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时分》作者:饭糕 文案: 身患绝症的薄幸少女夜遥穿越回古代,遇见了乐天派少年夏天璇,两人结伴一起寻找回家的方法。 旅途中,他们的感情渐渐升温。 但此时,夜遥却说出了残酷的话。 “我会死。” “你的爱,也注定会死。” 阅读提示: 新人作者的处女作,文笔稚嫩 中间很沙雕,但最后又写成了悲剧ORZ 请大家多多包涵,不喜点×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夜遥 ┃ 配角:夏天璇 ┃ 其它:原创 一句话简介:一对男女穿越回古代谈恋爱的故事 立意:一个孤独的少女被少年拯救的故事 相遇 “铛铛铛” 响亮的锣鼓声传来,气势宏大的队伍拥簇着大红花轿,迈着整齐的步子慢慢从街道那头走来。 婚庆的纸花如鹅毛大雪般飘洒在天空,锣鼓高昂的声调混合着人群的喧哗声,让街道沸腾了起来。 一边的百姓们纷纷退避在旁,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呈现出一种过节般热闹的氛围。 花轿经过的街道旁坐落着一家茶馆,一位中年男性坐在茶馆二楼俯视着婚车队伍。 他冷笑着饮了口茶:“渡业宫好大的排场。” 渡业宫是江湖上风头正盛的门派,此门派创建仅十余年,门下便有了数名弟子。 其掌门秋道行更是个奇人。 秋道行出生在天下闻名的三界庵,他仅是三界庵仆从的儿子,幼年食不果腹,生活坎坷。年少拜入某位三界庵大能门下,青年时因犯事被三界阉除名。 被逐出后,秋道行又拜入了冰蚕宫。 三十岁时,秋道行离开冰蚕宫,开创了渡业宫,以其一身独创武功打遍江湖无敌手。之后渡业宫人才济济,十年便跻身成为江湖一流门派。 秋道行的传奇也成了江湖人津津乐道的事。 店小二一边添茶倒水,一边为中年男人介绍着渡业宫的情况。 秋道行现今已是一门之主,娶妻纳妾,香火旺盛。为了维持与冰蚕宫的友好关系,秋道行决定把女儿下嫁给冰蚕宫少主。 思前想后,他选择了四女儿秋凌芸。 一是因为秋凌芸为正妻之女,以此来向冰蚕宫表达诚意。 二是秋凌芸修为平平,也没什么才华,用于联姻,再适合不过了。 于是秋道行便对冰蚕阁阁主稍稍授意,对方果真来提亲了。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双方都大张旗鼓宣传了此事,还宴请了各方来客。 如今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成了热门的话题。 “要我说,这可是桩天大的美事。”店小二笑吟吟道,“秋大小姐高雅秀美,李公子武技无双。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可不羡煞旁人?” 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拿女儿交易而已,不要脸的老狐狸。” 店小二一愣,急忙说道:“这位老爷,话可不能乱说……” 话脱口而出,店小二马上后悔起来。 对方虽行为不修边幅,但身着道袍,手上还戴着价值不菲的金银饰品,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自己何必嘴欠讲这话,若渡业宫是他的死敌,自己可不得被拿来撒气? 想到这儿,他浑身一哆嗦,刚想道歉,但抬头一看,桌子上只留了些碎银两,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小二呆呆的环视了一圈,拍拍脑袋:“真是怪了。” 彩绸制成的花朵点缀绸缎,高价绫罗缠绕轿身,窗上绣着丹雀朝阳的图案,抬轿的是精挑细选的壮丁。 这无疑是渡业宫能亮出的最气派的花轿了。 但无论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坐在内部的少女却只能感觉到幽暗狭小。 少女身着大红丝裙,背靠车板。窗隙透过些许光线,落在了她的阴沉的脸上。 她的名字是夜遥,这次婚礼的新娘。 就在昨天,她还是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青年。 工作完后,洗澡往床上一躺,醒来后世界全变样了。 先是头异常的痛,脑袋里被塞进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之后又有几个古装少女过来请安。 一开始,秋凌芸还不敢接受现实,打算睡个回笼觉醒醒脑袋。 然后,她就被这些古装少女们强行架起来,梳洗一番后,换上大红嫁衣,披上了红头盖。 一脸懵逼的夜遥根本无法反抗她们,半推半就的上了花轿。 在花轿上浑浑噩噩了好久,才终于让脑袋恢复清醒。 夜遥脑海里被塞进来的东西,正是这个身体的正主——秋凌芸的记忆。 秋凌芸是秋道行的四女儿,没什么特长,也不受秋道行的宠爱。于是联姻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说白了秋凌芸就是个工具,以婚姻的名义被卖给了冰蚕阁。 别说询问意愿了,秋凌芸甚至是通过下人之间的闲聊才知道自己要结婚了。 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秋凌芸心里是拒绝的。但她从小就被灌输了要为家族牺牲的理念,所以也没生出反抗的念头。 就在她要出嫁的前一天,自己忽然穿越到了她身上。 理清了头绪后,夜遥感到一阵胸闷。 这也太倒霉了吧?一穿越就是死局。 别人穿越好歹还有几个月缓冲期,现在连逃婚的机会都不给我? 秋凌芸的老爸真是个渣爹,夜遥很想抽他一巴掌。 如果他挑个风评好的帅哥,夜遥也能凑合。 但她的结婚对象实在不堪入目。 说好听点是纨绔子弟,难听点就是个猪头,要才没才,要脸没脸,风评极差,还喜欢玩女人,据说外面私生的庶子都有十几个了。 夜遥不想嫁给那个种马。 她抿唇思索着逃脱的方法,上好的口脂都被抿散开来。 忽然“咣啷”一声打断了夜遥的思考,她的身体也随惯性向前倾了倾。 似乎是花轿卡到了什么东西,不得不停了下来,轿外传来了忙乱的脚步声。 机会! 夜遥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掀开窗帘一角问:“出什么事儿了?” 一个丫鬟跑过来,恭敬地说:“马车不小心陷在了沼地里,惊扰到小姐了。奴婢马上叫车夫来。” “无须惊慌,下去吧。”夜遥冷静地回答。 放下窗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咚”地全身伏到地上,撅起屁股摸索车板,寻找逃跑的缝隙,毫无淑女形象。 她摸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刚想撬动它。忽然,木板的缝隙中“长”出了一块铁片! 夜遥差点尖叫出声,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向后挪动。 幸好没有轻易去撬,不然自己的手就交代在这了。 她一阵后怕,深呼吸了几下。定睛一看,这铁片原来是一把剑的剑尖,刀锋闪烁着幽幽的青光。底下的持剑人慢慢旋了个半圆,切开了木板。 切下的木板被持剑人掰断,扔到了一边,他缓缓探出了脑袋。 那是个约莫十八岁的少年。 少年有双明亮又圆润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夜遥。 只见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压低声音说:“跟我下来。” 随后“嗖”地缩了下去。 ……土拨鼠? 夜遥有些无语。 但内心却强烈挣扎起来,怎么办?要听他的话吗? 对方来历不明,和他走不能保证处境会变好。 去冰蚕阁的话,至少小命还是有保障的。 但不走的话,也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了,自己不想结婚啊! ……该怎么办? “我是穿越者,不会伤害你。”少年清澈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夜遥大吃一惊,还有其他穿越者?自己的穿越难道有内情? 夜遥的脑袋一片混乱。 这时,窗外的嘈杂声让她惊醒了过来。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望着洞穴,她深吸一口气。 纵身跃了下去。 夏天璇来自二十一世纪,他家庭美满,有房有妹,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夏天璇的家世较为特殊,是一个传承了数十代的古老灵媒者世家。 夏家几百年前就以除灵和算卦闻名全国,直到现代都在经营这份家业。 夏家诞生的孩子大多数是灵能力者,天生就能看见鬼魂,能力强的还能和灵体互相沟通。 普通的幽鬼魂无法影响活人,但会对人的“运势”,“风水”造成一定影响。 但现代人提倡科学,不搞封建迷信。 导致夏家一度陷于颓势,如今只能在政府挂个编制,勉强混口饭吃。 夏天璇是夏家的后裔,出生起就有优秀的灵能力,在家族的历史上也很罕见。 所以他从小就很傲气,进入中二期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自己这么优秀的灵媒者怎么会默默无闻呢? 肯定是生的时代不对! 如果是其他普通的中二少年,得出这个结论后也只会自怨自艾,感叹世间不公。 但夏天璇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更要命的是,他身边有能让他实现妄想的道具。 夏家传家宝——凰泪玉。 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传家宝上。 和灵媒师这种没落职业不同,凰泪玉是件真正的宝物。 据夏家文献记载,凰泪玉可以使人穿梭时空。 夏天璇无意间翻阅到了这段记载,高兴地又蹦又跳,想也没想地就偷走了凰泪玉。 随后便找到了一个地方施展了穿越术。 据文献记载,凰泪玉会将施术者的魂魄勾出,保护魂魄在时间流中穿梭,然后找到适合的□□,帮施术者附身。 勾魂,穿越,附体,一手包办,简直强的逆天。 凰泪玉找的合适□□,是指求生意志很低的人。他们灵魂脆弱,容易被附身。 这种□□就像一次性筷子,方便快捷,但用的时间久了就会因为灵肉不和而崩溃。 不过夏天璇本来就没打算永远住在古代,他只想过一把大侠瘾而已。 没有手机,没有WIFI,那是人能过的日子? 三小时的念咒时间过后,他终于在一阵白光中晕了过去,醒来后已经附到了一具名为叶桐的□□上。 “完美!我是天才!”夏天璇兴奋地跑到山头大喊。 正当他准备收拾行李上路时,凰泪玉忽然传来了警示,他犯下了一个错误。 一个女孩被卷入了他的法阵! 他带着无关人士一起穿越了过来! 夏天璇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居然会犯这种失误!! 这该怎么办,带着她一起当大侠?说好的倚天屠龙记呢,难道要变成神雕侠侣? 总而言之,要先找到那个女孩才行。 夏天璇还是挺有责任心的,他遵循凰泪石的感应摸索到了女孩的住处。 打听了一番,得知女孩的附身对象——秋凌芸的处境后,夏天璇马上打起了精神,决定做一件很有大侠范的事——抢亲。 他花了一夜时间,在花轿必经之路上设置了落穴,并在落穴上铺设了几层干草与网格。 确定秋凌芸的迎亲队伍出发后,就钻进了落穴里。 落穴里阴暗又肮脏,而且空气流通很不顺畅,有种穿着衣服蒸桑拿的感觉。 夏天璇现在悔青了肠子。 早知道就到秋府直接劫人了,弄什么陷阱。又闷又热,还脏得要死,简直是自讨苦吃。 在快要缺氧猝死前,花轿大队总算行进到了洞前。 队伍马车的车轮顺利地卡在了他设置的陷阱上。他掀开干草盖,从洞口爬上,割开了花轿的地板,呼唤着她下来。 车里的女孩很谨慎,没有盲目相信他的话。 他在洞穴里等待着,时间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车上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夏天璇逐渐焦躁起来,他抬起头。 霎时间,一抹赤色笼罩了他的视野。 大红的纱裙在空中舞动,如同绚丽的流星从天而降。 这一瞬仿佛被拉得很长,却又只有一瞬间。 夏天璇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 女孩如羽毛般飘然而至,落入了他的臂弯。 绣着金边的大红嫁衣照亮了幽黑的洞穴。手中的少女,宛若盛夏晚霞般秀丽夺目。 少年和少女的命运在此刻重叠。 梓涵 距婚车被劫几小时后,一家名为云琅的客栈迎来了一对年轻的客人。 男性客人一进客栈便点了一桌子菜,大吃大喝起来。 他一口咬掉半只豆沙包,吃了几只饺子,又“刺溜”吸了一碗面条。 末了,还打着饱嗝问女性同伴:“你不吃吗?” “……”对方忍住揍人的冲动,说:“不用,我不饿。” 这两位客人自然是逃亡中的夏天璇与夜遥。 夜遥将大红嫁衣换成了素净的长袍,乌黑的秀发插上发髻,挽在脑后,有种出水芙蓉般清透的气质。 夏天璇五官端正,一双剑眉点缀在脸上,衬得他英姿勃勃。 不一会儿,夏天璇就把食物扫荡完了,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古代的绿色食品就是好吃啊。” 嘴上说不饿,但其实夜遥闻着香味,还是有点馋了。 只是没想到夏天璇真的吃掉了一桌子的食物,好歹给她留点吧! 夜遥鄙视的瞪了夏天璇一眼:“我穿越的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这个……”见夜遥这么快切入主题,夏天璇略显无奈,“情况有点复杂……我能不能不说?” “我莫名其妙穿越,又莫名其妙被抢婚,好歹有知情权吧。” “……好吧。” 夏天璇只能低下头,向她交代了自己的家世,以及如何来到这里,现在的处境等问题。 夜遥把他的话过滤了一遍,去掉自夸吹嘘美化的成分,总结下来就是: “你偷拿传家宝离家出走,用了后不小心把我卷进来了。” “不对!”夏天璇拍桌而起,“什么叫离家出走了!?家业我迟早会继承的! 这、这是提前预支……!” 他越说越没底气,索性闭上了嘴巴。 “至少,把我卷进来这部分没错吧?” “呃……”夏天璇的气势一下子去了大半,“的确是这样。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卷进来,我明明在一幢废弃大楼里施的法,也确认过附近没人……” 他挠着脑袋说:“而且这个法阵针对的对象只有我一个,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把其他人卷进来的啊……” “理论是理论,现实就是我已经被卷进来了。”夜遥说道,“还有,你选中的那幢大楼是我家。” “你家!?”夏天璇瞪大双眼,“那栋废墟!?” “不是废墟,只是有点年久失修。”夜遥白了他一眼,“我的事不重要,现在最关键的是回现代的方法,你有头绪吗?” 夏天璇没有纠结住所的问题,回答道:“能啊,不过条件有点苛刻。 第一,蕴含灵脉的土地。第二,上弦之月。第三,要保持施法的体力。” 夏天璇从上衣里摸出一块白色玉石,玉石光滑圆润,闪着莹白的光泽:“这就是凰泪玉,上一个上弦月才刚结束没几天,我们至少要等一个月才能回去。” 等一个月就能回去,这是夜遥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但这么说来,你完全可以等到下个上弦月后再来救我吧?”夜遥托着下巴问,“现在救了我,还要冒被渡业宫冰蚕阁追杀的风险,不觉得划不来吗?” “诶!?”夏天璇大吃一惊,“你、你可是要去结婚的啊!” 夏天璇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就算不是你的身体,女孩子的第、第一次也很重要啊……” “……你还挺纯情的啊。”这次轮到夜遥惊讶了。 “这是当然的啦!”夏天璇的脸涨得更红了,并用拳头敲了桌子以示自己的认真。 看着夏天璇可爱的动作,夜遥轻笑了起来。虽然他看上去像个大少爷,还很中二,但无疑是个好人。 “谢谢你救了我。”夜遥坦率地道谢。 “……举手之劳。”夏天璇也坦率地接受了谢意。 “那这一个月我们就必须在一起了。”夜遥眨眨眼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哼,我是要名震江湖的男人,区区一个弱女子还是护得住的!” “真了不起!”夜遥暗暗憋笑,握住了夏天璇的手。 夏天璇脸红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握手,抽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后还是夜遥先松开了手:“那我回房间休息啦。” “哦,好好休息,明天见,”他揉了揉被握过的手掌,轻声说了一句:“……你笑起来……很漂亮。” 夜遥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商业笑容 “谢谢。” 翌日清晨。 夜遥懒洋洋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实在把她累坏了,她几乎沾枕即睡。 她打了个哈欠,盘好发髻后走出了房间。 “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锄强扶弱!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呵!呵!哈!嘿!” 一大清早,就看见夏天璇活力十足的犯傻。练个剑都要喊口号,还喊那么响。 夜遥叹了口气,走下楼梯坐到桌子旁。 桌上摆放着两碗稀粥和几个鸡蛋,她拿起鸡蛋,剥了蛋壳往嘴里塞了进去。 “秋凌芸,你也该和我一起晨练吧,看看你的小身板。”夏天璇气鼓鼓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抱歉,我平常作息规律比较乱……”夜遥随口搪塞道。 “作息乱是很不好,会早死的,”夏天璇认真的竖起手指,“你要学会早睡早起,我学生时代那是……” 夏天璇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大有学校教导主任的气势。 夜遥嘴巴撑得鼓鼓的,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早上的客栈很空闲,来吃早餐的只有零零碎碎两三桌人。 其中有一桌便是个女子,正笑眯眯的看着这边。 “……夏天璇,你认识她吗……?”夜遥把鸡蛋咽下去问道。 女子长得极美,她的脸型与夏天璇相似,有双秀丽的眉毛,唇瓣小巧可爱。 身上穿的是淡紫蓝色偏襟,脖颈白皙又平滑,S线的身材弯出优美的弧度。 她含笑望着远处,仿佛是从画里出来的绝代佳人。仅仅站着,就能让人过目不忘。 “她叫梓涵,”夏天璇停止唠叨,凑到夜遥耳边小声说,“是叶桐的青梅竹马,贴身侍女兼保镖,叶桐老妈的得力部下。” 叶桐是夏天璇身体原主的名字,是个权二代。母亲叶婉是江湖门派儒风谷谷主,以叶桐的身份配备一个护卫也不算奇怪。 “但她为什么跟着我们?” “因为我甩不掉她。”夏天璇理直气壮地说。 “……”夜遥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粥。 “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了,之后一直阴魂不散跟着我。”夏天璇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当她是空气吧。” 夏天璇刚说完,空气小姐就注意到了夜遥,径直向她走来,行了个礼。 眼看糊弄不过去了,夜遥便微笑着回了礼:“梓涵姑娘,可否与我们一道用餐?” 幸好自己看了很多古风小说,模仿古代腔,姑且是没问题的。 “秋姑娘说笑了,梓涵一介婢女岂敢如此。” 夜遥挑眉,看来她还挺清楚情况的,那就不用费力说明了:“不必客气,我听闻姑娘与叶公子一道长大,情同姐弟,想必叶公子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秋小姐,尊卑有序……” “好了,叫你过来就过来。”夏天璇打断了她们的扯皮。 “少主……”梓涵脸色有些为难。 最终,梓涵还是被拉到了餐桌前。夏天璇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夜遥则与梓涵热情地聊天。 “跟着叶公子,梓涵姑娘想必十分操劳吧。” “没有的事,少主乃是儒风谷下任谷主,为少主效力是梓涵分内之事。” “听闻叶公子常常不告一声离家,尊夫人也很头疼吧?”夜遥试探道。 “少主仅是玩性未泯,江湖儿女不必拘此小节。”梓涵轻笑着把话推了回去。 “劫婚车亦是玩性未泯?” 谁也没想到夜遥会一下子把话说开,现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夜遥想先探探梓涵的口风,之后再比较一下夏天璇的情报,这样总结出来的情报才是真实没有水分的。 毕竟她还没完全相信夏天璇这个人。 更何况夏天璇本身就表达能力捉鸡,或者说智商欠费。 梓涵的表情没有变化,她淡淡的说:“此言差矣,若不是秋姑娘自愿,恐怕少主也不会这么顺利救出姑娘,姑娘更不会与少主在此把酒言谈。” “看来姑娘颇有自信,不知儒风谷叶夫人对此事有何看法?”她把话题扯到了叶桐的母亲身上。 “少主年纪尚轻,行事难免有荒唐之处。小辈之间的事,夫人不好出面干涉。” 也就是说,叶桐他妈算是默认了? 如果能让她出面稳住自己的便宜老爹秋道行,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一个月之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们怎么勾心斗角。 “夫人心胸宽阔,小女子敬佩不已。 想必我与叶公子私定终身之事夫人也早已知晓了吧?” “噗——”刚刚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夏天璇把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脸上仿佛写满了:我不是,我没有。 梓涵掩嘴笑道:“哦?这事夫人倒是不知,梓涵也从未听闻少主提起此事。若少主对姑娘一见倾心,梓涵当然要祝贺两位。” 说完,两个女人的眼神都交汇到了夏天璇的身上。 喷了茶后,夏天璇就一直不知所措,现在更是张口结舌,不知说些什么。 “这、这个……”夏天璇在两大视线的压迫下,吞吞吐吐的开口,“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猪一样的队友! 顺着我说会死啊! 夜遥死死地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夏天璇此时早已经被大卸八块,剁碎冲进下水道去了。 “秋姑娘真会说笑,”梓涵温柔笑道,“若少主真有这份心意,梓涵会鼎力相助。但江湖中人不该沉迷于儿女情长,愿少主谨戒。” “对、对啊,我的目标是江湖!江湖!哈哈哈哈!”夏天璇傻笑着把这件事和稀泥了。 被这么一通搅和,夜遥也没了追问的心思,这个梓涵的确很奇怪。 随便应付了几句后,她便拉着夏天璇到了客栈门外。 “夏天璇,你……” 夜遥刚开口,夏天璇就抢在前头,大声说:“对不起!” 嗯? 夜遥本来是想和他商量怎么设定两人的关系,提前统一好口径,免得再搞出这样的乌龙。 他怎么乖乖认错了? 认错虽好,但夜遥预感事情没这么简单。 “秋凌芸,我……我一直想着当大侠,所以没注意到你的感情。”他扭扭捏捏地说,“虽然刚才我岔开了话题,但那个……能不能再过一段时间给你回复?” “……” 这弱智,没救了。 夜遥感到浑身无力。 算了,剧本就设定成“秋凌芸央求叶桐抢亲,无处可归后对他纠缠不休”好了。 尽管作为纠缠人的一方有些丢脸,但夏天璇可以本色出演,不用担心露出马脚。 很好,很完美。 在梓涵的帮助下,两人打点好了行李,准备前往另一个旅店。 实际上,夏天璇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一切行程都是梓涵安排的。据她所说,她选择的是能躲避追兵的最好路线。 夜遥虽心中不安,但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将一切仰仗在梓涵身上了。 很快,梓涵便牵着两匹骏马来到了客栈前,它们摆动着前蹄,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身后的马车则是用红柚木打造而成,边缘刻着一圈圈纹路,还印着一个不知名的纹章。 梓涵脚一蹬,轻松的跃上了马匹。动作干净利落,比夏天璇这种冒牌大侠潇洒一百倍。 夏天璇心里忽然涌上了不服输的感情,他吹了吹手,揽住夜遥的腰,将她侧抱了起来。 “!?”夜遥吓了一跳,立即抗议道:“我自己能上去,放我下来!” “哼,我不要。”夏天璇坏心眼的笑着。 他抱着夜遥,用浮夸的姿势跳上了马车。 “……想出风头是种病,得治。”夜遥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正常男人都有这样的情结!”夏天璇挺胸说道。 “你是小学生啊……” 梓涵就在前面驾车,两人也不敢放大音量,只能悄悄绊嘴。 “谈正事。”夜遥结束了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你之前说,穿越者的灵魂取代了原主,那原主灵魂去哪儿了呢?” 和梓涵对话时,夜遥才注意到这个问题,难道自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杀死了秋凌芸? 生活在现代的夜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出生起便陷入了死亡的阴影中。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仿佛获得了新生。心脏能在胸膛中规律地跳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但如果代价是他人的消亡…… 她不知不觉捂住了心脏部位,疼痛感仿佛又从胸口浮现。 “穿越术不是邪术。”一提到灵能的事,夏天璇就正经了不少,“凰泪玉选择的人都求生意志较低,也就是有自杀倾向的人,他们的魂魄比较被动。 但凰泪玉顶多是让他们的魂魄沉睡在身体深处,等我们回了原本的时代,原主就会重新掌控身体。” “……是吗。” 夜遥松了口气,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隐藏在水面之下。 她继续问道:“换个问题吧,你不觉得梓涵很可疑吗?” 她身为夏天璇的暗卫,看到他劫婚车居然不加以阻拦,碰到了被劫下的新娘居然还和她有说有笑,最关键的是。 “你性格变化这么大,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夜遥心里一直很奇怪,按夏天璇的说法,两人现在是附身状态。就凭夏天璇这么露骨的态度,原主的亲人朋友难道看不出什么猫腻? 生活在古代的叶桐和现代的夏天璇根本就是两个人。衣着和外貌还好说,但谈吐和生活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虽然以古代人的思维不会往穿越上想,但肯定会怀疑掉包之类的事情。 “这个啊……没怎么考虑过。”夏天璇挠挠脑袋,“说不定原主的性格和我很像吧?毕竟肉身能接纳我,代表灵魂的契合度很高嘛。” “性格和你像会有自杀倾向吗?”夜遥吐槽,“别说是青梅竹马,就算在街上抓个路人也能看出你很奇怪!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古代□□人的样子!?” 说着说着,夜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不是继承了叶桐的记忆吗?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呃……这部分的记忆……怎么说呢……”夏天璇支支吾吾。 见状,夜遥多半也猜到了什么。 原以为只有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看来夏天璇也是一样。 夜遥从秋凌芸那里继承的记忆很完整,从童年时代到少女时代都十分清晰,但只有最近几个月的记忆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被卷进来,所以收到的记忆有缺陷。现在看来这是正常情况,夏天璇也不记得叶桐经历了什么。 真是没用。 夏天璇被夜遥盯得有些心虚:“这不怪我!原主经历的事都让他们想自杀了,他们对这些事当然有很大的抵触心理,看不到也是正常的。 梓涵没看出来不是很好吗?别深究啦。” 夜遥不置可否,思忖了一会儿道:“总而言之,你要小心梓涵。” “没必要吧?梓涵要是怀疑,何必这么照顾我们呢?她要真想害我,我早就死十几次了。” “就是不知道目的才危险啊,除了杀人之外还有很多害人方法呢,”夜遥用指尖点着墙壁,“有点紧张感好不好。这里是现实,不是VR!真的会死人的,大侠没做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一点都不好笑!” “我知道……”夏天璇垂下眉毛,“但没了梓涵,我们在这个时代寸步难行。” “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知道知道。”夏天璇叹了口气,“先不说我,刚才你不是在积极地试探梓涵吗。要是梓涵找叶婉打小报告怎么办?” “……是我冒进了,”夜遥脸色有些不自在,“但我想了解一下她的为人。” 梓涵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唯一的依仗,再怎么试探也不为过。虽然基本没有收获,但夜遥心理悄悄给她贴了个不可信的标签。 “女人啊,就是事多……” 夏天璇摇头,随即又笑着贴上来,“说实话,说私定终生的时候,你有没有嫉妒梓涵?” 夜遥回头,礼貌的微笑道:“等你能不依靠梓涵生活再谈吧,软饭男。” “……!” “软饭男”三个字像道晴天霹雳,瞬间把他劈哑了。 但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自己只是想当大侠而已,怎么混到了这个份上……夏天璇开始怀疑人生。 “好了好了,话题结束,这车颠的我屁股疼。”夜遥把身体斜躺了过来,打算小睡一会儿。 “等等,我还有话问你!”夏天璇咬牙,从打击中振作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现代的原名!” 夜遥兴趣缺缺地回答:“叫我秋凌芸就行,原本的名字在这里又没用。” “我都告诉你我的真名了!”夏天璇噘嘴,“你也该告诉我吧!” “管好你自己吧,软饭男。”夜遥一脸冷漠。 说了两次! 就算是夏天璇这种粗神经也被打击到了,哭丧着脸趴到了窗沿上。 唉,前途漫漫啊。 落霞 不知不觉间,与夏天璇的旅行已经进行到了第十天。 两人一路上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 简单粗糙但美味的饭食,秀丽清净的山河,四合院的宅邸。 这些和现代都市完全不同的风格特色,让夜遥留下了不少难忘的回忆。 除此之外,夜遥还注意到了一个状况。 平静。 这一路上实在太平静了。 夏天璇劫了婚车,渡业宫肯定会派追兵。 但事实上,旅行了十几天,连个追兵的影子都没看见。 是梓涵避开了追兵的耳目吗?要真是这样,那梓涵可真厉害,一路上吃住都很舒适,她都快忘了自己在被追杀的事实。 今天三人又在马车上颠簸了半天,总算抵达了当地旅店门口。 “少爷,今晚在此歇息如何?”梓涵向夏天璇示意道。 “……好,随你……”夏天璇整个人都萎了,看上去半死不活。 古代马车造得再好也就那质量了,再加上地面坑坑洼洼,一坐还坐半天,那感觉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每次下车两人都是一脸菜色。 像梓涵这种面不改色的人,在现代大概是能在肩上挂几颗星的特种兵。 梓涵扶住了自家少爷的身体。 “没……没事,你去扶秋凌芸吧。” “不不不,扶他吧。”夜遥连忙拒绝,她一点也不想靠近梓涵。 “秋姑娘,少爷对你一片真心,您就别推托了。”梓涵笑吟吟的扶住秋凌芸,托起了她的身体。 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夜遥总觉得梓涵对她充满了敌意,可又没什么实质性动作,让她心很慌。 进入客栈后,梓涵很快就离开去忙其他事了。她就像个全能型保姆,无论什么都做得很好,而且人长得漂亮,放在现代简直是个完美的女强人。 不过在古代,仅身份低微这一点,就决定了她只能做一辈子丫鬟,真是让人唏嘘。 作为一个吃白食的人,夜遥秉持着不添乱就是帮忙的原则,从不插手梓涵的活,平时也就看管一下上蹿下跳的夏天璇。 说起夏天璇,他到处行侠仗义,差点被人发现行踪,最后还是让梓涵帮他擦屁股。 所以他现在也安分了不少。 希望这一个月能这么顺利的过下去吧。 当天下午。 夜遥偷偷摸摸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夏天璇由于路途劳累睡得很死,不用在意。梓涵……反正再小心也瞒不过她,无视。 这几天担心追兵,再加上水土不服。让夜遥精神十分萎靡,因为古代没有咖啡,所以她打算喝点酒来提振精神。 夏天璇就像个老妈子一样,说什么喝酒伤身,不允许她买,所以夜遥只能瞒着他私藏了一壶。 现在溜出房间,准备一个人小酌一杯。 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古代没有下午茶,那下午酒也行。 夜遥一个人坐到桌前,刚想拿起酒壶,忽的一下,手中的酒壶不见了! 夜遥汗毛直立,慌张的巡视四周,发现一个胡子拉碴的男性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对面,正笑吟吟的拿着夜遥的酒酒壶。 夜遥吞了一下口水。 他……应该不是幽灵吧…… 中年男人面容沧桑,估计已年过四十,他穿着一身道袍,右手无名指上戴着金戒指。 “年轻人忌饮酒,小心坏了身子。”说完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你是谁!”夜遥质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秋凌芸,秋小姐对吧?” 男人张口就爆出她的秘密,让夜遥更加紧张了。 他到底是谁?渡业宫的追兵? 不像啊…… “我若想擒住你不过一瞬的功夫,”男人边说边斟了第二杯酒,“不如坐下共饮一杯?” 夜遥警惕的盯着他,虽然心里不情愿,也只能坐到了他对面。 男人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世人皆知渡业宫与冰蚕阁关系密切,却不知儒风谷与其交往更甚。 叶桐母亲叶婉,乃儒风谷谷主,与秋道行有十几年的交情。叶婉是个说一不二的女中豪杰,在江湖上颇有人望,她也是出了名的护短。 他的儿子叶桐是儒风谷的小祖宗,只要他想要的,叶婉都会想方设法帮他拿到。但在叶婉宠溺下,叶桐非但没有成为纨绔子弟,反而年轻有为。 他顽劣,奔放,热爱正义,整日出门闯荡,在江湖上口碑甚好。” 这不就是就是夏天璇吗! ……的确,夏天璇说过,原主和附身者性格相近,灵魂契合度很高。 对方继续爆着猛料:“梓涵,是叶婉收养的孤儿,从小和叶桐一起陪读陪练,后成为他的专属侍卫。头脑聪颖,武功了得,她的亲生母亲是……” “阁下,您是否太多话了?”梓涵不知何时站到了夜遥身边。 夜遥被吓的身体一颤。 不是,你们高手就没有脚步声吗,不要吓唬我这种普通人啊! 温柔的笑脸从梓涵脸上褪去。 看样子,她一开始就藏在边上偷听两人的对话。 “能请阁下的谈话到此为此吗?”梓涵身体绷得很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的与男子对峙着。 “抱歉呐,人老了总忍不住多唠叨两句,”中年男人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年轻人啊,就该顺从自己的心意行动,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啊。” 说完,就拎着空酒瓶慢悠悠的走了,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夜遥一脸懵逼。 这……白嫖了我一瓶酒就完事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少林扫地僧? 梓涵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离去,皱起眉头:“秋姑娘,您认得那位大人吗?” “……不认得。” 梓涵眯了眯眼,显然有些不太相信。 忽然,楼上传来了一声大吼:“是谁!?” 随后夏天璇便像一阵风似的从楼上冲了下来,“刚才哪个王八蛋刚才站在门口!? 我趴在窗户上吹风,忽然有个人顺着墙壁上来,踩着我的脸上了屋顶!” 仔细一看,他脸上印着一个很明显的鞋印。 “……噗,哈哈!”夜遥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天璇握紧拳头,很是气恼:“可恶!我一定要抓到他,把他揍个半死!” 一旁的梓涵面色沉重,刚才那个男人很强,她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不过附近早已没有了那个男子的气息。 梓涵摇摇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于是夏天璇折腾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没找到神秘男子的踪迹。 这件事就这样变成了旅途中一段小小的插曲,中年男子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 谁也不知道,他会在未来,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再度登场。 日子又毫无波澜的过了几天。 这天是个雨天,夏天璇不喜欢下雨,于是窝在旅店里,和夜遥一起无所事事。 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互相多了些了解。 夏天璇是个知识分子,但不喜欢卖弄学识,又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乍看之下有点傻乎乎的。 而夜遥和他完全相反,学历只有高中,常年混迹在社会,性格非常世故。 按理说,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块去。但神奇的是,两人居然处得很好。 夏天璇喜欢开玩笑打趣,夜遥也时不时说些骚话,在幽默方面,两人电波频率一致。 让夏天璇比较遗憾的是,他直到现在都没能问出夜遥的真名,只能一直以“秋凌芸”来称呼她。 就像往常一样,夏天璇又开始聊起夜遥的名字。 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他只能暂时放弃,专注地啃起手里的肉包子。 应付完夏天璇后,夜遥打了个哈欠。果然下雨天整个人都会变得懒洋洋的。 她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到楼上欣赏雨后的夕阳。 在现代,夜遥最喜欢做的就是爬到高楼上,盯着天空发呆。 或许是天性使然,她喜欢站在高处。 每到黄昏时分,她便会坐到屋顶,目睹一天的落幕。 今天是雨天,火烧云或许会格外美丽。她满怀期待的撩起裙子,爬上了屋顶。 很快就到了日落时分。 火烧云出现在了天际,火球般的太阳晕出橘红色的光线,向大地披上了赤色的面纱,犹如火凤陨落,美的震人心弦。 夜遥望着美景,黑瞳中却泛起了迷茫之色。 这个美景,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有一件……事,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是秋凌芸的过去,是属于她自己,夜遥的记忆。 她在穿越到古代之前,应该经历过一件足以影响人生的大事。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你在这啊。”一个声音扰乱了她的思绪。 夏天璇探上了屋檐,他用手一撑,轻巧的跃了上来,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夜遥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天边。 必须想起来,必须想起来。 夜遥她苦苦思索着忘却的记忆。 此时,远处的太阳已沉下大半,只剩下如余火般温柔的残阳。残阳发出最后的余晖,为广阔草原带上了丝丝虹光。 就像人的逝去,残阳也转瞬即逝,美的不似凡物。 血色的光芒照耀大地,它笼罩住了夜遥,将她的眼眸染成了高贵的黑金色,那对瞳仁仿佛有种望穿一切的空灵感。 夏天璇凝视着她的双眼,忽然感受到了心脏的悸动。 感情是种奇妙的东西,它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砰”地将你心中的情愫炸开,炸成一道炫丽的烟花,充斥心房。 夏天璇忘记了时间,也忘了自己的目的。 这个瞬间,他只想望着眼前的少女。 直至海枯石烂。 她真的好美。 “啊啊!” 正当夏天璇沉浸在她的侧颜中时,夜遥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为什么?不可能!? 夜遥的脑袋一团乱麻,她把手指掐在头发里狠狠抓着。 为什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我不该在这里。 原来如此,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秋凌芸,你怎么了!?”夏天璇吓了一跳,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夏天璇……” 夏天璇焦急的脸庞映入她的眼中,夜遥紊乱的呼吸渐渐平息起来。 “吓我一跳,到底怎么回事?” 夜遥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双手。 无论夏天璇怎么呼唤,她都毫无反应。呆愣了好一会了,才跌跌撞撞走起路来。她绕过夏天璇,向着楼下的方向走去。 夏天璇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夜遥。 “放开我……”夜遥挣扎了一下,声音有气无力,近乎恳求。 “秋凌芸,”夏天璇说,“你……想起了不好的事吗,可以和我说啊。” 夏天璇一度认为夜遥很冷漠。 但相处之后才发现,她的冷漠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而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冷淡。 他一度认为两人拉近了关系,但不知为何,现在两人的心却再度相隔千里。 “不好的事?”夜遥就像听到了好笑的事一样,嗤笑起来。 笑得双肩都在抖动,然后一把挣开了夏天璇的钳制,抬头望向天边: “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 明天,太阳总会升起的。” 夜遥讨厌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是在孤儿院抓阄得到的。 但一想到用这个名字过了怎样低贱的人生,她就忍不住犯恶心。 夜遥在一个充满霉味的木质小屋呱呱落地。 父母是对穷苦的农村劳动人民。 即使已经生育了两个女儿,但父母依旧渴望有个男孩。他们交不起昂贵的罚金,只能在暗地里悄悄生育。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这次出生的“黑户”依旧是个女孩。 于是便把婴儿的她丢到了孤儿院。 还在她的襁褓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写了她的姓氏。 真是可笑。 就像丢了一个烂苹果,还特意在丢之前咬一口,宣示自己的主权一样。 不过,也许多年后,他们会庆幸自己早早的做出了决定。 因为夜遥在八岁时被检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 这是能拖垮一个家庭的病。 被检查出来时,夜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只能靠药物来抑制病情。 期间也有过几个家庭想要收养她,但得知病情后都放弃了。 就这样搓搓拖拖,夜遥长到了十八岁,不得不从孤儿院离开。 没有钱读大学的她只能随便找了份工作,挣的工资不多,不仅不够维持医药费,还会吃不上饭。 她活在灰色的世界里,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仅仅只是渡过了空虚的一天又一天。 她不懂,维持这么卑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但夜遥却真心的不想死,生命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东西了。 死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夜遥不甘心,不想这么浑浑噩噩的消失。 只有死亡是平等的。 她渴望有一天,自己的人生能像夕阳那样绚烂的落幕。 就算是如此低贱的生命,在结束的刹那一定也会灼射出璀璨的光芒。 她祈祷着,并坚信着。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们,分开吧。” 回到房间后,夜遥收拾了东西,直截了当地对夏天璇说道。 “……啊?”夏天璇愣住了。 这场面颇像男女分手。 夏天璇有点懵逼,事情变化的太快了,他反应不过来啊??? 夜遥语速很快,她不带感情地说道:“我要离开你们,你不用再带着我了,我会一直留在这个时代。” 意识到她是来真的,夏天璇变了脸色。 他皱着眉头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是被无意卷入的。一旦分开,就很难再找到对方了!万一你死在这个时代,就是真的死了!” 夜遥挑眉:“然后呢?” “你不可能留在这里!!!”她轻描淡写的话语勾起了夏天璇的怒火,他一掌拍在木桌上,茶水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秋凌芸的□□不属于你!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长期附身的情况下,灵魂与□□会互相排斥,最终崩溃,你活不过三个月的!” 三个月…… 够长了。 夜遥叹了口气,走到了窗边:“是我自愿留下的,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没有我,你就能撇清关系,继续做大侠。回现代也是,一个人一定能走得更加轻松,于情于理都没有必要再管我……” 话没说完,夏天璇猛地站起身,把夜遥逼到墙边,单手按到墙上:“你有苦衷对吧,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夜遥冷静的别过脑袋,说道:“……夏天璇,可能这几天我们太亲密,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现在我要澄清以下几点, “第一,我们交情不深,不是朋友更不是家人。第二,我是成年人,我想去哪都和你无关。第三,你这个把人卷进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管我?” “你……你……!”夏天璇被堵得说不出话,“那、那你在现代的家人和朋友呢?也不管了吗!?” 夜遥顿了顿,冷笑道:“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夏天璇微微一愣,垂下头低沉道,“但,那至少是生你养你的时代。” 夜遥靠近窗沿,说:“别纠缠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秋凌芸……” 夏天璇想不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冷漠的神情,像极了初见时的她,用一层厚厚的铠甲,隔开了他人的接触。 仿佛这十几天的时光从未在两人之间存在过一样。 意识到这点,夏天璇反而冷静了下来。 “秋凌芸,我只是……不想你死。” 夜遥抬起眼帘,直直的看着他。她漆黑的双眼仿佛有把人看透的魔力。 夏天璇也用悲悯的神情望着她。 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夜遥嘴唇微张,刚想说话。 忽然。 一支箭瞬息间划破了屋内的寂静。 冷冽的气息随着箭矢从飞进了屋内!箭擦过夜遥的脸颊,直直射入了墙壁中,箭身在墙壁内不停颤动着。 箭在夜遥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她一个踉跄,身体靠到了墙上。 两人都背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这、这是……” “追兵……”夏天璇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走到墙边拔下箭,“喀嚓”一声将它扳成两段。 “少主!”梓涵像阵旋风般冲到了门前,看到夏天璇没事后松了口气。 她半跪下来:“梓涵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起来,”夏天璇皱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客栈外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举着火把,均佩戴武器。来者不善。” 如果是平时,夏天璇一定兴奋不已,然后自己一个人冲出去大杀特杀。 但现在……他看了眼夜遥,咬牙说:“梓涵,保护秋凌芸,逃!” “是。”梓涵回答。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淡淡的银辉洒落在大地上。 但无人欣赏这美丽的月色。 客栈外一片火光,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这个不安稳的夜晚。 来人穿着相同款式的服饰,分成几股包围了这间客栈,带头的男人们已经冲进了客栈,一间一间搜寻着夜遥的踪迹。 夜遥的耳边只听得到男人们粗暴的喊叫和四处奔走的脚步声。 但在梓涵的引领下,两人还是顺利的溜到了后门。路上遇到了几个敌人,都在没注意到之前被她一刀抹了脖子。 夏天璇边跑边低声问:“梓涵,他们是什么人?” “来人身法与渡业宫相仿,十有八九便是秋家的人了。” “是吗,果然。” 梓涵一脸歉意的说:“少主,梓涵虽竭力掩饰,奈何敌人耳目众多……” 夏天璇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梓涵闭上了嘴,认真的带路。 怕引起对方的注意,三人没有带油灯,靠着摸索走到了后门。 但天不遂人愿。 好不容易来到了后门,却发现门外早已守着数十名敌人。 火把发出刺眼的光亮,闪着银光的兵刃对准了他们三人。 犹如电影般的画面让夜遥一阵晕眩,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夏天璇倒是比较淡定,在现代他也不是没战斗过。但这么大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心中有些忐忑。 他舔了舔嘴唇,决定先发制人,一个箭步跃了出去。 梓涵也拔出宝剑,曼妙的身姿跟随着夏天璇,替他挡下了数发箭矢。 两人带着夜遥且战且退,寻找着突破口。 来人似乎也认出了自家小姐,没有向夜遥下死手。 不一会儿,战场就变得一片狼藉,四处都有粘稠的红色液体高高溅起。 夏天璇有身体原主的运动能力,加上时不时运用一点灵能力,还算能够应付。 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他只是让敌人丧失了行动能力,没有夺走他们的性命。 梓涵下手则更为狠厉一些,刀刀见血,利剑仿佛美丽的蓝色蝴蝶扑扇着翅膀。 三人总算是离开了客栈,但外面是一片荒原,梓涵判断这样很容易被追上,于是他们只能转向树林的方向突围。 夏天璇和梓涵的进攻太过强势,渡业宫的弟子只得放缓攻击。不一会儿,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散开阵型。 几支箭从后方射了过来,其中一枝正巧对准了秋凌芸。 “……!”夜遥一惊,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但疼痛却没有降临。 “没事吧?”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夜遥睁开眼,看见夏天璇空手抓住了箭身,血液从他掌心流出,“别离开我,不然容易被暗箭伤到。” 夜遥眼角湿润,但只能点点头,躲到夏天璇身后。 一番鏖战后,三人退至森林,这是梓涵的主场,她以自身的灵活性延缓了敌人的进攻趋势。夏天璇则瞄准了时机,往上一跃,跳入了敌人的包围圈之中。 他向一个坐在马上发号施令的人刺出一剑。首领样的人惨叫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摔倒在地。 “呼……”夏天璇抹了把汗,首领都毙命了,剩下的人多半会士气大降。 但他还是大意了。 夏天璇的后背传来了阴冷的杀意,他果断地退了一步,但这一步退得太迟,背后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同时,对方被打乱的阵型忽然变得整齐起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夏天璇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渗出深红色液体,沾得他满手都是,大量失血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捂住伤口,对偷袭的人嗤笑一声:“原来如此,你才是首领啊。渡业宫不是名门正派吗?什么时候也玩这么下作的手段了?” 偷袭者眯了眯眼睛道:“呵呵,彼此彼此,叶公子不也夺人之妻?” 说完对方不再废话,一声令下,“拿下他!” 随着他的声音,四周的手下都向夏天璇扑过去,大有把他撕碎的气势。 “少主!”梓涵见夏天璇遇难一下乱了阵脚,撇开眼前的敌人,朝夏天璇奔跑过去。 “蠢货!诱敌之计!”夏天璇回头怒吼,表情因疼痛和紧张都扭曲了起来。 梓涵从冲动中警醒,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人已经挟持住夜遥,拿刀抵住了她的脖子。 来人头上戴了一顶斗笠,脸被遮住,只看得到尖尖的下巴。 夜遥细长白皙的脖颈在利器下无比脆弱,仿佛稍稍往前一送就会被割断。 她脸色苍白,但却咬着嘴唇,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呜咽。 “放开她!!”夏天璇愤怒地大喊。 那双在夕阳下闪烁光芒的眼睛…… 怎么能失去…… 他不想失去她!!! 夏天璇的身体忽然散发出了淡淡的荧光,虚幻的淡蓝色浮尘慢慢沁出,围绕在他周围。 睁开眼,让他黑色的瞳孔染上了一层蓝色。 夜遥艰难的抓着挟持者的手,吐出支离破碎的话语:“别……别,过来……夏……” 夏天璇深深喘息,然后倏地抬头,泛着荧光的双眼瞪向挟持者。 这是灵能力的高级运用。 虽然只有灵媒世家能看到鬼怪,但普通人体内或多或少都存在灵力,只是质和量都不如灵媒者。 叶桐的□□也是一样,尽管不适合战斗,但经过引导也能使出灵能力。只是夏天璇现在处于灵肉不合的状态,只能在短时间爆发强大力量。 如果是夏天璇原本的□□,能毫无负担的爆发灵力。但叶桐的身体用过之后会受到不小的伤害,一部分还会返还在原时空的□□上。 所以夏天璇一直想避免使用,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麻烦事了。 他身体一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挟持者。 挟持者吃了一惊,边后退边向他甩了一发暗器。 可这个状态的夏天璇又岂是这么好对付的? 他一剑弹开了挟持者的小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他的肩膀,将他连人带剑一起钉到了树上。 夏天璇反手背起惊吓中的夜遥,往树林深处跑去。 灵力爆发状态下的夏天璇,爆发力简直能媲美奥运百米选手。不一会儿,追兵连同梓涵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全力奔跑了十几分钟,他才渐渐缓下速度。 夜遥被他扛在身上,大喊道:“夏天璇,你身体撑不住的,放我下来!” 她拼命拽着夏天璇锢住自己的手,但他抓得很用力,怎么也弄不开。 夏天璇的神情有些恍惚,没走几步嘴角就渗出一些血。 “夏天璇!” 夜遥挣扎了几下,却粘了一手鲜血。 看着满手的血,她惊恐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放声叫喊,“停下来,你快停啊!你的伤口要包扎!” 不知是听到了她的呼喊,还是体力不支,夏天璇脚下却一阵虚浮,一脚踩进了一个斜坡。 两人双双跌下了斜坡。 天旋地转。 万幸的是,这个斜坡不算长。但两人还是免不了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泥土与血痕交错着遍布在身上,甚为可怖。 夏天璇最先清醒过来,这一跌也把他刚才恍惚的脑子给跌醒了,他撑住身子,勉强半坐起来。 “秋凌芸,没事吧!”他叫喊后感觉一阵气血上涌,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鲜血还是从指缝中缓缓流出,浸湿了他的前襟。 “我没事……”不远处传来了夜遥虚弱的声音。 这一跌让夜遥疼的直掉眼泪,但一想到夏天璇的状况,她马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他身边。 看到夜遥,夏天璇才放下了心。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点什么,不料又是一口血从喉咙涌了出来,流下嘴角。 夏天璇抹了抹嘴角,才发现手上,衣服上全都是血。 咦?这么多,不会都是自己的血吧? 夜遥焦急的呼唤声回荡在耳边,夏天璇想伸手,意识却渐渐离自己远去。 灵力在自己体内叫嚣冲撞,他甚至有种身体被渐渐分裂的错觉…… 无边无际的黑暗,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 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情定 已经过去一天了。 夏天璇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夜遥双眼无神的看着酣睡的夏天璇。尽管把他搬进了安静的洞穴,用布条止了血,但伤口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好转。 野外的森林让她这个都市长大的孩子吃尽了苦头,她只能勉强分辨出几株可食用的植物。 要她找草药来治病,那也太为难她了。 但去城镇也行不通,渡业宫的人正在搜索四周,要是被他们抓住了,二话不说就会被带回去了。 至于帮助夏天璇? 呵呵,渡业宫巴不得夏天璇死在这儿。 夜遥只得守在这里照看夏天璇,但夏天璇迟迟不见好转,让她焦虑万分。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冒险去镇上的时候。 夏天璇终于醒了。 “夏天璇!你这大笨蛋!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脑子进水了吗!?干嘛要救我!你哪里是大侠!采花贼还差不多!” 夏天璇刚睁开眼,就迎来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臭骂。 他一脸懵逼,但很识相的没有插嘴,只是沉默着,随她发泄。 骂着骂着,夜遥渐渐抽泣起来,趴在他胸前哭了。 夏天璇感觉心中暖洋洋的,他艰难地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夜遥的脑袋。 洞穴里充斥着她细细的呜咽声。 待夏天璇又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夜遥才堪堪止住了哭声。 “别……别睡,夏天璇。怎么才能治好你?”她从身旁拉来了许多植物,“我不知道哪些是药草,不敢给你用……” 夏天璇费力地睁开眼,从草堆里挑出几株植物:“捣碎了涂到我身后就行了。” 呼,看来暂时死不掉了。 夏天璇心想,于是一阵倦意袭上了他的心头,很快又睡了过去。 夜遥抹了抹眼泪,拿起两块石头开始捣起草药来。 夏天璇的昏睡又持续了半天,第二次醒来后,他的气色好了不少,扶着岩壁艰难的坐起了身。 “等等,你还不能动!” “没事,这种幅度,伤口裂不开的。”他将身体顶在岩壁上,舒了口气,“一直躺着才更难受呢。” 见劝阻也没用,夜遥只能叹了口气,卷起手上的布条,替他糊上了新的草药。 “我不懂,”夜遥一边涂抹着草药,一边低着头流泪,“为什么要救我呢?” 晨起的阳光射进洞窟,照亮了夏天璇的脸庞,夜遥的面容却笼罩在影子,看不真切。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亲人,有朋友,有梦想,还有……能回去的家,不该为了我伤害自己。” 夏天璇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我没想那么多啦,不知不觉身体就动起来了。” “……那,再来一次,”夜遥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胛上,低语道,“你会放弃我吗?” 她的身姿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如残花般四散凋谢。 夏天璇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他握住夜遥的手,郑重的说。 “我一定会救你的,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 夜遥茫然的看着他。 这个词汇离自己太过遥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 太迟了。 你来的实在太迟了。 夜遥闭上眼睛,缓缓说: “……我有心脏病,活不了多久。”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明明想说下去,但这句话就像堵在嗓子里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夜遥把腿竖起,将脸埋在了双腿中。 她开始害怕。 陌生的情绪像种子般在心中生根发芽,她逐渐变得不再是自己。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和狡诈全都消融在了夏天璇的温柔之中。 一切都乱了套。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理智和情感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冲突。 面前仿佛是一盘象棋的残局,无论走哪都是死路,任何方向都找不到出口。 听到她的病情,夏天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会陪着你。” 他专注地看着她,虔诚地握住了她的手,吻了下去。 阳光从天边斜射过来,映亮了夜遥的身姿。两人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仿若一场神圣的婚礼。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夜遥终于承受不住爆发出的情感,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下,湿咸的泪水渗入破破烂烂的裙子之中。 夏天璇体贴地闭上眼睛,默默地抚摸她的后背。 …… …… 过了好一会儿,夜遥终于将情绪平复下来,她擦了擦眼泪,与夏天璇并排靠在墙上。 “我考虑了一下你的话,觉得梦想还是实际一点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当大侠了?” “嗯,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梦想。” “是什么?” “从软饭男的称号毕业。” “……噗嗤。” 夜遥由衷的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将头靠到了夏天璇的身上。 两人如同一对雏鸟,依偎着互相取暖。 真是幸福啊。 夜遥想。 她曾希望人生像夕阳般绚烂落幕。 但没有必要了。 因为她永远在夏天璇的眼中闪耀。 没过多久,夏天璇又力竭睡了过去。 夜遥抚摸着他的额头,眼神无比柔软。 在那片赤霞之下,她唤醒了脑海中沉睡的记忆。 那里记录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无论怎么挣扎,她都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牵起夏天璇的手。 她能给他带来的只有痛苦与遗憾。 不想再继续伤害你了。 世人常说,爱有各种各样的形态。 温柔的爱,含蓄的爱,奉献的爱,任性的爱,自私的爱。 可能放手,也是一种爱。 “对不起。”夜遥轻轻低喃着。 洞中刮起了一阵清风,将夜遥的发丝轻轻抬起。 伴随着风声,她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来人戴了一顶斗笠,披风及地,手中的佩剑正待出鞘。 斗笠男子正想走近夜遥,却见她举起了手,转过头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斗笠男子迟疑了一会儿,停下了脚步。 夜遥温柔的抚摸着夏天璇的脸颊,随后微微俯身,在他的额上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做完这些,夜遥站起身,走到斗笠男子身旁。 “回去吧,秋宏。” 斗笠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扯下了斗笠。 被唤作秋宏的男子相貌端正,眉宇中带着些浩然之气,正是那天与渡业宫一起挟持了夜遥的敌人。 秋宏面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夜遥。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出手。 他向夜遥伸出手道: “师姐,我们走吧。” 京城,这里坐落着各式各样的豪宅。 秋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饶是如此,在现代也是一座市级公园的面积。 秋凌芸的闺房坐落在秋宅西南处,院中芳草茵茵,兰林山石优雅的排布在院内。 院外有座浩大的湖泊,一条小巧的拱桥连到了湖中的小亭里。 秋宏站在湖心亭上,忆起了出嫁前师姐与他的谈话。 他忍不住叹息起来。 即便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自己仍拿师姐毫无办法。 那天,师傅指定了师姐的婚事,师姐便在晚上把他约到了亭中。 她哭得梨花带雨,向秋宏袒露了自己十几年来的心意,还扑到秋宏怀里,恳求秋宏把她带走。 秋宏知道她不想嫁给冰蚕阁少主,但他万万没想到师姐对他抱有这种心思。 一直以来,他对师姐就只有兄妹之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师姐的眼神暗了下去。 最后师姐掩面而泣,一个人奔回了闺房。 秋宏自觉对不起师姐,但感情这事,实在强求不来,只望师姐能早日看开。 就当秋宏这么想时,婚车被劫的消息传来了。 他最后见到的,居然是师姐哭泣着离开的背影! 秋宏心闷,他不能接受这件事,于是自愿参加了援救队伍。 为追查抢亲者,渡业宫花费了很多力气。但是抢亲者很有手段,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十几天后,才终于追查到了蛛丝马迹,一路追了上去。 主持营救的人是掌门的三儿子,名秋景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想要独自一人打倒敌人,秋宏也就随他去了。 没想到夏天璇的武艺如此高强,师弟的队伍居然被区区两人打得溃散。 为了牵制夏天璇,只能先挟持了师姐,没想自己却被连人带剑钉在了树上。 也没保护好秋景岳师弟,真是太丢人了。 之后秋宏花了很长时间,遁着两人的踪迹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本打算与夏天璇决一胜负,一雪前耻。 他没想到夏天璇伤得如此之重,更没想到师姐居然亲了他的额头! 几天前刚和一个男人告白,几天后又亲吻另一个男人。 这种行径,在秋宏的观念里说一声放荡也不为过。 难道师姐并不喜欢自己,那次告白只是为了带她离开用的托词? 自己在她心中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秋宏的心中五味杂陈。 所幸师姐最后还是愿意一道回去。 秋宏却犹豫起来,那天夏天璇拼命的表现让他很是动容,师姐又倾心于他。若是俩人能在一起,或许好过下嫁冰蚕阁? 纵使自己会受罚,师姐的幸福却是无可取代的。 对于他的提议,师姐摇摇头,拒绝了。 最终,他把师姐送回了秋府。 秋宏回忆着往事,通过了七绕八弯的回廊,来到了一扇红棕色的门前。 他伸手作敲门状,但刚靠近门前,又缩了回去。 踌躇了一会儿,秋宏终于叩响了门扉。 房里传出了铜器碰撞的声音,过了半响,门才被轻轻推开,夜遥白净的脸蛋映入秋宏的眼帘。 “……师姐,”秋宏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师傅定了日子,戊申初八,师姐要再度下嫁冰蚕阁。” “我晓得,”夜遥冷漠道,“师弟今日来就是为了告知这事?” 秋宏诧异地看着她,自从夜遥在被带回家后钦禁起来后,自己就没再见过他。 听丫鬟说,夜遥格外平静,整天坐在房间里发呆。丫鬟们不止一次去请大夫来看病,但那些大夫每次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最后只能暧昧地归为心病。 秋宏也是因为担心才来看望她,不过……她的情况似乎不那么糟。 “今日师弟来,只是想问问师姐,师姐与那叶少主究竟有何关联。” 在秋宏眼里,叶桐对秋凌芸一往情深,而他又能确定秋凌芸没见过叶桐,这其中一定有所猫腻。 与此同时,夜遥也在揣摩着秋宏的心思。 说到秋宏其人,在秋凌芸的记忆中非常可靠。 秋宏不仅资质过人,还是渡业宫的内门弟子,由掌门亲授武功。 他待人和善,武艺高强,出生良好,心胸宽阔,标准的掌门大师兄人设。 但可惜秋宏入门比秋凌芸晚,在这里是掌门大师弟。 形容他和秋凌芸关系的词语有很多,两小无猜,推心置腹,青梅竹马…… 夜遥总结:有奸情。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秋凌芸与秋宏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纯洁,纯洁到就算全天监视他们的行动,也找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但嚼耳根的人倒是层出不穷。 因为秋宏对秋凌芸是出了名的宠溺,要说有多宠溺…… 两人在清净峰一起练功,秋宏每天都给她做饭吃。为了秋凌芸的生日,他连续几天通宵,雕刻出了一个玉佩。秋凌芸练功弄破衣服,每次都是秋宏负责缝补。 ……但这分明就是老妈子啊! 这样都能传出绯闻,渡业宫里的人是有多闲! 反正从两人记忆里来看,秋宏对秋凌芸是真没那种意思。 至于秋凌芸对秋宏有没有意思……她就不清楚了。 毕竟记忆只能翻阅,她也不知道秋凌芸的具体想法。 所以现在只能含糊其辞的忽悠过去了。 夜遥叹了口气,郁郁地说:“之前我与叶公子确不相识,但叶公子仰慕我,故做出了劫持婚车那等荒唐举动。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采花贼,但出了一段时间后,才知他是个正人君子。” 秋宏糊涂了:“那……师姐当时为何要随我回去呢?你对叶少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敢不从?” 秋宏却更加疑惑了:“那么敢问,师姐那日为何要我与你私奔?莫非师姐只是一时兴起? 若是我答应了,师姐又当如何自处!?身为一个女儿家,应当自重!” 听到这里,夜遥隐隐明白了。看来原主的确是喜欢秋宏的,而秋宏拒绝了原主,原主因此伤心欲绝,才给了自己附身的机会。 自己记忆中缺失的一部分,恐怕就是原主和秋宏告白那一段。 “秋师弟,稍安勿躁。”夜遥懒得与他理论,直接搬出师姐的身份,“我没有瞒骗师弟,我是真的喜欢师弟才与师弟坦白的。 与师弟分开几日后,我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师弟不喜欢我,我便应了这桩婚事吧。” “况且有一点师弟说差了……”夜遥撩了撩头发,用硬梆梆的语气说,“我不喜欢叶桐。” 我只是害怕看到他浑身浴血的样子。 只是希望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容,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回去,不再扯上不该有的关系。 我对他…… “何必呢,师姐。”秋宏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苦笑着说。 她摇摇头:“师弟,不用管我,婚礼已成定局。如果叶公子要来做傻事……帮我拦住他。” 夜遥扯出一丝苦笑,退回房间,合上了门。 她倒头扑到了床上,漆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床单上。 灵肉不和也好,注定的命运也罢。 她现在只想把这些烦心事忘光。 “夏天璇,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 …… 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 夜遥被幽禁了十几日,期间掌门秋道行来过几次。 似乎是想从夜遥的身上问出些关于叶桐的事,夜遥却一问三不知,弄得他十分窝火。 最后干脆撒手不管,待她出嫁后自生自灭。 秋道行怎么想,夜遥完全不在乎,她在担心另一件事。 这十几天里,夏天璇一次都没出现过。 按理说这是件好事,但越是没有动静,她就越不安。 她知道夏天璇不会这么简单地放弃。 可现在有了先例,婚礼的警备已经上升了好几个级别,就算夏天璇再冲动,也不会做出上次一样不经大脑思考的傻事。 他会换什么样的方式来抢亲呢…… “小姐,到更衣的时间了。” 丫鬟们的呼唤,将夜遥的思维拉回了现实。 和刚穿来时同样的房间,同样的衣服,同样的新娘,就连丫鬟也是同一批。 夜遥有些感慨,站起身让她们换上了嫁衣。 更完衣后,又是一番上妆编发。 待花车起轿时,已是午时。 夜遥压着一头沉重的首饰走出了秋宅。 明明是位即将出嫁的新娘,却一直低垂眼帘,毫无生气,宛如精致的人偶。 “师姐……”秋宏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忍了下来。 目送她上轿后,秋宏咬咬嘴唇,背身走出了队伍。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举轿的夫役大喊一声:“起轿!” 迎亲的队伍便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附近的人就像闻到腐肉的苍蝇般围了过来,交头接耳地八卦道。 “听说了吗?这位秋小姐被人掳走过。” “那咋了,这不是被救回来了吗?” “哎呦,你想啊,这秋小姐貌美如花,那贼人掳走她都十几天了,那几日岂不会有点……嘿嘿嘿。”男人猥琐的笑了。 “真的!?那冰蚕阁那边还敢要?搁我我就不娶了。” “那些老爷和我们考虑的可不一样,人再怎么也是秋大小姐,不敢不娶的。要是冰蚕阁的那位嫌她脏,放在一边养着不就是了?” “哎呦,真是作孽啊。” “哼,作孽?我看那秋大小姐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不然咋就她被贼人看上?”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流言永远都没有停过。 特权阶级遭人嫉妒。 那些无辜百姓才不管真相是什么,只要能满足自己龌蹉的想象,他们会毫不留情的用言语攻击别人,拿来取乐。 哪怕对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更是个受害者。 人言可畏。 从四周蜂拥而来的流言就像干扰用的电波一样,让夜遥一阵头晕,眼前的空气都仿佛被恶意扭曲了。 “唔!”她捂住嘴巴,忍住涌上喉头的呕吐感,“咳……呜……” 幸好不适感只持续了一瞬,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夜遥按住胸口,舒了口气。 最近只要情绪波动稍大一些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便是夏天璇说的“灵肉不和”吧。 可能还只是初步症状,想必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看来在古代生存的寿命也不多了。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不要动。”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 ……看来在寿命问题之前,还有个更重大的问题摆在眼前。 脖子感受到了匕首的冰凉触感,夜遥内心却异常冷静,她试探性地问道:“梓涵?” 随即,背后便传来了梓涵低低的笑声:“秋小姐居然还记得梓涵的名字,实在感激不尽。” 夜遥干笑一声:“谬赞了,像梓涵这般的美人,想忘都难。” “……秋姑娘真是牙尖嘴利,”脖子上的利器紧了紧,“您不打算配合我吗?” “你这么问,想必心中早已知晓,何必再说?” 梓涵的到来出乎了夜遥的意料,看来自己布下的后手起了作用。 “……那日渡业宫会找到客栈不是偶然吧?”一想到不用面对夏天璇,夜遥就觉得心中一松,连恐惧也被冲淡了许多,“是你故意留下的痕迹?” 梓涵笑笑,没有回答。 “可惜,你失算了,没想到叶桐会逃脱渡业宫的包围。” “秋小姐对梓涵似有诸多不满,但这次梓涵确是奉少主之命前来,您大可安心。” 我信你个鬼。 夜遥翻了翻白眼。 “这些日子我在自家宅子打探了些消息,虽多是闲言碎语,但其中也有些颇有深意的消息。” 古代对情报的管制是很不严密的,什么事都能有流出的渠道。 夜遥在这些小道消息里整理出了些有价值的信息。 首先,秋道行与叶婉相识。 但渡业宫和儒风谷的确有物资上的流通,地理位置也相近,认识不足为奇。 问题是认识的时间。 据说他们认识是在17年前。 而梓涵的生卒年月正好是叶婉与秋道行相识的那一年。 …… 如果这里面没点猫腻,夜遥就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她甚至开始心疼头顶草原的叶婉丈夫。 夜遥把推测出来的结论缓缓说出了口:“梓涵,你是叶婉的女儿,叶桐的妹妹……对吧?” 过去 秋家大堂。 这里是秋宅的最中心,大堂内的柱子都被精雕细刻,呈现出流线型的条纹,房内的熏香用了上好的沉香木。柚木的椅子垫着羊毛垫,连茶叶用的都是名贵的龙井。 坐在主席上的男人自然是秋家的当主,秋道行。 今天是秋家大婚之日,身为亲家的秋道行本该早早地启程去冰蚕宫。 可老天似乎偏不肯让这场婚礼好好办下去。 又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拜访了秋府,将秋道行留在了府中。 来人是位中年妇人,年近四十。保养得极好,看不出多少皱纹,有种成熟女性特有的韵味。 她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今儿个看上去热闹的很啊。” 秋道行沉着脸坐在边上,虽掩饰的极好,但还是能看出他身子有些僵硬。 “今日是凌芸的大婚之日,自然热闹得紧。” “哦?凌芸大婚?那我这做伯母的也该送她点什么吧?” “承蒙好意,但我正欲启程去冰蚕阁了,请你自便吧。” 女子放下茶杯,笑颜不减:“秋掌门,您着什么急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呢。前几天,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今个儿又不敢和我多说几句了?” 秋道行叹了口气:“叶婉,休要纠缠。” 叶婉用鼻子哼了一声,并未恼怒:“十七年前,我儒风谷助你开创门派之时,你可曾是这般说法?” “这是两码事,且创立门派之事我已许你诸多好处,你无须再说,这事我不会应允。” 叶婉低头翻弄着茶杯盖子,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开口道:“秋掌门,你的孩子们,似乎都不堪重任啊。” 秋道行脸色微微一变。 “长子秋景焕不学无术,最不像样。次子秋景宁喜好女色,荒废武功,四子秋景诚天赋拙劣,难成大器,五子秋景育油嘴滑舌,不思正道。至于其他则年岁太小,挑不起大梁……” 叶婉扳着手细数名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愉快。秋道行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景字辈最像样些的,仅有三子秋景岳。”叶婉将双手负在背后,踱着步走到了大堂中,“可惜啊可惜……” 她忽的回过头,笑盈盈的说:“听说前几日,秋景岳被我桐儿一招打倒了?” “……”秋道行正了正身子,脸上却波澜不惊,“那又如何?我儿再不济,也轮不到你叶婉说三道四。” “老匹夫!”叶婉猛地变脸,刚才还笑盈盈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 “秋道行,你不就贪图手里这点儿权利吗,这些年来我算是看清你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求你什么了,但我的桐儿必须拿到他应得的。今儿个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踏出这扇门。” “小辈的事,就由小辈自己解决。”叶婉快步走到秋道行跟前,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屋内:“你休给我忘了。叶桐,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 一处偏僻的荒地内,夏天璇双手持剑,与秋宏对峙着。 两人都一动不动,伺机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秋凌芸还好吗?”夏天璇忍受不了这沉闷凝重的气氛,率先挑起了话头。 秋宏直截了当地回答:“她很好。” “胡说八道!秋凌芸已经和我心意相通,没了我她肯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 秋宏囧了,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更可恨的是,这个登徒子居然还猜对了。更让秋宏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养了十几年的牡丹就这样被牛嚼了! 如此之人,绝非师姐良配! 秋宏大喝一声:“休想败坏师姐清誉!” 提剑朝夏天璇砍了上来。 夏天璇把剑一横,抵住了对方的斩击。 两个人都迸发出了激烈的战意。 夏天璇毫无保留,直接激发出了灵力,发起猛烈的攻击。 秋宏也非弱者,为了洗刷自己被一招钉住的耻辱,这次他没有轻敌,发挥出了百分之百的实力。 他的出招妙到巅毫,每次都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夏天璇的剑,并留下了反击余地。 夏天璇满脑子想着突破他,去救秋凌芸。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面对他滴水不漏的剑法,一时竟无法突破他的防守。 夏天璇急得跳脚:“大哥!秋大哥!我真的有急事,你让让道,我们回来再单挑!” 秋宏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夏天璇:“你当真何事都不知晓?” “知晓……?我要知道什么?” “……”秋宏沉吟了一会儿,“你父亲是何人,秋师姐又是何人,渡业宫的掌门之位……你皆不知晓?” 谁关心啊,夏天璇暗暗腹诽。 但为了寻找秋宏的破绽,嘴上还是问了起来:“渡业宫不是实力为尊吗?掌门之位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 秋宏轻笑:“实力为尊仅是表面规矩,这世间何人不望子孙千秋万代,基业传承千古?” 这么说,渡业宫表面上举贤,实际还是世袭制? 不过这破宫的下代掌门是秋家人,还是这条看门狗,和我又有屁关系。 夏天璇心里骂了一句,举剑发问:“不知秋凌芸何人是什么意思?秋凌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吗?” 秋宏把剑垂下,周身却不留一点破绽:“师姐为师傅之女,正房夫人的四女儿。” “然,师姐之父,亦汝之父。” “???”一瞬间,夏天璇差点以为自己不懂文言文了,“你……你胡说八道!我有父有母,我母亲是叶婉,父亲是……呃……” 父亲叫什么来着?他还真不知道。 秋宏继续说道:“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你与师姐乃同父异母的兄妹。” !德国骨科!? 好不容易找到叶桐这个号玩,结果你告诉我这号和秋凌芸锁定了不能结婚!? 夏天璇甩甩头,深呼吸,勉强恢复了冷静。 冷静点,自己入戏太深了。管他什么兄妹,和现代版秋凌芸又没有关系,总不能到了现代还是兄妹吧。 赶快找到秋凌芸,结束这个操蛋的骨科穿越。 顺便砸了凰泪玉。 夏天璇对这块破石头充满了怨念。 他只是想穿越!现在倒好,大侠没当成,还额外搞出了一堆麻烦事,游戏体验极差。 另一边,秋宏的话还在继续:“我是师傅弟子中唯一学得他真传之人,起初我在众师兄弟中并不出挑。但我性格方正,墨守成规,师傅便是看中这点,才将我从众弟子中挑出。多年下来,他把一些隐秘都告知于我。” 秋宏自嘲的笑了笑:“待师姐出嫁后,我便打算放弃掌门,扶持景岳师弟。” 真无趣。 夏天璇撇撇嘴。 但他也不打算对此做什么评价,他举剑放出灵力:“——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今天我都要把秋凌芸带回去。” 看到夏天璇如此快速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秋宏诧异的挑了挑眉。 随后摆出起手式:“看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叶少主,承让。” 两人的战斗再次胶着起来。 一人为爱,一人为义。 两个男人的剑光在街巷中互相碰撞。 “秋小姐,梓涵十分钦羡您。” 梓涵斜坐在夜遥身后,像条美女蛇般紧紧缠住了她的身子,手中的匕首牢牢架在夜遥的身上。 “若梓涵也和秋小姐一般,有位出身高贵的娘亲,便不会如此艰辛了吧。” “……你还未回答我的疑问。亦或,这便是你的回答?”夜遥心中是有点打鼓的,毕竟这只是自己的猜想。 梓涵明摆着否认了这个猜测,看来震慑她拖延时间的计划完全失败,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侍卫早点发现异常。 “呵呵……”梓涵轻笑一声,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我来给秋小姐讲个故事吧。” “约莫数十年前,三界庵中住着一位少年。” 这开头好像会讲很久的样子。 夜遥吐槽道,这里是婚轿,不是茶馆。 不过性命握在别人手中,夜遥不得已听了下去。 在梓涵的娓娓叙述中,夜遥厘清了故事脉络,并且越来越震惊。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秋道行是三界庵一位仆从的儿子,身份低贱。但他从小天赋异禀,并嘴甜会讨好主子,于是被三界庵的一位大能收做了徒弟。 渐渐地,他在众弟子中崭露头角,被选中去祖阁感悟剑经,他却意外地在暗阁中发现了一部功法。 秋道行将功法暗中隐藏起来,偷偷练习。 到了二十岁时,他被逐出了三界庵。 被逐出的原因和功法无关,是因为他睡了自家师傅的老婆…… 虽然那位师傅很想废了秋道行,但他的夫人沈罗衣不依,威胁他说:如果对秋道行动手,她就要和他撕破脸皮,把事情捅破。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传出去实在太丢脸了,权衡之下,师傅只能把秋道行放逐了。 然而放逐对秋道行来说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把功法的来源正当化,并且将之据为己有。 但在这江湖,一人不成众,一木不成林。 所以秋道行先投奔了冰蚕宫,和冰蚕宫掌门做了交易。先把功法的第一部分交给了冰蚕宫,并允诺剩下的部分可以一点一点交给他们。 条件是冰蚕宫必须帮助自己建立门派。 这对冰蚕宫来说是件双赢的事,既拿到了功法,又资助了一个未来的大佬。就算投资失败,有功法也不亏。 之后便是秋道行的发家史。 叶婉与秋道行便是在这段时期里结识的。 原来当初与秋道行偷情的沈罗衣是叶婉的闺中密友。 这沈罗衣是个痴情人,在秋道行走后对他念念不忘,于是拜托叶婉多加照拂秋道行。 当时的叶婉也是年轻,两人照拂来照拂去的,最终照拂到了床上。 不久后,叶婉怀孕了。 为了避嫌,叶婉迅速找了个接盘侠,让他入赘儒风谷,叶桐随之诞生。 过了几年,沈罗衣为了追寻真爱,抛弃了三界庵,投奔到了渡业宫。 沈罗衣是世家的大小姐。嫁给秋道行的师傅是出于政治联姻,两人之间相差几十岁,她自然不喜自己的丈夫,婚后对丈夫不理不睬,没多久就红杏出墙了。 听说秋道行建立门派后,沈罗衣按捺不住,偷偷收拾细软,到了真爱的身边。 但那时,秋道行已有了正室。正室的家世不如沈罗衣,但沈罗衣毕竟是逃婚之身,只能忍痛做了小妾。 秋道行也非绝情之人,沈罗衣是他第一个女人,他也留有感情,待她比正室还好。 但沈罗衣原先是什么地位?在三界庵也能当正室,自然从小娇生惯养,自视甚高。所以她常常心有不岔,待其他侧室非常苛刻,家中名声极差。 几年过去,秋道行渐渐不像以前那么宠爱她,也因为作风蛮横,在众夫人中被孤立,处境越来越糟。 这个时候,正巧她又发现了自己好友与秋道行有染。沈罗衣悲愤交加,亲自到儒风谷去质问叶婉。面对好友气势汹汹的质问,叶婉无言以对。 沈罗衣要求叶婉与秋道行一刀两断,却被叶婉拒绝了。无论感情上还是利益上,叶婉都不可能与秋道行断绝关系。 她的拒绝让沈罗衣更加绝望,想到这些年在府里的种种,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向叶婉冲了上去。 理所当然,她被制服了。但此时的她已经身怀六甲,这番折腾让她动了胎气。叶婉立刻叫大夫做了急救,但没有救回沈罗衣,只能勉强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秋道行得知了此事后,谎称沈罗衣死在了事故里,替叶婉压下了这桩事。 叶婉十分自责,她拒绝了秋道行抱回孩子的提议,自己□□。并将她当做自己的贴身心腹培养,给孩子起名为梓涵。 伤心之余,还决定为好友斋戒三日。但那时叶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两个月,这番折腾下来动了胎气,孩子就这么流掉了。 …… …… 梓涵的声音缓缓落下。 车厢内一片寂静。 狗血,太狗血了。 狗血到让人瞠目结舌。 秋凌芸,叶桐和梓涵三人居然都有血缘关系?古代版雷雨? 最佳种马,秋道行当之无愧。 把妹技术比武功厉害多了吧。 自己的猜测似乎偏了,原猜测是:梓涵是叶婉的女儿,因为身份得不到承认等一系列原因心生怨怼,继而谋划杀害叶桐。 但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为何要向我吐露这等秘辛?”夜遥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到底意欲何为?” 梓涵望着夜遥,弯了弯嘴角:“一般人听了这些,大则心神失守,难以自持,小则惊慌失措,矢口否定。即便再镇静也会追问一番。秋小姐却只是轻轻带过,果非常人所能比拟。” 夜遥心想:你误会了,因为我根本不是这部琼瑶剧的参与者…… 梓涵则紧了紧脖子处的刀,继续说: “叶夫人也好,沈罗衣也罢,长久以来执着于情爱这般虚幻之物。”她略带怜悯,“若不是被情所困,她本不至于如此。” 她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结合叶桐被附身前生无可恋的精神状态来看,夜遥做出了一个推论:“……莫非,叶公子向你示爱,被你回绝了?” 梓涵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用赞许的口吻说:“梓涵很感谢秋姑娘。梓涵虽非夫人血脉,但自小随少主一同长大,与他情同手足。 那日,少主对我表白心意,我不忍继续欺瞒他,则将一切告知了他,没想到他会因此神志失常。幸好少主遇见秋姑娘,病情好转,否则梓涵难以面对夫人。” 一时间,夜遥不知该如何吐槽。 ……梓涵以为夏天璇精神失常了? 所以她那些温柔的眼神其实是关怀精神病人的眼神??? 怪不得梓涵无视了夏天璇种种古怪的言行,因为精神病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夜遥庆幸自己是个演技派,不然非得被当做精神病同伙抓回去不可。 秋凌芸和叶桐真是同病相怜,爱上了青梅竹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秋姑娘,若您只是撺掇少主让他抢亲,那这事到此揭过亦无不可,但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少主,梓涵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也不想他来啊,说了你又不信。 夜遥没办法,只能梗着脖子说:“……你不会杀我,若你想动手,我早已命丧于此。” 似乎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梓涵沉默了下来。 “派你来的,乃叶桐母亲叶婉吧?叶婉夫人的命令多半是保住我,”夜遥分析道,“但我不知,叶婉夫人为何如此纵容叶桐?” 儿子这么皮,早就可以打一顿关禁闭了,还让梓涵协助他抢婚?叶婉到底怎么想的? “夫人多半是想借少主吞了渡业宫吧,若秋姑娘与少主成婚,便可将渡业宫纳入儒风谷。”梓涵淡淡地说道。 “合并两派?”夜遥愣住了,“我和叶桐成婚?我俩乃兄妹啊。” “呵呵,秋姑娘还不知晓么?不管内里如何,渡业宫表面上都以实力为尊。 少主有声望,有实力,前些日子又在众目睽睽下击败了秋宏与秋景岳。他若娶了秋姑娘,也算入了秋家,只要掌门点头,他便是水到渠成的下任掌门。 且儒风谷为世袭门派,继承者也必定是少主。如此,少主便可顺理成章地执掌两派。” “……叶夫人真是好算计。”过了半响,夜遥才缓缓吐出这句话。 “非也。”梓涵摇摇头,“最初夫人仅是爱子心切,可如今少主一统两派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哪能不动心?” 是啊,谁不心动呢。 况且在这种巨大的利益前,兄妹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泄露,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不过…… “此乃叶夫人之谋划,梓涵,你又怎么看?” 夜遥明知故问,梓涵和她说了这么多,明显另有打算。 “……”梓涵收起了笑容,“夫人待梓涵极好,可梓涵也得考虑今后的事。”她压低声音,“若少主做了两派掌门,您觉得秋掌门会如何看我?” “……碍事之人?” 梓涵是秋道行的私生女,并且掌握了这个重大的秘密,是颗□□。 虽然叶婉信任梓涵,但秋道行能同样信任她吗?两派合并后,说不定秋道行会在暗中出手。 “是,所以梓涵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事成。但怎想事情超出了梓涵的预料,现在到底是何种情况,梓涵亦不知晓。”她摇了摇头。 不知晓?她在说什么? 夜遥在心里吐槽。 猛然间,她察觉到了什么。 从刚才起,车外就没有人回应,也没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自己过度紧张,居然连这都没发现! 夜遥一把拨开帘子,打开了花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难以置信的光景。 迎亲的戏子,劳力以及护卫,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偌大的迎亲队伍没有一人幸存。 夜遥一脸懵逼,她惊疑不定的转头:“这……这……” 梓涵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来时便是这副模样了。” “一百多号人无一伤亡,状似陷入沉睡。”她扫了一圈周围,“事态着实诡异,故而梓涵才来询问秋姑娘,不过……” “您似乎一无所知。” 夜遥茫然的看着周围,莫非是夏天璇做的? 他的确懂一些神奇的法术,可是这么大规模的昏睡,他真的做得到吗? “——危险!” 夜遥的眼角忽然闪过一丝寒光,她不由得大喊一声。 梓涵闻声,刚想往旁边躲,一把剑就洞穿了她的肩膀。 鲜血从梓涵的肩头喷涌而出,就像失控的自来水一样,溅到了夜遥的脸上。 梓涵忍痛借力,拉着夜遥一起跌冲出了花轿。 “呵,躲得好。” 清朗的声音响起,秋宏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梓涵。血从他的剑上滑下,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给众人施加妖术的妖术便是你吗?” 秋宏这人顶着一张光明正大的脸,玩了两次偷袭,还美名其曰保护,能不能行啊! 忽然,秋宏右手一抬,防住了从上而来的斩击。 是满身疮痍的夏天璇。 夏天璇偷袭没得手,来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滑到了秋凌芸和梓涵跟前。 夜遥能清楚的看见,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身体也因不堪重负而发出悲鸣。 秋宏发话道:“梓涵姑娘,我与你的利害应是一致的。” 秋宏见自己没有得手,又开始笼络梓涵。 的确,秋宏和梓涵都不希望秋凌芸与叶桐结婚,因为他们事后有可能被“处理”掉。 但实际上,并不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路可走。 放秋凌芸与叶桐俩远走高飞,这也是一种选择。 夏天璇持剑与秋宏对峙,头也不回地说:“梓涵,我……不会重蹈父母的覆辙,绝对不会。” 梓涵诧异的望了夏天璇一眼,没有作声。 一时间,现场的走向都落在了梓涵身上。 她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做出了决断:“少主,快走吧。” 梓涵终究还是不想背叛夫人,也相信自己唯一的弟弟。 她抱住夜遥,跃上了马匹。 “愚昧,”秋宏摇摇头,“你们逃不了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甚好,如此我亦不用剑下留情。” 凋零 夏天璇嘴上这么说,趁叶宏不注意跃上了另一匹马,直追梓涵而去。 秋宏愣了一下,也上了马,追赶过来。 现场的画风突然变成了彪马比赛。 “——你,你们有什么计划吗?”夜遥抱着梓涵,在风压中艰难的开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夜遥也不打算再拒绝夏天璇了。这种时候还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那是作死。 夏天璇开口就是:“No Plan!” “啊!?” 看到夜遥脸都青了,夏光瑜假咳一声:“……开玩笑的。我是说,今天是上弦月,我在附近找到了一处灵脉,到那儿就能回去了。” 夜遥知道,这个回去指的是回现代。但梓涵在旁边,她只能含糊地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行吗?” “当然,我可是天才灵媒者,哪次让你失望过?” …… …… 骗子。 你总是故作轻松,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明明决定了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但我终究无能为力。 没错,无能为力这种感情,无论与它相伴多久,都无法习惯它。 梓涵与夏天璇两人策马疾驰,秋宏也紧咬不放。 梓涵拔得头筹,最先赶到了灵脉。 灵脉的地面上有个漆黑的阵法,法阵中央有一块玉,黑色的符文仿佛交缠的蟒蛇,围绕着凰泪玉四周流淌。 夏天璇咬咬牙,搂着夜遥下了马:“秋凌芸,你先跑到那个阵法里,我要和秋宏做个了断!” “你的身体撑不住啊,别战斗了,快走吧!” “这是男人的对决!”夏天璇下定了决心,“梓涵,你不许插手!” “少主……”梓涵心中不忍,但没有阻止他。 因为夏天璇并非没有胜算。 经过长时间的拉锯战,秋宏露出了疲态。 尽管用秘药止住了伤口的失血,但他最大的优势——敏捷也失去了作用。 现在正是孤注一掷打败他的机会。 双方都撑不了多少时间。 这点秋宏和夏天璇都心知肚明。 下一击,决定胜负! 夜遥被凝重的气氛感染到,不禁屏住了呼吸。 秋宏和夏天璇各自摆出起手式,随后便陷入了僵持。找不到对手的破绽,谁都不敢先动。 最终,还是夏天璇先动了,他笔直地朝秋宏冲去。 夜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握住拳头,大喊道:“夏天璇,不要输!!!” 秋宏却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招过于鲁莽,夏天璇没有丝毫胜算。 正当他摆出反手式,准备回击时,夏天璇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早就准备了一个杀手锏,用来对付自以为清高的秋宏。 冲到秋宏身边的一瞬,夏天璇忽的扬起袖子,藏着的尘土犹如发烟筒一般喷到了秋宏脸上。 随后夏天璇放开了手中的剑,扑到秋宏空挡大开的怀里,抓住他的臂部,将他从自己背后狠狠砸了下去。 背负投! 第一次偷袭秋宏得手时,他就注意到了,秋宏不擅长对付意外事件。 所以夏天璇就装成一个光明磊落的剑术高手,最后再给他来个惊喜。 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他得意地拍拍手,露出洁白的牙齿:“抱歉啊,其实我的专攻不是剑术,是柔道。” ??? 夜遥带着满头问号,瘫坐到了地上。 生死决斗呢? 一般来说,不是双方闪现到对手的位置,然后其中一个人跪下,过一会儿另一个人倒地的展开吗? ?自己到底看了什么? “这是战术胜利!”夏天璇笑得阳光灿烂,摆出V字手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嗷!” 忽然他怪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怎么了!?” 夜遥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伤口裂开了……”他呈大字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 ……你特么非要作死自己才肯消停吗! 夜遥不知道这时该爆笑还是心疼还是愤怒,她头一次体会到五味杂陈的感觉…… 夏天璇简直恐怖如斯。 正当夜遥嗦不出话的时候。 一个男子从秋宏身旁走了过来。 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衣,像来度假一样的中年男子悠哉的走了过来。 看到突兀出现的男人,夏天璇与夜遥异口同声地大叫:“是你!” 说完,又诧异地对望一眼。 男子掏掏耳朵,拿出一张符咒一样的东西,贴在秋宏的头上。这下,头破血流的秋宏彻底失去了意识。 然后又走到夏天璇身边,说:“滚过去。”然后将像条死鱼一样挣扎的夏天璇踢进了法阵。 夏天璇骨碌骨碌地滚进了法阵,这才惊叫起来:“老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此人正是夏天璇的父亲,夏玉衡。 刚刚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夜遥已经麻木了。 父亲就父亲吧,你们真会玩。 夏玉衡用鄙视的目光瞪了夏天璇一眼,边摸胡子边摇头:“对付这种敌人居然把自己搞到半残,丢人。” “我屮,你明明知道这身体连我平时一半力量都发挥不出来!”夏天璇激动地爆了粗口,“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龟儿子!”夏玉衡赏了他个爆栗:“你以为凰泪玉是谁的东西!我早告诉你不能随便动它,你把我说的话都当放屁了吗! 啧啧,还把普通人也卷进来了,你这天才真够出息的,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找到这里来的吗!” “我……”听到卷进普通人这件事,夏天璇就心虚了起来,“那是意外……” “唉,我居然生出你这么蠢的玩意儿。”夏玉衡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夏玉衡转向夜遥,换了慈祥的目光盯着她,宽厚的拍了拍她的肩:“小姑娘,我叫夏玉衡,是这小子的爸爸,别害怕,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谢谢……”夜遥的心情有些复杂,“夏先生,花车队伍昏睡的那些人,都是你……?” 那么多人昏倒,不是常人能办到的。她也不觉得是夏天璇做的,他要真这么厉害,那天把追兵催眠了不就好了。 但如果是夏玉衡做的,那就合理多了。 “是我,”夏玉衡爽快地承认了,“我给儿子打个掩护,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不,您帮了我们大忙。” 夜遥松了口气,果然是夏玉衡做的。 “还有……那天,您为什么要出现在旅店?” “喝酒伤身,我替你喝了。” “……” 就这? 夜遥脑中浮现出夏天璇训斥她喝酒的样子。 什么叫一脉相传?这才叫一脉相传。 “喂,老爸……” “你给我闭嘴,回家有你好看!”夏玉衡剜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多浪费点医药费吧。” “我是你亲儿子吗!”夏天璇躺在地上惨兮兮地叫道。 夏玉衡哼了一声,拿出表看了看时间:“我的穿越是暂时性的,差不多到时间了。你们回去还得再等一段时间,臭小子,这段时间照顾好她,别委屈了人家。” 说完,夏玉衡朝夏天璇挤了挤眼睛,夏天璇也悄悄做了个手势,两人之间达成了共识。 他转过身,触摸了法阵中的凰泪玉,身形渐渐化为金色的光粒消散了。 正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随着夏玉衡的离去,事情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只要再等一会儿,一切就能结束了吧?” “不,还有一件事。” 夏天璇翻了个身,看向法阵的另一边。 是之前一直被忽略了的梓涵。 “少主……”梓涵的嗓音沙哑。 她的伤口虽不致命,但积累下来也让她的身体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梓涵并未后悔。 保护少主,是自己的选择。 …… …… 梓涵从小就被叶婉训练着长大,日复一日的进行着严苛的训练。她成长的十几年里,思考过最多的就是母亲的事。 如果母亲没有死,她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 她从未见过亲生母亲,甚至连一分一秒都未曾接触过,但仍不妨碍她的想象。 也许,真正的母亲比叶婉温柔;也许,真正的母亲会做的一手好菜;也许,真正的母亲每天都读故事哄她入睡……也许,会比现在来得好。 总会比现在好。 这个想法日日夜夜的缠着她,让她每每不得安宁。 ——直到遇见叶桐。 叶桐有双澄澈的大眼睛,整天像个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喜欢跟在她背后做跟屁虫。 每到习武时,他的眼睛中就充满了渴望,再苦再累也也从不抱怨。 梓涵完成了每天的份额后,就坐在阶梯上看着夏天璇训练。 “少主,你有着优渥的家世,为什么还要努力?” 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妈妈说,她对我们严厉,是希望以后一个人也能自食其力,所以我要努力!” 真是个可爱又率直的回答,梓涵心中头一次出现了惭愧之情。 叶桐,我正直的过了头的哥哥啊。 真想一直守护着你。 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你的纯真。 …… …… “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梓涵的笑容甚是温柔,她头上的发髻滚落到了地上,一头秀美的黑发披落在肩膀,令人怜惜不已。 “不,我还是要感谢你,”夏天璇的眼里沁出了蓝色的光芒,将梓涵的头搁置在自己的肩上,“……梓涵,我曾疏远过你,但我从没讨厌过你。 从得知真相的那天起,我就渐渐觉得,被你保护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毕竟,我是你哥哥啊。” 仿佛被戳到了心中柔软的地方,梓涵笑了:“享受一下当妹妹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梓涵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她靠在夏天璇的肩头沉沉睡去了。 夜遥怔怔的看着他,夏天璇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放心,她没大碍。” 夏天璇小心地把梓涵放到了法阵外,“刚才的话,是叶桐的心声,我代他转达给了梓涵。” “叶桐……?他还有意识?” “只是潜意识。当时,叶桐接受不了他和梓涵是兄妹的事实,才会任由我附到了他的□□里。这段时间里,他的潜意识一直醒着,我也尽全力开导了他。 看来他们终于能和好了,等我们回去后,一切都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原来的样子…… “那,秋凌芸还是要嫁到冰蚕阁去吗……”或许是因为秋凌芸与她的命运太过相似,夜遥心中隐隐有些同病相怜的伤感。 “哈哈哈!才不会呢!”夏天璇又扬起了他的招牌笑容,“我已经安排儒风谷的人来接应我们了,以后,秋凌芸会被接应到儒风谷里。” “唉?”夜遥惊讶道,“但是,你母亲……我是说叶婉,她怎么会……” “梓涵和你说了那个合并计划了吗?哎呀,其实叶婉根本不打算让我做什么掌门啦。”夏天璇摇着手笑道,“前一天她就找我谈过了,我说我不想当,她就同意了。 然后我又说服了她参加劫婚的计划,起初她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现在估计还在渡业宫那边堵着秋道行吧。” 这可完全超出了夜遥的理解范围。 “那……合并门派呢?叶婉和秋道行的恩怨呢??秋凌芸的婚事就这么算了???” “不会合并门派啦,叶婉超宠叶桐的,怎么会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呢。叶婉和秋道行就一对离婚的夫妻,又没有死仇。秋凌芸嘛,儒风谷会保护她的。” ……还以为叶婉是最终boss……结果到最后全员好人? “这么说……是梓涵误解了叶婉?” “是啊,”夏天璇摸着下巴道,“毕竟在梓涵眼中叶婉可不是什么好人形象。” …… 怎么说呢。 搞了半天自己原来在和空气斗智斗勇,有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唉,果然自己不适合搞什么心计啊。 不管怎么样,最后大家都能得到Happy End,这就足够了。 …… …… “这下终于结束了啊。” “嗯,终于。”夏天璇感叹,凰泪玉形成的黑罩子渐渐覆盖了整个法阵,两人的视线完全被黑暗遮断,只有彼此的容貌,能被对方清晰看到的。 这片漆黑空间里,宛如掉入泥沼一般,空气都仿佛逐渐冻结。 夜遥感到自己手脚冰凉,身体也在颤抖。 犹豫了一会,她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坐到夏天璇身边。 “能握住我的手吗。” 夏天璇轻柔地拉过她的手,问道:“你在害怕吗?” “有点……”她苦笑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啊……” “你还不相信我吗?”他嘟起了嘴。 “怎么会呢。”夜遥对他轻轻一笑, “谢谢你,夏天璇。” 她撑住身体,双手捧住夏天璇的脸颊,把自己的唇瓣覆在了他的唇上。 然后倒入了他的怀中,仿佛想要把自己嵌入他的身体一般,紧紧抱住了他。 在黑暗中,她的双眼尤为清亮通彻,给脸庞增添了一抹动人的生气。 “答应我,夏天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夏天璇愣了一下,双手也慢慢放到了她的后背上。 “……你也答应我,做约定时再也不要把自己排除在外。 我们一起活下去。” 夜遥抬起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专注的看着夏天璇。仿佛要把他的脸刻在灵魂中似的,深深地注视着他。 黑色的光芒渐渐覆盖住了两人,黑幕爬满了夜遥的半边脸时,她向夏天璇露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随后,黑暗吞没了他们的意识。 “啪。” 洁白的纸上被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端详着手中的病例。 “先天性心脏病。”男子冷笑一声, “长得再漂亮,也是个活不久的短命鬼。” 他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冷漠地说道,“夜遥,你已经到了法定年龄,孤儿院没有继续抚养你的义务。找条出路,好好规划下以后的人生吧。” “不过,你也没有剩余的人生了吧。” 西装男子叉起手架在桌上,眼镜后的黑瞳闪烁着嘲讽的笑意。 他说的没错。 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已经时日不多了。 我从懂事起就在孤儿院长大,自幼我体弱多病,也没什么朋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活了十几年,又稀里糊涂的踏入了社会。 既没治病的钱,也没有能找高薪工作的学历,只能虚度光阴,等待着死期的到来。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举起了手里的瓶子。这是个空瓶,里面赖以生存的救心丸已经全部用光了,下一次心脏发作可能就是死期。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一无所有,没有钱维持生命,没有家维系感情,没有牵挂,没有未来,生命的凋谢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绝望在悄悄蔓延,温柔地啃食着我。 …… 时候快到了吧。 我望向远处的天边,默默地想着。 我的胸口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痛,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只有一线之隔。 但是,我看到了光。 光从窗隙中飘进来,宛如唯美的轻纱包裹住了我,将我和一个灵魂一同送往了另一个时空。 我的灵魂在那里得到了救赎。 啊,真是一个残忍的陷阱。 夏天璇,你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给予了我未曾体验过的幸福。 现在,我还能一脸安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吗? 我会怀着深深的眷恋与不甘,挣扎着离开人世。一想到你发现我尸体时的表情,我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死亡是解脱,是终结。 也是一剂毒药。 刚得到了来之不易的爱,就失去了它。 我多想牵着你的手,和你渡过日日夜夜。 但夜遥已经死了。 死在那个心脏病发的午后。 与你在一起的,只是一个余念未了的游魂。 即使这场相遇留给我们彼此的只有遗憾与伤痛。 但这血淋淋的痛楚,正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我在这里止步了,你仍会背负着伤痛继续前行吧。 谢谢。 再见了。 在废楼的某一侧,夏天璇腾地睁开眼睛。他刚打算站起来,一阵剧痛便牵动了他的全身。 滥用灵力终究还是反映到了现代的□□上,但夏天璇哼都没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向四处张望。 夜遥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她空洞的眼神回归宁静,随后缓缓合上。 夏天璇用灵力感知她的位置,急匆匆地奔走在楼道中,直奔夜遥所在的位置。 夜遥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渐渐归于虚无,手中紧握的空瓶从指间滑落。 夏天璇奔走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一间房间的门口。不知为什么腿有些发软,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用颤抖的双手推开门。 夕阳满怀温情的散下,在黑色床榻中晕开。 夜遥的房间逐渐被橘红色的绚丽光线浸满,慢慢将她的影子拉长,延伸到了房间的门口。 夕阳渗过玻璃,落到她的身上,染红了她洁白的裙子,美的触目惊心。她雪白的脸庞恬静安详,没有恐惧与不安,仿佛是陷入沉眠的睡美人。 夏天璇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深爱之人的床边,他的脚步很轻很慢,走到床前时甚至挤不出触碰脸颊的勇气。 美丽的夕阳,温暖的天际。 看不见的人,只有你一个。 橘红色的火球从空中沉下,等待黑夜的来临。 如同以往每一个日落,它散发出了最后一缕余辉,平等地洒到了每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