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13706117373】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莫问归处 作者:蓝艾草 师娘是个什么东西 秋阳斜挂,灼气逼人。 忘忧谷树林深处窜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后面跟着个浅紫色的小影子。 “风笑天,风笑天,你等等我!”后面的小影子不住口的叫着,前面白色的影子不屑似的撇了下嘴角,但身形几不可见的慢了下来。 那个小影子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面前白色的影子见她追了上来,也失去了再跑的兴致,随意慢慢的走着。 那个浅紫色的小影子原来是个身穿浅裳的小姑娘,一头乌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散,雪肤贝齿,唯有一双眸子灿如星子,幽黑清亮。 她抬袖胡乱的擦了一下额上的汗,踮起脚尖看面前的人:一身白衫的少年,比她高了好多,眉目极是英俊,长眉入鬓,丹目微吊,英俊中透着不羁,桀傲不驯。 “小白痴,你怎么才追上来啊?”那少年的口气非常不屑。 小姑娘非但没有生气,反对着他甜甜一笑:“我叫莫晨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叫小白痴!谁让你比我大四岁呢,等我长到十六岁的时候一定比现在的你跑得更快!” 风笑天被她笑得发愣,叫她小白痴不但不生气,那一笑还……该死的好看。 天哪,想他风笑天,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见过,倒被个小白痴给蛊惑了! 心思斗转,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心下思量,这个小白痴的轻功倒真是……真是,他不得不承认比他十二岁的时候好多了!这方面,她可不是白痴。当然,赞赏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风笑天,我肚子饿了。”后面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 “回谷里去吃啊。” “我想在外面吃嘛。” 举目四顾,荒无人烟,方圆几十里除了谷里有饭吃,哪有地方买饭啊?只除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小白痴自从上次吃了他在溪边做的烤鱼之后,总是粘着他,美其名曰:护理他的伤口。但他可不傻。 前面草丛一动,他已经如箭离弦,转眼,手中提着一只肥硕的兔子。那兔子或许真是太肥了,都肥的跑不动了,没让别的野兽吃了,活了这么久,可真是奇迹了。 晨羽看着风笑天俐落的扒皮掏膛,有点怯懦的小声嘀咕:你可真狠心啊,满手的鲜血,这可是杀生啊,怎么眼都不眨一下啊……” “再嘀咕待会儿别吃了!“头也不回的抛出一句,旁边的人很识实务的闭上了嘴。这个人,说到做到,邪气的厉害,她还是不要惹恼他了罢! 耳根清静了,他开始专心的摆弄起手中的猎物来。 直等到架上的兔肉滋滋的响着,空气中飘来肉熟了之后的香味,看着风笑天顺手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把一个粉末状的东西撒在兔肉上,晨羽小心的咽了一口口水,更小声的问:“你确定你没有把怀里的毒药撒在兔肉上?”如果真有其事,她都要欲哭无泪了,想想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兔子成了美餐,却吃不到肚里去,真可怜!~更可怜的是,假若现在不填饱肚子,回去就要吃师傅煮的饭了,师傅的那个饭,怎么说呢?咳咳,作为孝顺的徒儿,她也就不予置评了,借用风笑天的一句话:那是人吃的吗? 是人吃的吗?她吃了十二年了啊! 风笑天已经从架下拿了兔子,撕了一只腿递给她,“你师傅不是毒王吗?这点小毒你也怕啊?” 埋头啃了一大口兔肉,等那肉顺着喉管缓慢的滑了下去,感觉空空的胃里有一个小角落支起来,不再前胸贴着后背了,她才开始争辩:“我师傅是药王,不是毒王!” “切!是药三分毒!就你师傅那样的,自己下了毒再去解,不是毒王是什么?”风笑天不屑的看着眼前为自己师傅争辩的小不点儿,再咬一大口兔肉,真香。冉修虽然医术高超,但厨艺嘛,实在是有待加强。 晨羽赌气似的咬一口兔肉,却不得不在心里默认了他的话。 “我师傅的脾气是有点怪啊!” 风笑天悠悠叹:“你师傅要娶个师娘就不怪了。” 晨羽咽下了口中的肉,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师娘是个什么东西?” 风笑天被一口兔肉噎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一眼晨羽,这白痴,感情十二年来全白活了! 看她粉润水嫩的脸上一双眸子幽深纯净,神情认真无比,方才有点头疼:这个丫头是真白痴!什么狗屁忘忧谷嘛,该忘的忘不了,不该忘的一样都不记得!谷中共四人,谷主冉修,晨羽,晨羽的小丫头连香,还有一名哑仆。冉修是个药痴,除了在谷中植药炼药,教这小丫头之外,诸事不问。她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不知父母兄弟姐妹为何物,见了他,也只叫他“风笑天”,并不曾听过别的称呼。 一时里眉头打结,他怎么跟她说得清啊?头疼。 吃饭的时候,晨羽拨拉着碗里的米粒,鼻子里一阵一阵的当归味,再看看桌中间那一大碗当归炖鸡,很明显,当归的量放得很足,顿时半点胃口也无,抬头看风笑天,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咽,吃得温雅端庄,如果细看,会发现他每咽一下俊眉就会轻皱一下。 再看师傅,沉静儒雅,面无表情的吃着,似乎无谓好吃也无谓难吃,像他每次尝药草似的,毫不犹豫的吃下去。一双修长白晳的手指,温柔的侍侯着那些花花草草,丹石药炉,就是不会侍侯自己。 “师傅,你给我娶个师娘回来吧!”经过风笑天的恶补,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称呼叫“师娘”的。 噗! 冉修一口饭没来得及咽下去,全变了漫天花雨。一时里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自己徒弟那张春花含笑的脸,见她认真无辜的神色,见起不到任何作用,回头用冷厉的眼光恶狠狠的看着身旁似笑非笑的少年,悔不当初: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多嘴,这么能惹祸,真不应该救他回来! 妈的,跟你老子的三十年情谊算个屁啊! 看看,这下把麻烦救回来了吧? 想想自己的爱徒这一个月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让他心惊肉跳。他是一心想把爱徒培养成个闺中淑女,众君子寤寐求之的啊。 风笑天笑咪咪的照旧喝汤,摆明了不与他相干。 看你能奈我何? 我不是猴子 冉修没再多说一句话,对这小子的洋洋得意学会无视。即使心里不是真正的无视,其码做到面上无视。 哼,我是不能奈你何,不过好歹这谷中也是我的地盘,惹恼了我就把你踢出去!虽然不能扒皮拆骨以泄私恨,但是把一言堂的少主一脚踢出去,也是够威风的了。嗯,这主意不错。早该如此了。 晨羽只见初时师傅气得脸色煞青,以为他要跟风笑天动手,早就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炮灰是好当的么? 后来见师傅气色和缓,只好重新坐好,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饭。 冉修一抬头看见爱徒的吃相,由不得一口气又气冲脑门,哼一声,饭也不吃了,拂袖而去。 看看,这什么吃相啊?风笑天没来之前他的小徒弟可不是这副样子。 话说风笑来没来之前,忘忧谷的确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没人会打扰到冉修修炼丹药或正常的作息。小徒弟聪明可爱伶俐孝顺,至少风笑天没来之前还没让他失望过。 风笑天来的时候前半个月基本上不能下床,倒也相安无事。晨羽只是没事的时候喜欢搬个小凳子坐在他的床榻边,风笑天发起脾气来疾风暴雨,她却笑的没心没肺。 据冉修估计,她一准把他当作了后园的猴子来研究。后园关着几只做药理实验的猴子,有时候他喂了猴子吃了药就让晨羽搬个小凳坐在那边观察猴子的反应。 果然,有天晨羽对着刚刚发完脾气的风笑天啧啧:你果然比猴子好玩多了! 比猴子?好玩? 风笑天严重受挫,眼神冰冷得足以杀人,他是谁?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多少人即使听到一言堂这三个字莫不大惊失色,他却在半死不活之际被个小毛丫头气得快要吐血,索性让他死了算了! 那小丫头却气不死他不罢休:不过,猴子发去火来可没你这么大破坏力!她站在一地的碎瓷片里幽幽叹:你应该学会像猴子那样生气,它们生气了至多是咆哮一会,赌气不吃饭,改天我带你去看看生气的猴子你就知道了。这些瓷器可是我师傅一件件从山下背回来的,很辛苦的。 她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副他见识浅短的样子,出去玩了。 风笑天看着身旁再无可摔的东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居然让他学猴子生气? 等到风笑天第一天下地出门,晨羽拖着他: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风笑天一路慢行一路观察忘忧谷,他进来的时候是昏迷着的。 谷应该像个葫芦或者是瓢,他们所处的位置在葫芦底部,葫芦四周全是深山密林,难怪有时半夜会被野兽的叫声给惊醒。但这谷中却花团锦簇,四季如春,还长着许多奇珍果药。 风笑天见其中一株矮树上结着十来个紫红色的果子,大如蜜枣,颜色诱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是婆那娑,我师傅从交趾带来的,上次他出了一趟远门就带回来了这么一株树,今年也只结了十个果子,我师傅说要炼什么药,不让我摘,不过,我前几天偷偷的吃了一个,真的很好吃啊。”她小小咽了下口水,左右看看,除了他们俩个,四下无人。 风笑天已经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冷不防被她手中塞了一物,一个香气馥郁的果子已经跌落怀中。 “你快吃你快吃,别让我师傅看到。” 他一呆。他有说过想吃这果子吗? 那小丫头却以为他嫌脏,拿起那果子在自己衣袖处随便擦了两擦,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 嗯,果然好吃。 “我上次偷吃了一个婆那娑,被我师傅罚看了两天的猴子打架,连晚上都没得睡。”她笑咪咪的看着风笑天。 “你陷害我?” “那就把果子吐出来吧,嘿嘿。” 这只是冉修一连串损失的开始。 一个果子,让他今年炼紫琼丹的计划泡汤。 风笑天皱眉看着偌大的笼子里呆着的四只猴子,其中有一只全身呈斑状脱毛。另一只全身毛色全绿,眼珠成浅褐色,眼神暴躁,还有一只爪子呈黑色,只有最小个的一只毛色看起来很正常。 “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她依次介绍。 “走吧,这有什么看头?” “你吃了我师傅的婆那娑,早点介绍你们认识,反正过两天你也会看着它们的。” 晨羽喜不自胜。看猴子是件苦差。每次师傅炼完药,总要喂给猴子吃,晨羽要看着,然后把猴子的反应和结果记下来,以备完善药方。 冉修在次日发现少了一只果子,就威逼重伤未愈的风笑天去观察猴子。风笑天誓死反抗,冉修却把早已准备好的药丸拿出来:你不去没关系,反正我只是要看看猴子吃下去会有什么反应和结果。你不去那就自己吃吧,完了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我又不是猴子!风笑天抗议。 最后乖乖去观察猴子了。只不过是闭着眼睛,呼噜打得山响,吃了药的二毛在笼子里上窜下跳,最后晕过去了,风笑天都没醒过来。 冉修气得手抖,绿还丹啊绿还丹,那是他守着炉子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成的,一共就两颗,一颗就给白白糟蹋了。 风笑天下床的第二天,损失丹药一枚。 这些是物质的,虽然林林总总损失了不下几十种,但总的来说是可以计算成本的,`至多是下回向他老子风霜要银子的时候海捞一把。最糟糕的是精神上的打击,简直难以弥补。 那日他采完药回来,路过山溪准备洗洗,却发现风笑天正在溪中泡着,旁边的火上架着几尾鱼,正烤得香,而他的亲亲小爱徒,眼也不眨的瞧着那个少年□的胸膛,毫无女儿家的羞态,风笑天悠哉惬哉,随她去瞧。 他当时只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山石上。这个,这个,就是他教导了十二年的孩子吗? 风笑天赤着胸膛上岸,修长健硕的身体纠结着一种蓬勃生长的力量,显示这是个即将长成为男人的少年。但他的眼神却是刻薄的,有成年人的恶毒:“小白痴,看够了没?你怎么也不脸红一下啊?你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自觉啊?” “我为什么要脸红啊?这满山除了野兽就是飞禽,还是你长的比较好看!”研究完毕,继续关注烤鱼。 他的爱徒振振有词,让他几乎无地自容,看看,看看,这就是他的教育结果。 “女儿家的自觉,那是什么东西啊?”他的小徒不屑。 心下暗猜,那少年定会趁机鄙薄他一番了。 果然。“你师傅真是误人子弟嘛!没教过你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小的时候都是我师傅给我洗澡的呀!”她的小徒弟一脸的天真。真的真的,她决没说谎。 冉修几乎要爆发了:我容易嘛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当时连香还没买回来,只有个哑仆,又是个男的,总不能把她交给哑仆去照料吧?哭!虽然……虽然他也确实太喜欢她小时候肉肉的样子,每天也不过多给她洗了两次澡。女孩子嘛,从小就要学会爱美!小时候她一看见洗澡水就咯咯的笑,怎么越大越没形了呢?停!停!想远了! 依着他徒弟的性子,大一点也许会四下吹嘘:我小时候是个男仆人带大的,还给我洗澡把尿呢,多威风! 风笑天恼了,对一心只关注着烤鱼的莫晨羽重申了自己的意见:“你那什么师傅啊?误人子弟!” 还真是一把掌,不带一点风声掴来,皮肉不疼,脸面疼。冉修心中气哼哼的:小子,是我救了你,别不知好歹! 好在,他的小徒弟还知好歹。 “风笑天,我师傅好着呢,不许你那样说他!” “这么说,你师傅就没有不好的了?人无完人,你好好想想。”简直是循循善诱嘛。 晨羽果真不负他望,认真想了一下:“我师傅老是把做菜当煮药,他的厨艺实在是不咋样!” “嗯,我也觉得!这一点比起他误人子弟来更是不可饶恕!” 两个人难得的达成了一致,开始商量如何消灭眼前火架上的烤鱼。 冉修听得汗湿额头,悄悄回转。 风笑天看着懒洋洋窝在他对面的晨羽,轻哂:“你这样懒,那轻功能练成这样,还真是奇迹啊。” “你只见我窝在你这里,那知道我在来你这之前下的苦功呢。” 他再细看,紫色遥衫子不及白色的衫子显脏,但衣衫下摆还是看得出灰迹。今日晨羽打了两个娇俏的辫子,发丝虽不见多散乱,但额角发丝却似汗湿了又干的,粘成一绺一绺的。 见她这副疲累已及的样子,不知怎的,语气竟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既然累了还不回去,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听我师傅说你过两日就要走了?”她猛的探起身子,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细看他的神色,似乎隐含着丝丝不舍,紧张。 “是啊,不走难道一辈子呆在这里?” 说了这话,风笑天竟觉得一阵惆然,虽然一直在病中,虽然他料定自己有一天一定还会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去,但是还是忍不住对这样的日子不舍,不舍这悠闲的日月,还有眼前这不识愁滋味的少女。严格来说,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只会无法无天的胡闹。而他,对于她的情感实在算不上男女之情,甚直她的白痴都让他深为痛恨。这种痛恨似乎是一块石头,压在他心低的某个角落,他怕自己起了某个不好的念头,狠心毁了这种白痴的劲头。 还有某种隐隐浮在心上情感:羡慕。 他羡慕她这种无忧的日子,而这一个多月来的悠闲岁月竟让他忍不住想像自己,假如自己有这样一个少年时代……不,这是个蠢问题,他不愿再想。 “谁?滚出来!” 正细心揣摩风笑天神色的晨羽被他这声断喝吓了一大跳,朝后一退,不防打翻了小几上的茶碗,那茶碗在青砖上碎了一地。 “你想吓死人啊?风笑天!”说完了狠狠白了他一眼,“进来吧,连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外面说的。 只见窗外树影下转出个娉娉婷婷的绿衫女子,面有畏怯之色,身量却已长足,显见得比晨羽大了三四岁,手里端了药碗,正踌躇不知是进是退。 “她是你的丫头?我在谷中这么久,怎么没见过?” 晨羽一口气把连香手中药喝完,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却朝连香挥挥手,见她出去了,才瞪大了眼睛:“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风笑天一脸迷惑。 “你刚清醒的那一天,连香端了一碗药给你,你问都没问,兜头朝她砸下去了,吓得连香再也不肯来侍候你了,远远看见你的影子都避开,你如何见得到她?师傅只好让我来看你了。”晨羽一脸的“幸好我机警,从没让你砸到过”的神气笑着窝回椅子。 风笑天不悦:“你以为你机警。只不过刚开始我并不是很清醒,以为砸的是你,后来看你那样白痴,以为是我把你给砸白痴的,不忍心让你更白痴,就没再砸你了。” 晨羽张口结舌,原来自己已经白痴到这种程度了,人家连砸都不屑砸了。眼珠转了两转,已经想到一个主意,当下,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凝视着他:“明天咱们去外面吃饭吧?你给我教怎么收拾兔子的,等你走了我也不致饿死。” 见他只是冷冷笑睇自己,墨玉般的眼里是小小的自己,神情看起来有点紧张拘促,这不是她喜欢的神情,心下发虚,轻轻一跃,已在门外了,眨眼间已不见了踪迹。她这样的年纪,轻功已到了这种境地,是以并没听见风笑天垂下眼睑,那声轻轻的:好。 真的是秋天了呢,院子里高大的槐树上虽然大部分仍是绿色,还是有几片黄色的叶子轻轻的打着旋儿落了下来。 另:本来这是写到下一章的,但是写了一点又发现跟下章关系不太密切,所以只好贴到这一章了。今晚还会再更。亲们别生气! 杀兔子和杀人 靠近白狼水的燕郡城这一日同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城北醉云楼人来客往,小二正在门口训斥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孩,那小孩全身脏兮兮的,却执拗的站在门中不走,口中只喃喃一句:“我要吃饭……”这时远处响起密密马蹄声,转眼间已来到了门前,那小二一把把小孩推出去,小孩不防跌了一跤,他却径自不顾,迎了上去。 来者当先一人却是一白衫少年,年约十六七,同他座下白马一人一骑引人注目。后面跟着四匹黑马,马上四位劲装黑衣汉子,冰冷的看着这一切。 “各位爷,楼上有雅座,马我给您牵到后面用上好的饲料喂着?”小二诌媚的迎了上去,一边扬声朝里面喊:“五位爷,楼上雅座。” 那当先的少年微蹙眉,似乎对此情景不满,由不得转头多看了那小孩一眼,那小孩满脸灰尘,一双眼睛却如星辰般闪亮灵动,流光溢彩,此时那双星辰里布满了委曲,由不得人怜惜。 那小孩被这样一个如朗月般耀眼的男子盯着看,不由大窘,他还坐在地下,却急忙通身的搜罗,最后拿出一个荷包,还有几个小药瓶子,都放在地下,对着小二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并不是想吃白,白食的,我的这些东西,你想要哪一样就给你吧,换一碗饭吃。” 那小二却不识货:“去去去,我要你这些破烂有什么用,别碍着几位大爷用饭。” 那白衣少年大概觉得他有趣,于是蹲了下来问道:“你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这可都是好药啊,可以解各种毒和疗伤的。”小孩神色认真,倒不像是在说谎。 那少年此时才发现这小孩原来是个小姑娘,只因她头发披散,衣服沾染了尘土,不辩颜色,可是那声音却是婉转动听的。 “你别胡吹大气了,你这要是好药,那对街胡一贴的都是圣药了,卖药也不看看地方。”那小二在身后冷笑。 “小妹妹,我带你上去吃饭吧。”那少年伸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看在那小二眼中真是惨不忍睹,直如一块白玉上面放了块厨房里用过很久的脏抹布,大大的不相配。 而那后面的黑衣汉子中有一人上前:“二少爷,让属下来吧。” 少年用眼神制止了,依旧牵着小姑娘上前。却不防那小姑娘忽然转头瞧他:“你是嫌弃我脏么?” 黑衣汉子不防让她说出心中所想,当场大窘。 那小姑娘却转轻挨近了少年,半边身子都偎在了少年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身上的灰尘都沾在了少年的白衣上,她却笑嘻嘻的转头去看那黑衣汉子。 少年微微笑了,他倒不信这小姑娘是对他投怀送抱,以她的年龄,气他的属下倒是真的。 那黑衣汉子看看自己主子恍若未闻,只得冷哼了一声跟了上去。小姑娘见他忍下了这口气,自觉无趣,也不再偎在少年身上。看着少年半边被她弄脏的衣服,一时涌上无数念头:他为什么没有推开我?一路走来,不是有很多人厌弃她么? ……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在她身旁轻柔的问道。 “哦,莫晨羽。你呢?” 就在她以为少年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话了:“东方钰。” “东方钰。”连名带姓的叫,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你可以叫我东方大哥。”少年温和的纠正她。他的眉目如画,却在这如画中透出平和温润来,直如溪水中那圆润的玉石,握着她的手掌,却是温暖的,是人间的温暖。 “钰哥哥,我就叫你钰哥哥吧。” 不知怎的,东方钰让她想起另一张脸孔,高傲的睥睨一切的神色,刻薄的话,那五官也是非常的俊美,却不能让人亲近。 叹口气,她跟着东方钰进了雅间。 “二少爷,你真的要带着那个小丫头上路吗?”之前被晨羽气得说不出话的黑衣汉子再次确认。 “无弦,你难道看不出那姑娘放在地上的药瓶吗?”东方钰温和的一笑。 无弦倒并不认为自己的主子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只有那个傻丫头才会以为自已的主子是个平易亲近的人。东方钰常笑,无论是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除了微笑,无弦还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别的什么表情,比如:愤怒,阴郁,或者别的。 这样,是很可怕的。因为,他即使下令杀一个人,也是微笑着的。 “那几个药瓶并不是普通的药瓶,是产自云石山的云岫磨制而成的。云石山高耸入云,寻常人岂是轻易上得去的?当年家父被药王孙思邈所救,曾见过他用此种药瓶,我们家的塔里现在还藏着药王的一个药瓶。” “少爷是说这么个小姑娘和药王有渊源?没听过药王收徒啊?无弦一脸的不信却又不得不信,”但那药王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怎么会收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为徒呢?” 两人正在议论,却听门外脚步声起,站在外面的无命有点结巴的报:“少爷,莫小姐来了。” 不知他见到了什么奇情异景,连话都说不俐落了。 晨羽却嘻笑着推开门:“无命大哥,你原来是结巴的呀,回头我给你扎几针就好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看来她真跟药王有渊源。” 晨羽这才转头,一瞬间,就连无弦也呆了,边就是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吗?乌黑的头发微湿,却也整齐的打了两条辫子,雪肤花貌,似一个精灵,一双明眸几分调皮几分狡黠几分得意。身上穿的是东方钰让无弦为她买来的浅紫色裙子,虽无任何首饰,但她笑得天真烂漫,颊边梨涡隐现,让人移不开眼。 “钰哥哥,我们可以上路了吧?”她一近前来,就扯着东方钰的袖子。 只因晨羽太脏了,吃饭的时候东方钰见她胡天海地一通吃,可见饿的狠了,那必是有段时间没有梳洗了,于是在醉云楼要了两间上房,就让她就近沐浴更衣。醉云楼前面临街的三层楼都是吃饭的地方,后面却是住宿的。 无弦皱眉看着东方钰,公子从来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不知是这少女太天真烂漫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却未曾推开她的手。 “好吧,我们上路。” 是夜,他们错过了镇集,宿在荒山中的一座破庙里。 晨羽和东方钰共乘一骑,早就累了,吃了点干粮倒头就睡。 “二少爷,来了。”无弦靠近东方钰,小声报告。 一股香味弥漫在这破庙之中,东方钰缓缓倒地,门口随侍的无极无心和无命,还有东方外钰旁边的无弦也一起倒地。 片刻,门外跃进来四个黑衣人,只是蒙着面,看不清眉眼。 “倒了倒了,,是绑起来还是做了?”先头察看东方钰的一名黑衣人小声询问后面的一人。 “做了,爷说不能留后路,不过伤口要做成弯状。” 后面一名黑衣人听令,从身后摸出一双月牙刺,就要下手,面前昏过去的少年却睁开了一双温润平静的眸子:“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呢?” “你你你……”黑衣人心虚气短,此时却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清亮如水的月光照进这间破庙,少年缓缓起身,容颜在月光中盛放,却比月光更皎洁。 无心无极无命无弦四人跃起,同这四人纠斗在了一起,兵器叮叮咚咚的撞击声惊醒了睡在角落里的晨羽,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问:“师傅,怎么了?怎么满屋子都是夜迷兰的香味?” “没事,无弦他们闹着玩,羽儿你先睡吧。“东方钰微微一笑,极轻极温柔的对她说,似乎怕把她吵醒了,在一室喧闹的打斗声中他的声音是最小的可是听在晨羽耳中却是最清晰的,其它的声音,都好像背景。 “唔。”晨羽转过身倒头继续睡,在跌回梦境的前一瞬间她猛的跳了起来,“这不是我的房间。”后知后觉的大睁了双眼。 东方钰莞尔:才发现。 “火折子,拿来。”非常急切,她直接伸手跟东方钰要,也不问他有没。 那四个黑衣人见猛然出来个乱七八糟的小姑娘,听她叫出了药的名字,心下都是一惊,因此手下稍慢了一步,而其中那个拿月牙刺的不小心就被无弦给削去了两指。无弦本可以乘胜追击再砍下他一支臂膊,一口真气阻住,却朝后跌去。 那被削去手指的黑衣人疼得面目狰狞,手上的血不防摔到了脸上,却还是忍不住大笑。 晨羽打亮火折子,就看见一个满脸血污的人发了狂的大笑,却使劲的跺着脚甩手,似乎要把手指间的疼痛远远的甩在身后。 她把火折子扔出去,就扔在自己刚刚睡觉的地方,那里有一团草,遇火就着。 无心无命无极却在此时同无弦一样跌坐了下去。围攻他们的黑衣人见五人都坐在地下,而这个小姑娘却站着,不由奇怪,三个一起上来抓她。 晨羽只觉头皮发麻,犹如更小时候做着的恶梦,只要她快跑快跑,后面有无数面目清的恶鬼在纠缠,冷汗沁了一背,慌乱间扔出两粒药到火草上,一粒却偏了,骨碌骨碌滚得远了。 她已轻盈跃起,燕子穿檐般斜斜掠过,硬是从手执峨嵋刺的黑衣人身旁穿过,身后“喷”一声爆响,一股浊臭之气让人几欲呕吐,简直是窝了几十天发酵了又发酵的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 东方钰五人闻之,立时站了起来,而那四个黑衣汉子却沉重的摔了下去。 捆好了四个人,无弦问东方钰:“要不要审?” “不用,让他们消失吧。”少年微微一笑,如红尘之外雪山深处的一朵莲,冰冷,不容亲近。 那四个黑衣人听了却都面露喜色。为首的黑衣人看向晨羽:“在下想问姑娘一句,你的解药为什么在解了夜迷兰以后还会将我兄弟四人放倒?若姑娘能告诉在下,在下死也瞑目了!” “很简单啊,就是在解药的成份里再添一份药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要用夜迷兰必是服过解药的,我添的这份草药除了解夜迷兰之外却是专克你们的解药的,而这味药对没有服过夜迷兰解药的人却是无半点妨碍的。”晨羽嫣然而笑,面上掩不住的得意。这药可是八岁那年自己亲自配制的,而且是改良过师傅的配方的。 无弦几人却上来拖着他们四人就要出去。 “不是让他们走吗?你们拖他们去哪里?” 无弦看东方钰一眼,极简短的抛出两个字:“杀了!” 晨羽手脚冰凉,这才明白东方钰的”消失“是什么意思。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真的错了,早在那天给风笑天下醉花荫的时候就错了。 风笑天准备要走的前两天,两人去外面玩。 风笑天在水边收拾兔子,她巧笑嫣然:“风笑天,给我看看兔子的内脏。” “咦,满手的血。”她把戳在兔子内脏的手指抽出来,然后,伸进旁边的溪水中,看那血迹渐渐淡去了。 “我看我还是不要学杀兔子了,我既觉得兔子肉好吃,可又觉得杀兔子有点残忍。喂,风笑天,你十二岁的时候也开始杀兔子吗?” 风笑天头也不抬:“我十二已经开始杀人了,杀兔子算什么?” 杀人? 微风吹过,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看风笑天凝重起来的脸,俊秀的五官这一刻竟像是刀刻的一般坚硬冰冷,浑身散发着疏离。 她相信了。 但是,要她明白或者了解,有点困难。她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喜怒无常,刻薄成性,骄横跋扈,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沉着冷静的告诉她:“杀人和杀兔子并没什么分别,一样是满手鲜血,只不过人命比兔子命多值一些银子。” 这样说着的时候,他已经把兔子架在火上烤起来了,想想,再补充一句:“不过,我只吃兔子肉,不吃人肉。” 他缓缓转身去溪边洗涤满手的血腥,留她一个人发呆。 人命是可以用银子买的?既然连命都可以用银子买,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以用银子来买呢?她隐隐觉得这是错误的,可是风笑天说得是如此理直气壮,咄咄逼人,她的所有想要辩解的理由都显得如此苍白。 兔子肉自然是一口都没吃下去。 他们回去的时候,风笑天暂住的门前站着一个带刀的少年,眉如远山青黛,眸如千百琥珀。 “少主,堂主有令,要少主即刻回返,有要紧事。” 看见身后的晨羽,他竟是眼也不眨,恍若未见。而他怀中的刀和他一样泛着幽幽冷光,不容人接近。 这是晨羽第一次见他,飞远,如刀冰冷如刀锋利得的少年。 冉修赶来送行,快要出谷的时候路过一片八月春,白色的红色粉色的株株艳丽,风笑天却不由打了两个喷嚏。 晚饭时候冉修却似想起来什么似的一直盯着她看,只看得晨羽汗毛直竖,耐不住他强大的心理攻势,终于丢盔弃甲:“师傅,我承认我给风笑天下了醉花荫。” “你,”冉修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终究没忍住反手抽了她一把掌。 啪的一声让师徒俩都吓了一大跳,冉修虽即后悔了,但更快的冲了出去,他没有时间后悔。 醉花荫,顾名思义:中者三日之内闻见花香就打喷嚏,三日之后直接醉倒了,形状跟醉酒类似。 风笑天的爹风霜上次送风笑天来的时候曾告诉过冉修,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闻花夫人。 这些,晨羽当然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她的委曲,还有离风笑天既近又远也许终将会形同陌路的感觉让她很不开心。 在师傅离开的那个晚上她也离开了忘忧谷。 现在,她为她的冲动有些后悔了。 “钰哥哥,如果这几个人你不杀了他们,他们是不是也会来杀了你们?” “会。”少年微笑,却不多作解释。 “我要回家。” “好。” 礼物 一直感觉写的不顺,因此决定从此章开始,改为第一人称,请大家见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十二岁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件蠢事:离家出走。 这件事情导致的后果很严重,它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只不过当时,年少的我缺少预见性,且在命运逆转的时候无力改变。 我在某天清晨醒来,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甚是华丽,轻纱围幔,高床绣被,地下,是白色的羊毛地毯,矮几,几上摆着一碟果子一碟点心。 我很饿,却不敢吃。 我记得自己拒绝了东方钰要派两人送我的好意,自己一个人上路的。然后,然后在山路上碰见了一顶墨绿的小轿,跟夜色融在一起就是黑沉沉的墨。 我本来要绕过去走的,却看见那轿帘掀起,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咦,小姑娘长的好面熟啊!“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再记得了。 面熟的结果就是我现在躺在此地。 饿,很饿。我四下看看,房间里没人。 我总不能在离开此地之前就饿死吧?那个点心,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吃下第一口的时候,我几乎是满足的叹了口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在我吃第五块点心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咦,小姑娘醒了?” 本来刚刚咽到一半的点心卡住了,上不来的下不去,有人递了杯水给我,让我把那口点心咽下去之后,我怒目而视罪魁祸首。 这不是白森森吗?那一口牙齿在黑夜里尤其让我印象深刻:“你把我掳了来做什么?不知道我的家人会担心吗?” “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白森森无辜一笑,说的再正常不过了。 “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只要长得像你故人的,你都全掳了来不成?” “是啊,”他略一眯眼,继续笑,轻柔的对我说,“我一共也就掳了十六个像她的小姑娘,可是看来看去,只有你和她长的最像,如果你不是这么粗鲁的话。” 我全身汗毛直竖,这人做这种变态的事居然做得如此理直气壮,那么就是我有问题:难道长得像别人也是错? “我要回家!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坚决,无视他有点幽怨的脸。真不知他的这位故人是他的仇人还是朋友?如果是朋友,或者我的日子还会好过些,如果是仇人,那我不是死定了? “你回不去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风景很美啊。”他牵起我的手,手的温度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男人,笑起来也像个冰雕,看不出年纪,只看得出年纪已经不轻了,一双凤眼笑微微的,还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虽然是笑着的,让我有种错觉,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用他白森森的牙齿咬我一口,不是亲密的意思,而是野兽的那种咬法,会置人于死地。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唱歌似的又有点怪异。 外面是另一个世界:飞檐画角,玉栏绕砌的一座宫殿,却是用上好的白石砌就,云雾缭绕。有又许多奇花异草,或有牵藤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直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 来往人众,见了此人,皆是恭身行礼。我却忍不住细看这些花草。 “你才几岁?也认得这些花草?”他轻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透着不屑。 “这有什么啊?那个牵藤的是藤萝薜荔,那是杜若蘅芜,那是清葛,那是紫芸……”师傅的医书上面注有图画,有的虽然我们谷中没有,但按图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怪异的看我一眼,然后又转了笑脸:“虽然进了我的云霄宫,是从此不再问过往,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过去。“ 他的笑,看起来好害怕啊。 我才十二岁,还没有活够,还想回去吃吃我师傅的药膳,师傅啊,假如我以后还能吃到你做的菜,我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吃完……我甩开了他的手,使劲跑使劲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身后传过来一个声音:“咦,小姑娘的轻功也不错嘛,比杜若的强多了。” 我横冲直撞,那些勉强压下来的恐惧终于紧紧的攫住了我,这只是个噩梦,这是我做过的最美丽却最恐惧的噩梦,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那些师傅医书上有的异草这里都有,我已经见识过了,我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就让我醒来吧醒来吧。 身后的人影虽然笑起来无害,但他的笑就像悬崖边上的一株花,至大的危险就在身后。 “咦,你怎么停下不跑了啊?”背后的声音轻而柔,却形如鬼魅。 我呆呆的站着,面前是一处万仞断崖,朝下看,只看得到云雾缭绕,不见崖底,回头,白色宫殿美的不似人间,殿门匾上“云霄宫”三个鎏金大字耀眼非常。 白森森越走越近,我一步步向后退去,这是什么地方?这个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你抓我来到……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你可曾听说过谁家门前无路,出了门就是一个万仞悬崖的?这个人,变态的不是一般,我的结果,还会有好吗? “你是我的礼物!”他笑眯了眼,掩饰不住神情中的得意。 “我不是东西!”我气愤,再说,我不记得把自己送出去过。 “嗯,正确的说你是我将要送给别人的礼物!”他幽幽一叹,前一刻的得意已经不见。 “因为我的这张脸?”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风笑天说每个人都是爹娘生的,我那从没见过面的娘啊,你可害死我了! 他点头,脸上的表情写着:你很聪明嘛。 我哭,再退两步,我宁愿是个傻子! 事实证明,我的确是个傻子,在我再次后退两步之后,我不甘于做莫名其妙做礼物的脸消失在了白森森的面前,因为,我计算错误,从崖上掉了下去,并且,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我真是很怕死啊,没办法。 再次醒来,我的头顶上方有张脸下在细细的察看着我,靠的太近,而这张脸又过于熟悉,不是一般的熟悉,假如一个人常常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有一天站在自己面前,估计都会是我这幅表情:傻傻的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宫主,她醒了,不过有点傻。”我头顶上方的脸转头对她旁边的人说,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动听,比我可娇媚多了。 “唔,还没明白过来呢,等明白了就不傻了。”那声音又轻又柔,柔软的就像羽毛落在了绸缎上。 我再次闭眼:我不是应该已经身坠崖底,曝尸荒野吗? “是宫主救你上来的,姑娘。” 这个长的和我极像的女孩儿就是杜若。在这个变态宫主掠来的十六名女孩子里杜若的轻功最好,长的也最漂亮,皮肤牙齿眼睛头发无一不美,无一不媚,就连她的声音,听着也是酥酥软软的。 她比我大一岁。 过得两日,我精神好了,那变态宫主带我去看了他掠来的那一十六名女孩子,我说他是掠来的,他坚持是请来的。 这一十六名女孩子最大的年龄十七,最小的十三,都是一样的弱质纤纤,一样的长发,一样的裙衫,连面容也是相似的,就像一家的姐妹一样。 而我,是第十七个。 这些女孩子里我只认识杜若。除了杜若,别的女子看起来都对这个变态宫主充满了敬畏,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原因。 “你今年几岁了?”他笑眯眯的转头问我。 “十二。” 我看见他的脸瞬间就僵了,“生辰呢?”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师傅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也不觉得有知道的必要。 “你骗我?”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我笑,极度危险的。 “我是个孤儿,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辰呢?” 他的眼神晦暗难明,半晌,对着杜若说:“让她以后跟你一同住在浮云阁里。” 杜若娇脆的应了一声:“是,宫主。” 杜若的衣衫饰物明显比其他的女孩子好太多,那些女孩子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对于十二岁的我来说,当时并不能明白。几年以后我才明白那种眼神的含意,那个命令,代表着一条生路。 到了云霄宫,回家已经是连梦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了,而活着,才是唯一的梦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么没有留言啊?各位筒子,走过路过留个爪印滴说啊! 本章完! 及笈之礼 我随杜若穿阁过户,她冷冷的急速掠过,不复刚才娇媚。 路遇各色宫人,皆是形同陌路,视而不见。 “杜若,那个什么宫主说他总共掠来了十六个女孩子,我刚数了下,怎么只有十四个啊?”刚刚细看那些女子的时候,我还真数了数。 没想到杜若听我的话,脚下一滞,回头恶狠狠的怒视我:“多嘴,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想要知道只有两个字_____找死!” 我再看她的神色,与我如此相似的眉眼,几乎会让我自己也以为是姐妹相见,只可惜我从小不知亲娘在何方,也自是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胞足。 心中再次深深叹息:也只是相似而已,只是相似。 背后飒飒风声,“小杜若,谁又惹出你生气了?听说你新来个小妹妹,是这个小姑娘吗?“ 我转身,面前的人身上有股药味,玄青衣衫!年约四旬,眉眼间掩不住的疏离淡漠,细细打量着我。 我忍不住一笑,他这种戒备打量的神色就像二毛每次看见我的样子,因为不知道我到底要给它吃的还是让它痛苦的药丸,总的来说就是十分百分的不信任。 看见我一笑,他倒是呆了,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师傅慢走!”杜若在他身后行礼,也未再见他搭理,与刚才热情发问的声音不能判若两人。 看来这宫主从宫外掠女孩子回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而这些人竟也不闻不问,轻描淡写,如果这些人不是因为这位宫主无恶不作,积于淫威,就是这些人都是些变态,一宫的变态! 想到以后我将要同一群变态生活在一起,就后背发凉,不能自已。 杜若已经一刻不停,纵身而去了,我也急忙跟上。 浮云阁。 倒真是一个清幽所在。花木掩隐,幽香暗浮,似那位小姐的绣楼一般。 “我位二楼,你住二楼,没事别上来烦我!”杜若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上了楼。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未亮我就被杜若拍着门叫醒了,“早课时间到了,起床。” 我张口结舌:被莫名其妙掠来也就罢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连个犯人也要上早课,老天啊,这什么鬼地方啊? 半眯着眼睛跟着杜若去了昨天的院子,那些女孩子已经整齐的站成了三排,杜若当仁不让站在了三排居中居前。我悄悄退后,站在了第三排最后一个。 排在我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眉眼弯弯,朝我友好的一笑,“你是昨天来的?我叫梅昭。我来了也刚半个月。“ 看得出,别的女孩子神情暗沉,跟我家四毛关在笼子里半年之后的表情差不多,而这个梅昭脸上却带着青草跟阳光的气息,令人愉悦。 这时门外走进两人,一人正是那变态宫主,另一人却是位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看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五官深刻,剑眉,拧着,寒冰似的一双黑眸,薄唇,他拿眼一扫全场,姑娘们全都噤若寒蝉,就连我前面的梅昭都神情紧张,脸色白了几分。 倒是那宫主,依然是笑眯眯的,“那个,梅昭后面的小姑娘,你站到前面来!” 我?左右看看,我确实是梅昭后面的小姑娘,只好不情不愿的磨蹭到前面去了,站在杜若的旁边。大概是我的速度让那黑衣人不满,他朝我使劲发射了一阵眼球冰暴,天灾人祸,我也只当没看见。 “你以后就叫天星吧。”他随手一挥,像打发只小狗似的。 “我有名字。”我抗议,感觉脸都有点被气红了,那有这样问都不问随便替人改名字的,我又不是他买来的奴仆。 啪!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眼前一花,原来是那黑衣冰块给了我一鞭,事出突然,我啊了一声之后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下死劲狠狠瞪着那黑衣冰块,凭什么打我啊你? 那宫主却脸色变都没变,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以前的名字和事,都忘了吧!” 我被他的强盗逻辑给气晕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儿,狠狠用手指着那宫主笑眯眯的眼:“你这个强盗土匪恶霸……”骂到一半噎住了,实在是因为从小环境单一,骂人这种事打小就缺少陪练,因此骂起来也不甚利落,且言词单一,引不起被骂者多大愤慨的情绪。 很多年以后,我有命走出云霄宫,嗅到人间烟火,第一件事就是走上街头,观摩泼妇骂街,对骂双方词语之丰富,表情之痛快,骂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可是彼时我却再也无法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反击生命中所遭受的不堪,侮辱和磨难了,我已经学会了用更直接,更一了百了的方式来解决了。 话说当时,被骂的人没什么情绪,只是好笑的看着我舌头打结,泪涕泗流,执鞭子的却不能忍受了,第一天早课的结果就是我挨了一顿鞭子,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那个宫主从头至尾不动声色,只等我挨完了打,蹲下来,抬起我的下巴,“尉迟,老规矩啊,千万别打脸啊,啧啧,瞧瞧这张脸,多美啊,多像她啊。”他叹息着,施施然离去。 我使劲捏紧了拳头,让指甲掐进肉里,不如此,难以对抗我后背上火烧火燎的疼痛,还有不能抑止的恨。 我记住你了,黑衣服的! 还有你,笑的像个狐狸的变态! 黑衣服的叫尉迟谨。 变态宫主叫白默。 养伤的过程是无聊的,无趣的,要不是还有个梅昭陪着我。 浮云阁只有洒扫的仆人,却没婢女使唤,而我是根本别指望杜若来帮我的忙了,在我饿了两天以后神思恍惚的时候见到了白默。 他帮我倒了解一杯水,然后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找个人照顾我几天,一个时辰之后,梅昭就来了。 梅昭来了之后,我的时间就相对的变的快了许多。梅昭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她除了帮我端一日三餐就是陪着我,递杯水什么的。杜若下了早课回来,听见我跟梅昭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楼梯口重重的哼了一声,梅昭就立马一声不吭了。 等杜若走了,我有点奇怪的问她:“你好像有点怕杜若?” 她不自然的看着我,“也不是啦,杜若是这些人里最优秀的,宫主很是喜欢她,所以她才能住到浮云阁里来。” 住在浮云阁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当然,只有宫主认为最优秀的人才能住在浮云阁里,而且过了及笈之礼也可以住在浮云阁里了。外间盛传浮云阁是宫主金屋藏娇的地方。”梅昭几经犹豫,还是对我说了实话。 我顾不得背上伤痛,一急跳了起来:“这个变态原来还是个色魔,收集了这么多小姑娘,加以训练,然后挑最优秀的留给自己,这,这这,我并没有参加过你们的比试,怎么也会让我住在浮云阁里?” “色魔?”梅昭吓白了脸,四下看看,拉着我趴到床上,“你是不是还想再挨鞭子啊?” 尉迟谨的大名也是她告诉我的。 原来尉迟谨在云霄宫中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人,四大护法他为其一,善使软鞭,轻功亦长。还有三位分别是云秋,四大护法中最自命风流的人物,年二十一,擅使玉骨折扇;江寒,年四十余,四护法中最精明最会算计的人,云宵宫的三分之一财力在他手中,据传此人深藏不露,鲜少有人见过他面的,不在宫中;晚漓,四护法中唯一的女护法,四十一家青楼的后台老板,深谙男人心理,修习媚功,座下男女弟子个个媚术了得,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外间巡察生意。 我是真的有些怕了尉迟谨,那样不言语一声就挥人鞭子的人,我还没见过。 梅昭见我不开心,也缓缓劝我:“其实,尉迟护法在宫中也不算最可怕的人了,在宫中还有两大最可怕的人,一位是医馆的陈万生,他若是不想让你死,可以有一万种生不如死的方法,使毒一流,还有就是刑堂堂主沈黯然,据说任何一个人,只要到他手里,就没有保留得住的秘密。而尉迟护法,也只不过是抽几鞭子而以,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她面上浮现怅然之色,说了这么多关于宫中的事,也许只是怕我往后吃亏,却绝口不提自己的事。 我换一下趴着的胳膊,后背痛的厉害,若是师傅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受这种伤呢?他一定会用最好的药让我不受一丁点痛的,师傅师傅,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再想想宫前那悬崖,心惊万分,难道我的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孤绝山峰上了?心里真是堵的厉害。 “你别哭了,痛忍忍就好了。”梅昭趴在床沿,替我擦泪,原来我不觉间已经流泪了。 “过几日,等你好了,刚好可以赶上小易的及笈礼,听说到时候晚漓护法也会回来的,可有热闹好瞧了,你别再哭了,好好养伤吧。” “小易是谁啊?”我边擦泪边不好意思的问她。 “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据说那天宫主还会把一个好漂亮的簪子给她戴起来,她会收到一份神秘的礼物……” 礼物? 我自嘲的想,大概是白默把小易当礼物送给一个神秘的人吧,这不正是他掠我们来的目的吗? 我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这及笈之礼了。 还有,那个晚漓护法,她如果回来,该怎么回到宫里呢?总有法子是通向外面世界的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章完,各位看文的筒子们,怎么没有留言啊?来段留言好不好啊? 是砖头是土块扔两个再说啊! “ 及笈之礼(二) 上巳节。 小易笈礼。 采衣双鬟,小易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即使衬着樱粉色的采衣,那苍白也不能减去一分。 那天那个身带药香的中年人竟在父母席位,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人就是陈万生。正宾是个面目严肃的女子,三十来岁,我倒不认为她是晚漓,传说中的晚漓应该是烟视媚行的女子,风流妩媚,岂会是这般姿色?有司我不认识,应该也是我们这帮女孩子里的一位,看她的脸形就知道。而赞者,竟是小梅昭。 白默和尉迟还有我们这班女孩子都作了观礼者。 三拜三加,从头至尾,我只盯着盘中那只白玉钗,通体透亮,中有红丝游动。白玉钗旁边放着一枝碧翠钗。那枝白玉钗就是梅昭口中说的好漂亮的钗了,笈礼成了之后,她就会收到一份神秘礼物了? 最后加钗的时候,正宾抬眸朝白默相询,手指在白翠二钗间徘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那钗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礼成之后,小易就被白默带走了,我们没有接到退场的命令,自是原地待命。 远远一阵香风细细,一个女子娇声笑着进来,“陈万生,你不在你的医馆待着,跑到这边来做什么啊?让我好找!” 所有人齐转头看去,一青一红两条影子急速掠来。 红衣者,一年约二十五左右的女子,乌发步摇,环佩琮瑢,眼波似水,光华流转,让所有人霎时移不开眼。 众女子皆行礼,口称护法。 这就是晚漓了。 我一跃而起,跑到她前面,拉着她的袖子结结实实笑了一回:“姑姑,姑姑,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可见着你了!” 晚漓被我笑得一愣:“这么齐整的孩子,是帮主新带回来的么?怎么叫我姑姑啊?” 我面上笑得越发灿烂,以前我就用这招对付过风笑天,不管他生气或者开心,我都用这一招,几乎全胜,“我爹爹有一幅姑姑的画像,挂在书房里的,我以前问他这个好看的姐姐是谁,他不让我叫姐姐,说是应该叫姑姑的。” 晚漓咯咯娇笑,百媚横生,“这张小嘴甜的!” 同她一起来的青衣公子轻摇墨洒金扇:“晚娘,保不住这是你那个相好的孩子吧?呵呵,你可是相识满天下啊!”想来此人就是那自命风流的云秋了。 我假作生气狠狠瞪他一眼:“你胡说,爹爹说是姑姑,自然便是我的姑姑!” “天星,不许胡闹。”尉迟怒叱。我吓得几乎一哆嗦,脸上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啧啧,尉迟啊,你还是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啊,难怪……”云秋长叹,拿眼风上上下下把一身黑衣的尉迟打量了个遍,眼看他怒气难忍,一鞭子挥了过来,谢天谢地,打的是云秋! 晚漓看也不看他二人打斗,牵起我的手走了过去,“老陈,帮主还玩这及笈的小游戏啊?” 陈万生叹气不语,他面前的盘子里,正是那只红纹白玉钗。 正宾最后替小易簪的是那只翠钗。 尉迟和云秋是在两个时辰之后停止打斗的。 原因:白默来了。 白默带着脸色苍白的小易回来了。 小易脸色青白,神思恍惚,被两个侍卫夹着几乎半拖半抱的弄回来了,反观白默,倒是一切正常,除了不笑之外。 不笑的白默看起来有点阴戾,晚漓提出要把我收在门下的时候,他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看见晚漓牵着我的手,抬手指指:“喏,我把杜若给你,这个,不给!” 劈手夺过我的手,拉着我就走了。 我一直回头看,看晚漓的表情,凝重深沉,停止打斗的云秋一脸的惊愕,尉迟的怒气显然还没歇,挽着鞭子,也许是想等白默走了以后再继续打云秋一顿吧。 路过小易的时候,白默轻声说:“拉下去!”三个字就像三把小刀,又快又狠,一下把小易钉在了地上,神色恍惚的小易听到这三个字,眸中浮上垂死的绝望的神情,然后,就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易,也无从知道及笈礼之后她和白默去做了什么,或者,见了什么人,只记得那一双绝望的眸子。我想,我是大致猜到了为什么十六个女子只有十四个了。 于是我一晚一晚的做恶梦,精神不振。有一晚梦见白默在我耳边吹气,醉了的白默低低在我耳边说:“天星,你什么时候也行及笈礼啊?”那神情就跟小易及笈那天他带我离开,后来喝醉在揽云阁时说的一模一样。 我一身冷汗的醒来,窗外,月亮遍洒银光,说不出的悲愁寂寥。 晚漓当然不是我的姑姑。 我需要向我那未见面的爹爹忏悔:女儿不是想败坏您老的名声! 我也当然的没见过什么晚漓的画像。 我只是想利用一下晚漓,以期探到下山的路。不管晚漓有没有识破我的小伎俩,但她却默认了我叫她姑姑。 杜若叫她师傅,站在她旁边毕恭毕敬。 我扭着她的胳臂,姑姑姑姑的叫,叫得我自己也有点恍惚,莫不是她真是我姑姑? “姑姑身上好香呢,跟寻常的花香不一样。”使劲再闻闻。 是真香! “你这孩子!”纵横四十一家青楼,一堆男人中过,片丝情不留的晚漓也被我缠的头疼,“真是个小妖女!” “我是小妖女天星!”我娇声宣称,笑得灿烂无比。心内有什么地方有点隐隐的痛,师傅师傅,这不是我的错啊,你想让我做的那个人,我做不了了…… 晚漓也叹:“可惜宫主不让你跟我习媚术。” 这点我还是有点感激白默的,看看杜若就知道,习媚术要吃媚药,自从杜若跟了晚漓习媚术,每晚三楼都能听到她嘤咛的呻吟,不痛不痒,听着却也折磨人。 我十三岁的时候搬进了陈万生的医馆住。 白默下的令。搬走的前一夜,子时我看见晚漓姑姑手下的宋师兄跃上三楼,进了杜若的房。那一晚杜若吃的药多于往常,姑姑给她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姑姑看着她吃下去的。 姑姑练功的时候不让我看,但每次杜若吃药的时候我都在,陈万生说让我多多认识一下姑姑的媚药,对我有好处。 因此这一夜杜若细细碎碎的呻吟比往常还大声,我无法入睡,无法入睡就看见了宋师兄。 宋师兄也看见了我,不过他倒没什么表情,看我一眼就上楼了。 不知道是谁的命令,我人小言微,自然无权过问。 不想再听见什么,我纵身出了浮云阁。 梅昭告诉我的,也许只是传闻,白默怎么会要一个这样的杜若呢? 那么我呢? 这一夜,我比往常更添忧愁。 第二天,打起勇气去见白默,白默似笑非笑:“难得你还来找我?说吧,什么事?” 我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呐,我才十三岁啊,难道要我告诉他,浮云阁的木板太薄了,还是杜若幽会男人?且不论这男人是谁准许进浮云阁的。让我无法成眠。 我还是个孩子啊! 变态!我愤愤的想。 当然,杜若也还是个孩子,她只比我大一岁,可是可是,我有一百个理由告诉自己:我和她不和,从来就不和。从第一次比试轻功我折桂,使她一向的第一屈居第二,到原本她还在陈万生处习医,我来了以后,陈万生对我更感兴趣,于是把她踢出门去,收了我做弟子,最糟糕的是,晚漓本来想收我做弟子,却因为白默不同意,白默却又把她指给了晚漓,让她现在受这诸多苦楚。我一次次在她眼中看到仇恨,那仇恨疯狂滋长,像一棵长势惊人的植物,在她心中扎根。 她视我为敌人! 我虽不能识她为敌人,但彼此之间却再也无发展出关爱友情的可能。 最后,只憋出两个字:“杜若。” 白默深思片刻,最后下令:“今日你就搬去陈万生医馆住吧。” 换脸 梅昭看我两手血红的在一个男人身上折腾,哇哇一口当时就吐了。 “你早晨吃的全是点心和肉啊?”我回头得意的朝着她笑。这种结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想当年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也是哇哇大吐,吐完了陈万生在旁边冷冷的说:“以后来看我切胳膊切腿别吃东西,看完了再吃。”转过身去不怀好意的笑,我看见他偷偷抽动的肩膀了。 笑完手起刀落,从那男人身上切下一块流着脓血的肉,啪丢在我的眼前,溅起的血点子立时污了我月白色的绣花鞋。 我吓得后退一步,继续大吐,腹中空空,几乎让我连胆汁也吐出来。 令人难忘的第一天,搬到陈万生医阁住的第一天。 我们的早课依旧,只是那黑口黑面的尉迟对我倒不再挥鞭子了,我努力做到最好,他对我也就没有了挥鞭子的理由。 杜若早就跟着姑姑了,我们的早课晚课跟她没关系。 偶尔一次在走廊遇到,她也是昂着头,眼都不斜一下,风摆杨柳的走了,好似我们从来不认识一般。听说现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不知凡几,姑姑的真传,她是学了个十足十。 倒是梅昭有次挨了鞭子,我带她到医阁上药,她四下羡慕的看了看:“果然是好地方,不怪到陈万生踢杜若出门,收你进门,她那么恨你!” 我端出一盘点心给她吃,自己小心的咽了下口水在一旁看着她吃,看她吃完了高高兴兴的走了。 苦命的我啊,虽然陈万生切胳膊切腿儿的活儿不多,但也不少, 我不吃是怕呆会儿再吐。运动了一个早上,我是滴水未进啊! 云霄宫少说也有一两千徒众,江湖中人总免不了打打杀杀,我还真怀疑有一天白默心血来潮想要检阅自己的下属,结果发现缺胳膊少腿者众! 当然,那个责任跟我没关系。 或者是陈万生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最近迷上了换脸,即把张三的脸换给李四,再把赵二的脸换给王二麻子。 最初他只给毁了容的换,但打架者众,要脸者更多,打架毁容的就少之又少了。很多人宁愿断胳膊断腿都要面子。一日陈万生给一人缝合打伤的内脏,缝完了那个倒霉的家伙还没有醒,他一时手痒,就把人家好好的脸给揭下来,换了一个极丑的脸。 倒不是他故意的,当时手头只有那一个极丑的脸面。 那天的麻药是我下的,一时过量,而我的鬼手师傅又一时技痒,这才造就了云宵宫最丑的人! 云宵宫中的人向来男俊女美,江湖中人无人不知。 这家伙醒来一看自己那丑得吓人的脸,一时气愤,拿起陈万生的手术刀,差点杀了他,当时多亏我替他抵挡了一阵子。 自此之后陈万生才算对我和颜悦色。 他这一生只长于医术,使毒和解毒,无暇分心再学武,但云宵宫诸人都不大敢得罪他,人在江湖飘,说不准那天就挨刀! 挨刀也就算了,自己也可救治,但万一中了毒,还得陈万生! 谁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 我刚来的时候确实和陈万生不和。 有好多次他配好了药不知疗效就直接要给人吃,我劝他养几只动物来试试,他不肯,有时候医得半死不活的,我们就在医阁大吵,吵得医阁的仆人只要听到我们吵起来,早就四散逃逸了。 本来我还对他出于尊重,还有一层,考虑到他的可怕,打定主意叫他一声师傅的,后来见他如此草菅人命,便把那尊重的心肠收了起来,相互看不顺眼便吵起来了!他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时候被我气得跳脚,我就在旁边拍着手儿笑,他跳得越凶我笑得越开心! 有次正笑得开心,肚子一通乱响,那是饿的狠了,他倒不跳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下个定语:“丑丫头!”不解恨,再补一句:“饿死你!”然后得意的笑了。 并非我不怕死,他给我下了几次毒,结果我轻易的就解开了,对他的恐惧之心就淡了,看吧,都是吹的,传说中的不过如此嘛! 估计刚开始他把我当做个捡来的金疙瘩,后来发现我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所以才不遗余力的折磨我,有时半夜起来上厕所也会顺便过来关照我一下,给我窗户里吹点小毒之类的。 我就连睡觉也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时候才知道江湖人称他“鬼手毒医”。 不过我们之间的争吵也仅限于学术研讨范畴内的,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置我于死地的可能,估计他也没有。 有时候吵累了,他看着我的眼光倒是很温和,这时候我会很识实务的叫他一声:“师傅!” 我十三岁的最后一天去上早课,发现我们一起学武的姐姐们只余九个了,这一年里陆陆续续就会少人,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好在,和我最要好的梅昭还在,但她脸色苍白,心神不定,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尉迟谨依旧是个冷心冷面的石头,陆续少了这么多弟子,他也不作一声,而少了的那些人,估计我是再也没机会见她们一面了。 到我十四岁的第三天了,我依然不能开怀。 我的鬼手师傅见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那几天破例没有让我见什么血腥的场面,只是让我去整理药草。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让我早早的睡了。 临睡之前,我偷偷喝了点碧金沙。 这是他配的一种提神醒脑的药,色呈翠碧,阳光下却浮动金光,用来给命悬一线的人提气的,我却常常偷偷拿来当零食喝。 那夜我本来是睡得很沉的,后来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我的冉修师傅头发全白了,到处在找我,我到他面前走过,他却不认识我,我扑上去欣喜的叫:“师傅,师傅……” 身后飘过一个白影,白默幽幽的笑:“天星,你是我们魔教的人了,自入魔教,便不为白道所齿,你还想回去吗?“ 冉修师傅一听,一把推开我:“你走吧,我没有这样的弟子!“ 我既为他的白发所悲,又为他对我的绝情而伤心,当下不顾一切的哭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窒,便从恶梦中醒来了。 睁开眼的一瞬,眼前是把明晃晃的刀,窗外月光发白,刀尖发寒,而那柄刀,我无比熟悉:是鬼手师傅的手术刀! 鬼手师傅的脸近在咫尺,脸上的表情背光,看不分明,但他声音暗哑,道:“天星,我替你换一张漂亮一点的脸,好不好?” 四肢俱麻,头脑却是清醒的,我急的大哭,这是比恶梦更可怕的梦啊,“师傅,师傅啊,我不想更漂亮了,我不要换脸啊……” 那一刻,心中涌起的念头竟然是:“假如我换了脸,就算师傅找白了头发,我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认得我了……” 但我的苦苦哀求并不能改变他的主意,眼看着那把刀越来越近,刀仞冰凉,就贴在了我的左脸颊上了,恶梦成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诸位看官,为虾就米有留言呢? 偶写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有没意思,总要表个态滴吧? 来来来,潜水一号,先从你开始吧! 惊弓之鸟 “老陈,你想做什么?”门轻启,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而来,是白默。 鬼手师傅手中的刀轻轻掉在了地上,他面朝白默,肃手恭立,脸上怜惜恐惧错杂重叠,交织成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我从没见过的神色。 “你很舍不得她吗?”白默语声冰凉,滴水成冰。 鬼手师傅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愿领帮主责罚,但这个小丫头,还请帮主放过她!她是个医药奇材,即使不放她下山,将来于我教也是大有用处。” 我听得似懂非懂,救我难道就要毁了我的这张脸吗?虽然我自认不是什么天人之姿,但鬼手师傅手头可没有比我更美丽的一张脸了,这样岂不是形同毁容?把一个人变漂亮是为好事,难道把我变得更丑也算是为我好了? 我的这张脸,倒底藏着什么秘密呢?鬼手师傅不欲让我知道? “你现在就走吧,去找沈黯然报道,你放心,这丫头我会好好给她准备一份成年礼的!”白默一字一咬,冷冷道来,如果我没听错,话中恨意深掩,若不是恨我就是恨与我这张脸相似的“故人”了。 鬼手师傅没敢再多看我一眼,转头出去了。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因为白默缓缓的走了过来,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却感受得到那种寒意,让我瞬间四肢冰凉。 他用手紧捏着我的下颌,面朝月光,这样可以清楚的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你怎么和你那水性扬花的母亲一样呢,无论老少,都会为你神魂颠倒?顶着这样一张天姿国色的脸,再长着这样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将来还不知道成为什么样的祸国妖孽呢,你说……”他另一只手在我脸颊上缓缓游走,柔软冰凉的就像一条缓缓游动的蛇,让我头晕目眩。 我一声不敢吭,虽然手足俱麻,但头脑是清醒的。那些一个个悄悄消失的姐姐们,就是这样离开的吗?恐怕我是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对我,一直是忽冷忽热的,时而慈祥的如同长辈,时而可怕的好像仇人,我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出什么事来…… 我鼓起勇气问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的! “那些长的和我很像的姐姐们,你都把她们怎么了?” “你这会儿倒是不怕我了?”他语中怜惜之意大起,放松了我的下颔,我提起的一颗心渐渐下放,还未到底,他却拾起鬼手师傅的刀,贴着我的脸颊来回轻轻的移动。 “她们呀,我看着不是什么好礼物,即使送出去了也未必讨喜,所以就让她们消失了。有的呢,送到刑堂让沈黯然练练手,有的呢,毁了脸直接配了小厮,还有一个成了越州天香楼的花魁,你放心,当然不是顶着和你相似的一张脸了,你鬼手师傅的易容换面术可不是吹的!那么多的人,我哪里劳烦一一记着?你放心,以后啊,只有你跟杜若两个人可以长着这样一张脸了,你说可好? ”他闲闲道来,我却听得心惊胆颤,一颗心揪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揪紧。 我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只是默默看着他梦呓般的面容,隔的太近,虽然背着光,也看的出他的眼神几近混乱。 “唉,你这孩子,别怕,别怕啊,可是我拿刀吓着你了?好了,我拿开就是了!”他轻轻拿开刀,刚才的混乱已经褪去,神色已趋平和,细心的放我躺好,还替我掖了掖被角,朝我的眼睛吹了口气,“好孩子,累了就睡吧!” 睡意淹上来,像深黑的潮,所有恐惧都退去,眼睛不受控制的缓缓合上,头脑无力思考,这一睡去就是黑甜一觉,安稳至极! 醒来已经日当正午,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大病一场之后。我缓缓爬起来,坐在梳妆镜前,看镜子里那个苍白的脸,忽然之间想起了一切,睡了一觉,竟然差点把一切都忘了,一失手,手中的牛角梳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下。 我想起鬼手师傅,总要跟他问个明白,他肯定知道这一切,匆匆推开门,只有来往仆人,见我问起师傅,他们俱都是一脸为难,我穿遍了整个医阁,都没将人找出来,忽然想起白默说让他去找沈黯然,那就是人在刑堂了,再问仆人刑堂怎么走,被问者这次皆是一脸苍白,似见着了鬼一般,被问的没被问的远远的都避了开来。 我心中大怒,仗着轻功不错,一跃而去,逮住了一个年约十五的小厮,问他刑堂怎么走,他却白着一张见了鬼似的脸,一声不吭,迫得急了,眼中狠光一闪,我防着他对我动手,急急松开,却见他已经和着一口血水吐出半截舌头,那舌头竟如活鱼在血泊中动了两下就不动了,吓得我险血晕过去,转身头重脚轻的往回走。 这些人,即使是被我杀了也问不也什么的。 白默真是好手段,我冷笑,昨晚以前,我从来没有将他想得多么可怕,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怕了,比对尉迟谨还怕。 梅昭说的对,尉迟谨并不可怕,他最多只会挥你一顿鞭子。 最可怕的应该是白默,而那个沈默然,还不知可怕成什么样子?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年了,也跟着尉迟谨学了两年武功,跟着鬼手师傅也学了两个医术,假如离不开这里,我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找不到离开的路,而头顶,似乎永远悬着一把刀,随时会掉下来取我性命,一个随时都会掉命的人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师傅啊师傅,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我昏头昏脑的走过去,再也忍不住了,抱着一棵桂花树呜呜的哭走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正哭得天错地暗,一阵香风,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我头,“好孩子,你哭什么呢?” 吓得我停了哭声,朝后仰面倒了下去。 经过昨晚惊魂一夜,我是再怕听人叫我好孩子! 躺在地下,这才看清楚了,原来是晚漓姑姑,她难得收起娇媚的神色,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我惊弓之鸟似的细看她的神色,倒真是关切的表情,这才扑了上去,窝在她怀中痛痛快快的哭,心中有个念头,管她是真情也罢,假意也罢,如果就这样丧命也好,就让我哭个够吧! 小妖作孽 那一哭,似乎将我来到此处两年所有的担心郁闷恐惧诸多情绪都发泄怠尽了,我擦干眼泪高昂着头离开,身后的晚漓姑姑一直没问我为什么,我感觉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至看不见。 从那以后,梅昭说我变了。 揽镜自己,镜中的少女正脱去稚子容颜,初绽芳华,盈盈水眸,细瓷白肤,泛着珍珠色泽,淡妆素服,真正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不错不错,这就是妖孽的笑容了,我将要切的断胳膊断腿儿,我来了!当然,还有下一个云霄宫第三丑的人! 我想我是变了,试问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活在当下,除了轰轰烈烈妖孽一把,以证明自己活过,还能如何? 那之后,每日上早课的时候,我就对着尉迟谨微微一笑。 自从挨过他的鞭子之后,我是很吝啬自己的笑容的,第一次见我送他一个微笑,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似的呆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头去看别人了,但一个上午我总感觉有一双暗中窥探的眼光,他是不是在想:“听说前两天这丫头病了,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 时间久了,他也能坦然接受我的微笑了,除了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用微笑回应我,基本上目光还算平和的,甚直称得上温和的。 我是有意的,我要克服我的恐惧,因为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儿等着我。 过了大约半个月,鬼手师傅还没有从刑堂回来,而我也无法到处走动。刚开始我是过于天真了,以为认识了晚漓就有离开的机会,后来才发现,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这帮女子都可以自由在宫中行走,但其实不然,若离开我们练功生活的地方,就会有人前来阻挡,看来云霄宫的戒备并不松散嘛。这也是我两年来没有找到出路的原因了。 那日来了一位毁容的兄弟,师傅不在,于是我试着处理了他的脸,这是一桩失败的手术案例。那位兄弟看来是脾气不太好,他醒来之后看见自己的脸肿得像个猪头,比毁容之后更丑,于是毫不客气的给了我一掌,我生平所交者基本上都是把暴力作为终极选择的,一般的高手首先用的是怀柔,没想到这厮是个莽夫! 我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口中涌上一丝腥甜,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朝着那厮绽开一个妖孽式的微笑,那厮眼神软了下来,却嘴硬:“这下我们扯平了!” 我微笑,喘一口气,缓缓道:“以后,你就是云霄宫第二丑了!” 他眼中又涌上愤恨之色,不假思索的又补了一掌给我,云宵宫众要脸至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坏心眼的没有告诉他,其实现在还没消肿,消肿了就没有这么丑了,不过如果不小心料理,化脓之后会比现在更丑,会变成个真正没脸没皮的人…… 想象那种情况,不由再笑,笑得咳出了一大口的血,缓缓倒下,感觉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游走,胸膛里像被谁捅了个大窟窿,好痛!天那么远云那么近,似乎触手可及,忍不住又笑了:冉修师傅,你的羽儿在云霄深处呢,就在云之巅,好美啊…… 第二日我随手吞下一大把药丸就去上课,朝着尉迟谨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胸口痛的笑一下都困难,他一愣,大概是这个笑太难看了,我可再没力气补一个动人点的微笑了。 这天的早课是练习对打,我和梅昭一组,我小声央告她:“好姐姐,手下留情,你今天下手轻点行吗?” 她笑:“你哪需要我让啊,你让着我点让我少挨两鞭子就不错了!”说罢毫不客气的挥出了鞭子。 我咬牙:“打倒了我,你后果自负啊!” 结果一鞭下来,我不闪不避,缓缓倒下。根本是痛得没力气避了。 她跑上来,摸了我嘴角一把,我看见她一手的血,唉,鬼手师傅的药也不是顶好的么,这么点小伤我都吐了好几口血了。 “天星天星,你怎么了,我只是打了你一鞭子啊,不至于伤这么重啊!”她急得哭声都出来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扑了上来,我的眼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感觉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手腕被人抓住,一切是如此熟悉,以前也有个人常常这样抱着我,然后搭我的手腕,我是如此想你啊,“师傅,”我轻轻叹,“羽儿好想你啊,我想回家!”感觉温暖的怀抱僵了一瞬,复又柔软,好舒服啊,躲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一切都放下了,疼痛远离,忧惧远离,而我眠去!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那以后,云霄宫第三丑,第四丑,第五丑陆续诞生,而我也相应的又受了两次伤,其中一次对打,我居然险胜。 改日去上早课,尉迟谨见我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就拉我进了他的练功房,为我疗伤,却又不肯说一句话。 第三次我险胜的时候,他也拉着我要去疗伤,我双脚钉在原地,不肯动,他蹙眉看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眉毛也挺好看的嘛,嗯,眼睛也很好看,五官轮廓……正看得发呆,他恼了,“你是不是伤了脑袋了?” “啊?”我得意一笑,怨气尽除“昨天打架我胜了,把那猪头打出了医阁,告诉他以后中毒了千万别来找我,嘿嘿,他打不过我居然又向我倒歉!” 他看我得意的笑,也绽开了一抹温和的笑,我瞪大了眼睛猛瞧:“师傅,原来你会笑的呀!” 这是我第一次仗着熟识叫了他“师傅”,他收了笑,又恢复了冷冷的样子:“既然没受伤,那就去练功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久之后,医阁平日看病的少了好多,除非是半死不活被别人抬过来的又另当别论了。宫中盛传:不要脸的都去找天星! 反之,找我的都是不要脸的!这是我自己推理的结果。 梅昭那天来了医阁帮我整理药草,这阵子就连医阁仆人都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怕我手痒,忍不住在他们脸上动刀子吧。我笑梅昭:“你也敢来帮我的忙,还真是个不要脸的!” 她随手抓起一把金银花就扬了过来,“你这祸宫妖孽!” 我一本正经问她:“若我这妖孽在你脸上动刀子,你会不会杀了我?” 她佯怒:“你敢!” 我心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连妖孽都做了,可有妖孽怕作孽的? 不过这话可没说出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留言啊留言啊留言啊 怎么没有呢?筒子们,看文是随意滴,互动是必要滴! 时势造人 半年后,我的师傅终于从刑堂回来了,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至于肉体上的伤疤如何,我也就想想而已嘛。毕竟我是女弟子嘛。 师傅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亭子里乘凉,六月的黄昏,云霄宫的天气很是舒爽,并不太热。 事先并没得到通知,他进来的时候一个趔趄,我看他急急的出去了,一副进错门的表情,0.急忙扬声叫:“师傅,你回来了?” 他回头,再次确认,然后脸就青了,手指抖啊抖的,“你……你……你……” 我把这理解成激动:能活着从刑堂回来,还能不激动一下?请原谅我师傅的失态! 他越过及膝深的荒草,来到亭子间。此处气候宜人,植物长势自然也极好,半年没有仆人打理的医阁看起来荒凉颓败。 我扶他坐下,从石桌上拎起酒壶就想直接给他灌,我一向都是一个人这样灌的,懒得找杯子。这是上次打架赢了以后学会的。反正也无人管束我。 结果他不肯合作,洒了一襟的酒水,酒香四溢,却越见情绪激动:“你,你喝酒?”抄起酒壶再细看,五官都抽搐在了一起,像割了他肉般让他痛:“你,你喝我密藏的酒?你从哪找来的?” “书房的密道啊!”我理所当然。这半年医阁就是我的天下,有一晚我闲来无事,决心把这医阁翻个底朝天,看看师傅都藏了什么好宝贝,这酒就是那次的战利品。 外面不让我乱走,我在自己家里折腾还不行吗? 我一厢情愿的把这当成自己现在的窝。 我师傅扑上来,一副恨不得掐死我的表情,我轻轻一跃,离危险远点,不忘回头问:“师傅,您老九死一生的从刑堂回来了,不喝杯酒庆祝一下,怎么一副杀人的表情啊?”我自认轻功还不错,若不想给他抓住,他连我的衣角都抓不住的。 大概他也意识到了这种差距,缓了口气才说了句流利的话:“你看看你把我的医阁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我种的那些药草呢?怎么没人打理?这园子整个成荒草甸子了,奶奶的!” 我喷笑:“师傅,你说粗话!”再瞎猜:“跟沈黯然学的?”拊额大笑:“原来传说中的刑堂堂主是个说粗话的主啊?!” 他一急,又憋出一句:“放屁!” 我再笑!太痛快了,往日毫无人气的医阁终于恢复了生机勃勃。 笑到一半,我就笑不出来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师傅上前,拿手指头在我眼前晃啊晃,我拿手指着他后面,喉咙里像卡着个鸡蛋,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师傅背后,一个人乘着日落刚起的月色,飘了过来,确实不是走而是飘的,最恐怖的是此人面目就像雕塑一样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全身都透着寒冰的气息,就像地狱来的勾魂使者,而他的眼睛,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冰冷,看一眼足以把人冻僵! 难道是我最近作孽太过,真有冤魂上门索仇来了?可细想在我医死的那几人里并没有这位仁兄的尊容啊? 当然,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想我一未成年女童,师傅不在,偶尔有个把解不了的毒,导致医疗事故,也只能怨师傅教导不利。自学成材也不易啊! 师傅转头,怒气瞬间平息:“沈兄,你来了?” 我放下爪子,准备偷溜,师傅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从刑堂回来,那折磨了自己半年的人就上门了,情绪能好吗? 还真有点同情他,转尔一想,小心把他拉过来,小心翼翼察颜观色更小小声问他:“师傅,你不会是偷偷从刑堂溜回来的吧?这沈堂主来抓你归案来了?宫中有没有株连这种罪啊?您就行行好跟他回去吧,徒儿我好好替您打理医阁!” 他毫不留情敲我一暴粟,半年来的见面礼,敲的我愁眉苦脸,他的表情却有点哭笑不得,“丑丫头想什么呢?” “我邀了沈兄来喝酒,既然你知道了我的酒放在哪里,就去拿一壶来。有一个翠玉瓶的……” “师傅,呵呵,不好意思啊,那个翠玉瓶的让我给喝了,您别生气,我再去给你找一瓶来……” “滚!“他大怒。 这次是真生气了!怒彻肝腑! 把酒拿回来之后,我看他二人对饮,也不多话,零散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沈黯然用寒冰眸子冷冷斜我一眼:“这就是你那有点丑的小徒弟?” 什么嘛?我还算丑?虽然,比不上晚漓姑姑的风情,没有杜若的妩媚,然后自己把自己打量一番,呃……确实有点差强人意,发丝散乱,裙衫还是上早课时练功穿过的,并未梳洗,连干净也算不上,确实……确实算不上漂亮…… 很自卑的低头,不得不承认师傅和沈黯然的评价。 师傅看我难得羞涩,不禁呵呵大笑,心情舒畅不少,沈黯然那石雕脸上都浮上一丝笑容。 这两个人,现在算不算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 师傅精神虽然很好,但看他跑起来不太俐落的身体,怕是在刑堂吃了不少苦。 “今日你我大醉一场,明日下山去,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也是该下山走走了。”沈黯然道。 师傅喟叹:“宫主挑起这场争战,我又不得闲了!不过趁此机会多弄张脸皮,多试试我的毒药,也不错。” 这两魔头,嗜血的厉害! 不过,我苦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人称我“妖孽”。 翌日,我蹭到就要出发的师傅面前,迟疑,:“师傅明日要下山,能不能给徒儿带点礼物啊?” “胭脂水粉?”他问。 怀疑的看向自己:“我有这个需要吗?” 师傅颔首:“我看有这个必要。” 我怒。他犹不解恨:“你看看杜若,再看看你,再看看我这医阁,唉……”他一言难尽悔不当初的样子。 我咬牙切齿:“师傅这次要是不带七八个少女面皮给我,看我不把你的医阁闹个底朝天!” “你不是已经闹个底朝天了吗?”明白后大惊失色,“你不能……” 我苦笑:“师傅为了我活的安生进了一趟刑堂,他要找的那个人本来就是我,何苦让不相干的人跟着遭劫呢?” “你怎么就确定?”他眼神里一片怜惜温柔苦涩诸般情绪,映着眸子里小小的我愈加苍凉微小无奈。 “是从师傅给我换脸那夜就确定了的,以前只是怀疑。”我一字一句,这些从未吐露在人前的话,让我哀伤忧惧,却也因为辗转反侧二载,神智尚属冷静。 他只极轻极快的说了个好字,微微望着我,目光出奇的温暖,我在这难得的温暖里感觉一颗心酸酸软软,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又无话可说。 转身,晨光初起,露珠朝阳,而我的眼中,也有两颗璀璨的露珠。 过了十多天,师傅没回来,倒托人给我带来七八张面皮,虽不是绝色,但也是青春少女的脸。我在阳光下一一检视这些脸,这样细滑柔软冰凉的一张脸,是怎么从别人脸上剥下来的?心内凉薄不已,我也,终究,不得不做一个凉薄自私的人呵……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时势造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下节预告:众怒难犯 众怒难犯 我们六人看着面前绯色衣裙风华绝代的女子目瞪口呆:她来,能教我们什么呢?难不成是媚功?媚药? 台上的晚漓姑姑神闲气定,我们就像六只竖着刺的刺猬,警惕戒备,一致表达了我们共同的美好的愿望:我们不愿意晚漓姑姑教我们,我们宁愿那挥着鞭子的尉迟来教。 人是不是受虐待受久了连丁点温柔都承受不了呢? 晚漓姑姑那把声音酥的啊!还有那赏心悦目的视觉冲击,多少男人求都求不来的啊…… 不过,谁人没见过杜若的改变呢,娇媚如骨,怕是男人都抵挡不住,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当良家妇女的吧?在道德规范的约束下,虽然宫中的道德规范早就名存实亡。 看看杜若,她虽然没有再被当做礼物送出去,可此次已经开赴最前线流血流汗了,晚漓姑姑有晚告诉杜若不小心被我听到的话:床上,也是我们的战场! 杜若的战场不言而喻。 想想杜若的战场:恶寒! 恶寒的不止是她的战场,还有她战场上所面对的敌人,最最寒的是和敌人发生亲密关系的杜若! 还好,我从来就不喜欢她,把一个人从喜欢的人里变为恶寒的人,这个过程其实并不愉快的。 姑姑细细检视一遍,还是叹气:“怎么办呢?还是天星最有作妖孽的潜质?” 想想我师傅那张悔不当初的脸,我就安慰她:“我已经让我鬼手师傅痛不欲生了,姑姑啊,我可不想再残害您了!” 她笑,风情万种,几乎让我把持不住,关键时刻清醒了,还好我是女人,做不了什么。不过,还是很想去窥探她薄衫下那仿佛寸寸水做的骨肉,我承认这个想法很无耻,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一样是女人,我看起来呆呆如木偶,她却万种风情。不学是一回事,但不能阻止我探寻真相的勇气吧? “天星笑得这么春心萌动,要不,等你及笈我送你个男人算了?” 她斜挑黛眉,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呃?她若知道我如此寡廉鲜耻的想法,把她扒光了研究一番,不知道还笑不笑得出来?现在和我练武的姐妹除了杜若和我,还有五人,五人,我计算一下,一个晚上应该够了吧? 心内盘算,怎样才能将她们骗至医阁? “怎么样啊?”姑姑继续问。 “好啊!”我点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完了看周围憋笑的神情,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姑姑那句话的意思,送我个男人,啊……我不活了,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姑姑继续,原来她今日只是来代尉迟训话的,尉迟随宫主下山了,夜半。训完了她也要走,我们都表现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还好还好,不是让我们跟她学媚功!姑姑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愉悦了,于是这个训话的时间就延长了一个时辰。 姑姑走了之后,一伙人不怀好意的把我围到中间:“天星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经想男人了啊?” 我是妖孽我怕谁啊? 装羞怯状:“人家也快及笈了,各位姐姐都是过来人,想一想也有错吗?” 众人骇住,后齐上来:“打这小祸害,你也就是在宫中祸害祸害,阿弥陀佛,要是让你下了山,那还了得!” 我跑,身后是一片月白衫裙,莺啼花乱。 第一天,我并没把她们全部带到医阁,只有梅昭和另两位一同来了,久闻我喜欢做换脸的勾当,宫中诸人都不再相信我,但她们不怕。她们相信那个变态白默的威信,相信我在权势淫威前面只能低下我卑小的头颅,因此,是大摇大摆的走进医阁的。 好的猎人,通常都是有耐心的。 而我的耐心,只有十天。 这十天,我诱导她们陆续来医阁,在医阁内随意走动,随意吃喝,随意提问,我是个温柔可亲和善的小妖,我的和善敦厚的表情让她们相信了我,第五天,有人在医阁留宿了,往日有尉迟拘着,如今无人拘着,留宿的人品尝到了师傅密藏的美酒,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大家都期待晚上这个节目。 我们的生活,何止单调啊! 第十天,收网的一天到来了。 我郑重邀请她们,宫主可能要回来了,尉迟肯定也回来的。追悼我们这最自由的十天。 天亮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喝酒,手脚冰凉,四肢发抖。 我开始后怕,开始慢慢思考,思考我的后半生是在刑堂度过还是在别的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度过,我唯独没有想到过那个字____死。 其实,昨晚当换到第三张脸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是抬头看看外面沉沉的夜,这个夜是这样的漫长,我总要找点事来做的,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吧! 闭上眼,我开始想家,想我们家的四个毛,小时候师傅给我洗澡的情形,还有那个杀兔子的家伙,他说我是丑丫头,可是即使再丑,上天也给我了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最后,是一双温暖的眼睛,那是在人海中被人厌弃之时,得他相助,他牵着我的手,温暖,安宁,我随他去,或者,当时如果我随他走了,今日会不会还是这片天,坐在这些云朵下,还有那恨起来想跳下去的万仞悬崖呢? 后来,我睡了过去,梦中有个白衣少年,眉目如画,眸光如春,他是那么温柔的看着我。 就连梦中我也清楚:我给她们下的药很重,差不多要睡足两天,否则刚醒来可能会被自己的猪头脸给吓傻的,人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很容易暴力的,而我,很不幸的刚好是她们的暴力对象! 那个,五打一,大战来临之前我还是好好睡一睡吧! 那件事事后想起,得到一个结论:众怒难犯! 当日众人醒来,惊见自己花容月貌成了一个小一号的猪头脸,暴怒,其中有位叫影虹的姐姐更是气哼哼到处找刀子,直言要剁了我,她说我坏了她做宫主夫人的美梦! 这跟宫中夫人有什么关系?迷茫. 她在打我之前还好心的解释了一下:传说宫主带去的那些女孩子都是去见他老娘的,他孝顺,只要发现娘同意了,就可以戴着那枝红纹白玉钗嫁给宫主了,杜若说的,她补充。 我大笑,这可真扯,敢情这几年她们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过的啊,那个关于礼物的事,白默原来只对我提过啊,他还孝顺呢,他那号人,只要不弑母已经算还剩下点良心渣子了,还孝顺? 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倒,啪一声,影虹就悲痛欲绝的给了我一鞭子,她那样的神情,反倒像我打了她,挨鞭子的是她一般,我给她换脸的时候还下点麻药呢,她这可真下得了手啊。 除了梅昭,其余三人也一哄而上,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鞭子,打得我抱头鼠窜,上天入地。 我朝梅昭喊:梅昭你就别假惺惺的了,生气就挥我两鞭子。 她若不打,回头也许会被这群人孤立,日子也不好过,我反正也不少这一鞭子。我还有个小小的私心,给她挑了最漂亮的一张脸。 她咬牙:“天星,我是真的真的喜欢我自己的脸!“ 废话,原来脸那么漂亮,现在也就充其量小家碧玉,谁不喜欢原来的脸谁是傻子! 她挥我一鞭子,白衣映出一条血痕,妈的,真下手啊?! 然后噼里啪啦,五条鞭子一齐下来,我立即皮开肉绽。 起初还能感觉到那里痛的,后来就是全身都痛了。 打到一半,虹影挥挥手,众人歇了下,我也喘了口气,全身痛的头昏脑涨,只恨不得自己立时昏过去,却听虹影说了一句,吓得我立时就不敢昏了。 虹影说:这丫头把我们的脸毁了,我们也把她的脸毁了怎么样? 众人皆附合,我心头那个凉啊,瓦凉瓦凉的,我毁了你们的脸,或者还可以活命,你们若毁了我的脸,怕是再也不能活命了! 白默会怎么样对待她们呢?那我这番举动岂不是付水东流了?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前,慌不择路的向前跑去,这种蠢事,千万不能做的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昨天JJ抽了,所以我也很不厚道的抽了,没有更,今天若还有时间,再更一章,下集预告:逼婚! 若是等不到,众筒子千万别打我,我今晨六点睡的,九点就爬起来填坑了,如果下午还睡不了就上来更,小声,也不排除一觉睡到晚上这种可能…… 逼婚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宫内大举出征的原因,守卫的暗影只有一名出来试图阻止我跑向别宫的脚步,但紧跟着看见后面那一帮亡命之徒,竟然放弃了,或者是发呆了,我一种畅通无阻向宫外跑去。 后面一帮吵吵嚷嚷的声音显示这帮家伙不毁了我的脸蛋誓不罢休,我则越跑越沮丧,越跑越绝望_____就算是跑到宫外又如何,难道跳崖? 在毁容和跳崖之间,我选择哪一个呢? 这是个重大的课题,急切之间还真不好回答。 边跑边想,眼看着要被后面那帮人追上了,虹影的鞭梢已经要笼罩在我的后背了,宫门在望,我一头扑了出去,却撞进了一个芳香四溢的怀抱。 “姑姑救命啊!” 晚漓姑姑一把把我扔向她后面,我很没形象的四肢着地。 事关人命,面子也就先搁一边了,我一头扑下去,眼前是一双月白缎子沾着血迹的绣花鞋。慢慢抬头,一双媚极的眼睛里漾满了幸灾乐祸,是杜若。 “天星,就算我再风华无双,你也不用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吧?” 我呸!我慢慢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跑的湿湿热热的,一手的血。转头。 后面的一帮人见了晚漓姑姑一行,皆恨恨的收了鞭子对峙。 “她们是?你?……”姑姑显然受惊不小,说话都难得的出现了结巴。 我难得这么疯狂一回:“我把我那几个师姐全都给换脸了!”说完等着接受他们对我崇拜的目光,转头却听见几声凉凉的抽气声,众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神经病。 “你是不是想去见见沉黯然?”姑姑万想不到我会如此愚蠢似的。 我豪迈的挥挥条条缕缕的衣袖:“我准备去陪沈堂主住个一年半载的!“这本来就是打算,说不定还可以避过及笈礼呢。 姑姑痛心疾首的看了看我,似乎有点不忍心,不知做何处理。 啪!我后背挨了结结实实一鞭子,这种力道,除了我那黑心的师傅尉迟,还有谁? 我张了张嘴,感觉五腑六脏都倒了个个,艰难的转身,还是没挺住,很没骨气的倒了下去。 “尉迟,你疯了?!”晚漓姑姑吼。 “她既然这么喜欢去陪沈黯然,我先打死了她再说,免得到时候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冷冷的声音里隐含怒气,就在我头顶的右上方。 我试了试,竟然爬不起来了,慢慢抬头,一袭蓝色的男袍,再往上,定格,我不是在做梦吧? 肯定是,人在脆弱的时候极容易产生幼觉的。 再尝试看一次,狂喜,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钉住:“钰哥哥,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人虽然是一袭沾血的蓝衫,但那面容,我决不会认错。 “我不是钰,我是东方寒!”那人满眼的戒备和疑惑。 我没注意周围众人的脸色,决定暂时忽略全身和内脏那不能忍受的疼痛,原来在临死之前还有这么幸运的事啊,总算见到了我那消失了的过去唯一一个有点联系的人,这联系虽然有点牵强。 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东方寒不由朝后退了一步,我这才看见他步履轻浮,也是受过重伤的样子。 “你做什么笑那么狰狞?”他问。 我欲哭无泪,我也想笑的好看一点啊,但全身疼啊! “看见你高兴的!”这句是实话。 忍不住兴高采烈的问:“你是俘虏?“ 他大概不能忍受我的兴高采烈,满脸的不悦,重重哼了一声:“你们魔教的人太过狡诈!我做俘虏你很高兴吗?” “高兴!高兴!太高兴了!”我忍不住再笑,估计笑的很难看。 “妖女!这么歹毒的心肠,真不知道我二哥是怎么认识你的!”他的脸更僵,我看着越来越遥远,忍不住伸出手去,只看见我的指尖在阳光下是一片透明的血红,心里还想要解释一下,我是想告诉他:我并不是高兴他作了俘虏,而是高兴我在快活不下去的时候看见了他! 不过来不及了,眼前一黑,我很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醒来,我在姑姑的依云阁。 我璨笑:“ 姑姑,你不是说要送我一个及笈礼物的吗?那就把东方寒送我算了,我,我,”微一低头,做个娇羞无限的表情,这表情我练了少说也有几十遍了,自然纯熟,“我看上这小子了。” 我偶尔也偷偷练练杜若的眸光媚如丝,好玩。 “我云霄宫中这么多好儿郎,那个不比这小子解风情,你看不上,竟然看上这小子了?”晚漓姑姑一脸的不能置信,。 我这才看见我只是斜倚在厅中的榻上,周围一堆人。 她随手从旁边弟子中拉出一个,“这个,小宋,一表人材,我让你拿他来练练手,你不肯,实在不行,那,”她扬手再一指,“尉迟护法也不错啊,虽然脸黑点,但肯定比这小子强啊!这小子,不过是个雏!“ 练练?爱情是练出来的? 我虽然对这事不甚明白,但绝不同意此观点! 我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尉迟谨,见他脸黑的犹胜从前几分,眸光幽深晦暗,怒气深潜,妈呀,我吓得一哆嗦,赶紧往榻上再缩了缩,生怕他再给我一鞭子。 开玩笑,要是跟他在一起,那不每天都是家庭暴力?我又没有以暴止暴的能力,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不缩还好,他见我一缩之下怒气更甚,眼见得眼睛都要喷火了,我吓得结结巴巴:“尉迟师傅,我,我,不是我说的,是姑姑说的,我可没看上你啊!“ 姑姑一听,乐了,“小丫头,你倒好,连我们尉迟护法都看不上,那还有谁啊?“ 我看看狼狈不堪的东方寒,他可是钰哥哥的弟弟啊,今日以我的身份,定然无缘再叫他一声钰哥哥了,可是当时年少,众人厌弃,唯他给我温暖,握着我的手,我还记得那双温暖的眸子,他说:小妹妹,我带你上去吃饭吧!“温暖至今。 若是东方寒落到陈万生的手中或者沈黯然的手里,后果堪虞啊。 狠了狠心,对尉迟谨的目光视而不见:“姑姑,我就是看上这小子了嘛,再说他这么差的功夫,肯定是个小角色,你就送了给我嘛。” 东方寒一张玉面憋的通红,破口大骂:“妖女,我东方寒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你如愿的!”少年人的血性不掩。 我挣扎着下了榻,站在他面前,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睛,眼睛里的女孩子笑靥如花,的确是当妖女的料。谁这么好心,替我把脸上的血迹清了,除我得以以一个良好的面貌形象来与他直视:“东方寒,记住了,妖女也是有名字的,我是妖女天星!” 他日闯荡江湖,江湖人称我妖女天星!这应该归功于东方寒的大力宣传了。 《武林志》载:妖女天星者,是为云霄宫徒众,昔女未及笈,世家东方三公子寒被掠,及女面,女悦意,施药放其下山,后女及笈,初出江湖,与寒纠缠不清,逼婚未遂。 当时,东方寒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英雄气节,可惜我并不欣赏叫做气节的东西,怀中摸索,出手如电,一粒碧绿药丸已经顺着他的喉管下去了。 “妖女,你给我吃了什么?”他怒。 “相思噬骨!”我娇娇笑,“吃了这种药,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 姑姑惊喜:“你炼成了相思噬骨?”难得好心一次告诉东方寒:“那药丸是一种蛊,在一定的范围内,只要天星想你了,你就会有所感应。当然,这感应可能不太舒服!“ “当我想你的时候,你就会心疼的噬骨!因为,这蛊是我心血所养。”我笑眯眯补充。这辈子,我离开云宵宫的机率微乎其微,这蛊,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东方寒脸色一白,青怒交加,朝我怒吼:“你不如杀了我啊?!” 我微笑,终于能忍着疼微笑了,尉迟这个王八蛋,我与他无怨无仇,伤我如此之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休息了两日,上来就有了留言,抱抱悠,亲亲悠,太开心了,终于有留言啦,我会尽是快更滴! 还有,潜水的筒子们,上来握握爪哈! 民以食为天 “姑姑,既然三公子已经脱不开我的掌控了,何不就放他回家,也好让他同父母商议亲事?”我视东方寒的咆哮如无物,径自回头与晚漓姑姑商议。婚姻大事,有父母的父母做主,没父母的只好自己做主了! “只不过收个男宠,犯得着这么大费周折吗?”杜若走过去,纤白玉手轻抚东方寒的下颔,至眉眼,东方寒不能忍受的转头,破口大骂,“妖女,拿开你的脏手!”我这才明白,那家伙被点穴了。 我大叹:“三公子,你就不能换点骂人的词吗?来来回回就是妖女,我知道我们都是妖女,你也没必要时时提醒啊!”不着痕迹的牵起杜若那只禄山之爪,状若姐妹亲热:“妹妹知道姐姐喜欢收男宠,可这个男人是你的妹夫,妹妹决定此生非他不嫁,还请姐姐手下留情!”色心不小,我的“男人”也敢染指! 杜若岂是善予之辈,一股内息汹涌而来,我忍着内脏移位,笑脸相迎,看她春花色变的脸,我暗吁口气,好险! 杜若是内功不差,但我这两年多吃了师傅多少好药,又岂是白吃的? 姑姑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我相信她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东方寒,五官酷肖东方钰,一样的如画眉眼,只不过细看就会发现,一个的气质是温润如玉,一个是烈如焚焰,难怪我刚见他会误以为是钰。 姑姑门下弟子谨守着“食色性也”这一理念,遇见东方寒这样男子,春心大动的怕不止杜若一个了,杜若只不过是其中最大胆的一个,敢在我手下抢人! 心内暗恨:小样的,下次看不我给你多配份春药来吃吃! 两日后,白默和沈黯然还有我的鬼手师傅都回到了云霄宫。此前一日,姑姑已经着人送东方寒下山去了。如何下山,我倒没看到。尉迟师傅把我那帮师姐锁了起来,把我拎回了医阁,一言不发,转头走了。 夜半,我一个人在荒凉的医阁里疼得死去活来,爬起来找了一大把药丸吞下去再睡。有两粒药丸粘在喉咙口下不去,爬起来拎着空空如也的水壶,发呆。 发呆是顺不下去药丸的。只好走出去,月色如水,虫草啾啾,安宁详和。 想起亭子间的石桌上还有没喝完的半壶酒,那帮家伙打我的时候都在,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强撑着一路前行。 甘泉哪甘泉,我抱着痛饮! 酒是穿肠的剑,美酒下肚,五脏痛得那是一个烈火烹油啊! 啪! 一条灵蛇样的鞭子卷走了酒坛,酒坛跌落地下,粉碎,溅起酒水洒在我的鞭伤上,痛得我嗷嗷直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什么时候会对我这么好啊?那是做梦吧! 我面前立着个墨黑的人,一身黑衣,被怒火烧灼着的黑眸,奇怪,好像应该生气的人是我吧?这个尉迟,打了我的酒坛,好好的他生什么气啊?而且,夜半三更出现在我独居的医阁,诡异啊!他是想谋杀啊? “还好,还知道痛!”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也不知是痛还是怕,不由一哆嗦。 他朝前一步,我急急如兔子般跳开,这一跳不由又扯动了伤口,事实上我的全身无处不痛,感觉每个毛孔都痛,还有内脏,感觉那就是一堆震乱了堆放在那儿的零件。 他再朝前一步,攫住我的手腕,我感觉似乎是在搭脉似的,不用把脉我都知道我的内脏受伤了,本来也没有这么重,但我还逆着气血和杜若比拼了一回。 他拧起浓黑的眉毛,眼中的暴怒逐渐被一抹怜惜代替,我几疑自己看错了,这伤也是他打的,怎么还会对我有不忍之色,一定是我多想了。 感觉一双手抵上我的后背,他拉我坐下为我疗伤,我闭起眼,感觉那股温暖的内息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如一只温暖的手,抚平内里的伤。遥远而陌生的温暖,不能抵达心中,抚平那里暗藏的忧惧。 一刻钟后。 我忍痛掸掸衣服上的土,其实这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全身粘满了血痂,掸不掸没什么区别,但在尉迟那异样的目光下我实在找不出可以做的事。 他一声不吭的盯着我看,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我从没被他这种神色看过,不由憋出一句:“你别想打了我再给我治好了伤就让我感谢你!下次让我给你下点药痛得你死去活来再给解了,看你感谢我不?“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欲言又止,我等着他像往常一样说走吧走吧我就走了,没想到他却说:“你为什么不洗洗伤口,好好上药呢,这些鞭伤处理不好会发炎的,不痛吗?” “痛啊,怎么不痛,我都痛得想哭了,可是没人给我烧水啊!”往日我没受伤,找处山泉忍着冷就洗洗算了,但现在这样的伤是不能洗山泉的。自从医阁的仆人被我给吓跑以后,我就再也没洗过热水澡了。 他朝前走,见我不动,回头问我:“厨房在哪?” 嘎?他问我家厨房?他肚子饿了? “那个,那个,师傅啊,我家厨房早八百年前就没人使用了,没有吃的,真的真的,我也很久没有吃到热呼呼的东西了。”我急切间向他解释,如果说不清楚,万一他再给我一鞭子,那我吃亏不吃定了? 他定住,问我:“你不吃饭的吗?” 哇呀呀!终于有人问我吃不吃饭的问题了!我等了一千八百年啊!话说自从医阁没了仆人之后,我都是在外面打野食的,这顿一个果子,下顿是几朵花儿,或者下下顿再嚼块老山参,最难吃的是鸟蛋,那东西腥不拉几,粘粘糊糊,一窝七八个还不太抗饿…… 也曾起过到姑姑那去蹭饭吃的念头,但姑姑那些门徒那一个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整天都整那些什么情呀爱呀食呀色呀的,都是饱暖思□的主儿,他们哪里还会理解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我的处境啊? 我过份激动几乎热泪盈眶,上去热情的握着尉迟的手语不成句:“我,我有半年都没吃过饭了,馒头包子面条,最不济我师傅的药膳也行,总比生吃鸟蛋强多了,那东西,呃,吃多了反胃……” “生吃鸟蛋?”他露出“天老爷啊,看这丫头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的表情,然后,喉咙蠕动了下,表情好像我生吞鸟蛋的样子,快要呕出来了。 我吓得手足无措:这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尉迟会因为生吞鸟蛋而恶心欲呕?他会不会迁怒于我啊? 赶快把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藏到背后,看他平静了,没有发怒的迹象,长吁了一口气。 “你在这等等我,我去去就来!”他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走了。 我一个人来回不安的绕着亭子走了十来圈以后他就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打开来,我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第一层是四个包子,第二层是一碗凉拌什锦小菜,第三层竟然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我扑上去,就着小菜吃包子,再喝一口面条,专心致志!也不管尉迟进了医阁。说实话,现在就算医阁里有个绝世宝贝,只要他喜欢,就拿走好了! 吃饱喝足,大方的打个呃,连这个呃都这么的亲切,想想,我有多久没打过饱呃了?是饱呃呀! 尉迟再次踏着月色而来,我现在看见他,感觉不是一般的亲切,那是,衣食父母的待遇啊。 “我给你烧了热水,你的房间在哪?我给你提过去好好洗一下,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我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可还是我那冷冰冰的尉迟师傅? 给我送饭,就当可怜路边的小狗算了,还会给我烧洗澡水?莫不是我在做梦? 不过就算是小狗,以他的性子,心情好了就当没看见,心情不好一鞭子,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可怜了?可怜这种词,在他身上早就绝迹了!整个云霄宫的人能正确理解并加以运用可怜这个词的估计早都去找阎王报道了吧! 我大概是吃太饱了,有点晕晕乎乎,直到把他引到我的房间,直到他提着热水进来,直到他轻轻掩上门,我忍着全身的痛哆嗦着把衣服脱了,泡在水里,看那水渐渐变成了红色,还是不明白尉迟这是怎么啦? 梦游? 今晚的事如果不是我做梦就是他梦游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个,牙牙,嘿嘿,偶正向一女N男的方向发展滴! 悠,来,抱抱! 无题 白默回来的第二天,我和五位师姐被一同召去见他。 见惯了五位与我长相相似的人,忽然之间是五张陌生的面孔,那种情形,感觉真是很怪异。 她们五人见我神清气爽,在一顿鞭子下居然还如此神气,那眼神十足十五双飞刀齐齐射来,凌厉绝伦。 呃,五个陌生人?看起来最容易的、联想到的是借尸还魂…… 我忍不住一个哆嗦,太可怕了! “你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真的就跟见到鬼一样吗?”白默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由于一路只顾着和五位师姐打眉眼间的官司,没提防已经走进了揽云阁的正厅,白默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旁边随侍的是冰雕沈黯然。 我不由分辩:“哪儿啊?您怎么能跟鬼一样呢?您可比鬼可怕多了,鬼见了您也会吓得魂飞魄散的!“ 白默阴沉沉的脸立马换了一副见鬼的表情:“站在比鬼还可怕的我面前,你怎么不哆嗦呢?“ 镇定!镇定!我深呼吸,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人最喜欢零刀碎割的折磨人,我还不如让他一怒之下砍了我痛快! 张嘴,嗒嗒嗒,赶紧闭上嘴巴,左右看看,见众人皆一脸的怪异,沈黯然的冰雕脸上也有了一丝裂纹,白默痛苦的皱着眉头,见我一脸茫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既然有胆子惹我,怎么还会吓得上下牙齿打颤啊?“ 我怒,没好气的瞪他!对自己的胆小感到无比的沮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起来! 胆子这种东西,不是力气,说有就有的。 怕鬼,很好笑吗? 怕比鬼更可怕的白默,好笑吗? 怕应该是正常的,不怕才是不正常的吧? 沉默。我默。对不正常的人来说,我任何正常的反应在他眼中都会是笑柄! 白默笑够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拿他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睛郑重的看着我,一副严肃的想和我探讨问题的表情:“我们现在来谈谈,你为什么会把这几位的脸都给换了?“ 我用哀求的表情看着他,可不可以不回答啊?这些事,你知我知就好,何必四处张扬,做人要低调滴!特别是做了坏事的时候是更要低调滴! 他不悦的蹙起一边眉毛,很没耐心的样子:“你以为做个宫主很闲的啊?”言下之意是没有时间在这同我闲磕牙。 我咬牙,心生暗恨!凭什么?心怀鬼胎的人应该不是我啊!理直气壮抬头,看见五双怒视的眼,理亏的低下了头:我给你们换脸没错,错的是不该把你们换这么丑! 再次抬头,我笑得妖孽横生,幸灾乐祸:“我听说了一个传闻,据说长着我这样脸的女子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宫主夫人,红纹白玉钗的主人,所以我把众位姐姐的脸换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传闻是多么的不靠谱,那我就说得更不靠谱,以毒攻毒是最好的法子。 白默的脸瞬间白了,眼神诡异,他用古怪的听起来似乎是惊吓过度的声音问我:“你想做宫主夫人?你爱慕我?” 鬼才想做宫主夫人!鬼才爱慕他! 除非我脑子坏了,脑子坏了都不会爱慕他! 但看到他吓得不轻,我不由心情大好,朝他抛了个媚眼,娇娇笑道:“是啊,我连做梦都想着宫主呢!”当然是想着怎么杀了他好离开这里。 他被我的媚眼吓得一哆嗦,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杯,从椅子上立起,赶瘟神似的挥挥手,“你们五个,先回去,沈,天星就教给你去调教,务必让她打消爱慕我的念头,还有,让她以后别再见晚漓了,那种笑,趁早给我收起来!” 说完竟是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急急走了。 众人都撤了,大厅中只剩了我和沈黯然。 我忍不住没心没肺的笑,白默是第一个被我的爱慕吓跑的人! 幸好,幸好我不爱慕他,一点也不! 爱慕这个东西,总是要同希望啊美好啊光明啊温柔啊梦想啊什么的沾上点边,可是白默就像黑暗中放置的一尊冰雕,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着拈花而笑的慈悲,冰冷的慈悲,而连那点慈悲都不可靠,又如何激起我内心美好的感情呢? 但是不知为何,当白默被我的“爱慕”给吓跑的时候,我却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涌起了一种亲近的气息,似乎我们之间,有什么秘不示人的联系? 只是一种直觉。 沈黯然走近了,感觉是另一座冰雕靠近,他用他那冰冷的不太灵活的眼睛看我,问:“你笑什么呢?“ “我爱慕宫主就把宫主吓跑了,你不觉得好笑吗?我原来还以为要挨他一掌呢!”再笑,还是忍不住。 预想之中的一顿毒打换成了一场小胜,本来以为的一巴掌成了俩甜枣,于情于理,我都该乐乐的。 “你最好收起你那爱慕的念头!我会让你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念头的,谁都可以有这个念头,唯独你不行!”沈黯然盯着我的眼睛,冷冷警告。 我被他激怒了,口不择言,“凭什么我不行?切_____”等等,“我同你们那宫主有关系,乱伦?爱慕他就会乱伦?他不是我爹吧?” 沈黯然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爱慕,眷恋般的神情,不过那种爱慕是相较于猎人对于猎物的噬血的兴奋,画家对于副完美的画像的迷醉,他甚直还用他那冷冰冰的手摸了摸我的头,用近乎和蔼般的口气跟我说:“天星,我会让你知道生不如死是怎么写的,你很快就会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 十年以后,我坐在七绝玲珑塔里,吃着精美的点心,喝着热茶看《武林志》消磨时间,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不由拍桌大笑,笑不可抑。 武林志载:祸国妖女天星,倾城之姿,蛇蝎之心,妒悍之性,居之思淫,凡云宵宫徒众,男者悦其意,皆为入幕之宾,女者有姿,皆得其祸而毁面,宫主默堂主沈左右护法皆不能幸免!逆伦判性,人神共愤! 那个人神共愤的我,当时凄苦无比的跟着沈黯然进了刑堂,开始了我可怕的梦魇。 而且,当时曾经温柔的摸过我的那只手,沈黯然的手,不久之后,在我眼中已经与夜叉无异了。 沈黯然 被和谐掉了~~~~~~~~~~ 贿赂 我左手一块绿豆糕,右手一杯热茶,坐在第五号刑室门口,微笑着看沈黯然扒皮抽筋。被活抽筋的是个二十五左右的男子,胸前有刀长疤,不过相信很快就没有了,在沈黯然那双嗜血的巧手的料理下,相信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肉青蛙,丑陋的血淋淋的人肉青蛙。 旁边小桌上的盘子里,还有四五块点心,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按照我最近吃点心的速度,等我吃完了,沈黯然也就会完工了。 我在刑堂已经待了半年,这门吃点心的功夫是跟沈黯然学的。 他能一边剥皮剥的皮不改色,还能一边吃点心吃的不亦乐乎。他有一个专用的点心仆人,每日专门做了点心,在他忙乎的时候拈了一块一块的喂给他吃。 这个变态的男人,更是个喜吃甜食的疯子。 这让我怀疑一件事:是不是大量的糖份可以抵抗恐惧这种情绪? 嗯,有待验证。 等我吃完最后一块点心的时候沈黯然也完工了。我们相互以微笑道别,像一对住在隔壁买菜回来相遇的邻居,而不是看守与囚徒。 “你最近吃点心的速度加快了嘛,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吃绿豆糕了?” “你最近的手法越来越慢了嘛,只不过是扒皮抽筋就得耗去我一盘点心的时间,是不是老了?”我不客气的嘲笑,脸上的微笑不变。 不就是微笑嘛,多抽搐几块肌肉的事,只要控制好面部神经与肌肉。 沈黯然用他活生生血淋淋的手段让我见识过了皮肤下面肌肉如何的抽搐,我只要学会控制。 其实,这一点都不难,想我当初第一次见识他的手段的时候把一块绿豆糕喷得到处都是,实在是太恶心了,在活剥人肉大青蛙的时候吃东西比蹲在粪坑里吃东西更要恶心! 半年以后,我还是是照吃不误,他作一次孽,我吃的点心比他吃的更多。 “我早就说过你会喜欢吃绿豆糕的,会越来越喜欢。”他轻笑,在夜明珠的暗光下阴冷无比。 “你是不是岂图用甜的点心来麻醉你的良心啊?”我忍不住轻讽。这样一日日的枯等,总是不知道他会对我使用什么刑法,神经绷成了一根弦,紧,易断。 “良心?哼,那玩意儿又不当吃,还不如绿豆糕来得实在,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良心吧!”他冷着脸从我面前飘过,转眼即逝。 呃……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如果不做恶魔,那就太有作鬼的潜质了,飘来飘去,走路比鬼更像个鬼…… 关起门,我拉过恭桶,掏心掏肺的开始吐起来,直到吐得一点点心渣子不都剩。 然后,漱口,感觉嘴巴里没有一点绿豆的味道,倒头就睡。 我开始怀念四处掏鸟蛋过活的日子,那东西虽然腥不拉几,可是不会消化不良。 当然,也只能是怀念。 我有半年没有见到过阳光了,不必照镜子也能想象我的脸色,跟沈黯然的差不多。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感觉房间里有个人,转头四下一看,原来是白默。 消失了半年的家伙。 他看起来气色很好,最后一次被我吓跑的神色早已不见,刚刚也许是在深思,看见我醒来,目光闪了一下,又迎回来,眼睛眨啊眨的,不怀好意。 我懒得搭理他,转头继续躺着,看屋角那颗鹌鹑蛋大的夜明珠,光华吐露。 “你想不想出去?”他走过来凑近了问。 我侧头看他:“你有这么好心?”如果真有心让我出去,又何至于让我不见阳光半年呢? “你贿赂我啊!”他认真无辜的看着我。 “我?贿赂你?”真不敢确认,云霄宫也允许此等违法乱记的家伙在此?转尔一想,这家伙是谁啊?云霄宫他是老大啊! “是啊,我等了你很久,你就是不肯来贿赂我,我只好自己跑来了。难不成你觉得我云霄宫中是什么狗屁清正廉明的地方?又不是国家机器,又没有政客,那需要讲究那些东西!”他振振有理,光明正大的索贿。 我靠!干嘛不早说?! “不然,你以为我这云霄宫是如何建起来的?”他斜睇我一眼,不屑与同情兼而有之,不屑我的鲁钝,同情我的单纯。 我再次上下打量自己一次,衣衫鞋袜全都是他所给予,有形的资产一件也无。 “你看我全身上下可有值钱的东西?”真是沮丧,无比沮丧。如果不是白默,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如此的穷。 罪过啊罪过,原来贫穷也是一种罪过。 他拿白眼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就跟打量叫化子没什么两样。 我被他打量的气势全无,默,默完了想起一件值钱的。 “要不,我把我的脑子贿赂给你算了,我师傅都夸我的脑子好使。”很有点谄媚的看着他,忐忑,还从没听过有人拿自己的脑子来行贿的,我也算,也算前无故人了吧? 只要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别再吃绿豆糕。 白默露出个恶心的表情:“咦,我不喜欢吃人脑,人脑肯定不好吃,要吃脑子我还不如吃猴脑呢,那东西,”他做出无限回味的样子,末了评价两字:“鲜美!” 我被他气得险些背过气去,我就不能指望这人正常的跟我说句话。再怎么说,我的脑子也属于无形的资产,那价值,不可估量的,岂是这种目光短浅的变态所能理解的。 “你除了吃还惦记什么?”我忍,我忍,我再忍!忍得咬牙切齿,牙齿碎了往肚里吞! 他的眼神立马放绿光,我心中涌上一种不好的直觉,这厮莫不是惦记上我什么了?可我通身上下连跟针线头都是他的呀。 “我听说你给自己找了个婆家?姓东方?”问的倒是宛转曲折。 “是啊,我又无父无母,难道终老一生?”把这问题踢回去,直觉这次没有这么好打发。 “那倒是!”他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好歹你也是东方家未来的三少夫人了,东方家总要拿点像样的聘礼来吧?既然你无父无母,那我云霄宫也算是你的娘家了,我听说东方家有一颗稀世之珠,不如聘礼就这颗珠子好么?” 我怒!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厚颜无耻,恶劣卑鄙了,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强咽下这口气,作出个愁苦的表情:“你也知道这三公子本来是不愿意的,我给他下了相思噬骨才同意了的。” 下了相思噬骨是真,他同意却是假。东方寒不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估计心里也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白默见我搪塞推脱,却也未见不悦,只是懒洋洋的起身,丢下一句:“我不管你用何种方式,等你及笈下山,都要给我把那颗珠子弄上山来。我听说那珠子叫什么紫什么珠,用偷用抢用骗还是用美色,你自己看着办!”准备出门去。 我忍……我忍……我忍无可忍了,眼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就要走出门去了,那样优雅的,仿佛每迈开一步都有一万个人在背后顶礼膜拜似的。 我真想一拳打倒再在那白衣上踩几个脚印子…… 啊啊啊啊啊…… 鬼使神差的我真就一拳打了上去,拳头刚刚沾到那软软滑滑凉凉的料子上,衣带当风,砰,晕头转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丢出去的沙包,还没惊呼出口,就落了地! 白默转身看我,微笑,心情奇好,“我就要那颗珠子!要定了!”执拗的语气,孩子似的无赖,执拗,可恶! 我无法打败的可恶! 这样悬殊的力量,让我甚直忍不住悲哀。 悲哀之深之重,让我忘了被摔出去着地时的痛楚,还有那甚直谈得上喜事一件的我可以离开刑堂下山去的消息。 头顶,夜明珠散发着终年惨淡的白光,隔壁刑房里传来低低的如野兽负伤的呜咽,这个世界何其可怕! 谁家小姐 沉重的白色石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金色的温暖的阳光霎那刺痛了的我眼睛,我闭上眼,再睁开,还是很痛,只好转身,背离阳光。 里面陈腐血腥的气息和外面阳光的味道纠缠,在空气中飘离。 里面缓缓飘来一个人,只不过,这次他飘的很慢,手里竟然还拎着个盒子,而不是人皮,可真有点奇怪。 他飘过来以后,直接把盒子塞进了我怀中,然后停下,冰冷的眼珠转了两转,开口:“送你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应该扔出去,第二反应是最好扔得远远的。 你有见过阎王送礼的吗? 就算见过,估计不是刀山就是油锅吧? 或许我的想法直接反应在了眼睛里,沈黯然冰块般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裂纹,破天荒的好心了一回:“里面是一些包好的点心,还有一面镜子。” 绿豆糕?抓狂…… 镜子?我容颜不整吗?需要这玩意儿吗? …… 抬头,挺胸,深呼吸,既然是临别,怎么也要明白一回,壮着胆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你要给我选的刑法是第几间刑室里的?” 这次,他冰冷的眼珠差点变成一堆碎冰掉下来。 “你不知道啊?原来你真是迟钝啊!”挫败的叹息,“你说凌迟一个人的精神还是让她的肉体疼痛更能折磨人?你还是出去了照照镜子吧!还有,你每天吐的绿豆糕怎么比吃进去的还多啊?” 我怒,原来他早就知道我逢吃必吐,却还是心怀叵测的看着我吃,连我的胃也不放过……怒……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飞起一脚踢过去,竟料之中的失蹄…… 然后,掌风袭来,我朝后一闪,就在刑堂门外了,白色的石门无声合上,隔绝了里面那阴暗血腥惨忍的世界。 我倚着石门缓缓坐下,阳光很好,暖暖的照在我身上,像一双温柔的手,只有眼睛适应不了这种温度,有点酸有点涩。 打开盒子,果真有一面菱形花镜,下面是包好的一小包点心,胃习惯性的翻腾着,抽搐。 拎起点心包看也不看的扔出去,沈黯然大概也没指望我把这包点心吃下去吧。随手拿起镜子,“啊……”这,这还是我吗? 镜子里的人青白着一张脸,肤色和沈黯然的一样可怕,一双深黑的眼眸死水微澜,此刻正泛起惊恐的水光,发丝凌乱,嘴唇也是白色的,就像一只女鬼…… “啊……”\我再次忍不住尖叫。 沈黯然真是达到目的了,我真被他折磨的容颜枯槁,如果再学他飘着走路,那就是一只真正的女鬼了。 终于明白沈黯然为什么从来不好好走路,都已经长得像鬼一只了,为了配合观众需要,还真应该飘着走。 我那样惊恐的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丑的事实之后,是无暇顾及那包被我随意扔出去的绿豆糕的归宿的。 扔了镜子,我自顾站起来,尝试着走路用飘的。 其实,也不难嘛。 看看,前面就吓住了一个,一身黑色的衣服,被我吓得施了定身法似的,更诡异的是一头一脸一身的绿豆糕点心碎屑。 疑似,疑似我扔出去的那包点心…… 我继续飘,假装无视。 我可不想刚出来就挨鞭子。 “天星。”尉迟的追魂一叫。 “啊?”佯作才发现,我热情的上前,“师傅,您这是怎么啦/?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哈……真是好久不见……” 顺势拿袖子抹他一头一脸的点心渣子,疑惑,那细如牛毛的暗器以尉迟的身手都躲的过,这么大包的点心他躲不过? 没道理啊! 在我热情的攻势下,尉迟竟然没发火,表情僵硬身体僵硬的任我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点心渣子,目光怪异。 我笑,尉迟眼中映出一个狞狰笑着的女鬼,赶紧打住了笑,像鬼一样的笑还是很可怕的,估计尉迟是被我吓傻了,所以才被点心击中,一言不发吧? 我一声不吭的打扫完了点心渣子,转头就走,身后传来尉迟的脚步,我一咬牙,飘。 “天星,你跑什么?后面有鬼追着吗?” “尉迟师傅,你追着鬼作什么?”我苦笑,反正没人看见。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但是脚步声依旧。 良久,看得见医阁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只是看看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没有宫主的命令,谁都不能擅入刑堂。” “天星,你怎么会认为自己像鬼呢?你一直很美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低到我几乎听不见了,还是有一句飘进了我的耳朵:“就算是鬼你也是最漂亮的女鬼……” 这,算是夸我还是骂我? 转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我拖着孤零零的影子在花树间走过。 大白天的,难道是我遇鬼了? 医阁的门大开着,放眼望去,又一个半年,星月交替,阁里也改天换地,锦绣花丛,再不似往日我在时那般荒凉颓败了。 门口守着的仆人看见我,脸色僵白了一瞬,恭恭敬敬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我跳,再跳一次。 啥时候这些仆人如此待见我了?师傅以前在的时候他们就当我是医阁收留的小猫小狗,带搭不理的,师傅去了刑堂积于我的“淫威”,连跑带溜都不见了人影,留我一人饿肚子。 这从刑堂兜了一圈回来以后连称呼都变了。 “小姐?不知小四叫得是哪家的小姐啊?”我微笑,用女鬼式的标准笑脸。幸好这仆人是旧时仆人,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小四许是被我的表情吓怕了,低着头似乎有点打摆子的迹象。 我心情奇好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大剌剌唤一声:“来人_____” 立时有个小厮站在了门口:“小姐有什么吩咐?” 又是小姐! 我朝那小厮微笑,带点邪恶的心思,笑得那小厮不知所措,吐出几个字:“本小姐要洗澡,热水。” 那小厮忙忙的去了。 怎么说我也是从阎王殿上回来的,想是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散尽,再衬着小姐的称呼,自我感觉有点得势小人味道。 梳洗完毕之后,我去见鬼手师傅。 沿路仆人指点我说他在药草房。 我心下疑惑:转性了?他一向是不愿去打理药草房的,我来之前不知怎样,但我来了之后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要什么,他只管拎着一把带血的刀子很是威风的下个命令,吐出一串药名,转身继续忙活去了。 话说,我的这位不会武功的鬼手师傅是比较嗜血的。 药草房里,四处散落着光明盐,凝水石,知母,委蛇什么的,整个场面就像被打劫过的一般,在这些、杂乱的药石间埋头苦翻的是个披散着头发的中年男人。 “师傅,你被人揍了?”我笑,反正比这恐怖的笑他都应该见过。 师傅狼狈的从一堆药箱里面抬起头,眸底布满血丝,“天星你来帮我找找锁阳,我找了几天了,放在何处?” “师傅你找壮阳药做什么啊?”我大奇。锁阳是极品壮阳药,比肉苁蓉和列当更为难得。 鬼手师傅脸上疑似红云一块:“原来你知道啊?我记得没告诉过你锁阳的功用啊?”挠头,墨发纠结成一块破抹布。 我得意的笑,这间药草房里收集了天下可以入药的东西,其中就没有我不认识或者是不知道药性的东西。 我走过去,花了一个时辰在一个角落的盒子里找到了锁阳,然后,同师傅一起出了药草房。 迎面走过来了个陌生面孔的小厮,见了我们,俯身问好:“阁主好,小姐好!” 师傅面色怪异的看他,看完了他再看我,问道:“谁是小姐?谁家的小姐?谁让叫她小姐的?“ 我也诧异:原来叫我小姐师傅并不知道啊,还以为是师傅转了性,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我就知道这宫中没一个好人…… “是宫主吩咐的,还说以后都这么叫天星小姐了。“ “他又想整个什么妖蛾子?”鬼手师傅愤愤不平的说,完全不在意身旁的仆人。 我的心里缓缓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每次碰到白默,就不会有好事情发生,这一次,在宫中把我抬得这样高,不知道又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越来越有种掐死他的冲动了,如果掐不死他,那就掐死我自己算了! 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同时存在于一个空间。 绝不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国庆节嘛,良心有点不安,应该发点过节礼物滴,就这一点,表打我哦, 飘走…… 下去继续挖。 还有更新的事,国庆嘛,可能会不定时,因为有不定时的活动,原谅! 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云霄宫下山的路,该怎样才算妙呢? 众亲帮忙想想…… 大牌侍卫 揽云阁正厅。 我探头进去,白默正悠闲的坐着喝茶。 在他身旁侍立着五个女子,面目陌生。 “天星,过来,就等你了。”白默以亲切的领导人的形象开始了今天的友好会见。 我只好慢慢磨蹭着进去了。 心底鄙夷:这厮不知又想出什么招来整我? “你们五个,过去参见自己的主子吧!”他朝那五位女子挥挥手,那五位女子齐刷刷过来行礼:“参见主子。” 我细细端详:这些面孔有点熟悉_______不是我的五位师姐吗? 呃呃呃…… 我跳起来,避过她们见礼,直接跑到了白默背后。 这下总成了吧?这样的侍卫我可不敢收,见她们面色不善,估计还惦记着毁我脸蛋那茬呢,虽然我很穷这不假,也想使唤人,享受一下当大爷的滋味,可收五个视我如仇敌的人,估计睡觉都不安稳! 白默发长三尺,乌黑闪亮,就跟缎子似的,男人长这样一头黑发,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暴殄天物的事他做得多了,估计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 我听见他轻微的笑声,就跟一只耗子偷到油似的,“天星,我已经传话下去了,我百年之后传位于你,所以你就是小宫主了,我云霄宫的下任宫主怎么也不能太寒碜了,正好你喜欢这五个,就收了她们吧?” 我喜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们啦? 难道她们那无法掩饰的狂热的冒着复仇蓝光的眼神在你眼中也是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废话俺就不多说了! 我挥手一掌,向那三尺乌发的脑袋上招呼,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暴殄天物了。 我的手堪堪贴着一匹黑色的华丽的无比柔软的缎子滑了过去_____就是没有找到着力点…… 白默讶异的放大的脸就在我的面前:“天星,好好的说说话,你这是怎么啦?你就这么等不到我百年之后啊?” “你这妖孽,估计我死了你都死不了!”我愤愤的吼,人在愤慨之下总会冲动一次的。 冲动是魔鬼啊! 我还来不及后悔,他已经点头了,若有所思:“你如果再这样冲动,肯定是比我早死的!” 我倒! 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死了! …… “我已传讯下山:江湖中人都已经知道你是下任宫主了,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会被人耻笑的!”他摇头晃脑,道学味十足。 “江湖是个屁!”我气极败坏。 “嘿嘿”他笑,神鬼莫测,“过两日你就去见见这个屁吧!” 我就知道:这才是他的目地吧! “顺便到你的夫家东方世家把那颗紫什么珠的给我拿回来!” 我张了张嘴,却被他抢先一步:“别说’拿个屁’了,女孩子说粗话终究是不好的,更何况你还是下任宫主,要注意形象,形象!” 无语。 “看看,这孩子头发都乱了。” 他温柔的几乎算得上慈详的抚摸了下我的头发,把鬓边的散发顺回去,我感觉发上被他轻簪了一件东西,“漂亮吗?” 他转头问那五位师姐。 五人表情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嘴巴里都可以塞个鸡蛋了。 什么惊讶的事让她们来不及掩饰表情? 我以眸光相询,梅昭立马闭上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虹影,青鸟,渔阳,紫月也在我的目光中闭口不语。 摸头,温润的玉质的,那是什么? 红纹白玉钗? 我直视白默,真诚的,诚恳的,郑重的:“宫主,我决没有当宫主夫人的非份之想!只要您大发慈悲,赏我口饭吃做个小丫头就行了!” 白默的手指僵在了我的头顶,神情尴尬,莫名复杂,“咳,咳,虽然这件钗的确是宫主夫人的信物,但是呢,我决没有想让你当宫主夫人的意图,你放心?” 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苦笑:“可我也没有当小妾的愿望啊!” 他为难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愤慨,坚决勇敢的直视他:“通房丫头就更别想了,死都不要!” 他被呛到,后退,七窍生烟的样子,良久,厅中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呼吸终于平顺了。 “今天你先下去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一个人在药草房里奋斗了两个时辰,一身臭汗,还是没能把所有的东西归类放好。 不得不说,鬼手师傅的破坏力是巨大的。 回头,我的五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正团团挤在门口,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那个,梅昭,你过来帮我整理一下东西。”我坐下,喘口气,拿袖子抹汗。 梅昭上前一步,虹影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小姐,我们只负责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是:小姐,我们只负责替你挡着敌人,不会负责别的杂事,即使你累死了,那也是自找的,我们只负责袖手旁观! 我咧嘴,假笑,然后继续干活。 心里把白默诅咒一千遍,犹不解恨! 这都什么侍卫啊,简直个个是大爷。 我其实并不相信白默是真的要给我五个侍卫,明知我们之间有多大的芥蒂,却如此安排,摆明了是不让我好过嘛。 吃饭。 我端起碗,看着面前站立的五个人,皆直勾勾看着我,忽然间胃口全无,好吧,我承认我受不了如此关爱的眼神,自从来到此处,除了沈黯然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我吃绿豆糕之外,就算是饿死了也没人如此看着我的。 “你们吃吧!”我无力的挥挥手,起身。 出门之前,回头看,我的五位侍卫正大爷似得坐着,津津有味的吃着我来此地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欲哭无泪啊! 我去找白默,简直等不及明天了。 愤愤:“你要么就别给我侍卫,给的这都是什么人啊,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不好过吗?” 他对我的质问无动于衷,点头笑应:“是啊。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呢?” 我提气,捏拳,想捍卫我的尊严,想到每次捍卫尊严的结果,只好一言不发的走开。 我发誓,有一天,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决不! 第二天起床,梅昭给我拿来一套繁复的月白色衣裙,袖口有大朵的木兰花,裙边也是,虽然是用同色的线绣的,但一眼看去,总让人怀疑这些花是长在衣裙上的,闻起来,竟然还有木兰的香气。 “宫主让主子换了这套衣服。” 我想也是,如果不是白默,她岂会来为我更衣? 梅昭面无表情的帮我穿起衣裙,帮我挽了个流云髻,然后小心的帮我簪起红纹白玉钗,镜子里的女人苍白浅淡,只有一双乌瞳,黑得惊人,星光点点,月影绰绰。 这个,就是我吗? 我的身上常年浸着药香,抬起衣袖细闻,这衣服上竟真的有木兰花的香气。 一侧头,镜子里映出梅昭秀气而陌生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我只好佯作不知,起身去见白默。 这样隆重的装饰,不知要见的是什么人? 而那个人,将会揭开我来到此地的秘密吗? 一路边行边想,只到手心的痛楚传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紧张的沁出了一头一背的细汗,摊开手,四个深深的紫色的用牙印,还好,还好,没有流血。 否则这月白衣裳可就毁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呵呵,凌波啊,怎么会失望呢?其实是瞄了一眼随口问问滴,反正你是那个喜欢看我文文的凌波就行了,来抱抱!亲亲! 还有悠,牙牙,各位潜水的亲们,国庆快乐! 良心发现,准备好好更新了! 谁是白默 云霄宫中素来有处禁地,那就是历代宫主的寝阁。宫中殿阁皆以馆阁谓称,实是云霄宫除了正殿议事厅外,其余皆是玲珑小楼,犹如星子,散落四处。 跟尉迟谨学了阵法以后,我才明白这所有的小楼皆按“星罗阵法”所建,此阵暗合天相星术,若不是宫中之人闯进来胡乱行走,搞不好就会丢了小命。 我穿着这身锦罗绣裳来到揽云阁,身后是五个侍卫,垂眸敛首,随侍左右。 白默看见我,眼神在我身上绞住了似的,乌云翻腾,暴雨狂风。 我试探:“我不是你的仇人吧?” 白默霎时收了满天乌云。这人,也太能作戏了吧? 倒是他身后随侍的尉迟只定定看着我,让我想起他那天一身绿豆糕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白默起身,下令众人都不许随行,只带我一个离开。 一路无话,我们到了宫主寝阁流云阁,但见花复叶繁,锦绣天地。 我踟蹰,站在门前不肯进去。 一脚踏进去,将是个怎样的秘密等着我呢? 在宫中,知道秘密而又能保守秘密的只有一种人,埋在土里的…… 我忍不住哆嗦:我还不想被埋进冷冰冰的土里啊,我还没有玩够呢…… 白默转头看犹豫的我,笑得一嘴的白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寒,我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牙根滋的就冒了上来,这笑,这笑简直就是夜猫子的笑嘛。 “你不敢进去?“ “有什么不敢进去的?“ 我昂着头,一脚踏进了云霄宫传说中的禁地: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过就是夜明珠比别处多点,陈设比别处华丽点,点心比别处精致点嘛…… 白默直接拉我进了内室,内室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把我钉在了原地。 看了又看,一颗心上蹿下跳,在腔子里不肯安生____那幅画上的女子乍一看就是眼前我的,只不过脸色比我的红润,眼神明亮,但这衣服发饰甚直头上的红纹白玉钗,无一不似。 我把质疑的眼神转到白默脸上,如无意外,这副画像决对跟我有着重大的干系。 “这是你娘的画像,上柱香吧?”白默神情平静,犹如潮息后的大海,所有悲欢沧桑过往皆在眼神后面,至少此时,我看不透他的心思。 我强辩:“她不是我娘!”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假如这个女人真的是我的娘,但却挂在白默的阁里,那白默算我的什么? 他不是我爹!至少这点我很肯定。 亲生父女之间,总有一种不能抗拒的微妙的感觉,我和白默之间就没有。 那么,他是我母亲的情人?因爱生恨? …… 白默不耐烦了,“你到底上不上啊?” 我忙不迭的点了三烛香,拜过之后去插,抬头,却被惊吓,一屁股坐到了地下:那个美人图,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都很正常,可是刚刚,我看见那美人的眼睛在动,十足的真人眼睛!甚直还有长长的睫毛…… 好可怕呀…… 我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寒意如一只缓缓爬行的蛇一样咻咻叫嚣着从后背爬了上来,张张嘴,声带忽然之间就哑了,一个“怕”字卡在喉咙里吞吐,徘徊,就是吐不出来…… 白默笑得不怀好意:“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带你来见的人!“ 呃……一张可以转动眼珠的画……大白天…… 我汗出如浆,汗毛集体倒立,全神戒备…… 实在是恐惧到了极点,惧怕的再抬头去看一眼画像:奶奶娘啊!这位美人,如果你真是我的娘亲或者是别的什么亲人,也不能这样还魂来吓我吧? 咦?那双眼睛又变成了画纸上的眼睛,虽然也是墨黑莹亮,但终究是拿笔画的,不及真人的眼睛来得清透。 难道,是我的眼花了? …… 白默不知启动了何处机关,那张仿若真人大小的画纸轻轻移开,原来那张画是紧贴着一块薄板的,薄板之后是一个向下倾斜的地道口,仅容一人通过,地道口透出里面夜明珠的光华…… 这人真是暴富的过头了,随便一处都镶嵌着翠玉底座,座上置着夜明珠用来照明。 他拉着我的手进了地道,越往下走潮湿的越厉害,不知为何,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厉害。我回望黑黢黢的地道入口,门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就轻轻的掩上了,无声无息。 我们走的并不快,走了没多久,地道就到头了。 一个白色的柱子立在地室里,轻纱衣袂白发,竟然是个人,发丝银白,和身上的白衫混成了一色,竟然分不出谁比谁更白。 地室里有着更多的夜明珠,一室光华倾泻,宛如白昼,只不过这光华过于幽凉冰冷,没有太阳的温暖。 那白色的人缓缓转过身子,我……我……老天呐,这人除了长着一头如雪白丝,五官竟然和白默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由于长年生活在地底下,肤色白的几近透明。 “你……你……你还有收集男人的嗜好啊?和你长得像的男人可真不幸啊……”我颤抖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发表见解。 那个不幸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幸,只是一径盯着我看,神情隐现激动,不确定,诸般复杂,一一从眼中掠过。 白默瞪我一眼,似乎对我贫乏的想象力深感不满,“哥哥……”转头,他朝白发不幸男叫道。 那男人漫不经心的唔一声,眼珠子还没有从我的身上移开。 咦,原来这人是他的哥哥啊…… 奇怪的是这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很亲近的气息,我就像狗儿似的嗅着他来回的转圈,一圈,两圈,三圈…… 两个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了,朝我齐问:“你闻什么?” 我磨蹭,“你住在地下这么久,居然没发臭啊?” 两人的脸色均不同程度的变了,但我总不能说我在这个男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吧?跟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的长得奇怪的男人这样说他会不会误解啊? 白默忍无可忍:“天星,他是你爹!” 嘎……我当场呆掉…… “他是你爹!“白默难得的再次重申,从来没有过的和颜悦色。 我转圈,再转圈,继续转圈…… “你转什么?”还是白默沉不住气,再次发问。 “唔,原来爹就长得这样子啊!”我感慨,自从知道这世上还有爹娘一说之后,我虽然没什么大的反应,也还是很好奇他们长什么样子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除了一头白发之外。 那个被白默指认做我爹的男人终于有了头疼的表情,当年这种表情在风笑天脸上出现过,因此我记忆比较深刻。 “她是不是脑子比较不太好使?“那白发男人温和的小声的侧过头问一旁石化的白默。 白默挤出一个尴尬无比的笑容。 “你是我爹,那他呢?”我手指白默,转头问那怀疑我头脑有问题的“我爹”。 “是你叔叔,我的同胎弟弟!” 我神情激动,心跳过速,近不及待的扑向了白默,狂喜的,“叔叔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认我啊?“ 白默向后退了一步,对我的激动完全不能理解,此时此刻,我不是应该抱着亲爹大哭一场,来段亲子相认吗?怎么扑向他这个不相干的叔叔了? 我当然要扑,当然应该扑!我很早就想这样做了,我发誓! 至于亲爹嘛,晚点认也可以,再说是不是亲爹我还没有确认呢。 我一扑之下把白默抱了个满怀,两手勾着他的颈子,头就挨到了他清凉诱人的脖子啦,啊呜一声毫不客气的咬下去,口中立时一股血腥气蔓延开来,在他的身子僵了一瞬,还没有确定下瞬间甩开我还是给我一掌的情况下,尤其是在他的哥哥面前,我已经转投他怀,反身扑进了背后的白发男人,抬起我纯洁无辜的大眼睛,连嘴巴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认真肯定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我爹?你叫什么名字?” 直接忽略到背后的危险,我就不相信在“我爹”的眼皮子底下白默会对我怎样。 “我叫白默。”他笑得温暖和蔼,类似于冉修师傅的笑容,让我安心,不必设防。 呃…… ……我转头,看背后正愤愤皱着眉头看我的男人,衣领处有血迹蜿蜒而下,似乎我咬得不是什么好地方,流了不少血…… 心虚的低头,再抬头看叫白默的男人,“那他是谁?” 倒底哪个才是白默啊? 一团浆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今晚准时来报道! 多了一个收藏,呵呵。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凌波啊,那个,好好更新就是保持两天一章或者一天一章。 这两日没更是电脑被别人霸占了,今晚拼了老命才在零点要回来,加紧也只写了这些! 明天某人要是再跟我抢电脑,偶就跟他拼命! 爬下,晚安! 流云散尽 被称是我爹的男人白默说:“他是白言。” 白言此刻神情平静了一些,正在止血。 我有许多话都想问问,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拣最直接的问了,“外面的那张画像真是我娘?” “是的。” “你被他关起来了,那我娘呢?” “死了……”真白默黯然,还是很老实的回答。 我们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真白默就坐在我的左侧,白言坐在我对面。 “哦,是这样啦,他,”我一指白言,“你的亲弟弟,禽兽不如,觊觎你的权势,爱慕你的老婆,嫉妒你的一切,所以就想个法子把你关起来了,致使你妻离子散,一无所有?”我拍拍手,在白言杀人的眼光中得出结论。 ‘我爹’神情古怪,隐忍笑意,点头,“你说的有点出入,除了不爱慕你娘之外,别的都可以这么说。” “谢谢夸赞!“白言冷冷点头,牵动脖子上的伤口,不由扯了一下嘴角。 疑惑,我有夸他吗? “他是谢谢你夸他禽兽不如!”‘我爹’好心帮我解惑。 这个词,是夸人的吗?我一脸的问号。 喃喃:“可是你们也不能凭着长的像就认定我是白家的人啊……” 当然,内心深处,我还是有一半意愿希望自己是白家的人,因为如果不是白家的人,白言或许就会把我弄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折磨,虽然当白家的人不是多光荣的事,事关性命,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当吧。 白言冷冷道:“你胸前有一朵呈梅花状的胎记。” 我腾的跳起来,破口大骂:“说你是禽兽不如还真没说错,既然有可能是我的叔叔,为什么还偷偷看我洗澡?” “侍女看的!你刚来昏迷的时候。”他满脸的不以为然。 这次我还没有跳起来,身旁就蹭跳起来一个人,挥手就向白言攻去:“原来你早就知道天星是我女儿……” 白言跳起来,“是你的还是冉修的,谁知道呢?” 冉……冉修…… 我恍若被雷击中,这个消息对我打击太大了,不怪白言曾说我母亲是水性扬花的女人,原来连我的身世都是个难以启齿的谜。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 两大高手过招,我这个小喽罗是没办法挡开的了,只能跃上去拦着白默,他对我看起来良善一点。 屋子里本来就逼仄,两人已经来往了十招有余,一阵乱响,在我拦下他们以前,四处的夜明珠已经被打碎了大半,半室幽暗。 “你们两坐下说清楚,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默被我所阻,撤了掌风,白言见白默不再动手,也停了下来。只是桌椅已经被毁,只能站着。 白默看着我,在半室微光下终于剥开了他表面的冷清,“天星,你真是我的女儿,是我和你母亲亲生的女儿,只是你一出生就被白言送走了,你母亲大怒之下去寻你,结果……结果在半路上因为身体原因过世了。” 白言轻哂:“天星,你母亲流云生性风流,和冉修青梅竹马,后来遇到我哥,春心萌动,和冉修成亲当日随我哥离开冉府,一个成过亲的女人,谁知道你是冉家的种还是白家的种?” “住口!我在洞房之夜劫走了流云,她本来不肯走的,是我打劫了她。是不是我的孩子难道我不知道吗?”白默大怒,几乎又要打起来。 我……我…… “你打劫了我冉修师傅的老婆也就是我娘?我娘不是你的老婆?”我小心的确认。 这个人,真是我的爹吗? “流云既然被我抢了来,就是我的老婆,怎么还会是冉修那呆子的老婆呢?”白默洋洋得意,仿佛当年一幕重现一般。 我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冉修师傅养着一个自己情敌的孩子;白言恨我,因为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的种,连带着又恨我的亲娘…… 只是,我又如何到了冉修师傅的身边呢? 这个世界何其荒谬啊…… 我相信白默所说,他是我的亲爹,这样的亲爹,理直气壮的打劫别人的妻子,自己喜欢的就抢了来,原来白言的变态也不及他一半…… 我有些虚弱的问白默:“这十多年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白言怒,指着白默:“我只是关了他一个月,他竟然死也不肯再出地室了。” 白默淡淡道:“除非你能令我女儿和妻子一起归来,否则我是不会再出地室的!” 我笑,再笑,原来是这样,白言四处搜集像我母亲的女子就是为了能让白默出室。 “我已经受够了你这冷森森的云霄宫,我不要再做白默,我是白言!我再也不要做一个人的影子!”白言脸上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狂躁,他来回激动的走动。 “天星已经归来,你也该出去了!” “流云呢?我的妻子流云呢?”白默痛楚的,几乎是责问着白言。 我忍不住的笑,是真的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身世如此不堪,年少无知的我还傻笑着说:“师傅,你给我娶个师娘回来吧!” 师傅师傅,这些话,这些恩怨纠缠,此生此世,让你郁郁寡欢,对着我这个情敌的女儿,你是何感想呢? 是不是也会有白言那样的念头呢? 是否有那种恨,年少轻浅,我毫无所觉…… 我的出生,注定了一段孽缘的不可解,恨大于爱…… 白默过来牵我的手,肌肤与肌肤的亲触,那透明肌肤下是血脉的相承,我笑的忍不住呕起来,为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感到恶心…… 从来没有过的难以忍受! 恶心…… 我只是一个私孩子! 我轻抚白默的手,我父亲的手,我的父亲,看着他的眼睛,他关在暗室里一十五年的眼睛,黯淡透明,偏执,任狂,还有让我心有痛楚的_______绝望,是因为我的母亲吗?他固执的不肯出去,是因为出得这方暗室,此生所爱已渺无踪影了吗? 我轻声道:“白默,流云已经散尽!” 然后,放手,决绝的,转头走开! 感觉胸膛里有个地方痛得缩在了一起,然后松开,再缩起来,再松开,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痛楚,像白默的眼睛,他那么殷切的眼神在我说出那句话之后瞳仁猛缩,泛出的痛楚就像我心脏的痛楚一样。 原来,我们真是父女,至少痛的时候是一样的。 流云散尽呢…… 我还是忍不住笑,标准的妖孽的笑,冷屑娇艳,勾人魂魄,颠倒众生…… 我相信,我有这种资本! 既然我生来就是个妖孽,有个夺人亲妻的父亲,那我就做个真正的妖孽吧! 反正就算我不做妖孽,别人也会叫我小妖孽的! 一步一步,我走进幽光黯淡的通道,一步一步,仿若我以后的每一步,仿若我的后半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昨晚写到一半,被人赶下机,抓狂ing…… 今早赶紧起来补上,奉上一章! 怒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妖女真正的生成啦! 当然,做妖女要端正妖女的心态! 下章预告:下山啦,啦啦啦,帅哥帅哥我来啦! 卷尾:下山之路 万仞断崖之前,我静静站立,衣袂翻飞,一如思绪。 旁边站着白言_____不,出了暗室,他就是白默。身后是他半强迫我收的五个侍卫。 出得暗室,云霄宫主白默召集各堂兄弟,宣布了一件事:天星乃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从今日起即是宫中少主。 我当着众徒众的面极煽情的扑上去,亲热的叫着“爹爹!” 白默向后要缩,在底下一片密密交织成网的眼光中强忍着嘴角的抽搐由我抱了一下,身体很僵。 我的眼风扫过他的脖子,微笑,对他的表现满意极了。 之后他就很坚决的要把我打包下山。 我对下山的路始终好奇,他却把我带到了断崖前。 “天星你就就早点下山吧,我不送了!他贼笑,挽着手中一个蓝色的包裹,“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多谢爹爹!”我娇笑,打算扑上去再给他一个临别的拥抱,反正前面无路,估计他是逗我的吧。 白默露出恶寒的表情,毫不留情大袖一挥就逼得我退无可退,眼看着他恶质的脸在上面消失_____他居然有胆把我打下了山崖! 我慌乱恐惧都不足以尽述此时心情,身体就像一片树叶瞬间凋零,山风猎猎,衣袂飘飘,我尽力想控制下坠的速度却是很困难,慌乱之间向下看去,也不知道我下落了多高,但下面有一个可以放两辆马车的平台,平时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 平台之上有两个小点,黑乎乎的却是人的脑袋。 我硬生生打了个旋,挥出手中丝练,向靠近平台之处的铁桩挥去! 好险啊! 还未落地,平台之上的两人上前见礼:“参加小宫主!” 我抚胸,压下翻腾的情绪,抬头,居然看见了天仙下凡! 五个衣衫颜色各异的女子以不同的姿态翩翩而来,衫裙翻飞,端得漂亮! 然后,仙女下凡尘,仙气尽除,又成了我那五个其貌平常的侍卫,只不过脸色不佳,青青白白,想是惊吓不小! 我忍不住笑:“你们也是被推下来的?” “是!”虹影答。 我再笑,白默是个天生的坏蛋! 有的人坏是后天所养,而有的人骨子里就是个坏蛋。 无疑,白默属于后者。 啪! 头上一痛,一物挟带风声而下,从我头顶落地,骨碌碌掉到了平台之上,闪过一道光华,落下了悬崖。 我傻眼,朝上看去,一道明珠雨,这,这是什么景像? 那个疯子这么有钱? 明珠雨下完了,晃晃悠悠飘下来一个蓝色的有点眼熟的包袱皮,丝练一卷,到了怀中。 包袱皮上还有张白色丝帛的小纸条,上写一句话:“天星接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路费!” 抓狂啊! 真想爬上去再咬他一口,白言你这个混蛋! 我相信他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回头,怒目那两个崖下的守卫:“还有没有上去的路?” 一个答:“有是有,不过此处的门轻易是不开的,机关在崖上面!” 机……机关?门…… 那是什么东西? 我疯了似的扑上去,把平台上触手可及的石壁都挨个敲了一遍,悲愤异常的发现确实有一个地方是中空的…… 有路不走,他把我推下崖,吓个半死…… 啊啊啊啊啊…… 我愤懑异常,对着高高的云霄宫抗议数声,连飞鸟都没惊起半只…… 那两个侍卫哗啦啦从平台旁边拉动铁链,良久,面前盘了好大一盘铁链,缓缓上来了一物,形如斛,却不知比斛又大了几倍。 我们六个人坐在大斛里,大斛稳稳斜下,原来是底下装了轮子,斛口又有固定的链子,斛身又有链子牵着大斛,可以把大斛从下面牵上来。 此情此景,有点诡异诶,不是粮食的我们坐在一只斛里…… …… 岚雾散尽,山风吹拂,大斛停在了一座一面有着悬崖的山顶,下面也是铁桩,四个守卫。 我们六个人空着十二支手,向着山下爬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 两天没更了,良心不安滴说! 别的俺就不说了,说了真的也好像是借口! 不过呢,今晚俺还会补上滴!谢谢各位亲的等待和支持! 还有,那个,本来说早就下山了,拖拖拉拉今晚才下山,俺这就奔山下去了啊,有砖头的千万先别丢! 今天居然又有亲冒泡泡了,俺就不多点名了,来来来,抱抱,握爪! 美色当前 满大街人来人往,我们六人十二只眼睛都忙不过来似的滴溜溜乱转,小贩的叫卖声,各种吃食的香味夹着马车驶过激起的尘土都带着人间的温暖,无比亲切。 走了两天两夜的山路,这是我们到达的第一座城:云州。 我看看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头上的红纹白玉钗。 而我的五个侍卫也是如此。 “你们谁去想办法弄点钱去?”我使劲吸了一口对面酒楼飘来的酒菜的香味,嗯,越闻越饿。 “少主,付钱的事一般都是主子们的事,跟我们无关。”虹影冷冰冰掷过来一句话。 呃? “你去偷点或是抢点或者是用美色,反正得让我吃饱肚子!”我扑过去,打击虹影的嚣张气焰,平日忍让那是因为肚子饱脾气好,现在饿得头晕眼花,那有力气受闲气? “美色?那好像是少主才有的吧?我们身上哪有那种品质?” 我后退,气焰渐小,咬咬牙朝着前面的酒楼走去。 大概是我们身上的衣料都不是凡品吧,虽然沾灰惹尘,依旧不失华贵,小二居然很殷勤的迎了进去,眼风扫遍,一楼尽是些油水不大的客人,我抬脚就往二楼雅间走。 小二在后面拦着我:“小姐小姐,二号间里有人了,小的给您换一间吧!” 我掀帘,心道找的就人的,没人的我吃谁啊? 出乎意料,里面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端着酒杯,年纪倒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就是样子太……恶…… 这人比我整出来的云霄宫最丑的人都还要丑个十倍不止。 那胖子本来要发火,见是我,居然换了脸色,“小姐找人?” “找的就是你!” “呃?”胖子愣住。 我微笑着坐在他对面:“公子能不能请小女子吃顿便饭?” “荣幸荣幸!” 他试图换个位子坐到我旁边来,我使个眼色,虹影等齐刷刷坐下. “公子急什么呀?一切等小女子先吃了饭再说!”我抛个媚眼过去,那胖子一愣,笑颜逐开。 风卷残云般,我们专拣没动过的菜下手。 想不到,第一次使用美色就出乎意料的顺利。 打着饱嗝起身,我准备离开。 梅昭从桌上捞起最后一只鸡腿,跟上。 身后传来胖子的声音:“小姐,小姐等等!” 我转身,站在雅间门口,“公子还有何事?” “我们不是还有事没谈吗?”胖子追上。 使个眼色给虹影,我只负责美色所诱,吃饱了善后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 啪! 虹影胳膊一动,那胖子脸上多了一条血痕! 我真是低估了虹影的脾气,她可谓得了尉迟的真传,连性子也越来越像。 那胖子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声惊四座,一时里雅间的帘子都掀了起来,探头向我们这边看来。 “表弟,你怎么了?”一声低醇的噪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转身,所有人呆立当场,一位清俊尔雅的公子犹如暧阳当照,立在三号雅间门口,身上是一袭蓝衫,却让人移不开眼。 那胖子扑上去,孩子见了娘似的诉苦:“表哥,这个女人打我!” “她为什么打你?”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打我,我还请她们吃饭了!” 那公子剑眉微挑,眼色不善的盯着还未收回鞭子的虹影。 “他觊觎我家少主的美色!” 梅昭口齿不清的抢上前,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一半正在嘴里。 我翻个白眼,丢脸啊,我的手下怎么也不知道吃人嘴软这条古理啊? 那公子再挑眉,上下打量我:“我表弟府中姬妾美艳者不知凡几,何用去调戏你家小姐?” 我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公子,靠得太近,闻到了一股青草的味道,嗯,好闻,再近点,居然看见他蝶翅般的睫毛,根根浓黑:“你是说我长这样子不配他觊觎?” 虽然我看起来一身征尘,但这叫明珠蒙尘,连这都不懂,真是呆子一个! 那公子低头看我,似笑非笑:“你倒底是想让我表弟觊觎你的美色呢还是不觊觎呢?” 我转了转眼珠:“要觊觎我的美色,不是不可以,但要拿银子来!” 他恍然,眸中染上一丝怒气:“原来是诈钱来的,姑娘开个价吧!如果价格合适,收了姑娘入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恶! 枉我对他浓密的不像话的睫毛还迷恋了一小会呢,真是让人倒胃口!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的换脸技术的医者,我是很注重这种细节的,比如人体的各个器官和五官如何才能变得更美丽,但是截止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研究出如何让睫毛变得更浓更密更长的办法。 所以迷恋他的睫毛,也是情理之中! 我怒,没想到还有别人比我更怒! 梅昭抡起啃剩的半只鸡腿毫不犹豫的扔了过去,眼看着那蓝色的衣衫上就要污渍斑斑了。 唉,我的这班侍卫各个都是大爷,脾气都比我的大。 “咦,原来你会武功啊?!”梅昭万分佩服的叹。她扔出的鸡腿用了十分内力,实在算得上一件暗器了,“可惜了我的半只鸡腿!” 佩服完了她盯着那落在地上的鸡腿惋惜。 那公子身形都未动,只是轻挥了下衣袖,拂去灰尘般的。 接下去,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______ 梅昭一击不成,猱身而上,挥掌拍出,那三号包间窜出两个年轻家仆样的人去攻梅昭,虹影青鸟渔阳紫月四人也齐齐扑出,刹时一团混战,也不知是谁招呼了谁。 很快,那两个侍卫被我的侍卫放倒,五人齐攻蓝衫公子一个,我斜倚门框看好戏,除了那胖子,他似乎对他的表哥很有自信心,居然没跑,其余的吃客都跑得无影无踪。 虹影在百忙之中回头怒视我:“少主,你就不能过来搭把手啊!” 早说嘛!我撒出一把药粉,轻轻松松搞定! 我们六人围着胖子和那蓝衫公子转圈圈。 “少主,怎么处理这两人?”渔阳问我。 “把他们身上的银子搜刮过来。” 十只手立即伸向那蓝衫男子,胖子在旁边用眼神表示了他的愤慨,我拍拍他油腻腻有脸,安慰他:“打劫也要先捡漂亮的打劫的,别急,打劫完了你表哥,会来打劫你的!” 默。 咦,被我拍傻了? 恶,好油啊! 我掏出怀中的手绢,擦去手上沾染到的油腻,然后嫌恶的扔掉。 转头看那蓝衫公子正眼也不眨的看着我的动作,表情是说不出的平静。 一般人遇到打劫不都应该惊惶失措的吗? 他的平静让我有些些微的不快,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嘛。 就像排演了一场好戏,开场了观众却不买账,进了场不到开演就要退票,太打击人的自信心了。 “少主,我们可以走了吧?”青鸟好心催我,她们的手脚还真不慢,已经搜刮完了那胖子包括两侍卫了。 我挪过去一点,围着那蓝衫公子磨蹭。 虹影不耐:“少主你是不是看上这男人了?” 我老实交待:“我看上他的眼睫毛了!” 她们五人围上来也看,女人对于脸上的细节美永远是热衷的,“少主,你看的可真仔细啊!” 那年轻公子听了我的话,嘴角不停的抽搐,哦,我这才想起来,他不说话是因我撒的那药。 “要不,把他的眼睫毛拨下来带走吧?”一直不作声的紫月也问。 “带走也没法种到别人脸上,而且,这样还会破坏整体美!就先长在他身上吧,等我研究出可以移植眼睫毛了再来找他吧!”我下令,然后第一次的,我获得了我的五个侍卫的一致同意! “劫财劫色,既然财都劫了,似乎应该再接再厉,劫一次色啦,你们五个,看看谁合适劫色谁就上吧!”我做出晚漓姑姑挑青菜萝卜般挑男人的神气,对着她们吩咐。 呵呵,饱暖思□啊! 虽然不知道□是个啥东东! 不过,书上说的总没错吧! 那蓝衫男子神色难看到了极点,蝶翅般的睫毛颤颤而动,神情说不出的清俊动人。 梅昭犹豫:“少主,似乎,这里也不是个劫色的好地儿吧?” 我颇为遗憾:“那就走吧!” 临别之时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他的睫毛,真是,真是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睫毛! 当然我忽略了那蓝衫男子青白交错怒意横生的脸。 也不曾预料到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埋下了祸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先放上来一点,有点晚了,姐妹们,美容觉很重要滴! 想去睡会! 采花小贼 我们离开那家酒楼,在城南找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 还没一顿饭的工夫,满大街都嚷嚷,六个女飞贼把云州都督府的公子给打劫了! 梅昭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外面,吓得猛然关了窗子,“我们好像闯祸了……” 我深思,赞同的点头:“是闯祸了。诸位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的吗?得罪了这么大的官,进了牢里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 梅昭小小声的:“我还想去看看我爹娘和小弟弟!” 切!虹影不屑:“多大点事啊?不是说六个女飞贼吗?化整为零不就得啦?” 众人赞同。 但是面对五张银票和一堆碎银子,这帮不仗义的家伙又开始唧咕:出力气的是我们,少主就少分点吧?总不能把银票撕成两半吧? 看着到手的一点碎银子,我欲哭无泪! 我那药也是很贵的好不好? 梅昭青鸟渔阳紫月分道而行,回家探望父母,约好一个月后相见。 只有虹影愿意跟着我。 众人走后,我对已经改作男装的虹影感激涕零:“多谢师姐没有抛下我独自一人!” 她不屑的翻翻白眼:“就算我现在回去了爹娘也不认得我,何不跟着你继续折磨你?!” 我我我…… 怎么碰上的尽是小人啊,都这么爱记仇,原以为经过今天的同仇敌忾,这帮家伙已经原谅我了呢…… 我们二人作少年男子在街面上晃悠,听流言纷纷。 “你说那胖子是府公子还是那蓝衫公子是府公子啊?”我啃着花尽了自己最后一分银子卖来的雪梨,悄悄问虹影。 我分到的银子本来就不多,再多添置两套衣服用具就七七八八了。 “当然是那蓝衫公子!看他那气度……啧啧……”虹影叹。 我笑:“师姐对着那公子流口水了?不如今晚你摸黑去把他给采了吧?” 虹影居然认真考虑:“我们一起去吧?!” 我唬了一大跳:“这话怎么听着像杜若说的呢?” 然后,然后…… 我居然也有点心动,想再去研究一下他的睫毛,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美丽的不像话的睫毛,更不像话的是居然长在男人的眼睛上…… 穿好夜行衣,出了房门,就看见一缕黑影子从虹影住的地方一闪而过,我悄悄尾随其后,暗笑她的心急。 路是白天就探好的,找起来也不困难。 眼见那影子伏在了琉璃瓦上,向上张望,我也扑过去,小声嘲笑:“师姐怎么比我还急?就算是来采个男人也不急于一时吧?” 虹影居然没回嘴,只是小心看着下面。 下面的房间看起来是书房的样子,四壁都是书,靠窗摆着一张书桌,旁边坐着三个人,一个中年老头,面目威严,还有两人居然是白天挨打的那胖子和蓝衫公子。 那老头正问那胖子,“航儿以前可曾见过那六个女子?” 胖子答:“孩儿以前确曾未见过那六个来历古怪的女子,只不过近来江湖传扬,魔教少宫主是个好色的□女子,劫财劫色,与好多世家弟子暗中牵扯,对她神魂颠倒!比起魔教那好色□晚漓竟也不相上下。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那被称作少主的女子竟然看上了表哥……” 我转头问身旁一直低着头的虹影:“他们这说的是我吗?和世家子弟勾搭?” 虹影伸出一个手指暗指下面,我只好继续看下去。 那蓝衫公子面露窘相,打断了胖子的话,“姨父不必多虑,我是决不会上那妖女的当的!” 我怒:“一个二个的都叫我妖女,我就偏要叫他上一回我的当不可!不就看上了他一双破眼睫毛嘛,那天给他全拔了,哼哼!” 虹影贴近我的耳朵:“你不是妖女半夜三更跑来这里作什么?” 哗啦啦…… 我一脚踩碎了两片琉璃瓦…… 这个人的声音……居然……居然是个男人的声音…… 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我竟然没有看出来。 那双眼睛带着恶意的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房中的人大喝:“谁在上面?” 我大惊,身子急坠如箭矢,挥出怀中冰绡丝练,无处可缠,一个急旋就缠住了那蒙面男子。 那男子本来要跑,此时一拉我就上了房顶,顿住了下滑之势。 屋中之人皆跑了出来,慌乱之中冰绡丝练不知缠在了他身上的什么地方,居然扯不下来,只好被他牵着一路奔跑。 我靠在城郊的一棵大槐树下直气喘如牛,面前的黑衣人神色奇怪,盯着我直看。 我喘:“看什么看?没见过妖女?还不把我的冰绡丝练解下来?” 他解了冰绡丝练,上前还我的同时出手如电,将我的面纱揭了下来。 “小白痴,原来是你!” 恍惚是几百年前,有人这么跋扈的叫我。 那蒙面人掀了面巾,丹目微吊,长眉入鬓,声音里透着不能形容的惊喜,一把就把我拥进了怀中。 “咳……咳……咳……风笑天,你再不放开我就勒死我了……” 疑惑,我记得我们以前关系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啊,忽然心虚的想到我离家的原因:给他下了醉花荫。 呵呵,我有点心虚的避开他粘上来的目光,面前的男人已经尽脱少年的稚气,透着危险的气息。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忽然间就扭曲得狰狞,我想起自己的恶作剧,隔了这么久,这家伙不用这么记仇吧? “你现在真的是云霄宫的少宫主?” “嘿嘿,那个,纯属巧合!”我干笑,然后小心的后退。 果然,人是不能做太多亏心事的。 “你劫财劫色,勾引世家子弟?”他步步紧逼,咬牙切齿。 我想想,谨慎回答:“劫财嘛,只作过一次,劫色,目前尚未成功。勾引世家子弟_____东方寒算不算?” 不料风笑天大怒,阴阴看着我,“几年不见,你倒出息了!既然这么出息了,怎么不去见见你的师傅?他这几年找你找得头发都白了!“ 我心中涌上一层苦涩,对于师傅的愧疚,使我根本不敢去见他,我的出身对于他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大约是我不小心露出了苦笑,风笑天的表情缓了缓,似乎认为我尚有药可救,良知未泯,很嚣张的拍拍我的头,说出了一句让我喷血的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又打量,反问:“你做事还会有‘善’字可言?” 他对我的话似乎颇为赞同,转尔凤目微眯,凝注着我,“你勾引了东方寒,毁他清白?“ 我急辩:“什么毁他清白?我又不是采花贼!” “我刚刚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地道的采花贼!”他目露凶光,一副你要是再狡辩我就先打得你吐血再说。 我看看他高过我快两个脑袋的身高,认命的闭上了嘴,总不能说我是去采眼睫毛吧? 说出来谁信啊? 想想,稍微透露了一点关于东方寒的后续情节:“我会对东方寒负责任的,实在不行就娶了他!” “你是女子,是嫁!”他顺口纠正,猛省了似的发怒:“我去宰了这小子,放心,你不用对他负责!不过,以后不许再去______采花了!”他颇为困难的说道,后面的三个字似乎是三枚浆果,在唇齿间留恋许久,才被吐出。 呃…… “你其实不用去杀了东方寒的吧?他才不愿娶我的!” 风笑天理直气壮:“你哪点配不上他?他还不愿娶你?” 我苦笑,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东方世家的三公子,高门大户,江湖望族,我是人人喊打的魑魅魍魉…… 东方寒作此想,想必,东方钰也会如是想吧…… 小人得势 我一脚踹开虹影的门,一灯如豆,虹影一头青瀑流泻,双眼迷蒙: “少主,你半夜三更不睡作什么?” “你还敢问?不是说好一起去采花的吗?”我的愤怒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她一下醒了,讶异,“少主你还真去采花了呀?说说而已嘛!” 呃…… 我忍不住翻白眼,手中冰绡丝练挥出,虹影也毫不示弱的拿起了枕边的鞭子。 眼前一花,背后的风笑天已经掠至虹影床前,制住了虹影。 “这就是你的属下?”他眼中神情晦暗,唇角微弯,讽刺的问我。 我下意识点点头,有什么办法?我的这些侍卫都是大爷啊! “要是我的属下,早剁了去喂狗了!”他冰冷的掷出几个字,虹影不由的微微颤抖了几下。 我忽然涌起恶作剧的念头,上前一把扒了虹影的里衣,只余一个鹅黄色的肚兜,□着抚上肚兜上那对并蒂莲花,“想不到师姐多么英姿豪迈的一个妙人儿,里面竟然也穿这样妩媚的东西!”手指顺着那肚兜颈间的带子伸去,“你不陪我去采花,不如今日就让风笑天采了你!嘿嘿!” 虹影春光外露,苦于被制,神色愤怒凄怨,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往日嚣张跋扈的神气尽皆不见。 我心下乐开了花,笑嘻嘻的看着风笑天:“喂,我手下这么个美人,今天我作主就送给你了,今晚你们就洞房花烛!只是明天记得给我把聘礼送过来!” 风笑天脸比锅底还黑,抄起床上被子没头没脑就罩住了虹影,“莫晨羽你这个天杀的小白痴!” “喂,你怎么骂人呢你……” 我剩下的话都被一只大手毫不留情的捂了回去,然后拖拖拖,拖死狗般的被拖进了不远处的一间房。 关门点灯,风笑天一把把我扔向了榻上。 我像个沙袋一样轰然倒下,然后,摸摸摔疼的屁股胳膊,很没胆的抗议:“好心送个美女给你都不行,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不行早说嘛,何必生气呢?我又不是不会治!” 他脸上肌肉抽搐,我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针袋,拈出一枚针瞅准穴道就要扎下去。 他的神情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怒喝:“白痴,你做什么?” 我苦着脸小心掰他的手指,好疼啊,这人从小就不懂怜香惜玉,我也别指望他现在就懂了,“给你扎针啊,我看你脸皮抽搐,如果不及时治疗,面部神经瘫痪就麻烦了!” “怎么失踪了这三年,还是一副白痴样,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他大叹,头疼般看着我,神色间戾气尽退,竟然还带着点说不出的温柔怜惜的神情。 “过来这边坐坐,跟我说说你这几年都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 我一呆,有点迷惑的看着他,呃……不得不说他不适合这种亲切温暖的风格……他的这种神情是我从前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真新奇…… 被他蛊惑了似的依言走过去,乖乖坐下,想了半天,只蹦出几个字,“都在云霄宫,逃不出来就呆着,整天练武,习医,”低着脑袋再想,“没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云霄宫的?” “就这几天啊!” 他神色间颇为奇怪,“这三年你一直呆在云霄宫?从未下过山?” 我点点头,小心问:“怎么啦?” “奇怪……你什么时候勾引了东方寒的?” 我鄙视他:“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嘛,我可没有勾引他,他被抓到了云霄宫,我是为了救他才逼他娶我,好放了他。” 他的目光无比暧昧的看着我,就是不说话。 我急了,跳起来就准备解衣服,“我们俩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信你看看晚漓姑姑给我点的守宫砂为证!” 他一下笑了,说不出的动人心魄,这家伙以前对我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从来没给过好脸子,难得看到一次他的笑容,竟然让我看呆了。 按照沈黯然的说法这家伙的脸部缺少运动,面部神经以前都是扭曲的啊。 “好,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他伸出一支胳膊把我按到椅子上,好笑的打量着我,用目光细细的粘粘糊糊的描摹着我的眉眼。 我忍无可忍,“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么猥亵的眼神看着我啊?好恶心啊!我要去睡了!” 不知为何,脸上腾的热了两块,我起身,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凳子,从他的房里直直走了出去,并手并脚。 他竟然也没有再拦我,弦月半挂,夜风低语,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似乎他在屋子里低低笑了。 第二日还未起床,风笑天就在外面敲门。 我探出蓬头垢面的半个脑袋,“一大早的敲什么敲?” 他嫌恶的倒退一步,“还不去梳洗,你的侍卫出走了。” 我把半个身子都挤出门去,惊奇的看着他,“你大清早的跑去我的侍卫房中做什么?” 他骇然看着我,伸手揪起我的衣襟一把就把我扔进了房门,俐落的关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土. 这人什么毛病啊?一看见我就摔,难道我的样子长得像沙袋吗? 低头看见中衣的带子松了,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脯,怒,“不就是露出了点肉肉嘛,更何况露出的还不是你的肉,你穷紧张什么呀?” 显然门板的厚度低于我的想象,风笑天没好气的在外面吼:“再叫我就把你全扒了扔大街上去!” 我把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全都变作了腹诽。 奸佞当道啊! …… 咦? 我从怀中拈起一张薄薄的涂了几个字的纸,“少主,属下去看爹娘,月余汇合。” 刚刚风笑天塞给我的? 呵呵,真是好消息,虹影被我昨天那么一吓给吓跑了。 这个虹影,也太不禁吓了吧? 没想到白言的这些走狗就这样暂时离开我一段时间了。 虽然不太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安排她们五人给我做侍卫,据我猜测,保护我不假,监视我也是真的。 白言是既不想我死,也不想我活得痛快。 我穿戴收拾整齐,已快到午时了。 风笑天正坐在客栈临窗的桌旁,见我下楼,朝我招招手: 快点过来,先吃点点心喝点热茶,一会菜就上来了。“ 我勉强坐下,强按着反胃的冲动小心的问他,“这点心不会是甜的吧?” 他点点头,“是甜的啊,你以前老是抱怨吃不到点心,馋点心馋的厉害。” 疑惑:“我有过馋点心馋的厉害的时候吗?八成是你家娘子害喜了,馋点心馋得厉害吧?我看医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风笑天薄唇微抿成一个好看的弧,“胡说!这是上好的绿豆馅的,绵软甜香。” 我吐。 隔了这么久,听见绿豆糕还是反射性的呕吐。 就像有些伤,以为长好了,隔了太久揭开来看看,除了痛还是痛。 “你怎么啦?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我从窗口轻轻跃出,捂着我的胃指指点心,“你吃吧,记得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绿豆糕这几个字,绿豆也不能提。” 说完了立在当街忍不住又吐,眼前一阵阵泛酸,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昂起头,看夏日阳光晴好,闲云万里,哪里还有一丝丝阴霾? 身后传来一声怒叱:“哪里的小子不张眼,还不快让开?” 转头,一顶四人抬的锦轿正缓缓而来,那抬轿的四人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易于之辈。 我正在考虑是送他四人一把夜迷兰还是幽浮香,风笑天却从窗中跃出,上前照着刚刚叱责我的大汉就是一个耳光。 那大汉正抬着轿子,□乏术,任人予取。 大汉大怒,放了轿子就朝风笑天扑来。 “哪里的看门狗,不作好自己的本份,满大街的叫嚣什么?”风笑天人转如珠,阴寒的笑。 那三个汉子虽然放了轿子,却并不扑上来,只专心看那一个汉子和风笑天斗。 眼见那汉子败势已显,三个汉子才齐齐扑了上来,一时间四个人缠着风笑天一个人。 我看四个汉子招招狠辣不留余地,而风笑天却游刃有余,不由放心的轻轻跃过战场,向那锦轿扑过去,口中娇笑:“你四人如此护主,难不成这轿中之人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我本身着男装,说出这话只为了让这四个汉子分心,此话无异于调戏。 那四个汉子想回身救主,无奈,风笑天歪缠起来确实不好应付,一时□不及。 我心下思量:这轿中之人要么无自保能力,要么是高手中的高手,只等一击,一击即中。 手中冰绡丝练挥出,掀起轿帘,却无动静,俯身看过去,却是个目陷耳塌的公子,病得游丝一线。 听见动静,吃力的睁开了眼,居然陡然间有了精神,苍白的脸上泛上一丝红晕:“天星,你来了?” 我吓得倒退一步,这……这也太离谱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啊? 那病公子见我要走,伸出鸡爪般的枯手一把抓紧了我,大叫“娘子别走!娘子别走……” 谢家痴郎 手上被一双枯手攥紧,人也吓得一动不动,呆立当场。 若非头顶日头煌煌,我还真怀疑自己撞鬼了。 冷汗一颗一颗从头顶往下冒,人却不能移动分毫,青天白日下的梦魇似的。 “小白痴,你被人下蛊了?”耳边响起一声炸雷似的怒吼,所有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这才看见他五人已经在我身旁缠斗,其中一个大汉见我和那公子深情相握的手,大怒,挥刀砍下,刀光闪烁,来势却是我的手臂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我抬手力挣,怎奈这个半死的公子竟是死死不肯松手,只好一拖一拽,这骨瘦如柴的病公子就靠在了我的怀中。 这下更糟,那汉子以为我要挟持他家公子,追着我更是狠命的砍,我本来指望着这病公子能喘口气跟他的仆人开口解释一下,怎奈这病公子到了我怀中却满足的眯着眼,我在吃力的挪着他闪躲的同时听见他问了一句:“天星,你最近换香粉了吗?身上带着一股药香,不过更好闻!“ “去死!“我大怒,一把推开了他。 都病得快挂了,还在这惦记着吃本姑娘的豆腐! 突生变故,那汉子手忙脚乱的去接自家公子,我合身随那病公子扑上去,指下微动,点了那汉子的穴。 汉子手不能扶,那病公子像面条一样缓缓倒下,他可怜兮兮的叫:“天星天星,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 风笑天也同时制住了那三个汉子,拧眉过来照着我头上就是一个爆栗,我抬脚踹过去,却被他轻巧的躲开了。 那病公子眼神痛楚的看着我:“天星,你这么久不理我,原来是喜欢上别人了?你不是说好了要做我娘子的吗?” 我有点为难的看着他:“我叫天星没错,不过真不是你娘子,再说了,娘子也不能随便当随便认吧?” 刚要砍我的那汉子破口大骂:“妖女,你害得我们公子这般,难道还嫌他病得不够重吗?快带着你那奸夫走开,否则我们谢家定与你没完!” 我回头朝风笑天挤眉弄眼:“你长得像奸夫?”点头,肯定的,“有点像!” 看这家伙丰神俊朗,俊美无俦,确实是当奸夫的料。 “哼!”风笑天阴阴寒寒的扫了一眼那汉子,“我就是她的夫君,那里来的奸夫?” 我看那病公子听到风笑天的话,神情凄楚绝望,心下不忍,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你不用伤心,他确实不是我的夫君,”见他脸上乍悲还喜,微笑着好心的告诉他:“我的未婚夫君是东方三公子东方寒!”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就不相信东方钰不来见一下他这个“未过门的弟媳妇”? 那病公子脸色惨白,呕出一口血来,昏死了过去。 风笑天眼神一僵,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我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强辩:“我也没想把他气昏过去啊?!” “他死了与我何干?!” 我眨巴眨巴一下眼睛:“他死了你就得担奸夫的恶名!” 他忽然靠近我,微微一笑:“你就是那个淫妇?” 恶! 这两个字怎么这么恶心啊?我差点又呕起来。 谢家别院,絮翻蝶舞,柳下桃蹊。 在风笑天的恶意挟持下,那四个人抬着那病公子到了谢家别院。 病公子名惊鸿,谢惊鸿。 谢家独子。 谢家在当朝也算是望族,世代书香,但是谢惊鸿的父亲却执意不走仕途,致力经济之道。 到了谢惊鸿手里,已经在南方形成了自己独立的经济小王国。 那四个汉子本来执意不肯,但风笑天却淡笑着告诉他们:“不想要你们主子的命就随你的便,不过这位姑娘可是位神医。” 砍过我的那汉子朝我露出鄙夷的神色,忍了忍还是没还口。 我搭手把脉良久,蹙眉,看那粗豪汉子也拧着浓黑的眉毛,像两条黑蚕卧在额头,形象惨不忍睹,不由失笑。 然后,疑惑的问:“你们公子练武功吗?” “不曾,公子不懂武功。” “那就奇怪了,你们公子似乎是被一种极阴毒的功夫所伤,采阳滋阴,而且将这种阴毒的武功用到不会武功的男人身上,实在是有失厚道。” 那汉子用指责的眼神看着我,就差指着我说我就是那不厚道的人了。 我反正也被别人当作不厚道的人鄙视习惯了,最惨的时候还跟人打架,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这样的眼神对我是最没有杀伤力的。 我置若罔闻,每日里只是起早贪黑的给那谢公子调理身体。 风笑天有时出去,不知去做什么,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我守着谢惊鸿,他守着我。 这样子过了五天,中间谢惊鸿醒来过三次。 第一次醒来他还叫我娘子,我气愤不过,一针就把他扎昏了,反正他半死不活的,多扎一针也死不了。 那砍我的汉子也一直守着我,看我恶狠狠一针扎下去,急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又不好对我的医术提出质疑,他家公子四处求医都说是药石惘然了,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肯治的,他也没胆子再推走了。后来见谢惊鸿呼吸平稳,略放了放心。 第二次醒来他看了我半晌,张了张嘴,没敢叫出“娘子”来,看我恶狠狠抬手就拿起了针,改口叫“天星”,我照扎不误。 他也一样立马昏睡过去了。 敢叫我天星,可见这家伙贼心不死,还想沾我便宜! 我挥舞着手中银针叫嚣。 旁边那汉子反问:“你说你是天星,却不让我家主子叫你天星,那应该叫你什么啊?” 呃…… 我停下银针,犹豫,“那就还叫天星吧……最多下次不把他扎昏过去了……” 那汉子嚷嚷:“你公报私仇,承认你是故意的吧你……” 我朝他娇媚一笑,眉波潋滟,“施针最是要人心平气和,你要是再如此激动,我怕我也跟着激动,我一激动手下就会失了准头,认穴有误,万一扎得你家主子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就是你的错了!” “还说你不是天星,天星就是这样笑的!让人骨头都酥了!”那汉子呆愣片刻,又恢复了砍我手时的愤怒。 我头疼,真不喜欢他这种愤怒的情绪,一个对我有着深刻敌意的人,面目憎恶,双眼冒火,但我又不能扑灭他的愤怒之火…… 指甲一弹,一点粉色的药末就让他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嗯,总算安静了,我拿手抚平他不甘的眉目,笑:“你不是说骨头都酥了吗?我这药就叫酥骨散,你的每一块骨头现在都酥的跟豆腐渣差不多了,舒服吧?你不是喜欢骨头酥酥的吗?你就睁着眼睛看我怎么治好你的主子吧。” 看他眼珠急速的转动,我苦笑:“你以为我愿意给你下药啊,你刚刚那个样子太丑了,我怕我忍不住把你的脸皮揭下来,”忍不住小小抱怨一下:“配我这酥骨散的药贵死了,我本来还舍不得给你下呢,等你主子醒了一定要算到医药费里面去。” …… 第三次醒来,谢惊鸿学聪明了,眼神清澈,微笑着看我,“姑娘,多谢救命之恩!” 咦? 承认自己认错人了?可真不容易啊…… 我好奇的问:“你是怎么认出我跟你那娘子的不同的?” 他忸怩了一下,红着脸说:“天星笑起来的时候或者不笑的时候都很动人,动人心魄,而姑娘没有那么娇媚……” 没来由的,我忽然就想起了一张与我相似的脸,那娇媚的笑…… 手中暗扣银针,“你是说我没有你的娘子漂亮?” 谢惊鸿并没有看见冰凉的地板上躺着的汉子使劲朝他眨巴着眼睛暗示别乱说话,一字一句,慢慢道来:“天星身上有万种风情,能牢牢抓住每个男人的眼睛,而姑娘却不能!” 手中银针出手如电,我气得七窍生烟,毫不犹豫就扎了下去,这死呆子,竟然有胆拐着弯说我不漂亮…… 抓狂啊…… 不如一针扎死他算了! 身后一人比我更快,在银针紧挨着皮肤之时一缕指风打开了手中银针。 不用转头就知道,准是风笑天这厮! 那大汉看来长出一了口气,停止了眨巴眼睛,而谢惊鸿此时方才有点明白我发怒了,磕磕绊绊说:“姑……姑娘……” 我一抬下巴,眼神凌冽:“再敢说我不漂亮,小心本姑娘一针扎得你起不了床!” “姑娘也很……很美啊……”他很没诚意的赞美了一下。 我扑上去紧盯他的幽瞳:“比你那天星娘子如何?”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似的说:“我的娘子比姑娘美些!” 我也懒的再用银针,弹出一点药粉,他照晕不误! 不过心下还是有些叹息的:能这么维护自己心仪的女人,他是如何作奸商的? 那个女人还真是神秘的让我好奇啊,让男人这么死心塌地,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见见她呢? 又见东方 谢惊鸿睡睡复醒醒,醒醒复睡睡,不觉间半月已过,当初那目陷耳塌的病公子已经出脱的眉目清俊,虽面色苍白不减病色,却不掩其金玉之质,雍容之气。 自那谢惊鸿亲口承认我不是他口中的“娘子”之后,砍我那汉子对我极是恭敬,不见当初半点轻屑。 谢园别人知我是他家主子救命恩人,那崇敬的眼神直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以下省略N字臆想之中华丽丽的词汇) 风笑天讽我:“要是谢三再多看你两眼,你不会就以为谢三钟情你了吧?” 谢三就是砍我那汉子,以他初见我时的眼神,现在的眼神几乎可以算得上含情脉脉了。 我甜笑:“那又怎样?爱慕的眼神总比仇恨的眼神容易消受吧?” “要是谢三感激你救了他家主子,以身相许了怎么办?” 呃…… 这我还真没有想过,不过想到谢三那大熊似的身板,拿刀玩命的追着我的情景,心里还是一阵寒凉…… “谢惊鸿如果有诚意,干嘛不自己以身相许呢?”想起谢惊鸿那清俊的眉眼,如描似画,不由呵呵直笑。 “白痴!少做你的白日梦了!”风笑天忽的起身,板着脸掠起一阵风走了。 我追上去谄媚的笑,他板着的脸有了一丝融化,“有事就说,别没脸没皮!” “我来这么久了,还没有出去逛逛呢……” “自己不能去吗?难道要我背你出去啊?!“ 我伸出手去,手掌心里有一小块可怜的碎银子,只有几钱。 他乐了,意味深长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一千两啊,看得我直流口水。在我眼前晃晃,在我欣喜的快喘不过气的时候揣进了怀里…… 我毫不犹豫劈手去夺,被一只大手相握,不知如何就被卸了力道,惯性使然,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额头撞上了一个柔软温凉的不可思议的地方,那触感让我忍不住心头一颤,呆立当场。 长居云霄宫,无数次在数个鲜花烂漫的宫阁殿宇偏僻之所见过晚漓姑姑门下弟子之间的亲昵小动作,而这个柔软的不可思议的东西是什么,我不想也知道。 我的脸一定跟最红的胭脂一个颜色了,我听见风笑天在我头顶一声轻笑,愤怒的抬起头,他正静静的看着我,就在我的头顶,仿佛等着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 但他眼底的笑意如湖心涟漪,一圈圈散开,掩都掩不住。 我说不出那笑意是什么意思,直觉如新阳初霁,不容逼视…… “小傻瓜,走吧!”印象中从来没有过的柔软的声音,他温暖的大手握着我的手,不容拒绝不肯松开。 而我,就这样傻呆呆的随着走到大街上去了…… 初来云州,只觉这里车马喧嚣,酒旗斜招,所谓人间颜色,凡尘味道,应是如此。 即使当街看见泼妇骂街,虽是粗俚口语,却也倍觉有趣。 风笑天携了我手,一起在市井间转悠,看捏面人的灵巧的手指,不消一会工夫,一个小人栩栩如生。耍猴的将那吱吱乱叫的小猴逗弄得满眼烦燥,只消一记凌厉的鞭子,那小猴就乖乖如初…… 我从没在如此轻松的心情下在街市间行走,如此走一路玩一路吃一路,风笑天初是携着我的手不肯放松,不久之后两只手就拎满了诸多吃食玩意儿,也不得不放开我的手了。 在我第N次往人堆里钻的时候他用左手小手指勾着我的衣领硬把我从人堆里勾了出来,面色不善的盯着我,“耍杂技的你也看啊?” 我点头,眸光纯真无邪,“嗯,要看要看,我还从来没看过呢!” 他的脸上又显现出了那种头痛的表情:“那有什么好看的?” “我从来没见过。” “要不,我们找一处高一点的酒楼,边吃点东西边看这边好不好?” 我左右看看,选了左边的一家酒楼进去了,蹭蹭蹭直接就坐到了三楼临窗的位子。 小二上来点菜,我还不及开口,风笑天摆手,“甜食点心一概都免了,上几个小菜就可以了。” “小气!“我抓起他放在桌上纸袋里的瓜子磕起来,大略一扫我的战利品,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玩的东西,吃的东西我都挑的咸辣味儿,原来我的口味早已经改变了。 味觉先胃一步反应了对甜味和点心的反胃,挑起东西来不觉间就忽略了那些甜的东西。 这个人,平日对我冷嘲热讽,原来也有细心的时候? “不知道有没有咸的或者辣的点心呢?”我低喃,有些别扭的看他一眼,以表愧疚之心,没有意料之中的横眉冷对,只有一双温煦的眼,从来没有过的温煦的目光,让我心里一阵的温暖。 这种感觉,真是有点别扭。 我不由把头扭向窗外,看人潮涌动,街边小贩正是生意最好的时机。 两个身材挺拨的男子伴着一名女子从楼下经过,一路行去,让我多留意了两眼。旁边的女子身穿桃红色的衣裙,身姿袅娜;傍着她的男子穿一蓝色长衫,那种蓝色有点眼熟,那身影也有点眼熟;最旁边的男子墨色衣衫,即使很远,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凛冽之气,路过他身边的人皆远远避开,不肯多抬头看他一眼,只把目光小心的放在那女子和蓝衫男子身上。 蓝衫? 我有脑中直觉冒出东方寒那张怒气勃发的脸。后来从宫中使女的八卦中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最喜一身蓝衫在江湖招摇。 莫非? 心念暗动,从怀中摸出一根银针轻吹,那街市间行走的蓝色身影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停了下来,然后猛然跌倒,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打滚…… 我脸上浮现出一个满意的表情,风笑天阴沉着脸看我,“你居然给人下蛊?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竟然还学了这些妖术!” 收回银针不过片刻,地上东方寒果然不再扭动,似乎精疲力竭的样子,那桃红色衫子女子关切的蹲下身去,却被东方寒抬起一掌毫不怜惜的拍出去了。 “啧啧,这家伙跟你一个德性,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感叹!亏了我没有真心要嫁给他的打算,要不然可有苦头吃了。 “你说什么?”风笑天阴阴寒寒,觉得声音近得不可思议,转头去看,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那狭长凤目间尽是怒火熊熊,让我瑟缩。 “哦,我是说我也只养了这一只蛊,也只下了这一个人。你以为养蛊那么容易啊?跟吃饭睡觉似的?”我装模作样重拾他的问题,希望可以挽救他的怒火。 “你给东方寒下蛊?” 我只好点头。这是事实,狡辩也没用。 姑姑当初说我只要想念东方寒了东方寒就会感应得到,其实她却不知那种情况只对相爱的人来说才会有,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尽管那蛊是我心血所养,却也只能借助银针来催动它了。 风笑天退回原位,长眉舒展了一些却又拧了起来,他叫我的名字:“晨羽……晨羽……你用心血养蛊,连以前喜欢吃的甜食都厌恶到反胃,这三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不知为何,我在这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丝痛楚,而这种痛楚让我心底里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算起来我也是个无父无母的人,最值得牵挂的就属师傅,而知道了我的身世和他与我亲生父母的纠葛以后我怕是很难再面对他了。云霄宫众,却多是暗中毒辣辣盯着我的目光,关心者寡。 风笑天这种痛楚让我觉得亲近,就像那种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了伤回家,父母对于孩子身上的痛楚比已身感觉得到的还要更痛,那种痛惜让人温暖,温暖的不想舍弃…… 可惜我知道我必然享受不到这一种温暖,就像远处人家的灯火,那是别人风雨兼程的去处,我的去处将会是一个黑暗的角落,四处有碧亮的野兽的目光…… 我满不在乎的笑:“养蛊那是没人陪我玩,养只虫子陪我玩,至于厌吃甜的么,那是因为有半年一直陪一个人吃,所以腻味了.” 我想起失去自由失去光明的那半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感觉到风笑天探询的目光,那笑又缓缓的绽了开来…… 紫绛珠 远处,东方寒拒绝了那桃红衫子的女子的挽扶,自己爬了起来拍去身上灰土。 从背影看,那女子似乎给东方寒递了一个什么东西,东方寒侧着身,我刚好可以看得见他把那一小粒东西喂进了口中。 真搞不懂这个男人,刚刚还拍开了那女子,现在就不怕那女子给他毒药?不过看他吃药的神情,确实有三分吃毒药的样子。 他三人继续转身行走,就在我失望的要移开眼神的时候那女子飞快转头,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在那二人未发觉之前转过了头去。 我坐在凳子上,呈石化状。 如果我的眼神没错的话,我刚刚看见了身穿桃红衫子的自己,素颜红妆,眉不点饰,竟有种惊艳的味道。 那个人,熟悉而又陌生———杜若。 除了她,我还没有见过这世上有谁和我长得如此相像的。 但她似乎也有了一些改变,隐藏了妖媚的气息,换上我那傻呆呆的表情,竟有点……可爱…… 杜若也会可爱? 我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迟疑的问风笑天:“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表情有时候会有点可爱?” 他之前温暖的神情早已不见,一脸抽疯了的表情:“你?可爱?愚蠢还差不多吧?!” 我愤愤的起身,就知道这厮嘴里吐不出什么像样的话! “喏,你看见了,那个女子就是谢惊鸿的天星!” 所有曾经有过的犹疑都连成了一条直线,明明应该愤怒的,应该上去狠狠的抽她一顿巴掌的,明明应该立时现身指证她这个冒牌货的,不知为何,却退缩了。 再不堪的同门也是同门,再不堪的算计也是算计,就算曾经没有情谊,这样子明目张胆的背叛也会让人胆寒。 风笑天啧啧:“那女人这样扮丑了来替你打响名号,还真是不划算啊!“ 也许是我的脸上露出了某种属于悲伤的神情,风笑天不失时机的恶意嘲讽。 我疑惑:“难道谢惊鸿说的是真的?我真没那个女人漂亮?“ 风笑天站起来低头看我,一双凤眼灼灼放光:“他说得没错,你比起人差远了!充其量你就是一丑丫头!” 我颇为遗憾:“那他那几针真是白挨了!” “你认识那个女人?”他窥度我神色,小心问。 “我师姐,名杜若。” 杜若……杜若…… 这两个字在我舌尖流转徘徊,真是好名字呢,我浅笑,扬头,看远处大街上人来人往,不识者互不相闻,杜若,我们,算是那一种呢? …… 谢惊鸿正在吃饭,见我进来,慌得连脸上的粘了一粒米都没觉察到,起身热情相让:“吃饭吃饭吃饭……” 大有怕我不吃饭会闲来无事扎他一针的架势。 他大少爷倒真是好命,这半个多月养得皮是皮儿,肉是肉儿,再养养都可以放砧板上了。 谢三在旁边用目光示意了几次他都不解其意,对我越发的热情,只恨不得拿筷子来亲自给我喂了。 我心下发笑,这两人的默契程度可真让人叹服啊!故意只盯着他脸上白色米粒发呆,他却在我的注视下脸越来越红。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我好奇,这男人红起脸来可以算得上玉面芙蓉了。 他越发扭捏:“今早有人告诉在下,姑娘救了在下,有意想让在下以身相许!” 我喷笑,谁人这么快绕舌? 他坚贞不屈:“姑娘想要什么都可以,金银珠宝,但凡这世上能寻了来的,我都想法为姑娘弄来,但在下决不能以身相许!” 我挫败的挠挠头,严重怀疑自己的长像:“我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为什么那么多的少年才俊都对我严重抗拒,从东方寒到那不知名的蓝衫男子,还有谢惊鸿,一开始深情不移的人治好了他的病转眼就移情别恋了;就连从小认识的风笑天也对我冷言相对,难道爱慕这个词是假的? 爱慕啊爱慕啊,我为什么就尝不到被人爱慕是啥滋味? 有点自卑的开口:“我来其实是告诉你,你那个娘子我认识……” 谢惊鸿扑上来,几乎把我抱个满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几时可以下聘?” 我顺手从怀中摸出银针一枚在他近距离的眼前一晃,他立刻退的远远的,用可怜兮兮的被遗弃的小狗的眼神看我。 我感觉自己真是妖孽,对这样的眼神竟然毫不心软,“她叫杜若,不过想娶她得同你面前的我商量,本小姐是云霄宫小宫主,未来的宫主,嫁娶之事当然得本小姐同意!” “姑娘要什么聘礼?只要在下能弄了来!”谢惊鸿满口应承。 答应的太痛快了,我心里一阵不悦,杜若这样子的人竟然有男子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愤怒,为什么我就没有? 我凑近他,笑得诡异:“你有没有听过东方世家有个紫什么珠的?” “紫绛珠!” “聘礼就是那颗珠子!” 我看着他一跳再跳,似乎忍无可忍,但又惧怕我手中银针的样子,痛快的笑了。 “紫绛珠?” 我转动手中深紫色的李子,疑惑:“会是这种颜色的珠子吗?” 为什么谢惊鸿听到那个条件,还会考虑再三?连命都愿舍弃的爱人,会比不过一颗珠子? 风笑天端着一碟不成形状的点心从外面进来,随手放到我的桌上,落座,漫不经心的说:“谢家厨子新做的点心,味道很特别,你试试看。” 我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拿走拿走!别让我吐!” “只是看着点心也会吐吗?”他很紧张似的问。 我指指那盘点心:“就算本来不想吐的,看到卖相这么差的点心也会忍不住吐的啊!谢家人这是从哪请来的这么个蠢蛋厨子,还不早点撵了去?” 他神色间略有气愤,狭长的凤目打量我片刻,“只要你吃一块点心,我就告诉你关于紫绛珠的一切!” 我悲壮的拿起一块红色的最丑的点心嫌恶的看一眼,闭上眼睛扭曲了五官送进嘴巴,做好了呕吐的准备,他说吃一块又没说不许吐! 咦?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点心还有辣的啊?我怎么从来没吃过啊?” 入口是咸咸香香辣辣的味道,一点都没有甜腻恶心的味道。 再拈起一块绿绿的点心,入口竟然是浓浓的咸奶味与蔬菜的清香味,很是可口。 我一连吃了几个点心,风笑天只是微笑着看我试吃那些或咸或辣的点心,还有一个点心竟然有淡淡的苦味,苦也苦的恰到好处,细细回味,茶香犹在舌尖。 “这些点心味道如何?” 我一抹满嘴的点心渣子,“味道还不错,就是卖相太差!” 风笑天神情有些不自然,“下次我会跟厨子说的,现在我告诉你紫绛珠的事情。” 紫绛珠,江湖盛传是东方家的传世之宝,可令白骨复生,容颜永驻,练武者功力大增,兼治白毒,凡此种种。不过都是传言,真正如何,除了东方家历代掌门人,谁也没见过。因此,东方家历代祸起阋墙,源于此珠。 武林中人,垂涎此珠者大有人在,但凡去琉璃岛者从无一人生还。 “琉璃岛?” 咦? 那是什么地方? 好奇! “东方家世居此岛,但却和各国皇族均有贸易往来,全数的海珍玩物。这一代东方家还出了位贵妃。”风笑天淡淡道来,却也将我未来的路预示的悲惨无比。 那个鬼珠子,我本来就是逗逗谢惊鸿的,也不指望他能给我拿来,但就目前来说,就算是我去拿恐怕也是小命不保! 我叹气,“东方贵妃,这是典型的官商勾结!” 说穿了应该是强强联合才对! 东方家自成一岛,关起门来自己就是国主,那里还用得着再联姻啊,如果真是联姻,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所以,这次想瓜分谢氏的除了有一股神秘力量之外,还有东方家的人,江北尉迟堡的尉迟家。” 瓜分谢氏? 我跳起来,“ 这么说这几日你一直在忙着查这事?” 他微笑着点头,凤目里难得出现赞赏的神情,只是忽尔一转,那神情又带了无尽的嘲讽:“大半年前我就已经久仰妖女天星的名头,千娇面,盈盈伫,想不到这千娇面却是你啊?既然是有人有计划的拿你来当棋子使,这当中就一定什么计谋,我当然要查查!” “美人计?”我大睁瞳眸,想起杜若的所为,只有这一点能说得清,而这又是她擅长的,犹疑中,还是慢慢道来:“你说的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也想分一杯羹会不会是云霄宫呢?” 风笑天眉眼全舒,“如果这样解释,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我苦恼,微有头疼:“若这几方为了利益争持不下时,我该去帮谁呢?还是应该坚决的站在云霄宫这边呢?” 风笑天保持着他一贯冷诮的笑,唇角微翘:“笨蛋,你当然是作壁上观了!” 我强压下心底的矛盾挣扎,他并不知道我就是白默的女儿,也不知道我会牵挂东方钰,所以才说得如此简单…… 拿一块点心放在口中,又是一块微苦的绿茶味的点心,“你替我查一个人。” “谁?男人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我的坚决不查!”薄唇微抿,他颊边括出两弯笑弧。 我不由失笑:“恰好符合你的条件,江寒,云霄宫的四大护法之一,出了名的铁算盘,最会赚钱,我怀疑谢家的事跟他有关!” 杜若 我围着谢惊鸿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家伙今天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一身素色锦缎更衬得玉面芙蓉,芝兰玉树般。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索性揪着腰间的衣带死不放手,一脸戒备:“天……天星,就……就算你再转也别想我把衣服脱下来!” 我不解:“大白天的,你又不睡觉,脱衣服作什么?” 他气极反问:“难道你不是觊觎我的美色?意图对我染指?” “哦,我是有些奇怪前段时间还跟芦柴棒似的人干打扮起来也值得一看嘛,你要是死了,这世上不是又少了一个祸害良家女子的纨绔了吗?”瞪大了眼睛,我极其认真的问他。 “那你干嘛用那种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我啊?”他颇为不愤,揪着衣带手却松了。 看看杜若调教的这男人,倒有点三贞九烈的性子! 嘿嘿 …… “美人,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相亲啊?打扮的这么人模狗样的?”我继续用他口中色迷迷的眼神打量! “我是男人,不是美人!我去见东方家的人,谈一点生意!”他涨红了脸跟我辩解。 我笑起来,“男的美人,那就男美人吧,”在我这换脸大夫的眼里,这世上除了美人就是丑人,再分得详细点也就是男人与女人了,“你要去拿紫绛珠啊?带我一起去!” 他不堪忍受,再次发怒:“不是!” “不是也带我去,我去见见东方寒!”我笑咪咪的看着他,考虑要是他再不听我的话要不要给他下点迷魂散? 许是他见我的眼光不是一般的良善,只好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我们一行六人离开谢家别园,去听风阁见东方家的人。 风笑天这家伙,不知道最近都在做什么,两天都没见他了。 听风阁据说是城中富贵闲人们聚会的场所,无声望无权势无富贵之人一律不得进入。不过跟在谢惊鸿身边,倒不愁被拦下来。 听风阁的外面种了许多湘妃竹,玲珑小楼座落其间,丝竹之声悠悠,倒确是个清雅所在。 “男美人……”我刚一开口,谢三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身后的谢大谢二谢四皆面目扭曲,无比痛苦的样子。 谢惊鸿红着脸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给我闭嘴!” 我看看这虎视眈眈的五个人,就算谢惊鸿不会武功,那四个玩起命来我也一样打不过,要是,送他们一包毒药就好了…… 可毒药这东西,一般都是用来对付陌生人的,太熟了……不好下手啊…… 我期期艾艾:“那就,谢美人好了……” 谢惊鸿面目极度红润中,简直是一朵番红花了,“你这妖女闭嘴!” 我气愤不过,“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我不吃甜的点心的嘛!” 他眨巴眨巴赤颜中的一双墨瞳,竟然有些呆呆的了。 身后传来噗哧一声笑,谢惊鸿才醒来神来,狠狠瞪了我一眼,他转头后面来的男子打招呼:“云兄好久不见了!” “这位姑娘不想吃点心你就别叫点心了嘛!谢美人!不过,此地最出名的就是点心,姑娘不吃点心吃什么?”一个清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我转身抬头,惊叫:“呀!原来是你啊,我美丽的睫毛,我们又见面了!” 一身白色衣衫的男子静静站在一丛绿竹之下,白玉般的脸上有一双我所见过的最浓密最美丽的睫毛,如蝶栖落在两汪寒潭之上。 见是我,那蝶翅扇起,潭水重见怒波:“你这妖女,原来在此!” 谢惊鸿谴责的看我一眼,“天星,你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云兄?还不过来向云兄道歉?!” “切!不就是都督府的亲戚嘛!”我学着那晚在屋顶听到的他的话:“姨父不必多虑,我是决不会上那妖女的当的!” 说完了不由得意看他,我除了学会易容还在沈黯然那里细细研究了嗓子的发音,回去自己试着练习过,把他的声音学了个惟妙惟肖。 “那晚的贼子原来是你啊!”那姓云的玉面色变,怒波汹涌。 我笑嘻嘻的看看他,再看看云山雾罩的谢惊鸿不知所以,想回护我却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回头再找你!”一个闪身,风过花影动,已把他们抛在了身后。 看他二人神色,我可不想谢惊鸿那呆子为我为难。 远远听见那云公子责问谢惊鸿:“谢兄怎么和这妖女有关系?” 不知他如何作答? 不过那姓云的却不会知道:天下间有两个天星,此妖女非彼妖女! 实在是没必要向他解释。 我一个人在竹林里游荡了半个时辰,悄悄的拐到小楼的另一边,偷偷摸了上去。 也不知道谢惊鸿和东方寒约在了那一间,又不好一间一间的去查,我只好伏在一处比较暗的横梁上向下看去。 不多时,从楼上左手第三间雅间里走出一位桃红衫子的女子,垂着两条辫子,风摆杨柳的下楼去了。 这个杜若,我记得以前从来没有梳过辫子的,在一起练武的时候她总是嘲笑我老土,像个乡巴佬,只会梳辫子,现在为了学我竟然不搽脂粉梳两条辫子,还真是有些难为她啊。 我悄悄跃下,从后窗跳出去追她,她却没有走远。 本来今天跟着谢惊鸿就是想见杜若的。那天看到她同东方寒在一起就觉得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可惜了没有看到谢惊鸿见到杜若的样子…… 杜若大概是感觉到了有人跟着,绕着竹林慢行了一会儿,转身妩媚的轻笑:“不知道是那位朋友,何不现身一叙?” 我笑吟吟的走出去:“好久不见了,天星!” 天星两个字被我咬得极重,充分显示了我几欲压制的怒气!我如果咬字不重,恐怕就会气得嗑巴。 杜若浅笑盈盈,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或者悔恨之类的表情,这跟我预想的太不一样了,至少她也应该有个愧悔的表情吧? “哦,原来是小宫主啊,属下无意冒犯你的名头,只是你不觉得属下凭着已身已经让小宫主在江湖中声名赫赫了吗?小宫主不应该感谢属下吗?”眼波流转,莹莹华彩,美艳不可方物! 我不得不有些自卑的想到:谢惊鸿和风笑天都没说错,杜若的确比我美! 再想想她刚刚说的话,怒气压不住的上涌:“你个蛇蝎美人!” 杜若强自镇定,仿佛刚刚没听到我说的话一般。 我只好再重重的复述一遍:“杜若你这个蛇蝎美人!” 这次她怒了,衣带当风,唰的一声白练就招呼了过来。 “天星你这个白默的孽种!” 我避过她的杀着,那白练却像蛇一般又窜了过来,只好解下冰绡丝练迎敌,口中也不闲着,咯咯笑着回她:“你不是一直想作白默那妖孽的夫人我的小后娘吗?莫不是也想生个小妖孽出来?” “你……”她气结,杀机愈重,我在她漫天的白练丝影里渐渐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一个拼了命要杀我的人,未战已经勇三分了,而我却无杀她之意,在杀气斗志之上已经输了一着。 脚下渐渐凌乱,我一手作势探入怀中,杜若弃练用掌来阻我____她深知我的毒药的厉害的____我反手挥掌,两个人结结实实比拼了一回内力! 我感到一股大力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个位,但看杜若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踉跄后退一步,匆匆而去…… 我就地盘膝,一口温热的液体沿着唇角缓缓而下,背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个清凉的声音:“原来你真是云霄宫的小宫主天星啊!” 我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我劫色未遂的云公子…… 他转到我前面细细的端详我,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似的,我强压下气血翻腾,以现在这副样子,今天吃亏是吃定了…… 官兵打劫贼 他转到我前面细细的端详我,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似的,我强压下气血翻腾,以现在这副样子,今天吃亏是吃定了…… 我恶狠狠瞪他,用目光告诉他离我太近小心小命不保,却见他哧的一声笑了:“你再用力瞪,小心眼珠掉下来!” 呃…… 他的笑意轻轻浅浅,带着些许温柔缠绵,让我瞬着呆了,他不是应该发怒的吗?不是应该抓住了我大卸八块的吗?怎么还有这样温柔的笑呢? 正在我疑惑间,他却出手如电,点了我几处大穴。 而我周身真气正如滔滔江水沿着奇经八脉运行,这样断然一点,恰如洪流激挡,周身真气涣散乱窜,一口血再也憋不住喷口而出,万针攒心,激痛难当…… 他的两汪寒潭之上清楚的映着那个面目疼痛的扭曲的我,因为周身穴道被制,却动也不能动…… 我咬牙苦忍,死都不肯叫出声来,保不定这家伙就是为了听我的痛苦呻吟声才如此待我的,牙齿深深咬着下唇却不觉得痛,身体里每个地方都如烈油烹过,嘴唇反倒不觉得痛了。 他却抬手轻轻抚着我的发辫,然后一直顺着我扭曲的眉眼而下,在嘴唇上稍作停留,从脖子一路而下,最后慢慢探进了我的怀中…… 我哇的再吐出一大口血,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淫贼色狼赶快住手!要是再不伸出你的爪子,小心我那天给你剁了……” 不得不遗憾的说,隔了这么多年,即使是亲自到街头去观摹过,我的骂人水平依旧不能有所提高,好多东西是天赋决定的,比如口齿的伶俐度…… 因为听了我的话,他不但没伸气,没有把狼爪从我的怀里伸出来,还微笑着向里面伸去……疼痛让我几乎失去了知觉,我却还是能感觉到那游走在内衣之外的男人的手…… 就在我气得几欲呕血的时候他却轻松的从我的怀中拎出了一个精致的袋子…… 我……我……我…… 那是我这几年陆续搜罗来的宝贝,这次下山我精简了又精简带在身边的…… “你……你不能劫财……”我瞪着他,忍着额头的冷汗开口。 “我为什么不能?”他挑起好看的眉毛。 为什么不能? 这个我倒没想过,在如此疼痛如此紧急的时候也难以集中精力来想为什么不能,一时语塞。 他却悠然检视我的指甲,一根手指都不放过,我怒,加之疼痛,更是恶声恶气:“你是狗啊?连别人指甲也看?” “都说云霄宫小宫主天星师从鬼手毒医陈万生,我还不想年纪这么轻就毙命!” 我再次瞪大了眼,都说云霄宫隐秘非常,宫中秘密鲜有人知,白言这几年是干什么吃的,老底都被人端了个光,还不自知! 他一一检查过后,放心的把我那些宝贝揣到自己怀里,出手解了我的穴。 我软软跌在地上,看那家伙脸不红气不喘的的打劫,忽然想起一事来:“你是官府的人!” “你是贼!”他淡笑着接道。 我不承认我是贼,就算是贼,但还有官兵打劫贼的吗? 不都是贼打劫官府的吗? 揣完了东西,他很顺手的把我也抱起来,然后悠闲的走出了竹林。 我怀疑如果不是我的体积相对太大,八成他也会把我揣进怀中的…… 走了一段路,我发现他走的越来越偏,显然不是向着听风阁的主楼走去,而是向着外面走的。由于听风阁四处是竹林,并没有围墙大门之类的,四海宾朋很方便的就可以从各个方向过来,相应的也可以采用东南西北任何一个方向离去…… “你强抢良家妇女!”我怒斥他,看远远过来一个仆从般的人,猜想假如我大声喊救命不知道会不会得救。 虽然这家伙解了我的穴道,但刚刚真气所阻,以我从书上看来的经验,我八成是走火入魔了,此时说话都困难,疼痛虽然没有穴道被制时那么痛,但也隐隐有压不住的趋势,全身更是乏力,无法动弹。 “你如果想喊就喊了试试看,看会不会得救!”他喜笑盈盈的看我,两双蝶翅忽扇忽扇。 “救命啊_____强抢民女啦_____救______”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那个仆人眨眼间移形换位来到了面前,然后,很不人道的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我……我…… 喊错了? 还是这个仆从样的人脑袋有病?他看不到谁在呼救命吗? 难道这家伙额头上写着:官府之人? 然后_____我再次被人点穴了,不过这次只点了哑穴。 我恨恨的看着这个不长脑袋的仆从,却见他单膝着地,关切的看着姓云的,很不幸的,我听见他叫:“公子爷,您要是这样抱出去被人发现了不好,属下马上驾车过来?” 驾车过来帮着你家公子打劫?我忍不住翻翻白眼,见那姓云的轻点了下头,那仆人便如一缕轻烟般跃了出去,他却转头对着我眨了几下眼睛,笑意掩也掩不住。 “早说了让你试试你还叫?” 我怒瞪他,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的…… “哦,我忘了你说不出话来了,没关系,我说你听就行了,我叫云谦,你记住了,云谦……” 我闭上眼,决定无视,无视他漂亮的眼睫毛,无视他在我耳边的唠唠,最重要的是无视抱着我的这双强健的臂弯和一阵阵男性的清新的气息…… 坚决无视…… 那仆人驾了马车来了之后,云谦像塞一袋粮食一样把我塞进了马车,然后,自己一弯腰也钻了进来,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了闭眼休息。 我斜躺在车厢,感觉他没有挪挪我让我更舒服一点的打算,只得忍着全身的痛自己挪啊挪。 “咦?你躺着不舒服吗?”他忽扇着蝶翅,笑眯眯的问我。 鬼才舒服,我又不是粮食…… 他见我不作声,手臂一伸就将我捞到了怀里。 清爽的味道立刻包围了我,我吸吸鼻子,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味会这么好闻? 然后,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我醒来,眼前有一张超极大的大饼脸,距我的眼睛不足一尺。 “醒了醒了,表哥!” 那张大饼脸一喊,我吓得一激淋,终于想起来这是之前虹影打了的那个胖子,我们在酒楼有过节的云州府公子……叫什么来着? “那个……什么航儿的,给我倒杯水来?” 那胖子一呆,许是没想到我如此颐指气使。 一指节修长皮肤白皙的手端着一杯水递到了我眼前,我就着那手直接咕嘟嘟喝了几口,然后抬头,看见了云谦那双寒潭似的眸子。 胖子更呆了,手指着我你啊你了半天,最后再看看他表哥,“表哥你给她端茶递水?” 我有些奇怪:“你表哥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为什么就不能给别人端杯水啊?” 那胖子想想,似乎觉得我说的有理,就不再反驳,一双小眯眯眼盯着我看啊看,就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 我在他的眼神是毛骨悚然,不知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表哥,你就把这丫头给我吧,这丫头真好玩,借我玩两天!” 我喷…… 好玩?我是活动玩具吗? 再说他也过了需要玩具的年龄了吧? 忽然记起云谦曾说过这家伙家中姬妾无数,他该不会是…… 我求救的看向云谦,怎么说这家伙看起来也是个谦谦君子的样子,虽然做出了打劫我并强抢我这等无耻之极的事情,但相对于和一堆肥猪肉一样的胖子,我还是比较中意云谦…… 云谦番外 宣德十三年,我从帝京出发,一路南下,来到云州。 云州都督程垠是我的姨父,刚健威武,姨母娇美,生的表弟却出人意料的痴笨。 表弟的痴笨在小时候并不明显,至多是对小丫头格外怜惜些,怜惜的就像自己的姐妹,而不是仆人。 自垂髫一别,匆匆十余载,再叙别情,表弟程之航竟有了一屋子姬妾,虽无正妻,但一屋子莺莺燕燕来往探视,他竟左右环顾,熨贴周到。不得不说,小时候我们都看走了眼,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最擅长的竟是哄女孩子。 夜深人静,表弟笑嘻嘻问我:“表哥府上姬妾定然比我这些美艳百倍吧?既是帝京,表哥又是当世大才子,右相之子,定有许多名门淑媛对表哥青眼有加吧?” 窗外更深露重,我打着瞌睡随口应他:“能让我动心的女子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至少,是还没有遇见…… 我见过无数的女子,或娇媚如春,或妍烈如夏,或清影纤淡,甚直,当今天子的后宫,三千佳丽,楚翘者众,我所见之,同开在野外或者御花园里玫丽无匹的花朵一样,只作美景,斯时斯地,不能萦怀。 而我此次南下,却不是告诉表弟的那样,只为游山玩水,而是为了谢家。 谢家,高门朱户,京华冠盖,权倾朝野,却因为一个谢流云,风流云散。 谢流云乃是前任左相谢丹云的胞妹。 谢丹云年纪轻轻便出任左相,才气纵横,风流俊美,无人能及。 京师四族,谢云齐冉,余三家也有三位男子与他齐名。 云家是我的父亲云朋,齐家齐银,冉家冉修。 但上天独钟谢家一族,纵有谢丹云此般世所罕见的才子,却又赐了一位倾城无双的女子谢流云。 所谓倾城,所谓无双,是岁月封尘之后还曾有人相忆时留给谢流云的评语。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当时名满京师的谢流云,该是怎样的容貌才情才能引得其余三家男子无数贵族子弟争相一顾,梦寐以求? 然而,无论如何,她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影子,有着陈年旧帛不能褪却的香艳色泽,却抵不过命运的风刀霜剑。 据说,谢流云同当时的冉修订亲成婚当日,被一来历不明的人劫持而去,一年以后,她却着妇人打扮腆着肚子回了娘家。 冉修早在她被劫之日离家四处游荡,以期寻找妻子的下落。 那一年,谢丹云的前任左相谢流云的父亲刚刚退下来,年轻的谢丹云坐上左相的位置未满一个月,谢家就迎来了这样大的丑闻。 被掠的女子不但没有保住贞操还带着一个孽种回来了,老左相气怒交加,含恨下了九泉。 谢丹云痛失老父,将这一切全都归咎于曾经最疼爱的胞妹身上,扬言谢家无此不知廉耻的女儿,恩怨全休,割袍断义。 之后谢丹云但挂冠而去,朝中再无谢氏,京师再无才子谢丹去。 更无人知道,那个被父兄扫地出门的谢流云,流落何方。 几年以后,南方渐有谢氏消息,谢丹云凭着已身的聪明才智,白手起家,竟然将南方包括云州一十六州割据成了一个独立的经济王国。 去岁北方胡人挑衅,战事一起,国库告急,当今天子首先就想到了谢氏。 当我怀揣密旨,走在往云州的路上,就会想起那个被父兄扫地出门的无辜女子谢流云,当初名动帝京,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风骨? 这些,也只是想想。 经年旧事,物事人休,我又怎会不知? 第二日在酒楼见客,才惊知谢氏早已换了掌舵人,谢丹云将偌大家业交给了自己年轻的儿子谢惊鸿来打理,自己做起了老太爷。 也是在那一日,一向怜香惜玉的表弟被个凶巴巴的女子打了。 表弟痴鲁,肥胖,心底却善良。 别人女子看着他是云州都督府公子,也就不计较容貌的粘上来,他明知这些女子的目地,还是高高兴兴笑着收下这些别有用心的女子,妥贴照顾。 倒是还没见过表弟在女人面前吃瘪的样子。 我正在和几个属下商议如何向谢家讨要钱粮的事,就听见之航杀猪般的号叫。 之后我就见到了那双眸子,双瞳盈盈,如墨点漆,站在她的五个侍女中间,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一个拿着鸡腿的女子含混不清的说:““他觊觎我家少主的美色!” 她一本正经的问我:“你是说我长这样子不配他觊觎?” 我愕,从来没听过的论调,如果换个女子,我会觉得她是轻浮的,但她给我的感觉真就是一个孩子站在面前,愤愤不平的质问我:难道我长的不漂亮?不值得他觊觎? 八个女人 我眼巴巴的看着云谦,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看起来对他的美色是垂涎三尺而是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博取他的同情,不要把我送给这个胖子,不要啊不要…… 那个胖子叫什么航儿的也眼巴巴的看着云谦,小眯眯眼瞪的空前的大,从瓜子仁瞪成了花生仁。 能在我二人如此强烈的眼神之下眉都懒得抬一下的云谦,真乃神人也! 神人最后淡淡道:“借给你玩三天!”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绝望无比,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话说,我虽然鼓动过属下对他劫财劫色,那不是劫色未遂吗? 这男人,是不是心眼太小了? 在胖子航儿带人抬我离开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云谦幸灾乐祸的眼神,临出门的时候,他在身后淡淡的吩咐胖子一句:“这丫头不吃甜的点心!” 我欲哭无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大哥啊,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吃不吃什么的问题,而是我有可能被别人吃了的问题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后来想明白这人是铁了心报复,大概装可怜在他眼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云淡风清的脸上正溢着一丝浅笑,被我恶狠狠的眼神给震住了,居然没再笑! 我被胖子兴冲冲的抬进一间香闺。 说是香闺,那是因为此间屋子香气浓郁,我要花半天的时间才能闻出来此屋有一十三种香味。 铃兰花香,水果香,红纹锦被的薰香是上好的檀香,女人的脂粉香,有玫瑰香味的,桃花香味的,桂花香味的,各种味道,我并不太熟悉脂粉味,只是凭着气味来判别,还有女人衣服上的熏香,我总共闻出了一十三种。 最为可怕的是,我被一堆娇滴滴的女人围着,暗地里数一下,足有八个。 这八个女人围着我不停的打量评论,这个一句:“爷,这位妹妹好漂亮啊!” 那位一句:“爷,等妹妹今儿入了洞房,明儿好好打扮打扮就跟天仙儿似的了!” 我吐! 入……入洞房? 跟一头猪? 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我的危机,呆会儿是不是会有人把我洗洗涮涮,然后抬到床上当作一盘菜来给这死胖子吃了? 这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床上是红纹合欢被,桌上竟然还有一双龙凤红烛,一屋子的红色,除了这八个女人赤橙黄绿青蓝紫外加一个死胖子一身暗紫色的富贵锦袍,怎么看怎么像个暴发户…… “喂,胖子你过来!”我大声招呼。 那胖子一呆,反应了过来,居然就抬脚走了过来。 八个女人被我一喊,全都施了定身术似的大张了嘴巴,明白了是叫她们的胖子相公以后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我指指这八个呆若木鸡的女人,“胖子,把你的女人带走,太吵了,我要睡觉!” 忍受这些女人可真比走火入魔痛苦多了! 胖子挥挥手,以一个亲和的上司对下属的亲切微笑说:“你们都先下去吧,她累了,要休息了!” 这八个女人中的两个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扭头走了,三个温柔的对着胖子行礼,其中一人苦劝:“爷,妹妹不能这样叫您的!”见劝解无效,三个人失望的走了。 剩下的三个是激进分子,一个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呔,你也太不懂礼数了吧,敢这样辱骂爷?” 激进分子我见多了,尉迟和虹影就是,心理上倒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有她说话的口气,惊异的反问:“你家是山贼出身?” 想想我堂堂云霄宫小宫主,被个山贼出身的丫头骂不懂礼数,是不是有点屈啊?这就好比是光着膀子打铁的对袒着胸卖肉的屠户说:“呔,你衣衫不整,真是不懂礼数!” 礼数那玩意儿,能顶饭吃?能当银子花么? 那女人一呆,回骂我一句:“你家才是山贼出身!” 咦? 她居然以为我在骂她? 我难得好心告诉她:“我是魔教出身!” 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不明白。 我只好吃力的欠起身,“你叉着腰大喊一声:呔!再说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就是一个女山贼完美的形象了!” 这主要是梅昭告诉我的,她说她将来向往的美好的职业就是女山贼,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天不管地不收! 那时候我们还坐在医馆前面的亭子里喝着从师傅的密室里偷来的佳酿,也许是喝醉了,那丫头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我笑着打趣她:“你也别只打劫金银珠宝了,哪天碰上个如意郎君也一起打劫到山上去!” 她的脸当时隐在月光里,半明半暗,带着低低的寂寥与惆怅,空气中是云霄深处经年盛开的花木.奇香,诡异的奇迷的香味,不似人间的味道,也不是天堂的味道,感觉是一个不醒的噩梦的味道,湿浊的迫人的香味里藏着无可回避的恐惧。 她居然也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啊!”然后,毫不客气的扔过来一个空酒壶,差点砸到我的脑袋上! 再然后,她就醉倒在了亭子里。 再之后她就被我剥皮换脸,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梅昭了,我们之间永无谈心的可能了…… 她再也不曾提起过女山贼的事了…… 我被两个女人一顿乱晃,终于回到了现实。 剩下的那两个女人一起扑了上来,使劲摇晃着我,眼神像钢锥一样的扎着我,那个被我骂山贼的女人上来照着我的脸就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敢骂我是山贼,真是大胆!“ 我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呕出了一大口血,吐出的血溅着了那个山贼婆子,她吓得跳了起来,抓着我摇晃的那两个女人也吓傻了,呆呆的张望,怯怯的问:“爷,她会不会死啊?妾身只是摇了摇她啊,怎么就会吐出血呢?” 那胖子惊怒交加,指着这三个女人:“你们,你们给我出去!” 三个女人怨毒的看我一眼,匆匆走了。 我无比激动无比崇拜的看着胖子,他扑上来就要动手动脚,一叠身的问:“丫头你怎么样了?哪里疼?怎么会吐血呢?” 我喘口气,全身痛得几乎要让我晕过去了,还是忍不住赞他:“你能摆平这八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啊!” 如果是正常的我,一把药就可以摆平这八个女人,而这个人,竟然不用毒药就能把这八个女人摆平,真是厉害啊! 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与那张肥胖的脸相配的呆滞的表情,我没有等到他再换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晕了过去! 回家 再一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屋子,屋子以清浅色简约为主。肚子饿的厉害,不明白只是睡了一觉,为何会饿得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我吃力的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行动了,只是全身疲累无力,试着运气,真气所过之处,畅行无碍,显见得有高人相助,替我打通了经脉。 爬下床,缓缓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正要放到嘴边,外面一掀帘子,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平凡无奇的面目,单眼皮,但一双眸子安宁沉静温和。 “姑娘怎么起来了?”她紧张的扑过来,见我好端端坐着喝茶,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姑娘这三日可吓死公子和表少爷了,表少爷为姑娘疗伤,两日都不曾合眼了……”那丫头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我听在耳中只觉有趣,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人在我耳边絮叨,有人如此絮叨,也算是个新奇的经验,这感觉……呃……也不赖…… 而且……三日?我睡了三日? 不怪那样的饿…… 后来我才知道她口中的表少爷原来说的就是云谦,初时对伸出援手助我经脉畅行的高人的感激之情霎时烟消云散:假如有人捅了你一刀然后再用药给你治好了伤口你还会感激他吗? 但是对着“表少爷”死忠派的丫头,我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现在成了身无分文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了,银子没有分毫,就连看家的宝贝也被那个混蛋给打劫了。 看来,我有必要趁着身体好了给顺手摸回来…… 还没让我等到机会,胖子就来了。 他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颇为遗憾的表示:我,作为他借去玩的丫头,在见过他的八位姬妾之后,特别是其中三位的暴行之后,竟然给吓得晕了过去!他没想到我的胆子如此之小,而他的那三个女人如此胆大,他对自己的三位女人如此暴行实在是始未预料,且已进行了严厉的惩罚!对我所受到的惊吓表示真诚的倒歉!本来他还打算好好带我去玩玩,但考虑到我晕过去的时候,表哥云谦穷凶极恶的脸,三天借期已过,就算他有借有还,估计再借也很难! 借来借去……话说,我是东西嘛? 当时我正坐着吃饭,刚刚舀起一个白玉般小巧的鸽蛋入口,听到胖子说我晕过去云谦穷凶极恶的脸一不小心就把个鸽蛋给囫囵吞了下去。 同我被强撑着接受了鸽蛋的食道一样,我的心脏也不太能接受胖子带给我的这个消息,它会让我消化不良。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个云谦,他就那么恨我? 被他点穴点得走火入魔的我,被打劫了所有看家宝贝的我,还不足以抵消曾经对他做的事? 我努力安抚我的胃,放下汤勺,反问胖子:“云谦长的漂亮,难道是我的错?” 胖子收起遗憾的嘴脸,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的错!” 这胖子还算聪明,云谦漂亮当然不关我事,关他爹妈的事。 “是个漂亮的人,不管男人和女人,都要作好被劫色的准备,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胖子一迭声的点头,点完了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看什么?再委曲的看着我也没用!”我瞪他,让人食欲不良的家伙,幸亏我一觉就睡过了头,三天过去了,借期已过,恕本姑娘不奉陪:“你这样貌,不被打劫也不是你的错,应该是你爹妈的错!” 我也作遗憾状看着他。 他的胖脸愈发扭曲,简直有着便秘的痛苦了。 我好心安慰:“还好还好,你表哥碰上的是我,要是别人,早被劫财劫色,清白不保了!” 他的胖脸毫无厚道可言的冲击着我的视觉神经,丑的惨觉人寰,太扭曲了,我慢慢起身,靠近他的脸,想细心研究一下他的脸怎么可以扭曲成空前绝后的丑,顺便安慰安慰他:“你也不必太痛苦了,对于有八个女人的你来说,清白早就无从谈起了!” 他睁大了双眼问:“男人也要清白?” “唔,”我凑近他的胖脸,拿指尖摸了一下,嫌弃的拿起手指看,照例是满手的油腻:“你又没洗脸?”然后拿手指在他的锦袍上蹭蹭。 正蹭的起劲,后衣领被人拎起,我被一个人直接拎到了桌子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那人还很细心的把被拎得打褶的我的衣领抚平。 我现在终于知道胖子为什么面目扭曲的那么变态了,因为拎着我的这个人刚刚就在他坐的对面,隔着镂花窗看着里面滔滔不绝的我振振有词的说他被劫色是应该的! 那人露出森森白牙,寒潭似的眸子墨沉沉看着我,双唇紧抿,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我在他的注视下就只有一个感觉:毛骨悚立! “好久不见……”使劲扯扯面皮,趁着所有的寒毛还未全体起立之前我友好一笑,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是嘛?我记得昨晚我为你打通经脉的时候我们还赤裎相对呢,怎么叫好久不见呢?”云谦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看我脸色一寸寸灰败,他的唇角渐渐上扬,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只是眼里殊无笑意。 “啊啊啊啊______” 我愤怒起身,直扑面前朗身而立的男子,“你竟敢毁我清白,我要毁了你的清白!” “你要怎样毁了我的清白呢?”他冷冷问。 “呃……”我左右环顾,忽然怀念我那五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侍卫了,虽然那些家伙吃里扒外,但相信毁一个男人的清白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不容易成利爪状扑上去快要捏到他脖子的手只好缓缓收了回来,“还没想好怎么毁法……”喃喃。 这个,毁人清白,师傅没教过,姑姑也没教过,有待实践,最好是谁能给我现场指导一下,好让我观摹一番。 我回头,喊胖子:“胖子过来,给我示范一下怎么毁了你表哥的清白?” 胖子脸色难看,“这个,这个,闺房秘事,就不用示范了吧?” 转头,云谦的脸色比胖子的脸色更难看,活像是吞了一堆蚊子苍蝇含在口里咽不下去,太痛苦了。 再一次,我感到无能为力,总不能让他自己未范给我看吧? “不用劳驾表弟了,我来示范给你看吧!”他忽然诡秘一笑,慢慢靠近我,头颅下压,我眼睁睁的看着一双琉璃般漂亮的墨瞳靠近……靠近,美丽的眼睫毛根根浓黑,密而整齐的排列,美丽的幽深的神秘的两汪湖水迷惑了我,让我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一个柔软的不可思议的物事压了上来,我傻张着的嘴巴立即尝到了凉凉的清甜的味道,灵蛇一样的物事欺了进来,在我唇齿间翻搅,只搅得我头脑发热,全身酥软,我真怀疑是自己走火入魔还没休养好,或者现在的情形太过诡异,忍不住轻轻咬了下去…… 面前的人闷哼一声,那个柔软的物事终于离开了,但近距离的那双墨瞳并没有离开,而是涌起了更加暗沉的我不熟悉的颜色,类似于某种风暴。 我恼羞成怒,扑上去就掐住了云谦白晳的玉一般肤色的脖子,看我掐死他…… “你现在知道清白如何被毁了吧?”他轻笑,居然一点也不怕我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 “不是清白的问题,”我怒吼,气极败坏,“是你居然吃了我的安馨丸,我尝到了你嘴里的味道……” 那是我准备偷偷送给冉修师傅的礼物啊…… 当年师傅为了配齐两味药,走遍名山大川就是寻不到,而那两样剪春罗与合欢,云霄宫恰好有。 在想念他的那些日子里,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来配这丸药,其中的份量多一钱少一钱疗效都不同,而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把它给吃了…… 云谦反问:“你不关心你的清白了?“ “清白算个屁!”我口不择言。 刚刚炼好安馨丸的时候,我十四岁,异常欣喜,每日药不离身,只想着若有一日能见着师傅,他见了我为他炼制的药该有多欣喜,虽然相见无期,但那是我在云霄宫唯一的盼头。 我要回家,回那个有师傅和四个毛的家,过单纯宁静的日子,再也不要离开忘忧谷。 后来在地室知道真相,我还是有个念头,只盼那天能偷偷回一趟忘忧谷,偷偷看看师傅,我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清癯忧郁的男人用他那双温柔的眸子看我,手把手教我认字识药断病,在我病了痛了无助时拥我入怀。冬天里,手足俱凉,是他解开外袍,将我冰冷的手足入进自己只着中衣的怀里,一点点用体温暖起来的不止是手足,还有心。 那时不明白,以为理所当然,他对我的爱便是理所当然,后来才明白,都不是! 那是在他的伤口之上结的疤,我就是那多余的痂,一日不除,他便一日痛楚,不能忘却过去。但他却以看护伤口的温柔耐性看护着我这早该随伤口愈合而脱落的痂。 我收回爪子,静静坐下,忽然就想起了醒来之前做的那个梦。 醒来以后我就忘了,但是就在刚才,我终于想了起来,梦中的我身量短小,依稀还是十来岁模样,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忘忧谷春日晴好,花木葳蕤,小径上的野兔胆大的看我一眼,拐个弯就不见了。 我走过最后一个小山坳,想像着可以看见那黛瓦白墙的房子,还有笼子里的四只颜色各异的猴子,欣喜异常。 就在我翻过山坳的时候我呆住了,梦中也不能相信的情形:美丽的忘忧谷杂草丛生,成了一片废墟,苍鹰飞翔野兔横行,一只尖嘴狐狸看见我,扭头就跑…… 我在梦中感到彻骨的凄凉,为我的无家可归举目无亲而倍感凄凉…… 然后,我从梦中醒来,下意识的把这个梦藏到了脑海的最深处,起床喝茶。 尴尬的仰慕 那日之后,我看见云谦,心里总是有点慌慌乱乱的,心里似是长了蒿草似的,因此大多数时候我都扯着胖子一起乐。 胖子的性子倒是随和,又善解人意,即使倒杯茶也会先拿在手中温和适口了才递给我,吃只虾子也必是把虾壳收拾好了才挟到我碗里。 他的好处简直多得不能胜数。 除了……除了眉眼长得不怎么招人之外…… 而那个太招人的云谦,我总是避开。 我也说不上为何一见他就要避开,虽然心里明白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我所有的宝贝都在他那里,但身体强烈坚决死忠的执行这一行为,只要远远瞄见他的影子,双脚就自动自发的拐弯了。 而那个家伙似乎也不急着见我,每次远远瞄见就停一两秒继续向前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在他眼中我大概连丫头也不如吧?! 每次看见侍侯我的丫头红英,他还会招呼一声呢,即使看见胖子的小妾胡氏养的小猫还要抚摸一下呢。 对我就永远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啧啧,我连猫都不如! 其实我也很想对他做到无视,但每次一想到他打劫走了我的宝贝之后,就无法做到对他的无视。 七八天以后,我自觉身体恢复如初了,就缠着胖子逛都督府。来回摸了两三次,我就把此间布局摸了个大概。 后院是胖子他老爹和他老爹的一堆女人们的天下,书房和公事房都在西边,云谦也住在西边。而我住的地方则在南面,和胖子的那堆女人住得挺近。 虽然那些女人再也没来找我麻烦,但是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也会有见着的时候。 第九天的早晨我正缠着胖子带我再去西边逛逛,他期期艾艾,吞吞吐吐:“天星,你……你一再……一再去西边,是不是喜欢上我表哥了?” 我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他的脸已经够丑了,就不要再变得更丑了,才压下一拳挥过去的冲动,然后,有点羞涩的偷偷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心里其实是想告诉他:我喜欢的是他表哥拿走的我那一堆东西! 胖子得意的看着我:“你整天往西边跑,总是绕着我表哥的房子转悠,而且总是翻来覆去问我表哥房间的布置,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瞪大了眼睛,尽量表现的楚楚可怜一些,“你也知道我的声名有多坏啦,你表哥要是知道我对他起了色心,早拿刀剁了我了,我还想争取一下呢!” 胖子了然加无比同情的看着我,“也是,你的声名是够糟糕的了,想攀上我表哥,怕是有些难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只不过……只不过做正妻怕是不可能了,小妾……小妾应该没……” 我笑得一脸无辜,手下却暗下死劲,胖子面现痛苦之色,喛呀一声,就从我身边窜了出去。 我哈哈笑着追上去,大声嚷嚷:“死胖子,看你再乱说!” 胖子并无轻功,肥肥的身体跑动起来直似一个滚动的肉球,说不出的好玩,我并不花力气就在后面如猫捕鼠般的逗他,园子里繁花遍开,灿如云锦,日光晴暖,正是一年中我最喜欢的夏日。 胖子几个闪躲,早跑得汗流浃背,见我一意狂追,犹自不停,竟一头撞上了刚从花木扶疏的转角处走过的小妾胡氏。 小妾胡氏,就是那个山贼婆子,人虽凶悍,却也委实娇艳。本来打扮得云髻峨峨,夏衫薄薄,风流妩媚,被胖子下力一撞,只听叮叮咚咚,满头珠翠掉了几支,整个人呈大字躺在了园中青石小路上,胖子也非常不雅观的压在了胡氏身上。 胖子趁机大口喘着粗气,瘫痪般倒在了胡氏声上。 胡氏尖叫,叫声在看见身上的胖子以后打住,眉目怨屈,珠泪潸潸,当真惹人怜惜。 我围着二人转了两圈,看他二人都没有起来的打算,只好蹲在了两个首侧。 “胖子,你女人哭了!”我凉凉的抛出一句,胡氏霎时收了怜惜神色,气恼的看我一眼。 “大胆,你怎能如此叫爷?还不拖下去杖责三十!” 这个娇悍的女人,再次向我发威。 “真的……真的要杖责三十?”我陪着小心小心翼翼的问……就回答不是吧……我真不想这样啊…… “当然!” 她仰躺在地上,吃力的梗了下脖子,神色依旧娇悍。 胖子压在她身上,还在喘着粗气,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看他很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样子,只好轻道:“得罪了!” 手中冰绡丝练轻轻一卷,就将胖子置于一旁了。胡氏面有喜色,正欲翻身爬起,我的冰绡丝练再度出手,将她卷过翻了个个,面朝大地,然后一阵啪啪声夹着女子的高声惨叫,在花园内响起! 咦咦,我终于知道了为何尉迟老喜欢用鞭子打人了,还有虹影,一言不合就动鞭子,原来打人也是件特别痛快的事啊…… 最痛快的是恃强凌弱,欺负弱小,那个弱小还要是没有丝毫能力反抗的! 太痛快了! 我正得意,背后传来一声暴怒:“住手!” 悻悻转身,云谦正铁青着脸站在五步开外,面肃寒霜,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想我的眼神比他更不可置信,以为是别人,原来一个人暴怒时声音也会变化啊,这个,看来回去还要找沈黯然好好研究…… 不过,他到来的速度可比我想像的快多了…… 他的身后,照例远远站着一群丫环仆妇。 这是云谦效果,即他所到之外,都督府内总有一小股女人暗中相随。 暴怒中的云谦迅疾如风来到我的面前,挥手便是一掌,打破了一向在众女人心中的谦谦君子形象。 我扭身便跑,沿着刚刚爬起来的胖子和泪涕泗流,衣衫凌乱的胡氏跑。 “妖女,站住!” “不站!我打你女人了?” 呃…… 云谦微怔,脚下稍慢,但还是不放弃追我。 “不是你的女人,你心疼什么?莫非你和这山贼婆子有一腿?”我嘻嘻笑着顺便瞟了眼呆若木鸡的胖子一眼。 这家伙大概也从来没有见过云谦发怒的样子,且是暴怒,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着奔跑中差点被我的话给惊个趔趄的云谦。 云谦脸色怪异,不知如何分辩,只是一意追我。 不想胖子却大喊:“表哥别追了,你如果喜欢胡氏,只要你不嫌弃,我把她送给你好了!” 胡氏眼中一喜,山贼悍气全无,娇羞无限的看着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云谦,连身上的痛都忘了。 我身后的花木淡荫中有女子感叹:这妖女怎么不打我啊?要是她打了我,爷把我送给表少爷该多好啊! 声音虽低,但以云谦精谌的内力,他也应该听得到了,一张俊脸青青白白,煞是好看。他本来是可以分辩的,但偏偏听见了树丛之后的女人的议论之声,如此仰慕,如此尴尬的仰慕,估计这位大少爷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过吧! 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是兄弟妾?! 我无限同情的看了胖子一眼,可怜,他有八个女人,却不知有几个真心对他的。 “喂,胖子,不如你把你的八个女人全都送给你表哥吧?!你表哥都挺喜欢的!”我唯恐天下不乱,再接再厉。想想八个祸水都缠着他的情境,嘴都乐弯了. 经过几天的良好调整期,我终于发现了,只要对着的是情绪失控的云谦就比对着神智清醒的他好对付多了。 胖子无心的接口:“只要表哥喜欢,我都送给表哥也没关系!” 啊啊,这个死胖子,还真是大方啊…… 我同情的目标再次转到了还在地下沉浸在春梦之中的胡氏,锦衣玉食的女人,却原来也不过同自己身上穿的这些绫罗衣衫和满头珠翠一般,是可以随意送来送去东西罢了。 “航儿,我并不是要你的女人,只是……这妖女要是不教训,下次还不知会玩出什么花样!她的话你也信?!” “信啊!”胖子点点头,“天星人很好的!都是外间的传言,不可当真……至少这几日,她并没有……没有对我做出非礼的举动!” 我喷! 终于领教了胖子的迟钝不是一般的迟钝,脑子不是一般的蠢,而是过份的蠢。 就算是要觊觎男色,也要赏心悦目的吧? 更何况是像我这般才色双修的小妖,云霄宫中见过极品男色以后,即使对着普通男色都有动刀子的欲望,更何况是他这种超极丑男。 只可惜我一向动手的能力只能从美变丑,若是这胖子被我动了之后,只能是没有最丑,只有更丑了! 寒啊! 再说,想要赏心悦目的,也不难。 譬如眼前:我主动走到云谦面前,在他讶异的目光中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告诉他:只要他归还我的失物, 我定马上离开都督府! 他阴寒着一张脸冷笑:见过打劫的把劫来的东西归还失主的吗? 我想想,自己若是当了山贼,劫了好东西定然也是不还的罢,只好摇摇头。 再想想,还是心有不甘,不怕死的再朝前一步,能清清楚楚看见他浓密的眼睫毛了才停下,眦牙威胁:若是不还我的宝贝,便把这都督府搅得在翻地覆! 云谦冷冷道:随便你!反正这又不是我家! 和谈到此注定破裂,我愤愤不平的往回走,顺便扯了胖子的胳膊同行。在一堆女人仆妇的讶异抽气声中,胖子乖乖随我走了。 此情在她们眼中只有一个解释:公子定是被这妖女勾引了! 胖子在我的拉拉扯扯中身不由已的回头向他表哥招手:“表哥你要是喜欢我那个小妾,跟我说一声,我回头送到你房里去……” 他的话仿佛更是验证了众人的猜测:公子有了妖女,恨不得把八个女人都送给表少爷! 远远的,看那朗如日月的翩翩公子被胖子的话惊的呆立当场,不由乐开了花! 嘿嘿,不还我的东西,我们之间的纠葛便一天不完! 云谦番外二 姨父的书房外有千竿新竹,正午的阳光在竹林里被切割成了星星点点的光影。 我从支起的窗户里看过去,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衬着午后的湿热,我微有睡意,不小心打了个呵欠,猛然警醒正在聆训,不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们哥俩闹得也太不像话了,早就在我面前说过不跟那妖女有所纠葛,现在倒好,你把她带进了府中,航儿整天围着她转,听说昨日那妖女打了胡氏,航儿竟一言不发,跟着那妖女走了……" 威武的姨父本是武人出身,先祖跟随世宗打下江山,三代新帝,他也算是将门虎子了。 武人说话,从来就不会拐弯抹角,昨日的事,不知是谁多嘴,告知了姨父。 想起昨日那妖女得意的笑脸,不知为何,本是暴怒的我竟不由自主的牵动了嘴角,姨父虎眸转动,竟被他捕捉了去…… “这事有什么好笑的?莫非是航儿又做了什么让人发笑的事?” 呃……我后知后觉想起,刚刚,自己是笑了么? 只是不由牵动嘴角,在别人眼中,便真的笑了么? 训完话出来,穿阁过户,沿着花园慢慢踱去,凭日光灼灼,将后背烘得暖暖。 那日将妖女劫回府中,并未深思,只是意识使然。 初听妖女恶名,不识妖面。 初识妖女,却是生平未曾遭遇过的奇耻大辱…… 再次见面,我并不知是她,听她用清朗悦耳的嗓音说不吃点心,转身回头,那个曾经刻在心底耻辱的痕再次烙痛…… 而这次,才确定,那个目光纯澈清朗,宛如孩子般质问过我的女孩,原来就是传说中新近崛起江湖的色魔淫娃,不知为何,内心竟有隐隐的惆怅,即使在被她折辱之后,还是惆怅,那样目光的女子,会是色魔? 我是被她折辱,那种折辱,有时在夜深时想起,更多的像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在法度之外…… 被孩子欺负了,难道还要欺负回去吗? 我开始犹疑…… 很快,答案揭晓。 东方寒同行的女子也叫天星,桃红衫子,相似的眉眼,但气息却迥然不同。 妩媚销魂的眼,柔软无骨的身段,行走时香风细细,转眸处万般风情…… 我悄悄尾随而去,听二女对话,这才明白,感情这个打劫过我的女子是真正的天星,不过却是身背黑名,被同门相煎…… 心中,竟有隐隐的欣喜…… …… 这两日忙于和谢家周旋,各方财阀来往相斗,□乏术…… 再往前几步,便要到航儿的居所了,树影轻动,竟从旁边钻出一个明艳娇媚的女子,那女子躬身上前喜孜孜的见礼:“表少爷安好!” 我漫不经心的挥挥手,航儿的姬妾过多,我并不认识,也从未细心打量过…… 想到此,不由又抿起了唇角,想起昨日那个顽皮的丫头远远喊着:“喂,胖子,不如你把你的八个女人全都送给你表哥吧?!你表哥都挺喜欢的!” 那种得意,让她幽瞳闪亮,整张素颜都泛着神彩,说不出的动人美丽。 那女人再上前一步,微一弯腰,让我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脸,口气里竟有丝不可察觉的乞求的味道:“表少爷真的不记得妾身了?昨日……昨日表少爷还在那妖女的手下救了奴家呢!表少爷若不嫌弃,奴家为奴为婢,报答表少爷大恩!” 我忍不住皱眉,这才想起这女人便是我昨日出身相阻天星笞打的女人了,她那么大声惨叫,我以为,至少应该还要在床上躺个七八天左右,枉我发怒,以为长久在云霄宫生活的妖女心里也是一般的狠辣,竟对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动手! 原来,原来只是女人的手段,博取男人怜惜动心的手段,只可惜那妖女不懂,也不会…… 而她,看我大怒,竟开心若斯,也不解释。 是的,她不解释,从上次和那假冒天星的女子对打之后就绝口不在提那事,别人叫她妖女,她也笑嘻嘻的应承。 为何不向解释?不向我解释她并未对那女人下毒手,只是逗她玩玩? 航儿的院子里是一片锦绣花丛,锦绣花丛中斜倚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是航儿,女的只简单的梳两条辫子,浅紫衣裙,瞳若灿星,光华流转,颊上浅浅浮起一层绯色,明丽 无匹,细看却是那妖女天星。 两个人一人拎着一小坛酒对饮,隔着远远的水榭有歌女吟唱,琴声悠然。 天星一仰脖灌下一口酒去,酒液顺着玉色小巧的下巴蜿蜒而下……这……这样豪爽鲁蛮的喝法,那些为了妖女天星神魂俱醉的江湖人士见了,不知会如何想? 然后……然后……那妖女随手扯起最近的航儿的宽袖擦了酒渍,继续牛饮。 航儿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放眼四周,就算他最彪悍的女人大概也没有如此过,“天星,你……那是我的衣袖,你怎么……你怎么可以拖来随便擦口水呢?” “我从来不吐口水!醉了都不会吐!”她浑不在意当事人的态度,随口驳了回去。 航儿呆看了两秒才发现问题的症结根本就不是口水或者是酒水的问题,而是拿他的袖子擦的问题! “我今早才上身的,湖州产的最矜贵的九转纱啊……你难道没有手绢吗?“ ”哦,很值钱吗?不过擦起来虽然凉凉的,但是不吸水,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嘛,干嘛心疼成这样?“妖女一脸的不屑,大不以为然 我暗叹,九转纱以细密轻薄舒爽出名,据传要最细的经纬繁复九转穿织而成,一尺值一金,又名尺金。 再灌一口酒,随手扯起航儿那已经沾满酒渍的衣袖再擦一次,在航儿无可奈何欲哭无泪的眼神中镇定自若的丢过他的衣袖,眨巴眨巴她那双黑得出奇的眼睛,“说起手绢嘛,我下山的时候倒是带过一条,不过,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擦完手丢了吗?我都穷得铛铛响了,哪里还会有闲钱买那种东西?” 我下意识捏捏衣袖,袖里笼着一方丝帕,那是那天解穴之后我从地上捡的,说不出当时什么心态,只是拿回来自己洗了,随身带着。 丝帕的一角,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羽”字,不知是何意? 而那个字,看前面那种喝酒都是用灌的女子,就不难想像能把那么难看的字绣在丝帕上的除了她再不作第二人想! “哧____” 航儿另一边没被擦过酒渍的袖子被妖女结结实实撕下来一块,她随手折折,胡乱揣进了怀中! 她不会是……不会是要拿来当手绢的吧? “你……天星……你撕我的衣服做做什么?”航儿朝后缩了缩,整个人缩成了个肉团子,已经不能用愤慨来形容了,就连质问,也显得心虚! 那妖女笑得亲切和蔼,完全没有应有的自觉:“你说这衣料不错,我扯块来当手绢。” 果然……果然……是天生的妖女,连脑袋都长得和别人不一样! 我心中笑得哆嗦,还是抬脚过去了。 偷 我在房梁上伏了很久,直到整个都督府所有的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夏虫啾啾,弯月渐沉,唯有回廊间的气死风灯闪着晕黄的光,偶有巡逻小卒轻轻走过,余下便是一片寂静了,才轻轻的跃下房梁。 房间里,此刻应该睡着一个人,那个劫了我宝贝的人。 在我不厌其烦的追问上,胖子曾经详细描述过这屋子的摆设。 迎门是桌子绣凳,右手边是起居处,摆着几件珍玩古董,那是云谦初来那天胖子老娘张罗的。 左手边设着云母大理石的屏风,背后是檀木大床,床边是镂花衣柜。床是胖子张罗,当时说起这张床,胖子神色暧昧的看我一眼,着重形容了此床的宽大舒适以及耐重性。 胖子大概是以为我夜半出没,问清楚了要去劫色,因此表现的非同一般的赞同,冲着胖子毫无条件支持我暗夜采花这事,真觉得他是个兄弟,一个丑的胖兄弟。 我偷偷从怀中掏出一把药末一撒,一股奇异的幽香立时布满了整间屋子,使劲捏着鼻子,恶,此种俗恶的味道也只有胖子能忍受得了_____这是胖子为了支持我采花特意给我弄的春药,味道不是一般的浓烈,据说药性也不是一般的强,不过没试过,姑妄听之。 没办法,在被搜刮的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我也只能用这种恶俗的东西了。 轻轻挪动着朝左手过去,入眼是青纱幕账,影影绰绰睡着个人,呼吸香甜悠长…… 我直扑纱账,一摸,是双温暖的手,美人儿侧卧在床。 再摸,美人儿胸怀暖洋洋。 再再摸……不不不…… 美色当前,我把持不住,犯了个小错,摸到了美人儿的裤腰带…… 虽然最想摸的是美人儿的眼睫毛,可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会有人把东西藏到脑袋上,没地儿不是吗? 我的手贴着美人儿的款款细腰徘徊不止,不知该继续向上还是向下,心里也没底,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公子会把东西藏到别人不会轻易去摸的隐秘地方去吧?! 我就曾经偷偷看见过贼有钱的白言曾经偷偷撩起衣襟,把白默暗室里的夜明珠偷偷塞了两个进去,那神情十足是个小偷。 我就不明白了,整个云霄宫的珍宝都是他的,他还偷来偷去,偷个什么劲啊?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摸下去的时候,一把清冷的声音不耐烦的响起:“你倒底要不要继续往下摸?倒是痛快一点啊!” 我不客气的回:“要你管!” 说完了追寻声音来处,才发现侧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平躺着了,大概是我愣神的时候吧,正气定神闲的看着我,呼吸平稳悠长,我猜脸上也带着促狭的笑,夜太黑,看不清。 幸好,幸好,夜太黑,他也应该看不清我的表情。 我只觉一股热气一路蹿上,直冲脑门,顺带着红了脸颊耳朵。 偷东西或者劫色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被抓了现形! 被抓现形说明的我技艺不高,有待加强。 转身,我迟疑着挥了挥手,“那就睡个好觉吧!” 走了两步,听见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声音:“你也一样!” 要是平日以他的身手怕是早就爬起来抓人了,现在居然直接赶 人走? 大着肚子再蹭回去一点,床上还是没动静,索性打了火折子点了根蜡烛来看,床上的美人儿凤眸半漾,玉色的肌肤上细细密密浸了一层晶莹的汗珠,蝶翅下的一双黑潭骤起汹涌,我不由咕的轻轻咽了一口口水。 在被云霄宫中无数美色荼毒过之后,竟然还会对着美色垂涎三尺。 我的手不由的轻抚上去,从怀里掏出从胖子身上撕下来的一块衣料权当手绢,帮美人儿把汗擦了。 “你,来做什么?”美人儿轻轻开口。 “劫色……不不不,偷……偷东西……”] 也许是美色当前,我方一张口就发现把胖子的想法经说了出来,再改口,更是错得离谱,马上从采花贼变成了小偷…… 紧张之余,只感觉手心沁起一层汗,脑门也起汗了,手足疲软,直想靠过去,扑上去,床上的美人儿看起来很好吃很清凉解渴的样子……捏紧了手指,在扑上去或是退出去之间徘徊…… 我在后花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光大亮,胖子打着呵欠找来,“咦?你衣服怎么湿湿的?” 这算不算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在最后时刻,我良心发现,想到万一云谦被我采了,清白受损,岂不是要我负责? 我若不肯负责,他啼啼哭哭,要死要活,又当如何呢? 好心问了一句:“万一……万一我不小心采了你,你会不会要我负责?” “你当然要负全责!”他坚定的告诉我。 我吓得落荒而逃! 逃跑之中,我忽然万分佩服杜若了,她采了那么多男子,岂不是有一大群人追着她要她负责? 姑姑晚漓更是个中高手,佩服啊佩服…… 深夜里不辨方向,一头扎进了都督府的花园,那花园平日没觉得有什么,夜晚却大的出奇,再加上思绪混乱,就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个晚上。 天光大亮,我刚摸索着从林子里出来,就遇见了胖子。 我只用眼白的部分看着他,充分表示了不满,“喂,胖子,你那破药是从哪弄来的?太难闻了!” “不……不好闻?那是最好的春药了,我从迎春馆弄来的。一百两银子一钱啊!” 迎春馆? 切!话说我那千娇百媚的姑姑晚漓在各个州府都有出了名的场子,场子里的姑娘各个绝色,技艺非凡,这个迎春馆,应该是她名下的场子了。 姑姑也真是的,她手里多少好药,却把最差的配了各种浓香花粉来卖,价钱还贵的离谱,难为了胖子了。 再看胖子,怎么看怎么长着一张敦厚老实被骗的脸! 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很好很好…… 胖子小心翼翼看着我,“你昨晚……得手了?” 我摇摇头。 他胖脸上神色复杂,失望遗憾一并有之。 “那你昨晚在哪?” 我指指身后渐远的树林,这林子真怪,进去了一时半会出不来。 胖子忽然脸色惨白,一言不发拖着我向前走,转眼间就把那林子抛在了视线之外。 此次行动至次,惨遭失败。 隔日府中盛传:昨夜表少爷遇刺,力擒刺客不敌,身中三刀,刺客逃逸,表少爷身受重伤云云。 我睡了一觉起床,日已西斜,听闻此言,细加揣测,疑惑:云谦这厮不会诬赖我是刺客吧? 扯着胖子同去,胖子站在云谦床头,眨巴着小眼睛笑得暧昧:“表哥,天星一起床听说你遇刺,就赶着过来了,这份心意啊……” 意味深长的打住,令旁观者浮想联翩。 一干下人在我恐吓的眼神中鱼贯而出。 “说吧,你倒底要怎样才肯还我那些宝贝?即使打劫,也会同意赎回去的吧?”我恶狠狠上前,直视那一直淡漠的躺在床上的家伙。 “交十万两银子来!” 我瞪着他,这家伙真是穷疯了?!拿我来敲竹杠? 现在别说十万两了,就算是十两,我也拿不出来啊! 我把求助的眼光看向胖子,那家伙偏过头看床边的雕花,有什么可看的?当初是谁说这床是他一手挑的,他还能不清楚上面雕着什么? “这十万最好是你自己赚的!”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跟催命似的。 “若我自己赚了十万,你是不是就肯赎回给我?” “嗯!” 心里那个呕啊! 遇到这种人,打又打不过,以暴制暴沦为下下策,最上策的只有和谈交好了,耻辱的接受他的条件。 上去使劲踩了胖子一脚,他目眦欲裂的看着我,看到我比他更目紫欲裂的眼神,瘪了瘪嘴,没敢说什么。 我这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扯着胖子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丢下床上那个据说是失血过多的人冷笑着看着我离去的身影。 我不禁在心中恶毒的想:没准他昨晚就是欲火攻心,吐血过多了! 顶级春药 迎春馆内,老鸨的脸像风干的橘子皮般,上面贴着厚厚一层粉,看见我跟胖子,乐的脸上的粉扑簌籁直落。 虽然我自命风流标致,但那老橘子皮还是直扑胖子,扭股糖似的粘着胖子:“小公子啊,今日怎么有空来迎春馆了?” 胖子神态罕有的扭捏,对着那老橘子皮脸红了又红,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橘子皮了然的笑起来,“小公子不说妈妈也明白的,今日保准让二位小爷满意而归!” 我暧昧的朝她笑笑:“妈妈可否行个方便,我这位兄弟想和妈妈……” 老橘子皮先是一呆,随后受宠若惊的笑成了一团花,“妈妈虽然早就不做生意了,不过今日既然是小公子有意……那妈妈也就不好推辞了”肥手顺势在胖子胸前揉揉捏捏摸摸:“冤家,原来你是好这一口啊,我说怎么我迎春馆的姑娘你一个也看不中呢?!” 胖子的脸从云霞半边红成了切开的西瓜,眼神幽怨的看我一眼,言下之意是:兄弟,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啊? 我其实是非常之委曲的,今日本来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白玉冠在首,流云靴在足,月白富贵锦织缎,青玉腰带,身上配件,无一不是胖子随身用的匣子里挑最上等的,就连手上玉骨折扇上的玉坠也是上等羊脂美玉。这样一身富贵行头,打的就是色诱的主意,目标就是这个老橘子皮,谁知一进迎春馆,这老橘子皮就粘着胖子不放,视眼前风流俊俏的我如无物,真是有眼无珠…… 原来记得在晚漓姑姑的账簿之上看到过云州迎春馆的大名,月入十万两,现在看这老鸨子的态度,真怀疑晚漓姑姑的眼光…… 推推搡掇中,胖子随着老鸨来到了后院一处极精致的院落,她打起帘子朝胖子抛媚眼:“公子请进吧,这是奴家的闺房!这位小哥就请外面站着吧,完了妈妈自会把你家公子送还!” 呃……搞了半天人家原来只把我当作了寻常贴身侍从啊? 我半羞半恼含情脉脉看了老鸨一眼:“妈妈怎好让小生如此伤心呢?小生也是慕妈妈大名而来,那个……胖子……程公子已经答应了小生可以和你们一起……” 老鸨狐疑的看我一眼:“毛都没长齐,也想占妈妈便宜,一边呆着去!”不由分说上来对着我的脑门就是一个爆粟,我顺势笑嘻嘻在她肥肥胖胖的身上摸了一把,满不在乎的转身而去。 奶奶的! 不就是我的脸皮显嫩嘛? 那说明我保养得体! 不就是身高有失水准吗? 怎么可以怀疑我身量没有长开? 我一个女儿家难道长得五大三粗,跟个死胖子似的? 听得身后关门声,估摸着差不多了,正要敲门进去,只听得胖子凄凄惨惨的叫声:“天星救我啊!天星_____” 犹如一个女子失贞前濒临绝望的挣扎呼喊,我英勇上前,一脚踹开门,准备来个美人救英“熊”,看见了屋中的一幕,面红耳赤的掉头就走…… 屋内那老橘子皮已经脱得只剩一个肚兜加亵裤,扑上去正扯着胖子的衣服死命要扒下来,胖子一副贞节烈女的样子拽着衣服不撒手,只听哧哧几声布帛撕裂声,胖子眼见自己赤身露体了,再中呼救只怕来不及了这才叫了我,我进去只身只看见两具白哗哗的肉,胖子松花绿的底裤和老橘子皮桃红的肚兜和亵裤,扭扯在一起,太具冲击力了。 我站在门口进退无路,身后,胖子再次无限凄凉无限哀怨的喊了一声:“天星救我啊!” 听得心里那个颤啊…… 袖中冰绡丝练挥出,卷着一个肥硕的身子就扔出了门外,那个身子在门外滚了两滚才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卷错了,这个肥硕的身子上是桃红色,而不是松花绿……兄弟啊,不小心卷错了…… 背后有个人体直直扑过来,我被圈进了一个肥肥肉肉暖暖的怀里,而圈着我的那个人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着:“天星啊,太可怕了……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被差点勒得喘不上气来,这胖子平日看不出来,今日来看,蛮力倒也有点,我挣了半天没挣开,只好腾出一只手来在他后背宽慰的拍拍:“胖子,没事了,没事了,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 忽觉身后热气靠近,在胖子几近强抱的姿势下困难的扭转头,对上一张狰狞的脸,眸子血红,面孔惨白,说不出的可怕,那面孔贴近了我,哈哈笑着涎着口水扑上来,一股浓郁的香粉味熏得我直想后退。 “哈哈哈,这样标致人儿,让妈妈好好疼疼你!” 宣德十三年夏,云州富贵权势之家纨绔弟子间皆以暗中购卖得一小瓶醉仙儿为荣。 醉仙儿,实为上等春药,淡而无味,服之或者嗅之则会欲仙欲死,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正所谓只可意会,只可亲试而不可言传……不可言传啊…… 但此等极顶春药却千金难求,听闻要在云州最大的妓院迎春馆内有过一定数量的消费之后才会有资格买得此春药。 最初此药流通,却是迎春馆老鸨为了感谢来此热情捧场的某位贵公子而送了一小瓶,此公子用过之后难以按捺独乐之喜,遂说出来众乐乐。 之后便有人上门求买此药,才知价格不菲。 纵然价格不菲,却也销路甚畅。 一时之间,醉仙儿艳名大帜。 话说当日,我被老鸨一双狰狞橘子皮脸吓得险些晕过去,关键时刻,胖子悲愤欲绝的一把把我按进了自己那肥肥肉肉的怀中,吧嗒一口,老鸨的绝命红唇落在了胖子脸上。 清醒过来的我挥出手中冰绡丝练,卷住了院中一棵大树,搂着胖子裤腰带斜斜一跃,借着冰绡丝练的力才狼狈的落在了树冠之上。 “小哥儿快下来啊!”老鸨嗲着嗓子在下面跳脚。 我喘口气才答:“不下!” 死胖子,累死我了,从来没有拖着这么重的东西飞起来过。 转头才发现胖子苍白着脸还紧紧的抓着我,“天……天星……摔下去就成肉饼了……” 我翻翻白眼,兄弟啊,掉下去只有你成肉饼,我是成不了肉饼的! 咯咯嗒…… 耳边传来神经质的磨牙声,胖子已经吓得不成样子了,只差瘫在树上成一堆肉泥了,“天……天星……我怕高啊……”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我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忽然有点理解这家伙的老爹云州都督了,想那人也是七尺威武汉子,我曾在房顶偷窥过一次,语调铿锵,面容坚毅,一看就是醉卧沙场的料,怎么生出的儿子这么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面目丑陋胆小如鼠,简直一无是处! “天……天星……” 我目测树顶与房顶的距离,再一次叹气,摔就摔吧,好在,掉下去也有个垫背的。 轻轻拍拍垫背的后背,让他平静下来,“胖子,害怕就闭上眼睛,只要紧紧抓着我就好了……我要带到对面房顶上去了…… 他乖乖闭上了眼睛。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还没见过这么听我话的人……呵呵。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想像与现实之间是有差距的,我的目标是最近的屋顶,但是我忘了计算这一次是无法借助冰绡丝练的力量,所以踩着瓦片摔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窝火的,闭着眼睛想这下完了非得摔成肉饼不可,但是……咦……没有臆想之中的疼痛,感觉软绵绵的。 “天星,帮帮忙扶一下我!” 我睁开眼睛,看见在最后时刻把我圈在怀中的胖子,疼得眦牙裂嘴的胖子,为我做了肉垫的胖子,心下不由动容,这个人,在我眼中只是个能陪着我随意胡闹的蠢人,没有武功,甚直还怕高,却在并键时刻帮我挡着疼痛。 我也怕痛,很怕很怕痛,真的。 我轻轻问他:“你不怕痛吗?” 他答,“怕!很怕!但是更怕你会痛!” “兄弟,”我拉起他“我有最好最好的药,摔坏了别怕啊!” 嘻嘻笑着拖起他就走,刻意忽略心里油然而生的那种温暖。 很久了,很久以来,只觉得自己是冷了,这腔子里跳动着的心都是冷的,彻骨的冷。 顺手摸摸捏捏胖子的胳膊,呵,胖乎乎的摸着还是挺温暖的嘛。 那老鸨子扑上来,我拖着胖子就跑,掉下去的地方刚好是小院门的方向,很顺利的就出了院子。 穿堂过户,在出迎春馆门之前不不忘扯下廊下挂着的帘子裹住胖子的身体。 第二日我再来,老鸨两眼放着元宝光把我迎了进去。 经过昨日惊魂一吓同,胖子是死活都不敢陪着我进迎春馆了。 商议妥当,我以每小瓶八百两的价钱将此药卖给了老鸨,而我此行,只带了十小瓶。 老鸨乐滋滋的问我:“不知公子这药有无药名?” 我摇摇头,专注的数着手里一沓银票。 “那就叫醉仙儿吧!” “随你!” 我踱着步子慢悠悠的从迎春馆内走出来,却不知道随着醉仙儿的艳名大帜,市井间还流传着另一则笑话:话说都督府公子体胖,那日服食了醉仙儿之后,强求迎春馆内老鸨不成,赤身露体回府! 坊间传来传去,最后有人恍然大悟:哦,原来程公子好这一口啊,喜欢年老的女人啊! 自此之后,每次我和胖子上街总有人指指点点,那些上点年纪的女人远远看见胖子,皆纷纷避过,怕被强求…… 激战 一个月之后,我和胖子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无意之中看见了谢惊鸿,那小子带着他那四个铁面护卫顺着大街闲适的走了过去,身后是一地逶迤的晚霞,拖着五个长长的影子。 其时我正和胖子坐在酒楼上大朵快颐,那家伙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这是这一个月以来难得闲适的日子,自从和那老橘子皮做了买卖,我都把自己埋首在药房里,没日没夜的配药,炼药,挣银子。 我掏出怀里的绢布擦擦嘴,招呼胖子:“兄弟,快点下去啦。” 胖子放下手里正啃着的鸭爪随着我颠颠的跑。 跑了一半,他才想起来问:“天星,你这是跑哪啊?“ 我抬手指指前面悠闲漫步的谢惊鸿,尽量小心不让他发现。 “天星,你背着我表哥偷别的男人?!”胖子恍如大梦初醒。 我攥紧了拳头,很有威胁性的晃到他眼前:“看清楚了没?这是什么?” “拳头!”他老实回答。话说,胖子一向是个老实孩子。 假如有一天对这样的老实孩子动手,我还真有点不忍心。 “那还乱说话?我跟你表哥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表哥的女人!” 我不得不说,我的忍耐力是差了一点,胖子左眼很快青了一圈。 唉,这个世界,挨打的都是老实孩子。 “你不是已经把我表哥给采了吗?我说错了,我表哥是你的男人!”这老实孩子青着一只眼圈,委曲道。 我在良心抬头之前又挥出了一拳,然后懊恼的摸摸他的脸,关切的问:“兄弟,还疼吗?” 没办法,我的忍耐力真不是一点两点的差,想到那个给我做人肉垫子的胖子,良心又跟着噌噌往上涨。 胖子用幽怨无比的眼神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不肯再说。 唉,这就对了嘛!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就不该乱说话嘛! 再看前面,谢惊鸿已经大摇大摆的进了迎春馆。 胖子看我抬脚要进迎春馆,脸都绿了,痛不欲生的问:“天星,你真的还要进这里?” 那神情就好像娘子拉着出入烟花之地的相公在愤愤不平! 而我,就是那个薄情的相公,甩下身后无比幽怨无比委曲的小娘子径自踏进了迎春馆。腰里的小布袋里,有十小瓶的醉仙儿,这是昨夜就炼好的。 身后的胖子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了。 早有龟奴通报了老鸨,她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一双肥手眼看着就要搭到我的脸上了,我赶紧解下腰间的布袋,塞到了她的手上。 她一双媚眼含嗔带痴,“小哥儿也不赏点脸面给妈妈,让妈妈好生伤心啊!” 我小心的抖了抖身上竖起来的寒毛,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忍着香粉的熏,把老鸨拖到了背处,“妈妈刚刚可看见谢惊鸿进来了?” “谢公子?你找他做什么?”那老鸨层层堆叠的香粉之中一双眉花眼笑的眸子里居然一闪而过一丝凌厉的光,或许是我看错了,眨眼间又是那双酒色双浊的眸子了。 “这个……这个……说出来怕妈妈笑话,我很早就仰慕谢公子了……” 老鸨一张橘子皮吃惊的看着我:“小哥儿是断袖?!” 随即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有点悲悯的看着我:“不是妈妈说你,那谢公子啊,是大家公子,喜欢的是漂亮的姑娘,小哥儿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我压下要爆笑的心,苦着一张脸“深情凝视”老鸨:“妈妈就让我到他们隔壁去吧,让我再偷偷看一眼谢公子,也好让我死了这份心!” 老鸨再次眨巴着她那双世故的眼,故作为难的看着我:“不是我不帮你……” 我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这瓶子里是美容养颜的胭脂露,搽后可令肌肤回复青春……” 老鸨双眼放光的把小瓶子紧紧抓在手里,生怕我反悔似的,“小哥儿妙手神医……妈妈也就不推辞了,翠奴啊,把小公子带到天字第二号房里。” 天字第二号房的隔壁,就是天字第一号房,老鸨说谢惊鸿就在里面,除了他那四个黑口黑面的侍卫,还有三位公子。 我很好奇,不知道谢惊鸿在此与谁幽会,不是女人,竟然还是男人! 翠奴带我进去的时候,指了指左侧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然后转身走了。 我掀开美人画卷,后面有个可以偷窥的小孔。 这种偷窥的技法,真是低劣,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从云霄宫那张美人图上学来的?或者是,当年白言曾经逛过了迎春馆之后,回去设了那张美人图,不得而知。 偷偷看过去,谢惊鸿正背对着我,他的对面是云谦,我一呆,这家伙平日道貌岸然,提起我总是咬牙切齿的叫妖女,怎么也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厮混? 嘿嘿,回头看我怎么好好招呼他! 转头再看,左侧坐着的是东方寒,东方寒旁边的______等等,那个人,那个人,我几乎要潸然落泪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姗处! 追谢惊鸿的时候,已是黄昏,耽搁了这半日,烛光初起,那人的侧影在烛光下投下一团阴影,不知转头与谢惊鸿说着什么,但俊雅的五官上一层浅浅的笑,霎时我听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声音。 那个人,曾经在年少时同我携手走过暗夜,仿佛是藏在记忆深处的宝藏,一经挖掘,就会闪闪发光,夺去我所有视线的微笑,微笑之下无法忘记的脸孔…… 看不到谢惊鸿的面部表情,但云谦的面色不豫,东方寒横眉怒眉,东方钰则是淡然的笑。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谢大谢二护着谢惊鸿向后退,砍过我的谢三和谢四与东方寒打了起来,云谦与东方钰眨眼间就过了十余招,看两人出手,一时半会估计是分不出胜负了。 我原以为云谦与谢惊鸿是一伙的,但听厅内混战纷纷,谢惊鸿却对着云谦大声说:“云公子,虽然你我也算世交,但如今形势逼人,你与东方家如此胁迫谢某,就别怪谢某翻脸不认人了!” 之前他们谈话的声音都极小,我只隐约听得什么独占啊,三七开啊,好像是一帮盗贼在分赃,现下分脏不均,打起来了。 谢惊鸿此语又让我误以为云谦和东方兄弟他们是一伙的,但看云谦与东方钰互 不相让,也不是一伙的样子。 乱了乱了全乱了。 我仓惶间冲了出去,推开天字第一号房间的门来了一嗓子:“停下!别打了!” 这几个人,我还真不喜欢看着他们打起来,那个云谦,应该留给我让我有一天折磨至死,谢惊鸿嘛,马马虎虎,还算有点交情,就不用死了,至于东方寒嘛,好像我们之间还有个不成立的婚约,嘿嘿,最重要的是:别伤了我的钰哥哥…… 多年不叫,一时半会还真有些叫不出口。 那些人本来都要停了下来,但看门口跑进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子,继续打了起来。 没办法,今日我穿的就是普通的侍卫衣服,自从那日色诱不成,进尔生意做成了,我就放弃了色诱的行为,那项技术,我还掌握的不太纯熟…… 这帮家伙,也就是些以貌取人的主儿,要是今日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站在这儿,杜若那样儿的,喊一声停,估计全都停了下来。 我揪过旁边谢惊鸿的领子,大喝一声,“谢三,你不要你家主子啦?!” 谢大谢二在旁边纹风不动,只专注的看着战场,那神情就好像我跟他家主子在打情骂俏,而他们本该回避。谢惊鸿虽然领子被我所提,却仍对着我挤眉弄眼,摆明了不把我的胁迫当回事。 倒是谢三,百忙之中抬头招呼了我一声:“天星姑娘你先等等,等我砍完了这小子再跟你聊!” 笃! 一把长剑脱手而出,原来是东方寒的长剑被闷不吭声的谢四给挑了,他失魂落魄的看着我,喃喃:“你是天星?” 云谦毫不客气:“妖女,你跑到这来搅什么场子?还不回去挣银子去?!” 倒是那个一直微笑着的人,缓缓的转身,笑容不减,淡淡的说:“你就是那个痴缠着我三弟的妖女天星?” 一屋子的人都停下了打斗,看着我。 我却张口结舌,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感觉自已恨不能渺如微尘,飘忽不见。 他说:你就是那个痴缠着我三弟的妖女天星? 妖女天星,江湖传言中是个不堪的淫娃荡妇,人尽可夫! 这个,我知道,听来只当笑谈。 当时是笑谈。 但现在,不是,我在那双微笑的眸子里看不到一点点温情的影子,微笑就像他的面具,而那微笑下面,隐藏的是什么,我并不知道。而我一向所缺的就是揣摩男人的心理,一时三刻,竟不能领会这个在我内心里曾经无比亲切的少年现在淡淡笑着却无比陌生的年轻男人,我甚直疑惑我们曾经相识,要不,他就是住在我心里的一个影子,从来也没离开过,却与这个人无关。 我呆住了,被自己内心的念头吓得呆住了。 认识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或许只是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话,但熟悉一个人,却是一个缓慢而艰巨的过程。就像平静海水下的暗礁,凶险之处都在内心,你无从窥探。 我无意之中竟然窥探到了自己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曾经迷茫不清的隐秘情感,在这一刻明了,我喜欢着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少女最初的心动给了那个少年,然而那个少年却不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有着相似微笑却陌生的男人。 也许是我久不作答,只盯着他呆呆出神,他的微笑终于有了一丝裂纹,微拧的眉毛显示着此刻的不悦,而他的眸光竟然也带着一丝微微的困惑。 我笑了,风情万种妖媚横生,“这位就是二哥吧?我与三公子的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的,我此次下山就是来商议与三公子的婚事的!” 东方寒涨红了一张脸,却忍不住破口大骂,“妖女,你人尽可夫,就死了这条心吧?!” 东方钰淡然一笑:“这件事,恐不能从命!婚姻大事,岂同儿戏?” 谢惊鸿和云谦都是一脸的了然,杜若假扮我的事,他二人是知情的,前者一脸的同情,后者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习惯性的摸摸腰间的荷包,真想把云谦那张碍眼的脸弄花了,待到摸空,不得不叹息,这人比我还妖孽,我充其量就是一小妖,这家伙是一万年老妖。 我决心不再理这万年老妖,径自走近东方寒,扬起笑,“夫君,我们又见面了!”手下却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 东方寒起先被我的微笑所惑,毫无防备,现下被制,愈加气怒,“妖女,谁是你的夫君啊?也不怕烂了舌头!” 舌头倒是不烂,心里却像有个小洞似的难受。 想要说不介意不介意,但心里面总是不能控制的情绪疯长,在他微笑着有礼冷漠的面孔下,心里竟有隐隐的一丝痛。 你看,那个人,我记挂了三年的那个人,他竟然不认识我呢! 郎心如铁 我对东方寒的怒气视而不见,笑嘻嘻的看着他的脸,看在别人眼中估计又是另一番景像了。 因为云谦冷着脸小声骂了一句:妖女! 谢惊鸿则笑得十分之暧昧,只有东方钰,脸部表情始终未变,只是淡淡的说:“小宫主请放手罢,殊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虾米? 小宫主? 哦,想起来了,这是白言给我安的头衔呢,未来云霄宫的继承人。 “二哥此言差矣,本宫主抓着自家夫君的手,难道也错了不成?”我咯咯娇笑,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之后才作罢。 恶心别人也就罢了,犯不着顺带着把自己也给恶心了,那就太不值了! 顺带着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看看他们的反应。 谢惊鸿早有点习以为常了,云谦嫌恶的看着我,仿佛我是颗臭鸡蛋,根本不值一顾。我回他一个更娇媚的笑,盈盈相顾,却见他大惊失色…… 我的笑有那么恐怖吗? 然后,感觉背上巨大的疼痛袭来,东方寒大喊:“大哥!” 我缓缓转身,身后是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的有着凛冽之气的男子,墨色的长衫,这样近的距离,难掩满眼的暴戾之气,整个人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闪着幽冷的光。 “以后肚子疼的时候别乱吃东西啊!”安慰性的摸摸东方寒,暗自佩服自己,居然在几乎要痛得倒下去的时候还有能力安慰别人。 东方寒一脸的茫然。 “一个多月以前,跟你们一起走的那个女子,桃红衫子……” 我好心提醒,旁边大名鼎鼎的东方墨无人津。 东方墨,东方世家第五代内定继承人。 东方氏世居南海宝岛,历来同天家来往,大内许多海中珍宝皆出自东方世家,这一代东方家还出了一位贵妃。 简而言之,东方世家就是黑白两道都混得开。 当世高手就有不少出自东方世家。 本来我并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世家会黑白通吃,后来在穷得叮噹响的时候才明白:钱能通鬼神,况人乎? 东方家就一大肥羊,他们在积极保护自己不致被别人所宰的同时更是一匹贪婪的狼,四处扩张。 如风知天所说没错,眼下就是几方财阀想要瓜分谢氏,协议未能和平达成而撕破了脸。 “妖女,放开我三弟!” 背后不甘被忽视的东方墨怒叱,掌风如影随形。 而这个东方墨,应该是此次东方家的掌舵人。 “东方墨,你也不必作出一副兄亲友爱的样子来,可还记得三年前的夜迷兰?” 强忍心中翻腾的气血,堪堪躲过他的一击。 感觉一股翻腾的气血直冲而上,同往事一般在我胸臆间澎湃激昂,不得疏散。 我本是猜测,但看到东方墨有点变色的脸,杀机陡烈,忽然感觉大事不妙。 掌风挟万钧雷霆而来,我在人群中躲闪,绕着东方寒和东方钰跑了两圈,还是不能摆脱后面的追杀。 梦里曾经浮现过的恐怖场景:一个铁了心要杀了我的疯子! 谢家那四个持斧子的都上场了,抡圆了砍还是被东方墨给击飞,东方寒犹豫着上前,被他大哥一把揪起来给扔了出去。 东方钰阴沉着脸直盯着我看,幽瞳迫人,我内心稍作安慰,至少他还记得三年前夜浮兰的那夜,我们福祸与共,即使他丝毫没有施以援手的动作。 房间里的障碍物现在就剩谢惊鸿与云谦还有东方钰了。 冰绡丝练挥出,卷了小谢扔出去,直往云谦身后去躲,这个妖孽,但愿他能替我抵挡一阵。 谢家那四个爬起来有三个就抡着斧子朝我来了,本来这三个家伙都帮我抵挡东方墨,但见我把他们主子扔了出去,护主心切,都围了上来,只有谢三运用了一下头脑,观望之间,跑去外面瞧自己主子了。 云谦和东方墨斗在一处,而谢家那三个却围着我战了起来,战团移动,靠近了东方钰近身这处,我背向他而立,苦斗谢家三个蠢蛋。 潜意识里,我以为,东方钰是不会对我不利的。 所以,当巨痛再次袭来,我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转头去看他的时候,看到的是同样一双不可置信的眼。 我的不可置信源于对他的信任。 而他的不可置信却是不能相信我会把后背毫无防备的放松在他身前,触手可攻的地方。 比起身体上的痛,内心却更是痛的满目疮痍。 纵然眼前情势如此明朗,他明明已经不认识我了,而我却怀着一丝小小的侥幸,认为他至少还记得三年前的事,记得夜迷兰的那夜,结果,不提那夜倒还罢了,提了那夜,却搅起了他的杀机。 眼中浓烈的杀机,不能忽视! 难道,是我的记忆出错了? 那夜没有夜迷兰,只是我作的轻梦一场,梦醒了无痕?而他只是我春闺梦里的那个人,梦醒不复记? 眼前情景忽尔迷濛,身体这一次没有交付意志的嘱托,缓缓倒下,胸臆间似有激流奔涌,血腥味冲口而出,我再一次体验了自己蹩脚的功力带来的惨败后果。 三把斧子齐齐而下,寒光四射…… “住手!” 谢惊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三把斧子在我头顶停了一刹,然后齐齐撤退! 这三个头大无脑的家伙,等我好了一定要将他们扒皮拆骨,以泄此恨!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如是想。 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有些恍惚,轻声叫:“钰哥哥,我们……终于见面了!” “小白痴,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怒吼着。 全身的意志力都拿来抵挡疼痛的侵袭了,思维已经近乎于停滞了,好半晌我终于吸着气想起来了,“风笑天……呵呵……你回来了……我想吃你……吃你做的辣的……点心…… 终于彻底的跌进了一个黑沉沉的世界,无边无界的黑,安全的牢固的黑,无知无觉亦不必醒转。 多年之后,江湖中最令人恐惧的杀手组织一言堂改成了特色点心楼,那些杀手金盆洗手,洗去满手血腥,和面做点心的时候心里总会愤愤不平的咒我:真是妖女! 杀人对于他们习以为常,倒是作点心,实在是一件艰苦无比的差使。而作为一言堂众栖身之地的点心楼里,手艺最高超的点心师傅则是喜怒无常的风笑天。 只是风笑天做的点心,却难得有几个人能吃得到! 渔翁得利(一) 我斜倚在云锦堆叠的塌上,一口一口咽着风笑天喂过来的白粥。 粥是好粥,清甜萦香,米粒晶莹,汤汁浓厚,但在风笑天微笑凝视的眼神之下,我竟有些食不下咽。 见惯了他跋扈嚣张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笑,一时之间正常了竟不能让我适应。 “风笑天,给我自己吃嘛!” 啪! 他打开了我伸过去接碗的手,依旧一言不发的舀过来一勺白粥。 我勉强咽下去,察颜观色:“莫非,这粥里有毒?” 这样铁腕政策,强硬的喂粥给我吃,这在我们相识的历史上可谓前所未有,实在让人心惊哪! 他冷笑:“有毒你也吃?” 我无奈的答:“可是你表现的这样正常,我会以为是自己发烧做梦,梦见你关心我呢。” 低下头,心里一片苦涩,以前不是没做过梦,每个梦的背后都是一个冰冷的早晨。 更可悲的是,我竟然还梦见过东方钰,也是这样的眼神,温柔多情的看着我,梦醒了,他却给了我惨痛的一掌。 根据我自己看医书的判断,此为碎云掌,东方世家家传绝学,没有几个人能练成。此掌劈至人身,看似轻巧无力,仿若轻拍云朵,实则狠辣无比,中掌者胸背骨尽碎,五脏皆伤,几难救治。就连东方墨施出的那一掌看似刚猛,也没有这碎云掌厉害。 只是不知为何,我的胸腔内虽然很痛,五脏已伤,但并未有医书中记载的那样严重,只要躺个个把月,还是医得好的。 难道是东方钰并未将碎云掌练成?只有两成功力? 又或者是他中途改主意了,没有用尽全力? 若如此,他为何又会改主意呢?而不是置我于死地呢? 一念至此,才觉痛不可遏。 “小白痴,吃饭!” 一勺白粥直伸到我的鼻尖下面,我看见一串晶莹的水珠砸了下来,砸到了上好的白细瓷勺子里,在晶莹的粥里砸出了两个小坑。 咦,奇怪,哪里滴水了? 抬头看时,视线里有一个雾濛濛的影子,风笑天暗哑的声音传了来,恨恨的,“傻丫头,看你还乱跑?不在谢家乖乖的等着我?” 然后是有点粗糙的指腹,贴着脸颊移了过来,轻轻压在了我的眼睑之上……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忽然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汹涌激流,不能控制…… 云谦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风笑天的怀中无声流泪,流得一塌糊涂。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妖女也会哭啊?” 我没好气的抬头,想看看是那个不识局子的人撞上来了,决定好好收拾一下,以建立我残存的威信,抬头却差点破涕为笑。 一向以美人儿而著称的云谦,在我误中春药之下差点控制不住秀色可餐的家伙脸上却带着很大一块伤痕,惨不忍睹,偏生他本人还不觉得被毁容,一副绝色佳人的派头悠闲而来。 我忍痛擦着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笑了。 没办法,太幸灾乐祸了。 那个自从打劫过我就一直让我吃瘪的妖孽,此刻自己一副吃瘪的样子,怎么能不大快人心呢? 当然,我承认我确实有失厚道善良。 话说,善良厚道又不能当银子拿来花,我要它何用? 云谦见我一脸的幸灾乐祸,表情难看的看着我,“我受伤就让你这样开心?” 我使劲点点头,毫不客气的咧开了嘴巴大笑! “羽儿,云谦是为了你受伤的!”风笑天很认真的看着我,颇有些物伤其类的表情,与他一向的形像委实不符。 我大睁了双眼,这家伙看来真是受打击了,居然叫我羽儿?且变得厚道一点了? 想当年我追着他喘的死去活来,他还是不屑的丢给我三个字:小白痴! 云谦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忽尔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我看他笑的奸诈,不由好奇。 在我强烈要求下,他才说出了始末。 原来那日我将谢惊鸿掷出去之后,风笑天正逢其适,将他接了个满怀。之后他拖着谢惊鸿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半昏迷状态了,胸前是一大片的血渍,触目惊心。 探视过我的伤势之后,他将我推给了谢惊鸿,和东方钰大战三百回合,其间东方墨曾试图帮助东方钰,但被云谦截了下来,二人恶战。 《武林志》载:宣德十三年夏,适逢妖女初抵云州,各方贵冠纷涌而至。时东方三位公子,寒钰墨兼当朝权相云之子谦,一言堂少主风笑天等,混战一团,几败俱伤,祸起妖女,此为武林之大不幸! 彼时我正擦干了眼泪,乐滋滋的听着云谦眉飞色舞的讲着那场恶战,毁坏了迎春馆几多上好的古董桌椅瓷器,那老鸨如何哭天抹泪心如刀绞,并不知道我已经是武林之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了。 得亏了我并不认识什么皇帝太子之类的,否则就是祸国殃民了! 讲完了云谦不怀好意的指着风笑天:“你知道风兄和东方钰打架,伤在哪儿了吗?” 我拿眼风把风笑天上上下下扫了不下数十遍,就是看不到他伤在何处。 “屁股!而且还是谢四砍的!”他大乐,比我更幸灾乐祸。 “谢四?” “谢四本来是好心想去帮风兄,结果却不小心砍到了风兄的尊臀,且衣衫尽破,风兄只好裹着尊臀抱着你回来了!” 想到谢四那笨手笨脚帮倒忙的样子,而高傲如风笑天者,却在打架中露出了白生生的屁股,我不由哈哈大笑。 笑过一半,捂着胸腔大咳,血腥味冲口而出,染红了月白锦被。 正笑得得意的云谦和一脸尴尬的风笑天给唬的一大跳,急急扑上来察看究竟,我摆摆手,喝一口云谦递上来的茶,低声说:没事! 胸腔里似灌着一腔子的火,无法熄灭,只是焦灼的痛,痛得额上冷汗直冒。 那日之后我在房间里静静休养,风笑天陪着我。 有时候云谦会过来,虽然依旧是妖女妖女的乱叫,却死活不讲笑话给我听了。 期间谢惊鸿也来过,带着他那四个笨蛋侍卫。 我很怀疑身为谢家的继承人,贼有钱的小谢,在这四个笨蛋侍卫的护卫下能否不受伤害? 也只是想想,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做任何事情。 除了谢三,谢大谢二谢四都非常的不好意思,那日砍过我回去之后,在谢惊鸿的“再教育”之下,他们才明白,大战前夕我将谢惊鸿掷出用的是巧劲,落地并不会受伤,我的好意原本不想让小谢受池鱼之灾。 他三人讪讪上前,给我赔礼,黑色的脸膛一律成了紫红色的脸膛,可见受教之深! 我受不了眼球被一片不喜欢的紫红色荼毒,勉强原谅了他们。 但我身后还不能坐的风笑天却狠狠瞪着谢四,不能原谅。 谢四在谢大身后探头探脑的偷窥风笑天,终于确定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之后,万般无奈的上前,递上了自己的屁股。 我当即笑得肠子打结,捂着胸膛咳个不住。 风笑天大惊失色,上前不住轻抚我的后背,我抬头瞥见他焦急的眉眼,心中一阵暖意。 谢四偷偷吁口长气,悄悄后退。 我抿着唇忍着笑意和胸腔内的疼痛,看那状如小偷的谢四,黑塔般的汉子,原来也怕疼的厉害…… 只见银光闪烁,头都未回的风笑天冷冷道:“谢四,那是爷赏你的!” 谢四杀猪般的哀嚎了起来。 我定睛细看,谢四的屁股上正斜斜插着一支银簪,簪头的银翅正轻轻的颤抖,作工精美,样子漂亮,只可惜了插的不是地方! 风笑天看我面露惋惜之色,心有不忍,我本以为这家伙最近厚道了,却听他道:“羽儿别看了,本来那支簪是我准备送给你的,不过已经弄脏了,改天再卖个新的给你便是!” 我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但却牢记着一条:这个人是决对的睚眦必报! 谢惊鸿左看右看,权衡利弊,知道这是位惹不起的主儿,再说谢四确实是有愧于人家,只得微笑着带着其余三个人走了。 多年以后当我知道了风笑天的真实身份,这才为那天的谢四捏了把冷汗,那天若不是当着我的面,风笑天赏给谢四的恐怕就不是一枝制作精良的簪子,而是黄泉路了,忘川水了。 渔翁得利(二) 我从马车上捂着胸口跳下来,不顾风笑天伸过来的手,极目而望,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震惊了。 六月飞雪? 眼前是一大片绵延的白色晶体,如美玉,如落雪成冰,但天气却酷热无比。 风笑天跟在我后面如老母鸡保护小鸡般的步步不离,被他如此保护了一个多月之后我都对他佩服万分了,如此坚定不移的跟着我,难道还对我身上的什么宝贝打主意不成? 若不是从小就有的一点微薄的情份,我真怀疑他居心叵测了。 谢惊鸿和云谦淡笑着跟在后面。 鼻子里一直有种咸湿的味道,我走在那白色的晶体之上踩了又踩,终于怀疑的开口:“这一大片白白的都是盐?” 谢惊鸿悠然神往:“不错,这是我们谢家的盐场。” 虽然我一向不下厨,不过自从下山之后也还约略知道点银子的价值和日用品的价格的。 “那不是值好多银子吗?” 放眼看去,这白花花的堆在露天之下的可都是闪着金光的金子啊,我的眼前闪啊闪的是一堆堆的金锞子和银锞子。 这打击啊,不是一般的大。 忽然就发现这个每天被我摧残无数遍的小白脸谢惊鸿居然富裕到了这种程度,富裕的简直让人鄙视! “这样的盐场谢家有十个!” 正沉默在一堆露天的金锞子中金光闪闪的我被谢惊鸿冒出来的下一句给激得双眼冒金星。 我呈一脸星星状扑上前去,揪着小谢的衣领,“那你们谢家除了盐场还有什么产业?” “铸铁坊,酒楼,钱庄,绣庄什么的,林林总总。” 我激情澎湃深情不移对着小谢直抛媚眼:“小谢,要不,你嫁给我吧?我保证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内心深情呼唤:小谢,就让我娶了你的盐场,酒楼,钱庄吧,我保证我会好好疼惜它们的! 我是如此如此的穷啊,简直是一穷二白,特别是在巨富有的小谢面前,严重的心理失衡啊! 小谢一脸受惊的后退两步,表情委曲的直看向我身后的风笑天。 我对他的表情视若无睹,这家伙可能有点婚前恐惧症吧,没关系的,调整调整就好了。 以前怎么就没有太注意呢?小谢长得那叫一个春光明媚百花齐放呢?虽然唯一的缺点是和杜若有过一腿,也算是个二手货,不过看在贼有钱的份上也不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了。 风笑天揪着我的衣领就把我提了过去,冷着脸:“你就这样想要钱?” 我点点头,发挥一向在他面前 的白痴精神,承认就好,糊涂就好。 云谦一脸的奸笑:“妖女,可惜很快这盐场就不姓谢了,而是姓轩辕了。” “轩辕?”我挽挽袖子,心疼的四下看看,这即将入我囊中的晒盐场啊,我的金银地啊,“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和我争?” “当今天子轩辕氏,看来你果然不知啊!” 我向小谢附近蹭蹭,一个暴栗就敲到了小谢头上,“大好的东西,你就双手奉上那个什么轩辕的?” 小谢捂着头朝风笑天苦笑,一脸的无可奈何。 最后的结果是我被风笑天毫不客气的掷回了马车,我大声抗议:“怎么着也得让我弄两块盐回去换银子花吧?” 云谦随后上车,阴阴笑着:“妖女,你卖春药卖得风声水起,还愁没银子?” 我回头恨恨瞪他两眼犹不解恨,这个妖孽,逼我还债逼得我卖春药,还到处嚷嚷。 卖春药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现在可有人满世界找醉仙儿的制造者,所借名目之繁多让人叹为观止:一想直接订货者;二事后有不适现象者;三一名纵欲过度而亡者家属欲上告醉仙儿制造者等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售后服务做得不够好啊! 那老橘子皮既然赚得盆满钵满,也该担得风险的,这些琐事那用得着劳烦我呢? “小白痴,你也越发的出息了!好!好!好啊!” 风笑天冷冷叹着,我竟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阴风,万分心虚的低下了头。 做了事就算自己不认为错,但虚心的态度还是重要的,这样子,估计那个家伙也许会心平气和点吧? 一路无话,之后谢惊鸿还带我们参观了谢氏的烧盐场,相对于晒盐场的冷清,烧盐场是真正的热火朝天,云谦甚直还心情不错的赋诗一首来形容当时的场景: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烈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一字排开的煎盐灶,灼浪逼人。 我能感觉,风笑天沉默的怒火之下,也是灼浪逼人啊! 下午,谢惊鸿在游园招待了我们一行。 游园听起来是个园子,其实是个听曲听书兼吃饭住宿的地儿,据说是谢家名下的一处产业,每年进项不少。 吃饱喝足,听完小曲儿,谢惊鸿招招手,让那唱曲儿的小姑娘下去以后,谢三捧出一个朱漆盒子,很郑重的放到了桌上。 我心花怒放的扑上去,认识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没给我诊金呢,今天终于良心发现了? 打开来,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黄暖玉的印石一个。 我对那些旧的看起来值不了钱的纸张不感兴趣,看那印石黄澄澄的色泽,看来还值几个钱,不由拿在手里赏玩。 仔细看,上面还有两个字:丹云。 “丹云……流云……流云……丹云……” 顺口念出,由不得一笑,这无头无尾两个字总是让我想起流云两个字。 谢惊鸿抓住我把玩黄暖玉的手,颤着嗓子问:“你……你从哪听到的流云这个名字?” 难道流云是什么奸恶之徒? 心内不由叹息:看吧看吧,我那一对爹娘,爹是强抢民女,强娶人妻,而这被抢的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我在云霄宫中见过她的画像,在白默的卧室里。” 心里不是不发虚的,人都说父债子偿,母债女偿也是一样的。 “白默是你爹?”问话的是云谦,瞳影沉沉,眸光意味不明。 我迟疑的点了下头,上次就发现这个云谦似乎对云霄宫的底细了如指掌,虽然我一向不承认白默是我爹,但其实人真是我爹,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抵赖掉的。 “原来那个消息是真的,竟是真的……” 云谦边叹边摇头,细细打量过我之后还是叹气,“当年的一代贤相的女儿,没想到生出来的却是这种孙女,见财起义也就罢了,竟然是个财色双收的主儿!” 听不出他的话里是讽刺还是遗憾,我还没咂么出味儿来,身旁的风笑天已经神色不利了。 “姓云的,小心你的措词!”说完了,把我握着黄暖玉的那只手从谢惊鸿的手里抽出来,拖着就走。 谢惊鸿在我身后追问:“天星,那个流云是你什么人?” 虽然极力想否认,我还是轻轻吐出四个字:“她是我娘!” 脚 下不停,已经被风笑天拖出了屋子,沿着游园的曲尺回廊而去,不曾回头。 风笑天没有再带我回谢家别院,而是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我在旁边低声抗议:要两间要两间…… 被他一记凌厉的眼刀给吓得气势全无,乖乖闭上了嘴。 只等我们进了房,小二送了茶水出去之后,他还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在椅子上扭扭,禁不住他阴沉可怕的目光,再扭扭,决定打破尴尬。 “刚刚那个黄暖玉的东西,谢惊鸿是给谁的?” 其实从我扑上去开盒子,至到把那个印石拿在手里把玩,谢惊鸿的脸色都表明那不是给我的。 “那是给云谦的,其实也不是给云谦的,是给当今天子的,上交盐场产权和其余一部分产业。” “他为什么要上交呢?钱多了不好吗?” 见他脸色稍缓,我心下大定,继续追问。 “一个人,若是富可敌国,比天子还富,你说天子会不会坐视不理呢?” 嗯,我想想,“原来皇帝老子不喜欢比他富的人啊?真是天下第一大强盗,还不许人家说他是第一大强盗!” 风笑天一笑,而后叹息:“你这个样子居然也能活着从云霄宫里出来,真是个奇迹啊!“ 我认同的点头,此言甚合我意。 “听说北方边疆也不是那么太平,一旦打起仗来,那就是银子哗哗的流,皇帝不打谢家的主意还会打谁的主意呢?以前看在谢相的面子上皇家还会对谢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些一哄而上的人都想把谢家拉下来,说不定都是朝庭在背后撺掇,到时渔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怕吞不下谢家。想不到谢惊鸿年纪轻轻,竟先一步拱手相让,坊间散步消息说是谢家资金周转不利要将谢家部分产业转卖,在引得众家哄抢收购的同时,却转手高姿态的将部分产业献给今上,以为自保,这招以退为进来得倒妙啊!” “如果不给呢?”我反问。 以我敛财的性子,真是心疼也疼死了,那么多的钱啊,想想我还欠着云谦的那一百万,而我只还了十三万,还有两个月就是三月之期了,这一百万两真是愁也愁死了。 “那等着谢家的说不定就是抄家灭族之祸了!”风笑天淡淡道来,语气再也平常不过。 我却愤愤:又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只不过这个刽子手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给自己的屠杀粉饰罢了。 还君明珠日 是夜,我乖乖在客栈卧室大床对面的小榻上躺下,那厢风笑天在床上叫:“小白痴,过来床上睡!” 下午他竟然没再跟我发火,真是难得。 榻是有些小,缩手缩脚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看看大床上睡得跟二大爷似的风笑天,忙不迭的摇头。 风笑天倒也不曾动怒,狭长的凤目微眯,声线上扬:“听说你赚钱都赚到青楼了,卖的还是春药啊!?”听不出是喜是怒。 本来这也没什么好心虚的,想我云霄宫一向都是以风流出名的,特别是晚漓姑姑门下的那些人,宫众一向恶名大盛,但不知为何,对着风笑天我就特别心虚气短,总觉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再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 我所心虚者,不过是惧他是冉修师傅的旧识,而师傅在江湖上又颇有清名,没得被我这末世孽徒累了清名,辱及不堪。 翻身坐在榻上,本想同他细谈,床头的烛光明明灭灭,照在他如画眉眼,慵懒神态,忽然就失了兴趣,倒头转过身就去睡了。 我所恃着,不过一人尔! 所虑所牵着,也不过一人尔! 其余人等,又何必绕舌! 说我刻薄寡情也罢,冷血顽介也罢,再深再重的情,将来还不是注定了要一个人走下去,混在一堆异类,慢慢也就会变作了这世界的异类。 没关系的,只要,只要习惯就好! 就在我要朦胧睡去之时,床上的风笑天忽然轻轻说:“你娘是个苦命的女子!” 是吗?我苦笑。 那个陌生的娘对我而言只有两个具体的字和一张逼真的画,其余的太遥远,遥远的不能想像我曾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再多的血腥事隔经年,也会被风吹散了---那怕,那怕骨血至亲这四个字。 遥远的就像前世,路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便前尘尽忘。 大概是我不作声,风笑天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他又轻笑,“说起来,你和谢惊鸿还是表兄妹。” “你是说,我娘姓谢?”讶异! 这个消息我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你不知道?你娘姓谢名流云。” 我习惯性的苦笑:还以为我娘姓流呢,我果然是傻子。 不怪谢惊鸿听我念着流云,云谦说出那番话之后那震惊奇怪的神色了,这些旧事,包括风笑天云谦,一个个都远比我自己知道的要多。 “不过,当年谢惊鸿的父亲也就是你的舅舅因为你娘的婚事和你娘肚子里的你,曾扬言断绝兄妹关系,将你娘逐出了谢家。”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我娘去了姓氏的原因吧? 那个女子,当年大腹便便,被亲人逐出家门,是如何生存的呢? “这么多年,江湖中人再无人知道谢流云是死是活……”风笑天语声微微惆怅。 “那我是如何到我师傅身边的?” 难道,最后见我娘一面的是我师傅? 因爱性恨,师傅将我娘给砍了? 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了,师傅若是如此,又何必将我带着身边,不辞劳苦的养大呢? 我是这样寒凉的人呢,连自己都要忍不住鄙视自己了。 窗外,夜色渐深,朦胧烛光下那个男子也是蹙着眉头,平日的张扬跋扈尽皆不见,“我堂中每年总有一批兄弟去寻找你娘,受你师傅所托。” “师傅的一生,就是追寻的一生!” 感叹啊! 不知道我娘当初是如何名动京都的,竟让我师傅那样嫡仙般的人物牵挂一生,实是不易!~ 晚漓姑姑门下的那些弟子,无论男女,皆是生张熟魏,朝秦暮楚之辈,是以见多了我也麻木了。 咦? 刚刚风笑天说的是什么堂? “你们那个堂,是个什么堂啊?” 这个人,从我十二岁来到忘忧谷,只是年少倨傲,目空一切,再次相见,事隔多年,我倒没想起来问他来历。 “一言堂!”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我,竟有种说不出的迫人,目光灼灼,将我的神色尽纳眼底。 “一言堂啊!”我笑,这个名字取得好。 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那笑凝结在脸上,果然是比我们云霄宫来头还要狠辣的主儿。 云霄宫众行为不检的多,大奸大恶的也有,但大多抱定一条宗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而一言堂,我在宫中曾看过一些江湖资料:一言堂是当世一个极为神秘的杀手组织,成立几十年风雨不倒,还未有失手的案例,无人知道他们组织的头长什么样,传言中是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阎王见了也要抖三抖的主儿,只有个外号:冷面修煞。 而这个冷面修煞非是一般的暗杀行动会轻易出手的。 最近这五年,也只出手过两次。 三年前一年内出手两次。 这么个煞气大盛的家伙我偏偏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了无数次, 这不是不知死活么? 而那些认识风笑天的人大概都不知道这个每天懒洋洋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人是当世的极品杀手吧?还是个杀手头子呢! 我摆出和沈黯然相处的样子:死扛! 心里再怕的要死,面上也得挺住了。 笑嘻嘻的作揖:“久仰久仰!”由于还蹲坐在榻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确实不雅,风笑天被我“久仰”绿了的脸还是透出一丝笑意。 他啼笑皆非的狠狠瞪了我一眼,“小白痴,睡觉!再和你聊下去,我会短寿十年!” 心内委曲:老大,是我提心吊胆的会短寿十年吧? 嘴上不敢说,但看他忽然之间不知为何飞扬起来的眉眼,竟又是那个跋扈无理的风笑天了,此情此情太过熟稔,那声小白痴竟也没有往日那般刺耳了…… 第二日,我从床上爬起来,太阳已经透过窗棂洒下一室的温暖。衬着床上大红富贵锦被灿若云霞。 盆里有半盆温凉的水,打湿布巾,突然想起一事:昨晚,昨晚我好似睡在榻上的?缩手缩脚,颇为难受? 而今天早晨我是从床上爬起来的,高床软枕…… “咦,起来啦?你可真是天生的猪命,能吃能睡!” 转头,风笑天正从外面走进来,后面是端着早餐的小二。 “你……你……你……” 我一手指着床,转头再指风笑天,一句话哽在喉中不能成言,最后简化成两个字:“禽兽!” 小二在风笑天杀气凌冽的眼神下小跑步出去了,无视我凄怨求助的眼神。 本来,若不是昨晚知道风笑天是个极口杀手,我会毫不犹豫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声“禽兽!“ 但是现在,鉴于我胆小好命的性格,我微弱的抗议在他深深凝视的眼光里被篡改成了:你是禽兽!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同上。 我禽兽? 小心检视一遍自己的衣衫,看有没有做过禽兽的痕迹,然后摸摸腰里新制的一批醉仙儿,难道是我昨晚作梦把醉仙儿当点心吃了,做下了禽兽事件? 看过老鸨在嗅到了一点醉仙儿之后变身禽兽事件的事,我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小心沾到此药,不成禽兽也难! 我的慌张让风笑天觉得很好玩似的,狭长凤目里波光潋滟,笑意满溢,一丝暧昧,一丝得色,“小白痴,做了禽兽的事情你要负责!” 注解-----对我负责! 我的脸上腾得着了两团火,不得不说,这个暧昧的笑着的男子现在看起来的确有点……有点禽兽…… 禽兽的让人不能看,看了会流口水…… 我拿个包子就走,引起风笑天一串长笑。 出了房门,身后笑声停止,脚步声跟上。 “小白痴,早点也不好好吃,你去哪里?” 我咬了一口包子,原来是青菜馅的,嗯,味道可比肉馅的好吃多了。 “去找云谦!” “他今天早晨回京了!”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 我停下,撞上了一个硬硬的胸膛,“妖孽!” 回头看风笑天黑了的脸,忙补充了一句:“不是说你!” 在他阴转晴之际,再补一句:“不是说了你是禽兽嘛!” 这人忘性真大! 在他杀人的眼神里抱头鼠窜! 还君明珠日二(东方钰番外) 东方钰的贴身佳卫无命匆匆从外面进来,撞上了刚刚领命出去办事的无弦。 “无命,你怎么老是一副毛毛燥燥的样子?”无弦申斥。 无命结结巴巴,“刚刚收到的帖子……”神色犹疑,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无命接过他手里的粉红色洒金贴子,一股浓香扑鼻,看下面落款“天星”两个字就感到头疼,好死不死,约的地方还是云州最大的妓院:迎春馆。 “少主大概不会去的吧!你先把帖子递上去再说。” 无弦暗摇其头,如果他没记错,上次三位爷也是在迎春馆跟人动的手,听说天星也在,还受了伤。 这个女子,是不是给打傻了,还约到挨打的地方? 无命进去的时候,东方钰头都没抬,只说了四个字:“放下,出去!” 只等无命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才拿起桌上的帖子端详。 心想:这种味道,倒适合她那种妖媚如骨的女人,媚则媚矣,可惜流于艳俗妖异。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不能明白:只不过是三年时间,怎么会把一个清雅的小姑娘给染就成了一枝海棠春露呢? 犹记四个月前,他去定州视察名下生意,却在街上偶遇一个女子。 那女子,紫衫长发,梳两条油亮的辫子。 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有七分相像。 七分,如果隔了三年,谁也不能够否认她就会长成这副样子。 无命下意识的看他一眼,眼内的惊诧一闪而过。 那女子盈盈上前,“钰哥哥……” 眼里的惊喜不容置疑!~ “羽儿……” 或者是他的内心也曾想过有一日的相遇,当这相遇来得过于突然,反倒失去了意料之中的惊喜,剩下的也是犹疑居多。 如何在万千人中,陌生的街头,偶然相遇亲切如当初? 女子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也是迟疑,他朝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如何,还能相遇,也是福气。 羽儿小脸微红,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任由他握着了,陌生的清甜的香味淡淡的飘过,他想:终是长大了,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一身药草味的小姑娘了,即使浑似乞丐,身上的药草味也是不能散尽的。这三年,也许是专事脂粉,对镜添妆了。 隔了两日,小弟寒也从幽州赶了过来,一见此女,当即大怒! “二哥,你收留谁不好,偏要收留此妖女?”寒不是一般的暴怒。 他淡然的看一眼暴怒的小弟:“难道云霄宫中百般折辱于你,强求逼婚的就是羽儿吗?” 她就站在他身边,盈盈水眸笼上一层阴影,贝齿在粉红色花瓣般的下唇咬出一排红印来,眼看着泫然欲涕。 “二哥,你看清楚了,她是妖女天星,云霄宫的小宫主,你当真要回护她?我身中蛊毒,也是拜她所赐,你还要回护吗?”寒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眸子里暗含着的泪水终于落下,滴滴滚落,从那玉质雪颜潸潸而下:“钰哥哥,当年我回家之时被云霄宫中之人掳上山,三年都没有下山了。上次遇见三公子,若不是给他下蛊,宫中之人又如何会放他离开?” 寒满腹疑惑,“当真?” 他不着痕迹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以谴责的目光看着寒…… 不久之后,江湖纷传,妖女天星生性□,与众多世家子纠缠不清,本来他也不信,好巧不巧,却在云州见到了巧笑倩兮的她。 那时候她正笑倚在谢惊鸿身边,谢惊鸿身后的四个黑塔丝毫也不能影响她的笑颜。 他就坐在对面的楼上,本来是守株待兔,一窥谢家掌舵人的真面目,只是遇到了意外之中的她,此兔非彼兔。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和谢惊鸿出入玉器店,然后上轿,居然是两人一乘,那份亲昵, 那些绮景,旁人看来如火如荼,他却如坐针毡,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 无弦站在旁边看他脸色青白交错,有点不安的提醒这个平日笑意盎然的主子:“少主!” 他回首浅笑,挑眉,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无弦,你说我若是把这女人从谢惊鸿手里抢过来,谢惊鸿会如何呢?” 当然用不着他出手,他还来不及出手,就听闻谢惊鸿一病不起,那女子不知所踪。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瓜分谢家的好机会呢? 商机,商机总是最重要的,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商人唯利是瞻。 一路向着迎春馆走去,一路还想着,上次见面,她受到的教育难道还不够吗?居然还把自己约在被他击伤的地方? 再怎么记吃不记打的人,也不会笨到如此地步吧? 想起上次她提起夜迷兰的事,惹得大哥杀机四起,他方信当日并不是自己错认了人,而是时间无情,将过去统统抛闪,忽尔三年,换副心肠给她。 可是,在他一掌拍过去的时候,还是不由的收了八成内力,只用了两成,看见那双幽深灿亮若星子的眼里的不可置信,他也有一瞬间的不确定,这种眼神,和当年那个把手放心交到他手里相握着的小孩并无区别啊。 他竟有种错觉,仿佛是他亲手将他们之间的这种信任给生生斩断。 相同的房间,他略平了平心绪,推门而入,后面是难得沉默着的寒,自从知道他要去见妖女,他的神色难得的惨淡。 寒是知道的,他肯见妖女一面,九成九是与自己身上的蛊毒有关,还有一成寒并不知道,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当日她重伤之下搂着她的男子。 个把月不见,除了脸色苍白点之外,她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差。 “二公子,三公子!”她笑微微的招呼,仿佛只是偶遇的老朋友,过来喝一杯,而不是月前才恶斗一场,生死边缘徘徊的死敌。 落坐,上茶,屋内的闲杂人等退下。 他抿一口茶,上等的云雾松极品,身为皇商,专事御供,自然是识货的。 “今天请二公子来,是有关本小宫主与三公子的婚事的。”她看着他,眼神一丝不落,深深的凝视,仿佛黑黑的眼瞳里还有个寂寞的小影子,只等着他来解救。 他再抿一口,茶是好茶,可惜再好的茶都是苦的! 再苦,也有人喜欢喝! 人们自找苦吃的劲头不恶于找乐子的劲头! 为什么他就不能去找点乐子呢? 却坐在妓院里谈什么莫名其妙的婚事,还是别人的,和面前这个女人,他不知道是爱是恨的女人! “哦,小宫主能看上我家三弟,那是荣幸之至!” 她旁边随行同来的男子眉头微皱,那天和他大战三百回合,若不是发生后来的走光事件,胜负犹未可知,眼下看他不太愉悦的眼神,他的心情不由的好点了。 “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命不媒,岂不成了无媒苟合?” 对面女子冷笑:“三公子说笑了,我等江湖儿女,一味拘于世俗繁文缛节,真是了无生趣啊!想我天星,还未二八,也算佳人,怎么,配不上三公子吗?” 寒终究面嫩,涨红了一张脸:“你这般没脸没皮的妖女,我就算是毒发身亡,也不能娶你进门,败我东方家的门风。” 他微笑不变,华贵翩翩,“姑娘就这么想进我东方家的门么,换个奇珍不行吗?我东方保证双手奉上!” 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云霄宫的藏宝阁还需别人来添置吗?我就是想嫁给你家三公子!“ “二哥,我死都不要娶这妖女天星!”寒紧握双拳,指节泛白,眼眶泛红,显是愤恨已极。 “三弟既然不想娶,那就我娶了吧!一样是进东方家的大门,想来天星姑娘是不会拒绝的吧?”他闲闲道来,仿佛娶她比养只小狗并无不同,只不过是多个吃饭的口罢了。 有一刹,他以为她会拍桌子站起来走人,因为她的双眼泛红,像一个委曲的孩子忍着才没有哭出来,早就见识过她非同凡响的哭功的他自然已具备抵抗力了。 她幽幽看他一眼,嘴边浮上一个讥诮的笑,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似的,“不要我嫁如东方家,不是不可以的!我倒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寒总是耐不住性子。 “紫绛珠,我要那颗珠子!”她笑嘻嘻的开口,寒的脸色果然变了,张口就要来句妖女! 她示意寒稍安勿躁,“还有三公子身上的蛊毒!” 他点头,“好!我命人立时奉上珠子!” 心下稍安,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是商人,眼前的她也是,是商人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少时,珠子被无弦取来,放在桌上。 她打开,却嘟嚷了一句:“原来就是这么个乌沉沉的东西啊,没什么好玩的嘛!”难掩的失望之色。 寒几欲发怒,东方家传的珠子被说得一文不值,任是个有点血性的人都会反驳的。 紫绛珠确实是乌沉沉的颜色,很不起眼。 “那么,舍弟的蛊毒?” 她拨出一把匕首,照着手腕就是一下,她身边的男子怒了,“小白痴,就算是没人要了也不用自杀吧?” 她嘿嘿笑着拂开他意欲包扎的手,伸出一根玉指示意寒过去,将胳膊伸出去:“喝吧,我的血就是解药,你吞下去的蛊是我心血所养,只能用的血解毒。” 寒犹疑了一下,脸涨的通红,还是俯下身去,就着刀口吸了几口血。 那男子见她点了下头,冷冷推开了寒,从怀里掏出手绢强行给她裹好,把珠子揣好,拖着她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连再见也不肯说! 她回头再看他一眼,眼里悲伤欲诉,那一双潋滟波光,映着个小小的他,终还是看不见了。 寒失魂落魄的站着,问道:“二哥,你真的将珠子给她了?不是说要将此珠献给当今圣上吗?” 他轻扬下颔,转过去推开窗:“你看这楼下……” 寒走过去,恍然大悟。 楼下虽然是来往的莺燕欢歌,寻欢的客人,但总有几个人有意无意的把眼光瞟上二楼这间窗户。 她二人的身影刚从楼上下去,出了门,大厅里也有几个人不着痕迹的徐徐出去了,看那些人走路,身手当属不弱。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终有一天,珠子还是会回到东方家的。” 还君明珠日,不争朝夕! 劫持 我坐着马车一路北上,披星戴月,无处驱遣的疲惫和愤怒在心里积蓄着,以致视觉和听觉竟迟钝了百倍不止。 同行的风笑天坐在马车对面,斜倚着锦榻,睡得正香,无视我愤怒的火焰。 任谁劫持了我我也能相信,就是不能相信风笑天会劫持我! 但事实是,这个混蛋的确劫持了我,不顾我的反对,弄了辆马车就向北进发! 那日我从迎春馆出来,浑浑噩噩在街上走,全然不能相信东方钰眼神中那冷淡的疏离和戒备。 曾经预想中重逢的惊喜在初次的重掌之下已然瓦解,然而我总是不死心,之前就算他打伤了我,心中总有个小小的希望,或者,他并没有认出我来,然而此后迎春馆再遇,那眼中不能掩饰的厌恶,宁肯送出东方家的传家至宝也不肯再多看我一眼,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走累了,坐下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夜已深沉,流水小桥映着岸上人家的灯光,玉华荡漾,湿气扑面,远处河上有画舸缓缓,女子幽怨的歌声和着琴声慢慢传过来…… 有个人蹲了下来,轻轻问:“你,为什么要流泪?” 我——流泪了吗? 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偶然的相逢,然后走来,难道我还期望着他再一次向我伸出手来? 再一次握着我,眸色沉沉,轻声说:“东方钰。” “你可以叫我东方大哥。” 惊鸿一瞥间,那如画眉目,温和神情,已经在心里深深镌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刻的相遇里会认为那个人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人! 一个眼神,一次牵手,一个唇边的微笑,记忆都不肯忘却,贪婪的藏了起来! 三年之后,我再次发现,记忆这个东西,只是一块陈旧的抹布,你以为是新纱细如丝,却敌不过岁月的风刀霜剑,时光的荏苒蹉跎,往事成灰! 我面前的这个人剑眉丹目,眼神复杂,只是看着我,拿指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我忽然之间止不住的泪入泉涌,扑进了他的怀中,任新泪成河,将他的前襟洇出大片的湿渍。 感觉他用双臂搂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微微叹息:“小白痴,你真是个小白痴啊……” 哭过之后精神尚好,我忍不住反驳:“你为什么老是叫我小白痴?你难道很聪明吗?” 语声沉闷,从他的胸膛中传出来,有点失真。 他轻声笑了起来,“嗯……与我相较,你是有点白痴!” 我挣了挣,终于从他的怀中挣了出来,狠狠瞪着他,拿眼神警告他。 其实是哭过之后才发现,时逢夏季,衣料单薄,泪湿之后的衣衫紧贴着肌肤,而我窝在他的怀里能感到肌肤的热度,还有胸腔里沉沉跳动的心,说不出的尴尬,借个由头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幸喜夜色墨黑,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神色,哭得红肿的眼睛。 一路无话。 第二日起床,他就拖着我上路了。 我问:“去哪里?” 他答:“去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去见你师傅,他现在在给太后治病,短期之内不会离开,我既然遇见了你,就要把你带到他身边!” 翻白眼:“不去!我要回云霄宫!” 奶奶的,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张扬的眉眼又回来了,我差点以为借我胸膛哭过的男人以后就会对我温言软语,千依百顺,原来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前一刻的好并不代表永远的好! 他不顾我的反对,一把将我丢上车,然后一个纵身,轻轻跃上,缓缓下落的车帘外面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眉如远山青黛,眸如千年琥珀,寒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细想想,才想起这男子是三年前去谷中接风天的男子,叫飞远的。 我左摸摸右摸摸,左右手边各有几个格子,打开看看,有的里面装着点心吃食,有的里面装着茶具酒水,还有的装着笔墨纸砚,配备齐整。 拎出一小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大口,醇香甘美,小腹涌上一团热气,这么大动静,看对面风笑天,睡意沉沉,不曾醒转。 随手从另一个格子里摸出来一只茶杯,斟满醇酿,一扬手泼上了面前的俊脸,另一只手拿着手绢沾了酒渍不动声色的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拭了两下,然后扑上去,惋惜嗟叹:“真是没小心,车身摇晃了一一下,失手把酒洒了,看酒的你一身,我给你擦擦!” 凤眼气恼的睁开又闭上,唇角却上扬,这厮此刻心情正好。 见机行事,匆忙拿着手绢在他脸上擦了个遍,边擦边困难的忍着笑:“你也真是的,睡得这般沉……“ “我如果不睡得沉你如何伺机报复呢?“扬手轻抬,我头上已挨了个暴栗。 我恼怒的转头,外面传来驾车的人清冷的声音:“公子,已到桂州了,我们要不要停下歇歇?” “唔,那就歇歇脚,明天再赶路吧!” 马车平稳的停下,风笑天一打帘子,外面的飞远一张冰脸就抽搐成了一团,脸色痛苦至极。 我在里面捶着小桌子一齐抽搐,稀哩哗啦,杯盘酒盏皆翻了个个儿。 风笑天不明所以,但见我二人表情怪异,嗖得窜了回来,左右翻翻,从一侧的格子里找出一面铜镜,镜子里的人凤目丹眉,只是面上数十道横七竖八的墨渍,糊成了个脏猫,偏配上本人一本正经的表情,煞是搞笑! 帘子放下之后不久,帘子之外的飞远只听得声声惨叫,须臾,自己的主子大摇大摆满面春风的从里面下来,后面跟着人亦步亦趋,模样甚是可怜,乖乖跟在后面下了车,俨然一听话乖巧的小丫头。 桂州,南部十六州的最后一州,以桂花闻名。 每年八月,城中桂花香遍,酒坊的伙计通宵泡在酒坊里,桂花香味和着酒香味绕城三月不散。早金桂8月中下旬开花,金桂9月开花,晚金桂10月上旬开花,花事长达三月。 相关的食品如桂花糖桂花糕之类的吃食到处都有,也有文人雅士诗酒相和,桂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待嫁的新娘赶制着嫁衣,夜深睡去时连做着的梦都是香甜的,醉人的。 这是举国数来最为香甜的城池。 香甜的城池 入得城来,只见街衢整齐,柳暝河桥,莺晴台苑,好个南国之乡。 桂州比起云州,杂耍小吃一概不少,而且还多了一项特产,街上买桂花糖桂花糕的也不少,还有什么白果桂花羹什么的,皆是香甜之物,满街都是香甜的味道,犹如一个散发着巨大蜂蜜味的蜂巢。 飞远在一处名为香飘十里的客栈停了车,我先风笑天一步跳下车,对着迎面而来的男子啧啧叹气。 同样是男子,迎面的这三位气质清恬,路过我的时候居然撩起一阵香气,沁人心脾。 “小白痴,你发什么花痴?” 我追踪着那香气一路而去,边走边叹:“怎么还有男人有这么清香的味道呢?” “客官定是外地人吧?有所不知,本地人都拿桂花制成香薰来薰衣服,已经成了这里的风俗,客官里边请___"小二边絮叨边将我们带到了里面。 飞远自去打点住宿,我的眼神在楼下食桌巡梭了几圈,忍不住好奇:“怎么本地上酒楼吃饭的都是年轻公子呢?个个衣着光鲜,看着倒像是去说亲!” 小二边麻利的抹桌子边回我:“公子有所不知,这几日是我们桂州府台大人的千金招亲的日子,无论贫富,只要双十华年未婚者均可去应招!” “那小二哥看我如何呢?有没资格去参加招亲呢?”笑微微问小二。低头看自己一身男子装束,只有发用红纹白玉钗束起来,怎么也算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了吧? 不料小二停了拭擦,为难的看我一眼:“公子……公子恐怕不行吧?” 我心下有点慌,自己的易容术不至于这么差吧?连个客栈小二都慧眼如炬,认出我是女子? 见我板起脸来要发怒,那小二才慢慢吞吞开口:“听说这位府台大人的千金不比寻常闺阁千金,是习过武的,离家五年,专去仙山寻师,得高人指点,已经有十七八个公子败下阵来了,”拿眼风把我上下一打量,“公子品貌都好,只是若无三分武功,还是不要上台去的好,我们客栈里现在还躺着一位被府台千金打伤的公子,这辈子怕是爬不起来了……" 我拿眼一瞪,这小二真是个实心疙瘩木肚肠,真将我看成了绣花枕头。 转头大力拍拍一直坐着闷不吭声的风笑天:“没事,你看我这大哥,武功高强,去参选如何?” 风笑天嘴角牵起一缕笑,似笑非笑斜睨着我:“小白痴,你真愿意我娶个悍妇回来?” 我一拍桌子:“先打赢了再说,至于娶不娶另说,谁说打赢了就一定要娶她?这般母夜叉的女人,我也要去学习学习!”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神情呆滞。 风笑天见怪不怪的样子,挥挥手:“拣你们拿手的菜端上来,甜的不要!” 小二一溜烟的去了。 等飞远定好了房间,安顿好了过来吃饭,我们已经喷着口水讲到了如何戏弄那个府台小姐了。至于喷口水,的确是我在喷,不过有少数都喷在了风笑天的衣服上。 他掸掸衣服,自顾自倒了茶来喝,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癔症患者,想起来敷衍两句,我说到激动处都懒得搭理。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憋屈,如果不是他拿了紫绛珠,将我拐到了这地方,我早窝回老巢去了,所以不给他惹点事心里就着实不痛快,但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摆明了看不起,只当我老鼠般戏弄。 胸中一口恶气,不发泄不足以平怨愤! 吃过饭日已西斜,三人歪歪斜斜顺着桂州街市间行走,飞远总是远远在我们后面。 随意的走动消食,等找到所谓的招亲台,已是华灯初上了。 招亲台搭在都统府衙前面,四角各置高杆,互相牵连,红色的灯笼四周挂遍,只照得台上亮如白昼,十丈软烟罗相隔,将前面明炽如昼尽数隔开,也将台前的众人隔开,里面不点一灯一烛,只有人影影影绰绰。 我们去的时候台下还有不少人,台上有两个黑衣男子对打,不过一为短打,一为长衫,剑来拳往,绕着台子剑来拳往,正是旗鼓相当。 “兄台,有人见过这位小姐的面没有?”我揪着旁边一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书生问,那书生身上一阵阵的桂花香气往我鼻子里钻。 “有啊,招亲的第一日金小姐就在台上露了一面,力挫十八位求亲者,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当然是众位自己打,赢了才有资格同小姐对打!”那书生摇头晃脑,一五一十的道来。 “咦,那府台大人的千金肯定是个丑八怪!”这帮傻男人,面都没见一个,就拼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可见没脑子的居多。 噗___风笑天站在我身旁笑出了声,我狠狠瞪他一眼,这厮专会坏我好事! 那书生一脸的愤慨:“公子不是来求亲的吗?为何如此诽谤小姐?”,大概是有些后悔将实情跟我道来了。 我理直气壮,不将那书生的表情看在眼内,“若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何不大白天招亲,装神弄鬼的大半夜招什么亲?兄台不闻:灯下看佳人?稍有两分姿色的女子在灯下看来都是绝色佳人!不过,姓倒是好姓,偏偏姓金!“ 那书生哑口无言,欲辩无言,只有暗暗摇头,只用眼神对我进行无声的谴责。 风笑天笑盈盈点头,学那书生的口气:“兄台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这亲不招也罢!”作势就要回去。 那书生看我二人越发像看两个怪物了,我绷着笑,硬扯着风笑天的袖子才没让他溜了。 他无奈的看我,声音低沉,竟有丝温柔:“你真忍心让我去娶个悍妇回来?” 我兴奋的点头,使劲点头。 “如果有个悍妇来折磨你一辈子,于我岂不大快人心?” 我狡黠一笑,想想就痛快! 这时台上穿长衫的男子将短打男子踢下了台,正抱拳绕场客气:“台下的诸位兄台有没人上来同朱某一较高下?如果没有,那朱某就同金小姐……哈哈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人群议论纷纷,却鲜有人能站出来。 再等片刻,那朱姓男子更是得意,脚步轻缓,就要向后台走去,十丈软烟罗围成的后台有一处轻轻一动,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精明干练的老头,场中站定:“鄙人乃金府管家,今日小姐招亲已满三日,若是再无人同这位朱公子同台竞技,那只等小姐同朱公子比试了!” “喂喂,这里还有一位,我大哥,我大哥……”情急之下我站在人群中来了一嗓子,拖起风笑天的手挥了两下,好重啊,他自己一点力气都不舍得出,回头看去,灯火阑姗,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脚下不停,拖着他几个起落就到了台上。 那管家看我二人手牵手上来,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二人牵着的手,镇定的问:“二位一同招亲?” “你们家有两位小姐?”我问。 他摇摇头,不明白的看着我。 “既然只有一位小姐,那就我大哥来吧。”将风笑天推到朱姓男子面前,我准备下台。 一走,衣角被人扯住了。 “大哥,你不能连讨房媳妇都要我跟着吧?”我笑嘻嘻的问拉住我衣角的男人,怎么看都好像是我抛弃了他似的,神情说不出的可怜,好似我送羊入虎口了,本来是只大老虎,偏偏装得跟那只无辜的羊一个表情。 这厮就会装! “你,你就在台上看着就好!”见我对他的可怜像视而不见,忽尔眉眼飞扬,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风笑天了。 我只好点点头,示意走远一点,站着看,同那个管家站到一边去,看这两个人打架。 招亲 那朱姓男子使一把剑,寒光四溢,之前的短打男子就是败在他这把剑上了。 自与风笑天一交手,仗着手上利刃,处处压制于他。但风笑天却只是左挪右腾,还不时对着我挤眉弄眼,惊险万分的游走在剑刃之间。 台下不时有人叫好,那些个不知真相的看在眼里只见风笑天狼狈的闪来躲去,去不知那朱姓男子每每尽力,眼看着一剑刺下去就会将他身上捅个窟窿,却每每力竭,再不能进半寸之时,风笑天恰恰就在他的剑尖范围之外。 别人犹不知,他自己不觉间已是冷汗浃背,面湿心凉,今日是遇上了练家子了,怕是怎么栽的都不知道。 他那头心肠百转,这头风笑天却在腾挪之际用眼神牢牢盯着准备逃跑的我,狠狠警告:若是真跑了你绝没有好果子吃! 说实话,我本想着把他交待在此间,自己跑路,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先躲起来清静两在,那知道这厮一早就知道了我的图谋似的。 台上这个朱姓男子原来看着也还有些斤两同,现在再看却真是根废柴,一堪一斧。 我在旁边暗自腹诽,台上眨眼之间却是变故突起,朱姓男子本来力竭显老的一招,不知为何中途变招本来从正面攻击却转手从左胁下攻入,角度诡异,这一次风笑天急中生智,直直掠起,足尖在朱姓男子头顶一点,跃上了西面高杆,杆下所挂灯笼纹丝不动。 一枚翠色玉戒以朱姓男子攻击的方向射过来,在我脚下碎成了两半。我俯下身,捡起来,玉色澄润,上好的翠玉,这个人,掷玉石以比暗器,跟当初掷明珠与深渊的白默倒有几分相似。 朱姓男子脸色灰败,惊诧莫名的向着身后人群急急看去,没看到什么异常,垂头耷脸的下去了,右臂僵硬的垂挂在一边。 风笑天从高杆轻轻跃下,步履轻扬向我走来,狭长凤目诡异难测,灼灼的盯着我。 冷不防一道暗影,一青衣男子已经气定神闲的站在了台上。 那男子背向我和管家而立,唯手中一柄墨洒金扇摇得哗哗响:“兄台,美女当前,我们也不妨来比划两下?” 那样的腔调,那样夸张的扇子,也只在我初进云霄宫小易及笈之时见过一次,虽说当时全副精力放在晚漓身上,但对能和尉迟谨恶斗的他,那副纨绔子弟的风流派头,不得不记忆深刻。 此人正是云霄宫四大护法之一的云秋。 三年未见,不知他的容貌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单看台下众人的反应应该是风流更胜往昔。 手心里的碎戒像烧红的铁烙,烙得我掌心一阵的疼痛。 有些人和事,终究不能摆脱,旧事就是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结结实实的将我兜头网住,不给我任何逃生的机会。 台下的小声议论适时传进我的耳朵:“台上这两位少侠都是样貌一流,武功高强,看来金家贵婿多在此二人之中……” 我忍不住要唾弃:若有人知道这二人一个是黑社会杀手头子,一个是魔教护法,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夸是二位少侠? 他二人已经斗起来了,云秋的那把扇子就是武器,风笑天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剑身轻薄极软,你来我往,全神贯注。 我旁边站着的金家管家看这台上一时半会的争斗不会停止,抬脚向着十丈软烟罗而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在他轻掀起软烟罗之际,我尾随而至,一溜烟钻了进去。 里面见我钻了进去,迎接我的不是美人,而是来势汹汹的一掌。 我往旁边闪了闪,掌风尾随而至。 刚进去之时,看账里影影绰绰,待得接过两掌之后才逐渐适应了账中的光线。 与我对打的是个蒙着面的女子,身形窈窕,一双滟滟秋波眼,看起来分外眼熟。 而那绵密的掌风如果配了武器应是鞭子一类的挥起来才有威力,我定定神,低低吐出两字:“杜若!” 杜若当然不傻,见我认出了她,也不再纠缠,立在了原地。 倒是身后而至的金家管家疑惑的上前:“小公子认识杜姑娘?” 我点点头。 杜若眼里的笑意不怀好意的扩大:“这位是,咳,这位是我家公子,追你家金小姐都追到桂州了,金管家啊,还是让我家公子同你家小姐见一面吧?!” 旁边三四个侍女忽啦啦让开,让出后面一位盛装华服的姑娘,正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俩俩相望,我顿时头大如斗,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早就回家探亲的梅昭吗? 梅昭的父亲不是一方大夫吗?什么时候变作桂州府的父母官了? 梅昭张了张口,隐约看起来似乎是想叫声:少主,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的杜若和肃容相待的金管家,终于不情不愿的称呼:“公子…… “金妹妹啊,想死在下啦……” 我扑上去,握住梅昭的手,唱作俱佳。 瞥见杜若看好戏的眼神,旁边侍女皆俏脸通红,那个板正的金管家脸色古怪,忍无可忍终于暴发了:“哪里来的臭小子,放开我家小姐的手!”可怜的梅昭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名义上被占了便宜,开始不安的扭动,试图推开我黏乎上来的身体。 杜若不动声色的上前,牵起我的手,温言软语:“公子啊,这么久,你怎么还改不了这老毛病呢?这是在金家小姐招亲的擂台上啊,你可再不能做那混帐事了?!” 不知为何,我在杜若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紧张什么,说不上来,但把梅昭推至台前来招亲这件事却透着说不出的古怪,难道这就是她紧张的? 我伸出未被杜若牵的那支手,轻佻的在杜若脸上捏了捏,“小丫头几个月没见爷,是不是想爷了?” 说完叭唧一口,在她脸上亲了一记。 杜若大概吃惯了别人豆腐,却没有心理准备被我调戏,面目扭曲眼神狰狞的看了我一眼,回头对上金管家审视的目光,媚笑:“公子,您怎么还是这么没规没矩的啊?快看外面的比试啊,您难道不关心金小姐最后花落谁家吗?” 我的试探已经有了结果,我当然要关心下场内的争斗了。 场内两个人满场绕,下面看客看起来两人打得异常激烈,但我看来却是两人都未使出全力,都是花架子,仗着轻身功夫游斗。 而我这边,从我一进来梅昭就是极度震惊,杜若也是紧张的,对于我的调戏竟然能咽下去忍气吞声,这也许得益于身旁正用余光异常关注我的金府管家,老头儿五十来岁,长衫意外的服帖,近身观察还会发现,这老头就像他身上的长衫一样服贴,那种尽心于人服侍的态度,真是让人觉得舒服。 这种态度对于梅昭更是特别明显。 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造就了他对于金家这位离家几载小姐低到尘埃里的态度,仅这一点就让我对这老头不得不另眼相看。 再几招过后,风笑天虚晃一记,得了个空子使力将长剑飞掷,一招长虹贯日眼见能将云秋一劈两半,未料剑却贴着云秋左肋斜斜而去,钉在了对面柱子上,颤抖不止。 风笑天后退两步,抱拳作揖,“在下技不如人,失了武器,恭喜兄台抱得美人归!” 云秋侧身站着,看不到眼睛,只看到一边侧脸,有着龟裂的迹像,却又让人觉得是在笑,笑得不情不愿:“兄台承让了!” 败了的,笑得喜气洋洋,好像新郎倌,胜了的笑得垂头丧气,好像斗败的公鸡,这种场面,委实诡异。 两个一样的挺拨俊雅,仪表不凡,凡人的眼睛看到的金玉满堂,富贵如常二位都会唾手可得,却似乎都有些避之犹恐不及。 我玩味的一笑,单看云秋的表现我不能断定什么,但看杜若在刚刚看到云秋得胜一瞬间暗松一口气的样子我就可以肯定:她们一定是织了一张网,想要网住什么? 而金管家,或者说是金管家背后的金家,一定有某种他们亟欲得取的东西,无疑,震惊的梅昭,不情不愿的云秋,暗松口气的杜若,都是此网之中重要的环节。 而我,要么是排除在整张网之外的,要么就是在此网中但不应该在此环节中出现,却意外的出现了。 我的出现,或许可以打乱她们原有的计划,让她们出现更多的纰露,以便让我得一斑而窥全豹。 但是至少现在,我还不能肯定杜若背后的人都有谁? 白言?晚漓?或者还有那一直没有露过面的江寒? 我差点忘了,上次谢家的事情,他也在背后插了一腿,虽然风笑天最后调查的结果并不能确定就是他,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股神秘的势力就是他指控的。 这些人,我要怎样一一去查证呢? 既然不给我逃生的机会,那我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就只有挣破网去,逆流而上了…… 花事了 第四章 既是胜负已定,金管家便走了出去,又是前面一套说词。 我指着云秋问杜若:“他怎么来了?” 杜若转头回顾,状甚不经意:“公子是说秋公子啊,他大概也是久慕金小姐美貌吧……”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说以前的梅昭,打扮打扮还不一定会被云秋看上呢,现在的梅昭,唉,怎么说呢? 再说了,被晚漓门下的美色荼毒过的云秋,怎么样也会产生视觉疲劳,对达不到一定程度的美色,那通通是视若无物的。 梅昭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看着我,我只好把剩下的一半笑声咽回了肚子里。 风笑天笑吟吟在台上喊:“小弟,还不快出来,天色晚了,早点回客栈吧!“ 钻进账里本来是要躲云秋,现在已经露了行迹,反倒是再没躲的必要了。 我大大方方掀起软烟罗出去,抱拳行礼:“秋兄,好久不见了!秋兄这一向可好啊?!”说完了自己都觉得酸得慌。 倒是云秋被我问得一愣,注目看向我的发簪,不由含笑:“原来是你呀?!”执扇还了一礼。 金管家看着我们之间文绉绉的来去打来极,不动声色,嘴角却有些扭曲。 我知他是看了之前我在烟罗账里面对他家小姐的轻薄无赖行径,对我眼下装斯文心有不屑。 “金管家。” “呃?”被点到名的管家面目呆滞,反应不及。 “你想说我是斯文败类就说吧,没关系的!”我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循循善诱的告诉他。 大概是我被排挤陷害的太久了,背着一个早就臭了的名声满街游荡,充分理解想骂娘而忍着的痛苦。 “你是斯文败类……” 精明干练的金管家说完了咬着可怜的舌头死死不放! 风笑天和云秋齐齐放声大笑,笑得可怜的老头一副就要昏倒的表情。 我微笑点头:“承您谬赞!” 金管家放开了舌头,在嘴里打转,看起来一直八面玲珑长袖扇舞的老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边擦汗边求助的看着自家刚刚选定的姑爷得意的笑脸。 “既是秋兄要与金小姐成亲,不知在下和兄长能否借住贵府,以便参加喜筵?”我打蛇随棍上,借机问道。 云秋探询的看眼风笑天:“兄台最近不忙吗?” “嗯,闲的很,正好饮杯喜酒!” 他不死心的盯着风笑天:“风公子也很闲吗?两位公子真没有要办的事吗?” 排斥的坚决要将我扫地出门的姿态,可惜的是我完全不为所动,一径笑微微的看着金管家等待答复。 金管家左顾右盼,站在我二人汹涌的浪尖风口左右为难,不知水深水浅。 夜已深,台下的看客见大局已定,早已散去。 金管家求助的对着十丈软烟罗:“小姐……” 梅昭略嫌犹豫的声音:“让二位风公子留下!” 台上的动静在这深夜里更容易听见。 梅昭一句话,我就变成了小风公子,风笑天的小弟。 咧着嘴对着云秋笑得没皮没脸,风笑天上前一步勾肩搭背:“小弟,假喉节掉了……” 金府遍植桂花,同桂州的普通人家一样,待客用的桂花酒,桂花糕,园子里的银桂金桂树冠圆满,枝虬叶匝,已经有了结着小花苞的花萼星星点点。 花事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住进金府也快半月了,我却一直没有单独的机会同梅昭说两句话。眼看着婚期一天天逼近,我却连多余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未能寻获。 每次寻个由头去见梅昭,不是杜若在就是云秋陪着未婚妻,再加上金管家,鉴于我的不良记录,对梅昭“接近疯狂的无孔不入痴缠”,让这位精明的管家也格外头疼,两方合着伙的来防我,甚而防我比防色狼还严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都盼着早日把小姐送进洞房,以免清白不保。 就连风笑天,悠哉悠哉的喝着佳酿九里香,只盼着婚期早一天来到,饮过了喜酒我好上路。 对于我执意要住进金府,他倒没有反对,但也不见得多积极就是了。 这日晚饭之后,小丫头端来了洗澡水,我令其舀了一盆轻解罗袜泡脚,可怜了我的脚,每日早晚半夜围着梅昭的闺房打转,就是不得其孔而入。 风笑天斜倚在榻上吃着葡萄,满脸兴味的看着一旁侍立的小丫头,慢条斯理的开口:“小弟啊,你这纤纤玉足长得可真招人啊,比女人的玉足还耐看!” 我一边把脚放到暖意溶溶的水里,一边飞过一记眼刀:“大哥啊,你这是嫉妒咱俩一个娘,偏偏娘把我生得俊俏,比你更容易招女人吗?” 门口一个娇酥如骨的声音:“公子爷,您也确实招人惦念啊,金小姐让我带公子过去一叙!”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杜若。 伸个懒腰,拿起一旁的布巾边拭脚边告诉她:“本公子没空,这几日总不得空歇息,这么晚了去见金小姐,传出去有误小姐清名!” 杜若紧走两步站在我面前,用唇无声的示意带着一丝哀求,我诧异的看向她身后,那位避我如避之蛇蝎的金管家木着脸站在门口,对我微一躬身:“我家老夫人老爷夫人想见两位公子一面,烦请公子移步!” 我微讶,一抬脚就将脚下的脚盆给踢翻了,水花四溅,杜若的一双绣花鞋和脚踝以下的裙子被水打湿,湿淋淋的拖在了地下。 她的脸顿时黑了一半。 她狠狠瞪我一眼,用口型对我说:“你是故意的?!” 我面向金管家笑微微对着她点头:“是是是!” 金总管听我答得痛快,脸色变了几变,不知是喜是忧,哑声道:“我家老爷在静闲堂等公子。” 杜若急了,不顾湿淋淋的裙子一把拉住了我:“公子,您衣衫不整如何见主人家,不如待奴婢给您收拾收拾再出去见客吧?” 我笑嘻嘻在她腰上掐一把,一边趿拉着鞋催促风笑天:“大哥,快一点啊!” 湿淋淋的杜若被扔在烛影四起的房间里,咬着唇不作声。 眼里的不甘与烛火一起明明灭灭。 我的内心有着掩饰不了的窃喜,无论何事,能让杜若自乱阵脚的事情,我总是愿意去做的。 静闲堂。 过数重兰苑幽径,在金府西南角上一处极为僻静的院子里,就是静闲堂了。金管家一路指点,据说此院子乃是金府太夫人静养的地方,平日里就算是他家老爷不得传唤也是不能进去的。院子里只有几个跟随太夫人多年的年老的嬷嬷服侍着。 我和风笑天尾随金管家进了院子,抬头迎面,是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三个斗大的字:静闲堂。 未几,有位年老的嬷嬷出来引我们进去,金管家垂首屏息,在外厅候着。 金家太夫人厅堂端坐,鬓发如霜,眼神慈蔼,将我二人细细打量。 我与风笑天见过晚辈礼之后,坐在太夫人左下首的中年男子示意我们落座。先前引我们进来的嬷嬷一早上来沏上香茶,悄没声儿的退下了。 坐在太夫人下首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方面大耳,单看身形,是个鲁豪的汉子,但他偶尔瞥过来的眼神,凌厉迫人,虽称不上敌意,也是严厉的。想来这位,就是桂州府台金成铎了。 坐在他下首的珠翠围绕的中年女人,神情面貌同梅昭脸上的面皮有几分相似,怕是那金小姐的生母了。 一室静默,谁也不愿先开口。 我在心里不住思量:鬼手师傅是如何得到金家小姐的面皮的?那金家小姐是否已然身亡?面前的这对夫妇,是否知道眼前承欢膝下的女儿是个假货呢? “两位公子,冒昧请二位来,是……” 金成铎犹疑再三,还是开了口,不过半天就卡壳了。 “大人请我弟兄二人来,是为了贵府小姐的亲事吧?”风笑天抿口茶,凉凉的接下去。 我转头四顾,寻找云秋的影子,难道是云秋嫌弃梅昭样貌,逃婚了? “难道贵府佳婿逃婚了不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我的话一击而中,金成铎脸色难看,那中年妇人也是面色不善,就连上首的金太夫人,都是一脸不赞成的表情。 “舍弟鲁莽,还请大人不要见责!” 风笑天微一欠身,实在看不出来他对我的话造成的后果有任何歉意。 金成铎微一踌躇,还是开了口:“本来二位公子留下喝杯喜酒,已是本府的福气,但秋公子家中有要事,归期未定,已同小女解除了婚约,本府已广发喜贴,邀亲朋旧友前来喝杯喜酒,日子仓促,大公子当日位居第二,后来者居上,做老夫的佳婿也无不可……” 话未说完,被我激烈打断:“不行,我大哥不能娶贵府小姐!” “这是何故?”金成铎反问。 风笑天狭长凤眼灼灼盯着我,看起来情绪比我还激烈。 “这……这……反正就是不行!我大哥不能娶贵府小姐!”一时之间,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点为难,我只好耍赖了。 金成铎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再看一眼上座的太夫人:“母亲,咱们就依了晨儿的意思吧!” 晨儿,正是金府小姐,梅昭假扮的真身,全名金晨。 太夫人微一颔首:“嗯,也只有如此了,果然是一双小儿女。”欣喜的眼神将我细细打量,“小公子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奶奶? 我木木呆呆,不太能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但风笑天却脸色一变,有些焦急的看着我。 先前给我们沏茶的那老嬷嬷一脸喜色的上前,将我扶起,轻轻一推,就推至上首太夫人面前。 老太太将我上下细细打量,满脸喜气,不住点头:“好!好!好!” 旁边侍立的老嬷嬷也是一脸喜气:“恭喜太夫人老爷夫人,小公子还不快叫奶奶,拜见岳父岳母,老夫人答应了公子跟小姐的婚事啦!” 我的脑袋有点晕晕糊糊,以至神情也有点呆滞,一时还没明白。 “不行,这婚事小弟不能应下来!”背后传来风笑天的声音。 这个家伙,他既然知道云秋跑路了,金家要换女婿,也不跟我说一声,现在却跑来搅和。 不等金成铎有所反应,我已经欢喜不尽的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孙婿拜见奶奶!” 转头继续磕,这次是六个,磕的有点猛,头撞着了地下的青砖,生疼:“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只看见风笑天扭曲的的脸。 呲牙一乐。 这就是让杜若乱了方寸的事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花事了(中) 回去的路上,风笑天黑着一张脸,仿佛是我抢了他心爱的姑娘一般。不过,据我所知,这厮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寻常姑娘呢?不过寻常姑娘除了被他的皮相所惑,会有几分心动之外,如果知道他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头子,估计那心动也会大打折扣的…… 一路胡思乱想,神不守舍的转回住所,眼看着他前脚进了门,我后脚跟上,没提防他却一个回转,“呯”,鼻子经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验。 我悻悻的摸摸鼻子,泪涕泗流,敢怒而不敢言。 对于一个黑着脸的抓狂了的杀手头子,清醒一点的人都不会做出激烈的抗议的。 在强权的镇压下,抗议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风笑天长眉微挑,面沉似水:“新郎官,恭喜了!”声音里殊无喜色。 我吓得后退了两步,抱拳:“大哥,同喜同喜!” 转头四下看看,只盼在金成铎的地盘上,左右小猫两三只,过来救我一下。 大概是我死不悔改的态度惹恼了风笑天,他大步上前一把揪起我的领子就把我扔进了房里,回身进来,关上了门。 我揉着被摔疼了的屁股,又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家庭教育的缺陷,看吧看吧,一个大好的年轻人,长在那种阴暗的地方,连最其码的怜香惜玉都不懂,真真可怜哪! 大概是我怜悯的态度又触怒了他,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你就这样子活得不耐烦了?自己的小命都眼看着不保了,还到处招惹事非!” 我茫然的眨眨眼:“有很多人要我的命吗?” 他瞪着我意谓不明的冷笑:“以前那个假天星惹的一大帮人,这几日江湖传言,东方世家的传世之宝紫绛珠也在妖女天星手里,你自己掂量一下吧,会有多少人追着要你的命?” “我身上带着那颗珠子的消息不会是东方世家放出来的消息吧?”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就浑身发凉,说不出的难受。 “小白痴,没想到你还真聪明了一次!消息的确是东方世家放出来的,而且东方家原本准备要把这颗珠子献给当今天子,现在变成了被你所劫,相信过不了多久,缉补你的公文就会贴满大街小巷,而黑白两道的江湖人士也会为了这颗珠子置你于死地!”他狭长的凤眼微眯,一副我不知死活的表情。 我笑一下,缓缓坐下,对即将到来的噩运无能为力,凭我的三角猫工夫,同诸多的黑白两道对搞,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白痴,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听到这些消息,你还要去做你的新郎官吗?你应该知道金成铎也不是吃素的主!”他复又凝重的看着我,话里的气恼竟减了几分。 “当然要去做,金成铎的女儿本来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只不过,这个女儿只有一张面皮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的,“看着他惊讶的脸,得意的笑“你难道就没有查一查那个秋公子的底细吗?” 风笑天压下惊讶的表情:“秋公子,名云秋,当朝右相之长子,自小风流叛逆,为右相所不喜,十七岁离开家,浪迹江湖,后入魔教,为四大护法之一,最近几日云氏一族获罪,右相云朋被一橹到底,成了个彻底的庶民,而右相次子云谦则被判流放甘州,只不过北方胡人寻衅,怕起战事,暂时候押在京,而秋公子退婚离开,九成九是为了此事!”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轩辕氏的狗腿子,跑前跑后,想办法逼谢惊鸿把大半产业双手奉上,到头来兔死狗烹,落得个这样子的下场啊? 一拍桌子站起来:“等我成完亲后,马上去京城看看云谦!“ 风笑天脸色奇怪的问:“我让你去京城你死活不去,现在就这么急着去看他啊?” 我哈哈大笑,“去看看这个千年不死的妖孽坐牢房是什么样子,必定大快人心!” 我才不相信那妖孽能出什么大事,妖孽哪是那么容易就没命的? 风笑天冷冷看我:“怎么感觉你才像一言堂出来的?小小年纪,看不出,心肠这么坏!” “多谢夸奖!” 我打个呵欠,一头栽上床,拉过被子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宣德十三年秋,西风夜放花千树,满院桂花次第开。 一夜之间,金府笼罩在桂花的海洋之中。据说金成铎对这个离家多年的女儿疼爱非常,反观她的婚礼,我对此流言半信半疑。 问名,订盟,纳彩,纳徵,请期这五项礼基本全免了,我所要做的就是安安生生穿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同那些吹鼓手绕城一周,入金府拜天地。 梅昭被喜娘和小丫头搀着,端端正正的行礼,喜服下一双大脚掩得严严实实。 只等酒尽客散,我在风笑天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准备入洞房,他还嘲讽我:“你还真当自己是新郎倌了?小白痴,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不管这档子事了,你也不一定非要跟你那个侍卫碰面,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对你也许不算好事!” 其时月上中天,却未圆满,掐指算来已近十五。我横他一眼,对他的苦口婆心不当一回事,指着月亮胡言乱语:“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登科咱没那本事,小登科也不错啊!人生得意须尽欢,五十年的桂花陈酿,不醉也难!” 风笑天一把打下我的手,俯身过来小声嘱咐:“我不管你醉了没,今晚别多事,能离开我们今晚就离开!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喜房外面等着你出来,福祸与共!”语气难得的慎重。 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到这喜庆的婚礼下掩藏着浓浓的杀气。今晚宴客,连金成铎我那老丈人也觉察出不对,他还曾经嘱咐我,如有万一,要保护好小姐,那些锦衣玉缎盛装来的宾客有一半眼神不对,像丛林里夜半时分浪荡的狼的眼神,凶狠,贪婪,在他们没有露出真面目之前,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我当然也想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希望能同梅昭当面谈一谈,我要知道杜若她们打的什么算盘,事关云霄宫。 洞房里,除了一个小丫头陪着梅昭,还有杜若和喜娘。 我踱着步子摇摇晃晃过去,挑下了盖头,那小丫头端上杯子来,梅昭一直低着头,不肯看我。 我借酒装疯,涎着脸中指挑起低着头的梅昭下巴:“娘子不用难为情,为夫以后一定好好疼你!” 梅昭目光闪烁,隐有泪痕,就是不肯看我,这副模样,整个一个强娶的小娘子,分外招人怜惜。 心里像曲尺回廊上逐渐亮起的灯笼,正在一点一滴的通透起来,神色却岿然不动,轻佻的开口:“娘子,陪为夫喝杯交杯酒儿……呃……” 犹记得风笑天说:敌不动,我不动,敌在暗,我在明! 我把这话记得死紧! 起身的瞬间,摇摆之间不胜酒力,将杯中的酒泼洒了个干净。 旁边侍侯的小丫头满脸惊慌:“姑爷,这交杯酒是取个意头儿,可千万不能洒了,不由分说上来就又满了一杯。 我顺势在她粉莹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她镇定不减,依礼退下,侍立一旁。倒是身旁站着的喜娘脸色不悦的看了我一眼,似是不满意新姑爷如此轻佻,当着新娘子的面公然调戏房里的丫头。 杜若喜孜孜的站在一旁,笑容比梅昭这个准新娘还实心实意。 我烦躁的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夜已深了,都去歇息吧!” 杜若不情不愿,倒是那个丫头,是个伶俐通透的人儿,微一抬首,笑盈盈看着我:“奴婢总要侍候小姐姑爷把交杯酒喝下去吧?” 牵起梅昭的胳膊,我一仰脖,将酒灌了下去,挥挥手,喜娘拖着杜若跟那小丫头轻掩上门,出去了。 我软软倒下,就势倒在梅昭腿旁,一低头,将脸埋在了她宽大的龙凤喜裙上,暗压在舌底的一盏交杯酒尽数吐在了她的喜裙之上。 “天星天星!”梅昭小心动动我的头,掩不住语气里的焦急,“这可怎么办呢?怎么会醉成这样呢?天星,天星……” 我佯装醉酒,只感觉有什么热热的液体顺着脖子一路而下。 笑吟吟抬起头,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近在咫尺。 “梅昭,月余不见你家小姐,也不用泪眼相待吧?” 梅昭擦擦眼泪,看到了我脑袋下方自己裙子上的酒渍,知我已经吐了那杯交杯酒,似喜还嗔,指着门外呶了呶嘴,再指指床,示意我们去床上。 吹了灯,我们摸索着上了床,我搂着她的细腰在她耳边吹气,嘿嘿傻笑着,她打开我的手,郑重在我耳边说:“天星,我无兄无妹,纵有父母,也不能相陪到老,也算茕然一身,你若不弃,就当我是个姐姐罢,我知你胡作非为的性子,然心性也算纯良,不是恶毒之辈,今日把你无故拉扯进此事,我定护你周全……” 我握紧了她的手,知她此话必定肺腑,正想开口,远处一声尖厉的唿哨,似笛非笛,似箫非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还没明白过来,梅昭打亮了火折子,吱嘎一声轻轻的沉闷的响声,身体下陷的同时她将火折子尽力扔了上去,眼前一黑,顺着一个冗长的甬道滚了下去,身旁一个柔软的手臂牢牢将我抱紧,两人作团一直向下,向下…… 我想起风笑天在月下郑重叮嘱的神色,他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喜房外面等着你出来,福祸与共!” 担忧后悔霎时如潮水涌上来,不能自己,不知道守在外面的风笑天看见洞房内起火,会做何反应,是我一意孤行,他本来早就想带我离开,是我非要见梅昭,是我非要个真相大白…… 而我,已身不由己,抱紧了梅昭向着更深处滚了下去…… 花事了(下) 甬道尽头是个拐角,拐角处有微光透过来,坡度已经接近于无,我们停住了下滚之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拐角之后还是长长的甬道,只是看起来却是四通八达,每个路口都有用做照明用的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 我拍拍梅昭还扶着我的手,轻声说:“梅昭,你先走吧,我要回去!”回望来时路,一片漆黑。 梅昭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天星,你回去不是找死吗?好不容易才出来,回去做什么?” 我低下头,轻声但坚定的告诉她:“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同他一起离开,我先离开了,他必然还在原地相待,所以我要回去!” 她面现踌躇之色:“但是我下来之前已经把出口封死了,本是不想让外面的人找到暗道出口,现在从这个出口出不去了,外面怕已是一片火海了!” 我执拗的看着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上一闯!” 她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从别的出口出去吧!” 我们从第一个拐角进去,逢三左走,逢二右走,也就是逢三岔路口必从左边第一个路口入,逢两个岔路口必从右边第一个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绕得我都不辨东西了,才在一处薄壁下停住了,面前是个死胡同。 梅昭坐下揉了揉脚:“累死了,走这么久,又累又渴!” 在这半个时辰里,我大约知道了梅昭来此的经过。 原来当日梅昭辞别了我和虹影,一种北上,结果在半道上被个老婆婆缠上了,那老婆婆一直自称是她的奶妈,她初时反驳,但那老婆婆却很伤心的说小姐大了,出门几年,虽然模样儿没变,但心肠变了,连她这老太婆都不认识了。她才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这张脸上,心内暗暗叫苦,一面却嘴上敷衍,只盼能早日与那老婆婆分开。 怎奈那老婆婆也是北上,一种上絮絮叨叨尽讲她小时候如何淘气如何顽劣,只是这几年离家出外学艺,阖府才消停了几年。 等到了桂州,在茶楼歇脚的时候巧遇杜若,被她胁迫不得不入了金府,做起了金家小姐,一步步听之任之。 后来她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与杜若的巧遇根本就是她的预谋,或者她一离开云州就被人盯上了,或者更早一点,给她换的脸上的这张面皮,当初就是一场预谋…… 以此类推,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想到此,我总是后背泛凉,手足俱寒。我宁愿与人正面冲突,血溅五尺,也强过这样一步又一步的算计。 如果杜若脸上的这张面皮鬼手师傅特意为之,那么其余四人呢? 到底鬼手师傅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五张面皮捎给我的呢? 我沉吟半晌,疑惑的问到:“金家倒底有什么值得杜若或者说是云霄宫觊觎的呢?杜若只是个马前卒,她背后的倒底是哪一位呢?晚漓?江寒?应该不是云秋吧?云秋只是个帮凶,决不是个主犯!” 不知为何,我不太相信是白言,这几年他坐镇云霄宫,宫中机密尽数被别派知晓,若有一日有人做了内引,祸起云霄,到时又不知是怎生光景?! 梅昭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一笔巨大的宝藏,要不然,金家哪有财力建这么大的一个地下迷宫呢?” 她一边说,一边左敲敲右敲敲,最后在齐肩高的地方凝神细听,不知她动了什么地方的机关,只听咔哒的一声,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小洞出现了,一股潮湿的水气。 梅昭爬上去,回头朝我招招手,身体在洞口消失了。 我们拽着井绳慢慢爬上去,看星辉寥落,月满如盘。 原来那出口小洞在井下距井水三尺之上,既不容易酿成水患,又不易发现,想来金家的人在此修此暗宫之时定是煞费苦心。 只是不知为何有如此大的一座地下暗宫? 我决不相信这是没事修来玩玩的?! 梅昭面向我而立,突然受了惊似的张大了嘴,指着西南方向。 我转头去看,西南方向火光冲天,现在我们虽然身处城外,但也推断的出那是金府方向,想到风笑天,心急如焚,脚下刻不容缓,拨腿就跑。 梅昭在后面急得直跌脚:“天星,你等等我!” 我脚下速度不曾放缓,远远问她:“你还有什么事吗?还不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长笑着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回去,你忘了一件事,我是你的侍卫啊!” 我心中一震,脚下一缓:“梅昭,你大可不必!你心里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我的侍卫!” 她已经追了上来,笑嘻嘻看着我:“可是我刚答应了要做你的姐姐啊,哪有看着妹妹一个人去送死的道理?” 心中一暖,一时只觉得豪气干云, 热血激昂,恨不能上马提枪,醉挑贼酋,只可惜现下只有两条腿,只得脚不沾地,联袂而行。 我们到的时候,金府正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金府地位超然,占地颇大,因此周围本无民居,倒少了池鱼之灾。只是府中火光冲天,来往仆从原也有提水救火的,但有不少执刀执剑之辈,所到之处,切瓜剖菜般人头落地,水桶跌落,并不能阻止火势蔓延。 到处是哭爹喊娘,刀剑嘶鸣之声,繁花开处桂树燃烧起来的清香和花香,人体烧灼的焦臭味……这一场花事,惨烈荼靡…… 我双腿发软,口哑舌燥,偌大金府,只觉得无从寻起,到处是血淋淋的呐喊,而我,无力阻止。 忽然前方一个大大的火球滚了过来,围着那火球奔跑的是四五个劲装黑衣人,刀剑铮鸣,目露凶光,对那火球形成包围之势。那火球左突右闪,总是不能冲出包围圈,我呆了一下,才明白那滚动的火球是个人,隔的不近,看不清面容,只感觉得到他的愤怒挣扎,却听不到他的呻吟声。 忽然一个阴寒的声音桀桀而笑:“金成铎,我看你还能支撑多久?还不快交出来!”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紧缩成了一团,手中冰绡丝练挥出,直直向着那个说话的黑衣人而去。 那个黑衣人大概是没有想到现下还有人会攻击他,正在得意洋洋之间被我丝练横扫面门,当下毫不犹豫的后退一点,一脚踩进了火场,饶是他机警,衣角也已点燃,手忙脚乱的去扑火。 梅昭趁乱而上,俐落的挥鞭,鞭声烈烈,直将其余的四个黑衣人逼退,一跃而去就近落在了金成铎身旁。 然而火势已猛,却无法下手,面对着一个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的人,语声哽咽,泪如雨下:“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我挥出手中冰绡丝练,像裹粽子似的将金成铎绕了一圈,冰绡丝练所包之处,火势渐灭,唯有头发与耳朵还在燃烧,梅昭合手上去,将金成铎脸上的火扑灭了,直将自己青葱般的手上燎起了无数大大的水泡,惨不忍睹。 当年,我得此练时就知道,此练遇火不燃,火遇练即灭,实是一件宝物,不想今日却用在了此处。 梅昭将金成铎烧的半焦的身体抱在怀里,一声声的呼唤,眼看着那五个人又逼了上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上前,出手如电夺下了左手处一个黑衣人的单刀,反手一抹,他已成了刀下亡魂。 以前,我一直不曾好好练武,但我的轻功是不可小瞧的,只是丝练只适合缠斗,取人性命,有失厉落。现下大刀在握,眨眼之间,已将两人送上黄泉,其中一人脖子上的血管被割,血柱喷起三尺之高,浓稠的血喷了我一头一脸,所幸外袍是红色的,并不明显。 大刀开阖之间,剩下的两人也已经丧了命,只余那个刚刚扑灭了火的黑衣人。 那人眸色幽寒,眼眶周围的皮肤青白如鬼,衬着蒙面的黑巾,说不出的恐怖。 我一手提刀,长出了一口气,刀风处他举剑来阻,我后手而至,空出的另一手中细针悄无声息的潜进了他的体内。 这个人,死不瞑目。 因为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死的。 没有人知道,自从我开始学医之后,我已暗地里收集了不下十枚手术针。鬼手师傅的手术针细如牛毛,我再涂上自己研制的毒药,一针下去,再无生还的可能。 做这件事,是我在云霄宫给自己留的唯一一条退路,为的就是个防不胜防! 鬼手师傅以为我贪玩,每次在林间草叶之间拿小动物做实验,把手术针丢了也是常事,总是多备几个,不过我却不能大量的拿,以免引起怀疑。 回首处,尸横遍野,几成修罗。 梅昭抱着金成铎,哀哀而泣,乌发凌乱,而金成铎,早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正在我二人一坐一站,黯然之际,远处奔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丫头,她走近了,看见梅昭,也是一呆,怯声声道:“小姐,小姐,老爷他……” 说着渐渐走近梅昭,作势要扶她起来。我认得这个丫头,正是洞房里被我调戏的丫头,初时就对她生疑,试想,若是个世家大族小姐的贴身丫头,在小姐洞房之夜被新姑爷当着新娘的面调戏了去,竟然镇定如常,是不是值得怀疑? 这种镇定,怕是只有流连风月的晚漓姑姑的门下,杜若的那些同门才有的表现吧? 我嘴角噙笑,冷冷看着她,就在她俯身下去的时候,挥出手中银针,她缓缓的倒了下去,双目圆睁。 梅昭后知后觉的转头去看,语声似咽似哽,似激似恨:“天星你!她是我的丫头,你也下手?你杀人杀疯了吗?” 我长啸一声,不能尽抒胸中郁气愤懑,“梅昭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是杜若的丫头还是你的丫头?” 梅昭一愣,露了个疲累已极的苦笑。 我的心中已是酸涩难当,拖着手中大刀,大步流星,转身之间,只给她留下了两个字:“保重!” 她在我身后轻轻说:“你也……保重!” 微一颔首,已向内院冲去。 十步杀一人 我杀意已决,沿途之间,也有黑衣人试图阻止我,但都被我大刀所砍,或死或伤,也有不死不伤的,只有运起轻功摆脱,饶是如此,我的身上也挂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刀伤。 金府的家眷下人,活着的已是寥寥,即使活着,也成了黑衣人围猎的对象。还有的黑衣人之间也是缠斗不清,想来不止一方的人马出动了,而我甫一出现,便有数众围剿而来。 我捏捏袖中的手术针,只有不到十枚了,忍住使用暗器的冲动,挥着大刀左突右砍,瞬时只有喷在脸上身上腥热的血,还有小腿和手臂上不断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这样举步维艰的向着喜房而去,从前厅移到中厅,再从中厅移到后院,途中不停有人倒下去,我甚直在砍人的瞬间看见后院的石子小路上躺倒在血泊之中的喜娘,她曾经脸色不悦的注视着我…… 偌大金府,火光冲天,延绵屋宇,雕梁画栋,百年桂林,已成火海,炙烤着我的肌肤,我再次远远长啸,将左手边的一名黑衣人砍倒,心中默念:风笑天,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我们福祸与共…… 当我浴血而行,突围而出,拄着砍卷了刃的大刀站在喜房两丈开外,只见喜房已经没了半边房子,还有个忙碌的身影在火海边拆着已经倒塌火势熊熊的房柱门窗,似乎尽力在寻找着什么,而他的身边,另有四个黑衣人团团围着,替他挡住执剑上前的别的黑衣人,为首的正是飞远。 这一刻,我不禁泪盈于眶,风笑天,这个白痴,我就说嘛,整天骂别人白痴的人才最白痴,房子已成火海,我就是再钢筋铁骨,也早给烧成了一团焦碳…… “风笑天!” 我尽力呼唤,这时才发现声音嘶哑,几乎不能成言,隔着那么远,他根本听不到。倒是他身旁的飞远在挥剑的间隙看见了我,回首叫他,看唇形是“少主”,只是那家伙专心拨拉着火堆,心无旁骛,最后也许是被叫烦了,看也不看挑起一根燃烧的棍子朝飞远扔过去,飞远不防,被一击而中,咬了下牙齿愣是没吭声,继续还击围上去的黑衣人,看着我的眼光虽有救助的意思,但奈何他也是□乏术。 我一步一刀,将阻止我视线的人毫不手软的砍倒,眼睛死死盯着还在拨拉着火堆的风笑天,他的长衫已是焦黑,那么大的个子,往日嬉笑怒骂,对我毫不客气,这一刻竟是说不出的凄惶,脚几乎要伸到火场里去了,全凭飞远不时的死拖一把。 不知为何,旁边与我缠斗的黑衣人竟渐渐退却,使我得以畅行无阻,很快拖着双脚站在了飞远旁边,护着风笑天的四人侧身让开一点,我站在他身后,这时才听清楚,他一边拿剑拨着燃烧的木头,一边咒骂:“小白痴……你给我出来!你这个白痴……你要是出来……我再也不骂你了……” 我俯身过去,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以后再也不骂我了?” 静了一刻,只闻木头哔哔剥剥燃烧的声音,一个黑黢黢不辨肤色的脸孔下一双布满红血丝目光灼灼混乱的眼睛转头盯着我,把我上下打量,然后,大力的,几乎要捍碎我的骨头般将我搂进了怀中,嘴里混乱的,颠三倒四的念着:“你果然没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白痴……哈哈哈……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哈哈哈哈……” 我朝着火海猛翻白眼,只觉这人病的不是一般的轻,往日毒舌功退步不少,一时之间让我难以接受。 我缓缓放下手中大刀,这时才觉得浑身无力,几乎虚脱,拖过刀的胳膊酸痛僵硬,就这样软软倚在他身上,也不错,嗯,很是舒服,说不出的心安,浑身懒洋洋的,若不是火边过热,有烤熟的危险,我几乎要睡过去。 正在这时,一把让人身软骨饧的声音响起:“好一对同命鸳鸯呢!啧啧!” 这个声音,听一次便不可能忘,更何况我是听了无数次,正是杜若。 风笑天放松了我,转身一手揽着我的腰,冷冷瞥了她一眼,杜若脸上的笑花顿时凝住了。 然后,这家伙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我,“唉呀”一声。 我被他冷不丁吓一跳,几乎要跳起来,疑惑的看着他,他却说:“烫死了,这边,再待下去非烤熟了不可,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我点点头,深有同感! 感觉自己真像架在火上烤得野物一般,那种高温,这会突然觉得难以忍受。 风笑天护着我,走出一丈之后,逐渐有黑衣人形成合围之势,眼看今日难以脱身,风笑天朝我眨眨眼睛,眼神出奇的温柔,是我以前从来没看在他眼中看到过的,他问:“羽儿,你怕不怕?” 我微笑,摇头,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安详宁静,只是轻握着他的手:“你说过,我们福祸与共便是了!” 他哈哈大笑,声音清朗,说不出的意气飞扬,配着火中烤得变色的一把破剑铮鸣,大有执剑下九州,翩然我一人之感!如此狂放不羁的神情,正是我熟悉的风笑天! 杜若别有用心的看我一眼:“小宫主啊,这人可是云霄宫的大敌,坏了我宫中数次好事,你今日可要考虑清楚了,站对立场啊!” 我昂然挺立:“今日我若是不站在你一边呢?你便如何?” 杜若狠毒的看我一眼,冷冷笑:“若是小宫主背叛云霄宫,我有的是法子让小宫主后悔都来不及。多少江湖人士对小宫主肖想不已啊,我至少可以让这些江湖人士圆圆这梦,要不然,小宫主岂不是枉担了这淫娃荡妇的名头?” 我紧扣手里的毒针,第一次有了杀了杜若的念头,这念头如此强烈,直到身旁的风笑天将我揽进怀中,轻轻在我耳边说:“你说,我要是将这个女人活捉了送给你炼个药人,如何?” 药人,顾名思义,就是我冉修师傅养的药猴子的那种用途。 我松了松手中毒针,轻笑:“杜若,自荐枕席,这不是你的特长么?今日无论你让不让我们离开,我们都会离开!你看看拦得住不?” 话声未落,那群黑衣人中有人首先发难,向着飞远这边扑来。 片刻之间,我们就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又一轮的屠杀开始了。 只不过,风笑天手底下的这些杀手都不是吃素的,不断有黑衣人倒下,不断有人扑上来,恶虎压不住群狼,一烛香的时刻,飞远带的三人就有两人倒下了,剩下他二人也是咬牙苦撑。 我们的防护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我捡起倒下的其中一人的剑,和风笑天一起加入了战团。 杜若远远的看着,只是不停督促那些黑衣人扑上来,到最后,我也无暇顾忌她了,只是一心同围上来的黑衣人搏命。 突然,风笑天惊叫一声,我被大力的推开,转头,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安静,一切的厮杀都消了音似的,我只看见杜若手中的长剑穿过风笑天那轩昂的身体,他慢慢倒下,血溅了杜若月白色的衣裙上,她的嘴角恶毒的扭曲着,嫌恶的掸了掸身上的血迹…… 我扑上去,目呲欲裂,出手如电,点了风笑天身上几处大穴,剑伤处血色已经变黑,我该知道的,杜若的剑上应该是抹过毒药的! 那些黑衣人皆退后一步,飞远扑上去,我将风笑天交到他怀里,缓缓站起来,仇恨的看着杜若,从没有这样子恨过一个人! 从来没有!恨不能生啖她的肉! 杜若受惊了似的看着我,张了张嘴,我拿眼扫视全场,此刻金府已是一片火海,而我们在熊熊烈火旁互相仇视。 这批人,看武功路数很明显不是一个帮派的,以杜若的能耐,我不奇怪她会请来黑白两道的高手,只是此刻,我已不暇细问。 “各位,相信在场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我师从鬼手毒医陈万生吧,天下间,若是陈万生毒药第一,我便敢认毒药第二,今日你们在此围剿我们,我本还有一分慈悲之心,眼下,若是不想死的,就请速速离开,否则,便是同他四人同样下场!” 我手指杜若身旁围着正说笑的四个黑衣人一指,手中毒针飞一般射去,银针细小,根本就看不见,只见那四人突然之间就不言不语,四肢倒地,脸色黑紫,一望而知是中毒而死! 在场众人皆面面相窥,已有畏惧之色。 杜若一时间花容变色,我想她也知道我将围着她的四个男人毒死,要她的命并不是多困难的事。 人群中有人小声叫嚣:“你别在这边唬人……“ 话未说完,他已倒地不起,症状同刚刚四人一般无二。 人群中渐有窃窍私语,有人朝杜若抱歉的看一眼,转身走了。 逐渐有人离去,我只拿眼盯着杜若,不肯松懈半分! 只觉下山这么久,胸中恶气不能尽除,眼下她又将风笑天重挫,只想一个能让她痛苦的生不如死的法子才能聊解我恨! 当人群走的只剩七个男人的时候,杜若看我的眼神已然有了乞求的味道,我轻轻问:“你们七个,还不走么?留在这里等死么?” 其中有两个大义凛然:“为了杜姑娘,我们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我轻叹:“你们叫什么名字?” “齐非,彭格。” “好,我成全你们对杜姑娘的一片心!” 我哈哈大笑,一挥袖,那两人悄无声息的倒地了! 剩下五人走了三个人,只有两个人站在一边,其中一人抱拳向相:“小宫主,属下愧悔,只是得了晚护法之命,要保护好杜师妹!” 我连声说好,袖中暗藏药粉轻轻落下,让手中剑刃沾上少许。突然飞身而起,扑向了他,他举剑相格,哪知我中途却转了方向,一剑就攻向了杜若,杜若一个闪身,剑划破了她的半片衣袖,在左臂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红色的血珠串串滴下,刹时就将半边衣服染红了。 指指刚刚那人,“你,完了将杜姑娘送回晚漓姑姑处,就说是我送给她的大礼!” 那人似不相信:“小宫主真放过了杜师妹?” 我只觉说不出的痛快:“你久在宫中,可听过菱花碎?菱花镜里空悲切……” 那人还未明白,杜若已经声嘶力竭了,“天星,你个妖女,不就是个菱花碎么,陈万生的药我就不相信他解不了?” 我亲切的无比怜悯的看着她:“不错,原来的菱花碎是我师傅的方子,不过呢,经过我改良之后,连我师傅也不知这药的配方了,九九八十一味药,药的份量与放药的先后次序不同,那解药也便不同,半个时辰之后,你的伤处会痛痒难当,一个时辰之后,你会忍不住抓,三个时辰之后,伤口就算你不抓也会溃烂流脓,更何况你决不会忍住不抓……十二个时辰之后,你会全身都庠,溃烂的面积会加大,就算我师傅有药可以止庠,不异于饮鸩止渴,你会从皮肤外面烂起来,却不会死,一点点的坏掉,手,脚,五官,五脏六腑,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儿,江湖闻名的大美人儿,就变成一堆烂臭肉……哈哈哈哈……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对我所爱的人下手……会付出代价的!” 我放声大笑:“你们谁都逼我,以为我软弱可欺,背叛我,设计我,让我身背污名却无法洗刷,我无父无母,只不过是个被人家扔掉的孤儿,死便死了,有几个人会为我滴下伤心泪?受你们这样相待,我不在乎,因为,我不爱你们,不牵挂你们,你们于我,只是比陌生人更熟悉一点的陌生人,还伤不着我的心肺,至多让我伤点皮肉,皮肉算什么?磕着碰着,会好起来!就算被你们杀了,也没什么,死在你们手上的人还少吗?可是,你们不该,不该将我往死路上逼,更不该的是,杜若-------------”我声厉如恶鬼:“杜若你不该将我心爱的男人捅一刀,让他性命垂危……” 我喃喃,眼中滴下泪来,怎么也止不住:“我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 情怯 宣德十三年秋,桂州一役,妖女天星毒名远播千里,孽债又加了一重,江湖上凡是闻其名者,皆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拆皮扒骨,以彰其忠贞节义! 这些是我一个月以后辗转从一言堂的情报处得来的。 金府一场大火,我四人几乎葬身火海,其中风笑天性命垂危,而我几尽力竭,飞远与另一人也是全身鲜血遍染,刀伤密布。 几乎穷尽我三人之力,才将风笑天挪出金府。 彼时杜若已经随同那二人离去,金府到处残肢断臂,烟火重重。 离开金府好远了,再回头去看,只觉噩梦一场,如此雕梁画栋,人间美景,繁花遍处,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梅昭,早已不知去向,亦或不知生死! 我在心中佑她但愿只是长足,远行,盼她安康,哪怕一生不得见! 之后就是风笑天的伤势,让人担忧。 他一直是昏迷不醒,就算吃了一言堂的保命续命丹,也只是护住了心脉,以免毒气攻心,留待有了解药之后方能解救。 我忧心忡忡的坐在马车里,风笑天侧身躺在我的怀中,以前玉一般的肤色里透着黑青,嘴唇焦裂,只有拧紧的双眉能看出他在昏睡中也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我从他的怀中摸出一粒珠子,乌沉沉的颜色,传说中能解百毒的珠子,研究了许久,却不知如何能解。 这种东西,不得使用之法,真同废物一般无二。 飞远与另一人皆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同坐车椽驾车。 这时候又嫌马车太慢,恨不能化身为鹏,一日千里。 一路之上,飞远悉心照料,衣食起居,凡所用者皆是周到妥贴,要到此时我才能明白,原来自己就是个白痴,离了背后所托所靠,竟是一无是处。 尽管,那所托所靠一直以来也是不能称其为依靠的,只是易时易地的从权,纵然,那里有我的亲生父亲。 父亲……我忍不住要冷笑:从一出生我就注定了孤苦无靠,难道还指望这半路冒出来的父亲能将我荫护,纳入羽下,遮其风雨? 我在沉沉的夜里,在飞速疾驰的马车里,在伤口一日日的结痂里反省这一切,思量自己的前路,思量过往。 这一路走来,颇为不顺,但途中既有飞远而后所召一言堂的人保护,倒也算平安,只是心忧风笑天,寝食无味。 他也曾醒过来,转转眼珠,来不及发一言,复又沉沉睡去。 到达帝京的日子是深秋的一个傍晚,夕照将这座象征着极力之巅的城市细细洒上一层金纱,酒旗斜帜,行人如织,白璧轻车,朱门少年,比之桂州或者别的城池,自有一番威仪繁华。 飞远将车停在一处宅院前,看似是个中等殷实人家的宅第,及止进门,才发现别有洞天。 飞檐回廊,姿红残绿,虽是深秋,但丝毫不损此宅的轻幽巧致。 早有仆从将大门打开,我身后的马车里,风笑天正浅浅呼吸,只是,已经有两日未曾醒转了。 知道这不是好现象,这种深度昏迷将会伴随着他的其他器官的衰竭而不再醒转。 所幸,我们终于到了帝京。 帝京,有我起死回生妙手无边的冉修师傅。 梳洗已毕,已是掌灯时分了。 飞远说过,此地虽是一言堂联络之地,但冉修师傅亦住在此地。 当时听说此话,我心中百味,一时难辨,只是反问了一句:“师傅的家不是就在帝京吗?怎么还会住在风府?” 飞远踌躇:“先生说帝京风云际会,他早已离此地远矣!他借住风府也是在等自己的女儿一起回家! 他这番话一出口,我随即转过了身,怕飞远看见了湿红的眼眶有泪如倾! 这句话若非改了几个称呼的字,怕都是原话了,我甚直还能想象师傅抚髯而语的样子。 女儿? 师傅身边一直只有我一个女弟子,再无旁的小孩! 他一直当我是女儿? 很是奇怪,我一度以为早已经把师傅的样子给忘了,然而此时,甚直是小时候我曾经淘气,师傅板起脸来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这些画面就藏在脑海深处,我只需从那里拿起,吹去时间的尘埃,旧日的时光就在眼前! …… 小丫头来通传:冉先生在前厅和飞远少爷喝茶。 再过一刻。 小丫头来通传:冉先生给少爷去诊治了。 我的心里像有十五个小人打架,绞着扭着,没有半刻松懈。 再过一刻。 小丫头再次通传: 冉先生和飞远少爷正在前厅等小姐用饭。 我起身,又坐下。 不一会便有仆人带着七碟八盏,杯盘果菜摆进来,色香味美,堪称佳肴。 于美食一道,我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然而下箸而食,无异嚼腊,只好放弃。 看来今天,连我的味觉也罢工了。 再晚一点,被放置了许久的菜肴又一道道被撤了下来,更深露重,连个侍候的小丫头都下去了,好在我一向习惯了自理其事,倒也没觉出怠慢。 一个人枯坐了许久,慢慢走出去,沿着惨白的月光,走在暗影幢幢的风府,远远的总有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我怀疑是那个不良于行的人,多走几步,那盏灯还是距离久远,看见前面的院子里亮着灯,走进去就有仆人低声见礼:“小姐,少爷还在昏睡,您可以进去看看!” 我茫茫然的走进去,床上睡的沉沉,容色憔悴的不正是风笑天吗? 拿手指细细描摹他俊美的眉眼,审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见师傅呢?” 轻轻叹息,他不能回答我。 他犹自昏睡。 由此知道了一个词:近情情怯! 出了风笑天的院子,左手拐过去,近处的廊子里点着一盏灯,顺着灯光而去,看到了院子里窗影下那映出的影子,美髯素冠,执笔的姿势熟悉得无法忘记。 听到脚步声,那窗影下执笔的人笔下稍滞,侧头倾听。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似的再走两步,那执笔的人已经扔下了笔,站起来却又坐下,轻问:“羽儿吗?” 我待要承认,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被什么东西给堵了,眼泪又一次漫了过来,在来不及拭擦的间隙,大步上前推开了门。 惊变 触目所及,是个简约拙朴的书房,书房里坐着的中年男子抬目将我细细打量,眉眼间难掩暖意慈蔼。 我抢步上前跪在他脚下:“不孝徒晨羽拜见师傅,一别经年,累师傅记挂……”心中有千言万语,仓促间竟不能成句,唯有哽咽无声,低着头,感觉眼眶热辣辣的。 头顶一个温暖的掌心抚摸,一下一下,耳边传来他悠悠的叹息:“傻孩子……” 泪水再不能阻挡下滑之势,只三个字,就使我得到了救赎! 心里的狂喜如滔天巨浪,一波波漫上来,他没有将我离弃,没有鄙视,没有讥诮,他只要轻声说:傻孩子!我就已经明白,无论在他以外的世界我如何身背污名,如何受万人唾骂,在他眼里,我终究是个傻孩子,值得原谅和疼爱! 这个人,他比我想象中还更信任我,还更疼惜我! 我扑上去,抱着他的膝头大哭,他只一下下拍着我的背,缓慢的温柔的,一如多年前我摔倒之后哭着迎向他的怀抱,那一下下轻柔的安抚。 良久,鼻息壅塞,新泪渐干,我抬起头,仰视灯下这久违了的面庞,一如记忆之中的温雅清癯,不觉间嘟着嘴:“师傅瘦了好多,我走了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他苦笑,带着半分揶揄:“小羽儿倒是长大了,怎么一见师傅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感觉还是不通气,真是哭太久了。旁边一张脚踏,随手拖过来坐下,拿手肘支着脑袋搁在师傅膝头上,满足的叹口气:“真舒服!” 那个深夜我同师傅彻夜长谈,从我当日离家路遇东方钰开始,到此后的云霄宫数年,同陈万生斗法,及止说到白言白默,气氛终于冷了下来,无论如何,最最让我难堪的还是被我讲了开来,原以为师傅一定会不开心,谁知他也只是思量了一下,把我暗暗从他膝上挪开的手肘和脑袋再一次随意的挪过来,一本正经的问:“你是说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云霄宫主是个假的?白默还有个亲兄弟叫白言?真正的白默把自己关进了地室十多年?” 我大力的点头,然后怯怯的再次确定:“师傅,我是那个……那个……白默和……” “你是白默和流云的女儿啊!”他了然的看我一眼,“从我收养你的那天起就知道啊!你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 我小声嘟嚷:“我这个娘也真不地道,都不嫁给你还要给你找个小拖油瓶,还是别人的小拖油瓶!” 他屈起修长的中指在我头上弹下一个爆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拖油瓶!“ “师傅____“我拖长了调子,眼神委屈之极。 他呵呵轻笑:“傻丫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焉能不知你心里所想,就算你为师傅抱屈,也已经晚了二十年啦!师傅别无所求,只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生和顺美满就心满意足了!再给师傅讲讲你离开云霄宫后所发生的事,听说你还卖春药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我的脸腾的红了,“哪有?……” 在他慈蔼的注视下终究不能逃脱,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这一路经过讲了一遍。 说到卖春药的时候赚了多少银子,得意之时,头上不防被他一通爆栗,哎哟两声,只好老老实实捡下面的“英勇事迹”讲起,不过貌似我并没英勇事件可讲,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荒唐事件! 他的眉毛时而揪起来时而舒展,说到我们逃出桂州之时,四人遍体鳞伤,他抬起我的手细细察看,将脸上也细细察看了一番,直到确定“好再并未破相,也还勉强嫁得出去!”才放了下来。只是手一直在我肩上拍拍,这番怜惜,将我几年离家的委曲一并熨贴了,只觉满心满眼的安宁喜乐,岁月静好。 晨熹微起,我在朦胧间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转转脑袋,向着更舒服的地方挪挪,耳边响起师傅的轻笑:“傻丫头,天亮了,起来吃点东西去床上睡!” 旁边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小姐?” 我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实在是在云霄宫中的后遗症,若谁叫我声小姐总让人心生不安。迅速的揉揉眼睛站起来,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熟悉的脸,娇怯怯的神情,少妇的打扮,微微隆起的肚子,还好还好,这人不是云霄宫的,云霄宫的美人神色都是倨傲的,而且,云霄宫也没有大肚子的。 大肚子啊,长这么大头次见! 我两眼泛光,绕着这肚子转了足足有两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可以摸摸吗?” 那少妇脸上泛上一团红晕,轻轻的点点头。 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男,不过眼下那良家妇女大方的让我调戏,又有何不可呢? 手摸在隆起的腹部,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嘿嘿傻笑着看师傅,许是被我的傻样子逗笑了,他走过来把我正努力想贴到大肚子上的脑袋扒了下来:“羽儿又顽皮了!不许欺负连香啊!” 连……连香…… 我哭丧着脸,“只不过三年没见,师傅你就狠心的把我的丫头给嫁出去了啊?我的丫头,要嫁也是我来嫁啊,聘礼呢?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挣银子赎东西,可以想见,连香的聘礼定是被师傅私通了!” 嘣! 我的额头再一次被师傅给敲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爆粟! “财迷的丫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银子啊!” 委委曲曲的跟上,虽然额头很痛,可是心里甜丝丝的。 被师傅这样呼来喝去,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自在。 早饭已毕,师傅同我再次去看了风笑天,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平日飞扬洒脱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原来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师傅皱眉半晌,捋髯自语:“倒不是不可解,只是还缺两味药,一味是生于山之巅的海金沙,一味是生于阴湿塍堑边的半边莲……” 我闻言大喜,这两味药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刚好有带,只不过那个荷包现在还在云谦手上。 “我下山之时刚好带了几味药,这两味药都在其中,不过那荷包……师傅可知右相府往何处?我的药在右相之子手上,只要找到了他,风笑天就有救了!” 师傅听我话说到一半,已是喜上眉梢,及止听到后一半,那喜色竟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再不露半丝分毫。 我惶然,提到右相府,他的脸色这般的难看,莫非? 还未等我心内将那最糟糕的结果过一遍,师傅已是长叹了一声:“羽儿你来晚了半月,半月之前,右相一家一百五十余口已被下了大牢,你要找的右相之子怕是吉凶难料!眼下的天牢,恐怕是连只蚊子也飞不过!” 第十章夜徘徊 宣德十三年初冬,一场落雪,北胡粮草不继,遂发动了两国之间的战争。驻北方边境的十万大军在北胡四十万铁蹄之下拒敌三天,全军覆灭。 这是北胡与本朝百年不能计数之小战争中的惨败,然,当今天子虽继位十余年,却喜奢杜俭,由是国库空虚,重文轻武,一时之间,虽军费所需从谢家强征入库,但能挡住北胡铁骑的帅才可遇而不可求。 此种情形,帝京虽未陷落,但风声鹤唳,气氛空前紧张。 我在帝京也待了二十日有余,每日痴痴守着风笑天,束手无策。 也曾起过把那紫绛珠捣碎磨成粉末给风笑天灌下去的念头,但无论我用何种外力,终究不能在这乌沉沉的珠子上留下一丝划痕,到得后来,师傅摇着头对气急败坏的我说:“上天遗此灵物,当有他途,羽儿切不可暴殄天物!” 我含着泪看眼前静躺着的风笑天,生命的迹像在他身上一日日消散,饶是师傅用灵药,也未能拖住他一日日与死神接近的脚步。 落雪的那夜,我穿着夜行衣在天牢重地转了半夜,终是不得其门而入,重兵把守的天牢密不透风,果真如师傅说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过! 后半夜,风雪茫茫,我茫然的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街上早已宵禁,遇上一队巡逻的兵士,喝问:“何人在此游荡?” 我怒从心头起,冰绡丝练挥出,将几人打倒在风雪茫茫的街上,转头离去。 真是不想回风府,那个人,此时此刻正在生命的边缘徘徊,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怎的,一股暗香隐隐浮动,循着香气慢行,看身后的脚印轻轻浅浅,很快就被落雪掩没,让我想到了生命,是否旧的生命便如此,终有一天会被新的生命,新的人和事掩盖掉曾经活着的痕迹?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是不无凄凉的! 后来走到了一处黑黢黢的高墙之外,想也不想便轻轻跃上墙去,这才如梦初醒,连绵殿阁,偶有八角琉璃灯灯闪烁其间,一队队卫兵在黑夜里静静穿行,如此紧密严守而又宏伟的建筑,除了皇宫,怕无第二处了。 想也不想,我翩然落下,所处位置遍植花木,深秋寒霜已过,花木遍落,再无争强斗艳,这般幽香的,除了早梅,那还有别的花? 闻着梅香,避开宫中守卫,我渐渐深入内宫,人都说一入候门深似海,这重重宫墙,当真是汪洋大海了,此间女子,大约连泛舟小渡,逃离此地的想法都被掐灭了吧? 我走了很久,时时小心的躲着守卫,最近停在了一处三面环水的殿阁外,殿阁里四处都是幽暗的,只有一处房间亮着灯光,大概是此处离主殿较远,竟少有侍卫。 足下一点,轻如烟鸿,我从玉栏杆外一掠而过,轻轻停在窗下,沾湿中指,把窗纸打湿,看过去。 琉璃灯下,一位宫装丽人满面忧愁斜倚在床上,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旁边侍立着一位年方二八的宫女,屋中只二人。 那宫女趋前一步,柔声劝慰:“娘娘,早些安置吧,皇上今日怕是不来了,这都四更了。” 那丽人轻蹙眉头:“惜月,我……我不是在等皇上,只是睡不着,你说过几日二公子便会来帝京,可是真的?” 哦,原来这宫女叫惜月啊。 却听那惜月说:“娘娘不必忧愁,二公子来京面圣,陛下定会让娘娘见二公子一面的,娘娘要保重身子才是,莫怄出病来,到时见了二公子,怕是惹公子不高兴。” 那丽人闻听此言,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想的就是我这身子,怕是我这身子不爽利,死在这牢笼里,再不能为东方家所用,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东方家的一颗棋子罢了,为了他,为了他自愿待在这笼中,以色侍君,却不能换他多看一眼,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一面说,一边喘,泪水涟涟,直看得窗外的我也是一阵凄凉,这般痴心的女子,却也这般的凄凉。 宫女惜月却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娘娘莫怪惜月说话不中听,虽说东方家将娘娘替换了进宫的东方大小姐,但从惜月跟着娘娘进了这宫的一天,惜月心里就只有娘娘一个主子,虽然惜月也为娘娘不值,但娘娘想想,若您没有进宫替换了大小姐,怕是此时业已被打发了去配那个下人了,想让二公子多看您一眼,怕是这辈子在梦里也是不能得的,唯有您现在做了娘娘,虽然不能亲近二公子,然时时得他消息,又担着这兄妹的名儿,怕是二公子也会将您看顾着些,不比配了下人强?” 那丽人止了喘,呆呆看着惜月,似为她的话所触动,脸上浮上一抹凄凉的笑容,伸手向地上跪着的惜月去搀扶:“惜月妹妹,我们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是我糊涂了啊……” 惜月跪行一步,两人互相抱着,哭成一团。 窗外的我心里不辨滋味,一个情字,世人皆是勘不破,这两个深宫里相拥哭泣的弱女子,端的可怜。 我叹息一声,沿来路返回。 脑中不断想着刚刚女子的凄凉情景,蓦的,我想起她们刚刚的谈话内容,她们谈起东方家,什么替代,忽然间我将前情贯通,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东方家送进宫的大小姐是个假冒的,而那个假冒的却恋着二公子,东方家的二公子不是东方钰吗? 这个结论太过吓人,以至于我原地呆站了一刻钟,漫天风雪里,直到一声怒斥:“何人胆敢擅闯皇宫内苑?来人呐,抓刺客______” 伴随着黑压压的卫兵,我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足下一点,跃上屋顶,身后亮起一条火龙,有两条黑影也翩然上了房,我无心恋战,撒出一把迷药,转头逃了。 快要五更的时候我回到了风府,脸色青白,身上的衣服全被落雪打湿,推门进去的时候,师傅正坐在我房间,满眼的血丝,忧伤的看着我。 我不能说什么,一夜的徘徊,让我又累又困,师傅也并未责问我,只是招来侍女,为我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洗了个热热的澡以后,我酣然睡去。 也就是这一夜,北胡铁蹄踏过双方边境,烧杀抢掠。 等我一觉睡醒,已又是一番天地了。 第十一章 探监 三日后,师傅手持圣旨带我叩开了天牢那沉重的铁门。 吱呀声响彻,惊起一群飞鸟,向北而去。 守卫铁甲锃亮,将圣旨连看了好几遍,确定不是假的之后,连我带着食盒里的东西都没放过,细细检查了一遍,才不发一言的带着我们向里面走去。 也难怪,从秋到冬,云家在牢内这些时日,连大理寺卿也未得圣旨提审,只是得今上密旨扣在此处,而我二人未身着官服,实是平民无异,缘何会进入这铁桶之内?再说,凡押入天牢之内,确与死人无异,旁人犹恐避之不及,我们却非要进这天牢,不是自找死路么? 沿着长长的青石甬道,地势缓缓而下,最后终于不见天日,将那窄窄高墙之外的天空完全遮盖。整个地牢散发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那引我们进来的守卫用看死人的眼神不忍的看了我们一眼,我摸摸后劲,只感觉冷嗖嗖的,直怀疑师傅拿的那道圣旨是将我二人砍杀…… 云谦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里面除了他还有一位老头,两人皆穿着囚服,但却正襟危坐,仿佛高坐朝堂般,威仪非凡。 师傅微一施礼:“云兄别来无恙?” 哦,原来那老头就是云谦的爹云朋,右相云朋。 那老头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冉贤弟这是自何方来啊?” 我在师傅身后偷偷探头打量,那老头的眼神里虽有久未相见的欣喜,但也带着些疑惑与戒备,难得这老头还能穿着囚服如此仪容整齐。 “唉,”师傅一叹,将探头探脑的我从他身后揪出来,“还不是为了我这不肖徒儿!” 我今日穿着最普通的青布长衫,扮成个小药童的样子,右相倒也罢了,本就不相识,倒是云谦,一时还没认出我来。 师傅随手将我头上敲个暴栗:“小徒顽劣,得罪了令郎,有些物事被他拿走了,我今日特意带她来给令郎陪罪!“ “师傅!”我回头嗔他一眼,他竟然呵呵笑了,外人面前,太不给我面子了! 云谦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呀!”他声音轻快,充满了喜悦,惹得旁边云相不住看他。 “羽儿,还不过来见过云伯伯与云公子!”师傅推我一下,我只得上前,乖巧的行过一礼:“见过云伯伯……” 云谦喃喃:“羽儿?你不是叫?” 师傅笑得满足:“云兄,这是流云的女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叫莫晨羽,十二岁那年走失了,如今才找回来,依旧跟在我身边!” “你呀!”云相幽幽一叹,反复将我打量了几遍,转头就跟师傅去另一边聊了。 我站在云谦面前,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当初他风华无匹,将我戏弄了个遍,我本来应该嘲笑回去的,可是看他如今住在这又湿又霉的地牢里,穿着囚衣,虽尽量使自己仪表整洁,但细看之下也可看出端倪。 倒是他,一脸的兴味,双目灼灼盯着我看:“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问完了又叹:”原来你真叫羽儿啊?“那笑容透着古怪,我只觉得他肯定是被关傻了,赶紧拿出食盒来,递到他面前。 “我给你带了些酒菜!” 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相谈甚欢的两老头,暧昧一笑:“你这样子就像探监的小娘子给夫君送饭来了!”说完了还眨眨他那美丽得让人嫉妒的眼睫毛。 我气得差点将食盒给扔了,若不是想到药荷包在他身上,几乎要指袖而去了!什么纨绔子弟啊?都这一步了还惦记着调戏人! 他见我脸色古怪,愤愤盯着食盒,大概是怕我拿食盒生气,赶快把食盒拖到自己面前护着:“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别想一顿酒菜打发了我!” 我只好低下头:“来要回我的荷包,里面有药是救命的,外面的人等着救命呢!” 他看我一眼:“救谁?你的心上人?” “是,是救我的心上人!”我是真生气了,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 “你_____”他咬牙看了我一眼,黑眼睛里似乎向外冒着一波波的寒气,“休想给你!” 我气得晕头转向,早忘了这人要软语相求了,冰绡丝练抽出来,就招呼过去了,只听得师傅在后面喝:“羽儿,你做什么?” 可惜已经晚了,丝练像灵蛇一样穿过铁栅栏,将他击个正着,他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我慌了,扑上去拉着他的手:“喂,喂喂,你不是武功很高的吗?不是比我还高吗?怎么不让开呢?” 师傅和里面的云相都扑了过来,云相虽没说什么,还是责备的看了我一眼,让我羞愧的低下了头。 拉着的他的手冰凉的毫无生气,师傅紧跟着把脉,喂了一粒丹药给他,“这孩子,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云相长叹一声,怜惜的摸了摸云谦的头,慈爱的神情里却饱含无限心酸。 云谦在他父亲的怀里醒来,唇边的血迹还来不及擦,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我刚刚只是逗逗你的,这牢房有些沉闷!” 我心里愧悔的要死,以往他不是没有气过我,怎么这一次我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是因为风笑天吗?关心则乱? 手里紧紧攥着他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荷包,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的时候,师傅放下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上好的治内伤的药,右相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就将那药瓶快速揣进了怀里,远处已经听到铁甲铮鸣的响声了,师傅赶在卫兵进来之前又说了一句:“北胡已经打过边境了,我朝十万军士血洒疆场。” 听了这句话,云谦那暗沉的眸子忽然间亮了,一直满面忧色的右相抱着怀中的儿子精神一振,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有点奇怪,师傅来看他他不说谢谢,救他儿子他不说谢谢,为何听到北胡用兵的消息,他说谢谢? 这老头,莫不是也给关疯了? 可惜来不及问明白,那卫兵就进来了,催促我们赶快出去。 我手里紧紧捏着荷包,跟在师傅后面出去了。 身后是又霉又暗的牢房,还有云谦父子二人。 当铁门吱吱响着关起来的时候,又惊起了刚刚落下的飞鸟,因为落雪甚厚,它们无处觅食,便盘桓不去。 铁门外面一队巡逻的守兵里,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一抬袖子,一枚暗镖疾去,将刚刚惊起的一只鸟儿射落,我看他年约三十左右,唯有左腮有一颗很黑的痣,眼神冰冷,似乎还散发着霉味儿,跟这石铸的牢房一样让人心寒。 重生 师傅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配了解药,我守着他,将无法将药喂进去,师傅叹息着:“终究是太晚了,舌头都硬了,如果此时还不能将药喂进去,怕是回天乏术了!” 我拿汤匙将他的嘴唇撬开,小心的舀了药灌进去,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喉节都不肯动。 泪水无声的流下来,平生第一次,我最亲近的人将离我而去,那种痛失的感觉好像要将心撕裂了一般,扑上去,用唇细细吻他沉睡着的眉眼,英挺的鼻子,已经变得青紫的唇,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在嘴里变成了苦味。 就着这苦味,我亲吻着他的唇,我爱的人,这一次,我终于没能等到你醒来,无法握着你的手,不离不弃! 我在他耳边一遍遍念着:风笑天……风笑天……风笑天……反复去亲吻他,爱是苦难,爱是难言的痛,爱是无法相守的恨……师傅推我一把,“羽儿,天儿的睫毛动了一下……快……” 我停了哭泣,再次去喂药,褐色的药汁再次流了下来。 边哭边问:“师傅,怎么办?” 师傅忽然面现尴尬:“羽儿,用你的嘴喂吧!”说完就出去了。 停了一下,我才明白师傅的意思,含了一口,哺进了他的口中,感觉药顺着嘴角要流出来,舌头怯怯的伸进他的口中,充当他的舌头_____万幸,这一次,药终于缓缓的顺着喉咙而下,感觉我轻抚着的他的喉节轻微的动了下。 喜上眉梢,收了泪,继续,一小口一小口的如法炮制,终于将大半碗药喂了下去。 也许是久未进食的原因,他的肚子竟然咕噜响了两下,这声音听在我耳中,无异于生命的畅响! 守着他又是不眠不休的三日,虽然还没有醒转,可是他的脸色已经好转了,那种青白的气色正被正常的肤色所代替,喂药的时候自己也会咽了,呼吸声也比原来大一点了,生命的迹像一点点的加深,我怎么也不肯离开床头半步,就怕他忽然醒转。 师傅劝了我几次之后,见我还不肯休息,便支使我去买点别的药,说是别人不会辨识药材,怕买来劣等的药。 我看了看药,几味都是寻常补身子的药,怕是师傅看我在此守候不休才如此的。 回房去换了件衣服,洗了把脸,便一步三晃出了府。 四天没出府,街上空气紧张,人人行色匆匆,巡逻的兵士大白天就在大街上转悠,一队队,显然已是战备状态。 抓住街边的一年轻男子问:“要打仗了吗?” 他瞪我一眼:“神经病,一个妇道人家,不回深闺去绣花,在此乱跑什么?” 我怒,几天没睡好,脾气也见长了,揪过他的手腕就是一扭,立刻传来杀猪般的嚎叫____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了么? 那男子边抖着被我拉脱臼的手腕边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眼看着两列卫兵冲着我跑了过来,无奈何,找了个小巷子,一头钻了进去,身后喊打喊杀声不绝,我只捡窄处高处跃,几下就将身后的人给甩远了。 我本对帝京就不熟,勉强能在大街上走回风府去,如今七拐八拐的进了小巷子,恰如进了个小迷宫,四通八达条条是路却又条条不是路,好不容易选条路沿着巷子走进去了,尽头却是一户人家,再无出路,只好懊恼的退回来。 正站在一处分岔的巷子口发呆,身后响起一个痞痞的男声:“小宫主,你这是去哪啊?要不要属下带路?” 猛然转身,阳光下,一青衫公子摇着把洒金扇正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一幅风流派头。 我嘿嘿一乐,这可真是瞌睡了,正有人送上枕头来! “那就有劳云护法头前带路了!” 云秋摇着他那把大扇子走在前面,我在距他五步远之后慢慢的走。他每次回头想要接近我,总被我后退着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 如此反复。 最后,他终于在眼看着要走出巷子口时,气愤的站住了,质问我:“难道云某会吃了小宫主?”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是云护法会吃了我,而是别人的眼光会吃了我!” “何解?”他反问。 我指指屋檐瓦上还有地下厚厚的落雪,虽有暖阳,但冬日暖阳,余温而已,再指指他手里那把招摇的洒金扇子,正被他扇的呼呼响:“云护法不觉得大雪地里扇着一把破扇子有点像疯子吗?我怕别人也把我当疯子,本姑娘年未十八,芳华正好,还想择一户好人家呢!” 他的气愤更甚:“我这把名器居然被你说成破扇子?真是有眼无珠!你以为是街边几吊钱的破扇子吗?容得你这样糟蹋?” “莫非还有名堂不成?” 话音未完,他手中扇子一挥,五枚暗针贴着我的头发和脸堪堪而过,钉在了身后的土墙上。 我跳起来,扑上去就指着他的鼻子骂:“像你这种不孝子,父母兄弟在狱中性命难测,还把准备给你报信儿的恩人暗器射死,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呐?”一边控诉一边偷看他的表情。 起先他一愣,后来听我的指责边听脸色边难看到了极点,口中还喃喃着什么,我凝视一听,居然在说:“这个倔老头,早就让他辞官不做了,偏不听我的,还骂我是风流浪荡子,这下子可把自己给绕进大狱了……还骂不骂我了?” 我听他嘟囔的起劲,忘了自己的控诉,不由好奇问道:“你不是很早就从金家跑出来,救你们家老头了吗?怎么现在还在街面上转悠?” “唉,别提了,”他大力合了那把扇子(终于舍得合起来他那宝贝扇子了,可真不容易啊!),“我餐风露宿从桂州赶来,听说那老头被一撸到底,估摸着他成了庶民,右相府是呆不住了,到处打听不到,也许就回老家登州了,加之我那个混蛋弟弟在狱里,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押送到甘州,要在半道上劫他还得些日子,于是就跑了一趟登州!可怜我跑得只剩了半条命,却在登州找不到我们家的老头,想了想,只好重新跑来京城了,可惜这天牢防卫的跟铁桶似的,我跟那守着天牢的铁清蒙着面打过多次架,好汉架不住群狼,最手都跑了,还是进不去,见不了我那混蛋弟弟!“ 本来我对云秋这人还是真有点印象,以前觉得这人最多就是一风流公子,现在听他张嘴闭嘴老头老头的叫,真是得佩服右相那老头气量好了,还真是高人一个!这样的儿子,如果不赶出家门,就得被他给活活气死!要是我,先打断了他的腿再把他这缺个把门儿的嘴缝起来。 原来他那一套斯文都是在小姑娘们面前装的,特别是美女面前。看看他现在对我说话的口气就知道,往日整个一个斯文败类,假充圣贤! 交易 我看着眼前睁开了眸子病骨支离的男人,终于绽出了一抹笑颜,他在床上躺着,狭长的凤眼里流光溢彩,可以媲美宝石。 一步一点走过去,静静站在床前,心中有万千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身后探过来个脑袋,奇怪的看着我:“咦?你怎么哭了?” 正是被我收留回风府的云秋。 这个男人,正把他的破扇子摇得哗啦哗啦响,我几乎要忍无可忍,朝他吼:“收起你那把破扇子,赶快离开这间房子,否则,今晚就不给你饭吃!”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还是出去了。 我转头对着床上的男人深情款款:“你,你想吃什么?”只觉脸上热热的,湿湿的,简直不能控制。 门口一把戏谑的声音:“我想吃八宝鸭子,珍珠丸子……”下面是一长串菜名,不过在我朝后扔过去一把暗器之时,那声音便消失在外面了。 转回头来,床上的人依旧微笑,不发一言,我扑上去,将他连被子一同抱着,感觉到硌人的骨头,由不得自己觉得全身都在发抖——我差一点,差一点就失去了他! 身下的人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惶恐,拿手轻抚我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已极。 良久,他喘口气,道:“小傻瓜,你想压死我啊?” 我惊跳起来,觉得自己两颊红得可以煎鸡蛋了,这个人——将我一腔柔情都打碎了,从鬼门关转一遭,也没见他温柔多少嘛,可是——我喜欢!喜欢见他刀裁般的剑眉入鬓,喜欢他不羁一笑,哪怕是嘲讽也行,只要,这个人,此刻在我身边,温暖的,带着笑意。 师傅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见我红着脸站在当地,微笑道:“小天不醒来,这只猴子急得上窜下跳,没一刻安生……” 我扑过去,慌忙中将师傅的口捂住,忽又觉得此举实在不妥,急忙放下来,师傅小心端着手中药碗,骇笑道:“看看这傻丫头,都高兴疯魔了,连师傅都敢这样了……” 床上那人也是笑,我的面上却越发的烧了,手足无措,只觉平生从未如此过。师傅噙着笑意将药端过去,笑道:“羽儿还不过来给小天喂药?“ 本是极平常的一句话, 却触动了我的心事,想起他昏睡之中我曾如何喂他喝药,如今被他一个清清淡淡的笑意看过来,只觉得整个人从头至脚 都烧了起来,我边摆手边后退,出门之前将门口的一个脚凳给踢翻了,自己也跌了一跤,头都没敢抬,转头跑了。 这房间,一刻都不能呆下去了。 出来之前只听得他二人的笑场,一个轻弱,一个爽朗,但嘲笑之间无减。 天哪,今天太丢脸了! 独自站在院中半晌,方才觉得自己凉了下来。 身后适时响起一个笑声:“云霄宫与一言堂,倒是绝配啊!” 这声音,原来是云秋。这厮摇着他那把破扇子,笑个不住。 不过我倒是没忘过去他与尉迟谨相斗的原因。这人,你若真同他较真,便是有多少个肚皮也得给气爆了! 当下摆出小宫主的款儿来,微挑眉,将自己不寻常的心跳武力镇压了之后,面色便如常了,“云护法此时找我,不知有何事?” 云秋一愣,不再摇他那破扇子了,将我细看两眼,道:“我只要见到我家那老头,你想知道什么,趁早说!” 聪明人!我心内暗赞。 同聪明人说话就不用绕弯子了,我清清嗓子道:“我想见到云霄宫背后执掌财政大权的那个人?” 云秋深深看我一眼,说不出的沉重,“你想好了?” 我郑重点头——这个人,一直在背后。 江寒,云霄宫四护法中最精明最会算计的人,宫中三分之一财力在他手上,或者,不止。我从未见过他,但有种直觉,他的触角一直在我身边,在每个算计之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过得两日,我在风笑天房中盘恒许久,至子时才回了自己的房,正欲入睡之时,只听得窗户外笃笃的响声,手中暗扣银针出去,月下正是云秋这厮。 “江寒出现了?”他找我来定无别事,目前唯有此人能让我夜半爬起来,在这冰天雪地里出门。 他点点头,也不言语,便在头前引路。 风府自是不比外人看起来,只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且此时府中还躺着他们家的小主子。是以云秋也不避人,坦荡荡越墙而出,我想他肯定知道自己就算是躲躲藏藏也没用,风府的人想翻出一个人来,任是你到了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揪出来。 我跟在他后面出去,感觉得到身后尾随的影子,也不去遣回,若有意外,自有人知晓我的去处。自上次血战之后,我已不再是当初懵懂的人,防备之心渐重。 云秋引着我一路向西,出了城,在西山里,竟藏着一座院落。小小三进的宅子,山顶之上窥下去,竟觉得那灯火遥不可及。 摸得近了,方看见那院子里正亮着火把,院中一女子衣袂翩跹,正同一男子游斗当场。场外数十人,正凝神去看他二人。我亦去看之时,愣了一愣,场中那女子,正是晚漓姑姑,不用近看我都知道,此种风姿武艺。但看她出手,虽如穿花蝴蝶而舞,脚下总有种凝滞的感觉,不似往日轻灵。 我用传音密语问云秋:“晚漓姑姑是不是受伤了?或者是被人下药了?” 趴在旁边的云秋转过头来,诧异的看我一眼,点点头,转头继续关注场中情况。 便在这一霎,场中那黑衣男子一掌,将晚漓姑姑拍飞,她如一只枯蝶般跌落尘埃,那男子却冷哼一场,连一丝怜惜都不曾表现出来。 晚漓姑姑爬起来,朝他一礼,面色苍白,踉踉跄跄退下了。 便在此时,那男子转过身来,打斗之中我一进没看清他的样子,此时他的方向正正对着我的目光,原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目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眸子暗沉,冷冷看过来,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冰冻了。 他的身材魁梧,面目发色并无特异之处,然而不知为什么,当他站在哪里我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他一开口,我悄然明白,再次问身边的云秋:“这个男人是异族男人?” 云秋这厮极难得的呆了一呆,转过头来再次诧异的将我看一眼,摇摇头再点点头,他又不肯开口说话,真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场中那男人说话有一种古怪的口音。当然,我朝有些地方的方言确实同京城的方言不同,他的这种发音,与南方某地的发音极为相似,若不是我最近刚从南方北上,大概也会瞒得过去。巧得是我恰好觉得那个地方的方言发音极为有趣,将“屋里”念的是”“蛊里”,、将“汤匙”念的是“瓷”,他这背方人的身板儿,却调一口古怪的南方口音,如果他不是真的南方人,便是为了掩盖口音上的某种缺陷。 难道——他是北胡的人? 我将这话说出去的时候,因为思考的过于入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多大的祸,但听得一场怒喝,云秋一把拉起了我,躲到了旁边,便见得我们刚刚藏身的地方腾起了一股火焰,那火焰烧的极为旺盛,显是一同射过来的时候点着易燃的物质。 云秋已经扯着我足下不停的逃命。身后十几道影子追过来,借着黑夜山林里的影子,我二人跑得极是惊险,才堪堪将身后的尾巴甩掉。 待得进了风府,二人坐在我房中各喝了一口茶之后,云秋才恶狠狠道:“你不想要命了?若是被他发现了,准没命!” 我喘口气,道:“那个黑衣人,便是江寒?” 云秋点头,仍是臭着一张脸,“看到没?晚漓都被他整得很惨,我二人若落在他手上准 没好果子吃!” 细想那人容貌,似乎只是个极为普通的人,扔人堆里都难以揪出来,除了一双眼睛有可取之处外。 “他到底是不是北胡人?”想起这个问题,脑子里总会快速闪过一些抓不住的片断,细想却又抓不住。 云秋非常用心的想了想,慢慢道:“云霄宫中收人,向来不问过往,便是晚漓与尉迟,我也不知道当初是因为什么进的云霄宫。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故事,江寒有什么故事,我倒真不知道。不过,你今日一说,我也觉得他的口音有点古怪,似乎真跟北胡话有些接近。” 如果他是北胡人——我跳起来,一时激动不能言,“天哪,江寒如果是北胡人,这场帐肯定有得打了!” 云秋唰将他那把破扇子打开,笑嘻嘻道:“谁爱咬谁就咬去,只是别把我家老头跟小二弄进去就行!” 听他的口气似乎两个国家打仗便是两只嘶咬的狗,只要其中哪只不要发疯来咬他的家人,他大可摇着扇子在旁边看戏。 我叹口气,云霄宫从不会出白道大侠,更不会有人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风范气度,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将这家伙一把从凳子上提起来,推出门去,关门,上床,动作利落的钻进了被窝,不理他在门外弄出的响声,直向黑甜梦境中去寻觅。 成尘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风笑天的伤势慢慢恢复,每日我都会花大部分的时间去陪他。云秋这厮如愿以偿见到了他家小二与老头子,这是我磨了师傅许久的结果。那日云秋扮成个小药僮跟在师傅身后,被我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结果没过两日,云谦和云相便被放了出来。其中曲折我不清楚,不过大赦的圣旨其中还有一张圣旨,封了云谦作护国大将军,前去抵挡北胡。 云秋摇着他那破扇子咬牙切齿,道这狗皇帝将云谦逼上战场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万一那小子不小心缺胳膊断腿的,云家岂不是绝后了? 我站在后面很小心的提醒他一句:云家不是还有你么? 那厮一边摇头一边叹:我不行的! 我惊诧的捂着嘴,一边拿眼神上下去打量他,一边好心伸出手道:“不能人道不是问题,保在我身上!”被他一顿扇子打得老远。 云谦出征那日,我与云秋在城外一棵百年老树的枝桠上观望。远远望去,那个原是锦绣丛中长大的人,白马银枪,兵士刀戟如林,铁甲泛寒,竟已涌起征尘之色,一路簇拥着去了。 隔得远了,那红缨盔甲之下的玉容似是向这边张望了一回,不辨颜色,终究是去得远了! 闲了的时候我们会相约去街上逛逛。这时候风笑天总会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我很是能体谅他那种困在一个地方不能动的凄凉处境,总是给他带小包小包的礼物。只不过每次他都是将那些礼物扔一边去,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等他握得不耐烦了,我就回抱着送他的大包小包回自己房间去吃个痛快。 云秋每次为这事笑歪了嘴巴,我会及时的奉送他一把痒痒药,他既然喜欢笑,我便全力支持他笑。五次里有一次他中了招,大冬天的跳进风家的荷塘里,也没能将药性袪了。自此他才算安生一点了,偶然我在他面前也能端端小宫主的架子,只不过端茶倒的活计是指望不上他的。 前线的战况是越来越好,北胡每隔几天总要输两战,这使得朝上朝下一派和乐,即使云相上折辞官归故里,皇帝陛下也痛痛快快答应了。 腊八的那天,云秋难得的没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衣冠整齐的来辞行,说是护送老父回登州老家。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郑重的神色,有心想看看他笑话,便假意送行,直将他送出了皇城。 十里长亭,冉修师傅同青布衣衫的云相把酒言欢,亭外落雪成泥,衰草枯杨,无端激得人心内泛醉。云相见我二人,对我倒是慈眉善目,对着云秋可没什么好脸色。云秋收起他往日那风流倜傥的派头,踅手踅脚,低眉顺眼,我在边上笑得得意万分。 冉修师傅回头给我一个暴栗,我捂着额头连连呼痛,这老头越老手下越用劲,我的冉修师傅对我从来不会手下容情! 哀怨的看他一眼,泫然欲涕,旁边云相笑得越发慈蔼,云秋背着老父幸灾乐祸的笑——我倒底是跑来看热闹还是被人看的啊? 回去的路上师傅一路无语。眼见着要到城门前了,身后嗒嗒的马蹄声传来,足有十几骑。师傅将我往旁边拉了拉,以防被飞蹄踩中。马蹄踩着积雪飞溅,踢起又落下,我转头之时见着,先头的马上正是东方钰,不由一怔,他的脸有刹那的惊愕便从我面前飘过,后面的却是东方寒与一名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见我死盯着东方钰看,挥手甩起鞭子,估计是准备在我身上抽一道血痕,可惜我早非吴下阿蒙,在尉迟师傅的鞭子下尚能活命的,对付这种小把戏手到擒来,当下扯着师傅轻巧避过。 那女子诧异的脸便也从我面前飘过,身后四骑却是东方钰那四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依旧是一身黑衣,我很怀疑这四个家伙经年累月的不洗澡,将这黑衣耐穿到底。 待得那几骑过去之后,师傅将我细细打量一番,问道:“羽儿,那些人你认识?” 我点点头,满不在乎道:“以前有些事闹了些小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师傅不相信:“如果是小误会,那红衣女子为何要抽你一鞭子?” 我苦着脸道:“师傅,那位小姐暴躁,喜欢拿鞭子抽人,这是她父母的教养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见我们在此,碍着她们的路罢了!” 师傅停步想想,似乎同意了我的想法,点点头认真道:“羽儿下次遇到这些人,还是避开的好。虽说误会解开了,你人单势孤,可别中了别人的暗算才好!” 这是哪跟哪儿啊? 我哭笑不得,师傅您老人家是不是想多了啊? 看驿上残雪,寂寞红梅,花开无主,心下涌上一阵的惆账,那个人,真的只是误会,是我的误会,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情愿忘记,如冬雪化无痕,如落梅碾成尘,那个人,那些温暖,就此不在! 回到风府,风笑天正试着站起来,我将冻得冰凉的爪子笑嘻嘻渥在他如玉修长的脖子上,见他冻得不由一哆嗦,却不肯把我的手打开,不由乐开了花。 这个人,既使我在外经了风刀霜剑,他仍肯温暖我,将我双手握在手中,细细呵护。 我索性偎上去,将整个冰冷的身子偎在他怀里,冰凉的颊贴在他的胸膛,直到师傅进来,将我笑骂着赶跑,言他犹在病中,不能受寒。 又过得两日,连香生下来一个瘦瘦弱弱的儿子,她的相公喜不自胜。我初来看着她肚子小,原来月份已经大了。她的相公唐勤却是师傅在路上所救,一路带到京中,两人渐生情谊,师傅就借着风府的地盘将她俩的亲事给办了。 这个唐勤如他的名字一般手脚不闲,果真是个勤快人。自得了个儿子,忙得脚不沾地。 连香的儿子瘦弱弱跟只小猫咪差不多。我初见了就立誓要将这小子调养得肥肥胖胖,每次见着她那瘦弱的皮包骨的儿子我总觉得跟只剥了皮的狸猫没甚么区别,偏偏唐勤喜得忘了形。等我将这小子调养得白白胖胖,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份了。风笑天早已经下地能跑能跳,每日只是跟在我的身后转悠。有时候看我将唐勤的儿子唐小宝揉捏得鬼哭狼嚎还不肯罢手,旁边连香心疼得面无人色,唐勤老实人哆嗦着结结巴巴道:“小……小姐,小……小宝该吃奶了!”他这时候在我背后偷笑够了才板着脸,道:“小白痴,快将唐小宝还给人家!” 等到连香夫妻抱着唐小宝逃窜的远了,他才会将我整个人都拉着窝在他的怀中,柔声道:“喜欢孩子?” 我老老实实点头,唐小宝那一身肉肉捏起来太舒服,我总是忍不住捏了又捏。 “喜欢就自己生一个?”这是诱哄,第一次曾中套,老老实实考虑了半天,后来通通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什么?”他咬牙道。这却是已经不耐烦了。这人我太过了解,温柔怜惜全不会。如果有,也只是装出来的。 “我可不想像连香一样心疼得直哆嗦。”我浅浅一笑,慢慢挣脱他的怀抱。 “我的儿子,谁敢欺负?”身后已经传来了磨牙声。 “我生的怎么会是你的儿子呢?”我大笑着跃开,身后传来暴怒声:“你生的不是我的儿子还会是谁的儿子?” 风府来往的家下人等早已避得避,散得散,不见人影。 仇视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这年三月份,我朝与北胡之间的战争已近白热化,前方时有捷报传来。云谦这位纨绔公子出乎意料的打了几场胜仗,连师傅每次去宫里为太后治疗,回来也时有赏赐,谈笑间提起云谦,也是赞赏不已。 只是近日,师傅已有十余日不曾去过宫里,前两日连我都有些诧异,问及他许久不曾去宫里,师傅当时笑道:“太后的病情已经稳固,剩下的只需要好好调理便行。师傅只等着你风伯伯从漠北回来,与你跟小天主婚,师傅也好了了一桩心事,回忘忧谷去。”风笑天立在他身侧,笑得跟朵向阳花儿一般灿烂。 我极是不信,大睁了双目问道:“师傅最近难道没钱花了?” 师傅与风笑天皆是一脸疑惑,我只得哭丧着脸解释一番:“师傅要是还有钱花,干嘛想着拿徒儿去换聘礼来花?风笑天小心眼儿,论长相不如云谦,论温柔体贴不如胖子陈之航,师傅你也忍心……”眼瞧着风笑天越来越黑的脸,我的小心肝扑嗵乱颤,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 师傅瞅着我蓄势待逃的胆小样子,微笑不语,碍于师傅在旁,风笑天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十分之委曲,拖着师傅的袖子撒娇:“徒儿年纪还小,师傅你也忍心将徒儿嫁出去?” 他点着我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惹恼了小天,等成亲了,让他好好收拾你!” 我嘟着嘴,很是不乐意师傅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 只是风笑天似被我那日的话惹恼了,连着两日都不曾睬我,倒让我心内惴惴不安,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整日想着怎么讨他欢心,跟在他后面好话说了一箩筐,也不见他回心转意。 正在无计可施之计,宫里面太后有旨,召师傅带着我进宫。对于师傅无数次进去过的皇宫,我倒是充满了好奇,立即将心怀不满的风笑天抛之脑后,兴冲冲跟着师傅进宫了。 一路之上,师傅神色凝重,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见我东张西望满目好奇的样子,也只小心嘱咐我在宫内切忌多言,只要跟在他后面便成,我瞧着师傅这拘谨的样子,一腔游兴顿时被浇灭了许多。 皇宫与云霄宫比起来,更为雄伟雍容,占地颇大。慈宁宫很是富丽,院内遍植许多珍稀花草,我跟在师傅身后进去之时,迫于师傅之前的交待,倒是管住了自己的眼珠子,不曾乱瞧,只一意低着头小步朝前走。 进得殿门,只觉殿内有些暗沉,脚下墨色方砖倒映出个黯沉的影子,真是让人不喜。师傅跪了下去,我也只得不情不愿跪了下去,鼻间一阵木樨熏香而来,听得师傅道:“草民向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我只沉默不语,心内将这位太后诅咒了无数遍,明明是师傅治好了她,到头来还得对她卑躬屈膝。 只听得一把缓柔低沉的声音道:“冉世子不必多礼!”另有一道婉转的女声道:“世子大人治好了母后的旧疾,本宫对世子大人感激不尽,哪里能受得起世子大人之礼,这位是本宫的二弟,素闻世子大人之名,今日竟然有缘相见。——母后,今儿臣妾与二弟可是沾了您老人家的光,方才认识了冉世子!” 那缓柔的声音嗔道:“你这丫头平日话少得可怜,今日见了冉世子话倒多了不少!还不快请世子起来?!世子后面的小姑娘可是你徒儿?” 师傅拖了我一把,双双起身,答道:“正是草民的徒儿!”我抬头去看时,入目之处是座紫檀木坐榻,榻上镶玉嵌金,倚着一名年约五旬的老妇,五官端丽,极是富妍。老妇下首榻上坐着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发上珠翠堆叠,瞧着有些眼熟,再看她身旁侍立的少女,我方才想起来,这侍女正是有一晚我贸然闯进宫中去时,那名叫惜月的女子。那这位年轻女子——岂不正是冒充东方家大小姐的妃子? 我正盯着这位妃子出神,渐将这笑意盈面的女子与那夜泪水涟涟的宫装丽人重叠在一处,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向我扫来,被一道冷冷的声音吓得回了神。 那人道:“晚辈东方钰,久仰前辈大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我侧头去看,方才发现,那位年轻的妃子下首还立着三人,正是东方钰与东方寒兄弟俩,还有那日差点甩了我一鞭子的红衣少女。 东方兄弟俩看着我的目光极是复杂,那红衣少女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以为意,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倒将她笑得一愣。 师傅似也是认出了这三人,那目光也算不上好看。一边用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一边奏请太后欲为其诊脉。 太后抬起丰腴白皙的手来,对我招招手,道:“不急。老太婆近日觉得身体已是大好,倒是世子的小徒长得很是齐整啊。小丫头,过来,让老婆子好好看看!” 师傅示意我上前,顶着三道奇异的目光,我一步步蹭到了这老太婆面前,感觉自己的手被她那柔软的手握着,将我上面打量了一番,眉开眼笑对下首的东方家假小姐道:“枫儿你瞧瞧,我尝说这后宫里你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岂料今日见到这孩子,竟然比你还齐整些,瞧着眉眼,可怜见儿的!不怪世子藏着掖着,感情是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瞧见了,抢了去?” 那东方贵妃软语撒娇:“母后可别今日见了这位妹妹就觉得枫儿邋遢,以后都不让枫儿来慈宁宫伴驾啊!只是不知道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咬咬唇,只觉这位东方家的贵妃话里并无一丝好意,什么姐姐妹妹的,初次见面,哪有这般亲热。勉强自己俯身下去敛衽为礼,道:“民女莫晨羽,给太后娘娘请安!” 背后传来轻微的一声“噫?”我听那声音,竟然是东方寒那莽小子的声音,太后笑盈盈道:“三公子莫非见过莫姑娘?” 东方寒结结巴巴道:“不曾……草民不曾见过……莫姑娘!” 太后状似无意,笑道:“冉世子,你这位爱徒本宫瞧着很是喜欢,不如就舍了来宫中陪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何?”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差点骂出一声:不要脸!这老婆子真是好不要脸,师傅辛苦将她的病治好,居然想将我留在宫中?纵是那皇帝千好万好,听人说老婆却是不少,我来凑什么热闹?若是风笑天听到这话——心中暗笑,那皇帝老儿不知道脑袋是不是还保得住? 耳听得背后师傅小心翼翼答道:“回禀太后,羽儿久居山野,粗野不知礼数,倒是早几年就许了个平常人家的孩子,只等着亲家公下月来京完婚,哪里配入宫伴驾?” 太后握着我的手一僵,随即笑道:“可惜了这孩子……哀家倒是极喜欢这孩子!罢了,冉世子这就进内殿为哀家诊脉吧!” 太后说着,松开了我的手,在一众宫女簇拥之下,向着内殿而去。师傅紧随其后,用眼神示意我稍待,我垂手退了下来,立在了东方两兄弟与那红衣女子下首,装聋作哑。 片刻时光,师傅便在女官的陪伴之下从内殿出来。那女官端着个鎏金漆盘,唱道:“太后娘娘有赏,莫姑娘钟灵毓秀,佳期将近,今特赐翡翠手串一对,碧玉簪一对,玉佩一对,以作添妆之礼!” 师傅面上方带了丝喜意,拉着我跪下谢恩。我对这跪来跪去的地方已经产生了莫名的厌烦之意,若非瞧着盘内那些东西的面子上,当真不愿意再跪下去。 谢恩已毕,我收了盘中东西。那女官传了太后谕旨,令众人散了,东方贵妃在前,东方钰与师傅相让了一回,并排出了慈宁宫。 东方钰上前与贵妃辞行,我偷偷瞧去,那贵妃面上已带了凄楚之色,似极不舍与弟弟分离,但那夜我误闯宫中,自然知道她与东方钰的关系,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只换来东方寒极是怨恨的一眼,他轻声道:“你这妖女少假仁假意!” 旁的人也就罢了,反正我已被人骂惯了。只是未曾料道此话被师傅听道,他居然板起了脸来,也不顾前面东方贵妃与东方钰正在辞行,恼道:“三公子此言差矣!老夫徒儿从来心性慈善,岂能担得起你一句妖女?” 东方寒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暗暗偷笑,上前挽了师傅胳膊,轻声道:“师傅别生气了!三公子性子鲁莽得很,师傅大人大量,跟个莽小子计较什么?” 那东方贵妃似泫然欲泣,转头走了。倒是东方钰,转头瞧了过来,那红衣女子自以为得令,冷冷道:“不知死活的丫头,寒哥哥岂是你觊觎的了的?你如今便是扮作了良家妇,也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罢了!” 话音未落,我只觉师傅已挣开了我的胳膊,“啪”的一声脆想,那少女面上已是鲜红的一个掌印,师傅正面对着她,我偷偷去看之时,他目中似要喷出火来,食指指着那丫头面孔,道:“若是再让我听见你这丫头不知死活,丧谤我羽儿一句不好听的话出来,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我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从未想过向来温文儒雅的师傅也有发大火的时候,一时之间只觉心内如生吞了七月青桔,酸得刺心,又似灌下了许多蜜水,甜得令人难以承受,眼眶生涩,哽咽道:“师傅——” 师傅侧头摸了摸我的脑袋,仍是无限慈爱的样子,道:“羽儿乖!” 我只轻扯着他的衣袖再不放手,便如小时候跌倒了耍赖一般。东方钰疾步走了过来,皱眉道:“小西,你怎么信口胡说?还不快向前辈赔礼?” 那名叫小西的红衣女子含了两眶眼泪,脖子一梗,嚷嚷道:“凭什么?二哥,我才不会向这丫头赔礼!” 我扯出一抹笑来,拉着师傅的袖子道:“师傅莫气,羽儿也不生气!为些不认识又不相干的人,不值得生这么大气!”拖着他越过东方钰,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只瞧见东方钰僵硬的表情,似带着一丝疑惑,随即抛诸脑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燕子回时已经完结,劳各位久等,从今天开始正式更新莫问归处! 多谢各位等待! 旧事 又过得两日,去了登州数月的云秋居然又回到了风府。 风笑天近日本来就恼我,见我又无缘无故招惹来了一名吃白食的,那神色又黑了几分,令我十分的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应对。 云秋这厮倒是脸皮格外的厚,不顾风笑天一再警告的眼神,直往我身边凑,软磨硬缠要带我出去逛逛。我本来对逛街这种事情并不是十分执着,只是在家瞧着风笑天的黑口黑面,心内十分的不畅,自然遂了云秋的意,答应同他去街上逛逛——这个小肚鸡肠的人,只因为我几句话就记恨了这么多天,我果真没有看错他! 风笑天见我居然真要同云秋前去逛街,双眼简直能射刀子一般,冷冷道:“云公子带着这小白痴,难道真能保护她的安全不成?” 他已许久不曾叫过我小白痴,今日当着云秋的面叫,果真好听得很,直让我心头窝着的一股火腾的就冒了起来,也不再似这几日好言好语一般由得他使性子,冷冷回他:“有劳风公子挂念,本姑娘傻人有傻福,跟云公子出去自然万无一失!” 师傅拈须在一旁笑得欢畅,这老头,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最后倒是他发了话:“羽儿出门总是惹事,莫若小天随你们一同出门吧!” 既然师傅他老人家下令,我做徒儿的焉敢不从? 三个人一同出门去,我与云秋对街边风物极有兴致,每看中一件小玩意,比如说泥捏的人像,或者是街边姑娘们卖的络子,还有桃木削的簪子等物,必会招来风笑天一顿批驳,令我十分的气愤。 往常我觉得此人虽然有几分自大,也不致于让人讨厌的地步,但今日他这番举动,却委实讨厌的紧。 逛街已是极为扫兴,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往酒楼而去。 京城最出名的酒楼有个大俗之名,曰“菜香园”。菜香园以最为新鲜的蔬菜食材而出名。前来京城之人,若有余资,皆以在菜香园吃饭为荣。 菜香园楼高三层,生意极是红火。一楼与二楼皆是大堂,桌椅板凳摆的极开,三楼却是雅间,听说价格不菲。鉴于我最近手头有些紧,风笑天面色不善,实在极难向他开口借钱,云秋那厮一惯的积习就是吃白食,指望他出钱只能饿肚子,我作主挑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会刚过了早饭时间,离午饭时间还有些远,二楼倒没什么人。云秋做惯了相府公子,招手点了一壶碧螺春,几色干果,荷香腰果,糖子松仁,五香花生等,直让我肉疼,数月没见,这厮越来越爱摆谱,一意殷勤劝我:“这糖子松仁可是一绝,甜美甘香,来来来,多吃点。” 我嫌恶的将那碟甜糊糊的东西推远一点,挪了那碟五香花生来吃,身旁坐着脸黑的跟锅底有一拼的风笑天,我夹在这两人中间,可谓寒暑有别,冰火两重,正在有苦难言之际,一行人在小二的指引下上得楼来,打头的正是那久已看我不顺眼的东方寒,身后跟着那凶霸霸的红衣女子,最后方是面无表情的东方钰,见得我在楼上,东方寒与那红衣女子甚是鄙夷,我对这二人向来也无好感,脸色倒也算不得和善,倒是东方钰那眼神颇为令人玩味,将我多看了几眼,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这几人一上来,直让我全无胃口,将面前五香花生推开,问左侧的云秋:“不如,我们去翠红楼玩会?” 云秋似想起了什么,点头道:“是时候去看看晚漓了!” 此言立即招来风笑天的反对:“不许去!好好的姑娘,怎么尽往烟花之地钻?”我近日有种感觉,只觉风笑天越来越迂腐而不可救药,管天管地还想管着我,真令人丧气,这种管法让我对今后二人成婚之后的日子越来越不能抱以憧憬幻想,只想将这家伙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是不是被虫给蛀了?鉴于本人武功与他尚有差距,此事只得作罢! 我朝天翻个白眼,怒道:“我是好好的姑娘吗?风笑天,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再作决定好了!”风笑天气得脸都青了,不过他面色这会本就黑沉,我倒不甚在意。 倒是东方寒那一桌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我假作不知,正欲扯了云秋的袖子走,只听楼梯口又传来脚步之声,一把充满惊喜的声音叫道:“表妹——”这声音中的惊喜如此汹涌澎湃,不得不令人为之侧目,我抬头去看之时,居然是谢惊鸿,这家伙身着宝蓝色团花锦衫,面如敷粉,朱唇漆瞳,镶金挂玉,光手上居然都戴了好几个圈,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玉色扳指,中指之上一个金镶祖母绿的大戒指,四指尾指之上皆有金玉之饰,瞧着真令人丧气,似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财一般,跟雄踞南方的谢家商行的家主完全不能相称,更令我丧气的是他那声“表妹”,真是令人扯心扯肺的烦恼。 我冷冷瞪他一眼:“谁是你表妹?”再鄙夷一眼他浑身上下的打扮,他身后四个护卫倒是默默低着头,整齐划一的道:“属下见过表小姐!” 谢惊鸿说着就要上前扯我的衣袖:“父亲来京了,表妹同我去见见父亲吧?你还没有见过舅舅吧?” 我使力将他扯着我袖子的手拉开,硬邦邦道:“我没有舅舅!”若非这个舅舅,谢流云怎么会被逐出家门而死于非命呢? 风笑天上前抱拳道:“谢兄,许久不见!” 谢惊鸿苦着脸道:“风兄,你也劝劝表妹,让她去见见我父亲吧?父亲这么多年来很是记挂她们母女。” 风笑天略一迟疑,已被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风笑天你少管闲事!我可没有舅舅这号亲戚!现在想起我们母女了?当年在谢流云走投无路需要家里人关心爱护的时候他哪里去了?”不顾谢惊鸿惊愕的脸色,索性大声道:“现在谢流云都死了,化成灰也不知飘到哪了,又跑来认亲戚,谢惊鸿我告诉你,若非看在当日你我相识一场,信不信我今日一脚将你踢下楼梯去?” 他身后谢大谢二立时上前护住他,眼神微悯道:“表小姐若想踢人,还请踢属下,属下决不反抗!少爷全无武功,还请表小姐手下留情!——只是老爷近些年来身体不好,时时思念大小姐,还请表小姐移驾。” 我抬手推开面前这两尊佛,强行将心里那种不知名的怨气压下去,扒拉着谢惊鸿的胸口,拉起他的手来,换了张笑道道:“谢惊鸿啊谢惊鸿,你看看你这身装扮,与个乡下有老财何分别?谢丹云当年位列京城四公子,跟我师傅可是齐名,如今教出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儿子,这老头,不见也罢!”顺手撸干净了他手上扳指戒指,再将他腰间一干佩饰悉数取下,只留了一件白色玉佩,尽数装进我自己的兜里,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会,赞道:“这还差不多!”拍拍他肩膀:“兄弟,帮我付帐吧,我先行一步了!” 在他的目瞪口呆之中越过他身后的谢三谢四,眼角余光瞥见旁桌的东方钰古怪的眼神,反正我对这人已心如静湖,全无波澜,也不多加理会,径直下得楼梯,听得身后脚步声声,正是云秋与风笑天跟了下来,头都不曾回就离开了菜香园,顺手揪着路旁一名男子问道:“请问兄台,翠红楼怎么走?” 那男人脸色古怪的看我一眼,一把推开了我,边走边嘀咕:“这年头,连女人都上妓院,莫非这丫头疯了?”边说边走的远了。 徒留我立在原地,好不凄惨。 这年头,问个路也能遇到个把迂腐如风笑天的人物,真是悲摧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不更,后日来更,请大家见谅 端倪 我原本以为今日贸然前往翠红楼,定然见不到晚漓姑姑,哪知进得翠红楼,双足还未立定,已有丫头带我三人前往后院而去。 因着时间尚早,楼内姑娘们还在沉睡,这销金楼梦此刻很是清静,偶然有打扫的小丫头脚步轻巧而过,颇为诧异将我三人打量,似不能相信一大早便有寻欢的客人。 云秋将扇子摇的哗啦响,向着那小丫头微微一笑,怎奈这小丫头在风月场中惯见,竟然视若无睹从他面前走过,差点令我笑出声来,连一路之上面色不豫的风笑天也极难得的唇角轻翘。 晚漓姑姑居于翠红楼后苑一处幽静之地,见得我与云秋联袂而来,也只是倚在塌上随意道:“你两个怎么在一处了?” 我见她面色发白,暗道不妙,难道江寒又将她摧折? 只是她并不知那晚我与云秋撞破了江寒之秘,我倒不必急于一时点破,上前道:“姑姑瞧着面色不好,不如我来替姑姑瞧瞧?” 晚漓姑姑虽说以媚术见长,但擅使媚药者对医术总还有几分信心,若按着她往常习惯,此刻定然笑嗔着将我拍开,哪料今日她竟然随意躺在那里,任我摸腕。 我心中不知根底,以目询问云秋,见他并无要我拒绝之意,只得硬着头皮而上,一摸之下,大惊失色。 晚漓姑姑这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就算那夜我与云秋撞破之时,她被江寒折辱,时隔日久,也理应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来看,竟似新伤,难道近日江寒又伤了她? 她见我沉吟不决,面色凝重:“星儿不妨直说,可是我有不测?” 我心中实不知她如今可还听命于江寒,忍不住试探道:“姑姑近日可是遇到生死对头了?怎伤的这般重?” 她面色一变,却又强自控制,极不自然的掩饰:“与人切磋,比拼内力之时使岔了力……” 我虽不才,但好歹跟过两位医术颇佳的师傅,虽知她一意瞒骗,也不好再戳穿:“姑姑也该保重身体才对,受了重伤就应好好养着,将手下事务能交了给别人办理,就暂且交出去,也好静心养伤。” 她目中现出探究之意。 本来此次探望晚漓姑姑只是试探虚实,不曾想我们准备离开之时,正欲出晚漓姑姑房门,便从门外进来一名男子,五官极是平常,手中托盘之内端着吃食,见他进来,晚漓姑姑的目光飞快的往我们身上一扫。我心中一跳,却还是笑道:“既然下人将姑姑午膳端了来,星儿便不打搅姑姑用膳,这便告辞。” 她的目中露出哀恳之色,最终认命的端起托盘之上的粥碗。 方才进门的男了一直不曾再抬起头来,低眉顺目,仿佛是个合格的下仆。 回去之后,云秋便有些坐卧不安。 我心中记挂晚漓姑姑,不明白她明明被打成了重伤,却还要替江寒藏着掖着,可是有把柄在他手上? 风笑天一路沉默,回去以后的第一句话却说:”端粥的男子不同寻常。” 云秋任何时候总不忘令他难堪:“还用得着你说,堂堂一言堂少主,连云霄宫中护法都不知道,可真是徒有虚名。那男子就是江寒。” 风笑天虽被他气得够呛,可还是忍了下来,奇道:“一言堂知晓各处内情,云霄宫之事略知一些,但你们这位江护法的来历,却真是不知。” 不但是我诧异了,连云秋也诧异,讽刺道:“这世上还真有一言堂不知之事?” 风笑天虽自傲,但向来不屑说谎,铁青了脸瞪着他:“难道风某还会说谎不成?” “难道他真是北胡的人不成?” 我话音方落,风笑天已是一脸紧张:“羽儿,你是说江寒是北胡的人?” 我摇摇头:“此事不能确定,但是江寒来历神秘,他手中又握有云宵宫三分之一财务,现如今连晚漓姑姑也被他捏在手心里,怕是云宵宫中钱财已全被他搬空。他大费周章谋划这事,又不曾见他逼得白默自裁,自己夺了宫主之位去作,他图什么?” 云秋与风笑天异口同声:“粮草。” 我呆呆瞧着这难得的奇景,不明白云霄宫中大量财物与粮草有何关系? 见我一脸懵懂状,风笑天倒难得的不再闹别扭,在我头上摸了摸:“一言堂过去虽然曾查过江寒的来历,但向来只在我朝查,不曾往他国去查,如若江寒是北胡的人,那也应该是个举重若轻之人,能调动大量钱物,北胡与我朝这场仗还有得打。" 云秋更是收起了嘻皮笑脸的神色,一脸的凝重:“如果江寒是北胡之人,虽然这天下不管谁做与我等并无干系,但我家二小子这场仗可不太好打……不行,我得出去一趟……”丢下我二人,他匆匆而去,也不知道是向谁去求证。 风笑天见他走了,一个恶虎扑羊便扑了过来,擒住了我的手腕,阴恻恻道:“你倒是与他很有默契……” 我向来知道趋吉避凶,师傅这会也不在眼前,失去了大靠山,武功又不如他,自然只能服软:“哪有?他前几日还被我洒了许多药粉,他这样是表示臣服之心……对我这位小宫主的臣服之心……” 风笑天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嗤笑:“得了吧!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会臣服与你?大概是你做梦了吧?你别被他的美色迷昏头就不错了。” 我大着胆子将他上下打量,道:“有你专美在前,我岂能被他给迷惑了?” 这话虽听着不太好,但风笑天却吃这一套,面上不禁现出微微笑意来,大概又觉得对我不应表现出这般软和,忍了忍,又绷起了脸:“这两日你不许乱跑,我这就出去找人查查这江寒的来历。” 江山虽然与我并无太大干系,但云宵宫却与我有着斩不断的关系,不能查清江寒的来历与图谋,总不能教我放心。 我忙不迭点头答应,送走了这尊大佛,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一年之久,再填久坑,算是对这坑的一个交待,此后不会再停更,会日更至完结。 谋面 “表妹,随我去见见父亲吧?” “表妹,随我去见见父亲吧?” 我身后跟着的谢惊鸿不住念叨,仿佛一只学舌的八哥,令我头痛欲裂。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住在风府的,自菜香园见面后的第二天,他便摸上门来,整日念叨。云秋与风笑天这两人近日皆失去了踪影,师傅除了第一次见到谢惊鸿,对于他的拜访表示了讶然,此后便不闻不问,任由这小子荼毒我的双耳。 我片刻不得清静,又对我那尚未谋面的名义上的舅舅全无好感,数次想要将全无招架之力的谢惊鸿丢出风府,在师傅严厉的目光之下,只得黯然打消了这一念头。 既然在府内寻不到时机作案,我思虑良久,展颜笑道:“谢公子,要见你父亲,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如我们寻一处清静之地详细谈谈,顺便一饱口福,品尝一下京师风味。” 那孩子连连点头,师傅在旁目含悲悯之色,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可怕结果,谢大谢二欲言又止,将我瞧了又瞧,只盼我一时心软,放过他家公子。只是本姑娘的心向来硬如岩石,岂能随意软下来? 可怜谢惊鸿乐颠颠随我而去,听书吃饭看戏,最后被我挤在一处富贵人家的后巷里撸尽了身上所佩贵重饰物,又将他的钱袋子掏了过来,在手中掂了两下,以其重量颇感满意。他虽不甘愿的喊两句:“救命啊……打劫啊……”身后跟随的谢大谢二却无动于衷,眼瞧着自家主子被我打劫了个精光,也不见有援手的意思。 谢惊鸿唠唠叨叨数说我手中玉佩价值几何,那祖母绿的戒指又价值几何,恋恋不舍之意倒似我是个不识货的村人。 正在他喳喳呼呼之时,巷子口闪身而入一名少年,远远冲了过来,近了才发现正是东方寒。 “你这妖女,怎么又是你在这里打劫?看本公子今日好好替你师傅教训一回!”东方寒一把推开了谢惊鸿,利刃劈面,我向后轻跃去,弹足后起,正坐在墙头之上,朝下吐舌而笑:“东方寒你这小子,悔婚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杀人灭口,真是丧心病狂……” 每次瞧着他黑了脸恨不得将我剁碎的表情,心中总能涌起阵阵快意。 “无耻!我几时答应你亲事了?”他纵上墙头,意图对我进行连环式追杀。 我轻飘飘跃下墙去,死活不肯与他对招。 与莽夫对招,趣味极低,一个不慎汗流浃背,极有损晚漓姑姑所说的风姿气度。更何况是这般拼命的打发,我若与他正面对敌,心中苦无杀意,定然会输。 不成想东方寒紧随而至,我本能逃得开来,谢惊鸿却猛然扑了上去,挡在了我前面,怒道:“东方寒你闲中事管的也太宽了!”东方寒收刀不及,惊险之下刀刃猛偏,还是划破了他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谢惊鸿却愤愤指着东方寒的鼻子骂道:“没长眼睛的小子!仗着学过几天剑术,就敢伤我的表妹,谢大谢二,还愣着干嘛?” 东方寒一脸呆滞之下,谢大谢二已是虎吼一声,双双猱身而上,拿出拼命的架势与他战在一处。 我对这突然变故愕然不已,拖着谢惊鸿受伤的左臂大奇:“谢大谢二最近与你有仇?” 谢惊鸿连连痛呼:“表妹轻点……表妹轻点……”被我重重在伤处捏了一把,他红着双目惨叫一声,几乎哭出来:“表妹轻点……哎哟,我与他两个处得好好的,你何时瞧见我与他两个结仇?” 我见得他答得还算老实,余光觑见谢大谢二极是勇武,将东方寒迫得几乎要抱头鼠窜,那小子边退边叫:“你两个难道与那妖女是一伙的?” 谢大谢二打定了主意不还口,只手中长刀流星赶月,一刀快似一刀,不几下便划破了东方寒的蓝色长衫,令他两只膀子都受了伤。 我心中疑惑更甚:”这谢大谢二眼瞧着我打劫你却不动手来护,怎的这会却与东方寒刀刀拼命?” 谢惊鸿小心从我手中抽出自己受伤的左臂,委曲道:“表妹,你我兄妹玩耍,难道也要下人来挡架不成?” 我狠狠在他伤处捏了一把,只听得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浑不在意道:“谁说我跟你是兄妹?” 他抱着左臂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向后退了三步,清俊的面都有些扭曲,却死不改口:“表妹,无论你怎么淘,为兄都不会与你计较的!”又格外强调一句:“为兄年长!”被我迫近两步,飞快将左臂藏在身后,结结巴巴道:“表妹……表妹……” ……怜香惜玉从来不是我的专长…… 等到东方钰赶到,被谢大谢二追杀得全无抵抗之力的东方寒激动之下大呼不止:“二哥快来……” 东方钰倒不似东方寒般贸然出手,只提气喝道:“都停下来!”厉目狠狠在我面上一扫,仿佛已经洞察了先机,这场架乃是因我而起。 可惜谢大谢二非是东方家奴,旁人的呼喝概不放在心下,仍然一幅要与东方寒拼命的架势,刀刀紧迫。瞧在谢惊鸿那一身佩饰与一大袋银子皆落进了我的口袋,我勉为其难替他点穴止血,将伤口草草包扎,其中他惊呼五次,欲哭两次,被我狠狠凶回去,只得委委曲曲住了口,咬唇忍着。 我心中对他早已再无芥蒂留恋,朝他无赖一笑,试探性的朝场中喝道:“谢大谢二还不退下?!”见得他两个壮汉乖乖退下,不由大乐,赞道:“谢惊鸿,你这两护卫真听话!” 他苦着脸哼哼:“表妹要是喜欢,就把他两个送给你!” 谢大谢二当即脸色大变,却也不曾分辩。 东方钰花了半个时辰,方才弄明白这场架为何而打。东方寒在一旁犹自指着我的鼻子发怒:“你这妖女,不知使了什么迷魂大法……”又忽尔大法奇想,窜上前来拖着谢惊鸿往其兄面前扑:“姓谢的,你不必惊慌,这妖女是不是给你下了毒?有我二哥,必能替你作主!”在谢惊鸿的连连惨叫声中才后知后觉发现拖着别人的伤臂,只得讪讪放下。 以他的武功修为,定然从小练武,些许小伤自然不甚在意,活动甚是便利。但谢惊鸿自小娇生惯养,身娇肉嫩,哪里受得了这伤,早痛得哇哇乱叫,一经他松开,立时狗腿的颠回我身边,捧着膀子谄媚道:“表妹,你别生气!这俩兄弟眼神不好,一家子睁眼瞎,明明是两个人,非要错认成一个人。表妹哪里比得上天星娇媚……”被我一记眼刀吓得改了口:“当然是表妹比天星好!表妹好!" 已听得东方钰失声问道:“什么‘叫明明两个人,非要错认成一个人?’” 我摸出怀中金针朝谢惊鸿晃了晃,见他乖乖捂上了嘴,笑嘻嘻道:“些许私事,就不劳二公子费心了!今日实是误会一场,还望三公子不要介意!” 谢惊鸿连连附合,颇有几分激愤之意:“我们表兄妹闹着玩,就算表妹将我劫个精光,也轮不着东方公子出来打抱不平吧?麻烦二公子往后将自己弟弟勤加约束,免得出来丢了东方家的脸!” 东方寒一张俊脸彻底的黑了,我瞧着,甚是开怀,拖着谢惊鸿率先离去。 一路之上,他还不肯死心,一心一计劝我去见他父亲,我亮出自己的制胜法宝,他见得面前金针乱晃,终于乖乖闭嘴,只拿眼神激励谢大谢二。 谢大谢二面有难色,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唤道:“表小姐……”被我拿着金针把玩的模样骇住,沉默着退了下去。 ……我很后悔不曾早几日将金针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近日电脑崩溃,今日开始继续更,尽快更完本文! 大家都沉默着,于是草也自动自觉爬下去沉默! 下午到晚上还会更,至少要补回来欠的几章! 夺珠 圣旨降下来的时候,我正窝在房中与谢惊鸿对恃。自那日他伤了胳膊,以家中无医,风府有现成的大夫为由,死活不肯回家去。师傅从来是副好脾气,每日不辞劳苦替他换药。我借口要照料谢惊鸿,好几次想抢了这差使,在他哆哆嗦嗦的拒绝之下,被师傅将我赶了出来。 这一日好不容易窥着空子,我将他拖了回房,义正言词厉声警告,勒令他快快回谢府,他正与我狡辩之间,门外婢女通报,令我前去门口接旨。 上次从宫中出来之后,我对那琉璃红墙居处全无好感,今日听得圣旨临门,要我前去跪拜,已是极为不豫,被谢惊鸿死拖活拽才到得大门口。 但见得中门大开,院内洒扫已毕,香案齐备,师傅正跪着,传旨的阉人笑得虚假,等得我被谢惊鸿拖倒跪下之后,方才将这圣旨拿腔作调念了一遍。 我本来识字不多,更遑论文辞华美花团锦簇的圣旨,只隐约听得什么“保护上贡之物紫绛珠……”之语,气已不打一处来,但瞧着师傅恭恭敬敬的模样,实在不欲令他为难,在他的一再催促之下方才回房取了这惹祸的珠子,塞进了传旨阉人手中。 等这阉人出了府门踏上马车,我一脚将香案踢飞,怒道:“东方家果然好算计!一路之上我们经过生死劫杀,最终才将紫绛珠带进京城,他一句话便将这珠子抢了去献给当今圣上,却尽捡那好听的来讲,偏偏教我吃了个哑巴亏!”积恨难消,又抬脚将香案追踢了几脚。 师傅见我暴怒的样子,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快要成亲的小丫头,脾气还是这么爆!也不学着收敛点。不就是一颗珠子吗?” 我摸着自己的脑袋,恨道:“师傅有所不知,为了这颗珠子还浪费了我半碗血……”被师傅不善的眼神多瞧了两眼,立即没骨气的服了软:“反正也不是我的珠子,拿走就拿走吧。” 师傅瞧来颇是欣慰。 风笑天回府以后,听了紫绛珠被夺之事,也不恼火,笑嘻嘻逗我:“要是我将这珠子弄出宫,你该怎么谢我?” 我自忖自己身无长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大方方道:“条件随你开,只要我能办到!” 他俯身过来,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等父亲来了,我们成了亲,快快给我添一个大胖儿子吧?”我飞起一脚去踹,却被他一把捞住了右足调笑:“娘子要多学学温柔体贴之道。”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连连附合:“小宫主是该多学学温柔之道了,不然将来夫君瞧中了外面哪位温柔美貌的小娘子,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云秋这厮倒像与风笑天约好了似的,失踪了几日,两人一同出现。 我扬手射出两枚金针,被他轻巧避过,身轻如蝶落在房中椅上,摇了摇手中那把破扇子:“本护法并不比风少主差上许多,怎的小宫主每次见到本护法,必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难道小宫主不想听到我家那二小子的消息?” 我笑吟吟收回又扣在指间的两枚金针,不客气道:“难道云谦那纨绔打输了仗,跑回来抱着老相爷哭?” 他嘴角微抽,将扇子猛一顿乱扇:“小宫主说话忒不够客气!那小子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纸上谈兵的学问也作了几年,再有几个老将辅助,打几个胜仗不成问题。” 风笑天已经黑着脸欲将他拎出去,被他几个闪躲避过,笑嘻嘻撩拨:“风少主不就怕我家二小子迷了这丫头的眼,令这丫头跟着他跑了,这才不敢告诉她我家二小子的事。你这般狭隘,却又不是为夫之道了!为夫之道理应宽宏……”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越说风笑天面色越臭,最终在他吹嘘云谦白甲银龙,如何在战场之上勇猛,分神之际,被风笑天揪着脖子从房里拎了出去,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心内暗笑,唇角不觉间微翘,却见他闩起门来一步步靠近,怫然作色:“那小子打了胜仗,你很高兴?” 我点点头,心道:本姑娘虽然脑子有些不靠谱,可也不希望云谦那小子吃了败仗。虽然国家由谁称帝对我来说并无不同之处,但首先一个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师傅就不会开心,其次谢惊鸿的生意也会大受冲击,没有哪一个人愿意生活在连天战火之中。 风笑天整个人都笼罩在我头顶,阴恻恻道:“我是不是应该考虑在那小子打了胜仗回来之前,在沿途之中将他作了,也好教你断了这想头。” 我与他皆不是行事有度的规矩之人,但是暗杀自已国家得胜还朝的统帅,总还算是一件不大体面光彩的事。我扯了他的袖子忍不住警告他:“有些事情别作的太过了!他要得胜还朝,你若暗杀了他,不怕惹来大麻烦?当今皇帝正是倚重他之时,北胡又在他手上吃了败仗,只有蠢人才会想到杀了他这招。” 他默默瞧了我一回,像是在衡量一件事,衡量我这些话中的真话假意。衡量我究竟是舍不得让他暗杀云谦,还是自己心下另有计较。 我被他这般辣辣审视的目光盯着,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一把将他推开,嘲讽道:“连师傅都说你我会成亲,但瞧着你的样子,分明不肯信赖我,这亲不成也罢!我在你心中难道真是外界传的那样不堪吗?” 不知道为什么,旁的人嘲笑讽刺我全不在意。但我唯独在意师傅与风笑天对我的态度。 师傅是睿智豁达宽容的,他能平淡掌控自己的情绪,对我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怨责,越是这样,我反倒越心虚,恨不得自己变作一个乖乖女,尽力令他满意。但风笑天又自不同。至于哪里与师傅不同,我一时之间还难以说得出来。但心中也知道,若被他将我误会成不堪的女子,我心里是极难受的。 他本来还有几分怒意,见我发怒反倒安静了下来,只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叹息道:“傻丫头,你这般天真无知,愚蠢到家,我真不知道我是中意你哪一点?” 这件事情不光是他,连我自己也有些疑惑。我的心思向来摆在面上,但风笑天却是万事藏在心里,对外反倒疏远的客气。 我摇摇头,苦笑:“这答案怕是太难,一时半刻我不知如何回答。” 他在我发间深深嗅了一记,才笑道:“我最近着人查了几日的消息,好些日子睡不好,脾气难免急了些。”安抚必性的在我额上蹭了蹭,也不知道算不算道歉,才又道:“云霄宫那位江护法正是北胡大帝的幼弟,当年其母极为得宠,本来北胡大帝有意想将他立为继承人,只他年龄尚幼,这位大帝身体受不住,所以就撒手人寰了。现如今的北胡大帝带着宗室将这位王妃勒死的殿中,名正言顺继承了大位。这位江护法在从人的护卫之下连夜逃出北胡王宫。阴差阳错来到中原,又得知有这么一个古怪的门派,便想尽了法子进了云宵宫。云宵宫主向来是个不理事的,宫中聚集了各色来路不明的教众,并无人去查他们从前的出身来历。” 白言的性格我已略有了解,这确是他的风格。但江寒卷走了这么大笔钱,也不知道要将这笔钱把运往哪里? 难道真偷偷往北胡运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近日家中忙乱,电脑又不争气,说过的更新迟迟没有兑现,明天便是最后的日子,所以今晚会再更几章,不知道写到几点…… 周五啊,现在是黑色星期五,要是不能更够,明天肯定会被亲爱的编编大人关进小黑屋的…… 握拳! 追缴 不久之后,云谦连连胜绩传回京师,民愿沸腾。 北胡乃游牧民族,与本朝连年战争从未间断,但此次云谦连胜,战争持续了近一年,到这年深秋,边境百姓难得不受北胡前来打秋草,欢欢喜喜丰收了一回,听说当地百姓视云谦为战神再世,年轻的女子们芳心暗动,壮龄男子争入军营,连云秋在我面前也与有荣焉的模样,虽然仍旧称他作“二小子”,但那口气听着已与从前大相径庭。 继北胡落败之后,许久以来再不曾听到江寒的消息。我曾为晚漓姑姑上门诊过几次,眼见着她一日日好了起来,眉间轻郁也有消退,暗自揣测,许是北胡内乱,引得江寒回归故里,无人挟制于她。 但事实证明,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 不久之后的某一夜,云秋轻敲我的窗户,将江寒又现身帝京之事亲来告之。传闻之中那人武功极高,云宵宫少有能敌。且此次前来,他带了一队人,意欲将云霄宫积年暗中经营的各处产业赢利尽数提走。 云霄宫各处银钱本来皆随他调度,白言又向来是个不理事的。但此番大批调动实属首次。如此大规模的异动引得各人门下弟子惶惶,只以为云霄宫出现了大的变故,人心浮动,各种卷款私逃小偷小摸之举不断,很快有不少店铺关门歇业。 云秋虽是世家子弟,从前不知生计艰难,但自入了云霄宫,也曾执掌理事,颇懂些民生艰难。见得这些好好的店铺歇业,不免扼腕顿足,将江寒咒骂了无数次。但他技不如人,只能凭白过点嘴瘾。 我见得他将个赏心悦目的佳公子形象破坏怠尽,痛惜之余出主意:“既然这江寒与北胡那位死了的大帝有着切不断的关系,怎么说也算是个奸细吧?何不禀告朝庭,令他们伤脑筋去。我就不信海捕文书,举国之力竟然抓不到北胡的一个王爷?!”就在今天夏天,许是受不了惨败的消息,北胡帝一命呜呼,他身后四个儿子为了帝位明争暗斗,就算有储君继位,也有无数烦忧等着这位新上任的北胡帝。 云秋心烦气燥将手中扇子扇了两下,慎重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要海捕江寒,云霄宫这些产业可就白白入了那位了……”下巴朝着皇城略略抬了一下。 我轻笑一声:“反正云霄宫珠玉如土,多一笔少一笔其实关系不大。” 他赞一声“小宫主好大方!”便着手去办。 许是这场战争已引起今上足够重视,三天之内,城中到处贴满了江寒的海捕文书,据说半月之内便要传往各处州郡。更有严令下达,城门守卫愈严,凡是挟带大量私财出城去的,皆视作奸细论处。 云秋办完了事,摇着扇子乐得痛快:“这下就算他江大护法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夹带私财回北胡了。” 我将一颗葡萄丢进口中,吐出了籽之后才悠哉悠哉道:“云大公子,你也不怕将江寒逼得太紧,让此人失去理智?” 他目中一亮,笑得热忱无比:“江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果能瞧见他气得铁青的脸,也算是不世之功了!"又状若担忧般道:“万一将江寒逼急了,他杀回云霄宫去,可如何是好?” 我对名义上的父亲与叔父,白言兄弟俩并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这俩兄弟功夫如何,但想到若真将江寒逼回云霄宫,能令他俩也头疼一回,大是畅怀:“宫主当年既然有胆量敢收留此人,定然有制胜法宝,江护法不必担忧!”至于担忧之语,纯粹应景。难得秋大公子肯屈尊演一回,我岂能不配合到底? 恐怕私底下,云霄宫中那两人的生死与他并无太大干系。 惺惺作态谁不会呀?! 我也作担忧状与他俩俩相望,却被风笑天前来打破这凝望之境。 过了些日子,消息陆续传来,朝廷搜捕奸细,收缴资财若干,将江寒苦心经营之处尽数端了。 京城戒备森严,不得安宁,同样也影响到了我与风笑天的婚事。本来风笑天之父,风伯父会赶回风府主持婚礼。但值此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帝京风云际,各藩镇暗探遍布之际,这婚事便又向后延续了数月。 只等秋收完毕,北胡内乱未止,今年边境平稳之时,云谦奉召回京。 他回来那一日,天气晴朗,虽大军未曾开拨,但带领五百亲兵前来的云谦意气风发,在一城百姓的欢呼声中打马而入。曾经面如冠玉的男子肤色如蜜,带着凌厉的兵戈之气,从前的温雅早已不见。我被云秋一早从被窝里揪出来,牢牢占据了临街这家茶楼靠窗的位置,只为了满足这闲极无聊之人对挂在嘴边的“二小子”近一年的担忧思念之情。 他虽然不曾亲口承认对这幼弟的关心,但再苛责的话里总带着三分柔软之意,旁人也能猜测一二。 驻扎边境的三军主帅入城,首要定然是觐见当朝皇帝。云谦立了大功,皇帝小儿一高兴,便将京中原来的云相府赐了下来,当夜留宴宫中,为云谦接风洗尘。 云秋在风府等了大半夜,也不曾听到云谦回府的消息,气嘟嘟的去睡了。 第二日里我刺他:“云府既已回归,为何还赖在风府不肯回去?”他气得白了脸,破口大骂:“不过是立了些小功赐了座宅子,仗着今上宠信,尾巴便翘到了天上去,连兄长也不认了?” 我暗暗发笑,云秋闭上嘴,瞧着老成,一张口便似不懂事的小儿。 “他不过才回朝,哪知道你在京城?多半以为你随了云老相爷回老家尽孝去了!” 他立时转怒为喜,连连赞道:“你说得有道理,不如今晚我们便夜探将军府?” 这提议颇令人心动。 当夜,我与云秋稍稍装扮一番,便向着云府而去。昔日风光一时的云相,自卸任之后人走茶凉。旁人只等着看云家的笑话,哪知道云谦却振翅冲天,重振家声。 云秋本来约了我一同去寻云谦,哪知道他离家日久,云府却大有变化,在如迷宫一般的云府寻找云谦虽然不是难事,但找人问责之人都不急着寻找云谦,没道理我会急。 这云府花草或有变化,但院内奇石古树泰半还在原地,向来风流倜傥的云护法这夜忘记了扇手中那把破扇子,只着迷于探险游戏,每找到一处留有他小时候印记的景物,总会乐得手舞足蹈。若非我一再告诫他小心引来守卫,他早已长啸出声,欢乐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尽快完结…… 受伤 多年以后我再遇云秋,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将他一顿暴打。 彼时距他与我最后一次夜探云府,已有足足六年。 六年时光眨眼即过,然而当时,当他忘乎所以,在云府之内大呼小叫,引得侍卫前来,在一众火把高照之下,这可恨的,念叨了自己家弟弟近一年的云大公子,红着脸朝大步而来的云谦大叫:“二小子,这丫头我给你送到身边了。姓风的那小子还没得手,你放心娶了她吧!”身如彩蝶,已从侍卫丛中跃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这下变故突起,我全无防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呆呆盯着越走越近的云谦,盯着他面上越来越盛的笑意,终于想起来分辩这回事:“喂,你别听他瞎说!你哥哥他日日想你,一个大男人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整天在我耳连唠叨你,唠叨的我都快起茧子了!” 云谦双目亮得惊人,仿佛内里埋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随时可以剖开我的心来瞧一瞧,是不是如面上这般镇定。 在他一步步的靠近之时,我心内还在埋怨云秋这厮不怀好意,竟教我上这种恶当,一面惧于云谦那灼烈的目光,不由自主一步步向后退去。 外人瞧在眼里,简直是恶霸逼着良家女子心生怯意后退的情形。 在我欲纵身而去之时,手腕被一把铁钳紧箍,脚步声响,侍卫们统统退了下去,那人在我耳边低笑:“一年不见,你的胆子倒小了许多,全无当初劫人之时的胆色了嘛!” ……当初对人情世故全然不能这,怎可拿来与如今相提并论? 我敛眉回他:“将军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目光淡淡扫过他紧箍着我的铁腕,以示不满。 他愉悦的轻笑一声,仿佛我只是在垂死挣扎:“既然我能活着回来,不如我们成亲吧?你虽然呆了一点,傻了一点,好在还有张尚有几分姿色的脸蛋……” 云家兄弟刻薄,我一向知道。 正与他纠缠挣扎之际,只听得刀剑破空之身,我猛然转头去瞧,一个身形甚是眼熟的高大男子,黑巾遮面,只露一双凤眸,眨眼即到了眼前,手中三尺青锋向着云谦而来。 我想起他曾说过的“杀了那小子”之语,如坠冰窟。眼见着青锋欲绕过我刺向云谦,我猛然侧身,挡在了他面前。那一刻胸腔里泛起的剧痛令得我忍不住惨呼一声,下意识去瞧他的双目。 我从来不曾如今夜一般怨恨过此刻月华之亮。再过两日已近中秋,不用牛角小灯,已能瞧得清那双凤眸里面所含的痛楚之意。本来受伤的是我,此刻胸前插了一剑的是我,鲜血哗啦啦直流的也是我,理应是我更痛楚才对,可是对面的人手握三尺轻锋,竟然似不堪剑柄重负,失手松了开来,目中痛楚之意沉沉压了过来,教我捂着胸口说不出一句话,突然之间有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的声音满含了绝决之意:“小白痴,你竟然愿意替他挡剑……”出手如电,点了我胸前几处大穴止血,就在我以为他会伸臂带我离开,眼前黑影一闪,他已绝决离去…… 我徒然的伸出手去,连他一片衣角也不曾抓住。身体止不住的眩晕,身后有强壮的臂弯将我小心圈起,温柔呵护:“羽儿,你再忍忍……”感觉整个身子都腾空了,眼前是玉轮黯星,苍穹深深,那个人,一去不回头…… 后来在疼痛中辗转,意识昏沉,也能感觉得到胸口似火烧一般疼,但都及不上心里的疼。 两天以后,我渐渐清醒,眼前是云谦放大的脸,他欣喜若狂,仿佛对待珍宝一般,替我喂水喂药,在我能撑着自己坐起身时,我捂着胸口,轻声道:“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他大概被我认真的表情骇住,有一瞬间的黯然,却忽尔绽颜笑道:“你说。” “我替你挡这一剑,并非是为了你!” 他仿佛从一个美梦之中醒过来,全然不曾理解我的话一般:“你替我挡了剑,怎不是为了我?” 我捂着脸口,苦笑:“我为你挡那一剑,是希望你不曾罪及他!” 他面色一白:“我并不认识他,为何不能罪及于他?” 我固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的!” “好了好了,我会嘱咐府中下人闭紧嘴巴!”他实在难以忍受,终究还是答应了我。 我精神一懈,双目困倦,忍不住往朦胧处跌下去,耳边听得他无限惆怅难言之语:“你在昏睡之中一直在叫他的名字,我要再不知道他是谁,岂不是白痴?” 我权当这是梦中呓语,放心大胆沉进黑甜梦乡。 再醒来之时,是被胸口的疼痛扯醒,眼前漆黑一片,感觉身上一晃一晃,颠簸的厉害,耳边一女子骄横的声音:“妖女,你也有今天 ……” 我第一个反应是:云谦这厮将我卖了! 不然,好端端的将军府,守卫森严,怎么我还会被挟持? 黑暗之中,那女声再度想起:“妖女,还没有记起来我是谁吗?”一声鞭响,我右臂便挨了一记,感觉已经皮开肉绽,火辣辣的作痛。 是那名叫小西的女子。 我不作声,却惹怒了她,黑暗之中,鞭子一下下抽在肉上,我默默蜷缩成一团,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糊涂之时盼阒风笑天快来,清醒之时无无比绝望的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我被丢在一处破烂的山神庙。连下车也已经无能为力,被车夫一手拎下车,如扔砖头一般令我清醒。 我保持被丢下车的姿势,新添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我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小西姑娘好手段!我极想知道小西姑娘是如何将我劫出将军府的?” 她洋洋得意:“二哥跟寒一起请求面见云将军,云将军府中并无女眷,他又自恃身份,不曾多配备侍从,偷一个大活人又有何难?” 这小西姑娘瞧着很鲁莽,想不到也有聪明的时候。 我长呼了一口气,不欲与她多谈。 她也似正有此意,讽道:“堂堂云霄宫中小宫主,你且在此养养神罢!”上前来骈指将我全身几处在穴封了,令我动弹无能,这才施施然离去。 黑暗之中,渐有熟悉的异香而来。 我今晚经历变故颇多,早知自己再无活命之机,但鼻端闻到此香味,还是忍不住轻微哆嗦了一下。 这味道分明便是晚漓姑姑门下弟子自小所服□的味道。 我的头顶,暗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缓缓亮起一道火折子。 就算已有准备,我还是被吓了老大一跳。 面前的一张脸,似乎曾经整块的皮肤都曾破裂过,然后再重新愈合,伤口狰狞,猛然间瞧来骇人之极。在这样一张极端丑陋的脸上,嵌着一双怨毒之极的眼睛,似淬了毒液一般,多瞧两眼也令人感觉心悸。 她桀桀怪笑,冰凉的手指在我面上缓缓滑过:“小宫主,你说,要我将你这张漂亮勾魂的脸蛋如何处置呢?是划花了将你买进最低下的窑子里,还是做个药人,每日里在此替我试药呢?” 我哑了一般,感觉嗓子里干燥的冒烟,终究开口:“杜若,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吧?” 她又独自笑了一回,大概是对我的从天而降太过满意,手指在我受伤的地方留恋不去,甚直拿指甲挑起一点凝结的血块来,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不亏是小宫主,连这血液也闻着一股药香。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我身上痛得厉害,也知落在她手中并无好日子,只求速死,倒恨不得激怒了她,给我一个痛快,大笑道:“你最恨的便是自己身上常年媚香,令男人思之欲狂。” 她五指微拢,似乎要抓向我的天灵盖,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半天不曾感觉到痛意降临。不解的睁开了眼,却见她晒然一笑:“小宫主,你现在只求速死,但落在了我手中,偏偏要让你受尽折辱而死!” 我心中绝望,索性闭嘴再不言语。也不知今日这小西姑娘将我丢在此处,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事? 杜若深恨于我,岂会轻易便放过了我。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捏开了我的的下颔喂了下去,恨恨道:“师傅她老人家的天香丸极是不错,以后我每日喂你一丸,想来不久之后便能将身上这股可厌的药味掩去了吧?到时候这里每一块肌肤都变得甜香异常,男人恨不得咬碎了你的肌肤,将你尽数吞下肚去,你说好是不好?” 小腹处渐有温热涌了上来,似添了一把火一般,逐渐令我觉得燥热,那些伤口的痛意逐渐弱了许多,在我的意识不曾完全溃散之前,我拼尽力气喝道:“杜若,当初你假扮我,四处勾引江湖男儿,败坏我的名声,又设计诱杀我,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她格格笑着,仿佛是旧时那个娇媚的女子又回来了。 只是若是从前,这样格格娇笑配着一张妩媚的脸蛋,自然惹人怜爱。只是她如今面目被毁,笑起来凭添几分寒凉恐怖之意。 “你说的没错!江湖中人事到如今尚分辨不出你与我的区别,只道云霄宫中小宫主风流妩媚,床上功夫一流,哪知道小宫主你啊……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她笑得讽刺:“不过很快,小宫主你就不会为这些事烦恼了。属下一定会将这些区别全部消除。到时候小宫主你,不但肉皮甜香,定然是裙下之臣无数……小宫主还请放心,属下一定替你打点的妥妥当当,找最俊的儿郎来教你尝尝这风月之情……” “你……” 我心中寒凉至极,想象那种场面就要禁不住哆嗦,“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经脉乱走,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马上……就结局了……嗷嗷嗷嗷…… 大结局 山神庙的破门被一脚踹开,杜若抬头去瞧,丑陋的脸上满是笑意:“钰哥哥……” 我的眼前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身体里每一根经脉似乎都要挣脱束缚,崩裂而亡。但在清晰的瞬间,还是看到了杜若的身体飞了起来,撞上了对面墙壁,她跌落下来,唇边带着恶意的笑:“钰哥哥,你来晚了……她精脉鼓涨,只怕离死不远了……哈哈哈哈哈……” 我已经看不清眼前景物,只感觉到有人俯下身来,将我温柔的抱在怀中,出手如风,解开了被封的穴道。我想要极力看清这人,但眼前雾蒙蒙一片,只恍惚瞧见个影子,心口剧疼,全身冷热交替,耳边是杜若猖狂的笑声,我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身旁相伴何人。只知道那人一直温柔细致,对我照顾有加。等我双目略能视物之时,我曾详细将他面孔瞧过,诧异的发现,原来这人是东方钰。 我从不曾想过,能劳东方钰照顾,立时拜谢:“多谢东方二公子照料,只是我已大好,此番大恩,不知如何得报,日后二公子但有差遣,在下敢不从命!” 他似乎被我这番隆重的道谢给镇住了,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不必多礼!你我……” 我连忙接口:“你我相识一场,多蒙公子照料,既然我已痊愈,另有要事,今日便告辞了!” 他挽留不及,随着我一路出了客栈大门,方才慌慌张张唤仆人替我备盘缠,牵骏马,又执意要送我到城门口。我一再推却,最后只得由了他。 大概是我走火入魔的厉害了,此番不但眼神不太好,便是功夫也是大大的不济,脑子更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快出城门口之后,他忽尔轻声道:“羽儿,云霄宫已化为一片灰烬。被那位江护法放火烧了个精光。” 我歪头想上一回,云霄宫与我有何干系?但脑中千丝碎片,隐约觉得这云霄宫似乎真跟我有点关系,于是点点头:“烧了就重建吧,反正云霄宫有钱。” 云霄宫有钱我如何得知? 不知道。 实难忆起。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我也懒得穷根究底,准备打马走人。 可惜东方钰颇有几分婆妈,见得我要走,忽尔紧揪了我的袖子:“羽儿,你是不是还记恨过去?我当初并不曾认出来,曾打过你一掌!” 我目带怜悯瞧着他:“大白天的,二公子难道发梦了?自我醒来,你便一直在照顾我,几时又打过我一掌了?大约是最近照顾我,累着你了,还是快快回去歇息吧!” 他面色极是难看,只得放了我离开。 我在马背上走过很多地方。有时候想起一丝旧事,回头去寻,仿佛是雾中独行,眨眼间那雾散尽,旧事也忘了,于是依旧乐颠颠的四处行走。好在这位东方钰公子替我准备的盘缠倒不少,够我花个十来年。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连我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路,有一天路过一座山,从山下冲下一帮匪类,起先约摸是瞧着想打劫我,后来大约是见我英武不凡,便推举我做了大当家。 原来寨中的五位当家,叫梅昭的女子最是喜欢下山剪径,叫虹影的女子管着帐房,大把银钱从她手中过。自我来了之后,他们皆要将这些操劳事推了给我,剪径我倒挺喜欢,时不时的下山干一票,管帐房,只因我近两年脑子实在不好使,算了两回帐之后,虹影便自动承担了,再不也让我去帐房。 这一日风和日丽,听说山下来了一个少年郎,梅昭坏笑道:“大当家也应到了娶夫的年纪,不如我们下山将这男子劫了来做夫郎如何?” 本寨主认为,此举甚合我意。 于是独自下山劫之。 夫郎这种东西,不比财物,劫来了众姐妹可以分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所谓见者有份,既然如此,今日本寨主便准备吃一回独食。 “呔!谁家儿郎,竟然敢独自到此,不如随了本寨主去做个压寨夫郎?” 那男子长得甚是俊俏,闻言狂喜,恨不得不用绑便要随了本寨主上山。在我的一在要求之下,才将他双手向征性的绑了两下,被我捞起来放在马背上,嗒嗒嗒上山去了。 山上众姐妹甚是合心,早已准备了大红喜堂。 等到入了洞房,本寨主仍有些意犹未尽:“你怎么能不反抗呢?乖乖被劫上山?” 新郎倌身着喜服,目中柔情一片,倒似仰慕本寨主久矣,凑上前来,在本寨主唇上亲了一口,倒令我恍惚一出一种错觉,仿佛很久以前我们便如此亲密过。 于是一宿无话。 第二日里众姐妹前来拜见当家姐夫,倒似与这位当家姐夫有旧,令本寨主担心头顶冒绿光,下死眼盯了这几人几眼,赶快督促她们也下山去劫个夫郎回来成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运气太差,又是半年过去了,都还是光棍一条,不曾劫半个人上山来。 只是,本寨主那时候腹大如箩,眼瞧着要生个小寨主下来,自然也操不了这么多闲心,于是被这夫郎带下山去,选 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庄子安心养胎。 不久之后,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清癯慈蔼,瞧着便令人心生喜意。他说他是本寨主的师傅,于是本寨主勉为其难认了位师傅。只是这师傅起先和蔼原来全是假像,不久之后便天天拿金针刺我,令我见了他便想逃窜。 与师傅一同来的,还有一位白发男子。关于这位,呃……比较特殊一点。 我家的夫郎风笑天说,那是我爹。 师傅多认几个无妨,可是爹爹,似乎不能冒认,所以本寨主打死也不肯叫爹爹这称呼。 等本寨主生产的那日,腹疼如绞,疼痛仿佛是钥匙,将过往隐藏的全数开启,我眼睛虽不曾好起来,但却将旧事一件件捡了起来。 瞧着在产房里陪伴的风笑天,我轻轻道:“那次我不是为了他挡剑,而是怕你伤了朝廷大将,被四处通缉,这一生都不得安乐!你虽然武功又高,人又倔又硬又傲,可是有时候简直是笨蛋!” 在阵痛的间息,我如是对我的夫君说。 他起先傻傻的,其后狂喜:“小白痴,你想起来了?” 我含笑点点头,又将他踹了一脚:“什么被劫上山?八成是你们合计好的吧?趁着我脑子不好使,骗我成亲!” 他在我脸上一顿没头没脑的猛亲:“小白痴就算你再白痴一点也没关系!” 我的儿子,就是在这样狂喜的时刻降临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从抢劫开始,至抢劫结束,这叫有始有终。本文完结,不再写番外。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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