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作者:壹叶人 文案 克洛德是一位王子,却因为爱上了自己的侍从(男二他爹)被驱逐。当他回到王国,挚爱已经死去,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没想到遇见和挚爱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sp内容,有虐) 内容标签: 年下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克洛德、欧文、阿兰 ┃ 配角:卡修、路易 ┃ 其它:耽美、欧美、虐文、年下 第1章 王宫舞会 几个月来,北方的诺曼王国屡屡侵犯边境,萨西亚王国虽然是个大国,可也对这种游击式的侵犯十分厌倦。他们的骑兵越过边界,烧杀抢掠边界村庄,最可恨的是,他们每次都是只派了一小支队伍,抢完就跑,消失在迷雾重重的密林中。路易国王对此头疼不已,他准备集结大军,来一个了解。 看着佩戴银甲重剑的战士们,路易时不时怀念起一个人来,那就是阿兰·提亚伯爵。阿兰·提亚出生在乡下,家族管理着一个农场,在乡下,他们还拥有一座庄园。在一个寒冷的雪天,年轻的阿兰只身一人,骑马沿着河边的路为庄园内某个生病的人带去珍贵的药材。他骑到半路,发现一群强盗,他们正在抢劫一行路人。 阿兰想都没想,提起剑斩向凶恶的劫匪,救下行人。不久后,阿兰被任命为王储的贴身侍卫,他这才知道,救下的人,是老国王。 路易王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也是诺曼王国侵犯边境,和今天多么相似。但是那个时候,王国里还有一位阿兰·提亚伯爵,他请求老国王让他上战场,英勇无比的阿兰用他过人的军事才华赢得战争,此后被封为伯爵,提亚伯爵府,这座三层高的庄园就座落在白月光河区,与现在的林荫居隔河相望。 但是阿兰·提亚已经死了,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他有个儿子,叫欧文。这男孩继承了爵位,但是从未听过这孩子有什么建树。提亚家族仿佛已经被贵族们遗忘了。 提到提亚家族,路易便会想起另外一个人。 路易提着一杯葡萄酒,站在玻璃窗边,观察着宫殿广场上熙熙攘攘的贵族们。衣着华贵的王国贵族们陆续进场。他们互相打招呼,喝酒跳舞,有的走进王宫内殿,有的还留在花园广场上谈笑,准备在这个绝佳的位置看烟花,讨论着为什么这个吝啬的路易王会破天荒地在王宫举行舞会,在路易成为国王之后,毕竟王宫再也没有举行过舞会。 路易喝着葡萄酒,嘴角浮现一丝鄙夷又冷傲的嘲笑。在王宫之外,人民讨论着战争,储备粮食和日用品,为国家的未来和自己的生活惴惴不安,边境被敌人抢掠的村民更是流离失所。而这些享受着年贡的贵族们在干什么?他们在大肆挥霍,寻欢作乐。自己日理万机,处理全国大大小小的琐事,坐在这个布满荆棘的王座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道就是为了这帮蠢货?一时间,他仿佛又来到边境,看见流离失所的村民,他们脸上混着血液和泥土的污渍,手上被硝烟熏得黝黑。小男孩小女孩们成群结队,在大街上乞讨偷窃,只为能让自己甚至全家存活的一小口发霉的黑面包。一想到这里,路易重新打起精神,他清楚一个国王的职责。今晚的舞会就是为了那个人,假如他真的能在对战诺曼王国上发挥作用的话。 西里尔·弗洛林跟着他父亲一起来到王国参加舞会,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王宫舞会,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富丽堂皇的爱伊斯宫。他像一个好奇的乡村小男孩,左顾右盼,对什么都觉得新鲜,而又畏畏缩缩,生怕自己的举止被身边优雅端庄的贵族们嘲笑。他出生在诺曼王国,那里不是草原就是荒野,他像诺曼人一样擅长骑马打猎,却对萨西亚王国这种高雅的文明手足无措。这几天卡修一直在教他贵族礼仪,怎么轻声细语地说话,怎么端庄地在餐桌前吃饭,怎么潇洒地走路。这些繁琐的礼仪叫他一个头两个大,他突然非常怀念在诺曼王国,骑在马上奔腾狂欢,随手抓起烤羊腿来吃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如果不是自尊心作祟,西里尔早就在礼仪课上把卡修打晕然后逃跑了。 偌大的王宫让西里尔晕头转向,小姐们穿着下摆宽大,颜色鲜艳的长裙,手持白色绒毛扇,半遮面容,成群结队聚在一起。她们的目光投向身穿礼服,年轻英俊的年轻贵族,他们的服装和小姐们一样艳丽夺目。西里尔低头看看自己,深蓝色的礼服在贵族舞会上会不会太过朴素?比起那些俏皮的贵族少爷,西里尔觉得自己就像个粗俗的大老粗。他从小到大,身边的人能算上举止高雅的也就只有他父亲克洛德·弗洛林。他就像一位从油画里走出的人物,一座艺术家精心创作的石雕。如果不是因为他有重要的事要和国王商谈,自己就能跟在他身边,西里尔认为,像站在克洛德这样的绅士身边,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或许王宫里美丽的人们还会多看自己两眼。卡修常常说自己长得英俊,可是在这些男俊女美,衣着华丽,端庄优雅的年轻贵族中间,自己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西里尔暗自伤感,他还是乖乖靠在角落里喝酒好了。 西里尔向侍从讨了杯酒,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正好落在前方那个穿着水蓝纱裙的女孩身上,她金色的卷发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女孩与另外一个小精灵般纤瘦灵巧的女孩嬉笑谈话,她们绿色的眼睛里散发着迷人的灵气,是其他贵族小姐不曾拥有的。两个女孩转身离开,西里尔急忙追上去,转身的时候不幸碰到别人,酒水洒在别人身上。 “你在干什么?!眼睛瞎了吗?能不能好好看路?!”被酒水弄湿衬衫的男人说道,他胸前的白色衬衣被葡萄酒染成红色。身边的侍从忙用手帕为他擦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西里尔默默后脑勺,手足无措举着空酒杯。 男人推开正在为他擦拭衬衫的侍从:“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这人气势汹汹,正要发作,谁知这个无礼粗鲁的年轻人竟然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伸手把自己推到一边,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 男人目瞪口呆,在原地愣了半天。 “殿下?公爵殿下?”侍从小心翼翼呼唤,“他已经走远了。” 彼得公爵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一个愣头青侮辱了!他对侍从怒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抓回来?!” “彼得,我想西里尔不是故意的。”路易王突然出现在大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向他行礼。 “路易?”彼得公爵震惊又疑惑的语气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尖锐,如果不是因为路易,当他看见路易身边站着克洛德·弗洛林的时候就该高声尖叫了。 克洛德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如同一潭平静的河水。克洛德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彼得衬衫上的酒渍,但是没有成功,那一大片红色顽固地浸染彼得的衬衫,仿佛一片鲜血。 “看来是擦不干净了。”克洛德扔下手帕,“还是快去换件衣服吧,彼得。” 彼得死死盯着克洛德,路易轻咳一声,试图把彼得唤醒。 “克洛德……”彼得颤抖着嘴唇,“你不是……不是在国外吗……” 路易解释说:“是我请克洛德回来的,今天的舞会,就是为了给克洛德接风。” “我不知道你会如此震惊,彼得。”克洛德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眸子却是深不见底,“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对了,我替西里尔向你道歉,就是刚刚撞到你的男孩,他是我儿子。” 彼得木讷的点点头,显然克洛德的到来实在太突然,他一时还没办法接受这个巨大的“惊喜”。 “好了兄弟们,别光站在这里。我准备了珍藏几十年的葡萄酒,一起去尝尝?”路易打圆场,他实在不想看见彼得这幅没用的样子。 再说西里尔,他追着水蓝纱裙姑娘的背影,穿梭在人群中。但是她若隐若现,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就要追上她,眨眼间又飘到远处,飘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等一下!”西里尔捕捉到姑娘的身影,马上就能拦住她了。结果,那个女孩又消失在人群中。不过这一次,她大意地丢下手帕。 西里尔捡起粉色的,带着茉莉清香的手帕。他欣喜若狂,那一定是她的!于是轻轻地在手帕上留下一个吻。西里尔翻开手帕,在手帕的末端,绣着“提亚”这个名字。 “提亚?”西里尔把手帕藏进怀里,他坚信自己已经爱上那穿个蓝色纱裙女孩。 绚丽的烟花打断了人们的谈话声,人们沉醉在战争前的宁静中。但总会有直觉敏锐的人,闻到死亡的气息。 烟花舞会在深夜一点结束,黑暗的天幕重新夺回主权。路易和彼得肩并肩站在窗边,俯视广场上正离去的克洛德。 “我不知道你叫他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事先告知我一声。”彼得小声嘟囔,不过路易王敏锐的耳朵把这番抱怨听得丝毫不差。 “害怕吗?彼得?”路易饶有兴趣地问。 彼得本想回嘴,却又硬是把嘴边的话憋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文,可能以后会有sp内容,慎入,文笔渣渣,希望大家会喜欢,在此先感谢各位看这篇文的大大,记得给我评分哦,码字不容易啊 第2章 美人们 凌晨,卡修和西里尔架着烂醉如泥的克洛德回到林荫居,林荫居原是一片果园,种满果树,夏天树木苍翠,游人常在此地乘凉,林中果农搭了一座窄小但精致的小木屋,铺上鹅卵石路,成为了城中一景,久而久之,就有了林荫居这个名字。 现在,林荫居新建了一座庄园,庄园主人克洛德·弗洛林公爵。克洛德三十七岁左右,是路易王和彼得公爵的哥哥。他长着一头浓密微卷的黑发,眼睛是舒心的绿色,三兄弟的外貌都十分迷人,十几岁的克洛德一直以自己的容貌为傲,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掩饰这一点。从小到大,每个人见到克洛德第一眼,就是夸奖他漂亮得像油画里的天使。克洛德对这种称赞没有流露出丝毫谦虚或不屑的表情,反倒一脸高兴,欣然接受别人的夸奖,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克洛德喜欢一切美的东西,厌恶一切平凡的事物,他穿的衣服永远是最华丽时髦,交的朋友永远都是俊男美女,对长相普通的人,克洛德更是一脸鄙夷,连和那人站过同一块地面都觉得实在委屈了自己。他时常暗自庆幸自己的兄弟们相貌不俗,否则和他们当兄弟真是倒了大霉。 但克洛德也不能算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他天生聪慧,过目不忘,六岁的时候就能弹出流利的钢琴曲,在成年人的诗歌比赛中赢得第一名,剑术甚至已经胜过身边的侍卫。十几岁的克洛德常常在王宫里举办舞会,他信奉人生必须及时行乐,未来太过遥远,只有当下的快乐才最真实,王国的贵族,也非常怀念那段日子。可惜,克洛德纸醉金迷的日子在他十七岁那年彻底结束了。 克洛德原本是王储,王国的下一任国王。也许是因为他的骄傲自大,也许是因为贪婪,这位年轻的王子企图谋反,当然,这场动乱被老国王镇压。谁也不知道克洛德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这和他平时的行为完全是相悖的。克洛德非常散漫,对国家的事务根本不感兴趣,谁也想不通,克洛德为什么会谋反,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着急登上王位,把繁杂无趣的政务压在自己身上,抛弃自由自在的生活?有人说克洛德为举办舞会已经花费掉大量金钱,有的说他迷上赌博,缺钱的他只好提前成为国王。总之,他缺少举办各自豪华宴会的资金,需要独揽大权,用权力来为自己牟利。人们对克洛德谋反一案猜测纷纷,真相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老国王原谅了克洛德,他期望一段时间的幽禁能让儿子改邪归正,但是好像事与愿违。因为人们又从八卦新闻里得知,克洛德将被流放,不得踏入这个国度。 现在,克洛德又再一次成为王国民众茶前饭后讨论的焦点人物。路易王居然赦免了这个哥哥,克洛德会不会再次篡位?路易王是真的大发善心,还是一个阴谋?宫廷秘闻总是成为人们八卦的热点,克洛德和路易默契地对各自八卦猜测一笑置之。 舞会之后,管家卡修和西里尔搀着克洛德,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回林荫居,二人干脆把还在手舞足蹈的克洛德弄到客厅的长沙发上。 克洛德抬头看一眼房间的吊灯,推开扶他的两个人,双手高举:“林荫居!林荫居!多么美妙的一天!算一算,我有多久没回过那可爱的宫殿?这要感谢国王!感谢他的死去!敬死去的国王!” 西里尔抚额,克洛德不是第一次喝醉酒,但是从前克洛德喝醉只是呼呼大睡,一边睡一边嘴里嘟囔着“阿兰”之类的名字,他还没见过克洛德喝醉后像今天这样能折腾。 “你喝多了,需要好好休息。”西里尔压下克洛德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接过卡修递来的一杯水,喂给克洛德。 克洛德收敛了笑容:“说的也是。”他轻轻推开轻推西里尔,“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确定?”西里尔和卡修对视一眼,一致认为喝醉酒的克洛德极不靠谱,他们必须监视着克洛德,直到他上床睡觉。 “我们还是快点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床上吧。”卡修建议道。卡修今年二十三岁,比西里尔大六岁。他是一个孤儿,后来被克洛德收留,克洛德见他聪明能干,长大后就让他接替了老管家。卡修和西里尔年纪相仿,西里尔从来没有把卡修当成仆人,卡修也把西里尔当成最好的朋友。 “我真的想不明白。”西里尔双手插腰,“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会造反的人,为什么一个王储会去争抢王位呢?为什么老国王要流放他?” 卡修做了个鬼脸:“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王宫舞会。爱伊斯宫……她真美,像月光下的精灵。”西里尔从胸前的口袋摸出一方丝帕。 一提起王宫,卡修的脸渐渐阴沉下来:“不要沉溺在虚幻的美丽,她的每一块砖,每一面墙壁,都是散发寒光的凶器。” “是啊,她那么美丽,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和她比拟。”西里尔痴痴看着丝帕自言自语,“卡修,你说,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卡修喃喃自语:“会的,总有一天……” “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会不会认不出我来?她会不会有很多追求者?啊!不行!她当然会有!怎么办!怎么办!” 西里尔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他心里想着那位水蓝裙女孩,和卡修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卡修现在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没有恼怒,只是必须戏弄一下这个不专心听他讲话的人。 “看这里!”比西里尔高半个头的卡修轻而易举夺过西里尔手中的丝帕。 西里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偷!还给我!” 卡修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战利品:“丘比特的箭射中了我们的西里尔。”卡修一手举着丝帕,像舞台上求爱的骑士那样,对着西里尔夸张地鞠躬,“是谁家的女孩如此幸运?” 西里尔急得在原地蹦了好几下,但是抢不回他的丝帕:“还给我!” “我看看,这上面绣这字……”卡修收敛了笑容,“提亚?他们家有两个女孩,听说都是大美人。” 西里尔抢走宝贝丝帕,折好藏进口袋里:“那可不!就在舞会上,她穿着浅蓝色水纱裙,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像蕴藏千年的蓝水晶。” 卡修觉得西里尔如痴如醉,满脸通红的模样十分有趣:“水晶?等你去挖掘吗?” 被突如其来的爱情迷得晕头转向的西里尔没有察觉卡修的调侃,喜悦又认真地说道:“卡修,我怎么配得上挖掘这个词?我只是一个仰慕者,贪婪地渴求那天上的明星,照亮我干涸的心灵。” “哈哈哈哈!”卡修被西里尔傻乎乎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他摇摇头,“陷入单相思的人啊!难怪别人说谈恋爱的人都是疯子。” 西里尔没有听见卡修的话,自顾自幻想他那位水晶美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的美人了!连维纳斯也不能媲美,更何况是树上的夜莺?” 克洛德缓缓睁开眼睛,两个年轻人已经忘记克洛德喝醉睡在沙发上的事了。 克洛德睡眼惺忪,他好像听见别人在讨论一个有趣的话题,但是又像在梦里听见的。 “美人?”好像有人在谈论这个话题,“哪里的美人?在哪?” 卡修上前,双手抬起克洛德的头,让他坐起来。西里尔对把他吵醒感到有点内疚:“抱歉爸爸,把你吵醒了。” “你们谈到美人,这个词可以让所有男人瞬间清醒。” 克洛德耷拉着脑袋,西里尔喝卡修面面相觑,只当克洛德没有清醒。 克洛德扒下自己手指上的绿幽灵戒指,递给西里尔:“拿着拿着,你喜欢她,把这个当成定情信物送给她,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拿着!” “您喝醉了,还在说醉话呢!我扶你回卧室休息吧。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记得了。”卡修压下克洛德拿着戒指,举在半空的手臂。 克洛德不耐烦地挣脱卡修的阻拦,硬是把戒指塞在西里尔手里:“替我向你的小美人问好。然后娶她!就这么简单!婚姻是一张盟约书,爱情是不老泉的甘露。现在去,你才能两样都得到。” 西里尔把戒指重新戴回克洛德细长的手指,他看着绿幽灵,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和这个款式一样的东西,就像在梦里见过一样,难以捉摸。 “美人……”克洛德念叨。 “哟!我的殿下!您怎么睡在这儿?当心!会着凉的!我说卡修,你这管家是怎么当的?就任由你的主人睡在沙发上?” 一名身穿紫裙的美妇摇摇摆摆走进客厅,西里尔鄙视地转过头。他讨厌克洛德的情妇阿黛尔,讨厌她娇捏做作的语气,讨厌她那张喜爱搬弄是非的嘴,更讨厌她把自己当成女主人。奇怪的是,克洛德竟然会喜欢她,对她有求必应,阿黛尔全身上下,只有这幅外在的皮囊还勉强看得下去,但是要说美人,克洛德见过的女人都比她漂亮得多。 克洛德一把搂过阿黛尔的腰:“看!西里尔!你的美人还是幻影,而我的美人就在这里,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呢?” 阿黛尔把头靠在克洛德肩膀上:“要不是人家及时赶来,您可就被别人丢在这里,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真是可怜啊!” 克洛德捏住她的下巴:“没错,幸好有你。” 西里尔实在看不下去了,头也不回离开林荫居,连在后面追赶他的卡修都没理。再过一会儿,阿黛尔就会找各种借口,向克洛德索要昂贵的珠宝,做工精美的项链,华丽的新裙。 下过雨的清晨起了一层薄薄雾,含羞草借着薄雾藏匿自己,免得又有无知的人来打扰她。 雾越来越浓,西里尔仿佛置身云海之中。他停下脚步,他看不清四周,在雾中迷了路。 “瞎眼的小鸟,在笼中飞翔,天边的彩虹,不是人间的桥梁。我驾着一叶扁舟,轻轻地,在黄泉上流荡……” 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歌声,歌声空灵悦耳,诡异又浪漫。 “谁在唱歌?”西里尔闭上眼睛欣赏从浓雾深处传出了歌声,这歌声让他飘浮在云端,睡在鲜花的嫩瓣上。 “这歌也太奇怪了。” 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闯进来,西里尔顿时从高空摔下来。 “你吓死我了!”西里尔生气地对站在他身后的卡修说。 “吓你?”卡修竖耳倾听若隐若现的歌声,像大海上的壬塞之歌,“你该不会是在做春梦吧?” 西里尔两颊通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卡修挽起西里尔的手,拖扯他朝浓雾深处走去,歌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亲爱的西里尔,你的幸运女神又来了。” 他们似乎已经走出迷境,来到迷雾的尽头。一段铁栅栏拦住他们去路,提醒他们不要越过应遵守的界限。铁栅栏上缠着少许绿色的藤蔓,淡淡的花香从栅栏另一边飘来。 “这是别人家的花园吧?我们还是快走吧。” “对,不过可不是一般人家的花园。看!你的美人!”卡修指了指花园,一名少女依在凤凰树旁,她旁边的女孩双手捧着脸颊,如痴如醉地听她吟唱歌谣。 西里尔认出她就是舞会上那个穿水蓝纱裙的女孩。 “这是提亚家的花园,爱把你迷得魂不守舍,命运的歌声把你引来。你说,要是伯爵知道我们在偷窥他两个妹妹,想象他脸上的表情。哈哈,抱歉西里尔,想到这情景,只会让我发笑。” 西里尔转身整理衣服头发:“快看!我的样子,会不会太不得体了?会不会太狼狈了?快看!” 卡修戏谑地笑着说:“不会不会,我们家西里尔英俊得很。” 这时,少女已经不再唱歌,她们似乎发现了这两个偷偷摸摸的陌生人。 “天啊!她们过来了!怎么办?”西里尔走近栅栏又后退,他想仔细瞧瞧那女孩,但是又不敢,“不行不行!卡修,我们快走!快走!” 卡修扯住他:“既然是爱把你引来这里,既然你的心已留在这里,那你害怕什么?临阵脱逃可不是男子汉。 卡修冲着栅栏另一边大喊:“嘿!提亚小姐!看这里!” 西里尔恨不得把这个好事的家伙大卸八块:“你这个笨蛋!” “姐姐快来!那边好像有人,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提亚家的小女儿艾玛已经发现了藏在雾中的两人。 艾玛蹦蹦跳跳跑到栅栏边,一下子看见了西里尔。西里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一跳,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艾玛呆呆地看着他,西里尔英俊的容貌让艾玛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也许着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艾玛,那是谁?”那个蓝纱裙少女,比艾玛大三岁的索菲亚·提亚已经看清两个陌生人。她认出了西里尔,这个在舞会上把酒洒在别人身上的少年太有趣了,她至今不能忘记他把一脸懵逼的公爵丢在后面的情景,但她还是下意识的询问了一下妹妹。 艾玛高兴地说:“你忘记啦?他就是那个在舞会洒了彼得公爵一身红酒的人啊!”艾玛那时候并未看清西里尔的长相,至少没有现在看的清楚。但是他闯了大祸还敢若无其事推开彼得公爵的画面实在太有意思了,现在还记忆犹新。 “彼得公爵?谁是彼得公爵?”西里尔当然知道除了路易王外,他有个叫彼得的叔叔,他这样问,只是听见艾玛的话,突然发现好像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卡修也是一脸好奇,他还不知道舞会上发生的小插曲。 “哈哈哈!”艾玛突然放声大笑,接着又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连索菲亚也低头窃笑。 艾玛擦了擦眼泪:“你真的不知道被你洒了一身酒的人是谁吗?” 西里尔这才确定自己闯了什么祸,艾玛见他一脸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声。 卡修惊讶地说:“你把酒洒在彼得公爵身上?” “还直接把公爵推到一边就走了。”艾玛补充道。 卡修想起彼得那张趾高气扬的脸,想象彼得骂骂咧咧却被推到一边后脸上的表情。他像发现宝藏一样突然大笑起来。 索菲亚看着西里尔窘迫的表情,这才想起还没有问问他叫什么。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吗?” 西里尔这才回过神来,这样近距离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西里尔的脸更红了。他整理一下领子,清了清嗓子:“美丽的小姐,我叫西里尔,西里尔·弗洛林,林荫居的弗洛林,我来此是因为……因为……”他想编出个合理的理由,没想到反而被打断索菲亚打断思路。 “林荫居的弗洛林?克洛德公爵住的林荫居吗?你是谁?克洛德公爵是你什么人?”索菲亚问道。 西里尔没想到她会知道林荫居,会知道克洛德。不过想想也是,克洛德曾经是王储,索菲亚既然是贵族,应该也听说过克洛德吧。西里尔说:“克洛德是我的父亲。” “噢,我明白了。”索菲亚小声说,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 西里尔掏出丝帕,他决心不放弃这个机会,至少要向索菲亚表明自己的心意,虽然很傻气。 “美丽的小姐,您还记得昨夜爱伊斯宫的舞会吗?您曼妙的舞姿让我难以忘怀,如同一个精灵,一位仙子。正当我沉迷在这仙境时,您已经走了,我追寻您的身影,却只发现了这地上的丝帕。” 索菲亚若有所思接过丝帕,她仔细端详着,丝帕上面绣着“提亚”这个词,确实是她家的东西。不过,索菲亚认出来丝帕其实是她哥哥欧文的丝帕。她心里觉得好笑,但并没有说出来,趁艾玛道破天机前把丝帕收好。 “谢谢您特地为我送回丝帕。”索菲亚礼貌地说,并向西里尔行了个屈膝礼。 西里尔不知所措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向他行李,何况是他心爱的女神? “请问,能把您的名字告诉我吗?”西里尔把因为紧张激动而不停颤抖的手藏到身后,平静地问道。 “我叫索菲亚。” “我叫艾玛!”艾玛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西里尔。 “索菲亚,多美的名字。索菲亚,我能这么叫您吗?我……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懂怎样使用优美的话语,来形容这烈火般的感情。我心里洋溢着喜悦,你就是这喜悦的源泉。你是火苗,在我冰冷的心里点了节日的篝火,你是水,滋润了干涸的心田。” 索菲亚礼貌性地笑了笑:“当然可以。而且,您这不是挺能说的吗?” 西里尔尴尬地摸摸脑袋:“这……总之……总之……” “我可以把您当成朋友吗?”索菲亚说。 西里尔瞪大眼睛,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有点滑稽,又不乏少年人的天真。 索菲亚没有等对方回应,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既然是朋友,那就该请你到屋里喝杯咖啡,而不是让我们中间隔着一堵栅栏。” 西里尔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他万万想不到索菲亚会发出邀请。 “可不凑巧的是,我哥哥阿兰不在,我擅自放一名年轻男子进来不太合适,只能下次了。其实,我早就听过林荫居,听说那里有铺了鹅卵石的小径,四周绿树成荫,那园子里花草做的雕塑也是栩栩如生,美轮美奂,是大自然的厚礼,超尘脱俗的地域。从前一直想去见识见识,可你也知道,那可不是能随便进去的,真可惜。”说着,索菲亚叹了口气,听起来她很想去看看林荫居。 西里尔终于成功强迫自己张开嘴巴:“不!不是的!索菲亚,如果你喜欢,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可不可以邀请你到林荫居做客!明日。若你肯赏脸,那是我无上的荣幸!” 索菲亚点点头:“明天,你大可光明正大走庄园正门,到时候,我还会把你介绍给我哥哥阿兰,他一定会以能够结交到您这样彬彬有礼的绅士而自豪的。不过现在,我们该告别了。” 艾玛看着姐姐离开,转头又看看西里尔,西里尔眼睛直勾勾等着索菲亚离去的背影。艾玛心想:你们都快把我忘光了,既然没人邀请我,我就自己找乐子去!她喜欢西里尔,不过,西里尔显然一门心思都在索菲亚身上,她并不想自讨没趣。 西里尔捏住自己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天使索菲亚!她对我微笑了!她真的对我微笑了!啊!好疼!这不是梦!对了对了!我得赶紧回去,吩咐他们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要准备最好的食物和美酒,唉!我多么幸运啊!” 现在,卡修更加相信,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 第3章 幸运的欧文 休息室里,艾玛在房间一边和小猫玩耍,索菲亚在另一边看着窗外。两个女孩自从见到西里尔之后就魂不守舍。 艾玛时不时瞥一眼姐姐,她知道索菲亚为什么无精打采。她一定和自己一样爱上西里尔,但是,他们直接,跨着一道似乎永远跨不过的沟壑。几年前,当他们的父亲,那位曾经被当成战神一般的阿兰·提亚伯爵去世后,他们的妈妈给他们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如果有一天,克洛德·弗洛林重返林荫居,提亚家的人就必须远离他,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尤其是她们的哥哥欧文。艾玛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换做从前,艾玛遵守妈妈的命令,但是,她和索菲亚已经爱上西里尔,怎么能不去想?而且,如果不是母亲的命令,以欧文趋炎附势的性格,早就去林荫居拜访那位刚刚回国的公爵了,他一直想替艾玛和索菲亚攀上一门富有的亲戚,克洛德公爵的儿子无疑是最佳人选之一。 艾玛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走到姐姐身边,她不能无视索菲亚的满脸愁容,虽然她平日里脸上也挂着一丝阴郁。“你还好吗索菲亚,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艾玛猜索菲亚就是为了西里尔发愁,但是她还是习惯顾左右而言他。 索菲亚没有理会艾玛,她痴痴望着窗外站在树梢上的小绿鸟,自言自语道:“与世隔绝的孤女,你一直知道什么叫爱情。你像一直孱弱的小雀,被人折去了双翼。困在这寂寞的宅邸里,想象着挚爱的身影。哪怕你挣脱沼泽,飞跃荆棘地,在他的面前,也裂开一道巨大的横沟,叫我们彼此不能相近。” 艾玛听姐姐发出这愁怨极重的呓语,不免被吓一跳,同时又有点不满。两个人不能相见,但是西里尔起码是爱她的,可自己呢?西里尔眼里只有索菲亚,他不会看一眼可怜的艾玛,单相思的愁绪,要找谁去诉说?艾玛一想起来就难过,她亲爱的西里尔,恐怕今生再无缘分。既然如此,命运为何还要让两个人相遇?艾玛偶尔也会幻想,也许西里尔会喜欢上她?第一眼怎能看到内在的美丽?也许在相处久了,他会看到她的优点?有谁呢说的准命运的离奇安排?然后,她把这离奇的思绪化成另外一种力量,她决心帮助索菲亚和西里尔,哪怕要违抗自己的母亲。撮合他们就像进行了一次惊险刺激的探险,未知的恐惧反而令她振奋起来。艾玛爱西里尔,也爱索菲亚,为了两个她爱的人,深埋自己的爱恋,哪怕看着姐姐和西里尔的结合,就像尖刀刺进她的心。为爱牺牲自己让她觉得是一件非常烂漫的事,这份烂漫也令她更加兴奋和决绝。 索菲亚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发着愁,但不是因为妈妈的禁令。她才不管什么命令,她向来敢作敢为,表面却装出一副柔弱的淑女模样,这都是为了哄骗她那老顽固的妈妈和那些愚蠢的长舌妇。她小时候把一只壁虎放进家庭教师的后衣领里,那名喜欢体罚学生的家庭教师吓得哇哇大叫,然而没有人发现是索菲亚干的。索菲亚十分高兴,唯一觉得内疚的,就是让欧文背黑锅。 但是索菲亚此时确实愁容满面,她心里想的,不是西里尔,而是克洛德。 索菲亚小时候在国外见过克洛德一次,但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脸。索菲亚十岁那年,爸爸领着她在国外旅行,偶然间遇见了风华正茂的克洛德。在索菲亚的印象中,克洛德是位高贵的绅士,就像童话里的精灵王。那时候起,索菲亚对克洛德,就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她常常思念他,祈祷他能在深夜走进自己的梦里。随着年龄的增长,索菲亚才知道,那就是人们口中的爱情。 六年的光阴过得飞快,索菲亚很想知道,克洛德可还是那年她见到的那样温润如玉?他记不记得躲在阿兰伯爵身后的小索菲亚?他记不记得,他让小索菲亚坐在他的膝上,把她搂在怀里,为她翻读一本本故事集。索菲亚记得,无论克洛德读了什么故事,她都只是沉醉于他悦耳的嗓音,说上一句话,也像听了一首余音绕梁的乐曲。索菲亚还记得克洛德将小时候的她抱上马,他们一起,飞奔在绿茫茫的草地。 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索菲亚却度过了一段值得她终生回忆的美好时光。索菲亚很担心,担心克洛德彻底忘记她了怎么办?如果克洛德只把她的爱当成小孩子的把戏怎么办?她看了好几回钟表,为什么西里尔还没有来?难道是他忘记了?难道他只是在哄骗自己? “已经快下午三点了吗?怎么还没有来?”索菲亚说。 艾玛问:“你看起来很着急?放心吧,他一定是个守诺的人。只是,我担心妈妈,万一她知道我们去林荫居怎么办?” “不怕,妈妈今天上彼得公爵家做客去了,公爵的夫人,妈妈的好朋友邀请她在那里过夜,直到明天早上她都不会回来了。” 一提到彼得公爵,艾玛又想起舞会上西里尔干的傻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等西里尔又多了一份敬佩和喜爱:“那就好,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我也想看看那个林荫居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难道那里能藏着魔鬼?把妈妈吓得神经兮兮的。你在哪听的林荫居?真的有你昨天说过的那样美?”她也想去看看林荫居,最重要的,是能见到西里尔。 “我从妈妈口中知道林荫居,可她长得什么模样,有些什么风景,我也不知道。”索菲亚漫不经心说。 “那你昨天跟西里尔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你怎么能对他说得好似你真的那么熟悉?” 索菲亚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当然是瞎编几句骗他的,不然要怎么让他带我们去?” “你这个坏蛋!”艾玛笑骂道。 索菲亚看林荫居勾起了艾玛的好奇心,忍不住想逗逗妹妹:“难道你就不好奇?难道你就不想去探索那里的秘密?要是这样,那好吧,我跟西里尔说,你不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赏风景。” “别别别。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赏风景?姐妹们,你们要去哪里?也带我去瞧瞧!”身穿蓝衣的欧文走进休息室,他明亮的眼睛透出一丝精明,长睫毛和线条柔美眼角让眼睛更加温柔深情。他和他父亲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缺少了英武果敢的神情,反倒多了一丝女性的柔美和投机者的狡诈。 艾玛冲欧文吐舌头:“去好玩儿的地方,就不告诉你!” 欧文一脸幽怨:“那可不行。既然有好玩的地方,那就得让我也听听。你们可不知道,我白天里应付往来的客人,处理繁杂的事务,晚上还要听母亲唠叨。说什么‘欧文!你是伯爵,要承担起自己的职责! ‘欧文!你是伯爵,你要照顾好你领地下的百姓。 ‘欧文,你要睿智,要有涵养,你是贵族,不要和那些可悲的平民,愚蠢的暴发户花天酒地!‘欧文!你是一家之主,你要明确自己的责任,你时时刻刻都要学习! 啊!我的上帝!你们再不救救我,我就要被妈妈逼疯了!” 索菲亚一点也不想同情欧文的遭遇,她装成妈妈的语气对他说:“嗯,不错!欧文,花园里的花该修修了。嗯,欧文,小猫该洗澡了,快去洗洗。” 连艾玛也玩得起劲,跟索菲亚一起调侃哥哥:“不错,欧文,艾玛的衣服太旧了,快去多做几件。哈哈哈哈!”然而装到一半,就笑弯了腰。 欧文佯装生气:“走!都走!你们就知道戏弄我,就知道占我便宜。哼,依我看,就该把你们两个早早嫁出去!让你们的丈夫教教你们该怎样守礼仪。” “哎哟,我们倒是想啊。”索菲亚阴阳怪气反问,“可是昨天,是谁求爷爷告奶奶地求我给他当临时会计的?” “对啊对啊!是谁偷懒,要我给他写文书的?”艾玛补充道。 索菲亚说:“哎呀!我想起是谁了,我们得马上告诉妈妈!” 欧文赶紧拦住索菲亚:“别别别!你们要是告诉她,我迟早会被烦死,要是这样我就干脆离家出走!然后你们俩也占不到便宜!” 一名仆人适时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伯爵大人,门外有位自称叫西里尔的年轻人,说是受到了索菲亚小姐的邀请,来接小姐的。” 欧文装作大吃一惊,好像他生了一只兔子一样:“什么!索菲亚竟然也能约会了?我还以为她是个修女。” 索菲亚白了阿兰一样,欧文立刻闭嘴。 艾玛说:“太好了!他来了!那个林荫居的弗洛林!” “嘘!”索菲亚做了个手势让艾玛小点声,不巧,这点音量足以传到阿兰敏锐的耳朵里。 欧文先叫仆人把西里尔领进来,又问两个妹妹:“你们刚才说什么?林荫居的弗洛林?你们认识克洛德公爵?西里尔?难道说公爵的那个独子?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欧文越说越激动,完全遮挡不住眼中投机者的光辉。 “命运的安排。我只是请求他带我们去林荫居。而且只有今天,反正妈妈今天做客去了。”索菲亚淡淡说,她不想让这份情感被欧文掺进任何利益因素。 欧文一边幻想克洛德公爵给他一大笔自助还清债务的画面,一边表明自己的意见:“我一直想去林荫居,可是从来没有机会,上次王宫里的宴会,我本想去结交一下公爵,可惜母亲一直跟在身边。既然西里尔小公爵会带领你们去林荫居,母亲也不在,这简直就是天意!” 艾玛问:“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 欧文说:“也许我能和你们一起,你们两个女孩子去陌生人家,我怎么能放心呢?正好我也想拜访一下公爵。” 欧文心里想的是,如果能攀上克洛德公爵这门亲,那他赌博欠下的债务就有救了。听说克洛德非常富有,他只要随便扔下两条金条,就能把自己砸晕。碰上这样的好机会,实在太难得,他怎么可能放弃? “索菲亚?”西里尔已经来到门口,他一激动,就把繁琐的礼仪忘的一干二净,他呼叫索菲亚,就像在叫一个好哥们。直到欧文探出个脑袋,他才手足无措,发觉自己好像失礼了。 “您就是西里尔先生?”欧文也是个自来熟,一上去就紧紧握住西里尔的手,“你好你好!我是欧文·提亚。” 西里尔被欧文突如其来的热情完全搞懵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我并非有意冒犯,先生,那天王宫里的宴会,我见到索菲亚小姐……然后,又有人向我介绍了您。”西里尔思考着,如果绕个弯解释自己其实是想来拜访伯爵,会不会比直接说想跟他妹妹约会更容易令人接受。 西里尔纯属多虑,欧文此刻恨不得西里尔当场就跟索菲亚求婚。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欧文把西里尔的客套话当真了,内心把那个把他介绍给西里尔的人感谢了一万遍,说不定连克洛德公爵也知道他呢!阿兰使劲握住西里尔的双手:“我是说,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完全不用客气!” “闭嘴吧!”艾玛听不下去了,她站在欧文身后,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其实我……我是想……”西里尔红着脸偷偷瞧了一下索菲亚,又像一个偷了东西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欧文脸上堆满熟练的笑容:“啊!我明白我明白!大家都是年轻人,我明白的。西里尔,其实我想……” “你想什么?西里尔只不过是邀请我们去游玩,你瞎想什么?”索菲亚现在非常后悔被哥哥听见她的计划。只要他插手,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索菲亚的话终于让欧文收敛,西里尔很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 欧文被识破“阴谋”,悻悻说:“我明白的,当然是游玩了,那你们好好玩吧。不过这样一来,家里就剩我一个了,好朋友们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太寂寞了。” 西里尔说:“要不,伯爵你也……” 仆人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间赶来,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少爷,这个人说要找西里尔少爷。” “西里尔少爷?”欧文看向西里尔。 西里尔认出这是林荫居的仆人:“什么事?” 仆人见到提亚家的三个人,顿时愣住,心想这世界上除了克洛德和西里尔外,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要不是西里尔提醒,他都快忘记自己要来干嘛了。 仆人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使命,瞬间变了脸色:“少爷!大事不好了!咱们庄园莫名其妙就着火了!” “什么?火灭了吗?有没有人受伤?!我爸爸呢?” “我不知道,少爷。火是从公爵的书房里烧起来的,当时殿下就在书房里睡觉,火势太大了!一发现着火,卡修先生就让我来找您了,现在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西里尔连招呼也来不及打直接冲出门外。索菲亚和艾玛紧随西里尔,只剩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欧文。 欧文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现在,他确定自己交上好运,林荫居是非去不可了。 欧文对仆人说:“今天的事,我们的行踪,谁也不许告诉夫人!否则你们就出去讨饭吧!” 第4章 公爵与伯爵夫人 林荫居内,仆人和手忙脚乱收拾被烧焦的桌椅,扯下发黑的窗帘。西里尔直奔克洛德的卧室,他一路疾奔,却和刚才克洛德房里出来的彼得公爵撞个正着,彼得差点被他撞到在地上。西里尔这次知道对方的身份,尴尬道了个歉。彼得却破天荒地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在意。他额头布满汗珠,此时心烦意乱,压根不知道谁撞了他。 彼得不想再待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呛得得他无法呼吸。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连路易和克洛德在密谋什么都不想知道。他沿着松木楼梯下楼,仆人忙递过大衣,却被他推开了。突然,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彼得,像一群蜜蜂在他耳边嗡嗡叫,吵得他很烦躁。他听出那是管家卡修的声音,扯过大衣,抱在手上,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口的争吵还在继续。 “先生,你真的不能进去。”卡修拦住了最后到场的欧文。 “让我进去,先生,我可是西里尔的好朋友。”欧文往里挤,但是卡修很轻松就把他拦下。 “公爵今天不见客,您还是改天再来吧,至少让我通报一声。”卡修说,他已经下定决心非把这人拦在外面不可。 欧文大喊:“我妹妹们也在里面呢!索菲亚!艾玛!” 彼得一直在一边观察两个人的对峙,他的目光停留在欧文身上久久不能移开。这张熟悉的脸叫他害怕,仿佛说来自过去的幽灵。当那张脸的主人冷不丁看了他一眼,彼得吓得后退几步,如果不是身后有张椅子抵住他的腰,恐怕他就会落荒而逃了。当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喊了一声“彼得”,他觉得自己摔入冰窖了。 “您不舒服吗?”卡修问。 彼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赶紧站直,用手里的衣服擦了擦额头:“没什么,就是有点太热了。” 一名仆人走过来对卡修说:“卡修先生,陛下邀请伯爵大人进去。” 陛下? 欧文张大嘴巴,他没想到路易王也会在这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还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国王,就算偶尔遇见了,国王也不会留意他,早知道他就多喷点香水,换件更得体的衣服再过来。阿兰仔细整理自己的衣服,朝面色阴沉的卡修做了个鬼脸。 欧文跟随仆人进了克洛德的卧室,两个妹妹和西里尔站在一旁。克洛德神色憔悴坐在沙发上,医生在一旁为他烫伤的手臂包扎,旁边沙发上坐的是身着金丝黑袍的路易王。 克洛德抬眼看见站在他面前,面露亲切微笑的欧文,一双眼睛顿时无法移开。他以无法察觉的速度迅速瞧过一眼路易王,后者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理所当然。彼得公爵悄悄躲在门后,他不小心露出大衣的一角,恰好被克洛德看见。 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除了医生,菲亚和艾玛低着头站在西里尔身旁。 欧文想着打破这烦闷的沉默,不料路易替他说了。 “欧文·提亚伯爵?和你父亲一样潇洒。”路易转向对克洛德说,“你应该还记得阿兰伯爵吧?我们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伯爵的儿子。” “我当然记得。”克洛德的目光落在欧文身上,柔情又深邃。 欧文此刻的心情之激动,只有中奖上亿可以比拟了。他一直以为路易王已经忘记提亚家族,贵族们已经把他们家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国王还记得。 “我刚刚还在想,索菲亚看起来很眼熟。”克洛德看了看索菲亚,脸上出现久违的温柔和喜悦,“我们见过,是和伯爵一起的,那时候他还活着。” 索菲亚的思绪回到从前,那个有克洛德为她读诗,教她骑马的童年。而在他们回家之后,妈妈突然和爸爸大吵一架,不久之后,爸爸也病逝了。那个时候,被孤独吞没的她,想起了克洛德温暖的怀抱。 索菲亚说:“我为我哥哥的鲁莽抱歉,殿下,他只是……” 克洛德摆摆手:“请坐,别站着了。卡修,给伯爵倒茶,或者,咖啡?” “咖啡。多加点糖,谢谢。”欧文毫不客气对卡修说道。卡修一脸不满地给他倒了杯咖啡。 “我猜你是为了索菲亚和西里尔来的。”克洛德说,“既然来了,不如多住几天?我还想好好叙叙旧,只是……这里已经快成废品回收站了。” “哈哈哈!”路易爽朗的笑声令西里尔和索菲亚更加羞怯,两个年轻人互相看着彼此,却不能领会对方的真正心思。 “我、我不在乎……”索菲亚低下头,小声地说。 欧文轻轻把索菲亚推到西里尔身边:“我妹妹说得太对了,我们和西里尔可是好朋友,哪会像那些酒肉交情嫌东嫌西的?” 索菲亚怒道:“你胡说什么?”她偷偷瞄了克洛德一眼,生怕克洛德会嫌弃自己太粗暴。不过克洛德只是亲切地看着自己,这又令她再一次羞红了脸,急忙低下头,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不过我要搅乱你们的如意算盘了。”路易说,“我打算叫克洛德暂时到王宫里住上几天。看这手臂烧成这副模样,只怕需要些日子才能复原,王宫是个静养的好地方。” 欧文似乎看到了某种机会,他拉起索菲亚的手,殷勤地说:“陛下!我妹妹索菲亚,她学过些医术,可否让她同公爵殿下一起去王宫?我敢打包票,凭我妹妹的医术,殿下很快就能康复!” 索菲亚猛扯哥哥的衣服,她发誓跟他没完! “就这么定了。”路易对克洛德说,“正好有机会让我们来讨论讨论边境的混乱,省得你还要在王宫与林荫居之间跑来跑去。” 路易王起身离开,他走出房间,一把勾住躲在墙后的彼得公爵的脖子。聚精会神的彼得差点惊声尖叫,路易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就像通向死亡的绞索。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彼得?瞧瞧你这一头的汗。”路易拿出手帕,擦了擦彼得脸上的汗珠。“你张大嘴巴傻站着的样子真好看,如果你愿意一直这样下去,那我只能自己离开了。” 彼得恍恍惚惚,才发觉路易已经走了,他可不想一个人留下,赶紧追上路易。 “麻烦的人终于走了。”克洛德说,“难为你了,可这是国王的命令。王宫虽如大海深不可测,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克洛德见索菲亚低头不语,以为她说害怕。她确实该害怕,克洛德没想到会把她卷进漩涡,他更害怕自己不能保护她。 “殿下,有您在,我们当然放心,放一亿个心。”欧文为自己的聪慧十分满意。索菲亚跟随克洛德,可以培养培养感情,反正西里尔肯定疯狂地迷恋索菲亚,而索菲亚只要获取克洛德的好感,等待克洛德点头,她就能和西里尔结婚了。万一她嫁不了西里尔,王宫说达官贵人来来往往的地方,如果有其他年轻贵族爱上索菲亚,那也不亏。 克洛德低头笑了,冷俊的侧脸因为这个笑容变得温暖,好像一个被人夸奖的少年,羞涩地回应别人的夸奖。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书房单独聊聊,关于索菲亚的这次出行,假如你还有需要交待的。正好,叙叙旧,我想听您聊聊提亚府的近况,如果你愿意……”克洛德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愿意愿意!”欧文巴不得能和克洛德谈谈。 克洛德示意众人离开,他自己也准备移步书房,把那一点点时间留给西里尔和索菲亚。 “索菲亚……”西里尔小心试探,他刚刚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他也不知道放索菲亚单独和克洛德一起住进王宫到底对不对,他有一种预感,一种说不出的沉郁。他不愿意索菲亚走,但是他又不能违背国王。不过,如果索菲亚不想去,他就会去争取,找个借口不去执行国王的命令。 “西里尔,能陪我到处走走吗?”索菲亚问,她需要散散心,驱散自己内心的波澜,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的小秘密,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已经是欣喜若狂。 克洛德的书房里,卡修面色凝重,笔直站在一旁,克洛德站在书桌旁背对欧文。 欧文不知所措,他搓着手掌,心想为什么克洛德半天不说话。他不喜欢这种诡异的气氛,他父亲的葬礼上,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得诡异。眼前的克洛德仿佛离开了人世,而管家卡修则活像一尊雕像。 欧文搓搓手,心想公爵半天不说话,这是怎么了?自己该怎么开口?欧文不喜欢这种诡异的气氛,简直是进了阴冷的坟墓! 长期的谄媚磨炼了欧文的耐心,趁这个机会观摩观摩书房的布置,一个人的装饰喜好往往代表一个人的性格志趣。可惜,除了必有的家具外,并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桌椅书架,都是最普通便宜的木头,窗帘全是单一的黑色,书架上没有几本书,墙上空空如也,也没有地毯,靠在墙边的穿衣镜镶着素白的木框。欧文甚至怀疑克洛德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一样有钱,他的书房,还不如一个乡下农场主。 而站在窗边的克洛德,从进来到现在依旧一动不动。他裹着一件深色长袍,长长的衣摆落在身后的地面。突如其来的微风迎面吹来。没有系上的长袍轻轻随风飘动,欧文窥见克洛德的白色衬衫,隐隐勾勒出消瘦的身形。 欧文不自觉地轻佻一笑,克洛德是典型的模特身材,凸显的锁骨,宽阔的肩膀,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恬静的侧脸令人想入非非,比酒馆里的小倌还…… 等等,想入非非?小倌?你是疯了吗?欧文晃晃脑袋,不自在地哼哼,试图挥走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会照顾好索菲亚的,像我自己的孩子那样……西里尔很喜欢她……”石雕克洛德不知道是不是听见欧文心中的哀嚎,终于从万古长眠中苏醒。 欧文按摩按摩双颊,娴熟地微笑:“西里尔真是个好小伙子!索菲亚能有这样的好朋友,是受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殿下,索菲亚和您去王宫里,我绝对是一百个,啊不!一万个放心!” 克洛德一愣,转过头,只见欧文神采奕奕,这个讨喜的笑容瞬间融化了他冰封的心,有多久没见过这张熟悉的脸?不,每个深夜都见过,远远没有眼前的真实。 克洛德脸上一热,急忙低下头:“你也一样……一个……年轻有为的……英俊的青年。真像……” “像什么?”欧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脸上却不曾表现出来。 “像你的父亲阿兰·提亚伯爵。” “好多人都这样说呢!您也认识我父亲?那可真是太巧了,殿下。”欧文奉承道,他早就猜到了,每个人都说他像阿兰,每个人都会比较他们,他对这种话已经听了不下十万遍,没听一遍,心里的厌恶就多一分,什么时候这些人才能明白他欧文不是阿兰,他不是阿兰的替身。 “是的,我记得,他是个极好的人。一位才华横溢的绅士,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军。旧日时光多么令人眷念?如果可以,真想回到从前。我甚至可以为你讲述每一个细节。阿兰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我再也收不到他的消息。”克洛德显然没能猜透欧文的心思,他低着头,连欧文的脸都不敢看,瞧上一眼,就是一次刨心酷刑。 欧文艰难地维持讨人喜欢的笑容,他猜想自己已经摸到对方的兴趣点了:“我倒是非常感兴趣你们之间的友谊,您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什么样子的人啊?他英勇无畏,公义正直,又温柔体贴,心地善良。至于我们嘛,那时我年轻气盛,荒废光阴…… “然后我爸爸对您循循劝导,使您勤奋向学?” 克洛德突然乐得像个刚刚赢得新玩具的孩子:“你想的太美好了!他直接抓住我狠揍一顿!”克洛德察觉欧文惊讶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只好在欧文反应过来之前转移话题,“年轻人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说回来,我听说阿兰是病逝的,得的是什么病?” 欧文耸耸肩,直觉告诉他克洛德是不是对阿兰关心过度了。不过阿兰既然是克洛德的朋友,关心问候也没什么奇怪:“是哮喘,平时看着好好的,突然就发病了。”欧文转转眼珠,是时候“引导引导”克洛德了,“殿下,不说这个了。下次,我会在我的森林别墅里举行一个美食小派对。就是很多社会名流来的那种,如果您肯赏光的话? 克洛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嘴唇颤抖,极力克制过度欢喜的话语脱口而出:“当然,只要你不嫌弃我太无趣。” 欧文大喜,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搭上克洛德这艘装载满金银珠宝的大船:“那真是太好了!派对就在后天,后天行吗?陛下让您什么时候住进王宫?” 克洛德点点头,让路易见鬼去吧,想把他软禁在王宫里,至少在等他参加过阿兰的派对,不,是欧文,参加欧文的派对之后。 屋外吵吵嚷嚷,仆人跑进来小声传消息给卡修。 卡修不安地靠近克洛德,低声说道:“玛莎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红衣美妇人手持匕首闯进书房,林荫居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住她。 “欧文!你真的在这?!让你妹妹和弗洛林家的交朋友也是你的主意?!你这财迷心窍的东西!给我过来!”玛莎夫人怒道,顺手抽出匕首。 欧文慌忙躲在公爵身后:“别别别!妈妈你听我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是他逼你?”玛莎夫人匕首直指克洛德,利刃寒光闪闪,如冷冽的月光。 克洛德护着身后的欧文,卡修要去夺玛莎夫人的匕首,克洛德怕他失手伤到玛莎夫人,于是拦下他。克洛德原想让双方冷静下来好好谈谈,不料就在卡修把注意力留在克洛德身上的瞬间,玛莎夫人的匕首刺向克洛德,克洛德情急之下空手抵挡,被划伤手背。 “主人!”卡修夺下匕首,用随身丝帕迅速给克洛德包扎。 欧文吓呆了,这可是行刺皇室成员:“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玛莎夫人被夺匕首,气势却丝毫没有减弱,像一头猎食的母狮。“没事没事。”克洛德示意卡修让开,“夫人,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就是!我又没干什么!我只是来关心关心朋友。” “朋友?你说朋友?!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踏入林荫居一步!现在呢?!你还把你妹妹推进火坑!” 克洛德和卡修一下子变了脸色,卡修欲上前争辩,又被克洛德拦住,前者满脸怒色,后者只有无可奈何的苦笑。 西里尔,索菲亚,艾玛原本在花园里,听说有人闯进林荫居就追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玛莎夫人。 索菲亚眼见怒火冲天的玛莎,急忙解释:“不是那样的妈妈,我是自愿陪殿下去……” “妈妈,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艾玛抢先说,她比索菲亚更能摸透妈妈的情绪,推说国王命令才能说服玛莎。 “我可是冤枉的!”欧文不安地看了眼克洛德,克洛德手背上的血已经渗染了白色的纱巾,“我、我、殿下、我、我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太、太……” 克洛德拍拍阿兰肩膀:“玛莎夫人也是担心你们。不过,亲爱的欧文,或许我能和夫人谈谈? “请随我来。”卡修想把书房留给克洛德和玛莎夫人,可是离开的时候又担心克洛德。卡修嘲笑自己,不过是个仆人而已,有什么资格管主人的闲事呢? 欧文等人离开后,克洛德锁上房门。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玛莎夫人待在一起。第一次遇见她时,他十一岁,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个大着肚子的□□,他的全部注意力,被她年轻的丈夫阿兰吸引了。他曾经嫉妒这个女人,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占有阿兰。 “阿兰,在你眼里,我难道不比玛莎美吗?” “这……这怎么比较?” 年轻时的自己真是荒唐可笑,他有什么资格嫉妒玛莎夫人? “玛莎夫人……” “离开他们。”玛莎夫人话里不参杂丝毫感情,几乎是在命令克洛德。 “夫人……”克洛德压低嗓音,他不知道以何种语气,才能让玛莎夫人知道他在她面前,只有愧疚,只有悔恨,没有高贵的王子,只有卑微的,甘愿献出一切的仆人。 “离开他!”玛莎夫人不去看克洛德的脸,她不想去回忆过去。 克洛德深叹一口气,以缓解胸腔内灼烧的痛苦:“夫人,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一眼,我便认出了他。叫我如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玛莎夫人终于抬头对克洛德怒目而视:“恶魔,你究竟想怎样?为什么你就是阴魂不散?” 克洛德双手握住提亚夫人一只手,单膝下跪,再怎么克制,也无法掩饰脸上的悲愤:“玛莎,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是命运的决定,不是我。” 玛莎夫人挣脱克洛德:“离开他!或者,同归于尽!” “你知道我最深的秘密,知道我的一切。每当看见他,我就想起昔年时光,多么美好的岁月啊! 玛莎夫人冷笑:“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无耻。你有什么资格提起过去的美好岁月?你有什么资格想起他?我们原本可以拥有幸福的日子,是你!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我的丈夫阿兰·提亚!我的!他就是死了,也是我的!” 克洛德强撑身体站起来,要不是扶住书桌,他恐怕会倒下:“我原以为我忘记了,忘记了他的样子,直到我见到欧文。我知道,忘不了,怎么可能忘得掉?我和阿兰在沙滩上戏耍,在酒吧里彻夜深谈,忘得掉吗?行行好吧夫人,就让我在一旁看着他,就让我来帮助欧文,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无论他需要什么帮助,就像当年他父亲守卫我那样。” “可你忘记了,他父亲是被你害死的!” 玛莎夫人歇斯底里的呼喊刺穿了克洛德的所有感官,他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疼痛接憧而来,眼前环绕似真似幻的虚影:“是的、是我……可是……” “当年我也求他离开你,求你远离他,假如当年你肯发发善心,阿兰和我,怎么会阴阳永离?我的孩子们,怎么会变成没有父亲的孤儿?”玛莎夫人清楚克洛德的弱点,她知道语言能成为利器,它正在一下一下割裂心,一刀一刀撕开克洛德的身体。她喜欢折磨他,她庆幸阿兰的死让自己多了这一份力量,她正在享受对方的苦苦挣扎,就像在玩弄将死老鼠的猫。她知道自己的话语是成功了,克洛德脸色惨白,在通红眼眶里打转许久的泪滴终于滑落,他的痛苦给她带来无尽的欢乐。 克洛德抹去脸上的水滴,它却顽固地召唤了自己众多兄弟继任自己:“我在荒野游荡二十年,自认已心如磐石,可是今天……”克洛德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泪滴,疼痛感蔓袭咽喉,堵住了所有呼喊。 克洛德嘶哑的嗓子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一个将死之人,拼尽全力喊出最后的遗言:“我答应你,欧文绝不会遭受阿兰的经历。我也不愿意让他卷入这场生存游戏,阿兰是怎么死的,想必你我心中有数,难道你不想为阿兰报仇吗?” 玛莎夫人俏眉一动:“什么意思?” “我不会让我们仇人逍遥法外。等着吧,暴风雨即将来临。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影,让我来成为那阴影,让我了为你们服务,让我尝遍敌人腥臭的血液,让欧文痛饮清泉的甘甜。 玛莎夫人神色平静:“你说的仇人,是谁?” 书房安静下来,玛莎夫人平静的神色告诉克洛德她不信他,但是她和孩子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面对沉默的克洛德,玛莎夫人眼里满是鄙夷和嘲笑:“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那都与我无关。对我来说,孩子们就是一切,假如他们受到伤害……” “我发誓以生命保护他们。此外,等到我们的敌人迎来末日,我这卑贱的性命将交到您的手中,由您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克洛德王子。” 克洛德王子……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这一声“克洛德王子”,离他好远,仿佛是他前往天堂的距离,而他现在身处地狱。 克洛德靠着书桌,跌坐在地上,连玛莎夫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也没有听见卡修急切的呼唤。 第5章 落叶 欧文的森林别墅就在王城郊外一座密林里,建在山坡之上,四周树林环绕,整整齐齐的杉木遮挡住别墅,以防外人打扰。此处就像欧文的秘密花园,外围百木丛生,一条隐秘的石径蜿蜒曲折,直通别墅,别墅前是平坦的草地,五颜六色的小花肆意生长,褐色的兔子在草丛间捉迷藏。一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显然不熟悉别墅的主人,歪着脑袋耷拉耳朵瞅进进出出搬卸桌椅器皿的人类。 橘色的阳光落在克洛德的绿酒里,也不知道欧文上哪弄的颜色奇奇怪怪的酒,连尝遍各类名酒的他也叫不上名,不过倒是意外的好喝,微醺的克洛德仿佛飘在云端。 欧文踩着鼓点与同伴翩翩起舞,诡异的笑骂声传进克洛德耳朵里,他靠在桌边,不让人窥见他的疲惫。那群放荡不羁的声音在谈论他,在询问欧文新来的客人。 音乐结束了,欧文这才发现这位最重要的客人不见了,躲在角落里,见欧文与他对视,便举起酒杯,示意欧文继续自己的娱乐。 克洛德独自在角落里喝酒,他已经忘记参加派对的感觉了,不再和年少的时候一样成为派对的中心,不再紧随音乐的节奏跳舞,也不想留在那一片喧闹中。 欧文舞跳得很好,他幽默风趣,懂得最新的潮流,一点也不像阿兰。 一片叶子落在克洛德头发上,他捻住这片叶子,放在眼前。细密纹路如同地震后大地的裂纹,又像枯树葬在地底顽固的根。他曾经在这里为阿兰读古老的神话故事,就在这棵喜欢掉叶子的树下。树,还是这棵树,落叶,还是这片落叶,人,还是那个人吗?克洛德凝望欧文那张青春快活的脸,笑了。 欧文从不会怠慢金主,更何况克洛德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还给他一笔可观的投资,虽然他毫不怀疑是自己把这位金主灌得晕头转向,但是这从天而降的大礼令他更清楚克洛德的重要性,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行走的钱包? 欧文撇下狐朋狗友,走向角落里的克洛德。树荫遮住了他的面容,走近后欧文才发现对方脸上难以掩盖的醉意,克洛德脸上的红晕竟如此迷人。欧文知道自己醉了。  “怎么不去跳舞了?”克洛德捏住一颗紫色葡萄,半开玩笑地塞进欧文嘴里,“甜吗?” 欧文放下酒杯,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久久不散,克洛德身上的香水味犹如陈酿。 “他们太吵了,殿下,我想给你看看我的私藏,只留给你。”欧文凝望克洛德的眼睛,那是一片星海。 天空拉上了黑色幕帘,欧文的卧室内烛光摇曳。欧文小心翼翼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只有他拥有这个柜子的钥匙。蓝色的液体流出杯中,欧文点燃一根火柴,蓝酒在触到火焰的瞬间燃烧,冒出滚滚白烟,不一会儿,蓝色液体变成橘红色,最上面还有薄薄一层紫红。欧文像一个演员一样摊开手,以展示这场完美的演出,他静待对方惊讶的欢呼,对方却只是痴痴一笑:“原来是落叶呀,你还收着呢。” 欧文完全摸不清头脑,这酒是他偶然间在家里阁楼上发现的,看着挺神奇,又好喝,就收到别墅里,难道克洛德喝过这种酒? 克洛德举起酒杯,橘红色的液体艳丽暖人,这是阿兰递给他的,他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希望自己喝下这杯酒。克洛德一饮而尽,他永远不会拒绝阿兰的任何要求。 欧文早就醉了,一半因为酒,一半因为克洛德。对方如此痛快,令他心生怯意,他仅存的意识警告他这酒烈得很,平时他只敢尝一点点。但是克洛德直接灌进去,作为东道主,他是绝对不能示弱的。欧文闭着眼睛,为了面子逼自己把这杯酒全灌进肚子里。 怎么回事?他是谁?欧文眼中只有一个英俊的男人,他已经忘记克洛德的身份了,他还以为自己在酒馆里。 “你是,新来的?”欧文解开对方的衣扣,搂住他的腰,很好,是他喜欢的完美弧度。他记不起来酒馆何时来了这样的尤物,他一定不便宜,不过自己已经带了足够的金币。 欧文从不做这种事,即便经常跟朋友们去酒馆,也不曾做这种事。但是身下的尤物死死勾住他的眼睛,光滑的肌肤温暖宜人,脸上的红晕释放贪婪的欲望。他才不要被别人主宰,是这人诱惑他的。 欧文将身下人翻个身,用自己的领带遮住他的眼睛,随身丝帕堵住他的嘴巴,他卷起克洛德白色的衬衫,手指划过这人嫩滑的脊背,轻按两下凹下的腰窝,身下人动了动。欧文解开克洛德的腰带,手指剥落他最后的遮掩。 欧文眯着眼睛,压在克洛德身上,他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热度。 一阵冷风忽过,欧文打了个寒颤,幽暗中似乎有某种声音在阻挠他。他决定发发善心,暂时饶过这个可爱的美人。 欧文强撑着起身,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别走,别走,陪陪我,好冷……” 欧文脑子里一团浆糊:“宝贝儿,下次……” “阿兰……” 欧文一哆嗦,连你也敢藐视我吗? 欧文抓起自己的皮制腰带,像魔鬼一样抽打身下的人。 “啊!”克洛德昂起头,剧透打散了醉意。他回过头,猛见面目狰狞的欧文挥舞着皮带,震惊之余,连乱鞭砸在自己身上也毫无反应。 “阿兰?” 清脆皮带着肉声,恐怖的皮带破空声响彻整间卧室,奈何欧文听不见,也看不见死死咬住被子满头大汗的克洛德。 这诡异的气氛大概持续了十分钟。 欧文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累了,本就半醒半醉他使尽力气,身体软绵绵地一头栽到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和鸟鸣唤醒了宿醉的欧文。他一个人睡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软和的被子。 “奇怪,我居然梦见自己去酒馆玩?”欧文摸着脑袋,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他只记得大家在跳舞,在喝酒,然后他邀请克洛德品尝珍藏的美酒。最后喝醉了,还做了一个奇怪的美梦,“不过话说回来,梦里那个小倌的身材还真是,啧啧。” 第6章 棋子 欧文走在中心大道,行人匆匆而过,车夫絮絮叨叨,讨价还价的尖锐嗓音此起彼伏。 “梦里的人是谁?” 欧文不停询问自己,这个梦太平常,所以太不正常。欧文一时间记起克洛德的脸庞,儒雅憔悴,一种楚楚可怜的阴郁笼罩在脸上,眼里却闪烁着奇异的火光。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欧文敏锐的眼睛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人,克洛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欧文喜欢刨根问底,他相信每个人都有其价值,只是缺少挖掘的人。 但是他摸不清克洛德。这个美丽又诡异的男人激起了他所有好奇心,特别是那晚之后。一种诡异的欲望刺激着欧文,冲击着他薄弱的道德法则,他想一探究竟,深入克洛德的灵魂。再来一次舞会怎么样?他会弄清谁是午夜美神。 欧文稀里糊涂走到王宫外,侍卫竟然没有阻拦他,而是任他出入,这令他倍感自豪。 克洛德的寝宫远离喧嚣,花园里种满了紫罗兰,青翠欲滴的爬山虎几乎铺满整面白墙,欧文悄悄站在窗外,不动声色观察屋里的人。 克洛德的寝宫是两层小屋,窗台上的盆景绿叶子伸出栏杆,向所有路过的人问好,欧文只能瞧见一楼的起居室,高高的红木书架十分抢眼,书架旁挂着一面穿衣银镜,像极了林荫居。 克洛德半躺在长沙发上看书,索菲亚整理着阳台上的盆栽,克洛德不时偷偷瞄她一眼,但是没有瞧见窗外的欧文,他掩藏得非常好。 克洛德放下书本:“索菲亚,别忙活了。你都忙了一天了,肯定累了吧?” “我不累。看,这凤凰花多美。”索菲亚摆弄着一盆凤凰花,虽然小小的花盆抑制了凤凰花的生长,但是它火红的躯体依旧叛逆地疯狂向外伸展。 “因为有一位好园丁。”克洛德挪了挪身体,并不知道他温柔的赞语已经令索菲亚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他抓住遮住一半身体的被子,将身体稍稍侧向另一边,以缓解疼痛。那天夜里,他实在不敢再想了。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慢慢靠近他,他身上有醉人的香气,记忆深处的热度,柳叶般的细眉,颤动的长睫毛,波光闪闪的桃花眼,冰冷的鼻尖映入他的眼帘,刻在他的灵魂上,柔软的唇瓣吻化了寒霜。 克洛德承认那天夜里自己醉了,他搂着欧文的脖子,祈求他折磨自己。克洛德相信,只要一个眼神,欧文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到那时,他会乞求欧文的怜悯,剥夺他献出的灵魂和躯体。欧文果然还是仁慈的,他撕开了他的枷锁,侵占他破碎的身躯,久违的爱欲原来是那么甜蜜,克洛德就像一个四处漂泊的旅人,孤行在无边无际的荒漠里,就在奄奄一息的一刻,天空突然间降下一滴甜美的水滴。 空气撕裂的呼啸和燃烧般的疼痛把克洛德带进了另一个梦,这个梦里,他才记起这个征服者不是阿兰。 疼痛越来越真实,可是,随他吧,随他吧,继续活在拥有阿兰的梦里吧。 卡修找到了克洛德,他们没有惊动熟睡的欧文,蹑手蹑脚离开了。 克洛德借着着凉生病的借口,一整天躺在沙发长椅上,看着索菲亚忙东忙西,引走大部分注意力,好掩盖自己的伤情。 克洛德不安分地挪动,不经意间瞥见站在窗外的人。 又是那张脸! 那张如梦如幻的脸像春天的花蜜,克洛德则是飞舞的蝴蝶。午后的阳光温煦灿烂,欧文的侧脸如梦如幻,克洛德信步至窗边,欧文愣愣与其对视,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欧文?”索菲亚的质问中带着一丝恼怒,她不知道欧文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但是他一来准没好事,索菲亚一点也不希望美好的午间时光被欧文破坏。 “嘿嘿。”欧文扯起嘴角尬笑,绕过窗户,正式敲了敲门。索菲亚抢先一步给欧文开门,讨人厌的欧文大步上前,朝着克洛德深鞠一躬。 欧文凝视克洛德星辰般的眼眸,这双眼睛温柔深情,欧文重新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所以,欧文先生是怕妹妹寂寞,特地赶来的吗?守宫的卫兵没有为难你?”克洛德思索无数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欧文会留下来吗?他真心希望欧文留下。克洛德亲自为欧文搬了把沙发椅,令欧文和索菲亚手足无措。 欧文笔直杵在原地,直到索菲亚捅了他的手臂。 “殿下,我……”欧文脑中一片空白,他闻到了那夜梦中的香气,“我想看看索菲亚,看她是否还缺什么东西。” 欧文暗骂自己,蹩脚的理由任何人都能看破。 索菲亚正要发作,赶走这个无聊的哥哥,没想到克洛德竟把他留下了,还要和他一起用餐,甚至在餐后委婉地赶走她,欧文自豪地附和说要和克洛德聊聊男人之间的话题,不适合索菲亚在场。 晚餐安静地开始,安静地结束,欧文靠近克洛德,那阵香气愈来愈浓,像陈年佳酿,欧文觉得自己又要醉了,就和那一夜一样。 “欧文,你还有什么事吗?”克洛德转过身,他不停提醒自己,这是欧文,不是阿兰,可是,他知道欧文就站在自己身后,慢慢靠近,只在咫尺之间。他受不了了,猛地回身,差点撞在欧文身上。然而,对方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这张脸这么近,几乎碰上对方的鼻尖。 “克洛德……我……”欧文觉得热血沸腾,克洛德楚楚动人的脸,苍白的双唇具有可怕的魔力,欧文无法抵挡。 是,他想自己是喜欢上克洛德了,他回想那个奇异的梦,手不安分地搂住克洛德纤细的腰。 “主人。” 欧文触电一样抖了一下,随即收回手,他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祈祷这是梦境,自己并没有做出冒犯克洛德的举动。 卡修急匆匆闯进来,看到这一幕突然停下脚步,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要不是克洛德提醒,他都忘记自己来干嘛了。卡修在克洛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一缕狡黠的笑意掠过克洛德的脸。 “你先出去吧。”克洛德吩咐道,“别让其他人进来。” 卡修领命离去,离开前恶狠狠瞪了欧文一眼。 “欧文,看来今晚会有人扰了你的雅兴,酒怕是喝不成了。”克洛德笑着使了个眼色,混迹市井的欧文机敏地领会了克洛德的眼神,转身爬上二楼。二楼是克洛德的寝室,欧文靠在墙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看见这封信,我就知道过去的鬼魅又在缠绕,恶魔已敲响了死亡的钟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克洛德的屋子,她藏匿在黑色长袍里,如果不出声,没人能知道她是男是女,胆小的人,恐怕还会以为是来人间复仇的鬼魂。 “您好呀,尊敬的米迦夫人。您是听说我险些在大火中丧命,特地来看望我的吗?”克洛德礼貌地询问,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想怎么样?” 克洛德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怎么样?你居然问我想怎么样?” “放开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米迦夫人甩开克洛德钳子一样的手,深色的兜帽落下,展露一头金色的秀发。 克洛德冷哼一声:“我当然在知道!我在要回我的女人!我的!” “住口!”美丽的米迦夫人怒不可遏。 克洛德冷笑道:“谁能想象,一个女人,竟然能狠心抛下一个真心为她付出的男人,不顾那个男人的祈求,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吗?” “呸!克洛德,你就是个无耻小人!” 克洛德仰天大笑,一把将米迦夫人抓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摸上她美丽的脸庞。米迦夫人十分厌恶,却躲不开。 “米迦,看看我,我不是你深爱的克洛德吗?我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吗?我不是想方设法,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吗?你怎么忍心抛弃我?看看我,看看我,别把头转过去,看看我。”克洛德抚摸米迦夫人米迦的卷发,目光深情又忧伤,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被挚爱抛弃的可怜人。然而他的深情并没有伪装多久,柔情的注视变成了冷酷的狞笑。 “啊,米迦,多么美丽高贵的米迦夫人啊。”克洛德突然掐住这位□□的脖子,“要是没有我绞尽脑汁把你安排在路易身边,你能有今天?你不过是沙漠里一支快腐朽枯萎的野玫瑰。” 米迦夫人甩开魔鬼的手,怒瞪克洛德:“那都是过去了,我现在,是米迦夫人!” 克洛德饶有趣味玩弄手中的猎物:“没错,米迦夫人,为了荣华富贵,你什么都能做。所以,米迦,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了。如果路易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知道你不是好人家的女儿,还爬上他哥哥的床,你说,那多有趣?” 米迦夫人全身颤抖,却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米迦,想想我们过去的好日子吧,在床笫之上的甜蜜日子啊。”克洛德抚摸米迦夫人的脸庞:“你不是一直渴望富贵吗?我给你了,把你安排在路易身边,帮你成功地引诱他。可是,你并未给我丝毫回报呢,现在我想从你身上要回点微薄的报酬,总不过分吧?” 米迦夫人冷哼,克洛德也太小看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安排在陛下身边,就是想利用我吗?想得美,我现在可是米迦夫人。” 克洛德:“是吗?你这颗棋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我布下了,你该不会真以为,一颗棋子能逃脱下棋人的手吗?呵呵呵,米迦,如果路易知道,我们有多少个缠绵的夜晚,你有多少个富有的恩客,你说,他会怎么做?” “别说了!”米迦夫人甩开克洛德的手,她恨不得把这个披着人皮的野狼碎尸万段。他是她的噩梦,年少的她曾经疯狂迷恋克洛德,她为了满足克洛德,为他在权贵之间辗转,以为他是个真正的君子,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骗子。 “□□永远是□□,你摆脱不掉命运的,就像我一样。我们都摆脱不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要么死。”克洛德儒雅的脸并不能掩盖他的冷酷,相反,强烈的反差使得这张英俊的脸更加狰狞可怖。他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否则早被那些想靠他爬上枝头的莺莺燕燕烦死。 米迦夫人抓住桌角,险些瘫软摔倒在地,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你想让我干什么?” “这就对了。最近北方不太平,我听说彼得以前认识过那边的人。你明白的,你相信你做得到。可怜的彼得,他竟然背叛了我们的路易王。”克洛德假装难过,像一个正在表演的话剧演员一样双手捂住心口,“我虽然非常痛心,可是我必须忠于陛下。” “你假惺惺演给谁看?我照做就是了。” 克洛德为米迦夫人倒了半杯红酒:“可爱的米迦,我相信你能办到。” 米迦夫人呆呆盯着酒杯,血红色的酒在杯中摇曳,却始终只能留在杯中,待人饮用。克洛德俯下身,轻轻在她耳边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办成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用过去的秘密来烦你。”他把酒杯递给米迦夫人,“祝我们合作愉快。” 米迦夫人自然没有接过酒杯,她愤怒地瞪了克洛德一眼,随即离开恶魔的巢穴。 克洛德一仰头,喝光杯里的酒,他紧紧抓着酒杯,几乎要把它捏碎。他抬头瞥见楼梯,突然想起欧文还在楼上,皱成一团的眉毛瞬间舒展开来。 克洛德上楼就看见欧文靠在墙边昏昏欲睡。 克洛德心情大好,他拿了瓶好酒才上楼,也许今晚能看着阿兰的脸,一醉方休。  “麻烦的人终于走了。”克洛德举起手中的酒瓶晃了晃,“来一杯吗?” 欧文上前一步,又及时止住,那一晚更加真实了。 他是谁?他究竟想做什么? 欧文打量着克洛德,他猜不透对方,克洛德令他迷惑不解。 “你不想喝?”克洛德假装失望,“真可惜,我本来还想谈谈的最近的经济行情。” 欧文打了个哆嗦,一把夺过克洛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脸上的堆起的褶纹像湖中涟漪:“任您差遣。” “我累了。”克洛德疲惫地凝视手足无措的欧文,颓靠在墙上,“算了,你不会明白,你总是装作不明白。”克洛德独自一人向走廊深处走去,欧文看见他与前方的黑暗融为一体。 第7章 地牢 彼得被带上手铐脚链,颓废地靠在墙边。克洛德披上黑色披风,示意卫兵走开,独自进入牢房,卡西站在牢门前,以保证无人来打扰。 “彼得?彼得?”克洛德站在囚笼外,他觉得自己在观赏马戏团动物的滑稽表演。 彼得起初没有反应,克洛德相当有耐心,直到对方缓缓抬起头。彼得见是克洛德,先是迷茫,后惊恐万分。 彼得嗓音嘶哑:“克洛德……” 克洛德蹲下来看他的兄弟。 彼得抓住克洛德衣角:“救救我……” 克洛德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你做了什么?” 彼得低下头:“路易以谋反的罪名逮捕我,可是我没有!克洛德,我怎么可能做这样恶毒的事呢?背叛自己的弟兄?!克洛德,求求你,告诉路易……不!告诉国王!” 克洛德轻声笑了笑,笑容越来越狰狞:“你当真未背叛你的王吗?你当真未曾背叛我吗?” “你!是你!是你想背叛路易!你想当国王!”彼得的恐惧最终变成现实,克洛德回来以后,他一直战战兢兢,心存侥幸。 克洛德大笑:“彼得,你怎么忘记了?我本来就是国王呀,我可是王储啊。”他撩起彼得前额的卷发,“看看你这个狼狈的样子,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不!克洛德,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会帮你的,只要你饶我一命!” “真可笑!这么快,就想换主子了吗?很多年前,我也曾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带着一身的鞭伤,差点渴死在这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那时候,又有谁来救我呢?又有谁来饶我呢?彼得,难道不是你陷我于黑暗之地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向国王告密,只要我判了刑,你就是国王了,你是这样打算的对吧?可是你万万没想到,国王选择了路易,而不是你,命运真是奇妙啊。”换作以前,克洛德一定会因为有人为了王座屠杀兄弟这种事而发笑,现在的克洛德,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个王座更重要,如果有,那一定是…… “你陷害我?”彼得的冷笑着,恐惧已从他脸上退去,眼中还残留着绝望。 “这不是你惯用的伎俩吗?你长得最像我,现在我才知道,你就像另一个潜在的我,卑鄙,阴险,原来我们都是一个样子。”克洛德站起来,睥睨地牢中卑微的罪人。 彼得靠在墙角,缩成一团。 “你和路易,是怎么害死阿兰的?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彼得一愣:“阿兰?呵呵,果然还是因为他呀,你还真是不死心。”彼得幽幽看着克洛德,将死的困兽目光更加恶毒,“路易指示我把他灌醉,再一把火烧死他。你会找路易报仇的,对吧?”彼得期待地问。 克洛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彼得,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我并不恨你想争夺王位,这布满荆棘的王座对我有什么意义?你会在这里,因为你和路易一起杀害了阿兰,我最好的好朋友!他会付出代价的,为双手沾上无辜之人的血付出代价的!至于你……” 克洛德走出牢房,一直默不作声的卡修进入牢房。夜晚越来越冷,一阵寒风刮过,克洛德打了个哆嗦,抓住披风裹紧自己,身后长长的深渊中,传出彼得痛苦的尖叫声,天就要亮了。 冰冷的雨水拍打着铺石路面,却阻挡不了民众围观断头台的热情。 彼得脸上满是血污,没有人能认出这个罪犯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彼得被套上绞索的瞬间突然清醒过来,像一头猛兽拼命挣扎,刽子手按住他。执行官念着审判书。人群中,克洛德和卡修身穿黑色兜帽披风,不被别人认出。 “这一刻我等了很多年了,阿兰,我亲爱的阿兰,你的血仇,终于能报了。”克洛德握紧拳头。 “主人,我们这样太冒险了,恐怕路易会有所防备的。” 克洛德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喜悦中:“卡修,他求饶了吗?他痛苦吗?” 卡修沉默了一小会儿:“很痛苦,主人。我给彼得喂了□□,他将忍受体内似乎有万只毒虫啃咬的痛苦。他大声尖叫,眼里都是绝望。而现在,他已经成了哑巴,就算想大声诉说自己的冤屈,也是不能了。” “哼!他能有什么冤屈?” 刑台上,彼得拼命挣扎,大喊却喊不出声音,侩子手打开门板。 “走吧,该下一个了。” “是。” 人群中,包裹在黑斗篷之下的王后掏出一个装了粉红液体的小玻璃瓶。 那天她见提亚家的索菲亚,她那眼神,她看克洛德的那种眼神,就像曾经看着克洛德的自己。 索菲亚收拾书桌,克洛德站在窗边仰望夜空。 “为什么人可以为了权力,为了金钱,玷污上帝赐予的灵魂?”索菲亚试图和克洛德说上话,“魔鬼用冷酷的丝线缠绕捆绑了彼得公爵的理智。” 克洛德一直看着夜空,没有注意索菲亚在和他说话,索菲亚有些失望,低头瞥见桌上一张写了几句话的纸 索菲亚有些失望,低头瞥见桌上一张写了几句话的纸: 是爱赋予了崇高人性,还是……人性让爱更伟大? “是爱赋予了崇高的人性,还是人性让爱更伟大?你爱着谁呢?无论是谁,唯一确认的是那人一定不是我。”索菲亚放下这页纸,轻声嘟囔着,“我的爱让我爱上了你,我的人性令我痛快不堪。看啊,多么美,他是多么美!像来自远古森林的精灵王子。踏着轻盈的脚步,游玩于绽放奇光异彩的凡间。上帝啊,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你一直在为我指引。我的眼里心里灵魂里,时时涌流出爱意,我的日间黑夜梦境里,处处飘过他的身形。我的爱人,你可看见我藏在这具日渐衰败的皮囊之下这颗永恒的心?它只为你一人跳动,那才是它真正存在的意义。可是现在,当你把它挖出来一看,里面却填满了苦绪,犹如嫉妒憎恨的洪水冲毁了岸堤。” 克洛德消瘦的身形平添几分落寞,索菲亚重新拿起这页纸:“是爱赋予了崇高人性,还是人性让爱更伟大,殿下,为什么单独写出这一句,这是出自什么典故吗?还是说,您也有思念的人?” 克洛德回眸一笑,索菲亚终于成功地把神游中的他拉回现实世界。 克洛德接过纸张:“是爱赋予了崇高的人性,还是人性让爱更伟大?人性在哪里?爱又在哪里?” “殿下?” “我的爱让我爱上了你,你的人性令我痛快不堪。看啊,多么美,他是多么美!像来自远古森林的君王。踏着沉重的步履,俯视浸泡在污秽泥浆里的凡间。”克洛德又回到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他无意中的话语,却把索菲亚带入深渊。 “上帝啊,我听不见你的声音,我也无需在你的掌控下前行。我的眼里心里灵魂里,时时嗅出腐烂死亡的气息,我的日间黑夜梦境里,处处是他煎熬悲惨的□□。我的爱人,你可看见我藏在这具日渐衰败的皮囊之下这颗永恒的心?它只为你一人跳动,那才是它真正存在的意义。可是现在,当你把它挖出来一看,里面却填满了苦绪,犹如嫉妒憎恨的洪水冲毁了岸堤。”克洛德把纸盖在脸上,贪婪地嗅着,似乎能闻到情人的清香。 索菲亚叹气,回到书桌前收拾东西,突然看见椅子上一条红围巾,围巾上绣着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图案,提亚家族的徽章。 “公爵殿下?公爵殿下?!” 克洛德回过神来,迷茫看着索菲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瞥见她手上的围巾,不安和焦虑吞噬克洛德,不能让她猜到。 “索菲亚?嗯……这个……这条围巾是我最喜欢的,啊不是……我是想说……” “这上面绣着我的家徽,不免让我有些好奇。” “这个……对了……其实,这是你父亲送给我的,你知道的,我们以前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总会互相送点小礼物。我现在还把它留在身边,就当是,友情的纪念品吧……”克洛德第一次知道撒个谎竟然有这么难。 “我想起来了,爸爸以前好像有一条类似的围巾,上面还有高贵的弗洛林家族的徽章。” 克洛德低声冷笑:“高贵的弗洛林吗?我可从没有以姓弗洛林为荣,它就是一个沉重的枷锁,而我是它的囚徒。” “殿下,您在说什么呢?”克洛德总是叫她十分困惑,他身上总围绕着一个又一个迷,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没什么。”克洛德一身冷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陪我这么久,肯定闷坏了吧?我们后天就离开。婚礼得花点时间来准备,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婚礼?!” “当然!你和西里尔的婚礼。你一定觉得我头脑发热,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吗?当然不。我不会忘记,大概会花上一两个星期来准备,你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玩你们的,所有事就交给我。” “可是……” “我衷心希望你们幸福,亲爱的。哦对了!还要想想你们的蜜月旅行,你们可以到国外去看看,只有你们两个人。真是太棒了!” “我……”索菲亚脸色苍白。 “怎么了亲爱的?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太累了吗?快去休息吧亲爱的,不早了。“克洛德说道。 “是的……我……那我先回去了……”她还能怎么办? 克洛德送走索菲亚,索菲亚痛苦地回头看一眼克洛德才离开。克洛德回到桌边,拿起围巾,轻轻抚摸:“她要结婚了,嫁给我的儿子……我知道,你也会高兴的,是吗?阿兰……” 房间里突然起了浓浓的雾,克洛德手拿围巾,向穿衣镜走去。 “她多么年轻,多么美丽,他多么年轻,多么英俊。” 克洛德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有现在的自己,他还隐隐约约见到阿兰:“就像你我一样。生活就是这么奇妙,命运就是那么不可思议,谁又能想过,我们的姓名,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克洛德伸手去碰镜子,冷冰冰的镜子逼得他缩回手:“那时候我们和他们一样年轻,肆意挥霍珍稀的光阴。我坐在开满凤凰花的树下,头颅靠着你的手臂。你一直都知道的阿兰,你一直都知道的,你谈起了前线的恐惧,你聊起了国家的危急。可是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听进去,因为眼里只有你,耳朵听见的,也只有你的声音。自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对我有特殊的意义 。然后我把自己灌醉,沉迷在音乐歌舞里,然而越是荒唐,越是能想起你。” 克洛德将脸埋在围巾里,深吸一口气:“我们互相交换了礼物,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见证我们的友……爱情!” “我们相爱着彼此,律法却不允许。我们静静地把爱藏在心里,居心否测的人却不允许。到底什么才是爱?为什么只有男女之情才叫爱?最纯洁的爱难道不是爱着灵魂?而是爱着肉体?难道爱不是用心,而是用性?难道男女的灵魂才拥有爱的通行证?像你我之辈只能躲在阴影里,在黑夜的怀抱中啜泣?” 雾越来越浓,镜子里克洛德的身影渐渐变了,最后变成了脸色苍白,神情忧郁的阿兰。 克洛德伸手去摸阿兰的脸:“阿兰……阿兰……”他的手只摸到镜子,五官突然因痛苦而扭曲,“看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看看彼得对我们做了什么?他用我们的秘密熔铸助他登上王位的武器。这还远远不够,他和路易还从我身边永远地夺走你。但是一切即将结束,一切即将结束!彼得已经上了绞架,路易会和他一样去那冷酷的地狱!阿兰,我的挚爱,你马上可以看到路易的结局,等我坐上这布满荆棘的王座,我将重新修订这无情荒唐的法律,这是我永远不变的梦想,这才是我作为王的真正意义。荒唐吗?可笑吗?荒唐可笑才是我真正的生命。” “放手啊,放手吧,我亲爱的朋友,我的挚爱,放弃吧。”不知从何处传来阿兰的声音,克洛德甚至以为这是阿兰的鬼魂降临,“阿兰,是你在和我说话吗?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的!我爱你!” “放弃吧,放弃吧远离这罪恶的土地。”阿兰鬼魂的告诫 “阿兰!祝福我吧!祝福我吧!” “走吧!走吧!前方只有危险,我看见了危机。”鬼魂的声音说道。 “阿兰!不要离开我!”克洛德寻着声音追求,却摔倒在地。 “离开他们……离开他们……离开他们……离开……”声音越来越弱,阿兰也越来越远。 “阿兰!” 第8章 意外 王宫后花园中,米迦夫人披着斗篷,手里拿着匕首,在花园焦急踱来踱去:“现在就去杀了他?可是那只狐狸不会没有防备的。不,米迦,你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杀手吗?一个风尘女子!我出生在风月场,看尽男人虚伪的面具,和他们□□无耻的笑脸。后来我遇见一位叫克洛德的美少年,我以为他会爱我,以为他能给我带来梦想中的生活。” 米迦夫人摘下一朵花:“可是,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幸好我目睹无数风雨,一个无情的男人,这有什么了不起?他要将我送到路易身边,我就是他的牵线木偶,他的眼睛。唉,王宫勾心斗角的生活和风月场里的游戏又有什么区别呢?对我不过儿戏,勾引年轻的路易,那还不容易?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谁不愿意?。” 米迦夫人丢掉手中的花:“可我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沉入了爱河!路易的嗓音多么美妙,他身上有种神秘的东西,我在克洛德身上永远看不到。克洛德啊克洛德,你以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真是可笑!可是……可是……他会把我的过去,把那肮脏愚蠢,早早被我抛弃的过去呈现给路易!陛下一定会对我感到恶心鄙夷!非这么做不可!非这么做不可!恶魔绝对不会满足于杀死彼得,我知道他的目的,他死不足惜!” 索菲亚神色忧愁走进花园,米迦夫人吃惊地躲进灌丛中。 “回去?后天就回去?” “回去?后天就走?”留给米迦夫人的时间不多了。 “婚礼,甜蜜的婚礼,可是我的新郎,却不是你,克洛德。” 米迦夫人大吃一惊,她无法想想这个女孩为什么会爱上克洛德,转念一想,可不是吗,克洛德魅力丝毫不减,经过岁月洗礼后反而多加几分。而她自己,不也像这个女孩一样傻吗? “那时我虽是孩童年纪,可是当父亲领着我,见到了骑在马上的你,我的内心突然出现一丝神秘的情绪。从没有过的情绪。当我长大以后,我突然明白了,那是我对你萌发的,朦胧的,甜蜜的爱意。可是现在人们却以为我喜欢上了西里尔,哥哥甚至还想撮成我们的婚礼。我留在王宫里,就是为了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可是后天就要走了。”女孩对着草丛里的一朵白色小花自言自语。 “我要怎么才能对你说起,说起我这些年来的梦境?只要后天,只要等到后天,一切都会变成泡影。真是可笑,难道我将对西里尔说,我嫁给你,是因为我爱你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既然他从来不属于我,为什么还让我遇见他?为什么要给我留下不真实的幻影?”她折下那朵草丛中唯一的鲜花,在手心里捏个粉碎。 米迦夫人从暗处走出来,索菲亚吓一跳:“你是谁?为什么穿着风衣,戴着兜帽,让人看不清你的脸?你是谁?你是谁?” 米迦夫人伪装自己的嗓子,这是她从前卖艺时的好把戏:“美丽的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是宫里一个卑微的奴婢,因为患了病,这才不得不穿成这样,怕吓到别人。” “可怜的人。” “姑娘,我刚刚看你面容憔悴,独自一人在这里自言自语,跟我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烦恼了?” 索菲亚叹息道:“你不会明白,谁能明白在爱的地狱里备受煎熬的人?” “小姐,你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爱您?” 索菲亚沉默不语。 “姑娘,或许,我可以帮帮你?王宫里有那么多少男少女,悲情苦爱数不胜数,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为你指点。” 索菲亚将信将疑的眼睛里闪着光:“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怜的人啊,信不信由你。你难道就甘心这样听天由命?如果你信我,就在此地等我,我马上为你想一个妙计,如果不信,现在就可以走。” 索菲亚迟疑,但心焦的她已经不顾一切:“你真有办法?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马上会回来的亲爱的,为你取一件东西,明晚就是你最后的机会,那东西一定能帮到你。” 米迦夫人留下索菲亚一人在花园里,这个女孩让她抓住了一线生机,一个计划在她脑中形成,哪怕克洛德之后能顺利化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给予他沉重的一击。 克洛德寝宫里,克洛德和索菲亚吃着晚餐,这也许将是他们最后的独处晚餐。 “你的厨艺可真好。甚至超过了我的厨师。”克洛德用帕巾擦了擦嘴。 索菲亚微笑回应:“您能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你办什么事都是那么完美,和你父亲一样能干。” “我……”索菲亚拿起酒又放下。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再过不久,我就要嫁给西里尔了……”索菲亚幻想着克洛德会犹豫,她幻想着克洛德纵使不明白她的感情,也会因这几日的相处对她将要面对的婚姻产生一丝犹豫。 克洛德切着盘里的食物:“你看起来很紧张,亲爱的。所有新人都这样,焦虑,不安,对未知的将来既期盼又害怕,既好奇又不安。” 索菲亚低头吃东西。 克洛德想都不想:“索菲亚,我了解西里尔,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一点都不像我,或许你可以早点搬入林荫居,那样你会更快地适应,如果你母亲允许的话。我知道夫人一直……对我没什么好感。” 索菲亚欲言又止,眼中波光粼粼:“抱歉,公爵,我妈妈……” 克洛德摆摆手:“她或许比你更了解我。城市里流传着不少关于我年轻时的荒唐谣言,夫人只是谨慎小心而已,她这么做并没有错。” 索菲亚握紧酒壶。 “你想再来一杯吗?亲爱的。” 索菲亚放开手:“不是的,我……我带来了一瓶国外的酒,这是以前欧文从国外带回来的,听说味道好极了,我想……让您品尝品尝……只是……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克洛德像被触电一样抬起头:“当然会喜欢,这是欧文带回来的?我相信他的品味和阿兰一样好。” 索菲亚离席拿酒,克洛德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回忆像漩涡一般难以抗拒。 “看看你的女儿,美丽,纯洁,善良,就和你一样。为什么要听取谣言,他们逼我娶一个女孩,那不是我自愿的!我知道你生气了,我知道你痛恨我了,所以你和夫人,生下了这个孩子。” 克洛德举起酒杯对着空气碰杯:“阿兰,这样也好,我会为了你,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祝贺西里尔和索菲亚!” 索菲亚紧紧握住一瓶红酒:喝下这杯酒,他将属于我。喝下这杯酒,他将爱上我?不!索菲亚,你怎么可以这样卑鄙?在爱面前,谁不卑鄙?不!这不是真正的爱,这只是一个骗局?不!我会属于他,他会属于我,只要饮下这杯爱的甘露…… 索菲亚,你堕落了吗?索菲亚,你鬼迷心窍了吗?你明明能猜到这爱的甘露是什么。索菲亚,这不是爱,这是耻辱,侮辱了你,也侮辱了他!不!不会有人知道的!除了我和他……他会有办法遮掩我的罪行,而我永远属于他!啊!想想今后我属于他,他会慢慢爱上我!到那时,我会多么幸福啊! 不!索菲亚!你的名誉呢?你家族的名誉呢?你是一位淑女,而不是一位…… 不!不会有人知道的!克洛德将和我结婚,人们只会知道,因为他爱着我,没有其它原因了!至于西里尔,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哦!索菲亚!看看你堕落成什么样子啦! “索菲亚,你在做什么?”克洛德不懂她。 今夜,我将属于他,他将属于我…… 索菲亚为自己和克洛德倒酒,殷红的液体流入通透的玻璃酒杯,如血一般耀眼。 “好酒!我猜的没错,你哥哥的品味和你父亲一样。告诉我索菲亚,你哥哥……欧文,他……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是说,比如,酒,食物,或者其他用的东西?画作?戏剧?”欧文令克洛德着迷,这是欧文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一个温暖的夜晚之后,克洛德越来越沉迷,他坚信自己见到阿兰。 索菲亚心不在焉:“欧文?他……兴趣广泛。” 克洛德:我是想着,要不要,送他点礼物,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索菲亚喝下属于她的酒:“我想,他都会喜欢的……” 克洛德有点尴尬,他看出索菲亚有点心不在焉,也许这样问太唐突了,会不会引起她的疑心?但他只不过:“我想多找点理由和欧文一起,看看他的脸罢了,“或许,我可以邀请他去打猎,当我还是少年的时候,那是很流行的运动,我和你父亲经常……也不知道现在打猎在年轻人中间,是不是已经过时了。” “嗯……”索菲亚觉得屋内太温暖了,温暖过头了,暖得想睡觉。 “索菲亚?索菲亚?” 索菲亚一脸红晕,她眼前的克洛德也是摇摇晃晃,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很快,她似乎感受到另一种热度环绕的她,令人安心的温度,仿佛升上天堂。 克洛德睡在床上,噩梦将他惊醒,身边有个迷迷糊糊的人影,不可置信又恐惧地拉开身边的被子。 索菲亚……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克洛德整个脑袋空荡荡的,记忆中这是提亚夫人的声音。他就坐在那里,像墓园的石像,原在他身边的索菲亚一闪而过,他知道他们在说话,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西里尔夺门而出,克洛德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欧文目瞪口呆看着索菲亚跑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衣冠不整的克洛德:“这是个梦对吧?我是在做梦对吧?哦,我想我是喝多了酒出现幻觉了。” 欧文摸了摸脸:“不不,我一定出现幻觉了。很快就会醒过了的,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克洛德颓废地走到镜子前,摔倒在镜子前,镜子中的阿兰冷冷盯着他。 克洛德抓住镜子,止不住啜泣:“阿兰……” 门外,米迦夫人愉悦地欣赏这一幕:“我为了准备的这场好戏怎么样?还满意吗?” 伯爵府上早已乱作一团,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欧文走到母亲旁边,提亚夫人坐在窗边,异常平静。 “索菲亚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这场噩梦总会消失的,等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妈妈?唉,您看起来多么吓人!你越是平静,越叫我害怕!也许我该请个医生,您看起来真不对劲!真不对劲!” 欧文哀叹:“索菲亚,你究竟在哪里?快回到我们身边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提亚夫人冷笑:“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他。” “你在说什么呀妈妈?” “你一点都不像你阿兰。” 欧文烦躁不安,在大厅里踱来踱去:“拜托了妈妈,你们总说我长得像他!别总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好吗?” “当然不能比较。如果是他,遇上这样的奇耻大辱,他怎么会像你一样当个窝囊废躲在家里?!他会准备好他的长剑,刺向敌人的喉咙!” 欧文不屑地笑:“我?我们的敌人?呵!敌人?你是在说克洛德公爵?你该不会让我去刺杀克洛德公爵吧?” “为什么不可以?” “妈妈,你真是疯啦!” “他毁了我们全家!阿兰!你明白吗?!他毁了我们全家!他是提亚家族的敌人! 欧文的烟熄灭了一支又一支:“我想……您需要冷静一下。是的,需要冷静一下……” 提亚夫人深吸一口气:“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 “我不想听,我现在只想赶紧把索菲亚找回来。” “你必须听!然后你就会知道,你崇拜谄媚的对象,是怎样一个野兽。” 欧文掐灭烟,搬来一把椅子。 “我想,你不知道克洛德被流放的原因吧?克洛德本来可以成为国王,但是,他犯下了罪无可恕的恶行。你的父亲阿兰,年轻的时候英俊睿智,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结婚,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每一秒都是那么幸福。这一切都让克洛德毁了。” “发生了什么?”冷冽的空气包围着欧文,他甚至可能看见阿兰的鬼魂朝他走来,那是另一个神情激昂,坚毅果敢的自己。 “你或许会觉得荒唐,但是这是事实。克洛德荒淫无度,觊觎阿兰的美貌……” 欧文震惊地看着提亚夫人,他看见阿兰的鬼魂在看自己,在质问自己。 “他竟敢要求你父亲,当他的男宠……” “直到遇见他,才明白生命的意义……” 一段深埋的记忆重新涌上来,年幼欧文穿着睡衣,赤着脚,躲在门外,透过小小的缝隙,看两个大人争吵。 “我对他的爱胜过万点繁星……”这是阿兰的声音。 “阿兰当然不肯屈服,可是歹毒的魔鬼却拿我作要挟,强迫他服从……” 提亚夫人哭了起来:“阿兰迫不得已,只好与他做了这肮脏卑鄙的交易。” 欧文险些站不稳,他想起那个喝醉酒的晚上,他床上的人,难道真是克洛德?他当然不敢告诉提亚夫人。 “后来,彼得公爵发现克洛德的秘密,正直驱使他揭露克洛德的罪行。后来克洛德为了消灭罪证,要逼死了阿兰!”夫人见欧文静静地聆听,他的眸子里此刻多了一分阿兰的影子,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幸好路易王及时相救,阿兰才逃过一劫。克洛德的罪行暴露,被流放于荒野之地。不幸的是,有一年,你父亲带着索菲亚外出游玩,没想到碰见了那个恶魔。你父亲和索菲亚逃回家里,谁知克洛德心怀旧恨,在那个暴风雨的黑夜……哦!在那可怕的夜晚,克洛德的刺客潜进了房间,利刃刺进你父亲的胸膛,当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早就没了气息!”夫人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所以……所以你才禁止我们接近克洛德?原来如此……” 提亚夫人抓住欧文的手:“欧文!我不指望你为他报仇,只希望你们能安全,克洛德有权有势,他的阴谋诡计,根本无法估计。尤其是你,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他克洛德知道了,怎么会轻易放过你?看看彼得,你以为他为什么被判绞刑?我敢说,这是克洛德的复仇诡计。” 欧文眼前闪过一幕幕,那个派对,克洛德的脸,那个温暖的夜晚,胸口上插着匕首,倒在地上的自己,欧文抱住脑袋:“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欧文,你看着我!彼得公爵是第一个,现在轮到你妹妹,我可怜的女儿索菲亚!你还能坐视不管吗?你还能等着他将我们一个一个屠杀吗?你连你父亲十分之一的勇气都没有吗?!”夫人抓着欧文的肩膀,甚至摇晃他,有一瞬间欧文觉得她才是魔鬼。 欧文摇摇晃晃站起来:“妈妈,我这就出去找索菲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提亚夫人目送欧文落荒而逃的身影,脸上的悲愤褪去,变成狞笑:“去吧欧文,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会为我出这口气的。” 她走到床边,玻璃窗映照着阿兰的亡灵,他好像在对她说:你已经犯下太多罪行。 提亚夫人摸着玻璃窗,想去抚摸阿兰的脸:克洛德从我身边夺走你,他竟敢从我身边夺走你!口口声声说爱你?!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阿兰,你看到了吗?我的儿子!我们的儿子会亲手杀死克洛德!你们不是信誓旦旦说相爱吗?很好!真好!那我就成全你们,让我的儿子欧文,亲手送你的情人上路! 阿兰的鬼魂静默着,夫人却发疯似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的儿子,那个暴风雨的黑夜里。我、你、我们站在卧室里,而我看着你在挣扎中死去?” 提亚夫人诡异笑着:“谁能想到,是我毒死你啊……” 索菲亚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双目呆滞看着河面:“这就是我的下场?一个无家可归,四处游荡的孤女?” 她抓起石头扔进河里:“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索菲亚,你为什么如此卑鄙?现在,你的家人,世间万人,都知道你低贱如□□!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只为了舌尖那一点甜蜜,就背叛了自己!” 索菲亚痴痴发笑:“可是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只因为我爱上的人,错过了世人眼中最般配的年纪?索菲亚,为什么你要出卖自己?为什么你要拿名誉做赌注诋毁自己?” 小鱼跃出水面,落水的扑通声把女孩惊醒,索菲亚又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我都对克洛德做了什么啊?!我把那女巫的迷药,下在克洛德的酒里!我毁了他的名誉!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米迦夫人不知水面时候站在索菲亚身后,黑色斗篷和兜帽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真像一位死亡巫女:“你干得很漂亮。” 索菲亚回过头,全身哆嗦:“是你!是你这个女巫!是你欺骗了我!是你用巫术引诱我犯下罪行!” 米迦夫人轻笑:“可怜的人啊,罪犯总是不明白,最后的决定权,永远在他们自己手里。你愿意走向罪恶,你自愿踏入深渊,和旁人又什么关系?不过姑娘,你会因此感到荣幸的。” “你想干什么?!”索菲亚站在河边无路可退。 “你会为这个国家的安定奠基。”米迦夫人把索菲亚推进河里,女孩落入水中,挣扎了几下,河水涌入她口中,使她难以呼喊,急湍的河流卷走女孩,不久之后,河水淹没她的头顶。 西里尔和艾玛寻找索菲亚到河边,他们呼喊索菲亚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艾玛指着河面浮上来的东西:“西里尔!你看!那是不是……” 西里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惊吼,一头跳进河里。 “艾玛!”欧文追了上来,“怎么样,那么有没有看到索菲亚?你怎么啦?脸色这么苍白?” 西里尔浑身湿漉漉的,怀里抱着索菲亚,欧文迎上去,失而复得的笑脸瞬间凝固了。 第9章 阴谋 克洛德一个人躲在在房间里,颓废地瘫坐在角落里喝酒,地上有很多空酒瓶。 卡修端着饭菜,站在克洛德身边。三天了,整整三天,克洛德只与烈酒作伴。 卡修拨开克洛德垂下前额的头发:“那你现在像个活死人有什么意义?躲在这里醉成一摊烂泥?” “你一直都自由的,你大可以离开。” “我们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已经没有退路,我现在要你时刻保持清醒。”卡修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跟随克洛德,他知道只有复仇才能让这个人活下去。 “我对她做了什么啊,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卡修架起克洛德,把他扶到床上去:“如果你就这么让索菲亚白白受委屈,那你更对不起他们。你就不想了结那个幕后黑手,洗刷他们的侮辱吗?”  “卡修,为什么两个人相爱那么困难,为什么我和阿兰不能有个更好的结局?流亡的日子里,他是我心中唯一的光明。为了能再次见到他,才能活下去。” 卡修紧紧抱住颤抖的克洛德。 “我就把自己投到地狱里,仇恨之火煎熬着躯体,只有阿兰,只有对阿兰的爱,只有阿兰在身边的那些回忆让我枯竭的心尝到甘泉的甜蜜。”克洛德把头靠在卡修肩膀上,突然笑了起来,“为了证明我有了悔改的心,我不说破苏菲亚下在酒里的迷药,和她缠绵在床笫。今天,他们又重演旧戏!如果那天晚上我小心一点……如果我警醒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只有路易的死亡,才能告慰他们的亡灵。”卡修恶狠狠说道, 克洛德眼中流露恐惧,他抓住卡修的手臂,他甚至希望他是个哑巴。 “主人,我很不情愿由我来告诉你,我们找到了索菲亚小姐,她已经投河自尽。” 克洛德的手想死人一般垂下。 “想想国王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阿提亚家族即便在阿兰伯爵死去后或许还保存着些许实力,如果连阿提亚家族都于我们为敌。路易用一瓶小小的迷药就能打垮你。不,他已经打垮你了,甚至阿提亚家族还没有动静,你就自己先打垮了自己。”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卡修?他赢了……他赢了……他赢了……”克洛德因疲惫和震惊,昏睡过去。 卡修扶克洛德躺下,他来到他身边只为刺杀路易,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然而,如果不能借克洛德完成这个任务,他会离开克洛德吗?他该何去何从?他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这个人,质问自己是不是正确的,或许他该放弃,和任务相比,他更喜欢和克洛德待在一起,卡修不知道。 米迦夫人小心翼翼潜回自己的寝室,她换回睡衣,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她打开台灯,路易坐在床上,显然,米迦吓了一跳。 “真有闲情逸致,这么晚了,是赏月去了吗?” “陛下,您还没有休息?侍女说今晚宫外有个画展,是一个刚毕业的画师。您知道我喜欢热闹,就跟过去看了,一时入了迷,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路易用手背抚过王后脸颊:“米迦……快去休息吧,熬夜对你的皮肤可不好。犯罪可是会上瘾的。我们本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现在,克洛德会恨死我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米迦试图辩解。 路易冷笑,对米迦耳语:“没有人的要挟你。当然,除了我。明天,你去一趟阿提亚伯爵府,我想,夫人会很乐意帮我们一把。” “阿提亚夫人?” 侍从领一个穿披风戴兜帽的人进来。 “我相信你带来了好消息,阿黛尔。”路易说。 “陛下。”来人摘下兜帽,正是克洛德身边的情妇阿黛尔。 “我亲爱的哥哥,最近倒是挺忙啊。”路易说。 “陛下,我遵从命令,潜伏在克洛德公爵身边,他对我毫无防备,任何事都对我说起。我敢保证,公爵一直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索菲亚小姐不是出事了吗?” “那是个意外,公爵完全不知情,只怕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我明白了。阿黛尔,继续你的工作吧。” 阿黛尔离开前,瞄了米迦一眼。 ”她现在是我兄弟的卧底。而你却变成我的,真奇怪不是吗?”路易对米迦说。  “她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彼得公爵,就是让克洛德害死的。“ 米迦豁出去了,如果克洛德死了,她的秘密就无人知道。 路易冷冷说:“我知道,在彼得死之前就知道。” “您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米迦一阵战栗,也许,她在路易面前,永远没有秘密。 路易微微一笑,好像听见一个好笑的笑话:“我可以指出兄弟遭到陷害,前提是,我不是国王。两条狼为了领袖之位互相撕咬,对现狼王来说,哪条撕咬的狼死去,有什么区别呢?雇佣兵,敌军伪装,骚扰边境,伪装成重要人物,回国,复仇,刺杀,克洛德也就这么点本事而已,我只是尽点情谊,允许他死在自己的故土而已。” “我能为陛下做什么?”米迦知道利剑悬在自己的脖颈边。 把你的意思,记住,是你的建议。把你的建议同阿提亚夫人说明,必要的时候,提醒她,□□。” “□□?” “她会明白的。阿提亚夫人一定会乐意接受你的建议的。她把□□放进阿兰的酒里。 米迦跌坐在沙发上:“她才是杀阿提亚伯爵的人?杀了自己的丈夫?” “嫉妒使人疯狂。夫人一开始不阻止孩子们留在他身边,她怕他们会发现真相。而克洛德,他以为凶手是我和彼得,夫人想借我的手,总得付点利息。” “西里尔走了,和艾玛一起走的。”卡修捡起地上的酒瓶。 “你不愿再见我了吧,阿兰?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难道连死神也要将我阻挡在门外?我看见自己的罪恶,就像吞噬万物涛涛洪水。我看见血红的天空,星辰见了我,遍坠落至地上。我看见川流不息的江河,伸出无数手臂,肤色苍白。我去接伸出河面的手,那纤纤玉手却一昧躲开。” 卡修觉得莫名其妙,也许一盆冷水可以让克洛德清醒过来。 此时,欧文悄悄走进房间,他穿着阿兰以前同样款式的衣服。卡修要说什么,被欧文阻止,欧文走近克洛德身边。 克洛德看着自己双手:“我看见暗红的血液,流溢在我的指间。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难道不是应该带着悔恨死去?” 欧文双手握住克洛德的手:“因为我需要你。” 克洛德猛地抬起头:“阿兰,你来取走我的性命吗?” “不。”欧文眼神坚定,就像阿兰重新活过来一样。 “那就拿去好了!拿去好了!我怕……我怕……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我以为我对索菲亚的恶行已让你烦透我了,我以为你宁可不杀了我,也不愿意看我一眼。你始终是仁慈的,起码你还愿意动手杀我。来吧,就这样干吧!”克洛德抓住欧文,头埋在他的肩膀处。 欧文反倒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该拥抱克洛德,还是该推开他。他身上的香味和那晚一样,欧文宁愿那份甜蜜只是一个梦,他决定什么也不做,任由克洛德靠在他身上:“我想您认错人了,我既不会杀你,更不会不理你。” “不!是你!是你!”克洛德生怕这只是一面镜子,但他是清醒的,他不愿意在对着一面镜子与情人相见,他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是有血有肉的。 欧文有点无奈,却不敢将这种心情流露于脸上:“我是欧文。”  “但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欧文胸膛的起伏证明他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决定说出这句,“你不知道我多么仰慕你。他不能给的,我却能帮你。” 克洛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我是在做梦吗?” “不!”欧文抱住克洛德,问他的唇,再疯狂吻他的脖子甚至全身,那一晚的温度,欧文不会忘记,克洛德的眼睛,欧文也不会忘记。 第10章 尾声  “看啊,这个王国即将重新回到我的手里。”克洛德举着酒杯站在镜子前,杯中酒像火一样烈,像血一般红。 阿兰鬼魂浮现在镜子中。 “你已走向地狱。”阿兰说。 欧文走进书房::“我们即将取得胜利。” “欧文?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在一起。”克洛德拉开一直遮蔽的窗帘。 “看!外面的星空多么漂亮,好像是为了你我点亮。我一直渴求登上王座,只有这样,我能改变顽固的律令,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克洛德已经等不及了,他知道路易会死于□□。 “你的梦想真伟大。”欧文说。 “没有你,我什么也办不成。你就是我前进的引路灯,在黑夜里,静静地散发光芒,直到白昼光临。” 欧文自言自语着:“狐狸也有打瞌睡的时候,野狼会有落单的一天。”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在这么美丽的夜晚,在胜利的前夜,你难道不想与我畅饮吗?” 克洛德如痴如醉:“都听你的……“ 欧文从怀里拿出□□,想了许久,最终没有放进酒里,他倒了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克洛德。 “这酒?” “怎么?怕我下毒。”欧文喝下自己的那杯。 “当然不是……只是……“克洛德接过欧文为他倒的酒,“这酒让我想起索菲亚,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 欧文握住克洛德的手,顺势给克洛德灌酒:“与我共享这个夜晚,沉醉在酒香里,沉醉在夜空下。” 克洛德又连续喝了好几杯,他有点醉了,迷迷糊糊中,他回忆起那个如梦如幻的夜晚。 克洛德突然啜泣:“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欧文继续喝酒掩盖自己的惊讶,难道被他发现了吗?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和你一起远走高飞,可是你,你是为了维持我的名誉是吗?可是名誉对我有什么用?你的绝情让我躲过死刑,可是后来呢?当你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你以为我爱上了苏菲亚,你以为我忘却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所以……所以……你假装无所谓,重新将你名义上的妻子搂在怀里。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 “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在这里了吗?”欧文安慰说。 门外响起马嘶叫声,跟随欧文一起的仆人去掉装扮,原来是路易。 “现在,你只是孤身一人了。”路易趾高气扬。 克洛德不可置信:“路易?!你不是……” “不是在王宫里吗?不错,幸好你的阴谋被揭穿,否则,我今晚真是待在王宫里,等你把我生擒,等卡修的毒酒递到我嘴边。” 克洛德将欧文护在身后。 “你们的谈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公爵克洛德,意图谋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惜,你的卫兵还在外面打斗,可惜你只身一人站在我眼前与我为敌。现在,我们两个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你的卫兵,再多也救不了你。”克洛德的剑术很好,他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欧文靠近克洛德:“克洛德。” “别怕,他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按我说的做。”克洛德清楚欧文并不能像阿兰那样拿起武器战斗,这种事有他一个就够了,他不会让欧文的手染上鲜血。 欧文站到克洛德面前:“克洛德,只有一个人的,是你。”他拔出匕首进入克洛德身体。 血染遍克洛德的胸膛,染红了欧文的双手:“为什么?为什么?” 欧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很快就被仇恨代替:“这一刀,为了我父亲。” 欧文拔出匕首,又重新刺入克洛德的胸膛:“这一刀,为了我母亲。” “这一刀,为了索菲亚。” 克洛德抓住欧文,凝视他的眼睛,他的脸,几秒钟,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欧文掰开他的手,克洛德颓然倒地,血把他身下的地板染成深色。 “咳咳……在我将死之际,也……不肯到我身边来么?”克洛德大口喘息,额头布满冷汗,脸一瞬间苍白许多,更像坟墓里的尸体的。 “有一天,我会帮你实现,也许。”路易转身离去,他不想看到克洛德死去的样子,就像他不想看到彼得死状一样,他能理解彼得的贪婪,却看不懂克洛德。 “阿兰……欧文……你到底……是谁?”克洛德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留在半空中的手触碰的只有空气。 “你真的以为改变这个国家的法律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吗?”欧文的声音低沉有悲切,有那么一瞬间,克洛德甚至以为欧文还是会为他哀悼的,“你怎么知道法律不是人心堆砌的?” 真冷啊,为什么四周这么暗?又剩一个人了吗? 克洛德眼中的生命之火渐渐消散,他见到镜子中的阿兰朝他走来,是幻觉吗?他是谁?是阿兰,还是欧文? “你明明已经把我抛弃……我没有感觉一丝疼痛,是不是,已经踏进地狱?”克洛德伸手要去摸镜子里走出的阿兰,却够不着。 “我一直都在这里。嘘!听,这是星空下的潮汐。”阿兰抬起克洛德的头。 “我听着呢,就像当年我们在海边,是的……就是这潮汐……” “闭上你的眼睛,你才能真正看清,没有痛苦,没有仇恨,没有不平,只有甜蜜的回忆。”阿兰轻声说。 “没有痛苦……只有你……” 阿兰抱住克洛德的头,靠在自己怀里:“闭上你的眼睛,感受心底的涟漪。克洛德,你再也不用在深夜里哭泣,我就在这里。忘却你的痛苦,现在,这里,是只属于你我的天地。” “你会一直在……这里……”克洛德困了,现在阿兰在他身边,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就像那年那个秋天,在红枫树下,在阿兰的怀里。 “我即将和你在一起……在这么多年的离别后。对不起,阿兰,我失败了,失败得彻彻底底,但你还是会在这里对吗?一直在……此地……” 那一晚,那一梦,如此真实。欧文放下克洛德冰冷的身躯,打破冰冷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