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作者:竹下青 文案: 得偿所愿的小甜饼 他们说, 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可我这一生,也只奢求抓住这一只手。 缺爱攻×甜心受 别问,问就是甜 现代 - 小甜饼 - 先婚后爱 - 1v1 第一章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医生推推根本没有下滑的眼镜,“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案例,但目前还没有比较针对性的解决办法。” 章宁眨眨眼,还是不那么明白,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站着的人。 罗灏维站在他身后,手搭着他的肩,嘴抿得有点紧,从章宁这个角度看过去嘴唇边缘微微有点泛白。 他好像比自己还要紧张。章宁偷偷想。 可是得病的人是自己啊。 回去的路上有点堵车,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章宁倒是想说点什么,无奈他的记忆里关于初中的已经所剩无几,关于罗灏维的更是少的可怜。 他初中的性子爱热闹,每天下课座位边总是聚了一大堆人吵吵嚷嚷。 罗灏维则是一个符号,代表沉默,靠墙倒数第三排的座位和被夕阳拉的瘦长的影子。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能和他说。 可能是章宁皱着眉回忆初中时光的样子让罗灏维误会了什么,下一个红灯时,罗灏维突然伸手把他的头转过来,拇指揉了揉他的眉心,说:“没事的,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章宁看过去,罗灏维眼睛里是黑沉沉的一片。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眉毛沉沉的压着,中间是一个凹下去的小涡。 章宁心里莫名烦躁了起来。 他扭回头:“能有什么办法?医生都说了没办法。” 今早六点三十分,章宁睁开眼睛,准备去晨跑,最近太忙了总是熬夜,感觉身体有点虚,得加强锻炼。他下床,脑袋还因为昨天失败的实验昏昏沉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由脚带着他去往卫生间。 卫生间里已经有人了,一个穿着背心和灰色运动裤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刷牙,听见他的动静,转过身来看他,仿佛在惊讶他的早起。 章宁盯着那张嘴边还沾着白色牙膏沫子的脸,愣了愣,发出一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发出的长音节,“罗灏维?” 罗灏维是他的初中同学,除了偶尔参加的同学聚会上能见一面打个招呼,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他甚至连罗灏维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可罗灏维怎么会在大早上的出现在他的房间?还是以这种样子? 他受了这刺激,大脑才开始工作,好像才发现周围的景象不是他熟悉的样子,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摆着的剃须刀和护肤品挨挨挤挤,杆子上挂着和浅蓝色的毛巾,墙壁上贴着双人牙刷架。 任谁看了,都要说这是一对情人的家。 章宁也不例外。 他愣愣地后退一步,手在空气里胡乱的扰了一下,就被人从肘弯的地方托住了。他抓住那人的小臂,肌肉结实,肌肤细腻,更提醒他这现实。 看他脸色发白,几乎要站不住。 章宁握住自己的手用的力气很大,大到指甲在上面留下很深的凹下去的印子;又好像没那么大,因为他仿佛没有支撑一样,随时要倒下去。 他紧张地看着章宁茫然的瞳孔,低声问:“怎么了?” 章宁张了张口,又停住。 罗灏维还是那样专注又担忧地看着他,他又说了一遍,“怎么了,宁宁?” “我怎么会在这里啊。”章宁很慢地说。 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几个科室里分别问诊,最后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受到刺激,大脑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最好休息一段时间,遇事不要想太多”。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不可治疗的绝症,但是对章宁来说,他失去了从23岁到29岁六年间的记忆。这段记忆里他参加了一场初中同学聚会,和一个数年没有联系的初中同学结婚了。 作者说: 新文开啦!谢谢支持! 第二章 车停在一个半露天的停车场。 章宁探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样子,不太像是是早上出来的小区。 好像是一家饭店,章宁看见有人从电梯里出来,路过他时飘来一股火锅汤料的味道。 罗灏维走在他前面,隔着半个身体的距离,既是领路,又是照顾。 车上他说了那句话以后,罗灏维便没有再说什么,章宁吹了会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分,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灏维高他多半个头,从章宁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很好看,眉骨和鼻峰的曲线流畅而下,嘴唇很薄,嘴角还是抿着。好看之余章宁好像能感受到罗灏维的心情,委屈又无辜,像一个被大人责怪了的小孩子。 他心里微微一动。 “怎么来这里啊?”章宁问,“我还以为要回家。” 罗灏维原本的步子顿了一下,偏过头来看他,“前两天你说想吃涮羊肉,答应了今天周五带你来吃的。” 章宁突然想起了一件初中的小事。 罗灏维和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过交集,有一次生物老师布置了做生态瓶的作业,罗灏维就是小组的同学之一。他们查了一些资料,分配任务下来,章宁负责小鱼的喂食,罗灏维好像负责的是数据记录。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罗灏维对待这件事非常认真,每天早上到教室以后,就会去观察小鱼的情况,还会一天两次定时询问他小鱼的喂养记录。 可能是罗灏维的认真态度感染了大家,他们组的生态瓶存活时间居然是班里最久的,直到学期结束小鱼还活着。喂养得久了,大家都有些舍不得把它丢掉,最后还是罗灏维把它拿回家养的。当时他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它的。 后来有一天,罗灏维突然和大家道歉,原来那条小鱼死了。其实过去那么久,包括章宁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但是罗灏维似乎很为此难过,他流露出的那种愧疚感太真实了。 章宁当时就想,呀,罗灏维是不是有一条人生信条叫做“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啊。 现在回忆起来,章宁又在心里想了一遍。 他想,罗灏维一定有一条人生信条叫做“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人生的大多数时刻,章宁觉得火锅是个好东西。尤其在这个时刻,章宁格外地觉得火锅是个好东西。隔着氤氲的热气,两个人的交流可以只局限在眼前小小的天地,不会过于冷淡也不会过于深入。 多契合他的当下心情。 第三章 章宁嗜辣,几乎没碰过白汤。这家店的辣锅做的劲道,辣油翻滚,花椒和辣椒浮着满满一层。 他被辣的厉害,要了罐啤酒大喝一口才觉过瘾,罗灏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探手过来,用手背试试温度,没说话,倒了杯橙汁推到他面前,把那罐冰过的啤酒拿开了。 章宁有点不情愿,刚想说话,罗灏维却抢先一步开口,“要吃这个豆皮吗?” 章宁被堵了一下,不知道该先说要喝啤酒还是说不吃豆皮,噎了一下,失了刚才的气势,只好闷闷地说,“要。” 罗灏维从善如流,“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啤酒的事,夹了一筷豆皮伸进锅里去,“我帮你涮。” 两个人吃得很慢,吃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路灯一下子亮起来,灯火一盏一盏地连绵,整条街变得灿烂起来。 罗灏维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斟酌了一下,问他:“附近有一个夜市,想去吗?” 二十三岁的章宁不知道二十九岁的章宁喜不喜欢逛夜市,倒是对二十三岁的章宁偏爱在夜市里买奇形怪状的装饰物门儿清。 这个夜市不大,卖的东西也多是一些生活用品。两个人肩并着肩,在一盏一盏路灯底下慢慢走过去,倒别有一点滋味。 灯光把罗灏维的影子打在地面上,高高瘦瘦,被拉的很长。章宁莫名其妙想起来初中放学,罗灏维推着车子在前面走,影子也是被拉的很长。 他一眼乍看过去和初中似乎没有变化,鼻梁很高,眼睛里看谁都是一样的神色,唇很薄,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冷漠。不过可能没差,因为章宁也没怎么见他笑过。 而现在的,灯光下的,二十九岁的罗灏维,看起来则要更加内敛一点,一整天的奔波让他的头发有点乱,眼角细细的纹路莫名地给他增加了亲和力,让他看起来不像少年时那么难以接近。 初中毕业以后,章宁只在同学会上见过罗灏维。到现在依稀记得的也只有零星的片段,比如他去了也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玩手机也不唱歌。又比如他酒量很差,唯一一次喝了酒,马上就订了解酒汤来。 罗灏维原本是看着街边的小摊的,这会好像也发现了章宁的沉默,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章宁的肩膀。章宁抬头看他——罗灏维是要高他一个头的——看见罗灏维脸上有一种笨拙的,不太熟练的表情——可能是用于小心翼翼地讨好,他说:“你想要这个吗?” 他用的是想要,而不是喜欢,就好像只要章宁说想,他就会把所有他想的东西搬过来一样。像什么拙劣的情话。 他说的是一个很精巧的小铃铛,皮革质感的外皮,黑褐色的粗麻线,里头坠着一个小铃铛,手指碰一碰就发出很清脆的声响。 第四章 章宁伸出手去触了触那个小小的外壳,铃铛顺着摆了起来,发出很轻微的“叮叮”的响声,顺着吹来的一阵风散向四方。 铃铛的响声里,章宁听见罗灏维说:“宁宁,你不开心吗?” 章宁看着他,“对啊,不开心。” 又伸出手,五指张开,夜色衬得他手指白皙剔透,像是玉一样。让人不敢轻易触碰,怕一不当心失了分寸打碎这琉璃。 “这么冷的天,你都不拉我的手哎。” 罗灏维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的回答,做不出相应的反应。 章宁的手还放在风里。像脆生生的玉。 手揣在罗灏维兜里了,章宁才觉出一点不好意思来。毕竟和罗灏维结婚两年的是二十九岁的章宁,他记忆里还是一周也和罗灏维说不上两句话的初中时光。 但两个人手拉在一起,掌心磨蹭着掌心,蒸发出小小的潮气黏腻在一起。这一点点的温度好像也足够让人暖和起来。 回到家,罗灏维看看了早上匆忙出门而什么都没收拾的床,对章宁说,“你先去洗澡吧,我来收拾一下。” 洗完澡穿睡衣时章宁摸了摸自己的头,头发摸起来很清爽,但是他今天在医院呆了很久,还吃了火锅,不洗总是感觉心里过意不去。 二十九岁的他偏爱套头睡衣,虽然这件黄色底印满黑色圆点的睡衣让他怀疑自己受过什么情伤伤害了审美,但是晚上毕竟还要穿着它睡觉,为了不让睡衣沾到头发,干脆裸着上身洗头。 家里的洗发露是新拆的柠檬味,泡沫很容易打出来,闻起来微微发苦。章宁心里有事,笨手笨脚地用沾满泡沫的手去开水,错开成冷水,惊得他整个人一抖,喷头掉到地上,弄了自己一身一脸,只好隔着卫生间的门喊罗灏维:“罗灏维,罗灏维。” 他以为自己足够大声了,但是显然没有,又喊了好几声,才有脚步声传过来,“怎么了宁宁?” 章宁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法看清罗灏维,而罗灏维可以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的原因,他总是觉得有一种对方对他了如指掌的感觉。 他克制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不好意思的情绪,对罗灏维说:“我洗发露弄到眼睛里了,可以帮我冲一下吗?” 罗灏维看他这一身狼狈样子,似乎也觉得有点棘手,他说“等下”,然后低下身,把裤脚卷高一点,走进来拿过喷头,“我来帮你。” 罗灏维动作很熟练地托着他的胳膊,把他调整成一个可以扶着墙的姿势,然后用喷头从他的后颈处开始淋下来。 卫生间不小,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不显得拥挤,但水声作响,中间夹杂着两个人的呼吸,不知是缺氧或是什么,被水汽一蒸,奇妙地带些暧昧的情愫。 章宁明明是低头的,冲掉眼睛里的东西后可以看见罗灏维的脚——他赤着脚,卷高的裤脚下露出一双很好看的脚踝,青筋藏在皮肉下,从跟腱处向前攀延,修长的脚趾踩在白色的瓷砖上,显得奇妙的可爱。 奇妙得不像是罗灏维。 章宁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数了罗灏维的脚趾好几遍,他不禁咋舌自己的无聊,又突然更无聊地突然想起罗灏维叫自己“宁宁”的声音,低低哑哑带点情绪. 他努力回忆初中的时候罗灏维怎么称呼他,是叫章宁吧?发那个宁字的时候也会带点这样喑哑的变声感吗?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注意过? 他思维发散起来,过了一会又神游回来,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动作未免太不雅观,他虽然“未经人事”,但是相关知识可是一场不落地学习了;又觉得罗灏维在他发间拨动的手过于温柔,像在摆弄一匹绝好的锦缎;又想起他们手拉着手从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底下走过来,身体与身体却隔着微妙的距离,影子看起来像一对生涩的早恋的高中生。 他拉罗灏维的手时完全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爱人一觉醒来忘记过去所有的柔情蜜意对罗灏维未免太过残忍,罗灏维在诊室里露出既难过又坚硬的表情时,不知道是不是生理上的惯性,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心疼。 当他的思维发散到罗灏维的脚趾甲光滑的过分像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时候,他的头被用干爽的布料很轻柔地包住,罗灏维的声音隔着毛巾听起来温柔地不像话,他说,“好了。” 作者说: 今天很早噢 以及我的存稿没有了,嘿嘿,嘿嘿嘿…… 第五章 吹好头躺在床上,章宁才发现被自己遗忘多时的手机——怪不得总觉得这一天缺了点什么,他用指纹解了锁,随便翻了翻,发现下午有一个叫“李辰星”的人给他发了消息,是一个文件,名为“关于桧明二稿的修改意见”。 他又翻了其他的几条,大致确定自己现在应该是在一家动画工作室工作,最近刚交了一个游戏角色新皮肤设计的二稿。 从网页上查了一下,这家公司不大,百度介绍极短:老板的梦想是做优秀动画弘扬中国文化——在做出来之前,先靠外包业务恰饭。章宁翻了翻同事群,感觉大家关系不错,但是除此以外也没什么收获了。他有点失落,仔细看起了手机里关于桧明的文件。 至少做好手头的事吧。他想。 罗灏维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章宁靠坐在床头,拿着平板很认真地看东西,他抿抿嘴巴——他今天总是做这个动作,可他自己不知道——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 盯着小温锅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章宁的声音:“要我帮忙吗?” 他回头,章宁站在他身后,穿着黑色圆点的睡衣,脸上带着沐浴过后淡淡的潮红。 他往旁边退开了一点,在小小的流理台前为章宁让出一片空地。 热牛奶是件没什么技术含量又有点麻烦的小事,牛奶升温需要三分钟,但温度过高的时候牛奶会溢出来,要人在一旁不停地搅拌才行。罗灏维很适合做这件事,他抿着嘴角,沉默地搅动,长柄的木勺在牛奶里搅着圈。 章宁看着牛奶快要好了,从旁边的置物架上取下两个玻璃杯,又朝旁边的柜子张望了一下,问罗灏维:“糖呢?糖在哪?”他自小嗜甜,无糖牛奶喝起来像在受刑。 罗灏维关了火,踮脚从头顶的橱窗上取下一个玻璃罐,“最多放一勺。”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上次看牙医我们说好的。” 章宁的脸在昏暗的灯光里悄悄地红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结婚以后居然和小孩一样,要家长耳提面命地教导不能吃太多糖。 牛奶温得很好,喝起来热乎乎的,又不至于烫嘴。 宵夜简单,两个人也就没有要去餐桌。就近在厨房里喝掉牛奶,水池就在旁边,洗杯子很方便。 玻璃杯看着不大,盛的牛奶倒不少,章宁喝得有点吃力。家里人从小就说章宁娇,一个原因就是他嗓子眼细,吃东西不但吃不了太糙的东西,而且咽东西好像比别人慢一倍似的,什么东西都要紧着细致的先。 章宁仰头咽下杯底的一点牛奶,才发现罗灏维早都喝完了,正在等他的杯子。 他赶快把杯子递给他,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水流细长,玻璃杯在罗灏维的手指间翻来转去,重新变得透明起来,然后被倒扣在置物架上。水滴一滴滴滴在白色的毛巾上。 章宁的视线就顺着罗灏维的手动。他扯一张纸擦去水,冬天温度低,一双手慢慢地泛出红来。 章宁摸了一下,指尖到指节都是冰凉的,只有手掌有点微弱的温度。他心里不好意思起来——他什么也没干,甚至理所当然地把脏杯子递给罗灏维…… 他说,“以后我们轮流来洗吧。”。 罗灏维的眉头蹙了一下,好像不明白他意思的样子。 章宁正欲解释一下,忽然感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嘴唇上擦过。 是手指。 罗灏维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上重重擦了一下,“奶沫弄到了。” 躺到床上时章宁还停在那一下的感觉回不过神来。按理说也只是皮肤之间的相互触碰,可章宁毫无来由地着了迷似的在脑海里回放这一段。 罗灏维从外间走进来,看他还睁着眼睛,问他,“怎么还不睡?哪里不舒服吗?” 章宁暂且收住脑子里的画面,“没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换一床被子啊,我觉得有点热。” 罗灏维上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好,我明天换一床吧。”他说,“暖气来了之后一直忘记换了。” “嗯。”章宁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他转过身来面朝着罗灏维,问他,“现在几点了啊。” 罗灏维探身看了看床侧柜子上的闹钟,“十一点十四了。” 章宁凑过来,柔软的身体挨着他的胳膊,呼吸间热气喷到他脖颈的皮肤上,“你和我讲讲呗。” 罗灏维浑身僵硬,不知道做什么举动合适,“讲什么?” “就讲讲这两年啊,我还什么也不知道呢。”章宁似乎是觉得有点冷,更把身体往他这边凑一凑,伸出手把他那侧的被子也拽紧一点,“我感觉风透进来了。” 罗灏维突然觉得口干起来。 他清了下嗓子,“嗯……你想听什么?” 章宁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先听我们两吧。”他语调甜甜的,眼睛抬起来去看他,瞳孔在黑暗的房间里像亮晶晶的光,“咱两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罗灏维想了想,“有一次同学会我们见面,然后当时出了点事,就留了联系方式,后来我就找你聊天,然后慢慢地就在一起了。” “哦”,章宁自己回味了下,好像没咂摸出什么滋味,有点不甘心地继续追问,“还有吗?” 罗灏维沉默了一下,“还想听什么?” “嗯……那就现在吧,你现在在做什么?”章宁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了解当下比较重要。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的问题更好回答,罗灏维明显地松了口气,“同传,我在做同传。” 章宁好奇起来,“是带耳机的那种吗?” “是的,做翻译,带耳机的那种。”罗灏维有点拘谨的回答。 “哇,那你英语一定很好吧,我大学英语六级考了两次才过的。哎。” 罗灏维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于是出于礼貌说,“没关系的,说不定是你那年题比较难。” 两个人沉默下来,过了一会,罗灏维听见章宁在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 章宁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出格外的清亮来,带着点甜蜜蜜的笑意,“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像是在相亲哈哈哈。” 于是罗灏维的嘴角也透出点笑来,“是啊。” 作者说: 对不起断了好几天,我追剧上头了(1551 做了一些细节改动(没有跑路) 第六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章宁还有点恍惚,浑身精疲力尽,像做了一整夜奇怪的梦。 一股不安定感促使他迷迷糊糊地翻身爬起来,赤着脚就往厨房走去。头也晕晕乎乎的,好像身子朝一边斜过去了一样。没走几步,一只手拉住他,力道温柔却不容忽视。 他回过头,罗灏维担心的表情映入眼眸,“宁宁。” 他仔细辨认了一番,似乎确定了这是罗灏维,是他的丈夫,是他的爱人。 于是章宁放心地把身体交给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我想喝水。” 罗灏维把他拉到床上坐好,“你坐好,我去给你倒。” 透明的玻璃杯装着温热的开水,罗灏维像照顾幼儿园什么都不会的小朋友,一手托着杯座,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水甜滋滋的,是蜂蜜水。 等低血糖的这股劲儿缓过去,章宁才注意到罗灏维已经起床有一会的样子,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 罗灏维没回答他的问题,接过他的杯子,“快去收拾一下。早餐马上好。” 早餐是炖得很软的稀粥,烤馒头片和一小碟豆腐乳。 罗灏维不是爱讲话的人,坐下来就沉默而快速地吃着早餐。章宁一边吃着馒头片,一边神游天外想事情。 他们昨晚讲好,章宁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再过两个月恰好是年关了,到时候回家再和父母讲章宁失忆的事,免得他们担心。 刚入冬气温就低了下来,早上起来窗户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雾气,窗外的景色都蒙着层白。章宁一边吃一边晕晕乎乎地想,他也太会挑时间生病了,第二天正好是周天。万一昨天生病,今天就得去上班,也未免太惨了点。 等罗灏维吃完自己的那份,抬头欲开口,才发现章宁的心不在焉。 罗灏维伸手过去,敲敲章宁面前的桌面,“想什么呢,粥都凉了。” “啊?”章宁回过神,“没想什么啊。” 他低下头去拨弄着粥里的红豆,“哎,阿维。” 罗灏维顿了下,不大自在地“嗯”了一声。 章宁没觉得什么,他还在忧心其他事情,“阿维,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们我生病的事情啊,总觉得不说会有些不方便,说了又不太好的样子。” 罗灏维问,“你的同事吗?” 章宁点点头,“对。其实我大半都忘记了,可能见了也只是脸熟,名字都对不上来。” 罗灏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一趟吧,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他又伸手过来,轻轻点了一下章宁拿筷子的手,“快吃饭。” 中午两个人随便做了点饭,因为章宁还不太熟悉厨房用具的摆放,所以暂且只能给罗灏维打下手。 围裙可能是超市促销活动送的,灰绿色的布料上印着“银龙鱼粮油”五个金色的大字,穿在罗灏维身上,却意外的合拍。罗灏维还是没什么表情,让章宁择菜,他自己操刀对付一块解冻的肉。 “中午给你做水煮肉片。”他说。 水煮肉片是章宁妈妈做的一道拿手菜,要青菜、白菜和豆芽铺底,之后置肉片于其上,放上辣椒粉和花椒粉,用油泼一趟,又麻又辣,鲜美非常。章宁爱吃白菜,所以章妈一向是放白菜多一点的。 没想到罗灏维也会做,章宁想。择菜时特意多择了几片白菜,想了想,又问罗灏维,“你喜欢吃什么菜啊?” “豆芽吧。”罗灏维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多洗一点豆芽吃。” 章宁又感受到那种隐隐约约的心疼冒出来,像一个气泡晃晃悠悠从深处浮上来。 下午两个人去了一趟超市。 “下周我要出差一趟,得给你买点东西放在家里吃。”罗灏维解释说。 其实章宁并不是完全没有厨艺,在家里还是会帮妈妈做一点东西吃。但是罗灏维似乎把他当作小孩子,什么也不让他干。总要给他露一手,章宁想。 由于罗灏维这种莫名存在的想法,他们往购物车里放了许多半成品食物,比如速冻饺子,速冻汤圆。章宁喜欢吃的那种小颗粒的彩色汤圆很受欢迎,两个人花了一番功夫才从冰柜里找出来。 推着车走了两步,罗灏维突然停下来,“会不会有点冰?” 章宁迷迷糊糊的,有点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啊?” 罗灏维伸出手,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手在冰柜里翻了那么久,会不会有点冰?” 章宁有点明白了。 两只都带着一点冷气的手牵在一起,没有再松开。 罗灏维推着推车停留在一列货架前,思索着要不要买拌饭酱让章宁自己做简单的拌饭,但是又怕添加剂太多不健康。脑子正在高速运转的时候,罗灏维感到掌心里那只柔软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掌。 章宁的声音柔柔地,也像一只柔软的手拨动吉他的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罗灏维怔了一下。 章宁见他没有反应,动作幅度大了点,扯了扯他的胳膊,“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呀?” 罗灏维回过神,礼尚往来一样捏捏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回答,“周四。”他的目光在货架上扫来扫去,像挑选红酒一样仔细对比几种拌饭酱的不同,“我周四就回来。” 最后,他从第三层的货架上拿下一瓶看起来不那么红艳艳的,“不能常吃。” 他看着章宁的眼睛,“这个太咸了,听话。” 作者说: 来了( 第七章 虽然生理上知道罗灏维只用三天就能回来,但心理上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空落落的情绪。 在这之前,章宁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粘人的天分。 但他不太想在罗灏维面前表现出来,一是罗灏维本来对他就有点养小孩的意思,他不想再加深这种印象;二是他觉得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也不应该这么不懂事。 这种纠结心理让章宁一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 喝完牛奶,他无精打采地站在流理台旁边看罗灏维洗杯子,努力克制自己,流露出什么奇怪的情绪。 心里乱七八糟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有点厌烦这么矫情的自己。 一只带着泡沫的手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尖。 他讶异地抬起头,就看见罗灏维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只刚刚点过他鼻尖的手还在半空没来得及收回去,见他表情诧异,罗灏维好像也有点无措,那只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于是两个人的鼻子上都沾了一点泡沫。 罗灏维强撑着,镇定地说,“小花猫。” 章宁有点想笑,不知道他这从哪里学来的话,但是又不太笑得出来。 他梗在那里,半天才想出一个不开心的理由,“今天的牛奶也太淡了,一点甜味都没有。” 罗灏维有点无措,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小事,像是第一次处理婴儿问题的新手爸爸极力镇定自己,并试图解释,“每次都只放一勺糖的……我们说好的……” 章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眼泪忽然就掉下来,“可是就是太淡了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罗灏维不说话了,整个厨房安静下来,只有眼泪砸在流理台上的声音。 过了一小下,罗灏维悄悄地从厨房退出去。 章宁心里暗恨自己不争气,让别人莫名其妙。不就是一个人呆几天嘛,又不是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他赌气一样,用衣袖很用力地抹眼泪,好像这样就能快速驱散坏心情一样。 一只手递到他面前。手心里放着一颗糖。 他顺着递糖的手看过去,罗灏维抿着嘴唇,没什么表情。见他看过来,动了动嘴唇,又没说话。斟酌了一下,最后放弃了,说:“等下要重新刷牙。” 章宁吸了下鼻子,没说话。把那颗糖慢慢地剥开了,放到嘴巴里。 奶油糖化的很快,他用舌尖把糖从左边推到右边,又从右边推到左边,很快嘴巴里都是甜甜的奶油味。 罗灏维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脸颊,不太合时宜地想到泡泡眼的金鱼或者白色的,多毛的仓鼠,他不是一个经常对事物投入感情的人,现下这个时刻,却觉得有趣。 面前人垂着头,有点长的头发软软地散下来,看起来有点毛茸茸的。 “我有点害怕。” 工作方面的事比章宁想的要好解决很多。 上司是大学的师兄,比他大两岁,上学时一起做过几个东西,听了他这个病症也只是问了下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表现出过于的震惊。讶异之后,要求他继续做现在手头上的工作。 “你的设计思路很好,之前的概念稿不是遇到了一点问题吗。”向念晨一边思索着事情,一边慢慢地说,手里黑色的钢笔轻轻点着桌面,“现在说不定就是一个转机。” 章宁一整天都若有所思,思考着这个转机是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的生活里。 晚上他和罗灏维打电话。 罗灏维下午三点才下飞机,只来得及和他道一声平安就马上投入了工作。一直到晚上才来得及和他打电话。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关于晚上吃了什么和累不累的话题过去,两个人又都沉默下来。在一起呆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话说,这会就更没有了。 但是章宁不想挂电话。一个人处在这座他并不熟悉,也无太多印象的房子里,他突然就具备了格外敏感的神经,空落落的房间里呼吸声太过轻盈。 好在罗灏维似乎能够感同身受,重新找了话题,问他晚上吃了什么。 章宁煮了面,取了满满三大勺的拌饭酱就着冰西瓜吃掉,饭后还吃了一个在冰箱角落翻到的雪糕。他斟酌了一下,“点了外卖,拌面味道太淡了,就放了点拌饭酱……” 罗灏维那边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最后话筒里传来长长一声叹气,“记得热牛奶喝。有助睡眠。” “哦。”章宁有点心虚地从床上下来,去厨房热牛奶。 “等一下。”罗灏维那边说了一句,然后就挂掉了手机。 章宁正疑惑呢,就接到了视频通话要求。 罗灏维那边似乎是刚从什么饭局上刚出来,还穿着正装,领带松了一些,倒还是有着一点一丝不苟的意味。灯光昏暗,他的脸不那么清晰,只能看到他硬朗的轮廓线条。 镜头晃动了一小会,最终被固定下来,罗灏维的脸贴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两颊涌着一点潮红。 章宁有点担心,“你喝醉酒了吗?” 罗灏维摇摇头,“牛奶只能放一勺糖。我们说好的。”他语气带点执拗,声音因为下午繁忙的工作透着沙哑,“听话。” 章宁心下疑惑着他喝醉酒了,不想和他在这种时候讲道理,便顺着他的话说,“好的。”说了又有点后悔自己的顺从,于是又加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罗灏维“嗯”了一声,这会他看起来又很像是正常的状态。 他们没有再交谈,罗灏维脸贴镜头很近,看着章宁的动作,仿佛他打这个视频电话只是为了盯着章宁往牛奶里放一勺糖。 等章宁躺好到床上,两个人就结束了这次短暂的视频通话。 作者说: 对不起没赶上七夕1551 第八章 做了个恶梦。 罗灏维的工作并没能顺利在三天之内结束,打电话的时候他声音有点沉,“可能还要再两天才能回来。” 章宁没回答,他又感到那种空旷感把他包围起来。 罗灏维似乎在电话那头也感知到他的情绪,“最多还有两天就结束了。肯定能在这周回来。” 章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我今天买了排骨。”怕打扰到别人,他声音放的很轻,他说,“放到周末会不会坏啊。” 从茶水间出来坐到工位上,章宁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隔壁工位上的大花看他出来,打趣道,“在茶水间呆那么久,莫不是有什么小心事?” 两天时间里,同事们已经初步接受这个略有点不一样的章宁,离他最近的大花首当其冲,成为每天一起午饭的好闺蜜。 章宁脸红着,尝试秀恩爱,“和我先生打个电话。” 大花惊呼:“先生?!你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了?!” 原来这就是秀恩爱的感觉啊,章宁美滋滋,“已经结婚两年啦。” 大花仿佛被激起了好奇心,“天!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就是初中同学啦哈哈。”章宁回答。 “哇!”大花露出羡慕的表情,“校园爱情!”她露出一点疑惑,“那你怎么都不戴婚戒啊!搞得我一直以为你单身呢!” 章宁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内线电话响起来填补了他的空白时刻,那边要章宁交一份文件过去。大花抓紧时间以强烈的艳羡之情作为结尾,结束了摸鱼。 章宁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衬在文件夹蓝色的封皮上,显出不合时宜的光秃感。一片键盘鼠标声里,他从房间里走出去了。 罗灏维回来的航班下午落地,早上章宁很早就起来收拾了房间,在厨房地砂锅里炖好了排骨,他很久没做过饭,按照网上的食谱放了盐和香料,参考刻度线加了水。锅里咕嘟咕嘟地煮起来,白色的蒸汽盘旋而上。 二十三岁的章宁才刚刚过了科二,而这个二十九岁的章宁又对这座城市失去记忆,做了一早上家务基本也没剩什么时间……一万个理由作用下,他没去机场接罗灏维。 说不出那个理由到底是什么,但是章宁知道它存在。 章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松软的毯子躺在沙发上,睡前正在作图的笔记本好好地合着盖子放在小茶几上,厨房里咕嘟咕嘟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预感自己睡得久了,身上有微微的发汗感,脸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发烫。 是罗灏维回来了吗——他想着,掀掉被子想要下地。现在是什么时候?天色隐晦不明,无法辨别,一切都混沌着。是在做梦吗?像是幻觉一样,灵魂浮在高出看着肉体歪歪扭扭往前走。 还好,在跌倒前被另一个人扶住了。 罗灏维几乎是被章宁撞进怀里,对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样握紧他的肩头,像是要在这混沌不定的世间抓住什么作为依靠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差点跌倒的缘故,章宁带点喘息地问他,“现在几点了?” 他拥住怀里的柔软的躯体,“五点四十八分。”声音里带点担忧,“怎么了宁宁?” 怀里的人不说话,于是他也安静下来,只余一只手在章宁的背上抚着,他的掌心很烫,从上到下一下一下地捋着,像是在讲一句一句的话。 良久,那道打在他脖颈间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章宁说,“做了个恶梦。” 很久以后章宁知道了一句法国的熟语,叫“狗狼时刻”,大意是太阳西沉,从屋檐投下忧郁的影子的那片刻,万物的轮廓变得朦胧恍惚。人无法分辨,从远处朝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到底是自己抚养的忠实爱犬,还是一头来捕杀猎物的狼。 刚接受自己失去记忆的两天里,他成了一只被驱逐出领地的小兽,无力自保,无可捉摸,只能靠别人的庇护来暂时生存。快速发展的世界,毫无头绪的婚姻,像是劈头盖脸的风雨,让他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但是在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幻梦一样晦暗不明的下午。 在那个下午里,他似乎拨开了那一团雾。 作者说: 大家好,您充值的小坑作者到账啦! (注:狗狼时刻是我看谬娟的文里写到的,不过这个也确实是法国熟语,此处引用一下) (PS:娟姐的智斗非常好看!) (PPS:呜呜呜会尽量更的) 第九章 好像做梦一样 章宁在看书,作者是一位32岁的美国女士,很巧,她也是在一个十八岁的夜晚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有了一个丈夫和两个女儿。 她在书里描述那种感觉,“我一定是在做梦,不是现在,就是我过去的十八年。” 章宁对这句话深有感触,他对罗灏维说,“如果不是我现在就在这里,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和你在一起耶,甚至都结婚了。” 罗灏维帮他把毯子的边角塞好,两个人正挤在一起看一部关于深海的纪录片。章宁本科时很爱看,因此极力推荐给罗灏维,屏幕上海底浩瀚,忽明忽暗的角落里鱼群游过,安宁和厮杀同时上演在人类无法触及的世界一隅。 今天暖气不是非常热,章宁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打喷嚏。确认毯子把章宁裹得严严实实,罗灏维接着章宁的话说,“是想不到。” 过了会,他又说,“好像做梦一样。” 章宁在家宅了整整一个周末,看了很多纪录片也没想起来一星半点,晚上有点闷闷不乐,洗碗的时候心不在焉,一个盘子脱手而出,“咣当”一声碎在地上。 盘子裂成了几瓣,章宁甩甩手上的水,弯下身去捡,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碎的还挺整齐。罗灏维听到声音从书房走过来,见是打碎了盘子,松了口气。对章宁说,“不要空手去捡,容易割伤。” 一边说着,一边从置物架底层翻出来个胶皮手套带上去捡。 罗灏维直接从书房跑过来,眼镜没来得及摘,章宁看着他认真严谨地在那捡碎片,感觉心里那股出不去的气好像散去了一点,他笑了一下,说,“你这样很像电影里的大反派。” 罗灏维忙着捡碎片,没说话。 章宁感觉那股气又冒上来一点,堵得他有点呼吸急促,他勉励压下去这种感觉,继续开玩笑一样说,“斯文败类那种。” 罗灏维捡好碎片,把它们装进垃圾袋,再扎好垃圾袋的封口。这才有空回答章宁,“做反派也要付出代价的。” 他把垃圾袋丢进垃圾篓,又重复了一遍,“记得戴手套再去捡,不要嫌麻烦空手去弄,实在不行就喊我。” 章宁不知道做反派的代价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胸口的那一口气上上下下,颇是折磨。 同传虽然勉强算是高薪行业,但辛苦程度也是实打实的。章宁等到近一点才等到罗灏维从书房回来。 罗灏维从会议材料中昏昏沉沉地爬到床上,刚躺下,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像一只小动物那样努力地一点一点挪过来。 他忍住哈欠,想知道这只蜷成一团的小东西为什么还没睡觉。 小东西发出小小的声音,“明天你很忙吗?要早起吗?” 罗灏维回答他,“还好。不是很忙。” 说完就感觉章宁又朝他挪过来一点,整个人被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颗头出来。 昏暗的灯光里,不知道给自己打气了多久的小东西,脸红扑扑地,眼睛里闪着漂亮的光彩,对他说,“我们做吧。” 罗灏维听了他的话有点吃惊,不过吃惊过后,很顺从地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给了他一个吻,顺着唇角吻进咽喉,轻柔又耐心地舔舐着,安抚着章宁的口腔。 宽厚的手掌在章宁的背部抚摸,力量与热意同在,把两具身体压合到一起,皮肤之间摩擦,粘连,烫人的热量从毛孔流出,渗到章宁的血管里去。 章宁活到这么大,在有记忆的年头里从没和别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鲜红的嘴唇是柔软的,灵活的舌头是温热的,骨和血肉的组成的身体充满着力量。 原来吻和拥抱,都是充满爱意的。 爱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作者说: 顶锅盖(逃 这章有点短等我明天再接再厉(flag 第十章 一个又苦又疼的热吻 第二天早上回想起来,章宁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竟然真的说了。 不过最后也没做。 罗灏维给了他一个非常温柔,又不乏欲望与情色的吻,之后用湿漉漉的嘴唇碰碰他的额头,章宁沉浸在吻的奇妙触感中,两个人相拥着,在黑黑的夜里迎来一场酣眠。 卡了很久的概念稿一夜之间突然有了新的思路,之前和上司交流工作进度,他因为一些细节和客户方起了很大的分歧,客户方不满意他的作品,而他无法放弃原来成品中的任何一处,因此工作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章宁反复看了之前自己的成品,他认为的确是比较成熟的作品,但也没到“浓妆淡浓总相宜”的高度,他不太明白之前的自己纠结的地方。章宁翻找了自己的初定大纲,毫不心疼地割去了几个原定的点,用了一整天时间做新的定型。 到晚上罗灏维回来,章宁才意识到他这一天只吃了一袋面包,连水也是早上倒的那一杯。除此之外他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做新稿。 先发制人,章宁伸出手,“坐了一天,腰好痛。” 罗灏维刚从外面回来,西服还穿在身上,戴着金边眼镜的样子和早上出门时一模一样。他走过来把章宁搂进怀里,章宁的脸颊贴在他的衣服上,冰凉质感的衣服突然拥有了能让人冷静下来的能力。 好半天罗灏维也没想到到底该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阳春面可以吗?” 章宁深谙嘴甜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顺竿爬道,“你做什么都好。” 葱花,香菜,小米椒,蒜末,撒上胡椒粉,再淋几滴香油。 锅上搭油烧热,泼在配料上,要有“呲啦”一声。 煮好的面放进碗里,再浇上汤,章宁口重,多放一点醋。 是网上随处可见的阳春面菜谱。 但是罗灏维做出来,好像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饭到嘴边才觉出饥饿来,章宁盛满满一碗,吃的恨不能脸埋进碗里去。 罗灏维基本没动,看他第一碗快见底了,把自己那碗推过去,“别那么急,慢慢吃,小心呛到。” 章宁一碗面下肚,才发觉罗灏维没怎么吃,大概是特意给他煮的饭,不好意思道:“你工作了一天还要回来给我煮饭,一定很累吧。” 罗灏维看他几秒,有点无奈地说,“好好吃饭。” 章宁回味了几秒,“哦。”不知怎么的,他尝出不一样味道来。 这一碗面也吃完,罗灏维拿着两个碗进去洗了。 章宁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的一杯牛奶还是照常,章宁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牛奶已经放在床头柜了。 罗灏维不在房间。 章宁找到书房去,又找到客房去,灯把整间房屋映得通明,章宁在这通明里走遍整间房屋,他想起那碗面里的疲惫。他最后在厨房里找到罗灏维。罗灏维靠在厨房的水池边,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章宁靠近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章宁空空的双手,似是叹了口气,“牛奶呢。” 章宁才想起来他忘记牛奶的事了,只是从浴室一出来看到没人的房间,就下意识到处找人了,他忽然局促起来,“我去拿。” 他正要跑去卧室拿杯子,一只手突然拉住他的手,“走吧。” 房间突然被奇怪的沉默笼罩起来,罗灏维在沉默里看着他喝完牛奶,帮他掖好被角。拿着杯子去厨房清洗。 不知道过去多久。 章宁从床上翻起来,连拖鞋也没去踩,灯也没去开。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踩着一地的月色,去找罗灏维。 水流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敲出回音,高高大大的影子靠在水池边,手上夹着一根烟,厨房的窗户开着,不知道这是第几根。 夜晚的冷好像从地板一下子渗到皮肉骨头里,一股情绪挣扎着,扭动着,跳跃着。 章宁踩着地板,走到罗灏维的面前去,他说:“今天还没有晚安吻。” 没拿烟的那只手捧起章宁的脸,章宁从苦涩的烟味背后尝到疼。 罗灏维给了他一个又苦又疼的热吻。 章宁这天晚上失眠了。 他脑海里反复进行着那个画面,罗灏维把他抱在怀里,或者说,罗灏维把他按压在怀里,在他耳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低着嗓子说,“你要记得喝牛奶啊。” 那一瞬间章宁的眼前是窗外看不见颜色的天。 章宁好像知道了,冬天来了。 作者说: 俺来啦!小章终于发现问题了!后期进度应该会快点!这部分过渡我卡死了了了了了了了 希望大家能多多发表意见(感恩 第十一章 红灯已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章宁难得的比罗灏维起得迟。因为工作原因罗灏维睡得晚,一般早餐都是章宁准备,昨晚章宁失眠到深夜,再睁眼已经大亮了。 章宁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就出去厨房。 罗灏维微波炉转了几片吐司,又煎了两个蛋,洒点黑胡椒粉,再加一片火腿两叶生菜,基本主食敲定。章宁过来的时候罗灏维正在纠结豆浆机的使用。 看章宁过来,罗灏维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的说明书:“这个上面说黄豆要提前泡一泡……我没泡。” 章宁接过说明书看了一眼,“没事,你先去换衣服吧。我来弄。” 淘米,洗苹果,切成小块,装进豆浆机。 章宁一边弄米汁一边回想刚才的罗灏维,他这些日子一直觉得哪里缺点什么,但罗灏维温柔而包容,导致他一直忽略了盲点。直到昨晚,他发现自己是不了解罗灏维的,不了解他的性格,不了解他的生活,不了解他的喜怒哀乐。 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章宁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口问罗灏维昨晚怎么回事,很明显罗灏维碰到了些事,但是他不知道罗灏维在因为什么不高兴。 但直到两个人吃完早餐去上班,章宁也没找着机会。 中午章宁和几个同事出去改善伙食,是几个人经常去的韩式拌饭料理店,章宁尝新点了金枪鱼拌饭,但吃起来却有奇怪的腥气,章宁吃了两口实在受不了,提前和同事告别。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家日式小吃店,章宁仔细看了一阵招牌,点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上大学他就很爱吃,被同学取笑“自相残杀”“大义灭亲”,他反驳这是“丸子开会”,后来又被人科普章鱼小丸子的黑暗制作,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只是这时候,店员对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制作机器线路今天烧了,我们店长已经加急找人修了。” 回去公司后上司叫他去一趟办公室,章宁猜测半天也想不出原因,虽说上司是师兄,但是平日里的界限把握的十分得当,很少会有休息时间叫他去办公室的情况发生。 办公室里,向念晨的桌子上摆着两张请柬,“一张给你,一张给我。” 这天晚上罗灏维工作结束的早,过来接他下班。 章宁有些头疼地坐在副驾驶上,“可我对研究生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罗灏维发动车子,“是说这个周日就要去吗?” 章宁点头,“是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周日是章宁的研究生导师的生日,导师今年整六十,是个大办的事情。读研时导师对章宁与师兄照拂良多,去是定当要去的,只是去了之后怎么办,真是难住章宁了。 “师兄虽然大概给我介绍了几个人,但我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都有谁。”罗灏维减慢车速,在一个岔路口和平地汇入车流,“说不定我还听过两个名字。” “牛锐勇、张意、李睿景……还有好几个,不过这三个名气大些。”章宁蹙着眉毛想了半天,报了几个名字出来,“绿灯了,快开车呀。” 罗灏维才注意到红灯已经过去了。 而他的手还紧紧地捏着方向盘,像过度运动后泛上的无力感。 他随便答应了句什么,将方向盘朝左打去了。 作者说: 有点短小,明天也有。 本来想做情人节礼物来着……虽然迟了,但还是祝各位一生都幸福圆满! 第十二章 再见,章宁 章宁是周三知道这个消息的,到周日这天,紧张和焦虑基本已经麻木了。 和向念晨碰面时,向念晨仔细地看了他一圈,说,“怎么感觉你胸有成竹的样子?” 章宁瞬间苦下脸来,“什么啊,我这是紧张到不会紧张了。” 向念晨笑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早告诉你,这样你现在就更自然了。” 章宁没懂,“请柬不是周三才寄到吗?” “我周一就收到消息了。”向念晨晃晃手机,“同学群。” 章宁恍然,他对群聊向来兴致缺缺,刚醒来的几天还翻一翻想着唤醒记忆什么的,发现没什么效果以后就抛之脑后,没再打开过了。 导师的宴设在一家有点名气的酒店,是那种要求一定着装的地方。两个人在门口稍作整理,便推门进去。 前两天向念晨介绍了牛锐勇,介绍了张意,介绍了李睿景,还多多少少介绍了好几个其他同学,算起来介绍最少的反而是导师本人。只知道导师姓张,单名一个贺,笔名写作鹤。向念晨说叫他张导就行。张导画了十几年国画,后来改行搞设计,仍不改国画大手的风格,指导出来的学生也多少带着点写意风笔。 见了本人章宁才大概明白向念晨的用意,张导附近围着的学生可不是一个两个,根本轮不上和他仔细寒暄。两个人和导师简单地拜完寿以后,就被一波又一波前来拜寿的人挤开到一边去。 章宁努力避开人流,和向念晨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张导真的好厉害啊,我当时很担心考不上他的研究生来着。”章宁感慨。 向念晨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章宁没有发觉向念晨的沉默,他突然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光。 章宁失忆那段时间刚读大四,还在为毕业设计的初稿每天蒙头在画室翻来覆去地画画。着实没什么好回忆的。倒是大一还有过那么一点不可说的隐秘情缘。 他上学晚一年,十九岁才读大学,高中发觉同性对自己更加具有吸引力时着实吓了一跳,后来慢慢接受,到大一时悄悄关注了一个学长。 那个学长好像是校篮球队的,个子不是很高,但是看着很阳光,经常在操场上和一堆朋友玩篮球。他很活跃,章宁经常能在校园的各个地方看到他。不过等章宁再接触了更多更好玩的东西,那个形象也就渐渐地淡去了。 “其实张导的生日来这么多人,也不只是因为他很厉害。”向念晨突然说。 章宁转头去看他。阳光透的很好看,映出向念晨一双浅色的,玻璃一样的眼珠。 “张导有个儿子,叫张皓。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向念晨说了一个在当地比较有实力的公司名字。 “啊……”章宁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回想了一下所有的细节,联系前后因果,油然而生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恍然大悟感,最后不尴不尬地接了一句,“那真的是很厉害啊。” 向念晨低下头去,似乎轻轻地晒笑了一声。 北方人的宴少不了酒,张皓看着三十四五,虽是老总却一点架子也没有,一桌一桌酒席敬过来,声音朗朗不缺力度,简单说了两句致谢,便道,“我干了这杯,大家随意。” 没人会真的随意,都或多或少地喝了些,全了这个面子。 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章宁感觉张皓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几眼。他压下心头的奇怪感觉,喝了这杯就和向念晨一起提出告辞。 张皓挽留两句,便说送他们出去。往门口的路上,张皓和向念晨两个人客套着,“我这边下半年有两个新的线,设计这方面你得给我帮帮忙。” 向念晨也握握他的手,“也是承了张导的面子,有什么事你直接打电话。”这意思是接这个单子了?章宁暗暗琢磨着。 那边两个人又说了几句,结束了这场社交。张皓朝他们挥挥手,“那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再见,章宁。” 章宁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认识我?” 向念晨有点不屑地哼了一下,不过很轻,在风里很快就消散了,“他谁不认识?”又问他,“你怎么回去?” 章宁看了眼时间,“我先生加完班顺路过来接我。我和他打个电话吧。” 罗灏维开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章宁和向念晨两个人站在路边。一个很认真地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另一个点了支烟也不往嘴上搭,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按了开锁,接章宁上车,“向总不一起走吗?” 章宁顿了顿,“他有别的事,我们先走吧。” 作者说: 这一章是过渡章,可能没啥糖,但我发誓是小甜饼! 然后有个问题:大家希望在这篇文里看到限吗,还是希望一直清水?(询问) 第十三章 蝴蝶效应 章宁开了点窗户,风从缝里灌进来,整个车里漫着凉意。 章宁把手凑在玻璃边,带点跃跃欲试地想伸出去感受一下。 “别这样。”罗灏维说,他看着章宁把手放回来,从驾驶座的控制按钮关了窗户。 章宁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又泛上来,转过身来坐好。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不过他最近经常想起一两句话,也没什么后续,便也不太在意。 “有点冷呀。”没人说话,这点沉默在红灯里更加凸显,章宁便随便找了由头,继续感慨道,“快要冬至了吧。” 罗灏维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个隐隐的笑。 章宁为这笑意而愣神片刻,这几天罗灏维还是会帮他温牛奶,帮他准备早餐,送他上班,有空的时候接他下班,虽然没再像那天一样,但章宁还是察觉了他一直处于种情绪低落的状态。 车又开了会,罗灏维说,“是啊。天冷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接触不太好,明明灭灭地一直闪着,罗灏维在前,章宁跟在后面。 两个人无言地穿行在这一片昏昏暗暗中。 转个弯有一段路灯是完全坏的,上次经过时两人就发现了,章宁还点评到物业做事不太认真。现在看来物业还没有修,看来可能是快要放假,大家都有些懒怠了。 罗灏维也看到灯没修的这段路了,他正想提醒章宁走路注意点,就感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 章宁拉住了他的手。 十根手指头交叠起来,章宁的掌心和他的轻轻挨着。 这一段路虽然没有灯,但有一个小窗子,足够洒进来点外面的光亮,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物业才懒得修。罗灏维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 “有个事我想和你说。”章宁突然出声。 罗灏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没去看章宁,有点固执地目视着前方。 “嗯。” 牵着他的,那只柔软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你知道张皓吗?” “……知道。”罗灏维沉默了一小下,回答道。 “向师兄说他是我前男友。”章宁好像在看他,而自己像看一场戏的观众,结果由着天意,他只负责说出台词。 “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呀。”罗灏维听不明白这句话的语气。章宁澄澈得像一汪泉,但他并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聪明剔透,惹人喜爱。 那一瞬间罗灏维想了很多很多,像要在当下那一刻把经历过的都回味一遍,把来不及的都想象一遍。这些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记录的,零零总总交杂在一起,不过是一句不甘心。 我太贪心了。罗灏维想。贪心的人,神会收走他的一切。 最后他说,“是,我之前就知道。” 两人牵着的手被摇了摇,罗灏维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章宁的手。他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满是汗水,握在一起滑腻腻的。 他没有松开。他不想松开。 他听见章宁很小声地说着话,语气里带着点恳切,“你前两天,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不开心的。” 罗灏维吞咽了下喉咙——他也不知道自己咽些什么——他说,“我没有不开心的。” 他终于转头去看章宁,章宁的眼神像是一只小鹿,“我都不记得他了。”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罗灏维一概记不清了,他真像是做了梦一样。 梦里他们牵着手,从微凉的月光里穿过。 “哎。”章宁突然出声。 罗灏维也没睡着,把头朝章宁那边转过去一点,作为回应。 “我刚查了下日历。”章宁正看着他,像是想了一下怎么表达,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接着说,“冬至好像是上周的事了。” 罗灏维有点出神,他注意到章宁有一个很好看的鼻子,月光里能在脸颊上打出深色的阴影,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 他忽然想起上学时讲到的蝴蝶效应:一只南美的蝴蝶,偶尔扇动的翅膀,可以引起一场龙卷风。 那龙卷风的主人,依偎在他身边,和他说,“我们下周包饺子吃好不好。” 他把人拉进怀抱,他听到自己很低地说好。 作者说: 晕,今天好不容易写完的早点但是怎么都登不上来……所以这一章算是cp首发 这个故事本质就是个小甜饼,大家不要担心 第十四章 苹果派 没等到两个人一起包饺子,罗灏维又被出差叫走了。 这一次不是短期会议了,而是长达半个月的会议行程,这对刚进入热恋状态的章宁简直是生活的暴击。 罗灏维走的前两天事事操心,拉着章宁去了三趟超市,在家里囤了一大堆半成品食物,供章宁发挥厨艺。又仔细找了附近几家口碑不错的饭店的外卖电话,以防章宁不想做饭时随意乱点吃坏肚子。 走的那天章宁坐车送他去机场。公司定的机票是早上七点三十五,两个人五点就从家里出门,章宁本来想在路上和罗灏维多说两句话,结果一上车就受到自然规律影响,迷迷糊糊地靠在罗灏维身上睡了一路。 被叫醒的时候章宁还愣愣的,罗灏维捏捏他的手,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揉开,喊他,“宁宁,到了宁宁。” 章宁下车去取后备箱里的行李箱,罗灏维没收拾太多东西,一个箱子就轻装出行。前一天收拾的时候,章宁就对这门技能表示震惊,他上大学每次回家时,都要为箱子空间不够用而烦恼一番。 在这时刻章宁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也去的话……可能要三个箱子才装得下吧?” 罗灏维和司机说完话过来,一边接过章宁拖着的箱子,一边搂着他往机场里面走,“外面太冷了,下次你先进去等我。” 章宁随便“嗯”了声算是回应,又问他,“你和司机说什么呢?” 罗灏维笑了起来,是很开朗的那种笑,又带点青涩,像高中生在喜欢的人面前扣出漂亮的球,在冬日的阳光里看着闪闪发光,“这会太早了,我怕等下打不到车,和他说等下再把你拉回去。” 章宁捏了捏他的手指,张了张口,又没想好说什么,只好又捏了捏手指。 皮肉裹着骨头,心跳从一头连到另一头。 还有一点时间,两个人换了登机牌,又去办了托运。因为没来得及吃早饭,罗灏维拉章宁进了一家粥店,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又要了一碟生煎。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罗灏维舀了一小碗推过去,“回去可以再睡一小会,今天起这么早会很累。” 见章宁还在频频扭头看隔壁的快餐店,罗灏维有点无奈,“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 章宁有点后悔自己之前要展示成熟独立人设的决定了,“好。”他拿筷子尖戳了戳生煎的外皮,“不会吃太多的。” 罗灏维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家长,有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小孩,但小孩平日里都乖巧可爱,因此这时也狠不下心去批评他,只好说,“等下可以买一个派。”又干巴巴地补充,“因为今天起太早才可以买的。” 于是章宁又笑起来了,“不是今天起太早啦。” “啊?”罗灏维没明白过来。 “是因为今天很伤心你要出差才买的。” 因为说好只买一个,章宁千挑万选,最后选了苹果派。导致最后罗灏维亲他的时候尝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罗灏维把他毛茸茸的帽子抓起来,埋在帽子里亲他,嘴唇张开,纠缠,两种相似的气息被喷薄出来,在呼吸间,水汽散发着微热,蒸得的章宁的脸发红。 罗灏维结束这个吻时,章宁连耳根都泛着红,耳垂薄薄的,像是透明。 罗灏维一边给他理帽子,一边修正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养企鹅的人。 大概是来的路上已经补满觉了,回去的路上章宁意外地清醒。他坐在副驾驶上和司机侃大山。 司机四十来岁,说他的儿子比章宁小几岁,才上大一,“不知道后面怎么办呢。” 章宁听出点意味来,“现在社会开放多啦,政策也明确了,大家都挺包容的。” 司机没接话,过了会,又开口道,“刚才那个是你对象?” 章宁笑,“我们已经结婚啦。是我丈夫。” “他怎么去外地?你们异地吗?”司机可能想到自己的儿子,有点担心地问。 “他出差。”章宁回答他,又说,“要去半个月。太久了。” 司机“哈哈”笑了起来,“你们年轻人就是感情好。”又说,“确实辛苦啊。虽说不用干重活,但眼睛也吃不消啊。” 章宁有点走神,没太明白这句话,“啊?” “刚才太阳一出来,他就把遮阳板拉下来了。肯定是眼睛不舒服。” 好像有什么从脑子里一闪而逝,但章宁没能抓住。 去上班的地铁永远满员,人群拥挤中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章宁下了地铁才有空掏出手机来看,是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已下飞机,注意保暖。” 第十五章 西瓜霜喷雾 直到坐上飞机,章宁心里还是存着一种不真实感。 在他已知的二十三年人生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为爱痴狂?章宁琢磨了半天,最后被自己想到的形容词逗笑了。 大概三天前,章宁就发现罗灏维说话的鼻音加重了。罗灏维有一个好嗓子,这使他无论说任何话语,都带着令人心动的磁性。但是这次很明显不同,鼻腔音听起来带着英伦范儿,但更像一只爪子挠在章宁的心上。 到昨晚的视频电话里,半小时里罗灏维说了不到十句话,手里握着的杯子就没放下过——他的工作是个费嗓子的工作,工作量一大,生理性的不适简直是必然不可少的。 章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一会想着工作前几天基本完成了,他现在相当于在休小假;一会又注意到罗灏维出差的地方气温骤降,他没收拾几件厚衣服,再过一会又发现恰巧有趟航班时间合适还正好是特价机票。 稀里糊涂的,章宁突然在电视柜旁边发现一小瓶西瓜霜喷雾,是罗灏维常用的,这次走得急,怕是忘记带了。 那瞬间章宁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得送过去。” 然后他就莫名奇妙地坐上了去C市的飞机。 飞机落地是晚上九点半。 章宁从机场出来才意识到C市的天气要比他想象得更冷,海滨城市的风夹杂着一股海水的咸鲜味,拍在人的身上脸上是刺骨的冷意。 他只大概知道罗灏维住的酒店的名字,担心罗灏维出来吹风感冒再加重,在手机上查了地图,准备先坐车到附近再喊罗灏维接他。 结果记错了酒店的名字,又突然下起雨,身上湿漉漉在街上走了好久,等罗灏维出来接他回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酒店走廊很安静,铺着厚而柔软的地毯,消除一切声音,他跟在罗灏维后面进去房间,恍惚间觉得像是已经走了很久,在这条怎么也走不完的走廊上。 他抬头看看罗灏维的背影,出头丧气的感觉又一次浮上来——罗灏维很明显在生病,声音嘶哑,脸上带着不正常地潮红,却还要半夜淋着跑出去接他……章宁越想越觉得这一趟实在有些多余。 罗灏维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掏出房卡刷开,“进来。”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把空气都烘得暖乎乎的,章宁一进去就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被暖意填充。罗灏维喊他脱掉湿透的外套,又赶他去洗澡,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两条干毛巾递给他,“出来记得擦干头发,别用酒店的毛巾。” 等章宁从浴室里出来,罗灏维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个电吹风,“坐到这里来,头发要及时吹干,不然湿着会头疼。” 罗灏维头发不长,甚至有点偏向于短寸,但他抚弄章宁头发的动作很熟练,手指贴着头皮划过,轻轻柔柔地梳理开纠结在一起的部分——他吹干那一头柔软的短发,像是已经经过千百次练习。 罗灏维从杯子里取出水浴加热好的牛奶——趁章宁洗澡时去楼下便利店买的——这会已经温得差不多,“今天没法放糖,不过我选了全脂的,喝起来应该还不错。” 章宁这会确实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坐在床上喝家长热好的牛奶,而家长在收拾他带过来的行李——本来没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这会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章宁突然意识到这场出行给罗灏维带来了多少变数——这些行李也变得傻里傻气令人不好意思。 罗灏维没发觉章宁心思的百转千回,他那会拎着行李箱就觉得怎么会这么轻,打开才发现,除了几样洗漱用品,就是他最厚的那件棉衣。 他心里一时间又感动又好笑——章宁忘记给自己带两件厚衣服了。 算了,他想,明天去商场给他买一件吧。 他拎起衣服抖了抖,准备挂到衣柜去。却听见“嘭”一声,一个小东西掉下来。 是一瓶西瓜霜喷雾。 作者说: 这章有点短小,明天还有一更 拖延症杀我 第十六章 烟火人间 那瓶小小的西瓜霜喷雾从衣服里掉下来,又从箱子的左侧滚到右侧,衬着空荡荡的箱子,看起来……更小了。 章宁在这瞬间爆发出无比的心虚,像被家长抓包的早恋高中生,他支支吾吾地说,“走的时候看到它在电视柜旁边,就顺手带过来了……”说完他突然想到,好像,好像从头到尾,罗灏维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过来。 罗灏维像没听见他那句话一样,把棉衣挂去衣柜,扔掉喝空的牛奶盒,倒一杯水放在床头以防半夜口渴……做完这一切,他把章宁塞进被子里,紧紧拥住他,“睡觉。” 他前两天是有些感冒,今天一度烧到38.6摄氏度,晚上没有和章宁视频。也正因为这个缘故,章宁的突然出行才没有被他发觉。害怕传染感冒给章宁,他靠上睡了一点,避免和章宁面对面呼吸。 黑暗里罗灏维的呼吸很重,带着一点鼻音,章宁抬眼看过去,就能看见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他总是有着化不开的心事的样子,皮肤散发滚烫热度,不知道他的烧退了没有。 这样想着,章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等他将手收回来,却是另一只手悉悉索索摸过来,握住他的手。 今天没有晚安吻,他们掌心交叠着睡去。 罗灏维这次跟的会议行程重,第二天早上章宁只模模糊糊地记着罗灏维走时的动静,等他真正醒过来已经是八点四十了。 B市沿海,天亮的早,章宁一拉开遮光窗帘,光就铺天盖地地从外面泄进来。章宁大概看了看外面的环境,又把帘子拉回去一半——太刺眼了。 等他从卫生间洗漱好出来,才发现罗灏维给他的留言。 “不要乱走,会很冷。晚上带你出去玩。” 玩,章宁在心里偷偷嘲笑这个字眼,真拿他当作小孩子一样。 晚上罗灏维果真带他出去玩,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件白色的大棉衣,章宁穿上去照镜子,“会不会有点太厚了。” 他回头看罗灏维,兀得生出一种“女为悦己者容”的羞赧感来,“我觉得”,他顿了一下,还是有点担忧地开口,“看上去有点像一只企鹅。” 罗灏维镇定地摇摇头,弯下身去帮他拉拉链,“不会。” 已经是晚上了,两个人顺着酒店楼下的步行街走了一会,这个点大多数饭馆已经关门了,陆续开张的是各种夜市摊。 章宁昨晚淋了雨,虽然没什么大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了几个喷嚏,因此两个人在出门前就达成了共识——或者说是约法三章,不能买辛冷刺激的食物。 有言在先,章宁只能路过烤鸡,路过烤冷面,路过臭豆腐……路过卖苹果的小姑娘。 等等? 章宁扯扯罗灏维的手指——罗灏维的衣服兜要大一些,放两只手进去也不会挤——喊他,“你看,有人在卖苹果。” 罗灏维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才有点反应过来,啊,卖苹果。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今天是平安夜呢。 一只苹果被固定在塑料盒里,用精美的绸缎包扎起来,再装进喷了廉价香水的纸袋。 这样简单的浪漫在这样的夜晚里值五十元钱。 罗灏维上前买了一份,提在手里。章宁看着他,心里却在想,这一点也不像他。又忍不住想,这就是他呀。 罗灏维走回来,把章宁那只手重新牵好,放进右侧的口袋里,问他,“这个人说十二点会有烟花,前面有座桥能看,你想去吗?” 那个地点一点也不是“就在前面”,章宁心里想,如果这也能叫就在前面,那长江也就在黄河下面罢了。 两个人按照手机上的导航走了好一阵,最后才发现是几乎在完全反方向的地方。但奇异地,谁也没有提议要回去,他们打了一辆车——花费了近三十分钟才打到——下车的时候桥上已经站满人了。 虽然很累,但是那一刻,不可否认,章宁心中像是在迎接一场重大的日出。是充满着期待的时刻,像是诀别,又像是新生。 他拉着罗灏维的手,两个人站在人群边缘,微仰着头,望向桥那边的天空。 也许是十二点,也许要迟一点。 烟火窜上天空的瞬间,人群就迸发出呼喊和尖叫,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此起彼伏的“我爱你”在人海波涛中起起落落。 罗灏维注意到他的右侧方站了一对小情侣,那个女孩子手上也提着一个差不多的苹果纸袋,而现在,在人群欢呼的时刻,她正泪流满面地和男孩拥抱在一起。 是太幸福了吗。罗灏维有点恍惚地想。 不过他没有想太久,他低下头,对那只眼睛里盛满烟火的小企鹅说,“我爱你。” 等章宁从吻里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上,提着一只被简陋包装的苹果。 苹果红通通的,沉甸甸的。 像一颗心脏。 作者说: 第十章 修改了一些部分,改动不大,是一些表达上的修辞,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回去看看。(不看也无事) 第十七章 要一起吃晚饭吗 回去的路上章宁打了几个喷嚏,搞得罗灏维有点紧张,一路上都在担心会不会感冒。 还好酒店楼下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两个人进去喝了杯热水,又拿了几样零食,章宁耍赖,“我什么都没带过来,太无聊了。” 罗灏维想了想。还是很坚决地把辣条拿出来,“明天也带你出去玩。” 两个人又轻声讲了几句,最后拿了一包辣味的薯片代替。 昨晚的牛奶隔了时差只是温热,这次罗灏维在店里就拜托店员加热,让章宁喝掉以后再回酒店。 已是深夜,罗灏维在手机上简单浏览明天的工作,章宁衔着吸管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看烟花的人们三三两两地从街上走过,他俩并排坐在高脚凳上。那一刻是风声哗然,又是万籁俱静。 这晚上章宁睡得不算好,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做的梦也乱七八糟。 梦里面天灰扑扑的,他从一栋楼里出来,意识里是要走去食堂。 隐隐约约地,他好像疲惫得要命,对窗口后的阿姨说,“……煮一碗长寿面。” 画面一转,他一个人坐在长桌前吃一份煮的过分软绵的面。脑子里有人在说,“你呀,还是想开点……” 画面又一转,他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站在报栏前看报纸,身后是声音嘈杂的人群。而他眼睛酸酸的,像是要在冬天的风里哭出来。 他用力挤了一下泛酸的眼睛,从梦里挣脱出来。 凌晨三点四十。 房间里空调有点高,罗灏维的呼吸声微微发着烫。他的鼻翼翕翕合合,嘴唇闭得很紧,眉间充斥着一股疲惫感,无端拒人于千里。章宁看着他,心想,你也在做梦吗。 一呼一吸间,章宁耳边响起来向念晨说过的话,“张皓也就罢了。”他不以为然道,抽着烟,路灯下的剪影大大咧咧的,“可在你生病前,我从没听说过你有谈恋爱。” 第二天章宁是被自己的喷嚏打醒的,很明显,那杯热水没能完成组织委派的任务。 罗灏维已经打好领带准备出门了,听见他的声音又走过来,按住他的后脑勺,将自己的额头与他贴一贴,是要测温度。 相距太近眼神反而失了焦点,章宁垂下眼随便乱看,突然发现罗灏维右眼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 “你有一颗泪痣哎。”章宁说,“我才发现。” 他伸手,轻轻碰碰那小小的点,“还是心型的呢。” 小小的痣晃一晃,离开了——罗灏维重新站直身体,“嗯,还好没发烧。” 他又去翻昨天买的零食,挑出来几包味道重的,“这几包先别吃了,味道太重,吃了更吃不下饭了。” 章宁无可无不可地撇撇嘴,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真好啊。” 天蓝得像是日本电影里主角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只看一眼都能想象到新鲜的空气,人站在其中呼出白色的雾气,又很快被吹散。 罗灏维停了一下,最后还是说,“等我回来带你去步行街,听说今晚有卖花灯。” 章宁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点开高德地图,“那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罗灏维今天的工作内容并不重,却格外使人心烦意乱。 扯了好几天的皮,今天两方总算意识到——他们这些局外人早都看出来的事实——对方并不是会被随意拿捏的小公司,今天的会议一再中断,两方都在联系更高级别的负责人询问退步的空间。 上午的会议从八点三十足足开到十二点,才留出时间给大家吃口东西。 午饭是统一订的盒饭,罗灏维分到的那一盒里是半生不熟的炒西兰花,口感发柴的红烧排骨,罗灏维就着勉强能入口的土豆丝扒掉了米饭。同事帮他打了一碗蛋花汤。他说谢谢,接过来。 塑料小碗里装的蛋花汤在阳光下看着很素。莫名生出点惨淡的意思。 罗灏维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不过他脸上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他定了定神,把那碗蛋花汤喝下去了。 等他放下碗,看到章宁发给他的短信。 “我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他嘴里泛起迟来的苦涩,怎么放这么多盐,蛋花汤不是甜的吗。 这晚罗灏维失约了。 他没有按照约定早点回来,而是和章宁打了电话,解释了自己不能早点回来,告诉他如果太无聊了,酒店后面有一个小公园,可以去走一走。 他最后停顿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又没说出口。 章宁在电话那头说,“好。”他又问,“那你晚饭要和我一起吃吗。” 罗灏维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要”。 “你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作者说: 天!竟然在原耽bot上看到投稿!太感动啦!谢谢!(撒花) 狗血小能手即将上线 第十八章 也就那回事 罗灏维出差的城市距离父母家很近,章宁查了车票,定了第二天下午的大巴。 “要六点才能才能到站。”章宁坐在床沿上,晃着腿,有点不满,“那我得买点零食路上吃,六点也太晚了。” 罗灏维本来想和章宁过年候一起回去,但是章妈妈打电话过来抱怨,问章宁怎么好久没回家。章宁临时改了主意,准备回家住两天,等罗灏维这次出差结束去接他,两个人再一起回B市。 罗灏维在旁边收拾东西。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收拾不出什么。但他下意识地想要找点事干。 “你什么时候能来L市啊,我们要不要提前买回去的机票?”章宁划拉着购票的APP,有点担忧春运买不到票回B市。 罗灏维想了想,说:“大概还有一周。” 章宁叹口气,“出差好多啊。怎么会这么多。再这样下去我们快要成异地恋了。” 罗灏维没说话,他扣好箱子,把它立到桌子底下去,“L市那边温度要低一点,你明天先穿我的羊毛衫,过去了再买一件。” 本来讲好罗灏维送他去车站,结果第二天中午,参会的双方突然闹掰,对已经达成的好几个条款又开始复议,罗灏维去洗手间给章宁打电话,放下电话,章宁面前从来教养良好的他也不免从嘴里蹦出一句“shit”。 脑海里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带动着眼球,耳膜也一起剧烈的跳动,像在抗议过分劳累的生活,罗灏维的咽喉突然感受到剧烈的渴意。他又感知到那股力量:一股无论他做什么努力,事情总被拉回原路的力量。 而他是徒步的旅者,他走进沙漠,就没再回头。 L市变化极大,当真是平地起高楼,章宁仔细摸索了一番才找到出站口。 出口处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章宁还在仔细张望,肩膀冷不丁被人拍拍,“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章宁回头去看,是个剃了圆寸的男生,个子比他高一些,穿着件风衣,在一大片棉袄里鹤立鸡群。 “啊……”章宁张嘴,也只能发出个单音节,他大概有点印象,那个名字却又在口中呼之欲出。 圆寸又吸了口烟,把烟头捻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走吧,阿姨让我直接接你去山岛,他们先过去点饭了。” 听到这章宁基本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山岛是在L市边缘的一家饭店,味道好是好,但也不常去,不过从小到大,和姜阿姨家见面总会去这家饭店。姜阿姨是他妈妈的好闺蜜,儿子取名江瑜,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看三国演义那段时间,他还闹着要改名叫章亮——要“既生瑜何生亮”——不过长大了也就渐渐疏于联系。 他记忆里上次见对方还是随妈妈去拜年的时候。那时候对方正是一个抽着烟搞摇滚的朋克青年,两个人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好之后就没下文了。 六年过去,两个人还是不像有什么话说的样子,一路沉默着上了车。江瑜的车安全带造型很别致,是一个精巧的狮头,章宁仔细摸了一阵才扯出来。转过头来江瑜却盯着他:“你被魂穿了?” “啊?”章宁没能跟上他的脑回路。 江瑜探究地盯着他,“这安全带是你选的,你不认识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章宁虽然没想着告诉每个人自己失忆了,但也没想着隐瞒,和盘托出后,江瑜足足抽完两根烟才又重新发动车子,“靠,你这经历,够写小说了。” “所以,你现在记忆里的我,”江瑜心算了一下,“是二十二?” 章宁点点头,“是啊,上次见你你还留着披头,我妈和阿姨在客厅说早上隔壁三大爷的狗咬人了,你在房间唱’rocker rocker go on!’”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大笑起来。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毕竟’六年’没联系了。”章宁笑够了,问江瑜。 江瑜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当时搞了两年音乐,后来发生点事,就又重新读了个MBA,现在开酒吧呢。” 章宁心里一动,点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或许是什么不能胡乱提及到的事。 江瑜扫他一眼,“那事还是咱两联络起来的引儿呢,别多想了。你想起来了就知道了。” 被人看出了心思,章宁有点不好意思,“行。”又说,“原来你转业了,那阿姨应该会高兴点,我记得她那时候不太赞成你搞音乐的。” 江瑜笑了下,说,“也就那回事。” 作者说: 过渡章太难写了,小罗等两天出来(出差呢) 第十九章 BREEZE 虽然心里知道二十九岁了,自己已经不再那么依赖父母了,但是看到鬓角全白的妈妈时,章宁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 他皮肤白,眼眶泛红看着格外明显。 章妈妈看见,嗔道,“久也不打电话回来,看到了倒是想了。” 章宁吸了下鼻子,没说出话。 江瑜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先坐吧,饭吃完再讲。” 两家关系好了二十年,饭桌上自然其乐融融。章宁一是刚下车,二是心里装着事胃口不佳,随便吃了两口就没再动筷子。 江瑜帮他要了碗酸汤面,“吃点面,我出去抽根烟。” 山岛的酸汤面颇具L市的风味,面皮敦厚而有嚼劲,面汤提前用葱炝锅,辣油浮着一层,醋是陈年老醋,入口酸辣更甚。章宁他许久没吃重辣,热出一身汗。 他突然想,罗灏维口淡,如果他来L市,会不会什么也吃不下。 江瑜靠在小凉亭旁边抽烟。 爸妈知道他们抽烟,但看到了也还是会讲,所以他们尽量会出去抽,不在父母眼前挨骂。 江瑜看他走过来,“吃完了?” “好久没回来吃,辣死我了。” 江瑜笑了下,继续转回头去眺望远方,“你现在算是半个B市人了,吃不惯口也正常。” “你这两年还在L市吗?”章宁努力回忆了下,但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嗯,去年回来的。”江瑜掸掸烟灰,“我妈身体不太好,还是回来放心点。” 章宁吃了一惊,记忆力江妈妈是个非常注意养生的人,“啊?阿姨怎么了?” 江瑜安慰道,“不要紧,腿上的老毛病,动了个小手术。” 再小的问题到了动手术的地步,也是要紧的事了,章宁心里明白的。 一晃而过,原来父母已经老了。章宁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被夜风一激,他叹口气出来。 江瑜看他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和那个罗灏维呢,怎么样了。” 章宁心里一动,“你知道他?” 江瑜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俩都结婚了我能不知道?” 章宁摸摸鼻子,“对哦。” 两个人站了一会,烟头明明灭灭在黑暗里。 章宁突然想到“breeze”这个词,两个月前他还在准备考研,红宝书每天不离手,睁眼闭眼脑子里是形形色色的单词和公式。而现在他和江瑜站在不知名的亭子边,和夜风同抽一根烟。 Breeze,微风,和风,轻而易举的事。 章宁说,“江瑜,我和你说一件事。” 听到向念晨那儿,江瑜连烟都没心思抽了,打断他道,“所以,你结婚这两年都没在外面提过他?” 章宁,“……我不知道啊。向念晨这么说来着。” 他有点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我知道的可能还不如你多呢。你和我说说我当时结婚的事。” 江瑜回忆了一下,“你当时结婚,还挺突然的吧。” 在江瑜记忆里,章宁结婚是件挺突然的事。他上高中就向家里出柜了,叔叔阿姨向来开明,也没闹出什么大风波。大学刚开始的时候,两个妈妈在一起还会悄悄八卦章宁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到后面成了两个妈妈商量着要不要给章宁介绍对象。 倒是知道章宁研究生有谈对象,可也没怎么提起过,更别说带回家来,后来就分手了。 “再后来,”江瑜回忆着说,“再后来我去B市,就遇见你和罗灏维。你俩当时还没结婚,你说他是你初中同学。” 章宁微微有点吃惊,他不觉得自己是这么低调的人来着,谈恋爱怎么会完全不和别人透露风声……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去B市来着?” 江瑜算了下时间,“是xx年。一翻年我就过去了。” xx年,那就是他二十六那一年。那一年五月出头,他和罗灏维领证了。而到十二月底,他们在老家举行了婚礼。 “感觉时间上有点怪。”江瑜喃喃道,“我怎么感觉,他在骗婚?” 不过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过于离奇的猜想,“应该不会,他也没啥可图的啊。你又不能生小孩。” 章宁又捋了一遍事情,压下心神,摇摇头,“不怪。” 江瑜:“啊?” 章宁喊他掐烟,“我的事,你先瞒一瞒。”说完抬脚就往饭店里走。 江瑜追上来,“你怎么想?心里有谱了?” 章宁:“差不多。” 因为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回去的路上叫了代驾。爸妈坐在后排,章宁坐在前排斟酌着怎么开口。 章爸爸喝的有点多,斜倚在后座上眯着,章妈妈问章宁,“最近工作很忙吗?看你都瘦了点。” 章宁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也没瘦多少吧。一直都这样啊。” 章妈妈嗔道,“你天天看当然不知道了。老章你说是不是又瘦了?” 章爸爸半应不应地答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章宁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就随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起往后掠过去了。 作者说: 还是过渡章,小罗下章出来! (限的部分已经写了小一半了,剧情啥时候能走到限啊) (开车也很废,大家不要over期待) 第二十章 后天晚上的航班 晚上他和罗灏维打视频电话。 罗灏维很累的样子,躺在床上,视频里只看得见他半张脸。 他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怎么下车没和我打电话。” “我怕你开会呢,打扰到你不太好。”章宁说。 屏幕里罗灏维的脸突然凑很近,“不会的——你穿的什么衣服?” 章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拿远点,给他看,“是大学时候买的睡衣,没想到我妈妈还留着呢。是不是有点短?”看来自己的骨骼在大学毕业后也有好好发育,记忆里上次穿它还很合适,现在穿起来胳膊处就有点紧绷绷的。 “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对面屏幕又回到了天花板,“穿短袖会不会着凉?” 章宁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不会的,家里有暖气呢。” 两个人又随意说了几句,章宁说,“我想了一下,还是不告诉他们我生病的事了,不然也就是害他们担心,又没什么用。” 罗灏维说,“不是生病,就是想不起来而已。”又说,“可他们总会知道的。” 章宁说,“今晚爸爸喝醉了,妈妈搀他的时候我都怕他们站不稳……唉。”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过了一下,章宁说,“要不等你来了再说?这样他们看到有人照顾我,也不会那么担心了。” 罗灏维说,“这样也好。” “那你那边什么时候能结束呀?”章宁问,“你到时候坐飞机来吧,我去机场接你。大巴太久了,我差点被摇晕。” “时间好快啊,他们今年都要六十了。”章宁突然想到罗灏维好像没提起过他父母,“叔叔阿姨呢,我们什么时候也去拜访他们一下。” 罗灏维的声音很淡,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传过来,“我爸已经过世了,妈妈今年五十八。” 两个人都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章宁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罗灏维重新把屏幕对准自己的脸,他在那边带着点笑,“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你的错。” “我是说,对不起,我都忘记了。” 章宁本来还有点担心朝夕相处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可没想到爸妈的退休生活相当充实,可比他忙多了。 一早起来的时候父母都出门了,微信里是老妈的留言:饭在锅上,你自己热一下。 电话拨过去,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来,“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章宁略无语了几秒,自己二十九的时候这么肥宅吗,“起得早还不好?你和爸呢,怎么家里没人?” “我和你姜阿姨参加了博物馆志愿者,正在这边帮忙呢!”那边声音嘈杂,听起来确实非常忙,“你自己打电话问问你爸,我也不知道他干嘛呢。我这边还忙着呢,挂了啊!” 章宁有点受到打击,大学的时候爸妈可是很舍不得他的,怎么现在跟有他没他一样?他又给老爸拨过去电话,得到的回答也差不多,“我钓鱼呢,你电话过来鱼都给我吓跑了。” 章宁有点郁闷地给江瑜打电话,江瑜在电话那边笑,“你回来的太突然了,他们现在的行程都要提前一周预约的,大忙人呢都是。” 他给罗灏维发消息:“没人疼,没人爱,我是蔫了的小白菜。”罗灏维没回,应该是在上班。他又发了一个记仇的表情包,那边还是没有回音。 他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出门去了。 章妈妈的博物馆志愿活动下午四点多才结束,她和姜阿姨两个人表现太优秀,累的走都走不动,打电话喊章宁去接他们。 失忆之后章宁就没再开过车了,一个是路不熟,一个是他对自己的驾驶水平也没什么信心,大三才磕磕绊绊考下来驾照,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开车,于是打了辆出租车去接两位太后。 两位太后累是累,心情倒是很不错,坐在后座上交流这次志愿者的经历,谁谁走错门啦,谁谁的午饭看着更好吃点,谁谁的小孩脸红嘟嘟的像个小西红柿……章宁听着也笑起来。 正说着,罗灏维的电话打过来,“刚下班。” “妈妈去做志愿者,我接她回去,累坏了。” “没有……我没开车,打出租车的。” “对啊,从早上弄到现在,走了一天,微信步数上18000了都。” “还行,挺开心的,和姜阿姨聊天呢。”章宁侧了侧身子,声音放得更轻,“就是江瑜家的姜阿姨。” “江瑜开了家酒吧呢,等你来了我带你去。” ……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顾忌着在外面,挂断了电话。 章妈妈在后座上问他,“谁的电话啊,打了这么久。” “罗灏维的,他刚下班。”章宁没回头,眼睛看着车窗外。 “哦。”章妈妈笑眯眯地,和身侧的姜阿姨又聊起来,“小罗这孩子挺好,让人省心,也靠得住。就是宁宁不听话,总和人家闹矛盾,你说说,两口子总闹矛盾,再好的感情都要伤心的。” “哎呀,要我说,你就是喜欢操心,人家小两口过日子是年轻人的想法,你看着就行,谁也劝不住的。”姜阿姨说。 “你这是还没遇上呢,等江瑜也成家了,我看你还能这么宽心不。”章妈妈笑嗔道。 章宁在前排争道,“我哪有闹矛盾啊,那是解决问题呢。” 章妈妈伸手往他肩上打了一下,“你还说,上次你带小罗回来,两个人不冷不热的,以为你妈妈我看不见啊。” 姜阿姨出声,“哎,不过他两在B市是有点远,我就结婚的时候,远远见过小罗一眼。” “刚好过两天小罗也要回来,到时候见见,让他们去小瑜的那个酒吧也玩玩。”章妈妈接话,“他们三个年纪近,也能说到一块去。” 又问章宁,“小罗哪天到啊?” “后天晚上的航班。” 作者说: 异地恋(抽烟) 第二十一章 章宁从门外进来。 外面刮着风,冬天很冷,比之更冷的只有冬天的夜晚。他在江瑜的酒吧消磨了一天,身上带了些烟酒味,在门外吹了会风才敢进来。 章爸爸在看电视,章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好像在做什么菜团子。他换了鞋,和爸妈打了句招呼就进了房间。 过了会,章妈妈走进来,轻声问道,“宁宁,不太舒服吗?” 章宁埋在被子里,说话起来瓮声瓮气地;“没有的。” 章妈妈掀开一点被子,手探到他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好像有点烧。”她有点担忧,“是不是下午穿太少出去感冒了啊。” 章宁重新把头埋回去,“我睡一会就好了。” “那不行,我去拿感冒药,你吃点再睡。”章妈妈絮叨着,出去拿药了。 章宁恍惚着,喝了两口水咽下去药,一觉睡过去,再无思绪。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章爸爸和章妈妈都没出门,在家里照顾章宁。 章宁起床还是觉得头昏昏胀胀——感冒药好像没什么用——章妈妈做了清淡的虾粥,章宁吃了一点,强撑着陪章爸章妈看了会电视,又躺回去睡了。头好痛。 他没意识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模模糊糊记得中间接到江瑜的电话,问他怎么没过去酒吧玩。又接到罗灏维的电话,说他到了机场,在吃东西,等会登机。 这一趟回笼觉结结实实睡到六点,章爸喊他:“再不起床就迟了啊。” 章宁迷迷糊糊地,“罗灏维来了吗?” 章爸隔着房间门的声音传进来,“不是你说要去机场接他吗,快点收拾!” 章妈妈坐在前座,絮絮叨叨道,“在房子里呆一天,要出去吹吹风的,这样脑袋才清醒。” 机场离家远,下了车章宁才发现这边在下雨,细细索索的小雨。 他抵住车门和爸妈商量,“你们直接开车去停车位等我们好了,我去接他。一个人淋总好过大家都淋。” 章妈妈本来点点头,又说,“那你和小罗讲一下,别再多心了。” 章宁胡乱点点头,“他不会的。”又关上车门,“你们快开车过去吧,别给路堵了。” 罗灏维出来的很快,章宁还在抬头努力看航班的时候,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回头去看,是罗灏维,“我还在找你呢。你怎么出来的这么快?”看清楚眼前的人,他有点惊讶,“怎么…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 罗灏维理了头发,理发师帮他抓了一个简单的发型,没戴眼镜,显得眼窝很深,专注看人的时候,像要把人吸进去。穿了件章宁没见过的深色大衣,在车站密集的人流里像一棵挺拔的雪松。 车站太吵了,罗灏维没听清章宁说什么,微微低下头朝他凑过来,“嗯?” 章宁生出股青涩的甜蜜来,“没什么啊。走吧。”他拉过罗灏维的胳膊,“不知道航班会不会晚点,我让爸妈在车里等了。” “好。”罗灏维的手滑下去,扣住他的手指。 走了几步,章宁突然明白过来,装作不经意问道,“这件衣服没见你穿啊,在C市那边。” 罗灏维面不改色,“C市太冷了,穿不了。” 章宁憋着笑,“啊…L市最近温度多少来着?”他带点夸张样子,作势要去翻手机,“我查一下。” 手却没能收回来——罗灏维的手指长而有力,掌心温热——罗灏维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抽出口袋这一方小小天地。 章宁故作讶异,“哎,你拉我做什么?” 罗灏维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口袋里的手却轻轻捏过章宁的指头,从食指到无名指,最后勾住小尾指。 罗灏维叹口气,他说,“宁宁。” 坐上车时章宁还有点停留在那一刻的眩晕里。明明罗灏维只是和往常一样喊了他的名字,他却听出无尽滋味。 罗灏维在父母面前显得拘谨——虽然他也是像平常一样的不太说话——但是章宁就是知道他很拘谨,比如他的背直得很用力,比如他的眼睛眨得要快一些。 我是了解他了吗?章宁想。 前座章妈问章宁,“你们这次待几天啊。” 章宁用胳膊肘碰碰罗灏维,“待几天?” “我下周得回B市。”他带点歉意地说,“宁宁想多待几天也可以的,到时候我来接他。” 章宁算了算,“今天周四?那就是三天。” 章妈接话,“没什么接的,他都这么大了,坐个飞机的事,快别折腾了。” 章爸开口,“我看宁宁你跟他一起回去吧,免得麻烦。” 章宁带点无所谓地说,“我都行呗。”他又想到,“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阿姨?” 罗灏维说,“她这两天应该回老家了。”顿了一下,又说,“过年的时候再说吧,也隔得不久。” 章宁点头,“那听你的。” L市六点的天已经黑透了,道路两旁的灯光一闪而逝,前座章爸章妈在晚间新闻的声音里聊着家长里短,在这老照片一样的时刻中,章宁在反复的犹疑中选择了答案。 他把头歪过去靠在罗灏维的肩上,闭上眼睛补眠。睡着前,他没忘记拉住罗灏维的手。 作者说: 为什么总是写不到我想写的地方(sad 第二十二章 山海皆可平 章宁被摇醒时还有点愣神,他看了看窗外,“这是哪……来医院干嘛?” 章妈站在后车门旁,眼睛红红的,“你还问你!” 他转头去看罗灏维,罗灏维抿了下嘴巴,“你有点发热。爸妈说你今天低烧了一天。” 章宁没再说话,转身下了车。 章爸搀着点章妈,“宁宁,这么大的事你得和我们说啊。”又转身看罗灏维,“小罗,你比宁宁大一岁,宁宁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罗灏维手上拿着大衣——他还没来得及穿上——他低垂着头,说,“是我没……” 章宁打断了他的话,“我就知道你们知道了会担心才没说的。”他又扯了下罗灏维,“我都和你讲过了别说,你干嘛不听我的?” 章妈瞪了眼章宁,“你还怪人家小罗?” 四个人一边低声讨论着“该埋怨谁”的问题,一边朝医院里走去了。 所幸医院检查也没什么问题,还是旧的结论。发烧也只是因为那晚着凉,开了点常规的感冒药,结束了这段突然的插曲。 回去的路上章爸开了两条街,把车泊到路边,“小罗,你来开一会,我有点开不动了。” 罗灏维说好,沉默着和章爸交换了位置。章妈也转过身来,说,“章宁,你坐到前面来,路灯晃得我头晕。” 章宁看了眼后视镜,他们静静坐在一起,妈妈靠在她的爱人的肩上,重新获得平静。 “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也能这么毫无防备,满负信任呢。”很久以后,提起这件事,章宁对罗灏维说,“我那时候,真的很羡慕啊。” “现在好了吧,我本来还想带你去江瑜的酒吧玩呢,估计也泡汤了。”章宁躺在床上,一边点击方块又消掉一行,一边对罗灏维说。 “那也不能永远不说。”罗灏维刚洗漱完,头发还湿漉漉的,他把吹风机的线理顺,插头塞进插座里。 章宁撇撇嘴,罗灏维说的有道理,但是挨了骂也开心不起来,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又出现红色的中止符号,“又输了。”他从床上下来,“我来吹头。我还没给别人吹过呢。” 说完又觉得不严谨,“我以前帮你吹过吗?” 罗灏维一本正经地盯着他,“你会不会忘记怎么吹头啊?” “别胡说。”章宁玩笑着揪了下他的耳朵。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吹风机还在“轰轰”作响,而他们却拥抱在一起,嘴唇相贴,唾液交换。章宁被罗灏维抱在腿上,罗灏维的手——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扣在他的腰上。 良久,他们分开。 章宁回味地舔了下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来,“小别胜新婚。” 罗灏维笑起来,他又凑上来,小心地亲了亲章宁的嘴角,说,“是山海皆可平。” 第二天章妈果然对他们去酒吧的行程发表了异议。 早餐做的清淡,最重口的东西是一碟腐乳。章宁吃的没精打采,听到章妈说要不别去酒吧了,换个地方玩玩。 他立马精神起来,提出反对意见,“我们只是去坐一坐,不会喝酒的。而且罗灏维和你一样,肯定不会让我喝的。”他又带点撒娇地说,“我们就去玩一会。” 章爸坐在原处,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慢吞吞吃着早餐。 章宁和章妈又争了两句,罗灏维两面为难,最后被章宁暗暗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只好说,“阿姨,我肯定会看好宁宁的。” 章宁撅撅嘴,“什么看好,我又不是小孩。” 两个人能出门时,章妈的志愿者服务车还没到,她看看一黑一白两个人——章宁还是让罗灏维穿了棉衣,L市温度已经零下了——笑了笑,“宁宁这件衣服猛一看像只企鹅,还蛮可爱的。” 江瑜的酒吧开在L市的大学城附近,算是清吧一类,卖低度数啤酒的同时卖点小食什么的。三个人要了份沙拉和一小盘披萨。江瑜要了啤酒,罗灏维要开车喝咖啡,章宁选了一会,在桂花酒酿和青稞牛奶里纠结不定,最后罗灏维拿过单子看了一阵,“喝酒酿吧,牛奶晚上煮给你喝。” 章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等下记得买个青稞罐头。” “好。”罗灏维应道。 中途罗灏维去洗手间,江瑜斟酌了下,对章宁说,“怎么感觉……他还挺好的?” 章宁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他本来就挺好的。” “你自己看咯,怎么想啊。”江瑜手上转着个杯子,懒懒散散地靠着墙。一束光从窗外打来,被晶体玻璃折射成数道,在明亮的空间里遁去了。 章宁突然生出捕捉的心,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我想他……” 没等他说出口,罗灏维走回来了。于是两人就此打住,换了话题。 作者说: 小罗冲鸭!给丈母娘留下好印象!娇生惯养是章宁,宜室宜家罗灏维(bushi 第二十三章 不算 章宁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亮了,罗灏维没在旁边,他睡的那一侧已经因为人离开的时间过久而发凉。章宁挣扎着回忆了一下,只记得罗灏维刷完牙出来的时候说了句什么……具体说了什么倒是忘干净了。 洗漱好出去才发现罗灏维在厨房帮章妈妈处理食材,两个人应该是一大早去的市场,又买鱼又买肉的,厨房的地上乱糟糟的堆了一地。 章妈妈正择菜呢,就看见自己傻乎乎的儿子打着哈欠走过来了,身上的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强撑着从床上下来的,“宁宁,是不是平时也是小罗在厨房多做活的?你们两个人过日子要互相体谅的,不能总是把责任推给一个人……” “好好好我知道啦,妈妈你别操心啦。”章宁手上拿着个杯子晃悠,“罗灏维你那件衣服是不是搞错了?” 章妈妈还没说话,旁边那个身高腿长正在处理鱼的人就洗干净手过去了,两个人轻声说着话,回房间了。 没一会,罗灏维又回来,“宁宁把衣服装错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继续处理鱼肉了。 下午章宁想去附近的一个冰湖公园,“L市的天气正可以滑冰,风景也很好,很赏心悦目的。” 罗灏维探出手来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掌心,确定道,“没烧是没烧,但外面会不会太冷啊。” 章宁说,“不会的,我穿厚点,也不做什么,就走走路而已。” 罗灏维权衡了一下,“那我们早点回来。” 章宁很乖巧道,“好。” 走走路而已是不可能的,早点回来也是不可能的。 章宁从溜冰场上尽了兴下来已经是六点多了,他换好鞋,扑到罗灏维身上去,“累死我了,和小孩子比赛太费精力了。你怎么都不玩啊?” 罗灏维明明还皱着眉头,却又笑,“本来就是小孩。”又展开棉衣给章宁套,“我也上场谁来拿衣服,而且我也没什么运动细胞。” 章宁套上一只袖子,空出来的手去用力抚平他的眉心,“别再皱眉头啦,再皱真成小老头了。” 罗灏维无奈,“都已经六点了,我们回去要晚了。” 章宁笑起来,蒙混过关,转移话题道,“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打了电话说在外面吃,两个人散步去了章宁小学附近的一家面馆,还是很多年前在这里吃的荞麦面,不知道还好不好吃。 面馆的老板还是那个老板,桌椅板凳倒是都换了新。当年和章宁一般大小的老板儿子现在成了柜台后摆弄手机的年轻人,结账的时候带出一点笑,“二十四。” “物是人非啦。”章宁有点感叹道,两个人从面馆出来,街道上没什么人,刮过去的风带着冷气,“我记得那个小孩小学是我隔壁班的呢,还和我们拍过画片。” 罗灏维“嗯”一声算作答应,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的荞麦面都不够正宗,哎,老板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就和不好面。”章宁解释,“面是要下力气才能和好的。” 罗灏维把他因为说话掉下来的围巾往上拉拉,“我吃着好像差不多。” 章宁摇头,围巾又落下去,“不如以前好吃,下次我做给你吃。” 罗灏维不厌其烦地又伸手去拉,“好。”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许是突然接触到很多记忆里的事,他有点兴奋,“之前这里是一大片红墙,围起来的路很像音乐书里唱的那种。” 罗灏维把他的手拉回去放进口袋里,“好。” “路口我记得有个阿姨卖章鱼小丸子,我老吃老吃,因为排队经常回家迟被我妈讲。” 罗灏维闷在围巾里不厚道地笑,“那你从小就是个小吃货。” 章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啊,我从小就拥有对美食独特的鉴赏力。”又突然想到,“江瑜说那个阿姨现在还在卖的,我们要不要找一找。” 罗灏维没有拒绝过章宁的什么要求,这次也一样,“好。” “你怎么什么都答应我。”章宁说,“我妈都嫌我烦。” “怎么会烦。”罗灏维很慢地说——也可能是寒冷的空气里,声音传播的速度要比平时慢一点——章宁听起来像是隔了很远,“不会烦的。” 两个人慢慢踱着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拉着手。 风从他们两侧呼啸而过,却无法从中间觅得一丝缝隙,因为他们在这寒冷中依偎在一起。 “我前几天梦到张皓了。”章宁突然提起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前男友,“和他一起,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梦里面天很灰。” 罗灏维没说话。 “我们是假结婚吗?”章宁问。 罗灏维沉默了一下,不过也只有一瞬而已,“不算。” 作者说: 绝对小甜饼,信我! 本来昨晚要发的,没登上来 第二十四章 神爱世人,而他爱眼前人 “我们再遇到的时候你刚研究生毕业,还在A市工作。”罗灏维斟酌着选择用词,“后来你来B市发展,向念晨和你介绍了一个相亲……” “那个人是你?”章宁接话。 罗灏维默认了。 一时间章宁讶异起来,不知道讶异地是自己突然去B市发展还是讶异罗灏维居然也会去相亲,他摸摸鼻子,“你也会去相亲哎。”说着笑起来,“那我当时一定很惊讶,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严肃很正经的人。” 罗灏维顿了一下,“不是……我当时知道相亲对象是你。” “当时我正在追你。”罗灏维说,“宁宁。” 冬天里章宁的脸冻得发红,刚吃过辣椒的嘴巴也是红的,他看过来的眼睛在灰扑扑的背景里闪着星星那样璀璨的光,罗灏维上学时是优秀的应试学生,各科成绩从来稳定在班级的前列,在这一刻却感受到语言的贫瘠。 他心念一动,伸出手去捂那双吃惊的眼,长而柔软的睫毛在他手心里扑闪,像落入圈套的,美丽而又脆弱的蝴蝶。 “宁宁,你……”罗灏维开了头,却又不再说下去了。 他把手放下来,替章宁拉好微微下滑的围巾,镇定的脸庞微微泛着红,“我们回去吧。” 章宁的手再次被包进那个温热的掌心里,刚知道的事情向他坦露出一些过去的有趣,他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下来,“我忘掉了很多,是吗?” 罗灏维摇摇头,“也只是一段生活。”他的手捏捏章宁的指肚,“往后会更好的。” 他看章宁的眼睛,“我保证。” “后来我们结婚……因为一些原因,其实很仓促。结婚以后我就出国学习了,我们住进这套房子也才几个月时间。” “其实我一直很怕。”罗灏维突然说。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他们在原来的路上拐了个弯,风变小了,他们像是走进了一个暂时的安全港湾。黑暗里只能看见他隐隐约约的轮廓,他的掌心还是温热的,但是章宁的心上突然被什么划了一下,不重,隐隐泛着麻。 “你失忆前几天,张皓回国了。”罗灏维语速很快,但是章宁听的很清楚,“我最开始怕你觉得我很无趣,会想和别人结婚;后来怕你是随便找个人结婚,会想要分开;最后怕你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到,连让你开心都做不到。”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张皓才生病的?” 罗灏维的手紧紧拉着他的,“我很怕……” 章宁想到那句话,爱让人突然有了铠甲,也突然有了软肋。 他们最后也没找到卖章鱼小丸子的阿姨。 街道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漫无目的地牵着手走过,车水马龙似乎都离得很远,一切像水流一样流走。只剩他们,这一个夜晚像是只为他们而降落。 这些事好像更适合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或者缠绵的夜晚说起,可是它出现在这个刮着风的寒夜,似乎也很恰当。 章宁轻易地从这几句解释中获得了释然。他仍然不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和相亲对象闪婚的决定,他似乎是爱这个人,又似乎只是爱这种平静的生活。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下他投入于这简单的快乐且乐此不彼。 那天回去他们做了。 床单白净,两只脚绷得紧紧,蹬出褶皱来。章宁感觉自己像是搁浅的鱼,抑或是溺水的人,泡在不知名的深海处失掉所有知觉。 罗灏维吻得动情,手箍着他腰身,章宁想象出骨头上那一层线条感分明的肌肉——他的骨节好大,手骨大,肩胛骨也大,摸起来很硬,像一块砖,又像一堵墙。章宁沉溺在不知所谓的想象里,他想起小学课文里讲的通感,他在这一瞬间获得了这种能力。 汗液是缠绵的,发丝是炽热的,紧紧相贴的肌肤诉说着压抑的爱意。罗灏维没有说一个字,而章宁无师自通地领悟了所有不曾言明的苦痛与情切。 他紧紧抱住罗灏维,皮肉下是跳动的心。而这一刻他是雨,他是雪,是神的圣光,神爱世人,而他爱眼前人。 作者说: dbq这一章真的磨了太久,本来是怕连不上就写好这一章才发上一章的,但是问题太多,最后还是重写了一版,真的很抱歉qwq 这文就是个小甜饼也没啥大波折,再有几章就完结了8,谢谢大家喜欢,超级感谢几位写长评的朋友,还有一直在看的朋友,谢谢你们喜欢这篇文 第二十五章 冒可爱气 时间近年底,大多数工作接近尾声。 罗灏维这年出差比较多,现在正在做年度的行程表整合,这是他们个人履历上重要的一笔,是踏踏实实做出来的成绩。 同事拿了东西进来,“老罗!中午去吃小牛家!我这个月奖金发了哈哈哈哈!”同事姓牛,自从发现这个小牛家以后就常去,说要“支持自己家族的同胞。” 罗灏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行,稍等我把这点东西弄完。” “得嘞。”老牛应了声,看他做的活凑过来看了眼,“天,你今年出差这么多次?真成空中飞人了老弟。” 罗灏维“嗯”了声,又说,“明年不会申请这么多了。” 老牛错觉他眼睛中有光一闪而过。 吃饭的时候罗灏维带了个小包,老牛一路上还在思考是什么机密文件,到了才发现是个素色的小饭盒。小牛家是一家以湘菜馆,以辣口著名,满堂红油尖椒里,一个素色的盒子格外惹眼。 罗灏维面不改色地打开盒子,里面放了很可爱的六个饭团,海苔碎撒在上面,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早餐。 老牛凑过来看,“怎么自己带饭来吃?还吃这么素的?” 罗灏维轻咳了下,“我爱人做的。”章宁最近准备的东西偏童趣化,又不知道从哪看到爱心饭团,每天兴致勃勃地起很早,做两盒两个人带去公司吃。 “你爱人?”老牛看了眼就又把眼睛黏到手机上去,“你爱人怎么给你做这么素的东西,这中午能吃饱吗?” 罗灏维解释,“不是,是当早饭的,所以少一点,早上吃太多了不精神。” 老牛随意应了声,过了会反应过来,幽幽抬起眼,“所以你特地省到中午吃,就为了给我看看?” 被识破意图的罗灏维,“……”他镇定自若地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吃手里的饭团。 两个人点了三个菜,罗灏维刚才吃了两个饭团倒有些饱,吃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老牛酷爱吃辣,次次来小牛家都吃得过瘾。 吃到一半罗灏维接到个电话,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名字,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对老牛说,“我去接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罗灏维妈妈,“罗灏维,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罗灏维母亲做了一辈子的中学教师,说起话来不自觉带着一股训斥的意味,即使她本意并没有那个意思。哪怕简单的关心也像是在问责。 聊了几句近况,罗母在那头说,“今年过年,你们怎么弄?” 罗灏维说,“还没商量。” 罗母在那边叹了口气,罗灏维没出声,母子二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最终,罗母说,“有空的话,带他回来一趟吧。”电流把她的声音压缩又重新放大,掰开揉碎听,里面满是生活的沉重,“带他见见你爸。” 章宁很轻易地就答应下来,“那我们就去和阿姨过年嘛,我爸妈的意思也是今年过去的。”还带点小兴奋,“我之前,就是还上大学的时候,还没去过S市呢。” 罗灏维听到这话问他,“爸妈和你说了?” 他叫爸妈很自然,不像章宁,有时想不起来要改口,有时想起来了,改口却也觉得有点别扭,好在罗灏维没因为这件事膈应过什么。 章宁点点头,“嗯,这次回去妈和我提了一句,说去年在L市过年,今年按照礼数也该去趟S市那边了。” “S市那边比较暖和,别带大棉衣了,冷了在那边买两件就好。”章宁查了下天气,决定这次亲身上阵,练习一下如何快速装备行李箱。 他最近在准备一个偏低年龄段的设计稿,不知道是不是阅览相关东西比较多,身上冒着很明显的稚气,有时候做事突然就冲动起来。 回去的时间还没定,他就像个即将春游的小学生那样兴奋,把薄一点的衣物找出来,津津有味地摆弄搭配,选着叠了几件衣服才发现罗灏维在床脚,在旁边带点笑看着他。他还没换下上班的衣服,西装凌厉,而他的笑像是照在雪山顶上的一抹光。章宁在心里说,好帅啊。 他冒出一股不好意思来,也反应过来是自己冲动了,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床上膝行过来,抱住罗灏维的腰,把头埋到西装外套里去,“我是不是有点冒傻气。” “啵”,他的额顶被人亲了一口,“在冒可爱气。” “宁宁。”罗灏维开口说,“我妈妈可能,不是那么幽默。” “嗯?”章宁还把头闷在他的怀里,闻到隐隐约约一股湘菜的味道。 他说的慢,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章宁的反应,“她做了几十年的中学教师,又一个人养我长大,吃了生活的一些苦头,做人做事都很严肃。” “她……不是很同意我的性向。”西装好像突然有了隔音效果,罗灏维的声音听起来支离破碎的,“如果她对你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我先向你道歉好吗。” 章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手却没离开,“那我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啊?” 罗灏维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之前你们只见过一次,那时候她不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以为你是我的同事。” 章宁松开手,低下头想了一阵,“那我以前知道吗?” 罗灏维垂着手站在原地,怀里空落落的,那点热气消失的太快,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体味,“……不知道。” 章宁坐回去叠他的衣服,过了一会儿,他说,“以后别骗我了,瞒着也不行。” “对阿姨也是。” 作者说: 宁宁(星星眼):腹肌!吸! 吸完的宁宁(冷漠脸):以后别骗我。 (颜狗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PS:前面改了一下剧情,写成小罗的父亲去世了。其实最开始是这么设定的,结果那天写到那心软了一下,唉。 第二十六章 情深不寿 S市天气要暖和点,但天空却是带着点灰。 他们没带太多行李,虽然说是来过年,但也只准备在这边待到初三,然后就去L市看看章宁父母,之后又要赶快回B市。过年本来也没几天假,这样奔波下来和没放也没什么区别了。 下飞机的时候天空飘了雨,落到人脸上凉沁沁的,吹过来的风里带点海腥味。 章宁还从没来过S市,皱了皱鼻子,看着像要哭鼻子的小孩。他问罗灏维,“你高中就回到这边来上学了吗?” 罗灏维点点头,“对。”他停顿了下,“当时家里有点事,我妈就托关系把我转到L市去了。” 罗妈妈和章宁想的不太一样。 短发,烫了很温柔的大波浪卷,穿精致的刺绣裙子,外面罩着件薄羽绒服,眼角有细纹却笑眯眯地,化了淡妆,看着一点也不像罗灏维说的“不太幽默”。 “怎么忘记带伞?”两个人沾了点雨汽,罗妈妈数落罗灏维两句,“这段时间爱下雨,你是不是忘记看天气预报?” 又和颜悦色地招呼章宁,“这是宁宁吧,饿不饿,阿姨的饭已经做好了,马上就上桌。” 章宁有点紧张,“阿姨好。” 罗妈妈笑了笑,迎他们进了家门。 菜是常见的海物,可能是为了照顾章宁的口味,还炖了一只鸡,鸡肉炖的软烂,汤底铺着黄豆,汤面泛白,撒着细细一层葱花,香味扑鼻。 晚上回房间,章宁窝在罗灏维怀里悄悄和他说,“我觉得阿姨没有很凶啊,很温柔嘞。而且她炖的鸡汤也好喝。” 罗灏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说,“是吗?那我跟她学学怎么做,回去我们也炖。” 住了两天章宁才慢慢体会到罗灏维所说的“不太幽默”。 罗妈妈做老师很多年,是很懂得进退的人,维持着有度的距离感,不会和人轻易地亲密起来。她好像和每个人都会温柔地讲话,但是很难看出她对一个人的真正态度,邻居是这样,学生是这样,到了章宁也是这样。 这张面具似乎只有在面对儿子的时候会稍稍地取下一些,露出一点温度,和多年来的一点苦楚。 章宁想清楚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家里更勤快了一点。 第二天章宁和罗灏维出去拜访了罗灏维的高中老师,按照道理说不应该这时候去打扰,不过老师和罗妈妈关系好,也很中意罗灏维,因此两个人买了点东西就过去了。 老师年过五十,看着罗灏维的眼神一半赞叹一半惋惜,章宁还没品出来惋惜什么呢,门一开,一个和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走进来,看到罗灏维,露出点高兴的笑,“灏维来啦。” 回去路上章宁不太想说话,罗灏维几欲开口也没找到时机,眼看快要到楼下,罗灏维拉住兜里软乎乎的手,“宁宁。” 章宁心里那股劲没过去,虽然停下来,但也不肯说话。 罗灏维又说,“宁宁。”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地无奈和撒娇。罗灏维也会撒娇吗?章宁突然走神地想到。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高中都没说过几句话。后来老师安排我们去相亲,我也没想过什么,回来就和老师说不合适了。” 章宁低着头,无理取闹道,“那她说相亲完你还给她买章鱼小丸子。” “在路边看到了总不好让她自己买。老师对我很好,我不能太过分。”罗灏维慢慢把他拢进怀里,“宁宁。” 章宁脸上一点点泛红,不知道为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还是为这当下温暖的怀抱。 可能是在楼下吹了点风,晚上吃过晚饭就章宁就咳嗽起来,到十点的时候咳嗽加重,嗓子哑到话也讲不出来,罗灏维翻了家里的药箱,穿了衣服下楼去,“我去买点药。” 罗妈妈蹙着眉,“这会哪有药店开门。” 罗灏维边穿鞋子边回答,“我先下去找找。” 章宁在房间躺着,只觉得全身热得难受。外面的关门声发出沉重闷响,他却像是失聪一样听不清楚。 一壶水烧好,罗妈妈端杯水进来,“宁宁来先喝点水……” 章宁脸通红,呼气都困难,借着房间的光,能隐约看出嘴唇的肿胀,“哎呀!该不会是过敏吧!” 章宁意识已经模模糊糊了,在陷入黑暗前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也没想到自己到底是对什么过敏……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陪在床边的是罗妈妈。一夜的折腾使她精心的装扮出现裂缝,露出里面填填补补的生活痕迹。 章宁试着开了开口,“阿姨……” 罗妈妈听到声音凑过来,“宁宁醒啦?要不要喝点水?” “罗……罗灏维呢?” 罗母的表情怔了一下,“他回去弄早饭了。你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今天是S市少有的太阳天,云层很薄,阳光微弱但是也有着亮光。罗母坐的地方正巧在光里,那一刻章宁突然觉出她身上的疲惫感来,像是跋涉很久的人终于肯放下执念,那种无力感更像是一种解脱。 “维维一直以为我是不同意他喜欢男生。”罗母突然开了口,她微微侧过去,背对着章宁,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不同意他喜欢你。” “维维小时候眼睛得过病,去医院治却给我们治坏了。他爸爸去和人理论,却被说寻衅滋事关到牢里去。后来我们也不敢告了,没想到再大一点情况突然恶化,左眼视力接近于无,医院说要做手术,没有办法,他爸爸又去找那个医院,希望能给我们减免手术费,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方人打起来,他爸爸被打到太阳穴,从急救室进去,就没再出来。” “但眼睛还得治,医院理亏,给我们免了手术费,万幸手术结果很理想,只要不过度用眼,对生活的影响不大。但那时侯我们住院,医生护士,还有其他病人难免有闲谈,出院以后维维就不太爱说话了。他一向很懂事,有天我却在他书包里看见小纸条,是不懂事的同学写来骂他的,说他的眼睛是他爸爸的命换来的,骂他冷情冷血。他从没和我说过。” 罗母的声音很平静,许是回忆的次数多了,原有的情绪也被耗光了,“后来我想办法让维维去了L市念初中,我去看他,却又和他吵架,他赌气跑出去。我生气,但更多的是伤心难堪,我想他明白我的辛苦,想他更懂事一点。我总是要求他太多,总想让他听我的话。我跑进他的卧室,翻他的日记本。我想了解他多一点,我和他相依为命,我没想过他会瞒我什么。” “让我没想到的是,日记里全是一个人,没写名字,但密密麻麻的少年心事,全都记录着那个人。那次真像是疯魔了,我翻他的笔袋,翻他的书包,翻他的校服口袋。也是隐隐约约有感觉吧,日记里没怎么描述过,但我直觉那不是个女孩子。” “最后从图书证的夹层里翻到一张证件照。是个剪短发的圆脸小男孩,照片上笑得特别开心,是那个年纪该有的开心,我们维维脸上从没看到过。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罗妈妈转过身来,“宁宁,情深不寿。” “我当下想到的就是情深不寿。我太害怕了。我们维维喜欢了一个人。” 罗母伸手来擦章宁的眼泪——章宁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眼泪流了满面,“宁宁,你是个好孩子。” “阿姨前些年还要拜佛还要烧香,现在阿姨什么也不敢求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答应了维维,但是阿姨私心,阿姨想求求你,对他好一点。” “他太喜欢你了。” 作者说: 看到了完结的曙光(握拳 第二十七章 报纸栏 罗灏维回来的时候章宁已经整理好情绪,但眼眶还是带着点红。罗妈妈倒是很镇定,对罗灏维说,“你陪宁宁吃点东西吧,我回去躺一会。” 罗灏维买的早餐偏清淡,具体检查报告没出来,也没敢买什么特色食物,就是简单的粥和糕点,章宁有点不满意,“我想吃豆浆油条。” 罗灏维不为所动,摆好早点,分开一次性筷子,“太油了,现在不敢吃。”又安慰似的加了一句,“而且这里的豆浆是咸豆浆,你不喜欢喝的。” 章宁往嘴里塞了一勺粥,“你吃过了吗?”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脸笑眯眯道,“维维。” 罗灏维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道,“妈妈和你讲的?”放番薯的盒子被章宁戳得远了点,他伸手重新摆放整齐,“她很多年没这样叫过我了,我爸去世以后,她就喊我大名了。” 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章宁抿了抿嘴唇,伸手拉过他的手,“那以后我来叫你维维。” 在医院里住了一天,两个人在家呆的时间更少了点。罗灏维把两个人的机票改签了一下,第二天中午的飞机直飞L市,走的时候章宁抱了抱罗妈妈,她穿了精致好看的的衣服来机场送他们,章宁在她耳边悄悄说,“妈妈,你放心吧。” 过年就那么几天假,三个城市来回奔波,回家后章宁真的累到精疲力尽。 他扑到床上打了两个滚,感叹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话说得真是有道理啊。”罗灏维把窗户开了条缝透透气,又去弄加湿器,暖气烘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干巴巴的,闻起来有点呛人。 转过身看到章宁摊在床上,走过来拍拍他腿,“衣服没换呢,快起来。” 章宁“哼哼”了两声,不情愿地就着罗灏维的手坐起来,“好累……”趁其不备,一把勾住罗灏维的脖子躺到床上去,“来,维维陪我睡会。” 罗灏维有点哭笑不得,“床单弄脏了你晚上睡觉会不舒服。” 章宁埋在罗灏维脖颈里,“没事……反正等下也要洗,休息下嘛。”他笑起来,气息弄得脖子附近的皮肤痒痒的,“维维听话。” 心底好像也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年后章宁参加的那个比赛出来了结果,做的时候很用心,之后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评上了一等奖,领奖地点恰好在A市,地址是一个五星级酒店,但章宁还是不太放心,打电话询问了一次才确认真的不是骗子。 向念晨考虑了一下,批了他两天假——毕竟是个有点知名度的奖,有总比没有好。 老板倒是很痛快批了假,罗灏维倒是纠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陪他一起去——A市现在对章宁来说就是人生地不熟,罗灏维没想冒那个风险。章宁虽然还是觉得罗灏维太把自己当小孩子,但没提出反对意见,在行李箱里默不作声地加了两双袜子。 奖项虽然有点分量,但领奖仪式倒是简单,借用的礼堂座位不多,章宁和罗灏维选了靠后的位置。两个人并排坐在角落里,离聚光灯和话筒都有些距离。章宁上台的时候罗灏维带着笑为他拍了张照,照片里章宁站在一排人中间,捧着奖状,笑得温柔又灿烂。 领完奖两个人从酒店出来,罗灏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章宁想了下,“我们去A大吧。”他说着笑起来,“我睡前在忙毕设,醒来之后就看到你,好跳跃。” 罗灏维像过往的每一次那样说好。 两个人查了最新的路线,倒了两趟地铁,最后从东南门进了校园,“上学时正门就不许外校人员进入,实际上大家都走偏门。”章宁带点抱怨,但话语里泛着开心。 大学校园里情侣众多,他们长得年轻,手拉着手走在其中也不那么显眼。像每一对相爱又幸福的爱人一样。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章宁看到角落的报刊栏,笑起来,指给罗灏维看,“你看,报刊栏。”他语调诧异又惊喜,“其实大学就没什么人看它,没想到一直保留到现在。” 两个人走近一些,报刊栏是老式的玻璃窗,里面夹着人民日报,校报和中国青年报,另一栏是各种社团花花绿绿的宣传单。章宁凑近看了看日期,发现日期也对得上,“竟然还是今天的报纸。” 两个人选了感兴趣的板块看了一阵,章宁有点好笑地回忆道,“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这里的报纸。”罗灏维没出声,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讲,“我大学好像和很多人关系很好,但其实没什么知心朋友。有次出来夜跑,回去的路上突然对现在的生活很伤心,但是旁边又都是人,我不好意思得很,恰好看到这里有个报刊栏,就假装停下来看报纸。后来发觉这个方法的好用之处,就经常来’看报纸’,但其实什么也没仔细看过。” 他凑近,食指叩了叩那块玻璃,像是问候一个老朋友那样,“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来看报纸啊。不知道是不是负责这个的人也对它有特殊感情。”凑近点才发现,“这个好像换过了,边框的样式不太一样。” 罗灏维也凑近看了看,“是换过了。” 他轻轻拉起章宁的手,“我实习的时候,有一次整理了一天的资料,眼睛很不舒服,下午又和同事说了几句重话。那天突如其来,很想见一个人。” 于是买了机票,飞到他的学校来找他,到了才反应过来,他的学校这么大,一个人也不认识,根本无从找起。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买了瓶水,坐在篮球场边上一边休息,一边看他们打篮球。罗灏维没玩过这些东西,以前也不觉得遗憾,那时候却突然想,到底有什么是值得的呢。好像自己没什么值得被爱,世上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值得活着。 天快黑的时候,罗灏维获得了很奇怪的幸运,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操场另一头走过来,走得很慢,手里拿着一瓶水。那人走到那个报纸栏面前,开始看报纸,看了很久,看得肩膀都轻微抖动起来。他走了以后,罗灏维也去看那张报纸,想知道是什么报纸能让一个人那么难过。那篇文章的标题罗灏维到现在都记得清楚,叫“关于明朝末年皇帝的史学思考”,那篇文章很长,罗灏维一字一句地看过去,才知道原来看东西久了,眼睛也会酸涩得想要流眼泪。 正是篮球比赛,操场上大家都在为每一次跳跃激情欢呼,而他在为一个躲起来掉眼泪的人心碎。 罗灏维垂着眼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我听同学说,他当时和男朋友分手了。” 章宁没和罗灏维说过罗妈妈说的话,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发现章宁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他没看章宁,声音平淡,和平常没什么分别,但章宁此时却觉出其中百般滋味。 他继续说,“一直没告诉你,不想让你是因为感动,也不想让你为难,只是想你能有一点点喜欢我。看了很多感受,关于和不爱的人结婚,想象你每天也许要忍受这样的煎熬,更让我的感情成为无用而难堪的负担。但即使这样,我也……我也没办法开口,我很抱歉,我做不到,我没法把你推开。对不起。” 他放开章宁的手,固执地不肯抬头,“所以…现在你来做选择……无论怎么样……” 章宁没说话,他慢吞吞地走近罗灏维,抱住他,声音闷在他胸膛里,听起来模模糊糊,“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现在就很喜欢你。” “你开心一点好不好。” 作者说: 顺利的话下章完结,还有一个番外写的差不多了,可能迟点发出来 PS:谢谢大家愿意看到这里(*°∀°)=3 第二十八章 莺飞草长 年后章宁又去看了一次医生,还是没检查出来什么结果。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些片段,但醒来后就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像,没在脑海里留下太多痕迹。医生举了几个世界上的案例安慰他,罗灏维没说什么,只是从医院出来以后又带他去吃烤肉,这次直接要了橙汁,没给他选择冰镇啤酒的机会。 章宁之前对失去的记忆还有些着急,想要快点想起来。但现在也越来越认同向念晨的那句话——生活给予的一些转机,如果没有这段经历,他可能要过很久才能知道这庞大世界中隐秘的爱意。 这一年罗灏维调整了工作行程的比例,没再像去年那样频繁出差,章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又迷上了拼图,罗灏维抽空把一直用来堆放杂物的小阳台收拾出来,做了个榻榻米,两个人周末下午可以坐在上面拼一下午,似乎也不用说什么,只是手指在递东西的时候传递的温度就足够让人心安。 这一年真正开始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走在路边樱花闻起来是沁人心脾的甜香,坐车出去的话打开车窗会有柳絮顺着风飘进来,阳光暖洋洋地照着,是人走在里面会不由自主感叹舒服的程度。 六月份的时候章宁每天加班加点地搞一个设计,罗灏维一个人拼完了那副两千块的拼图,有次出去散步,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盒章鱼小丸子,带回来的时候品相已经相当丑陋,芝士糊成一团,看着观感很差,章宁——他的厨艺这时候已经有模有样——调了一盘芥末酱汁,两个人在深夜的厨房里分食小小的六颗丸子。生活在不声不响中悄然过去。 这一年好像格外平顺,唯一的波折是后半年罗灏维被一只狗咬伤了脚腕,打了三针狂犬疫苗,一个月走起路来都有点瘸瘸的。后来那个年轻的狗主人和罗灏维发了一些消息,罗灏维礼貌性的回了几次之后就假装看不到,后来章宁偶然发现,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却什么也没有——被删了。 年末的时候罗灏维的职位有晋升,两个人跑出去吃了一顿好的好好庆祝了一番,回去的路上车里的电台在唱大城小爱,很老的歌,但是章宁蛮喜欢。歌曲终了,开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两个人接过长长的吻,然后步行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圣诞节章宁公司做创意活动,打扮成动画角色去一家幼儿园做联动。下班的时候罗灏维去接他,校门边全是等待自己家小孩的家长,罗灏维站在旁边一点的位置,透过栏杆能看到章宁被拥在一群小孩子中间,玩偶的头套已经取下来拿在手上,但额头上紧紧贴着汗湿的刘海,看这很辛苦。不过章宁笑得很开心。 明明身边有很多人挤来挤去,但罗灏维却从心底觉出一股畅然。他总以为自己是不甘心的,但到了这一刻却了然。过去纷纷扰扰,但当下幸福而安宁。 过了一会门打开,小朋友们排着队整整齐齐地走出来,有的急着把今天的小红花拿给妈妈,有的试图把裤子上的破洞盖起来。人世间纷纷攘攘,而他最终牵到那只手。 他等啊等,最后,他的小朋友也走出来,在他的手心放了一颗糖,对他说,“圣诞快乐。” 回去的路上章宁兴奋地说,“我觉得可能我做幼儿园老师要更在行一点,他们都好喜欢我,一直和我玩哈哈哈。” 罗灏维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不太行,偶尔为之还可以,每天都这样玩我会感觉很吵吧。” “唉,罗灏维,”他转过来脸来,“我是不是太三分钟热度了啊。” 正等着红灯,车窗外喇叭声刺耳,章宁听见罗灏维说,“不会。”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和我在一起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多个三分钟了。” 一天又一天,生活莺飞草长,而我喜欢你,无以为计。 章宁在卡片上认真摘抄好这句话,把它塞进罗灏维的钱包——他暗暗决定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绝不会在这种事上“三分钟热度”的决心。 夜是暗的,而窗外的月亮是明的。章宁掠过这一抹浮光,脚步踩过寒凉的地。 而后他回到床上,回到他爱人的臂弯中,酣然睡去。 作者说: 完结啦!撒花! 这一篇开文的时候真的没想到写了这么久,第一次认真写细节文还有很多很多不足,超级感谢一直看到现在的大家,我保证下一篇一定不会这么拖沓了! 爱你们!(飞吻) PS:网太卡没上来,不然想四月份完结来着hhh 第二十九章 番外一:我们可以试一试吗 章宁的研究生生活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顺利。 课业虽然繁重,倒也没有到要压垮他的地步。虽然换了学校,但是章宁乐观地以为这段时光会像过去的每个阶段一样充实。 变化是无声的,老师的过分关注,同学的暗地排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画室里,他竟然成了那座孤岛。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大四认识的那个学长——后来成为他第一任男友的男生,竟然是导师的儿子。 导师的研究生名额很难拿到,旁人的揣测好像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不想为这些事投入过分精力,生活却总要一个人直面自己所有的苦痛与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生活太过平顺造成的迟钝感,他有所察觉的时候好像也已经足够迟了。交往三年的男朋友约他出去,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原来是对自己的性向产生犹疑。稀里糊涂地被分了手,封住章宁的短短那一截墙似乎有所崩塌,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了——临近毕业,谁还有空管那么多别人的事呢?更何况,是教室里总最后关门的那个同学。 章宁本身上学就晚一年,这一年毕业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事业,情感,他什么也没能留住。那年过年他去了初中同学会,大家都是相近的年龄,都在社会上经历了或大或小的摔打,跌了些跟头。半个班的同学在KTV闹到深夜,第二天章宁睁眼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酒店的天花板,罗灏维坐在墙角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吐了罗灏维一身,西装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章宁有点为自己的狼狈感到难堪,罗灏维却站起身来,“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章宁喊他等一下,说完又觉得好像全无理由,担心同学喝醉酒出什么事就留下来照看,被吐脏的西装需要被赔偿干洗费,这些都是理由,可又总是哪里不对。过了半天,他干巴巴地说,“谢谢你。” “没事。” “你要回B市吗?”他依稀记着昨晚大家说到过,他是转学生,这些年他和母亲已经一起搬回S市了。 罗灏维顿了下,看了眼表,“嗯,中午的飞机。” 章宁又晕乎起来,宿醉扎的人头疼,“我带你去买件衣服吧,脏了上飞机不合适。” 章宁和罗灏维开始保持一种奇怪的联络频率,依靠天气,干洗的西装和来往于B市和L市的机票搭建的聊天框架摇摇欲坠,却又维持了下来。 他大概知道罗灏维在追他,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却莫名任由这段关系发展,直到有一次,罗灏维来A市找他——那时他还留在A市的一家画廊里做策划助理——有点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工作规划,说他打算到A市发展。 章宁突然问他,“你想不想结婚。”他想离开A市。 他在这个城市什么也没能留住,到头来,这个城市也没能留住他。 去了B市,章宁自己租了房子,四处投简历,靠接一些杂活在这里艰难扎根。罗灏维住的地方离他不远也不近,保持着一周找他一到两次的稳定频率。有时候去出差,那个周末他就会接到罗灏维的电话,两个人随便说一些最近的生活。 一次活动偶尔遇到了大学的师兄,应邀去了他的工作室,工作渐渐稳定,章宁分出空来考虑当时说的结婚,提议时只是偶然,更像是为自己找了一个离开A市的借口。但这个念头却不知不觉的埋在了心里。 恰巧那周他和罗灏维出去吃饭,碰到了江瑜,两个人打了招呼,他向罗灏维介绍,这是我的发小。 他又向江瑜介绍,这是我的一个初中同学。介绍的时候他有点卡壳,一时间无法定位这个“初中同学”在他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过了两周,向念晨突然周末叫他去吃饭,去了才发现是相亲局,相亲对象是罗灏维。 罗灏维坐在桌子对面,小心翼翼地推过来一枝沾水的花,“我们可以试一试吗?” 作者说:突然出现! 我太菜了…回头看了一遍,好几个留的彩蛋忘记写出来了…会在番外里写出来的,也可能在文里修掉,时间不定,大家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