歌妖气冲天。   “果然是妖孽入世,危害社稷。”青年站在山麓眺望,他头戴青纱一字巾,额前日月星三光已开,道袍外罩翡翠薄纱,面如冠玉,风采斐然。   “道友。”身后传来一声朗笑,他转头看去,正是终南山的云中子。   那云中子是经年隐居在终南山的炼气士,乃是得道之仙,和他曾有数面之缘。云中子道,“道友也觉不妥吗。方才吾驾云兴雾,忽见东南上一道妖气,直冲云霄。应是妖孽潜匿朝歌皇宫之内,若不早除,必为大患。”   姜尚稽首,“道友要入朝歌除妖吗?”   云中子道,“正是。”   他道,“那道友先行一步,此次我奉师命下山,不日也会入朝歌。若那妖孽难缠,或能助你一二。”   云中子含笑,“那贫道先行一步。”   语毕,云中子便脚踏祥云,翩然而去。   此刻的朝歌,帝辛正在酝酿着对东夷征战。   无疑,帝辛是好战的,自即位起便多次发动战争,全面扩张商的领土和势力范围。   寿仙宫那夜之后,帝辛并没有如外界揣测般,从此对妲己宠爱有加。相反,他那夜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寿仙宫。   “苏苏,你该不会是失宠了吧?”玉琵琶透过心音皮笑肉不笑道。   苏苏干咳一声,期期艾艾道,“那……那如果我真的是失宠了呢?”   玉琵琶分外轻声细语的开口,“我相信你的。苏苏,你怎么可能会失宠,怎么可能会荒废掉我们之前的修业呢?你一定不会的,对吗。”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声音令苏苏忙不迭微笑,“……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失宠呢,其实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的。”   玉琵琶女王娇滴滴的以扇掩嘴道,“苏苏你真不愧是我的爱徒呢。”   苏苏:“……”   我前生究竟是造了多少孽才摊上你们啊。   这厢帝辛正言战事,却听午门官启奏:“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机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见,请旨定夺。”   商是一个神权色彩极浓厚的时代,神权是殷商的精神支柱。占领着绝对统治地位。   即便是王权,也是在神权承认的基础下建立的。   上至国家大事,乃至帝王贵族甚至是平民的私人生活,农业,天气,战争,田猎,嫁娶,生育……皆需要祭祀。因此巫者和修仙散人在商享有着至高的地位,修为高深者可直面帝王,辅助国政,甚至还可以一举跃晋升王侯,从此鸡犬升天。   帝辛沉吟片刻,“宣。”   须臾之后,但见云中子宽袍大袖,手执拂尘,腰下双绦王母结,脚登踏云鞋徐徐进殿。   “陛下,贫道稽首了。”他左手携水火花篮,右手执着拂尘只是淡淡道。   周遭朝臣皆暗自皱眉,这是哪来的方士,庙堂之上也太过狂妄了吧。   帝辛眉目并无愠色,食指轻顶在颚间,“道者从何处来?”   “贫道从云水而至。”   “何为云水?”   “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帝辛眼神移到云中子脸上,“云散水枯,汝归何处?”   他笑曰,“去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   帝辛抚掌,“方才道者见朕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今所答之言,甚是有理。乃通知通慧之大贤也。”随后命左右,“赐坐。”   云中子未有谦让,坦然拂袖落座。   帝辛道,“不知先生因何事而见朕。”   云中子道,“因贫道闲居无事,采药于高峰.忽见妖气贯于朝歌,怪气生于禁闼。道心不缺,善念常随,贫道特来朝见陛下,除此妖魅耳。”   妖?   帝辛蹙眉,这是继闻仲之后,第二个提及妖孽了,“深宫秘阙,禁闼森严,防维更密,又非尘世山林,妖魅从何而来?”   “陛下若知道有妖魅,妖魅自不敢至矣。惟陛下不识这妖魅,他方能乘机蠹惑。久之不除,酿成大害。”   “先生既然肯定宫中有妖气,怕是也有了解决良方。”   云中子揭开水火花篮,取出一把木剑,奉上,“这把剑名‘巨阙’,将它悬于分宫楼三日,自会找到妖气的来源,将那妖孽化成灰烬。”   帝辛遂命传奉官,“将此剑挂在分宫楼前。”   云中子见帝辛已接受他的谏言,方起身道,“蒙陛下不弃,此行贫道的任务已成,就此请辞。”   列百官首位,闻仲拱手挽留,“先生有这等道术,明于阴阳,能察妖魅,何不弃终南山而护陛下,官居显爵,扬名于后世,岂知非福。”   “贫道乃山野慵懒之夫,不识治国安邦之法。”云中子偏头看他,似有深意道,“吾不思养我者享禄千钟,吾不思簇我者有人四被。小小庐,不嫌窄;旧旧服,不嫌秽。制芰荷以为衣,结秋兰以为佩。不问天皇、地皇与人皇,不问天籁、地籁与人籁。闻太师,若能早点脱开红尘,也自有一番天地。”   话中那悠游之意令人想望,只可惜……   闻仲位极人臣,辅相两朝,竭忠辅江山社稷,殚精竭虑,东征西讨。镇朝歌江山,稳殷商气数。对于他而言,他已将毕生的忠诚和志愿牢牢和殷商捆绑,虽然成仙是所有修仙者所梦寐以求的进境,他却也只能谢绝云中子了。   看来天意自不可逆,已卜卦窥出闻仲下场的云中子只能暗自叹息,回身再拜帝辛之后,大袖飘风,转瞬间消失在大殿中……   满殿朝臣惊异,今日原遇上的是真正的方外异人,只叹未同他细加攀谈,聆听禅语。   帝辛下朝后经过分宫楼,若有所思地盯着‘巨阙’片刻,方回宫中。   这夜,‘巨阙’剑上强烈的仙家之气令寐喜和玉琵琶震动不已。二人连夜传心音给苏苏,问她是否身有不适。   “那些道人想除掉我?”苏苏不由感慨下如今人人喊打的局面,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就被一棒子打成妖孽,要斩草除根= =!   隔着水镜,寐喜有几分焦急道,“如今那把‘巨阙’挂在分宫楼以镇群妖,我和玉琵琶无法再入宫护你,你尽早想办法把那‘巨阙’毁掉,还有三日后的朔,自当小心。”   玉琵琶道,“前有闻仲,后有云中子,那帝辛必定会产生怀疑。今日云中子离开之后帝辛可有传唤你?”   “没有,还是和往常一样。”   玉琵琶道,“那你身上可有什么异样?”毕竟‘巨阙’是镇邪之物,根基微薄的苏苏此际如剑在悬。   苏苏自然知道若是她的身份被发现,指望女娲跳出来是不可能了,至于寐喜和玉琵琶是否能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也是个未知数,这样想来,不觉郁郁道,“我身上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担心会不会帝辛已经起了猜忌之心,现在苏护才刚刚归附,帝辛不会动我。但日后的话……”她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孤身死在帝辛的后宫里。   寐喜安抚道,“既然现在你没觉得异样,或许是因为你自身的妖力在之前服食玄丹时已经废掉了,因此才能避开‘巨阙’的查探。”   苏苏稍稍放心些,既然‘巨阙’是依凭妖力来除妖,那她就没事了吧……嗯,应该没事吧。毕竟她此刻还是依凭寐喜的障眼法来遮掩住那对耳朵和双瞳,若是因为寐喜留在她身上的妖气而被‘巨阙’判定为妖,她不是比窦娥还冤。   玉琵琶道,“现在也只盼你能逃过‘巨阙’的查探了,苏苏……你就自求多福吧。”   苏苏喷泪:“……”   寐喜望着水镜内泪光盈盈的苏苏,暗下决定,“你……且等我……”   玉琵琶头也不回地道,“寐喜你不要轻举妄动,别忘了‘巨阙’是仙家之物。”   寐喜只低低“啧”了一声,不置可否。   宫眷皆知云中子进剑除妖之事,虽然自‘巨阙’高悬分宫楼那日起帝辛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连两日,周遭宫人皆四下打探这两日内是否有妃嫔或侍女身有异状。   宫闱之内,人心惶惶,到第三日,仍是无一人有碍。   接连两日风平浪静,苏苏心中却暗自叫糟,因为第三日正是朔,正不如她所料,第三日午时,大皇子殷郊施施然进了寿仙宫。   他们二人的官方年岁相差无几,苏苏当然不可能奢望他会规规矩矩的叫她一声母妃,虽然也早已有了觉悟,但是这小鬼也太老实不客气了点吧。   他的五官还隐隐透着点稚气,眼神带着少年所特有的锋芒锐利,“父王命你去分宫楼,一起鉴赏鉴赏那把降妖的‘巨阙’剑,苏娘娘可否前去一观。”   这简直是赤 裸裸的嘲讽她就是那妖孽了。苏苏慢条斯理道,“但问陛下是只招苏苏一人,还是所有后宫嫔妃皆去?”   殷郊悻悻道,“……所有后妃。”   少女朝他盈盈一拜,“这样啊,那苏苏怎好让姐姐们久候,这便去。”   殷郊双手负在身后,睨了眼矮了他半个头的少女,也不过是濒临失宠的妃嫔罢了。   遂率先乘了车撵,至分宫楼。   苏苏在临去前望了望天色,深吸口气,只盼能在黄昏之前离开分宫楼。   第九、十章   第九章   苏苏到场时分宫楼前已聚了不少妃嫔,她粗略看了看,品阶都比她高。于是认命的整衣,朝其余各位妃嫔盈盈下拜。   商崇尚狞厉之美力量之美,是以其他妃嫔多是小麦肤色,浓眉大眼,丰满体健的健康型美人。苏苏肤白体弱的纤美模样倒很是醒目。   黄妃果然如黄飞虎所言的豪爽,看见下拜的苏苏时亲密的扶起她,“你就是妲己?哥哥也曾向我提起你呢!”   苏苏低眉顺眼道,“蒙武成王和姐姐厚待,苏苏不胜惶恐。”   黄妃挽着她的手,“你怎么文绉绉的,没意思!等下皇后和杨妃到了,我替你引荐一二。”   黄妃自是热情,那手劲也不小,苏苏的手腕隐隐生疼,却也明白这黄妃可没有看上去这般单纯爽朗,此刻她在积极拉拢她,这番作态之后,恐怕后宫皆知她们二人是一系的。至于皇后和杨妃,恐怕她们俩也是抱团争宠,看黄妃这副久旱逢甘霖,寡妇见儿子的模样就知道,过去她该是吃了不少闷亏。   可惜苏苏向来对后宫争斗敬而远之,开玩笑,她可是随时准备落跑的伪妖怪,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抬得跟灯泡一样醒目?   帝辛站在分宫楼上神情倦倦的扫过底下的妃嫔,苍白俊美的脸上,神色看不分明。   殷郊落后他几步,“父王……”   帝辛只淡淡“嗯”了一声。   在帝辛面前,强忍着儒慕之情,对于年幼的皇子而言,总会下意识的去模仿父亲强悍的神韵气势,少年和他如出一辙的冷淡自持,“父王是否要在今日处置妲己?”话语中已笃定妲己必定会被‘巨阙’识破。   帝辛转身,和他一道下分宫楼,“还未验证的事情,先不用急着盖棺定论。”   殷郊脸微微涨红,“……儿臣知错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帝辛终于肯抬抬尊腿从楼上下来了。苏苏腹诽着和其他妃嫔一道对帝王盈盈再拜,而后调整好面部表情,忠贞而依赖的看着帝辛,等待领导讲话。   帝辛倒是言简意赅,只道是请后宫的妃嫔赏鉴仙家‘巨阙’之剑,当然,是就近欣赏。   真正意愿自然皆心照不宣,不过作为本次最热门的妖孽候选人——苏苏!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承受了众多关爱的视线。闻太师和黄飞虎也不失时机的相携而来,闻仲虎视眈眈,估计若‘巨阙’无法搞定那妖孽,他便要亲自上阵斩草除根。   苏苏握紧手指,心中暗自打鼓,虽然近日无事,但也不知道那‘巨阙’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更何况寐喜留在她身上的障眼法,会不会成为祸患?   帝辛算是厚道,没有把她第一个拎上去检验,鉴赏名单是按照妃嫔的品级来排,她才刚刚入宫,因此需要排老长一段队伍方才能轮到她。苏苏下意识的又望了望天色,只盼千万别拖到黄昏之后啊……   第一个自然是中宫姜后,苏苏在末尾瞄到殷郊双眼紧盯着姜后,分外凝重的表情泄露出几分紧张,到底还是个美少年,就算脾气糟糕些,远远看着那张小脸蛋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姜后从‘巨阙’下走过,那剑尖依然泛着柔和的白芒,未有任何异状。   殷效松口气转过脸,终于注意到苏苏毫不含蓄的视线。   他直接对她甩出几枚冷飕飕的眼刀,一旁的闻仲也冷森森的转头瞪她。   苏苏觉得自己越来越忧郁了,难道他们从不担心会刺伤她稚嫩敏感的少女心吗?好吧,虽然她已经不做少女很久了……= =   苏苏眼观鼻鼻观心的乖乖不再乱看,羡慕地看着前面的嫔妃一个个安全无比的从‘巨阙’剑下走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慢慢镀上红霞,日渐西沉……   苏苏看着如咸蛋黄一般的落日,渐渐提起心绪。   快啊,怎么还没有轮到她……   随着妃嫔的队伍慢慢减少,在场所有人将视线停留在最后仅剩的数个妃子中。苏苏不可避免的,再次首当其冲。   在越来越如刀割般锋利猜疑的视线中,少女挺直了脊背,以着柔弱却倔强的表情支撑下来。   终于轮到她了……   苏苏暗吁口气,双眼始终只望着帝辛,走向分宫楼‘巨阙’剑。   帝辛对着少女哀戚又委屈的眼神,没有移开眼,但已表明了姿态,若是苏苏经过‘巨阙’的检验确认不是妖孽的话,他自会保下她。   少女在经过他身边时,仰头幽幽的看着他,道,“陛下,你……是不是也认定苏苏是妖孽?”   帝辛道,“我只会相信结果。”   少女的脸蓦地亮了起来,“陛下……”   帝辛拍拍她的头,终于露出一丝冷淡的温情,“去吧。”   少女对着他扬起璀璨到近乎刺眼的欢欣笑容,像是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带着几分高兴到无措的表情依恋的看着他,随后乖巧的走到‘巨阙’剑下……   在踏入‘巨阙’威慑范围的那一刻,苏苏只觉得她的心仿佛一下子陷入炼炉中!   她的身子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头顶的‘巨阙’依然投射着白芒,她自身并非是妖,‘巨阙’自然未直接对她发动攻击,但或许是她身上夹带着一部分寐喜的障眼法,‘巨阙’敏锐地开始包笼住那份妖气,焚毁!   苏苏额上开始渗出冷汗,血管内的血液超乎寻常速度的奔流,仿佛快要被烧沸一般,在血脉中激越着。   苏苏咬紧牙关,使出毕生最大的克制力,忍下那份焚身之痛!   她眼前开始一片模糊,却极力维持常态,步履平稳的在‘巨阙’之下离开。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闻仲朝帝辛稽首,“陛下,可否……请苏娘娘再走回来一次?”   场内霎时寂静一片,帝辛还未开口,却见那少女回头,哀愤道,“不知苏苏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太师,要这样百般羞辱于我?好,我便再走这一次,太师你可看仔细了。”   泪如珍珠,静静从那张我见尤怜的容颜上滑落,少女仿佛情绪羞愤激动到极点,从‘巨阙’下再次经过时娇躯微颤,双手曳紧束带,咬着下唇,强抑着被当众羞辱的愤怒直接走到帝辛身前,期间,‘巨阙’剑依然没有任何波动的迹象。   “陛下……”少女在帝辛面前停步,想要扑入他怀中寻求安慰却又担心违背宫规般,紧绞着双手泪盈盈的仰望着他。   帝辛抬手将她往怀中轻轻一带,少女便仿佛失了所有力气般,将所有重量皆倚在他身上,小手抓着他的衣角,委屈的嘤嘤哭泣。   “陛下……”她仿佛受尽欺负的孩子向他寻求庇护,伤心地道,“陛下……苏苏真的不是妖……呜呜……”   帝辛拦腰抱起她,低声道,“好的,你不是妖。”   “除了陛下,他们……全部都怀疑我……”少女在他怀中抽噎着指控。   闻仲冷眼看着苏苏,和殷郊一道欲拂袖离去。   “太师,”帝辛抱着苏苏,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今后关于妲己的妖孽之说,就不用再提了。”   闻仲袖下的拳头紧握,“诺!”   苏苏将脸埋在帝辛怀中,被他一路抱进车撵,她周身早已经疼痛难忍,心脏方还沉溺在后怕之中,紧缩急跳着!   其实方才走到帝辛跟前时,她便已经力竭,若不是大胆的直接将目标转向帝辛,放手一搏,恐怕力竭倒地的她会被当场窥破!也幸而,帝辛似乎对她还尚有几分怜宠,但是这份微薄的怜宠还能保持多久?又能够……继续庇护她多久?   苏苏将脸贴在帝辛的左胸,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陛下……”   帝辛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少女。   “陛下……”她红着脸,双颊尚犹带泪痕,依恋的小小声喃喃,“我好像,喜欢上陛下了……”   帝辛没有说话。   “虽然陛下可能不会喜欢上我,”少女带着几分沮丧,但依然纯真地继续道,“但是……我真的非常喜欢陛下,以后,也会比谁都更喜欢陛下……”少女真挚而虔诚的表白无法不令人心生怜爱。   帝辛静静的听着。   “所以,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陛下能不能也试着,稍稍喜欢一下苏苏呢?”   夜幕一寸寸降临,车撵之内,少女低垂的双瞳……渐渐亮起。   第十章   今夜是朔,无月。   天黑的很快,从分宫楼起驾回龙德殿,只刚到半路,暮色便已乌压压沉下来。   皇撵由上等檀木和厚重的帘幔同外界隔开,天甫暗,沿途的宫灯便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沉睡在夜色中的皇宫灯火辉煌,皇撵外,宫人手执宫灯,恭敬地在帘外询问帝王是否要在皇撵内掌灯。   由于天色已黯,加之被檀木和帘幔隔绝了光线,此刻皇撵内漆黑一片,教人看不分明。   帝辛正要下令让宫人掌灯时,一只柔嫩的小手突然掩住他的嘴,少女的唇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陛下……能否不要点灯呢。”   也许是黑暗带来的错觉,此刻少女的声音比平日低哑了一些,透着股成熟柔媚。   帝辛道,“这是为何?”   那分外柔媚的声音道,“苏苏方才哭得好难看……苏苏,不想让陛下看到这么丑的样子,更何况……更何况……”尾音似羞涩至极的停下,而后那抹软玉温香借着黑暗,大胆的欺近他,细瘦的双手勾住他的颈子,半抬起娇躯如蛇一般缠绕上他……   “苏苏?”话甫出口,他的双唇便被少女以唇封缄。   “陛下……”她气息不稳地在热吻中呢喃着,“陛下……嘘,不要说话。”   帝辛瞳色转深,双手抱紧正努力引诱他的少女,反被动为主动的旋身将她按倒在矮几上,大手探入她衣内,她的肌肤是真正的肤若凝脂,柔滑胜锦。   他低笑,“冀州的女子都有这身好皮囊吗?”   少女娇羞地道,“我……我不知道。”   我凸!你以为这身嫩皮能自带的吗,她苦熬了多少个日夜,才被啃出来的。   和那个伪LOLI假象截然相反的某大娘此刻双瞳已还原成琥珀色,借着黑暗的掩饰,那对毛茸茸的尖耳朵招摇的探出长发,发下的面孔也渐渐还原回熟女本色。   帝辛双手轻抚着身下少女的长发,指尖才刚触到她颊面,只觉她身体剧颤了一下,立刻抓住他的手按往她的胸脯。   平心而论,虽然她的胸 部不算太小,但委实仍是……“你胸前不太丰腴,日后要好好进补一番。”   “是……我会努力像其他姐姐学习的。”那乖顺的声音疑似从齿缝中挤出。   完全是被宠坏的帝辛大人,不要因为你身边都是波 霸,就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的雌性胸前都长着两颗足球好吗。   “陛下,”皇撵的平稳辘辘声在两人的纠缠中嘎然而止,宫人恭敬的俯身伏跪在帘幔外,“龙德殿已至。”   苏苏心头一凉,如今再没有托词不下皇撵,帘幔外灯火通明,她只要一踏出皇撵,必然……   帝辛双手绕过腋下将少女轻抱在怀中,准备下皇撵……   “陛下。”苏苏深吸一口气,反正左右都是死,她干脆现在就坦白从宽了,希望还能判她个死缓拖延时间。   帝辛低头,“何事?”   “其实我……”   “陛下,陛下!”帘幔外一阵突起的混乱喧嚣打断了苏苏的话,“妖怪!分宫楼的‘巨阙’查探到妖怪了!”   帝辛迅速撩开帘幔,“那妖怪此刻还在分宫楼吗?”   “在!闻太师正同那妖怪斗法!”   苏苏心惊的掐紧手心,“陛下……那,那妖怪会过来吗?”那声音胆怯无比,充满依赖。   帝辛只匆匆道,“你就待在这里别出去,我会让宫人将你送回寿仙宫。”   “那陛下你呢?”   “我去分宫楼。”帝辛言简意赅,将外袍披在衣衫不整的苏苏身上,而后撩开帘幔下撵,一旁的宫人早已经牵马而来。   少女忧心的声音透过帘幔传出,“陛下您多加小心呢。”   帝辛“嗯”了一声,翻身上马,一声低叱,策马消失在宫墙剪影中。   待帝辛走后,掌灯的宫人手执宫灯躬身上皇撵。   他刚入宫不久,对挟着妖孽之名入宫的苏娘娘充满了好奇心,眼尾不着痕迹的偷偷往她的方向扫去,只隐约望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侧躺在车厢,身上披着陛下的外袍,她将整张脸埋在外袍下,只隐约看见露在外面的如云乌发……   “随便搁着吧。”那声音慵懒地道,毫无任何稚气之感。   他恭敬的“诺”了一声,放下宫灯小心地低头拱着手一路倒退着出去。临去前,他鬼使神差的一抬头,苏娘娘半掀外袍,那灯烛映照下,一双眼仿佛在黑暗中莹莹发光。   他只觉一阵头皮发麻,拱在袖中的手几乎都要颤抖起来!   人眼在烛灯下怎么可能是这种色泽,这……这分明就是妖怪!陛下……是被这妖怪迷惑了吗。   “还不退下吗?”   他一个激灵,急惶惶的后退,下撵时还因为过于慌张,几乎直接从撵上摔下来。   苏苏将帝辛的外袍护身符一般包住身体,好吧,连头也一起包虽然有些夸张,不过也不是不行的吧= =!   在绝望的关头留下了一线生机,苏苏松了好大一口气,但思及会在此刻冒险闯入皇宫的妖怪,也就只有玉琵琶和寐喜了。   不由提心静气,在心中默默祈求他们能顺利脱困。   甫看见向来以铁血著称的闻仲时寐喜无疑吁了一口气,随后在斗法中赶赴而来的帝辛让他心中放下了最后一块大石。   此刻那人……至少安全了吧。   少年喘了口气,胸中气血翻腾,那‘巨阙’果然名不需传。   他站在离分宫楼数十米远的树端,依凭妖体,他是无法再过去了。   闻仲坐下黑麒麟朝他咆哮,他手中金色雌雄鞭熠熠,直接朝寐喜卷去!   那雌雄鞭化为一双蛟龙,嘶吼着伴随着风雷声四方响应,声势骇人!   寐喜手捏翎羽五指成诀,只见耀眼金芒后一头火鸟冲天而起!震耳长鸣后和蛟龙对撞,可惜在‘巨阙’影响之下,威力顿减五成。   双方隔空以鲜血御兽!   一双蛟龙左右缠住那头火鸟,强烈的气劲在半空震荡开来,游斗片刻,火鸟悲鸣一声,被那对蛟龙撕碎在当场!   寐喜唇角却勾动笑意,扬起单掌缓缓收拢五指,闻仲心知有诈,双手往后一收,想将金鞭拉回——   谁知,一动之下,那对雌雄蛟龙鞭却仿佛被焊在当场欲动不能!定睛看去,才发现方才被撕碎的火鸟化成点点牵连着的气焰,将蛟龙粘在当场!   只见寐喜单掌再收!   只听一个巨大的砰然爆炸声,那蛟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捏住,生生被折断身体!   好狠的心思。闻仲也施力一抵,只见那本已断折的蛟龙霍然角度诡异的一扭,倒飞数十米往上冲开身子!   寐喜蹙眉,想再施法,心口一疼!却是在‘巨阙’对众妖的威慑下法力已消耗得无法再负荷这般大型的斗法。   “大胆妖孽!竟敢在皇城撒野!”黄飞虎怒叱一声,手握錾金枪在这当口从寐喜身后闪现。   寐喜方才斗法力尽,转身迎敌不及,强挡这一击,这来势凶猛的金枪狠狠刺入他左肩!   寐喜闷哼一声,右手抓住入骨金枪用力一推!   黄飞虎只觉指下金枪仿佛撞在铜墙铁壁之上!被更强大的气劲弹回,被这反震之力逼退数步!   寐喜捂住左肩脚下欲退,那蛟龙竟角度刁钻的破开障壁,直扑寐喜!   寐喜咬牙再挡,蛟龙迅速一分为二,其中一头雌蛟在他无暇分 身之际掠至在他背上,利爪狠狠一抓!   寐喜身后霎时皮开肉绽,他忍痛提气纵跃,五指往雌蛟天灵盖打去!   那雌蛟悲吼一声!伴着气劲四泄 龙型顿散!   不过转瞬,待气劲消失之后,原地已失了他的踪迹。   闻仲冷哼一声,竟被那孽畜给逃了。   黄飞虎搔搔头,收了金枪随闻仲一道向帝辛禀明原委。   寿仙宫   此刻苏苏寝不安枕,方才从分宫楼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究竟那边出了什么事?   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好一阵子,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苏苏举目四看,周遭却是空无一人,“寐喜?寐喜是你吗。”   房内仍是一片沉寂,当血腥味却稍稍去了一些,苏苏又急道,“寐喜,不要躲了,我知道你在。”   只见梁上的空气微微扭曲,少年曲着腿坐在金棕色的房梁上,他长长的辫发在尾端散开,垂至脚踝,上衣几乎快被浸染成血衣,一缕殷红顺着自然垂落的指尖滴流而下……   苏苏瞪大眼,望着少年这副模样,震惊的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他尚能勾起笑,“怎么了。不是你要我出来的?”   “寐喜……”苏苏不知道此刻胸中是什么滋味,“寐喜,你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他轻“嗤”一声,“你又不会术法,看了有什么用,最多掉几颗不值钱的眼泪罢了。”   “别逞强,”苏苏皱眉,揭破道,“方才我如果不出声唤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走了?”   “我……”少年语塞了一下,赧了脸,支支吾吾的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想在临走之前隐身偷望她一眼,确定了她现在无碍,就好。   这般丢脸又可笑的心情……少年皱着眉,只丢下一句,“你以为我有你这般闲暇功夫?我先回去了。”   “寐喜!”   少年却理也不理,扬袖一掩,径自消失在梁上……   苏苏在原地又站了片刻,而后俯下身,食指轻触寐喜滴落于地的血渍。   眼前又浮现出方才少年情动的表情,苏苏忍不住抬手抚额。   良久,她吐出一口气。   真是……伤脑筋啊。   ——卷二   【卷三:妲己无道惑乱君王】   酒池肉林(上)   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   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战,而盈巨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于鬼神。大最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   ——《史记·殷本纪》   ‘巨阙’验妖之后,妲己为妖的传闻不攻自破。是以随后帝辛将妲己的品阶由美人上升为妃。   虽然位阶是上升了,但苏苏不觉得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她托着腮,想想自封妃后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藏着四颗丹药没动。   帝辛不是个贪欲的人,除了封妃那一夜耗了一颗丹药之后,其余四颗现在还闲置着呢。不过转念一想……咳,帝辛这病美人有没有可能不是不贪欲,而是……苏苏恶意揣测,他根本就是“不行”呢。   此刻疑似“不行”的君王已定下战争祭祀日期,只待祭祀结束之后,发兵攻打东夷。   闻仲上奏,“周方国疑不臣,今辟土三分天下有其二,请旨陛下,臣愿领兵慑周。”   成汤基业雄厚,享六百年太平,帝辛在位时,几经征战,数次发兵征讨人方,扩张掠夺的国土前所未有的广袤。四方臣服,八百镇诸侯尽朝于商。其中四路大诸侯率领八百小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居于东鲁,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镇诸侯领二百镇小诸侯,共八百镇诸侯属商。   而西伯侯姬昌的属国正是周方国,周方国仅有周侯季历和西伯姬昌两代,但国势在几十年内迅速强大,其开辟的领土已占了商属国天下的三分之二。近几年的诸侯朝商,周方国也几次缺席,向来以铁血闻名天下的闻仲自然要将周叛逆的苗子扼杀在摇篮中。   帝辛的好战人尽皆知,他只闭目思忖片刻,应允了闻仲发兵威慑周方国的谏言。   谋定了几场战事之后,帝辛突然想起那个寿仙宫中的少女,她是他攻伐有苏氏掠来的,虽和他年龄相差悬殊,但稚气纯真的模样却也有几分可人。床底间,更是和平日截然相反的热情。   帝辛心念一动,下朝后起驾去了寿仙宫。   比他更快一步,殷郊和殷洪早已至寿仙宫。   苏苏头疼的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相较于殷郊一张从始至终拉长的臭脸,二王子殷洪倒是分外乖巧有礼的打招呼。他露在发冠外的头发乱翘,水蒙蒙的大眼睛一刻不离苏苏的身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差扒开苏苏的衣服仔细瞅瞅了。   苏苏嘴角抽动一下,如果不是这娃儿年纪太小,她就直接把这个小色狼的眼睛戳爆,“二殿下,请问你在看什么呢?”连你老爸都没用这么赤 裸裸的眼神看老娘呢!   他低声喃喃,“长得不像啊……没有尾巴啊……”   “二殿下觉得像什么?”   “咦,不是我觉得啦。”殷洪老老实实的招了,“是王兄和其他宫妃们说你是狐狸精,一脸的狐媚样,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苏姐姐跟狐狸长得像啊……”   “闭嘴!”殷郊丢脸的斥道,今早二弟软磨硬蹭死缠烂打的要他带他去见妲己,原来是为了这种事,真是……   苏苏摸摸脸,抱歉啊小弟弟,现在她的第二身份确实是狐狸精呢。   “好吧,我闭嘴。”殷洪道,随后好奇道,“既然你是父王的新宠,今年中春之月的欢乐谷,妲己你要不要参加呢。父王还没有定下时间呢。”   “欢乐谷?”   “冀州没有吗?我们每年都有一次,由父王选择时间,指定地点呢。”   苏苏道,“前些日子在冀州曾大病一场,醒来后已经不大记事了。没多久就被陛下带来朝歌,所以……失礼了。”   殷郊不屑道,“身为妃嫔却这般一无所知,你还真给父王丢脸面。”   殷洪却似乎对苏苏充满好感,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她,“苏姐姐别担心,不过中春之月的欢乐谷,妃嫔通常都是要参加的,所以苏姐姐到时候最好还是问一下父王呢。”   欢乐谷吗……   苏苏也回以殷洪天真感激的笑容,“好啊,我会记得去问陛下的。”   小样,这两兄弟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以为她会傻傻上钩吗?   “苏姐姐,你忘了这么多事,适应宫廷生活很辛苦吧。”殷洪窝心地道。   少女用力点头,很是单纯地道,“幸好陛下和黄妃姐姐都很怜惜苏苏,照顾苏苏呢。只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不能时常来看苏苏,有时候一个人,很是寂寞呢。”   殷洪天真无邪的道,“那我以后常常来寿仙宫陪姐姐好不好?”   她更天真更无邪的双手交握于胸,欣喜道,“真的吗!二殿下你真是太好了!”啧,在她面前扮天真,那是班门弄斧。   宫门外,宫人拉长嗓子宣,“王已至,寿仙宫苏妲己殿门接驾。”   殷郊殷洪相视一眼,双双随苏苏出殿门,拜迎帝辛。   帝辛从皇撵下来,望见两个儿子同在寿仙宫时只微微挑眉,“郊,洪,你们来寿仙宫所为何事。”   殷郊移开视线,“父王……”   殷洪先兄长一步开口,微笑着说,“苏姐姐孤身一人从冀州远道而来,所以我和王兄来陪苏姐姐解闷呢。”   帝辛淡淡将视线移到苏苏身上。明明久病绕身,他身上却充斥着属于上位者无形的绝对压迫力。   苏苏在他的压力下轻轻颔首,启唇道,“大殿下和二殿下待我很好,苏苏很高兴有他们陪着。”   殷洪露出满意的笑容,“那既然父王来看苏苏了,恐怕苏苏也不愿意我和王兄继续打扰呢,我们先告辞。”   少女露出娇羞的情态嗔道,“别……别这么说!”   殷洪只顽皮的朝她眨眨眼,殷郊也僵硬的朝苏苏勾一个生硬的笑容,两人相携离开。   帝辛垂眼看着身前将头低得只看到一个发旋的少女,“苏苏,方才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少女嗫嚅道,“我……”   “郊个性倨傲,洪年少顽皮,若他们做了什么失礼之事,你毋需放在心上。”   少女急道,“不会的,没有关系,我不会在意的!”当然要不在意,她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小妃嫔,就是真介意难不成还指望你大义灭亲?   好吧,虽然《封神演义》中纣王确实是为了妲己大义灭亲,但经过这段时日,她在他身上撞了无数个钉子之后,已经很清醒的明白了小说和现实的差异>口<   帝辛垂眸不语,在苏苏的脚快要跪麻掉之后,终于动动尊腿进了寿仙宫。   妲己忙殷勤的唤宫人备好酒水,两人一道落座。   帝辛除了寡欲还寡言,因此苏苏和他面面相觑半天后,先开了话头,“这段时间,陛下又消瘦了许多,虽然政务繁忙,还是要注意身子啊。”   帝辛支着额,难得露出一抹淡笑,只道,“苏苏为何都不出宫门?”   “我……向来爱静,待在寿仙宫里就好。”   “哦?可是殷洪不是说你一人在宫中寂寞,所以才常来陪你。”   她期期艾艾道,“可是在宫中也没有太多熟识的人,所以也无处可去。”   帝辛有趣道,“那方才郊和洪都同你说什么?”   “说参加中春之月的欢乐谷的事,”苏苏道,见帝辛面色骤沉,不着痕迹地道,“二殿下一直都很热情的要苏苏询问你,何时苏苏也能参加欢乐谷的祭祀呢。”   “荒唐!”帝辛霍然起身,“胡闹!洪当真这般怂恿!”   少女仿佛被吓坏了一般,泪盈于睫,“怎么了……是,是苏苏做错什么了吗?”   帝辛只面色沉冷的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开。   原地,一直低垂着头的少女扬起嘴角。   既然要入朝歌,她事先怎可能会不知道欢乐谷?   初次在玉琵琶那听到欢乐谷的风俗,她就已经深深的被震撼了!   欢乐谷,准确的说,是商朝的国君们每年都要举行的一个大型……裸奔盛宴。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是裸奔!   商还残留着一部分母系氏族的痕迹,风俗向来彪悍,女性除了可以和男性一样继承王侯爵位,甚至也能拥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除此之外,商朝的民众也多是单身信奉者。   不婚者甚众。   即便是贵族,也多是为了政治联姻而结合,婚后,也多是男女双方各住不同的封地。   由此,为了鼓励生育,不让王朝的子息微薄。   君王们除了要操心国家,忧心战争,同时还要肩负起红娘的重任!   每年中春之月,君王就会选出一个日子,官方指定一个封地,在这个官方指定的欢乐谷,令未婚男女聚集于此,裸身选择中意的对象,共结露水姻缘。   是以那殷洪怂恿她向帝辛要求参加欢乐谷,这不是华丽丽的往他老爸头上扣绿帽子,只要是个男人,绝对不能容忍!   酒池肉林(中)、(下)   酒池肉林(中)   在后人眼中,纣王最令人无法容忍的,除了这种定期组织民众集体“裸奔”的癖好之外,还有以酒为池,悬肉为林这种奢靡之风。   回溯到这段历史长河,苏苏有幸得以窥见一二。   离中春之日越近,宫中的战火硝烟味便越发浓烈。   苏苏在后宫中,只隐约听说帝辛即将再度发起一场战争,同时,闻仲也会率兵威慑周方国。   周方国?她仔细想了想,豁然明白了就是将来会取商汤而代之的诸侯国。无趣的呵口气,倘若当初她去的是周方国情况也许会好上许多,至少,也不会像现在在朝歌这般。   人么,总是这么奇怪,忙起来刺激起来就想着未来要过些安稳平静的日子,可真要是平静安稳了起来,就又觉整日只是混吃等死百无聊赖毫无人生目标,更不提商的后宫根本就没有什么消遣品可以打发时间,尤其是最近殷洪被帝辛打了三十个板子又踢去关禁闭后,那殷郊就再也不来寿仙宫,偶尔在王宴上遇到他,他更是一副横眉冷对,浑身炸毛的模样。   敢情她合该乖乖地给这两兄弟欺负,不得反抗么?   帝辛其后也来了两次,不过每次都没有留宿。苏苏悄悄去宫人打探,发现这段时日帝辛没有在任何嫔妃那留宿过,最要命的是,大战前夕,他似乎又犯病了,此刻王寝的巫医们正焦急的为他驱病辟邪。   “唔……”苏苏挑起眉,他果然是“不行”啊。   午时三刻,隔着宫墙,突然传来一阵兵甲摩擦声,宫人和奴隶们络绎不绝的穿梭宫内外。苏苏好奇的探出宫门,才知道原来战争祭祀的时间被定下来了,竟然比中春之日还早上几天。   有必要这么急着开战吗?苏苏暗暗思忖。却不想,当夜,她即被急召到龙德殿去。   宫人几乎是一路挟着她,无声无息地快速在黑夜中穿行。   苏苏不明所以地被带到帝辛的寝宫,寝宫内却早已密密麻麻的站着两排宫人。鼻间嗅到浓浓的草药味,低垂的视线只能看到装饰着奢华大床的长长流苏。   她只觉得眼前这幕场景和她当初被带离冀州的前一夜是如此相似,从紧闭的床幔内传来沉闷压抑的咳嗽声,他咳得仿佛快厥过去,但依然固执地道,“让她……咳咳,走近些。”   苏苏又再挪近一些,突然觉得帝辛的生命力似乎在日益衰竭。   两个宫人上前拉开床幔,眼前顿时一亮,帝辛侧躺在床榻之上,白皙修长的手掩住唇,蹙着眉闷咳不已。   两旁的宫人即刻躬身上前,想为他顺气……   帝辛只虚弱的挥手撤下他们,斜倚在床边细细打量她。他的脸极为苍白,因为剧烈的咳嗽,双颊却不自然的晕染上一抹嫣红,极之妍丽。   苏苏在心中低叹,果然是受啊,实在是只美貌的受。   “你此前,参加过祭典吗?”   “没有。”   他又道,“你,十六了吗。”   苏苏无耻地柔顺道,“尚未足。”   帝辛笑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不受控制的闷咳声,虚弱的摇手示意那些焦急围拢上来的宫人退下,他翻身仰躺着,抬手遮住眼睛,发丝柔软的依附在他颊边,只露出淡红的薄唇。   “苏苏,你还喜欢朕吗?”   不会是要她送死吧?   苏苏谨慎地道,“嗯!我喜欢陛下,希望以后能一直侍奉着陛下。”所以别指望她会献身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开始剧烈的咳起来,大半天都没有任何回音。   苏苏跪在原地,实在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咳着咳着直接给挂掉了。   好半晌他终于止住咳,却半天都没有声响,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衣巫师从帷幕后捧着兽骨至床幔前,恭敬道,“陛下。”   帝辛道,“就是她吧。”   苏苏内心震惊得双手捧颊,就是她?什么叫就是她?!   僵硬地被宫人们挟起,继续架回寿仙宫去。出门前,只隐隐听到那巫师泣道,“陛下遭神罚多年,病气……”   结合以往所知,莫非当年帝辛调戏女娲时,就当场被女娲给降下神罚,从此百病缠身,身体日益衰竭?   但是……囧,她怎么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自持冷静的帝辛去调戏女娲的样子,尤其那还只是女娲的雕像并非真身,他怎么看吧,都不像是有恋物癖的人。   回自己宫中,苏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之后,她翻身爬起,找出寐喜的翎羽……   不知道那小家伙现在伤势如何了?   思及临去前他那情动的眼神,苏苏手中不自觉攥紧了翎羽,为什么要看得这么清楚?眼下她的情况根本就不容她做下其他选择。   这道理,寐喜自身也清楚万分,否则依他任意妄为的脾性,他便不会选择隐忍了。   女娲的旨意并非能儿戏。   否则苏苏待在后宫的这段时日,并不是没有机会逃出宫。   但在逃出之前,她却必须要诱惑纣王一段时间,以此来应付女娲日后的盘查。因此现在的她,不得不诱惑纣王,但也不能使出浑身解数去诱惑他,努力让自己成为小红一段时日的过气宠妃,之后,才是她伺机出逃的好时机。   对于寐喜,她也并非不明白他的挣扎,但此刻多余的感情对他们无益。她的处事作风向来理性,寐喜的欲言又止,她也清楚知道他的顾忌。   若她诱惑寐喜,带她走,这并非不行。但最终,只会毁了他们。他有他的族群和利益考量,而她,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妖,更何况中间还隔着女娲封神灭世的旨意,并非是他们所能抗衡。   ……月光下,苏苏低头望着翎羽半晌,重新包好,封装。   梧桐树顶,隔着水镜看着苏苏一举一动的少年沉默地撤去水镜,眼前顿时失去她的身影。   指尖拈下一朵梧桐花,慢慢一点点碾碎。   他毕竟……   从不是凤凰。   翌日   苏苏近乎是被粗鲁的摇醒,啧,才放任这些宫人几天就通通欺她温软,如今越发放肆了不是。   揉揉眼睛,才方睁开眼,她眼前就被金光刺得快飙泪。   “先拿远一点。”苏苏努力在金光一片中瞅清楚,“那些是什么玩意?”   “回娘娘,是您祭祀穿的礼衣。”宫人双手高捧着那盘金灿灿的礼衣倒退着跪下。   祭祀?   苏苏一脸云里雾里的细加盘问后,原来帝辛昨天大半夜将她招去是为了选定这次战争祭祀中的主祭。   商王朝带着浓烈的母系氏族遗风,自先祖武丁起,主持祭祀的女性多是王妻,其中主持祭祀里最出名的女性便是妇好。她多次带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并有着自己的封邑和庞大的嫡系部队,每年皆向自己的丈夫交纳丰厚的贡品。   除此之外,妇好臂力过人,她的征战兵器为大斧,双斧近20公斤,同时还占据着最高神职的身份,是商数百年来最为传奇的一个女性。   是以,商的女性甚至是男性皆推崇妇好,主持祭祀的女性人选,也是历代商王深思熟虑后,在妻子中慎重选择的。   因此苏苏才彻底的懵了,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帝辛已经被她给迷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只能疑惑的接下礼衣等待祭祀。   酒池肉林(下)   祭祀当天,春阳难得炽热。   苏苏大清早天未亮时便被宫人唤起,迷迷糊糊地被套上重达五公斤以上的金饰,苏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艰难地指着身上披挂的黄金纹章和坠链腰带,“我要穿着这么重的玩意站一天?”   宫人摇头,退开身子后迅速有两位宫人捧着目测至少也在5公斤左右的头饰,“娘娘,还有头冠未戴上呢。”   苏苏面部崩溃,嘴角抽搐几下,“这些……全部都要?”   “娘娘,陛下的衣饰头冠是您的两倍呢。”   苏苏:“……”   好吧,她现在平衡多了。   商祭祀繁多,尤其是到帝辛这一代,根据历代商王的庙号排定祭祀时间。商每隔十日便要祭祀一个商王,成汤六百年天下,因此可以想象死去的商王们是多么庞大的数字,要完全祭祀一遍祖宗,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   苏苏想到帝辛那病弱的小身板,以及那恐怖的祭祀衣饰的重量,不由同情的感慨:   末代商纣王,绝对是比谁都更深刻的体会到历史的沉重感啊。   商尚没有普及化妆这一理念,既然被选为主祭,苏苏自然是能光艳照人就光艳照人。   她用黛粉描长眼线后,双眉也用黛粉拉长,斜飞入鬓。   命左右宫人去折了红花,将一盆红花捣烂成汁,装在半个巴掌大的小瓶内。同时令宫人取出最精细的米来,往内注入少量的水,使其沉淀,而后将沉淀后的米汁放在阳光下曝晒,时间紧急,只取沉淀下的极少量的汁水曝晒,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后,米汁已被晒干,只留下一层薄薄的洁白细腻的“粉英”。   苏苏食指轻轻一按那层细细的粉末,极之满意。   在轩辕坟中,由于没有现代的粉底,玉琵琶和寐喜又不分昼夜的蹂躏,苏苏最初几日面色发黄憔悴,玉琵琶更是痛心疾首。   为了想到调解肤色的方法那段时间玉琵琶和她也没少折腾,一次偶然中,寐喜从现世带来米饭尝鲜,苏苏方猛然想起从前淘米时,手中经常会染上米粒的淡白色粉屑,和玉琵琶几次尝试,发现那效果竟也不错,于是这款简陋的粉底便应运而生了。   可惜这些“粉英”现制的效果比较好,是以苏苏只能这般急急赶制。   将桃红的花汁沾上些许轻轻点唇,手中的洁白“粉英”也往颊上和颈项细细涂抹,最后将花汁倒在掌心揉搓几下,小心地往双颊自然晕染开来……   三分美貌,七分装扮。   尤其苏苏深谙此道,知道该如何充分将自己的七分样貌发挥出十二分的美丽。一旁的宫人们哪里见过这般细致的妆点,少女见周遭的宫人们早已看呆在一边,不由璀然一笑。   真真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羞煞后宫无颜色。   时辰已到,她被迎上车撵,长长的礼衣后摆由数个宫人捧起,小心的不沾尘埃,一路往宗庙的方向而去。   在她身后,为她垂首撩开车撵的宫人正是那日在朔日不小心窥到她真身的掌灯者,他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待苏苏的身影没入车撵后,指尖颤动着。   妖孽祸国,国势危矣……   车撵还未到宗庙,远远的,她便看见和她一般被打扮的金灿灿的帝辛站在祭台前。   车撵停下时,一个有些脸熟的宫人上前为她撩开帘幔,苏苏经过时发现他低垂着头,浑身紧绷着,额上都是汗,好奇地偏头再看了一眼,今天的阳光有那么毒吗?   车下早有奴隶伏跪在地,少女微不可见的顿了下,而后自然无比地踩着奴隶的背优雅下车,下车时一阵疾风拂过,她侧头撩起被风拂乱的发丝,描绘暗金章纹的黑底宽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臂,她流转眼波朝帝辛投去娇羞的一瞥,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祭台下八百诸侯惊艳的望向她,此前曾听说此女乃是妖孽托身,如今细加看去,也却分不出个所以然来。四大诸侯中,西伯侯姬昌照例缺席,另外三侯已到。   闻仲从她甫一下车便驱着黑麒麟调头行至帝辛身后,冷眼以对,从帝辛确立妲己主持祭祀之日起最反对的就是他,奈何帝王主意已定,不容更改。   苏苏的视线只从闻仲脸上慢条斯理的移开,低眉顺眼的拢着袖走到帝辛身边,姜后原本和帝辛并立,见苏苏过来后朝她微微颔首矜贵一笑,殷郊和殷洪一道走到姜后身边,刚刚被帝辛解除禁闭的殷洪还朝苏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苏姐姐好。”   姜后摸摸殷洪的头,朝苏苏道,“苏妃,今日的祭祀便劳烦你了。”   苏苏低头乖顺的称“诺”。   真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啊。苏苏明白这姜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此番是在敲打她呢。大婶,你放心吧,我绝对不想抢你的位子。   祭祀开始时,帝辛身着绣满蟠龙纹的暗金礼衣走到高台前,身后早有奴隶将火把递给他。   高台下铺着一层细沙,细沙之上堆满了易燃灌木,倒入膏油,帝辛迎风将火把投入高台,只听轰然一声,蓦地扬起两米多高的火焰。苏苏在猎猎焰火中走上高台,她身上的衣饰极重,头冠也沉重得令她只能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小心翼翼的走上祭台。   一片寂静中,苏苏开始育读祭文: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那祭文极长,但最要命的是……她压根就看不懂手上的甲骨文= =!所幸事先她将一些不认识的文字标出来,问明读音后再用简体拼音标注好。反正宫中关于她的妖孽之名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再多个文盲不识字的名头,也关系不大。   苏苏忍着把头冠扔掉的冲动读了大半段的祭文,终于欣喜的看到最后一段,真是曙光啊!   她扬声充满干劲地一气念完结束语,虽语音稍嫌娇柔,却极富有活力——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   赫赫厥声,濯濯厥灵。   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祭文念完的同一时刻,巫乐石磬之音奏响,乐舞奴隶们头戴狰狞的青铜面具,绕着篝火跳起祀神舞,同时雕刻着饕餮纹、云雷纹、蝉形纹、连珠纹的礼器如流水般被一一奉上。   从祭台下走上一个黑衣巫师,苏苏认出是那夜在帝辛寝宫里见到的巫师。   他手捧龟甲,在龟甲背面已事先钻出一些小坑。底下已有上百个奴隶被驱赶到一处开放的土坑前,商最野蛮最残忍的人祭摆上序幕。   苏苏移开眼,周遭的王公贵族理所应当的继续观赏这场血腥的祭典。   她想,来自文明世界的她,是如何也无法适应这蛮荒的时代。   视线定格在湛蓝的天空,耳边传来利刃刺入肉 体骨骼的咯吱声,此起彼伏的惨叫悲鸣被宏大的乐舞掩埋,苏苏有一瞬间的茫然若失。   究竟……她是为何而来到这个时代?   究竟……这个时代可否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否能抗拒这场被强加的命运。于是只能狠心抹杀掉这一瞬间的茫然,努力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未来会如何,没有尝试过,谁也没有权利去轻易的下定论。   她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狠心,去等待。   屠杀完奴隶之后,巫师将龟甲置于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上。同时苏苏领着四个带着青铜面具的巫女下祭台。   数个壮汉抬着一捆束为直立的茅草在铺满细沙的祭台前站定,苏苏站在中间,苦着脸小心跪地,她两侧分立一人。其中右侧的巫女手捧雕刻着连珠纹的礼杯,左侧的巫女手执盛满的苞谷酒注入她杯中,而后盛着苞谷酒的礼杯被小心递到苏苏手中。与此同时,最外侧的两个巫女开始击打着乐器唱着绵长而肃穆的祭曲。   可惜,这对苏苏而言,无异是魔音穿脑。她顶着沉重的头冠起立,将酒洒在茅草之中。商人好酒,祭祀先祖之时自然少不了奉上大量美酒。他们认为,人间的酒是浑浊的,只有通过苞茅这种圣洁的植物和河流底部之细沙这种洁净之物将酒过滤去污,才能将清澈的美酒敬奉给天神和先祖,以示虔诚。   浇完酒之后,苏苏带领着其余巫师巫女们围绕着篝火边走边击打乐器,转上一圈后,重新回到原位跪下,接续方才的动作,将第二杯酒洒在茅草之上,但回程之时,她要带领着巫师们绕着篝火转两圈。由此类推,第三杯,转三圈;第四杯,转四圈;第五杯……   崩溃了!   苏苏咬牙苦撑,在浇酒过程中还要不住喃念祭词,念到尾句后,众人同声齐合,方才算告一段落。   精疲力竭的终于撑至最后,最后一杯酒是由帝辛敬的。   苏苏此刻已汗透重衣,几乎是步履千钧的走到帝辛跟前,将酒杯递给他。   帝辛接过酒后朝左右一瞥,宫人们立刻察言观色,不着痕迹的挽着苏苏到宗庙后的大殿小憩片刻。   苏苏全身几乎都靠几个宫人支撑着,昏昏沉沉的离开祭台,在经过祭台后方时苏苏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动脚,抖着手一比祭台大后方的池苑,“这,这就是酒池?”   宫人点头,“是。”   “那,那……”苏苏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酒池,这酒池比她想象中小了一些,不过上百米的池苑内被灌注了七八分满的美酒,也不能不让人惊叹。   “苏娘娘在冀州或许未曾见过,这是历代盛放祭祀结束后的神酒的酒池。”宫人见她惊讶的样子解释道,他指着酒池顶部通向祭台的两条凹槽,“未免在祭祀中祭神的美酒四处溢流,因此便在祭台下挖出一条通往酒池的凹槽,将残余的酒引入池中。”   近六百年经年累月的积蓄下来,酒池也一再扩建,便有了如今这般过人的面积。   见到了酒池,苏苏就不免想到了肉林,她绕着酒池好奇的又研究了一会。从祭台的方向,隐隐传来的嘈杂巫乐已慢慢熄灭。   祭祀快结束了吗?   小憩了下头也没有那么晕了,苏苏让宫人将她再领回宗庙那,她倒不是想上祭台,只是想知道自己忙活了大半天,这次战争祭祀的神兆是怎样?   才刚走到宗庙殿门,大老远便看见那巫师兴奋的举着那块从篝火中捡回来的焦黑龟甲,“陛下!陛下是吉兆啊!”   苏苏不由感慨:大爷,你的眼力实在是太好了。烧成这样都能一眼看清。   帝辛面上只微微勾唇,下祭台后他领着所有巫师朝天一拜,随后和巫师们一同走进祭祀的树林中。   两个奴隶手中捧着被红布半裹的猪下颚骨尾随他,至林中最高大的神木跟前,帝辛亲手将猪颚骨挂于枝头,再同巫师们一拜,方结束这场祭祀。   苏苏看到那片从头至尾披挂着无数猪颚骨的神木林,嘴角抽搐了下,不要告诉她……这些就是传说中的肉林。   一个宫人突然行色匆匆的从嫔妃们所待的大殿那跑来,朝为苏苏领路的宫人耳语几声。   只见他面有难色的望了苏苏一眼,而后恭敬的走到她跟前一欠身,“苏娘娘,皇后有召。若您不愿意前去的话,您便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通报陛下。”他入宫多年,毕竟此刻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要带她休憩,若苏妃在他手上出了事,只怕陛下……   少女只踌躇了下,而后道,“皇后娘娘对苏苏很好,既然她召我,也定是有要事,我还是去一趟吧。”   那宫人见这新来的妃子如此天真,不由想出言相劝,但话到喉头却又咽下。得罪了皇后,在这后宫照样是死路一条,犹豫间……那少女早已随皇后身旁的宫人走了。他在原地左右游移了下,握拳大步往陛下所在地赶去。   ——————泪奔!写在作者留言中,还是有亲看不到要求史料啊,只能再贴上来了————   帝辛“长巨姣美”(《荀子·非相》),“资捷辨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史记·殷本纪》)能“倒曳九牛,抚梁易柱。”(《帝王世纪》)帝辛名“受”(《竹书纪年》)   综上,历史上的纣王文武双全,才思敏捷,美貌又怪力= =!   各位童鞋!以后乃们记得看看作者留言啊!里面经常有我辛苦找的资料>口<   砲烙之刑(上)、(下)   砲烙之刑(上)   本以为只是去大殿,想不到那宫人一路曲曲折折,去的竟是中宫。   苏苏心中虽有忐忑,但却并不会太过担心。   姜后向来以贤良淑德之名称著后宫,虽然她不会天真到相信这一点,但为了维护这个名声,姜后势必不会对她下明手,毕竟今天是祭祀之日,她还是在帝辛的眼皮子底下抢人,姜后的脑袋还没有被门板给夹过。   也正因为如此,她必定是笃定了什么才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请君入瓮。   苏苏撇撇嘴,若她今日拒绝了,想必日后姜后定会阳谋阴谋尽出的将她逼去,横竖都是要去,那倒不如趁着此刻她还在帝辛的庇护下走一趟,至少不让自己处于被动。   至中宫,宫人扬声朝内殿报,“寿仙宫苏妲己候旨。”   姜后传:“宣。”   少女低眉顺目的随着宫人走进大殿,进殿后发现大殿内除了姜后之外,黄妃和杨妃也在左右。黄妃见到苏苏时不再有先前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爽朗热情,只是朝她点点头,“苏妃来了啊。”   只因为主持祭祀,她竟成全民公敌了。   少女难掩黯然的一一对她们下拜,拜完姜后却也没有出声叫她起来,只淡淡和几位妃嫔打量着她,“苏妃确实国色天姿呢。”   少女道,“苏苏只是蒲柳之姿,难登大雅。”   “哦?”尾音微微挑高,姜后面有哀色,“原本后宫自不容让外人进出,但而今江山社稷为重,只能……暂且违逆祖制。”   她不明所以的抬头。   只见帷幕如水波般一荡,一个束冠男子从屏风后缓缓踱出。他一身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纱,丰神秀美玉面朱唇,眉心三光已开,未染尘色。   玉琵琶的话隐隐浮上耳畔:凡修道者,经年吸收天地灵气,自毓秀钟灵。   苏苏嫉妒地腹诽,也就是说,修道之人,虽然看上去都还年纪轻轻,其实搞不好个个都是爷爷奶奶辈的,只不过是无耻装嫩罢了。   “日前,听闻王都南门出了个命理先生,不论是批命卜卦推演测天象,皆无遗漏。”姜后道,“今日这命理先生求见宫外,预言宫中藏匿妖孽,势将祸国……”说到这,她微妙的刻意停顿了下,看向少女,“苏苏,你可愿让先生一观?”   “皇后你原来……早已认定我就是妖了?黄妃姐姐?你也是这样想我吗?”少女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下,渐渐红了眼眶,“我不是……还要苏苏说多少次,我不是妖!”   姜后道,“本宫也不愿怀疑你,但关于苏妃的谣言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有失体统。身居后位,本宫也必须将此事做一个了结,今日之事,实为洗刷苏妃你身上的污名,你毋需伤心。”   苏苏垂下眼,很遗憾,不管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是在落井下石啊。   姜后朝男子颔首,“先生,可否请你再转述一次?苏妃似对本宫有所误解呢。”   “吾乃东海许州人氏,姜尚。”男子不卑不亢道,淡淡从少女身上收回视线——   “吾幼访名师,秘授阴阳,善识妖魅。今宫闱妖气冲天,尚看破天机,愿巢妖精于朝野,灭怪静其宫阙。”   苏苏在听到“姜尚”这两个字时已经石化在原地,对于这个名字,她自然不会陌生。   姜尚……   日后,她将会被他杀死,而帝辛的江山,也有一半毁于他手中……   苏苏向来不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在人祭时心有不忍,但更多只是兔死狐悲。此刻一个足以威胁她生存的危险人物横空出现,依她的性情,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少女退后半步,那张如花娇颜楚楚可怜,“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认定苏苏是妖了?”藏在泪眼下,是一片阴霾。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男子,未来将会杀死她,苏苏不由蹙眉思忖着,能不能顺利在一切发生之前抢先杀掉他,截断这个历史。   灵台突然一阵清明,一个声音刺入她脑中,“妖狐,还想着杀死我吗。”   苏苏抿唇,此刻姜尚背对着她,只朗声和皇后对答。她的视线移到他背上,知道这次遇上的是行家,无法再蒙混过去了。   姜后道,“那就请先生验证一二,也免去宫中人心惶惶。”   苏苏的心提起来,不知道寐喜的障眼法牢不牢靠,若是被当场破了,她今天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姜尚领旨,他转身正对苏苏,“苏娘娘,请伸出你的右手。”   苏苏缓缓伸出右手,姜尚只伸出两指轻搭在她腕上,由于他和她正面相对,因此苏苏清晰的看见他的指在她腕间只停留了几秒,双眼在她身上停了停,收回手退开一步。   姜后道,“先生可有定论?”   姜尚只稽首道,“回皇后,苏娘娘并非妖孽。”   哎?   苏苏惊讶的看他,随后宫外传来宣报,“王上驾到——”   果然,终极BOSS总是要在任务解决的差不多时出场。   姜后整整衣冠,起身接驾,同黄妃杨妃道,“陛下来得可真早呢。”   苏苏没有作声,之前由于紧张没什么感觉,此刻心中松了口气,才意识到双脚酸疼得几乎不是她的。从入殿朝拜姜后之后,她便一直没有让她起来,现在……她就是要起也起不来了。   帝辛匆匆入殿,发现殿内多了个陌生道人,一旁的少女低头伏拜,在他入殿之后盈盈抬头,眼中无声的在向他求援。   “陛下……”姜后领着黄妃,杨妃朝他一拜。   “今日皇后这很是热闹啊。”帝辛抬手虚扶起姜后,转头望向姜尚,“这位道者是谁,为何求见皇后?”   姜后道,“先生乃是东海许州姜尚,秘授阴阳,善识妖魅。妾观姜尚,才术两全,何不封彼在朝保驾?”   帝辛不语,锐利的视线在姜尚身上梭巡片刻,“皇后说你有大才,那你告诉朕,成汤天下,还能泽庇几代子孙。”   姜尚掐指测算推演,而后稽首道,“成汤基业将在陛下身上断绝,此后便是改朝换代,新王天下。”   “大胆!”   “放肆!”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饶是举荐他的姜后也气得指手相向,“好!好你个姜尚,如今我商汤国富兵强,四海臣服,八方诸侯无不归附!你竟出言相咒!其罪当诛!拉下去!立刻拉下去……”   “慢着。”帝辛扬手阻止左右宫人,他双手负于身后,平静的看着姜尚,“先生的意思是:成汤六百年天下将在朕手上灭绝?是这个意思吗。”   姜尚宠辱不惊,道,“是。”   帝辛道,“既然如此,为何先生不另选明主,依然要留在朝歌。”   “姜尚一则感皇王都城戴载之恩,报师傅秘授不虚之德。”   帝辛勾起笑,“那便请先生看着,我商汤在朕手中必如日中天,四方朝拜者如云。而先生你,既然皇后说你有大才,我且给你一月之期,若一月之内,并无政绩,定将你五马分尸,曝于市井。你可愿意?”   姜尚曰:“诺!”   帝辛道,“姜尚听朕封官:官拜下大夫,特授司天监职,随朝侍用。” 姜尚谢恩,随后同传令宫人领衣冠。在和苏苏擦肩而过那一瞬,他宽大的翡翠外罩薄纱拂过她的颊,苏苏偏头避了避,随后他的心音在她脑中再度响起。   “妖狐,这是我第二次饶你。第三次,我便不再留情。”   砲烙之刑(下)   帝辛见少女突然煞白了脸,她依然保持着下拜的身姿,帝辛不由想抬手扶她起来,不想,少女却避开身子,越发低下头,“苏苏不敢。”   帝辛见她对他使小性子,只摸摸她的头,将她往怀中轻轻一带,“为何不敢?朕都允你起身,你还有何顾忌。”   苏苏顺势倒入他怀中,带着小女儿家的任性和委屈,大胆地道,“陛下……皇后姐姐还没有应允苏苏呢。从苏苏进殿到现在,姐姐都没有叫苏苏起来,苏苏脚疼得厉害……”   姜后尖细的指甲瞬间掐紧掌心。   杨妃喝道,“苏妃,你莫要恃宠而骄!”   帝辛只冷了声,低头对怀中撒娇的少女道,“苏苏,你入宫不久,莫要放肆了。”   虽然也语带斥责,却依然抱稳少女,未将她推开。   苏苏将脸往他怀中一埋,细瘦的双臂勾着帝辛的腰,闷闷的说,“是。苏苏知错了……求各位姐姐原谅。”   姜后宽厚道,“方才也是本宫疏忽,怠慢了妹妹。明日东伯侯进贡珍奇,妹妹可来中宫一道赏玩,选一样中意的,作为赔礼,带回寿仙宫可好。”   苏苏没有答她,只偏过脸软软道,“陛下……苏苏累了……”   帝辛凝眉,轻弹她的额头,责道,“苏苏,你太不懂事了。”   苏苏单手捂住头,可怜兮兮的仰头看他,“痛!”   帝辛低头看着这小东西,孩子气十足,却也不忍扼杀掉这般纯真的性情。只转过她的脸道,“对皇后再认真道一次歉。”   苏苏依言而言,随后帝辛对姜后道,“苏妃年幼,不通世事。今后要劳烦皇后教会她规矩。”   姜后银牙暗咬,只温婉淑良地含笑应答。   与此同时   朔日曾窥见苏苏真身的侍人踌躇良久,垂袖立于中宫之外。   “我……我有要事,求见皇后……”   是夜   苏苏窝在大床上忧郁地抱头纠结。   究竟那个真正的妲己给她留了多少个烂摊子要她解决?   她只是很无辜的COS了犬夜叉,这有错么,她哪里知道会倒霉的和妲己长一个模样?更没想到那对COS的白毛耳朵和隐形眼镜会让她落入妖不妖人不人的抓狂处境。   “妖狐,这是我第二次饶你……”   思及姜尚临去前那句话,苏苏哀怨的将脸埋在软被里,看来他曾经见过真正的妲己,并和她接下不小的梁子,但为什么他又要两次放过妲己……   眼前是一片迷雾……   苏苏挑挑眉,睡前迷迷糊糊地掂量着该怎么借帝辛之手搞定他,省的每次见到姜尚总心惊肉跳。   大殿内红窗半敞着,夜风卷起纱帘吹送一丝薄薄的凉意,伴随着夜风,屋内瞬间多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苏苏“喝”了一声,睡意给吓掉大半,“你是……”今夜月色份外皎洁,她轻易地认出来人,“姜尚?”   “妲己,你入朝歌意欲为何。” 姜尚道。   果然是熟人。苏苏决定还是老实道,“我是奉女娲娘娘之命入朝歌。”   “女娲娘娘为何要让你入宫,身为妖邪,自当远离人间。”   凸= =凸   你以为老娘愿意入宫吗!如果不是女娲强迫中奖,她犯得着这么辛苦的在朝歌混。   苏苏细声道,“抱歉……女娲娘娘的秘旨,苏苏不能私自泄露……”泄露了就直接被推到斩妖台咔嚓了。   姜尚静静的看着她,月色斜照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拉着长长的阴影。   苏苏被他仿佛洞悉一切的专注眼神看得不自在极了。   姜尚平静的道,“妲己,下次我不会饶你。你修行不易,莫让我亲手杀死你。”   他的口吻极平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淡淡杀意。   苏苏心一跳,“如果我说,其实我不是妖……”   话未完,突然周身的气流仿佛被侵蚀了一般剧烈震荡了一下,气流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四散溃退……   “你还坚持你不是妖吗。”   苏苏不用抬头也知道,障眼法已经被他给破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半掩着,她双手揪着尖尖的白绒耳朵,早该觉悟了,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会有人信她……   “你怎么……”看清苏苏的脸后姜尚表情僵了下,含蓄地道,“你似乎……年长了一点。”   好吧,你可以直接说老的。   所以她最讨厌古代,明明是青葱的26,在这里就直接被贬为大妈。20岁以上的女性就急速奔向大娘的队伍。   最郁闷的是,那是个LOLI控横行的时代,就算是大妈,也曾经有粉嫩的LOLI期啊。   “你不觉得这种成熟风韵的模样更适合我?”   姜尚默默无语。   我凸,又是一个LOLI控。   苏苏刺探道,“你就……没有发觉我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姜尚冷了脸,“莫要再施诡计,妲己,今日我言尽于此,日后我便不再容情。”   苏苏:“……”   她实在是比窦娥还冤啊= =!   姜尚话毕就如来时般,乘着夜风消失在月色中。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后,苏苏身上的障眼法重新恢复,她托着腮望着姜尚消失的方向,宫里有了这么个能自由进出后宫的男人,帝辛就一点也不担心头冠被染绿?   翌日午时,却听闻帝辛于朝堂之上宣群臣近日一道在中春之日至山麓……   至于朝堂政事,苏苏为何会知道的这般清楚呢?   苏苏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龟甲,自然是因为帝辛派人至后宫传唤,准确的说,这次她和姜后黄妃皆收到帝辛的传唤,将在中春之日和帝辛一道……   设炮烙。   炮烙?   第一眼时,苏苏以为自己看错了,待令宫人重念一次后,还是炮烙。   苏苏开始觉得帝辛真是……品味独特,炮烙朝臣就算了,还非要她们几个后妃参与现场观摩。而炮烙地点,就挑在欢乐谷附近,一边是惨叫,一边是呻吟……其实,帝辛大人你除了是个病弱受,   LOLI控之外,还是个强S吧=口=!   转瞬就到了中春之日,苏苏这天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套一件素雅点的鹅黄长衫,只薄施脂粉,随意戴上一串珍珠抹额再无其他。既然是到那血腥杀戮之地,自然不想穿那些正红艳紫的颜色,浓妆艳抹。   谁想,到场后,发现除了她之外,姜后黄妃皆是鲜丽抢眼的正红艳色,隆重登场。   苏苏低头看看自己的服装,好吧,虽然现在气势没压倒她们,至少……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青春逼人吧。(你真无耻……)   帝辛瞥了苏苏一眼,摸摸她的头,对身旁的宫人扬起手。   少顷,一个巨大的炭盆被数个宫人抬至山腰。以山腰为界,以下,是所有朝臣所聚之处,以上,由帝辛和妃嫔占据。双方的距离隔得极远,中间又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宫人侍卫。是以,除非帝辛亲自走出,否则朝臣皆看不清他们。   苏苏在来路上隐约望见今日到场的朝臣神情颇为轻松,甚至还有几分于往日不同的惬意愉悦之色,不由感慨这个时代血腥和暴力之普及,令人理所当然视若无睹。   炭盆内火焰被加旺之后,其上数枚被烧得通红的铜柱铜板交互相错,呈格状,铜柱之上似乎被涂了油脂,滋滋有声,苏苏移开眼望向对面山头,心痛的扼腕,为什么欢乐谷设在山的另一头,她看不见看不见啊。   从她的角度,仅仅能看见排着长队的青春躁动的少年少女们相互含羞低头,走入欢乐谷。先前望见这一长溜参加欢乐谷的队伍,帝辛面有欣慰之色,苏苏自然能明白,身为国君,预见江山未来会子民昌盛的喜悦……   掩面,苏苏只能羞愧并没有古人的豪迈奔放啊。   手上突然一凉,帝辛将手覆在她手上,轻拍了拍。苏苏忙心虚的飞快将眼神从欢乐谷收回来,乖乖的眼观鼻鼻观心。   帝辛勾起嘴角,将手收回去。   两旁的宫人并肩步出,站在炭盆前大声宣读朝臣的名字,第一位朝臣是个白发老臣,他未有任何侍卫押解,径直走向那灼热的铜格,苏苏抿紧唇,看着他自动自发的在烧得殷红的铜柱前停下……   伸出手……   迅速的从袖下取出一把象牙筷和肉片,开始烤肉!   苏苏的脸瞬间化为一个大大的“囧”字!   随后宫人继续宣读数位重臣的名字,随着原地朝臣的数量减少,露出先前被掩埋在人群中的一席肉圃,其上密密麻麻的盛放着丰厚的肉片肉排,右端则整齐的列着镶金嵌玉的象牙筷。   商逢战前振士气,战后庆军功,祭祀完鬼神之后,君王常会设炮烙,以宴群臣,在另一方面而言,此刻是君王和朝臣距离最近的时刻。不商国事,同欢共乐。   宫人按照品阶来宣念,当先几个重臣可以先食,其他朝臣慢慢一个个加入。   苏苏左手托着惊掉的下巴将它淡定的按回去,周遭已有宫人陆续将烤好的鲜嫩肉片如流水般运上来。除了肉之外,又怎么能少了酒?   商人好酒,喜以酒佐餐、聚众豪饮,此刻自然也少不了运上大批美酒。   第一轮朝臣亲身取食,第二轮宫人已从山脚起,自上而下铺上一层上等锦缎,锦缎在这个时代是矜贵之物,足见帝辛奢靡。   于朝臣座位之上,又加铺一层檀木,供人跪坐。   朝臣分两列整齐跪坐,身前的矮几上已摆上烤肉和美酒,宫人穿梭不停,其后又分别有两个奴隶,若他们想取用什么,便吩咐奴隶们。   帝辛起身,与众臣同聚。   苏苏方艰难的转头朝黄妃问道,“这,确实是那啥的……炮烙?”   黄妃眼也不抬,“自然。”   苏苏:“……”   好吧,历史还要给她多少惊喜,原来纣王设炮烙……还能是场烤肉宴?!   火烧琵琶精(上)、(下)   火烧琵琶精(上)   持续至傍晚,宴会终于即将结束。   “苏妃,”在结束的当口,黄妃突然亲热的拉着苏苏的手,“从前听哥哥说起,冀州苏护之女国色天香,能歌善舞。宴之将近,今日妹妹能舞一曲助兴吗。”   苏苏温顺道,“只是谬赞,难登大雅之堂。”   姜后端起身前的酒杯只浅浅啜了一口,道,“苏妃过谦了。往年杨妃一舞也风姿绰绰,本宫还未见苏妃舞过。在冀州声名远扬,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两人不约而同,全点中冀州……   看来她们从未停止过刺探怀疑,少女垂眼,羞愧道“苏苏舞技粗鄙,还是不贻笑大方了。”   内心抓狂,她除了初中年少无知报过了舞蹈班,学了些最初级的印度舞和孔雀舞,已经十几年未跳过舞。舞步全部忘光之后……咳,腰身也僵硬了,连最基本的下腰劈腿都是久远之前的事了,最重要的是! 她压根就不知道商流行跳什么样的舞,难不成让她自由发挥的跳HIPHOP,练太极,甩瑜伽?   那估计帝辛会丢脸得当场颜面崩溃吧= =!   姜后面上温和,语中强势,“怎么了,苏妃可是不愿为本宫一舞?”   后宫之主施威了,就是“是”,也要说“不是”了。   苏苏双眼在朝臣之中寻找帝辛,希望能及时找到救兵。不想,飘忽的视线,下一瞬便看到了人群背后的姜尚。   他双目疏离,对上她的视线后也只是平静的回望,没有避开。   苏苏不折痕迹的收回眼,硬着头皮对姜后道,“既然皇后和黄妃姐姐坚持,苏苏也只好献丑了。但是,但是……能否请陛下也一道……”尾音羞怯不已的消音了。   黄妃犹豫了下。   今日主动挑起歌舞,是因为传说中,苏护之女在前往朝歌的路上被妖孽所食,偷梁换柱。但见她主动提及要让帝辛也一道观舞,借花献佛……   姜后却是立刻令宫人请帝辛,只道“苏妃要为陛下献舞。”   苏苏深知今日单凭自己是过不去了,她朝姜尚的方向又恨恨投去一瞥,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好运气,好不容易走了个闻仲,现在又来了个姜尚,霉运没完没了了都。   黄妃道,“妹妹,可要为你准备舞衣?”   苏苏道,“谢谢黄妃姐姐,不敢劳烦了。”就是劳烦了也没用,这荒郊野地的,从哪里蹦出一件舞衣来,她自然不会把黄妃的客套话当真。   “那苏妃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姜后倒是娴雅大方的道。   苏苏摇头,借着拢袖的姿势左手深探入宽大的衣袖内,勾起绑缚在手肘的锦囊,找到翎羽,幸好她今日有备无患……   轩辕坟   “怎么了?”   玉琵琶奇怪地看着寐喜突然翻身而起,仓促欲入现世。   寐喜头也不回道,“苏苏那个麻烦的家伙出事了。”   玉琵琶以袖掩唇,“倒是老久没见到她了,去瞧瞧我们的训练成果也好。”   帝辛随宫人到场时看见少女正垂首站在中央,他每次见她,她几乎都是低着头,以一种异常顺从和羞涩的姿态面对所有人。   即便是几次少见的任性使性子都是以一种弱者的姿态,向他祈求怜爱。   也或许,弱者是她的保护色,是她祈求强者庇护的生存方式。这样甘愿扮演弱者的女人,在历代领兵征战强势争夺封地的后妃中是第一个。   不可违言,身为帝王,帝辛骨子里同样深埋着大男子主义,他好战好斗,过于强势与他相当的女子他并不算喜,也见得太多了,这样一个一心依附于他以他为主宰的女性,加之美貌乖顺毫无威胁性的纯真,对他而言无疑也极为新奇而富有吸引力。   “陛下……”少女知道帝辛来了,朝他一拜,“陛下,可愿看苏苏一舞?”   帝辛道,“朕也是第一次知道苏苏善舞,此前倒是藏技颇深。”   “苏苏技穷,有杨妃姐姐在前,哪里敢献拙。”   黄妃豪爽地笑道,“妹妹在陛下面前就不要过谦了,现在陛下已经到了,妹妹能否一舞了?”   苏苏道,“可否再等片刻,待日落山麓时再舞?”   黄昏,又称逢魔时刻。   苏苏隐在衣袖内的手紧捏着的翎羽,狂打SOS:快来救人,不对,快来救狐狸啊~再晚个几步就回来收死狐狸吧。   突地,指尖翎羽一烫,玉琵琶的心音悠悠传来,“来了来了,我和寐喜都到了。”   苏苏望了望天色,一轮圆胖的红日正摇摇欲坠的勾在山头……时间到了。   苏苏用尽可能慢的脚步挪到悬于山前的一片平坦之地,同时在心中用尽可能快的速度精简描述了当前情况。那边沉默了一下,这次是寐喜的声音传来,“今日刚好玉琵琶在,她来帮你。”   “怎么帮?”苏苏努力保持蚂蚁爬拖延时间。   “稍安勿躁,我就来。”玉琵琶明显自信爆棚,突然她惊讶的“咦”了一声,“你那边有术士!”   苏苏双目从底下群臣中掠过,第一时间锁在姜尚脸上。   她看着他,他的眉目自玉琵琶和寐喜到场后就变得凝重起来,想必也发觉有妖邪侵入会场。   苏苏犹豫着,要不……让玉琵琶和寐喜回去吧,这姜尚道法高深,不知他们二妖联手能不能对付的了他。   “来都来了,别太担心,指不定他还不是我们的对手”玉琵琶道,“更何况,我只是附身,不会冒险靠近的。”   “附身?”该怎么让她附上。   “你放松身体,不要紧张。”玉琵琶低声道,“暂止住呼吸,口鼻微张,保持心境平和,然后接纳我的元灵……”   苏苏迟疑了下,按玉琵琶的步骤一步步做下来……不过须臾,一股阴寒之气突然自口鼻灌入,身体的主控权一瞬间就被夺取,苏苏此刻仿佛是第三方一般,能思考却不能说也不能动。   此处靠近山崖,山风强劲,帝辛只见她在强风下微微颤了颤身子,回身再朝他一拜,倏地一震袖,霓裳摆动,绣带飘扬。   她双臂随着身体的韵律节奏缓缓舒展,锦绣裹纤腰,不盈一握的娇柔,柔软的勾脚,折腰……   随着舞动,一开始的生涩之感消褪后,苏苏只觉四肢百骸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渐渐涌起似有若无的熟悉感。附身于她的玉琵琶微微惊讶,遂将她身体的主控权释放了一些,苏苏和玉琵琶俨然默契十足的相互呼应,将肢体语言发挥到极致……   芙蓉面,流目盼,巧笑倩兮。   少女一颦一笑间揽尽风华,轻轻裙裷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如牡丹初绽蕊,刹那间吐露芳华……   “果真不负盛名!”在一片惊艳的寂静中,帝辛抚掌而笑,“皇后,这倒是人间罕见的曼妙舞姿,是我朝歌之宝啊。”   姜后自苏苏起舞的那刻起视线便未再停驻在她身上,听到帝辛此言,姜后贤良地道,“苏妃善舞之名不假,不过岂足稀奇,也不足真宝。贤人有云,贱物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国君自省之宝也。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   姜后话刚落,立有朝臣揖道,“皇后贤淑大才也。”   苏苏翻了个白眼,帝辛不过一句戏言,你们这般轮番较真作甚,不是给人家添堵么。   谁料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下一刻便有三位朝臣同时出列,将她列为重点抨击对象。   “臣执掌司天台十数载,为保国安民,靖魅除妖,以隆宗社事:臣闻国家将兴,祯祥必现;国家将亡,妖孽必生。臣元铣夜观乾象,见怪雾不祥,妖光绕于内殿,惨气笼罩深宫。”   “妖魅惑人,陛下躬临大殿,前有闻太师,后有终南山云中子见妖氛贯于宫闱,特进‘巨阙’,镇压妖魅。臣和司天官商讨数日,觉此事不可谓不险恶,自苏妃入宫之后,异事连现宫阙。臣等不避斧钺,冒死上言,稍尽臣节。如果臣言不谬,望陛下早下御音,速赐施行。臣等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具疏以闻。”   施行……施行什么?   苏苏面部抽搐一下,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帝辛垂眼看着惶然无措的望着他的少女,淡淡地道,“卿言之甚善。然云中子进剑除妖一事,已证实苏妃并非妖邪,今日缘何又言妖氛在宫闱之地?”   “陛下,”姜尚双目锁住苏苏,平静地道,“在座正有妖邪,臣愿为陛下分忧。”   火烧琵琶精(下)   苏苏心一紧,用心音对玉琵琶道,“你快离开这里,这姜尚不是个善茬。不好对付。”   玉琵琶道,“如今我只是附身于你,要退倒是可以,但他若要对付你,我和寐喜一走,留你一人岂不是任他宰割,”她停了停,女王气势十足道,“更何况!胜负未分,怎知死的不是那老道!”   苏苏额上爆出黑线,因为他老人家是这部封神的主角啊!主角的含义就是不论单人PK的战斗力有多弱,挂掉多少次,但生命力愣是比小强更强韧的最后大赢家。   好吧,虽然……她比玉琵琶更希望能早日干掉他= =!   “卿有何法除妖。”帝辛道,同时不动声色的单手将拉着他的衣袖忐忑的缩在他身旁的少女往身后一带,“妖氛之说流传甚久,苏妃也饱受其害,今日是最后一次,若然仍是证明苏妃并非妖邪,今后自不必再提妖氛宫闱之事,违者当诛!”   见天子已然生怒,语中竟是动了杀意。原本正想借此事再奏天子的朝臣皆噤声,不在此刻捋虎须,姜尚色不变,只不卑不亢的稽首道,“臣愿请命。不知,可否请苏妃娘娘伸出右手,让臣一试。”   少女闻言小心翼翼的从帝辛高大的身子后探出头来,嗫嚅道,“又看右手?上次……你上次在皇后姐姐那里,不是已经看过了吗,那时你还说我不是妖怪呢。”   帝辛平平扫了姜后一眼,握住苏苏纤细的右腕,低声道,“苏苏,这是最后一次了,今日之后,没人会再以妖邪之名欺你。”   “但是……如果以后还是……”她迟疑的咬着下唇,止住话。   “不会,”帝辛放柔了语调,道,“今日之后,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以妖邪之名如此欺你。”   苏苏在心中冷静的吐槽:但如果是其他的名义,你会酌情考虑是吧。   面上却保持依赖的望着他,而后信任的朝姜尚伸出右手,浑身的肢体语言都散发出:陛下,我是相信你,我是为了你才愿意伸手的哟!   姜尚眼角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下,对于一个隐约窥见苏苏甲醇真面目的人而言,姜尚的忍功已经不可谓不高了。   玉琵琶道,“我且与他斗上一斗!”   苏苏心中的不祥之感却在此刻攀升到最高峰,“不行!玉琵琶你快走!”   心念流转之间,姜尚一把扣住苏苏的脉门,运上丹田中先天元气,双目蕴蕴含光,钉住了苏苏。   同时,玉琵琶微一蹙眉,姜尚所触之处骤然成冰,寒气如练,顺着他的手往上攀爬!   位于中间,同时承受二者斗法的苏苏却是苦不堪言,在场众人只见少女在姜尚触到她右手的瞬间惨白了脸,勉力忍耐了几秒,便忍不住痛呼一声,身子无力的倒下……   帝辛忙将她拦腰抱住,少女在他怀中星眸半阖,呼吸紊乱,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却是痛到了极致。   “姜尚。”帝辛冷厉的转向仍紧扣苏苏右腕的姜尚。   姜尚道,“陛下,臣已把住那妖邪的脉门,此刻这妖邪附身在苏妃之上,是以臣在与她斗法之际,难免波及苏妃。”   玉琵琶发现此刻苏苏的情势不妙,方意识到此刻的苏苏是服了玄丹,没有妖力的废材狐狸精,身体自然也无法负荷他们的激烈斗法。   暗处的寐喜察觉到苏苏这边情况危矣,遂要现身助玉琵琶一臂之力,却听玉琵琶心音传来,“寐喜!你不要过来,此刻并非你的现身之时,莫要仓促在这姜尚面前曝露出你的气息,日后待你我从长计议。”   言谈之间,玉琵琶同姜尚又斗法数轮,此刻最无辜的受害人当选苏苏,她十指微颤着,可怜兮兮的抓紧帝辛的衣襟,缩着肩膀,梨花带泪道,“陛下……痛,好痛……”   帝辛搂紧哭得抽抽噎噎,小脸煞白的少女,对姜尚喝道,“若是此次验明苏妃并非妖邪,朕即刻将你处以剖心之刑。”   姜尚平静道,“诺。陛下。”   位于二人斗法的中心,顷刻间,苏苏周遭的气流突然震荡了一下,玉琵琶心知不妙,她身上的障眼法在他们二人的冲击之下,开始渐渐崩溃了……   在战局之外的寐喜捏紧双拳,竭力克制着冲入场内的冲动!   苏苏只觉吾命休矣……众目睽睽之下,障眼法在这当头被击溃,这不是存心要置她于死地!思及此,她在帝辛怀中不由怨怼的看向姜尚。   她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非要这般步步紧逼?   四目相对,却见姜尚眉目似乎波动了下,速度快的几乎让她以为方才只是场错觉。   眼见苏苏身上气流的波动越发剧烈,近乎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原本正全力和姜尚斗法的玉琵琶低咒一声,下一秒,却是毫不迟疑的卸下所有防御,直接从苏苏身上撤出元灵,硬接下姜尚的攻击。   苏苏心一提,猛然咬紧唇,在心中大声唤道,“不要!玉琵琶!”   电光火石之间,姜尚动作如飞,在玉琵琶还未完全脱身之时凌空画下符印镇住她的元灵,随后放开苏苏的脉门,隔着衣裳前心用符,后心用印,锁住玉琵琶的退路,左手捏指成诀,化作一道剑光刺入玉琵琶的四肢!“妖孽!还不现身!”   “啊啊啊——”   一个尖锐到几乎能刺破众人耳膜的尖叫响起!   只见帝辛怀中的少女周身突然腾起一团黑气,有如实质般在空中隐约汇聚成一个风姿绰绰的女子的剪影,胆小的朝臣甚至被吓得当场厥过去……   “妖怪!”   “原来真有妖怪!”   少女似乎被吓呆了,只知道怔怔的盯着那团黑气。   那妖怪放声大笑,张狂肆意道,“冀州苏妲己果真是个绝色佳人,可惜也是个没趣的主!老娘附在她身上这段时日可算玩腻了!姜尚是吧,要么你就当场毁了我的元神,否则今日之仇,改日我定要十倍百倍的回报在你身上!”   姜尚只充耳不闻,冷静的阖上眼,双掌相对!   隐隐风雷之声响起,自他掌心之中霍然腾起一团烈火,火焰如蛇般爬升扭曲,须臾之间,竟形成一条火绳,锁住玉琵琶!   刹那轰然一声巨响!玉琵琶被烈焰围身,逃出无门——   群妖赴宴(上)、(中)   群妖赴宴(上)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人有时候,就不应该那般去较真。   可是这些道理,她后来才琢磨明白,于是狠狠跌了个大跤,演出一场讽刺的鱼龙变。   三昧真火!   烈焰围身,玉琵琶瞳孔紧缩,如何也料不到今日会葬身于此。   冲天火光之中已看不清玉琵琶的身形,但见平地突起一阵狂风,风随火势,须臾时燎彻天关;火趁风威,顷刻间烧开地户。此刻天色已暗,如墨天幕内隐现电光,姜尚偏头朝帝辛微微颔首,“请陛下和众妃速速回避,臣将引下雷霆。”   只见他二指捏诀,指尖直指苍穹!   一道滚雷轰隆炸响,破开云层,猛然往被三昧真火绕身的玉琵琶生生劈下!   同一时刻,帝辛发觉怀中的少女身子僵了僵,他低头望向她。   苏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别开脸,“陛下……我,我害怕。”   帝辛紧了紧双臂,将她越发揽紧。   少顷,风收火止,烟雾消散之后,原地现出一面通体剔透的玉石琵琶来。   姜尚敛目道,“陛下,此妖已现出原形。”   一旁的宫人三三两两战战兢兢的靠近,而后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面琵琶,疾步献给帝辛。   苏苏怔怔盯着帝辛手中被打回原形的玉琵琶,原本她以为,这些妖怪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急欲摆脱的梦魇……她如何也想象不到,如何也想不到玉琵琶竟然会为了她……落得如此下场。   仿佛有一把冰冷的火从心底燃起,通体生寒,却意似油煎。   姜尚……纤长的指甲掐入手心,温顺胆怯的双眼背后强抑下滔天怒焰,她的视线在他面上游移一圈,最后定格在姜尚的咽喉,却是苏苏第一次认真动了杀念。   莫论是妲己的因素,即便是站在身而为人的角度,她已选择了站在寐喜玉琵琶这一边,此次她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非除姜尚不可。   “陛下……”少女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央求道,“这玉石琵琶好生漂亮,苏苏也粗通些音律,那个……可不可以,将这琵琶装上丝弦,让苏苏试试这玉石的音质如何,今夜弹奏给陛下听?”   帝辛道,“这般妖物本就该当场折毁,留在身边恐日久生变。”   少女不甘心的撅起嘴,“可是它害了我这般久,苏苏以后也要天天弹它作为报复。”   帝辛垂眸瞥了苏苏一眼,“莫再任性,还嫌自己的祸事……”   话未落,突如其来的浓烟伴随着骤起的怪风笼罩住这方圆数十里处!   帝辛直觉伸手想去拉少女,少女却似脚下不稳,身形摇晃了下,错开了他伸出的手。   “陛下!”   少女惊呼一声,下一瞬雾气突然加重,原地便瞬间失去她的身影。   且不说后来苏苏将玉石琵琶偷放于摘星楼上,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数年之后,返本还元,重新掀起一场灭世热潮……   此刻,烟雾深处,寐喜拉着苏苏的手一路疾驰,他面容沉冷至极,双目赤红,单手横抱着这面玉石琵琶,一身掩盖不住的浓重煞气。   苏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此刻还能再说些什么,半天只能憋出一句,“玉琵琶她……是否还能再救得回来。”   寐喜道,“此事你无需插手。但是苏苏,我也有一事要唤你。”   苏苏迷惑的转过脸,“什么事?”   寐喜沉默了片刻,道,“你……此前和姜尚可有瓜葛。”   “怎么可能!”苏苏哀叫一声,可转念又想起她是没有,可是真正的妲己有= =!只得又讪讪的补充,“我想起来了,好像……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这样吗。”寐喜移开眼,没有再开口了。但苏苏觉得他抓着她的手的力气隐隐又加大许多。   苏苏只佯装不知,道,“玉琵琶她……真的没事?”   “三昧真火毕竟非凡火,玉琵琶的内丹受损,元灵也被击溃,”说到此,寐喜眼中煞气更浓,“皇城内的摘星楼位于朝歌之眼,汇集整个商汤天下的运势灵气……”说到此,他顿下来,只道,“日后我会潜入宫,将玉琵琶的原形置于摘星楼,待她藏身摘星楼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或可在五年后归来。”   “我来,”苏苏停住脚步,“寐喜,让我来。”她委实不愿意再让他冒险。   寐喜斜睨她一眼,“你还嫌自己如今不够打眼吗?”   苏苏忧郁的抱头,“没有关系,我如今还算受宠,努力点撒娇打混,帝辛会应允我去摘星楼奏琴,到时候我就伺机把玉琵琶也带去,藏好些就可以了。”   寐喜沉吟了下,苏苏忙轻摇着他的手,“好寐喜,我真的没有问题,你就当是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再说,现世中除了玉琵琶,只剩下你可以照应了,既然于我是件方便办成的事,寐喜你就不必再冒险入宫了。今日之后,帝辛一定会让姜尚留守宫中,以镇妖邪。到那时……”   “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你将玉琵琶带入摘星楼……”   “真的不会有事,再不然,我就光明正大求帝辛让我带着玉琵琶上摘星楼奏琴,也是可以的。好寐喜,你就别让我担心好吗。”苏苏将尾音捏得又酥又软。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少年窘迫的别开脸,不习惯道,“怎么说话凭地肉麻。”   苏苏将脸凑近他,故意娇滴滴地道,“寐喜,你就从了我吧~”   他不自在地将苏苏的脸推开,喝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苏苏也不插科打诨了,只退开了身子,郑重地道,“寐喜,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相信我,真的没有关系。这次玉琵琶的事……全是因我而已,无论如何,我决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   寐喜怔了怔,终于妥协的让步道,“好吧,若你这般坚持的话。如今宫中妃嫔和庙堂朝臣皆针对你,你……且小心就是。若是一有状况,切记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知道。”   少年偏头望着她姣好的侧脸,边拉着苏苏的手漫无目的走下山麓。   “还有什么事吗?”突然这样看她。   寐喜迅速转正脸,“没有,没什么事。”随即又恶声恶气道,“若是看你也是因为最近你又老态了许多!大娘,你该好好保养身体了!”   你这个死小鬼……   苏苏额上爆出青筋!   凭你这种死要面子爱逞强的个性,哪个伟大的女性能胸襟宽广的接受你。   她不着痕迹的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非常好,一点皱纹都没有,而后慢吞吞的回眸朝寐喜冷冷一秀自己的眼白,不和他计较。   两人便奇异的沉默下来,在寂静的山麓中只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你要带我去哪里?”又走了半晌,望了望天色,月上中天。若是她再不回去,待明日她毫发无伤的出现时怕是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寐喜抿紧了嘴,他想要和她在一起,更长一点的时间,哪怕多一点也好。   “寐喜?”   不想放她回去,他只口气恶劣地道,“叫什么啦,还有事情没知会呢。”   苏苏道,“什么事?”   少年滞了下,道,“轩辕坟里的妖怪们想你了,希望你能早日归来。”   苏苏“哎?”了一声,她走之前,和这些妖怪的交情有这么好吗。   寐喜却蓦地想起真有一事,心情顿时激越起来,“今年正是九百九十九年一度的帝流浆,苏苏,或许玉琵琶不需要五年就能归来!”   这是他第一次撞上九百九十九年一度,出现在七月十五这夜的“帝流浆”,只一夜的修炼便相当于吸取千年的日月精华,此前他曾经和玉琵琶算过,此次帝流浆的降落之地正是王宫,到时苏苏或也能借着帝流浆重新恢复法力。   苏苏却委实不知什么是帝流浆,只能郁郁的不懂装懂,也作出一副欢喜状,“真的吗!我好高兴哦。”   寐喜道,“七月十五那夜,势必有不少妖怪同去王宫,你记得那夜要等我,别被其他妖怪给采补了去。”   苏苏乖顺地点头,“好的。”   寐喜在原地又拖拉了一阵,直到感应到姜尚快要破解了他的迷障,追踪到此地后才粗鲁地拉着苏苏往回去的路上走。   夜极深,苏苏一路跌跌撞撞的跟在寐喜身后,突然脚下一绊,苏苏猛然往前一栽——   “啊……”喉中的惊呼还未出口,腰间一紧,下一瞬,她便被寐喜勾住腰拉入怀中。   少年的胸膛很结实,苏苏的鼻子撞到他硬邦邦地前胸,她不由哀叫一声,捂住鼻子想抬起头。突然脑后一沉,寐喜一手揽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苏苏的脑袋,重新将她的头压入怀中。   鼻腔瞬间被属于少年的淡淡青草味占据,苏苏老脸一红,这家伙掩饰感情的功夫蹩脚极了,她方才是努力才保持自然的装傻,此刻他不管不顾的这么一搂一按,她该……如何开口,对彼此才是最好。   “喂,”少年将尖尖的下巴搁在她发顶,收拢双臂,“大娘,真不想放你回去了。”   群妖赴宴(中)   苏苏敛目,“你这是什么意思……”   勉力装傻的话才说到一半,寐喜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都知道的。别当我有那么愚蠢。”   纸窗户都被捅成这样了,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此刻苏苏也明白他此行是另有预谋,或者……至少也是存了试探之意。   “寐喜……”   “苏苏,这段时日,我想了许久。”寐喜将苏苏按在怀中,不让她退开身子,“我……不知道该怎样做,似乎如何也没有两全齐美的办法。”   苏苏不动了,没有再挣扎的听他诉说,   “明明你年纪又大,性情不够温顺,在妖怪中也不算多美貌,毫无才能,常常给我惹麻烦,个性又一点都不讨喜……”   喂喂,你够了吧!苏苏一脸黑线地道,“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寐喜沉默了良久之后,“我不知道。”   =口=   苏苏霎时暴走的开始挣扎,要从这家伙怀里出去。   “别动,”他摁住她,按在她脑后的大手一路下滑到她腰间,圈住。   他的声音极低,在夜色中俯下头贴近她的耳畔,有种暧昧的暖意,“苏苏,我喜欢你……这件事很糟糕,非常的糟糕。”   “我……”   刚刚想开口,蓦地他偏过脸右手重新固定住她的头,阖上眼,吻上她的唇。   苏苏唇上一热,察觉他想分开她的唇,探入舌头时,她不由忿忿地暴起伸手用力推他的脸,现在的少年人是怎么啦!一声不吭的就熊熊亲过来!   既然才刚刚表白,就请维持好纯情的形象,不要一下子就进入了十八禁好不!   寐喜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牢牢的困在怀中,不让她挣脱。食指和拇指同时往苏苏的牙关一按,成功地让她乖乖张嘴,伸舌勾住她退缩的舌头。   牙关无法合上,苏苏被迫启唇,仰头承受着少年热烈甜腻的吻。   感觉他情不自禁,热切的抱着她,亲了又亲,辗转厮磨,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你别……呜……”   她几次想开口,但在他的攻势下如何也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少年卷着她的舌轻轻一吸,柔软而亲昵的摩挲着她的齿关,苏苏脚下一软,身子负荷不住他的重量,往后一倾,少年随即顺势将她往后压倒在地,把她摁在草地上覆了上去……   “……你,放……”   苏苏艰难的挤出几个词,努力挣扎!我不要打野战啊啊啊——   原以为这次反抗又会再度被镇压下去。谁知,这次少年倒当真停下动作,他的呼吸还有些不稳,那双在黑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原本在热吻中皆能保持淡定的某大娘终于忍不住热了双颊,偏头避开少年专注的视线。   混蛋,干嘛用这么认真的表情看着她!苏苏很想爆粗口,这般认真的表情,让她也忍不住……突然害羞了起来。   寐喜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转回来正对着他,眼前的她双颊晕红,衣裳凌乱,恼怒又羞涩的模样令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大娘,你再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今晚我就不放你回去了。”   苏苏下意识的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现在的她是什么表情?   寐喜抓住她的手,“别动,还是就这样吧,让我看看你。”   在这一刻,少年撤下所有心防,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感情全部展露在她面前,低软的情话,如诉如慕,令人难以抗拒的专注热情。   苏苏在他的目光下低垂着眼,从初见寐喜那天起,一直以来,接触到的几乎都是他恶劣的一面,如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赤诚情动,她竟然也微微无措了起来。   “我……”他伸出手恋恋抚摸着她的脸颊,“我想,我是很喜欢你。”沉默了片刻后道,“或许以后都找不到这么喜欢的人吧。”   苏苏抬起眼看他。   “在你眼中,我究竟算什么呢?”寐喜道,“是你可以随叫随到的仆人?是你在帝辛的后宫可以仰仗的后盾?是你还有几分情分的师傅或者是朋友?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未来,该怎么做。”   苏苏道,“你和玉琵琶是一样的,来到‘这里’之后,你和玉琵琶是我第一个开始接纳也是真心接纳之人。”   “但是我要的不止如此,现在却也……只能到如此了。”寐喜收回手,静静地说,“其实今日来,除了想告诉你我的心情之外,也是要告诉你我的决定。这段时日以来,我也做了许多的蠢事,我无法抗拒你,但除了远远的看着你,也没有任何方法了,我找不到更好的两全齐美方法。”   苏苏自然知道,她早已知道彼此已经僵成了半个死局。   迷障之外,姜尚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隐约还能听到一阵喧嚣整齐的马蹄之声。   “时间到了。”寐喜直起身子,深深的看着苏苏半晌,低低地道,“虽然真的很喜欢你,但是很遗憾,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苏苏没有开口。   他的选择很明智。   如果放任他的感情继续滋长下去……对彼此,都将是场灾难吧。   少年的眼神很明亮,明亮得将他此刻的心绪都曝露得一览无遗……许多年以后,苏苏依然还记得那双热切中隐痛深深的眼。   少年只是看着她,对她,亦或是对自己,静静的重复了一遍。   “苏苏,很遗憾……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少年的身影无预警地在下一秒消失,周遭如褪色的水墨画般,以消失的寐喜为中心,遮天古树碧绿草茵一片连着一片,迅速的消散,逐渐露出原本废弃的祭祀台的原型……   苏苏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骤然无力,不由自主的阖上眼,昏倒在地……   朦胧中,似乎听见姜尚的声音,“陛下,找到苏妃了……”   “苏苏……”   ……   隔着水镜,寐喜望着她被匆匆赶来的帝王抱在怀中,那男人轻轻吻了吻他所吻过的她,抱着她,弯腰进了奢华的车撵……   车轮碌碌,少年挥手打破水镜。   明明曾经这般接近……   明明也是他开口先斩断了情丝……   但……   他阖上眼,环臂抱住他自己,额头轻抵在指尖……   他觉得他的心……好像坏掉了。   群妖赴宴(下)、(终)   群妖赴宴(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耳边隐约听见系于车撵前的叮当铃音。   她不知道此刻是现实,亦或是梦境……   思绪如薄纱,半遮半掩地在她眼前朦胧的展开一幅瑰丽的画卷……   头顶是一弯墨蓝的苍穹,东天浮着一轮笼着淡淡烟云的玄月,八千丈的昆仑峰顶薄薄的蒙着皎皎白雪……   等等!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是昆仑?   苏苏脑中一片混乱,她从未去过昆仑,为何会这般下意识的笃定这便是昆仑?   画面在她眼前快速的跳转……   下一瞬,眼前霍然现出一片繁盛的桃花林,朵朵如杯口大的桃花迎风颤抖着吐露芬芳,层叠的粉色花雨中隐约窥见一个少女的身形,她摇摇被沉甸甸的桃花压弯的树枝,霎时惊飞树顶的雀鸟,一时落英缤纷……   “别闹……”   桃树下被纷飞的桃花瓣铺洒一身的青衣少年拂开散落在衣上的花瓣,慢慢走入月光中……   苏苏惊讶的掩住唇……   这是……这是少年时期的姜尚?   那少女的脸笼在夜色中,背着月光,始终看不分明……但她却再明晰不过的感受到少女此刻充溢在胸中的思慕喜悦。   画面慢慢的越离越远,渐渐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仿佛在看着一场两个人的默剧,看着那少年背倚着花枝,静静注视着少女为他在月下桃林歌舞……   看着那少女纤细的腰肢如风折柳,轻点着脚尖翻飞旋转,身姿袅袅……   真美……   苏苏暗叹,就是再精美的电影也不如这个现场体验震撼人心……   倏地,那月下独舞的少女仿佛感应到她的存在一般,突然无预警地抬头——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这一刻交汇……   苏苏倒吸一口气,猛然坐起身——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寿仙宫内,两旁宫人们惶惶然伏跪在床下。   苏苏睁开眼,寿仙宫内灯火通明,从敞开的朱窗隐约窥见窗外熹微的晨光,她扶着额,“我何时回来的?”   “回娘娘,是昨夜戌时陛下将您亲自抱回来的。”宫人语中掩饰不住的喜色,“陛下当真十分怜宠娘娘呢。”   苏苏揉揉额头,只“嗯”了一声,便倦倦的重新趴回床上。   宫人慌忙道,“娘娘,娘娘你身子可有不适?”方才苏妃初醒,竟也忘了提,昨夜苏妃是被陛下送回来的,她们只隐约知道苏妃被妖怪俘走,幸而陛下神勇,司天官姜尚也道法精妙,早早便将苏妃给救了回来。虽然司天官为苏妃诊脉,确定无碍。但陛下还是不放心,遣了贴身宫侍在寿仙宫内候着,一旦苏妃有碍便即刻通报。   苏苏只懒洋洋的摇头,“只是着了梦魇……”当她醒来时发现是在自己的寿仙宫,而不是地牢抑或是闻仲或其他术士手中,她一颗心便已经放在肚里。   如今整个宫廷,唯一对她的身份知根知底的便只有姜尚……   其实昨夜他大可直接将她连同玉琵琶一道收了,或者在破解寐喜迷障那刻,当场将她的身份捅破,但……   苏苏阖眼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不知道为何他事到临头,却莫名放过她……   思及梦中朦胧见到的那一幕,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隐秘,苏苏不自觉抓紧衣襟,胸中泛起难以言喻的不安。   之后的日子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度过,她平日几乎都待在寿仙宫,足不出户,令人也拿捏不到什么话柄,至多也只是觉得这盛名于外的苏妃太过内敛低调,印象单薄。   寐喜自那日之后,虽然断断续续也有几次联络,他的态度不变,依然还是那么毒舌,仿佛那日的情动表白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同为理智型的苏苏,自然松口气,也努力配合的将彼此的关系维系到最初。   极少数的时候,她在参加宫宴时偶尔会和姜尚打一个照面,他每次皆是目不斜视,保持根正苗红的君子形象,坚决不与她这妖孽有牵扯。但若是她稍稍有了额外动作,他便毫不放松的盯紧她,只待她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就一举拿下她!   至于闻仲闻太师现在人还在西岐和未来的周王大战,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方设法的除掉她这个妖女吧……   唯一值得安慰的,似乎也只有帝辛。   仗着帝辛短暂的怜宠,苏苏暗中将玉琵琶的原形置于摘星楼顶,只待七月的帝流浆。   或许是帝王皆情淡,对比其他宫妃,苏苏也只能勉强判定帝辛应该是很宠爱她的吧,他们之间始终都隔着一层无形的障壁,他既不希望放她过去,苏苏也不想让他走进来……   这样一盘点,苏苏突然对自己穿越以来的男人运感慨万千。   不是说妲己是祸国妖孽,令一干男人神魂颠倒么?   苏苏托着腮,还是说她的男人运当真有这般惨不忍睹……   在那场浩大的封神之战中,她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偶尔也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其实不错,就当自己是古代宅女,待她慢慢沉寂得在所有人中不再惹眼,她便可以考虑犯几次可大可小的禁忌,令帝辛将她送往冷宫……约莫在冷宫再待个半年,她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离开朝歌了……   就在苏苏觉得可以就这样一直平静得朝着既定目标前进时,闻仲大败西岐领兵凯旋的消息,将她的既定人生轨道在此刻重重推往另一个高峰。   春末夏初,闻仲班师回朝,王都沸腾了!   帝辛率兵亲迎太师,为庆贺大捷祈求国运,帝辛举一城之力兴建鹿台。   历代商王皆要兴建祭台,但此次帝辛的鹿台无疑也是历代最奢靡的。   苏苏曾看过鹿台的大致结构图,虽然此图号称是集所有巫师巧匠之力所画出的“非翎毛,非走兽,非山景,非人物”的祭台奇画。   但当苏苏对着此图仔细的研究了大半天哪边是头哪边是尾,通篇比毕加索更毕加索的难懂抽象,只能无奈的承认自己在这个时代果然是毫无审美见地的无知文盲。   幸而按照此图作出的效果不错。   鹿台高四丈九尺,殿阁巍峨,琼楼玉宇,玛瑙砌就栏杆,明珠妆成梁栋,夜现光华,瑞彩非常。   巫师道,“此台真是瑶池玉阙,阆苑蓬莱。陛下早晚宴于台上,自有仙人、仙女下降。陛下得与真仙遨游,延年益寿,禄算无穷。”   负责督造鹿台的姜尚并未言语,此次鹿台倾注了大量人力物力,几乎将王都周遭各个封邑的奴隶掏空,方在七月初建成。   苏苏当夜照例奉旨赴宴,出门前她抬头看了看时辰,天色尚早,她思忖着此宴闻仲会在场,她干脆随意晃一晃脸便告假退回寿仙宫也好。   临行的路上和姜后的御撵交错而过,苏苏透过飘飞的帘幔,突然发现跟在姜后车撵前的宫人隐隐有几分眼熟。   那宫人看到她后,忙恭敬地向她低头行礼,神色却透着几分不知名的惊惶。   两人的车撵只短短交错了数秒,便再也看不到宫人的身影。   苏苏又思忖了片刻,还是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便也不再费心。   却不想……   这一去,她便再也没有回来。   群妖赴宴(终)   今夜的宴会比平日更加隆重奢靡,这也意味着:比平日更晚开饭= =!   还以为能早点回去,苏苏出门前没有事先填过肚子,此刻肚皮已经开始哀号了,偏偏那祭文还在念得没完没了。什么时候开宴啊,她忧郁的撑着小下巴,极度想暗杀历代编写祭文的巫师祭祀官们。   今日这般正规的大宴按照她的品阶,是坐在妃嫔中的第四位,稍远一些,斜对面正是殷郊殷洪两位皇子。   殷洪年纪小小,却是执着成人巴掌以上的酒盏朝她点点头,大眼弯弯,笑容灿烂得露出一对小虎牙,很是可爱。   啧,所以她最讨厌小孩了,尤其是这种阴险的小孩。   十四岁的大殿下殷郊却没有什么掩饰情绪的意思,只傲慢的抬起下巴睨了她一眼,转过脸去。   真是……   苏苏摸摸脸,难道她真的是史上最没有魅力的狐狸精吗……   终于,冗长的祭文结束了,宫人们捧着佳肴美酒鱼贯进入大殿。   苏苏矜持地飞舞着筷子,含蓄又迅速的解决桌上的菜肴。   此次夜宴的陪宴官乃是亚相比干,大宴共三十九席,鹿台上每重楼阁分十三席,共据三层。十分之郁闷,闻仲黄飞虎比干自不必说,但近来在帝辛跟前俨然已是朝堂新贵的姜尚也同在此列。   闻仲稍早见到她时只冷哼一声,其后便直接无视她,和天子朝臣们把酒共谈攻伐周方国一役。只是……   闻太师他那双眼是无视的,但平日总是闭着的第三只眼却怒目而瞪,牢牢得锁住她。   强大的心理压力啊……   苏苏小爪子扒拉着酒菜,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如何也不想与闻太师三目相对。   宴席间,男人们大谈征战,女子们集体排挤她,苏苏只想快快填饱肚皮,待够了时间就尽快退场,是以一直将周遭的声音当作耳边风,不想,飘忽的注意力突然被一个名字吸引。   “……西岐战败称臣,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愿入朝歌纳贡代父赎罪……”   帝辛漫不经心地道,“伯邑考所纳何物?”,   闻仲将进贡本呈上,“乃是七香车,醒酒氈,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西伯侯赎罪。”   苏苏的神经霎时敏感起来。   哦哦哦,她熟悉这段,终于撞上了熟悉的剧情了……泪流满面中。   见原本精神萎靡的苏苏突然兴奋起来,闻仲和姜尚抬眼投去关注。   苏苏只得重新按捺,凝神又听了一阵,大致知道伯邑考会在一个月后启程入朝歌进贡……   “妹妹很关心那伯邑考?”黄妃爽朗无比的声音冷不伶仃在耳边响起。   “苏苏没有……”苏苏郁郁地继续扒拉着爪子,在宫斗中,这是作弊啊作弊!   身为练家子,黄妃能充分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去无影神出鬼没!偷窥、探秘、诬陷、栽赃……这些宫斗上的先天优势黄妃全具备了,苏苏只能采取被动防御。   “那伯邑考据说是周方国第一美男子,妹妹到时想不想去看看?”黄妃亲热的和苏苏咬耳朵,   苏苏睁眼说瞎话,“黄妃姐姐,我还是喜欢像陛下这样英武的男子,伯邑考就……”   更何况,那家伙可是一出场就挂掉的跑龙套,挂掉就算了,还悲惨地被剁成肉酱,做成肉饼喂了老爸……   想到这,苏苏对着自己盘中的肉饼不由抖了抖,失去食欲。遂嘱咐左右,借尿遁出了大殿先休憩一会,待乘会凉散个步再回去。   月下的鹿台榭耸凌云,楼阁重重,显雕檐碧瓦。亭台叠叠,皆兽马金环。   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   苏苏迤俪着长长的裙摆缓缓走过回廊,不远的宫苑内有八百诸侯国进贡的珍奇异兽,平日她足不出户,今夜还是她第一次游览鹿台。时间所限,在鹿台略略兜转一圈,宫苑内的草地尚有一些露水,苏苏小心的拉高裙裾走上阶梯,突然,一个雀跃无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狐狸!想不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苏苏一脸黑线的回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惊喜的看着她……   苏苏:“……”   “你怎么会在这?”苏苏头疼的抚额,提溜起兔子先生的耳朵将它抱到相对安全的假山后,若是被闻仲和姜尚撞见,它怕是会立刻变成一只烤兔子。   兔子在她怀中扑腾,“若是再晚个几天,七月十五就没位置了!”毕竟是九百九十九年一次的帝流浆,妖怪这么多,僧多粥少,它自然要早点来占位。   原来是提前来踩点的,苏苏道,“你的同伴呢?”   “轩辕坟只有我是最快到的,他们还要明日才来。”兔子耳朵迅速竖起,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格外自得,“倒是你,很久没见了,虽然我的毛皮还算光亮,不过我身边的雌性们都很思念你的手艺呢。”   苏苏嘴角抽搐一下,想起当年日日为它数毛,保养的悲惨生活……   “狐狸,你现在的表情很扭曲哟。”   “……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帝辛如何?你何时能回轩辕坟。”兔子前一秒还忧心的问,下一秒就很跳跃地道,兔爪子优雅的按在苏苏的手背上,深情地看着她,“啊……肚子有点饿了,有食物吗?”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胡萝卜?”   “最近我比较喜欢白菜,谢谢。”   苏苏:“……”   返回宴会厅时苏苏的脚步飘渺,回到坐席时不期然和闻仲四目……咳,不对,是五目相对……   苏苏默默的别过脸,她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这个神话时代啊。   和那只风 骚的兔子先生谈了片刻,她已经确定这几日之内,包括轩辕坟在内的各界妖怪皆会陆陆续续的潜入王宫,虽然此刻宫中有闻仲和姜尚坐镇,但帝流浆的诱惑显然足以令妖怪们抛头颅洒热血的飞奔而来……   思及此,苏苏再窥了闻仲和姜尚一眼,今日潜入的兔子依照他们二人的修为应该不可能会没有发觉吧,但他们此刻依然安稳的坐在原地而不是挥舞着法器跳出去除妖,难道是……他们也知晓那帝流浆的存在,想保存实力待七月十五那日妖魔夜行好一举拿下?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兔子其实是传说中的高手高高手,是以闻仲和姜尚才没有感知到它的妖气,让它大大咧咧的潜入王宫……   但……脑中浮现出那张闪亮的兔子脸优雅的说“如果是新鲜萝卜的话,我比较喜欢八分熟,这样既有甘甜的口感又有清脆的嚼劲”……   好吧,苏苏抹一把脸,这个问题容她稍后再考虑。   此刻,夜宴正进行到歌舞阶段,歌舞奴隶们穿着暗红的短打裤,赤脚,腰间束着色彩鲜丽的束带,露出赤 裸的上半身,手执着青铜刀戈盾牌,模拟着战场双方激烈的交战。   商的民风好斗尚武,是以歌舞皆极为粗犷阳刚,充溢着纯男性的征服和掠夺。战鼓和石磬的呜响配合着激烈的武舞,节奏简单却极为煽动,令听者血脉皆沸腾起来……   一舞毕,众人心绪浮动还未敛下,突然,原本站在姜后身后的宫人猛地冲入歌舞台,跪倒在地后抬手直指着苏苏,扬声道,“陛下!宫闱妖孽未除!她是妖怪!”   全场沉寂了一秒,下一刻所有的目光霎时集中在一脸惊愕的少女身上,低低的私语慢慢在朝臣中漫开……   帝辛神色未变,只淡淡的挥手朝左右道,“拖下去,斩。”   “陛下!”那宫人大声道,“吾亲眼所见!那苏妃却为妖孽!她乃是狐妖,想毁我成汤天下!陛下,陛下……”   两旁的侍卫迅速地左右将宫人拖出大殿,那宫人犹自不甘心地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喊叫。   在这场大宴中当着众人的面,将原本被帝辛强压下的话柄重新挑起,台下各系重臣不由蠢蠢欲动……   帝辛不疾不徐道:“朕上次已说过,日后不得假捏妖言,蔽惑圣聪,摇乱万民,此是妖言乱国,定斩不赦。”   少女含泪转向帝王,“陛下……”   不想,那闻仲却敢冒帝王之大不违,出列稽首道,“陛下,臣有奏。”   帝辛面上终于露出不悦,“连卿皆要违逆朕?”   “臣不敢,臣斗胆请陛下令臣最后一试,若然无辜,臣愿自毁三目,以报臣之庸碌。”   苏苏背心终于隐隐生出寒意,帝辛身旁的姜后此刻面上依然是婉约端庄,未有丝毫惊动之色,一派泱然大气。但方才这串戏码一路流畅连贯,看来……闻仲回朝歌之后就已和姜后谋定安排了今天这场戏。   既然闻仲敢说出要自毁三目的话……原著中闻仲至死皆是三目,苏苏便已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难逃这一劫。   闻仲乃是两朝重臣,又德高望重,乃是商的定邦之臣,如今这般紧逼,帝辛自是难以回避。更何况闻仲他言出必行,依太师品性,自不可能是虚言,但……   “陛下……”少女惊惶地看着他,眼中无声的祈求他的庇护。   “妖女!还妄图再迷惑今上!”   闻仲霍然出手,教人措手不及,竟当着帝辛的面将当今天子的宠妃用金鞭从妃嫔的坐席上卷过来!双手骤现红光猛地朝苏苏头顶击去——   帝辛惊怒地拂袖而起,厉声道,“闻仲——!”   尾音嘎然而止!   下一刻,场内群臣皆惊慌地从坐席上连退数步,惊叫道,“妖……妖怪!有妖怪!”   “妖怪啊……”   苏苏只觉得身体在那一瞬间疼得令她说不出话来,耳边隐约还记得被闻仲的金鞭卷走那刻,黄妃爽朗的声音——   “不知今天席上的菜肴,妹妹是否满意?”   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苏苏遍体生寒,下意识的摸摸耳畔,果然……指下毛茸茸的触感令她知道自己此刻已曝露了原形。眼前的视线开始朦胧了起来,隐约中……看见姜尚在四散的人群中静静的注视着她……   双手艰难的探入袖中想找到寐喜的翎羽,突然指尖一痛,费力的仰起头,只望见闻仲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漠的勾起藏着寐喜翎羽的锦袋。   “想去你的同伴求救吗?”   苏苏抿紧唇。   闻仲只低“嗤”一声,在苏苏眼前将锦袋瞬间毁掉,“抱歉了,苏妃。”   轩辕坟   寐喜从修炼的洞窟中走出,心突地一窒,他蹙起眉……   为何又想起了她。   竭力将她从思绪中抹去,夜已深,她那般的性子,此刻在王宫中若是未侍寝,也正是酣眠的好时辰……   地宫之下,夜明珠的光华柔和的包裹着少年的身姿,他扬袖,挥去迷乱的情丝,也一并挥去脑中纠缠的倩影。   始现真身(上)、(下)   始现真身(上)   她此刻可以深刻的体会到动物园中的熊猫是什么感受。   虽然境遇相同,但她比熊猫悲惨多了。   苏苏抱膝坐在一个贴满了符咒的笼子里,背对着不断叫嚣着“杀死她!杀死她!”的人群……   很好,她想她应该很欣慰商朝还没有开始流行扔鸡蛋和西红柿。   从来不知道绝境的滋味,苏苏发现自己竟还诡异的心情不坏。虽然她的身体质量太破,但在这强人如云妖魔横行的陌生时代,至少她还可以狂笑着说她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   被关在这破笼子里有两天了吧,没有被当场杀死,她想她还是要感谢帝辛残留的那点情分。虽然……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处死,至少,对于这个阴郁的帝王,她是真心感激。   那夜闻仲的雌雄双鞭已现出蛟龙的原形,她瞪着那两头蛟龙巨大的龙口和锋利的獠牙,说没有害怕是假的,但她痛的甚至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希望……被它们撕扯成两半时,能干脆点让她一击毙命,不会让她受太多苦楚……   她生平未受过什么病痛,在这远古时代,却要不断的重复经历,挣扎求生。终于,熬过了修炼熬过了入宫熬过了几次伏魔除妖,离她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却要在最后一步,死去?   苏苏闭上眼,就这么死去……她不甘心!   不甘心!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瞬间,一阵穿透肩膀的剧痛传来!   苏苏虚软的闷哼一声,被率先发起进攻的雄蛟咬住半边肩膀,利齿透体而出!   她今日参加夜宴的纱衣霎时被喷涌的鲜血浸染,半边身子晕成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雌蛟尾部猛地绞紧苏苏的双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蠢蠢欲动地欲和雄蛟一道撕碎这只脆弱的猎物……   “闻卿。”   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的帝辛突然开口,“……留下她。”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   在场妃嫔和朝臣们皆惊异地看向他,连连劝谏道,“陛下,妖孽祸国!应以江山社稷为重!”   “陛下!陛下三思啊!”……   啧,看来她平日做人太失败了,竟然有这么多人希望她死啊。   苏苏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帝辛是什么表情,她在蛟龙口下,艰涩的转头看向他……   帝辛从头至尾,没有再看她一眼,周身迸起的煞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一直力排众议留下的枕边人……原来当真是妖邪。   他唇色极淡,苍白的脸上,双目冷冽得令人心惊,按在桌案上的手用力至青筋浮凸,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暂留这妖孽,待通与冀州侯苏护,立斩于辕门,首级悬于都城,示众五日,曝尸于荒野,不得收殓!”   那语意狠极憎极,苏苏难以分辨他此刻的心绪。   似不愿立刻处死她,被欺瞒背叛的愤怒却又阻塞于胸不能释怀!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苏苏自不会天真到以为帝辛最后会放过她,却又不甘心放弃求生的希望。但如今维系她和寐喜联系的翎羽已被闻仲毁去,关押她的牢笼又被重重把守,笼上的符咒更是防止妖邪相救,若是有妖怪触动,便会立即启动阵法,闻仲也会在第一时间感知到。   她透过笼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定在头顶凿开的天窗,与其说窗,不如说那只是两个巴掌大的透光洞,白日凭借阳光投射的角度打在殿内的美玉良金上,使之越发辉煌内灼。   她从那方巴掌大的洞眼看着那弯沉默地伫立了千万年的苍穹,胸中涌起一丝无以名状的悲哀。   这里不是属于她的地方,她从未如此强烈的感受到孤独。   她像是一个蹩脚的演着不属于自己的戏码的小丑,所有的谎言,悲喜,哀怒,惊惶,她已经难以分清哪些是被强制赋予的,那些是自己的?   头顶的满天神佛在看着她,也许在嘲笑,也许正叫好。   但她很孤独……   她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是生存。   很多时候,她在平静的做着每一件事情,不管是微笑或者是眼泪,不管周围是安静抑或是喧嚣……   在人潮汹涌之中,她清晰的被孤独包围……   她想离开这里……   她不甘心怀抱着孤独死去……   她不甘心……   “妲己。”   那个熟悉而陌生的清冷声音道。   她回过头,视线与姜尚静静的交汇,他总是以一种绝对安静的姿态看着她,不带怜悯,不带感情。   那个真正的妲己,原本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事到如今,你可有悔意。”   他身着月白华衣,在微渺的星光中仿佛蒙着一层薄光,对比一身血污遍体鳞伤的苏苏,那不染红尘脱离于世的模样令她突生一股将他扯下神坛的冲动。   她的肩膀和双腿因为长久没有得到治疗,两天两夜过去了,已经微微化脓,只余下麻木的钝痛。她动不了分毫,只能尽力让自己不狼狈的迎视他,启唇,“这条路,我没有选择,也从未容我选择。”   “妖狐,究竟你入朝歌意欲为何。”   苏苏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靠!如果这理由能说她早就说了,还用这么窝囊的憋着么!   他见她沉默下来,没有回答,他也不再开口,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苏苏唤住他,“你今夜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索性也不卖弄什么风情,反正她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无法引诱到他,便也不跟他迂回直接单刀直入。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你此行是否欲祸乱天下,危害苍生。   苏苏闭上嘴,踌躇了下。   “那我也无话可说。”言罢,姜尚毫不眷恋的走出大殿……   千钧一发之际,苏苏大声叫住他,“姜尚!你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等死吗?”   说完之后,苏苏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悬了起来,之所以会大胆的对他吐露这句话,全是依凭那日梦境中那一幕,她并不知晓从前的姜尚与妲己是什么关系,但她不想死,便狠心一赌!   赌他对妲己这份似有若无的不忍。   苏苏缓缓勾起嘴角,显然……   她赌对了。   他在殿门前终于停下脚步,并未开口,却也没有回头。   “我也已经受够了这么悲惨的自己……”女子在他身后如泣如诉,“请你别离开我,姜尚,我不要死,请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背对着她,长久的沉默着,却始终没有再离开。   苏苏牢牢的捕捉住留下他,逃出牢笼的每个机会,越发低柔了嗓音,如迷惑般哀求道。   “请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以后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我都听你的,别走,求你了,别丢下我……”   他的背脊紧绷而僵持着,终于道,“妲己,你总是如此,总是满口的谎言……”   “我是认真的,姜尚,我是认真的。求你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女子柔软的声线近乎情话般,低喃……   “我想跟你走,求你,带我走……”   轩辕坟   寐喜在修炼之中突兀地停下,这两日隐隐有些心绪不宁,他闭目强迫自己继续修业,却发现如何也集中不了心神,只能烦躁地停下,走出洞窟……   夜幕中,弦月一日日丰盈起来,再过五日便是七月十五,离帝流浆降世的时间越来越近……轩辕坟内的妖怪们昨夜就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寐喜却不想太早入宫,相思的滋味是如此蚀骨,若是再与她朝夕相对……   “寐喜大人!”早一日入宫的小妖突然透过心音焦急的呼唤道,“寐喜大人,出事了!”   少年心一跳,沉声道,“是宫中出事了吗。”   “是的,大人。这两日朝歌已全面封锁了所有妖怪的行踪,”今日他是冒死方在闻仲眼下逃出朝歌……   “禀大人,出事的是妲己,妲己被闻仲打回原形了!”   始现真身(下)   笼上所贴的符咒乃是为妖邪所设,闻仲如何也想不到,会放走这只妖狐的人,竟然同为修仙者。   苏苏背倚着牢笼,眯起眼看着姜尚蹙眉开始破闻仲的聚元阵……   她向来不是个愿意坐等在高塔中,期盼王子拯救的公主。若要选,她宁愿是个女巫,竭尽全力的把握每个机会伺机逃出牢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东方渐渐亮了起来……   姜尚破解到最后一步阵法时,突然停下来,凝视着苏苏,道,“因为不想死,不想一个人,所以才挽留我,要我带你走吗?”   “我……”苏苏顿了下,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模糊地道,“我很高兴那个人是你,姜尚,我希望带我走的那个人,是你。这句话是真心的。”   他似怔忡了下,终于抬手解开最后一步阵法,只道,“只要你不再欺我,不为祸众生……”   “……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   金色的磷光四散开来,禁锢着苏苏的铁笼微微颤动了下,在瞬间化为粉齑……   失去了笼子的支撑,原本倚靠在笼上的苏苏猝不及防地朝后一倾,倏地,一只手托起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稳稳抱起她,没有让她的伤口再迸裂第二次。   苏苏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竟然在姜尚怀中……不久前他们还是水火不容的对立方,人生境遇真是不可思议。   他虽然横抱着她,双臂却又远远隔开,在身体之间空出一个距离,这个不含情愫的拥抱令苏苏感到安心。   行至殿门,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守卫,苏苏道,“是你来时将他们都引开了吗?”   姜尚颔首,“他们全在偏殿休憩,再过两个时辰方能醒来。”   苏苏“唔”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狐狸!”   踏出殿门之后,熟悉的呼唤声令苏苏迅速转头,盯着墙角那只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白兔。   “太好了!原来你有救兵啊。这两日我就在墙角一直打转,外面又风声鹤唳,我只好每日都来门口转转,看看能不能运气不错的混进去救到你呢……”   这只兔子啰嗦个没完没了,苏苏不着痕迹的偏头,见姜尚正凝眉盯着这只白胖的兔子不放,低声道,“那个,你……能不能就直接忽略它,别收了它?”   姜尚闻言,却是微讶的低头看向她。   苏苏内心低咒,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操心这些小妖的生死干嘛,她何时这般无私伟大过。口中却违背她意志的继续道,“它非常弱,每天的食物也只是白菜萝卜,毫无任何杀伤力,修行不易——”   “狐狸,”打断她的话的却是兔子,兔子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满的瞅着她,“我哪里有那么弱啦!想当年,我还曾经在轩辕坟……”   “闭嘴!”苏苏恨恨道,真是死到临头还这般较劲。   姜尚却是冷冷地睇了兔子一眼,熟门熟路地不悦道,“你下昆仑之后,就是在轩辕坟蹉跎岁月吗。”   OMG ~他们原来是旧识?   苏苏:“……”   这年头,就连一只兔子都是有背景有来头的么?   “你果然还是这么无趣啊。”这么快被揭穿了老底,兔子遗憾地对姜尚“嗤”了一声,调过头以屁股对着他,摇了摇兔子尾巴,这耍贱的模样……实在是令人辛苦的按捺住抽打它的冲动。   姜尚深呼吸了下,抱着苏苏直接越过它,朝鹿台出口直去。   “妲己,”被抛在他们身后的兔子突然道,“看来你果然是服了玄丹了,现在的你……瞧上去真是悲惨呢。”   苏苏扭过头,身后那只兔子的身形渐渐拔高,终至化成一个人形,但她的视野有一半被姜尚挡住,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   “别看我了,小寐喜已经赶来了,若你不去见他,那痴儿怕是拼死也要翻遍王宫将你找出来。妲己,你这招蜂引蝶的功夫还是没拉下呢。”   苏苏闻言,被长长的宽袖掩住的五指蓦地蜷紧,抓着指下的衣襟,却未有一语……   姜尚速度不变,不过眨眼间,便已到了鹿台前殿。   还未到出口,一阵长铃骤然划破天际!   这是闻仲的警妖铃,两人胸中俱是一凛,只见出口处已被遮天蔽日的妖气侵袭……   鹿台   轩辕坟众妖尽被遣散,潜伏于王宫各处,以待十五月圆的帝流浆。   寐喜单手横刀,独自一人站在鹿台前,长刀直指闻仲,“她在哪里。”   闻仲高坐在黑麒麟上,腰上的蛟龙金鞭嘶吼着开始扭动挣扎,他长发如雪,服帖的直披肩下,“孽畜!竟敢再入王宫撒野!”   “她在哪里?”   少年只执着的再问一次,身后“轰”地一声,霍然现出一头巨大的火鸟,火鸟尖厉地长鸣着环绕着少年狂舞,翅膀上点点星火洒落半空,他平静的一字一句道,“苏苏在哪?”   闻仲冷哼道,“皆是一丘之貉,吾送你与那妖女相聚!”   言罢,厉喝一声,右手一扬,腰间的长鞭如金色闪电般疾射而出,那金鞭在半途便已迅速化为两头蛟龙,长嘶着轰击向寐喜,一时飞沙走石,侍卫们有的走避不及,被这疾风吹得连退数步,踉跄难行。   寐喜一头长发只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长及脚踝的发肆意翻飞,红唇一抿,他双掌柔劲一转,其势虽柔,却如奔雷急速,胸前随着他的动作,一面巨大的火盾如实体般凝聚成圈!   那双蛟龙轰然一声飞撞在这面火盾之上,击起的团团火焰哔啵作响,散落四面!伴随着火焰落地时地轰然声,周遭的草木建筑纷纷被点燃,一时火光冲天!   “孽畜!休得放肆!”闻仲眉宇间腾起杀意,金鞭倒转,深探入底下卷起一大片泥沙朝被笼罩在火焰中的树木建筑包裹而去,阻止火势的进一步蔓延!   少年立刻见缝插针地踩在火鸟之上俯冲向闻仲,其势凶猛,五指成爪,锋利的指甲暴长数尺,火焰如蛇般缠绕住他的手臂,声势骇人无比。   近到跟前,火鸟与黑麒麟嘶吼着缠斗在一起。   闻仲平坐在黑麒麟背上,金鞭还未来得及收回,他眉峰不动,竟也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寐喜这全力一击!   只听黑麒麟悲鸣一声,承接住寐喜的力道霎时载着闻仲从空中跌落!   闻仲十指也双击而出,有如实质的气劲和寐喜隔空相对!   只听凌空几声沉闷的砰砰声,少年嘴角溢出血丝,倒飞数米,随后一个利落的翻身,重新停在半空。   至于黑麒麟自没有这般幸运,轰然一声,地面被撞出一个数十米的深坑。   闻仲被这强烈的气劲也震得气血翻腾,勉力按捺下胸中四散的真气,从黑麒麟背上飞身而下。   那黑麒麟哀鸣几声,摇摇晃晃地跟着要起身,却又再度跪坐于地,闻仲缓缓抚摸着黑麒麟的背脊,示意坐骑稍安勿躁,先行撤下,眼带罕见的怜意,随后转向寐喜时,杀意越发高涨。   数月不见,这孽畜的修为又精进许多,如若继续放任下去,百年之后,必成大患。唯今当趁他羽翼未丰之际,彻底斩草除根……   “寐喜!”   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意料之外的女声打破局面。   苏苏赶到时正看见寐喜抬手粗鲁的擦去先前对战时嘴角的血丝,不由脱口唤他。   少年循声望去,见苏苏正一脸忧心的望着他,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的斑斑血渍后,倏地瞳孔紧缩,“谁?是谁伤得你?”而后目光转向横抱着苏苏的姜尚,冷意更甚,明知故问道,“是他吗?”   苏苏摇头,却也知闻仲乃是地仙,寐喜短时间内或可一敌,但若是陷入缠斗,怕会落了下风,因此闭口不谈究竟是谁伤她。   寐喜双眼移向闻仲,“是你吗。”虽是疑问,但却用笃定无比的语气道。   “是又如何,”闻仲道,双眼却是紧盯着姜尚,“是你?竟然是你放走这妖女?身为仙家弟子,你何时与这些妖祟勾结!”   “抱歉……”他垂下眼,歉然道,却没有松开抱着苏苏的手。   “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只当替你师傅清理门户!”话才刚落,闻仲收回金鞭,如电般轰击向姜尚!   寐喜错身在半空五指连弹,点点焰火如繁星坠地,高速而精准的逼向闻仲。   闻仲只得侧身一避,这一秒的空隙,姜尚却未发起攻击,只轻点脚尖倒飞数十米远远避开,只守不攻。   寐喜暗咒一声,再度催动妖力如一叶飘萍般扶摇直击向闻仲,闻仲只得暂弃姜尚后退一步转身相迎,眼见寐喜这一击就要落空,却不过瞬息,他盘绕指掌之上的妖力霍然凌空击出!似一个无形的由火焰汇成的指爪继续轰向闻仲!   闻仲骤然一惊,及时纵身而起,知是方才有些托大,小觑了这妖怪。那避开的一掌落到偏殿的围墙之上,无声无息……   此刻一阵几不可查的微风拂面,那围墙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如冬雪一般,瞬间消融了!   从姜尚怀中传来女子的惊呼声,闻仲利眼锁住她,当初这妖女要入宫,他便知道势必会引起连番波折,一切因她而起,如今这祸首仍好整以暇的在背后想做收渔人之利?他断断是不会容她!   眼中厉芒一闪而逝,闻仲真气席卷全身,力逼而出!   苏苏和寐喜相视一眼,在这电光火石间,苏苏在心中努力朝寐喜呼唤道,“除了挡住闻仲,还要攻击我,攻击我……”   不知是否真是心灵感应,抑或寐喜此刻正有此意图,他后发制人,头顶火鸟瞬息化为利剑,剑气纵横间,火光飞溅,阻了闻仲攻势的同时,还有一部分火焰袭向姜尚,竟是隐隐有攻击挑战之势,此刻姜尚正抱着苏苏准备继续回避,寐喜这一击,也瞬间封死他的后路。   姜尚只得正面迎上闻仲,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人在空中就迅速过了数招……蓦地,女子的伤势被这漫天杀气和凶险斗法无意中波及到,压抑着痛呼一声。   姜尚动作缓了一缓,闻仲随即金鞭长卷而去,在金鞭跳脱化龙之前,姜尚终于出手了!   他单手握住金鞭一卷一拉,无声无息地顺势贴近闻仲,掌中青芒蔓延成网,封住他的攻势。   同一时刻,寐喜在空中蓦地折身而下,妖力呼啸着,疾灌而出!   刹那间,地面隆隆,三人缠斗在一起,在这恐怖的气劲之下,以闻仲的立足之地为中心,呈龟裂之势蔓延到方圆数十丈内!   闻仲此刻被二人封住动作,无暇他顾,却未想到胸前蓦地一痛,真气狂泄而出!   眼前孱弱的女子勾起往日柔怯的笑容,长长的宽袖下却是紧攥着一支铜簪,在场最无害的兽终于伸出隐藏的利爪,借着姜尚与他这般贴近的距离,猝不及防,狠狠将铜簪刺向他的心脏!   闻仲捂住胸口,于对战中霍然受此一击,胸中真气外泄,连呕出鲜血倒飞而出!   “太师!”   远远观望战局的宫人不由惊叫道。   “还不快走!”苏苏用力一拉姜尚的衣襟,不料,姜尚却只是冷望着她,没有动弹。   僵持间,寐喜轻盈地飞掠到他们二人跟前,张开双手,双眼定定的盯着姜尚,“把她给我。”   苏苏心一跳。   姜尚只是垂目再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将她转交到他手中。   “姜尚……”苏苏知他对方才的闻仲一事还有几分芥蒂,在临走之前只低声道,“那闻仲三番两次欲置我于死地,若我不除他,日后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我与他势必是不死不休,日后,我也是必除他无疑。”   言罢,寐喜便再无耐心,抱着她迅速离开鹿台。   苏苏望着一直停在原地,越来越遥远的姜尚,楼阁重重,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余下四日皆是在各个宫殿轮流渡过,七月十五这夜,他们选择了摘星楼。   将玉琵琶从藏身之处挖出,苏苏一早便兴冲冲为她选好了一个无遮无掩的好位置,与寐喜开始翘首以待……   夜终于来了……   这月色迷离的夜晚,伴随着明月从地平线冉冉而起,偌大王宫内所有的亭台楼阁,宫墙谢轩,陆陆续续地被一个个身影占据……   “寐喜……”   “嘘——”寐喜食指轻点红唇,“别说话仔细凝神,不要错过了时辰。”   苏苏本想问他该如何吸收帝流浆,只能郁郁地重新抬头,顺着此刻所有妖怪们等待已久的视线,望向头顶这轮皓月……   瞬间,月光中无数如橄榄般的光球,似万道金丝,自月中垂落人间,远远望去,王宫被无数的萤光覆盖,仿若成为一座光之星城,如梦如幻……   “真美啊……”   少年喟叹着,舒展着身体捕捉吸收着尽可能多的帝流浆,“可惜凡人皆看不到这美景呐。”   苏苏琥珀色的瞳孔中印出这纷纷扬扬的光之洪流,听到寐喜的话后,慢了几秒方反应过来,“你是说……”她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凡人是看不到帝流浆的?”   少年理所应当的点头,“当然。”   所有妖怪们的心绪无疑是沸腾兴奋着,皆聚精会神地吸收融合着帝流浆……   苏苏望着周遭沉浸在修业中的妖怪们,胸中突然透出一丝冷意……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只见原本鳞伤遍布的身上,伤口在渐渐地愈合,消失……   不……   她下意识的掩住唇,不……   她怎么可能会不是人类?!   一团光球落在她肩上,她的身体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吸收这团冰凉的光体,帝流浆瞬间穿透她的身体,慢慢消融在她体内……   她闭上眼,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四肢百骸漫开,随着越来越多的帝流浆没入她体内,她周遭逐渐明亮起来……   身体在光芒中似乎慢慢的缩小……   女子在月光中渐渐蜷缩起身体,面部的颧骨和颚骨慢慢突出,脊椎越发弯曲,勾成一弯灵巧敏捷的弧度,身体各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长出丰美的银色皮毛,十指渐渐并拢,十只锋利的尖爪探出指缝……   仿佛只过了一瞬,却又似一瞬千年……   在这片沸沸扬扬的光之洪流下,一只白狐仰头对月嘶吼一声,九尾如扇展开……   那兽类的嘶吼,在月光下是如此悲凉……   原来……   她真的是妖。   ——卷三   【卷四:前传 流年似水难载负】   前传   第一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   载不动、许多愁。   妲己……   妲己……   层层迷雾之中,尘封已久的记忆伴随着声声呼唤,肆意的大笑喧闹声扑面而来……   “妲己!”   她“喝”了声,差点跳起来,眼前一堆小狐狸四爪朝天,软绵绵的肚皮向上,快乐的翻滚来翻滚去。   “不要发呆了~妲己!来玩嘛~”   毛色各异的小狐狸们眨巴着闪亮亮的大眼,巴巴地瞅着她。   “不准叫我妲己……”她默默背转过身,只有巴掌大的身子缩着,忧郁地抱着自己一把漂亮蓬松的狐狸尾巴,呆呆的看天。   这里是青丘之国,一个由九尾狐称王的世界。   她依稀记得那日在COSPLAY现场撞上陨落的火星,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窝甫出生不久的小狐狸中,当然,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也和那些湿漉漉的小狐狸一样,屁股后长着九条尾巴=口=!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被火星给砸返祖了!   但很快,她意识到原来现实永远比想象更悲惨——她穿越了。   尤其当听到其他狐狸忧心的唤着她妲己时,她终于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太惨了~实在是太悲惨了!   为什么她穿谁不好,就非要穿在那只臭名昭著死相凄惨的倒霉狐狸身上?要不……就干脆自杀重来一次?   可惜历经几次自杀后她终于清醒的明白,妖怪的身体果然比人类强悍许多= =   死了心后,她认命地开始渡过九尾狐这漫长的成长期。   不得不说,九尾一族是青丘之国最牛最横的主宰,先祖乃是涂山氏的女娇,大禹的妻子。他们的情歌数千年来一直被传唱着,比如现在……   绥绥白狐,九尾厖厖。   我家嘉夷,来宾为王。   成家成室,我造彼昌。   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明矣哉……   又来了!苏苏幼细的手捂住毛茸茸的耳朵,深深郁闷着狐族这敏锐的耳力,唱唱唱,唱K时一定个个都是超级麦霸。   “小妲己,你要合群,你不合群的话会被其他狐狸排挤哟~”   一只兔子叼着根胡萝卜坐在她身旁咔嚓咔嚓的优雅啃萝卜……   “不准叫我妲己!”她眼也为抬,继续忧郁的抱着尾巴在角落种蘑菇。   “那要叫什么?”   她不吭气。   “唔~小妲,小己,阿妲,阿己,妲妲,己己……唔,己己……JJ……”说到最后已经猥琐的偏离了轨道……   她额上爆出青筋,猛地抬头,“滚——”   她深深的后悔一年前救了这只猥琐的兔子,那时她是抽了什么风竟会觉得这只饿昏迷的兔子很可爱?   “噢噢,说话了说话了,看来你也很满意‘己己’这个名字……”兔子一刻不停的在她身边蹦跶。   “闭嘴!”   她用力瞪它,没打爆你的头就应该感谢我的理智还残留在我的DNA里。   “那你要叫什么名字?身为九尾的白狐如果没有名字很丢人哟。”兔子歪着头,红通通的大眼看着眼前这只年幼暴躁的小狐狸。   毕竟九尾狐族精擅各种攻击和幻变的法术,乃是极罕见的强大种族,据闻得道的九尾狐法可通天,是以这些得道的九尾狐又被称为天狐。除了第一代九尾一族的祖先女娇之外,九尾白狐屈指可数,然则皆达到了传说中的天狐的进境,因此当这一代终于出现了血统高贵的白狐时,妲己自然成为九尾一族的重点培育对象。   她烦躁得蹭蹭屁股,背对着兔子,还是不吭气。   “妲己,妲己~己己~JJ~”   “好啦,停!”她伸出爪子烦躁的开始拔毛,“就叫……就叫苏苏吧!”   在青丘不知时年岁月的生活了一段漫长的日子。   这里物产富饶,四季如春,以五谷为主食。除了九尾一族之外,青丘还居住着上古遗留的神的子民,种族各异的妖怪,甚至还有极少数的人类。   这里没有任何固定的法则,唯一能决定一切的便是强者。不可谓言,九尾一族虽然数目稀少,千百年来却一直牢牢的占据着绝对的统驭地位。   作为强大的九尾一族的希望,苏苏自然是幻术攻击体术媚术一个都不能少,日子被安排的紧锣密鼓,竟也慢慢的忘了岁月的流逝……   直到有一天,她出了天狐的属地,第一次见到生活在青丘的人类时,才发现在岁月的更迭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一个人……   她闭户三日,三日后她开始裁衣。   这么多年过去了,仔细去回忆,她闭上眼,竟还能记得身为人时那些贴身内衣裤,还有剪裁时尚的小可爱和热裤。   可惜青丘子民皆是着丝帛所制的长衣华服,为避免惊世骇俗,苏苏仿照记忆中最后那场COS所穿的正红色和服为自己做了件时髦的正红色宽袖收腰锦衣,倒也在青丘风靡一时。   除去裁衣,她开始练字,每周在丝绸上用中文端正的写一篇周记,相较于抽象无比的甲骨文,她觉得汉字委实是可爱多了……   这些事情有意义吗?她并不在乎。她只是希望……   只是希望在岁月的流逝之中,留下一些她曾经身为一个‘人’的证明。时间是如此强大,日后她修业大成,早已忘记了自己曾身而为人时,也能有一些东西代替她,记住那段短暂却绚烂的时光……   族中的长老们都待她极好,苏苏在他们的庇护之下顺顺利利的渡过了数百年光阴。   这数百年来,兔子也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带着她上山下海,四处探奇。他们曾跑去现世的东海,传说那里住着一群美貌的鲛人,歌声曼妙无比……   鲛人不就是美人鱼。苏苏搓搓下巴,突然想起来西方神话中传说,人鱼美丽无比,她们用魅惑人心的歌声诱惑过往的船只,令他们葬身海底。   美人!兔子双眼发亮,两人屁颠屁颠的朝人鱼居住地全速赶去。   远远的,一阵忽隐忽现的歌声从海面升起,那音色似飘渺实缠绵,仿如天籁……不愧是流传千年的致命之音啊!   流传千年,咳……流传千年……   传说,鲛人不死,但传说没有说不老……   于是,他们看到了一大群牙齿掉光的阿婆人鱼-口-!   苏苏:“……”   兔子:“……”   好吧,从轮廓上还是可以……努力想象这些阿婆人鱼当年的美貌啦。只是偶尔思及未来那些被阿婆引诱的年轻水手们,其实他们应该是由于惊恐打击过度才触礁沉没的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心情皆空前低落,兔子奄奄的垂着耳朵在苏苏怀中道,“要不要去昆仑?”   “哎?”   “明日是三月初三的蟠桃宴,西王母的宴会老热闹了,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就算能吃个蟠桃也赚到了,再不然不贪心点,只看看那些神仙姐姐养眼也成。”   苏苏犹豫了下,昆仑乃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各路妖仙皆来朝拜,虽然她不认得人,但作为九尾一族的白狐,可是有太多人认得她,到时被长老发现她又偷跑出青丘玩乐……   兔子却是一个劲的鼓动,“去吧,去吧。你平日老窝在青丘都没有出来见识过,别放过机会啦……扒拉扒拉扒拉。”   “我……”苏苏艰难的再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心一横:去!反正被发现了,了不起……了不起就被关一个月禁闭,没缺肉挨疼的。   昆仑方圆八百里,高七万尺,号万山之宗。   行到跟前,那迎面而来的威严肃然之气几乎令人窒息,山体常年云雾缭绕,离得近了,便能看见掩藏在烟云后的金台玉楼,巍峨宫阙。   苏苏到了昆仑之后偷偷恢复了原形,并隐藏了另外八条尾巴,不想太过醒目。   ……你确定一只狐狸和兔子结伴同行的组合真的不醒目?   她转头问兔子,“我不熟悉昆仑,我们现在要先去哪?”   “去蟠桃林吧。”兔子耷拉着耳朵,“我肚子饿了,先啃几颗蟠桃填饱肚子。”   两人确定目标后,由兔子熟门熟路的带路。   西王母的蟠桃园分为内外两院,内院中由神兵天将们森严把守,共有三千六百株桃树。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中间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   外院的守院人倒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超过,他也能允许采摘一二,自然外院蟠桃是没有内院那般珍稀,但于人有延年益寿之功用,于妖则是能增进修行道行,虽然不多,但也比单纯采补日月精华强些。   这些蟠桃林由于花期悬殊,是以除了结着累累硕果的桃枝外,也混合着灼灼绽放的簇簇桃花……   蟠桃林的桃花比人间的桃花大上许多,花瓣如粉色水晶般剔透,花型状如蔷薇,大片大片的同时盛放,那面画瑰美的令人移不开眼。苏苏好奇的低头想摸一摸落在地上的桃花,却发现蟠桃花也比人间的桃花脆弱许多,只轻轻一碰,整朵花便四散飘零,花瓣纷飞……   “你是哪家的狐狸?”从桃花枝上突然传来陌生少年清冷的音色。   苏苏吓了一条,仰起头朝被重重桃花掩盖住身形的少年望去——   第二章   皎皎少年,子慕予兮。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兔子顺着苏苏的视线看去,口中的蟠桃“吧唧”一声掉下来。   好丢脸!   苏苏伸出爪子掩面,默默背过身去和兔子划清界限。   只听下一刻兔子兴奋的道,“小哥!你有没有姐姐或者是妹妹?再不然姑姑和姨婆我也不会介意……”   “不好意思,家教不严……”   苏苏淡定的伸出爪子将兔子PAI晕,打算默默拖走。   妖者殊丽,更何况九尾一族原本就是以美貌著称,活了大把年纪,美艳的同伴她看得不少,已经许久未因为单纯的皮相赞叹。眼前的少年一袭靛青色纱衣,玄色的云纹压在领口和袖边上,乌发如云,长眉秀目,大半的身体拢在桃花之中……   “明日才是蟠桃宴,你可以多带些蟠桃走。”那少年轻轻从树上掠下,对他们道。   苏苏拖着兔子停了下来,踟蹰的看着他。   那少年朝她微一颔首。   “可是我……我够不着。”苏苏把兔子一丢,霎时起了狼心,眼巴巴地看着他,嗫嚅道。   话刚落,她身子一轻,这才发觉已经被少年捧在掌心,她下意识的一嗅,惊讶道,“你是人?”先前还以为他是妖或者是仙。   他“嗯”了一声,“我是看管蟠桃林的守院人。”   苏苏点头,他托着苏苏,举高手让苏苏仔细挑选枝上的蟠桃,她不由好奇道,“你这么弱,就不怕遇到的是恶妖,随时会被采补掉?”   毕竟昆仑虽为仙山,但同时也盘踞着大量凶猛的妖怪,人类在这里是生物链最弱的一环,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他摇头,“尚有道友师兄相护,也自行研习过两年术法。只望日后能拜在元始天尊门下,得仙师指点,一尝夙愿。”   噢噢,真是自信十足呢。苏苏边思忖着边手脚利落的开始扒拉着树上的蟠桃……   “狐狸!记得给我留点~”原本装死的兔子从地上爬起,可怜兮兮的道。   苏苏连个眼白都未施舍,抱够了蟠桃后示意少年将她放回地面。   “你是跟随族人前来,还是哪位仙人走失的灵兽?”少年道,眼前的白狐毛色是近乎透明的银白,双瞳呈剔透的琥珀色,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灵秀漂亮的白狐,   “我随族人来蟠桃宴见识见识。”苏苏敷衍道,经过兔子身边时利爪猛地一抓挠兔子的屁股,“肥兔子,走啦。”   兔子尖叫一声,抖抖抖,“你……你你太失礼了!身为雌性,你,你你居然对雄性作出这等卑劣猥亵的事。”   “闭嘴啦。”   狐狸阴郁的回过头,将蟠桃往兔子身前一推,“抱牢了,掉一个我就咬掉你的耳朵。”   兔子:“你好过分哦。”   “你再这样看着我就别怪我无情了。”   兔子哀怨的努力伸展短小的四肢抱住蟠桃,“你好坏哦。”   苏苏无视它,抬头朝那少年道,“总之,谢谢你刚才的招待。”言罢低下头,张开嘴啊呜一口叼住兔子,慢吞吞的拖着兔子踱走了……   “师弟!师弟!”   还未走太远,一个急冲冲的身影打斜里冲出,差点踩到苏苏。她吓了一跳,及时往旁边跳开,不爽的回头——   只见一个道童正比手画脚地急急对那少年说什么,少年眉目不变,神情却骤然疏冷了许多。不意发现她在看他,那少年朝她微微颔首,她迅速转过头,继续叼着兔子若无其事般慢悠悠的离开了。   可惜这顿蟠桃宴苏苏到底还是没有吃成。   蟠桃宴当天,她便被族里赴宴的长老发现了,和兔子一道被提溜回青丘。   事后,苏苏把铜镜抱上大床仔细端详了自己一夜,镜中的少女灵秀有余却美艳不足,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探出发外,面孔还是她原本的轮廓,不过肤质,发色,唇齿等细节部位质量倒是有了显著的提升,毕竟是九尾狐的身体,就算还是她原本的粗胚,也能把她的五官给打磨精致了。   可惜族里的少年狐狸有些失落,好吧,她承认她确实没有狐族女子那般绝色,但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吧,偶尔啃啃清粥小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她的发育期已经到了,欢迎大家随意开垦么。   她一边咕哝着一边翻弄着几件纯白的棉质小内,摸摸胸部,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了她的发育期。虽然胸部成长得很是缓慢,但也到了可以穿小内的年纪。   为自己准备了几件纯棉内里,从前她内衣向来都只穿棉质,她没有改掉这个习惯的打算。不过突然想到这时期从来都不穿小内的女性们……OTZ   究竟她们是用什么方法才能保持住即波霸又挺拔的好身材?顺便失落一下,她周遭的母狐狸们挺着不穿小内的大咪咪和地心引力斗争了几百年,依然没有下垂的保持完胜记录。   脸蛋不如人就算了,身材也不如人。苏苏突然想起那日在蟠桃林见到的陌生少年,更加忧郁的挠墙,不如女人也就算了,竟然连男人都不如!   她打了个滚,又变回狐狸原形。如今最有优势的只剩下她的原形了,至少……至少只看原形的话,她是族里公认的这一代最漂亮的狐狸= =!   熟练的卷起九条尾巴抱在怀中,苏苏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般平静舒坦的日子,什么时候会到头。   想想未来女娲要她去灭世,她便不耐烦的继续挠墙,纣王如今还不知道出生了没,要不她就干脆趁纣王调戏女娲之前把丫给废了让他力不从心?再不然,就指引他走向BL的康庄大道,从此不爱巾帼爱须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棘手的姜尚,想到未来她将会死在他手上,苏苏便忍不住一阵恶寒。   此刻的姜尚究竟在哪个角落孵着?   她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给他挖出来!   第三、四章   第三章   她是一只狐狸精。   准确的说,她是一只原形比人形更漂亮的倒霉狐狸精。   再准确一点说,她是一只原形比人形更漂亮却饱受着死亡威胁的倒霉狐狸精。   ……   “苏苏?”兔子奇怪地道,“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看着我?”   数秒后   “啊,不要!不要……苏苏,不要啊~”   “呜……别,别碰那里……”   “啊,啊~好痛……”   “嗯~”   苏苏终于一脸黑线的停下来,“兔子,你再发出这种□的叫声我就让你变成阉兔子。”= =#   “好过分哦。”兔子风骚的朝她飞去一记媚眼。   苏苏默默的转过脸,不好意思,她对人兽没有兴趣。低下头再次叼起兔子肥短的脖子,在兔子声声“嗯~啊~好痛~”的□呻吟中,苏苏拖着兔子再度奔赴现世。   “你要找谁?籍贯何处?父兄何人?有无官职?形貌如何?可有婚配?年岁几何……”   “我要找姜尚……”苏苏呐呐道,沉默了片刻,“……其他都不知道了。”   她对人间不熟,看那只兔子在昆仑熟门熟路的模样,猜它合该也是个人精,遂将它叼来客串百事通。   “只说了个名字这要我怎么找?天下之大,就算是地府判官核对名册,也要参考个年岁籍贯么。”   苏苏俯瞰着人间这万里山河,人海茫茫,该如何入手,她一时也了无头绪。只道,“那……我想知道此刻商汤之主是哪一任?”   “帝乙。”兔子果然是百事通,“不过商汤在他这一辈国势趋于没落,东南夷族和孟方伺机大举入侵,好在他眼光不错,太师闻仲骁勇善战,已领兵赶赴战场。”   “听你的口气,闻仲似乎很强呢。”   “强是强,可惜太刚烈死板了些,怕是过刚易折。他已经是地仙了,差一步就能登赴大罗,可惜一颗心全绑死在成汤江山了,虽然如今是位极人臣,但哪里有大罗金仙逍遥。”   苏苏难得听到一个熟人的名字,推测那帝辛怕是还未出生,姜尚的话……“你认识的修仙者中有没有叫姜尚的?”   兔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司命星君吗。”   苏苏只得又搜肠刮肚地努力回忆了好半晌,可惜原著实在是记得模模糊糊,早知如此,当年她就该把封神演义倒背如流才是……   倏地,一阵悠长的剑吟从两兽头顶响起——   只见一个青衣少年临风御剑而来,眉目华美,游若惊鸿……   苏苏认出是前几日在蟠桃林遇见的少年,看见他们时他微讶的停下,苏苏立刻招招爪子唤他下来。   “这附近是你族人的领地?”   “不是,今日我们是偷跑出来的。”苏苏思忖着该怎么进入正题,沉吟着,“唔……”   “有什么事么?”   苏苏偷瞄他一眼,见他神色倒是柔和,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凑到少年腿边,装可爱的将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身上讨好的蹭来蹭去,“唔……很冒昧的想问个问题……”   他向来不善言辞,与同门相比,他对这些灵兽倒还和悦放松许多。尤其这小东西实在是可爱极了,少年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苏苏便无耻的肥了胆扑到美少年怀中不停蹭啊蹭。   “啧,身为雌性应该含蓄点。”兔子咕哝着。   苏苏无视之,只道,“那个……昆仑山上的修仙者你都认识吗?”   “我并未正式拜在哪位仙师门下,因此不算熟识。”   兔子闻言也无耻的跟着蹭过来,“那你家中有没有雌性也在昆仑修业?不管是姐姐或者是妹妹,不管是姑姑或者是姨婆……”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在苏苏恐怖的瞪视下兔子闭嘴了。   少年忍俊不禁,他盘坐在树下,将这对诡异却有趣的组合一道捧在膝上。   “喂喂!很恶心啦,我讨厌雄性抱着我!”兔子用力挣扎着蹦出来。   “啊,我很抱歉……”   “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兔子在草地上用力滚来滚去的蹭掉他的气息,蹭完后耍贱地冲他扭扭屁股,三两下就蹦走了。   “兔子,不要勾搭的太晚,回去时我没有看到你就准备做烤兔子吧。”   兔子叼着根小草,孤傲地回头,寂寞如雪,“人间的兔子,不符合我的美学。”   多么有个性的兔子啊。   苏苏:“……”   少年:“……”   “咳”,她干咳一声继续回归正题,“我只是想冒昧的问你,你认识的修仙者中有没有姓姜的?是男性。”   他怔了下,答,“有。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毕竟我认识的道友不多。”   “不多也没有关系啦,”苏苏挥挥爪子,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那我问你啊,在你所认识的姓姜的修仙者中……有没有叫姜尚的?”   他表情有些怪异,停顿了下,道,“有是有……”   苏苏双眼立刻迸发出一百万伏的电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当真?”   少年点头,不过也抛出个‘但书’,“但是同名同姓之人也有许多,不知你找姜尚所为何事?”   “传说……他道法高强,”苏苏瞎掰道,“因此我想向他请教一二,不知你能否代为引荐?”   他轻轻爬梳着她背上滑亮的皮毛。“恐怕我所认识的姜尚不是你要找的人。”   小背让人摸来摸去,滑嫩嫩的豆腐都不知被吃了多少,苏苏不自在的挪挪身子,那只修长的手随即安抚的轻轻搔弄着她的下巴……   >口<   话题已经进行到关键位置,苏苏挣扎了两秒,果断的决定暂时先牺牲一下清白,忍耐道,“为何这么说?”总该让她去确认一下。   只听少年淡淡地道,“因为我就是姜尚。”   苏苏:“……”   ……因为我就是姜尚,我就是姜尚,我就是姜尚……   这句话在苏苏耳边无限循环,她言语不能的拜倒在命运的石榴裙下。如果这是言情小说的话,那作者一定是个变态吧。   “怎么了?”   “没有……”   苏苏依然保持石化的睇着他,胸中传来诱惑地低吟:   反正她向来都不是善男信女,也许她可以……趁着他现在尚还弱小未成气候,干脆提前杀死他。   第四章   也许真的是做妖太久了。   当这念头一起便无法遏制,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萌生了杀意,她竟也理所当然了,原本的法治社会道德观念在这个远古时代已经模糊,做了数百年的妖,虽然她还固执的保持着人类的生活习惯,但此刻她也幡然意识到,在这数百年的潜移默化间,她已经回不去了,即便她再做回人,她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少年见这只小狐突然沉默下来,双手将她捧起,“为何不说话?你要找的人是我吗?”   “啊,只是有点失望,我找的人不是你。”   “这样啊。”他低声道,“今后我会留意一下,若是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谢谢。”苏苏道,可惜不知道姜尚道法的深浅,她修业这数百年多是插科打诨,但白狐的底子还在,若面对的是几只菜鸟,她没有问题。只是眼前这个姜尚令她有些不确定感……   “我……是否在何处冒犯到你了?”敏感的察觉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杀气,少年道。   “没有啊。”苏苏轻快地道,暗暗打散凝起的妖力,先不打草惊蛇,“你要不要去我族的领地?我带你游玩一下。”   他明显露出悦色,“今日我去终南山送信,还有一个时辰可以自行安排。”   咦,年少的姜尚原来这么好拐?   苏苏感慨,果然没有谁天生就是英雄或枭雄,要体谅下伟人也是有单纯的青春期啊。   姜尚单手捧着苏苏叫出仙剑,由苏苏领路带他去青丘。   不想,一个女音伴随着悠长的剑吟自天边远远传来:   “姜师兄——”   苏苏脸一黑,生平最恨这种半途坏事的路人甲,就像便秘了半个月腹内终于万马奔腾却找不到厕所一样讨厌!   少女自然听不到她腹诽,她梳着娇俏的双环髻,眉似远黛,双目顾盼生辉,只穿着粉色的短衣,高领,窄袖,很是青春逼人。苏苏终于悟了,原来她不是路人甲,她是后备女主。   女人天生难以抵挡可爱的小动物的诱惑,那少女瞧见苏苏时双眼发亮,伸手想摸她,“哇,好漂亮的狐狸。姜师兄,能不能借我抱一抱?”   姜尚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她并非是我的宠物,我不能代她应允。”   美人自然从小就受惯娇宠迎合,小美女嘴巴一嘟,“姜师兄你真死板哦,亏我今日还专门问了你的行踪,一路赶来找你呢。”   “师妹有何要事?”   “我想要师兄帮我炼几颗丹药,几个师兄里姜师兄你炼丹最好,自然是来拜托师兄了。”   姜尚蹙眉,“那等我回去后再帮你炼丹可好?”   “不行,我急用。”少女急得跺跺脚,“姜师兄,拜托你了,反正你信也送好了……就帮帮我,好么,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苏苏冷眼看了一阵,也知今日是不可能了。于是很是无邪的眨巴着琥珀色的大眼看着他们二人,体谅的道,“你先回去吧,姜尚,下次我再去昆仑找你玩。”   姜尚颔首,摸摸她的头,“下次你若要寻我,便去蟠桃林。”   苏苏应了一声,便见那少女恋恋不舍的回头再望了她……的漂亮毛皮一眼,霎时苏苏团起身子,从背脊爬来一阵恶寒。从现在开始,她要鄙视一切穿狐皮裘,戴狐皮帽,裹狐皮袄的人!   只听剑吟啸啸,少女心急火燎的拉着姜尚,两人瞬息消失在天边……   真是男俊女俏啊。   苏苏扒拉着爪子定定的看了许久,长吁一口气……   啊啊,年轻真好。   回青丘时过往的狐狸们皆面色凝重,苏苏虽依然面不改色,心中却知不妙,囧,又这么倒霉的东窗事发?   果不其然,还未到闺房,她便被长老提溜着尾巴倒转拎去主殿。   “苏苏,你自己招认,又做了什么错事?”长老揪着她的三条尾巴,苏苏手中忧郁的抱着三条,两条遮住眼睛,第九条瘪瘪的垂着,时不时晃两晃。   众狐狸憋笑:“……”   大长老差点爆血管,揪着她的尾巴左右甩了甩,“你还如此顽劣!说!你这次的修业是不是又没过?没过就算了,若你能诚心悔过,用心弥补倒也可以!你竟还接二连三的偷溜到人间游玩!你还要不要命啦,就不怕被他们给捉了做狐皮大裘去!”   她弱弱的咕哝,“我那不是游玩……”   “不是游玩是什么!难道是修业吗!”   “比修业重要多了,关乎我的身家性命……”   “还有什么东西比修业重要!”大长老继续吠,“哦,我知道了,莫不是你开始思春了?告诉你,我们这高贵的血统,绝对不允许其他低劣的种族玷污!想当年……”   苏苏叹口气,熟练的接下去,“……想当年我们的先祖女娇,可是大禹的妻子,乃是九尾白狐,夏的开国天子启就是我们女娇大人的儿子,之后我九尾一族在远古众神之战中……扒拉扒拉扒拉。”   大长老满意的“嗯哼”一声,“算你平日有用功。”   苏苏苦着脸,这哪里是用功,每日被迫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嗑,想记不住都很难。   “好!既然你都记住了,你就该知道,外面的混小子哪里有我们九尾一族的青年优秀,更何况你毛还没长齐,没事瞎凑什么热闹去理会那些情情爱爱!”   苏苏腹诽,什么叫毛还没长齐,别的狐狸这岁数早该拉出去配种了。   “噢噢,你这什么眼神!是不是又在腹诽!”大长老怒了,“平日就是太娇惯你,让你养成这般为所欲为的个性,从今日起,你就给我禁足!不对……”想到她前两日也是禁足,最后还不是照样偷溜去现世,大长老道痛定思痛,直接给她下了个法禁,“今后你就给我乖乖待在青丘等修业过关后再出游,在青丘的结界范围以内,努力修行吧!”   何谓法禁?   即是在一定的区域结界范围内可以任意施用法术,可一旦离开了这个限制范围,身上的法术威力便会大减,趋近于无。   这种法术通常是用在地位尊贵的犯人之上,一方面能防止对方逃走,同时也给对方留足了脸面尊严。   苏苏顿时石化了,六条尾巴猛地缠住大长老的手臂,“不要啊,我错了。换一个吧,换一个罚我,再不然,就给我一天,给我一天的法术然后立刻再法禁也可以!”   大长老狞笑,“别妄想,我连条窗户缝都不给你!”   “大佬,我只要一天去杀个人啊!”   “哇哈哈哈!你就是去杀头猪我也不给你!”   苏苏:“……”   凸= =凸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完成九尾狐的修业至少还要数十年……到时候姜尚也不知把她甩到几条街了。   苏苏哀号,早知如此,过去那几百年她一定奋发向上,早日通过修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苏苏从未如此深刻的感悟到这句话的重量= =!   此刻如猫爪挠心,苏苏辗转反侧,不过依她的脾性,定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好,禁就禁吧,苏苏咬着尾巴思忖着。   她就先跟那姜尚混熟了。一面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杀掉他,一面再寻求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第五、六章   第五章   或许冥冥中真的有什么在操控着一切。   多年后苏苏叼着自制的白玉烟杆懒洋洋的感慨,若不是当年的法禁,未来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了吧。   啧,早点把那祸首给一刀切了,她的人生便也就圆满了。   什么是情?她并不清楚。   但那最初的情,却成了她致命的劫。   在青丘安分的蹲了几日,她便三不五时威胁兔子带她去昆仑。   “苏苏,你是不是春心动了?”兔子边舔毛边用红通通的大眼瞅着她。   春心动?苏苏没好气的飞一个白眼,杀心动还差不多。   “没办法,九尾一族是最高傲的种族,鲜少与外族互通来往,能与九尾一族成为朋友的异族已经是凤毛麟角……”说到此,兔子还不忘得瑟的摇摇肥短的尾巴,“更何况你与那姜尚不过是一面之缘,就已到了楼台私会花前月下的地步。”   “闭嘴啦。”苏苏叼起兔子,走了两步后她突然又停下来,甩头把它丢回地上,“兔子,你术法怎么样?”   兔子面朝下“吧唧”一声陷入松软的草地,颤抖地指控道,“身为雌性……你太粗暴了!”   “啰嗦!我问你,会不会?”   兔子含泪抬头,“会……”   “很好!”苏苏踱到兔子跟前,力图温柔的伸出爪子扒拉两下兔子的头,“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哎?”   “杀了姜尚,”苏苏道,“不论你用什么方法……杀掉他。”   “嗯……”悠长的沉吟之后,兔子星星眼地抬头,“你被他始乱终弃了?或者是他另结新欢?”   苏苏眼角抽搐一下,仍保持和颜悦色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就行了。”   “唔,”兔子很干脆地道,“做不到!”   “我靠,连杀个人都做不到你学术法干嘛!”   “那个……”兔子害羞地道,“我学习术法是为了不用洗澡也能保持每天的清洁光亮。”   苏苏:“……”   神啊,她还要在这个时代和这些妖怪生活多久?   她想回地球!>口<   昆仑 蟠桃林   今日的蟠桃林比往日热闹许多,还未到丹房,便听见一个活泼的女音道,“姜师兄!你帮我看看我炼得如何?”   兔子回头朝她挤眉弄眼:噢噢,最近这位小美人的出现频率很高哟。   苏苏一爪子拍晕它,叼着兔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两人的视野内。   “咦!又是那只狐狸。”小美人好奇的凑过来,“姜师兄,你看,它送食物给你耶!好生乖巧呢,它嘴里叼得……好像是只兔子?”   “不是好像,”兔子冲小美人招招手,绅士而优雅地道,“美丽的雌性,我敢说,再也没有比我更俊美的兔子了。”   众人:……默。   呆了几秒后小师妹方反应过来,惊讶地单手掩唇,“它……它,它也会说话?!”原本只以为那只狐狸会说话,想不到连它叼来的兔子也会说话。   姜尚道,“我已说过,他们是灵兽,自然会通晓语言。”   “呀,真神奇!”她只刚入昆仑一年,平素大家都很照顾她,并未让她接触太多鬼神之事,是以,还是首次亲身接触到苏苏和兔子这般的灵兽。   苏苏倒也大方的任她瞧,只要她不把手伸过来垂涎的抚摸她这身皮毛,否则就别怪她欺负小姑娘,直接不客气的给那张小脸蛋一爪子。   这般美丽骄傲的动物着实迷人,小师妹终于忍不住,偷偷探出手……   “师妹,”姜尚见师妹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把手往苏苏身上挨,只见苏苏身上的银毛已渐渐竖立起来,他及时半途攫住她的手,“别摸它,它怕生。”   她却是低呼一声,红着脸道,“姜师兄,你……你先放手。”   姜尚忙松开她的手,歉然道,“我……”   “师兄我先回去了。”小师妹飞快的打断他的话,羞红着脸落荒而逃。   只可惜被抛在原地的姜尚依然是一脸平静的继续炼丹,浑然不觉方才无意间已吹皱一池春水。   苏苏暗暗摇头,每次小师妹来找他时,同门师兄弟们艳羡的目光难道他都没有注意到?也难怪他七老八十了才顺利成亲,这般迟钝冷淡的个性,最后能娶到老婆,她都替他觉得惊。   “苏苏,今日我要炼丹,不能再陪你了,你要不就和兔子在丹房附近休憩一下。”   “没关系,我就待在丹房好了。”苏苏道,“请问炼丹的话,会有危险吗?我十分好奇呢。”   “大抵是没有。”   苏苏“哦”一声,不死心的求证道,“你确定?”   他低声道,“我确定。”   好吧,苏苏果断地决定不浪费彼此的时间,“那么姜尚,我还是和兔子一同回青丘吧。”总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姜尚道,“也好。”同时轻轻取出一个瓷瓶,“这是我这段时日以来修炼的各种丹药,你回去时可以试一下。对固本归元有好处。”   苏苏心中一暖,原来他竟是为她炼的?只可惜……   低垂下眼睫,两人便就此别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不甘情愿的过去了,直到有一日,中宫天极星的光芒突然亮了起来。   闻仲朝帝乙拢袖稽首,“陛下,新的帝王星已经出现了…… ”   与此同时,随着年华似水般流逝,苏苏床头各色丹药渐渐增多,品种也越发齐全。   族内的长老一开始对她带回来的这些丹药嗤之以鼻,直至有一日无意中使用,从那之后虽然长老依然对着这些丹药和姜尚横七竖八的挑剔,但也养成了三天两头到她房内摸几瓶丹药走的好习惯……   “柔一点,动作再舒缓一点!”   “对!就是这样!然后眼睛看这边,斜斜的往上挑眉,对!眼神再妩媚些,别这么露骨,稍稍眉目含情的这种……”   苏苏的眉毛抖阿抖,“够了吧,磨蹭了一个多时辰了。”   一群美艳的嬷嬷笑得花枝乱颤,“妲己,我们狐族可是最善舞的,饶是天界当年训练舞姬的舞师,也是拜在我九尾门下三天三夜,长老才稍稍允人习了十年歌舞呢。”   “啧,谁爱学学去。”苏苏小声咕哝了下。   嬷嬷们调笑道,“难道你不想学了之后舞给你的心上人看?保准迷的那人神魂颠倒,道法哪里有我们妲己好?”   苏苏黑了脸,“就说不是他了。”   “喔~害臊了?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每月都跑去人间找他。”嬷嬷们暧昧的笑道,“别担心,长老收了你们这么多贿赂,也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你们去了。”   “贿赂?”   “不是那些灵药么,”嬷嬷掐起兰花指往苏苏的狐狸脑袋一戳,“不过你当真看仔细了,他确实是你的良人?以后他若是负你,我九尾一族绝不饶他!”   苏苏抓狂,“你们怎么就说不听!我和他没有任何瓜葛,当真不喜欢他……”   嬷嬷直接将她的话当作耳边风,顽固的认定她就是在害羞,满腔兴奋的抓着苏苏继续操练舞艺。   第六章   为了能早日通过修业,这些年苏苏对修炼简直能用废寝忘食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看着镜子,镜中的少女一袭正红色长衣,那对招摇的白色尖耳朵和琥珀色双瞳与她在原来世界最后一刻的COS扮相是如此相似,不自觉的抚上脸颊,来到青丘之后,从小在狐狸窝长大,她人身的时候极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狐狸的原形,整日在族里插科打诨。   她低首,微微阖上眼,伴随着低得近乎气音的吐息低喃,从她体内冉冉现出一柄杀气峥嵘的横刀。   每只九尾狐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武器,当九尾修炼到一个进境时,便会由心头血凝出最适宜自身的兵器。那时她凝出的是刀,直叫长老们意外的再三确认。   九尾中,女性的兵器多为剑,少数是绫罗和弓箭。即便是九尾中的男性,也基本以剑为主。   毕竟九尾生来是一个优雅的族群,剑乃是百兵之君,线条内敛雅致,刀为百兵之胆,太过刚猛粗犷,煞气逼人。   因此大长老摇着头失落地盯着苏苏的横刀,“一个娇滴滴的女娃怎么能用刀?太不温柔了,太不优雅了,太没有形象了!”他梦想中的九尾白狐至少也要绫罗为兵器,杀戮如舞步,如今扛着这把硬邦邦凶狠狠的刀……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实在是太幻灭了。   苏苏手中的刀仿佛能感应到长老的满腔悲凉嫌弃,凶蛮的“锵”地一声自动出鞘,直接朝大长老劈去——   咳,看来这把刀的脾气不太好啊。   苏苏急忙在心中把这柄暴躁又不逊的武器唤回来,双手用力抓紧尚还躁动挣扎的横刀,努力抚摸着冰凉的刀身安抚。   不可否认,这是把极为耀眼的刀,刀身通体交错金涡纹,刀环是一头仰首长鸣的九尾狐图腾,狐掌利爪毕露,随着光线投射的角度,九尾栩栩如生,张狂的舞动。   “真美……”苏苏轻轻摩挲着刀身,极为满意。   刀似有灵性,满足的发出呜呜低吟,在她手中终于驯服的安静下来。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冤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织盛。她将这把刀取名为“斩八”,取意将这八苦通通斩断。   苏苏望了斩八好半晌,她的武器已经练成,结束修业的时间指日可待也。   到那时,她的法禁也会自动解除,那么……   熟门熟路的摸到蟠桃林,还未到丹房,小师妹便已探出身将房门打开,“苏苏,你来找姜师兄吧。”   她点点头。   小师妹看了看她身后,奇怪道,“今天兔子怎么没来?”   “它和雌性有约,今日将我送到昆仑后就赶回去了,等傍晚时就会来接我。”   她“哦”了一声,随后殷勤热切地道,“现在姜师兄不在丹房,你要不要进来歇歇,等他回来?”   在小师妹虎视眈眈的注视之下,苏苏头皮发麻,只冷冷丢出一句,“不用。”干脆利落的掉头返回蟠桃林。   狐族的嗅觉向来敏锐,苏苏不疾不徐的从桃林踱过,准确的在外院最大的那棵桃树下停住,“姜尚!”   原本正在采集蟠桃凝露的少年从桃枝间探出脸,“苏苏?等我一下,就来。”   她在原地等了不到一刻,姜尚便从树上飘然而下,边小心的将放置凝露的瓷瓶封装,收好。   “这也是你炼丹用的材料么?”苏苏好奇道。   “对。玄丹需要这些生长了千万年的蟠桃凝露作为原料,来保持效用的持久。”   “玄丹?这是你新炼的丹药么?”   姜尚颔首,“不过这次不能把玄丹给你。这丹药是用来封印妖怪的妖力的,不过现在还没有试验过,不知道对除了妖之外的人有没有影响。”   “会封印妖力?”苏苏吓了一跳,迅速缩回爪子。   姜尚忍不住笑道,“那只是对妖类,况且玄丹需要服用才会生效,你莫怕。”   “为何你们都这般针对妖类呢?”苏苏有些郁闷,九尾一族,按照修为的深浅由弱到强可分为:灵、妖、魔、仙、天。如今她的位阶大概是妖狐,离仙狐还有很长一段路,更不用说是天狐了,对于这种传说中的存在,苏苏已经有了毕生为之奋斗的觉悟。   姜尚道,“自然是因为妖孽作祟,多为祸众生,且食人精气,扰乱人间的秩序……”   “虽然大部分妖怪是这样,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不欲害人,每日只靠吸食稀少的日月精华艰苦修炼的好妖啊。”   “我并没有说不存在这样的妖,但毕竟是极少数,更何况,妖怪众多,又要如何区分这两者?妖者善伪,而斗法之时皆是生死关头,又哪里有时间去套出底细,或者是手下留情?因此我才想制作出玄丹。这样,对于一部分怀疑的妖怪可以让其服下玄丹,而非直接处死。”   但这样一来,失去法力毫无自保之力的妖又该如何在弱肉强食的妖界生存?这样的仁慈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伪善。可若是不这么做,苏苏一时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毕竟姜尚和这些道士们向来都是站在人类的阵营,苏苏自不可能奢想他们会为了妖而牺牲人。   “那么……如果你觉得这已经是一种仁慈的话,”苏苏转过头看他,“若是有一日,你预见自己未来会死在别人手中,你是选择活下去杀死他,或者是放过别人,自己去死?”   他双手轻轻将她提起,置于膝上,“只有杀戮才是解决的唯一途径?”   “并不是如此,但却是最干脆最没有后患的方法。”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姜尚抚顺她的毛,“在你已经预见了所谓的未来这一刻,历史就已经有了转折,当你决定要介入,改变历史的那一刻,历史就已经被改变了。那么为何一定要按老路子走?我并不是说,我可以那般无私到牺牲自己的性命让对方杀死自己。但我可以建立一个让彼此不再对立的关系,改变这一切。”   “但这种关系的不确定性太大了,你并不能保证和对方永远都不会利益相悖。”   “那么,为了一个你所预见,但并未发生的事去怨恨去杀死一个此刻无辜的人,就能避免一切吗。你造了你的杀业,因果循环,你主动追求了杀戮,那么被用杀戮所改变的历史便会用杀戮来回报你,世界之大,没有谁永远无敌,除去一个人并不表示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无数人……代替第一个,完成历史杀戮的使命。既然如此的话,与其杀死对方,警惕着历史安排下一个不知名难以防备的人来杀死自己,倒不如掌握住这个已知的对象,尽可能维系住彼此的关系,当然,你不能保证是否在利益上能永远不相悖,但你可以尽可能寻求彼此皆能生存的更好平衡方法。”   苏苏撇撇嘴,“你的意思是以怨报怨,冤冤相报何时了?因此情愿吃点亏以德报怨,掌控住已知的对象比未来出现一个无法掌控的对象更好?”   姜尚露出笑容,虽然语意太过露骨,不过……“也可以这般说。”   “看不出你是这般狡猾的人……”苏苏卷起蓬松的大尾巴抱在怀中,唔……只有一条,感觉真是单薄啊。   姜尚有些莫名,支着额垂眼看她,“这是狡猾吗?”   “也不是……”苏苏思考着说辞,片刻后放弃道,“啧,真不好说。”只是感觉,这样的姜尚更真实些,而不是历史上那个仙气飘渺,满口仁义的老头子。   “为何今日你突然问这般奇怪的问题?”   苏苏从他膝上轻盈的跳下来,转头神秘的道,“秘密。”   他见她没有停留,分外轻盈的直接走出蟠桃园,“你要走了吗?”   “我想我该回去重拟一下计划。”苏苏轻轻地道,“总之谢谢你……”   她会……好好考虑的。   第七、八章   第七章   十年后玄丹大成。   那一日各界依然如往日般,平静无波。未曾想过,短短数十年后,玄丹竟成为令所有妖怪闻之色变的梦魇。   而第一个服食玄丹的妖,便是——   妲己。   等待的岁月虽然漫长,但有了兔子和姜尚的陪伴,一晃眼,这些岁月便如弹指而过。   此刻的帝都不叫朝歌,叫沫都。   苏苏扳着指头算了算,过了这么多年,纣王该孵出来了吧。   “咦,今天你不去昆仑了吗?”兔子优雅的叼着根萝卜道。   “不去,”苏苏慢条斯理的偏头理毛,眼也不抬的道,“我想去王宫看看未来的商汤之主。”   “嘿嘿,看来你对下一任的天子也很好奇啊。”兔子啃完萝卜,凑过去一瞅,“哇!不公平!你的毛色比我光亮油滑多了!”   苏苏直接忽略兔子的后半句话,道,“你有内幕消息?”   “啧,你当我是天帝,无所不知啊。”兔子睨了她一眼,“不过你也知道,自夏起便是立长为君,但这一任王只有两位嫡子,长子启年少时折了腿,如今尚不能立。幼子受委实得天独厚,年方十一,天资聪颖、领悟力奇高,除了文之外,武也分外出色。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任王将会推翻祖制,立幼为主……”   “等等!”苏苏出言打算它,“你确定……你说的是商汤下一任的王?”   “你是说‘受’?”   苏苏:“……”   OH MY GOD!他还是个受!   =口=   找错人了吧,难道纣王还没有出生?可算了算姜尚和闻仲出现的年代……瀑布汗,下一任的王确实是纣王。   兔子温吞地出声,“怎么,你识得他?”   苏苏避开他的问题,敏感地逼问道,“你为何会对凡间这般关注?”   兔子飞个媚眼,“日后你就知道了。”   切,不说我可以自己看。苏苏一口咬住兔子的耳朵,拖着它一路奔赴帝都一探究竟,风中朦朦胧胧飘来兔子□的哀号——   “啊啊,嗯~好痛啊,哦,不能咬那里……”   苏苏:= =#   沫都   “殿下,二殿下!”   将宫人们的呼唤抛在身后,少年骑着一匹枣红无鞍的骏马在猎场疾驰,他头束镶嵌珠玉的华冠,双腿只刚够到马腹,但脚力和腕力惊人,一边牢牢的夹住马腹,双手同时稳稳掌控住□骏马的前进方向。   眼尾突然闪过一抹雪白……   少年利落的调转马头,迎头追上。待看仔细了,发现竟是一只毛色极纯正的白狐。   那只白狐在奔跑中尚回头看他,其行狡黠无比,故意在同一片林区不住的绕着他兜圈子。它的速度是他所见过的猛兽中最快的,却又飘忽不定,每每失去踪迹令他欲放弃之时,便挑衅的长鸣一声,现身勾惹他。   如是三番,更是将这心高气傲的少年气得牙痒痒,索性拉住缰绳,停马引弓,瞄准那白狐。   那白狐竟也动也不动,乖乖停下来任他瞄准,放箭——   只听“嗖”地一声。   伴随着离弦之箭发出,下一刻,那白狐竟能在弓箭射中它的瞬间消失,下一秒,它出现在他马下,伸出锋利锐爪,凶蛮地划向骏马柔软的腹部!   骏马霎时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少年猝不及防,被狠狠甩下马背——   最后的意识,是白狐那双琥珀色的眼。犹如人类般,带着不可错辨的嘲嗤……   他在心中狠狠的发誓,下次定要抓住这狡猾的牲畜。   这就是未来的纣王?   苏苏绕着昏厥过去的少年慢慢踱步,蓬松的大尾巴嫉妒地在他脸上刷来刷去。   近看时,越发感慨他的五官生得极好,华冠在他落马时摔破,那头乌压压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几缕发丝划过长长的睫毛落在他唇角,他红润的薄唇抿着,即便在昏迷中,双眉依然似蹙非蹙,漂亮的小脸蛋让苏苏眼红无比。   不是都说妖者殊丽么,为何她遇到的两个人间男子都比她打眼!>口<   恶从心起!   某大娘无耻的把四只爪子往泥地上一通猛刨狂蹭,待将这四只爪子都磨得乌黑时,阴阴一笑……   下一瞬,只见她毫不客气的将小美男的脸当画板,阴险的狂蹬飞踢,死命蹂躏。   当侍卫们赶到时,看着一脸泥印爪印不知名印的殿下,集体石化在原地。   昆仑   “今日……你的心情似乎不错?”姜尚跪坐在席上,冲一壶香茶。   苏苏爪子扒拉着茶点,一脸讳莫如深。   姜尚看着对面貌似乖顺的捧着茶点进食的白狐,多年来,它依然维持原样,既没有长大,也没有与他疏离。   每月总有几天,它会入昆仑寻他,大部分时间,它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待着,偶尔会心血来潮的和他讨论各种话题。或许是陪伴他太久了,若许久未见它,他竟也不惯起来。同门师兄们也早知这只白狐的存在,若是见到了,就会告诉它该去何处寻他。   “若我换了个样子,”苏苏视线与姜尚对上,“你会觉得奇怪吗。”   “为何突然这么说?”   她踌躇了下,“我的修业快要结束了,到那时,我想换一个样貌见你。”   “为何?”原来的样子就很好了。   当然是为了勾引你啊!除非你比较喜欢人兽!   苏苏翻了个白眼,口中温柔含蓄地道,“你在我心中有很重的位置,我不想有隐瞒。”   姜尚勾起嘴角,没有再说话,眼底却越发柔和。   苏苏转头看着周遭,“倒是近来你出入炼丹房频繁了许多,你不是已如愿拜在元始天尊门下,不需要修炼道法吗?”   姜尚摇头,“道法自是需要勤修,但我想早日冲开额上的日月星三光……”   “不用这么拼吧。”苏苏道,“你可是数千年来第一个在百年内进入玉虚宫的凡人呢。”   “也正因如此,”姜尚蹙眉认真道,“我才比其他师兄更缺少实战积累和历练,需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追赶上他们。”   苏苏默了下,“……其实你是个龟毛的完美主义者吧。”   “?”   “这是在夸奖你。”苏苏毫无诚意地道,忽然伸长鼻子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你别告诉我,今天你已经将这段时日所炼的丹药,都吃了吧?”   就算是电脑都有不兼容的时候,人的胃永远没有想象中强壮。   姜尚语塞了下,“神农也是尝遍百草,方选出灵丹草药。”   苏苏冷冷地吐槽,“所以神农是被毒死的。”   “……”   姜尚只得垂眼微微苦笑,不过笑到一半,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苏苏正是传说中的乌鸦嘴。   苏苏话到一半见姜尚突然毫无预警地白了脸,唇色发紫,冷汗从额上大滴大滴地滑落……她额上爆出黑线,我靠,这么准!   药草攻心,这次发作来势汹汹,连话都未及说出口,不到一刻姜尚的脸已被黑色的死气沉沉覆盖……   不愧是姜尚炼的丹,就算混合成了毒,质量和发作效率一样是无比高效。   苏苏怔了下,“糟糕!”忙跳起身奔出室外寻找援兵。才刚到门口,苏苏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顿了下,转身走回姜尚身边。   她俯看着姜尚,原本心中一直压抑的杀意突然在此刻爆发。   若是……这次任由他死了,应该就不算她造的杀业了吧……   但是……   但是……   苏苏咬了咬牙,挣扎犹豫了几秒,见姜尚已经脸色乌黑气若游丝,她恨恨地握紧拳,先前不是已经考虑好要暂时摒弃杀戮,努力去寻求平衡二者的方法……   深吸口气,苏苏终究飞快的奔出大门,至玉虚宫寻援兵去了。   第八章   若要问此刻的苏苏,后不后悔救了姜尚,她会说:“不悔。”   若要问十年后的苏苏,后不后悔救了他,她会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恨不得再穿越一次把当初救他的自己给PAI飞。   明明不是个善心人那时是抽了什么疯,她就该继续走阴险自私狡诈这条有前途的路线。   “苏苏!”   她蓦地回神,直觉一挥,手中的斩八差点劈中凑到跟前的大长老。   大长老迅速避开,吹胡子瞪眼道,“干嘛!反了你,啊?”最后的那声“啊”,尾音威胁的拉长。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苏苏今日分外乖顺的抢先服了软,倒叫大长老惊讶万分。   “你是被什么给附身了?”突然这般乖巧,真是让他不习惯啊。   无事献殷勤自然非奸即盗。苏苏摇摇大尾巴,星星眼地看他,“我只想知道我的修业何时会通过?近来我感觉自己的进境已经快到突破边界,所以想知道个确切期限。”   “啧,非常之简单。”   在青丘,有着如同人间皇族一般地位的九尾狐,就算要拆了半个青丘,其他人也只能识趣的装作没看见,另外还得附上一句‘手拆得疼不疼?腰拆得累不累?’。   此刻从天狐的领地慢慢升腾起一阵白烟,说是烟,却带着一股子阴寒之气,所到之处,草木表面皆凝起一层薄冰。   在这领地中心,苏苏双手握紧白烟的源头——斩八,将体内的妖力慢慢导引入其中。她周遭被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结界包围,有如实质的暗色结界光芒明明灭灭……   隔着结界,大长老抛给她个眼色,要她速战速决。   苏苏凝神思索了下,周身的妖力缓了缓,妖所修炼的灵气原本就是抢夺天地之源,苏苏老实不客气的借着斩八这个媒介,将方圆数百里的灵气通通吸取过来!   气贯于胸,纯白的天地灵气慢慢和苏苏体内的玄黑色妖力混合,一阵气流的震荡在她体表之外发出“哔哔啵啵”的脆响,苏苏突然猛地睁眼!   只见原本的琥珀色眼瞳转为纯正的金色,额心慢慢汇聚成一个殷红的逆‘卍’字印!   当这个逆‘卍’字旋转为金色的正‘卐’字时,她便会正式升入仙狐的行列,此刻毋庸置疑,苏苏已步入修炼成魔狐的关键时期,自然,万物在修仙之路上皆会遇到重重劫难,而魔狐至仙狐这个坎,自然是连仙人皆忌惮万分的——‘心魔’。   此刻在狐族上空,气流剧烈的涌动着,灵气和妖力的光华冲上天际,远远看去,仿如极光般绚丽的在天空游走闪烁!   苏苏双手交握住斩八,倏地凌空一劈——   霎时漫天的华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一般,往两面扩散,外围渐渐形成一对翻滚沸腾的半圆,中心凹陷成一个突兀的空洞断层区!   伴随着气流爆裂声,苏苏周身结界内外的土地在强大的气劲之下被撕裂出数尺深的裂缝,气劲犹如一个小型龙卷风一般,将飞溅的泥土卷上天空——   “停下!苏苏!”大长老急急唤道,“苏苏!可以收手了!你通过修业了!”再不收手,天狐的领地就要被毁掉一半了。   可惜声音在飓风中被淹没,苏苏阖上眼,并未看见自己造成的破坏力,她只觉天地灵气正源源不绝的涌入她体内,和原本的妖力相融合,四肢百骸隐隐发烫。   不受控制的气劲越来越剧烈,挟着大量泥土卷入飓风之中,自高空向下望去,犹如一头巨大的土龙,发出恐怖的啸声,摧毁所接触的一切。   这般大的动静将青丘所有术法高深之能人吸引而来,待知道,引爆这场风暴的是九尾一族的白狐之时,不由震动的面面相觑。   九尾果然是深受神眷的一族,这白狐修行还不满千年,就能引来这般惊人的灵气。   可惜旁人的欣羡之情传达不进长老们的耳朵,此刻九尾长老们全体出动压制住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劲,不让其扩散出去。   大长老见呼唤无用,遂唤出他的武器,他的兵器是一把无弦的龙骨长弓,全长近两米,他中指与食指在弓上凌空一弹,只见一支淡青色的无形弓箭随着‘峥’地一声,直击苏苏手中的斩八!   苏苏只觉指下一麻,斩八脱手而出!   在斩八离手那一刻,原本正肆意张狂的土龙霍然在瞬间消散!   苏苏只觉头顶似乎隆隆作响,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飓风停止后,漫天掉落的泥土瞬间淹没……   修业最终以满目苍夷坑坑洼洼的领地告终。   凄凄惨惨的结束了这场修业,苏苏恢复人形,悲愤的搓洗一身干掉的黑泥。   刚一通过修业就被揪到长老院训了一晚上的话,苏苏的耳朵尚还嗡嗡作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双手,虽然看上去依然还是那般纤细,但她能够感受到隐藏在表皮之下,深植于血脉之中的力量。   她慢慢起身,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沐浴后蒸腾着淡淡的粉色,对镜慢条斯理的拉上正红色的宫装,犹散发着水汽的长发苏苏便未束起,随意披散在身后……   桌案上一方巴掌大镶金嵌玉的小盒半开着,隐隐可以看见其中一颗拇指大的宝珠,流光溢彩隐透盒外。   苏苏蹙眉勾起盒子,翻来覆去的翻弄了好一阵,这盒子是大长老在结束了训话后私下叫住她,塞给她的。   ……“从今日看,你凡心未除,极易入魔。”大长老彼时肉痛的摸出这个盒子。   “心魔这东西,大抵也脱不了个‘情’字。那混小子我看了,还算有担当,以后入赘我青丘,也不会失了脸面。”   入……入什么?!   苏苏嘴角抽搐了一下。   大长老将盒子强硬的塞入苏苏手中,“既然他已经是你的人了,这密宝就借他一用。他伤及内腑,你让他含个把时辰,就差不多了。”   可惜向来惜宝如命的大长老肯割爱一夜,苏苏却有些踟蹰。   如今事态这般诡异的发展……和她当初所预期的,简直是南辕北辙。   想到那个乌龙试药,试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姜尚……   她能帮他唤人救他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现在还要她去治愈自己未来的死敌?   纠结又纠结,眼看三更将过,苏苏到底还是匆匆将盒子往怀中一塞,赶赴人间。   昆仑   今夜月隐星稀,长满珍珠宝玉的璇树,绛树,珠玉树在黑夜中借着微朦的月光熠熠发亮……   苏苏到了姜尚房前才发觉自己依然保持人形,幸好如今他始终未醒,不然她怕是会被早早轰出去。   “咿呀”一声,她推开门。   径直走到姜尚床前,苏苏一屁股坐下,从怀中摸出宝盒,喃喃自语着,“真是无端端便宜你了。”转头看向姜尚,他双眼紧闭着,像是一尊玉石雕刻的神像,无悲无喜的模样疏冷得近乎无情。   光是用看就觉得冷得碜人,这样的人日后怎么会娶妻呢?   愿意嫁给他的女性就不怕半夜被冻成冰雕吗?   苏苏咕哝着,托起姜尚的头想将宝珠塞进去,但他的牙关紧紧咬合,难以放入。   若是台言小说,此刻女主该捧起他的头,将宝珠含在自己口中,然后以口渡口,用热情来打动他张开嘴,来个爱的治愈,治愈到一半时他必然会醒来,运气不错的话,还可以顺便把初夜给办了……不过很遗憾,本书的作者,比较……抽。   只见苏苏两指利落地往姜尚下颚一掰,想卸掉他漂亮的下巴,幸好她动作过猛,找错了地方,姜尚的头“砰”地一声被她的手从高高的玉枕上戳下来,撞上石床,终于微微开了尊口!= =   苏苏方满意的开了盒子,捏起宝珠刚想往他口中赛去,但一想这宝珠不过拇指大,若是他一个不留神将宝珠吞入腹中,她非被大长老剥了狐狸皮不可。   那就……那就牺牲点吧。   苏苏不甘情愿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宝珠,指节微微搭在他唇上,宝珠半陷入他口中。另一只手试探的按了按他的心口,察觉指下皮肤冰冷微僵。   送佛送到西吧。   苏苏拉开姜尚的衣襟,露出胸前一片光裸的肌肤,将掌心酝出两团热气后贴上他的心口,察觉指下的皮肤敏感的收缩了下,微微有些紧绷。   看来他很排斥别人碰他呢。   苏苏挑起眉,索性恶意的上下其手,左摸右搓。   指尖突然一暖,那姜尚竟是微微动了动唇,皱着眉,似乎想喃喃什么,这个姿势让他柔软的唇无意中含入她的指尖,苏苏老脸一红,恼怒地想抽回手,她的手才刚一收起,姜尚此刻微微有些红润的脸霎时又转白……   =_= 凸   苏苏只得咬牙再忍,艰难的渡过这一个多时辰……   东方鱼肚白时,苏苏收起宝盒,临走之前心理不平衡地让姜尚的头再和石床亲密接触一次,她悻悻地在晨光中飞回青丘……   同一时刻,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抱着食篮走入姜尚的别苑。   在房前探头探脑了一会,情窦初开,她犹豫了下,也顾不得礼法,走进他房中。   “姜师兄……”   她小小而眷恋的喃喃,看着他如玉姿容良久,方红着脸,偷偷伸出手抚向他的脸……   冷不防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姜尚微微睁开眼,之前一直隐隐约约看不分明的纤细身影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方才,在我身边的……一直是你吗?”   少女低了脸,双颊火辣辣的烧灼着,羞涩地道,“是……”   第九、十章   第九章   他朦胧感觉胸前突然泛起一阵暖意,原本充溢周身的冰凉僵硬感慢慢被驱离……   意识模糊中,鼻息间隐隐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淡香。   他努力想睁开眼,眼前却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障壁,如何也看不清楚……   是谁?   他凝起周身力气,伸出手……   是……   “咦,还没有醒来吗?”   姜尚蓦地睁开眼,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狐狸扒在他床沿,举起一对爪子正蠢蠢欲动的想往他脸上招呼,“苏苏?”   “哦,今天天气不错。”狐狸立刻做若无其事状爬到他床上,一屁股坐在他胸前,“听说你这两天差不多痊愈了,感觉如何?”   姜尚双手捧起狐狸,将它提到枕边放好,扶着额半坐起身,“稍有些头晕,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苏“唔”了一声,看来那密宝的效果确实不错,以后可以去大长老那挖挖墙角。   “今日你怎么会这么早来?”往日它大多是在午时过后方出现。   “因为我呗。”床下突然传来兔子的声音。   “你?”   兔子慢腾腾的退开几步,神奇的凭空叼出一根萝卜,“我来这考察一下环境。”   这次连苏苏都有些莫名,早上和兔子下人间时未听它说过此事啊。   “怎么了,我想学道法很奇怪么?没有妖不想修仙吧。”兔子绅士的扒拉一下耳朵,咬一口萝卜。   苏苏将头探出床外,“回头我炖了你这只肥兔子,认识数百年,你想离开青丘去昆仑修道都没有事先告诉我,活腻了!”   姜尚道,“那你想拜在哪位仙师门下?”   兔子耸耸肩,“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苏苏从床上一跃而下,叼住兔子开始进行再教育,姜尚单手托着腮,歪头看着他们玩闹。   “姜师兄……”   打打闹闹到一半忽然听见小师妹的声音,苏苏松开嘴,放开哀怨的任蹂躏的兔子,抬头看去。   “咦,苏苏你也来了。”   她点点头,便看见原本很是青春骄纵的少女突然罕见的粉面含春,羞羞答答。   噢噢,果然是春天到了啊。   “不知道师兄的伤势如何?今日可有不适。”   姜尚道,“已无碍了。”   她“哦”了一声,也知他向来寡言,便主动挑起话题,“既然如此,疏圃的丹水已融,师兄你此前不是曾说过炼制不死药还缺了丹水做药引,那……那个,我可以陪你一同去取水。”   苏苏啧啧摇头,还是矜持点比较好吧,而且对着的还是姜尚这冰人。   过去数年来,几次小师妹相邀,为了避嫌,姜尚每次都轻描淡写的回绝过去。她这般热情不懂得遮掩心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姜尚了,无不扼腕叹息她的没眼光。   谁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次姜尚沉吟了片刻,微一颔首。   小师妹整张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小小声的欢呼了下,很是雀跃!   小师妹本就是个美人,这样青春又纯情的模样自然很是可爱。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苏苏想认识了这般久,自己也该恭喜下人家,但看着她这般幸福可人的模样,竟隐隐觉得有些刺眼起来。   嫉妒的女人最难看,苏苏伸出爪子用力揉搓揉搓狐狸脸,所以就不该太安逸太好心,享受久了姜尚对她的特殊待遇,也难得大发善心的救了他,现在见到自己不再是特殊的那一个,定然会觉得不舒畅不平衡。   “苏苏,”姜尚出问前回头看它,“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苏苏忍不住囧了下,不知道该说他是没经验还是没神经,人女孩家家的鼓起勇气约你去二人世界,你还想戴上她这特大号的飞利浦去碍眼?   小师妹难掩失望之色,却也好脾气地道,“苏苏,你也一起来吧,疏圃的不死泉也解冻了呢。”   她识趣的摇摇头,“不了,我就在这歇一歇,等会你们回来了再叫我。”   “好吧。”姜尚也不勉强,推开门,沐浴在日晕之下,好一派风光霁月丰神秀美的皎皎君子。   兔子看着他们两人越走越远,终至消失的身影,“好一对壁人吧?”   “看上去确实挺般配。”苏苏一扬手,房门便自动阖上,她瞬间恢复了人形——   只见一下秒,一个浑身□,长发及地的柔美少女出现在原地,长长的青丝曳地,半遮半掩地划过她胸前,微微交叠的双腿恰如其分的挡住腹下泄露的春光……   兔子呆呆的喷出两管鼻血。“不……不要让老人家看这么刺激的画面……”   苏苏一巴掌PAI飞它,随手拉过姜尚的被子遮住身体。   兔子两只兔爪捂住此刻格外脆弱的鼻腔,“你……你今日……莫不是要色诱那姜尚?”   苏苏理由当然的点头。   “那个……那个人家好像有小师妹了啊。”到时候被光溜溜的赶下床不是很丢脸。“何况,你从前不是要杀他吗?”虽然后来因为法禁,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下手,但如今她终于通过了修业,为何又想放过他?   他自然不会像其他九尾那般猜测她这般频繁往来青丘与人间是喜欢上姜尚,虽然偶尔会戏谑调侃她心属他人,但他一直清楚的知道,这么漫长的相伴,她骨子里同他一般,饶是再如何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皆是将自己摆在首位之人。   她想杀姜尚,那么必然会有她的理由。如今她想放过他,必然也会有她的理由。   苏苏斜睨了它一眼,“我只是想通,就算杀死了姜尚,还有第二个姜尚出现,倒不如主动去掌控他。”   “你现在是如此想,但未来呢,”兔子道,“女子比男子更易动情,尤其情之一字,向来不是理智所能控制。我怕你到时假戏真做。”   第一次见兔子这般认真,苏苏胸中泛起难得的暖意。   “我会把握分寸,若有不对就及时抽身而退。”   “苏苏,我怕你会伤心……”   苏苏沉默了下,“我知道……”   但从她被绑缚在妲己这个躯壳那一刻,伴随着历史无法抗拒的转动,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停下了。   回来时已近黄昏,暮色沉沉。   “师兄……那,我回去了。”   姜尚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自己的别苑。   房门紧闭着,这般晚了,看来苏苏已经回去了吧……岂料刚一开门,那满目难挡的春色便朝他袭来!   只见他床上栖着一个□的少女,她像小动物一般紧紧蜷缩着身体,雪白的肩膀和大半的柔嫩胸脯大刺刺的曝露在空气中,乌亮如上等绸缎的青丝倾泻而下,几缕垂落于地,从青丝间露出的半张侧脸,极之秀丽,如清腮润玉,仿佛氤氲着柔和的华光。   他垂下眼,未贪看春色也未落荒而逃,只冷淡地道,“姑娘,不论你睡着与否,请自重。尚自不想让姑娘难堪。”   被他的声音吵醒,她嘤咛一声睁开眼,看到他时霍然眼一亮,欢欣的道,“姜尚!”   说着便包着被子跌跌撞撞的从床上下来,脚还未踩到地面,她就‘吧唧’一声面朝下摔落于地。她拉着被子摇摇晃晃的又爬起来,才刚走了两步,又‘吧唧’一声面朝下摔回去,不由委屈的仰着头,眼泪汪汪的看向姜尚,“我还不习惯用人形走路啦,姜尚!你为何都不来扶我?”   姜尚朝她走了两步,有些迟疑道,“苏苏?”   “对啦!不然还是谁。”她带着点撒娇的埋怨,张开双手仿佛还是以前的狐身般冲他道,“你抱我上去,我走不动了。”   他垂眸俯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觉向来无波的心绪有些紊乱,但眼前的少女也是他多年来所娇宠的狐狸,冷淡疏离的话终究无法出口,只蹙眉道,“苏苏,你能变回原形吗?”   “是不是我的人形很丑?”少女被打击得飙泪,“完蛋了,我这两年变不回原形啦。原本想修炼成人形时第一个给你看,结果,结果……”   对上少女眼巴巴可怜兮兮的视线,何况他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干坐在冰冷的地面,只得吁口气,横抱起她……   甫接触到她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淡香幽幽扑面而来,他低下头,果然……   “苏苏,多谢你那夜救我……日后尚定当相报。”   第十章   数年时间于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栗,弹指一瞬。是以收到苏苏单方面的口信要在人间暂留几年,长老也不以为意。   苏苏便也就带着兔子,在昆仑住下了。   不知自己差点为他人做嫁衣的苏苏私心并不想因为姜尚与小师妹闹翻,在她而言,小师妹并未伤害过她,遂多少还存着点“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的意思。更何况此时的小师妹性情率真,虽然有些小骄纵,却也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女子。   她并不是虐待狂,无时无刻都想着要算计周遭所有人。若与她的利益未有太大冲突,苏苏倒也愿意尝试和平共处,虽然她也明白,这并不可能……   钱、权、色。   人生在世,求的无非是这些。   苏苏蹙眉,可惜于姜尚而言:钱,他通晓“点石成金”之术。权:日后他将权倾天下留名青史,为百家宗师。即便不提日后,此刻他也身在仙门,意可登天。   那只剩下……“色”。   可惜……苏苏恼怒地想起他毫无所动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纠结着他究竟是柳下惠还是根本就“不能”。   “钱”、“权”已然是死路,只剩下“色”还能抱有一些希望了。苏苏吁口气,不管了,不论他能不能,就算他“不能”她也要让他能了。   以此刻苏苏的身份,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表明所居何处,就算她不要自己的名节,也要照顾下姜尚的名节嘛= =!   以“族中成年礼必须到凡间试炼为由”,苏苏和兔子一起咬着爪子眼泪汪汪的45度仰望姜尚,“在凡间我们只认识你一个,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忍心让我们俩无处容身露宿荒野吗~”   姜尚:“……”   一番死缠烂打+泪眼攻势终于成功的被收留,作为昆仑的黑户还披着一身闪亮亮的美少女人形,苏苏平日多待在别苑内鲜少出门,至于兔子,则借着原形之便,常常天刚一擦亮就到昆仑各处实地考察去了。   向来平静无波的生活被她强硬的打破,姜尚如今除了教会年幼的狐族少女走路,还要开始教她游走人间必须遵循的世事和秩序。   “姜尚,”她摇摇晃晃的在姜尚进门时扑上去,“你回来了!”   他双手在她跌倒前及时接住她,“嗯,我回来了。”   她歪头看他,“今日有学到什么有趣的术法吗?”   “嗯,正在研习阴阳之术。”道门修仙为:纳外气、养内气、和阴阳、通经络、并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以达到天人合一、天人相应的进境。   苏苏对这些修仙之法不感兴趣,她双手勾住姜尚的臂弯,“白日你和兔子经常不在,原本原形时还能次次撞见你师妹,但近来我再也没见到她,别苑中只有我一人,实在很无趣啊。”   姜尚只得苦笑……   想起苏苏暂留在他别苑的隔日,他卯时正要去玉虚宫时,突然从西面的厢房传来苏苏一声惊呼。   昆仑自古妖兽盘踞,虽有结界,但法力高强的妖兽突破结界攻击术士的事也时有发生,不由心中一凌,往厢房赶去。   “苏苏!”   猛一推开门,他霎时愣住了!   眼前的少女玉立在浴桶中,衣裳尽湿一览无余,她上裳已褪到腰间,浑圆的酥胸被湿润的长发半掩着,隐约透着一点粉樱,长长的青丝饱浸了水汽闪烁着柔腻的光华,随着紧贴着身线的小裳没入腹下,奈何此刻她正抬起脚,一只雪白的纤足踩在浴桶外的矮几上,从他的角度,正正看到被高高撩起小裳差点开到了腰间,怎的是惊心动魄的香艳!   他忙迅速转身,“失礼了。”   “姜尚,你别走……”身后的少女叫住他,不知是此刻的情境太过暧昧,先前清澈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柔媚。   他站在了,却不回头,只守礼的道,“男女大防,你有何事?”   身后沉默了半刻,在他抬脚想离开时,她丢脸又尴尬的声音才响起,“我……我不懂得怎么穿凡间的衣服……”   饶是淡定如姜尚也不由有些头疼,“你来时不是穿着一件红衣吗?”   她似丢脸至极,开始抽抽噎噎道,“那是……那是族里的姐姐们为我穿上的,我法力低微……又不懂得变衣服……凡间的衣服曲曲绊绊的,我怎么也学不会……”   姜尚忍不住扶额。   “我现在又变不回原形,又不懂得穿衣,你……你莫不是要我光溜溜的出去吧?若是那样的话……虽然没有毛到处跑很奇怪,但是也并非不行……”哇哈哈哈哈~我就不信你敢让我去裸奔!   姜尚只觉得越发头疼,“苏苏……”   少女惊喜的声音从背后想起,“你愿意教我穿衣?”   “不是……”   “那你是想要我裸奔?”   姜尚:“……”   他越发觉得收留了她是个大麻烦,他平静的生活开始被搅得一团糟。   在那短暂难挨的时间里,他回房取了件早年的衣裳给她,同时用黑布蒙住眼,为她穿衣。   “这样也可以吗?”她暗暗咂舌,若自己蒙了眼,八成会穿的七零八落。   他没有吭声,只远远的隔开彼此身体的距离,除了指上的衣服之外,严谨的避开肢体接触。   实在是……太打击身为女人的自尊了>口<   苏苏干脆一发狠!嗷呜一声化身为狼作脚步不稳状用力扑倒他!   浴桶“砰”得重重一声,被苏苏的大动作撞倒,姜尚眼上的黑布被碰掉,在摔倒前伸手往苏苏肩上一带,以免她一头撞上旁边坚实的浴桶,摆在浴桶旁的矮几和洗漱用具如多米诺骨牌般,霎时跟着接连掉落……   只听一阵嘈杂的乒乒乓乓声过后,室内稍稍安静了几秒,苏苏趴在姜尚胸前,和他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哐当”一声被大大打开。   “姜师兄你在这儿吗,刚刚在外头都没找到……”   吴侬软语嘎然而止,小师妹看到衣衫不整,正和一个近乎半裸的少女抱在一起的姜尚,瞬间苍白了脸。   姜尚见房门大敞,苏苏又近乎裸裎的纤细身子,不由以袖半遮住她,对小师妹道,“快把门关上。”   她喉中细细的呜咽一声,捂住嘴,飞快的带上门后转身奔出他的别苑……   待屋内重新安静下来,苏苏低垂下头,“对……对不起……”   姜尚没有吭声,只面无表情的起身,突地手臂一紧,低下头,便发现少女伸出手紧抓住他的衣袖,仰起头看他。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关系。”他低声道。   “你师妹是不是误会你了……我这样是不是破坏了你们,我……”   “我与她只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你不用多想。”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时间很短,只停留不到一秒便移开了,“没关系的,苏苏”。   她便也松开他的衣袖,让他重新帮她穿上了衣裳。   只不过从那日之后,小师妹就再也没有入姜尚的别苑一步。   有关她是不是早已知道小师妹每日清晨都有唤姜尚一道修业的习惯,故意选在那个时刻发威……已是个陈年旧谜。   对于以如此突然而决绝的方式迅速重创另一个女子的暗恋,苏苏只是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像我这般柔弱的人怎会做出那种事呢。”   第十一、二章   第十一章   适应或者说是让姜尚适应了有她的生活,苏苏便毫不松懈的将目标转向纣王,严格要从小督促教育他,让他养成戒色理性的好习惯。毕竟对妲己本人发情是可以理解,但饥渴到连雕像都不放过,她就不得不感慨下纣王的涉猎之广喜好之彪悍。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苏苏待昆仑的生活一稳定,便趁着姜尚白日修仙之时,变回原形飞往帝都——沫。   与后世北方的粗犷,江南的靡丽相比,商的建筑群充溢着原始的雄浑壮美,帝都城门内连绵的楼阁屋舍皆是统一的朱红色底墙,其上绘有繁复的彩绘壁饰和勾连纹图案。世家贵族,甚至有奢靡得以大理石为原料,修筑府邸。   苏苏在王宫兜兜转转了半天找到纣王时,他正跪在宗庙内,眉目藏在阴影中,透着远超同龄少年的锐利锋芒。   “殿下,您就向陛下认个错吧,再跪下去您的身子受不住。”一旁的宫人伏趴在他身前,连连恳求。   他只冷冷地道,“我为何要认错,你就去回父王,于我而言,那堆空壳根本受不得我的跪拜。”   宫人吓白了脸,“殿下!这等渎神之言万万不可说!会引起天罚!”   “天罚?若真有神明真有天意为何要纵容那些蛮夷蹂躏我商汤子民,若真有天意为何又有瘟疫横行水患成灾?既然有神,为何要年年享受丰厚的祭祀,收下了祭品却依然对这些灾祸无动于衷。”少年一字一句道。   宫人几乎要吓厥过去,“殿下,莫要再说,莫要再说了……”   自远古起,历朝皆唯神至尊,这是个由神统治的时代,即便这些神已退出历史的舞台,但神威依然牢牢的烙印在所有人心中,代代传承。   这个时期,小至个人大至国家,所有的大小事宜皆是由卜、筮,请示神的旨意,才做下最终的决定。是以巫者和祭祀的权利,有时甚至会凌驾于国君之上,在这绝对的神权面前,国君的意见也不过是起到参考作用罢了。   身为未来的君王,此刻年幼的纣王胆敢挑衅轻慢于神,无异是惊世骇俗。   苏苏搓搓下巴,对这少年纣王倒有几分另眼相看。   “退下吧。”少年并不知道暗处有人在窥视他,只朝宫人挥袖道,“你便告诉父王,我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也决不认错。”   噢噢,多么有个性的孩子。   苏苏耐心的又等了片刻,直到那啰啰嗦嗦的宫人退下后,才隔空开口:   “你当真不信鬼神?”   他一惊,下一刻便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美则美矣,可惜戾气过重。苏苏没有直接回答他,却是慢慢从暗处踱出……   少年瞪大眼……   仿佛连黑暗皆能驱散,他盯着这头毛色纯正得近乎月光般透亮的白狐,不明因由的笃定它正是数月前那只可恨的白狐,“你是何方妖邪,总纠缠本殿下所谓何事!”   纠缠?   苏苏好无辜,她又不是自愿想与你这毛头纠缠,她也想换一个猛男纠缠啊。   “……我应该不算妖邪吧。”苏苏走到纣王脚畔,“你现在看到我,是否相信鬼神的存在了?”   纣王无疑是个太过骄傲的人。在她主动挨近时身体蓦地紧绷起来,却始终没有移动过一下。   苏苏歪头看他,“你怕我吗?”   他熊熊道,“妄想!”   “真是有勇气的小家伙。”苏苏摇头晃脑,也许是狐狸的皮囊太过可爱,没多少威慑力,一开始的惊异过后,见她未有什么行动他就慢慢放松下来。   “妖怪都是长你这副模样?”   她思考了下,“大多数吧。”她见过的妖怪其实不算太多。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他表情越发轻松起来。   苏苏翻了个白眼,她该说对不起广大的妖怪同胞,破坏了他们可敬可畏的形象了吗。   “你见过神吗。”   “算没有吧。”神哪里有那么好见,平日在昆仑仙山上见到的,也多数是修仙者。真正的神,她尚是魔体,怕被冲撞了,等到她修炼成仙狐了,总会见识到的。   少年沉默了片刻,“就算有神,凡间的灾祸他们也依旧是视而不见吧。”   “那是天意,神不能插手。”   “既然如此,那他们还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们的祭祀,只是一句天意不可违就可以了吗?”少年纣王不得不说是这个时代的愤青先驱,“那他们有何资格占据统治地位,我为王,为何不能以我为尊。”   此时的政权是神治,他无疑是一个充满野心,想要彻底压制神权,将天下全部捏在掌中的未来君王。   苏苏低声咕哝一句,“这样的日子总会到的……”   在未来,无神论者,科学教育是人类进程的主流。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意识清晰的提出这个观念的纣王思想超前,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不满神权凌驾于他之上,欲一统王族的权利。   苏苏耸肩,“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很显然,并不适合于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少年所特有的固执和骄傲在他身上一览无遗,更甚于由于他的尊贵身份和天资聪颖,他的骄傲混杂着野心与势在必得。   苏苏未再开口,只团起尾巴抱在怀中,先不直言打击他,等混熟了再潜移默化吧。   他便也沉默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你们妖怪平日是吃人的吗?”   “不一定吧。”苏苏想了想,“我就从未吃过,认识的妖怪中偶尔有吧,算是尝鲜,毕竟人也不是特别的美味。但也有一小部分的妖,对人肉特别有……执念?唔,就勉强用执念来形容吧。”   他咽了口口水,“那……你日后也会像其他妖怪那般吃人吗。”   “并不是所有妖怪都要吃人,这个算是……各人口味吧。”苏苏静静的看他,“对于其他妖怪而言,人只是食物,他们不喜欢吃,也许是没有兴趣或者是味道不合心意,对于食物的想法并不十分关注。但于我而言,应该说……我喜欢人,所以不愿意吃人吧。”   少年沉默了一下,“你真是只奇怪的妖怪。”   “谢谢,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少年忍俊不禁,过了片刻后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那莹白的近乎发光的皮毛,摇头晃脑的说话,团着尾巴的模样着实可爱。   苏苏犹豫了下,左右取舍了几秒,伸出一只爪子,傲慢的抬起尖翘的下巴,“我可以允许你抚摸一下我的爪子。”   “……”   数十年后,在纣王与周武王那场历史上规模空前的战争中,周武王在《尚书·牧誓》中开列了纣王六大不可饶恕的罪状,这便是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武王伐纣之战,同时也是众神在人间最后一场参与历史进程的封神之战。   此后,凡间再无众神干预。   而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周武王罗列的纣王最大的罪责正是——怠慢祭祀不敬神明。   昆仑   十日后他要重开炼炉,姜尚回别苑取了芥子袋欲上玉虚峰采药,回别苑时发现苏苏不在,兴许和兔子外出玩耍去了吧……   只是想到她那般性子,他踌躇了下……   “姜尚!”   苏苏未想到回来时正巧与姜尚不期而遇,不由暗暗感慨幸好她早已变回人形,未露馅。   “兔子不在吗?”   “它继续修行,”苏苏道,“兔子这次罕见的认真啊。”   姜尚点了下头,“你与它何时自立门户。”   苏苏立时停下脚步,“你要赶我们走?”   姜尚道,“毕竟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屋之下,于礼不合……”   “现在我和兔子还未成年,法力低微,随时会被其他妖怪采补掉,若是留在昆仑,在你的庇护之下还有一线生机……”少女幽幽地望着他,“你当真要赶我们走?”   姜尚窒了下。   她突然偎入他怀中,双手抱紧他,抬头看他,“你真要我死?”她用的是‘我’,一步步缩小包围圈……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死缠烂打了。   他向来冷心修炼,并非未有女子爱慕他,但饶是其中最大胆的小师妹,也做不到像眼前的少女这般大胆。他退开一步,双手握住她纤巧的肩微微拉开距离……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怎么连抱也不想抱我。”她重新扑回他怀中,小脑袋耍赖撒娇般在他怀中讨好的不住蹭阿蹭,“从前你明明不是这样,从前你明明都常常抱着我,给我顺毛,陪我谈天……”这般亲昵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又……自然得仿佛不含遐思。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只道,“我没有讨厌你,苏苏。只是……如今你既然已为人形,自然这些礼法……”   她任性的打断他,“我不听礼法不听礼法,你便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要赶我出去,让我……”说到后来,语中含着点泪意,“让我被其他妖怪吃掉,不管我了?”   “不是。”他沉吟了片刻,摸摸她的头,“……罢了,你便留在这吧,我也会教你一些术法防身。”   “真的?”她惊喜道,“姜尚,我真喜欢你!”   他心一跳,皱起眉,“苏苏,‘喜欢’这两个字在人间不可随意出口。”   “但我是真心话。”苏苏歪头看他,用着最纯真的表情重复一次,“姜尚,我真喜欢你!”   看着他窘迫的移开视线,却又努力维持淡然的表情,苏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的姜尚此刻终于像一个‘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松下心绪,未有遮掩面具的开怀大笑。   他垂下眼,看着她此刻极之明媚,仿佛破开三月烟雨的春阳般动人的笑靥,那是能灼烧人一般的灿烂。   “姜尚,你会保护我吧?”她将脸贴在他掌心,双眼深深的凝望着他,轻软的道。   “日后……你会保护我的。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吗?”   他没有开口承诺,只是贴在她柔嫩颊面的手,没有松开。   第十二章   “妖界的王是怎么统治子民?”好奇宝宝提问。   某狐狸挠头,“施行‘仁政’。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仁者无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对着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宣扬仁政……真是五味杂陈。   少年忍了又忍,听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喷出一口嘲嗤。   苏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的王真有趣,”他道,“你们是这几年开始施‘仁政’吗?”   苏苏道,“向来如此。”所以你要记得以后千万别走暴政的路子。   “那妖界是不是都一派祥和,没有征战?”   “并非如此,边陲也有频繁的战争。”   “那么是你的王国实力最强大吗?”   “并不算最强,也有几个伯仲之间的大国。”   他似笑非笑道,“那么他们也施行仁政吗?”   苏苏停下来,再答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徒惹疏漏罢了。纣王虽年纪小小,当真糊弄不得。   少年不疾不徐道,“究竟战争是哪一方率先发起?若是他们,他们也同样施行你所谓的‘仁政’,那么为何会发动战争?若他们并不施行‘仁政’,那么依照‘仁者无敌’,他们的子民不是早就归附于你们,为何与向来施行‘仁政’的你们还在伯仲之间?在我而言,施行‘仁政’应是在国家平定,国富兵强之时方有成效。战乱之中,子民朝不保夕,又何以有时间去感念仁政,给他们粮食和活下去的空间便是他们的最大奢求。在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收复国土,扩张土地赢得子民,就算是掠夺他国来喂养本国子民也是理所应当。”   “莫非你认为‘以战养战’便是合理?”   “若他国不服,那么他们可以有选择。”少年勾起唇角,周身隐隐迸发出凌人的压迫力,“选择,被我掠夺,或者是臣服于我。”   苏苏耸肩,“好吧,但我不认为战争和暴力可以解决一切。”   “但我同样不认为在征战之中,‘仁政’可以解决,那不过是太过理想,迂远而阔于事情。或许等到我商汤在我掌中已彻底平定,我会考虑。”   苏苏团着尾巴,好吧,如果战争年代,君王皆是这般认为,她想她可以理解那时候孟子在战国受诸多冷遇无法推行‘仁政’的原因。   少年看着又熟练的蜷成一团的狐狸,道,“我该如何叫你,又该如何找你呢?”从它神秘的出现在他身边开始,长久以来,他都不知道它的名字。每次总是它主动来寻他,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苏苏慢吞吞的舔毛,心无旁骛的梳理着自己的形象。   他有些不悦,它的存在仿佛是一个秘密一般,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在它心目中或许是特殊的,但并不是。   这让向来都是天之娇子的他有些挫败。   苏苏伸出爪子扒拉一下他的头发,把少年束得整整齐齐的发冠抓得凌凌乱乱,“你呢,我该如何叫你?”   他不情不愿地道,“你唤我子受吧。”   “好吧,小受。”   “是子受……”= =#   “知道了小受。”苏苏敷衍的再伸爪子扒拉下他的头发。   他沉默了下,随即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溜起狐狸的后颈抱在怀里,大掌捏住苏苏肥肥的两颊用力蹂躏它——   “啊啊,你真是只让人火大的狐狸!”   日子便在帝都和昆仑之间往返而去……   时间一久,姜尚也知道白日她在他走后的行踪,对于她与现世未来国君的私交,他始终没有质问也没有去阻止什么,以一种微不可知的态度纵容她。   他的心思极深,就像是昆仑山顶的冰湖,常年被薄冰覆盖的湖面之下,暗潮汹涌。   这样清冷又难以捉摸的男人向来不是她喜欢的型,于是她常常会问自己,这么多年来,究竟是何时,究竟是为何,她竟会对他渐渐有了异样的感情。   “苏苏,你拿得是薲草,不是仙草……”   苏苏低头看了看像海葵一般所有的叶子牢牢扒住她手腕的薲草,一股浓郁的葱味扑鼻而来,她忙不迭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力的把紧扒着她的手的薲草甩下来!   只见那株草在空中一缩,落地后立刻飞快的拉拔着根一路狂奔进林中去了。   她挑了挑眉,每次和姜尚采集丹药时遇到的这些花花草草总是有趣无比,“姜尚,回去时的晚餐是什么?”   “你饿了?”   “有点……”说到这苏苏就很是郁闷,原本晚上想吃烤兔肉,但兔子以伤害了它脆弱的心灵为由要离家出走。于是她只得在出来采药时顺便重新物色下晚餐。   “素菜或许不错。”   “不要。”为了照顾兔子,他们已经吃了好多天的萝卜了,她要吃肉,“唔……不然猎一头老虎回去?”很久没有吃老虎了,顺便唾弃下“狐假虎威”这个字,虎算啥,在她狐狸眼中,也不过是盘菜!   姜尚道,“你随意就好。”   此时的修仙者并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规矩,比如茹素不杀生等等条款,甚至也可以如凡人般娶妻生子。   不过姜尚近乎无欲无求,在苏苏的努力熏陶之下并没有着力改善生活品质的需求。   远远的,当他们登上山顶之时,不期然的,撞到小师妹也在此采药。   她乍见他们时愣了一下,微白了脸,很是惊讶。   苏苏却是老实不客气的主动挽起姜尚的手,一脸无辜状的睁大眼,她惊讶,她就比她更惊讶。撇撇嘴,恶意怀疑小师妹是不是早就已经踩好点,守在这了。   姜尚淡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未有阻止之意。   那日之后,他依然如常在玉虚宫修业,并未有任何解释之意。小师妹咬了咬唇,看着他平静无波的样子,往日觉得安心的宁静,此刻却是这般刺眼……   “姜师兄,今日你们也一道来采药吗?”   他“嗯”了一声,“师妹需要什么草药。”   “已经采好了。”她目光转向偎在他身旁的少女,那日并未看清,这次在青天白日下仔细瞧她,即便心中难受,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少女确实是个美人,肤白腰细,体纤若柳,透着一股楚楚怜人需要保护的味道……   师兄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吗。   她扬起一个活泼开朗的笑容,对苏苏道,“虽然初次见面有些失礼,但我想说,你很漂亮呢。”   少女也跟着怯怯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也很漂亮呢。”   她友善地道,“妹妹与姜师兄是何时认识的?师兄也真是的,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我叫马诗诗,不知该如何称呼妹妹?”   她抓着姜尚的衣袖,小声道,“……我叫苏苏。”   她开朗地笑着,“看来苏苏你很怕羞呢,这些时日师兄可有带你好好游览过昆仑?”而后看了看姜尚篓中半满的草药,“师兄今天的草药还未采完吗。”   姜尚颔首。   “那我带苏苏去这附近有趣的地方小游下可好?师傅门下女弟子稀少,难得遇上妹妹,我带她轻松一下,省的在师兄身边闷坏了。”   见她这般热情相邀,少女仰起头,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他。   姜尚温声道,“去吧,随师妹游玩一会,我采完草药后就在这等你们。”   苏苏便柔顺的点了点头,被小师妹牵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第十三、四章   第十三章   玉虚峰顶风景独好,她们迤俪着裙摆从弥漫着青雾的花丛走过,两旁沙棠树开着明黄色的花,间或夹杂着几棵鲜红的果实。   “你吃过沙棠果吗?”马诗诗摘下一颗果实托在掌中,鲜红的果实对比她细白的皓臂很是迷人。   苏苏摇头,总算明白为何古人会称女子的手为玉臂,确实如玉。   “你要不要试试?”   苏苏接过她递来的沙棠果,轻轻咬了一口,无核,丰润而酸甜的味道,像极了李子。   “味道不错吧。”马诗诗抚着明黄的沙棠花偏头看她,“这些树可以用来防御水灾,若是人吃了它的果实就不会淹死,能在水中呼吸自如。”   苏苏便配合无比的崇拜地回望她,“姐姐你懂得真多。”   她摇头,“这些是我刚来昆仑时,姜师兄教我的。”   苏苏“哦”了一声,那又如何。   “你是何时……与姜师兄相识的?”   “半年前。”仗着自己的法力比对方更高一筹,某大娘狐狸无耻的将自己伪装成人类少女,面露哀戚之色,道,“那时我被妖怪抓入巢穴,是……尚哥哥将我救下的,只可惜父兄皆……”她偏头以袖掩面,悲不自胜。不过当‘尚哥哥’这三个字出口时苏苏不由偷偷打了个寒战,“是尚哥哥心慈,让我能有一个栖身之所。”   “你的名字是本名?”她道,“说来有趣,从前姜师兄养了一只白狐,名字也叫‘苏苏’呢。”   “咦,好巧!‘苏苏’正是我的本名。”   马诗诗仔细端详她良久……   原来她与姜师兄十数年的情谊竟敌不过这女子的半年。她究竟是什么地方输给了她?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她一惊,而后收回视线,沉默片刻,道,“你……师兄对你好吗。”   她很是幸福的点头,“他待我很好,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冷冰冰的,不敢接近。不过相处久了,便发现虽然他平日经常不说话,其实也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他总是……怜宠我的。”   马诗诗绞紧手指,道,“这便好了。师兄……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少女瞬间通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误会了。我与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只是这般否认越发似极被识破了小女儿心事的娇羞,欲盖弥彰。   马诗诗从小也是天之骄女,待进了昆仑更是凭着聪颖大方姣好姿容备受师兄弟们的爱慕礼遇,自然也有着争美好胜之心。   冲动的将苏苏叫出来,她只是不甘心的想看看,师兄喜欢的女子究竟是怎样?她有何特质,为何最后会赢得他的心?为何她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却让一个陌生女子轻易的得到他?   但此刻对着这般幸福微笑的少女,她却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像那些市井妒妇般质问她究竟是何处胜过她了?为何师兄会选择她?   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悲了。   看着强颜欢笑,依然带着她游览玉虚峰的小师妹,苏苏却是悚然一惊,察觉自己从头至尾,一直对她不由自主的抱持着强烈的敌意。   仿佛是对觊觎自己领地的外族狺狺示威的兽一般,暗藏着攻击性。   她按捺下来,两人此刻皆没有游玩的心思,草草逛完玉虚峰后便踩着暮色原路返回。   姜尚果然如他所言,采完草药后便在一棵高大的绛树下等候。   绛树既是结满绛红美玉之树,斜阳若金,他在那一树红玉下负手遥遥望着她,被山风吹开的藏青色纱衣被夕阳踱上淡淡的金边……   或许是那树折射着暮光的美玉太过刺眼。   苏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同一时刻被刺入她的心中,难以抗拒的,揭开了她下意识忽略的情愫。   在这一刻,她望着在树下久久等候的青衣少年,突然有了一种他会等待她一生一世的错觉……   一生一世。   数年后,她捏着玄丹,回忆起这一幕时,紧闭上双眼……   曾经以为是一生一世的等候,当她回到了原地,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等待终归是大梦一场。   此刻的她,却是在察觉自己心意的瞬间惊吓万分。   完蛋了,完蛋了!   她心中忧郁的捧着双颊,竟喜欢上自己的死敌,她的脑袋被外星人占领了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日久生情?   姜尚见她神色不对劲,道,“怎么了?”   苏苏摇头,恰逢几日后大长老紧急呼叫她回青丘,她叼着兔子包袱款款的暂时回青丘避避,冷静下心思。   “看你面有春色,眼泛桃花,”兔子竖起耳朵,“苏苏,你春心动了?”   “动你个兔子头啦。”苏苏斜眼一飞,“你白日常常不见影子,跑哪里风骚了?”   “冤枉啊,我不是早已告诉你,我在潜心修道吗。”兔子凄迷的回眸,“苏苏,你总是不相信我。”   “那我问你,你道术修炼得如何?”   “三年之内你便会知晓。”   苏苏360度摇晃着兔子,“你向来瞒得紧,对我还这般生分!”   兔子摇头晃脑道,“我会说,我到时一定都会说!”   苏苏倏地停止摇晃,确认一次,“不再瞒我。”   “确定确定……”兔子双眼成@ @状,“倒是你,你这样冷不伶仃跑出来,姜尚那边怎么交代。”   苏苏心虚地道,“我有给他留了字条。说族中有事,往后白日要回族里帮忙。”   “意思是说往后你主要还是住在昆仑,只是隔个几天才回青丘?”   苏苏炸毛,“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变成红烧兔子?”   “不要歧视兔子……”   到了青丘方知道原来长老心急火燎的将她招回来是为了教龙神第七子学习刀术。   没法子,九尾一族是优雅的种族,耍大刀这么不优雅的事情,没有狐狸愿意接下,苏苏不在,他们便一路踢皮球,踢到她身上。   苏苏额上爆出青筋,万里迢迢的急招原来就是要她做一个奶娃儿的保姆?   “他父王呢?”抖抖抖的食指比着一身红衣,粉雕玉砌的五岁小童。   “龙神和其余六子不日就要飞升,”大长老尴尬的捏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苏苏你且照顾睚毗几日……”   “放肆!”小童凶蛮道,“竟敢直呼我的名讳!”   苏苏低头和小童面面相觑几秒。他蛮横道,“看什么看!我要叫父王挖下你的眼珠子!”   “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放肆……”话才到一半便被捂住嘴,苏苏挟着小童不顾他的踢踢打打,朝大长老问道,“龙神有说,我可以任意管教他吗?”   “嗯……”大长老斟酌道,“老友曾说七子性情顽劣,必要之时……或可代为管教。”   苏苏低头和小童恶狠狠的视线对上,看来他老爸对这儿子的个性很有自知之明啊……   不甘情愿的接下这奶娃儿,这一时的善念(善念?)未来却是换回她一身修为。这笔买卖倒也是稳赚不赔。   比起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个连名义都不算的徒儿,一个消息反而更让她在意。   在青丘那几日,风闻近来人间有两只妖正大肆收拢附近的妖怪,不过每只大妖怪成了气候,总脱不了占地盘收小弟的手段,但之所以他们会引起各方的注意,是因为他们的地盘,轩辕坟。   轩辕坟,顾名思意,是轩辕黄帝在人间的坟冢。   远古时代,黄帝灭蚩尤之后,乘龙上天,百姓遂将他的旧物作遗体掩埋,这便是轩辕坟。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数千年后竟被这两只大胆的妖怪占为巢穴,开辟地宫。   这二妖一个是千年琵琶精,一个是大荒时代九凤神在人间的后裔,九头雉鸡精,乃是最接近凤凰的种族。传说当它得道之后,便会浴火重生,涅槃为凤。   苏苏听到这琵琶精和九头雉鸡精不由头皮发麻,看来她的两个未来拍档也出场了。   曾与兔子一道远远在轩辕坟外面观望了下,琵琶精没有看到,倒是意外发现,那九头雉鸡精竟是个艳丽少年。   难得历史的真相是——   纣王果真不负他的小受之名,华丽丽的断袖去?   而那个倒霉的苏妲己不过是他们的烟雾弹,其实主打戏压根就是雉鸡精而不是狐狸精?   那少年倒是警觉性极高,苏苏这厢还在震撼中,他便已发起攻击——   “来者何人!”   一头火鸟呼啸着朝她的藏身之处袭来!   噢噢,看来她未来的拍档脾气不好。   苏苏捞起兔子,未直接与他正面交锋,旋身摸回青丘。   无奈的,原本只是昆仑和帝都的两点一线,变成了昆仑,帝都,青丘,三点成圈。   青春期的少年长得极快,苏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乎每次见他,她都觉得小受又高了一点点。   时帝乙都沫已十有七载,帝乙崩,帝辛继位。   苏苏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取舍了下,依然选择叫他——小受。   即位之后,帝辛重视农桑,同时也慢慢显露出好战的天性,数次御驾亲征,对周遭各国频频发动战争,扩张领地。   而选择王妻,也在同时提上案桌。   东伯侯姜桓楚一系推出的姜氏倒是以雍容贤淑之名扬于四野,是能匹配于他的身份的王后。   帝辛手指在龟甲上停留了片刻,圈住她的名字。   心中却模模糊糊的,仿佛在不自觉中放弃了什么一般,寥落。   第十四章   与上一代帝乙相较,帝辛在战争方面无疑极有天赋。   夷人善弓,帝辛便令王师以青铜打造箭镞,其射程与杀伤力皆非寻常弓箭所能比拟,同时他耗费了大量心力,打造出一个庞大的“象队”。   苏苏第一次看到“象队”的演练时也不由被震撼,当象群愤怒的奔跑呼啸之时,大地皆在战栗着。   这样一支军队自然所向披靡,帝辛兴致勃勃的挥师东征,他臂力过人,武器乃是一把巨戟,正红色战袍外套金锁甲,头缠玉束带。   苏苏头两日曾隔着战场远远观望,只见他意气飞扬,少年天纵,正是鲜衣怒马。   数十万东征大军抵达夷人境内,帝辛以象队打头阵,弓箭队押后,先撕裂夷人的队阵,只见在王师驱赶之下怒吼的象群冲入夷人之间,浑厚的象皮挡住大部分攻击,象牙轻而易举的刺穿了前排士兵的胸膛将尸体抛向空中,后排的夷人惊慌失措,或躲避不及,被数吨重的大象踩碎胸骨。   待象群肆虐之后,掩在象群后的王师如风般席卷全场,弓箭手将箭尖对准落网之鱼,屠杀殆尽……   战争结束之后,帝辛带着成千上万的俘虏回朝,其中强壮的俘虏得以活着被带往帝都,弱的,便被就地坑杀,或是作为战争得胜的祭品,人祭,献给上苍。   大胜归来,帝辛改沫都为朝歌。取意“高歌黎明,国运兴盛。”   为了永绝后患,这个年轻而好战的少年君王甚至建立起一条通往东夷的大道,以便迅速调兵镇压夷人的反抗。   短短数年时间便打退了帝乙时期向中原扩张的东夷,将商的势力扩展到江淮一带。年少气盛的帝辛一时成为整个帝国的荣耀,所到之处,阵阵嘹亮的嘶吼响彻天际——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苏苏冷静的在一旁看着,见证着帝乙时期商汤江河日下,直至帝辛继位,这个古老的王朝重新复苏,终至走向毁灭。   史书中关于帝辛东征,象队和坑杀奴隶,成为纣王残暴的又一铁证。但在这个时期,坑杀,人祭正恰恰是历代君王的威慑手段和祭祀义务。   此时最令帝辛反感厌恶的,无疑是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神权,以及处处掣肘于他的祭祀们。   “朕真想杀光他们。”他皱眉,怀中抱着一尾白狐。   苏苏干咳一声,“和谐点,戾气别这么重。”   “朕做王有什么意思,回庙堂之上处处被压制,倒不如行军打仗畅快。”他烦躁的道。   “那也没有法子,再怎么不甘心,这个王你还是要做。”只是没有表面上看去那般风光罢了。   “你也这般说风凉话。”他横眉竖目的低头看向怀中肥嫩的白狐,“我便知了,妖精都是这般无情寡意的。”   苏苏扶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最近手头两个小鬼的个性一个比一个扭曲?”想起那不负责任的龙神丢在青丘的龙七子,才刚刚学会用刀气便闹得青丘鸡飞狗跳,整日喊打喊杀。   她吁口气,“不是我说风凉话,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之事,你方当政,资历自然稍逊一筹,况且,你对我抱怨这些,也并不指望我能给你些具体实施的方法意见,只是在发泄罢了。”   “你怎知你提了意见,我便不会听从。”   “倒也不是意见,只是我对于你如今处处被打压的看法,一家之言罢了。”   “哦。”他似笑非笑道,“朕愿闻其详。”   “其实我觉得在年少之时,经历这些年所谓的低谷打压,未必不是好事。”苏苏耸肩,“天之娇子未必不会变成拔毛凤凰,有时候落到地面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实能耐是多少?是否从前被太多赞叹和谗言蒙蔽了视线,这样就不会目空一切刚愎自用。如今你风头一时无二,正需要一点时间清醒一下。”   他挑眉,嘴角淡淡一勾,“那你的意思便是需要我继续忍耐,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低谷?”帝辛的美貌与之好战之名同样享誉各国,甚至因为太过俊美,被史官诉诸青史。这样勾唇挑眉的风情,自是撩人。   “我可不是你后宫的妃嫔,这般诱惑我是无用的。”苏苏慢吞吞的爬开,“倒是你别恶意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话你若不懂,你就继续乖乖的同你的父辈先祖一般当神权的附庸,若是你真那么有个性不甘心如此,你自然也懂得下一步该怎么做。现在你也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也没有必要慷慨陈词或者努力让你醍醐灌顶,依你的个性,既然会说出想‘杀光他们’这样的话,自然是真动了杀心。我与那些祭祀也不熟识,没必要劝阻,再说劝阻了,你也不会听。”   帝辛开怀的举起狐狸,在它小小的鼻尖一啃,“果然知我者,苏苏也。”   苏苏立刻炸毛,一爪子狠狠挠下去,“就告诉你不要性骚扰了!”   帝辛捂着飙血的鼻梁,不爽的把狐狸掀翻,肚皮朝上,然后用力搓狐狸的嫩肚子,把它搓得翻滚来翻滚去,“你好生放肆!竟敢袭击朕。”   苏苏飙泪继续挠爪子,身为淑女,她不喜欢被翻啊混蛋。   突然帝辛蓦地停下,视线往苏苏毛茸茸的肚子下两腿间移去,“咦,原来你真的是雌的……”   苏苏:“……”   小受:“……”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苏苏猛然使出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对小受实施了惨无人道的闪电连击,“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总的而言,我们的苏苏还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女主,泪奔而去前她还不忘再三叮咛帝辛,不论再怎么对那些神职祭祀出手,都绝对别轻慢女娲,如果可能,平日吃饱喝足最好也别随便进女娲宫——   回昆仑时,圆胖的满月已爬上树梢。   苏苏恢复了人形,蹑手蹑脚的回自己厢房时,却在回廊旁的凉亭撞见姜尚。   他额前日月星三光已开,代表已踏入仙家远离红尘。   这样正对着他,苏苏觉得有些脸热。明明在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前,还能泰然处之,为何现在……却仿佛是发了热病一般,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你近日可是在躲我?”姜尚道,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足有十日未见她一面,再如何粗枝大叶的人也会发现事有异样。   苏苏无辜道,“没有啊,最近族里的任务太繁重。”   姜尚直接跳过她的话,“可是最近我犯了你什么忌讳?或在何处得罪你了?”   苏苏摇头,更无辜地道,“没有啊,完全没有。”   “那为何你要事事回避与我?”   “都说没有啦。”不要逼她!难道要她直接招认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他正在惊恐中啊口胡!   他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微微启唇——   苏苏立刻在他开口前打断,“你这样非知道原因是为什么?”   他却是怔了怔,沉默了片刻后道,“只是这些天,心中有些在意……却又不知是何处惹怒了你。”   她低了头,“你没有惹怒我,是我的问题……”   说到这,早死早超生,见他今日主动等在这,怕是也观察过她好一阵子,自是也知道她能化回原形。   与其日后被当面识破,倒不如她主动坦白从宽……   旋身一转,原地只剩下一只荧白的小狐奋力从掉落一地的衣物中钻出,小声的咕哝着,缓缓接近他,“那个……我之前瞒了你,其实我已经可以变回原形了。”   姜尚只是预料之中的沉静,而后俯身轻轻托起她。   “我……只是贪恋做人的滋味,想多做几天‘人’,”苏苏伏在他温厚的双掌中,心脏隔着一层皮毛与他温热的手心相依,只觉得心跳瞬间狂飙得连手指都要颤抖了。她游移着,试探的道,“我只是想试着,以‘人’的身份,与你相处这段时日。”   姜尚微微一愣,然后弯起细长的眉眼,笑得风清月明,“苏苏,我的道袍明日就要去玉虚宫领了。”   那又如何!   她壮起胆子,猛然立起身,爪子往他肩上一搭,飞快的伸舌舔了舔他淡色的薄唇,连味道都没来得及细尝,便腾地跃下地面,窜回房中——   独留月下的姜尚食指掩住唇,蓦地绯红了脸。   第十五、六章   第十五章   爱情就TM是一场你追我跑,我方唱罢你登场的折腾。   这大概是苏苏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追逐爱情……也是最后一次。   她窜回自己房中挥挥爪子将门用力关上,“嗖”得一声扑回床榻,在触到床榻那一刻锋利的爪子迅速褪回纤白的十指,而后由双臂开始,周身银白的毛发消失,细嫩的肌肤□的曝露在空气之中,她甩甩头,突出的颚骨和吻部收敛回柔和的弧度,恢复人形后第一时间光着身子钻回被单中。   被单之外露出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门外那人的动静。   久久,都没有半点声息。   苏苏有些失望,他走了吗?还是……一直在她门外等她?   心思忐忑,明明已经一把年纪,怎么……怎么会像那些十几岁刚刚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样失态?她丢脸的把头埋在枕下,摸到自己光溜溜的身体,才想起刚刚还把衣服全落在外面,没捡回来!   才方想到这,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苏苏,你的衣服……我已经叠好,放在你门外。”他的声音似乎还是那般平稳,“我先回屋,你若是不好意思,便等我离开后去取吧。”   苏苏从被窝里闷闷的“哼”一声。   一阵沙沙的衣物摩挲声后,那人便缓缓消失在门后。   就这样?   就这样了?   苏苏恨恨的咬被单,这可是她这副身体的初啃,他就这么算了?   翌日鸡鸣三刻,姜尚入玉虚宫。   待拜祭天地聆听师训,布道结束时已日上中天。   他衣道冠正式踏入仙门,过月阑绕仙阙,欲回别苑。却见这次轮到那狐族少女垂着头 环着膝席地而坐,背靠在别苑门前等他。   他怔了下,俯下身想叫醒她。   她却是警觉的猛然睁开眼,发现他正站在眼前时,脑袋猛一下竟给忘了词。   姜尚长发束冠,一袭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纱,腰下双绦王母结,玄色的踏云鞋静静停在她眼下,她抬起头,他道冠上长长的飘带垂落在她发上,一触即分。   她突然发觉两人之间,正被划上一条长长的鸿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翻越它,却又……不甘心这般,没有去尝试便宣布放弃。   她并非是原本那个祸国殃民的妲己,虽然顶了她的身份,但她绝不会和她犯一样的过错。   这样……历史是否会有所转机?   她也警告了帝辛不可轻慢女娲,是否到最后,连最初的导火线都能被熄灭?   “苏苏?”   她回过神,露出小小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本来已经做好等上一天的准备。”   姜尚却似平日那般,仿佛昨夜她鼓起勇气的一吻只是个幻影,道,“仪式没有那么长,若每位弟子入仙门便这般繁琐,那玉虚宫的秩序也会紊乱。”   苏苏“哦”了一声,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站起来,等把衣服上的灰都拍好了,还不想走,搜肠刮肚的想着话题和切入点,却也不敢看他,只蒙头纠结。   “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幽怨的道,“姜尚,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心蓦地一紧,“没有,为何这般说?”   她继续垂头,没有回答。   姜尚犹豫了下,她的心思,他也退避不得,站在门内外的交野,欲走还留。   地上却“啪嗒”一声,晕出一圈水痕。   他忙伸出手,想抬起她低垂的小脸,大手才方触到她的颊,一滴热烫的水珠重重的落在他掌心,仿佛要一路烧入他心中一般,他终于乱了神,看着抬起头,那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可怜的少女定定的凝视他。   “你怎么了?”   还明知故问!她更加可怜的瞪他。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见他神情终于泄露出紧张,却迟迟不吐出她想听的话。苏苏懊恼的抿起嘴,不甘情愿的挣扎再三,最后认命地先放过他,愤愤道——   “……我饿了。”   两份白粥,三盘素菜,最后一道是獐子肉,给苏苏。   姜尚低头夹起一颗朱果,却见苏苏动也不动,双手托腮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微启的……唇。   耳后几乎要烧起来,姜尚移开视线,“你不是很饿吗。怎么不吃?”   我比较想吃的人是你。   苏苏握住他执筷的手,凑近他,“我觉得你的菜比较好吃……”   她伸出红嫩的舌妖娆的卷起那颗朱果,淡淡的馨香闯入他鼻息,双眼似有若无的停留在他唇上……室内的温度瞬间狂飙。   姜尚垂下眼,依然不动声色的继续用刚刚被她舔舐过的筷子吃饭,只是动作,却有些不自然。   “你这样……我可是会误会的。”   苏苏歪头看他,食指轻轻一点他手中的筷子,这个……可以算间接接吻吧。   姜尚停了一下,而后淡淡地道,“……不是误会。”   苏苏惊讶地看他。   姜尚舒展了眉眼,也知道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吁口气,斟酌却又慎重的,认真地回复她的心意,“苏苏,我心里,是有你的。”   她几乎不敢相信,努力将一腔喜悦压回胸中,确认一次,“姜尚,你可是不欺我?”   他执起她的手,轻按在他左胸,低低的自嘲道,“你可有感觉到是否有所欺瞒?”   指掌之下的心脏,与她一般,“砰砰”急跳着,乱了节奏。   “我只问你一句,日后……你会不会护我?会不会信我。”   “我会。”姜尚平静的回望她,“你本性非恶,若有中伤之言,除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谣言我概不相信。”   相识多年,苏苏知道此刻他是在对她做出承诺。   他向来待人待事皆一视同仁,却独独对她一人另眼相待,确是有情。   她是个不确定对方的心意,便不会全心投入的人。   若姜尚未表白,她会继续引诱,会继续热切单恋,会照常对着他流口水偶尔出言调戏……但也仅止于此,不会再进一步,不会奋不顾身,不会全力以赴。   可反之……   一旦确定了,她就会投入所有的感情……   毫无保留的,去爱他。   帝辛七年 朝歌 春   二月,北城急报,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叛变,太师闻仲奉敕征北。   帝辛御驾亲征的机会被闻仲抢了去,满心郁郁地继续坐镇朝野。   除开每日听着来往捷报,帝辛坐在王座上,珠帘高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捷报后,朝臣们没事找事的拉帮结派内斗。   数年征战,此际四夷拱手,八方宾服,自万民乐业,坐享太平。   今年难得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叛变,不过闻仲早见他跃跃欲试,便一肩膀揽下,先请了他的敕令,领兵出征了。   连那白狐都感慨太师已经是两朝元老,一把年纪,该好生歇息去了,为何还能这般生龙活虎。   失了耐心继续听这些无趣的搬弄,帝辛抬手朝当驾官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却见右班中同属前朝老臣,商容,高擎牙笏俯伏在金阶之下,“臣商容待罪宰相,执掌朝纲,有事不敢不奏。明日乃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圣诞之辰,请陛下驾临女娲宫降香。”   帝辛蹙眉,尤为反感。当年挟神明来掣肘他的祭祀,除了少数几位世代流传的祭祀宗族,由于根基过于庞大,与如今所有世家贵族已盘根交错,恐动摇国基,难以在一时拔出,其余皆彻底肃清。   稍有心思之人,便明白了这一任君王的态度,站好位置。   若今日启奏的不是商容,他早已命左右将其拖下朝堂。但当初是身为首相的商容出面力保他入主东宫,他再不喜,也要卖他几分薄面。只懒懒的嘲弄道,“女娲有何功德,朕轻万乘而往降香?”隐约想起,那白狐曾也说过,最好不要入女娲宫,他本是满心排斥,倒也多了个不去的理由。   此言自是大大不敬,但帝辛乃是当今天子,又有何人敢训斥与他?   但有人敢,主祭巫师出列,他并未像其他朝臣一般跪拜,只略略一弯腰,便道,“陛下,女娲娘娘乃上古神女,生有圣德。那时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女娲乃采五色石,炼之以补青天,故有功于百姓,黎庶立禋祀以报之。今朝歌得以四海安乐,当是女娲娘娘补天而令天下尚存,百姓繁衍,此乃福神圣神,今朝歌祭此福神,当佑我大商四时康泰,国祚绵长,风调雨顺,灾害潜消。为天下万民之福祉,陛下何以推却?陛下向来爱民如子,此福国庇民之正神,陛下当往行香。”   言罢,百官同时出列,俯身三拜。   “恳请陛下行香——”   一番慷慨言辞,舍我其谁之势以万民和天下福祉的名义提出,帝辛自不能不管不顾。   他面无表情的扫过百官中唯一不跪的主祭,眼底一片杀戮之气——   “准卿奏章。”   女娲诞辰之日,家家焚香设火,户户结彩铺氈。   天子乘御撵出朝歌南门,武成王黄飞虎纵马尾随御撵,三千铁骑押后,八百御林自前方开路,满朝文武随行。   至女娲宫,文武随班拜贺毕   帝辛站在女娲圣像下,女娲左右各有金童玉女。金童执幡幢,玉女捧如意。女娲圣像隐在幔帐之后,只隐隐看见婆娑的幔帐之上精细的描画彩鸾,沉香宝座之上,雕刻着走龙飞凤,煞是靡丽。   他拈一炷香,折腰一拜,便要离开之时,女娲宫中的祭祀们大惊失色,谏言道,“陛下,怎可对女娲不行跪拜之礼?此乃不敬,女娲乃上古神女,如若不敬,恐会降下灾祸,社稷动荡……”   逼他出宫行香便罢了,还要逼他继续跪拜?   向来高傲如帝辛,心中怒急,恰逢此刻一阵狂风吹开幔帐,现出女娲圣像。   帝辛正对着女娲圣像,果真是国色天姿,婉然如生……   他冷冷一笑,令人取来短刀,几经征战,他身上如有实质的绝对压迫力令全场朝臣噤若寒蝉,竟不敢拦。   他一字一句的在女娲宫粉壁上刻上: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对女娲不敬?   他便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不敬。   昆仑   原本正是阳春三月,刹那天地变色,风云四聚,诸星晦涩。   “天有异象,恐人间将有一场浩劫……”姜尚面色凝重,一手勾着狐身的苏苏低声道。   她面上一白,爬上姜尚的头用爪子巴着他的发冠稳住身形,仰首望着如血般暗红色的天空。   若说是浩劫,便是……   轩辕坟   “寐喜,似乎有好戏可看了。”玉琵琶千娇百媚的勾着少年的肩膀,一同欣赏头顶这抹浓重的血色……   少年撩起垂至脚踝的辫发,漫不经心的抬眼,“天下大乱也好,到时能趁乱狩猎些大妖怪回来,运气不错,或许还能捕住个地仙,增上数百年道行。”   殊不知,这是场席卷三界的封神之战。所有人,皆无法选择的被拖入其中……   ——————————————————————————————————————   老实说不想在正文谈,但是老是有童子不看作者有话说,囧。我最后再说一次,本文,是以《封神演义》为背景,颠覆也是在这个大背景的前提之下颠覆,其中关于朕啊,陛下啊,人设啊,官位啊都是来自于此滴。木法子,某鱼还能穿越时空跑到明朝摇着原作者大吼,“你不专业啊不专业!为毛码字不考证好捏。你让我怎么办啊怎么办!”   最后,那个“取”回长乐侍君王,不是错别字。   咳,所以热心又博学的童子们,只能请大家和我一起沉默吧。   ——BY 一样很囧的鱼   ———————————————————————————————————————   第十六章   “你可知这次你闯了弥天大祸!”   苏苏用心音遥遥对帝辛训斥道,作别姜尚后迅速赶往朝歌。   过去她也曾在不便露面之时用心音与他联系过几次,但这次他却久久未回应她,一丝不详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到了朝歌,还未入宫,此刻王宫上空的空气紧绷得一触即发,行色匆匆的宫廷侍卫满面萧杀,稍远,帝辛寝宫前巫医们面有忧色的进进出出,内服宫人无表情的脸透出一丝未知的恐惧……   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苏隐去身形径直进入寝宫,数十个巫师正围着帝辛的檀木大床布法祈福,医官和宫人端着汤药和外敷药膏等在一旁。   她绕过外圈的巫师,再走进几步,甫看见帝辛时不禁惊讶的掩住唇。   此刻帝辛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薄唇被呕出的血液染成鲜红,他身量极高,但如今颀长的身子左边都被厚厚的药布包裹,尤其是左臂,由于伤势过于严重,断骨透体而出,怵目惊心。医师不敢轻举妄动,遂将他的伤臂固定住,涂上一层厚厚的草药,但此时的医药并未有后世发达,这般严重的伤势,帝辛的手臂怕是被彻底废掉了。   这是……在女娲宫伤的?   苏苏从宫人和巫师们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彼时帝辛写完这首大不敬的诗句后转身离开女娲宫,还未走到宫门,他突然脸色苍白如纸,呕出一大口血来,满朝文武皆惊异万分,宫人迅速上前扶他,随后便如噩梦,他一口接一口仿佛要呕尽全身的血液一般,身上的王服前襟几乎被血液浸透了……   于此同时!女娲宫前的梁柱忽然无预警地倒下,朝帝辛狠狠砸下来——   众人皆知,帝辛年少时便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深得帝乙欢心。但此际他这等境况,又如何躲得过,当先几个侍卫被巨大的梁柱当场砸死,尚有几分神志的帝辛低喝一声,踉跄几步竟牢牢接住,随即被宫人送上车撵,待御撵回到宫中,他方安心的昏厥过去……   苏苏低头视线缓缓停在帝辛苍白的脸上,而后右掌向下,平悬在他的伤臂上,闭上眼——   在宫人惊讶的目光中,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帝辛伤臂闪过,只见断骨迅速接好,四周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到片刻,帝辛的左臂便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伤迹。   宫人们望向巫师的双眼瞬间变得灼热,倒是正跳着巫舞的巫师们有些错愕,方才他们的舞还未跳到治愈那一段,而且往日他们施展巫术时,也没有这般大的威力啊?   苏苏便让巫师且领了这份功,将帝辛身上零零碎碎的伤一道医了。   她伸手按向他的心脏,发现他的五脏六腑,皆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破坏了,这样的内部破坏他居然还能活下来……   轻咬着唇,苏苏将手停在他脏器上方试图治愈他……   倏地!一股烧灼的剧痛从手心传来!   苏苏迅速收回手,原本白嫩的右手被大面积灼伤,蜿蜒密布的血痕盘亘至手腕……她心有余悸,若不是她的手收的快,此刻怕是会蔓延至她整条手臂。   有神祗在警告她,不得插手。   苏苏凝眉看着即便在昏迷中,依然因剧烈的疼痛冷汗淋漓的帝辛,原本那般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君王,怕是不知道……即便他能在神罚中存活下来,这身子怕也毁了大半,这一生是离不开汤药,无法再像昔日那般挥斥方遒征战沙场。   他是那般骄傲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如今……   苏苏有些发闷,眼睁睁看着历史一个个重现,却无力阻止的感觉糟糕透了。   她在朝歌停了三日,帝辛三日未醒。朝野上下已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远在北海的闻仲第三日乘着黑麒麟赶回朝歌,施展铁血手腕在第一时间稳住大局。   苏苏心下稍安,遂放心回了昆仑。   重重楼阁,雕檐碧瓦。   姜尚在金台玉楼之上,举目四眺。三日来,他每日修业归来便在此等候,他不知道人间的伴侣是否像他们这般,他不是个重念重欲之人,不想用情将两个人牢牢束缚住,他敬她,尊重她的想法,她去朝歌做什么,她不愿意说,即便他心中不悦,他也不会问……   ……   ……   好吧,他承认此刻他不是一般的不悦。   遥见失踪三日的少女终于出现,离他尚有几步远,她便开始快步冲刺,猛地一头扎进他怀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已经有九年没有见你了。”她低头猛蹭,煞是喜欢他身上清洌的味道。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一声不吭就去了朝歌,而后草草用心音告诉他将在朝歌停留几日便再无其他,当真如话中这般想过我?   虽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却是抗拒的退开身,只淡淡丢下一句,“我们回去吧。”转身先走。   才走出一步,少女便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可怜兮兮道,“姜尚,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苏苏努力卖乖,知道他在闹别扭,温声软语,“我错了,你原谅苏苏可好?别生我的气嘛。”   “……我没有生气。”   掌心紧绷的肤触,怎么看都是在生气,苏苏卖力撒娇在他背后蹭来蹭去,将右手举到他面前,“你看,我当真想你,受了伤都没来得及治,一得空就马上来寻你。”   故意搁了三天不治,这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甫印入姜尚眼中,他急急旋身,抓住她的手,皱起眉,“你怎的伤的这般厉害?”   “我……不小心嘛。”她心虚的嘟囔一声,忽然脚下一轻,便见他已抱起她往炼丹房飞去。   她低头看看手上已经被他治愈得差不多了,“不用这么麻烦啦,你不是已经治好了。”   “我只是治外患,内服丹药补气更为稳妥。”   啧,好麻烦啊,“不用啦,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姜尚淡淡低头睇了她一眼,苏苏便讪讪的闭嘴了,心中却泛起几分甜意。   规规矩矩的治了伤服了药,做了快千年的妖,比这更严重的伤多了去,她向来都是草草用术法自己胡乱治疗下,这般珍而重之的对待倒是难得。   姜尚垂眼看着耍赖不想动,牢牢坠在他臂上,让他拖着走的少女,摇头不语。   两人从蟠桃林中穿过,“你且在这里等我。”姜尚摸出瓷瓶,汲取蟠桃花露,准备回去制成凝露让苏苏敷手,平日若用来敷面,也有养颜清骨的效用。   苏苏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等了好一阵子,抬头见他还在蘑菇,不由噙着笑跳到他头顶的桃枝上抱住被沉甸甸的桃花压弯的枝干用力摇了摇,霎时头顶的雀鸟惊飞四散,朵朵足有杯口大的蟠桃花落了树下的姜尚一身……   “苏苏,别闹……”   姜尚拂开散落在衣上的花瓣,还未收回手,苏苏便从树上轻轻一跃而下,跳入他怀中。   姜尚伸手接住她,看她的发髻被树枝勾得七零八落,不由以指将她的发髻重新理好,“身为女子,自然要时刻注意仪容,怎可这般轻忽。”   她仰头看着他专注的眉眼,璀然一笑,翘起下巴,“你不喜欢我这样?嗯?”那声“嗯”尾音拉得高高的,又娇又憨,“你喜欢吗?”   他有些困窘的微微颔首。   她却不满足,娇媚地贴近他,“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   他只得轻声道,“……喜欢。”   比之她的柔弱可怜,他更喜欢现在她这般娇气又大胆的模样。   苏苏很是满意,他这样羞赧的小模样令她心痒痒的,踮起脚尖,抓着他的衣襟拉下去,在他的如画眉目上轻轻一啄,调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姜尚无奈的摇头。   苏苏吐气如兰地接续,“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姜尚不自在的移开眼。   她嘻嘻一笑,退开一步,腰肢柔软一折,舞动霓裳,随意哼唱。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东天浮上一轮笼着淡淡烟云的玄月,他背倚着花枝,静静注视着少女为他在月下独舞。   她旋身卷起裙裷,浮影若柳,流目顾盼,望着他熠熠生辉。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苏苏为他难得浪漫了一把,见他这般认真的摆开架势听她诉情她却难得老脸热了起来,把脸藏在他怀中喃喃吐出最后两句……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于是这个大乱来临的前夜,在小小的蟠桃林一角,便是两人远离尘嚣的桃花源。   他将桃花凝露小心的一点一点涂在她的伤口上,身为修仙者,他自然知道那是神火,她究竟是做了什么,竟会招来神的惩治?   对此苏苏守口如瓶,毫不松动。   他弹弹她的额头,“你再这般肆意妄为,哪天铸下大错,到时怕我也护不住你。”   苏苏媚眼斜睨他,气势满满,“那倒未必。”她行事谨慎,再说身后也有向来护短的九尾一族撑腰,她如今自是安全,但若是……   苏苏将微微汗湿的额头贴在他干爽的颈窝上,慢条斯理地道,“若是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杀我……就非你莫属了。”   他将她的腰不自觉环紧几分,沉默了片刻,“……世事难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果不其然,未隔几日,女娲的招妖幡后脚便到了。   那日九天现出一道白光,只有一线宽,高四五丈有余。白光之上,悬出一道幡来,光分五彩,瑞映千条。   苏苏抬起头,便见天下群妖,呼应着招妖幡的召唤,直上九天。   那一日,守卫了天门千万年的天兵天将首次将天门打开,迎入群妖。   无数的各色妖光如璀璨流星,从地面飞入那道白光中……   苏苏犹豫了片刻,在内心的妖性越来越急切的呼唤之下,飞向九天,却又在半途被兔子拦下。   “你要去女娲那吗?”今日的兔子,与往日却大大不同。   苏苏点头,“招妖幡在呼唤我了,如今你已是修仙者,自然不用受招妖幡的号令。”   兔子耸肩,而后道,“苏苏,虽然好像时机不太对,不过我还是要问,这么多年,你似乎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呢。”   苏苏惊讶,“你的名字不就是叫兔子吗?”   兔子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但犹自辛苦的保持住形象,“像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兔子,名字怎么可能会这么大众化?”   苏苏:“……抱歉,是我太低估你了。”   眼前肥嫩嫩的白兔慢慢拔高,变化身形,兔子慢吞吞的道,   “我自然是……”   第十七、八章   第十七章   “我自然是……”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身着白底金绣锦衣的青年噙着笑,手中的白羽扇抵在唇角,他袖口压着精致的蟠云纹章,珠翠为冠,面若桃花,唇若丹砂,能将原本属于皎皎君子的白衣穿得这般风骚入骨,又能有谁?   苏苏瞠目结舌,“你是……兔子?”   “不对,”青年摇摇食指,“我是豹子。”   “……”我靠,一只叫豹子的兔子。   他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唰”地一下打开折扇,“错,是一只化成兔子的豹子。”   苏苏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思维混乱,“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是一头豹子,然后你的爱好是变成一只兔子?”   青年优雅的点头,“需要我现出原形吗?”   “那……那,那这么多年来,你都和母兔子约会?”   他以扇掩唇,一双勾魂眼斜斜睇她,“当然不,我有说过约会的雌性是兔子么?那不符合我的美学。”   苏苏颤抖的道,“那……你约会的雌性是豹子还是女性?”   他思索了一下,“女性,不过如果遇到美丽的豹子,我也不会介意。”   苏苏面部崩溃中,“……你是何时能化成人形的?”   青年神秘的朝她眨眼,“秘密哟。”   “……”   猛然想起既然他能化成人形,平日还理直气壮的看她换衣,洗澡,枕着她的胸部睡觉=口=!她眯起眼,杀气腾腾的慢慢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青年……   他立刻躲开数十丈外,“苏苏,女娲还在九天等着呢,时辰到了,那招妖幡会强制收你的,快去天宫报到吧!万万别耽搁了!”   苏苏狠狠再瞪了他一眼,胸中招妖幡的呼唤倒是越发急促,越发强烈,悻悻然朝天宫飞去前甩下一句,“死兔子,胆肥了!真反了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倒也一点没为兔子隐瞒着她,突然变成人而变得生分。   他一愣,笑道,“既然从前答应三年后给你答案,如今便是第三年,我自然告诉了你真身。”眼见苏苏不过眨眼之间几乎快没了影,他稍稍加大音量,隔空对她道,“记住!我的名字是申公豹——”   苏苏在云上听到他的名字,脚底打滑了一下,到底还是斜斜飞入云心。   云之上,又连过九重天阙,身边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怪所剩无几,最后到女娲行宫之时,她是最后一个。   随手拉过一旁的妖怪,苏苏悄声道,“现在女娲娘娘到哪一个步骤了?”   被她拉住的妖怪生得一张白净斯文的娃娃脸,他有些惊愕道,“你是问我?”   “没见我正拉着你嘛?”   他道,“女娲正以招妖幡,选出日后结束成汤六百年基业的人选。”   “有疑问,”苏苏见上头女娲的童儿正在摆弄那招妖幡,同他窃窃私语道,“若真要杀那帝辛,为何还要劳师动众召集天下群妖,女娲娘娘神通广大,不是当场便可以了结?”   这妖怪倒是情报不少,与她爆料内幕,“谁说女娲娘娘未动?倒是女娲娘娘正行时,被两道气劲挡住云路,当是帝辛两位甫出世的王子,他们的命格皆是未来天宫有名的神将,而帝辛命格中也有二十八年气运,这皆为天命,不可造次。她再如何愠怒,也要等个几年,待帝辛气运快尽时,送妖孽入宫,坏他的成汤基业。”   苏苏沉默了几秒。   “更何况天界众神早不喜这任天子已久,此次他又作诗亵渎圣明,女娲自不能饶他。”他道,随即端详她,“你与这人间的君王有旧?”   苏苏语带保留,“点头之交罢了。”   那厢,招妖幡灵光四聚,怕是已选出结果,仙童取下招妖幡,走到天宫前列,开始唱名。   “轩辕坟,千年琵琶精玉琵琶——”   行宫极大,纳入天下群妖后,几乎望不见顶,苏苏只听到一个女声应到,密密麻麻的人潮,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轩辕坟,九头雉鸡精寐喜——”   一个少年缓缓出列,她大略一望,他们在东北角,她在西南边上,怕冲撞了女娲,又不能随意举目四顾,彼此间在祥云轻雾和铺天盖地的妖怪群中,相互皆看不真切。   “青丘,九尾白狐苏妲己——”   苏苏没好气的咕哝了下,果然。略略前进几步站在这片妖怪前列。   未来在成汤江山翻云覆雨的三妖到齐,苏苏歪着脸,眼尾朝两个未来的同伴扫去,发现他们眼观鼻鼻观心,连个头发丝都不朝向她,完全对她没有好奇心。   她耸耸肩,只得无趣的收回视线。   女娲缓缓从祥云中隐隐现出端丽姿容,三妖同时参谒,齐声道,“娘娘圣寿无疆!”   苏苏低下头,身体本能的感觉被缓缓审视着,那股视线仿佛能看入她的内心一般,令她产生了被窥视心灵的强烈不悦感。   “三妖听吾密旨,”与姿容一般端丽而冷淡的声音道。   “成汤望气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三妖可隐其妖形,日后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你等亦成正果。”   苏苏挑起眉,也就是说,现在老大你给了丰厚报酬,要他们去迷惑帝辛,顺便做个双面间谍,助武王伐纣。事成之后,就可以让他们得成正果?   耳边隐隐听到两个同伴已经谢恩。   苏苏久久未答。   周围已经开始传出窃窃私语声了,那视线重新回到苏苏身上。   她低着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深吸一口气,清晰的道,“我拒绝。”   周遭骤然鸦雀无声。   良久,那冷淡的声音仿佛洞悉一切道,“为情?”   苏苏摇头,当然还有为自己这条小命!   “情之一字如过眼云烟,凡人的情爱脆弱无比,你不过是陷入迷梦罢了,待到梦醒,方知虚无。”声音至始至终都保持在一个恒定的音阶上,语速不疾不徐,却不可违逆,“招妖幡既然选中了你,妲己,为天下苍生,便不容你避让。”   苏苏不应,只沉默的抗拒。未几,耳边响起仙童代女娲宣道——   “各处妖魔且退,留青丘九尾白狐候着。”   群妖俯身齐声道,“诺”。而后化清风接连消失……   离开前,寐喜回头,行宫内朱门被重重阖上,看不清里面的情势。   “真奇怪,这天下竟还有妖会拒绝女娲……”   玉琵琶感慨,“年轻真好,再过个几年,她便知了世事,也不会去奢求那些有若浮云的东西。”   ……出了行宫之时苏苏望望天色,心事重重的准备回昆仑。   “方才在行宫待了这么久,可是与女娲做下什么契约?”   苏苏认出是之前与她八卦的妖怪,避而不答他的问题,只道,“你怎么还未回去?”   他道,“我便是住在此。”   “?”   他观她的面相,掐指一算,却是面色一变,一再测算之后,娃娃脸抱头纠结,“你究竟是不是苏妲己?为何命格乱成这般?”   苏苏便见他风中凌乱地盯着她的脸不住测算,时而低头时而痛苦的喃喃,“这世上竟然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不!”   她额上爆出黑线,留下他一人纠结,却见几个仙童骤然现出身形,“星君,司命星君,王母娘娘有请……”   “不去,我还没有测算好,我要算出她的命格来……”娃娃脸纠结着被几个仙童训练有速的拖走。   为首的童儿道,“失礼了,我家星君比较……比较率性忘我一些,遇到不可掌握之事便会如此。”   司命星君?那不是掌握万物命格的仙君。   苏苏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她的命格,当真那般诡异吗。   “苏苏,出了何事?”姜尚敏感的察觉她今晚心不在焉。   她摇头,“没事。”   “真的没事?”他托起苏苏的下巴,苏苏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回望。他淡淡的道,“且当你没事吧。”   苏苏却是拉住他的手,“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曲折绵长的回廊,苏苏头上披着斗篷,略慢于他半步。   “你在昆仑生活了这么久,可有喜欢上其他人?”   姜尚道,“除了你之外,不曾。”   “那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上你?”   姜尚道,“未曾注意。”   苏苏满意了,摇晃着他的手,“那你又为何会喜欢上我?”   姜尚扶额,不答。   “那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姜尚头疼的移开眼。   “你先喜欢的是狐狸的我还是人形的我?”   他求饶地道,“苏苏。”   她最后开口,“那你的心意……会不会变?”   “不会,”他似也明白了她骤起的不安,“苏苏,只要你不变,我亦不变。”   “但若是……我不得不变呢?”   他道,“只要不有违天道苍生,我皆是站在你那一边……”   怀中的少女身体有瞬间僵了僵,而后更抱紧他,没有再说话。   “苏苏?”   她摇头又摇头,拉下他的头轻轻一吻。随后察觉他微凉的唇分开,主动搂住她的腰,俯下身,缠绵的反被动为主动的吻她……   明明是甜蜜至极的吻,她抓紧他的衣襟,突然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月光下的剪影深深刺痛了另一双眼。   她努力收拾起心情,想悄悄退离这对有情人的天地……   “你就这般走了?”   不知何时,一个身影紧贴在她身旁,如丝绒般顺滑的声线魅惑道,“你们相识的更早,你又这般喜爱他,甘心就这样退出?”   仿佛内心的隐秘被悄悄揭起一角,她不让自己思考,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你究竟是何人!鬼鬼祟祟的这般挑唆,师兄他……他喜欢的是那般温婉可人的女子,她也一样尊敬喜爱师兄,两人很般配,我自不会妄想插足……”   “若我说,她配不上你的师兄,还会害了你师兄呢?”   第十八章   我知道,这一刻你是真心的。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管那些恩恩怨怨悲欢离合,我知道的,这世上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认真的说,会保护我,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这一刻,我是知道的。   晕迷了近半个月,帝辛终于醒来了。   苏苏到王宫之时,已清醒的帝辛早已知悉了一切,她化为狐身,小心的推开门扉……   “滚——!”   伴随着压抑低沉的咆哮,一个酒杯胡乱被砸过来,她毫不费力的避开,绕开满地器皿的残骸,慢慢接近他。   此刻帝辛苍白的脸上,阴鸷而发红的眼令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扔完杯子见她还要靠近,他伸手去拉玉枕,只稍稍动了动气力,他蓦地弓起身,歇斯底里的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苏被吓了一跳,“你……冷静点,冷静。”   他没说话,剧烈的咳嗽声仿佛撕裂了空气一般,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扣在暗红的床沿上,微微颤抖。   “子受……你没事吗?”   苏苏轻柔的叫着他的小名,他不答她,闷咳声渐渐平息下来。   “你……还好吗?”   他沉默了良久,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静静的道,“你说……我是不是废了?”   “不会,怎么会!”   “我……此生离不开汤药,经不起久站,受不得疲累,我的手……”他伸出那双曾经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的手,“只能拿得起酒杯……”再也无法驰骋马背,再也无法征战沙场,再也无法拉弓射箭,甚至连一把刀都提不起来……   商汤时代:国之大事,惟祀与戎。   祭祀与战争,便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最高使命。   当年他的兄长启便是因毒贱不能立,帝乙方传位与他,如今他的身子,和启有何不同?皆是无力出行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罢了。   他少年天纵心高气傲,更生得一副争强好斗的性子,何曾受过这般致命的打击和折辱。   苏苏试探性的跳上他的膝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没事的,我会想办法,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会恢复,但我可以尽力试试……”   帝辛面无表情的望着床幔,好半晌,轻轻抱住白狐,不再开口。   “一切会好的……”   “……嗯。”   “打起精神来,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嗯。”   “就算,就算不能完全解决,至少让我一试,也许能找到另辟蹊跷的方法……”   “……谢谢。”   出了朝歌,苏苏也有些抑郁,原本是那般意气飞扬的少年,如今这般苍白阴郁的模样,陌生颓丧却令人唏嘘心疼。   “苏苏……”   兔子叼着一根萝卜,慢条斯理的跟在她身后步出。   苏苏自从知道它的真身之后,便经常控制不住的面部崩溃,“既然你是豹子,为何每次都见你叼着萝卜?”   “锻炼我的牙口。”兔子/豹子?一边啃着萝卜一边打出标准的广告标语,“常吃萝卜,牙口好。”   苏苏掩面,“为什么你不继续做一只很有前途的兔子呢?很多童子都说豹子真的不适合你。”   “可能是因为我的戏份重吧……”兔子伤感的远目。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进入正题吧,浪费了这么多字数抬杠会不会有点缺德?”苏苏也一起远目。   “可能是因为我的人气高吧……”兔子继续伤感的远目,“所以作者才不得不提高了我的出场率……”   “好吧,回正题。今日你跟着我去朝歌所为何来?”   兔子转头,正色望着她。   “苏苏,别去昆仑,回青丘吧。”   她皱起眉,“为什么?”   “妖仙殊途,你与姜尚是不会有结果的,回青丘吧,相交多年,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是不是……昆仑出什么事了?”   她唯一想到的,便是她妖狐的身份曝光,既然入的是仙山,她早已想到有这一天,只是……早上她去朝歌之前明明一切如常,现在这般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兔子只道,“你也知道,你的身份被曝光只是早晚的事,你可有想过什么应对的法子?或者,你这般自信,一旦身份曝光,那姜尚还是站在你这一边。”   “我为何不信。”苏苏咬了咬唇,“你……出来时,可有看到姜尚?他可有事?”   “我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么多。你若真不死心,我也拦不住你回昆仑,你便去看看,彻底死了心也好。”   苏苏心下忐忑,但几日前他的承诺还言犹在耳,她自是知道彼时他乃是真心所言,就这般云里雾里的回了青丘她自然不愿,只担心玉虚宫是否会对他施以责罚。   兔子见她毫不犹豫的径自飞往青丘,道,“苏苏,我只在这里等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不回来,我便不再管你。”   苏苏头也不回,转瞬便消失在茫茫烟云中……   “妖孽!还敢回来!”   在昆仑境外便被拦住,苏苏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十数个玉虚宫的弟子,而后视线慢慢停在最末位的小师妹身上。   她对上苏苏的视线后,转过脸,拉住身旁的师兄,“若她肯真心悔过,离开昆仑……师兄你便放了她吧。”   “师妹你便是太过心软,怎可纵虎归山,若不是你今晨相告,我们怎会发现这妖孽竟已早早潜伏昆仑,可怜姜师弟也被蒙在鼓里多年……看她一脸居心叵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可能这般放过她!必要诛离!”   “师妹!你便在这里等着,待师兄将她的头颅上呈师尊,师尊自有定夺。”   苏苏见他们谈着谈着越发义愤填膺,摸了摸自己的项上人头,她道,“我在昆仑这么多年,可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由得你们喊打喊杀?”   “妖孽休要强辩,若是你心未有所图,缘何偷偷摸摸的藏在昆仑?”   靠,因为我肖想你师弟行不行啊。   “苏苏……你还是自行离开昆仑吧。”小师妹倒也苦口婆心。   “其实你想说,要我离开姜尚吧。”苏苏倒也老实不客气。   “你留下来只会害了师兄,师尊向来不喜妖邪,师兄天资聪颖刻苦勤勉,深得师尊信赖,日后自当青云直上。师尊选出玉虚十二上仙之后,当在弟子中令择封神,你莫是希望兄数十年的修炼皆毁于一旦?”   苏苏怔了下,道,“不论如何,这些是我与姜尚的事。即便他想弃我而封神,我也要亲口听到他的答案。你没有资格替他来做主,他与我之间……也不容外人置喙。”   “你便是这般自私?这便是你所谓的情?为了一己私情也不惜毁了师兄的前程?”马诗诗抓紧衣角,怒目看他,“我……我比你更喜爱师兄,比你更有资格匹配师兄,若是我,我会退出,会倾力助他登仙,而不是像你这般……”   “我不想再和你谈这些,完全没有意义。”苏苏抚额低叹,不想再掺和这般狗血的言情戏码,“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当我说话刻薄吧,就算你愿意这般牺牲,但至始至终,他选择的人也不是你,我也不认为你有资格代替他对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OMG~ 请原谅她是个刻薄毒舌的女主吧,圣母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一旁的师兄见向来坚强笑面迎人的师妹黯然神伤,直接出剑袭向苏苏,“这孽畜死不悔改恶言伤人,师妹你且退开!”   苏苏避开他的剑,顾念着他们是姜尚的同门师兄,没有出手攻击。原想见姜尚一面,但如今这般情势,再加上元始天尊门下弟子并非是那些三流小角,她还未练到可以不伤一人自由来去昆仑的地步。   抬头再望了近在咫尺的昆仑一眼,苏苏咬牙便想先行离开,日后再找机会偷溜回来。   “孽畜!哪里逃!”   从她背心袭来一把拂尘,她掌心一热,“斩八”及时从她手心浮出,她迅速横刀一挡,望向来人。来人道袍领上乃是玄色,其他几位弟子见他纷纷恭敬地低头,“大师兄。”   他利眼盯着苏苏,“何方妖孽,竟敢在我昆仑门下挑衅。”   苏苏冤枉,“我何时挑衅,分明是你们步步紧逼。”   “孽畜你竟含血喷人,若不是你先居心叵测,潜伏我昆仑,引诱我师弟,继而再诬陷于我!”   “大师兄,莫要听她妖言惑众!怕是这妖孽潜伏多年,谋夺我阐教机密,别让她逃了!”   苏苏含冤莫白,被那拂尘封住去路,那大师兄道法明显更胜一筹,对战之时,斩八虽几次挡住拂尘的攻击,但那劲风触面却如针扎一般,更何况身后数十把仙剑封住后路,令她无法脱身!   一时,明晃晃的剑阵铺天盖地。   苏苏梗着一口硬气,未向姜尚求助,一径苦撑。   身上的血痕渐渐增多,伴随着尖锐的痛楚,她能感觉自己的衣裳慢慢被鲜血濡湿,却也因为疼痛,真动了心头的邪火。   “斩八——”   苏苏双手握住刀柄,低喝一声,腾身而起!   霎时刀身泛出红光,与拂尘交撞在一起时,震荡声炸向四面八方!   大师兄连退数步,脚尖连点三下迎头跃起,配合左右两把仙剑袭向苏苏!   她闭目凝神,信手一拈,一团狐火遇风连起数丈高,烧向拂尘,他忙加大气劲,将拂尘内卷,却闪避不急,被狐火烧去半截!   左面持剑的弟子顿觉手中剧痛,那在狐火之中烧得赤红的横刀杀气峥嵘,竟将那仙剑斩断,斜上刺向他的胸口——   他惊呼了一声,慌忙想避让,却见那妖狐箭在弦上之时,临头却强行停住,自己竟受了反震之力!   不能杀他……他是姜尚的师兄……   苏苏忍下斩八的反震之力,险险停住,在她勉力停下的这一刻,身后另一把仙剑已毫不犹豫的刺入她体内!   苏苏蹙眉回头,斩八震开身后见自己一剑得手一脸喜色的阐教弟子,微颤的手摸到血如泉涌的背心,咬牙拔掉这把剑,狠狠甩入一旁欲趁机偷袭的弟子的发冠,将他的发冠连带人一道牢牢钉在一旁的古树上,却是始终未伤及任何一人……   阵阵喊杀声和刀剑铿锵声充溢了耳膜……   她机械的反击,只守不攻。   身上伤痕不断增加,大量失血,她眼前开始模糊……   手臂已渐渐麻木,快要握不住斩八,朦胧的视野慢慢被团团围上的刀剑遮蔽,狰狞的面孔,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杀机……   她从未伤害过一人,为何他们就非要把她赶尽杀绝……   ……“苏苏!”   不知是何时,当被熟悉的怀抱护在怀中之时,她终于放松了身体,倚靠在他怀中,身体各处的疼痛在安心之后也涌了上来……   “孽徒!”   耳边那极其洪大的声音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怒意,“事到如今,她的妖邪之身已现,你还执迷不悟吗!”   苏苏闻言伸手想抚向她的耳朵,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耳朵和尾巴皆已现形,才知自己原来伤得有这般重……   她的手摸到一半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姜尚将遍体鳞伤的苏苏护在身后,与她十指交扣,不卑不亢道,“师尊,弟子早已知她是妖,一切罪责弟子愿意担负。”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周遭阐教弟子皆不敢置信的看向二人,天尊对妖邪向来深恶痛绝,连同门下弟子皆嫉妖如仇,姜尚此番话,简直就无异于宣告背叛师门。   “你——”元始天尊怒极,“孽徒!孽徒!”   话未落,只见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击向姜尚的心肺,他胸内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绞碎,单手掩唇,血液仍是不受控制的滴流而下……   “师兄!”小师妹哭着跪在他身前,“师尊,求你饶了师兄吧,一切皆是我的错……”   苏苏急惶惶想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手。   “弟子知错,甘愿领罚……”他撩开衣襟,跪于地上,阖上眼。   他向来尊师重道,她毫不怀疑,若是元始天尊要他死,他也不会避让半步。心中惶惶然拉住他的衣襟,他却没有再回头。   “孽徒!你私藏妖邪,知情不报,坏我清风,可曾知罪?”   “弟子知罪……”   到底是寄予厚望的徒儿,天尊语气有些松动,“知罪莫若悔改,你可甘愿领罚!”   “弟子愧对师尊教导,甘愿受罚。”   苏苏却是心下一凉,他认了错,甘愿在昆仑领罚,意思是……他也觉得与她相恋,是错的?那她?那她怎么办?   “这是什么意思?”苏苏抬头看他,“你……你要留在昆仑?那……我呢?”   “孽障!你且还要引诱我徒儿!”   “师尊!”姜尚叩首,松开苏苏的手,“求师尊饶她一条生路,弟子愿代她受过。”   苏苏抿住唇,用力摇头,差点想脱口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救我!   “苏苏。”他淡淡的道,她突然发现,当他收去了所有温情,用着待所有人一般的姿态待她时,竟是这般冷漠。   “你回青丘吧。”他头也不回地道,“别再来见我了。”   “姜尚……”她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袖。   他扬袖挥开她的手,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   终局(上)、(下)   终局 (上)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如果一切便到此结束,也不失为一个安稳结局。   苏苏再一次睁开眼时,已过了两个月。   四周熟悉的面孔和摆设让她知道自己已回了青丘,守在一旁的大长老握着她的手,沉默了良久,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   她反握住大长老的手,满腔的委屈伤痛,硬是咽回胸中。   “苏苏……有委屈,都和大长老说,别忍着。”大长老轻柔的托起她的头,不触动她背后的伤口,让她倚靠在胸前。   在青丘,人人都将她视若珍宝,疼惜的捧在掌心,即便她屡屡顽皮惹祸,他也舍不得和她动真格,怎么去了人间短短一遭,竟伤痕累累的回来。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般重的伤。   苏苏只是摇头,把头埋在大长老怀里,什么也不说。   “是不是那混小子欺负你,伤你的?”大长老横眉竖目。   她摇头,抱着大长老不说话。他再追问,她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砸下来,让他们再也不敢问。   “好好好……不说便不说吧。”大长老无奈的叹息,待她在他怀中哭累了,将她抱回床榻,掖好被子。   身上伤痕遍布的少女终于沉沉睡去。   大长老小心翼翼的轻触她的脸,她微微瑟缩了下,蹙着眉,仿佛在梦中也不能安心一般。从小看着她长大,他哪曾见过他家的苏苏这般脆弱伤心的模样。若不是那日申公豹将昏厥在昆仑境外几乎被打回原形的她带回来,他也不知族人向来娇惯的小狐在昆仑竟受了这般苦楚。   指下的案几瞬间化为粉齑,火红的眼瞳极力压抑着将要喷薄而出的戾气。   众人皆知,九尾一族是出了名的护短和高傲的种族,盘踞青丘数千年,即便是上古遗留的强大神民也不敢轻辱于九尾,那玉虚宫竟然敢伤了九尾一族的掌上明珠,不论谁错谁非,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对当日之事三缄其口,随着身体一日日恢复,苏苏闭上眼,每每想起他临走前那句冷淡的“不要再来找我”,心肺便仿佛被狠狠揪着,生疼生疼。   她难过的,其实并不是他这句话。   她不是那些天真单纯的小女孩,自然知道,他这般做法是想把责任全抗住,保全她一条性命。   但她伤心失望的也正是如此,他就这般一相情愿的认为这样便是对她好吗?因为觉得这样对她好,便像苦情戏一般自己背负所有问题冷颜将她赶走。他可有问过她是否愿意?她想留下来与他一同面对。   对于她而言,她情愿拼尽一切也要与他共同维系这段爱情。   但他所做的,却是将她所拼命维护的爱情毁掉,以此保全她。   他有问过,她可愿意?   她不愿意!   苏苏攥紧被单,他怎能这样?   他怎么能这样做。   而就在苏苏完全康复当夜,平静了数千年的玉虚宫迎来了九尾一族倾巢出动的疯狂报复。   那一夜,负责守夜的三名阐教弟子强抑下着呵欠,走在偌大的行宫内。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身边的同伴突然开口,三人遂停下脚步,在原地细听片刻……   只听风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是有什么缓缓拖曳在地所发出的声响,渐渐的,“沙沙”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已将整座行宫都包围起来,满目渐渐被遮天蔽地的妖气所覆盖……   “你们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擅闯……”   话未尽,脆弱的脖子便被一只森森利爪捏碎,大长老收回手,鲜红的舌慢吞吞的舔去爪上残留的血液,一把两米高的无弦长弓慢慢浮在他眼前,他偏头轻轻一拨——   只听“砰”地一声!   玉虚宫的牌匾在强大的气劲之下,四分五裂!   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进入玉虚宫的九尾狐们,毫不掩饰嗜血的渴望。   当日,他们的小狐受了多少道剑伤,今日,他们便要玉虚宫用多少人的血来偿还!   惨呼声,惊叫声,夹杂着濒死前的哀号……在夜色中被一一吞噬。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太平则出而为瑞。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曾以祥瑞之名扬于天下的九尾一族,既是能带来福兆的瑞兽,同时,也会是凶残食人,大乱于世的妖兽。   端看自己究竟选择了什么?   毋庸置疑,玉虚宫,以血的代价,为自己选择了一个祸星。   深夜时分,骤然被掌心反常躁动的斩八惊醒。   体内九尾狐激越流窜的妖气在呼唤着她,苏苏犹豫了下,唤出斩八——   掌心随即“锵”地一声,一把通体交错金涡纹的横刀蠢蠢欲动的跳出,刀环上的九尾狐图腾仿佛活了一般,仰首低低嘶鸣着,九条尾巴越发张狂的舞动。   是族里出了什么事吗。   苏苏犹豫了一下,随即握着在她手中犹自兴奋长鸣的斩八走出门外。   沿途寂静无比,原本时常通宵达旦穿梭在长廊间的同伴都不见了,她仿佛正走在一座荒无人烟的空城……   长老们呢?同伴们呢?   在族内寻了一圈,他们皆不约而同的不见踪影,苏苏坐在空荡荡的祠堂内,越发有些坐立不安。   莫不是……   思及她养伤这段时日,族人们心疼又愤怒的眼神,苏苏握紧斩八霍然站起身,还要再去一次昆仑吗……   但……   姜尚冷淡的脸与大长老和族人们心疼的眼神在她脑中一掠而过,苏苏咬咬牙,即便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的坐在青丘,眼看着族人为她送了性命。   深吸一口气做好一场硬仗的准备,苏苏将横刀与自己的右腕牢牢绑在一起,径直出门。   与女娲做下的契约朦朦胧胧的浮上耳边,赌不赌?   苏苏抚摸着斩八冰凉的刀身,她便……放上所有的筹码,赌一赌。   玉虚宫 须弥镜   须弥镜乃上古惩戒带罪仙人的法宝,将仙人的元神锁入镜中,世间一日为镜中一年。   其中每六个时辰为至寒,肌理皆若被万针刺心之痛,余下六个时辰至热,仿若遭烈焰焚身之苦。姜尚自那日起便被锁入须弥镜,早已失了对时间的概念。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须弥镜内,忽然传来师尊辽远的声音。   “弟子错在心神迷惑,私藏妖邪。”姜尚缓缓行礼。   “只是私藏妖邪?你还纵容妖孽伤人,危害我昆仑。”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苏苏她不会伤人。”   “那么,你便出来看看,你纵容的妖狐,究竟给玉虚宫送来什么?”   终局(下)   眼前犹如是修罗战场。   较之当日被十数个阐教弟子围攻,今夜她站在玉虚宫门前,看着满地的鲜血从门缝内缓缓漫出来……   她握着手中的刀,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令她窒息,身上刚刚痊愈的剑痕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苏苏闭了闭眼,在心中默默呼唤着他的名字,走进血泊之中……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只要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心中便不再感到害怕。   她并不比谁都勇敢,偶尔她也会哭泣,也会受伤,但哭泣与逃避是两回事,让她发泄一场冷静一下,她照样会昂首挺胸,面对命运所赋予她的悲哀和决判。   她并不比谁都勇敢,他是第一个只要让她想起来便会忍不住心痛的人,可是只要呼唤着他的名字,就会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勇敢……   非常非常坚强。   满目疮痍。   脚下皆是浸泡在血液中属于人类的断肢残骸,角落,偶有堆叠着被斩杀数截的九尾狐的皮毛和尾巴……   苏苏瞪着那堆毛皮,惨呼和斗法时的碰撞爆裂声不绝于耳。   她先是缓缓走着,而后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握紧手中的斩八一路飞驰!   “妖孽!”   伴随着低喝,一个杀红了眼的阐教弟子举剑向她。   苏苏头也未偏的直接横刀将剑打落,保持速度不变的奔往内殿。   若是先前她还抱有能挽回事态的念头,此刻也动摇了。   来不及了吗……   他们之间,已经来不及了吗。   门扉大开,映入眼帘的玉虚十二上仙与长老们斗法的身影,其中大长老的道行已破开仙狐,直逼天狐的进境,此番大动应是已惊起元始天尊,但他却始终未出现。   代替他的十二上仙中最为难缠的是玉鼎真人的斩仙剑与广成子的番天印。   其中斩仙剑对于仙狐以上道行的九尾狐或可一敌,但对于仙狐以下的魔狐,妖狐一系,杀伤力却是极大。   番天印乃是仙印,随主人心意,于万人中直取一人,百发百中威力惊人。   但能在神之领域称霸青丘数千年的九尾一族又岂是好惹,九尾狐族精擅各种攻击和幻变的法术,除开数任已飞升的传说中的天狐,仙狐是青丘中最强大的存在,在这一夜参战的长老中便有三位是仙狐,竟能与玉虚十二仙战得不相伯仲。   苏苏介入战局之时,情势已一片混乱,有三位弟子看到了她,几乎同一时刻发起攻击。   此刻苏苏心中焦急,自不会如当日那般手下留情。   她折身一转避开第一缕剑锋,刹那间双手长出长长的锋利指爪,她利爪捏住身后斜刺而来的剑尖,用力一拉——   持剑的弟子当即被拉到她跟前,迎上她的利爪!   她迅速一拗,瞬间将他的四肢折断,往一旁丢开,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转头迎向下一把利剑……   长发被飞扬的鲜血染红,琥珀色的瞳孔被杀戮映成金红。   在激烈的攻击对战中,所有挡在她身前的阐教弟子皆被她或折断四肢或打伤心脉……彻底破坏了行动力。   她见到被斩杀的族人不是不怨恨,但仍是强抑下杀意,未杀死攻击她的弟子们。   或许她心中仍是下意识有一丝微渺的坚持……   但为何要这般坚持?她却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苏!你来干什么!”正周旋与玉鼎真人和广成子之间,脚下熟悉的妖气和骚动让大长老低头,待看见甫痊愈的小狐竟跟着他们跑回昆仑时,怒喝道。   苏苏有些鼻酸,对吼,“你们可以来,我怎么不可以!”   “苏苏,回去!”   “回青丘!快回去!”周遭激战中的长老和同伴们听到她的声音,纷纷喝道。   “要回去便一起回去!”苏苏坚持道,“你们若不回去,我便也不离开。”   大长老竖起眉毛,“那就让那个天尊出来,给我也划个几刀,顺便让这玉虚宫把那天伤了你的人全部交出来,否则我九尾一族即便是倾尽一族之力也要血洗玉虚宫!”   “放肆!”   “大胆妖孽!竟敢对师尊出言不逊!”   阐教弟子们闻言纷纷怒视他们。   大长老瞧也不瞧他们,只是信手一挥,底下出言的弟子们被击飞到墙上。而后他隔空对她喝斥道,“苏苏,回去。”   此刻玉虚宫虽暂落下风,但玉虚宫之主元始天尊却迟迟未出,是以大长老欲叱她回去,莫再受伤。   玉虚十二仙和门人弟子虽勉力抵抗,到底敌不过向来强大莫测的九尾一族倾巢出动之威,情势渐渐危急……   忽闻一声雷动!竟是狐族长老们连发幻阵,强烈的术法光芒瞬间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原本已岌岌可危的玉虚宫在下一波攻击之下,自原本已是残垣断壁的内殿开始,大殿一座连着一座,连绵不断的隆隆声震耳欲聋,在弟子们的惊呼声中,屹立了千年的巍峨宫殿,轰然倒塌——   “孽畜!”   待天尊出须弥镜赶到之时,环视全场,一夜之间,往日位列道家仙门朝圣之地竟被这群妖狐毁灭殆尽,这无疑是奇耻大辱,其雷霆之怒令人胆寒。   属于先天尊神的强大仙门威压凌驾全场。   一声高亢的嘶咆,三头火红的九尾狐化为原形,顿时,三头足足有近十米高,数十米长的九尾狐立在废墟中,锐利的尖牙利齿森森,寒光慑人。   妖类化为原形的情况分为主动化形和被打回原形这两种。   在妖修炼成人身之前那段漫长的岁月,更习惯于用本体去狩猎和攻击,相较于人形,原形更能发挥出它们的攻击力,是以若是妖主动化形,便是到了使用杀手锏的时刻。   天尊左手虚拈,右手虚捧,在三头九尾狐的攻击之前撤下一片神光。   瞬间光芒笼罩住整座废墟,元始天尊弹指虚空中向前一点,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般,在这片废墟中,如一滴油融入一锅沸水……   空气开始震荡扭曲起来,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一波一波在空气中荡开,那圈涟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扩张……   到最后,如排山倒海一般的炽热光圈笼罩在九尾一族的头顶。   三头火狐弓起背,龇牙咆哮着俯冲向不过它们指爪高的元始天尊,伴随着鸷猛动作,原本的三头九尾狐分裂为九头,从四面八方冲撞而来……   在离天尊仅一寸的地方,双方隔着一个无形结界对撞!   整座昆仑山在这几能毁天灭地的冲撞下颤抖!战栗!   这一刹那的强大气流将周遭的残垣断壁彻底碾得粉碎!一旁走避不及的弟子,霎那间在这方恐怖的气劲之下被撕裂。   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除非此刻能出现一个与他们几方实力相匹敌的上神,否则唯有两败俱伤。   她进退维谷,前后两难。   仰头望向正同天尊斗法的长老们,回头再环视周遭的其他族人,苏苏狠了心,做下决定,直接用行动表明。   “斩八——”   她静下心来,让自己与刀的脉动密密结合,森冷的刀光剑芒之中,她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未来怎么样?   她不想了,抛开,通通抛开。能护住一个族人是一个。   这毫无预警的尖利啸声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向四面八方震荡的音波几乎撕破周遭所有人的耳膜!   在他们无法承受这个音波几乎想掩住耳朵之时,她如一阵旋风一般,冲入混乱的战局中举起刀——   似乎连时间都慢了下来,她闭上眼,贪恋的借着斩八这个媒介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挥刀……   所有人的动作,眼神,心跳,脉动,甚至连空气中缓缓降落的微尘,周遭飞溅开来的血滴,都变得无比缓慢而清晰……   她抬手,举刀,反击,挥落!   有温热的血渍喷溅在脸上,她只偏头一抹,面无表情的继续厮杀,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百次。   胸中的魔性慢慢升起来,她努力克制住最后的杀心,想保持清醒。   眼前的对手们一一哀号着倒下,但只是倒下,那些伤口看着是骇人,她努力保留着最后的理智,没有刺入他们的致命伤……   左肩一痛,温热而粘稠的血液渗入衣内……   她不去看自己受了多少伤,甚至在魔性快要压过理性之时,故意令自己再受一剑,借着痛楚极力保持清醒。   她觉得自己在坠落……   一直一直坠落到黑暗之中……   长长的利爪刺入一个道童腹中,他很年轻,瞪大的眼眸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苏苏尝试着对他微笑,你的运气不错,遇到的妖狐是我……不会死呢。   可惜年轻的道童瞳孔紧缩着,也许是痛极或者是怕极,竟当场晕厥了过去。此刻的她一头一脸的血,獠牙已生,妖性大发,长发在周身凌厉的杀气下狂舞着,宛如一个魔星般狰狞吧。她利落的抽回自己的爪子,将腹上留下血洞的道童往旁边一丢,一道娇叱传来——   “妖孽!你竟杀了我师弟!”   苏苏转身,足以削金断玉的利爪从容握住从旁袭来的长剑,正对上小师妹愤恨的眼。   “是你!”待看清了眼前披散着长发,妖气四溢的妖狐竟然是当日那个柔怯的少女时,马诗诗喝道,“原来这便是你的真面目!此前你一派隐忍便是在欺瞒师兄,害得师兄至今为你受惩戒不说!你今夜竟领着族人血洗玉虚宫!”越想越觉得这狐妖心思可怕,她只恨自己一开始为何要退让心软,为玉虚宫带来这场劫难。   苏苏压根便不愿听她啰嗦,斩八格挡住她的攻击之后,左手捏碎她的腕骨,在她的尖叫声中翻转斩八,往她脑后击去——   一只修长的手在这一刻握住了她的斩八。   苏苏愣了一下,心一颤,手中的斩八几乎要滑落在地。   他瘦了许多,薄薄的唇淡得毫无血色,手上指节分明,却仍是那般清风霁月,一袭青色的道袍,她从未觉得这般刺眼过。   “师兄!救我!”   爪下女子的叫声让她下意识缩紧了手指,捏住那纤细而脆弱的脖颈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放开她。”他只是淡淡地对她道。   “师兄,是她!她方才还杀了林师弟,还有,还有……”小师妹哽咽着,思及她在夜半被推醒,随着师姐师兄们入了玉虚殿所看到的漫天猩红,她生平从未见到如此可怕的杀戮,平日熟识嬉闹的同门一个个被杀死,心中惶然,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和她素来交好的顽皮师弟在她眼前死去……   姜尚握紧了拳,一路走来,一具具残破不全的同门们的尸体掠过眼前,以及面前……   他仍是面无表情,只深吸了口气,“苏苏……放开她。”   苏苏咬着唇,她的指甲极锋利,只要在那白嫩的颈子上轻轻一划,马诗诗便会在这个世间消失……   他最后再说一次,语中隐隐有一丝警告,“……放开她。”   苏苏怔忡了下,此刻马诗诗猛然往她受伤的左肩用力一撞,她的伤口霎时崩裂,见马诗诗举剑旋身相袭,苏苏强忍着剧痛,左手折断她的剑,斩八朝她头上劈下!   “砰——”   伴随着沉闷的碰撞声,苏苏只觉得左胸一凉,触目便见那只修长的手握着断剑的一端,另一端,刺入自己的左胸……   她怔怔地望着他,原是千钧一发那刻,姜尚将师妹推开,生受了她的斩八,同时将小师妹手中被折断的剑,送入她的怀中——   “姜尚……”   她吃力的,唤着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曾经让她变得无比的坚强,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讽刺和笑话。   苏苏想哭又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承载不住的滑落下来,“姜尚……你不信我……”   他没有发现,她那时劈下的斩八……是刀背。   她捂住左胸,指缝间汩汩盛放着触目惊心的红……   “你不信我……”   黑暗极尽慈悲的笼罩住她的视野,她终于放声大笑,肝肠寸断。   他们之间……完了吗。   他们之间,完了吧。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耳边属于他的清冷的声音道,“别再来找我……这次我便饶了你,你救了我两次,我便也饶你两次,第三次,我便再不饶你。”   苏苏挥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后退,不知踩到了什么,她又跌倒在地……   左胸仿佛被撕裂般,她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心很疼很疼,疼得厉害。   这切骨剖心的疼痛,令人无法忍耐……   有人轻轻的抱起她,她抓着那人的衣襟,意识已经开始浑噩不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那人俯下身,缓缓贴近她,听见她低低的喃喃……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妲己,你可认输?”   脑海中,女娲的声音为一切划下最后的句点。   ……   ……   “……苏苏……”   “苏苏?”   寐喜揽着有着一对雪白狐耳的少女,自从帝流浆那夜恢复了原形之后,她便已昏厥了三天三夜。   这三日,也许是吸收了帝流浆的威力,她身上终于流泻出一丝微弱的妖气,而后如初融的冰湖,妖力一点一点的被释放出来……   掌下的纤细手指微微一动,缓缓的,少女终于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眼……   “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依然大睁着眼,木无表情,大滴大滴的泪水却接连不断的涌出眼眶。   少年顿时慌了,她素来张狂大胆,他从未见过她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苏苏,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答,回忆不受控制的从她眼前一一划过……   那场血战,最后以昆仑之主西王母的介入宣告了两败俱伤的结局。   在这场血战中,她几乎输了一切。   那日在女娲宫中,她与女娲做下的契约,便是他的誓言,他会护她,信她的誓言。她怎么也料想不到,最后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   只是一切虽在女娲的筹划中,她却料不到她狠,她就比她更狠。   她确实与女娲做下了契约,但从头至尾,她也从未说她会信守承诺。她不愿意的事,便是不惜任何一切代价,也不可能会令她低头妥协。   既然女娲想要她做一个棋子,她便毁了这颗棋子。   姜尚想不到,当年他甫炼的玄丹她这也有吧。那时她对他尚有朦胧情意,虽不自知,却是下意识的将他炼得所有丹药都收集起来,想不到此刻……倒也派上了用场。   玄丹……   玄丹……   毁了这一身修为,她这如废人一般的狐妖,这已彻底脱轨的棋子,女娲可还满意?   服下玄丹那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愿在下一次醒来时,能彻底忘掉那个人,彻底将他从她的记忆中抹去……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   还如当初……不相识。   苏苏被少年紧拥在怀中,双眼渐渐看清他忧心的面容,帝辛的长子,今年也已经十四了,她服下玄丹之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吗。   在这十几年中,她的身体应该是被长老们带回青丘好生照抚,为何最后又落回了人间?   思及此,苏苏担心得蹙起眉,莫不是青丘出了什么变故?   这次她醒来,怕是由于抹去了过去的记忆,身体便下意识的将记忆停留在穿越前的自己身上,本能的变成那时的自己。却也遗忘了……她是妖的事实。   只是既然让她忘记了,这么多年,为何她现在回想之时,每一个细节都会记得这般清晰?   记忆太好是件太可怕的事。   闭上眼睛,一幕一幕就像电影般闪过……   惊惧交加……   爱恨交织。   ——前传   【卷五:文王被虏姜尚归周】   重返青丘(上)、(下)   重返青丘(上)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盛夏七月,穿着九重衣无疑是种折磨。夏天的风带着一种粘稠的烧灼感,吹拂在脸上闷热而难耐。   少年将鲜丽的锦衣束在腰间,长长的乌发高高的扎起,远远望去,姣美若女子,几缕发丝飘飞至身旁少女的脸上。   苏苏偏了头,拂开他的发,只是依循着记忆,寻找青丘和现世相接的入口……   “你就非要去青丘?”   苏苏点头,没有再开口。   “你如今法力还未完全恢复,帝流浆还需要炼化几日才能收归已用,这般仓促,你可有想过若是功亏一篑又该如何?”服下玄丹还能恢复法力的妖,她是第一个。但借着帝流浆之威恢复的妖力实在太过微弱,惊不起意外和变动。   她没有说话,默默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他难以形容,只觉得被她这样幽幽注视的一瞬间,所有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点头,应允。   他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醒来之后她不言不语地躺在床上一天,翌日便不顾他的劝阻,坚持要去青丘。   他想知道她究竟想起了什么?不得不说,他……很介意。   此刻的她虽然还是她,但有什么,已然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他本能的,不喜欢这种不是因为他而起的改变。   但对于苏苏而言,此刻的她无暇去注意那些枝端末节,也不可能在此刻立刻开始一段新的爱情。她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努力不让自己再回想多年前那一幕,不再一次次被迫重温当时的锥心之痛,极力想让自己摆脱掉那段回忆……   没有什么比回忆更无坚不摧的东西,就算带来的是残忍,也无法再将它们抹灭。   她觉得很荒谬,命运是这般强大而不可撼动。在命运的主导下,有的人依然是那么坚定,有的人却已随波逐流的飘摇。   她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无法抗拒某种力量的安排,迷失在记忆与现实的交叉,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到最后,她还能继续改变什么。   她开始有些迷惘。   是一直清晰的看着自己沉沦,享受最后的狂欢,抑或是抛去一切去拼个玉石俱焚?   前方这两条道路,不知将通向何处。   也不知这双命运的手,会将她推向何处。   当年蚩尤与黄帝大战,被斩于青丘。   后来九尾一族便将蚩尤被斩杀之地划作地盘,借着蚩尤死后残留的灵气,在此生息繁衍。   苏苏领着寐喜穿过了朝阳之谷到达青丘,但原本族内的领地却空无一人。   她有些慌了,恢复了记忆之后,青丘便已是她的归属,是她能够安心依赖的故土,但为何她回到了自己的心之居所,迎接她的却是满室空寂。   “奇怪,数月前我们还与青丘有过来往,怎会全消失无踪。”寐喜警戒的护在苏苏身前,率先探路。   苏苏捏紧拳,与寐喜里里外外又寻了一圈,终究未找到族人们的踪迹……   寐喜低下头,看着她低垂着眼,失魂落魄的坐在九尾狐族曾经香火鼎盛的宗庙祠堂内,不由缓缓将她细瘦的肩揽入怀中,“他们都不在了,不要紧,还有我陪你。”   苏苏默默的倚靠着他。   他俯下身握住她的肩,与她四目相对,“苏苏,你再仔细想想周围有没有其他旧识,或许他们会知道九尾一族突然集体迁移的原因。”   苏苏苦笑,九尾一族的势力范围,周遭哪里有异族敢停驻?不过……或许,或许帝江会知道。   青丘附近的天山上,居住着上古时期一位精通歌舞的神鸟——帝江。   它肤红如火,六足而四翼。时常与同样是歌舞双绝的九尾一族放歌斗舞。   “你是问那群傲慢的狐狸?”   寐喜握着苏苏的手,点头。   她有些不自在的挣动了下,寐喜下意识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帝江瞅了苏苏一眼,“你怎么还在青丘?”   “我回来想见见同伴们。”   帝江微讶道,“啧,那老狐狸没告诉你?前段时日九尾一族连夜迁去他处繁衍,似乎是发现了新的灵气之源,更何况你不是该在朝歌完成女娲娘娘的任务,事成之前就莫要再来青丘了……”   苏苏有些急切道,“那……他们走之前,可有给我留下什么讯息?或者,你知不知道族人这次新的迁移地在哪?”   “没有,他们那日迁徙未知会任何人,不过他们在是还在青丘,但具体藏身于青丘何处,我便不知道了。”   言罢,帝江也不再看这九尾白狐,四翼一震,如一团红云飞入茫茫天山中……   苏苏回头,怔怔看着远方曾经熙熙攘攘的故土……   族人就这样不留任何音讯的走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前路该如何走?   朝歌她是不能再回去,青丘也有家归不得,轩辕坟……她记忆开始的地方,也不能久留,四海之大,她该何去何从。   “你还要继续再找下去吗?”寐喜道。   苏苏怔忡了下,默默摇头。   “不然我们先暂时在青丘将你身上的帝流浆彻底炼化吸收,然后再回人间,如何?”   “也好……”她顺便再寻下可有蛛丝马迹。   “苏苏,”少年偏头,“你身上的妖力恢复到什么程度?”   “我试试。”苏苏阖上眼,张开右手,掌心向上。   斩八……   伴随着低柔的呼唤,掌心微微一热,眼前朦胧现出一把横刀的光影,闪了闪,很快就消失了。   看来她的妖气十分微弱,连武器都无法呼唤出来。苏苏咬着唇收回手,“那便去我的故居吧。”   寐喜也想仔细看看她此前生活的地方,遂与她并肩飞回九尾一族的原驻地。   苏苏走在熟悉的长廊上,将恢复记忆后所有的人事都理了一番,一个人名不期然跃入脑中,她蓦地问道,“寐喜,你知道申公豹吗?”   “他又是谁?”寐喜警惕十足的道,语中明显有丝酸味。   “你记得一只兔子吗?就是我还在轩辕坟时,你曾抓来配合修炼的兔子。”   寐喜只隐隐有些印象,“怎么了?那兔子与你说的什么公豹子有什么联系?”   苏苏细加观察他的表情,明白他并未作伪,那便是申公豹扮成小妖潜入轩辕坟,“你还记得那只兔子是何时入轩辕坟的?”   轩辕坟内这般独特的兔子不多,寐喜思索了下,“大概……是这五年。”   突然一声轻叩传来,来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身畔……   “这样太失礼了吧。”青年珠翠为冠,端得是一派意态风流,他以扇掩唇,朝她飞去一眼。   “真是令人伤心啊。苏苏,若是怀疑的话,直接向我求证不是更好?”   重返青丘(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站在旧时的房间,苏苏轻轻摩挲着桌案,不期然,看到床头上那几瓶她曾经宝贝兮兮的团在一起的丹药……   她怔了下,背过身去,   “这房间,十几年来长老们一直保持原状等你醒来。虽然大长老每次看到当年姜尚给你的这些丹药都嚷嚷着要全部丢出去喂狗,不过,怕你伤心,还是留下来了。”青年还是那身风骚入骨的白底金纹锦衣,斜睨她一眼,“看来你没有他们所想的在意呢。”   苏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定定望着他,道,“申公豹,我们相识多久了?”   “唔,有八九百年了吧。”   “从小你便与我相伴,从前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应是亲密无间的。”苏苏道,“你何时会与我坦白,不再这么虚虚实实的的相处?”   恢复了记忆之后,再回忆起那时失去记忆的她在轩辕坟和王宫时,都曾见过他。依照他的术法,彼时他完全可以将她带走,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知她,而不是佯作陌路人,让那时的她在夹缝中生存,整日挣扎着不知还有没有明日的生活。   期间几次大劫,她险些被云中子和闻仲杀死,最后一次,若不是帝辛开口,完全忘却一切的她就会这般糊里糊涂的死在闻仲的蛟龙鞭下……最令她心寒的是,那时他也在王宫,却一直冷眼看着她几次生死大劫,看着她被囚禁在牢笼中等死……   这便是他相交数百年的情谊吗?   申公豹白羽扇轻轻一点唇,“苏苏,你现在不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什么事都没有。虚虚实实又何必在意。”   她皱起眉,“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我只希望,在这个时候你能对我吐实,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收起羽扇,随意坐在她的红木大床上,“你问。”   “若是那时帝辛没有阻止,姜尚也没有出现,你……会不会来救我?”   “啧,一定要说实话吗。”他困扰的支着下颚看她,慢吞吞地道,“不会。”   虽然是不出意料之外的回答,但听到昔日形影不离的旧友的否决,她还是觉得心中闷疼,似阻塞住了什么,多年的情义莫不是一场笑话。   “但是你现在没有死,不是吗。”他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我非常的高兴,你没有死。这是实话。”   苏苏拨开他的手,蹙起眉,“若是死了,你便当作没有认识我一般,寻找下一个人选吧。”仔细想来,他从一开始,便是有意接近她。   青年依然笑得眉眼弯弯,风骚撩人,掩藏在嬉笑怒骂之下的他,冷酷得可怕。   “真无情,”他握住她的手,倾身俯向她,“但我选择了你,苏苏,从今往后,你毋需再担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曾经也有人说过一样的话,她信,但最后换得是他的挥剑相向……   她抽回手,只道,“你站在我身边?为的是助我完成灭世的任务吧。你也想封神?”   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若是我不愿呢,不担心押错了宝。”   他只是神秘地道,“不会的,你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这是你无法抗拒的。”   她捏紧拳。   “莫要担心,有我助你,没有人敢伤你。也莫忘了青丘九尾一族,绝对是最坚实的后盾。”他挨近她,拇指摩挲着她的脸,盯着她,柔魅地低喃,“苏苏,我也不会伤你的,永远不会。”   她微微后仰,推开他,不习惯他这般贴近,“既然你主动提到青丘,你知道族人们的去处,是吗?”   他颔首,终于退开一步,“那年你原本便伤势严重,加之又服了玄丹,损及内腑。长老们便将你放在宗祠内,日日轮番输入妖力为你续命。今年便是帝辛的28年气运临近时分,女娲就分别给轩辕坟和青丘九尾一族下旨,招你入朝歌。至于其他……你日后也会知晓。”   “那,这与九尾一族迁移,又有何关系?”   他依然道,“以后,你自会知晓。”   她抬起眼,定定看着他再确认一次,“从今往后,你会护我?”   “会。”毋庸置疑的肯定。   她移开眼,“我便姑且应承下来,你先不用跟着我和寐喜,若是我需要你时,我会用心音呼唤你。”   他心痛的道,“你就这般舍弃了我这一等一的美男子?”   苏苏未理会他,谈完了便直接开门出去。   “原来你只想利用我,用完就抛弃吗。”哀怨如深宫怨妇。   她闭了闭眼,“我们暂且就各走各的路,有缘再见吧。”   “苏苏……”   见她快走远了,身后的青年道,“如今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挥霍,若是想体验人间的生活,我建议你去周方国比较好哦。除了西岐之外,东南北三大诸侯国与数百个附庸国皆收到帝辛的密旨,要将你捉回朝歌呢。这般执着,啧,莫非对你积怨已久?”   苏苏暗恨,当年她也勉强算是他的异类知己,一个是原形一个是人形,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   “或许我可以陪你们上路?人间的崇山峻岭各方景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谢谢了,”她头也不回地道,“但还是就此拜别吧。”   “真无情啊……”   “怎的谈了那么久?”长廊的尽头,少年不悦地双手环胸,倚靠在房柱上。   她望了望天色,“你从我进屋起就一直等到现在?”   “啰嗦。”他恶声恶气道,“走啦,你的妖力还未恢复,还不去修炼。”   苏苏耸肩,“好的,立刻就来。”   寐喜嫌弃的一瞥她,“就连玉琵琶如今的程度都比你好上一些,你实在太弱了,再这般懒散下去……”   “玉琵琶已经有意识了?”苏苏蓦地截去话头,“她何时能复原?”七月十五那日,她与玉琵琶皆吸收了帝流浆,她的妖力已渐渐回来了,不知玉琵琶的情况如何。   “她此刻在轩辕坟底闭关修炼,若是能大好,再过数月便能相见,再迟,半年时间她也能出关了。”   这好消息让苏苏低迷的情绪短暂被唤起,随后便是没日没夜的被寐喜押着,艰苦修炼中……   看着身旁凝神闭目专注修炼的少年,她只觉这段时日,他待她的态度日渐微妙而明显……   她吁口气,只能故作不知。   在青丘两人又停留了半月,终于能重回人间。   苏苏已经能将斩八顺利呼唤出来,虽然还未能将过去的实力完全发挥,但已可以放心游走人间。   离开那日,两人越过朝阳之谷至人间。朝阳之谷的主人乃是水神吴,他虎身而八足,看见苏苏时八条尾巴和八个脑袋同时转向她,“这么快就走了?”   “嗯。”苏苏点头。   “到了人间之后,莫要蹉跎,早日完成任务,那些老狐狸整日望穿秋水的等着你回来呢。”   苏苏扬起笑,“我会的。”   谈话间,头顶划过一道祥云,青丘离天府极尽,时常能看到各路神仙踏着祥云在头顶进进出出。不过今日这红云只虚晃了晃,飞过朝阳谷之后又飞快地折了回来。   “且慢……”有着一张白净娃娃脸的青年大声叫住他们。   寐喜臭着脸回头,那管是哪路神仙,侧身挡在苏苏身前,“你一路大呼小叫的,有何要事。”   娃娃脸专注的将目光停在他脸上许久,直看得他抓狂的想挠他一爪子时,掩面痛苦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的命盘都乱了!”   苏苏依稀认出来人,“你是……司命星君?”   他转头一看苏苏,“你等等,”随即娴熟无比的摆开阵势掐算命盘,许久之后,纠结地抱头,“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算不出你的命盘……”   苏苏挑眉,“你不是无所不知,掌握众生命盘的司命星君吗。为何会不知道我的命盘?”   “我……我不知道……”   “那就是说,你也看不出我日后的命运如何?”   “我……我不知道!”司命星君痛苦的喃喃,“太可怕了!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跳上祥云,埋头泪奔而去……   全场默了一秒,水神吴干笑道,“唔,司命星君向来就是这般率性,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苏苏:“……”   寐喜:“……”   接连两次,都无法测算出她的命盘,而今,连她身边的寐喜,命盘也乱了吗。   苏苏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是不是……   所有与她相关的人的命运,因为她的介入,皆一同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时年,陈塘关总兵李靖忽闻朝歌妖孽之声,未几,便收到天子密旨,密切搜查境内是否有陌生的女子出没,一经发现,一律先扣下再行定夺。   他皱起眉,如今周方国诸侯姬昌蠢蠢欲动。向来英明的君王怎生被一个妖女迷惑了心智。   “爹爹!爹爹!”   他回头,瞪着又玩得一身稀泥的三子怒目,“哪吒,还不去洗漱干净!”   哪吒闹海(一)、(二)   哪吒闹海(一)   陈塘关地处南广郡,据大江流通东海的要塞,占其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时年此关隘总兵乃是李靖。   其少时曾拜于昆仑度厄真人门下,因仙道难成,故下山辅佐帝辛。原配殷氏生有三子,奈何第三子,已怀胎三年零六个月,仍未分娩。李靖心有存疑,盯着殷氏的肚子道,“孕怀三载有余,尚不降生,非妖即怪。”   殷氏心中委屈,见夫家不悦,只得转身回屋。   是夜,她梦见一个道人突然闯入内室,将一颗灵珠往她怀中一送,匆匆道,“夫人快接麟兒!”   她蓦地从梦中惊醒,突觉腹痛难忍,竟是怀胎三载的麟儿要生了!   李靖在屋外焦虑不安的来回踱步,只听内室殷氏的叫声越发痛苦高亢,暗忖这怀了三年有余的孩子今夜降生,究竟是凶是吉……   忧虑间,忽闻两位小童惊骇欲绝的从内室奔出来,“不好了!老爷!夫人生出了个妖怪!”   李靖闻言忙抽出宝剑冲入内室,“夫人!”   只见满室红光,并隐隐有一股异香袅袅,一个肉球在产婆丫鬟们惊恐的视线中滴溜溜如轮般转动着。他大惊,一剑朝这肉球砍去——   哗啦一声,肉球从中分开,竟从内跳出个小孩儿。   这小孩儿面如傅粉,眉目有神,右手套在一环金镯,肚腹上围着一方红绫,浑身散发金光。   李靖犹疑着抱起这小孩,温软的小小娃儿不哭不闹,定定的看着他,他不由心软,将孩子抱到夫人身边,“夫人,这是我们的孩儿……”   两人又细细端详了这娃儿一阵,心中忧喜交加……   翌日,府外有一道人求见,原来此道乃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正是玉虚十二仙之一。待他问明这三公子是在丑时出生,不由摇头道,“不好,此子生于丑时,正犯了一千七百杀戒。”   遂收了三公子为徒,并为他取名——   “哪吒。”   哪吒便就此拜在太乙真人门下,他右手的金镯乃是乾坤圈,红绫名曰混天绫,皆是乾元山之宝。他两位兄长金吒,木吒也分别拜在玉虚十二仙中的文殊广法天尊以及普贤真人门下。话说这普贤真人与姜尚在玉虚宫中交情最为深厚,可说是最了解姜尚的人,先按下不表。   当说这七年后,李靖收到帝辛密令,正忧心君王被妖孽迷了心智。   孰料没过多久,便忽闻东伯侯姜文焕反了,朝歌收到消息后,天子震怒,姜后第一时间被打入冷宫,软禁起来。   李靖接到战报,为迎战叛军,每日操练三军,训练士卒。   此时正值盛夏,谁料他只是忙于战事疏于管教,三子哪吒竟闯了弥天大祸!   此际,苏苏与寐喜正从青丘回来,恢复了大部分妖力之后,仗着艺高人胆大,寻常的人间术士也奈何不了已吸收了帝流浆之力的两个大妖怪联手,苏苏与寐喜二人便懒得化形,大咧咧的凭原貌一路西行,沿途顺便勾搭走无数痴情儿女的片片芳心。   “前面到哪了?”苏苏有点路痴,一路全靠寐喜带路。   寐喜也存着几分寄情山水之意,看到她眉间的抑郁之色渐消,心中也清朗了起来,“若是没有意外,大概下一个驿城便到西岐的地界之处。”   苏苏一脸崇拜地仰望他,唱作俱佳道,“寐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少年一愣,飞快地移开眼,小声道,“那就……别离开我。”   她不知听见了没有,依然兴致高昂地转头欣赏沿途风景。   寐喜抿了嘴,忽然不吭气了。   挨过一路尴尬的沉默,终于到了驿城……   待二人站在城门口,仰望着城门上的都邑名,额上同时爆出一把黑线。   苏苏眼角抽搐了下,指着城门上三个华丽丽的大字,僵硬地道——“南广郡?!”   他们的目的地是西岐,寐喜竟一路把她带到南方去?既然同样是路痴就承认啊,没事逞什么强!   他面红似火,支支唔唔了下,抓起她的手粗声粗气道,“到都到了!进去就是,西岐的水土难道特别养人?放心,即便会养人你也绝对是例外,我看这南广郡就挺对得住你……唔!”   苏苏两指左右开弓的同时捏住他白生生的脸颊往两边一拉,顺利让他消音。而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拉着寐喜入城了。   “我们是不是太张狂了些。”寐喜道,话虽如此,他依然握着苏苏的手,大摇大摆的从交头接耳神色戒备的城卫军面前走过。   苏苏略略一扫,发现大部分视线果然都是落在她身上。申公豹说的没错,除了周方国外,其他诸侯国都收到帝辛的密令了。既然他们收到密令,定然也知道,她便是红遍朝歌谁人不晓的妖孽。   停下脚步,她朝离她最近的守军撩了撩长发,媚眼一勾,摇曳生姿地朝他走近两步。   守军霎时一呆,倏地又努力回过神,戒备的握紧手中的刀剑,盯着妖女的一举一动。   ……这怎生的尤物,莫怪连英明的天子都被迷惑。   美人突然掩嘴娇笑,娇滴滴的连扫了所有守军一眼,恢复了妲己记忆的她更加风情无限,直看得男人们骨头都隐隐发酥,而后拉着身旁的美丽少年,朝他们再抛了个媚眼,袅袅御风而去……   寐喜心中憋闷无比,却又没有资格质问。只得郁郁的握紧她的手,将她锁在身旁方寸之地。   天气炎热,两人御风而行一段后,便在沿途东海口寻个庇荫之处。   突然,脚下浪如山倒,波涛横生,平地水暴涨数丈高,差点溅到低空飞过,正待降落的两人。   寐喜有些窝火,道,“我们便去看看前方出了何事。”   离东海越近,巨大的浪涛击打声和气流震荡的幅度便越发激烈高亢!隐隐有仙门法器的气息溢出,寐喜与苏苏对视一眼,遂隐了身形,接近斗法中的两方……   忽地!一声凄厉的龙吟爆发!   其声悠长而满怀怨恨……   靠近一看,只见一个还不到寐喜腰间高的红衣小童坐在一条白龙之上,收起金色的乾坤圈,那白龙气息微弱,四肢挺直,竟是被这七岁小童堪堪打死了。   苏苏窒了下,自然明白眼前的小童便是封神演义中著名的斗神——哪吒!   “你们是谁?”   那小童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当然……如果忽视他被喷溅了一脸龙血的小脸蛋,会更可爱。   寐喜扫过那条白龙,暗暗心惊,只道,“我们适才路过,听闻这边巨响频传,因此便来看个究竟。”   哪吒从死龙身上站起,随意抬脚踩在巨大的龙头上,乾坤圈套回腕上,“方才我只是在这边洗浴,否则回去爹爹又该骂我贪玩,谁知我才洗了片刻,便出来一只夜叉挑衅,我就打死了他。”言罢,他伸手一指白龙左侧被打得脑浆迸裂的夜叉,想了想,把乾坤圈脱下来再往东海中洗洗,“啧,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   这理所当然,将一切生灵视若无物的模样不禁令人有些发寒,但他语中却又带着童稚的天真之感。   寐喜看向那条死龙,“那他……”   “他?”小童将洗好的乾坤圈戴好,不满的道,“他在我打死夜叉后出来,一来就不由分说的动手,我就用混天绫裹他上岸,踏住颈项后也是一圈,谁想龙体这般娇弱,这么简单便被我打死了。”   龙……娇弱=口=!   苏苏抹一把冷汗。   ……那是因为你太强了。   随后哪吒低头又瞅了瞅白龙,喃喃道,“龙筋应该挺贵气的吧,爹爹不日就要上阵杀敌,我就抽出龙筋给爹爹束甲。”   言罢,便若无其事的将那可怜的白龙抽筋剥皮……   苏苏与寐喜相视一眼,准备告辞。   没有准确接触到善恶的分野,孩子可以是世上最天真,同时,也能是最残忍的一员。   哪吒的双眼带着孩子般,天真到极致的残忍,突然道,“你们是妖怪吧。”   西岐 丰鄗   西伯侯姬昌衣甲未卸,食指在阡陌纵横的石桌上勾勾画画,如今帝辛正调动王师,不日将再起一场大战,他与东伯侯相隔天南,两军交接会合阻隔重重……   思虑间,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扑簌声。   他打开窗,霍然从外飞入一对衔着丹书的赤鸟,隐隐神光涌现。   姬昌遂稽首一拜,取下丹书。   其上,曰:   ——姬昌,苍帝子。亡殷者纣也。   千里之外的姜尚睁开眼……   赤鸟,乃是传达天帝旨意的神鸟。   已在周方国现世了……   哪吒闹海(二)   ……“你们是妖怪吧。”   苏苏一僵,贴近寐喜,斩八在掌心蠢蠢欲动。   “师傅说,妖怪都会危害人间涂炭生灵,应该彻底清除……”哪吒弯了弯嘴角,用着孩童般纯真的眼神歪头上下打量着他们。   她只觉在这个恐怖而强大的小童面前汗毛都一根根竖立起来。   他再瞅了他们半晌,蓦地抿嘴笑了起来,倒是很有几分同龄孩子的娇气可爱,“不过,我觉得你们也不像是坏人……大哥二哥最近都在他们的师傅那修炼,府里的侍儿也不陪我玩,你们就随我回府陪我几日嘛,答应了,我便放了你们。”   这样就可以了?   苏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啊,原本我们便打算在这游玩几日,在南广郡这几天就住在府上倒也不错。”   松下一口气,她拉住寐喜的手,察觉彼此手心都微微有些汗湿。   小童盯着苏苏片刻,主动牵住她另一只手,察觉她没有回避之后明显很是高兴,“你身上的气我不讨厌,师傅说妖怪身上皆浊臭难耐,你们都不会啊,味道比每日从校场回来一身臭汗的爹爹好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为自己找的玩伴,他是娘怀胎三载才生下的,虽然甫出生爹爹有辟谣,但妖邪之说依然不胫而走……除了爹爹和两位哥哥,其他人向来都不敢接近他,周围皆是那些或惧怕或将他当成稀有怪物般新奇的眼神,反正他也不稀罕!谁稀罕同那些弱得要命的人玩儿,他可以自己找不怕他的玩伴。   苏苏低头看着一点也不认生的哪吒,幸好他本身实力强大,否则这般随性直率的性子恐怕早被人拐了去。   “不过你生的好看,又不是这里的熟面孔,近来入关的陌生女子都会被爹爹扣下,说是朝歌跑了位宠妃,王正全力追捕她呢。”哪吒回头再瞅瞅她……   “你的原形也像你现在这般好看吗?”   黄昏时,李府的家将们便见三公子带着一位陌生少年回了府。那少年肌如瑞雪,颜似朝霞,令人侧目,他怀中抱着一只团成一圈的莹白小狐,疼爱非常。连三公子频频伸手想摸,也被他毫不客气的拍开。   “我儿,怎么这般晚才回来,”殷氏迎出来,抱着幼子怜宠道,注意到这次哪吒带回了个陌生少年,不由道,“这位是……”   “他是孩儿的朋友,娘,这几日就让他先暂住在家中,可好?”哪吒撒娇道。   殷氏沉吟一会,道,“东厢那有一间房,你便让他暂居在那吧。”随后转身吩咐侍儿遣两个奴隶供客人差遣。   苏苏和寐喜一道随着侍儿去自己的厢房,哪吒在身后大声道,“等我用完膳就找你们玩儿!”   “你要在这住几日?”回房后寐喜道。   苏苏抱着尾巴窝在他膝上,有一搭没一搭道,“大概就住个十日,且当是来休息的吧。”大概是哪吒看着她的眼神,突然让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是一般被所有人隔离在外的孤独。   寐喜摸着小狐的背,“也好。”   “不过这几日府中会有大事发生,如果可以,我们还是尽早出去,省的遭池鱼之殃。”   “你是说今日被哪吒打死的那条白龙吧。”   苏苏“嗯”了一声,那可是东海龙王之子,可惜偏偏遇上哪吒这杀神,只能自认倒霉。   寐喜往后一倒,仰躺在床榻上,双手撑在脑后,“也行,就算是走不脱,当看热闹也好。”   苏苏“唔”了声,慢腾腾的从他膝上爬起,踩着狐步走到他胸前,趴下团好。   “啧!大娘,你好重啊,快被你压岔气了。”胸前压着苏苏这块大石,少年咕哝着抱怨道。手却是轻轻将她快滑下来的后腿托回去,盘稳了。   苏苏连个眼皮都不施舍,将脑袋埋入毛茸茸的尾巴中,睡觉。   他摸摸她垂下来的耳朵,低嗤一声,也跟着闭上眼小憩……   当哪吒兴冲冲的跑来时便看见这一人一狐双双安静的睡着,少年的手按在狐身,下意识的护着它不掉下来,那白狐没心没肺的睡得四脚朝天,时不时伸出爪子不耐的挠挠拦在腰间的大掌上……   哪吒犹豫了片刻,重新阖上门。   这温情脉脉的一幕令他有点羡慕了啊。   小童摸摸右腕的乾坤圈,若是……若是以后还是找不到愿意陪他的同伴的话,至少还有乾坤圈会陪着他。   夜凉如水,此刻大难已悄无声息的笼罩在李府上空。   李靖深夜归来,卸下盔甲后却不像往日那般回屋歇息,他坐在后堂,忧思这商汤天下。今日听闻那妖女原来竟到了这南广郡,传令兵已经火速去朝歌报信了,不知今后还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大人!”思虑间,却闻军政官匆忙进来,“外有故人敖光急见——”   此刻哪吒正在后园的海棠轩努力将龙筋打成一条龙筋绦,才打了一半,突然听见李靖在门外大声叫唤。   “爹爹找我有何事?”   李靖面色却是极为难看,冷硬道,“哪吒,你在这做什么?”   哪吒顿时献宝的跑回屋内将打了一半的龙筋绦捧出来,“爹爹,今日我在关外洗浴时突然从海里跳出一只夜叉还有一条白龙,孩儿又没惹他们,他们却百般挑衅,孩儿就用乾坤圈把他们打死 ,顺便抽了那条龙的龙筋,呐,就是这条,在此想连夜打出一条龙筋绦,给爹爹束甲!”   李靖盯着哪吒举到他面前的龙筋,张口结舌,半天,手指抖抖抖地指着他,“你……你,你,你这孽子……”   顿时悲从中来,之前被昔日故友东海龙王敖光一顿斥骂,说是哪吒杀了龙王三太子,他如何也不敢相信,匆匆来找三子对质,谁料……   哪吒原想讨父亲的欢心,却被狠狠斥骂,不由委屈万分。   李靖大声喝道,“孽子!你这次惹下无涯之祸!快随我去见你伯父,向他请罪!”   但请罪又有何用?大错已成,更何况他还抽了龙三太子的龙筋,教龙王情何以堪。   苏苏原是好梦正酣,深更半夜的,却听见外头吵吵嚷嚷,而后一道愤恨的龙吟当空炸响——   “李靖!你生出这等恶子!吾子敖丙乃是正神,夜叉李艮亦是御笔点差,岂得你父子无故擅行打死!我明日奏上天帝,问你的师父要你!”   余音绕梁,震耳欲聋。   苏苏拉着寐喜出去看个究竟,远远便听见李靖怒道,“我李靖求仙未成,谁知竟生下这样的好儿子,惹此灭门之祸!龙王乃是施雨正神,明日天帝准奏施行,我与你母亲三日内俱为刀下之鬼!”   殷氏也泪如雨下,指着哪吒道,“我怀你三年零六个月,方才生你,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谁知竟生得你这灭门绝户之祸根也!”   苏苏蹙起眉,这话对于一个才刚刚七岁,尚还不通世故的小童而言,也太过薄情残酷了吧。   哪吒忽然转头,视线远远与他们对上。她吓了一跳,那哪吒便已朝着父母双膝跪下,“爹爹,娘亲,今日大祸乃是孩儿一人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孩儿岂敢连累父母?我天亮就回乾元山去寻我师傅太乙真人,他必有主意。”   这一夜分外难挨,天刚一擦亮,哪吒便寻了苏苏和寐喜一道去乾元山。   苏苏汗了下,“那不是你师傅太乙真人的据地,别忘了我和寐喜是妖,你带我们去寻你师傅莫不是想让他收了我们。”   “你们只要在乾元山下等我就好,不用陪我上山寻师傅。”哪吒拉着她的手,他只是希望能有人陪他走这一路,便也再无其他。   掌心的小手有些紧张的微僵,苏苏看着他,再如何强大,他也不过是个七岁小童,生平第一次闯下这滔天大祸,原著中的他被父母舍弃,独自一人辗转求助,那时的他,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而今他却阴差阳错的遇见了他们,能多个人陪伴在此刻的他身边……   寐喜倒也不置可否。   三人出府后,哪吒抓一把土,当空一洒,原地便寂然无影。   土遁的速度倒是极快,等到了乾元山下,苏苏和寐喜便留下来,哪吒径自上山到了金光洞寻太乙真人。   寐喜放下怀中的小狐。下了地后,苏苏便舒展了身型,蹦跶一会活络下身子。   “苏苏,你想摊入这趟浑水吗?”   她这次踌躇了下,“我还没想好……”   “也罢,”寐喜道,“看哪吒的法力高强,若是能笼络,日后会是个强大的助力,就算无法成功,能少一个强大的敌手也不错。”   苏苏点头,日后哪吒会是封神之战中周方国那一派的主力之一,现在她还没有选好队。虽然她知道,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属于周,但周有姜尚,她思及此……若要她拜在姜尚摩下效命于他,先不提她是否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光是姜尚一系参与战争的将领皆是从玉虚宫出来的弟子,包括哪吒的师傅,皆是源自玉虚十二仙,十几年前那场血战,玉虚宫不可能忘,若她没事跑到这玉虚宫大队去,只能说自寻死路……   而且,帝辛与她也相识多年,若要她反面相向诛杀小受,她只怕做不到。   无怪乎妲己被屡屡写成是反派,实在是因为她压根就不可能做上正派。   “我去散个心,一刻后就回。”苏苏烦躁的撒开步子一路奔跑,银色的狐身如闪电般,在树丛间穿梭。   落叶的沙沙声婆娑的响起……   苏苏仰着头,迎着氤氲着薄薄晨光的朝日,鼻间盈着清新的青草香……   若是单纯的做一只野狐,每日驰骋在山林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落叶的婆娑声倏地凌乱了起来。   有人?   苏苏在奔跑中快速转换路线,准备回寐喜身边示警,眼尾却见有一截翡翠色的纱衣闪过,这熟悉到令她有些心惊的颜色,不由教她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是该走该留。   “苏苏……”   那人就在她身后,用着曾经令她心跳如今却让她痛恨的清冷声音低低唤着她的名。   “苏苏。”   哪吒闹海(三)   如花美眷,怎敌他,似水流年……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措手不及,各种感情涌上心头,交杂成一片。   “苏苏……”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道,“请你,别再这样叫我了。”   他便没有再叫,却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她对着眼前这轮橘红色的朝阳,思绪空白起来,发现自己与他,经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   当年的秉烛夜谈,当年的倾心相许,当年的月下之舞,当年的相守以诺,终成过往。   他们各自在一方围城,她曾经想走进去,他却迟迟没有走出来。   “你还好吗。”   良久,他道。   “我很好。”她言简意赅。原本可以很好,但为何要让她记起他。   她不好,恢复了记忆之后,一直都不好。胸口的伤已经恢复了,但是她不好,她只要一想起他……一想起这个将剑刺入她胸中的昔日恋人,几乎痛的无法呼吸。   他道,“我……”   “你来做什么。”听到这边的动静,寐喜匆匆赶来。   苏苏怔怔抬起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眸波光点点,像是快要碎裂的水晶。   寐喜单手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苏苏,你怎么了?他有没有伤你。”   心中的怨痛几乎要倾倒出来,苏苏只是摇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留在这。”   寐喜小心地抱住她,又瞥了神情复杂难解的姜尚一眼,转身便要走。   “申公豹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记忆,”姜尚道,“……已经恢复了。”   “那又如何?”苏苏靠在寐喜的掌心,阖上眼,低声道——   “我真后悔,当初几次三番的心软,未杀了你……”我更希望,从来就没有遇见你。   话未落,一阵骤风拂过,原地便已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这低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但依然固执的传入姜尚耳中。   他的动作有瞬间僵硬,而后垂下眼,良久,对着空无一人的林子说,“……我知道。”   有人说,时间可以治愈伤口。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接触多少人,不管如何改变环境心境,伤口却依然还是那般鲜明。   “他说你恢复了记忆,是什么记忆?”寐喜俯首看向她。   “原本,被我舍弃的记忆。”原本,她想丢掉的记忆。   她想她永远都找不到一个答案,明明那时候,虽然他不擅表达,但她能感受到,他是把她捧在手心中,是那样的宠爱……   她是真的有想过要与他白首的……为什么到最后,他却又将彼此的信任抹杀,竟会狠心地刺她一剑。   她找不到,不明白。   想忘却忘不了。   被伤得是这样重。曾经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   寐喜带着她飞入梧桐枝,他倚在树干上,长长的辫发垂落直下,俯看她,“你的记忆里,是不是有他。是不是曾与他……”有过一段情。   “我想我那时错了,”怀中的小狐喃喃道,“他是修仙的道士,我是天生的妖,其实一开始就错了。”   道士与妖怪是天敌,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错误。   她想他那时说的对,他们都错了。 为何当年的自己会那么自信,相信着能与他相恋,能一同走下去?   “苏苏,苏苏……”寐喜托起她,轻轻摩挲着她小小的脑袋,视线与她齐平,盯着她,“你很难过。”   苏苏怔怔地回望他。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   哪吒从乾元山归来时,敏感的觉得两人间气氛有些不对。   “我不在时有出什么事吗。”   寐喜道,“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师傅能助你一臂之力?”   哪吒撇撇嘴,得意昂昂,“这是当然!待我稍后便去天庭找东海龙王。”   苏苏从寐喜怀里探出脑袋,“你去天庭做什么?切莫轻举妄动。”   哪吒怎会听她,“师傅说不会有事,你便放心,更何况师傅也允诺决不干碍父母。不行,我现在该走了,再晚便来不及截下那敖光了!”   苏苏急唤!“哪吒!莫用妄动!”   他没有细听,急急赶往天宫。   待哪吒再次回来时,日已西斜,他心情明显很好,见到苏苏时惯常背着寐喜偷摸一下。   他指尖极凉,带着隐隐的海腥味……   妖类的嗅觉向来敏锐,寐喜抱着苏苏退开一步,“你方才与东海龙王动过手?”   哪吒搔搔头,笑容率真无比,“你倒是猜得不错。此前师傅给我画了隐身符,我便在南天门前等敖光,果然,他没有看见我。我便把他打倒在地,踏住后心,要他收回成命。可是那老匹夫竟敢出言侮辱,若不是师傅的告诫,我便干脆也用乾坤圈打死他,让他和儿子做伴好了。”   苏苏忍不住皱了眉,“哪吒,你这般……是不是太过分了?”   哪吒委屈道,“为何这么说?他出言辱我,我尚还留他一条性命,只是打他几拳,揭了他的龙鳞便罢了。”   苏苏只觉他的是非观念微薄的近乎危险了,究竟是哪个师傅把他教成这样?   寐喜双眼停在哪吒的衣袖内,“恐怕你不止是打了龙王,揭了他的龙鳞,你还把他给虏回来了。”   哪吒心虚的移开视线,咕哝道,“我……也只是想带他回陈塘关,不许他上本。”   苏苏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你这次将他带回来,人家下次还可以继续上天庭奏本。除非你永远把他囚禁在陈塘关,否则只要让他逃出去,你定有杀身之祸。”   “这倒是!”哪吒目光转向龙王藏身的衣袖内,眼中杀机迸现。   “……”   苏苏一脸黑线的将哪吒的脸转回来,放过可怜的东海龙王。杀杀杀,脑袋里除了杀就没别的吗。   寐喜无奈的道,“哪吒,大错已成。如今你也只能向龙王低头认罪求他宽恕,不过他积怨已深,不可能会原谅你。若是说秘密囚禁龙王一世,更不可能,这次你与龙王的纠葛已惊动各方,无法隐瞒下去。   哪吒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是也。这次本是奉玉虚宫法牒,因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姜师叔已下山辅周,我乃是破纣辅周先行官。不过是在九湾河洗澡,遭他们挑衅欺负,是我一时性急,便打死他二命,原本也是小事,这敖光怎么就不依不饶!”   苏苏无语了,伸出爪子摸摸哪吒的头,“乖,别顾着生气,以后我会给你再教育一次。”   哪吒一脸雾煞煞,乖乖应了声“好”。除了个性很扭曲之外,倒是意外的老实。   “你还有其他人可以想办法吗?”对于纵徒行凶的太乙真人苏苏是放弃希望了,哪吒的爹李靖他也不予考虑。   “有是有,”哪吒思索了下,犹豫道。   “还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我要跟随的姜师叔,另外一人是玉鼎真人的弟子,师兄杨戬。”   哪吒闹海(四)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在前往玉鼎真人门下寻杨戬之前,哪吒先行回陈塘关与父母拜别。   寐喜抱着苏苏隐去身形,尾随哪吒到了后堂门口,李靖一夜未眠,颓坐在椅上,眼中血丝密布,殷氏坐在他身侧,也是愁容满面。   近亲情怯,哪吒有些犹疑,回头又望向他们,苏苏朝他挥挥爪子,要他宽心,于是这七岁小童方低了头,进屋谒见父亲。   李靖神色不善,喝道,“你又到哪去了!”   “孩儿前往南天门,请回伯父敖光不必上本。”   “孽子!还在一派胡言!你是何等身份,能上天庭!”   哪吒一急,道,“爹爹息怒,我现在就叫敖光出来作证。”   言罢从袖内取出化为青蛇藏在袖中的敖光,往地上一丢!只见清风过后,敖光缓缓化作人形。   苏苏的脸黑了一半,原来哪吒还没有把敖光放走,现在又莽撞把他丢出来。   李靖吃了一惊,欲去扶形容狼狈的敖光,道,“长兄你为何如此?”   敖光狠狠甩开他的手,大怒道,“李靖!你生的好儿子!”当下把哪吒在南天门厮打胁迫他之事抖出,拉开衣服,把被拔去龙鳞后鲜血淋漓的伤口给他看,“你生出这等恶子!我要把四海龙王齐约到凌霄殿把此事共奏天帝,看你如何交代!”   哪吒眼中凶光一闪,寐喜忙暗中给他施了个眼色,阻止他暴起。否则怕哪吒要抡起乾坤圈直接把东海龙王打杀当场,到时事态就越发无法收拾。   犹不知自己逃过大劫的敖光一声龙吟,气势汹汹地飞回东海。   李靖颓然跌坐在椅上,“此事越发严重,恐一家难逃杀身之祸也……”   事已至此,哪吒也不再相瞒,双膝跪地,如实道,“爹爹,娘亲,切勿忧心,孩儿并非凡胎,实乃奉玉虚宫符命辅佐明君方下凡投生于此,若有何大事,有师傅承当,父亲毋需挂念。”   李靖闻言久久不语,三子这般说,倒也不会有假。更何况他既能上天府,又言辞真切,应是有些门道玄机。   殷氏见李靖沉吟久久,眉目中对哪吒怨气深深,忙朝哪吒斥道,“你还在这里,还不快回屋思过!”   哪吒只得闷闷不乐的出去,   苏苏和寐喜见他神情低落,“要不你就去金霞洞玉鼎真人那找你的师兄杨戬想办法吧,别闷在家胡思乱想。”   哪吒摇头,“我还是明日再去吧,爹爹刚才大发雷霆,若是我现在去找师兄,等会他来找我,发现我又不在,岂不是更生怒意。”   苏苏默默无言,从寐喜怀中跳出,安抚的轻轻蹭了蹭他。   “不过师尊说,姜师兄曾去拜会过他,取了这次玉虚宫下凡弟子的名单,或许能在杨戬师兄那遇见他。”   寐喜下意识看了苏苏一眼,苏苏没有接话。   哪吒未注意到两人各怀心思,郁郁的自顾自叨念了一会,到底不是个坐得住的主,没过片刻便嘟囔着,“不然……我们先出去逛逛,等等再回来继续思过?”   三人施施然出了府,街上行人往来如织,几乎人手一把折扇,扇个不停,秋老虎晒得人头晕眼花。   哪吒道,“要不要到城楼上纳凉?那边临江而立,凉风袭人。”   苏苏一身长长的丰美皮毛,漂亮是漂亮,但可以想象一下在大太阳底下围皮草,这是怎样一种销魂的感觉。   一行人遂登上陈塘关的城楼上纳凉,一登上城楼,哪吒便被城楼左侧的兵器架吸引,一把黑中泛红的弓在玄黑的兵器架上分外醒目,弓旁置着三支箭。他三两步走到兵器架前,抓起弓箭好奇的打量。   苏苏和寐喜乃是妖体,那弓箭一近身,便觉得隐隐神光迸现,裸 露于外的肌肤有烧灼之感。   “苏苏,寐喜,快过来看看!这弓上写着乾坤弓,这箭还叫震天箭,真是有趣。”   苏苏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劝阻道,“有趣什么,你就别妄动了,小心又惹出什么祸端。”   哪吒道,“师傅说我未来会做先行官,破成汤天下!现在我开始练习武艺,也是应当,恰好手上有合意的弓箭,先练习一下也好。”   寐喜不屑的撇撇嘴,“你还真将你师傅的话当宝了,这弓箭怕是大有来头,你爹爹放在这城楼上,应是整关之宝,你这次还是三思而后行,切勿鲁莽。”   哪吒闻言,依依不舍的抱着弓箭看向苏苏,发现她还是一脸不赞同的坚定摇头,只得悻悻道“好吧,听你们的就是……”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弓箭放下。   对封神剧情只模糊记了个大概的苏苏只是下意识的劝阻,阴差阳错的,救了阐教的对手,截教中的石矶娘娘。   那弓箭乃是轩辕黄帝所铸,自从黄帝大破蚩尤留传至今,无人能拿得起。今日被哪吒拿起来,原本是哪吒为演习随意射箭,结果一箭将石矶娘娘的门人射死,随后石矶娘娘上门兴师问罪,终被哪吒的师傅太乙真人的三昧真火烧死。   此番被苏苏与寐喜无意间横插一杆,未来封神之战中阐教与截教双方的战斗主力开始发生变数。   但此刻哪吒虽免除了潜伏的一祸,但之前铸成的大错却因果循环,速雷不及掩耳的回报于他身上。   适逢哪吒正百无聊赖的在城楼上,突然天空阴云密布,东海波浪滔天,从海面掀起一阵飓风……   不好,三人顿时色变,只见飓风的风眼中隐隐看见四条巨龙上下翻飞的身影,头顶滚滚云海几乎都被这飓风卷住,全部疯狂涌现风眼,霎时只见偌大的天空以陈塘关为圆心,其余各处皆万里无云碧蓝如镜,只有陈塘关上空被一团浓浓的阴云笼罩……   城内所有百姓皆看到这番异像,唯恐是天罚,纷纷跪地叩首。   哪吒握住手上的乾坤圈,怒道,“看来敖光果然请了其余三海的龙王来我陈塘关捣乱,看我去收拾收拾他。”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苏苏面有忧色。   果然,她话才刚出口,便听见那四条龙在飓风中嘶吼,“我四海龙君已奏准天帝,特来拿李靖殷氏,闲杂人等且退。”   哪吒瞬间白了脸。   “竟然,这么快……”   寐喜拦住抓着乾坤圈就要赶回府的哪吒,“别冲动,你现在去也没有任何办法,那四海龙君这次已奏准天帝,并非师出无名。”   “那……我,我去找师傅!”哪吒到底不过是个七岁娃儿,猛地向前走了两步便要去金光洞。   “哪吒,”苏苏叫住他,“……没用的。你师傅此前不是说能护住你父母,结果这四海龙君还是照样来拿。”   哪吒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放声大哭,“子作灾殃,遗累父母,其心何安!”   苏苏本想说,你自然是心有不安,但你舍身成仁之后,你父亲可没有不安过。   “师傅至少知道一个保全的方法,”哪吒竭力平稳道,似也隐隐有了什么预兆,只道,“与你们相处这几日,其实我很是欢喜的。今日便就此拜别吧……”   苏苏心中一酸,他们初相遇时哪吒便大错已成……无力回天。   “我……寻师傅去了,”哪吒背转过身,道“你们走了之后,就别再回来了。不久师尊师叔们应会齐聚在此,若是被其他道友看见,怕会横生枝节。”   寐喜犹豫了下,转头看向苏苏,“走吧,苏苏。”   他们如今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了,更何况,就算留下,也没有什么帮助。他们陪哪吒这几日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苏苏轻盈的跳入他怀中,任由寐喜将她抱走,突然又忍不住,趴在寐喜肩上去看身后的哪吒那小小的身影。   他背对着他们,乾坤圈攥得紧紧地,似乎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一般。   哪吒,其实你也很害怕吧……   突然想起最后哪吒的结局,是生生的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是怎样的痛?那时候的他,心中是多么害怕而绝望。   或许,或许她可以想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呢……   思及此,苏苏觉得这无谓的善心又窜出来做什么,他和姜尚一般,日后都是她的敌手,指不定未来被他的师傅洗脑了,压根不领会她的好心,和姜尚那白眼狼一样,冷不伶仃的也咬了她一口。   “寐喜,你速度快一些,我们接下来就去周方国吧。”   “好。”   只见虹光一闪,少年的速度极快,他没有刻意掩去身影,犹如鬼魅般悄然飞掠的身姿,由于移动的速度过快,令旁人无法看清踪迹。   周遭的景物在飞速倒退,未几,两人便出了南广郡,直奔周方国。   出了地界那一刻,苏苏转过头,望着依然被阴云重重锁住的陈塘关。   寐喜霍地叹息了下,蓦地折身飞往玉泉山。   苏苏一惊,“寐喜,这不是前往西岐的路。”   “我知道,”寐喜脚步未停,“这是前往玉泉山的路,杨戬便在此……”   苏苏沉默了下,摇头道,“不行,我们是妖,跑去杨戬那太过冒险,寐喜,没有必要的。”   “你当真是这么觉得?”   寐喜停下来,盯着怀中的小狐道,“我很了解你,苏苏。你心里当真不愿救哪吒?”   朝歌   “陛下,”闻仲躬身而立,“那妖孽由臣亲自去南广郡收服便好,陛下毋需舟车劳顿,有损龙体。”   帝辛正衣冠,指尖漫不经心的拂过案上堆叠的龟甲,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朕心意已决。”   此刻,玉泉山下,苏苏望着眼前两条路,犹疑的停下。   “看来玉泉山戒备很是森严,”寐喜抬手指了指这两条不同的路,“必须尽快选出一条,否则怕是不及。”   苏苏抿住唇,“这八卦阵相生相克,我从前只略通一二,不算擅长。”   寐喜望向苏苏,对这八卦阵明显有些恼意,“不然你便在这里等我,待我探完路就来找你。”   “你也说必须尽快选出路来,我怕我们这边还未走出阵法,哪吒就已经……”   寐喜知道她的意思,既然他们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到了人家家门口又再灰溜溜的回去。   时间紧急,苏苏沉吟了下,道,“我选左边的吧,1个时辰后不论成功于否,我们都在这里见。”虽然她私下想救那孩子,但她更不愿意寐喜出事。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和寐喜双双离开……思及那小童寂寞又单纯直率的眼神,对世事犹如一张白纸的他,那小小的身体,最后毅然咬牙割肉剔骨之惨状,她心中总有什么陈恒在那,就是走,也走的不安。   寐喜将他的翎羽递给她,“若有什么意外,你便唤我就是。”   苏苏点了点头,将翎羽叼在口中。   寐喜停在原地,看着苏苏踏入小径后,若一团烟雾,缓缓融入阵中,只看见不断忽隐忽现的朦胧白影。待再也看不见她了,方深吸口气,走上另一条路。   ……   一连行了近半个时辰,这条路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顺利,只不过当她走了一半再回首时,身后的入口已经消失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多想,只管往前奔去。   看来这玉泉山虽然戒备严密,但只是设了迷障,并未布置陷阱和攻击之术……由此可推测那杨戬并不是好杀之人吗。苏苏皱起眉,但那些阐教的弟子对人不好杀,但不保证对妖也是一样。   越往上,雾气便越大。   青雾弥漫间,两米外的事物已看得模模糊糊,五米外的,几乎皆是混沌一片。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苏苏心急如焚,几乎要乱闯乱转,忽然眼前霍地一亮!   有人正破开术法过来了……   她倒是机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藏在浓雾中。果不其然,不多时,前方隐约有人声传来……   离得近了,她看见是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朝自己的藏身之处走来。当先那人侧身朝身后微微拱手,“师叔,且让吾送你一程……”   那动作利落不羁,极是潇洒。一袭水合服,扇云冠,腰束丝绦,眉目顾盼间由是丰神秀美。   日后号称天界第一战神的二郎真君此刻方崭露头角,缓缓踏着云履走入迷雾之中……   哪吒闹海(终)   这就是杨戬?日后的二郎神。   苏苏目光定在他额上的第三只神眼上,往后又退了一步,老实说,拜闻仲所赐,她对三只眼睛的男人都本能的排斥警戒。   杨戬含笑与身后的青年交谈,而后似不经意般,眼尾往她的藏身地淡淡扫过……   她心中蓦地一惊。   此刻的杨戬虽然是肉身,但他乃是神的后裔,其母为天帝嫡妹云华仙子,血统自是高贵。他也是一袭白衣,扇云冠下的长发服帖的垂落腰下,在朦朦青雾似梦似幻中,与将白衣穿得风骚入骨的申公豹截然不同,白衣在他身上蕴蕴含光,越发皎皎,尤为出尘逼人。日后的封神之战中,他银甲白马,美玉容颜,手执三尖两刃枪,来去自如,势不可挡,何等潇洒风流!   他身后的青年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了他的神眼。   这个挺直的背影,苏苏曾经看了千万次,她偏过脸,思量着是按照原计划直接请杨戬出面救哪吒,抑或是稍安勿躁,再观望下形式。   “师叔,便要告辞了吗。”   姜尚颔首,单手背负在身后。   苏苏只觉脚下一动,身不由己的缩小了身形被吸入姜尚袖中,曾经熟悉而陌生的清冷气息萦绕在鼻间,她怔了下,小小的手抓着他的袖子固定住,往外看去……   姜尚不动声色的将苏苏藏在袖中,与杨戬未有寒暄,便一稽拜别了。   杨戬只似笑非笑,“看来师叔另有要事,那就不妨碍师叔了。”   姜尚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师叔……”杨戬道,“师叔只管畅意做自己想做的吧,只要,莫忘了师尊交予你的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姜尚停了下脚步,而后不再回头,步履坚定的消失在茫茫青雾中。   出了玉泉山之后,姜尚挥袖将苏苏放出来,“你为何会来玉泉山,若是被玉虚宫的弟子发现,后果你可想过?”   苏苏不答,只径直对着翎羽用心音呼唤寐喜:我已经出来了,你情况如何?   寐喜几乎是立刻就回了话,“我没事。时间紧迫,你先去陈塘关,我稍后就到。”   苏苏将翎羽叼回口中,翎羽如碎冰般,下一刻便化作光点融化在空气中……   姜尚也并不催促,只默默等在一旁。   苏苏收了翎羽,犹豫了下,与他之间恩怨过往缠绕经年,若是可能,她甚至连见也不想见他。但面前只有他这一个人选,只冷淡地转过脸道,“你知道哪吒吗,他是你师侄。日前无意铸成大错恐有杀身之祸。你……能否救他。”   “是去陈塘关吗。”姜尚望了她一眼,足下御风,“那便走吧。”   她未料到他这般干脆,脚尖轻轻一点,她便凌云飞掠,为他引路……   不到半天,再次重返南广郡,远远望去,陈塘关已被阴云盘踞而成的巨龙紧紧缠绕……   四面龙吟咆哮几乎令人胆战欲裂,她一急越发加快了速度,姜尚默默与她并肩而行,暗暗扬袖托起身旁纤细的身影,为她添一分助力。   苏苏察觉身体瞬间轻盈了许多,她抿着唇,此刻也不与他倔强,只作毫无所觉,身形如电般越过他,飞往碧空之上……   蓦地,原本震天撼地的嘶吼声霍然停住了……   整座城一片异样的死寂。   这样的安静,静得仿佛是整个陈塘关被掐住了喉咙般窒息的死寂。   苏苏心中一凉,提起最快速度赶往城楼前——   幸好,看见天空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来得及……   那小童也看见了她,朦胧地对她一笑。   苏苏还来不及回他一个笑靥,下一刻……眼前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场漫天红雨……   “哪吒——”   他尚且能牵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而后低下头艰涩的拔出剖开腹中的剑,想继续断手,剜肠,剔骨……   突然周身一暖。   他便看见那只总是被师傅们耳提面命见必诛杀的妖,温柔的抱住他……   很久没有人这般抱着他了,他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在人间太累了。   师兄们欣羡于他,能被师尊选上,又有着强横的力量,在满是弱者的人间足以横行天下了吧。他自然也觉得,有力量是好的。但是这份力量,与周围却是格格不入。   师傅告诉他要除妖,却没有告诉他,在人间:反常即为妖。原来妖的判定是这般简单。   他不是妖,但拥有这身并不匹配太过出众的能力,只是让周遭的人更惧怕他。更害怕触怒他,更不愿意靠近他……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突然了悟了许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弄明白。   但是……   他伸出手,攥着少女抱住他的手腕,但是……妖并不一定都是坏的吧。   也是有,愿意让人真心相付的妖怪。   最终这场剧幕在姜尚与四海龙王的交锋中结束。   苏苏突然觉得很无力,似乎自己总是努力的尝试着去改变什么,却依然什么都无法改变。   ……像一个可笑的小丑。   她阖上眼,站在哪吒小小的坟冢前。   哪吒的死对于她而言,在更深一层的领域,打击性几乎是毁灭的……   历史的轨迹是这般强大而不可撼动,她竭力挣扎的力量,在这几乎能主宰摧毁一切的命运面前,是这样的渺小无力。   她不愿意就这么等死。   她转过身,看向一袭青色道服的姜尚,他的心思太深,曾经她以为自己能触摸的到,但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你还会不会再杀我一次?”苏苏道。   姜尚盯着她久久,也许是太久了,那眼神几乎要让她以为他在落泪,他一字一句地道,“不会。”   苏苏忍不住低嗤了一声,一样坚决的,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信。”   姜尚依然面色不变,垂下眼,半晌,只道,“……我知道。”   “姜尚,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吧。”苏苏道,“以后你若是见到我,你就避开我,我若知道你的行踪,我也会绕路走。老死不相见……好不好。”   他蓦地抬起头,看着她。   苏苏不去看他的眼神,“我原就是这样的女子,爱恨分明,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我会不顾一切的对他好,一直,一直对他好……”   他闭上眼,不自觉握紧拳。   “若是他负了我,伤了我……”苏苏下意识抚上左胸,决绝的道,“这里,便永远不会忘记。”   “姜尚,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想忠于自己的感情,是喜欢,就抛开矜持,决不退缩……”而后忍不住自嘲道,“你那时应该珍惜我的……因为,一旦心死,我便不再回头。”   所以,现在就别再来见她了。   她想她会成功的忘记他的,虽然……如今每每在无意中想起,她胸中依然会痛……   真的很痛。   痛得她弯下腰,努力忍耐着不哭泣。   她觉得爱情很不公平。   她只是平常无奇的爱过一个人,记住他,只要一瞬间,忘记他,却不知要不要赔去一生的时间。   她开始往前走,路的尽头,少年不悦的皱着眉,瞥了眼她身后的姜尚,“怎么和他啰嗦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耸肩,挽起他的手,“你这么久了肚子不饿吗,我们去试试城南的小铺。”   “你不要回避我的话……”   “你倒是说话呀……”   苏苏转头,他依然身形寂寥的伫立在原地。她只视而不见,挽紧了寐喜的手,努力欢快的谈论晚上的菜谱、   她想,她还是要谢谢他。   谢谢他……曾经让她那样不顾一切的,爱过他。   命运难测,原本苏苏认为难以撼动不可改变的历史,却已在一点点动摇。   以没有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带着一腔怨气死去的哪吒为起点,命运缓慢而微渺的……崩裂。   朝歌中各方敬献的神兽有数头。   除去闻仲的黑麒麟,能日行万里的神兽便是一头额上生有犄角的膘健赤马,遂作为帝辛的骑兽。   翌日,帝辛力排众议的在闻仲和数十能人异士的陪伴之下离开朝歌……   不过疾驰了一日一夜,一行人便已到了南广郡。   却见满城沸沸扬扬,这在各方势力微妙的时分踏风而来,谁也料不到帝辛此行,竟改变了天下局势……   再遇帝辛   刚逃离四海龙王的阴霾,陈塘关上空的阴云还未散去。   这日,一声嘶吼自天空传来……   其声若奔雷,压抑而乍然撕裂空气——   惶恐的人们抬起头,只见一头巨大的黑色麒麟仰首嘶鸣着,其上隐约可见一线人影……   随后,那当先开路的麒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朝地面缓缓降落,伴随着麒麟的俯首称臣,无预警的,高空骤现出一头额上生有犄角形容若马的骑兽,也许是速度过快,教人以为是凭空出现一般,不过眨眼间便已到了麒麟身前。   两兽一黑一赤,神俊非常,但比之更夺目的是那赤马背上君临天下的男人。   帝辛俯视着脚下的臣民,他们匍匐着,战战兢兢的仰望着这个帝国的主宰。   他一头长长的青丝被疾风吹开,高高的四散飞扬,苍白俊美的脸上眼睫低垂着,下巴的弧线却倨傲的抬着,似乎没有任何人能进入他的视野中。   下一瞬,尖利的长啸一波波荡开……   不过眨眼间,四方长啸连绵不绝,伴随着长啸,自四面八方骤现数十个黑色身影,帝辛从骑兽上走下来的那一刻,他周遭瞬间被一群黑甲裹身犹带风尘的死士包围护卫。   形貌冷峻,白发如雪的闻仲骑在黑麒麟上,右手按在腰间金色的雌雄鞭上,目若寒光的环视众人,戒卫森严。   至总兵府门前,闻仲利落的金鞭一扫,强大的气劲隔空将朱门连同墙壁震碎,把入口扩张的足以令帝辛这支恐怖的护卫团进入。   待他们旁若无人的入府之后,终于逃离帝辛的威压,臣民们方松了口气,有好事者飞奔而出,将此事传扬出去……   苏苏与寐喜此时正在城南小铺,这家小铺是那时与哪吒出门散心时撞见的。虽然这个时代调料稀少,但胜在味道鲜美爽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意想起哪吒,寐喜道,“也不知他的行宫修筑如何。”   苏苏托着腮,“殷氏应该会为他修筑行宫,不过要暗中瞒着李靖了。”   寐喜盯着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哪吒死去翌日,苏苏便深夜将他叫醒,要他一道去总兵府。他不由奇怪,哪吒已死,去总兵府所为何事。她只是神秘的竖起食指立在唇边,闭口不答。   问得急了,她也只含糊神秘的道,“哪吒会再回来的,去总兵府想看看能不能守到他。”   夜凉如水,两人在黑夜中潜行,哪吒他生前性格勇猛,死后魂魄也是骁雄,也不知太乙真人施了什么法宝,他们在李府房顶埋伏了一夜,依然未等到什么动静。   当夜,殷氏受哪吒托梦,乞求她为自己在翠屏山建行宫,让他能生受一些香火,三载后便能重返人间。   殷氏听罢,和李靖商量一二,但李靖严词拒绝,只喝道,“你还哭他做什么,那孽子害我们不浅,‘梦由心生’,你是思念过度,不必这般疑神疑鬼。”   殷氏无奈,只得以泪洗面,但之后接连三天哪吒都来托梦,于是这等奇事很快便流传到市井……   结合此前一些蛛丝马迹,寐喜心中对苏苏的疑惑也越发浓重。   苏苏睨了他一眼,懒懒的逗他,“我就是知道,你若想知道为什么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哟。”   寐喜笑着摇头,忍不住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动作有些出格了,苏苏的笑容蓦地收敛,直起身拉开些距离。   突然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传来,说这陈塘关又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连权倾朝野的闻太师都低头臣服,一路倾身相护。   也莫怪这一干民众会认得闻仲。   他的人气在民间向来很高,专业配备三眼白发,黑麒麟,雌雄金鞭,自前朝的帝乙到现在的帝辛,数十年来都不变,众人早已耳熟能详。   而大商能让这闻太师低头的,还能有谁?   一向位居偏远的南广郡能迎来这么个大人物,对于刚遭到四海龙王肆虐的臣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苏苏和寐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想不到闻仲与帝辛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   此刻这陈塘关怕是不能留了。   太乙真人,姜尚,闻仲,帝辛,无一不在此。   要这么走了吗,恢复了记忆之后,面对她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帝辛,苏苏此刻百味杂陈……过去的情谊和最后一次的决绝在脑中交错而过。   寐喜拉住苏苏的手,“……你要走吗。”   苏苏咬着唇,鲜衣怒马意气飞扬的少年帝辛依稀浮在眼前,要去见一见故人吗……   寐喜不知她心中的挣扎,拉着她的手走出小铺,两人绕过街角利用视觉的盲点迅速隐身,寐喜拉着她直赴城门。   远远的,还未到城门前便发现一道金色的结界拦住所有出口,他们又接连飞往其他城门,果然,整座陈塘关四大城门皆被闻仲封住。   若是要强硬冲开并非不行,但此刻两人在路上往来飞驰时思绪渐渐冷静下来……谁都没有再提离开之事了。   女娲的任务……   也许是出来游玩太久了,竟都忘了彼此身负的灭世任务。   女娲的旨命他们已接了,这不可违逆的旨意就如同人间的军令状一般,若成功,便是一步登天位列仙班,若接下之后未竭力完成使命,就必须要有接受天罚神形俱灭的觉悟。   苏苏上一次跑的不是时机。   若是待帝辛厌倦了她不被迷惑时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或可借口已竭力完成,奈何帝辛不为所诱为由,或能留一条生路。   但此刻帝辛对她似圣眷犹在,又四海寻她,若她这样就是恶意违逆女娲的旨意……   寐喜沉默下来,和她并肩飞往东海边,良久道,“你要去见他吗?”   苏苏远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随意坐下,“我……没有想好,也许会去见吧。”   少年“嗯”了一声,垂下眼,却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不见。   苏苏偏头看他,“你……希望我见是不见?”   他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纤细,仿佛只要他一用力就会捏碎了一般,他下意识又松了几分力,却又不想放手,于是只松松的套在她腕间,保留一个微妙的距离。   一开始,他尚还记得女娲的旨意,提醒自己不要陷落,与她斩断了那分甫滋长萌芽的情意。   ……究竟是何时,他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究竟是从何时起,难以忍耐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   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入别人怀中的滋味……他尝过了一次,刻骨铭心。   但同样的,他也放弃不了自己的家族。吃掉了所有的兄弟和竞争对手,成为了族长,成神成凤一直是整个家族的梦想……   他们是最接近凤凰的种族,却滞留在人间,与寻常小妖为伍。他们期盼得太久了……当族内得知他被女娲选中的消息,那欢呼沸腾之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又怎可,让族群为了他的爱情和任性毁灭。   现实与感情在激烈挣扎着,彼时他可以忍痛放弃感情,但这段时间的温馨温情他却难以放下。   苏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突然低笑着站起身,“我知道的,你向来不是个不知考量的人。你应该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寐喜依然坐在原地,单手拉住她,“等等,苏苏,再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再多的时间又如何。”苏苏却也不想再回避了,她知道,回避不了。问题的核心根本没有解决。   悉悉索索的的脚步声响起,“咔嚓咔嚓……果然出去走一圈经历了更多事情会成长许多啊……咔嚓咔嚓……”一只肥嫩的兔子叼着根萝卜,忧郁的垂着耳朵边啃得咔嚓声连天,边感慨,“失落了失落了……咔嚓咔嚓,好像女儿长大了一样……”   又是这只爱装兔子的豹子,苏苏抽出手,没好气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你呗……咔嚓咔嚓,最近各方人马齐聚在此,我怕你一个不小心被收了,女娲不是要郁闷死。”   苏苏挑眉,“然后呢,你打算押着我去见帝辛?”   兔子干脆的把最后一口萝卜啃完,“这种没义气没情调的事情我会做吗?”   “会!”   “噢噢,我好伤心啊~苏苏。”   苏苏冷冷的无视他,早已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哪里会理会他的唱作俱佳。   寐喜敏锐地道,“这只兔子就是那日的申公豹吧。”   苏苏点头,“算旧识吧。”   “他是站在你这边?”听言辞似在维护她,但她的态度却是明显的敌意和排斥。   苏苏耸肩,依然是不确定的道,“算是吧。”   “别这么无情嘛,”兔子蹦蹦跳跳的蹭到苏苏脚边,立刻被一脚踢飞,他哀怨的抱头,“苏苏,时间已不多。你何时入宫?”   她停顿了下,“到时我会通知你。”   “等等,”少年握住她抽离的手,道,“这一次,我也陪你入宫。”   总兵府   李靖收到传令官的消息即刻赶回府中。   帝辛随意坐在主位上,蹙眉只与拜在堂下的李靖粗略应付了两句,便离开议事厅回李府为他安排的厢房休息。   他的身体这十几年日况愈下,这般连续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于他而言,毕竟是太过勉强了。   “陛下,还有何事需吩咐微臣?”闻仲与那数十个死士牢牢围在这厢房四面,不留任何死角。   帝辛将手掩在唇边低咳了几声,饮下闻仲立刻奉上的汤药,阖上眼躺回床榻,难掩倦色,“……若是,看见一只小狐,或者是妲己进来,就不用拦她。我有一些事要问她。”   闻仲直觉反对,道,“陛下——”   帝辛依然阖着眼,态度却坚决的道,“就按朕所言,其他朕一概负责。”   他有很强的预感,会再见到她。   此时苏苏已恢复成原形,决定还是待日暮西斜以狐身面对他。   没办法,谁叫她的人气还不如原形,美则美矣,不受宠爱却是事实。   索性等了2个多时辰,寐喜暂时未陪在她身边,于是她便只好孤身入府,兔子正咬着根萝卜远远在外头等着,“别紧张,我会在外头护着你的,就算是那闻仲不识趣的‘打扰’,我也会有办法的。”   苏苏实在感动不起来,无视他,时间一到直接掠进李府。   不对,甫一入府她便感觉有一丝异样。借着风中的气息她飞往李府东面用来招待贵客的厢房,沿途熟悉的兵器散乱一地,帝辛的厢房周遭被一群黑甲死士们牢牢包围。   她的速度于凡人而言是难以察觉,但对着这群死士,他们却没有谁加以阻止。   她犹疑了下,空气中没有嗅到恶意的气息。于是她便沉吟了下,索性缓下速度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大咧咧的推开帝辛的房门……   浓烈的药草味扑鼻而来,他半倚在床上闷咳着,那双比寻常人更黑的瞳孔印着她谨慎靠近的身影。   “……你终究是来了。”   她点头又摇头,而后慢慢走近他。   也许,新的开端就这样开始了。   西岐之乱(一)、(二)   西岐之乱(一)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旧事如梦,故人难测。   苏苏甩了甩蓬松的狐尾,仰起头看向他。   帝辛朝她伸出手,露出浅浅的笑容,“过来。”   苏苏不易察觉的停了下,然后……狠狠一爪子挠过去!   “你小子胆肥了!这样同我说话!”这架势是招小猫还是小狗啊。   帝辛的笑容霍然明亮了起来,他没有将手收回去,仿佛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般,缓慢又慎重的道,“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以为像我这般漂亮的狐狸那么好找吗。”虽然人形被族里的同伴们甩了一条街,但是原形的话,她论第二没有狐狸敢占第一。   帝辛低笑着将手再次伸到她面前,“来……”   她这才毫不犹豫的跳上他的大掌,随即他双手轻轻托高她,与那双熟悉的琥珀色双瞳静静相望。   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进门前苏苏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故作欢快熟稔的主动勾起他的亲切熟悉感。此时看到这般放松而略带当年稚气的帝辛,她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眼前的病美男很秀色可餐,但一直这样玩对视下去她怕自己会变成斗鸡眼。   “看完了没有,放我下去,下去。”苏苏张牙舞爪的开始扑腾,随时准备出爪挠他。   帝辛将她轻轻放在枕边,很快又抑不住闷咳着,翻了个身,正对着她。   “你的身体……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差了。”   待闷咳声稍停,他蹙着眉,脸上越发病态的苍白,更显得那张薄唇鲜红欲滴,他只是自嘲的摇头,将她的话带过去,而后将之前被她挠破皮的手背指给她看,“你看,流血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下手真狠。”   苏苏心虚的瞟了下,嘟囔着,“这种小伤口舔舔就好了嘛。”   帝辛默默的将手伸到她面前,毫不客气的道,“舔。”   苏苏脸一黑,恨不得再挠他一爪子,   他识相的在苏苏挥爪前收回手,微启红唇,伸舌舔去血渍,白皙修长的手与鲜红的血和嘴唇相衬,带着别样扣动人心的蛊惑。   苏苏的心跳停了停,别过脸,单纯为美色晃了神。   帝辛伸出手抚摸了下她的头,苏苏慢腾腾的挪动了下身体,蓬松漂亮的大尾巴拍开他的手,“干嘛。”   “叙旧时间结束。”帝辛收回眼中的温情怀念之色,正色道,“开始谈正题。”   啧,还是没躲过。   苏苏也不浪费时间装傻,“你这次费尽人力的找我是为什么。”   与聪明识相的人谈话是件愉悦的事。帝辛抚弄着她的背脊,疏懒的眼神中暗藏锋芒,“苏苏,是你的真名?”   算……“是吧。”   “你究竟是为何在消失了十几年后重新来到我的身边。”帝辛指尖挑起她尖细的下巴,转过来正对他,眼若冰霜,“你对我大商,有何图谋。”   我对这成汤天下当然没有图谋,关键是我背后的女娲对你有图谋。   如今的帝辛心思越发难测,更何况还有闻仲,太乙真人一行在陈塘关霸着,她还没有活腻了挥霍自己的小命,对他直言‘没错!我是奉命要毁你成汤六百年基业,你看着办吧。’。   于是苏苏只郁郁地道,“我没有图谋,只是甫化为人形,想去熟悉的故人那适应一下人间的生活。”接着无耻的搬出当年糊弄姜尚的那套说辞,“在我们狐族,每只狐成年时都必须去人间试炼,历经了总总情事锤炼身心,在修业中方能更好的静心领悟,领会奥妙。”   帝辛沉吟了一阵,神情莫测,难以看出他有没有尽信。只不置可否的抚摸了下她的头,直接跳入下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何你不主动告诉我你的身份,却假冒为苏护之女,引诱我带你回朝歌。”   小狐抬起小下巴得意昂昂的甩着雪白的大尾巴,“能隐瞒过你,证明我的功力还是很高的嘛。只是你身边的术者着实可恶,整日叨念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我真的有异心,”她伸长颈子,脑袋在他微微敞开衣襟的光裸胸前用力蹭了蹭,讨喜可爱的歪着头,“若我有异心的话,我与你可是从小玩到大,那时你才十一岁,羽翼未丰,多得是机会可以趁你毫无防备时吃了你,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去害你。”   她故意挑出旧事打消帝辛的大半疑虑,虽然现在他还未尽信于她,但眼中的寒霜已褪冰许多。   “若非最后你被闻仲打回原形,我尚且不知,你就是当年那只白狐。”帝辛修长的指节滑到她毛茸茸的雪白耳朵上,“我记得你的眼睛,记得你的皮毛。为何那时你不出声向我求助?”   看到她原形那瞬间的冲击很大,反复确认了多次的纯真少女,原来那些甜蜜的情话全部都是骗他,他是占据了六百年天下的成汤之主,竟被一只妖邪耍弄欺瞒了这么久,叫他如何不愤怒!   只是最初的怒气过后,视线下意识停留在那双熟悉的眼睛和毛色上,他有片刻的怀疑,遂极力压抑住怒气,从闻仲手中暂留下她。   还未待他亲自审问,她便被同伴救走,离开朝歌。   过去那只神秘来去的小狐和现在这个朝夕相伴的少女,与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在脑中闪过,心中有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熄灭了多年之后重新燃烧……他独自在宫中静思了一夜,第二日下令,四海搜捕这只满嘴谎言的狡猾白狐。   苏苏在他隐隐灼热的眼神下不自在的偏了脸,“那时我吓都吓懵了,更何况看你怒气滔天,先不说在你气头上坦白有没有用,我与你已经十几载未见,我哪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只白狐。而且宫中妖孽之说盛行,你是天命所归的王,大庭广众之下,我又怎可坦言害你?若是被一些卫道士知道你曾与我这妖孽过从甚密,会辱了你的清明。”   可惜这般慷慨陈词也没换得帝辛一丝感动之色,他依然曼声道,“那时云中子送‘巨阙’除妖,为何测不出你。”   “那时我的妖力被封住,对成汤又没有心怀恶念,因此‘巨阙’才没有示警。”她在中间额外多加了一句。其实‘巨阙’又不是测谎仪,哪里能分辨她是否心有隐瞒对成汤又是不是怀抱恶意。   这般一问一答了大半夜,帝辛时而将几个问题交叉,时而在已答过的话语中下套。苏苏一头冷汗彪了大半,凭着顽强的心理素质和超群的记忆力一路对完。   月上中天,帝辛将低低呜叫着在他胸前拱来拱去的小狐提溜出来,深深盯着她的眼睛,“最后一个问题:你那时所有的话,都是假的吗。”   苏苏摇头,“不是。”   “那么,你说的喜欢朕,是真的,还是假的?”   翌日,天子抱着一只莹白小狐缓缓踱出厢房,苏苏偏头,正对上骑着黑麒麟的闻仲那三只眼,他视线冷冷的从她脸上掠过,右手不自觉摩挲着腰上的金鞭。   蓦地想起她在离开王宫前夜用发簪扎入他心口,苏苏耸肩,原该知道他命硬,这样是死不了的。   帝辛抱着她,“可想去哪里逛逛。”   她摇头,“你何时回朝歌。”   “再过五日。”   “你真的要带我回朝歌?”当初目睹她被打回原形的人那么多,他能全压下去?   帝辛颔首,不再说话。   苏苏安静地躺回他怀中,昨夜的他也是这般,抛出那个棘手的问题后,她久久不答,他也是这般点头,“朕明白了。”而后不再说话。   她了解他,对于他不想说,或者是不打算接受的答案,他就会这样单方面的切断对话。也许你此际会以为他不介意,但他的不说并不是不做。   而是你的回答与否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会直接付诸行动,达到他所想要的结果。   你的所有意见,与他无关。   苏苏心情复杂,不论身体如何破败,在内心深处,帝辛依然是当年那个傲慢的俾睨天下的少年,连众神都不放在眼中,唯一能让他垂眸的,只是如何获取他所想要的。   不论是权利,江山,威望……   包括爱情。   西岐之乱(二)   天子在陈塘关停留了三日,第三日夜里,苏苏无声无息的从帝辛枕边起身,朝熟睡的帝辛轻轻吹一口气,确保他可以不受干扰的一直睡到大天亮后,她跳下床榻,往外飞去。   守了这么久,终于守到空隙。   毕竟英明神武的闻太师舍弃仙途后还是肉身,不可能24小时不眠不休连续几日几夜的守着帝辛。她观察了几日,到了近四更时闻仲会小憩一个时辰,这个时间点他在周遭密布了结界,又加补一圈厚厚的死士人墙。不论是人抑或是妖,根本无法越过他进入其中,可以算固若金汤了。   但……若是妖邪不进来,而是出去的话……   苏苏将夹带着帝辛气息的单衣一裹,试探性的探出结界……   果然,闻仲是如何也不敢将帝辛置于危险中。毕竟他的守卫这般频密森严,若是一个不小心,帝辛误触了……咳,原本他的小身板就已经够破了,再受这一击,当朝天子怕是直接魂梦归去了。   出了总兵府后苏苏轻点脚尖,瞬息消失在原地。   城南   少年勾在枝头,将垂至脚踝的长辫随意扎起,单手枕在脑后。   这如勾的新月是这般静谧,他指尖摘下一片叶子,红唇含着叶子低低的吹奏着族里求偶的情歌。   哀婉缠绵的乐音在夜空中低回,透着思之而不得的苦闷,渗出牵心而相念的甜蜜……   苏苏停住脚步,暗叹着她的桃花不少,可惜个个都是桃花劫。   “寐喜。”她隔得远远的唤道。   他转头,下一瞬便出现在她跟前,“这三日如何?那闻仲帝辛可有欺你。”   她摇头,“我很好,大概再过两日我就要随他回朝歌。”   少年沉默了下,“你喜欢他吗?”   苏苏愣了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无名的不安袭来,寐喜握着她的肩,克制不住的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颈窝,闷闷地道,“不要喜欢上他,苏苏。”   随即一叠的重复着,“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上别人……”   在少年搂住她将脸贴近她的瞬间,苏苏僵硬了下,而后努力放松下来,玩笑道,“今日怎么突然这么孩子气?平日你不是都端着大男人的架子么。”   他有些脸热,这难言的不安来袭,他却又不能陪伴在她左右,总觉得……总觉得若是不抓紧她,她便会这么随着别人去了,将他远远的抛在脑后。   苏苏拍拍他的头,想拉开些距离,“怎么,你也学着别人做起闷葫芦了?有话就直说吧。”   寐喜抱着她不撒手了,“等到成汤灭亡,我们完成了任务之后……苏苏,你能不能随答应我,随我回族里。大荒时代我的祖先九凤一族便住在北极柜山上,待我封神之后,我便带领全族,重回大荒时代的故土。”   苏苏咬着唇,“若是……我们完不成任务呢。”   寐喜收紧手臂,“不可能,我们一定能完成。”   “若是我们完成了……女娲也言而无信呢。”   “别胡思乱想了。”寐喜稍稍放松了下钳制,道,“这一路我会暗暗尾随,伺机一道入宫。以后宫中你我也好有个照应,我也不必在轩辕坟日夜忧心。”   苏苏调笑着勾起他的脸,“你可是用女装混进来做妃嫔?”   少年恼羞成怒道,“你以为帝辛会允一个男子日日伴在妃子身边吗。若不是……若不是为你,我也不用忍受这奇耻大辱!”   苏苏忙安抚道,“是是是,好寐喜,辛苦你了,委屈你了。”谁叫这时候的商并没有出产太监,日后太监的普及要等到一千多年后的东汉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短,两人又草草商量了些细节,约定日后以翎羽联络,便匆匆告别了。   回厢房时苏苏悄无声息的躺回帝辛枕边,她眼还未阖上,忽地发现窗棱上依稀有一点荧光。   她犹豫了下,缓缓走到窗台前,朝那点微渺的荧光伸手,在指尖即将触到光芒的那刻,倏地掌心一热,只见一块小小的骨片上写着‘明日速离’四个字。   这熟悉的字体令她攥紧骨片,是那人。   因为她说过不想再见他,于是这些天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以这骨片向她示警,但究竟是所为何事,才这般仓促的要她离开陈塘关。   将骨片销毁,她趴在帝辛身边,明天……要不要提醒帝辛早一日启程。   “为何要提早一日?”果不其然,帝辛问道。   苏苏不想惹他疑窦,插科打诨道,“直觉,动物的第六感。”   帝辛忍不住抚掌而笑,不顾她张牙舞爪的警告,啃了她的小鼻子一口,“不行,苏苏。你想见见伯邑考吗。今日我们且去会他一会。”   他们之间小心翼翼的玩闹着,努力慢慢恢复从前的融洽。   但苏苏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可知道又如何?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这傻还是要继续装到底。   于是苏苏听罢帝辛的话,也放开来闹,忧郁的抱着尾巴备受打击的在墙角画圈圈,“小受,你来陈塘关难道不是为了我吗。”   “有一部分原因,”帝辛依然理智道,“周方国被闻卿打败,此刻既然已到南广郡,周方国自然要献上贡品,前来拜望。”   苏苏道,“小心他们倒打一耙,已经设下陷阱正等着来围剿呢。”   帝辛沉冷下脸,“放肆!”   见苏苏依然毫无畏惧的歪头看着他等待答案,帝辛故意沉下的脸也瞬间回暖,“如何围剿?我与闻仲皆能飞天,骑兽水火刀剑不入,更何况象队也在离境数里内集结,周方国居边疆之地,国力困顿,若不是先祖怜悯,将姑母嫁予他又赐他一方土地,哪还有今日的西岐,西伯侯。”说罢眼中隐隐鄙薄之意。   “若是突有贤才助周,又有术法高强之辈辅佐呢?”   “这天下的能人异士皆汇聚在朝歌,闻卿数次征战,大胜而归,皆未窥见一二。”   “那么……若是天命呢,若不是人间的异士,是上天所派下的呢。”   帝辛停下来,周身充斥着沉冷得令人几乎要窒息的压迫力。定定凝视着她良久,他道,“苏苏,你知道什么。”   “我已经选好阵线了,”苏苏将小小的脑袋无防备的倚在他掌心,没有直接回答他,却是立下了誓言,“我选择你,我会与你站在同一条阵线。”   未来的那场封神之战,她选择,站在众神的对立面。   申公豹,你选择站在那边?   此际,十支分队无声无息的掠入南广郡境内。   明明是青天白日,但这十支队伍仿佛是虚无一般,所有人皆视若无睹的在他们身旁穿梭来去。   当先两支队伍在南广郡进入陈塘关的城门前停下,每支仅有数人,其中一方青年丰姿都雅,与他相对的异人却极为骇人,他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背上竟还生有双翼,在阳光下每一根羽毛如钢铁犹带金属般的色泽,极为锋利。   羽翼一展,他正要飞入陈塘关时,一道冷淡的视线教他凝起神,立刻转头梭巡。竟有人能破师尊的仙法看穿他们的行踪,莫不是那闻仲在此。   目之所及,便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术者正远远望着他们,毫无隐藏行踪的意思,翡翠色的纱衣拢住颀长的身影。   那风雅青年道,“你是何人。”   西岐之乱(三)、(四)   西岐之乱(三)   去周方国路途不算遥远。   至陈塘关城楼之上,帝辛唤出他的骑兽,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嘶叫,一团红云袭来,苏苏定睛一看,“这是……独角兽?”   “独角兽?”那是什么。   苏苏干咳一声,比着也正一脸疑惑的歪头看她的骑兽,“大概是它亲戚吧。”   帝辛很有求知欲的继续,“这种珍稀的骑兽世上只有这一头了。你是在何处得见?”   她伸手一比,“西!西方见的。”   “西岐么?莫非西岐当真有异人相助……”   苏苏低了脑袋,祸水西引。   正当时,突然一阵大风骤起,原本是万里晴空, 忽而雷起,风雷之声飒飒,渐渐由小至大,未几,就已响彻四野!   闻仲早已抽出雌雄鞭,一双蛟龙隐隐在鞭身游走,这风雷来得蹊跷,从头至尾,都未有电光出现,怕是何人的法宝作祟……   刚思及此,果然,一道红色雷光对准帝辛,狠狠劈下!   闻仲掌中一双蛟龙嘶吼着冲撞而去,另一手迅速捏诀,厉声道,“破——”   只见喝声过后,一个浑身靛蓝,背有双翼的红发身影捏着一条金棍,立在云心,“我乃西伯侯姬昌第百子雷震子是也,今要来讨这无道昏君!谁人敢拦,定吃我一棍!”   “放肆!”闻仲喝道,驱使座下的黑麒麟飞上九霄,“你这黄口小儿,这般狂妄。我便知那姬昌心存谋逆,日后战场相见,我定将他斩于鞭下!”   雷震子怒目而视,一头红发似燃烧的火焰般摇曳,手中的金棍上下飞腾,将闻仲缠上的金鞭逼退。   闻仲金鞭一震,往他脚下弹射而出,如蛟龙出海,浩荡飞袭!   雷震子振翅一扬,凌空又连飞三丈高,闻仲一踩黑麒麟腾身而起,自下而上双掌劈向雷震子!   雷震子生有风雷二翼,他毫不回避,双翼招展,俯冲直向闻仲!   双方第一次正面交锋!   闻仲双手硬接住雷震子的攻击,十指瞬间被强大的电流麻痹,但他却是微微勾唇,雷震子毕竟太过年轻,这一击其实正中闻仲的下怀——   只见闻仲额间第三只眼霍然睁开,一道强烈的白光电射而出,刺入正近距离被绞住的雷震子额心!   雷震子厉叫一声,捂住头,扬翅连退数十米外,“你……究竟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闻仲不语,眼中杀气盎然,手中的蛟龙鞭灵动地游走向他——   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一阵破空声传来,闻仲低头,便见一个紫衣人手中银箭射向帝辛!   闻仲即刻不管不顾的抽回金鞭立刻回身赶回帝辛身边,那银箭流光溢彩,一看便知又是一个仙家法宝,帝辛乃凡人之躯又重疾缠身,闻仲怎敢让这商汤天子有一丝危险。   他低叱一声,手中的蛟龙再度跳脱而出!   电光火石间,蛟龙已卷住箭身,蓦地一绞——   银箭当即顺服的被卷住,却听一声爆响,银箭从中裂开,竟另有玄机,母箭内爆出一支只有2寸长的子箭速度更急,狠狠朝帝辛而去。   眼看闻仲已是不及,半途天子怀中的白狐却猛然立起,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跃向子箭。   “苏苏!”   一个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暧昧的难辨雌雄的声音突然自队伍末端传出,原本只在一旁观望的寐喜见苏苏霍然出手,不由急喝道。   他/她是何时潜入的?   还不待众人多想,十支战队无声无息如鬼魅般出现,来势汹汹的对死士发动攻击。   当先的正是那身负银箭的紫衣人。   苏苏将他的子箭打掉之后,毕竟是仙门法宝,锋利的指爪被箭身灼伤,不由暗自庆幸,原本她还想以原形叼住这神箭多帅气啊,幸亏她的身体本能先一步出爪,否则她就要毁容了……   “苏苏……”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唤了一次。   苏苏转头,待看清寐喜的样子时差点破功!   “你——”你这是什么模样?   寐喜没好气的斜飞了一眼,他一头乌发妩媚的半挽着,一袭清丽的女装摇曳生姿,仔细妆点过的美颜端的是千娇百媚,细细看去,眉眼间却隐带寒霜,与原本的美少年形象判若二人,真真是绝代佳丽……   帝辛平静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丽人,只低头对苏苏道,“她是何人?”   “她是我同族的义妹,”苏苏嘴角抽搐着,“叫……喜媚。幼时曾外出修行,这次回来,知道我身在王宫,便自告奋勇暗中一路护送……”   “失礼了。”被冷落许久的紫衣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正准备继续拉家常的三人,“请不要无视我,谢谢。”   “咳,不好意思。”苏苏下意识的道。   那紫衣人微一颔首,头上的玉冠上拢着一方薄纱,堪堪盖住他半张脸,只露出淡红的嘴唇,上唇微薄,下唇丰润饱满,透着隐秘的性感,风姿袅袅动人。   这人乍看是世家贵公子的丰姿俊雅,细看,却觉透出几分咄咄逼人之容光。   “小狐,你可是看够了?”那声音疏懒道。   苏苏蹙眉,视线慢慢停留在他的指上,“你就是姬昌的长子……伯邑考。”这是肯定句。   那人笑道,“为何这么说?”   “虽然方才你故意选箭作为武器来掩饰身份,可惜西岐大公子伯邑考善能鼓琴,博通音律,深知大雅遗音之说早已闻名于外……”苏苏点到为止的停下,他十指纤长,薄茧的位置分明是常年拨动丝弦而留下的。若是用箭,茧的位置也不对……其实若认真判定,倒是非常简单。只是不知他是无意掩饰身份还是故意挑衅,虽然面上蒙着半块薄纱,但与雷震子同时出现又精通琴律的,实在很难违心说自己猜不出来。   伯邑考笑而不语,只略略抬手一挥……   一把乐音浑厚的古琴骤现身前,左右亲卫立刻焚香清场,从袖中摸出一块上等丝绸左右一展,铺在地上。他这才盘膝坐在丝绸上,取出一块方巾将琴身擦了一遍,而后方置于膝上,再取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双手,十指尖尖,方拨动琴弦,抚弄一曲……   这……   苏苏和帝辛额上爆出黑线。   琴音一响,果不负他的乐色无双之名,音韵幽扬,真如戛玉鸣珠,清婉欲绝,令人尘襟顿爽……   这般乐音,果真闻所未闻,恍恍然如身在瑶池凤阙一般,不自觉心神溃散……   蓦地尾锥一疼,苏苏哀叫一声,转头一看,只见帝辛手中捏着一撮眼熟的白毛,平静地道,“清醒了?”   苏苏热泪盈眶,“我的……毛……”   帝辛挥一挥衣袖,吹掉一手白花花的狐狸毛。   苏苏调头看着秃了一小块毛的尾锥,迎风落泪。   她后悔了,不想选择和恶名昭彰的纣王一个阵营了不选了不选了……   寐喜心痛的瞅着苏苏秃了一块毛的尾锥,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你秃毛而嫌弃你的,苏苏。   伯邑考见他们神色自若,洒然收尾停音。其音虽止,然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一曲罢,伯邑考平展双手,两旁侍人立刻再递上一块方巾,他神色自若的细细擦拭十指,擦完十指擦琴弦,擦完琴弦再细细弹去膝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务必让那把琴和他整个人都擦得光可鉴人,不沾寸尘。   苏苏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胃痛了,这个自恋洁癖男就是世人盛传的音绝天下风姿无双周方国第一美男?   “伯邑考之琴,天下共闻,今亲觌其人,所闻未尽所见。”帝辛忍功无疑更高一筹,神色平静道,“但以自己心爱的乐器作为满足欲望的凶器并非是朕所知的那个爱琴之人。”   “因此我绝少出手,”伯邑考怜惜的轻轻抚摸着刚刚擦完的古琴——蓦然折断!   “我的琴只受一次杀,并非出自喜悦的音律,只要弹奏过,便不再是我所钟爱的纯粹的琴。也就没有它存在的价值了。”   哦,明白了,他不但是身体洁癖还有着很严重的精神洁癖。这是怎样一种精神……病啊。   伯邑考将断琴随意抛开,一扬袖,原地倏地现出一把更纤巧些,却看不出是何种材质制成的墨绿色古琴,一边重新擦拭,一边以灼热的眼神盯着苏苏,“方才为了这只小狐,浪费了我一把琴,如今我也不会再留手了。”   三人愣了一下,难道苏苏就算是狐狸的原形也能吸引到审美奇异的男人?   西岐之乱(四)   太有魅力果然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苏苏尾巴娇羞的掩面。   伯邑考炙热的眼神留恋得在苏苏身上又游走几圈,继续道,“确实是少见的漂亮狐狸……原想几月后可以添一顶狐皮帽,只好先弃下了。”   狐皮帽!狐皮帽!   苏苏额上爆出青筋,在帝辛蓦地紧缩的臂弯里把自己团得更紧,她想她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历史上的伯邑考会被妲己做成肉酱了。此刻,她就在苦苦按捺着这个冲动。   这厢,已经被众人遗忘的闻仲才一下地就被五支由术士组成的队伍列阵困住,雷震子虽被闻仲的第三眼刺伤,但依然盘旋在他头顶,风雷二翼不时配合金棍,自上而下发动攻击!   不得不说闻仲确实是个强人,身困数十人中,依然游刃有余,只是……   厉目在瞥见又一个妖邪盘亘在天子身边时越发眯起,他便知,只要留下了妲己,她势必会得寸进尺,引入更多同伴惑乱宫廷。   他自幼在截教修炼,与彻底排斥妖类的阐教不同,截教施行有教无类,只要心存修道善念,即便是妖,通天教尊也会将他们收为门下。但,虽然他在截教也有许多妖身成圣的师兄弟们,但他也深深明白,固然妖也有好的,但其中也不乏天生恶念的妖类,他并非对妖有偏见,但若是有妖孽在他眼皮底下潜入宫中妄图惑乱君心大乱天下,他是定不会饶恕!   此刻伯邑考重新撩动琴弦,这次琴音一起就是金戈铁马之音,尖利而高亢,寐喜单手轻松展开,一头火鸟霍然鸣叫着张开双翅,朝他冲去。   伯邑考只不慌不忙的一勾琴弦,伴随着一道高音离他只有不到一米距离的火鸟霍然从中间被撕裂。   “有点意思……”寐喜红唇翘起,双手交替削斩,只见地面沙石飞溅,伴随着越来越上扬的琴音,除了伯邑考占据的方寸之处外,他周遭的大地被强烈的气劲切割撕裂,地表被掀开,内里的巨石皆裸 露与外,画出阡陌纵横的深沟。   日前融合了帝流浆之力,寐喜气劲越发绵贯,他低叱一声凌空再度折身而起,被他的气劲震荡龟裂的大地在他身下延展,他借着腾身之力在空中双掌顺势以青龙汲水之势吸带出方圆数十米内的沙石土壤,运气掷出——   只听沙石破空声咄咄,凄厉地呼啸着,极为刚猛迅速地袭向伯邑考!   伯邑考双掌也拨弄更疾,指尖掌法快得几乎要看不清走向……   随着琴音震颤,无形的音波也呈放射状散开。   一旁死士躲避不及,顿时被音波撕得四分五裂,血溅当场……   ——音杀。   苏苏暗暗心惊,常闻乐声造诣到达顶峰之人可操控音律杀人,这招式确实绚丽,杀伤力也十分惊人,但太过血腥,最重要的是,这是无差别攻击。彻底颠覆她之前对这西岐贵公子的想象。   脚下的大地颤动着,他们原只是在位于东海旁的城楼上,与海水只隔薄薄一层海滩,怎能负荷这场激烈的斗法?   闻仲破了这数十人大阵后,脚下已感几分湿意,定睛细看,丝丝缕缕的海水早已从被大肆破坏的龟裂地表渗出,脚下隐有隆隆声溢出……   情势不妙。   所有人心中皆浮上这四个大字。   伯邑考起身将琴斜倚左肩,右手五指如飞在琴弦上跳跃!寐喜也攻击更疾,在音波下被打乱的长发肆意飞扬,下手越发狠辣。   苏苏也觉不妙,仔细端详着面色越发惨白的帝辛,她暗暗在他周身划下专属结界后,转向伯邑考,你会音杀,很好,九尾狐族也是歌舞几乎到达了极致的种族,我且以音会会你。   她深吸一口气,摸透伯邑考的音律频幅后,调整相应的频率,仰首嘶鸣长啸——   这锐利得可怕的啸声在瞬间形成了一股恐怖的波动,向四面八方震荡而去,在与伯邑考音波相撞那刻,蓦地爆发出一道几乎能撕裂一切的巨响,令人闻之色变。   伯邑考此刻正与寐喜激战,重要关头又生受苏苏这致命一击,脸色顿时煞白,胸中气血翻腾。   寐喜回头朝苏苏竖起拇指,眨眨右眼,掌下动作更疾。   霍然!   一声巨大的轰隆声自脚下冲天而起!   数十条两米宽的水柱冲破地表,朝所有人席卷而来——   苏苏一行人身负异能,此刻战斗正酣,反而借着水力左冲右突,攻击更加猛烈。   伴随着城楼崩裂之声越发急促,梁木红柱轰隆隆倒下,战况越发混乱,闻仲唤出一双蛟龙鞭面不改色的连破城楼所有基石,带起更多水柱,加速城楼坠落海水涌入……   只不过眨眼功夫,整座城楼瞬间轰然崩塌!激战中的众人下一秒就被数十丈高的城楼掩埋,海水倒灌,苍茫东海也在一瞬间淹没了这片大地。   下一刻,点点荧光自海面升起……   除去原本就未下地的雷震子,闻仲护着帝辛第一个出现,只是闻太师向来不离身的金鞭不知所踪,接着是寐喜,伯邑考,其余在激战中存活下来的死士卫队也慢慢一个个浮出海面……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肃杀之气刹那间席卷全场。   那只白狐……始终未从海上出现。   海底深处丝丝缕缕的殷红散开……   一只白狐和两头蛟龙在水中激烈的争斗。   方才在城楼倒下的霎那,视野内一片漆黑,身子突蓦地一沉,她便被一条蛟龙卷住身体不知被拖到何处,同时另外一头蛟龙也毫不间歇的在水中朝她发起进攻。   上帝啊,你今天有没有上班?   苏苏暗暗哀叫,凝神对战。海底对于水族类而言明显有天生的优势,这双蛟龙更是将平日的实力发挥到近乎百分之两百。   白狐后肢和前爪隐隐有被撕裂的伤痕,似乎皮毛被海水浸湿紧贴着身体不利于行动,它在瞬息间化成一个赤 裸的少女,长发在墨绿色的海水映衬下如海藻般摇曳着一圈圈荡漾开来,瞳孔呈椭圆状,透着淡淡的赤金色。   这是一个人的战斗。   她将自从恢复记忆后略有生疏的掌法招式在这片并不擅长的海域一一宣泄。在海水的阻力缓冲之下如舞蹈般战斗,攻击。   斩八不满的低呜着想出来,苏苏按捺住冲动,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熟悉重拾当年的术法。与寐喜对练时他总怕会伤了她,束手束脚,她心中其实也暗自渴求能这般痛快的打一场。   厮杀中,不意想起闻仲那双冷酷而毫不掩饰杀意的眼,觉得真真有些委屈了。   太师你也一把年纪了,这样成日喊打喊杀的很容易高血压。   战意正酣,却觉头顶海水被匆匆分开,脚下瞬间空茫起来,差点一屁股摔到海泥里。虽然她也能大概体会来人心急火燎的心境,但这种高空坠落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身后被她跌落时惊吓到的一条色彩斑斓的海蛇倏地窜出,狠狠咬了她一口……   有毒。   苏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闭上眼,人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此,她此前和那双蛟龙对战还能全身而退,想不到最后这个完美记录败在一条事先完全无关的海蛇上。   这位好心办坏事的仁兄在瞥见浑身赤 裸,如白玉般剔透的少女时怔了下,忙转身守礼避开。   却见一条惊起的海蛇从少女身旁婉婉游走……   他面上微变,朝阖上眼的少女走去,海水在他面前自动分开,露出一条笔直通向她的海道,他一身青色道袍依然洁净干爽,未沾湿分毫。   脚步在她面前停顿了下,他俯下身,欲触碰她细白温润的手臂,她身体猛地一僵,双眼还是未睁开,但全部的肢体语言都写满了抗拒。   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就算你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身体……但只要他站在你的面前,你就知道,一定是那个人,你就知道,那一定是他。   “我没事,我不想见你,你可以离开了。”   原本被隔空的海水霍然重新填满,身体在冲击中被抬高,随水飘摇。   她叹息一声,欲缓缓睁开眼,双眼却猛然被一只手捂住……   “你不想见我,这样,便见不到了……”   姜尚归周(一)   思君如故,恨君别路!   此情可待,惟有丝弦难续……   对于她而言,每一次长长的闭眼之后,下一次睁开眼,等待着她的,是接踵而来的悲喜动荡。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睁眼,她发现自己变成一只九尾白狐。   一切的开端在她眼前如初绽繁花。   失去记忆的第一次睁眼……   恢复了记忆的第一次睁眼……   每一次动荡皆让她身不由己的前进,被推到一个看不清未来的死路上。   她好像沉睡了许久,她阖着眼,在一片黑暗中反复演练着属于她的悲欢离合,迟迟不愿睁眼。   “苏苏……醒来……”   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着她,她终于想起自己肩上还背负着重重责任,茫然若失的再次醒来……   眼前是一间简单的石屋,脚下的青石大砖沁凉入脾,苏苏赤着脚走下地,周遭一个人都没有。想起最后的意识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皱了皱眉,低头看看身上简单的青色长衫……分明是他的。   她勉强把衣服一拢,直接捏起诀就要御风而去,才刚一催动术法,一股阴寒之气突然从丹田而出,流至四肢百骸,她蓦地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跌靠回床榻——   “别妄动术法。”   一股气劲瞬间将她护住,轻轻推往床榻。   “上次你在和蛟龙激斗时被咬伤,因此寒毒顺着你在激战时尚未平复的内劲和血脉四处游走,散播更急。”毕竟若是平日皆有术法护体寻常毒物怎能奈何?但关键便是在全力对战气血翻腾时那一口,寒毒甫一入体便被全速游走周身的气劲催动着扩散到身体各处,瞬间入侵到内息中,“我已将你身上的寒毒制住,不日就能驱散。你……先在这小住几日,我会让式神照顾你。”   苏苏道,“不必了,你且送我到王师,陛下身边会有人照顾我。”   他平静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周方国境内,帝辛此次遭遇突袭暗杀,已被护送回朝歌。虽然他在各境都发了通函,但这次你是被闻仲所伤,就算回朝歌,若你的伤势未愈,无异自入虎口。”   苏苏也不是赌气亏待自己的人,她蹙眉细思了下,“寐喜呢。我的同伴如何?”   “他去向不明,那日我将你带回周方国,并未多注意帝辛那一行,因此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苏苏沉默着。   “若是因为我的话,这几日,不会轻易见面,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他停了下,声音有些轻,“你,能否暂时留下。”   她坐起身,淡淡地道,“姜尚,你这样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我不需要结果。”   她坐在水镜前,这石屋颇为简陋,因此所有缺失的东西全部由姜尚幻化而成。   苏苏托着腮,式神正为她梳妆。他离群索处,石屋周遭几乎没有任何人经过。每隔两日傍晚他会入屋为她驱散寒毒,其余时间倒是兑现他的话,从未在她面前出现。当然,若是有任何难题,只要伸手触摸一下水镜,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   简直就是封神版的阿拉丁神灯。   这样的日子无聊又压抑,不可谓言,她的心绪也一直难以平静,难言的沉郁窒息。   每每觉得或许她可以忘记那个人,他却总在思绪无防备时出现,挑动记忆。   他的大义,她并非不理解。但终究,意难平!   在她已决定与他再无牵扯,此际又……她无预警的站起来,压下浮躁的心绪走出门外。式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两人在暮秋的山林缓缓而行。   空气一日比一日凉爽,她将他的青衣还回去,要他用术法化出她旧时的红衣,青丝披散着,在薄雾轻拢的山道上走着。   这里令她想起了昆仑,一样的静谧,一样的隔绝。曾经她以为昆仑是安全的,未想到后来差点成为了她的死地。   一叶枫红突然从视野内飘过,苏苏仰起头,伸出手轻轻接住它。   顺着枫叶的方向,她绕过山路,眼前霍然现出一片火红的枫之海……   它们静静的燃烧着,绽放着温暖的火焰。层层叠叠的环绕着一弯碧蓝湖水,枫叶流丹,层林尽染,绚烂地令人不敢逼视。   远远,忽然传来嘹亮的樵子歌——   “登山过岭,伐木丁丁。随身板斧,砍劈枯藤。崖前兔走,山后鹿鸣。树梢异鸟,柳外黄莺……无忧樵子,胜似腰金。对月邀饮,乐守孤林……”   语中的快活悠游之意令人向往,少年郎唱着樵子歌扛着柴木从对面山头出现,待看见一身红衣,站在这片火红的枫林下笑望着他的少女时,他脑袋轰然一声,口中的歌词全忘了调,凌乱不成语。   “你……你是妖是仙?”   “为何就笃定我不是人。”苏苏走近他几步,她身后的式神迅速隐匿住行踪,贴身护佑。   “你……你定是山精妖怪,”少年郎后退一步,“我娘说,这里向来没有人烟,若是在山上遇到孤身一人的美丽女子,肯定就是妖魔幻化,想将我诱走吃掉。”   苏苏媚眼一瞄他腰间的砍柴刀,“既然你不相信我是人,何不用此刀试试?”   完了完了,被她看一眼便腿软了,他就知道她一定是妖精。他伸手往砍柴刀一摸,可对着那张娇滴滴的脸,他怎么也无法砍下去。   苏苏款款走到他跟前,“不试着杀杀我,看看我是不是人?”   ……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本身就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怎么不说话,”少女歪头又娇又媚的看他。   他心一横,“不杀了不杀了,我娘说,若真是妖怪那怎么逃也逃不了,倒不如和它们商量商量能不能换一个不那么疼的吃法。”搞不好商量到最后,还能顺便讨论下干脆换一个人吃吧。   苏苏停下来,不逗弄他了,“你们两母子倒真是有趣。”   他摇头,“我娘说……”   “停!”苏苏直接卡了对话,其实你压根没断奶吧。   他认真的道,“我就干脆装作没见过你,你也不要吃我好吗?”   苏苏耸肩,知道他无论如何从甫照面起就笃定了她一定是妖,一百年不动摇。不得不说他的第六感真是强烈,“只要你告诉我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你便可以离开了。”   “原来你是刚刚搬过来的新妖啊。”少年郎拍拍胸脯,“我从小就在这里砍柴,这附近的地形问我就对了。”   他领着她顺着湖的上游沿途欣赏风景,其上有数条溪流汇聚。   “这是磻溪,仰着这条溪流而上,景致是最美的了。”行了好一段路,见那妖精从头至尾没有露出獠牙吃他,只温言软语的听他描述这沿路风景,面上平和得不像人们口中凶恶噬人的妖怪,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苏苏撩起长长的裙裾,涉水而过,“还有什么趣事吗。”   他挠挠头,想了想,“也就只有这段时间突然出现在磻溪的一个怪人。没见他有什么营生,只整日执着竿钓鱼,怪得是每次我砍柴来来去去,可从没见他成功的钓出过一条鱼。想来也是个奇人吧,寻常人像那般早饿死了。”   苏苏心中咯噔一下,历史已经发展到这里了吗。   那么,身旁这人日后便是姜尚的大弟子——   “武吉!”少年郎心无城府的笑道,“我叫武吉。你呢?”   她不答。   “啊,是武吉冒犯了。”他道,“我娘说,我这人常常剃头担子一头热,极容易忘形,刚才又说胡话了。”   “没事。日后……你便会知道了。”整个天下,千秋万世后的天下,都会识得那个名字。   他偷眼再看了看这美姑娘,为掩饰糗意,大声放歌起来,“登山过岭,伐木丁丁。随身板斧,砍劈枯藤……无忧樵子,逍遥自在……”   樵子歌响彻山林,这悠游无忧的样子真令人嫉妒啊。   溪流的奔流声越来越近,隐约窥见那人垂钓的侧影,苏苏犹豫了下,停住脚步。   武吉自顾自的在前面领路,待发现她不在时不停左右张望,眼尾窥见那怪人今日又坐在磻溪边垂丝,不由加快几步挨近他。虽然那妖怪看上去很是无害,但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发悚,能在这里遇到同伴,虽然未必会有助益,但潜意识中,总会有些安慰。   他放下肩上的柴木,主动前去攀谈。   “时常见你在此执竿垂钓,今日再遇……”   苏苏远远的望了一眼,毫不留恋的回身走开。   身后瑰丽的传奇在一寸寸展开。   神的传说,众神的战争,新神的诞生开始描绘于画卷笔端。   她却没有一丝意动……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切还没有开启之前。   她只是一头误闯到蟠桃林的小白狐,他只是蟠桃园中的小小守门人,兔子也只是一只单纯的咬着萝卜整日带着她上山下海的肥兔子。   流年就这样哗啦啦的冲刷而过。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能不能有什么东西,将时光留下?   让那时间定格在最美好的刹那,曾经有个笑容浅浅的少年左手抱着白狐右手勾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兔子,歪歪扭扭的,满足的睡倒在桃花下……   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走向那条必须走的路。   她迎着飒爽的秋风在这个神话开启的季节调头,呼出一口气,缓缓离去。   拂去一身寥落。   被抛诸身后的神话正如火如荼的上演。   神的传说,正招展传唱着延续数千年来的颂歌,   青衣钓者终于转过头,视线穿过飘飞的婆娑花叶,凝望向那道渐渐消失的红影,笔直的钓钩微颤,天下王侯纷纷聚来。   风云迭起——   姜尚归周(二)、(三)   姜尚归周(二)   在烧成一片红云的枫林迤俪而行。   苏苏不疾不徐的踱回石屋的方向,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追来,她脚下未停,既未缓步等他,也未疾步躲避。   正气咻咻冲下山的武吉未料会再看见她,不由道,“你,你刚才为何先行一步?”   她笑道,“我不是一个贪看风景的人,看够了,就回来了。”   武吉似懂非懂的点头,想到先前那个怪人的话顿时又忿忿道,“你离开后我又遇到那个垂钓的怪人,想不到我好心与他攀谈,他竟恶言咒我,还说今日进城我必会杀人,要我小心。”   “这话确实说得不太称心,也许那凶险之人将在你身侧出现吧,因为在你身上我也看到了凶兆。”迎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那人或也有几分道理,就看你现在如何规避了。”   武吉点了点头,犹豫了下,背着柴火惴惴离开了。   她仿佛正望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身后推动,苏苏拢起袖,施施然回到屋中。   翌日傍晚,姜尚入屋为她驱散寒毒。他进屋时带来满室冷香,苏苏正对着水镜挽发,听到声响后她道,“能为我说说这天下情势么?”   “为何突然想知道?”   苏苏把挽了一半的发又拆掉,发簪随意搁在桌上,“只是觉得,该知道彼此的立场而已。”   姜尚在她身后停步,“天命为周,周,必然代替整个成汤天下。”   “既然如此,”苏苏侧过脸看他,“那为何一开始你会选择入宫,官拜于商?”   姜尚没有回答。   “那时我失去记忆,你对我并不友善。”几次三番的警告要杀死她,虽然最终他非但不杀还救了她,但前后之间,她渐渐梳理之后,又觉得有一丝蹊跷。   “那你为何要潜入朝歌……”姜尚淡淡地道,“你身旁的两个同伴,并非善类。”在他们身上,他嗅出了欲望,恶意,鲜血和毁灭。   她蓦地转身,那双琥珀色的兽类眼瞳盯着他定定看了半晌,“好吧,我们都不翻旧账。”   他觉出她身上又散发出熟悉的戒备和敌意,低了声,“苏苏,不论日后你我敌对与否,至少在这石屋,我不想再与你对峙。”   这近乎是在求和了。   苏苏移开眼,良久后道,“……那我只要知道,如今商的消息就好。”   姜尚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了,“王师已由朝歌出发,集结在周方国境外,随时准备发起战争。另外……这次回朝歌后,帝辛新封了一位宠妃,喜媚。”   喜媚?!   苏苏虎躯一震,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姜尚静静看着她霍然变色的脸,道,“你喜欢帝辛,是吗。”   苏苏黑线了一下,“你该吃药了。”   对于她而言,或者说,对于有着漫长生命的妖而言,人类是还未来得及长大就会死去的孩子。他们并不能陪伴她走到最后,就算短暂的绚丽之后,留给她的,是更深的孤独。   她有着妖天生的残酷和理智,也有着人类所特有的自私良善,这些矛盾糅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哪面更多一些。   但她很清楚,帝辛未必是她的良配,或者说,她所背负的妲己这个头衔,令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她的良配。   她很清楚这一点。   从姜尚刺了她那一剑开始,她就彻彻底底的清楚了。   这无关情意,只是立场。似乎所有种族都将自己与其他人切割为两个部分,有别于本我的,便是粗暴的敌对……包括神在内。   “苏苏,你可以站在周这一边。”姜尚站在她身后,“你可以什么都不做,甚至不用上战场,只要站在周这边。”   苏苏嘲嗤一笑,然后等着被你的师尊师叔师兄弟们杀来杀去么?整个西岐阵营中只有她这一头妖,放眼在周遭皆欲置她于死地的环境……   就算他能相护,又能护到何时?   寐喜,帝辛,九尾一族=同伴,友人,血脉家族。   就算他能相护,但代价是让她背离了同伴,友人,整个族群,最终的结果若还是他为了所谓的大义亲手杀死她……那又是何等的讽刺,情何以堪?   不论他承诺了什么,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不再信任他了。她不愿再为他交付信任,就是这么简单。   “你还是选择了他,”姜尚平静的陈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他确实是一个明君,但并非不能取代。王朝的更替兴衰有时并不仅仅只需要君王的意志。”   “只需要神的意志就好,是吗?”苏苏讽刺地道,“希望这一任的周王是个完美的神之代言人吧。”   姜尚道,“我并不想与你争执。无论如何,既然你选择了商,那么……我希望战场相见那日,能晚些到来。”   苏苏拂袖转身,“到来又如何,杀了我不是更趁你师尊的心意,乖徒儿。”   他隔着长长的衣袖蓦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指尖的温度几乎要透入她的肌肤,“我不会。”   她将手迅速抽回来,冷嗤,“我期待那一天。”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被一个震天架响的哭声打破。   武吉一路嚎着进屋,待看见屋内还有个俏生生的姑娘家时眼泪本能的收了收,再一看这姑娘就是那日的妖女,顿时泪流满面。   苏苏揉了揉额头,“武吉,你是个男人,哭什么!”   他当下就一五一十倒豆子一般把那日在市集果真不小心一担子刺死门军的事说了,“文王画地为牢,拘了我三日,这三日我每日悲哭,最终上大夫散宜生为我求情,让我回家照顾娘亲。”   苏苏对他的遭遇早有预料,但被他的‘三日悲哭’给震惊到,“你连哭了三天三夜?”   “我娘说,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就毋需忍耐,该哭自当哭,只要哭得哀婉动人冤情惨重,自然会有傻子出来帮忙。”   “……”多么彪悍的娘啊。难怪眼泪收放自如这么干脆。   “你也是来向师父求助的吗,那我该叫你师姐?”   苏苏摇头,“你是他的大弟子,我只是个暂居的路人。也是你娘让你来投奔姜尚的?”   “我娘说,我命中注定会遇上一个贵人,跟着他未来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等了这么多年,那个贵人终于来了,叫我不要错过了机会。”   苏苏突觉有些玄秘,“你娘亲向来都是这般……嗯,聪颖?”   他挠头想了想,“从前娘亲倒没有教我这么多大道理,原本爹走了之后娘亲也悬了梁,后来被救回来,经历了死门之后也许娘亲是大彻大悟,有了大智慧。”   苏苏面部抽搐了下,真相越来越指向一个答案……   武吉蓦地一吼!“天王盖地虎!”   她反射性回答,“宝塔镇河妖!”   “唐僧的大弟子是谁?”   “孙悟空。”   “很好,就是你了!”   “……”   姜尚归周(三)   “我娘说,若是遇到刺探她身份的人,就问他这两个问题,若能答上来就是她的同伴。”   苏苏OTZ了下,果然穿越者认亲的手续很方便啊,“那你娘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   “哦,有是有,就一句话。”   “?”   武吉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复述一次,“她的原话是……‘老娘现在过的很好!不要来打扰我!’就这样。”   苏苏眨巴眨巴眼睛,真是彪悍的前辈啊。   “师父说这段时日我就全权听这间屋主的差遣,原本还不知是你,眼泪都准备好了。幸好是相识的人,我连哭数天,眼睛都肿得快睁不开了。”   苏苏道,“你先去休息吧,若我真有要事会吩咐你的。”   他应了声,退出屋外。   月圆月缺,苏苏身上的寒毒只剩下不到两成。   姜尚依然还是每日去磻溪垂钓,武吉卯时挑柴,午时到姜尚身边学习兵法,戌时月下舞剑,其他的时间全部都护卫在苏苏身旁,听任差遣。   原本武吉的口头禅是“我娘说”,如今他已经自豪的改成了“师傅说”,苏苏只得每日听他不断师傅长师傅短的折磨她的耳朵。   这段山中时日,他们的消息却并不闭塞。   提前得知今日文王率文武重臣和长子次子远游郊外,一大清早,姜尚便已叮嘱武吉,不必惊慌,如常修炼便可以了。   苏苏托着下巴,接续道,“武吉,遇事镇定点,别丢了我的面子。”   武吉拿着扁担,拍拍胸脯,“尽管放心,我可是师傅的大弟子呢。”   走在如锦似霞的山林小道,文王道,“景色繁华灿漫,今日孤同诸子众卿共享山水之欢,以效寻芳之乐也。”   臣下们纷纷拱手,气氛和乐融融。   伯邑考怀抱爱琴,休憩时撩动琴弦,琴音沿途袅袅,凝而不散。   他身旁蜜色皮肤肌理分明的少年像头健壮的小豹子,沿途笑闹着带着那些平日同是规矩读书时刻注意仪表的世家贵公子们入山狩猎,侍人们手中不一会全提满了猎物。   “王兄!你看!我猎了一头鹿,回头剥下皮给你做帽子!”少年想起前些日子伯邑考都在叨念着入冬时需要一顶暖和的皮帽,兴冲冲跑来献宝。   伯邑考身手敏捷地退开一步,挑起眉,“滚,离我远一点。”一股子浓重的腥味。   身旁的奴隶立刻熟门熟路的开始拈香洒水,在第一时间湮灭味道。   “又来了,”姬发翻了个白眼,叹气,“王兄,难怪你府上没有一个姬妾。谁能忍受得了你啊。”   “寻常姑娘哪里匹配得了我,我的正妻之位只给能符合我的标准之人。”   他咂舌,“看来王兄你只能孤寡一辈子了,幸好父王还有众多子嗣,否则……”他频频摇头。   伯邑考不理会他,捏着鼻子抱琴跑到前面去了。   “王兄,那你还要我的鹿皮帽子么?”   “不要,如我这般高洁之人,自然要纯白的皮毛。”想起上次那头被帝辛抱在怀中的白狐,伯邑考心中暗暗扼腕,多好的狐皮啊,自是最匹配他了。   姬发听罢,嘴上不停叨念着白色的皮毛白色的皮毛,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一只肥嫩的叼着根萝卜的兔子探出头与他四目相望。那身闪亮亮的白色绒毛令他一喜,抓着弓箭追上去。   伯邑考见弟弟没几下又抓着弓钻入山林了,摇摇头,从小他就是只跳蚤,没有一天能闲下来,整日带着那群王公贵子们惹是生非四处捣蛋。   “大公子……”   臣下们唤道,他施施然上前,随他们攀谈。   士女纷纭,踏青紫陌,斗草芳丛,君臣或携酒而乐溪边,或讴歌而行绿圃。忽然,从前方走下一群放歌的渔者:   “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民安止。今经六百有余年,祝纲恩波将歇息……日逐洪涛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此歌韵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贤隐于此地。”文王细细听了一阵,唤人将这群渔者叫来问话。   众渔人道,“此歌非吾等所作。离此三十五里,有一磻溪,溪中有一个怪人,时常作此歌,我们耳边听的熟了,故随口传唱,实非小民所作。”   文王细思良久。   伯邑考道,“父王可是想去磻溪寻人?”   文王道,“日前我曾做了个梦,醒来后连夜卜卦,卦象是飞熊将至,贤才不日现世。”   伯邑考沉吟了下,“那我便随父王一道去磻溪探个究竟,看看究竟那是不是父王等的贤才。”   苏苏脚尖踏上水面,凌波而立,衣诀飘飞的站在垂钓的姜尚面前,“你要辅佐的贤主就要来了,激动吗?”   姜尚执杆平静的看着她,“来便是来了,我命中辅周,与他有一段君臣之缘。”   她讽刺地道,“命中?既然你能算出命中之事,那时天命可有告诉你我是何人,我与你又是何缘。”   姜尚道,“……我看不见你。”   苏苏抿紧唇,未料到他曾经也为她求算过天命。   “万物皆有一条归循天命的道路,我看不清你的命运,这是好事,”他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虽然不确定终局是好的,但也不意味着就是绝望。或许……最后是我死在你的手中,妲己。”   他在最后唤的是‘妲己’而不是苏苏。如果说苏苏是人性压过妖性的那一面。那么妲己,便是她压抑在心中将近千年的纯粹的嗜血妖性。   如果未来她忍耐已久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爆发,会唤醒内心深处另一个真正的妲己吗……   苏苏沉默了下,原地霍然水波四溅,风收水止之后,便再无踪影。   此刻,被申公豹引去苏苏所居的石屋的姬发——未来的周武王,即将与她相见。   而另一段宿命的君臣佳话,伴随着武吉悠游的放歌,在这条蜿蜒的磻溪,拉开帷幕。   千里之外的朝歌,侍女和奴隶们战战兢兢的跪着。   “娘娘,您,您已经两日未食了……”   慵懒地卧在铺着靡丽锦缎的床榻上,绝色丽人抬出一指,慢腾腾勾起侍女吓得花容失色的小脸,“你怕我?”   “不,不敢,只是忧心娘娘饿坏了身子……”不知为何,这位新任的帝王宠妃总令人忍不住心生惧意,不敢多看一眼。   “哦?”丽人愉悦的扬起笑,舒展了眉眼。“不会的……你们这么多人,够我填几天的胃口了。”   姜尚归周(终)   姜尚归周(终)   又是一个麻烦!   苏苏扬袖御风而行时穿过燃火般的枫林,她心烦意乱,待察觉一阵喧嚣声袭来时本能地想回避,可惜迟了一步——   一只咬着萝卜狂奔的肥兔子,竟然平地跳起数丈高飞扑入她怀中!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眼前这只急了跳墙的兔子实在是做出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申!公!豹!   苏苏脸一黑,单手把她怀中的兔子粗暴的拔出来,“你跑到西岐做什么!”   慢一步赶到的姬发正看见她抱着那只白兔姿态优美的缓缓落地, 第一时间就架起弓弦,“呔!你是哪来的山精妖怪!”   苏苏一见他的华丽衣饰就觉得有些不妙,盯着申公豹用心音道,“说!你为什么要把他引到我跟前来!”她还没有傻到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哎呀呀,你面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周方国的下一任储君哦。”   靠,她就知道是个棘手人物。   “妖女!”   苏苏拎着兔子的耳朵回头,无力的道,“为何你第一眼就叫我妖女?”还是和武吉一样,都是用神奇的第六感?   姬发道,“这荒山野岭,莫名出现的美人总会叫人心生疑惧,更何况你实在……太过魅惑了。”连他这般少近女色之人都有些目眩之感。   苏苏自然知道自从恢复了记忆之后,她举手投足间媚意更甚。   狐媚?狐媚。   狐性善淫,这是她难以抹灭的,随着她的修为渐渐恢复,那一身媚气越发靡丽四散……   苏苏懒懒地道,“那你猜猜我是什么妖?”   姬发挠挠头,“我对妖邪没有太多研究,我大哥也许能知道你是什么妖吧。”   苏苏扬袖半掩住脸,“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放了我?还是杀了我?”   少年脸一正,箭尖直指向她,“你是我发现的,我要俘虏你。”   =口=!   姬发归队时发现父王紧蹙着眉,面有犹豫留恋之色,不由悄悄捅捅伯邑考,“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滚!”伯邑考连退数步,身旁的侍儿又开始熟练的点香洒水去味。   姬发委委屈屈的道,“大哥,好歹在女儿家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女儿家?伯邑考放下掩鼻的手,这才注意到姬发身后多了一个陌生的娇媚少女,“她是谁?”   “她是我抓到的,是我的人,你莫要和我抢!”姬发把苏苏重新塞回他身后,“倒是父王在我走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不见就露出这般怅然留恋的表情。”   文王摇头,对着犹在水中飘摇的鱼竿一稽,反复在空荡荡的磻溪间流连,长叹道,“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同谋。此来不见垂竿叟,天下入愁几日休……”   伯邑考掩面,“这是第十八次了!十八次!”   此前在他们前往磻溪的路上见到了原该畏罪投崖的武吉,才知原来有贤人暗中相助与他,父王向来求贤若渴,听罢武吉的师傅乃大贤,忙匆匆前来拜见,奈何当他们一行人到了磻溪头,原地只空余一支鱼竿随水漂流,贤人不知仙踪。   父王尚不肯走,只对着这溪水长吁短叹不住吟诗,等待贤人现身……   一名士大夫奏曰,“臣启主公:求贤聘杰,礼当虔诚。今日来意未诚,宜其远避。昔上古神农拜常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浴斋戒,择吉日迎聘,方是敬贤之礼。主公且暂请驾回。”   言下之意是他们今天只是顺便来探访贤才,所以贤才是嫌弃他们不够虔诚才避而不见。因此,为表诚意,他们必须先沐浴斋戒,再选个黄道吉日集体出发,迎接贤才入西岐……   囧,姜尚还没死呢,是迎娶新娘还是拜祭先祖啊,还沐浴斋戒,选黄道吉日的。   酸!实在是酸!   苏苏缩在姬发身后酸得掉牙,其他人当她是姬发虏来的女奴,并未多言,只是多情的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流连。   相较于惯常钩心斗角的朝歌,西岐简直可以用淳朴来形容。随着离西岐越近,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但若是在他处怕是早已被强夺了,在西岐,那些热烈的目光却会止步在欣赏,克制而热情。   苏苏原本是想深入虎穴查探对手,甚至也有长期潜伏的打算,此际想了想,还是等见过了他们的军队武器分布就走,不无间了。   “你是怕待得越久,就越会被这群呆子感染,以后会下不了手?”申公豹恢复了人形,金绣章纹的宽袍大袖随意招展,飞斜的眉眼顾盼风流。   苏苏没好气的道,“商汤和周,怎么着也要选一个吧,两面讨好终究是两头空,也枉费了你千里迢迢的过来害我。”既然选择了商,自然会坚持到底。   “想明白就好,”申公豹道,“那姬发年纪尚幼,何不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到时就算帝辛倒了,还能依附一二。”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苏苏飞去一个白眼,“要么,你就随我一起助纣为虐,要么,你就跟着你师兄讨伐商汤,你也别想两面三刀。”   申公豹勾起她的脸,“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与你站在一线,既然你要助商,我自然也义不容辞。”   苏苏恶寒了下,“……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肉麻的口吻说话,保持点距离,谢谢。”   申公豹一笑,“这不符合我的美学。”   “你的美学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他摸摸下巴,“小妲己你还是烦恼下你自己吧。你我的立场是都定了,但姜尚和寐喜他们又该如何?玉琵琶不久也要出关了,你到时该怎么面对那两个同伴?对于他们而言,你的行为无异是背叛。”   “等我回朝歌,会亲自向他们解释。”   “你确定有用?”   “若是我什么都不说选择隐瞒他们,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也罢,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就随你吧。”他食指轻轻一点唇,“倒是寐喜,如今在朝歌宠冠后宫,你若是回去,也许该依附于他之下了。”   苏苏眼角抽搐了下,“那……那他与帝辛……那个……”   “莫要问我,待你回朝歌便知道了。”申公豹神秘地道,“……也许,还不用等你回朝歌,再过几日你便能知晓答案了。”   苏苏一头雾水,还要再问时,申公豹便已化作一阵清风,消失无踪。   她恨恨一握拳,“算你跑得快!”   回西岐后文王当真斋宿三日,第四日清晨,文王特地沐浴焚香,着正服,方坐上鸾舆,带着大批的聘礼浩浩荡荡的前往磻溪。   “……你父王当真不是去迎新妃。”苏苏看着围绕着鸾舆挥舞着彩旗的军队,一路上家家户户敲锣打鼓,西岐民众几乎全部出动,扶老携幼的夹道欢呼,等待大贤。   姬发撇撇嘴,“习惯就好。”   日头渐渐爬高,他们还不能走,足足等到了日落西山,远方才慢慢传来隆隆的整齐列队声。   那一日的情景西岐的百姓永生不会忘记。   文王的鸾舆当前,却唯有一个青衣道者骑马相伴,他单手控着缰绳,天边的霞云为那层翡翠色的薄纱渡上一层金红,从面上看似乎只是个青年,但风姿气度却又远非那单薄的年龄所能承载,波澜不惊的眼神带着修仙者所特有的沧然模糊感……   他们身后兵戈锵锵,军容肃穆。   蓦地!姬发单掌高举,满城百姓兵士霍然齐齐静下,下一秒,一片死寂中轰然爆发出统一的呼声——   “恭迎大贤——”   自古公亶父起,两代周王就日夜盼望着能得到一个圣人,一位武能安邦、文能治国的贤才。苏苏不知道文王为何在还未见面时就笃定姜尚就是那个文武双全的贤才,难道也是他们家的神奇第六感?   当夜文王封姜尚为右灵台丞相,赐名“太公望”。封武吉为武德将军,直属太公摩下。   夜宴之时,姬发送来红绡绫罗,金玉首饰,苏苏打散长发,细细描了个桃花妆,侍儿为她梳了个妩媚雍容的垂髻,她披上那身红绡,但外罩红底银绣的暗红罩衫,光艳照人的出现在宴席之上。   丝丝入扣的暗香袭来,姜尚依然稳稳的握着酒杯,看向主动走入姬发身边艳惊四座的少女。   “你觉得这贤人如何?”姬发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自然是真贤才。”苏苏随口道,没有抽回手。心中早知姬发虽年少,却对声色之事无意,还是孩子心性。将她带在身边只是猎奇,想观察妖类和人类的女子究竟有何不同。   但肩上一重,只见武吉披着盔甲拦在中间,笑容满面的对姬发道,“二殿下,只能说不好意思了。”   姬发松开苏苏的手,疑惑道,“武将军所为何事?”   姜尚歉然的声音淡淡传来,“二殿下,请将我的役鬼归还于我。”   “役鬼?”苏苏不满的比着自己,她的级别足足甩了役鬼几条街好不好。   周遭百官闻言齐齐把目光集中在苏苏身上,“她是役鬼?”   姬发道,“我原本就知道她是妖异,不知丞相能不能把她送给我?”   姜尚道,“即为妖,吸食精气便是常态,长久下去药石惘医,二殿下还是将她归还于我吧。”   伯邑考也上前将弟弟拉开,“这天下的女子多得是,你谁不要会要个役鬼。”言罢转向姜尚,“丞相,我这笨蛋弟弟已经和她共处了四日,不知他的身子可有受损?”   姜尚递给他一粒丹药,“无碍,等宴席结束后服下丹药三日不近风邪就可以了。”   苏苏愕然迎上姜尚的视线,倒是头次见到他在众人跟前这般眼不眨心不跳的扯谎,说得人一愣一愣的。   她乃是九尾狐,又不是低等的小妖,怎可能随意吸取精气?还与她同处几日就折损了精气,又是给人家送药又是要他避免风邪禁足在家的,扯得有鼻子有眼,方才她眼尾一扫,那丹药其实也只是个无用的大补丹,还驱除邪气呢。   一只温热的大掌拉住她的手将她护到翼下,姜尚和武吉默契十足的没有问她为何会先他们一步来到西岐,究竟来西岐是要干什么的?   不过平静的日子还不到一周,苏苏终于知道申公豹那日所说的,她不用赶回朝歌,过几日便会知晓的意思了……   这是帝辛即位十几年来发动的最大一次进攻。   帝辛率领着庞大的象队,数十万支兵戈高举,浩浩荡荡的绵延数十里,但见旌旗蔽天,戈戟耀日——   由四匹骏马所拉的战车之上,帝辛金甲玄袍,手握巨戟,眺望着西岐王宫。闻仲高坐在黑麒麟上,金鞭束腰,不离帝辛左右。   “闻卿,”帝辛平举巨戟,刀尖直指王宫,“日后就把它当作你的都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寐喜童子肯定也在帝辛的军队里啦,下章出场。这一卷也终于快要结束了,掩面。不过各位童子,接下去没法子章章言情,毕竟封神演义不是言情剧,也许莫笑的下半部分该改名叫《封神战记》?OTZ   羑里囚侯   战争向来是一柄王者利器。   一个朝代的兴衰开辟总是少不了战争的身影。   苏苏很清楚,但远望着对面绵延无际的军队时,心中总是不合时宜的涌上莫名的惆怅之意。   帝辛金色的战甲配合闻仲形影不离的黑麒麟坐标,简直就是一个活动靶子。当然,前提是有没有人能成功射中这个靶子,而不是被靶子周遭的流箭吞没。   大战前夕,帝辛的数十万大军如铁桶般一寸寸向王都收缩,象队尖长的嘶吼跺脚声让大地也震颤不已。   这支独一无二的象队是帝辛耗了大半心血倾力打造的,只有在决定性的战争中才舍得放出来,纵横多年,从未有败。上一次使用象队还是在东夷战争中,那次战争俘虏了成千上万的东夷人作为奴隶,源源不绝的输往朝歌。   “苏苏,你来这做什么,回去!”姬发在战场周边巡视时发现她的身影,忙不迭挥手要她回姜尚营里。   苏苏视线从一身猩红战袍,盘头冠,飞凤结的少年身上游移而过,突然想起多年前也曾经驽马戎装意气飞扬的另一个少年,或许他们都早早经历过战争,因此戎装就好像第二层皮肤那样,虽然年幼,披在身上却从未有违和之感。   “大公子呢?”这段时间倒是没看见伯邑考奔波战场的身影。   “大哥第一天就不堪忍受,另辟营帐了。”准确的说,是军营和盔甲的味道让他反胃,四处沐香洒水施法后让周边抓狂的军士上告文王,要求如莲花般洁净的大公子应速速另辟营帐,不用屈尊与他们为伍。   苏苏汗了下,果然如此。   “我送你回营。”姬发驱马上前,想将她揽上马。   苏苏摇头,“别忘了我乃异类,你在前方领路就好,我会跟在你身后。”   他纵马先驰骋了了几步,回过头,见她御风而行果然牢牢跟在身后,不由兴奋道,“你这些术法能教我么?”   “这是异类修炼的本能,但你身为人的话,只能通过修道了。”   修道?他想到姜尚平日不苟言笑冷淡自持的模样,连连摇头,“那多没意思啊,修到最后和供桌上的神像有什么区别,多无趣。”   难为你看得透彻,苏苏也不吭气,两人在战前剑拔弩张的紧绷空气下一路闲谈,忽而前方传来一阵恐惧的惊叫!   “妖怪!有妖——”   声音倏地嘎然而止,姬发一急,匆匆打马而上。   嗅到风中熟悉无比的妖气,苏苏辨出来者何人,但近来他的血气却浓烈了许多,她有太多问题想问,控制不住欣喜的用心音唤他。   那边迅速回复,‘你且在十里外林中等我。’   苏苏听罢朝姬发远远喊了声,“我记得路,先回营了。”   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这段时日你去哪了!”   她的身影才刚一出现,就被狠狠抱了个满怀。   苏苏轻轻拍抚寐喜的背,他的手臂箍得她隐隐生疼,无奈道,“先松松手,我的腰快被你抱断了。”   他偏头贴近她的的耳朵,又软又魅地道,“不放。”   他呵出一口热气,融融吹在她耳根上,苏苏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寐喜,你怎么了。”突然性情变异或者是被采花大神附体。   他微微松开钳制,但勾在她腰上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俯下脸,双眼梭巡着苏苏的表情,缓缓道,“……若有一日,你再离开我,必定要记得告诉我。”   苏苏怔了下,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讷讷地说,“我会的……”   他看着她,隔着咫尺间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伸出手抚上她的脸,他挤出一丝微笑,“我便知你这祸世妖女,没那么容易被闻仲杀死。”   她将手覆在他手上,“没错,我可是青丘的九尾白狐,不会那么容易被任何人杀死。”   他重新抱紧她,将额轻轻抵在她肩上,她感觉有一丝热烫的湿意渗入那片肌肤,太过沉重的感情让她有些惶恐,“答应我,别那么容易被杀了。”   她点点头。   “就算被杀了……也不要在我面前,也不要让我知道。”他红着眼,声音闷闷地从她颈窝传来。   她再点头,知道这次真的把他吓到了。   于是寐喜便不再说什么,只觉得丢脸的按着她的头不让她看他,把她抱在怀中。   耳边的砰砰声渐渐加速,苏苏困窘的在他怀里乖乖猫了一刻,而后推推他,“好了,该谈正事了。”   寐喜不情不愿的松了手,支着腮偏头看她,“你何时跟我回朝歌?还是在西岐玩得乐不思归了。”   “等会我回去把事情做个收尾就走。”苏苏道,“1个时辰后,你还是在这里接我。”   寐喜挑眉,“你真舍得走?”   “为什么不舍。” 苏苏没好气的道,“倒是你,何时也做了帝辛的宠妃。”   “宠什么妃,”他嫌恶地皱眉,“你失踪之后,我便顶替你入了朝歌,玉琵琶精魄刚成,还晒不得日头,只剩下我了。”   “那……那帝辛,那个……有没有那个啥?”虽然苏苏很想单刀直入,不过寐喜到底还是亲密伙伴,把他惹急了她也没好果子吃。   “什么?”寐喜狐疑地看着她吞吞吐吐,一脸期期艾艾的望着他。   苏苏干咳一声,“那个……你们圆房时……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圆房,所谓的圆房其实就是他和我各睡一头,从宫人那打探,如今帝辛几乎都没有再临幸妃子。”至多就是像例行公事那样去各个宫里歇歇脚。   苏苏抹一把同情泪,看来他真的“不行”了,后宫里的女人不都旱死了。   “如今除了东伯侯姜文焕,西伯侯姬昌反了,南伯侯鄂顺也蠢蠢欲动。宫里的女人几乎都是这四大诸侯献上,为均衡势力如今帝辛不能偏宠任何一方,但需要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新宠作为制约各方的挡箭牌。”寐喜道,“因此我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只是那闻仲……”   “你也被他针对攻击吗?”苏苏一惊,仔细地再上下打量寐喜的身体,可惜楞是没找到一条伤痕。   “不用看了,我没事。”寐喜道,“我是想说,闻仲是难得的配合我们的装聋作哑。”   苏苏:“……”   掩面,闻太师,你的差别待遇实在是太明显了,难道是因为寐喜的女装比我漂亮= =!   “但苏苏,这商汤天下的气数真的尽了?”寐喜道,“反了东伯侯姜文焕,黄飞虎领四十万人马前往镇压,兵取游魂关。反了南伯侯鄂顺,闻仲也派人马二十万,取三山关。现在的讨伐姬昌,由帝辛御驾亲征,闻仲随侍在侧,包括象队在内依然有兵马数十万。这商汤天下固若金汤,若真的要摧毁,若没有从内部配合外力,恐怕八百诸侯皆反也不能奈何。”   苏苏垂下眼,是啊,因此女娲才要派她入宫迷惑帝辛,否则拥有这么恐怖而庞大的军队战斗力,文有闻仲,武有黄飞虎,加上诸位良将贤臣和文韬武略的帝王,只单凭外力,谁人能撼动?   这番话直聊到快日暮时分,今晚又该披星戴月的出门了。   和寐喜挥别后苏苏御风回到了姜尚的营帐,该与他们辞别了。   “苏苏,怎么这么晚?”武吉握着剑在营帐外守着。   “有些事情耽搁了,你以后不必等我。”   武吉严肃地否决,“不行,师傅说日后兵荒马乱,师伯师叔们也会接连前来支援,若是你遇上他们会很危险,我必须守在你身边约束你。”   苏苏弯了弯眼睛,“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也不怀疑你师傅的说辞?还是,真的觉得我就是‘役鬼’?但若是我专属于姜尚,为何他的师门要除了我。”   武吉摸摸头,老老实实地道,“师傅不说自然有师傅的道理,至少师傅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意相信师傅。”   “倒真是个乖徒儿,”苏苏没有立刻进营帐,只是睇着他道,“武吉,日后要活命的话就多听你师傅的话,行军作战毕竟不像砍柴,一股劲专心往前冲会死的更快。倒是为人处世,你心眼比较实,温习温习你娘亲的话还是很有用的,在这点就别学你师傅一板一眼,否则你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武吉惊讶的张开嘴,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吗?难怪师傅到现在还没有媳妇。”   苏苏忍俊不禁,“所以记住我刚才的话,以后可以讨十个八个媳妇回去烦你娘。”   武吉道,“今晚你好生奇怪,好像准备要离开,不回来了一样。”   她没有回答,帘帐却毫无预警地被霍然掀开。   姜尚站在营帐后静静的凝视着她半晌,忽而放下帘幔,转身退回去。   ‘去啊,还不快去。’武吉急吼吼的对着她做口型,边把她往里推。   苏苏只得一头黑线的拉开帘幔进屋,入屋的同时飞快的设下结界,外面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这里的响动。   “你要走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苏苏点头,“来和你道个别。”   他说“好。”   “后天这场战,你们输定了。”   姜尚面上依旧看不到波澜,平静地道,“我知道。”   苏苏登时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悻悻道,“看来你事先都测算好了。”   姜尚道,“这场战并非全然无用,与文王也有裨益。”   “然后呢,你就决定这么看着办了?”苏苏挑起眉,“因为推演了结果是败,你就任由他败了?”   “并非如此。”姜尚指尖当空一划,只见营帐的上空渐渐化为透明,头顶星光璀璨的苍穹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让她看那云卷云舒,“风云变幻无常,但会因为我们判断出行动的轨迹而更迭吗?而我们会去判断,也并非是为了掌控,也无法掌控。预测和推演只是利用已知的讯息,来配合自己更缜密的定出下一步计划,阻挠和掌控从来都没有用,我们该学会的,只是如何更好的适应,更好的顺应它,令自己尽可能得到最有利的发展,仅此而已。”   “那么,总能让事事顺着你的心意发展吗。”   他摇头,露出浅浅的笑容,“总会有意外的。”   她仰头看着头顶莫测烟云,“但若是如何也无法适应规则呢。”   “不妨跳脱出来,”姜尚双手负于身后,不惊波澜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坐看风云也未尝不是一种适应。”   当真能这般洒脱?   苏苏转身离开,指尖在触到帘幔的瞬间她顿了下,转过头,拂动长发,“最后一个问题。”   他看着她,“你说。”   “你不是早知我是妖么?”苏苏眉目有淡淡倦意,“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大公无私,你那时为何还要接受我?为何要与我相恋。”他接受了她,必然也知道日后会与师门有怎样的争端,必然也知道他们不会长久。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匆匆生受,为彼此埋下更大的苦果。   “……抱歉。”他注视着她,似乎想伸出手碰触她,但最终还是垂下手,将渴望掩在青色的道袍下,“那是我此生第一次私心。”   这夜晓风无月,星光却依旧灿烂。   数日后西岐果败,文王被虏,囚禁羑里。   日后,流传了数千年的周易六十四卦便在文王被囚拘羑里之时演习。   在西岐战败那一夜,苏苏拢着黑色的披风,领襟流动着金色的祥云纹,在离西岐最近的行宫等待。前方数里之外,帝辛坐卧在战车之上,他已经两日未眠,头冠松开,漆黑的长发垂坠在腰下,发尾微微卷曲,只着了三重深衣,腰间松松束着白脂玉。   在这个众人翘首以望的夜晚,任性俊美的帝王抛开群臣赶赴一个嫙绮的邀约。   咄咄马蹄打破了眼前的寂静,苏苏拉下头上的兜帽,举手投足间,黑色的披风下隐约泄露的层叠红纱缓缓绽放,如深夜开出的血莲。   宫人们恐惧而惊艳的目光只敢停留在她脚下,她偏头朝藏身在树梢的寐喜微微一笑,静静等待帝王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章的言情很雷,请大家挺住!   来吧,把目光放在后文,灿烂的美好未来在前方招手!诸位保重!   PS:本卷正文完,下章姜尚番外   番外篇 姜尚   当时只道是寻常……人生若如初相见。   他出世那年,家境便已败落。   夏禹时代,祖上四岳伯益也曾辅佐大禹治水有功,也曾官拜王侯八方云动。   这些灿烂和辉煌是祖祖辈辈日夜不忘喃念的,到他这一辈,恰恰为炎帝神农氏54世孙。   他并不想仅守着所谓王孙后人的身份,如父辈般不愿做卑贱的职业靠着世代流传下来的稀薄家产坐吃山空,他也曾贫困流离,也曾为补无米之炊,少小年纪便去做宰牛卖肉的屠夫,酒肆卖酒跑腿的伙役。   他并不引以为耻,卑贱的从不是职业,而是才德。   从小他苦习天文地理,军事谋略治国安邦之道,并不是所谓的为了恢复一族容光,只是单纯的渴求。   渴求什么他无以明说,或许只是一种让他的精神获得饱足与安稳的东西……   正如那只向他伸出的手,青色的道袍衬着白皙而有力的十指,带给他无以名状的眷属感。   父亲和母亲很高兴有玉虚宫的道人愿意将他带去昆仑,虽然在那里他只是从最底层的小侍做起。   他白天只是做些扫地烧水的杂役,夜里除了往日的战册和治国论外,他怀中藏着一片修仙入门法开始摸索筑基。这是将他带到昆仑的道人临走前送给他的,并不是什么珍贵的手册,但对于当时的他而言,确实是一个急需的入门。   日子平淡也充实,不知不觉十五年如弹指一瞬,他从一个普通杂役被调到蟠桃园看守西王母的三千蟠桃,守门人的日子明显清闲了下来,习了多年的仙术,时光仿佛在所有修仙者身上静止一般,包括他在内,十数年来几乎形容未变。   每日经过时,他看着玉虚宫的门匾,修行数十年自然希望能得成正果,常年修行,修仙已经变成了他的人生目标和自然而然孕育而成的执念。   他是个寡欲的人,原本就稀薄的注意力被修仙占据后,给予情爱的空间更是少得可怜,在他以为这一生将会如预期般平静的在昆仑终止之时,一个意外骤然划过他的生命——   “你是哪家的狐狸?”那日的阳光依然是如此明媚,他惯常带着骨片坐在桃枝上就着斑驳跳跃的阳光研读,却听到树下扑簌簌的杂乱声响。   一只莹白小狐惊讶的抬起头,盈盈一双琥珀色波光潋滟的眼。   这只小东西是如此狡黠,或许察觉了相较于人,他更喜欢与动物打交道,数十年一直以原形和他交好,渐渐的,在他寂静的生命中占领了一席之地。   等到他已经习惯了在漫长的修炼生涯中有一头白狐相伴,对于它接近他的动机,便令他越发介意。   它想杀死他……   从他们第二次见面起,她周身似有若无的杀气一直隐隐涌动,寻常人或许无法察觉,但他长年独自修炼磨砺内心,对于恶意向来极为敏感。   终于有一日,它对他道,“我的修业快要结束了,到那时,我想换一个样貌见你。”   它打算进一步行动。他却已不想再与它继续猜疑下去。   于是借着和它会面之时,吞入事先服下的丹药。   瞬间,他脸色转白,唇色发紫,不过片刻,黑气便已气势汹汹的漫至全身。   心跳渐缓,气息渐收,四肢五感慢慢消失,但沉入深处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清醒的感觉到她的担忧中夹杂着霍然爆发的杀意,但最终……她依然还是救了他。   微凉的指尖将宝珠送入他口中,他有片刻怔忡,分辨不出此刻来者何人。   她的动作极为粗鲁,将他的头搬上搬下,不时狠狠撞在石床和玉枕上……其实这人是来谋害他的吧。   方思及此,胸前一凉,她竟扒开他的衣襟伸手往他胸前一路抚去,他绷紧了皮肤下意识抗拒,她干脆上下其手,抚摸搓揉!   他此生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她的顽劣心性可见一斑。   后来她化为人形初见便裸裎相对……   后来她娇媚大胆次次对他逗弄引诱……   后来她为他在月下独舞婉婉哼唱着凤求凰……   后来,他心中竟也当真印上了她的身影容不下其他……   后来……   故事最怕的,便是后来。   那日,他结束修业后被师尊留在大殿修炼,日暮时分,心中却突然无预警的不安躁动起来。   他立刻请示师尊要先告退,却被周遭的师兄们拦住,“姜师弟,你被妖邪迷惑了,她乃是妖魔幻化的……”   他蓦然转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只尴尬的支吾了下,“师弟还是早日清醒比较好,等会……若是师尊问起,你便全盘说你不知情,是那妖孽化为人形迷惑你便可,你依然还是我们的好师弟……”   后面他说了什么他已不再关注了,猛然甩开他的手,他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不出意料的,当他回到自己的苑落时,空无一人……他从未这般心慌过,师尊想杀了她,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从没想过一生中会有如此炙热的感情,欣喜与惶恐都来之同一个人……   当他焦急地寻遍昆仑时终于发现她单薄的身影,她遍体鳞伤,几乎被打回原形,他心中酸涩哀怒到极致,却也只能强抑下来,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孽徒!”师尊怒极,“事到如今,她的妖邪之身已现,你还执迷不悟吗!”   他孤注一掷道,“师尊,弟子早已知她是妖,一切罪责弟子愿意担负。”   天尊对妖邪向来深恶痛绝,此际他的行为无异是宣告背叛师门,这样即便他是他的爱徒,师尊也会狠下心清理门户,而苏苏……又如何能逃过。   对于他而言,这只大胆又娇气的小狐就该永永远远的肆意活着,即便最后,不在他身边。   逞强倔强的赴死终不如活着,活着尚且还有一丝可能,人魂可以不断转生,但妖,只有一次魂。若是散了,这天地间便永远再也没有那个人……永远。   又有谁会忍心看着心之所系之人就这样彻底毁灭在自己眼前?   至少之于他,做不到。   他最后握紧与她交扣的十指,而后一寸寸抽开,撩开衣襟俯然下拜,“弟子知错,甘愿领罚……”   “孽徒!你私藏妖邪,知情不报,坏我清风,可曾知罪?”   他头也不回,握紧拳以额贴地,“弟子知罪……”   “知罪莫若悔改,你可甘愿领罚!”   他一字一句道,“弟子愧对师尊教导,甘愿受罚。”   “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看他,艰涩地道,“你……要留在昆仑?那……我呢?”   “孽障!你且还要引诱我徒儿!”师尊话中透出浓重的杀意。   他连番叩首,阖上眼不看她的表情,“求师尊饶她一条生路,弟子愿代她受过。”   ……   苏苏,你回青丘吧。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   ……你回去吧,别再受伤了。   命运却如此讽刺,他最不愿伤的就是她……到最后,伤她最深的,却也是他。   他是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他知道,那时她劈下来的是刀背。   他知道,她不愿杀戮。   那只虽然大胆却始终从未伤过他的小狐怎可能会带领族人血洗玉虚宫。   刺入她胸口那一刀,虽然他已经避开了致命处,但他怔怔看着她在这一瞬间眼中熄灭的光线,仿佛也听见心中被彻底摧折的感情在哀鸣着寸寸死去……   他知道,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她想哭又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承载不住的滑落下来,“姜尚……你不信我……”   她捂着左胸,放声大笑,“你不信我……”   他心中哀痛欲狂,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口中竭力平静地道,“别再来找我……这次我便饶了你,你救了我两次,我便也饶你两次,第三次,我便再不饶你。”   苏苏,别再来找我了。   四顾左右,青丘九尾狐自是上古眷族,但青丘最强之天狐远在天界,今夜前来的九尾狐多为妖狐仙狐一辈,师尊元始天尊和座下十二金仙位阶乃上仙之上,九尾一族猝然发难一开始确实占了上风,但眼下同门已站稳脚跟,逐渐发挥出压倒性优势,若然不及,九尾一族今夜亦难逃灭族下场。   一方是身居数十年抚育他的同门,一方又是他心之所向。   他被从须弥镜中放出来后,借着师尊不在,挤出最后一丝术法幻化出式神紧急通知昆仑之主西王母,只盼她会来得及……若是来不及,至少,他已经把她救出来了。   这一刀劈碎的,有她的情意——还有师门蠢蠢欲动的杀意。   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知道或许她并不会稀罕他的所做种种……他都知道。可是这又如何。   他只要她能活着,其他的,他便也无法再顾忌了。   “你真愚蠢。”申公豹静静的站在他眼前,看了她良久之后,轻轻抱起她,“比如我,从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   他强撑着平静,对申公豹淡淡地道,“你带她离开这里。”   他“啧”了一声,怀中意识浑噩不清的她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喃喃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他垂下眼。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他阖上眼。   苏苏……   你也……从未信过我。   你从未告诉我为何当初会对我怀抱杀意。   你从未告诉我为何要暗暗与人间的君王相交。   你从未告诉我你与女娲娘娘究竟有何约定。   你也从未告诉我,你做的任何决定……   为何要瞒着我,为何一开始要欺骗我?   血洗玉虚宫那夜,西王母和女娲娘娘是先后赶到的,西王母是他通报求助的,那么女娲……究竟为何而来?   师尊自然知道是他通传西王母,待那夜之后将他重新囚入须弥镜,直至封神榜的法牒落下……他被选为这一任封神的实行者。   终回到了蟠桃林,也曾暗自去青丘打探,却杳无音讯。并非未想过就这样断了心念,在昆仑终老一生未尝不可。但天命终不可违,在一个炎炎春日,他领旨下山,开启这段封神之旅——   再一次见到她时,她摇身一变,成为商汤之主的宠妃,身上的妖气若隐若现。   他如何也想不到,下山之时他和云中子望见朝歌宫闱之内妖气冲天,这妖气的祸首,竟然会是她?   她似全然不记得他,眼神陌生而夹带敌意。   那隐含杀意的眼神是如此熟悉,当年她知悉他的名字后也是这般反应,他想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让她每每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就对他充满敌意。试探地朝她传去心音,“妖狐,还想着杀死我吗。”   她抿着唇,面色微变。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了悟,当日便夜探王宫,果不其然,妖与仙一般,得享青春,但看着容颜瞬间老去的她,他心中伤恸难当,这也是因为他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就……没有发觉我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他暗暗深吸口气,只是冷着脸道,“莫要再施诡计,妲己,今日我言尽于此,日后我便不再容情。”   ……她忘了他也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再与他牵扯只会令她伤得更深,倒不如只作陌路……   本因即刻往周的他,在朝歌驻足。   就这么看着她偎在君生身边,夺取娇宠,争冠后宫,为他在文武群臣面前跳着从前只为他一人而跳的独舞……记得他也罢,忘了他也好。他且守在她身边,为她防着闻仲,她身边有妖邪趁着她失忆之时纠缠,他便为她斩断。   那只千年琵琶精和九头雉鸡精身上的血腥嗜杀之气太重,他们是纯粹的妖,现身在王宫,必定会引起滔天大祸。他日后不愿再与她兵刃相见,怎能放任她与他们纠缠?   只是这成汤天下天命将近,留在这风雨飘摇的王城,她的下场……   心中隐隐有带她离开王宫的心念,他蹙眉,不去揣测其中又包含多少私心。   思及她曾说过是女娲让她入朝歌的,他几番试探,想从她口中知道究竟女娲给她安排的是什么任务,但她却始终守口如瓶,不肯吐露。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你此行是否欲祸乱天下,危害苍生。”去王宫救她那夜,他最后退而求其次道。   她踌躇了下,依然紧闭上唇。   “那我也无话可说。”言罢,他佯装离开想逼她吐实……   “姜尚!你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等死吗?”   “我也已经受够了这么悲惨的自己……”,她在他身后如泣如诉,“请你别离开我,姜尚,我不要死,请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背对着她握紧拳,悲哀的是,虽然明知道此时此刻她依然在欺瞒他,他心弦却是大恸,过往的光阴年华从未带走什么,思念和感情经年累月一层又一层的叠加而起,终至难以负荷。   ……“妲己,你总是如此,总是满口的谎言……”总不肯对他告知种种。   她只是越发低柔了嗓音,如情话般喃喃着,“我是认真的,姜尚,我是认真的。求你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想跟你走,求你,带我走……”   只一句话,他的防线轰然崩塌。   后来……   故事又牵扯到后来。   后来,那只雉鸡精前来王宫夺她。   后来,申公豹告诉他,她恢复了记忆。   后来,他身不由己的设法去见她。   他知道除了自取其辱,这并不能带给他什么,他也没有抱过任何期待,也许……在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曾暗自滋生。但最后,看着恢复了记忆之后眼底被怨痛占据的她,他除了问一句,“你还好吗。”这已是他能做的,也是她允许他做的最多。   他只是……想看看她。   只看着她就好。   ……“以后你若是见到我,你就避开我,我若知道你的行踪,我也会绕路走。老死不相见……好不好。”   连看着她也不行了吗?   他隐去身形,深深再看了她一眼,走入无边夜色。   避居在磻溪之上,他偶尔会下山观看乡野的古朴祭祀。   火把一盏盏亮起,在温暖的火光之下,男子豪迈的放歌,女子为他们翩然起舞……   他坐在角落一隅静静的看着。   突然想起了她的凤求凰,她为他在月下独舞……   女子们在火光中迤俪动人的身姿含羞却怒放着最美的韶华……   他看着眼前的他们做着从前他们所做过的事。   他们一样觉得很幸福。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   不觉颊上微凉。   抬手抚去那滴冷意。   ——卷五   【卷六:王庭大乱群雄并起】   文王吐子(一)   当血红的落日攀上城墙,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   整个朝歌沸腾了!   四大诸侯国里叛变了三国,骄傲的大商子民饱受这奇耻大辱,如今每一个捷报都能引来海啸般的欢呼,此次又是王与闻太师亲赴战场,还将西伯侯给俘了回来,喜讯传来,整个朝歌更是沉浸在一派歌舞升平之中。   长长的军队望不见边际,整齐列队的鱼贯踏入城门,将士们身上的血渍未清,盔甲上斑斑暗红的血痕映衬着锋利的刀戈,几乎要透体而出的肃杀之气令人胆寒。原本围在夹道两边正雀跃欢呼着的臣民渐渐停下喧嚷,安静而狂热的凝视着王师归来。   象队分列队伍中部左右,队伍的末端便是一串串被锁链紧紧缚住的战俘,他们被作为奴隶,身上的衣甲尽除,除开部分级别比较高的战俘得以在腰上留下一条遮羞的麻布,其余八成以上都是裸奔。   行军的速度极快,苏苏在战车中努力不看后面集体裸奔的战俘。   当帝辛手持巨戟走出战车时,朝歌疯狂了!他们欢呼着,歌颂膜拜着这个不败王者。   帝辛垂首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臣民们,豁然举起巨戟,刀锋向天——   霎时整个朝歌和数十万将士齐声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嘶吼,在朝歌上空远远回荡——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回到阔别已久的寿仙宫,苏苏的回归帝辛并未大肆宣扬,虽然低调的尾随君王回宫,但自然是瞒不住后宫妃嫔和闻仲这双眼睛。   “娘娘。”先前侍奉她的宫人喜极而泣。若是娘娘再不回来,恐怕下一批被调去服侍喜媚的便是她们了。那位新晋的宠妃好生可怕,被调去服侍她的宫人几乎没有一个能顺利回来过。   苏苏挑眉,颇为惊叹她那时在宫中收买人心的功力有这么高杆?让她们如此念念不忘忠心不二。   帝辛回龙德殿先处理要务,闻仲一路上隐忍许久,垂目上奏,“陛下,臣……”   “卿不必多言。”帝辛主意已定,“朕自有安排。”   闻仲自知无力扭转圣意,只霍然撩衣下拜,跪而奏曰,“臣只愿四方绥服,百姓奠安,诸侯宾服,臣之愿足矣!只求陛下莫负这大好江山!”   言罢,再一稽首,转身疾步而去。   帝辛背对着他,良久,甩落手中的龟甲。   两旁的的侍人瞬间伏跪下身子,战战兢兢道,“陛下,陛下息怒……”   帝辛双手负于身后,沉默了片刻,只淡淡道,“移驾寿仙宫。”   这厢苏苏正准备着手安排侍人,便接到帝辛要来的消息,无奈的揉揉额头,她匆匆一整装,和侍女一道去宫门前迎他的圣驾。   ……“苏苏。”   帝辛从御辇下来,屏退左右后攫住她的手走入宫中。   苏苏还算温顺,乖巧的任帝辛略嫌粗鲁的扣住手腕一路往偏殿走去。   进内室后他松开手,两人并肩跪坐在矮几一侧,商人嗜酒,宫苑内几乎每张案几上都备好酒壶,帝辛单手执起桌上的酒杯,仰首一口饮尽。   苏苏看着他连灌了三杯之后开口,“你有烦心事?”   他保持执着酒杯的动作不变,杯口轻抵着薄唇,凌厉的双眼直直定格在她脸上,“告诉朕,为何你在西岐王庭待了那么久却依然毫发无伤?”   原来初见时不提是等着日后兴师问罪。   苏苏暗暗咂舌,原以为能避过。她放软了腰身,偎依在他膝上,将头枕在他怀中,不慌不忙的低声道,“一开始我是被姜尚所救,后来姜尚归附了西岐,我便被姬昌的二公子姬发俘走……”抱歉了英明的周武王,先牺牲一下你的名节。   帝辛手扶在苏苏腰后将她往上托高至与他平视,右手捏起她的下颚,道,“那姜尚是否与你有旧?”   她有些不爽这样饱含独占的姿势,皱起眉将他的手拍掉,“不曾。”   他也不以为忤,道,“此前也是他将你带离朝歌,平日你们也没有交集,为何他会屡次救你。”   苏苏半真半假的嗔道,“你就不会想他是贪恋我的美色?”   帝辛闻言垂眼又看了她半晌,而后不置可否的移开视线。   苏苏抓狂,“你这什么眼神!”几番苦修,她好歹也是个美人。当年他还不是因为她这模样惊艳才把她从冀州俘去朝歌。   她的话真真假假,帝辛没有再问,只定定凝视了她片刻,缓缓道,“苏苏,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有过害我之心?”   苏苏将脸贴在他掌心,虽避重就轻不提过往,但却是认真的道,“我既已答应你,我选择了你。我就会与你站在同一条阵线,这不会改变。”   帝辛将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半阖上眼,将这顽劣的女妖锁在怀中,“朕信你……别辜负了朕。”   这夜帝辛在寿仙宫留宿。   不需要丹药也不含任何情 欲,苏苏怀抱着依然坚韧雪白的贞操平安度过这一夜。   只是待帝辛上朝之后,当事人双方都很淡定,不过这夜心中不淡定,彻夜失眠的人可不少。   除开银牙暗咬的后妃女眷,寐喜第一时间潜入寿仙宫。   他一夜未眠,微红的眼恨恨瞪着正慵懒地蜷缩在被窝中的少女,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苏睁开眼,右手懒懒的支在额上。   少年说不出心中的感受,他初次接触情爱,便是这般残酷艰涩。任务与心爱的女子之间一个在理一个占情,随着与她相处时日越久,他便越发难放开,在这二者之间拉锯,也令他越发痛苦迷惘。   能两相取其轻也罢,又怎奈刻骨相思?   苏苏叹口气,掀开被子慢吞吞的下地,寐喜拉住她的手,在她回眸之后却是噎住话头。   “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你既然要招我回朝歌,今日的局面你心中也该有数。”   “鱼与熊掌?”   苏苏干咳一声,“我是说,万事两难全。”   “我明白你的意思,”寐喜手一紧,他坐在苏苏床头,将她的手牵引到自己左胸,“但这里很难受。”   她抽回手,近来飚飞的桃花劫实在令人头疼。   “娘娘,”捧着水盆和洗漱的丝帛,天未亮便久候门外的侍人听到屋内的响动,恭敬的推门而入。发现塌上还多了个寐喜之后,宫人们齐齐呆怔住,幸而还记得迅速低下头。与苏苏初入宫时一般,帝辛也同样未给寐喜册封名号,因此她们也只能对寐喜恭敬地再唤了声,“娘娘。”   寐喜不耐的挥手,“滚,通通滚出去。”   宫人们虽欲走却又不敢挪步,明明昨夜来的只有陛下一人,从头至尾也未见喜媚娘娘的身影,她究竟是何时出现在寝宫?   更何况若是她们走了,好不容易归来的苏妃却被这喜媚所害,此刻娘娘圣隆正眷,她们也难逃一死。   苏苏扬起笑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把水盆放在桌上就退下吧,喜媚妹妹正陪我谈天解闷,毋需担心。”   宫人们眼角一瞥寐喜身上散乱的女装,他来时嫌繁复的裙裾碍手碍脚,直接把长长的裙裾全撕掉了,如今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自是暧昧。   果不其然,数日后宫内便传闻这妲己与寐喜相互勾结,同侍君王,淫 乱宫廷。   此刻寐喜正憋屈得慌,欲找人泄愤,“苏苏,你宫里的侍人们是不是该换了。”   苏苏不满地道,“别,我的人你不要动,我另有用处。”   他这才悻悻的放弃,躺在她的香塌上双手枕在脑后,思绪纠结成一片。偏头见苏苏洗漱完后,走到铜镜前准备梳妆,按捺不住碰触她的欲望,他飒然起身,走到她跟前拿过她的玉梳,“我帮你。”   苏苏黑线了下,夺下梳子,“不必了。”从前在轩辕坟是玉琵琶为她梳头,她等会还要出去,哪敢轻易给他做实验品。   寐喜单手扣住她的腰不让她挣扎,右手拨开她散在额前的刘海时,突然一愣——   “怎么了?”苏苏奇怪的道。   “你额心的逆‘卍’字印,边缘已褪变成黑色……”   西岐   长长的献供队伍排至城门,伯邑考身长玉立,站在车撵前和众臣辞别。   上大夫泣而阻谏,“主公被囚羑里,大殿下此去,西岐要付托与谁?”   伯邑考难得摸摸姬发的头,虽然摸完之后立刻掏出手绢擦手= =!   “我不在时,内务就托付给姬发,外事就麻烦大人了,军务的话可以由武将南宫适负责。如今父王被俘,生死不明,如何能不顾。”   姜尚站在送行队伍的末端,只淡淡道,“殿下,此行有杀身之祸的并非是王,而是殿下。”   霎时四座皆惊。   伯邑考勾起嘴角,“丞相既出此言,吾倒要去朝歌见识,顺便看看那妖姬妲己,是否真如传闻般让商王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卍’字印会变成黑色的捏,看过复生或者是睚毗必报的童子或许在那篇的第三卷有点印象,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下次更新会解答~令,这一卷有H,咳,敬请期待~~   文王吐子(二)、(三)   文王吐子(二)   天刚蒙蒙亮。   寿仙宫前的侍人们便垂首等待。   往常苏妃娘娘非睡到日上三竿不起,但今日大殿下和二殿下突然到访,未来的国君侍人哪敢得罪,只得颤颤颠颠的隔着门朝内通报了声,随即一个花瓶狠狠迎面砸来,砰地一声撞上朱门,溅落一地碎片。   “滚——”   喜媚娘娘不悦的叱声传来,紧接其后,便是苏娘娘温存的道,“对侍人发这么大脾气干嘛,你且让二位殿下在大殿稍等片刻,我这便起身梳洗。”   侍人这才送了口气,突然想起,为何这喜媚娘娘又在苏妃房里?   昨夜王并未驾临寿仙宫,喜媚娘娘她究竟是为何……   “进来吧。”门内传来苏妃温软的侬语。   侍人们俯首应答,这才推门而入——   常听人言,媚色误国。此际宫中却有二美相争,这般过分丽色,确实易招祸患,实为女祸。   甫一进门,宫人便瞬间呆住,眼前只见妲己靠塌而坐,喜媚慵懒得倚在她身后,尖尖的下巴抵在她颈窝,桃色的纱衣半褪,内力的白色亵衣襟口敞开,两人长长的青丝从矮榻蜿蜒至地面……   听到推门声,两双媚眼同时朝她们望去,虽然同是女儿身,乍见这般靡丽风景也不禁软了手脚。   原先尚觉得这新宠妃比妲己姿色更艳,而今再看,却又觉不相伯仲。   不知是她们多想抑或是其他,自从苏妃重归朝歌之后,只觉得她像即将盛放到极致的牡丹,一日比一日娇艳,却朦胧透着一丝不详和邪气,色满而近妖。   这沾着魔性的美令人有些胆战心惊。   苏苏起身向吓懵了的侍儿勾勾手,张开双手让她们伺候着装。   寐喜支着额在一边看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淡淡的女儿香从宫女身上传来,心脏情不自禁的加快速度,全身血脉激流,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发痒,疼痛,扭曲着想探出利爪来……   属于猎食者的意识在蠢蠢欲动,苏苏突然冷不丁用力挥开为她梳妆的宫人的手,“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来。”   宫人们霎时全部跪下,叩头不已,“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她半阖上眼,深吸口气,竭力恢复往日温软的语调道,“何罪之有?都出去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了下,只觉最近苏妃也喜怒无常了许多,这本不是她们所能置喙的,于是相互提着胆子,倒退着一路跪出去了。   待人散后苏苏抬手抚上额心,指腹下隐隐发烫,隐约摸出一个淡淡的逆‘卍’字印。   她施法唤出水镜再细看,便见这‘卍’字印已经被黑色侵占了快一半,像一株妖异的藤蔓攀在她额上。   九尾一族按照修为深浅,由低至高分别为:灵、妖、魔、仙、天。   其中天狐乃是传说中的存在,青丘已不可见。因此仙狐便是青丘中最强大的统治者。苏苏此前是妖狐,额心原是殷红的逆‘卍’字印,当这个逆‘卍’字旋转为金色的正‘卐’字时,她便会正式升入仙狐的行列。也许是帝流浆的功效,一下子吸收了过分强大的力量,此刻毋庸置疑,正在渐渐恢复修为的苏苏,已步入修炼成魔狐的关键时期。   但在魔狐至仙狐这个坎,她所要面对的就是在万物修炼生涯中最大的一个劫难——‘心魔’。   这是连仙人皆忌惮万分的大劫,她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压抑心魔。   “感觉如何?”寐喜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床幔上的流苏,“你的妖性觉醒了?”   苏苏不置可否,仔细在额心若隐若现的‘卍’字印上描上三片绛红的莲瓣以作遮掩,理好了衣冠后随意选一件平日的锦衣丢给寐喜,“你自己也梳理梳理,别让人看了笑话。”   殷郊殷洪端坐在大殿内,两兄弟一冷一热,同样精致的五官恰似一对玉娃娃。   当一对丽人从内殿走出时,殷洪跳起身,犹如乳燕投林般扑入苏苏怀中,“苏姐姐,好久没见到你,殷洪甚是想念。”   苏苏低头看着怀里散发着淡淡乳香的嫩肉……咳,是殷洪,脑中瞬间跳出了烹肉十法。   “苏姐姐,宫外的日子定是艰辛万分吧。”殷洪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   苏苏笑眯眯地道,“多谢二殿下关心,能被陛下救回宫中,苏苏吃再多苦也不怕的。”   他忧心忡忡,“苏姐姐这般容色,只身在外岂不是寸步维艰?听闻苏姐姐还被西蛮子俘去数月,那些蛮子惯常不知礼教,可是冒犯了苏姐姐……”殷洪年纪小小,言下之意却颇为恶毒,直言讽刺她这般容色又被乡野蛮子俘虏,怕是清白早已不在。   “二殿下真关心苏苏。”她好整以暇的抚摸一下他柔软的额发,指下幼小的身子僵了僵,随即勉强放松下来。   一旁的殷郊早已按耐不住的站起身,“妖女!你对洪做什么!”   苏苏只作无辜状,“我做过什么了吗,”随即压抑食欲依依不舍的把紧巴在怀里的殷洪拨开,“苏苏倒是害怕,这大清早的,二位殿下来寿仙宫是要做什么呢。”   殷洪皱起了眉,眼中慢慢酝出水雾,“姐姐这般说话,真叫人伤心啊。”   苏苏手痒痒,看到殷洪的眼泪汪汪45度仰头就忍不住蹂躏的冲动。   殷洪攀住苏苏的手臂一倚,苏苏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寐喜便忍耐不住的单手提溜起殷洪的衣领,微笑道,“男女有别,还请殿下莫坏了姐姐的名节。”   “不准碰他!”殷郊从寐喜指下狠狠抢过弟弟,他的眼型极似帝辛,因此平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双和帝辛极为相似的凌厉双眼时刻像护犊的母兽,将任何一丝危险和弟弟彻底隔绝。   “大殿下多虑了,”苏苏朝他们飞去一眼,十指轻轻交叠,“不过虽然苏苏本无伤人之心,但日后还请殿下尽量少来寿仙宫,否则……有个万一,谁能担待得了。”毕竟她不能保证自己的理智能压抑住魔性多久,若一个不留神就这么把这对漂亮的小少年给吃了,她也心有惋惜。   殷郊像被踩了尾毛的猫,瞬间炸毛了,“放肆!这般口出恶言,父王竟会被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女迷惑!”   她只得暗暗无奈的摊手,这年头,忠言果然逆耳,她只是好心出言提醒罢了。   大殿内气氛僵持,殿门外却闻宫人来报。   “启禀娘娘,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陛下邀您共赏珍奇——”   文王吐子(三)   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苏苏坐在大殿珠幔之后,隔着重重珠幔,隐约窥见伯邑考言辞恳切,徐徐陈情,不愧是周方国第一美男子,目秀眉清言语温柔,充分利用自己的好皮相,给人以丰姿都雅的错觉。   他道,“自始祖亶父所遗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父赎罪。”   帝辛道,“何为七香车。”   “七香车:乃是轩辕皇帝破蚩尤于北海所遗,不需推引,随掌车之人心意而行,欲东则东,欲西则西。”他顺便将醒酒毡和白面猿猴也简略介绍了,“醒酒毡:若是酩酊大醉之人卧此榻上,不消片刻即能清醒。白面猿猴:虽是畜类,却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犹豫了下,有着完美主义的伯邑考又补充了形容词,“其形真如呖呖莺篁,翩翩弱柳。”   ……也就是说,这是一只有着弱柳扶风之神韵的猴子吗=口=!   苏苏汗流满面,对伯邑考的脸皮越发钦佩。   唤宫人撩起珠帘,勾挂在左右金钩上,苏苏从内步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听闻伯邑考善能鼓琴,真世上无双,人间天籁。”   在看见苏苏那瞬间,虽然眼前的女子比在西岐时更形妖艳,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名闻天下的妖妃苏妲己正是当初姜尚的役鬼,为何丞相的役鬼会是商汤的宠妃?这又会给他的朝歌之行带来什么变数。   心念流转间,伯邑考便听帝辛悠悠道,“伯邑考,既闻你善能鼓琴,今试抚一曲何如?”语中透着丝讽意,帝辛可没忘了当初在陈塘关伯邑考所赐的音杀。   伯邑考托辞道,“臣闻父母有疾,为人子者,不敢舒衣安食。今犯臣父囚于羑里,苦楚万状,臣何忍自为喜悦而鼓琴?况且臣心碎如麻,安能宫商节奏,有辱圣聪。”   这一席话倒是情理之中,可惜苏苏只挑了挑眉,“天子相邀却予以拒绝,你当真是来赔罪?看来你并未有足够的诚意……”   伯邑考沉吟了下,“……那我便试抚一曲。”   帝辛传旨,取琴一张。   伯邑考摇头谢恩,凭空取出一把乌木琴,从怀中抖出一方上等丝缎往地上细细铺去,这才将就着坐下,随侍小童不在,他只得委屈自己,怨念满满的从袖中摸出香来,亲自焚香,再掏出方巾擦净琴弦,重复再三,最后将琴搁置在膝上,一撩琴弦。   铮——   起手第一声。   霎时如珠玉曳地,溅落有声!   原本一头黑线的满朝文武刹那被吸引,之后便是连绵不绝,如行云流水一般,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回凄切,清婉欲绝……   苏苏原本对伯邑考也无甚恶意,奚落完他让他当众抚琴之后便打算就这么收手,她对制造伯邑考肉饼没有兴趣。   可惜没想到这么一个动作让帝辛有了新计划,听罢伯邑考的琴音之后,帝辛抚掌道,“伯邑考琴为天下绝调,日后归国,朝歌竟为绝响,深为可惜。”   苏苏自然明白帝辛的意思,你当朝歌是菜市场,爱来来,爱走走?有这么个送上门的质子,虽然甚是棘手,但能放过决不错过。   底下的朝臣自然打蛇顺棍上,纷纷谏言伯邑考可教导宫中的乐师,朝歌不致绝瑶琴之乐。   从头至尾伯邑考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帝辛当机立断,准奏命伯邑考暂住宫中,教习礼乐。   他倒是一副四海皆安的表情,从容淡定的谢恩。   苏苏舒口气,转身回宫时帝辛突然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今夜朕宿在寿仙宫,倒是许久未见你的歌舞,”他说罢,垂眼,“命伯邑考为你鼓琴倒也不错。”   苏苏僵了下,“不必了,那个……还是要雨露均沾,你去黄妃或者是王后那坐坐,宿在寿仙宫太过频密也不好,省的那些个重臣良相整日咒我独宠后宫。”   他停下脚步,捏起她的下巴,俯下身子,“你可是说真心话。”   苏苏耸肩,不着痕迹的退了退,“你若要疑神疑鬼我也没有办法。”   帝辛收拢了手,高大的身子几乎占据了所有光线,苏苏的视线只够得上他胸前狰狞缠绕的蟠龙纹,他大手从她耳侧轻轻拂过,带来一阵热辣的酥麻感,道,“若我随你的心意真去了其他妃嫔那,你可会在意。”   苏苏忍住揉搓耳朵的冲动,利索的道,“当然不会。”睡在别人那总比半夜不明不白的被她自己吃掉好。   “陛下……”   帝辛掌中突然一空,只见寐喜皮笑肉不笑的把苏苏利落的抓回来塞到身后,“姐姐怎的这么慢,可让我久等。”   苏苏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抓紧机会的配合道,“方才有些小事耽搁。”   帝辛看着这对姐妹花,虽同样艳若桃李,但这喜媚总是给他一种微妙的违和感。视线移到喜媚身后的苏苏,她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眉目却是淡淡的不情愿,帝辛前进半步,毫不掩饰他的势在必行,“你若不愿也罢,但你该知道朕并非良善之辈,不会纵容你逃太久。”   苏苏朝帝辛躬身,只半真半假道,“我倒不知小受你的口味这么重,可惜跨越种族的恋情大多并没有好下场。”明知她是异类,玩人兽还是很需要勇气的,“而今多召集些能人异士才是最为紧迫的要事。”   “言下之意,下一场战争……”   苏苏犹豫了下,“或许会是你的最后之战。”   只是这导火线——伯邑考,必须要把他扣在朝歌,不知能否凭着伯邑考和姬昌震慑西岐,再多延长些时间。原本这两个人物,在整部封神中便是抛砖引玉的跑龙套,战争发起时由于死得早也没他们什么事,若能将他们给废物利用了,最后的输家,或许并非成汤。   也因此,早日将心魔控制住,成为她目前所要解决的首大问题。   现在是关键时期,她并不希望这颗清明的脑子在某天突然走火入魔,彻底失控。   现实告诉我们千万别误信偏方。   这几日苏苏如火烧蚂蚁般和寐喜研究遍数千年来各个版本的抑制心魔的方法,由于和九尾一族失去了联系,两人便极为强悍的从上百种方法里挑选出狼族修炼方式。毕竟狐狸和狼同属于犬科生物,修炼这回事应该虽不中亦不远矣……吧。   于是……   数个时辰后从苏苏房中传来了冲天尖叫!   宫人们急惶惶赶往苏苏寝宫的方向,却被她难得的“滚——”呼啦啦吓停住了脚步。   寐喜努力不把视线放在苏苏鼻子以下,双颊憋得通红。   “寐喜!”苏苏哀怨无比的双眼朝他斜斜飘来,风中也轻轻飘荡着她满脸的——   络腮胡!   这强大的视觉冲击画面终于让寐喜的颜面神经超越了他的大脑控制力,伴随着豁然爆发的狂笑,寐喜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或许……或许你可以把它们修剪成漂亮点的五条美髯……”   此时此刻,伯邑考正抱着琴好奇的从焦虑不安战战兢兢的宫人中穿过,右手轻触到寝宫朱门——   或许,史上伯邑考之死的真正内幕并非是妲己引诱不成恼羞成怒,而是为掩盖某种不可告人之秘密被杀人灭口!   文王吐子(四)   这是苏苏有生以来最难忘的日子。   当她对上霍然闯入的伯邑考抽搐的眼角时,心中浮上四个大字——“杀、人、灭、口!”   那……那是什么东西?!   伯邑考瞠目结舌的瞪着眼前的络腮胡妖妃。   这位周方国的第一美男子生平第一次抛却形象的把嘴巴张成“O”字型。   寐喜是这三人中尚且记得摸出理智的人,立刻阖上大门隔绝外界的视线,憋着通红的脸力持平稳的从苏苏脸上拂过,视线努力集中在她的鼻子以上,“当务之急,是该怎么把这些……咳,胡子除掉。否则若是下午陛下突然召见……”   苏苏彻底暴走了。   早知如此当初她还不如干脆的入魔!   虽然被寐喜无视但存在感依然惊人的伯邑考也醒过神来,镇定地行礼,“邑考见过二位娘娘。”   苏苏侧着脸扬袖半遮面,寐喜迤俪着长长的裙裾缓缓走到他跟前,回看苏苏,“姐姐,久闻大公子的琴艺超群,不如将他留在寿仙宫先授与我们琴艺,待艺成,也好早日侍陛下左右,以助陛下清暇一乐。”   苏苏自然知道寐喜打算将伯邑考先扣在眼皮底下,她双眼牢牢盯着伯邑考,道,“也好,回头我吩咐宫人给他安排好厢房。”   伯邑考既然是来进贡为父赎罪,身为质子,他也没有置喙的权利,掩去心底的惊疑,翩然应旨。   退出寝宫时他再望了望那纤弱动人的娇躯……   眼前这只妖莫非是假凤虚凰?   接下来的半个月寐喜昼伏夜出,为苏苏四处寻找解法。   苏苏也抓狂的用尽各种方法,可惜每日清晨皆会准时与络腮胡相见。   寐喜心惊肉跳得看着苏苏日日清晨眼泪汪汪的趴在镜子前刮胡子,周身的哀怨之气更是与日俱增……他只得加快搜寻速度,希望苏苏能支撑久一些。   摘星楼   “苏苏,这几日为何总是闷闷不乐?”帝辛食指挑起苏苏的下巴,道。   苏苏拍开他的手,在他专注的眼神下迅速扬袖掩面。   作甚看得这么认真,若是发现她脸上有胡渣,她怕她会忍不住顺了女娲的心意把帝辛也一道灭口了= =!   “苏苏?”帝辛蹙起眉,伸手欲撩开她掩面的宽袖。   苏苏伸出另一只手再度拍开他,怨念得将话题转到座下的伯邑考身上,“陛下莫再干扰我习琴。”   下首的伯邑考眉峰不动,这些天皆与那妖女粉饰太平,果然,她到底还是按捺不住要出手了。他口中依然平静的抚琴教习,“此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有六忌,七不弹。”   苏苏道,“何为六忌?”   谈到琴伯邑考眉宇间多了几分神采,流利道,“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   “那何为七不弹。”   伯邑考继续款款而谈,“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说罢,纤细修长的手忍不住爱恋的从上而下来回抚摸琴身,“此琴乃太古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相同。”   苏苏忍不住恶寒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伯邑考指下的玉琴似乎也恶寒的抖动一下琴身的纹路。   帝辛今日似乎颇有兴致,按住苏苏的手道,“伯邑考献上的宝物你还未玩赏过,你且稍等片刻,待侍人把喜媚唤来,一同赏玩。”   “不用,”苏苏情急之下拉住帝辛的衣袖,“喜媚近日身体不适,闭门不出,还是不打扰他清静比较好。”   “难怪这几日都未见她人影。”平日喜媚粘苏苏粘得紧,他心中早有微词,不过还是记得招了巫医,前去喜媚宫中。   苏苏颔首,同一时刻抚上袖内的翎羽通知正在各界为她寻药的寐喜及早归来。   帝辛朝伯邑考挥挥手,伯邑考随即俯首退下,到馆驿领了白面猿猴带进摘星楼。   “这便是白面猿猴?”帝辛看着伯邑考手中的红笼。   伯邑考点头,将笼门打开放出猿猴,包着帕子的手递给它一对檀板。   只见这头传说中弱柳扶风的白猿轻轻敲了敲檀板,随即整座摘星楼便被这婉转而嘹亮的歌喉征服。   它只是半阖上眼站在原地唱着,此音高声时若凤鸣之音,低一声似鸾啼之美,愁人听而舒眉,欢人听而抚掌,泣人听而止泪,明人听而如痴……一时摘星楼上下皆为之屏息,神荡意迷。   在如此迷醉的时刻,从伯邑考身旁的玉琴内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苏苏在妖气划过的刹那猛然退了一步——   果然,一阵破空声伴随着音乐嘎然而止,原本正在高歌的白猿突然无预警的丢下檀板,朝上首的苏苏袭去。   离苏苏最近的帝辛眯起眼,杀气凛然,在紧急关头朝那迎面扑来的白猿只是一拳!   他原就有倒曳九牛抚梁易柱之力,这充满杀气的一拳,瞬间将这头白猿打跌在地,横死当场。苏苏惊呼一声,只作娇无力状被帝辛揽入怀中,同是妖,她自然也发现是那把玉琴作祟。   帝辛大怒,揽着苏苏直接喝左右,“将伯邑考拿下,推入虿盆!”   虿盆乃是装满蛇蝎毒虫的深坑,行刑时将犯人除去衣物推入虿盆,让百虫活活嘬咬而死。   伯邑考被左右拿下,依他的修为足以轻易甩开这钳制,他却未抗拒,只厉声三呼,“冤枉!”   苏苏懒洋洋偏头看着底下闹腾成一片,这伯邑考原本既然是为父赎罪而来,他若抵抗,此行便是白费,恐怕还会拖累姬昌。但若是不抵抗,这身家性命眼看就要葬送与此了。   帝辛他确实是明君,但他向来不是个仁君。更何况苏苏也不认为他会大方到愿意释放这心腹之患。   帝辛果然喝道,“大胆!白猿当众行刺,还敢强辩,拖下去!”   这段日子伯邑考行事谨慎,抓不住把柄,如今好不容易捏住了行刺这个借口,帝辛怎可能放过。   苏苏勾了勾嘴角,现在就看你伯邑考是惜自己的命还是父亲的命了。   一双媚眼中隐隐有血光闪过,苏苏并未察觉,她的心性正在无声无息的悄然转变,越来越偏向妖魔的嗜血无情。   伯邑考望着台上正悠然看戏的妖妃,暗暗笃定是那妖孽作祟,这倒真冤枉苏苏了。   他心念一转,言辞恳切道,“白面猿猴原本是山中牲畜,虽习人语但依然野性未褪。猿猴原本就善喜果品,今日见陛下席前百般果品,才弃檀板而撺酒席。况且猿猴手无寸刃,焉能行刺?臣伯邑考世受陛下洪恩,岂敢造次。愿陛下究察其情,伯邑考死亦瞑目……”   帝辛哪里会听他辩解,闻言依然面色不变,只再喝一声,“速速拖下去!”   伯邑考心下沉了沉,也知道是无力回天,闭上嘴,他震开侍卫的手,从怀中掏出方巾嫌恶的擦了擦先前被侍卫们碰过的地方,“诸位带路便是,我可以自行跟上。”   苏苏翻了个白眼,事到临头还放不下他的洁癖,等会入虿盆真是期待他的反应。   眼看这伯邑考虽然没有变成肉酱,却喂了蛇蝎。可惜领命将他投入虿盆的侍卫未等片刻却又匆匆赶回大殿禀报,“禀陛下,伯邑考投入虿盆之后百虫不侵,这……”从他踏入虿盆那刻,所有的毒虫纷纷涌动着逃离他一丈之外,如何也不敢靠近。   苏苏忍不住掩住嘴,肩膀微微颤动。   帝辛捏起怀中少女的脸,“你笑什么?”   “我笑这伯邑考真是有趣,”苏苏道,“这般有恃无恐,究竟是真无畏,还是其实另有后招。”   帝辛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姬昌此刻在羑里由闻仲看守,朕自然安心。”   苏苏道,“为何还要看守?”她眼中薄薄的血色转浓,“夜长梦多,陛下还是尽早除了这祸……”   吞吐着杀意的红唇突然被帝辛竖起的食指一按,帝辛定定的看着她良久,“……苏苏,你近日让朕觉得有些陌生。”   她心中一凛,止住话。   “……闻仲从前道你是妖孽,朕从来不信。如今……你莫辜负了朕,辜负了朕的天下。”   苏苏胸中泛起凉意,他三番两次要求她莫辜负了他,摆明心中也未对她交付完全的信任。她这是何苦来哉,敢情她还会害他不成?若不是知道这西岐会夺了他的天下,她会去理会那姬昌的死活?   恹恹地挥开帝辛的手,苏苏直接起身离席,“既然陛下不信我,我也不再多言,省得扰了您的清静。”   帝辛面色难看的跟着起身攫住她的手,“你莫要使性子,回宫再谈。”身为天子,妃嫔这样当众忤逆,论国法家规都该惩处,他可以既往不咎,但笔官谏言却不会放过。   苏苏用力甩开他的手,抿着嘴背对他不吭声。   帝辛脸色缓了缓,好言道,“姬昌先不能动,西岐此刻还可靠姬昌牵制一二,不日朕将彻底围剿西岐,到时姬昌大有用场。至于苏苏你……”他看着少女低垂的脸,停顿了下清晰地道,“有时朕几乎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当年陪伴朕十数年岁月的小狐,为何会让朕觉得……你渐渐不再像一个‘人’。”方才她举手投足之间,是那般贴合接近所有人口中的妖孽,令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也要将她带回宫中的他忍不住惊怒。   苏苏耐下性子,听到最后她也不由捏紧拳,再细细回顾自己先前的言辞,觉得自己当时简直是入了魔障一般,无法控制住言行。   “……也许是这几日心绪烦躁,”她深吸口气,回握住帝辛的手,“刚才是苏苏错了,多谢陛下提醒。”   帝辛抚向她的额,“为何会心绪烦躁?要不要也唤巫医来瞧瞧。”   她抓下帝辛的手,“……我本是异类,就算是巫医也派不上用场。”抬头再看了看帝辛眼中隐隐的忧色,苏苏挤出微笑,“我好的很,也许是时节的因素,再过段时日就会慢慢恢复。”   帝辛立刻传唤乐师舞者,欢歌畅舞,博佳人欢心。   两旁伺候的宫人不由暗自惊叹,盛传妲己宠冠后宫,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羑里   层层把守的牢狱之中,犹是一身宽袍大袖,鬓角斑白的姬昌手持龟甲端正跪坐,将伏羲八卦反复推演。   原本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八个基本卦。   他将它们两两重叠,得到六个位次的易卦。   再将八卦中的“阴”、“阳”二爻三叠……   他日夜不休,原本只是在牢狱中闲来无事的推明,如今拈来兴致,不分晨昏黑夜的推演。   日隐星稀,这日待他成功推演出六十四别卦,中分三百六十爻象时,终于捧起今日的食盒,慰然进食。突然石盒底倏地掉落,姬昌心弦一动,背转身悄悄翻转食盒,上面浅浅的刻着:明夜丑时起事。   姬昌认出是姜尚的字迹,能在狱卒送来的食盒内动手脚,看来姜尚已派人暗暗潜入狱中,松下一口气,他抹去地上的八卦推演图,翘首以待。   苏苏回到寿仙宫,寐喜此刻在自己宫中应付那巫医。   她一人独坐,越想伯邑考今日的行动越觉不对,来回在宫中疾走几步,她原本就没有天真到以为战争会不沾染血腥。   事有亲疏,那姬昌姬发既然是对手,她便想趁着这场战争越演越烈血流遍野之前先剪除祸首。   她只犹豫了下便决定明日夜探羑里,望了望天色,等到月上柳梢之后隐去身形匆匆前往寐喜的寝宫商讨一二。   才刚刚打开宫门,霍然,一把镶嵌金粉熏染香风的折扇在她眼前风骚得刷拉一声打开,申公豹将香扇一扬,嘴唇微勾,“美人,好久不见。”   苏苏此刻正是用人之际,皱了皱鼻子憋住香风拂面时暴打申公豹的冲动,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说过要站在我这一边,有多少人马,别藏着掖着,明日通通交出来!”   “土匪啊。”申公豹哀叹,“连叙旧的功夫也不给就硬逼人家助纣为虐。”   “一句话!给不给!”   申公豹一拢折扇,俯首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就不怕明日我的三十六路兵马一到,一个不留神把你的姜哥哥给杀了,岂不心疼?”   苏苏眼也不眨地道,“狭路相逢,他与我是对手,我自不会留情。”   申公豹抚掌而笑,“小妲己这般坚决,我心甚慰。”   “再过几日我会为你引荐帝辛,明夜……”她眼中薄薄的血色不受控制的浮起,“我很期待你将给我带来的惊喜。”   申公豹拇指轻佻的刷过她眼下,“……这个眼神真美。我也十分期待,姜尚与你相遇的表情呢。”   噢噢,申公豹同学……你的美学从来就没正常过。   文王吐子(五)   夜色如巨大的帷幕笼罩而下。   苏苏手握着斩八,原本通体交错金涡纹的刀身隐带暗红波光,越发显得杀气峥嵘。   她微阖上眼,暗暗压抑住甫握住斩八时胸中沸腾的嗜血杀意,忽然平地一阵狂风袭来,事先已牢牢设下的结界内隐隐传来虎啸之声。   不过眨眼功夫,视野内猛然窜出一头白额巨虎!   只见虎背之上申公豹一袭绛紫道袍如扇展开,猎猎迎风飞扬,窄腰被赤红的锦带束紧,一头青丝被翡翠发冠牢牢固定在脑后……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申公豹穿上道袍,但这过分鲜丽的袍子实在令人咂舌。   能将道袍穿得这般俊俏风骚,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才能。   “只有你一人?”申公豹意外的看着苏苏,“寐喜呢。”   苏苏摇头,“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昨夜他并未回寝宫,今日我用翎羽也无法联系到他。”只知他昨日匆匆回宫应付了巫医,立刻又马不停蹄的出宫出了。   申公豹抚了抚座下的巨虎,“既然如此,今夜就我们前去探探,时机不等人。”   苏苏点头,酸溜溜的再看了眼他座下拉风无比的白额大虎,道,“你的兵马呢?怎么今夜你也是单枪匹马。”   申公豹道,“自然已至羑里,你还嫌自己在朝歌不够招摇?”   苏苏撇撇嘴,转身径自带着他先往虿盆走去。   “啧,你要去见伯邑考?”   苏苏没有吭声,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万蛇起舞。   这样的夜晚,伯邑考阖上双眼撩拨着琴弦,白皙修长的十指拨弄勾挑,周遭的毒蛇虫蝎亦随音乐靡靡缠绕,嘶声不觉……   当苏苏和申公豹甫一靠近,那双紧闭的眼缓缓睁开……   “你是来杀我的?”青年指下的琴音未停。   “不是,”苏苏耸肩,满不在乎道,“我们只是来参观参观。”   “有点意思,”青年坐在万蛇中气定神闲的继续弹琴,“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待我死后你可以任意赏玩我的尸身。”   “就这么笃定你会有尸身给我赏玩?”原本你被跺成肉酱,要赏玩也只能赏那块肉饼了。   伯邑考停下动作,显然误会她的意思,有趣道,“我可不认为你会放过我。”   苏苏斜了个白眼,注意力明显全集中在他指下的玉琴上,这才是她夜探虿盆的真正目的。   玉琵琶……   玉琵琶……   她用心音不停呼唤,奈何,玉琴就是一丝反应也无。难道那日她感受的妖气不是玉琵琶?可这般熟悉,她应该不会错认。只是玉琵琶原本不是在轩辕坟修炼,那一丝精魄怎么会跑到伯邑考手中的玉琴里?   申公豹敲了敲虎头,“苏苏,考虑好了?”   作为西岐目前的储君,他对商的威胁不可谓不大,即便这次她放过他,没有将他捣成肉酱,下次也……   临去之前,苏苏突然回过头问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何你的名字是伯邑考?”像姬昌,姬发,姬X……为何他就偏偏是伯?   伯邑考笑道,“我确实是姓姬,不过是在名字前冠以所属部落和封地,我是长子,将来会继承正统,伯邑乃是我的封地,因此称为伯邑考。比如我的弟弟周公旦,一般叫周旦,也是在前面冠以所属的部落家国。”   “也就是说,”苏苏思忖了下,“你的本名应该是叫‘姬考’,你弟弟周旦应该叫‘姬旦’……”囧,古代的姓氏名字真是博大精深充满喜感啊。   伯邑考沉默了良久,为何觉得这话让她说出口分外别扭……   苏苏搓搓下巴,满足了长久以来的疑问后毫不留恋的尾随申公豹就要离开,突然一股莫名的感觉抓挠住胸口……   ……小妲己你便放心去吧,他就交给我了……   一丝似有若无的气音从脑中飘然划过。   虽然犹带虚弱但这不可错辨的女王音令她忍不住再回头,只见那把玉琴依然毫无波动,仿佛方才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怎么了?”申公豹骑在虎背上回头。   “没事。”她摇摇头,收敛住心神脚下轻点,御风而去……   羑里   姬昌保持仪态的端坐于席前,时辰一点一滴奔赴丑时,他食指勾划着这些时日推演而出的周易,不知为何这夜心神不定。   莫非此次出逃将有变数……   他从高高的围墙向上望去,一团乌云渐渐漫上,一点点掩盖住如勾弯月。   就在月亮被完全笼罩的那一瞬间,霍然一个巨大的爆裂声响起!   头顶被撕裂出一个大洞,一道黑影方闪过,他还来不及细辨,从东天爆发的震耳虎啸如有形的利爪般,当场撕碎这道黑影。   温热的血液四溅,姬昌踉跄着仓促后退数步,被脚下的枯草一绊,跌坐于地,抬手抚面,脸上血迹斑斑。   黑影悍不畏死,兵分两路。   只听头顶哀鸣虎啸不绝,未几,另一道清逸的啸声扶摇直上九天。   两道啸声一应一合,几乎超越了人耳所能承受的极限,又仿佛在啸声之中暗斗不已。   数刻之后,隶属西岐的死士终于有一支三人小队突破封锁挤入狱中……   “属下来迟,请王恕罪。”三人浑身浴血,低头叩拜。   姬昌匆匆摇手,“如今可有路出去?”头顶已被封住,四面高墙森森。   话刚落,天空一阵电光闪烁!   晴空霹雳,沉闷的隆隆雷声压抑而过,姬昌被死士牢牢护在中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四面高墙仅剩下一面,周遭瞬间被横扫清空。   片刻不敢耽误,四人冲出地牢外,一路护送往前来劫狱的死士主队中。   此刻头顶被白紫交杂的闪电照亮,在苍茫夜幕下,数道身影凌空对峙。   正中两道身影当空交错而过,破空之声砰砰,两人刹那间连过数招,仿若连空气皆被强烈的气流撕裂,震颤不已。   伴随着最后一声暴响,其中一道绛紫身影轻盈旋身,双脚稳稳落回白额虎背上,双目含笑地盯着对面的青衣男子,扬起眉,“姜师兄,别来无恙。”   姜尚身上与他如出一辙的青色道袍猎猎作响,淡淡地道,“申公豹。”   头戴扇云冠的杨戬和雷震子明显有些错愕,“……师叔?”他不是师尊的弟子,怎会站在商王这一边?   这场莫名其妙的认亲显然让闻仲对眼前不请自来的苏苏与申公豹满腹疑虑,但杨戬,雷震子二人未让他有机会喘息,两刃刀和乾坤金棍迎上,一左一右同时两面夹击——   “师兄,苏苏一直很想念你呢。”这厢申公豹调笑道。   微微错开身,他露出身后被血腥之气刺激得獠牙毕露的苏苏,自从进入了魔狐的位阶,任何的血气和杀意都会令她的身体无法自控,渴望着甘畅淋漓的杀戮。   一头长发无法自动,她缓缓从申公豹身后步出,长长的利爪悄无声息的张开,转为金色的兽瞳锁住姜尚。   在看见她那一刻姜尚瞳孔收缩了下,朝申公豹逼近一步,脸上惯常的平静无波终于被打碎,一字一句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啧,不要这么激动。”申公豹微笑着抚摸了下苏苏的头,瞬间手背上多了三道爪痕,真悍啊……   “如果不想被我废掉手就老实点。”虽然控制不住外表魔化,但不表示苏苏的理智也跟着一道湮灭,其实申公豹该庆幸她的魔性正乖乖的被理智压抑住,否则那三道爪痕该是印在喉咙上而不仅仅是手背。   姜尚怔怔地看着她,收紧双手。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苏苏偏了偏头,尚且还记得缩回獠牙,抚摸着正兴奋的呜呜长鸣的斩八,“战场相逢,你毋需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多人抱怨我偏心,寐喜不够强,好滴,现在我就给寐喜一个变强的机会吧,下一章就是文王吐子的终卷。话说H章就是在第六卷,咳……只不过在这卷的中后段出现,远目……银家只是提前预告么。   另外那个络腮胡只是我的卡文发泄,包括伯邑考的生死,全部都在下一章结了。没有意外的话,下章我周三更新。   知识小注解:   先秦有时以其所属的部落或封地的名称加上名,比如武王的弟弟周公一般叫周旦,而不叫姬旦。先秦人物,有时将字和名连在一起称呼,百里视名视,字孟明,也叫百里孟明视,或孟明视;蹇丙姓蹇名丙,字白乙,也叫白乙丙。   因此大胆推测:伯邑考姓姬,可能就像文王次子叫武王发一样。 伯邑是地名,可能是伯邑考的封地。所以就叫姬考为伯邑考……喷出一口血来。   文王吐子(终)   有太多的想念,无法说出口。于是我只能站在你面前,希望你也能看着我。   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己。   闭上眼睛。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周遭的刀锋铿锵声似乎渐渐辽远……   她单手平举斩八,刀尖直指向前方的姜尚,一股不知名的诡异热意不受控制的游走到四肢百骸,她缓慢而清晰得道,“来,和我一战。”   他却没有应战,只是深深的望着她。   “大胆妖孽!”一头红发摇曳,雷震子挥舞着乾坤金棍气势汹汹的越到姜尚身前。   与此同时,此次被派下昆仑辅助姜尚的玉虚宫弟子摆开九九归元阵法,三人对一人,御剑分别向闻仲,申公豹,苏苏,发起主攻,其余辅攻为申公豹事先从三界召唤的十路兵马!   苏苏眼也不眨,“啧,多事的家伙。”   前所未有的狂热兴奋感主宰了所有感官,她的长发如有生命一般拂动起来,发尾隐隐泛着暗红的血色。   低叱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她扭身错开雷震子的金棍滑到他身后正对那三名玉虚宫弟子,心跳瞬间加速,周遭的时间却仿佛慢了下来,伴随着她横刀雷霆一击——   轰然一声!   红光暴涨过后,玉虚宫三人随即如碎落的蝴蝶般坠落地面。   前后只是眨眼功夫,原本九九归元阵法便塌了三分之一,结界被刀气撕裂出长长的缺口,苏苏只一招便让那三名即将攀上天道的弟子躺平,仙剑俱碎!   全场瞬息凝滞。   下一瞬姜尚身子一沉,飞掠而下长袖一拂,在玉虚宫三人失去意识的脆弱身体即将与地面相撞的前一秒将他们稳稳卷入和风,轻柔的置于地面。   苏苏这一击之力让在场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这般狂猛的实力让她本人也始料未及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何时有这么强了?还是帝流浆之力通过她入了魔狐的位阶被充分激发出来?   族人皆不在身边,没有人告诉她指点她修业,她自恢复记忆以来,除了在青丘寐喜拉着她修炼,力图恢复被遗忘的术法之外,已经许久未对战过,因此苏苏对于自己吸纳了帝流浆晋升魔狐的实力全无概念。   每九百九十九年一度的帝流浆,吸取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千年,苏苏想起了寐喜,既然她已经实力大增,那寐喜必然也……   申公豹眯起眼,“哎呀呀,我们的苏苏真是修为精进,叫人刮目相看了。”   闻仲眼神幽暗,睨了苏苏一眼,视线转到前方手持三尖两刃戟的杨戬,“你是姜尚的师侄?修为倒是不浅。”   苏苏心中吐槽,杨戬可是天帝的亲外甥,虽然现在还是肉身未成圣,但血统摆在那,人神混血,想废材也很难。   雷震子毕竟年轻,发现一击被避过后还损了身后的三位师兄,不由怒吼一声,胁下双翅一扇,他脚登天,头望下,乾坤金棍上下飞腾,盘旋如簌簌风雨之声,当头再度袭下——   苏苏拉开一个无声的笑容,脚尖一蹬,迎击而上。   斩八与乾坤金棍铿锵撞击之声尖锐无比,火光迸裂!   苏苏目光从金棍上一扫而过,倒不愧是神器,比仙剑耐打多了。她并不在乎对手是谁,兵戈连续对撞了数百下后,她蓦然将斩八一松,雷震子下意识的趁机逼近她,翻腕隔开斩八——   这一瞬间两人距离不到一臂,苏苏猛一甩头,一头长发瞬间冲破发冠卷向雷震子的双翼,狠狠刺了个对穿!   羽翼被锋利的发丝撕扯四散,雷震子蹙眉痛吟一声,此刻姜尚被申公豹缠住,闻仲正与杨戬对战,皆是无力分神援手。   苏苏攻势稍停一秒,杀亦或是留?   霍然头皮一紧,只见雷震子浑然不顾犹在他体内和双翼翻搅的长发,双手揪紧她的发作为媒介不让她抽身离开,俨然摆开同归于尽的阵势,刹那间引下雷劫——   简直欺人太甚!   苏苏恨恨的亮起结界,长长的利爪瞬间刺穿他的身体,直接抓着雷震子从空中狠狠撞入地面——   两人从半空中对战的申公豹和姜尚身边迅速划过时,姜尚霍然色变,不管不顾的单方面停下攻势转身为两人再厚厚裹上一层保护结界。   苏苏身上再度亮起青色与紫色交杂的结界波光。   乍见紧随着青色波光亮起的紫色光晕时,姜尚回过头,与正缓缓收回手的申公豹四目相对。   申公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调笑道,“怎么这般意外,莫非只许师兄救美,我就不能做回好事?”   暗潮汹涌间,他言未罢,座下的白额虎已然咆哮着再度发起攻击!   这厢,苏苏单手扼紧雷震子的脖颈将他狠狠撞入地面!   伴随着“轰”地一声巨响!   地面以两人坠落点为圆心,地表被强烈的气劲掀开,方圆数十丈内土地足足下陷了将近两米……   雷震子弓起身,呕出一口血来,还未来得及喘息,此前召唤的七七四十九个雷击转瞬袭来!   苏苏向来不是个甘心吃亏的性子,当即一脚踩在雷震子胸前与他有难同享!   只听巨大的闷声滚滚,密密麻麻的雷霆直击煞是壮观,方圆数十里外皆能看见这冲天的耀眼电光。   ……饶是身上有三重厚厚的结界,苏苏周身也被这四十九个雷劈得一阵发麻。   隐隐作痛的身子令她怒焰更胜,又加大几分踩踏的力道,喝道,“女人都是用来怜爱的,听到没有!”又是揪头发又是放雷,找死!   雷震子扳着她的脚,气息微微但依然倔强道,“我只爱父王!”   苏苏:“……”   =口=!   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劲爆的话题?   雷震子见苏苏看他的眼神突然诡异起来,也怒瞪回去,“妖女,放开我!有胆我们再比划比划!”   苏苏耸肩,“要比可以,若是一不小心杀了你可别怨我。”   “大丈夫怎会贪生怕死!”雷震子很热血很激昂,随时慷慨赴死状,“妖女!你放马过来就是!”   她吹了吹指甲,“啧,毛还没褪干净就大放厥词,小屁孩就爱没事穷热血。”说罢,朝他伸出手。   雷震子视死如归状瞪着那妖女弹了弹那十根长长的爪子,锋利的尖爪血渍斑驳,朝他的头顶刺来——   虽然他口里毫不退让,但身体被她的长发翻搅又被利爪刺穿过,这凶婆娘还将他从高空狠狠砸下来,又故意将他招来的四十九个雷击尽数灌入他体内,就是铁人也禁不起她这般折腾,此刻他心肺俱创已然是强弩之末。   冰冷的尖爪在他脸上刮了刮,他脸上一疼,“要杀尽管杀,这张脸你爱毁就毁吧!”不管她怎么折辱他也不会认输求饶的。   “不好意思,爪子太利了些……真毁容了还有姜尚在,没事。”   雷震子不管她说什么,使什么诡计,只一个劲的瞪瞪瞪,把一双眼瞪成个铜铃大。   那妖女扑哧一笑,“怎么这么一根筋,该学学你的同门,个个假仁假义伪善蛮横。”   “妖女你休得污蔑!你才是作恶多端祸害无数……”   她垂眼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我来到现世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恶,害了什么人?”   “你……你迷惑昏君,还有……还有……”他被猛地一问,语塞在当场,当初他只是奉了师命来讨伐,师傅说她是妖孽,师傅告诉他,帝辛是无道昏君,姬昌天命在身,从未告诉过他缘由,他也理所当然,师傅乃是上仙,师傅教导的一定都是对的……   苏苏看着少年迷惘的眼神,忽然一笑,收回脚,“这世界并不是非白即黑,也没有一个人能绝对代表对错,虽然我并不能说自己有多纯良,但你那师傅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妖女你休得胡言,不论你使什么诡计我也不会……你干什么!”   苏苏扒拉着他的翅膀用力拔下一根羽毛,“来,做个纪念。你的毛还是挺漂亮的……”将羽毛塞入袖中,她调头就要离开。   “哎,你……”雷震子张了张嘴又闭上,未料到她竟就这样走了,不杀他了么?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苏苏将斩八反手扛在肩上,随意抛下一句,“不杀了不杀了,没心情。”   他愣愣的盯着她的背影,一时竟也忘了驳回去。   “对战时还是要专心些比较好。”申公豹微微一笑,食指一沾剑锋上的血渍啧啧摇头。   姜尚将视线从苏苏身上移开,“师弟,你当真要与我掣肘?”   申公豹拍拍座下的虎头,“倒不如师兄你也与我一起辅商灭周,一则我们乃是玉虚宫这一辈的佼佼者,同心合意,未必不能与天命一搏。二则嘛……”他暧昧的挑了挑下巴,“你们近水楼台,不求美人不得……”   姜尚一剑刺来,“师弟你莫要再说这些混话,师尊已有所察觉,你修行千年不易,若是立刻回昆仑领罚,或能网开一面。”   申公豹举剑相迎,“早烦了那老头子,难得出来了我怎可能回去。”   两人师出同门,此刻用得是同一种招式,只是申公豹出剑角度刁钻阴狠,姜尚不疾不徐滴水不露……   一记悠长的兵戈呜鸣撕破长空,竟是因为他们的速度太快,致使听上去双剑只有交撞一次的错觉。   苏苏甫贯通了妖气正热血沸腾着,直接拿先前布下九九归元阵的玉虚宫弟子发泄过剩的妖气。突然双目一刺,眼前蓦地爆发出炫目的金光……   “这简直就是作弊……”待看清眼前出现的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中的六人,这超豪华阵容就让她彻底瘪了。对付其中一仙或可一拼,但要是这六人齐上,这车轮战谁能消受?   申公豹见到他这群一脸肃杀的师叔们时还记得温文一笑,下一秒立刻没义气地道,“苏苏,我有急事要办,先行告退了——”   言罢,在那六仙捉拿他回昆仑问罪之前驱着白额虎,带着他的余下兵马瞬间消失在天边。   苏苏暗暗鄙视他一眼,发现那六名上仙的眼睛朝她看去之时,当机立断,平贴地面借着山形掩护滑翔而出……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眼看快离开羑里地界之外,突然在前方道路,数名玉虚宫弟子赫然埋伏在此,挡住去路。   原本在占了上风的情况下她被迫逃走就已经够憋屈,此际正好这几个小道士自动送上门来,她眼中厉光闪过,利爪暴涨,“滚——”   斩八横扫而出!   这股刀气如排山倒海般狠狠朝他们席卷而来,他们慌忙双手握住仙剑在胸前努力一挡——   只听一声爆响后!   全场仙剑被刀气凌空震断,修为稍差一些的,甚至被这气劲直接击飞向两旁,刹那功夫,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如旋风般绝尘而去,无人能挡。   苏苏脚尖再度踢踏地面,越发迅疾的向前越去,倏地一顿,前方再次有关卡埋伏。   她越发厌倦,握紧斩八只打算速战速决。   却未料……   这次等在前方的,却是姜尚。   他也是来追拿她的?   苏苏皱起眉,恨声再喝一次,“滚开——”   姜尚却是不动如山,手中没有握剑,依然静静停在她前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苏苏手中的斩八终于不再迟疑的挥下,霎时血色飞溅——   洞窟内不辨晨昏。   寐喜怀中揣着辛苦寻到的解方在这偌大的洞窟已经滞留了一天一夜。   原想给她一个惊喜,寻到破除她胡子的解方后便出去。   这个洞窟是上古神魔之战后遗留下的,数千年来与当初他和玉琵琶所盘踞的轩辕坟一般,妖怪们都可以自由来去。   谁料昨夜他拿到解方后临时起意,趁着月色将帝流浆之力吸收倒转,原只想停留片刻,不知此地是否因为曾经是仙魔的葬身之所,灵气分外充沛,不觉间竟发现已经过了一夜,不由匆忙要离开,但直至现在,他却依然无法走出这洞窟。   翎羽微微发热,苏苏几次呼唤他,他都能接收得到,却无法回应。   这洞窟牢牢将他与外界的联系切断,不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将被困的消息传递出去。   喜……   寐喜……   玉琵琶微弱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在脑中响起。   今夜,离开……伯邑……去,已解决……   寐喜只得猜字,莫非玉琵琶已经顺利将那个伯邑考解决了?四顾这密封的洞窟,他凝眉再度尝试,努力回应玉琵琶,奈何,消息依然如石沉大海。   看来是真的被困死在这了。   寐喜不耐的撕掉碍事的华美裙裾,在洞口徘徊。   苏苏与那申公豹今日夜探羑里不知结果如何……   帝流浆之后,看着她无知无觉得一日比一日强大起来,他不由感到焦躁难安。   面对着铺天盖地要除去她的仙家之辈,他只是一头成不了凤凰的九头雉鸡……太弱了,如何能护得住她?   在这个幽暗得几乎能将所有人的欲望吞噬的洞窟,他的焦虑也被放大了数倍,越发难以忍受……   变强   他想变强……   即便是不择手段,他也想要……变得更强……   一缕幽暗阴冷得令闻者心生寒意的声音道——   “小妖,你当真想变强?”   作者有话要说:重申,各位童子,入魔表担心,本卷内会结束滴,最关键的是,不入魔,苏苏怎么HHHHHH~~~~~OVER!   写完之后发现,文王的孩子还没有吐!OTZ~抓狂了。   魔星初现(上)   滴答。   滴答……   暗红的细流从男子手腕上汇聚至指尖,滴流而下。   泼墨一般沉凝的天幕下,少女并未收回手中的横刀,却也未在继续进攻,如被侵犯到领域的兽一般威胁的低狺,“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两人的距离极近,姜尚单手握住她刺入他体内的刀锋,此刻斩八与她的神识融为一体,他握住斩八,就仿佛那一下也触在她身上。淡淡的热意燃起,苏苏眉蹙得越发紧,手一用力,刀尖更深入几分。   他身形微颤了下,却依然不退开,“当年我刺你一剑,如今我还你一刀,可好?”   她蓦地一把抽回斩八,随着她粗暴的动作,他胸前鲜血猛然飞溅,汩汩流出。   “不可能!”她紧握着斩八,“我不原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笔勾消?不可能!”   他捂住胸口,未等片刻,手心便染成一片血色,低声道,“这样吗……我明白了。”   苏苏看了他一眼,斩八见了血,她胸中的魔性越发难以控制,额心的卍字印又开始隐隐作痛,幼细的皮肤表面烧灼感渐渐增强……   蓦地额心一凉。   天青色的宽袖几乎遮盖住她的视线,苏苏警戒的后退一步,伸手抚向额,“你做什么?”   姜尚收回手,“以我的血为引可以暂时抑制住你的魔性……苏苏,切莫堕入魔道。”   她挑衅地挑起长长的利爪摩挲斩八,原本隐隐浮现的逆卍字印化成一点殷红的赤色丹砂,“入魔又如何,你还能杀了我?”   “我不会。”   他毫不犹豫的再重申一次。   她挑起眉,红唇一勾,“那你是选择封印我,或者毁了我一身道行?”   这一次他沉默了下,“……若事情真到无法回转的地步……”   苏苏猛地扬袖将他狠狠推开,“真到那时,你便带着我的尸身去封印吧!”   话落,她腾身在枝头连踏飞掠,转瞬而去……沿途林木碎裂声不绝于耳,她纤细的脚尖所踏足之处,枝干承受不住她的怒焰威压,在她甫踏上的那一瞬便被无形的气劲震碎……   姜尚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少顷,身后狂风大作,林木疯狂摇曳。   他闭上眼,再张开时迎着来人的方向飞掠而去。   “师弟,你怎么了?”来人正是普贤真人,见姜尚衣襟前饱浸鲜血跌跌撞撞地前来时骇了一跳。   玉虚宫中他与普贤真人最是亲厚,“师兄。”他苍白着脸,有意无意的挡在他前路。   普贤真人心性无争,在十二金仙中最为单纯质朴,见他这般忙急急上前给他施了金丹,搀起他,“师弟还是快快随我回去养伤。”   姜尚皱眉,“尚无碍,师兄大可……”   普贤扶住他打断他的话直接驾云而归,“若不是师尊有命,我可不想下山凑这热闹,更何况杀戒有损修为,犯不着淌这趟浑水。倒是师弟,你也只能多担待着点,师兄等着你早日完成封神使命速速回昆仑。”   “唯愿如此,”他垂下眼,“文王平安抵达西岐了吗。”   普贤道,“雷震子已驮着他飞回西岐,倒是他的长子伯邑考——恐有不测。”   朝歌   “你是何人!”   伯邑考盯着眼前衣及足踝,腰缠碧玉衣带的妖冶女子。   玉琵琶扭摆腰肢悬浮在玉琴上,轻佻地道,“公子日日抚摸着奴家轻怜蜜爱,还不清楚?”   伯邑考皱起眉,“你是我的……玉琴?”   她嘴角一抽,“别随便给我改名,玉琴这名字,俗气!”   伯邑考没理会她的御姐心情,忽尔风雅一笑,“姑娘突然化形而来,又趁我不备封了我的术法有何图谋。”   昨日那妖妃夜探牢狱之后,他久未入眠,心下明白他们是冲着父王而去,只希望姜尚的动作能快些,早点将父王带出羑里,他便能放手一搏离开朝歌。   往日他烦心之时皆是鼓琴清心,昨夜他照例取出玉琴,虽然不方便焚香祭祀,可也只能勉强将就。   此次却有几分古怪。   随着琴音或低回或高亢,伯邑考心绪却越发烦躁,他的武技是以音杀人,与琴相融,弹奏时自然全神贯注物我两忘。   铮铮琴音霍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高亢,蓦然间!他指下倏地一热,瞬间脑中一片发麻……等闻声赶来的狱卒骂骂咧咧的过来查看时他已经动不了了,那狱卒绕着监牢走了两圈,悻悻地踹了一脚牢门,吐了口唾沫又回去了。   伯邑考青着脸无力地躺在不洁的茅草堆上,全身上下的气力似乎都随着虚软地搭在琴弦上的十指被狠狠吸净……   心脏砰砰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沉,待曾经的翩翩贵公子唇如纸色,气息奄奄之时,一只纤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从玉琴内伸出,轻轻回握住他无力的手,一点点探出身子。   伯邑考只觉得那冰凉的女体攀在他身上,体重诡异的轻。   “多谢公子献出精气助我一臂之力,憋了这么些年,终于出来了……”玉琵琶完整的从琴内爬出时撩了撩长发,视线往伯邑考脸上一转,调笑道,“哟!还真是个俊俏公子。”   伯邑考微微偏过脸避开玉琵琶朝他伸来的手,“既然我也算救了你,可否请姑娘解开我的桎梏。”   玉琵琶朝他璀然一笑,摇摇食指,“为何要放过你,千年来难得找到这样的上品,若放了你我该去哪找这么合意的人选?”被她几乎吸干了精气还没死,甚至还可以保持清醒的和她谈条件,这个周方国第一美男此刻在玉琵琶眼中就是个拥有可再生资源的人形充电器。   “你可以叫我玉琵琶,现在嘛,我要验验货。”她舔舔嘴唇,突然指尖挑起伯邑考的下裳,伸手往他腿间一按——   伯邑考身体猛然一僵,咬牙道,“玉琵琶!”从未见过这般不知羞耻的淫 荡女子!   玉琵琶好整以暇的发挥御姐优势,双手在他腿间还揉了揉,这才施施然放开,掩嘴笑道,“看来公子还是个童男!”   伯邑考的脸黑了一半,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奴家还是头次见到这般年岁的童男呢。”玉琵琶气定神闲的撩拨着眼前气得快七窍生烟的高龄处男,莫怪他的精气这般精纯,原来还保留着童子身,“别费心突破我的禁制,你身上也没剩下多少精气给你挥霍,还是留着保命才是。”   伯邑考悲凉的闭上眼,心中暗自滴血。莫非他苦守了数十年的童贞今朝要毁在这妖女手中。   玉琵琶一个利索的公主抱将他拦腰抱起,“莫担心,我不会和那些愚蠢的精怪一般。将你带回我的巢穴可不是为了双修。你只管养好身子……”给她采补精气就是。   父子同心,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姬昌口中低唤一声,“我儿……”   话未落,雷震子一个敏捷的俯冲,他干呕一声抱紧雷震子的脖子,再次吐得唏哩哗啦。   英明睿智的文王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有传说中的惧高症,晕‘鸟’晕得一塌糊涂。   “父亲大人……”正努力寻路的雷震子被他用力一勒,原本就身负重伤,此刻被掐得登时眼冒金星,身躯越发摇摆。不是没想过让师叔们送他们一程,但师尊有令,除非到万不得已,否则不可轻易干涉人间走向。   因此除了这次被选中入世来辅佐周的弟子,其余仙人也只得在他们陷入艰难困境向他们求援之时才会献身。   他不满得撇了撇嘴,对师叔们而言,已经救出父亲后,将父亲送回西岐只是小事,由他一人揽下即可。也不想想大战刚过,他身上还带着伤,他们就是这般对待病号的?   好不容易熬到西岐,文王刚一下来,城内万民早已从天未亮候到现在,城门两边侍立文武、九十八子相随……   可惜虽然他已回到地面,但腹中翻江倒海还未平定,一触到地面就继续埋头大吐……   众人慌了,惊惶奔去搀扶,侍人也在第一时间煮好茶汤,伺候他连灌数口,好生歇息……少顷,姬昌纸白的脸才稍稍复原。只是他恢复归恢复,醒来后心下的不安之感却越来越浓,执龟甲迅速给伯邑考卜了一卦——   大凶!   他卜卦数十年几乎从未算错,更何况自从推演了周易之后,他的卦象几能通鬼神,算无遗算。   “我儿……”姬昌看着眼前的九十九个儿子,伯邑考的首位是空的,思及他是为了救他才涉险,此刻怕已魂断朝歌,真真心如刀绞。   百官见王归来如此悲痛,加之从那之后,伯邑考再未归来,心下也猜了十有八九。   数日后文王夜有所梦,醒来隔日,文王斥退宫人对左右叹道,伯邑考昨夜托梦于他,来生将投胎为兔,特来拜别……   众人陪文王唏嘘感慨一阵,只可惜文王年事已高,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饶是良药护身,姬昌也迅速衰弱下去,西岐自然也禁了好一段时日猎兔子。   ……以讹传讹,数十年后关于文王远囚羑里的情节再添上大公子伯邑考的英勇献身,被跺成肉饼喂父,最后姬昌在动人的父子情下于西岐城门口悲痛吐子。   也因此,有人问伯邑考究竟和兔子有什么必然联系时,牛X的《封神演义》直接把这段吐子的理由谐音成兔子,不给详细的理由说明。   那么,真正的理由是——   一只肥肥的白兔揽镜自照,“摄魂大法果然累人,瞧,我的毛色都黯淡了许多。”   苏苏汗颜了下,“你就是这般转达消息的?”回朝歌之后才知道玉琵琶已将伯邑考虏到轩辕坟好生喂养,已然将他作为未来的采补精气人选,除非他‘精’尽人亡,否则是不会放人了。   申公豹闻言唯恐天下不乱的使了摄魂大法向文王传递伯邑考的噩耗。   想想未来沸沸扬扬众口铄金的伯邑考肉饼版本,苏苏充分理解了申公豹的奇特美学和恶趣味。   除了伯邑考一事,寐喜的去向也是她目前最忧心的头等大事。   那夜之后,寐喜再也没有回来,她用尽各种方法都探不到他的行踪,他寝宫的侍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幸而有申公豹施的假身稍作掩盖……但又能瞒得了多久。   文王和伯邑考双双被劫之事让帝辛大发雷霆,暂时无暇顾及后宫。   但每每想到寐喜此刻正吉凶未卜行踪不明,苏苏越发难安,夜里更频频外出寻找……   头顶又是一阵急促的鸟鸣。   她抬起眼,脚下的肥兔子也同时抬头,“现在还未入冬,这几天怎么会有这么多鸟儿朝南方汇集……”   仔细看去,向南汇聚的鸟类差异悬殊,甚至还有几头雄鹰夹杂在这些视它们为天敌的鸟群中一道南飞。   “这倒有趣,”申公豹笑道,“百鸟朝凤。凡间已经有许多年未现过凤凰了……”   魔星初现(下)   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   名花万色,丹青难画难描。楼阁重重,妙手能工焉仿?   相较于后宫的奢华丽色,大殿内火光点点,肃杀之气弥漫,夜已深,灯火通明的内殿征讨请战之声不绝。   以青石矮几为界,中间摊着描绘在兽皮上的各方地图。帝辛坐在地图左侧,火光在他眉宇间投下深邃的阴影,他轻叩着指尖闭目凝思,玄青色的宽袍大袖垂至地面,腰缠白玉束带,发上随意挽着玉笄固定住。   “兵戈四起,八方不宁,如今又反了平灵王,何时定息!”黄飞虎愤愤然。   原本天下八百诸侯中,四大诸侯中反了三个,这不,闻太师才刚刚领兵降了二候,这东海平灵王又反了,加上跟随着这些大诸侯国一块反的小诸侯,共反了近四百诸侯。   闻仲道,“黄将军,你且继续护卫朝歌,吾再领兵二十万前往东海剿平反叛,待我归国再商政事。”   黄飞虎原来就是个好战的脾性,奈何朝中闻仲稳稳霸着第一战斗先锋的位置不放,他苦无机会上场,“太师年事已高,这些年东征西战,前几日不是才刚刚平叛归来,还是好生在朝歌多休息才是。”   这句‘年事已高’让闻太师额上青筋暴跳了下,他平日保养得当,虽是两朝元老,倒从未有人当面暗示他的高龄。   两双眼同时转向帝辛,等待裁决。   商向来民风彪悍好斗,帝辛作为好斗的最大源头,此刻也不便直接下定论,四两拨千斤地把问题再推回去,“那么依众卿之见,此次平叛是太师去,还是将军去更合适?”   底下又是一片菜市,姜到底是老的辣,最后闻太师以一个长揖下了定局——   “臣之丹心,忧国忧民,不得不去。今留黄飞虎守国,臣愿往东海,削平反叛。”话到这顿了下,闻太师临走之前还是不忘再三叮咛,“愿陛下早晚以社稷为重,误信奸佞之言耽于女色才是……”   帝辛依然面色不变,传左右,“发黄旄、白钺,明日与闻太师饯行起兵。”   “诺!”   “诺!”   翌日,作为王最宠爱的妃子,苏苏细白的指尖轻搭在宫人手心,与帝辛并肩款款而来,随他一同在朝歌东门为东征军送行。   闻仲冷眼相视。眼前的妖女额心点了朱砂,白色流云锦衣外罩银绣轻纱,乌发如瀑,举手投足间越发婀娜妖娆,姿容日盛。她从一排排大商的铁血士兵前走过,如一团靡丽绮思,脚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是因为吸食了陛下的阳精才有这般惊人的变化?   仔细观察留意,他自然会发现与刚来朝歌相比,此刻的妲己媚态更甚,带着魔性的蛊惑和引诱。   好在陛下知道分寸,他暗中探查过,陛下的精血还未被吸食。   苏苏自动自发的在帝辛上高台时抽出手,帝辛回头看了她一眼,苏苏将双手一背朝他露齿一笑,竟显出几分可爱,“我还是留在下面不碍闻太师的眼。”   帝辛大手轻轻摩挲了下她的发,明白闻仲的脾性,带她上去也只是给她找罪受。   闻仲远远瞥到,冷哼了声,“红颜祸水!”   周围人只佯作不知。   待帝辛登上高台之后,天子亲自斟酒将金杯赐与闻仲,闻仲接过酒后却未饮,转身递给黄飞虎,“此酒当黄将军先饮。”   台下一片喧然,台上依然风平浪静。黄飞虎欠身,未接酒杯,“太师远征,此酒乃陛下所赐,黄飞虎怎敢先饮。”   闻仲道,“将军接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   憋了大半天后闻仲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老夫’,将在场众人惊得差点岔了气,谁不知他闻仲向来是出了名的不服老,明明一大把年纪还和些小年轻抢军功。乍一听他这句‘老夫’,看着鹤发童颜保养骄人的闻太师众将领也只能默了。   黄飞虎愣愣的接过闻仲手中的酒。   闻仲也百无禁忌,直接赤 裸裸的朝台下的苏苏瞥了眼,“朝纲无人,全赖将军。当今若是有什么不平之事,礼当直谏,不可钳口结舌,非人臣爱君之心。”言下之意就是要防着那头藏在后宫里的妖孽,别和陛下一块疯,一旦她有什么不轨就别犹豫,直接先斩后奏吧!   苏苏已经习以为常,闻太师每次出征,逢人都要对朝中栋梁说这一句,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帝辛神情淡淡,每日被太师敲打得已经无感。   闻仲接过帝辛的第二杯赐酒,回头再重复一次,“臣此去无别事忧心,愿陛下听忠告之言,以社稷为重,毋变乱旧章,有乖君道。臣此一去,多则半载,少则数月,不久便归!”   闻太师,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吗……=口=   帝辛挥挥手,闻仲便跳上黑麒麟,轻轻一抚麒麟的头,胯 下黑麒麟长嘶一声,飞到东征军前方,起兵径往东海——   闻仲一走,宫中盯着苏苏的人又少了一个。   她低头瞅瞅申公豹,“你挑个黄道吉日吧,我去帝辛那引荐你。”   “先等等,”申公豹道,“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你引荐我也只会让帝辛怀有戒备,让那些朝臣以为我是靠裙带上位。再过段时日,适逢西岐大动朝野空缺,我再现身比较好。”   “也好。”苏苏道,“那现在就先地下着,我就等着你在朝中无人时横空出世吧。”   申公豹以扇掩唇,双眼含情地睇着她,“这边先搁着,倒是寐喜,现在他可是今非昔比……”   苏苏猛地转身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拉下来,“寐喜有消息了!”   “不要这么粗暴,”申公豹懒洋洋的弹了弹她的手,“跟我来就是,到时候见到寐喜的真身,可别被吓到。”   这厢,西岐收到闻仲出东海平叛的消息,姬昌怀有杀子之恨,加之崇城的崇侯虎言有辱之,于是伐纣的第一站直指崇城。   “话虽如此,”姬昌虽有争霸天下之意,但此刻还是受阻于大众舆论,长叹道,“奈何孤与崇侯虎是同等爵位,岂有擅自征伐之理?”   姜尚自然明白姬昌出此言是要他为他拟个师出有名的彩头,他一揖身,道,“天下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更何况王受天命,得专征伐,原为禁暴除奸。似这等权奸蛊国,内外成党,残虐生民,屠戮忠贤,为国家大恶。王这般无异救民于水火,此功不朽矣。”   一旁护卫的雷震子一身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小声低语道,“师叔……你好生肉麻……”   姜尚八风不动,待姬昌受用的频频点头时,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的接续一句,“臣愿做主将去伐崇侯虑。”   姬昌沉吟了下,“孤同丞相一往,若有别端,也可以共议。”   姜尚和雷震子交换一下眼神,双双稽首,“王御驾亲征,天下必定纷纷响应。”   这可是战争,让一个垂垂老人去前线指不定有什么祸端……他们二人到时只能倾力相护了。   “三日后,哪吒便来了,你就是这般迎接他?”姜尚身上的道袍在朝会时换成宰相服,浓重的暗红为底色,上压玄色兽面纹图案,袖口极长,垂至膝盖以下,腰间饰玉,冠上的玛瑙珠被他拿下来,只用两根嵌着绿松石的骨笄盘发,其他青丝披散在身后。   雷震子背身两翼,因此他的服饰都是特别订做,但饶是这样,在王宫中,那些玩赏珍奇异兽的眼神实在令他恼怒无比,“原本哪吒不是该在上月就到了,怎么会迟了这么久?”   姜尚犹豫了下,“前阵子哪吒正追杀他父帅,无暇抽身。”   “追杀?追杀谁来着?”雷震子猛然噎住,下凡后一别十数年,哪吒你竟变得这般生猛。   姜尚并未多解释,只道,“待我们征讨崇侯虎归来,哪吒也早该归营,到时你只管问他就是。”   雷震子扒拉着一头红发,数了一夜山羊后,第二日文王五更点兵十万,发白旄、黄钺,一路过州,鸡犬不惊,悄然潜入崇城的划地。   崇城地界之外,有一处绵延数十里的高山峻岭,其中洞窟幢幢,人迹罕至。   西岐军为隐匿身形赶抄近路,便取道山中。   先行军在前,逢山开路,测探桥梁……三军押后,巡营小校散在周遭警戒,运营官护住军粮稳稳跟紧大部队。   天色由黑到白,由亮转暗……   姜尚眯起眼,这一天两夜的行军中,头顶不知何时,渐渐聚来的鸟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凶暴。   蓦地,从前方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呼——   是先行军!   姜尚猛地拍马而上,为了打响这伐纣第一战,这次文王所选的士兵都是在千军万马中历练过的,即便是在战场上被砍断肢体也能照样面不改色的杀人兵器,究竟是遭遇了什么,能令这群被训练得失去人性无感的士兵发出这般惨烈的尖叫!   雷震子迅速一跃而起,“师叔,我去看看。”   说罢,他便要起身。   姜尚急急把他按下,“切莫鲁莽行事。”他们头顶上的鸟雀已聚如一层密密的乌云,低低得压在队伍上空,令人心中越发不安。   鸟鸣也随着这片鸟群的波动开始崩裂,数千万只鸟儿同时放声高鸣,耳边几乎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   慢慢的,一片巨大的阴影不知从何处翱然升起,但鸟群委实太过庞大,一时竟也无处窥见那片巨影……   姜尚沉下眼,霍然从天空中,缓缓落下一根黑色的乌亮翎羽……   他捏起那翎羽只端详了数秒,蓦地拉起雷震子速速回身唤传令官立刻召集三军,改变行军路线。   “雷震子,切记今日你万万不可飞天应战。”   雷震子不服气地皱眉,“师叔,为何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姜尚望着天空,凝神不语。   因为今日的对手,是空中王者——   文王托孤(一)   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集之。得凤象之四则凤春秋下之。得凤象之五,则凤没身居之。   因此当伴随着那阵如箫如笙的高亢凤鸣响起,一头鸷猛异常,通体乌亮黑羽的凤凰从这片遮天蔽地的百鸟之云倨傲而出之时,全场瞬间沉寂。   ——百鸟朝凤。   这头举世罕见的黑凤凰迥异于传说中赤色的繁复丽羽,但每一根黑羽却像是黑曜石精心雕琢一般,璀璨生辉熠熠发亮,长长的翎羽末端隐隐浮现精致的纹理,它仰头再逸出一声长鸣,音如钟鼓。   随后百鸟也接连而鸣,声势浩大,余音震荡千里。   它们如众星拱月般团团紧跟在侧,尾随着黑凤凰在空中徐徐盘旋了三圈之后,缓缓落下……   周遭的西岐大军有些惶惑,传说中的凤凰出现在眼前,应是吉兆,但这一身黑羽透着邪气的凤凰……当真是能带来吉兆的祥瑞?   随着凤凰越来越近,察觉不妙,大将们疯狂遣兵,战马长嘶着,传令官狂呼咆哮着“撤退!撤退——”   精通术法的只有雷震子和姜尚二人,在那头黑凤凰扑杀而上喷出一团黑气之时, 一团青色光晕绽放如莲——   只听轰地一声气流炸响!   那团黑气被瞬间开放的虚空之莲包裹,淡青色的透明莲芯内挣扎着被渐渐消融的黑气在半空中清晰可见。饶是如此,离这团黑气最近的将士们仍是被这后劲冲撞得摔落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战马纷纷人立而起,惊厥的四处踩踏!   瞬间电光闪过。   惊厥的战马被当场击毙,雷震子果断的在战马冲乱阵列造成更大伤亡混乱之前出手。那黑凤凰眼中隐透讥讽之色,振翅一挥,刹那间四面八方鸟鸣传来,头顶的鸟群忽然直冲而下,尖喙边缘隐带黑芒,雷震子眼一眯,霎时一道电网笼罩在军队之上,但西岐军太过绵长,饶是他在情急之下紧急张网,也不能兼顾其他。   霎时凄厉的惨叫从电网边缘逸出!   除去被电网阻拦的大部分飞鸟,少数绕过电网来不及覆盖之处闯入军队中,被那尖喙啄食的士兵发出尖利不似人类的惨嚎,浑身剧烈的抽搐颤抖,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一块一块巴掌大的诡异黑斑,自内往外的快速溃烂……   不过短短一刻,便化成一滩稀烂的血肉。   姜尚心一凛,这黑凤凰是哪路邪神,竟这般阴毒。   这些剧毒术者或能抵挡,但施与凡人则必死无疑。此刻若是只有他在,还能够全力一搏,但眼下大批西岐军队在此,他们毕竟是凡胎,若是双方斗法势必会殃及池鱼。   雷震子也有相同顾虑,他犹疑地看向姜尚,姜尚安抚的朝他微一点头,发出一声清啸,霍然腾身而起,周身青芒流转径直朝那头黑凤凰飞去。   黑凤凰同时高亢鸣叫,眼中的杀意在这团青芒靠近之时越发冷厉!双翅扇动间,剧毒的黑气夹带着一团近乎幽绿的火焰无声无息地朝他袭来!   姜尚挥动宽袖,身体游若惊鸿,意态翩然却迅疾如闪电,在火光中左冲右突,周身青芒犹如保护膜一般牢牢不让黑气侵袭。   未击中的幽火四散炸裂开,烟花般纷扬摇曳入地,脚下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雷震子默契十足的仰着头,十指一刻不停的结印,将这些散落开来幽火竭力在半空拦住!   脚下姬昌惨白着脸,他年事已高,连番行军奔波此际又遭遇奇袭,惊惶未定,连连斥退左右,速速调军南回。   一时战马嘶叫和传令官的呼喝训斥声此起彼伏。   十万西岐大军瞬息被削去近万,一路撤军,远离头顶双方斗法之地,改道回击。   雷震子手握乾坤金棍断后,凝神观望片刻,看出姜尚有意拖延时间将黑凤凰引至别处。他犹豫了下,随即迅速跟上姜尚,朝那黑凤凰缠斗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打雷了?   苏苏与申公豹一前一后御风而行,远方的风雷之声越发激越……   眼看离朝歌越来越远,苏苏道,“这已经离了朝歌的地界十万八千里,寐喜究竟在哪?”   “这里是崇城,”申公豹道,“你且耐心的等待片刻,不会令你失望的。”   苏苏斜睨他一眼,额心的朱砂痣衬着那一眼的风情怎生的动人,他语中向来虚虚实实,她生平最反感被人牵着鼻子走,反手揪住他的衣襟拉低他的头,“既然你已经决定跟了我,就别想在我背后耍什么把戏。”   杀戮和妖媚相融合,危险却散发着吸引力。   申公豹惋惜地啧啧摇头,眼前的美人一日比一日娇媚,偏生是他不能动的,更何况她魔性未褪,只是暂时被压抑住,牡丹花下死不是他的追求。   见他不住长吁短叹,苏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刚要开口揶揄他几句,前方却突然再次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炸响。   苏苏迅速扫了申公豹一眼。   他弯起嘴角,“你不是要找寐喜?就在前面。”   她急行了几步,猛地又转过头盯着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的申公豹,“那你呢。”   他摇摇扇子,“我只是领路而已,人带到了,自然就要功成身退。”   她早该明白,指望这家伙义气地留下来搭把手是不可能了,轻嗤了声,调头径直离开。   申公豹扇子微一掩嘴,望了望苏苏的背影,瞬间消失无踪。   离山道越近,大地的震动颤抖声也越发骇人。   当苏苏赶到时正看见一道青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一头丈余高的黑凤凰背上。   下一秒,天地间响彻黑凤凰愤怒的长鸣!   凤凰是高傲的种族。怎能忍受被人骑到头上?   只见那黑凤凰仰首弓身,在空中急速俯冲翻腾,辗转间,周身羽翼倏地一震,霎时幽绿的冥火冲天而起,羽锋利如刀刃。   姜尚也在同一时刻霍地立起一道透明的气墙,手捏法诀,腰间的仙剑自动腾起,再一分为十,刺向身下的凤凰——   两股气劲冲撞之下,当空炸开一环无形的光波,在这圈范围内的林木鸟兽刹那间灰飞湮灭!   苏苏迅速倒飞数丈远,以免被这场激烈的战斗波及,双方已到了拼死搏杀之境,外人无法介入,若是冒冒然出手,反倒会引起致命破绽。   只是……为何在这里的,是姜尚?   苏苏放出灵识仔细梭巡,最后,目光渐渐停在那头正和姜尚搏杀的黑凤凰身上……   寐喜是九头雉鸡精,为什么这头黑凤凰身上会有寐喜的气息?   雷震子焦急观望着战局,眼看那本该在朝歌王宫内的妖女突然也出现在这里,莫非她是想坐享渔翁之利?思及此,他握紧手上的乾坤金棍,瞪着那妖女,只要她一有行动他必定拼死抵挡。   苏苏对着他敌意戒备的眼神只微微翘了翘嘴角,他再瞪,苏苏便微笑着无声地朝他做口型:手、下、败、将!   雷震子瞬间炸毛,气咻咻的将眼瞪成铜铃大,怒发冲冠,恨不得扑上去再战个日月无光洗刷那污名。   这当头,头顶轰然又是一声巨大的炸响!   原本波澜平静的云海在这场斗法中被彻底撕裂开来,隐隐有暗红的火光在云层涌动,有道人影如流星般坠落下来,苏苏眉一拧,刚踏出一步后蓦地停下,雷震子忙不迭双翅一展,第一时间冲上前接住姜尚。   他原本胸前的伤还未愈,在这场拼死斗法中尽数挣裂,衣襟前尽是一片怵目惊心的血色。   雷震子抬头看向苏苏,确认她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之后,搀住姜尚迅速离开。   苏苏目光隔着遥遥烟云在他失了血色的脸上停驻了下,一道高亢的凤鸣穿透苍穹,她迅速移开眼,眼前的黑凤凰左翼微微痉挛,绚丽的黑羽扑簌簌落下,对上她的视线后,那双漆黑凶戾的凤眼隐约泛着一抹温存,周身渐渐渗透出金芒……待光芒消失后,一个披着黑色羽衣的的少年缓缓出现在原地。   “寐喜!”   “竟然是你,”苏苏惊愕道,迅速来到少年眼前,“你这段时日究竟在哪里,我找遍了朝歌,没想到你竟会在此,你怎么……”她想问的太多,但最想知道的是,他究竟遇上了什么机缘,究竟是怎么成凤的?又,为什么会变成黑凤凰……   寐喜退后一步,淡淡避开苏苏探向她的手。   苏苏愣了下,惊喜交加之情顿时凝住,“……怎么了?”   寐喜单手按住左肩上鲜血狂涌的狰狞伤口,“我的血,有毒。”   苏苏瞪大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凤凰是祥瑞,为何寐喜终于成凤,却是……   “我一尝了夙愿,得以成凤,你不为我开心?”他平静的道,眼中却没有太多喜色。   苏苏心中的不安如水纹般,一圈圈不断扩散,“我们先回朝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和玉琵琶一道细细商量……”   “抱歉,苏苏。”寐喜打断她的话,“……我不能和你回朝歌了。”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我真是H无能,之前被君生的H卡了这么多天没更新莫笑,好不容易码完君生的H偏偏这周公司又来了大案,这一周脚不沾地压根连文档都没时间去摸,因此心虚地不敢在莫笑和君生这两边冒头~SO,还是2更补偿更实在啊~掩面。   本卷5章内H~关于申公豹的真正身份先保密,咳,谜底下一卷解开吧,话说,下一卷约莫就是完结卷,远目……有亲说人物开始多了,咳,其实我已经在努力删除人物和模糊人物了,抓狂,封神里有三百多号的人物嗷嗷嗷嗷,因此,大家就记得,真正有点分量有戏份的角色,在前几卷都出现了,接下来出场的都是跑龙套和炮灰!现在是红军长征第一战,掩面。   文王托孤(二)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文王亲自临阵,会兵于崇城。   隔着一座城池,两军壁垒分明。   姜尚和雷震子尚未归来,但仗还是要打,总不能让讨伐大军第一战就无功而返,半途而废。   文王乘骑,四贤保驾,八俊随军,周营麾动旗幡,摆开首阵。   “宰相还未归来?”姬昌回顾左右。   “禀主上,未归。”   想起先前好不容易才从那头黑凤凰爪下逃出生天,姬昌心有余悸,这战事却是拖不得了,遂先令南宫适上崇城见阵。   南宫适乃是西岐名将,早前被姜尚和一班术士压着,憋屈已久,终于得令,他亢奋地领着本部人马出营,排开阵势,出马厉声吼道,“逆贼崇侯虎早至军前受死!”   话落,朱红色的巨大城门应声而开,只见一支人马急行杀出,为首大将手握长刀,“大胆南宫适,竟敢以下犯上,辱我主公!   南宫适朗笑出声,“要打就让崇侯虎出来和我打,何必白送了性命?”   那大将闻言狂怒,大吼一声挥刀而上,两马盘旋,双刀胶着在一起。   黄沙纷飞,未出三十个回合,南宫适蓦地大叱一声,双手合握住刀柄从马背上霍然立起,集全身之力一刀斩向对手,用力之大,竟让对方的马匹哀鸣一声,被压得跪伏在地——   那大将被打落在地,在战场上倒下便意味着死亡,可怜他还未来得及再吭一声,便被驱马赶上的南宫适一刀枭了首级。   消息传回崇侯虎手中,他震怒万分,速速调兵遣将,“好个姬昌!今为反臣,又赶来我的地界挑衅,杀我爱将,不偿这奇耻大辱誓不回军!”   传令下去,全军出列,崇侯虎对阵的旗门开阖处,忽见一个着道袍的俊美青年踏马而来,身边紧随着一个背生双翼的红发少年……乍见他们二人,周军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两边排列的兵将,一对对如雁翅般自动分开,让这二人径直奔往阵首。   崇侯虎远远看去,怒得抖着手指向雷震子,“果然是逆贼,姬昌你竟公然招拢妖怪,危害我大商!”   雷震子顿时吐血,“我乃是拜在仙师门下,姬昌第百子雷震子,你没有见识便罢,休要侮我是妖怪!”   崇侯虎无视他的话,依然执着地认定,“你究竟是何方妖怪!”   雷震子索性不再多言,回头担心地看了姜尚一眼,未免影响军心,姜尚来时就已掩去身上的血渍,此刻仿若无事般坐镇全场。   “师叔,”雷震子请战,“且让我会一会那崇侯虎!”   这厢是战得甘畅淋漓,碧水摇风,苏苏拉住寐喜,“你今日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寐喜拢住羽衣,在湖畔停下脚步。   一路急行,苏苏如坠迷雾,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寐喜,他却不愿意跟她回朝歌,他们是唇齿相依的同伴,她怎可能就这么罢休,默不做声的放寐喜走。   她生平最恨闷葫芦,有什么事摊开来说就好,用得着你猜我我猜你,一句话非要曲曲折折的绕个九曲十八弯。眼尾一瞥寐喜肩上不断滴流的血色,色泽透着诡异的黑,比寻常血液更凝滞几分,近乎是固态。   她越看越觉得刺眼,抬手就想往他肩上按去,为他疗伤,斥道,“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以为成了凤凰就真的能不死了。”   寐喜再退一步,右手一握,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没用的,我的身体无法靠术法愈合。”   苏苏大惊,手也忘了缩回去,“怎么会这样?”   “……也许是逆天而行的代价。”寐喜低低“呵”地一声笑出来,缓缓松开手,“自古捷径都不是那么好走,更何况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图成凤。”   苏苏沉默下来,寐喜以为她是在不安他离开后朝歌的局势,“放心,就算我不在朝歌,我依然会时刻关注局势,百鸟为媒,不论你身处何处,需要我时只要唤一声,我就会到。”手心一展,一颗鸽蛋大小的乳白内丹蕴着淡淡光华,“我找到了,这是压制你杀性的灵丹,那时想立刻给你,结果被困在洞窟多日一直没有机会……”说到这他顿了下,将灵丹递给她。   苏苏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下。   “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一试……”   “我当然相信你,”苏苏见他又想岔了,忙解释道,“这灵丹一颗就够了吗?不然我带回朝歌招揽术士,试着再多炼几颗。”   “这颗灵丹足以抵百年,眼下你只需渡过魔狐这一劫,这颗灵丹绰绰有余。”   “那我就放心了。”苏苏闻言便再不犹豫的仰头服下。胸口先是一凉,这些日子似被烈火随时炙烤的烦躁热意像一锅被徐徐填入冰块的沸水,一丝丝一点点的慢慢渗透……   寐喜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有效用吗?可有什么不适?”   “没事,”苏苏感激道,“这一路辛苦你了,寐喜,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寐喜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你当真不跟我回朝歌?”   “我与一个人订下契约,不能再以自由之身留在你身边了。”   苏苏终于窥见事实真相一角,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订什么契约,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不好,”寐喜专注的看着她,而后慢慢地,伸出手隔着远远的距离轻抚她的眉间,“那样的我太弱,保护不了你。”   苏苏心口顿时窒息了下,不是不明白他的情意,她一直将他当作弟弟,同伴,一个不含情愫的距离,却未料到他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猛地有什么抓挠住胸口,苏苏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先前服下灵丹后一点点熄灭杀性的凉意却有一丝古怪,伴随着周身杀意的湮灭,此消彼长间,另一股无名火却冉冉而起……诡异而无法控制的渐渐触及她的心神。   她不着痕迹的捂住胸腹,眼底倒映出寐喜忧心的样子,他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眼下只恨她这劳什子的劫,怎么这般邪门,过了杀劫,莫非后面还跟着情劫?莫怪那么多人无法渡过心魔,难道还要将这世间林林总总的情感全考验一遭才能顺利渡劫飞升?   不管怎么说,仙狐比魔狐要名正言顺许多,若是她能提前飞升成仙,最后会不会就能免于被当成妖孽给那些自诩正道的仙家诛杀……   寐喜见她突然不再开口,若有所思的垂眸凝神,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是有了什么主意?”   苏苏猛一抬头,“我想我找到头绪了。”   寐喜望见苏苏抬起的脸时却是一愣,只见她双眼忽然湿漉漉的,似蒙上一弯水雾,两腮飞红,眼尾眉梢之间晕开薄淡的粉色,扑面而来一股子酥融融的春意……   狐性善淫。   即便此刻苏苏是无心,陷入情劫之后眼底却带着不自觉的诱引,“寐喜,别再对我这么好,不然我也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回报?”寐喜似被迷惑般,柔软的青丝散在黑羽上,好半晌,只低低地道。   “我只想……摸摸你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补偿赔罪的第二更,掩面!(接受前面各位童鞋的意见,开始投票了,截止9月1日之前我会从留言中选出男主……只在本章内!)   现在就剩下4章内码到H了,握拳,突然觉得充满干劲了……   不过那啥话说在前,H是我滴命门,抓狂。之前的复生H纠结了一周,君生也纠结了3天,希望莫笑的H我能早日憋出来 >_<   最后再重复一次,文中接下来所有角色都是跑龙套的炮灰,正主都在前面了   咳,炮灰们,我有罪……   文王托孤(三)(四)   文王托孤(三)   摸耳朵?   苏苏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早已忘记当初无心的戏言,却不想寐喜一直牢牢记在心底。   寐喜见她一脸茫然,移开眼抿着红唇沉默几秒,“……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苏苏皱起眉,伸手再拉住他,“怎么动不动就想走。”   寐喜顿了下,停住脚步,却背对着她,偏过头就是不转过脸来。   虽然早已知道她对他无意,但这般明显的装傻,令他难堪的说不出话来。身后慢慢的传来衣裳摩挲的沙沙声,身上的羽衣突然被动了下,他心下一跳,感觉一双手轻轻拉开他的羽衣……   “你做什么!”   苏苏抬眼看着冷不防抓紧衣襟警戒的回过身的寐喜,“给你治伤啊,你不是无法靠术法治愈伤口,至少也让我替你包扎止血吧。”   寐喜没再多说什么。   她重新拉开他的羽衣,第一次还是没拉下,她斜睨了他一眼,粉面桃腮,媚眼如丝,眉目分外妖娆……   心魔无非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种种凡尘之苦。   她渡劫渡得便是心魔。   杀分属‘恶’。   寐喜带来的压制杀性的丹药确实是灵丹,但抑制住杀劫之后猝然爆发的情劫就是分属于‘爱’。   如转轮盘一般,‘恶’止后生‘爱’,‘爱’止后还有其他劫数也一一等待轮回。   此刻苏苏本身不自觉,但伴随着情劫开启,她举手投足犹如开始盛放吸引蜂蝶的繁花,尽可能诱引周边的异性,选出最强力的适配者,作为通过情劫的试金石。   “……你身上的气似乎有些奇怪。”寐喜对着少女越发光艳的姿容怔了怔,随即猛然拉回心神,愕然道。   还是一样的眉目,还是一样的言行……   却有股子说不出的璇旎风流。   短短服药前后为何会有此变化,寐喜心惊,莫非那人也想对苏苏下手,他顾不得先前不准她靠近他,扣住她的手腕急问道,“苏苏,你可有什么不适?”   苏苏摇头,怕他过分忧心,只轻描淡写道,“别担心,只是我大劫未渡,如今开始体会世间诸般苦楚一一试炼,若能成功渡劫,我就能飞升为仙狐与你作伴。”   寐喜却是再摇头,“虽然成凤,但我并非正神,和你这般通过修行渡劫飞升成仙不同……至多,我只是个邪神罢了。”   苏苏拍拍他一侧未受伤的肩,仰起头伸手遥遥指向头顶茫茫苍穹,透过云层,隐约可以看见千万年来屹立在至高点的九重天阙……“邪神也是神,到时候我们二神一正一邪大闹天宫也未尝不可。”   寐喜终于露出些微薄淡的笑容,“就算成仙我们的品阶也不如正神,可胡闹不起来。”   苏苏闻言撇了撇嘴,“这样吗?”原以为成仙后大家程度都差不多,原来还有一层层品阶在,真没意思,那还不如干脆待在人间。   寐喜道,“你便死了心专心修炼吧。”   苏苏翻了个白眼,她也只是过个嘴瘾心中YY一下,寐喜真不给面子,直接戳穿。   伤自尊了>_<   不过虽然心中腹诽,她手上的动作可没停。   利落的撕下一截白色纱衣客串纱布,她第二次拉了拉寐喜的羽衣,这次寐喜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放任她脱下自己的外袍,内里是一件黑色的单衣,几乎于血渍融为一体。   苏苏刚想继续脱去单衣,寐喜却转身一避,“我自己来。”   他不是刚接触女体的雏儿,数百年来也并非没与其他女妖露水欢爱过,但这却是第一次在宽衣解带时觉得羞赧,竟像个未尝鲜的毛头小子。   “怎么了?”她见他大半天没动。   寐喜略略低了头,抬手半解开单衣,柔滑的衣料顺着身体曲线自然滑下,堪堪卡在手肘……   少年有若白璧的身躯赫然在左肩上绽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苏苏刚想靠近,他左手虚挡了挡,另一只手将垂落胸前的青丝全撩到身后去,“可以了,你记得做好防护,别沾上我的血。”   “别唠叨,我当然早有准备。”苏苏从身上奢靡的层叠华服上顺溜的再撕下几条宽长的料子仔细缠在手上,阻隔了血液渗入。   寐喜看着仍不觉得保险,又为她增持了术法再隔离一层,这才稍稍安心。   纤细温热的十指轻触在他背后的刹那他不自觉绷紧身子,像一弯蓄势待发的弓弦,她一唒,隔着薄薄的丝锦,食指从肩线划向伤处,清理周边的污血。   轻沾了湖水,小心翼翼的游移在伤口周遭。   寐喜随意坐在湖畔一处山石上,偏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正低着头,专注的为他疗伤的苏苏,她惯常不喜欢繁复的发髻,这次也只是随意在脑后松松挽了发,过腰的如云乌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垂坠下来,随着丝丝微风轻轻拂在他赤 裸的臂上,一点一点的痒。   他刻意让自己忽略这感觉,心头却仿佛也被这把青丝缠绕,止不住瘙痒起来。   苏苏正心无旁骛的将白纱裹上已清理干净的伤口,再轻按着他的肩,布条穿过腋下缠绕至他锁骨时指下的肌肤突然一紧,她以为是弄疼了他,正要松开力道时忽然手腕一烫,寐喜抓住她的手半仰起下巴灼灼逼人的锁住她的眼。   两人的距离是这般的近。   连彼此温热的吐息都交错可闻。   苏苏一怔,匆匆别开头,却未挣脱。   寐喜没有松开手,道,“是我一直以来在你眼中性别过于暧昧了,你才未把我当成是男子?”他慢慢道,“我的契约已定,但并非无法可解,待商灭亡后,我可以从中获取那人所要的东西,虽然如今要受制于人,但这是变强的代价,我并无忌恨。”   “苏苏,总有一天我要离开,我会带领着我的族人们重现昔日辉煌。”他道,“契约是我要订的,保护你也是我自己甘愿,你无需因为所谓的感激而想补偿什么,日后,若我要你,也是要你真真切切心甘情愿的跟我走。”   大战几日下来,北伯侯崇侯虎远远看着姬昌的令棋就止不住咒骂,“这老贼,当初你逃官欺主,罪当诛戮。陛下几番欲征伐你,念在同为四大诸侯,我在其中也多方斡旋,想不到你一被救回西岐,不思感恩,反过境欺辱于我!”   尤其不知姬昌这老匹夫去哪请来的那些异人妖怪,战败消息频传。他性子爆裂,气得边咒骂不休边急急往朝歌修书求助援兵。   这份百里加急的战书刚一至朝歌如油入火盆,沸反盈天。   数百年来商独霸天下,这还是第一次有诸侯屡教不改,频频挑衅主君。   收到战报时帝辛正在御花园宴群臣。玩月台层层叠叠,惜花 径绕绕迢迢。水阁下鸥鸣和畅,凉亭上琴韵清幽。   可惜这般难得的君臣同乐不得不在半途嘎然而止。   ——逆恶姬昌,不守本土,偶生异端,领兵伐臣,谈扬过恶,望陛下为臣作主。   帝辛看完后将龟甲递给下首的黄飞虎,他甫一看完,立刻怒发冲冠下跪请战,“恳请陛下,让臣领兵征讨姬昌这逆贼!”   帝辛虚抬起手示意黄飞虎起身,语意却还是淡淡的,“昌素有大罪,逃官负孤,焉凌虐大臣,殊为可恨!卿先回故地,朕再议点将提兵,协同剿捕逆恶。”   黄飞虎见有战可打自然心情舒畅,趁着闻太师不在,他才能偶尔捞到些战事,在朝歌一闲赋久了,实在百爪挠心。   对于西岐近年来的不驯帝辛前前后后也施以不少教训,念在姑母当年嫁予西岐,他虽然屡次派兵征伐却没有赶尽杀绝过,西岐诸侯也依然姓姬,奈何这姬昌屡教不改逆心不死,这次甚至攻打同为大诸侯的北伯侯,帝辛杀意顿生,决议出手彻底剿灭姬氏一族,抹去西岐!   眼下,不论是帝辛,闻仲,还是黄飞虎,皆未将这次的谋逆放在眼底。   往年次次攻打西岐,每战皆捷,却不知,这一战西岐悄然崛起,奠定了武王伐纣的基石。   文王托孤(四)   崇侯虎在崇城焦急地等了又等。   王师援军还未至,他二弟崇黑虎闻兄长如此处境,已先一步领兵从封地曹州一路赶来相助。   崇黑虎披星戴月,一日内就赶到崇城。   崇侯虎捏着二弟先行官传来的消息大喜过望,出辕门亲自相迎。   “贤弟此来,愚兄不胜欣慰!”   崇黑虎笑容满面有问有答,家将们尾随其后一路长驱直入。   崇侯虎才刚迎着弟弟走进内城,不料,崇黑虎突然右手往腰间一横,拔剑出鞘!   伴随着“铮!”地一声剑鸣。   近身在侧的二十名家将猝然发难,手握刀斧闪电般将崇侯虎连同他一起出门迎接的长子一道拿下!   崇侯虎难以置信,“二弟!你为何如此待我父子!”   原来当初文王讨伐崇侯虎时,崇侯虎与他同样是一方大诸侯,更何况此刻是他们领兵跨界专门在别人的地头上打,就算开战大捷,要彻底攻下势必要耗费大量时间。更何况崇侯虎也滑头的很,头几日战败后崇侯虎就不再轻易出城应战,死活与周军耗着,拖延时间等待朝歌援兵。   姜尚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意,为求速战速决,他索性另辟蹊跷。   说来崇侯虎虽性子爆裂,个性倒一点也不马虎,奸猾的很,他二弟崇黑虎却是出了明的耿直忠君。虽然两兄弟性格迥异,感情倒是极好。   姜尚事先遣门客带着文王的书信去曹州与崇黑虎百般周旋,紧咬着国家大义和崇氏一族的存亡极力说服他妥协,这才演出一场里应外合。   面对兄长的怒火责难,崇黑虎含泪道,“大哥,你位极人臣,不修仁德,惑乱朝廷,屠害万姓,重贿酷刑,恶贯天下。四方诸侯欲同心剿我崇姓;文王书至,为我崇氏分辨贤愚。我岂敢有负朝廷,宁将长兄拿解周营定罪。我不过只得罪与祖宗犹可,岂肯得罪于天下,自取灭门之祸。”   崇侯虎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听他放屁!”   但崇黑虎心意已决,再不言语,直接将侯虎父子送解周营。   隐于暗处的苏苏此刻也吐血不已。   寐喜离开后她并未回朝歌,依然留在崇城观望战局。   不是她品德高尚没想过直接出手,实在是她的杀性才刚被压制,岂能白费了寐喜的苦心。更何况寐喜走之前那番话令她心烦意乱,委实想找个对方静下心来,不愿这么快就回朝歌重新面对那些宫廷诡谲。   眼看崇侯虎就这么败了,苏苏一方想看周军打算怎么接管北诸侯的封地,但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再和姜尚见面,只得继续就这么潜伏着。   这崇黑虎也迂直得过分,苏苏心中腹诽着,暗暗放出灵识观看现场直播。   只见崇黑虎被姜尚引荐到文王跟前时,文王认出来人,“原来是崇二贤侯,为何至此?”   崇黑虎倒也老实,一五一十地道,“不才家兄逆天违命,造恶多端,广行不仁,残虐良善;小弟今将不仁家兄,解至辕门,请令施行。”   先前文王一直在帐内修养,统帅一事是姜尚负责,现在乍一听崇黑虎此言,知道了姜尚的计策,他反而有些不悦,沉思片刻道,“崇侯虎是你一胞兄弟,反陷家庭,亦是不义。”   苏苏忍不住喷笑,虽然文王贤德,但这话也太不合时宜了吧。明明是己方册反了人家兄弟,等对方真的大义灭亲了,反而又拿捏起架子教训对方手足相残实在是不义之举。   姜尚也真不愧是姜尚,对着文王依然波澜不惊道,“崇侯不仁,黑虎奉诏讨逆,不避骨肉,真忠贤君子,慷慨丈夫。古语云:‘善者福,恶者祸。’天下恨侯虎恨不得生啖其肉,今知黑虎之贤名,人人悦而心欢。故曰,好歹贤愚,不以一例而论。”   说完便传令将崇侯虎父子簇拥推至中军,双膝跪下,正对着文王。   姜尚居左,沉声道,“崇侯虎恶贯满盈,今日自犯天诛,有何理说?”   文王看着昔日袍泽,心有不忍。   姜尚未等文王开口,直接下令,“速斩首回报!”   两旁兵将立刻将他们拖出去,斩下侯虎父子二人的首级后献上中军。   原本这也正常,谁料文王久不见人首级,加之年事已高和一路上的行军奔波之苦,猛一见这对头颅献上来,竟吓得脸色惨白,以袍袖掩面惊道,“骇杀孤家!”   苏苏看到此也当真无语了,文王果真是大贤,只是既然身为大贤又何必肖想这天下,你说矛盾不矛盾,辛苦不辛苦。   军帐内瞬间哗啦啦闹作一团,也幸而战事已结束,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姜尚在出帐前突然回过头,精准的对上她的灵识。   苏苏猛地一惊,却不想姜尚只看了一眼,而后自若的移开眼,掀起帘帐转身离开……   “师叔!师叔!”   远方突然现出一团红云。   还未等人细看,不过眨眼间,那红云已近得足以看见其上脚踏一对风火轮的红衣小童。   寂寞已久的雷震子终于振作起精神,欣喜地大喊一声,“哪吒!”双翅一展,昂首迎上前去。   这厢,苏苏只简单留个书再度不见人影。   帝辛虽然一贯对她比较放任,但这次崇城沦陷的消息传来,他也有几分猜到这胆大妄为的狐狸十有八九又凑去看热闹了。   他蹙眉,有时真想就这么折断她的双翼将她留在后宫长久陪伴。但又怕没了双翼的她,就不再是那个牢牢牵引住他的心神的灵动小狐……   命宫人掌上火把,近三更时分他仍是没有睡意,两指捏着酒杯倚在窗前,行宫临水而建,窗外正是夜合花开之时。   蓦地,忽然一阵怪风袭来!   风过了一阵,播土扬尘,整座行宫都开始晃动。   霎时惊醒了宫内的祭司术者,第一时间赶来护驾!   帝辛惊怒交加,命术者仔细搜寻王宫,务必要将事因查个水落石出。   不想,这搜寻队伍才开始了一半,从湖畔传来宫人惊呼,“妖怪啊!”   帝辛闻言率众术士赶到,火把一照,原来并非什么妖怪,而是在地动之后太湖石松动开来,竟露出其下二、三尺处的累累白骨。   这无数骨骸密密麻麻地成堆压着,依稀看见其上的衣物宫装,色泽俨然是近期所有,尸骨腐臭冲天!   在场众人心中无不骇然,心知肚明这些尸骨应该是这段时日失踪的宫人们。   答案在每个人心中已默默指向一人。   比干在此刻甘冒君王之大不讳躬身道,“陛下,常言‘妖氛贯于宫中,灾星变于天下’,此事果然属实。”   帝辛却没有给以回答,在所有人失望的目光中,背过身去。   文王托孤(终)   北伯侯崇侯虎死后他的封地自然由崇黑虎接管。   西岐军还来不及享受这场战果,眼见那姬昌却是不好了。   自从见到崇候虎被斩杀的首级之后,文王神魂不宁,郁郁不安,未过几日就病倒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姜尚还未来得及为哪吒安排适宜他的军中官职,只得命雷震子先教习哪吒军中的规矩,官职延后再排。   可雷震子与哪吒,哪里是好相与的。   没几日就闹得军营鸡飞狗跳。   眼看姬昌的病势日益严重,苏苏啧啧有声,暗暗感慨这文王当真没用,怕不用她出手就会自己挂了。   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苏苏的临时巢穴是一处舒适的石窟。   原本这石窟的主人是一头虎妖,不过遇上苏苏这只修行快千年的九尾狐,它哪里还敢反抗,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精心布置的小窝割爱献上。   苏苏见它识趣,倒也允许它借着她的名头虎假狐威一番,收了临近几座山头。   虽然那虎妖还想留在她身边伺候,不过苏苏早早将它踢开,她的杀性虽然被抑制,但心头总是憋闷,在憋闷得受不了时她就远远找一处僻静之地,设下结界尽情发泄一番。   此刻她还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朝歌,当初寐喜噬人的累累骨骸已经被发现,传得满城风雨。偏偏此刻她并不在朝歌,一切便由帝辛挡下,他心下也存着让苏苏出去避祸的念头,因此也没唤人寻她,暂且放她在宫外逍遥。   可惜苏苏此刻并不逍遥,乍见哪吒时她心中忍不住微微激荡。   他脚踏风火轮,手握火尖枪,臂上缠着混天绫,威风凛凛的从天而降。   她遥看雷震子欢快的迎上前和他击掌而笑,哪吒看上去长了两三岁,颈上的乾坤圈金光四溢。   那个天真残忍的小童已经化莲重生,还记得他死在她怀中的无力伤怀,再次相见时,她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巢穴……   该不该主动接近哪吒?   她每每想到此心情总是很复杂。他们的立场很尴尬,凭心而论,当初她对哪吒的示好接近并非没有一点私心,但情谊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就交付给机缘吧。   她没有主动去唤他,也不会故意避开他,若是哪吒自己发现了她……   思及此,苏苏眺望向军营的方向,今天已经过午时,难得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听见那两人的捣蛋声。   莲步轻移,苏苏熟门熟路的走到平日发泄杀性的老地方,一挥手一扬袖,结界便已在瞬间布好,十指的利爪也如闪电般弹出。   只见结界内满目疮痍,寸草不生,大地早已龟裂,深达数米的裂缝依稀可辩是被利爪撕裂所造成的。   她轻轻摩挲一下被削去地表的大地,沙尘飞扬的地面干燥而崩裂……   “小姑娘哎,你还来?”   苏苏才刚刚舒展舒展爪子,地面霎时震动起来……   她没有嗅到妖气和恶意,但仍是未松懈戒心,警惕得环视周遭一圈后,视线迅速锁定在前方三丈处。   终于在震动过后,满脸挠痕的土地公无奈的从地下钻出,筋疲力尽的看着她,“姑娘哎,老头子我年岁大了,腿脚不灵活,好不容易去天帝那告了假,许我辞官回乡养身。老夫跋涉千里终于找着当初坐化成仙之处,结果呢,才刚刚睡了五百年,五百年而已,就被你们给吵醒了。”说罢他长吁短叹的比比脸,“你看看你看看,小小年岁就出手这么狠,你看我这张老脸哦,被你挠成这样,以后叫我怎么出门见我那些仙友!”   苏苏更无奈的看着他,“土地公,我也不是故意的嘛,要不你挪个窝,这地方再借我发泄几日?”   “……我可不可以说不要。”   苏苏遗憾的摇头,“挪窝或者继续忍耐吧。附近僻静又地势隐秘的地方不好找。”   土地公悲凉的拿下头上的帽子,“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哦,老夫好好一个养身处前阵子跑来一头逆天的黑凤喷毒物,毒的老夫这三千白发全秃干净了,幸好他只待了一天,结果人前脚刚走,姑娘你后脚又接着找来磨爪子,挠得我无颜见人,现在又多了2只小崽子,老夫这残败病躯怎生是好啊……”   苏苏直接无视土地公的悲叹吐槽,直接抓重点,“……现在又多了2只小崽子?”   “这里是我的地界,他们已经踏入老夫的地头了,老夫只求你们若是要争斗请换个地方,莫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尾音随着身形渐渐消散,土地公长叹着回到地底。   苏苏迟疑了下,抬手卸下结界。   她迎着来路往回掠去,在山口处停了停,她轻盈的跃上枝头手攀着缠绕着树身的藤蔓,等待来人。   哪吒和雷震子此刻满心不甘愿。   哪吒自是不用提了,好不容易下山,他年纪正幼,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刚进军营当然觉得什么都新鲜。这雷震子也年少气盛,陪着他胡天胡地,上房揭瓦的,闹成一片。   姜尚扶额,暗叹所托非人,原想两人年岁最相近,让雷震子陪着初下山的哪吒熟悉环境能更快进入状态,谁想倒成就了一对小霸王,当下把这两只祸害给逮住,亲自操练了一番。   他们被罚站了大半个时辰的军姿憋得慌,哪吒忍不住撺掇着雷震子向姜尚提议他们主攻的是术法,要磨练就磨练术法好了,避开军队到山中演练,以免误伤凡人。   姜尚转头看向营地旁沉寂的山林,眼神悠远而难懂。   “姜师叔,你不答应吗?”哪吒看他半天不答话,失望地道。   姜尚摸摸他的头,缓缓颔首,“去吧。”   哪吒心性较为敏感,看姜尚的神情虽然一如往日的平静,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期待感。   手肘捅捅一边的雷震子,“姜师叔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雷震子耸耸肩,摇头。   三人在林中才走了小半刻,哪吒一个腾空悬浮在半空,歪头对雷震子道,“你背着这么重的翅膀走路累也不累?”   雷震子偏头朝姜尚看一眼,见他点了头,他这才双翼一扇,和哪吒一前一后在林间飞舞追逐,姜尚负手缓缓而行,但细细看去,不论雷震子与哪吒飞得多快,他与他们俩始终保持在十丈以内的距离。   突然,飞在前头的哪吒霍然加快速度直接甩开雷震子——   “苏苏!你怎么在这?”语中夹带着掩不住的惊喜。   雷震子却是截然相反,沉声一喝,追上哪吒拦住他,“哪吒,莫被这妖女迷惑了!”   苏苏摇头,这聒噪的小鬼真令人头疼。   哪吒疑惑的在两人间往返视线,“这是怎么了?”   苏苏早已料到会有这种情况,顺溜无比的朝雷震子的翅膀轻轻一弹指,雷震子正对着哪吒吼得口沫横飞,差点被当成小鸟一般弹下去。   “妖女,你偷袭!”雷震子险险在最后关头扭身避开,只被擦掉了一把羽毛,愤愤道。   苏苏将他挤开后第一时间勾住哪吒的小手拉回身边,低头望向树下缓缓踱来的青衣男子,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想和哪吒小谈片刻,可以吗?”这句话出口其实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对上那双黯黑如墨的眼瞳,心下却也隐隐觉得他不会拒绝她。   雷震子“哎?”了声,这妖女对哪吒和师叔的口吻……也熟稔过头了吧。   姜尚抬起头回视她,徐徐道,“可以,但我必须在这。”他虽然循了私情却也没有因此忘公。   雷震子一听到姜尚答允了,霎时不可思议道,“姜师叔!”   这妖女摆明是有诡计,还不知道要如何蛊惑哪吒,师叔为什么要纵容她?他们不是敌对的吗。   话未落苏苏却是托着腮歪头看他,挑着眉,妖妖娆娆地再补充了一句,“姜尚你要听就听吧,不过我可不想叙旧时屡次被这雷公嗓打断。”   雷震子闻言气结,一头红发刺啦啦燃烧,但更让他怒得还在后头。   见师叔没有应声,那妖女竟厚颜无耻的将哪吒抱得更紧,雷震子撇撇嘴,哪吒生性爆裂哪里会忍耐这无礼骚扰,快动手!哪吒,用你的乾坤圈拍飞她!   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哪吒轰然一声通红的小脸蛋,身形丝毫未抗拒后,雷震子恨铁不成钢的调头转向姜尚,“师叔……”   姜尚却是不看他,微微蹙眉盯着窝在苏苏怀中的小童,低声道,“哪吒,过来。”   “是,师叔。”哪吒红着脸挣出这个馨香温软的怀抱,飞回姜尚身边。姜尚轻拍了拍他的头,对大受打击的雷震子雪上加霜的温声道,“雷震子,你先回避一下。”   雷震子虎目含泪,“师叔……”   在触及师叔不容更改的眼神后,雷震子终于碎了一地玻璃心,泪奔而去。   等雷震子一走,哪吒的疑问多多,第一个问题却是直指目前最关心的,“苏苏,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苏苏下意识的抚向脸,“怎么了?”差点忘记升为魔狐后她日益妖美,和从前相比确实……   “丑死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哪吒别过脸道。   苏苏暗暗呕血,抚摸着左颊,道,“我快要修成仙道,正在渡心魔,所以魔性难以抑制……”   哪吒回过脸再看她,那张玉莹莹的脸上流离着从枝叶缝隙投注的斑驳阳光,越发显得欺霜赛雪,眼尾眉梢却含着一汪三月春水,暖融融,妖娇娇,每多看一眼那魔性诱惑便越发令人难以抵挡……   一条青纱忽然凌空飞向苏苏手中,她愕然接住这青纱。   “在渡劫飞升前还是先以纱覆面吧,”姜尚道,“你的魔性未消,越往后恐怕会越难以收拾……”   越美丽的生物毒素便越致命,只是这凡尘之人常被表象迷惑,这样不属人间的妖性恐会酿成大祸。   过尤不及,苏苏对这张脸也顾虑再三,抖开面纱,她遮住双目以下的面容。   哪吒这才觉得稍稍自然些,左右再打量了几眼,“现在好多了。”   苏苏微微一笑,翩然飞掠在地,拉住他的手,“重生之后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哪吒摇头,“适应的还不错,打起李靖也顺手。”   苏苏:“……”难道前段时间他都在追着他老子打?   哪吒摩挲着乾坤圈,眼中隐隐有愤恨的光芒闪动,“我已将骨肉交还给他,和他再无相干,但他却硬是前往我娘为我建的行宫鞭打我的金身,火烧宫殿,让我无出栖身。原本我还能受香火重新拥有一个身体,但李靖又禁止所有人以后再来敬香,幸好师傅为我寻了这具莲藕充当身体,我才能重回人间。”只是这番行动下来,已经让他对李靖的最后一丝父子情变成了仇恨,“我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重回人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回陈塘关杀了那匹夫,他一路逃到了我阐教燃灯道人翼下求了庇护,那老道还赐那人一座玲珑宝塔对付我……当真可恨!”   苏苏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却也不知从何劝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李靖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齿冷。   但,鼓励哪吒弑父也是万万不行,“哪吒,苦了你了。”   哪吒缓了缓语气,“这些事不提也罢,苏苏你呢,”说着他有意朝姜尚奴了奴下巴,促狭道,“你和师叔……”   “我和他无关。”苏苏淡淡道。   哪吒听出话锋中隐藏的冷意,讪讪停住。   苏苏却是微俯下身,和够到自己肩上的小童平视,“哪吒,日后你会对我下手吗?”   哪吒惊道,“不会,我怎么会!”毕竟她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找的朋友,同伴。   “你为何要来辅佐西岐?”苏苏突然勾了勾嘴角,半嘲嗤道,“是为了天下苍生?”   哪吒坦白道,“我只是奉师命下山辅周,更何况姜师叔从前也帮了我不少,我助他一臂之力也是理所当然,和天下苍生又有什么关系。”   “那,”苏苏偏头看了姜尚一眼,“如果我和你的师傅还有师叔对立,你会不会出手?”   哪吒睁大眼,下意识的想转头去看师叔,但一双柔荑迅速扶着他的头不让他看过去,恰恰姜尚也在此刻抬手拦住苏苏,只见一只稍嫌冰凉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覆,苏苏抬眼瞪去,他却是缓缓握紧了。   一时气氛沉凝,夹在中间的哪吒都快看见两人间无形的电流劈里啪啦响成一片。   “苏苏,你逾规了。”   指下原本微凉的手似乎暖了起来。   苏苏暗暗岔气,手猛一用力,从他掌中抽出,究竟是谁逾规。   在外面等得心烦意乱的雷震子此刻大声嚷嚷,“哪吒,姜师叔,你们究竟好了没有?”   哪吒看着暗潮汹涌的两人,一妖一道,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我带哪吒回去。”僵持片刻后,姜尚牵起哪吒另一只手。   苏苏不看他,径自拔下一根头发递给哪吒,“若是要找我,你就抓着这头发在山口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出来了。”   哪吒点了点头,他身上散发着莲花的淡淡清香,苏苏忍不住笑着亲了亲他粉粉的脸颊,那红衣小童一愣,捂着脸耳根羞臊得都快赶上他的服色。   姜尚望着她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垂下眼。   回到军营后的日子里哪吒发现惯常冷静自持的姜师叔……发呆的频率似乎高了许多。   实在太有损这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他拉着雷震子,“你看看师叔……是不是我出现幻象了?”   雷震子暗自嗟叹,“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这当口,文王的病势却是已危急,药石惘医。   姬昌萎顿在塌上,面上攀附着淡淡的死气,“自杀侯虎之后,孤每夜闻悲泣之声,一阖上眼,就看见他立于榻前。孤恐怕不久就要离于阳世。今日请卿入内,孤有一言,切不可负,丞相若违背孤言,冥中不好相见。”道罢,泪流满面。   姜尚郑重地道,“臣必定不负吾王所托。”   文王挣扎着坐起身,按住姜尚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吾兒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孤身死之后,吾儿姬发就拜卿为亚父,早晚听训指教……卿莫负了孤所托。”   姜尚拜而领命。   姬昌心下稍安,微喘了口气倚在榻上,“见善不怠,行义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乃是修身之道,治国安民之大略。孤去后,西岐便交予你们了。”   姜尚再拜领命。   文王满意地点头,之后便再未开口。   姜尚沉默许久,伸手轻轻按向他的脉搏,转头朝传令官低声道——   “文王已薨。”   蓬门今始为君开(上)   文王薨了之后,周军日夜兼程赶回西岐在白虎殿停丧。   丧事后百官聚在大殿共议嗣位,由于长子伯邑考已死,由太公望率群臣奉姬发为新主,新任周王尊太公望为尚父,其余百官各加一级。   周方国这阵仗一出,摆明了逐鹿天下的野心,附近两百余个小诸侯国也识相,纷纷派使臣来贺新王登基,决定倒戈于周。   “尚父,尚父?”姬发很是烦恼,稍稍再加大一声,“尚父!”   姜尚终于回神,不着痕迹的拢袖一躬,“吾王有何要事。”   姬发见他神情这般泰然自若,不由暗自咕哝,果然是孤看走眼了……   姜尚不语,依然保持不卑不亢的躬身姿态等他回话。   姬发将手中拟好的骨片递给他,“尚父,这是我与大将军南宫适草拟的伐文,你看看可有缺漏。”   姜尚接过来,曼声念道,“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纵妖孽妲己逆行天下;怠慢于祭祀,轻蔑于神明;弃同祖兄弟不用,听信谗言反信任流亡罪人,奉凶吏为大夫卿士,暴虐于百姓。今,予发恭行天之罚。”   他刚一念完,姬发便兴匆匆的凑过脑袋,“尚父,如何?”   “足矣。”姜尚含笑将骨片还给他,眼中有几分欣慰之色,“只要略略在最后一句‘予发恭行天之罚’上加个‘惟’字——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意思便成了,只有让我姬发,奉神的旨意,授予商天罚。   姬发一咧嘴,原开心受用的想大笑三声,可惜下一刻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得苦苦压抑着,努力抿起了嘴角微微的压成一个小弧,端正威武的浅笑,着实憋屈。   姜尚斜睇了他的衣襟一眼,姬发立刻正襟危坐,末了,再不露痕迹的悄悄抚平衣襟的皱褶……   姜尚没有再多说,默默递给他一叠礼书和国术,负手走出宫外。   姬发年纪尚轻,性情毛躁好动,可惜伯邑考早逝,虽然姬发缺少历练也只得赶鸭子上架,继任新王。   想起姬发咬着龟甲,每每瞪着手上的礼书国术抓耳挠腮,好不痛苦的模样,姜尚移开眼,只作没看见。既然做了王,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粗莽,势必要压抑天性,学会驭下之道和为君之道,姬发现在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实在需要磨练。   他没有离王宫太远,只是沿着外围的护城河漫步,王城背面的河对岸紧挨着山林,他踱到这个位置时停下,隔岸相望。   对岸山林一叶乔木颤动了下,苏苏恼怒的丢开手上伪装的叶子,索性正大光明的翘起二郎腿坐在枝上,迎上他的目光。   姜尚也不出言追究她这些日子时常来刺探军情,只是停在原地凝望她。   苏苏面上蒙着青纱,他专注的眼神让她生出被冒犯的不悦感,拂袖起身。   她才刚一站起,那人一怔,亦情不自禁的掠过河岸,拦在她身前。   “你要离开?”他道。   苏苏挑起眉,“怎么,我要走要留还需要向你请示?”   “不是,”他道,“你何须如此针锋相对,总是曲解我的话。”   她睨了他一眼,“曲解也比自作多情的会错意好。”   姜尚只得有几分无奈的摇头。   她挺起胸故意迎向他走了两步,“你让是不让。”   他不觉退开一步,而后便抿紧唇站定不动,少女慢慢地一步又一步朝他踱去,他呼吸微微有些乱了……猛地,她却在离他只差一步远的距离时停下,冷道,“我最讨厌你这副隐忍又故作清高的模样。”   他没有反驳,垂眼掩去黯然之色,淡淡地道,“既然让你这般厌恶的话……尚离开就是。”   她咬住唇,沉默了下,突然另起一个话题,“文王已经死了,你还是决意辅佐姬发伐商吗。”   姜尚道,“是。”   “因为奉了天命?”   “一开始是,但现在却是无法回转也无法再停下了。”他静静看着她,“苏苏,你不是也一样,无法再置身事外跳脱开来了。”   她看着他一贯无欲坦然得近乎无情的侧脸。   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明知你我为敌却依然纵容我留在这刺探军情,既然放纵与我,你却仍是要与我为敌,”面纱后的双眼微眯起,“万事不可能两全齐美,你若要与我为敌,就干脆和我全力一战。”她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但不论她如何冷语交加抑或是重伤与他,他依然几次三番的救她,护她。仿如一拳打入棉花中的感觉,无处着力又憋闷无比。   “我不是为了两全齐美,伐商是职责……护你是我的私心。”   她低嗤了声,“我便是你伐商的阻碍,两相冲突,你又要如何取舍,刚才说的也不过是自相矛盾的空话罢了。私心?苏苏真该荣幸,会是悲天悯人大公无私的太公望私心所在。”   他没有回应,或许是默认,抑或是不愿再与她争辩。   苏苏没有等到他的回音,冷笑一声,心底漫上一层莫名的烧灼焦躁感。   斑驳细碎的阳光从头顶的绿荫缝隙内流淌进来,点点明亮的光晕染上两人的衣裾。   她后退一步,撤出这片光的帷幕。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苏不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姜尚在她转身那刻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伸出手……   苏苏头也不回的直接挥开他的手,几个起落,如云乌发翻飞,御风而去。   两旁绵延数十里的林木飞快的倒退,她脚下一点,在将至山径的岔道前不自觉回头望去。   那人依然是一袭天青色道袍静静的在原地望着她,是那样寂静得近乎孤独的姿态,仿佛从亘古蛮荒就一直站在那等着她回过头,发现他,神情似悲似喜……   她微阖上眼,收回视线。   每一次她先转身。   每一次她先走。   每一次不期然的回头,他总是在那里,一直没有离开。   她忽然想起曾经那么天真的自己,单纯的,全心全意的不顾一切爱着那个男人。这苍茫岁月,究竟是谁先变了,抑或一开始便是一场错误的相遇。   轩辕洞   玉琵琶勾弹着琵琶,夜明珠浅蓝色的光芒渗了一室。   夜明珠下的软榻隐隐现出一个姣美青年的侧影,他半敞着衣襟伏在一把玉琴上,束带落在塌下,脚踝被一条拇指粗的金链锁着,链子另一端绕在玉琵琶纤细的皓臂上,随着她弹琵琶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发出一阵细碎的金石撞击声。   蓦地,一面水镜自玉琵琶眼前展开,涟漪一圈圈漾开,等水纹静止之后,镜子现出苏苏蒙着面纱的身影。   玉琵琶惊讶道,“你可舍得来音讯了,朝歌可是为你闹翻了天。”   苏苏有几分心虚的干咳一声,“我这不就要回来了么,如今文王已死,西岐除了姜尚辅佐刚继位的幼主姬发,再无猛将,玉虚宫所派的雷震子和哪吒行军阅历浅薄,未成大器。等我此次归来,我会向帝辛引荐你和申公豹,到时……”到时包括我所记下的周军驻地分布也会一并告之,挥师西下。   玉琵琶注意到她神情有些不对,视线在她脸上的青纱停留了下,戏谑道。“这些时日不见,何时你也学朝歌那些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戴上了面纱?”   苏苏顿了下,看着水镜另一端的玉琵琶,从她身后隐隐看到伯邑考的半面侧影,此刻伯邑考半坐起声,一改原先漫不经心的倦怠,从苏苏谈到西岐的情势开始便专注的在一旁聆听。   玉琵琶知趣道,“需要先让他回避?”   苏苏隔着水镜打量他衣衫不整,脚上锁着金链的模样,曾经的周方国第一美男子,即便是在落难妖窟的时候,也依然秀色可餐的惊人。   遇上玉琵琶这妖怪版女王,他可谓是幸运又不幸,瞧他身上越发白皙细腻的皮肤和丰盈了几分的脸颊,可想而知被圈养的很舒心,“只要别让他逃到地面上,让他听听也无妨。”   玉琵琶没有调头去看伯邑考,只是不疾不徐地道,“你方才也听见了,你的父王姬昌已经死了,如今你的弟弟姬发也霸占了属于你的王位,若是再回西岐,你的身份也只是徒惹尴尬和威胁,原本拥护你的幕僚必不会死心,到时只是让危机四起的周方国更加动荡……”她一条条念着,伯邑考的肩线微微僵硬,她只作未察,清晰的下了结语,“如今的西岐,已经容不下你了,伯邑考,你还要回去?”   苏苏一字字听着,听到后来察觉惯常强势的玉琵琶语中竟隐带一丝不舍,惊讶的望向她,她眼底泛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脑中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玉琵琶她不是石女吗,咳……那该如何拿下伯邑考。   伯邑考在玉琵琶好一番语重心长,长篇大论之后,终于启唇——   “我不是已经说过,我的衣冠要一日三换,现在时间到了。”   玉琵琶嘴角抽动了下。   “还有这把玉琴,我也说过,我从不弹同一把琴两遍以上,就算要弹两遍,第二遍也必须熏香七日才能碰,今天的玉琴是三天前的,不要以为把所有琴都做得一模一样,我就会分不清哪把是新的哪把是旧的……扒拉扒拉。”   苏苏默默的扭过头,不忍看玉琵琶殴打美男的画面。   幸而伯邑考终于在最后一秒记得回归了正题,看向苏苏,“姬发如何?他如今适应的如何。”   苏苏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沉吟了片刻,苦笑道,“还是不用告诉我了。”   玉琵琶闻言心中一松,朝苏苏道,“关于西岐的消息等你回来再谈,方才你还未告诉我,为何突然在脸上蒙了面纱?”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解开面纱……   瞬间水镜那端传来两道压抑不住的抽气声,玉琵琶晃了晃神,迅速道,“你还是遮上吧。”说罢立刻转向伯邑考,用力捂住他的眼睛,“你敢再多看一眼,我就罚你十天不准洗澡!”   伯邑考犹如听到这人世间最可怕的酷刑,俊颜瞬间变色,正襟危坐的背过身去。   “你的脸这是……”   苏苏无意识的摩挲着额心,拉上面纱,“也等回去再说吧。”   玉琵琶不勉强,笑道,“好啊,横竖你回来都是要招供的。”   苏苏再与她寒暄几句,倏地,感应到她的势力范围内突刺入一股熟悉的凌厉之气,急急关闭了水镜。   未等片刻,一抹红影踩着风火轮停在她洞窟不远处。   哪吒捏着上一次见面时苏苏给他的发丝,低声呼唤她出来,在等待她出来的这短短数刻,他抚摸着颈上的乾坤圈,犹豫了下,把乾坤圈缩小,改套在腕上。   他原是找姜师叔询问布阵之法,不料却无意中撞见他和苏苏谈话,雷震子这段时日对他耳提面命苏妲己乃是祸国妖孽,和商王狼狈为奸,屡次与姜师叔作对,是他们的敌人。他却有些迷惘,他们口中的妖孽妲己真的是他所认识的苏苏吗?   但再次相遇时她身上确实也不容否认的蒙上一层陌生的煞气和魔性。   他斩妖除魔向来不手软,但这次的对象竟然是苏苏,他不由烦恼得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她。眼见姜师叔和她在林间似有纠缠,两人似乎心绪都浮动得厉害,竟然未发现远远跟在后面的他。   等到姜师叔离开后,哪吒悄悄顺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踪到她的洞窟……   “苏苏……”   等到真看见那抹娇柔的身影出了洞窟,哪吒唤了一声,却又讷讷停住了。   苏苏看着红衣小童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不傻,她前脚才刚和姜尚见过面,后脚哪吒就上门绝对不是巧合。   她依然亲昵的道,“哪吒,我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要不要进屋休息,这两天我搜罗了不少珍奇。”   哪吒摇头。   苏苏笑道,“怎么板着一张脸,在军中受气了?”   哪吒缓缓道,“雷震子说,你如今是周的敌人,要助商汤……”   苏苏未等他说完就干脆的承认,“是。他们说的没错,你我各为其主。”   哪吒愣住,化莲重生后再遇到她他不是不欣喜,但他们怎么会变成了敌对阵营,他急道,“苏苏,不然你归附于周好不好?你与姜师叔是旧识,他一定会庇护你……”   苏苏忍不住失笑,“不行,哪吒,不行的。”   哪吒拉住她的衣袖,“为什么不行,莫非你就一定要和天命相抗选择那暴君!”   苏苏牵住他的手,认真的道,“你又是为什么认定帝辛就是暴君,只是因为天命说他是无道暴君么?”   哪吒定定看了她几秒,“苏苏你还不明白吗,”他反握住她的手,“天命定了他是暴君,那么帝辛就是暴君,理由从来不是我们需要置喙的。”   苏苏心下一片冰凉,原以为不知世事的天真小童其实心思是最为通透的,“哪吒,就算我答应归周,我也一样会死。”   “为何,姜师叔他……”   苏苏道,“若是元始天尊呢,容不下我的是你师尊和玉虚十二金仙,你认为你的姜师叔会怎么做?”   哪吒瞪大眼,“为何师尊……”说到一般他停住了,师尊向来厌恶妖类,若是知道姜师叔一意庇护妖怪的话……   苏苏轻抚哪吒的小脸,柔声道,“与其到时那般凄凉境况,我宁可放手一搏。哪吒,你曾说日后绝不会对我出手,如今知道你我对立,这话还有没有效?”   “当然,”哪吒还是不死心,继续规劝,“其实,如果你归附之后战功显著,师尊应该不会再对付你,或许还能许你封神,到时候你就不需要再辛苦修仙。”   苏苏默了一秒,“你也知道是‘应该’‘或许’。”这话压根就不靠谱。   哪吒倔脾气上来了,“不行,我不能看着苏苏你走死路!”   苏苏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了,投奔了你们周营,等几日你师尊派下其他玉虚十二仙来,我死的还更快。”   哪吒心有所感,“你要回朝歌?”   苏苏倒是未隐瞒,“嗯。”   哪吒喝道,“不行!”他就是不愿意她跟他为敌,蓦地唤出混天绫缠向苏苏,“你先跟我回营,让姜师叔来劝导你,”   苏苏头疼的挥袖一挡,“我不去周营。”   哪吒抿着小嘴不吭声了,直接把苏苏带回去交给姜师叔再说。   混天绫如一条红蛇鬼魅的在空中游动,第一击落空后迅速飞回她身后左侧,另一端裹向她的脚踝!   苏苏施展身法,平贴地面滑开,轻喝一声,“斩八!”   金光划过,那朝她裹来的红绫立时被斩成数段。苏苏并未大意,依然凝神备战,果然,碎落一地的红绫下一秒如活物般扭动着重新连接起来,重新席卷向她。   哪吒怕乾坤圈伤了她,只提起火尖枪脚下风火轮如风驰电掣般,朝苏苏狠狠逼来。   苏苏翻腕相迎,斩八与火尖枪急速相撞之后立刻又再度交锋,一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苏苏暗暗蹙眉,这哪吒年纪虽小却力大无穷,次次瞄准斩八的腹地挑,她连连横刀格挡,虎口隐隐作痛。和这小蛮孩硬拼力道太吃亏,苏苏霍地仰头长啸一声——   霎时,这尖利的啸声远远散播开来,方圆数百里的鸟雀惊骇飞离,沸沸扬扬的落下无数羽毛。   哪吒下意识的伸手想捂住耳朵,苏苏左手五指一抬,利爪一瞬间弹出,悄无声息的欺到哪吒身前——   哪吒火尖枪一横,只听“叮!”的一声,锋利的指爪被拦下,利爪带出的气劲甚至将地表掀开五条深长的刮痕!   未等他喘口气,斩八立刻又接踵而来,哪吒举起戴着乾坤圈的左腕格挡住,打斗间发现苏苏额心的朱砂痣后朦胧的浮上一个黑色的卐字阴影,隐隐散发着魔性……   这莫非就是苏苏如今充溢魔魅之气的源头?   哪吒心念流转间,在苏苏斩八再度逼来之时扭身挥抢挑开,苏苏直觉利爪一张,挡在他的后路。   不想,哪吒这一次竟然不避不闪,直直就朝着她数尺长的锋利爪子撞上去!   苏苏大惊,最后关头硬是强迫自己收住手,却不想混天绫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自身后缠绕上来,她双臂一振,掌风硬生生划开已经裹到她腰间的红绫——   霍然眼前一暗,迎面却是哪吒如游鱼般欺上前,动作如电,抬手一掌打入她额心!   “对不起……”哪吒轻声道,朝她额心若隐若现的黑色卐字印上输入清心诀,想消去她的魔性。   苏苏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刹那间头痛欲裂,仿佛额心被硬生生剖开一般,疼得她无法言语。   上一次姜尚为抑制她的魔性,也曾以血为引覆在她额上,但那时她只觉得一股子沁凉舒爽感,哪里有此刻锥心刻骨的痛楚。   哪吒看到她的脸色越发惨白,还以为是清心诀在她体内清除魔性所致,但越输入她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等到苏苏已经痛得全身颤抖嘴唇发青之后,小霸王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   “不是说清心诀对妖没有太多伤害,还能清除他们的魔性利于他们潜心向道吗……”哪吒被骇得收手,但她却依然不见好转,急得他团团转。   苏苏此刻直想把哪吒捉来狠狠请他一顿竹笋炒肉丝,意识朦胧中隐约听见他的声音……   “师叔……对了,我去找姜师叔,很快,很快就回来……”   蓬门今始为君开(中)   回去的路上,姜尚心中隐隐惴惴难安,却又说不清缘由。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一脸慌张的哪吒冲进来连话都来不及说,拉着他就往护城河外的山林飞去。   姜尚看到哪吒带他去的方向时心中顿时沉了沉,“哪吒,何事这般慌张?”   红衣小童焦急道,“师叔,都是哪吒惹的祸……师叔,师叔你定要救救她!”   姜尚闻言也顾不得再责问其他,急急越过哪吒飞驰而去。   洞窟内夜明珠幽幽华光萦绕,躺在少女青丝柔顺地垂落一地,紧蹙着眉,脸色的青纱在疼痛辗转间早已蹭去,露出那半张莹莹娇颜,着实容色惊人,   姜尚进入她的洞窟时微一顿,随即挥开那抹局促托着她的后颈,右手精准的按住她的脉门凝神查探。   哪吒稍落后他几步,俨然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带着几分情怯的站在他身后不敢上前,“师叔……苏苏她有没有事?”   姜尚按在她脉门上的手没有松开,左手拂开她的额发,探向她眉心越发明显的卐字印,没有答话。   哪吒见他面色凝重,一直都没有回话,不由更加焦心,“师叔,苏苏怎么样了?”   姜尚松开苏苏的脉门,脸色却越发沉郁,抬头看向哪吒,“你是不是给她输了清心诀。”   哪吒低下头,小声道,“……是。”   姜尚微阖上眼,指下少女的额心炙热异常,他仿佛被烫着了一般,迅速收回手,心跳不觉快了一拍。   哪吒年幼,自然不懂这些旖旎,只焦急的道,“师叔,是不是师傅从前诳我,这清心诀其实不能用在妖身上?这对苏苏会有什么影响吗,师叔你定要救她!”   清心诀用在妖类身上确实没有损伤,但苏苏哪里是普通的妖类!她生来便是最有仙缘的九尾白狐,此刻正值她的渡劫期,魔性全倾泻于外,若她渡劫成功便可飞升,这个关头最易走火入魔。   而天劫原本就是让渡劫者一一熬过种种劫数方可登天,偏偏此刻却遇上不知事的小哪吒,妄图用清心诀把正在渡劫的苏苏外泄的魔性给收回去,岂能无事?连姜尚也只敢以修仙多年精醇的血为引,抑制引导魔性过分倾泻,以免扰乱了她的神志。   此际见苏苏情况危急,没时间对哪吒多解释,姜尚迟疑了下,随即头也不抬的对哪吒道,“哪吒,你先回去,我留下为她疗伤。”   哪吒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恭顺地点了点头,“哪吒知道了。”随即踏着风火轮驰骋而去。   待哪吒走了之后,姜尚方按住她眉心唤醒她的灵识……   “苏苏,醒来……”   “醒来……”   她渐渐恢复意识,头疼得几欲裂开,焦距一点点对准眼前人,“……姜尚?”   原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头上恼人的抽痛霎时让她记起了缘由。她皱起眉,识海如坠迷雾,脑中浑浑噩噩得紧。   姜尚划破手腕,以血为引朝她渡去一股清凉的真元引导她体内被清心诀激得胡乱游走的魔性,边细细看她的反应,“苏苏,你现在觉得如何?”   少女却是无意识的嘤咛一声,转过来的脸色若春花,艳塞桃李。   他心中咯噔了下,“你……如今已渡到哪个劫?”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绵软地吐露,“……情劫。”   姜尚呼吸不自觉乱了一拍,若她此刻渡的是杀劫还好,至多是将她的杀性引出来,他还能以武力想抗衡就算她失了控他也可以制服,但如今的情劫……引出了她的七情六欲,他不想趁人之危,也承受不起她苏醒之后越发……厌恶他。   他的动作停下后,她脑中的剧痛再度肆虐,原本渐渐红润的娇颜霎时又疼得发白,苏苏艰难的白了他一眼,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他这样救一会搁一会的莫非是想折磨她。   姜尚见她露出痛楚之色,胸口紧紧拧住,再不迟疑的继续渡去那口真元。   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痛楚之色渐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呼吸却渐渐急促了起来,双颊飞上一抹艳色。   她察觉不对,从体内深处绵延出一股子燥热,她喘了口气扣住他按在她眉心的手,“你在做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口之后才发觉这声音带着骚人的沙哑,淫浸出酥软媚意。   他没有收回手,阖上眼道,“因你如今渡的是情劫,所以被引出的是七情六欲……”他点到为止。   她抿着唇,积储了些力气后打开他的手,软软一滚,避到一旁,“不用你救,我情愿疼死。”但由于酥软的音色,这话仿佛在撒娇一般。   姜尚倾下身重新按住她的眉心,“你明知是不可能……”   她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似乎渐渐被分裂成两个人,身体不受控制,一个置身事外的看着,另一个却是……   她的手不知何时的覆在他按在他眉心的那只手上,她的手心极热,身体烧得厉害。   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划过上臂,锁骨,最后停在他的胸前,按着他脆弱的心脉,他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她的手在他左胸上停了半晌,突然笑了,“姜尚,你的心跳得很快。”   他一震。   她隔着朦胧的水雾看着他,他的心跳惶急,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清冷,他的自制力向来惊人,情绪寡淡无波。她忽然想起从前在昆仑,她每每见他这般跳脱红尘三界无欲无求的模样,总想将他从高高的神坛拉下来,看他失控的模样,直到他被这红尘染得无力抽身。   他皱着眉,少年时期惹眼逼人的姿容被岁月打磨得圆润,他垂眼看她,长睫掩阖,从她的视角看到他头上的白玉簪子穿过发髻定住头冠,背对着夜明珠,淡色的薄唇透着水色。   她控制不住另一个自己的动作,支着肘,慢慢坐起身,覆在他左胸的手继续往上游走,最后停在他柔软的唇上,不动。   他绷紧了身体。   她歪着头笑道,“你是不是很紧张?”   他侧了脸,“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她却是答非所问,食指摩挲了下他微凉的唇,“你的吐息也乱了。”   他半晌才压抑着哑声道,“我从不愿……在这般情境下唐突于你,在尚心中,你值得被更好的对待,从不是这般——”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不耐的改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多说,吐气如兰,抬起脸缓缓地道,“姜尚,吻我。”   狐性善淫,当她情动时,从骨子里散发的风情媚惑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抵挡。   他的自制力在一点点崩溃……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是令他千里涉水而来,爱极痛极的伊人,他只是一个跋涉孤独,思慕伊人的男子。   却叫相思错付,如影在前,伸手触之,原遥不可及。   此刻这个遥不可及的伊人含笑朝他缓缓而来,他如坠梦中,几乎不愿醒来。   她以唇相贴。   她的唇热烫绵软,气息甜蜜,紧紧贴了一会之后,不见他动作。她稍稍退开一些想看清他的表情,不料他竟不自觉的跟着继续贴上来,青涩的偏头轻轻含住她的嘴,眼中流光溢彩。   她忽然想起从前他吻她之时都是贴着唇,至多也只是辗转含着她的唇瓣,从未唇舌相接过,莫不是他……压根就以为接吻便是单纯的唇碰唇?   她再度退开,在他无意识的再度贴上来时竖起食指挡住他的唇不让他靠近,他顿时惊醒,随即羞窘得赧红了耳根,克制得停下,深深呼吸着想平抑情动。   她不由笑了,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闭上眼,“吻我。”   话落,他压抑的呼吸再度乱了拍子,鼻息间暖热的气息犹疑着吹拂而来,嘴唇缓缓地被覆上。   这一次,她主动在他覆上来时分开唇,以舌相迎,当她的舌探入他口中,与他生涩的相触时,他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得天地间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能感觉到她一人的存在。   两人皆不由自主的震颤了下,她微红着颊想缩回舌,不意他却也在同时含住她的舌尖,试探着也以舌卷住,不让她离开……   原来相濡以沫便是这般滋味。   身体几乎要随着这甜腻而缠绵的相触融化。   他不自觉扣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再退开,将她抱入怀中俯首亲吻吮吸,她只觉得四肢虚软下来,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他吮走了一般。   他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两人不自觉喘息交错,他却迟迟未再做什么。   她体内的火焰燃烧越烈,他却只知道添柴不知道如何灭火。她想开口教他,无奈他却含着她的嘴不让她退开说话。   她只得拉住他的手,将它贴在她起伏的胸前。   他一僵,掌心下软绵绵成一团,他无法思考,只凭着本能揉了揉,她霎时轻轻抽气,他立刻停下,只觉得热气熏染了满头满脸。   苏苏这时真想掐死这呆子,只得不顾矜持地稍稍挺了挺胸,暗示他继续。   他便小心的搓揉她的胸脯,软嫩的触感令人着迷,她软在他怀中,胸部被大掌不停揉弄,口中却被唇舌牢牢堵着,这过分狎昵的接触让两个雏儿意乱情迷,难以自持。   他梳得整齐的发髻在情动中散开,白玉簪子不知被她丢到何处,一头滑顺的乌发流泻而下,他压抑多年的情潮终于被尽数释放出来,平日透着禁欲色彩的容色在这一刻靡丽得难以直视。   苏苏的外衫不知何时被解开,他耳鬓厮磨了好半天才肯放开她,双手微颤着,解开她的衣襟,当最后一层单衣也被他剥下后,她赤 裸的立在他跟前,偏着头,手臂羞涩地挡在胸前,双颊绯红胸部急促的起伏。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脱下自己的衣服后,将她推倒在地,双手拉开她遮掩着胸部的手臂按在两边,颀长的身子覆了上去。   她彻底没了遮掩,愣是再胆大的女子也无法在身体全部暴露在男子眼中时保持镇定,感觉他巡在她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苏苏双眼紧闭着不敢看他,娇躯轻颤。   他大掌在她身上游移一圈,最后停在她双腿间,男人或许都有一种本能,当她感觉腹下被灼热的□抵住时,耳边听见他低声的呢喃着,“……吾爱。”   蓬门今始为君开(下)   飘飞的青纱拢在夜明珠上,将室内朦胧的裹上一层香艳迷离。   妖类在情事上更忠于自己的感觉,虽然苏苏曾是人,但千年来的九尾狐生涯依然让她的妖类享乐本能凌驾于人类的理智。   也因此,当原本酥软的感觉突然变味成疼痛之后,苏苏身子猛一缩紧,皱起眉推他,“疼!”   这蓦然绞紧的私密之处几乎令他的理智也随之崩溃。   他握紧拳低着头用力喘息着在原地停了停,随即轻柔地想退出来。   他一动,她便皱着眉,扶在他肩上的手猛地揪紧,情不自禁地甜腻哼了一声。   他忙停下动作,生怕又弄疼了她,抬起头看她的表情。   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偏过脸,抬起的右手,手心半遮面,双眼盈着一汪水雾,半是迷惘半是魅惑地看着他,青丝若流瀑,蜿蜒了一地……   一眼万年。   他霎时忘了言语,这当头只顾着愣愣看她。   她放下手,回视他,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单纯的得意狡黠,握着他的头发将他拉下来,像吃着甜点般伸出小舌一点点舔着他那片薄唇。   他慢慢合上眼回吻她。   从唇齿到唇角,从唇角到耳根,他带着虔诚,极有耐心的沿途仔细亲吻而下,最后滑到她无遮无掩的胸前,本能地含向顶端。   她蓦地发出细细的抽气声,肌肤敏感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蹙眉扭动着腰想挣脱。   他只觉脑中似乎被什么用力冲撞了一下,昏朦朦地不受控制,下意识按住她,加大几分力气用力吮住——   苏苏顿时弓起背,想挣脱,身体却酥软软的化了,只得委屈不满的用力揪揪他埋在她胸前的头发,从喉中辗转逸出娇吟……   他未曾接触过红尘情 欲,即便往日师弟申公豹从人间搜刮来春宫图和房中术逗他,他也未曾多看,这是头次体会原来男女阴阳可以这般……这般狎昵。   凭借着本能,两个身体好奇地相互摸索,碰触,融成一潭春水迤俪着纠缠在一起。   她双颊布满红晕,觉得那难以启齿的隐隐涨痛借由耳鬓厮磨……似乎,缠绵得酥热了起来。   好奇地睁开眼推推他的头,示意他撑起上半身退开一点,朝两人的结合处看去,近距离看了看他的,不由拧起眉,嫌弃道,“好丑……”   他僵住。   苏苏抬起上半身想伸手去摸,他大窘,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碰,这一生从未遇过这般羞窘交加的情境。   “害羞了?”她歪头戏谑地笑,才笑到一半,猛地被封住了唇,再度推倒。   会阴穴突然一麻。   他点了她的会阴穴带动真气,尝试着在她体内缓缓动了动,疏导正胡乱冲撞的魔性。   她低呜了一声,却没再多抗拒,任由这丝沁凉的真气游走向四肢百骸,柔软又娇媚的玉体陈横在他身下,她在下一次冲击时抓紧身下的白毛毯子,双眉似蹙非蹙泪光盈盈。   这般蚀骨的娇媚真真可以折了世上男儿的心肝。   他心跳乱成一团,带着连自己也陌生的情潮,留恋的不住吞吐她唇边甜蜜的吐息,极尽温柔地采撷这姣美的身体。   她乖乖分开腿儿绞着他边努力配合着节奏急促吐息,不过片刻,她却又开始不满的撑着肘支起身子尝试着将他反推过去,试图夺取主控位置。   几次下来,他无奈地顺着她的动作抱稳她,一个翻身,充分满足她的要求。   成功将他压在下面后苏苏不由成就感顿生,双腿跨坐在他身上,主动扭着腰肢来回磨蹭……   乌压压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极尽缠绵地摇曳。   她微阖着眼,仰着白生生的颈子让他从耳后吻到胸前,挺动着腰,十指插入他散落的乌发,断断续续地小口喘息……   可惜到底体力不支,扭了数刻她便任性地停下,软软道,“你来……”   她眯着一双媚眼缓缓往下倒。   他被迷惑般,一寸寸往上覆。   这心魔究竟是她的,抑或已变成是他的?   他无法再探究。   俯低了身子开始冲撞。   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摇晃……   仿佛最绚烂的春花在同一时候沸沸扬扬地绽放。   在极度的迷乱战栗中,她的神志有瞬间回归,怔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而羞恼愠怒地想开口斥骂,脱口而出后,才知已语不成声,“放,放开我,你竟敢……别……”   咄咄气势全被呜咽喘息搅得溃不成军。   腹下被猛地一撞,她心神荡开,恍恍然又迷失了官感,只把嫩生生地腿弯儿软绵绵地勾在他腰上,小手揪紧毛毯,仰着头难耐地细细辗转呻吟。   这柔媚动人的小东西让人如何抵挡?   拥抱,亲吻,冲撞,摇晃……   最后那一瞬间,识海被炸成一片空白,明明再没有思绪余力去想其他,她身子瘫软下来,在情事余韵中战栗着,身体被怜惜而小心地收拢在那人怀中。   却是莫名其妙的落下泪来。   她醒来时摸到一手冰凉柔润的长发,头发的主人却不是她。   顺着头发往后看去,看到了头发的主人那一瞬间,她吓得几乎要弹跳而起!   才刚一动作,她的双腿却是酸软不堪,颤巍巍地叫人难以启齿,赤 裸的雪白肌肤上斑斑红痕更是让她触目惊心。   她霎时怔住,一幕幕画面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好半晌她都无法动作,这纵情一夜过去,阳光下无遮无掩的被挑起记忆却是那般难堪羞耻。   他侧着脸,没有束冠肆意披散的青丝遮住他的眼,只看到那抹淡红的薄唇,唇角却是极温柔地微微上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相遇至今,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失了往日的端然自持的模样,却是在这样难堪的情境。   运气调息,体内原本紊乱四溢的魔性平和而充沛,显然已冲破了情劫,渡向下一个劫。   苏苏瞪向他,心中百味杂陈。   她向来最讨厌这般纠缠不清的状况, 他却是不论她如何抗拒,依然剪不断理还乱。   手一撩,边上的纱衣立刻飞来匆匆先裹了身,凌厉的杀意从她眼底一闪即逝。   他却是无知无觉般,依然沉沉昏睡着。   苏苏半坐在他身前,垂眼看他,涂着殷红蔻丹的指甲一点点长长……指端轻扣在他喉间,只要她轻轻一动,就能无声无息地切断他的动脉。   可从头至尾,他仍是无知无觉的昏睡着,没有任何意识。   她终于发觉不对劲,迟疑了下,缩回利爪扣住他的左手往脉门一探——   悚然一惊。   他体内真元大量流失,此刻气息微弱,内息凝滞,莫怪会这般反常的一直昏睡不醒。   苏苏迅速松了手,紧蹙着眉。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何会变成这般。   但……她下意识捏紧裹身的纱衣,脸上阴晴不定,咬着唇不发一语。   耳边仿佛又听见那温存至极的呢喃,她猛然拂袖起身,至洞口时忍不住回头,恨恨地隔空一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洞窟塌陷了一半,尘土飞扬间,墙体露出五道狰狞的巨痕,从右至左,打穿了半面洞窟之后深入地面,撕裂开地表,一直延伸至姜尚靠近地面那一侧脸颊,五条淡淡的血痕缓缓谧出。   苏苏随手一拢散落的长发,勾上面纱,方杀气淋漓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哪吒遥望着密林的方向,来回踱步。   师叔昨天一夜未归,莫不是情况很棘手?   那……那苏苏究竟有没有事?能救得回来么?   哪吒忧心不已却又不敢过去,既怕师叔若正为苏苏疗伤,他过去时打扰到他,那岂不是更糟?更何况这次他弄巧成拙险些酿成大祸,她还生死未明,他怎敢就那么冒冒然去见她。   姬发和朝臣议事归来时就瞧见这小战将今日反常地没有捣蛋,不住在宫门口绕来绕去,思及今日也没见到姜尚,不由招手唤哪吒,“哪吒,你可看到尚父?”以往的晨会议事他从未缺席过。   哪吒“哎”了声,面不改色的说,“没有。”   姬发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好,若你等会遇见尚父,便转告他,孤有事相商。”   哪吒端端正正地应了。   回头便甩开雷震子,飞往密林附近等待,顺便传去心音,可是却半天没有等到回应。   难道是真出什么事了?他抬起脚步再三徘徊,不对不对,若是此刻姜师叔正运功到重要关头,无暇分心他顾呢?   到时候他闯进去,害得两人皆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如此这般,原本耐心缺缺的未来斗神难得按下性子又等了快一个时辰,直到一个巨大的轰响伴随着冲天魔气令他霍然警觉。   这是怎么回事?   哪吒心知不妙,那俨然是洞窟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绯色的纤细身影从中飞出,她气势汹汹,一出洞窟便径直飞往朝歌的方向,再不回头。   哪吒忙踩着风火轮急急想追上去,但追上去要说什么呢?看她这般生气的模样,全无往日的和颜悦色,必定是因为他昨日的莽撞行事,差点铸成大错。   他的朋友极少,因为分外珍惜也越发忐忑,冷不伶仃想起姜师叔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   哪吒心一凛,调头就往洞窟内冲去——   “哪吒……”   才刚至洞门前,一个疏淡的声音突然叫住他,“你先回去。”   哪吒惊讶地道,“师叔……”   “……先回去吧。”洞窟那边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   哪吒却觉得这声音有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寥落感,他呆呆在洞口又站了片刻,原是想进来看师叔的安危,或许还能告诉他,方才苏苏已经负气离开了。   但很显然,这般清醒的调子让他明白这些师叔早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他再画蛇添足。   他最后只得将姬发让他转告的事草草再说一遍,可惜依然石沉大海,只好倍受打击的离开。   半晌,洞窟内轻轻传来一声低叹。   随即再无声响。   ——卷六   【最终卷 尘埃落定如是天下】   重归朝歌   红灼灼夭桃喷火,绿依依弱柳含烟。   朝歌正值灿漫时节,帝辛邀群臣在花红柳绿中漫行。虽然西岐传来战报,面对曾经的属国,朝歌的名士公卿多不以为意。   他们文有闻仲,武有黄飞虎,眼看姬昌已死,姬发不过黄毛小儿,岂能与屹立六百年不倒的成汤江山相抗衡?   他们更忧心的反而是宫闱之中藏着的祸国妖孽。   只是不论御史朝臣如何弹劾,陛下已被那妖女迷住,盖听不进去。从后宫传来消息,那妖女近日足不出殿,也不知在暗中谋划什么……   “报——”   忧心间,突然听见一个宫人来报,俨然是后宫内眷的衣饰。   只见原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听罢后突然回身拂袖,冷淡俊美的脸容竟露出罕见的温存之色,“今日便到此为止,众位爱卿若有事要奏,酉时前便可呈上。”   既然王都已发话,众臣还能再说什么。只得拱袖折腰,恭送陛下离去。   苏苏回到熟悉的宫殿,她先唤出水镜,通知玉琵琶她已经回来了,尔后犹豫了下,捏起寐喜的翎羽告诉他,她已经回到朝歌。   指尖一烫,寐喜没有回答她,但她手上的黑羽却突然自燃。   黑色的火焰不过眨眼间便吞没了翎羽,但苏苏仅仅只感觉指上一烫,其余毫发无伤。   凤凰不愧是一群热爱集体自焚的恐怖分子,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娘娘……陛下快到了,娘娘该到宫门前接驾了。”宫人们怯怯提醒道。   此前娘娘一直未归,陛下命她们谎称娘娘只是足不出户,尚在殿内,如今见娘娘忽然回宫,面上还覆着青纱,思及宫闱内的秘闻,心下一阵忐忑。   苏苏展开手,临时换上一件宫装,也顾不上梳理好一头长发,便急急出殿迎接帝辛。   帝辛从御撵下来时,迎面便看见那个心念已久的纤细身影,她披着华丽的绛紫色宫装,头上却极简单的半挽着发髻,不带任何发饰,强烈的对比之下,越发衬得她丽质天成。   “陛下。”她仰首看他,其笑宴宴,只是脸上半遮面的青纱让他觉得碍眼之极。   帝辛伸手探向她的面纱,她却偏头避了避。   他的手顿了下,屏退内侍,握住她的手和她一道进寿仙宫。   “你脸上的面纱……”他不免疑惑道。   苏苏将当初对哪吒的说辞再重复一遍,“如今我在渡劫,待渡劫成功便能晋升天狐,此刻正遍历心魔,所以魔性难以抑制……”   帝辛食指隔空划过她的脸,“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有几分好奇了。”   苏苏无语,“你真要看我也不拦你,若是心志坚定的人的话,这魔性应该不会影响太大……”   帝辛却是勾起嘴角,“朕不看便是。”   你耍我哦 = =#   “不过经此之后,你的魔性要到何时才能消去?”   “如今我已过了杀劫和情劫,待我渡完心魔得道飞升之后就能消去了吧。”   “飞升?”   苏苏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斜睨他,“难道你以为妖就永远是妖么?”   帝辛坦然道,“确实曾这般想过。”   苏苏歪头睇了他一眼,“那么很快,你就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二。”   心魔乃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这世间诸苦。她经历过的情劫,杀劫分属于‘爱’,‘恶’。现在还剩下‘憎’、‘伤别离’以及‘求不得’。真要说起来,确实也离渡劫成功不远了。   帝辛望着她道,“若他日你得以飞升成功,到时……你想做什么?”   苏苏思索了片刻,“也许是改变吧。”迎上他的目光,她缓缓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这千年来……我一直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帝辛看着她良久,忽然露出笑容,伸出手与她轻轻一击掌,“我亦如此。”   “你就不担心我欺骗你?”听见他用‘我’来自称,苏苏便知道他也是认真的,他也从不相信注定的天命。   帝辛从善如流地问,“你是在骗朕吗?”   苏苏笑言,“不是。”   “那朕便信你了。”   “若陛下信我……”苏苏犹豫了下,缓缓道,“便将西岐夷为平地吧。”   帝辛很快便醒悟,“姬发便是天命选择的新一任王者吗?”   苏苏颔首。   帝辛霎时愠怒地起身,“朕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   苏苏凉凉的安抚,“其实你该说女娲娘娘没有眼光。”   帝辛怒意勃发,气势逼人地来回踱步。   苏苏揣测他心里十有八九在吼着“岂有此理!朕哪里比不上那姬发!哪里比不上……嗷嗷嗷嗷!”   看时机到了,她温声对帝辛道,“若你不嫌弃,我可以向陛下引荐一个人。”   “何人?”   ——“申公豹。”   战争狂人闻太师现在很暴躁。   刚听闻屡败在掌下的西岐又卷土重来,姬昌的莽撞儿子这回拉着姜尚,四处招揽诸侯国准备一同伐商,其实不用陛下特地吩咐要夷平西岐,他原本就打算点将再度出战。他暴躁的是那妖女近日又回来了,回来后若能规规矩矩的待在后宫他也能勉强容忍,但她才刚一回来就撺掇着陛下,要引荐她的族人同伴入朝。   真是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了!   闻太师每每想到这就坐不住,恨不得提着他的蛟龙鞭入宫一鞭子结果了那妖孽。   “太师……太师?”   跪在堂下的大将迟疑地唤道。   闻仲迅速回神,亲自点兵十万,命底下的差官将他的太师令箭送往青龙关,命他旗下的得力大将张桂芳得令后即刻启程,领兵攻打西岐。   下了令箭后,闻太师马不停蹄,即刻进宫面圣,想再次劝谏。   可惜这些时日以来,帝辛早已被骚扰出心得,刚一结束朝会便不知所踪。   闻仲只得郁悴得在御花园和帝辛平日出没之处守株待兔。他本是两朝元老,帝辛平日也极为尊敬他,朝野上下积威已久,侍人哪里敢拦。也亏得苏苏运气好,难得拉着一队宫娥出来晒太阳,便一头与闻太师撞了个正着。   “妖女!”闻仲也不跟她客气,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额上三只眼同时嗖嗖得放冷箭。   苏苏扯起灿烂的笑容,“哟!这不是闻太师么?”夸张亲昵的模样实在嚣张。   闻仲冷厉的目光从她脸上的青纱扫过,“妖女,你又在施什么诡计?”   苏苏无辜道,“这次我可是善意。”   他喝道,“一派胡言!”她蒙着面纱和善意有什么相干。   苏苏感慨,“真是好心贴了驴肝肺,”瞄了眼他腰间的雌雄蛟龙鞭,苏苏估算依照她目前的实力,在他的蛟龙鞭下也不会太吃亏,于是大胆挑衅道,“我只怕太师你也会被我这妖女迷惑。”   闻仲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调戏他,怒气更是狂飙,若不是还顾虑着她是帝辛跟前的宠妃,没有经过允许不能杀,他早一鞭子让她去冥界。   苏苏却是主动靠近他,右手缓缓揭开面纱,刻意释放出娇媚……   “太师,仔细看着,这宫中我便只给你一人看过哦……”   但见每次见她便不断喊打喊杀的闻仲第一次怔住,随即飞快的移开眼,恨声道,“妖孽!你使得什么妖法!”   苏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回面纱,“算了算了,我终于明白你对我的执念了。”莫非她上辈子,上上上个辈子都得罪了他,才会让他这么坚定不移的保持着对她的恶意?   闻仲冷冷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愤恨的摩挲着腰间的金鞭,“妖孽!”   良久之后,却不自觉低了声,“……妖孽!”   帝王之心(上)(中)   帝王之心(上)   巍巍大殿内,文武群臣分列两端。   但见沉檀八百喷金炉,珠帘高卷。兰麝氤氲笼宝扇,雉尾低回。   座上的君王照样威仪,可惜往日肃然的大臣们今日心中颇不平静。   右首当先的闻仲闻太师从帝辛踏入大殿那一刻起,那火热的目光就未从帝辛身上移开过……不错,今日正是申公豹被引荐入朝的日子!   此前联合群臣多次上谏,围追堵截,奈何帝辛始终水火不侵,铁了心思招揽这申公豹。闻太师面上冷凝,心下已气得五内俱焚,可恨那妖孽正当红,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将这越发蓬勃的杀意苦苦强抑下来。   想到这,一张失了面纱遮掩的绝魅容颜划过识海,他拧紧了眉,想他刚刚平叛东海归来却又遭妖孽挑衅,外患不消内患频出,不由对那扰人心魄的妖妃更恨上一分。   帝辛临殿登座后习惯性的朝左右一扫,果然,只见每位朝臣身边,密密麻麻的龟甲骨片堆积如山,朝外看去,十数个奴隶们仍在侍卫们的驱使下源源不绝的把龟甲搬运入殿。   苏苏当初曾有幸窥见过公卿们抱本上朝的盛况,不由深深感慨,纸,果然是跨时代的伟大发明。   帝辛自然知道这些公卿们孜孜不倦的反对谏言是为谁,没等他们的本子搬运完,就先下手为强,直接向午门官一扬手。   “传,申公豹觐见——”   午门官吊起嗓子,拉长着声道。   闻仲和左首的黄飞虎飞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按住兵械,凝神绷紧身体,等待那申公豹上朝。   未几,一个紫服身影从远处缓缓浮现。   极远又是极近的,那身紫服似乎能吸纳阳光一般,在日光中分外刺眼……   人眼被这阳光一蛰,忍不住眨了眨眼皮子。下一刻,只见原本还在数百米外的身影此刻已静静站在帝辛面前。   闻仲眯起眼,拇指拂过鞭梢。   “陛下,贫道申公豹稽首了。”男子一袭过分靡丽的绛紫道袍,腰束赤红锦带,头戴珠冠,风骚得和道者二者相差千里。   朝野上下哗然,各色探究的视线几乎快将他扎成筛子。   帝辛姿态不变,曼声道,“道者能为我成汤,奉献什么。”   申公豹微微一笑,“陛下想让贫道奉献什么,贫道一概倾力相赴。”   话分两头,此刻远在青龙关的张桂芳收到闻仲的太师令箭后,点兵十万,日夜兼程赶往西岐。   “启总兵,人马已到西岐。”哨探飞马报入中军。   张桂芳向左右嘱咐,西征大军在离王城五里外安营,且按兵不动。   如此声势浩大的兵阵,霎时震动王城内外。   “报——张桂芳领十万人马,已在南门安营。”   传令官火速入城,这是姬发继位以来,遇到的第一场险战,自然格外慎重。   “尚父。”姬发忧心忡忡,转头看向姜尚。   姜尚朝他露出淡淡安抚的笑容,立刻召集众将,共议退兵之策。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苏也在同一时刻露出淡淡的笑容。   “怎的这般高兴?”申公豹道。   苏苏笑而不语。   申公豹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座下的白额虎,顺着她的心思猜,“莫非是这次的西征军出师得利?”   苏苏抬眼一睇,“你倒是清楚。”   “我只是对闻太师的眼光有信心,”申公豹道,“能被他委以重任,点将十万,那张桂芳的本事可不小。”   “不仅如此呢。”苏苏惋惜地摇摇手指,“这般好戏,却只有我一人懂得欣赏……当真是可惜了。”   张桂芳确实身怀绝技,大商上下,除了极少数将帅之外,也只有死在他手上的冤魂才窥得身法。   但凡两军交战,对阵双方的将领势必要互通姓名。而张桂芳的绝技便是只要获知对方的名字,那么只要在对战时大吼一声对方的名字,例如“姜尚不下马更待何时!”那么正与他对战那方就会立刻落马败走。   原著中,这一仗原本是黄飞虎归附西岐,他自然也知悉张桂芳的绝技,一语道破天机。   但历史在这绕了一个大弯,她没有像原著那般残害忠良,害死黄飞虎之妻,逼得黄飞虎叛逃西岐,因此……浑然不知张桂芳底细的西岐,此际定要狠狠栽个跟头。   可是,破此术的关键人物——   哪吒。   她该如何安置?   心思浮动间,苏苏不着痕迹的按住面纱,面纱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情劫已破,这一次又该是什么劫?   苏苏蹙起眉,想起那人,情绪竟不受她控制的翻腾叫嚣。   申公豹细窥她的表情,“倒是难得,怎么露出这般犹疑之色。”   苏苏翻了个白眼,忽然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你看上去很闲嘛。”   申公豹道,“又有何事需要我跑腿?”   苏苏有些不好意思的放软了声,“你若能赶去西岐拦下哪吒,此战我们必胜无疑。”   “啧啧,”申公豹从白额虎上下来,唏嘘感慨,“小狐狸的本事可不小,如今还能未卜先知?”   苏苏直捣黄龙,“你只答一句,愿意,还是不愿意?”   “贫道乐意之至……”申公豹点头,看着苏苏脸上乍起的喜色,继续慢悠悠地道,“可惜,如今初入朝歌,陛下交代贫道的众多要务未完,实在分 身乏术……”   未等他大义凛然地说完,苏苏直接挠他一爪子,愤愤拂袖而去。   “等等,先别走……你不是还有一个人选吗。”   申公豹一拍白额虎,迅速跟上。   苏苏蓦地停下,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声道,“……我已亏欠他太多,不想再让他为我奔走了。”   更何况寐喜的立场与她相左,他要灭商,她想辅佐。怎么能让他相助?   申公豹徐徐道,“真是有趣啊,我与姜尚同属阐教,最后却选择站在你这一边,而寐喜与你虽同为妖,他却是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家守着同一个使命。不过最有意思的当属阐教自己,你们也算是同领天命,却对你们赶尽杀绝……这乱乱乱,怎一个乱字了得。”   苏苏摩挲着自己紊乱的掌纹,就是天下大乱才好,既然她这只煽动翅膀的蝴蝶搅乱了所有人的命运,何不浑水摸鱼,搏一搏最后的赢面如何。   帝王之心(中)   西岐   “那张桂芳用兵如何?”姜尚道。   探子道,“只知凡是与他对战,无往不利。似乎通晓旁门暗术,能幻术伤人。”   姜尚起身看向沙盘,“他用何幻术?”   在座众人沉默下来,皆是不知。   姜尚沉吟片刻,环视在座将帅一圈,忽然看向雷震子,“哪吒呢?”平日他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今日只见雷震子,哪吒却不知去向。   雷震子干巴巴地道,“哪吒他……我也不知他去哪里。”   “是吗?”姜尚望了他一眼,平静地道。   雷震子霎时僵住,最怕的就是姜师叔的平静无波,只得低了头,老老实实地交代,“哪吒之前说要去探探敌营……一会便回来。”   “他去了多久?”   雷震子讪讪道,“……两个时辰……”   姜尚眉宇终于现出忧色,“胡闹!”毕竟是年少轻狂,仗着艺高人胆大,莽撞胡为,但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雷震子期期艾艾地道,“师叔……要不,我再去趟敌营把哪吒找回来?”   姜尚嘴角抽搐了下,差点把这对活宝给踢回昆仑。   姬发的十二弟姬叔乾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豪,他主动向姜尚请命,“丞相,首战请让我一试。”   “叔乾!”姬发看向弟弟,张了张嘴想去拦,却又念及身为王不得徇私不能偏帮,只得按捺下来。   雷震子性急地道,“师叔,还是让我来,我倒是想会会那个张桂芳,究竟有什么本事。”   姜尚道,“你资历最浅,还需多磨练。行军作战不是只有一腔蛮力便可行。”   姬叔乾再次请战,“张桂芳来历未明,需要一个人探明来路。丞相你要坐镇中军,指挥战局,不可轻易下阵,吾自幼随父王征战,熟通技艺兵法,请让叔乾一试。”   姜尚定定看了他片刻,姬叔乾长跪不起,请战再三。   姜尚终于轻轻颔首,让他出营准备。   城外战鼓一阵比一阵急促,雷震子猛一扬双翼长啸一声飞入苍穹。   这声长啸点燃了战局。   张桂芳的西征大军呈半月状,环住王城出口。飘飞的旌旗下张桂芳银盔素铠,白马长枪,目似寒冰。   城门发出压抑的“隆隆”声,被左右打开……   只见一排排西岐将士鱼贯而出,姜尚隔空传令,“摆五方阵。”   西岐军立刻训练有素的摆开阵势,分列两队。金盔者,英风赳赳;银盔者,气概昂昂。整支军容肃杀,纪法森严,左右有雄壮之威,前后有进退之法。   姜尚骑在一匹青骔马上,鱼尾金冠,道袍飘然,手提雌雄宝剑驱马而来,风采慑人。   张桂芳笔直看向他,一马闯至军前——   “放肆!”姜尚身后的亲卫纷纷策马来挡。   “无碍,退下吧。”姜尚道,径自策马相迎。   张桂芳冷冷道,“姜尚,你原为商臣,也受过陛下恩禄,为何又背弃朝廷,助姬发作恶!吾今奉诏亲征,尔等速速下马受缚,以正欺君叛国大罪。若顽固相抗,就休怪我踏平西岐,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   姜尚不卑不亢道,“贤臣择主而仕,良禽相木而栖。天下尽反,岂在西岐!公乃忠臣良将,也不能辅纣王之稔恶。今日兴兵侵犯西土,乃是公来欺我,非我欺足下。倘若失利,岂非遗笑他人?何须自取祸端。”   张桂芳闻言怒道,“闻你在昆仑学艺数十年,却也不知天地间有无穷变化。就如婴兒作笑,不识轻重。非智者之言。”说罢纵马杀来!   和他清俊的外表截然相反,张桂芳的武器是……   狼牙棒 =口=!   只见姜尚在原地不动,一旁的姬叔乾提枪策马挡住,“你的对手是我!”   张桂芳怒喝道,“你是何人!”   姬叔乾不疑有他,依对战通名的规矩,报名,“吾乃文王姬昌十二子,姬叔乾!尔等速投我枪下!”   张桂芳冷笑一声,举棒相迎。   但见姬叔乾枪法神妙,演习精奇,浑身毫无渗漏。偏生张桂芳的武器是狼牙棒,攻不进长枪去,两人战了三十回合,被姬叔乾卖个破绽,“着打!”   张桂芳左脚上中了一枪,急急拉着缰绳掉转马头,姬叔乾持枪纵马赶去。   在此际张桂芳忽然沉声道,“姬叔乾不下马更待何时!”   话落,姬叔乾身不由己的落下马去。   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张桂芳闪电般回马,一棒朝这少年劈脸打来——   可怜翩翩少年姬叔乾壮志未酬,当场死在两军阵前!   姬发远远看到,霎时目眦尽裂,“十二弟!”   张桂芳扬起笑,兴致高昂地打马而回。   仿佛预感到西岐战场上首战大捷,苏苏亮出长长的爪子,心情颇为愉悦的美甲。   申公豹见她这般闲情逸致,神秘的朝她勾勾手指,“随我来。”   苏苏没好气地一睨,“什么事?”   “你为帝辛这般奔走,难道不想知道在他心目中,你的地位如何?”申公豹透过层层宫墙,遥指向帝辛的寝宫。   苏苏坦白道,“我并不全是为他,我也为了我自己。”   “为他也好,为你也罢。”申公豹朝她眨眨眼睛,“你先随我一观,回头我赠你个秘密?”   又是秘密。苏苏缩回爪子一掐申公豹俊俏的小脸蛋,“你肚子里那些弯弯道道最好自己给我吐实了,否则别怪我忍不住出手把你的花花肠子给整平!”   申公豹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她,爱娇道,“苏苏,你好冷酷好无情好迷人啊~”   苏苏打了个冷战,“滚!”   帝王之心(下)   分开重重飘飞的宫帐。   宫殿内燃起的火光透过宫纱,隐隐约约印出两道朦胧的身影。   二妖脚不沾地,飘然穿过层层宫纱,来到帝辛的寝宫。   久病缠身的帝王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双眉紧蹙,周身充斥着肃杀之气……   火光中那张苍白的脸虽然被病气侵蚀,却没有羸弱之色,像一头伺伏隐忍着等待爆发的兽。   申公豹伸出手轻轻一抹帝辛的额心,俯身贴在他颊畔,眼尾眉梢透着暧昧的桃色,勾着眼儿看向苏苏。   “要不要听听陛下大人的真心话?”   申公豹的手滑到帝辛透着病态殷红的唇上,绛紫的道袍随着动作自然垂下,流瀑般的长发淌过紫纱,几丝滑落在帝辛耳畔……两位皆是美人,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画面霎时绮丽无双,当真色若春花。   苏苏总算能理解未来世界为何会出现耽美狼这种危险生物了。   申公豹在苏苏霍然炽热的目光下顿觉一阵恶寒,“为何突然这样看我?”   苏苏淡定道,“只是觉得你们突然可口了许多。”   “……”惊恐!   苏苏不管他,径自坐在帝辛身边,认识帝辛多年,他心思藏得极深,她其实也有几分好奇的想问问——   “小受?”   帝辛毫无反应,没有回答。   “帝辛?”   帝辛依然闭着双眼,但这一次口中徐徐地回答,“……是。”   苏苏遗憾地吁口气,看来帝辛潜意识中不承认‘小受’这个名字。=v=   问题立刻被申公豹接手,“你是否信任妲己所言?”   “……信。”   “你是否信任她所举荐的异人?”   帝辛停顿了几秒,“……将信……将疑。”   苏苏毫无影响,兴致勃勃的插嘴八卦,“那你是否曾爱慕过女娲?”这可是商汤为何被灭的官方答案。   听到帝辛的回答原本正沉吟着的申公豹,嘴巴霎时张成‘O’字型。   但见帝辛眉峰皱得更紧,面上隐隐泛起一层薄怒,挣扎地道,“荒谬!”   申公豹忙捂住苏苏的嘴,“施展这术法最忌讳情绪浮动,若他半途醒来,又要浪费法力抹去他的记忆了。”   苏苏依言配合,乖乖到旁边当壁花。   申公豹继续,“若有人想夺你的江山,你会如何?”   他毫不犹豫道,“杀……”   申公豹看了苏苏一眼,“若是有人……想夺你的女人呢?”   苏苏脸上的笑容凝固。   帝辛迅速回答,“杀……”   “那么陛下,你最爱的女人是谁?”   苏苏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申公豹。   帝辛沉默了片刻,极为缓慢地一字一句道,“……苏……妲己……”   申公豹拍手鼓掌,“苏苏,你的魅力还真大,当初女娲选你就没选错。”   苏苏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申公豹,你究竟想干什么?”   申公豹没有回答,只是勾起笑,“接下来的问题很有趣,苏苏你当真不想听?”   说罢也不待她回答,低头轻轻在帝辛耳边魅惑地吐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这成汤天下和妲己你只能任选其一,那么陛下要天下……还是要妲己?”   这一次帝辛沉默的时间更长,双手不自觉握拳,双眼急剧颤动着,红唇似抿非抿,挣扎着想要醒来……“朕都要!”   “不行,陛下。这天下和妲己您只能选一个。”   要天下……   或者是妲己?   这个魅惑的声音在帝辛脑中不停盘旋,在冗长的挣扎之后,帝辛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快听不见,但语意却很坚决。   “……天下。”   “听清楚了?”申公豹道,“凡人自古薄幸,先是姜尚,而后是帝辛,他们真值得你与天命相博。”   苏苏讶异道,“你以为我选择维护成汤是因为……我喜欢帝辛?”   “难道不是?”申公豹皱眉,“女子为一个男人这般牺牲难道只是单纯的同情加上不求回报?别人我不能保证,但苏苏你绝不会。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明明已尝过那苦头,却依然未受到教训。”   苏苏只能暗叹,她当然不是那种无私不求回报的类型,会这般冒险的原因压根就是为了她自己。原来的路子她已经知晓了,如此才想换一个方向奋力一搏。   申公豹怎能料到苏苏早已预知各自的结局?   他横竖不明白,平日在其他事情都那般精明知进退的她,怎么就屡次栽在情这个大跟头上,“帝辛心中叨念的是他的天下,你若是不为自己谋算出路,到时……”   苏苏却是欣然道,“这才是帝辛的回答。”   在她心中,帝辛就该是这般,他是真正的帝王,若他真是为了美人甘愿抛弃江山的庸碌君王,她也不会轻易下此豪赌。让她怀抱希望的恰恰是帝辛和原著截然相反的以天下为主,不会因为个人私情搅得江山动荡风雨飘扬。   而对于帝辛所赋予她的爱情……   苏苏低垂着眼睫,她只能说谢谢,抱歉。   申公豹见她心意已定,便也不再做无用功,索性道,“若你只想覆灭西岐,并非没有其他更有有效的捷径,也不需再回朝歌和闻仲那一干视你如眼中钉的老臣周旋。”   苏苏偏头看他,没有说话。   “既然你肯为了帝辛与西岐为敌,”申公豹望向西岐的方向,“那么你对姜尚的情谊……还剩下多少呢。”   苏苏不自觉收紧十指。   “你若愿意拉下些身段,将他……”申公豹意味深长的停了停,“西岐之战很快就能结束。”   苏苏微微后仰头和他拉开距离,嫌恶道,“申公豹,你今日真令人生厌。两面三刀在我面前站不住脚,你究竟是何人。”   长此以来,他皆是亦正亦邪,对于他的信任一开始是因为原著中申公豹虽然作为反派出现,但他从头到尾皆是站在妲己这一边,彼时她才敢大胆邀他加入她的阵营。   但时日越久,她发觉他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虽然他名义上是站在她这一边,却屡屡出言挑拨。可若是从他的师门阐教出发,他也多次帮着她逃过阐教追捕,甚至公然作对。   “你当真不考虑?”申公豹缓挑起嘴角,“兵不血刃这个结果你并不喜欢?还是你其实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急于踏平西岐。”他引着她的手往宫外走,“至于我的真正身份,若你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闻仲那验明一二。”   “闻仲?”苏苏越发疑惑,申公豹的真正身份与闻仲有什么关系?   这部分的剧情为何她从没有印象?   申公豹怀念道,“真想念从前的苏苏,现在的你可真是难拐……”   苏苏闻言却有几分惘然,若是可能,她也希望能回到最初的纯真快乐的自己。当初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肯努力,肯用心付出,就能达成心愿。多年后才发觉,原来命运早已等待在前方,不管我们愿不愿意,皆身不由己的被挤压揉捏,忍着疼痛扭曲了原来的模样。   最后只剩下追忆过往的唏嘘感慨罢了。   “……既然你说你对他已没有情愫,”申公豹食指轻轻挑起苏苏的脸,“真的不考虑从姜尚入手,早点结束这一切?”   西征十万大军除去先遣兵马之外,其余数万埋伏于山林之间。   哪吒隐去身形,这些天眯着眼巡视附近的山头,边设法画下西征军的兵力分布。   这回他定要赚个头功,也不枉费这两天不眠不休的在这蹲点。   其实就哪吒这小煞神的心思而言,他更想直接用乾坤圈把这片山通通夷为平地,将人马全杀光,到时就不用再回去禀报敌情了。   可惜身为玉虚宫内定将被封神的神将,他不能滥造杀业,如姜师叔一般,虽有神通却也不得滥用,需像凡人般一步步争取将相之尊。他下界的任务便是辅佐姜师叔平定天下,对付的也只能是相应的妖魔敌将,不得滥杀……   哪吒心下微微不满的咕哝,却未料到在预备打道回府时竟感应到附近汹涌而来的妖气。   下界以来,除了苏苏之外,这是他首次遇到这般纯粹的魔魅之气,哪吒向来是个好奇宝宝,仗着艺高人胆大,他天不怕地不怕,手握乾坤圈径自寻去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靠近,哪吒惊异地发觉附近的飞鸟皆和他往同一个方向飞去……若不是这股子魔气太过张扬,哪吒甚至会以为是天庭哪头凤凰下界游玩。   待穿过一叶屏障,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倏地穿透而来——   哪吒悚然一惊,千钧一发之际险险折身避开!   只见一片不过巴掌大的黑羽如初雪般渐渐融化,但它所触及之地,却被毒液狠狠腐蚀出一个数米深的坑洞。   “何方妖孽!”   哪吒惊怒道!原本只是好奇,但遭到这一波攻击后,哪吒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一踩风火轮提枪杀上——   “是你?!”   话分两头,这厢姜尚虽然忧心哪吒,白日却也无暇抽身,隔日趁着夜色他元神出窍来寻哪吒去处,他的本体还留在营中,以便有突发状况时能及时赶回去,这一缕元神在附近感应到哪吒的气息后,立刻奔赴此处……   而同一时刻,苏苏也正被申公豹撺掇着,两人一前一后赶往此地,打算先跟寐喜会合,中途继续商议大计……   最最热闹的是,雷震子在哪吒失踪一夜后急急上报昆仑,未来的天庭第一神将杨戬不负众望,在这个夜里提前下山,感应到这片区浓重的妖魔之气后,手执三尖两刃枪,也来这片山头凑趣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在听到哪吒的惊呼之后,少年转过头来,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   此前他收到申公豹的暗信,让他前来截住哪吒。他哪是任谁都能驱使得动,不管申公豹是怎么联系上他,又和他啰嗦什么,他大爷一概当做耳边风。   申公豹无法,只得把事情坦白相告,然后道,“苏苏对那哪吒似有几分情谊,下不了手,趁着时机难得,你先截住他,我和妲己稍后一步赶来与你会合。”   少年只低哼一声,眨眼狂风大作,少顷,原地只余零星黑羽。   ……   “你……这是怎么了?”   哪吒不明白,化莲重生之后,不过这般短短岁月,为什么大家却都变了呢?   记忆中的少年肌如瑞雪,颜似朝霞,喜怒嗔痴皆透着股生气,眼前的少年周身却充溢着阴鸷之气,哪吒从不知道凤凰绚丽的华羽堕为黑色能那般璀璨妖异,他未束冠,长长的乌发披散着,混着黯黑的羽衣绵延至地面,唇若朱丹,眉目阴郁……已然成魔了。   哪吒前生半生孤寂,与他交好的人屈指可数。   此前虽和寐喜只有短短数日的交集,但他当初也曾陪苏苏一道为了他奔波求援过,在他心中,也被划到少数亲近者那一方。所以杀念在心头转了转,哪吒难得大掌一挥,算了,也不与他计较。   可惜他不打算计较,寐喜却不见得不计较。   “如你所见,”寐喜抚摸着身上的黑羽,漫不经心地道,“我已经成魔了。”   哪吒和他并未深交过。孩子的心很敏感,虽然寐喜与苏苏和他是同时相识,但他本能地感受到苏苏对他存有一线温情,因此他私心更偏向苏苏,对寐喜虽有好感,却也有限。   所以听到寐喜亲口证实他已入魔时哪吒的反应很干脆,皱起眉握着火尖枪沉默了片刻,“……你执意如此?”   寐喜道,“这有何不好?”   哪吒思忖了片刻,道,“仙魔难容,你若答应日后不伤及无辜,隐遁山林潜心修炼,今日我便可以当作没见过你,回西岐后也不会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这是他可以做的最大的退让了。   寐喜却是慢条斯理的撩开黑羽,转动玉白的十指,“若是我不答应……也不打算放你回去呢?”   哪吒霍然变色,清喝一声挑起火尖枪回身一挡!   只听铿锵一声,原地哪里还见少年的身影?头顶快如闪电般划过一道巨大黑影——   哪吒拔下乾坤圈急跃而起,裹身的混天绫摇曳而上,“大胆妖孽!”   少年将手一拢,背后瞬间生出的双翼完全展开之时近六米长,扇动之时扑面而来的强大劲风夹杂着肉眼不可见的幽绿微尘,哪吒挨近之时敏感的皱了皱鼻子,迅速倒退出数十米外……   这头姜尚的元神感应到哪吒所在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其后,紧随之爆发的冲天魔气却让他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魔性……他本能的第一个想到了苏苏。   莫不是她又来找哪吒?   那璇旎一夜仿若只是他一人幻梦一般,心下酸疼难当,脚下却是不自觉更加快速度,疾驰数刻后眼前霍然掠过一黑一红两道激烈缠斗的光影,红影便是失踪两日的哪吒,而黑影……   分不清是失望抑或是其他,姜尚强拉回失控的心绪,虽然元神的法力只有三成,却也顾不得太多,迅速介入战局。   “啧,又来一个送死的。”寐喜眯起眼,目光牢牢锁住他。   原只想拦住哪吒,不料竟还能顺道捕到姜尚。   我们的小寐喜就像所有的反派人物一般阴险的冷笑一声,五指成爪飞扑而来,就差高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哪吒一蹬风火轮冲上前挥枪挡住这一击,心虚地邀功道,“姜师叔小心——”   姜尚淡扫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回军营后,自己去刑部领罚。”   哪吒哪敢争辩,心下哀叫一声,全力挡住寐喜如狂风骤雨一般的进攻。   姜尚虽然碍于元神法力有所限制,但发动奇门遁甲之术足矣,借着被寐喜和哪吒在交战中击飞的乱石巨木,姜尚一路紧随他们身后,单手平举,沿途倒了一地的石木仿佛有自我意识般在他掌下纷纷扬扬地立起,他扬起袖,在他的掌控之下巨木以其中一点为圆心,向外扩张,如小山高的石块则穿插于巨木之间,相互呼应,排列出阵型,最后他再捻下一片叶子,朝阵内轻轻吹口气……   伴随着一道轻烟, 霎时铺天盖地的白雾牢牢笼罩住整座山林。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姜尚朝正在酣战的哪吒发去心音,哪吒心神领会,引着寐喜调头又往来时路跑。   寐喜跟上两步后立刻又警惕的停下,暗忖他们在故布什么迷阵?遂放出神识刺探破解之法……   怎么突然起雾了?   苏苏环视周遭,在她和申公豹刚一踏上地面时四周忽然漫起大雾,雾气极重,仅是一臂以外的距离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申公豹动了动鼻子嗅了嗅,不愧是猫科动物,很快就确定这迷阵是姜尚的手笔。   “来得早倒不如来得巧,”申公豹意味深长道,“苏苏,你已经想好了么?”   她转头看向浓雾深处,没有回答。   申公豹握住她的手,指下的皮肤在他触到的瞬间紧绷起来,昭示着无形的敌意。   “你不是说要在闻仲面前挑明真身,如今你身份未定,我为何要听你的。”她还不想被卖了还为他数钞票。   申公豹施施然道,“苏苏,耐心点,别这么毛躁嘛。”   苏苏闻言冷冷的瞪向他,任谁被隐瞒了近千年还能如她这般耐心,没有立刻刀剑相向就已经很淡定了。   申公豹皮粗肉厚,宛若无事般握着她的手往前方争斗之处赶去,“你只需知道,我不会真正伤害你,就行了。”   苏苏狠狠挣回手,一马当先,不再听他的口蜜腹剑。   浓雾中心,霍然爆出一道黑芒——   苏苏眉一拧,跟着唤出斩八做好备战准备。   申公豹倒是好整以暇两手空空的跟着,在她不满的回头睨了他一眼后,方两指夹起一张符,朝她亲善的挥了挥。   苏苏冷哼一声,一爪子把他的破符挠成碎片。   真乃悍妇也。   申公豹暗自低叹,这姜尚究竟是什么眼光?不对不对,还应该问问帝辛和寐喜,他们的口味怎么也这么重?   破开浓雾挺进中心,苏苏眉头却拧得更紧,离那人越近,心底越是涌上一股无法控制的恶意……   这诡谲而莫名的恶意让她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她努力压抑住这股陌生的戾气,额头火辣辣一片。   她下意识伸手一抹,掌心竟带下一滴血来,原是那人之前以血封印在她额心的朱砂褪掉了,头上那黑色的‘卍’字印记大咧咧露了出来,却微微在边缘闪烁着淡淡金芒。   苏苏摩挲着额上滚烫的印记,不知她何时能渡完所有劫数,当‘卐’字印变成仙家的金色后,她希望能求仁得仁。   “轰!”   又是一声炸响,两人已踏入中心地带,只见头顶茫茫白雾黑芒中隐隐搅着抹红影,兵戈铿锵声不绝于耳,飞沙裂石之声轰鸣阵阵!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能见度极低,一时也看不出这三者哪方占了上风,   苏苏压下鼓噪的杀意,提着斩八拉上申公豹一道飞入战局,靠近黑芒。   大雾之中察觉到又多了两个外来者,三人眉目先是一凛,不知是敌是友,待发现来人是苏苏后,竟不约而同,眼中皆现出几分喜色。   倒是申公豹,齐刷刷接了几个白眼,哪吒枪锋一转,拿他开刀。   申公豹委屈道,“小哪吒,论辈分好歹贫道也是你的师叔,不用厚此薄彼的这般厉害吧。”多伤自尊。   哪吒愤愤道,“你背叛师门,何来资格做我的师叔!就是因为你道心不正,心有邪念,下山后才会被……被……”哪吒原想说被妖魔所惑背出师门,但突然想起苏苏也在,她便正是妖魔……于是原本义正言辞之语半路刹车。支支吾吾的含混停了,恼羞成怒的抓起乾坤圈凶猛地疾冲而来。   申公豹折身一退,五指上夹着四道雷符,出手快如闪电般射向哪吒,“小哪吒,跑得太快小心刹不住脚……”   哪吒正气势汹汹的扑来,冷不伶仃迎面甩来四张符咒牢牢锁住他前后左右各个方位,还来不及应变,忽然他左侧一枚符咒炸开——   姜尚喝道,“哪吒,左!”   哪吒心神领会,忙从那道空隙腾身而出 。   申公豹遗憾道,“姜师兄,你还是那么爱扰人兴致。”   “若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兄,还记得阐教的话,此战后便随我回昆仑向师尊请罪……”   申公豹却是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打断话,“师尊他老人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厢情愿啊,若我说,我其实根本不是阐教的呢?”   不是阐教?   怎可能……不是阐教怎可能拜在昆仑元始天尊门下数十年?那他又是为何要混入阐教中?   申公豹只把身份点了一半便恶质的停下,趁着众人一怔的光景,率先朝哪吒发起进攻,随即姜尚前来相护,寐喜再跟进联手……   苏苏稍晚了一步加入混战。从她出现到现在,寐喜始终不发一语,加之视线被这场浓雾遮盖,雾里看花她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苏苏不由有几分担心,逮着了空子,她猛然俯冲而下一把拉住寐喜的小手往边上一带——   触手冰凉,她惊道,“寐喜,你受伤了?”   他没有吭声,与她交握的指尖却有些僵硬,似想挣脱,却又似想回握。   苏苏声音轻柔了几分,“怎么不说话?你若是受伤就不要逞强,养伤要紧,这里申公豹与我足够应付……”   雾太大了……   苏苏见他依然没接话,莫非是伤到什么要害?尝试着放出风术想吹散大雾看个究竟,但这雾太玄乎了,就算前一秒差点被打散,下一刻就已经恢复如初……   ——“苏苏?”   仿佛觉得她的神经还不够坚韧,前方突然传来疑惑的男音,熟悉的声音让苏苏如遭电击,这唤着她的名字时微微上扬的尾音不是寐喜还能是谁?   既然寐喜在前面,那么……   那么现在她拉着的人,是……   手中的大掌一点点挣开,这漫天的大雾仿佛被揭开一层纱衣般,同时在此刻收起婀娜身姿,将一切重新暴露在眼前。   苏苏看着雾气中一点一点清晰的如玉侧颜……   耳边恍惚又响起那声缠绵的“吾爱……”   那夜过后她咬牙切齿的设想过无数种再相逢时的景况,此刻当真相见时却又都化作一股酸涩的郁气,竟是失了言语。   金风玉露一相逢(中)   “苏苏!”   寐喜出言打破这迷咒,他忽然不想再继续看着他们对望的画面,朦胧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掌心逝去一般……而他阻止不了。   苏苏迅速将目光从姜尚的元神移开,走向寐喜。   虽然视线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但她怎会看不出自那夜为她渡情劫之后,他折损了半数修为。   寻常妖物为了增加妖力除了修行,炼丹之外,便是采阴补阳之术。她乃是天狐,为渡劫所消耗的妖力自然不是寻常小妖可以比拟。   那时情急之下,姜尚以元精助她渡劫。   人有三宝,为精、气、神。老来之精惟恐竭,精竭则死。老来之气惟恐泄,气泄则死。老来之神惟恐离,神离则死。   他失了元精,修为大损,而今身上的旧伤也未愈,竟还敢不知死活的追到这里……   苏苏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但姜尚所为,却是在不断动摇模糊这两者的界限。   那日她甫清醒见到一室放浪痕迹后怒不可遏,待周身突破情劫后涌上的充沛妖力却又让她憋屈的忍下杀了他的冲动,这狗血与天雷齐飞的桥段究竟是哪个变态设下的。   虽然是他折损五成修为她渡劫,但要说让她为此向他道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苏恨恨的咬唇,难道要她对他说,多谢你为了救我,舍身奉献出存了七十多年的处男之身么!   她还是存了近千年的处女之身呢!   她掠过呆滞的哪吒,脚下轻点申公豹刚刚唤出的白额虎,一个起伏就要过去,不料另一道青影却动作更快的拦在她身前,阻了她的去路。   苏苏一口气停在半空,看也不看他一眼,旋身往申公豹的方向去。   但她才刚踏出一步,那人脚步情不自禁的一转,又挡在她面前。苏苏怒瞪了他一眼,掉头往回走,他却又再度跟上,这一次距离近得让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苏苏一路隐忍的闷火豁然高涨,新仇旧恨之下,她想也不想的亮出利爪狠狠往前一挥——   “师叔!”   伴着哪吒的惊呼,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肉撕裂声后,姜尚胸前被长长地利爪撕开五道触目惊心的血口,若不是他有仙家之气护体,寻常人早已被这足可断金碎石的利爪撕成数块。   苏苏没料到他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下她这一爪。她抿了抿唇,别过脸,“你连番挑衅我,想死就明说。”   他单手捂在胸前,血凝而不散,千里外周营中,躺在床榻上原本毫发无伤的本体也在同一时刻裂开五道血痕,瞬间染红了身上的单衣……   他的元神受到重创,战战欲散,但仍是强撑着维持住元神……   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并非想挑衅你。”他平静的道,幽深的双眼却出卖了淡定自持的外表,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怒意张扬的美颜,原本没想到那夜之后还能再见到她,还能……再次触摸到她,甫见她要离开,他的脚步失去了控制,不自觉跟上她,却又让她越发气恼。   “那夜我……”   苏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不准说!”   寐喜见两人间暗潮汹涌,在看到姜尚拦住苏苏时就豁然变了脸色,当下猝然发难,趁姜尚背对着他时眯起眼,背上双翼一震,数十道黑羽如箭般射出,正对姜尚的背心,想一举击灭他的元神!   只听“当”的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哪吒抛出手中的乾坤圈,将这数十道黑羽击飞。   寐喜色不变,他的杀招在后头呢,只见被击碎的黑羽由一化为二,速度更疾,扑杀而上。同时他也没闲着,仰头长唳一声,周身挟着幽绿的毒雾折身飞来——   哪吒低叱一声,风火轮使出极限速度,他手中的混天绫一兜一圈,裹下八成黑羽,两成漏网之鱼相互碰撞之后,再度叠加了一倍数量,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紧随其后,寐喜来势汹汹,攻势逼人——   申公豹啧啧一声,跳上白额虎化出一把长剑,也凑上一脚!他向来卑劣,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正是他的最爱。   苏苏双手环胸,冷眼做壁上观,胸口却是微微心悸。   眼下这情况,除非哪吒能有三头六臂,否则以他一人之力,是防不住。   三人对战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下一秒,所有人的双眼却是差点齐齐脱框而出。   只见骨骼“咯哒”的舒展脆响后,哪吒当真长出了……三头六臂=口=!   不对,是三头八臂!   一团带着异香的红云从哪吒体内弥散而出,朦朦红雾中,只见哪吒双目紧阖,秀美如女子的脸庞隐隐神光闪动。   他同时使用八件兵器,足蹬风火轮,双手持着火尖枪挡住寐喜,其余六手,分别使混天绫、乾坤圈、九龙神火罩、阴阳双剑、金砖、六件法宝,变化多端 ……   看着刚刚觉醒了神识的哪吒,苏苏不由暗叹,难道“八臂哪吒”其实是被他们逼出来的?有压迫才有动力。   此刻未来的斗神缓缓睁开双眼,八臂层层舞动。   不愧是史上最拉风的正太。   只听他长喝一声,天颓地塌;呵一气,金光罩世;砖一响,龙顺虎从;枪一拨, 乾旋坤转;乾坤圈起,山崩海裂。   平日他一人就已经充满了杀伤力,此刻三头八臂,武力值更是爆表。   当真是天生斗神的料!   不过这里是人间界,头顶天规压着,为了维持人间的秩序,这些神力片刻后就被牢牢制约住,否则若是任由这些动不动就翻江倒海颠倒乾坤的大神们在人间大干一架,怕是会给这脆弱的人间带来灭顶之灾。   申公豹和寐喜此刻见哪吒已觉醒,停顿一秒后两人攻势越发激烈,想趁着他初觉醒还未熟悉应用这副新的身子前将他拿下。   这时候,一股劲风却从东天挟来!   那脚蹬缕金靴衬着盘龙袜,头戴飞凤冠,持着三尖两刃枪而来的丰神俊朗男子不是杨戬又会是谁。   在看到场内唯一的女眷苏苏时,他目光停了停,显然认出来人,“是你。”   苏苏扬起眉,记忆力真好,数年前他们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这叫……闻香识人?   远远,风雷之声越发急促。   “哪吒!师叔——”   雷震子姗姗来迟,火红的头发如火焰般,大老远就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死命摇曳。他双翅每每挥动间,肉眼可见的雷球迸发,噼里啪啦的闪耀爆炸……   申公豹看这情势,羽扇一扬,挡在正欲继续再战的寐喜前方,低声道,“今日我们来意只是拖住哪吒一程,如今情势有变,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寐喜战意未消,悻悻然活络活络几下翅膀,慢慢撤去毒雾。   姜尚望向苏苏,她抬起下巴转过头径直与申公豹,寐喜一起打道回府。   杨戬一凝眉,身形轻如柳絮,疾如闪电般,潇洒的一掠一翻腕,三尖两刃枪直劈下来,挡在三妖面前!   三妖色一变,知道来者不是好相与的,杀招也在同时酝酿!   气氛一触即发。   却听一声“慢”字,   姜尚道,“让他们过去。”   “师叔!”杨戬手掌的三尖两刃枪依然指着他们,不赞同的道。   姜尚依然平静的坚持,“退下吧。”   “师叔,你的业障不除,日后恐难正果。”   所谓业障,便是所有人的六根原本皆遍虚空法界,佛离我们有十万亿佛国土,若没有障碍的话,我们坐在此地,便能将佛陀看得清清楚楚,佛陀在讲经说法,我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业障便是尘世间所设下的障碍,将原本清慧的六根蒙蔽,消除了业障便能恢复我们的能力,消除一分便恢复一分,待消去所有业障,便是得到正果了。   “我明白。”姜尚露出极淡的笑容,却依然坚持,“退下吧。”   杨戬沉默了数秒,豁然收回长枪。   申公豹弯腰朝姜尚长长一揖,“多谢师兄相助,若以后师兄腻味了元始天尊那糟老头,欢迎来朝歌投奔。”   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回程的路上,苏苏独自一人飞在最前端。   “师兄对你当真是一片痴心,”申公豹驱着座下的白额虎,探头道,“用情至深呐。”   话未落,一股劲风骤然袭来,划破他的脸颊。   寐喜口中慢条斯理的叼着黑亮的羽毛,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祸从口出的道理。   苏苏脚步停了停,道,“当真这么痴情,早干嘛去了。”   她入了红尘走这一遭,却被世人所误。她第一个爱的人是他,第一个恨的人也是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可是她却想不到她的第一个男人,还是他。   都说人间自有情痴,但情为何物?   浮生如斯,缘生缘死。   她爱过,痴过,不愿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西岐   周军前‘免战牌’高悬,哪吒未归这两日,已连折了两位大将,周军原本将才稀少,姜尚乃是宰相,必须坐镇军中,余下的猛将勉强将入营还不到一年的雷震子加入,也只是屈指可数。   那张桂芳的幻术未找到破解之法,为减少将才的无谓流失,姜尚便唤传令官挂上‘免战牌’,召集军中将士就这两日与张桂芳对战的经验,商讨他这门异术的薄弱点。   可惜除了孙桂芳每次高呼的“某士不下马更待何时!”不论是事发,还是事后,都没有见他有任何多余动作,找不到漏洞。   姬发郁郁不乐,朝中上下更是惶惶不安。   姜尚元神归来的凌晨,一身单衣被染成血衣的他疾步走出寝室时,借着半明半寐的天光,沿途的侍女们尖叫出声,侍卫更是高呼,“有刺客——”   姜尚径直往灯火通明的大殿走,这两日,大殿内人声鼎沸通宵达旦,议事殿的长明灯下,文臣武将们通红着眼,或悄声私语或高声喧哗,但闹腾了两夜,还是未找到御兵良策。   大殿的朱门被“哐当”推开的瞬间,一夜未合眼的众人被这一身血衣刺激了神经,待反应过来,姬发像头小老虎一般,惊得从王座上一跃而起,一股脑儿奔到他跟前,“亚父!亚父你受伤了,何人竟敢伤你!”   姜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衣,再回去换衣服也是不及,他微微露出笑容,拍了拍年轻的君主的肩,道,“王莫惊,臣无碍。”而后语气一转,沉下声道,“哪吒,还不出来!”   空气中传来淡淡莲香,红衣小童踩着风火轮缓缓现身,他微嘟着唇,抢先道,“师叔,哪吒已知错了。”   姜尚道,“错在何处。”   他规规矩矩的答,“哪吒错在不该私离军营。”   他淡淡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好大喜功。”   “还有呢。”   “还有……还有不守军纪,不听军令。”   一干人等看着平日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被向来温雅和气的宰相训得服服帖帖,不对……宰相大人甚至还没有训话,他便已经乖乖认错了。不由暗暗心折,或许改日可以向宰相大人讨教一番。   姜尚静静听着哪吒一五一十的将错处数了个遍,方才道,“既然知错,你便自去刑部领五百军棍。”   哪吒眉间喜色一闪,忙不迭点头,“没问题!”   姜尚待他的话出口后,才缓缓补充,“记得撤去神力。”否则哪吒怀有神格,人间的刑罚奈何不了他,只要一个防御术法下去,别说军棍,就是斩刑也依然毫发无伤。   哪吒霎时苦了脸,求救道,“师叔……”   姜尚只是一个轻淡的眼波,他便霎时尝到了透心凉的滋味。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商军的战鼓开始隆隆敲响,迫他们迎战。   见周军依然紧闭大门,不来应战,底下的大将们开始大肆哄笑,骑兵们驾着马在城门前挑衅得来回奔驰骂阵,步兵以沉重的盾牌上下重击地面,配合着宣扬气势。   “今日……还要挂免战牌吗。”姬发不甘的暗暗握拳。   姜尚沉吟片刻,“臣有一师侄杨戬,昔日……”   哪吒原本一脚已踏出门外,霍地喜出望外的跳回来,单膝跪下请战,“师叔!且让哪吒一试!”   在场众人将目光转到这混世小霸王身上,“请让哪吒将功赎罪!就算,就算最后输了,”他不甘愿的说了个‘输’字,索性咬咬牙下了军令状,“哪吒也能将他的杀招看得一清二楚,且让哪吒试一试!若战败,杨戬师兄再上也不迟,哪吒甘愿加倍责罚。”   姜尚将目光长久停留在哪吒身上,思及哪吒的神识昨夜初醒,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副躯体,创造属于自己的新战术。   八臂哪吒……   或许,他会带来惊喜。   哪吒见到师叔线条柔和优美的下巴轻轻一点,倏地兴奋的跳起,高声道,“哪吒领命!”便是一刻也等不住,兴冲冲的往外跑。   姜尚笑着摇头,站在地图前,与各将正式定下今日战术。   待激烈争讨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将阵容安排好,姜尚缓缓走下高台,他步履平缓,面色无波,可是在走出大殿那刻,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却微微痉挛,衣上的血色更深一分。   “亚父……”   姬发敏锐的发现他袖口下隐隐的震颤,惊讶得道。   也许是他太泰然自若,他平日展示在众人眼前的,永远是胸有成竹的淡定从容。   就算此刻亚父身上穿得是血衣,但见到他这般平静的模样,仿佛他永远都不会失败,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事物击倒,听到他若无其事的说着“无碍”,他们竟也真的觉得他“无碍”,竟也都跟着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姜尚,他是太公望,他不会受伤,他无所不能……   姜尚听到姬发的呼唤后回过头,依然是极轻极浅的微笑,“吾王,臣无碍。”   姬发竟是默默然无语了。   他这才发现他们赋予在他身上的期待与压力,竟是如此庞大,期待着他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此刻的亚父就像一根被过分绷紧的弦,他们是不是将他快逼到极限了?   若有一日弦断……   他会不会,被活活拖死在周朝这驾沉重的战车上。   彼时,探马报回营启禀张桂芳,“报!西岐摘了‘免战牌’。”   左翼将军道,“姜尚连日不出战,今日摘下‘免战牌’,怕是取了救兵来了。”   张桂芳驱马出阵,“我倒要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谁料,待他胯 下的骏马不耐烦的刨着蹄子,喷着响鼻良久,对面除了个小毛孩,压根看不到一员猛将。   “你还要小爷等多久!”那红衣小毛孩突然开口。   张桂芳不明所以。   只听这小童不耐地道,“你!就是你!不要再到处看了,你的对手就是小爷!”   张桂芳忍不住冷嗤一声,“莫不是西岐输疯了,朝中无人。”   哪吒生平最恨被人小瞧,怒道,“我乃是太乙真人座下弟子哪吒是也,今日就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一枪一棒,轰得一声对撞!   张桂芳骁勇善战,棒法自然精湛,进如金鰲搅海;退若大蟒翻身!   但哪吒的枪法乃是得了太乙真传,加之他力大无穷,其形变幻,如飞电绕长空,挥枪而起的劲气声,又如骤风吼玉树。两人战了三四十回合,硬对硬厮杀,张桂芳不比哪吒巨力,渐渐有些力竭,在哪吒又一次晃枪来取时,他不进反退,狼牙棒横挡相迎——   这一刻,两人的距离达到最接近的方位。   张桂芳猝然发难,张口喷出一道黑烟,烟里隐隐现出一颗碗口大小的赤珠,劈面打来!   哪吒混天绫一裹,其烟自灭。   张桂芳见术法被破后却是一笑,在此刻高呼一声,“哪吒不下轮来更待何时!”   哪吒心一凛,来了!就是这杀招!   他双脚立刻将脚下的风火轮蹬得死紧,但等了一阵,他依然好端端的站着,没有依言掉下去。   其实张桂芳此刻所抓的时机不可谓不巧妙,换了其他人,定会被他算计到,依言落地!   但张桂芳就是个倒霉孩子,他的异法是靠呼唤对方的名字,惊散他们的灵魂之力,使他们依他所言落马。   可哪吒当初是死后化莲重生,浑身俱是莲花,哪里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因此才不会被叫下轮来。   可怜张桂芳首次遇到杀招失灵,他心下大惊,仔细再唤了一声。   但哪吒依然站得分外挺拔,甚至也还他一记疑惑的眼神。   张桂芳大受打击,连连又再叫了三声。   哪吒这下眉目舒展,耀虎扬威道,“原来你这破杀招完全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今天撞到小爷身上,也是你时运好!”   张桂芳闻言大怒,奋力死战,哪吒自是斗志昂扬,手中的火尖枪紧了紧,似银龙翻海,如瑞雪当空,战了十数个回合,突然从哪吒身后又伸出一只手,握住乾坤圈一挥——   张桂芳脚一蹬马镫,迅速飞离胯 下宝马,只听骏马痛苦的长嘶一声,他的左臂连同坐下骏马,被打得稀烂,血溅当空。   这厢张桂芳在关于身家性命的威胁下爆发了潜力,飞离这杀神的速度飚升数倍,不过眨眼就退回大营。   哪吒仰起下巴,低声哼了哼,大胜而归。   张桂芳败走的消失传回朝歌,闻仲捏着战报眉头紧锁,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叩声。   他不悦道,“若非鼠辈,便从正门而来。”   窗口“咿呀”一声,露出申公豹笑眯眯的脸,“闻太师,晚上好!”,透过大开的窗外,还能看见离申公豹不远处的苏苏,以及苏苏身后一道浓重的魔魅气息。   闻仲霎时拉长下脸,“卿有何事。”脑中暗暗思考着以一敌三,今夜便将这些祸国妖孽通通灭口的成功率有多高。   “眼神不要这么充满敌意嘛。”申公豹摇着扇子道。   闻仲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申公豹毫无尴尬之色,依然无视闻太师的冷屁股,将自己的热脸再度贴上,“太师大人,要不要猜猜我今晚的来意啊?”   闻仲额角的青筋抽搐了下,按捺住拔出打神鞭将他抽飞的冲动,“今夜找老夫所为何事。”   所幸申公豹也知趣的直接揭露了答案,双手朝后一指,“不不不,没你什么事,我今夜的来意主要是为了——他们!”   闻仲用最大的忍耐力,把窗户用力关上,“不送!”   寐喜对苏苏道,“我终于知道,为何他会树敌无数了。”   苏苏补充一句,“所以与他做了近千年朋友的我,是多么伟大。”   寐喜点头,投去充满敬意的一瞥。   这厢,申公豹重新扒开闻仲的窗户,“等等,先别关先别关。好歹给我个机会表达一下身份。”   他已经承诺向苏苏他们揭开自己的真实身份,眼看他们对他越来越不信任,他也需要一个揭开身份的契机。   闻仲直接把打神鞭拔出来,朝他攻了过去。   “天干物燥,这般暴力容易上火,不好,不好。”申公豹灵活的左突右闪,忽然将一块玉牌抛给他!   闻仲用鞭子将玉牌卷起,待看清玉牌之后,他霍然一震,不敢置信的擦擦玉牌,仔细再看一遍。   “不用再看了,我是你的师叔,你没看错。”   此言一出,不只是闻仲,大老远的苏苏与寐喜也一道吐血。   申公豹与姜尚所在的是阐教,教主乃是元始天尊。   而闻仲所拜的是阐教的死对头——截教,老大是通天教主。   申公豹身为阐教弟子,此刻竟然让截教弟子闻仲称他为师叔,那就表示……   苏苏激动的握住寐喜的手抬头望天,热泪长流:   太帅气了,原来在封神大战之前,就已经开始流行无间道!   美人计出(上)(中)   美人计出(上)   太公望一生坎坷多磨,而又轰轰烈烈。   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被尊为兵家韬略之鼻祖,百家宗师,千古武圣。   在这场声名赫赫令他扬名于千秋的封神之战,史称牧野之战中,罕有人窥见,这个兵家权谋之祖竟渡不过一道最拙劣的美人计……   自哪吒败了张桂芳之后,周军士气大振,又连胜两场。   但议事殿的灯火依然通明,姜尚眉目只短暂舒展了片刻便重新深锁。   “我们不是刚打了胜仗,为何尚父你愁眉不展。”姬发道。   姜尚和几位肱股大臣面色凝重,上书道,“哪吒虽则取胜,恐后面朝歌调动大队人马,有累西土。”   姬发闻言不禁黯下脸来,“那尚父可有解决之道?”   姜尚沉思片刻,道,“臣辞主公,往昆仑山去一遭。”   姬发拉住他的手,“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此刻国内无人,望尚父莫要在昆仑停滞太久,使孤盼望。”   姜尚微笑安抚道,“臣此去,多则三朝,少则两日,即时就回。”   姬发微微颔首,默许了。   其实尚父暂时离开,他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他原本就是个猴儿性子,如今乖乖的坐在朝堂扮演忧国忧民的君王角色,对他而言,实在是件高难度的事。   临去前,姜尚沐浴更衣,向姬发和文武群臣特意引荐一人。   原本西岐地处偏僻,身为商汤属国,资源和才俊每每都第一时间被输往殷商,罕有与之抗衡之力。但自从姜尚归附后,由他所引荐的奇人异士纷沓而至,西岐腰杆子便也渐渐硬了起来。   因此一听到正值危难之时姜尚又推荐新异士,朝堂上下无不欢欣。   姬发喜不自胜,扬声道,“尚父快快请来。”   姜尚颔首,而后慢声道,“杨戬,前来拜见周王。”   浮空中有一清扬之声答,“诺。”   而后空气如水纹般震荡了几秒,头戴扇云冠一袭水合服的青年谦逊地低头一拜,缓缓现身,他腰束丝绦,乌发过腰,一派清俊潇洒,“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戩是也;奉师命,特来师叔左右听用。”   姬发大喜,当即招了杨戬,待入夜和数位武将们一道入议事殿秉烛夜谈。   哪吒暗暗撇嘴,这周天子明明正值年少,怎么老喜欢拽人唠嗑。   姜尚摸摸哪吒的头,“你与武吉,杨戬好生守城,不必与张桂芳厮杀。待我回来,再作定夺。”   哪吒乖乖领命。   姜尚这才安心,借土遁往昆仑而去。   至麒麟崖,姜尚浮上地面,山风猎猎,他站在崖前,双手负于身后眺望昆仑。   只见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   山领外一袭桃色飘摇,正是蟠桃将熟时分,满枝碗口大的灿漫桃花在烟云中忽隐忽现,天外时不时响起一声仙鹤唳鸣……   “你是哪家的狐狸?”朦胧又想起当年初见时自己的问询。   多少年了,他回头想找来时路,却只得一片空茫。   “姜尚,我真喜欢你!”   “姜尚,”她将脸贴在他颈窝,“若是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杀我……就非你莫属了。”   “姜尚,你会保护我吧?”她双眼深深的凝望着他,“日后……你会保护我的。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吗?”   心头剧痛,他单手抚胸。   “师叔?”出来相迎的白鹤童子疑惑道,“师叔身体有恙?”   姜尚道,“无碍,只是旧伤未愈,过些时日就好。”   姜尚原本就长于丹药,若是他自己的药都无效,白鹤童子自然也不敢贸然献药,班门弄斧,于是便恭谨的低了头,在前面带路,“师叔且随我来。”   两人过了麒麟崖,行至玉虚宫。白鹤童子入宫前道,“师叔且稍等片刻,待我向师尊通传。”   姜尚微一颔首,静心在宫外等待。   但这童儿一去便是大半日,他从清晨直等到黄昏,白鹤童子方从宫内出来,“师叔,师尊有请。”   入大殿后,姜尚弯身拜伏,“弟子姜尚愿师尊圣寿无疆。”   元始天尊没有开口,他犀利地打量座下爱徒片刻,方道,“你今日来昆仑正好,我稍后命南极仙翁取‘封神榜’给你。可往岐山造一尊封神台。台上张挂‘封神榜’,便可把你的一生事俱完毕了。”   姜尚淡淡应诺了,而后说出今日上昆仑的初衷,“今有张桂芳,以左道傍门之术,征伐西岐。虽暂被哪吒击败,但其后朝歌将调大队人马,单靠弟子数人,恐难以支撑。”   元始天尊听罢,道,“你既为人间宰相,受享国禄,称为‘尚父’。凡间之事,为师便不得另行干涉。西岐乃有德之人坐守,何怕左道傍门。事到危急之处,自有高人相辅。此事不必问我,你去罢。”   言下之意就是仙凡有别,以后人间的事情别找我,危急关头会有闲人挺身相助的。   姜尚自然也明白元始天尊要当甩手掌柜的意图,他这事委实不厚道,当初派了自己的弟子下山辅周,等出事了他就撇清干系。   于是姜尚便不动声色道,“弟子谨遵师尊教导。”说罢垂手退下。   此番无功而返,姜尚也无心多逗留,便匆匆回西岐。谁料才出宫门首,白鹤童子便急急赶来,“师叔且留步,师尊有话要叮嘱。”   姜尚回头。   “师尊说‘此一去,但凡有叫你的,不可应他。若是应他,有三十六路征伐你。东海还有一人等你,务必小心。’”   姜尚依言领命。   才出宫门几步,南极仙翁已捧着封神榜在一边等他了。   看到姜尚,南极仙翁便迎上前,“师弟,你在凡间的情势如何?”   姜尚接过封神榜,他与南极仙翁比较亲厚,只微一摇头,“我上昆仑参谒师尊,所求指点,以退朝歌,可惜师尊……”   南极仙翁看他空手而回,便也知道元始天尊的意思。理解的拍拍师弟的肩,“上天数定,终不能移。只是有人叫你,切不可应他,着实要紧!我就不远送了。”   姜尚释出一笑,朝他点个头,手捧封神榜走到麒麟崖边,正要土遁归去,突然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师兄!”   美人计出(中)   他暗自蹙眉,竟当真有人呼唤,这来者还是申公豹!   申公豹见他没有回头,便又连唤了声“师兄!”   姜尚未应,径直要离开。   申公豹拉长着声,又连换了四五声,“师兄!”   姜尚默念土遁咒语,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申公豹不愧为一代奸雄,能屈能伸,“姜师兄,你太薄情了,就这般喜新厌旧?而今你位极人臣,转眼就忘了当年我与你在玉虚宫相伴学道的四十余个寒暑,忘了我也不要紧,连苏苏你都要忘个干净吗。”   姜尚身子一僵,终究是无奈停步,“她有何事?”   申公豹道,“师兄也太没有诚意了,就这样让师弟我对着你的后脑勺讲话么。”   姜尚停顿了几秒,终是回过头,山风吹开他覆面的长发,现出一双清冷眉眼,如工笔细细雕琢的容颜皎皎如玉,他冷声道,“到底有何事。”   申公豹一愣。   姜尚拢起眉,似是不悦。   申公豹羽扇轻掩住唇,笑道,“师兄真是越发貌美,方才一个不留神,令师弟我心旌神摇了下。”   姜尚侧过脸,“有时候话就直说,不用曲曲绕绕。”   “啧,方才所言句句真心,师兄真是不解风情,”申公豹道,“我只是想问,若那只小狐狸这次又回头找你,你会不会拒绝?”   姜尚不答反问,“是……她让你问我的?”   申公豹摇头,“你便先回答我,会不会拒绝?”   姜尚苦笑,“我从不会拒绝她。”   “师兄真是痴情啊。”申公豹却是调笑,“一边要遵从师命,一边却又放不下那只小狐狸。事事两难全,师叔你两边都想抓住,恐怕最后,哪边都抓不住。”   “那便抓不住吧,” 姜尚倒是坦然道,“我从未奢想过能兼顾,如今所为,不过唯心而已。”   “你这样也不过是一厢情愿,难道你以为有人会领情?”   “我已说过,”姜尚道,“唯心而已。对方领不领情,不在我所求,我所做的,不过是我想做的,如此而已。”   申公豹撇撇嘴,唤出白额虎,咕哝一声,“我生平最讨厌圣人。”而后跃上虎背,朝他扬声道,“既然你说你唯心而已,到时会有一份惊喜等着你。”   “是何惊喜?”   申公豹勾起嘴角,自然是……   让西岐顷刻成血海,白骨积如山的大惊喜。   姜尚回西岐,至相府。还未入朝,便见哪吒与武吉在相府门前等着。   姜尚以为战线又有情况,便急问,“张桂芳可曾来搦战?”   武吉道,“不曾。”   于是姜尚心下稍安,与他们二人一道入朝见周王。   姬发不待姜尚行完礼,便下了王座扶起他,“尚父此去昆仑,可有对策。”   姜尚只朦胧敷衍过去。   怎么也不能照实告诉他,元始天尊压根就不打算出手,他此行无功而返。   姬发看着姜尚极具欺骗性的万年淡定脸,以为他已经成竹在胸,眼带孺慕之情,低声道,“尚父为孤劳苦,孤……心中不安。”   姜尚俯身一拜,“老臣为国,当得如此,岂惮劳苦。”   ‘老臣’二字一出口,在场众人悄悄的默了。心中纷纷暗叹丞相实在是驻颜有术,这俊俏的模样儿,和‘老’字如何也搭不上边,站在他们身边叫人怎么活啊。   姬发倒是习惯了,他当初第一次喊‘尚父’时也觉得别扭,虽知道丞相已是自己的父辈,但对着那张脸……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出口。   但更进一步接近尚父,他的风姿气度行事谋略无不令他拜服,他尚年幼,有尚父一路兢兢业业的辅佐,他才能收服老臣,平定民心。只是苦了尚父了,他几乎从未见过尚父有一日安枕,终日奔波。   “来人,设宴。”姬发一扬手,决定先犒劳一下功臣。   姜尚心下却有几分无奈,其实他本想直接回相府先休息片刻,既然王有令,他便只得强撑起精神作陪了。   所幸此刻正值备战时期,宴会并未太奢华,姜尚再次谢绝姬发送上的美人,与姬发、杨戬、武吉共饮数杯,便辞宴而归。   回相府后,姜尚屏退左右。取出置于床头的玉瓶,他熟练的倒出瓶中凝胶状的丹露,解下外衣,胸前的绷带微微渗出几团血色,怕是伤口再度迸裂了。   他正欲解开绷带时倏地停住,只沉声喝道,“谁?”   半晌,屋檐上才姗姗传来女子的声音,“……是我。”   苏苏郁郁地道,本想掩藏住气息再踌躇一会,谁料他虽然新伤旧患一堆,却仍是这般敏锐。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竟然当真会来到他身边。   苏苏又等了片刻未等到他的回应,不由道,“不请我进屋吗。”   姜尚忙匆匆又披上了外袍,道,“你进来吧。”   苏苏也不客气,轻轻扣开一个小窗,径直从窗外进来。   两人在那夜之后第一次平静的面对面相处,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苏苏进屋后便尴尬地与他僵持着。心下暗咒申公豹,明明她前几日才伤了他,再见面就让她色诱,这实在是……   当然,腹诽归腹诽,苏苏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这确实是最快的捷径,只是让她一下子抛却以往的恩怨私心,她需要调试。   “你的伤……现在如何了?”她半天终于憋出这一句。   姜尚也干巴巴回道,“已无大碍了。”   苏苏“哦”了一声,顺畅无比地接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伤痊愈得如何。”   话一落,全场又是一片静默。   姜尚滞了下,带着几分狼狈道,“不用了,不需要了。”   苏苏反应过来,原本也想顺势推拒,但见他这般态度,她不觉硬了口气,“你让我看看就是。”哪会理会一个女子想看男人的胸口究竟是不是于礼不合。   姜尚向来不会与她多争辩,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无奈的宽衣解带……   苏苏目光左右漂移了一会,最后停在他褪去单衣后被绷带包裹的胸前。   他难得也有些局促,抓着单衣下摆的手松开又握紧,心跳开始失序。   “我……”苏苏的食指,在他的目光下,最终轻轻点在他胸前的绷带上。   “我帮你换药。”   他垂目凝望着她,须臾之后,轻声道,“……好。”   就算,你此行是骗我,我也甘愿了。   美人计出(下)   色诱究竟该如何?   苏苏此刻有些头大,但也骑虎难下了。   她慢慢地揭下绷带,一点一点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赤 裸胸膛,他始终低头凝望着她,双手垂放在腰侧,不去阻止她。   空气似乎也渐渐稀薄起来……   她开始有些浮躁,收尾时动作稍嫌粗暴了点,冷不伶仃扯下纱布时将与绷带粘连的血痂也一道撕开,一缕殷红霎时涌出……   她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他。   他眉峰都不动一下,只是胸前的肌肉急剧收缩,平缓地道,“没关系的,苏苏。”   她咬唇停了动作,这诡谲暧昧的氛围令她只想调头就走。   手中突然一凉——   她低头看去,原是他看出她的去意,急急往她手中塞了药瓶。   他轻声道,“只要将凝露涂抹在伤处即可。”   她握着瓶子,再抬头看看他,他只是力持平静的回望她。   她便也不接话,抬手倒出一些凝露,打量着他赤 裸的胸膛,思忖着从何处开刀。   他胸膛肌理劲瘦而结实,斑斑伤痕遍布,旧伤新伤纵横,主要集中在他的腰侧和左胸,其中最严重的那处伤便是苏苏此前撕开的五道爪痕,狰狞的血口处皮肉翻卷,由于几次迸裂加上他本身一直操劳未曾好好养伤,已经化脓……   淡淡的血腥气随着绷带被揭开后迎面袭来,苏苏指尖突然一阵胀疼,锋利的指甲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一点点伸长……   心底又涌上熟悉却又夹带恶意的莫名冲动……   苏苏勉力压抑住那蠢蠢欲动的杀意,竭力将伸出一寸长的爪子给缩回去,隐约明白,每次莫名燃起的失控恶念是针对姜尚的。   这也是心魔带来的一劫吗?   “怎么了?”姜尚见她面上凝重。   她摇头,自若的将沾着凝露的手按在他胸前,“这些伤……为什么只有这处最严重?”他身为西岐丞相,每日遇到的偷袭暗害不知凡几,这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却不及她当日的随手一挥。   她那时出手不过是想逼退他,却未料……   他带开话题,“尚技艺微浅,见笑了。”   寻常人如何能重伤他?他只是……对她从无防备罢了。   她没有再问,“若有一日……”蓦地停下,她没说若有一日她会如何,只潦草道,“你别怪我。”   他道,“我不会怪你。”   她瞥了他一眼,那是个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眼神,而后收回视线,“倒也是。”   这夜她除了为他换药之外,到底什么都没做。   换完药后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他原以为她会很快离开,谁料,她竟未走,只一个旋身,化作一头白狐,轻盈的跃上他的床霸住他的被窝,将他赶到凉塌睡了。   “你要留下来?”   小白狐只赏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背,舔了舔毛,懒懒地招摇着九条尾巴道,“难道你不希望我留下?”   他心有疑惑,却怕她会转眼离开,终究是没有再追问。   第二天醒来,姜尚起身整装,目光从那微微拢起的锦被上掠过,他顿了下,上前轻轻掀开被子。   “阿嚏!阿嚏!”   冷空气骤然闯入,小白狐蜷起尾巴盖住身子,连打了两个喷嚏,不满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   姜尚忙迅速又将被子牢牢裹住她,脸颊微热。   苏苏探出脑袋努力将被子顶开,免于被憋死的命运,“你要做什么?”   许久未面对她不带敌意的问询,他反而有些不习惯,“我该上朝了。”   她“哦”了一声,横他一眼,就为了这个叫醒她?   “哪吒和雷震子常常会跑来我府中,”他道,“你,打算长留在这吗?”到时候会与他们撞上。   苏苏舔了舔爪子,娇媚风情中泄露些许恶意地睨他一眼,“反正到时候你会护我,对吗?”   他良久未语。   “你不是要上朝?”苏苏蹬开被子,跟着起身。   他点头,“这几日我会吩咐侍人将三餐送来。”不论是商人或周人一日只进食两餐,但他一直记得她每日需食三餐。   苏苏道,“你这几日不回来?”   他点头,“我要去一趟东海。”   “你不是刚从昆仑回来,又要去东海?”苏苏拉长声,“还是西岐无人……你才到处去搬救兵?”   他不与她争辩,只大略道,“师尊说东海有人在等我,我便前去一会。”   苏苏沉吟片刻。   姜尚转身,便要先出门,冷不防胸前被重重一撞,他下意识双手接住飞扑而来的温热小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苏苏大咧咧地坐在他掌中,直接拍板。   这一日西岐几乎被闹得人仰马翻。   当众人看见平日无悲无喜如一尊神像的丞相大人珍视地抱着一只白狐出现时,纷纷掉了一地下巴。   原来丞相大人喜欢白狐啊……脑子比较灵敏的侍人开始思量着何时去附近的山头猎几头白狐献上。   相较于凡人只是暗自心惊,表面还是平和的反应,当哪吒与雷震子看见师叔手上的白狐时,两人脸上的表情真如染房,五颜六色。   “妖女!”雷震子率先发难,唤出乾坤金棍,跃身飞袭——   可惜飞到半路,他被拍苍蝇一般,猛地被PAI下来了= =!   姜尚淡淡收回手。   “师叔!”雷震子趴在地上悲愤的一吼!   落后一步的哪吒迅速地从他身上踩过,指着姜尚怀中的白狐,“师叔……你,你将苏苏带回来了?”   他微微颔首。   苏苏则是懒洋洋的窝在他掌中,抬了抬眼皮子,金色的瞳孔直接掠过地上的雷震子停在哪吒身上,抱着雪白蓬松的尾巴轻轻呜鸣了声,萌得小哪吒晕头转向。   哪吒趁师叔不注意,悄悄想伸手摸一下,冷不防身子被定住,他讪讪抬头,“师叔……”   姜尚义正言辞道,“现在是军队的操练时间,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外面游荡。”   “……”   他面一沉,“还不快回去操练。”   雷震子握着乾坤金棍吼得更大声,“不回去!一定是这妖孽迷惑了师叔,我要保护师叔!”   哪吒直接拽住他的翅膀,“不会啦,苏苏不会的。”   “不会的话,师叔这次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哪吒登时也语塞了。   “她并未迷惑我,别担心,”姜尚对雷震子温声道,“我有分寸。”   雷震子不信,“师叔你就是被迷惑了,你被她伤了多少次,为何还执迷不悟?”   不待姜尚开口,苏苏便嘲嗤地接下去道,“姜尚,你有一个好师侄呢。”   他不答,身形一晃,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雷震子一咬牙,索性不管不顾在宫中持武器的禁令,抓着金棍直接飞往王宫。   他气势汹汹而来,底下都是凡夫俗子,哪里挡得住。   也因此,当他冲入宫门后便跟这几日留在宫中天天陪姬发秉烛夜谈的杨戬撞上了。   杨戬挥动三尖两刃戟拦下他,“雷震子,王宫内禁止携带武器,你为何明知故犯!”   雷震子急道,“师兄你刚刚看到师叔没有?他抱着那只狐狸精进宫了!”   此言一出,宫门前的守卫全部用奇异的眼神看过来。   OTZ 雷震子,有没有人告诉你这句话好像抓奸的正妻在悲愤控诉。   杨戬一囧,随后反应过来,霍地也跟着亮出他的三尖两刃戟和雷震子一道往大殿赶去。   师叔是糊涂了吗,竟把那祸国妖狐带到周天子面前,若是她心怀不轨,在那一刻猝然出手杀死周王……   ——“能不能给孤抱一下?”   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不行,你先让我抱抱这些貔貅。”   霍然撞开门,眼前和乐融融(?)的场面,倒让手握各种武器踹门而入的众人统统石化掉。   美人计出(终)   她发誓,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熊猫!   大殿上滚来滚去的小熊猫不停地挑逗着她脆弱的萌点,几乎没犹豫太久,她一骨碌从姜尚掌中跳下去,朝地上这些翻滚的小熊猫扑去。   “吼!”   爪子还没来得及搭上,那群熊猫们立刻掉过头朝她龇牙一咆哮——   苏苏蓦地脚一轻,才发现自己被人提溜着后颈提起来了。   “小心,别被这些貔貅给咬了。”   “咬?”苏苏惊异地低头,视线来来回回在姜尚认真的表情与熊猫们可爱的圆肥身子上游移。   “这些貔貅还未驯养好,野性未褪,待十日后便可参战了。”   参战?!   苏苏的狐狸脸呆滞了下,僵硬的低头看着正在满地滚的熊猫团子们。   姜尚点头,帝辛有象队,他们西岐也能驱使貔貅猛虎相迎。   苏苏无语凝噎了。   国宝……用一群国宝来迎战……   暴殄天物啊!   这厢她兀自悲愤,一旁的姬发早在姜尚抱着她甫出现时,被那身白得几乎透明的毛发以及那双金灿灿的眼瞳煞到,他生平最爱珍奇异兽,虽然狐狸并不像貔貅那般罕见,但这般灵气逼人的美丽白狐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不由心痒无比,再看尚父与它似能交流般一应一和,他童心未泯,不由凑上前去,“尚父,能不能给孤抱一下?”   “不行,你先让我抱抱这些貔貅。”那小狐眼波一横,竟忽然开口说话。   姬发吓了一跳,后退半步。   此刻大门被砰得一声踹开,殿内二人一妖疑惑的同时转头看去,便见当头的杨戬与雷震子领着一群侍卫密密麻麻的堵在大殿门口,正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们。   稍后,便是哪吒高亢的叫声,“让一让!让一让!雷震子,杨戬师兄,你们千万别冲动……”   姜尚了然的将苏苏抱回怀中,冷肃下脸道,“你们平日就是这般护卫王宫的吗。”   他在民众中威望甚高,因此听见丞相大人的问责,手持兵器围在门口的侍卫们纷纷羞愧的跪下,“是我等莽撞,冒犯了陛下、丞相,我等甘愿领罚。”   杨戬没有动,他手中的三尖两刃戟依然直指着姜尚手中的白狐,“师叔,切莫再执迷于业障。”   姜尚将下意识将怀中白狐更抱紧些,冷声道,“放下刀戟。”他不容其他人再伤她。   雷震子吼道,“师叔!”   其声如巨雷,这一嗓子吼完,他周遭众人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好半晌听不见声音。   杨戬额上第三只眼天眼未开,但那只竖立着形似纹身的眼睛却让她有一种被猎人锁定的危机感,周身的毛发不由警戒的竖立起来。   杨戬一身银甲,长发高束英姿飒爽,他坚决而不失恭敬地道,“师叔,莫忘了当初师尊让我们下山的初衷。”   “我没忘,”姜尚为炸毛的苏苏轻轻顺毛,安抚,“我既然接下旨意,便不会因私情搁置。”   雷震子乾坤金棍握得发热,“那她呢?若她是前来迷惑师叔,祸害西岐,那到时……”   姜尚只坚定的重复一次,“我不会影响战局。”   旁人见他心意已决,知道是无力回天,暗自宽慰自己,丞相向来进退有度,应是胸有筹谋吧。   谁料,他这句不影响战局,最后竟用最惨烈的方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姜尚向姬发辞行前往东海的途中,苏苏心思有几许烦躁。   他刚刚那般坚定的许诺不会因为私情影响战局……既然如此的话,申公豹这出美人计是不是走错了?还是姜尚早已另有安排,藏了后招?   心底这股子懊恼中似乎隐隐夹杂着另一份她不愿深究的情愫,原来她对他的影响力也不过尔尔?   姜尚抱着她御风而行,在她不觉间,两人已到了东海。   姜尚在一处山头停下,那山玲珑剔透,峰高岭峻,云雾相连近于海岛。   他放下白狐,从袖中取出封神榜,眼前是一片碧海蓝天,他不清楚师尊让他在东海见什么人,也不知那人何时才出现,只得耐着性子决定等到那人自动现身为止。   “我饿了。”白狐突然伸出爪子一挠他的衣裾,勾下一大片淡青色薄纱。   他一哂,俯身看着她,“你想吃什么?”   苏苏下巴高傲地奴了奴东海,“我想吃鱼。”   姜尚疑惑道,“怎么突然想吃鱼。”她不是更喜陆地上的野味?   “近来天天听人念叨着要一鱼三吃,所以勾起了馋虫。”   (某鱼泪奔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