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嘟嘟鹿 文案 成长的过程中总会遇上种种不幸,但总有一个人,能安定漂泊的心,亦或许那人一直在身边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米秦,季宗平 ┃ 配角:房瑜洲,季安屏 ┃ 其它:宁欣,王颂 一句话简介:一个成长和治愈的故事 立意:成长和治愈 第 1 章 在小米秦还不知道“作家”是什么的时候,就常常向别的小朋友炫耀:“我的爸爸是作家!是江源最厉害的作家!”不是因为她觉得作家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的爸爸是作家,她的爸爸是最厉害的爸爸,自然也是最厉害的作家。 别的小朋友也不知道“作家”是什么,但是听到小米秦特特加重了语气强调的“作家”两个字,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丝敬佩。 和性格内敛,总是默默做事的母亲秦如意比起来,小米秦自然更喜欢乐于与孩子一起玩乐的爸爸。 米行规经常带小米秦去他的朋友聚会,让女儿坐在怀里,一边吃着零嘴一边似懂非懂地听大人们谈天说地。 这是一群有着天马行空想象力和无限生活激情的文人,小米秦很容易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一起或愉悦快活、或慷慨激昂、或忧国忧民起来。 虽然小米秦也感激并且依赖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然而她更喜欢和生机勃勃的父亲在一起,感受对于生活发自内心的热爱和激情。 可就是这样让小米秦依恋与喜爱的父亲,将她原本平静温馨的生活打碎,让她如公主般幸福安宁的生活,终止于十二岁那年的冬天。 如果说秦如意性格最肖似红楼梦里的林黛玉,那么米老太太就是比大观园里的贾母还体贴爱护小辈的婆婆。 秦如意幼年父母遭遇变故离世,一直和弟弟秦如许被叔叔婶婶照料,虽说也是至亲,堂弟如林也待她像亲姐姐一般,但性格使然,让她本就多思的性子更加敏感,常常多伤春悲秋之感慨,后来当了语文教师,偶尔闲来无事写些春花秋月的诗词,倒与她的性格相得益彰。 性格内向忧郁的人,往往极少与人主动交流,给人以一种神秘感,米行规最初也是被她淡淡的疏离气质吸引。 但凡搞文学创作的,大多情感或细腻丰富,或热情奔放,或两者兼具,米行规算是最后一种,此人平时情感细腻丰富,然而往往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做出一些热情奔放的事情。 当初他瞧中秦如意后,便立即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情书、鲜花、小礼物轮番上阵,最终赢得美人芳心。 两人婚后也有过几年温柔小意、琴瑟和鸣的日子,才子佳人,两人情趣相投,经常在一起讨论各国的文学作品,有时对某本书的看法一致,两人总能找到得遇知音的愉悦,有时对某个片段各执己见,一番争论之下,两人非但没有因此感情受损,反而有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之感。 那段时间,米行规几乎很少出去和朋友应酬,偶尔去一次也是带着妻子。 秦如意生性喜静,婚前就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图书馆或是书房居多,友人不多但都知心,平时相约一起出行,笑笑闹闹也有,但从来没有一起高谈阔论,醉酒返家的经历,也不适应喧闹聒噪的环境。 可能她的表现与气氛格格不入,就在她想勉强自己去融入米行规的生活的时候,米行规敏感地察觉到了妻子的情绪,并且渐渐减少了出去的频率,等到米秦出生,他把一腔父爱都投注到了小女儿身上,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陪伴妻子和孩子上面。 然而婚后日复一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并不适合米行规这类骨子里就热爱自由散漫的罗曼蒂克主义者,当最初的激情被岁月打磨直至趋于平淡,两人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来应对。 秦如意将以前风花雪月的心思放到了丈夫和女儿身上,照顾家庭,孝敬公婆,教导女儿,忙忙碌碌的时候越来越多,与丈夫谈心交流和坐下来安静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米行规除了减少与朋友的聚会,依然保持着婚前的状态,每天读书看报、写作。 然而妻子的忙碌与冷落,以及缺少心灵上的交流,让他日渐苦闷,写作也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唯有从小女儿身上获得快乐与安慰。 等到米秦到了三四岁,开始渐渐懂事的时候,米行规开始在妻子上班的时候带她出去,参加朋友的聚会。 那时候小米秦是米家唯一的孙女,上有大伯家大她五岁,以保护妹妹为己任的堂哥惟定,下有叔叔家刚出生不久,只知道喝奶奶吐泡泡以及朝堂姐傻笑的堂弟惟昌。 米老太爷一生有儿无女,对小米秦自是疼到骨子里,而米老太太本就偏爱二儿子米行规,虽然在产房外得知是个女儿的时候有一瞬间失落,但她生性豁达乐观,马上转而央求米老太爷把米秦的名字上族谱,米老太爷只故作沉吟片刻便应允了。 米秦的伯父伯母和叔叔更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般对待,婶婶何芬虽然对婆婆偏疼二儿子二儿媳颇有微词,对大嫂和二嫂从小便相识,关系更加融和睦洽略有妒忌,但对于从小就乖巧可爱,软软糯糯的小米秦,她也非常大方,过年见面时便给她买洋气的衣服和新奇的玩具,所以米秦小时候对婶婶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秦如意是典型的小巧精致型古典美人,一眼看去便觉柔顺婉约,米行规长得浓眉大眼,模样十分端正大气,两人的样貌都算得了中上,小米秦自然遗传了两人的良好基因。 她的眉眼能隐约看出母亲秦如意的影子,弯弯的柳叶眉,眼梢微挑,眼睛水汪汪如含一泓清泉,若眉心一蹙,便当真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但她鼻子与嘴巴生得随了父亲,鼻梁高挺,唇珠红润丰满,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配上小时肉嘟嘟的脸蛋,让整张面孔少了几分画上美人的婉约精致,多了几许开朗圆润,生气勃勃,让人一眼看去便想起了瓷娃娃,只想放在手里呵护,不忍伤害。 小时候的米秦,在众人的呵护与疼爱下,幸福平稳地成长着,性格也乖巧讨喜,每每米行规带她出去,她天真的童言童语常逗得友人开怀大笑,众人皆羡慕米行规有一个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小女儿。 只是人生终究少有一帆风顺。 1997年,米秦刚升入初一,这年冬天,米秦永远都忘不了,这是她记忆里最难挨的一个冬天,她常常想,她的人生,仿佛从这一年的冬天起,就从欢快明朗的五彩色,变成阴郁暗沉的灰黑色。 第 2 章 从米秦上小学开始,米行规与秦如意的婚姻生活,便开始打破以前的安定和谐。 两人在婚后的转变,以及性格在生活中日益明显的差异,让两人渐行渐远,两人之间的冲突越发多了起来。 新婚时,米行规能忍受秦如意的安静孤僻,消极悲观,秦如意也甘愿迁就米行规的不羁散漫、不切实际,然而家庭是每个人希望得到舒适平和,可以表现最真实自我的地方,忍耐与克制可以让生活平静一时,短时间内活在夫妻和睦、夫唱妇随的假象中,然而人们总是乐于记得并放大自己的付出,忘却或缩小别人的给予,作为利益共同体的夫妻也不例外。 1997年腊月,那天是个周一。 原本周一是米秦最讨厌的日子,因为它意味着距离周末休息还有整整五天。 然而那天天不亮,她不用人叫便很欢欣雀跃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面爬出来穿衣洗漱了,因为那天是去学校拿成绩的日子。 下午讲完卷子,初中生们就可以开始较小学时间短了点,作业却多了点的寒假了。 米秦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她对此只微微叹了口气来表示了一下遗憾。 既然时间不会倒流,她也不能缩小自己回到小学,那么能放个寒假她也是满足的。 米秦成绩只算中上游,但是她从来不曾因为担心成绩而焦虑,因为米行规非常开明,从来不会因为成绩批评她,惟愿她开心幸福,如果秦如意批评米秦,也会护着她。 因此她起床时心情很好,直到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喝完被提前温好的牛奶,她转头向父母的卧室望了一眼,心情不由得低落了起来。 最近家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很凝重。 不!米秦紧了紧还握着空杯子的手,其实从几年前开始,她已经意识到他们家已经不像往昔一样安静、温馨、祥和了。 米行规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外面,开各种会,学各种习,赴各种宴,甚至还有学校请他去讲课。 父母之间的争吵虽然一直尽量避开自己,然而秦如意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米秦也能悄悄趴在卧室门口听到只言片语。 譬如“就知道出去和朋友花天酒地!” 譬如“家里的酱油瓶子倒了你也不会去扶一扶!” 譬如“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 而米秦最常听见米行规说过的话,就只有一句“小点声,别吵着孩子”。 米秦弯腰换上了上个月秦如意刚给她买的白色运动鞋,在校服外面裹了一件厚外套,南方的冬天湿冷,天气从早起就阴沉沉的,打开门冷风便嗖嗖地吹了进来,惹得米秦又退回来拿上了围巾。 “今天会落雪么?” 在等公交的时候,米秦微微动了一下被勒得有点难受的脖子,扯了扯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抬头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喃喃自语。 米秦隔得老远便从车身的颜色分辨出了平日坐惯的306路公交车,可能是因为阴天,坐公交的人格外多,看着车玻璃里面的人影,米秦想到了即将炸开的爆米花。 今天米秦出门没有磨蹭,所以时间还很充裕,要是天气没有这么冷,她一定会再等待下一辆,但是感受了一下被冻得有点发麻的脸,她叹了口气决定挤进这个快要爆炸的玉米粒儿。 公交车里的味道必然不会像爆米花一样香甜。 这条公交的路线比较长,而米秦上车的站点恰好处于整条线路中间的位置,所以平时乘客就不少,在阴天的时候人会更多。 米秦一上车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各种体味掺杂在一起后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她只能尽量减小呼吸的幅度,以期减少对这股怪味的吸入。 原本她对于自己只能被可怜巴巴地挤在离车门最近的位置站着还感到遗憾,但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深入到人群内部,在这里她至少还能呼吸到一点来自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次考试米秦发挥略正常甚至有点超常,班里六十多个同学她排名第十七,老师给她发奖状的时候,她甚至有些许惶恐。 等各科老师在大家心猿意马的状态下,对试卷和成绩略作讲解点评之后,大家就开始了等待放学的自习状态。 班长在讲台上坐着,一边维持着班里的秩序,一边装模作样地盯着卷子,假装在仔细反省错误、总结经验,妄图感染下面正在窃窃私语的同学。 但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他的心也早飞到了外面,八成心里一直在想寒假去哪玩、找谁玩之类的问题,因此大家也只在他敲讲台让大家静下来的时候,安静那么十几秒。 只有少部分原本就爱学习或是喜静的同学不参与他们关于寒假的小声讨论,安静坐着写寒假作业或者发呆。 最后班长也无可奈何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维持现状,只要不把在办公室开会的老师和一直在各个楼层巡视的领导引来就可以了。 因此他除了时不时敲敲桌子,喊一声“别说话了”或者“谁再说话上来说”,也沉浸在了即将放寒假的欣喜里面。 米秦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写了一会儿寒假作业,后来被吵得写不下去,看了看还在专心致志写作业的同桌,有点羡慕地放下笔——自己真不是能够心无旁骛学习的人呢。 她托着腮望向窗外,视线穿过前面的高中教学楼,越过阴沉沉的天际,飞过江源市穿城而过的通瑜河,望向了大舅舅秦如许的家里。 前段时间,舅妈才生了小宝宝,听妈妈说,舅舅给他取名叫秦松,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米秦还没有见过他,因为小表弟刚出生的时候就快要期末考试了,那段时间复习考试,时间比较紧张,他们一家打算等米秦放寒假之后去江源呆几天。 想想尚未见过面的小表弟,米秦心里才雀跃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弯弯翘了起来。 “米秦,米秦!” 米秦诧异地转头,发现是班长在叫她。 “收拾一下书包走吧,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了。”班长一脸羡慕,周围听到的同学也忍不住转头看她,深恨自己没有一个来接自己的哥哥。 米秦望向门口,发现正在读高二的堂哥米惟定竟然背着书包和班主任站在门口。 班长告诉她可以走了,大概就是堂哥的意思。 米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却不确定是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收拾好东西,跟同桌说了声“再见”就在班里同学羡慕的注视下低着头匆匆走了。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班里的同学们,不是“再见”,而是“再也不见”。 如果知道的话,她再怎么难过,也会抬起头好好地再看大家最后一眼。 第 3 章 米秦与堂哥惟定肩并肩往校外走着,惟定转头看了身侧的米秦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自己的说辞起疑。 刚刚从教室将米秦叫出来的时候,她一脸疑惑。 他解释说因为叔叔婶婶临时有事,所以让她先跟自己回家,米秦点点头没有再问便跟着他走了,丝毫未见有因为提前放学而喜悦的神情。 米惟定不是话多的人,但他一直很宠爱这个小他五岁的堂妹。 平时米秦跟他撒娇卖乖,两人之间气氛倒也融洽,今日米秦突然异常沉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难道她已经察觉了?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路无话回到了惟定家。 换上拖鞋,惟定把两人书包放好,问米秦中午想吃什么,米秦歪了歪脑袋,抿着嘴角想了一下:“嗯……想喝哥哥做的汤。” 惟定看她一想到吃的整个人就活泛多了,不由得好笑:“不错,今天冷,喝个汤暖暖身子正好。” 两人洗洗手,走进了厨房。 米秦从来没有做过饭,而惟定虽然也很少有机会下厨,但是他学什么都很快,每次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而秦如意在做饭上着实没有天赋,所以米秦更喜欢粘着他。 两人简单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小白菜炒肉,就着大米饭吃了起来。 惟定看米秦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也微微露出笑意,给她挑了几块瘦肉到碗里,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 “寒假有什么打算吗?”惟定看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米秦一眼,问道。 “要去舅舅家。”米秦头也不抬,“看小弟弟!” 惟定笑着调侃她:“你现在可是两个小弟的姐姐,要学着成熟一点了,给他们做一个好榜样。”语毕把米秦黏在嘴边的饭粒擦了下来。 另一个小弟是三叔米行俭和三婶何芬的儿子惟昌,小米秦三岁,正在上小学。 但是因为三叔性格不着调,自己还是个大孩子,三婶何芬家虽然有钱,但一直不注重教育,奉行享乐主义,在她的影响和纵容下,他们一家三口眼见地一天天胖起来,虽然惟昌现在才九岁,但已经一百多斤重了,并且调皮起来谁都管不了,颇有他爸爸小时候的作风,甚至更加让人头痛。 至少米行俭小时候该守的礼节还是守的,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见了长辈规规矩矩问好,吃饭的时候从来不捣乱、不挑食,调皮往往是在外面,因为犯了错误闹到家里而挨训的时候,也能装一下乖巧,就是懒散不爱学习,谁也劝不动他。 而米惟昌,则是货真价实的混世魔王,和长辈顶嘴,吃饭的时候用筷子乱翻盘子找自己喜欢吃的,和同学打架。 米行俭试着教育过他几回,但他脾气一上来连他老子都敢骂,甚至一边挨打一边骂,米秦和惟定都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新鲜词儿。 每回他在教育上的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何芬因为心疼儿子,而把战火燃烧到他们夫妻二人身上。 原本米行俭就因为总受岳父接济而气短,为了避免从他们娘俩口中听到什么不是很美妙的词语,他逐渐也放弃了对儿子的教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惟昌这么不受管教,挨打都不怕,米秦最怕挨打了,那么疼,所以很久之前,有一次她问惟定这个问题:在她眼里惟定什么都懂。 惟定那时候也不理解,因为那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这么调皮的小孩,所以他只能揣测,可能是因为肉比较厚,挨打就没有那么疼了。 米秦在心里暗暗点头,只恨自己是个女孩子且脸皮薄,不然也可以在吃胖之后体验一番挨打不痛是什么滋味。 因为何芬不爱往婆家走的缘故,米家人很少见到三叔一家三口同时出现,平时也就是米行俭偶尔露个面,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何芬才会带着惟昌去老宅过年。 米老太太和米老太爷年年过年见到小孙子是这幅德行,自然有心管教。 但是何芬把儿子看成命根子,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而惟昌呢,又不是几天就可以管教好的,在老宅被约束一点,就吵吵着要去外祖家,说外祖才最疼他,要什么给什么。 到最后米老太爷和米老太太谈起何芬这个三儿媳妇就叹气,管也管不了,谁让三儿子受老丈人家接济呢,说句话也不硬气,最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让他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 惟定和米秦很少见到这个神奇的小弟弟,很多三婶的光辉事迹两人也只听大人们无意间谈起,但是因为惟昌的言行实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每次两人提及他的时候,都会默契地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 这次两人想起惟昌,又忍不住对视一笑。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融洽起来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惟定神色严峻地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放下筷子朝他看来的米秦,朝她说:“你家可能出事情了,现在要我尽快送你回去。” 顿了顿,看着堂妹懵懂的眼神,有点不忍心,但是电话里母亲讲的又实在含糊,他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又安慰米秦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米秦乖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起身拿起书包,穿好外套,被惟定带着出门了。 两人出门才发现,原来早起便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已经飘起了小雪粒,被寒风吹到脸上,让两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惟定检查了一眼米秦的衣服,确定包得严严实实,又把她的围巾向上提了提,将她的半张脸包住,点点头,便领着她去坐公交车了。 两人还未进米秦家,就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的哭声。 米秦见过秦如意哭,但是哭声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这样撕心裂肺,米秦的心不禁揪了起来,立即掏出钥匙打开门要进去。 而惟定更疑惑的是为什么里面会传出来小孩子的哭声。 按理说米秦的舅妈刚生孩子不久,米秦的小表弟不可能在这么冷的天里被带过来,再加上秦如意的哭声,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他不想让米秦进去,但这是米秦迟早要面对的,他也只能陪着她一起进去了。 两人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不是秦如意,而是许久未见的三叔和三婶,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米行慎也在一边面色凝重地坐着,米行规则把右胳膊撑在大腿上,将脸埋在右掌心里,一副头痛的样子。 米秦看到在卧室由季伯母陪着哭泣的母亲,立即喊“妈妈”,红着眼睛跑了过去。 惟定敏感地察觉到此时客厅不是小孩子该呆的地方,跟着米秦往卧室走,不经意间瞥了那个抱孩子的女人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三婶的妹妹,何芸! 第 4 章 江平的米家老太爷气病了。 这米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倒不是说他当了多大官,赚了多少钱。 米老太爷年轻的时候颇有匪气,干架不怯场、不要命,为人又忠肝义胆,结识了一批生死兄弟,他当兵几年不在家,闹事的、偷东西的,没有一个敢犯到他家。 可见这米老太爷初初在江平,附近的黑白两道是都服他的。 他爹他娘看他性子硬又有些蛮横,怕他以后惹是生非,待他老两口百年之后没个人拘束他,便给他相看了个江源城教书先生的小女儿。 历来江源的政治、经济、文化水平都是高于江平的。 江源城中心有一条通瑜河穿城而过,从古至今都是重要的水路通道,所以江源的地理位置更得上面看重,发展也是比江平更快一些。 这教书先生在江源排不上名号,只是他青年丧妻,小女儿是他亲自用心教导长大的,论才有才,论貌有貌,他也无心再娶,就盼着日后能将女儿托付给靠谱的人家,他也算是完成了人生的重要任务,对得起亡妻了。 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偏偏被几个恶霸瞧上了眼,这教书先生不愿让女儿跟着个亡命之徒担惊受怕,可其他人家怕着这几个恶霸再没人敢上门求娶。 迫不得已,因缘际会之下才将女儿嫁到了江平米家,米家也颇仗义,看他孤家寡人一个,就让他收拾了行李搬来江平,也享享女儿福。 这教书先生喜不自胜,交代完了江源的琐事后也跟着去了江平。 话说这米家老太太,虽然她那教书先生的爹既算不上是什么人物,也不是那块材料,但的确是把她教得极好,既有女性的婉约柔美,心智手腕又不输男子,米老太爷娶了她,可真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但凡米老太爷犯了邪性,他爹他娘都压不住的时候,只消把儿媳妇拉过来,看她委委屈屈地拿出帕子要拭泪,米老太爷立即手也不是手脚也不是脚地把媳妇拉回屋,便万事皆安了。 待进屋后如何规劝丈夫,就再没人去关心,只知道每次儿媳妇出手,儿子立即服服帖帖,二老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米家老太太腰杆硬,可不光是因为丈夫对自己服帖,还因为生了三个儿子,在那个年代,公婆对她再也挑不出一点毛病——这可是三个壮劳力,更何况本身二老对她就极满意。 米家就儿媳妇最有文化,给孙子起名二老也是二话没说,大名让儿媳和亲家公给参谋,儿子拍板,老大米行慎,老二米行规,老三米行俭。 老大米行慎,没甚好说的,八十年代末找准时机辞职下海,生意做得顺顺当当,娶了江源季家老二的女儿做媳妇。 季在江源是第一大姓,江源城里将近一半的人都姓季,家族关系盘根错节,然而真正能人辈出的却是季家老二所在的嫡系,百年前的季家嫡系在江源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如今形势所限虽不能与往昔相提并论,但季家历经百年而不衰,现如今季家人在各个领域依然活跃。 季家养出的女儿,自然不必多说,相夫教子,宜其室家,两人育有一子,因是米家的长子长孙,米老太太只希望他能够像他父亲一样,谨慎安稳,维护米家的安定,因此给他起名米惟定。 米家老二米行规是个作家。 米老二是三个兄弟中文思才情最肖母亲的,米老太爷不好文学,明明有点文化活得却像个大老粗,虽然疼媳妇,两人却常常难以在精神层面上进行交流,加上米老大沉闷米老三淘气,只有老二从小就喜欢文绉绉的东西,所以在米老太太她爹去世之后,米老二越发被米老太太视为掌中宝。 米老太太对他多有指点,寄予厚望,后来他果然也不负母亲期待,年纪轻轻就发表了不少文章,当了个小有名气的作家,陆陆续续出版了几本书,米老太太对这个儿子更加看重。 后来他自由恋爱,娶了江平城父母早亡,和幼弟由叔叔婶婶照顾多年的秦家姑娘秦如意,米老太太也未曾反对,反而对二儿媳甚是怜爱。 秦如意与大嫂虽不同年,但是两家人沾亲带故,在未婚时便是好姐妹,与弟弟多受季家照顾,因此嫁到季家之后婆媳和睦,妯娌友爱,婚后不久便生下了女儿。 米行规初当父亲,与妻子又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早就打定主意让女儿叫米秦,小名就叫蓁蓁。 米行规虽然平时很听母亲的教诲,但一旦在某件事上打定了主意,谁的话也不会去听,所以在起名一事上,虽然米老太太也抱着美好的愿望给自己头一个小孙女起了名字,但也是枉然。 后来还是护士将女儿抱给米行规看的时候,他看小闺女皱着眉头眼泪汪汪地啜泣,楚楚可怜极了,立时将女儿的小名改为楚楚,希望自己的掌上明珠能够一生惹人疼爱,可惜后来,米秦在回忆起父亲给她讲的为自己起名的初衷时,总会忍不住落泪。 米家老三米行俭,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与他名字极不相称。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护着,从来就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只有他去欺负别人,无法无天,说起学习就萎靡不振,提起出去玩便如换血重生。 虽然米老太太对他最为头疼,但架不住他嘴甜又爱撒娇卖乖,兄弟三个只有他找母亲要的零花钱最多。 因为学习不行,成绩不好,所以托关系去了当地一个厂子里当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他零花,但不得不说他真是命好,他长得一表人才,又会耍宝讨女孩子欢心,老板的大女儿何芬早就对他芳心暗许,等他略略表态,两人就在一起了。 从此以后他也勉强算是人生赢家了,他老丈人心疼女儿,结婚时给了不少陪嫁,在江平轰动一时,婚后也没少给补贴,小两口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后来生了儿子,米老太太也不盼小孙子能让他爸爸跟他名字一样节俭了,就盼着三儿媳妇家能够一直昌盛下去,不然谁能禁得住米行俭的越发大手大脚挥霍无度,因此给小孙子起名米惟昌。 米家老太爷顺风顺水过了大半辈子,和媳妇养大了儿子,送走了老爹老娘,本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偏偏因为儿子,让这老两口不能安享晚年。 第 5 章 这一切对于米秦来说,发生得太突然。 一切都如此得不真实,米秦如坠梦境,却知晓这个梦永远不会醒来。 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就多出来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他的妈妈,则是三婶的妹妹。 米秦整个人都处于懵了的状态,任凭大人讨论决定自己以后的去留,一言不发。 而她想问米行规的话,则问不出口,她到现在也不愿相信,她最爱的父亲,她最信任、最依赖的正直高洁的父亲,竟然……是她最不齿的那种人? 隔天,秦如意的秦如许便来接米秦去往江源市,而从秦如意父母双亡之后便一直照料他们姐弟俩的叔叔婶婶,则留下来陪她处理剩下的事情。 米行规拎着米秦的行李,送米秦和秦如许出门。 只隔了一天,小雪没有再继续下,只是天依然没有放晴,天气并没有好起来。 地面因为下雪而变得湿漉漉的,得不到太阳的照射,气温也没有足以让水结冰,所以地上的水掺了泥之后,一直处于一种黏糊糊、脏兮兮的状态。 米秦有轻微的洁癖,最讨厌这种泥浆把裤子和鞋子弄脏。 鞋子脏了,她会立即刷,裤子脏了,她会立即洗,但是人呢? 米行规和秦如许把行李箱放好之后关上了后备箱,两人对视一眼,秦如许不禁叹了口气——他还算喜欢这个姐夫,只是发生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情,他只剩惋惜。 米行规走近正在盯着被溅到车上的泥点发呆的米秦,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叮嘱道:“好好听你妈妈的话,专心学习,有事情给爸爸打电话,有时间我就去看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她身体不好,你也渐渐长大了,莫要再因为小事情跟她赌气。” 米秦在心里暗道,最让她生气难过的,明明是你,现在怎么又做出一副好好丈夫的样子! 米行规看小女儿微微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知道她心里有话,却憋着不说,也知道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让最心爱的孩子失望了。 看着米秦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强打精神对女儿道:“乖楚楚,先去舅舅家待几天,等爸爸安顿好了……”就算安顿好了,女儿也不能一直住下去了,米行规语气里略带了一些哽咽,不等说完,他便打开车门拥着女儿向车里轻轻推。 米秦被他轻轻推了一下,就像心里情感的闸门突然被人给推开了一样,忍不住回身抱住父亲,失声痛哭起来。 米行规也忍不住搂紧她,用手顺着她的头发安抚她,口中喃喃道:“楚楚,楚楚……乖宝宝。” 米行规还是放开了她,放开了他捧在心口疼爱了十多年的孩子。 米秦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期盼。 他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米秦用力闭了闭眼睛,让眼泪滑落,松开了抱住父亲的手。 正如给米秦取名字,米行规一旦打定主意的事情,谁的劝都不会听。 他无意挽回妻子,或许是他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亦或许是他的心已经到了别人那里。 面对亲友的劝解,他一言不发,只默默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秦如意一眼。 在米行规的沉默和秦如意的坚持中,两家默认了离婚的结局,因为米老太太和米老太爷年事已高,所以这件事情他们打算等过段时间缓缓再让他们知晓。 协商离婚协议的时候,何芸摆出一副已经当家作主的姿态,刻意把怀里抱着的儿子往上托了托,娇滴滴地对米行规暗示一定要给儿子多争取财产。 米行规没有搭理她,惹得她尴尬地笑了笑,作罢了。 最后还是秦如意的婶婶气不过,冷哼一声盯着米行规说道:“再怎么样这也是我们两家人的事情,闲杂人等就回避一下罢。” 何芸也是被宠大的,再加上自觉生了米行规的儿子,硬气得很。 刚刚米行规没有给她面子本就让她有些不爽,这次她再也压不住脾气,正要吵闹一番给自己立立威。 何芬眼疾手快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在妹妹耳边嘀咕了几句,何芸便瞪了秦如意一眼,起身跟着姐姐走了。 米行俭正左右为难,作为弟弟理应留下来陪着二哥,但是何芬正站在门口瞪着他,若是他现在不跟着走,回家之后指不定还会受到她什么样的折磨…… 米行慎看出他的为难,皱皱眉跟他说:“三弟先送你媳妇他们回去吧,天冷不好走。” 米行俭如蒙大赦,立即点头说好,“那二哥的事情就拜托大哥照看着了,我先送……” 不料何芬眼珠转了转,对他摆了下手说:“算了,你在这陪二哥吧,我送芸芸娘俩回去。”转身拉着抱孩子的何芸走了。 米行俭愣了愣,不知道她又想唱哪一出,不过也听话地又坐了回去。 因为米行规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米行俭素来没什么主见,米行慎自知理亏,没有为二弟争取什么,而秦家几人都很讲道理,所以气氛还算平静,两家人交换着意见,间或沉默一会儿。 正待商议接近尾声的时候,米行俭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尴尬地说了声:“我出去接个电话。”就起身去阳台接电话了。 米行慎摇摇头,知道八成又是何芬打来的。 刚待说话,却见米行俭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大哥二哥不好了!母亲进医院了,父亲也病倒了!” 几人吓了一跳,米行规一把拉住三弟,喊道“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米行俭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米行规心急如焚,眼看就要动手了。 米行慎夫妻和秦如意上去把两人拉开,冲两人喊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还闹?” 又恨铁不成钢地对米行俭说,“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带我们去啊!” 米行俭“哎哎”地点头答应着,领着一行人往医院赶去。 秦如意百感交集,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两位老人的心,如果可能,她期望一直能当他们的好媳妇。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米行规,离开米家,离开对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的公婆,所以离婚这件事,她甚至不希望他们知晓。 几人匆忙赶到医院,却见等在手术室外的,除了脸色铁青却努力支撑着的米老太爷,还有何芬和她父亲。 第 6 章 米秦在十三岁这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 但凡何芬和何芸能够顾及一点老人的感受,她们便不会在米行规与秦如意还未离婚的时候,就抱着孩子跑去米家大闹,央求米老太爷将孩子写入族谱。 米秦不知道那天她们说了什么,才让一向好脾气的米老太太动了怒,突发性脑溢血,让米秦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就去世了。 何芬泪眼汪汪地跑去葬礼上,想向米老太爷祈求原谅,因为她这个□□,米老太爷爱妻去世,他怎么能够轻易原谅,指着何芬鼻子就让她滚,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这下她姐姐何芬不干了,当着诸多亲友的面,就把米行规和何芸的事情嚷嚷了出来。 说什么“孩子都生出来了,好歹流着米家的血,您可不能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要了罢?” 看米老太爷不表态,又将米家老大米行慎投资失利,公司资金周转困难,面临破产风险,是何芬何芸的父亲出手救了他两回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何家最是无利不起早,从不轻易予他人好处,既然米行慎当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从何父手中借到了钱,甚至可以说是半拿半借,必然是应允了什么条件。 米行规看着低头不语的大哥,叹了口气,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大哥屡次隐晦的提醒和歉意。 米老太爷气得直哆嗦,想他硬气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反倒被一个无知晚辈给羞辱到如斯境地,不由扶着亡妻的棺椁,捂脸哀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脸色已是十分难看。 米惟定看祖父情况有些不对,立马上前扶住米老太爷的半边身子,米秦也哭着跑过去,想着宽慰老人:“祖父您千万保重身子。” 米老太爷看惟定年纪虽小,但已然行事有素,遇事比一般大人都沉着冷静,心中略感欣慰,又看米秦眼里对自己深深的眷恋,不由皱眉,长叹了一口气道,“慎不慎,俭不俭,规不规……唉,可怜了孩子。” 说完转过已经略显无力的身躯,回头看了妻子遗像最后一眼,仰头倒了下去。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米秦牢牢抓住米老太爷的手,仿佛想要抓住最后的依靠,只是这双饱经岁月风霜、宽厚而粗糙的手再也不能在她摔倒的时候将她轻轻扶起,拂去粘在衣服上的浮尘,在她受了委屈的时候为她擦干眼泪讨回公道。 那之后米秦便跟着母亲去了江源生活。 秦如意希望在新的环境里,女儿能够渐渐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恢复往昔的乐观自信和娇糯可人,然而她自己原本就是一个脆弱的人,在自己的小世界坍塌后,她克制不住自己去回顾往昔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一个人在的时候,未必能察觉出他于己而言的不可或缺,甚至经常嫌弃他的诸多缺点,但一旦突然有一天这个原本以为永远会存在于自己世界的人突然和自己再无关系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往往会使人忘记他在时的种种矛盾。 其实在他们这段婚姻的后期,米行规在这个家庭中的投入越来越少,唯独对米秦的关怀还未缺失,偶尔骨子里的罗曼蒂热作祟,也会给秦如意一些很突然的惊喜。 不过这种行为是源自他对于妻子的爱,还是只是想做出这种行为来满足自己对于理想的、激情的生活的想象,他并不清楚。 但他的这些行为,却能够让秦如意打消一部分对于他是否忠贞的怀疑,因此她即便有时会有些顾虑,但是所处环境的单纯和丈夫偶尔的浪漫让她从未去设想或者从未敢设想离开丈夫后自己的生活。 她的生活里以及她对未来生活的规划、预期和想象里,都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丈夫米行规。 所以当何芬何芸抱着她丈夫背叛的证据,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过来的时候,她的整个内心世界,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要破碎了。 只是在最初的时候,这个破碎的世界还未灰飞烟灭,让她有一种一切尚能重筑或是一切都是假象的错觉,她能够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带着虽出现裂痕但尚未破碎的心离开。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种种假象都渐渐不复存在。 秦如意站在内心世界的一片废墟之上,眼睁睁地看着,随着米行规的影子、气息和形象的逐渐消散,自己的内心世界也随之灰飞烟灭。 只残存下来一株幼小的树苗,那是他们的女儿米秦,也是他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据。 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着已经荒芜的内心,试图去恢复过去的行进路线,但是作为构成这一切基石的米行规已经不在了,她的种种想要恢复自己过去生活方式以及生机的尝试都是徒劳的。 在她把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时候,同时也忽视了那一株幼苗的成长,她会给那株幼苗修剪枝叶,让她保持直立的姿态,不会长歪,但是却经常忘了给她除草杀虫、浇水施肥,以至于这株幼苗——米秦,在突然失去了温室的保护后,艰难地生长着。 米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在她成年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很难理解,一个有稳定工作,可以自给自足,且有家人和朋友陪伴的成年女性、母亲,为什么会在离婚后那么多年里始终无法走出来,甚至对女儿的爱也无法让她自如生活。 后来她终于明白,很早就成为孤儿的秦如意,在嫁给米行规的那天起,她的世界里便都是他。 不管是埋怨也好,嫌弃也罢,这些都是基于她的爱。 可是不管米秦最终是否理解了母亲,在她敏感多思的青春岁月里,一个原本世界里只有爱与温情的少女突然学会了去恨,而这份恨意随着母亲的反常和消沉日益生长,随之增长的还有归属感的缺失,以及对他人安全感的匮乏。 第 7 章 秦家和季家历来交好。 季伯母与秦如意虽然现在已经失去了妯娌这一层关系,但因为秦如意自幼便认识季家这位姐姐,与米行规婚后又与她日渐亲密,三十多年的交集让两人关系胜似亲姊妹,也让秦如意带米秦去江源生活后,与季家的联系更加多了起来。 季在江源是第一大姓,江源季家的子弟很多,但是米秦接触最多的是季伯母所在的二房,每年正月里亲戚间互相走动的时候,便常常能碰到季伯母哥哥的儿子季宗平。 从前米秦一直觉得这位宗平哥哥极有距离感。 每次米秦一家去季家拜年,小辈们在一起玩玩闹闹,他都很少参与,往往是跟着家里长辈一起陪客人,偶尔因为小孩子们嚷嚷着一起出去玩,他才跟着一起去,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他似乎从小就极让人省心,大人们经常拿他来教育自家孩子,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言谈举止、待人接物,他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就连米行规这种并不盼女成凤的父亲,都忍不住对他赞不绝口,后来米秦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米秦和母亲一起搬到了江源,米秦转入了江源中学,与季伯母堂哥的女儿季安屏成了同班同学,才逐渐在性格跳脱的季安屏的带动下,与季宗平熟悉了起来。 寒假里秦如意就托叔叔联系好了江源中学,甫一开学,便陪着米秦去了学校初中部,把米秦的入学手续办好,将一切安顿利落,才放心地去高中部,办理自己的入职手续。 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 虽然已经协商米行规每月按时给抚养费,但是秦如意终于意识到,米行规已经不再是自己能依靠的丈夫,自己的家人,他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从此以后她都要自己挣钱来养活她们母女俩。 虽然她在失败婚姻中受的打击使她在很长时间里不能让情绪和心境正常起来,但是她尚存的理智和母性告诉她,她需要工作来撑起她们母女的开支,也要为米秦的将来储存一定积蓄。 米秦在开学之前已经忐忑了许久,她对新环境和新事物一向接受得比较慢,她更怕别人会问起来她为什么会转学到江源。 她原本就不太喜欢上课的时候那种受到制约、不自由的感觉,每次开学之前都要调节好久的情绪。 这次因为换了新环境,反而对这方面的烦恼时间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忧心自己会不会适应新的同学、老师,能不能找到新的朋友,会不会课间的时候没有人和自己一起上厕所,会不会活动时间没有人同自己说话诸如此类绝大多数青春期的小女生都会担心的问题。 幸好季安屏和她同龄,也在江源中学,米秦被安排在她的班级。 两人虽然每年只见一两面,但是安屏天生和人自来熟,尤其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瞧见米秦心里就觉得美滋滋,每次见面都拉着她一起玩。 再加上虽然米秦一幅乖乖巧巧的样子,但其实也天真烂漫喜欢无拘无束,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关系比起其他人就更亲密些。 开学那天,季安屏被早早叫了起来,她家离季宗平家距离不远,两人都在江源中学。 季宗平虽然在高中部,但是和初中部在一个校区,今天开学,他不必像平时上课那样比安屏早走一个小时,所以今天跟她一起。 同辈人基本都有些惧怕季宗平的模范榜样形象,见了他都有些拘谨,因而不太与他亲近。 不过安屏天生神经比较粗,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压力,自己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也不会因为别人做得好,便担心自己做得不好而让对方瞧不入眼,而且她觉得这个哥哥长得让她赏心悦目,没道理见了他就像个鹌鹑一样呆呆的,正好两人家距离又近,因此他俩还算有个亲戚的样子,说起话来比较随意。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安屏像往日一样,嘴里哼着调子,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季宗平不由得笑道:\"平日里你总说什么上学就是给你上了套子,关进大笼子,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快活。\" 安屏扭头瞅他一眼,得意地“哼”了一声,又一甩辫子把头扭回去,一脸喜气洋洋,“楚楚转来我们班了哦,嘻嘻,这下可以天天和她呆在一起啦,啦啦啦~” 季宗平无奈地摇摇头,耐心叮嘱这个一向没心没肺的小妹:“她家里刚出了事情,正是难过的时候,你可千万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屏气得崩了个高:“拜托拜托,我又不是傻子,护着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戳楚楚的痛处!”眼看初中教学楼就在前面了,安屏朝他摆摆手,说声“再见”便跑了。 去了教室,只有几个同学来得比较早,安屏朝已经发现她的同学比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往座位走。 还没走到位置,就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吓了正在看书的同桌王颂一个激灵。 王颂抬头看是已经一个寒假未见的安屏,虽然心里很是开心,但被这突来的惊吓弄得也是一阵无语,佯怒道:“开学第一天就这么不老实,我早晚要被你吓岀心脏病来!” “嘻嘻,好班长,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啦,班长大人开学第一天就这么认真学习,肯定会考第一名的!” 王颂是班长,学习也比她好许多,平日里她没少有求于王颂,所以小马屁拍得一套一套的,张口就来。 “得得得,一个寒假没见,你还是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都过年长了一岁了,怎么半分长进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淑女的样子,唉,怕是以后嫁不出去喽。”言罢还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平时,安屏肯定要挽起袖子跟他大战一场,但是今天王颂说起“淑女”,让她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她嘿嘿一笑,一脸神秘地说道:“你喜欢淑女呀?今天咱们班可要来一位淑女了。”说完八卦地朝着同桌挤了挤眼睛,就开始收拾书了。 王颂料她要跟自己卖关子,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沉得住气,等了半天就是不说。 王颂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转念一想,与其跟她在这里磨,倒不如去找班主任的时候顺便问一问,便起身弹了季安屏一个脑瓜崩,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哈哈大笑着一溜烟跑去了办公室。 第 8 章 这时候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来齐了,都开始跟周围的人交流起来寒假的趣事,聊聊都玩了些什么,看看谁剪了新发型。 还没聊尽兴,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 班主任丛老师手里拿着一摞纸,精神抖擞地迈着大步咧着嘴走了进来。 这位男班主任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是精神头好得连大部分年轻人都自叹弗如,每天都精力充沛,把跟同学们的关系搞得很好,大家私下里都叫他老丛。 “一个寒假没见,看见我这张脸不会觉得陌生吧?”老丛把手里拿的纸张随手往讲台一放,面带笑意环视了班里一圈。 下面的学生,尤其是后排的男生,都笑嘻嘻地起哄,乖巧些的同学不过哈哈笑着拖着长调回答“不——陌——生——” 那些平日里净爱逗趣捣蛋的则喊什么的都有,诸如“你是谁啊,咱不认识哇”或是“想死你啦”的都有。 一时间班里一片喧腾,不管作业写完的还是没写完的,都被喜气洋洋的重聚氛围感染了,将寒假结束,又要天天上学的郁闷抛诸脑后。 老丛“嘿嘿”一笑,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一下,有事要说。 安屏眼尖,立即看见了被王颂陪着走进教室的米秦,此时不由得挺直腰板,朝还在闹的同学竖起食指比“嘘”,然后立起耳朵仔细听着。 “咱们班呢,这学期转来了一位新同学。”说罢朝米秦招招手,示意她到讲台边来,跟同学们打个招呼。 王颂完成了使命,回位坐好,小声对安屏念叨:“好呀,原来你们竟然早就认识了,非得瞒我这么半天。” 安屏笑嘻嘻不说话,看着米秦走向老丛。 “大家好,我叫米秦。” 同学们静静地等待下文,老丛也以为她还没说完,没成想米秦就这一句话。 老丛及时止住尴尬的气氛:“呃,米秦同学不用紧张啊,从今天起大家就是一个班的同学了,大家都互相帮忙,互相照顾。”末了又带头鼓掌,“让我们欢迎米秦同学。” 下面的同学们也“哗哗哗”跟着鼓掌,好奇地打量着米秦。 米秦脸已经红扑扑的了。 班里正好有一个同学是单桌,她的同桌转学走了,老丛便将米秦安排到那里。 位置靠窗,靠近中间位置,米秦个子在女生中也不算矮,坐在那里正合适。 课间安屏跑过来找米秦聊天,两人距离不远,只是隔了一个走廊。 “原来你们俩是亲戚呀。”米秦的同桌宁欣啧啧称奇,“感觉哪里都不像。” 宁欣是英语课代表,也是班里排名靠前的尖子生,原本对安屏这种学渣来说还是有点距离感的,但是她却和安屏的同桌王颂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所以安屏跟宁欣还算熟悉,也知晓宁欣这人好脾气,有主见,米秦和她同桌安屏很放心。 王颂这时也跟着过来,接宁欣的话道:“可不是嘛,我也没看出两人哪里相似。” “诶呀,我们是亲戚不假,但是没有血缘关系呀,不过我俩其实倒是有个共同点。”安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什么?”三人好奇地异口同声问道,连米秦也有些纳闷。 “就是都长得好看呐,这你们都看不出来嘛哈哈哈。” 宁欣米秦皆“扑哧”一声笑出来,王颂则一脸无语,大概对此习以为常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正聊得热闹,一女生突然插入进来,拽了拽王颂的校服袖子问道。 米秦抬眼看去,这位女同学肤色虽并不白嫩,单眼皮,但是笑起来热情洋溢,一头乌黑油亮的齐耳短发,衬得眸子神采飞扬,两颊微红,洋溢着健康活力。 王颂闻声回头,见了来人笑着把她拉到米秦面前介绍道: “这是李荟敏,咱们班的文娱委员,唱歌可是一绝,回头班里演节目你就知道了。” 李荟敏闻言笑着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的王颂,斜了一眼嗔道:“净会瞎说。” 王颂挨了一胳膊肘,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李荟敏站在王颂右边,安屏站在王颂左边,侧身揽着坐着的宁欣。 李荟敏看不见安屏的表情,但是米秦眼看着在李荟敏话落后,安屏便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冲她做鬼脸。 米秦没忍住扑哧一笑,引得李荟敏好奇地朝安屏望去。 安屏没搭理她,一脸若无其事,李荟敏也不好深究,便扬起笑脸朝米秦打招呼: “叫我敏敏就好,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米秦也微笑着道谢,打算放学后再问安屏怎么回事。 上课铃声响起,众人皆回到座位,安屏走前拽了一把还在和李荟敏热聊的王颂:“都打铃了打铃了,你俩还没聊完呐!” 安屏嗓门大,没注意压低音量,引得周围同学都好奇地望向王颂和李荟敏。 李荟敏红着脸低头快步走了,仿佛发生了什么一样让人浮想联翩,引得起哄声一片,王颂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跟着安屏回到座位。 放学后,宁欣安屏与米秦一路。 刚出校门,不待米秦开口,安屏便一脸不高兴地抱怨:“今天真背,又顺了那李荟敏的心意。” 米秦觉得有些奇怪地问道:“她惹你不高兴了?” “我就是看不惯她每天拈花惹草、招蜂引蝶。” 米秦和宁欣听她这么乱用成语,都乐了。 “难不成你喜欢王颂?”米秦忽然惊呼。 “没有啦!”安屏忙解释,“我才不喜欢他……”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宁欣。 班里别人不知道,但是她作为王颂的同桌,隐隐约约感觉宁欣对王颂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个也不好说破。 再说她也是真的不喜欢李荟敏,总是招招摇摇得跟个花蝴蝶似的,今天跟这个传绯闻,明天跟那个搞暧昧,都不知道她到底喜欢谁。 相比之下,宁欣则是做什么都很负责、很有分寸。 虽然学习好,但从不瞧不起人,别人问她问题她都会耐心回答,谁需要帮助她能帮的一定会帮,因而在班里口碑很好。 连安屏都很喜欢她,所以才会有些替她打抱不平。 在她看来,王颂和宁欣是天作之合,李荟敏指定不喜欢王颂,但是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是从中作梗。 本来据她观察,王颂对宁欣好像也渐渐有些不一样了,现在被李荟敏横插一脚,搞得都乱套了。 王颂这个麻烦精,到底是怎么想的,安屏有些苦恼。 反而是宁欣淡定地开口:“别瞎琢磨了,人家有人家的想法,咱们先把学习搞上去才是正经,新学期又开始了,你有没有制定个目标或者计划,今年期末打算进步几名?” “诶呀诶呀您可饶了我吧。”安屏告饶,“本来今天开学就心情不好,以后每天都得想学习想成绩,今天就先不想了吧。”边说边冲米秦使眼色,宁欣说起来学习可是要没完了。 米秦也赶忙帮腔:“是呀是呀,咱们今天就养精蓄锐吧哈哈,养精蓄锐,明天开始好好学习!” 宁欣被她俩逗乐,正好到了她回家的岔路口,便与两人道别回家了。 第 9 章 正如安屏预料,米秦与宁欣两人同桌相处得极愉快,除了安屏,宁欣成了米秦来江源中学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三人常常形影不离,在宁欣的带动下,米秦的成绩逐渐稳定,连安屏的成绩也有了起色,季伯母在江平都听说了。 清明节季伯母回娘家的时候,奖励米秦和安屏一人一双运动鞋,还大方地偷偷给两人零花钱,让她们在运动会的时候和宁欣一起买零嘴吃,嘱咐两人好好谢谢宁欣。 私下里季伯母还给米秦带了一封信,告诉她这是米行规托她带给米秦的,里面还有一些钱,让她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 自从来了江源,米秦便拒绝接听父亲的电话,也不想见他,导致米行规只能曲线救国。 不出季伯母所料,米秦果然拒绝了,季伯母劝了一番,米秦执意不收,也没有办法。 季伯母一直以来已经帮了米秦母女不少,秦如意见鞋子着实不便宜,有些过意不去: “她一个小孩子,姐姐你给她买这么贵的鞋子做什么?” 自从离婚后,秦如意已经不叫她嫂嫂,改口叫回姐姐了,婚前便是如此,倒也不别扭。 季伯母最是了解秦如意,知她过意不去,便假意埋怨: “如意跟我怎么越发生分了,好歹楚楚还叫我一声伯母,你我又是从小的情谊,给她买双鞋子又怎么了?”转念一想,又假装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你还吃醋了不成?好啦,下回不给两个小孩子,单送你一双鞋子好不好?” 秦如意被她逗笑,忙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说笑一番,季伯母看秦如意眉间还是有着解不开的结,而米秦也没有往日活泛,便避开几个小辈,和秦如意推心置腹。 “我知你被他二弟伤了心,一时走不出来。只是大人的错是大人的错,楚楚一个小孩子是无辜的。 刚刚我给两个孩子鞋子,安屏二话没说就兴高采烈地收下了,反观楚楚呢,你不说把鞋子收下,她连笑都不敢笑,只敢拿眼偷偷看你脸色,你松口了她才有个笑脸。 她也是千娇百宠被她爸惯着长大的,从前若是送她鞋子,她必定会像安屏一样欢喜收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察言观色,我看着都心疼。” 秦如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现在管她是严了些,有时候脾气也不好,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其实我有时候也心疼她,但是经常是忙了一天,下班还要做饭做家务,我忍不住就跟她发脾气。” “谁家的孩子没个闹心的时候,楚楚一直都很听话,已经算是个乖孩子了,你也要收敛一些,女孩子是要娇养的。” 秦如意心烦意乱地点头答应了,生活中似乎没有什么是顺心的。 回到家后,米秦美滋滋地拿出来新鞋子,刚要摆到鞋柜里,被秦如意一把夺去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一巴掌拍在米秦背上,指着她骂道:“美什么美?跟你那不要脸的爹一个德行,小小年纪就知道打扮,是要去男生面前搔首弄姿吗?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亏你季伯母还给你带鞋子,你就不配穿这么好的鞋。” 米秦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小脸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背被拍的地方,经过一瞬间的麻木,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米秦才后知后觉地哭出声,她就是收到鞋子高兴都不行吗? 这几个月,她已经渐渐习惯了秦如意的反复无常,好的时候还是挺平静的,但是稍有不合她心意的地方,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暴躁,从前对米行规父女俩的喋喋不休,如今只能米秦一人承受,若是米秦反驳,只能招来更多责骂,她只能强忍着。 昨晚她因为忘了关卫生间的灯,被说不长记性,因为端汤不小心撞到椅子把汤撒了,被说瞻前不顾后,今天刚开心一点,一顶搔首弄姿的大帽子又扣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差劲。 米秦哭着跑出家门,身后是秦如意的喊声:“你敢走就别回来了。” 她也不想回来了,她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米秦边走边哭,不知不觉走到了通瑜河边。 春分已过,春意渐浓,夕阳洒在河面,如打碎了的琉璃,反射出细碎而瑰丽的光线。 今日是清明,竟然未下雨,米秦今天一直格外想念祖父母,但是因为她并非男丁,所以不能去坟前祭拜两位老人。 如果他们还在,一定不会让自己无家可归的,她好想就从这里跳下去,去找两位老人,告诉他们,她真的好想他们,自从他们走后,她过得好委屈好委屈。 米秦想到这里,哭得更厉害了,身体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还好吧?”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米秦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没有搭理,哭成这样能好吗? 双手因为拭泪已经湿漉漉了,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出现在眼前。 “擦擦眼泪吧。”男生说道。 “谢谢。”米秦一抽一抽地道了谢,双手因为哭得太厉害而发麻颤抖,差点没接住手帕。 男生见状,便想扶着米秦的胳膊防止她站不稳,被米秦一把推开:“不用,别碰我。” 她才不是秦如意说的在男生面前搔首弄姿的人呢,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走。 跌跌撞撞走了一会,米秦走不动了,便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没想到那个男生也跟了上来。 “你别怕,我知道你叫米秦,我和你是一个班的同学,我叫房瑜洲。” 米秦抬眼看去,果然是一个班的同学,竟没听出是他。 其实房瑜洲和米秦在班里坐在同一横排,只不过他的位置靠中间,米秦的位置靠窗,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只不过房瑜洲各科成绩排名一直挺靠前,上课的时候也是老师提问的重点对象,因而米秦对他有印象。 见米秦认出他了,房瑜洲便也坐了下来,自来熟地聊了起来。 “我是家里大人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我呆不下去,才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只不过你的心情绝对比我更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米秦擦干眼泪,摇了摇头:“谢谢你的手帕,我是因为挨骂了心里难受,才跑出来的。” 她一向羞于和别人谈论家事,与一家和和美美的安屏比起来,自己家的事情简直太肮脏了,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是她深以为耻。 安屏照顾她的情绪,一直避开家人这个话题,导致宁欣也有所察觉,从不在她面前提家事,米秦在家挨了骂心里委屈,也不好与她们说。 委屈已经在心里积压了太久,又无人诉说,此时的米秦忍不住想要倾诉。 第 10 章 米秦虽然想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倾诉出来,但是她依然害怕因为米行规的出格而被别人瞧不起,所以她只说自己总是挨批评,感觉家里呆不下去,想要离家出走。 房瑜洲略带同情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看起来就很乖很懂事,没想到也总会挨骂,其实我感觉大部分孩子都会挨骂的,只不过可能你家人对你的期望比较高,要求就会格外严格一些,不过他们的初衷肯定是好的。” 房瑜洲成绩一向很好,米秦有些好奇地问:“难道你也会挨批评吗?你成绩那么好。” “当然会了。”房瑜洲笑着解释道,“这个和成绩无关,成绩不好可能是挨骂的理由,但是挨骂并不是仅仅因为成绩呀。” 看米秦终于止住了眼泪,认真听他讲话,房瑜洲又耐心地说了下去:“人无完人,学习成绩只是一方面,生活中还有诸多事情会让人犯错误,像你说的忘记关灯啦,不小心把汤洒出来啦之类的错误。 我也经常会犯错误,我父母很忙,平时一般不会管我,对这些小事也不太计较,我们都知道,这些错误又不是主观意愿造成的,批评两句,下次尽量细心一些就好了。 但是有时候他们心情不好,就会放大这些错误,感觉好像是我给他们添堵了一样,尤其是下班回来或者两人吵架的时候,我就很容易被骂。” 说到这里,房瑜洲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今天我就是被殃及无辜了,所以出来躲清闲,没想到会碰到你。” 米秦感叹道:“原来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也会挨骂,我感觉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房瑜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也就成绩还过得去罢了。”又劝道,“我以前也想离家出走过,但是后来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家了,咱们年纪小不能挣钱,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更不安全,还是回家吧,以后上了大学,就自由了,挣钱之后想去哪去哪。” 米秦想想未来,终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是时候回家了。 天已经擦黑,房瑜洲有些不放心:“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米秦想起临出门前秦如意的那番话,担心她看见自己和男生走在一起又会生气,执意要一个人走。 房瑜洲也不强人所难:“那这样,你在前面走,我就在你后面不远处跟着,等你到家了我再回去。”怕她再拒绝,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就这么定了。” 米秦其实也挺害怕自己一个人回家,有些小巷子没有路灯,她从来没有天黑之后一个人走过。 “那好吧,那你家住在哪里呀?会不会离我家很远,这样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放心吧,我家离宁欣家很近,经常能看见你和安屏、宁欣一起回家,咱们顺路。” 听他这么说,米秦放下心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经过小巷子时,只有两边人家的灯光照明,有些地方黑漆漆的,米秦总是担心有什么妖魔鬼怪会冒出来,越发感谢房瑜洲可以送她回家。 米秦进了小区,回身朝房瑜洲摆摆手,房瑜洲见她安全到家,便也挥手示意,转身离去了。 米秦悄悄上楼,忐忑地准备敲门,还未敲门便开了。 看了一眼背着光的秦如意,米秦便心虚地低下了头。 “进来吧。”秦如意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米秦听不出什么情绪。 米秦依言进门,换了鞋子,将外套挂在架子上,磨磨蹭蹭地也跟着进了厨房。 “洗手吃饭。”秦如意言简意赅。 米秦提心吊胆地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出去后还记着把灯关上,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 是米秦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酱排骨,还有热腾腾的大米饭。 米秦吃着吃着又掉眼泪了,其实妈妈还是爱自己的。 秦如意也没有再说什么,第二天两人恢复如常。 春季运动会很快就要到了,各班如火如荼地为运动会做着准备。 运动会各项比赛之后,有一个走方阵评比。 校方统一要求每个班级按照身高由矮到高排成四排纵队,选一个同学在队伍前面举写着班级的牌子,由体委喊口令,绕操场走一圈。 期间路过主席台,还会有走正步等变化指令,主席团上的领导根据队伍的整齐程度等要素进行打分。 由于评比得分会加入到各班的最终成绩里,占比重很高,因此大部分班级都很重视。 当然,对于高年级的同学来说,学习成绩排在首位,运动会只是休闲,甚至高三都不能参加。 但是米秦他们作为整个中学年龄最小、学习压力最小的初一年级,对这项评比则是格外重视。 不仅体育课会专门拿出时间来练,临近运动会的时候,连每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也变成了走方阵演习。 由于按照高矮来排队伍,排成四排,班里男生只比女生稍多,因此老丛便让将队伍排成两列女生,两列男生,多出的男生再行安置,一般是站在两队女生后面。 由于自习课不用学习,因此演练的时候大家都非常兴奋,窃窃私语个不停,老丛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站直身子,再根据大家的身高最后进行一些调整。 米秦和安屏宁欣个子差不多高,距离不远,运动会就座观赛的时候也很方便一起分享零食,因此放心地放空大脑,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发呆。 右边男生的队伍动了动,米秦没在意,谁站她边上她都不怎么关注。 “嗨。”忽然右边的男生朝米秦打了个招呼,。 米秦惊讶地侧目,发现原来是房瑜洲。 米秦有些害羞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紧张,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好奇怪啊。”米秦在心里嘀咕。 接下来的时间里,米秦都精神高度集中,有时候余光里发现房瑜洲好像转头看她,让她更不自在了。 她忽然关注起了老丛对队伍的调整,直到最终确定了位置,房瑜洲还是在她右边,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并且感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定好队形后,又最后演练了两圈才放学。 解散队伍后,米秦立即转身和安屏、宁欣会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故意不去看右边的房瑜洲,也不知道在她转身后,房瑜洲是否有再看她。 安屏有些激动地挽着米秦,悄声在她耳边嘀咕:“你右边是房瑜洲诶。”说完还回头瞅了两眼。 米秦故作淡定的点点头,问道:“房瑜洲怎么了?” “就是很聪明啦,他好像不怎么死命学习,但是每次成绩都很好啊,老师的提问他都会。”说完又悄悄和米秦宁欣嘀咕,“好多女生觉得他长得好看。” 为了证实自己话的可靠,末了还问宁欣:“是吧是吧?” 宁欣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还行吧。” 安屏坏心眼地笑着追问:“比起王颂如何?” 宁欣恼羞地要来捉她,安屏立即躲到米秦后面,三人笑成一团。 似乎感受到了注视,米秦条件反射似地望向视线来的方向,便见房瑜洲也笑着看她们三人。 笑意还在米秦的脸上,房瑜洲见她望过来也不躲闪,回以更热烈的笑脸,米秦脸倏地红了。 第 11 章 运动会当日,早起天气极好,温度不冷不热,阳光暖融融的。 米秦三人一大早便相约去小卖店买零食,期间遇到许多一起来采购的同学。 三人边拉书包拉链边说说笑笑往外走,书包里塞了不少小零食。 难得季宗平他们班今天也参加运动会,不用早起去早自习,因此三人出了小卖店后,抬头便巧遇了正往学校走的季宗平。 “宗平哥哥。”两人拉着宁欣朝他跑去。 “好久没见你们了,最近怎么样?楚楚还习惯吗?” 米秦笑着点点头:“习惯的。” “谁让你们高中每天要起那么早去学校呢,我们都碰不到你。”安屏半抱怨半撒娇。 “不用抱怨,等你升高中了,也能天天起大早,不过那时候我都毕业了,你也见不到我了。” “哈哈哈……” 四人笑笑闹闹间便到了学校,宗平与三人分手,去了高中部。 运动会是全校范围的,因此初中高中都会参加,米秦安屏跟着班里的队伍往操场走的时候,还远远地看见了宗平。 安屏兴奋地朝他摆手打招呼,仿佛好久未见一样,宗平倒也配合,笑着朝两人挥了挥手。 宗平高高瘦瘦,格外引人注目,往安屏米秦这边投来许多关注的视线。 班里都知道米秦和安屏是亲戚,右边一起走着的房瑜洲突然好奇地出声问道:“你们也是亲戚?” 周围的同学也竖着耳朵听。 “嗯,他是我们的哥哥。”米秦解释道。 不知道谁小声感叹:“好帅啊。” 安屏立即泼人家冷水:“都死心吧,宗平哥哥最正经了,每天专心学习,是不可能多看女孩子一眼的。” 惋惜声传来,米秦和安屏捂嘴偷着乐。 正如安屏所言,宗平一向最守礼,绝不可能做出格的事,真是想象不到他究竟碎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各个班级有序入场就坐,接下来就是运动员们入场站好,进行开幕式。 在安安静静听完冗长的领导开幕致辞后,随着主持人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场内的运动员们回到了各自的班级,气氛才变得热烈了起来。 米秦三人拿出零食,边吃边聊,轮到自己班比赛,便跟着站起来嗷嗷加油,成绩好就一起欢天喜地,成绩不好便叹口气坐下来接着吃,由数学极好的宁欣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计算目前的排名。 由于老丛不是很计较这些东西,只让大家尽力就好,因此参赛的同学们压力都不大,普遍发挥很稳定。 时间逐渐向中午推移,原本温暖的阳光逐渐热烈了起来,晒得大家忍不住将外套披在头顶以阻挡阳光,但是大家情绪都很高涨,以至于学校的纪检小组屡次到各班检查纪律。 然而到了下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处在大树下阴凉地的班还好,偏偏米秦他们班在阳光正好晒到的地方,而且要晒整个下午,上午还生龙活虎的同学们现在一个个都似被晒蔫了,连加油助威都显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小商小贩瞅准了商机,隔着学校的栅栏卖起了冰棍,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生意好极了。 由于不能随意离开位置,大家只能借着去厕所的时机去买,以至于举手报告要去厕所的人越来越多,老丛只好用限制离开座位的人数必须小于10人的方式,来防止因空位太多而被纪检小组扣分。 米秦三人目标太大,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原本以为要等到快结束才能去,没想到天赐良机,老丛被别的班主任叫走了,临走前嘱咐班长王颂管好纪律。 王颂对她们来说就是自己人,怕别人说他徇私舞弊,安屏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她们仨,感觉王颂心领神会了,三人便携手悄不作声地溜了出去。 离开班里同学的视线范围后,三人松了一口气,手拉手欢快地往小树林里奔。 跑到栅栏边,就见不少卖雪糕的都在,来往的学生熙熙攘攘,宁欣琢磨了一下,选中了买家比较多的一个小贩,带着米秦和安屏走了过去。 冰棍剩不多,安屏有点失望,小贩热情地解释:“我经常走街串巷卖冰棍,买的都是熟客,所以就剩这几支了,不过味道肯定不差,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再吃。” 看起来倒是还行,三人选好正待付钱,只见身后一人伸手把钱交给小贩:“加我总共四支。” “房瑜洲?”安屏惊讶出声,给身后的人让出位置。 “嗯,请你们吃了。”说着房瑜洲把钱塞给小贩,也拿了一只冰棍。 “嚯,够大方的,谢谢啊!”有人请吃雪糕,安屏想都没想就乐了,把准备好的零钱又揣回兜里。 宁欣米秦两人也齐声道谢,四人说笑着一起往回走。 米秦道完谢后就低头小口吃冰棍,一言不发,脸色微红,似乎是被太阳晒的。 正被米秦挽着的宁欣感觉她安静得有些反常,便奇怪地瞅了她一眼。 只是米秦只顾着低头想事情,没注意到,而安屏则只顾乐滋滋地吃冰棍,顺便跟房瑜洲分析一番班里的成绩,完全没有察觉。 宁欣不禁感叹:傻人欢乐多。 终于熬到了最后走方阵评比,被晒了一天,大家一个个像被烤熟的红薯,脸都红扑扑、油汪汪的。 米秦有些暗自忐忑,临去前特意问安屏和宁欣自己发型有没有乱,要上场比赛,大家都很注意形象,因此安屏也不做他想。 按队形站好,不出意料,房瑜洲又站在了米秦右边。 不知是不是多心,她有时候觉得房瑜洲在看自己,导致她一会儿担心脸上有没有东西,一会儿担心头发有没有被风吹乱。 好在队伍走到主席台的关键时刻,米秦心无旁骛,只专注于做好动作,因而并没有出差错。 主持人按照年级公布了走方阵评比的成绩以及运动会各项比赛总分,最后便是大家在紧张的等待中公布总得分。 米秦他们班在级部十个班中排第四,大家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很失望。 按部就班地看完闭幕式,大家便各回各班。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第 12 章 期末考试前,老丛承诺考试过后班里要全部调动座位,不出意外的话,每个同学都会都换同桌。 有人欢喜有人忧。 米秦和宁欣自是不乐意分开,好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安屏则完全没有顾虑,和谁同桌她都能聊起来,大大咧咧地安慰两人: “就算离再远,也在一个班呢,说不定就隔一条走廊,课间咱还在一起,”见两人反应平平,安屏又补充道,“再说,说不定宁欣你就跟王颂同桌了呢?” 这下把两人逗乐了,要是他俩能同桌,那简直是奇迹。 一般来说两个成绩排名都特别靠前的人不会同桌的,倒是米秦跟他同桌的概率大一点。 正聊着呢,米秦不经意往外一瞅,就见房瑜洲跟几个同学说笑着走进来,心中忽然一动,但很快又否定自己,觉得不可能。 周末正逢高中也轮休,堂哥米惟定陪母亲来江源,季伯母事先通知了秦如意,让她带米秦一起去聚一聚。 米秦挺想念堂哥和季伯母的,不知道伯父米行慎为什么没来,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也来了,估计母亲就不会去了。 周六这天,母女俩起了个大早。 吃过早饭后,秦如意叮嘱米秦先把作业写一写,今天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难得今天心情好,天气也格外晴朗,趁米秦在写作业,秦如意把被子抱到阳台晒着,顺便做一下大扫除。 母女俩各忙各的,很快就将近中午了,俩人收拾妥当便出发去季家老宅。 本以为季伯母从江平过来,时间不会太早,到了才发现,原来安屏一家和季伯母他们早就到了。 安屏一家离这里近,来得早些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季伯母母子俩也到得极早。 “碰巧有人来这边办事,我们就坐了一趟顺风车,要不这会儿也不一定到。” “那感情好,我们还以为现在来正好,结果竟迟你们一步。”秦如意也笑道。 “不妨事,今天我和惟定不打算回江平了,不如你们也在这住下,反正房间多得很,他们几个小孩子也好久没一起聚聚了。” 米秦和安屏自然是高兴极了,秦如意有些犹豫,“楚楚作业还没写完呢。” 安屏立即说:“没关系,我今天也不写作业了,等到明天我俩一起写,互相监督,保准写得又快又好!” 说得大家都笑了,季伯母也帮腔: “又不是只玩闹,这不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嘛,正好惟定和宗平都在,让他们跟俩妹妹聊聊经验。” 好歹最后秦如意点头应允了,留大人在一处说话,几个小辈一起出去了。 “楚楚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原本米秦和安屏两人差不多高,现在已然比安屏略微高了一点,惟定因有此问。 “是高了一点,我们班主任说期末考试之后调位子,估计我又要往后挪了。” “那还看得清黑板吗?” “我视力倒是没问题,在最后一排也没关系。” “那往后些也无妨,只是同桌一定要爱学习,不要整天拽着你聊天,刚入学的时候已经跟你们老师打好招呼了,应该会特别关照一点。” “我跟现在的同桌处得很好,一点都不想分开。”米秦有点淡淡的忧伤。 安屏一脸认真地肯定道:“她俩因为这个都不开心好几天了,搞对象都没这么难分难舍的,闹得我都吃醋了。”说完没绷住,自己先扑哧乐了。 米秦知她在拿自己开涮,立即捉她挠咯吱窝,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宗平补刀:“只要你们俩不同桌就行,你俩要是同桌了,一天到晚没别的,净被安屏带着一起吃零嘴聊天了。” 安屏立即不服地反驳:“胡说胡说,简直一派胡言,自从楚楚来了,我的成绩可是进步了!” “那是因为宁欣盯着你俩学习呢,这连我都知道。”惟定也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怎么学习就这么好呢?”安屏有些好奇地问两个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考试秘诀?都是一家人,可别跟我俩藏着掖着。” “秘诀?”惟定皱眉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秘诀,就是学习的时候比较专注吧,有问题及时问老师,写完作业再自己找题做做。” “作业就已经够多了,哪还有时间找题做。”安屏摇摇头,否了这个方法,又期待地问宗平,“你呢?” 宗平斜瞰她一眼: “别犯懒就是秘诀。” “问了也是白问。”安屏总结。 午饭过后,米秦偷偷把惟定拽出来,有些磨磨蹭蹭地开口问道: “那个……我爸爸他们怎么样了” “就知道你也挂念他,还是这样不见他,也不接他电话,只会让你们两个人都难受。” 米秦扁扁嘴没说话。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不能原谅他,只是你这样总是拒绝他,最难受的其实是你啊楚楚。”见她继续默不作声,惟定又耐心安慰道,“我也不劝你,毕竟这终究要你自己想开。我只知道他跟那个女人结婚了,别的也不了解,我母亲极不喜欢她,连带着也讨厌三婶,自从祖父祖母去世后,母亲就很少跟她们来往。” “一定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议论这事吧。”姐妹俩嫁给兄弟俩,本来就是奇闻,更何况那一对一个是婚内出轨,一个是插足别人婚姻未婚生子。 “肯定会有议论,把我父亲也拉上了,毕竟他也有错。”话锋一转,“只是楚楚,大人的错是大人的错,不是我们的错,你不要拿他们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又安慰了一会儿,米秦说想自己呆一会儿,便让惟定去休息。 阳光正烈,花圃里艳色的虞美人花开得正热烈,在微风中似美人翩翩起舞,着实令人心动。 只是米秦无心赏花,坐在阴凉的廊下出神。 “楚楚”米秦喃喃道。 当年产房外的父亲看见初生的自己楚楚可怜,便将自己的小名改为楚楚,希望他的掌上明珠能够一生惹人疼爱,可是呢? “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 “啊,宗平哥哥。”米秦回神,便见宗平从连廊另一头往这走来。 “外头晒得很,我正要去书房,去那坐坐吧。” 米秦点头,依言起身跟着宗平走了。 第 13 章 走进书房,便有清凉之意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书香。 “房间很深,窗外有丛竹子挡着阳光,因而这里夏天会略凉爽些,只是冬天阴冷,春秋倒还好,除了早晚会有些凉。” 书房不小,季家藏书颇多,米秦放眼望去,几架书柜上满满当当地排满了书,果真是书香世家。 “随便坐。” 待米秦坐下,宗平便为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谢谢。”米秦道谢。 “你似乎有心事。” “嗯……只是想起了些不愉快的事情。”米秦低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是能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的呢?”宗平也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米秦问道。 “是已经发生、不能改变的。” “那似乎只能遗忘或者接受了,也是不能遗忘的事情吧。” 米秦点点头:“宗平哥哥这么聪明,应该也能猜到我刚刚在想什么了。” “既然不是你的错误,又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呢?” “话虽是这么说,可看到别人幸福美满的家庭,总会很羡慕。”米秦经常觉得安屏很幸福。 “或许在别人眼里,你才是幸福的那个呢?” 米秦有些不解地看着宗平,听他讲下去。 “你的这些心事,不了解你家具体情况的人一定不会知晓,而你平时也不会表露出刚刚独处时的情绪。 在别人看来,你长得好看,性格和顺,学习也不错,又有知心的朋友,在他们看来,你已经很美满了。” 米秦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宗平接着说道: “世上哪会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好事呢? 你以为的别人家幸福美满,大部分是因为就算他们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也没表露出来罢了,譬如我,譬如安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粉饰太平。 我们都有各种不顺心的事情,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我一出生就衣食无忧,被寄予厚望,但是,我真的只需坐享其成吗?” 米秦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原以为他是天之骄子,一直出类拔萃,顺风顺水。 面对惊奇的目光,宗平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不欲多说自己的事情,接着劝道: “事情都有两面性,有时候你以为失去了,其实同时也会有所收获。 虽然现在与你在江平的时候比起来,失去了很多,但是你也多了安屏和我的陪伴,江源的经济也比江平好很多,在这里你会有更好的教育资源。 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多想想自己拥有的东西吧。” 宗平拍拍米秦的脑袋:“楚楚,虽然现在我和你们相处的时间少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宗平哥哥,如果你有任何困难、烦恼,只要你和我说,我都愿意帮助你。” 米秦鼻子有点酸: “谢谢你,宗平哥哥。” “傻丫头,对哥哥用不着说谢谢。”宗平有些宠溺地笑了笑,“转眼又要放暑假了,想起去年暑假的时候,我带你们出去玩了一下午,结果回来晚了,在回来的路上,我们一起在通瑜河边看日落,那天的晚霞真美啊。” 米秦“啊 ”一声也笑了,两人陷入回忆。 那时候疼爱米秦的祖父母还健在,父母也还未分开,她还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暑假两人带米秦一起来江源。 那天玩得很尽兴,宗平也难得特别开心,结果忘了时间,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通瑜河,不知是谁喊道: “快看,夕阳好美!” 大家往天边看去,都震撼地说不出话。 那天的晚霞很美,橘红色的霞光映在米秦的脸上,米秦笑得安心,让宗平觉着她分外温柔,米秦再也没见过那样绚丽的晚霞,他也再没有见过那样的米秦。 转眼期末考试结束,虽然考完试了,但是成绩还没出。 老师统一阅卷的时候,同学们都在上自习,暑假作业都已经安排完了,大家都趁着自习的时候把作业写一写,减轻假期的负担。 老师们阅卷效率极高,一天时间就把卷子批完,把成绩统计出来了。 发试卷的时候,班里吵吵闹闹的,互相看成绩。 托宁欣的福,看单科成绩,米秦和安屏两人考得都还行,当然比起王颂、宁欣还差得远,这两人成绩一般都是名列前茅的,发完卷子就等老丛宣布总成绩排名了。 老丛敲了敲黑白让大家静下来。 “我把排名都写到这张纸上了,待会儿课间大家自己传着看看吧,上午我们主要讲评一下卷子,下午再分析成绩。”说着就把那张纸交给王颂了。 安屏凑过去一看,兴奋地朝宁欣和米秦比手势,指了指宁欣,右手比了个三,指了指米秦,左手比一,右手比六,意思是十六名。 两人对成绩都很满意,放心了下来。 周围同学见此都开始悄悄问王颂和安屏自己的排名,班里瞬间闹了起来,引得老丛又敲了敲黑板,大声喊道:“下课再看,我们先看卷子。” 下午把成绩分析完,发完奖状,就到了重新排座位的时候。 老丛把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的座位表张贴了起来,让大家根据它自行搬桌椅。 大家心里都很忐忑又期待,安屏拉米秦和宁欣一起去看。 “我在……这里,竟然还和王颂同桌!”看安屏表情还挺遗憾的,又接着找宁欣,“宁欣在这里,哦你要和李荟敏同桌啦!”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安屏接着找:“米秦在……在这里,啊!你的同桌是,房瑜洲?!” “啊?”米秦有点不可思议,仔细看了看,确认真的是和他同桌,就被后面的同学挤开了。 三人互相帮着搬了桌椅,又把书之类的杂物整理了一番。 男生搬东西快一些,在米秦还没搬完零碎杂物的时候,房瑜洲就已经收拾好了。 “需要我帮忙吗?” 米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剩最后一点东西了,我自己来就行。” 把所有东西搬过去后,房瑜洲在和后位的同学聊天,米秦慢悠悠地收拾,倒不是她磨蹭,主要是担心收拾完之后,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房瑜洲跟别人聊天,倒让她觉得压力小很多。 第 14 章 东西再多也有收拾完的时候,好在刚收拾完,老丛就安排大家打扫卫生,等卫生收拾完,到点就可以放假了。 大家纷纷热火朝天地忙了起了,扫地的扫地,擦窗的擦窗,毕竟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大部分人都开始无事可做,但碍于有纪检小组到处检查,导致大家必须手里拿着什么工具,来检查的时候假装忙活,等人走了就凑一起闲聊。 米秦三人拿着抹布又凑到了一起。 “新同桌怎么样?”安屏有些羡慕地问。 “就那样吧。”宁欣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 安屏拍了拍宁欣的肩安慰道:“好在还有一个暑假。” 宁欣敷衍地笑了笑,看来是有些头大。 其实宁欣觉得自己主要担心的是李荟敏上课的时候,尤其是自习的时候总跟人传纸条,之前有时候动静闹得连她这种不是同桌的人都知道,现在同桌了,估计会影响她学习,别的倒在其次。 宁欣一向看得开,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转而问米秦: “你呢?” 米秦有些犹豫不知怎么说,宁欣就补充道: “房瑜洲学习不错,只不过他成绩好是因为人聪明,平时也很少见他有多认真学习,你可不要被他影响啊。” 米秦知道宁欣是真心为她好,乖乖点头答应了。 “是啊,我们都要好好学习,以后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多好!”安屏喜滋滋地憧憬。 “就是就是,我们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米秦也高兴起来。 宁欣也笑着点头,只不过看向米秦的目光透露着担忧。 米秦知道以宁欣的聪明,肯定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是她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房瑜洲有着不一样的感觉,毕竟房瑜洲在她眼里是天之骄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 这个暑假是米秦印象里最漫长、最焦虑的假期。 她一改往日对上学的厌恶,反而极其期待开学,与此同时又感觉很紧张,以至于自己经常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作业都不能安心写,与安屏宁欣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常常心不在焉。 秦如意在知道她的新同桌是一位学习不错的男同学之后,已经警告过她,只可以讨论学习,别的一概不行,甚至以耽误学习为由要带她去剪短发。 她没有宁欣的觉悟高,也没有安屏心思豁达,米秦原本就因为米行规的事情觉得自卑,担心自己再剪了头发岂不是更差劲了,自然很抗拒。 这期间两人又经历了几番争执,结局自然是以米秦挨了一顿批评教育收尾。 好在安屏知道后,非常讲义气地主动陪她一起剪头发,让米秦着实感动了一把。 开学前夕,米秦失眠了,心里七上八下,怕被说不好看,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到了班里,一进去就看见房瑜洲已经到了,她悄不作声地默默到位子上坐好。 收拾完东西,她打开书心不在焉地假装看着,就见一张纸条从身边递过来。 米秦有些错愕地拿过来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短发也很可爱!” 米秦脸立即红了,忍不住低头笑起来,房瑜洲也笑了,一时间两人之间气氛极微妙。 有些位置靠前的同学正回身说话,看见两人都低头抿嘴笑得灿烂,便好奇地望去,引得一起聊天的同学也循着目光看过去。 青春期的少年们对这个有着格外敏锐的察觉能力,因此班里很快就开始传起来他们两人的流言蜚语。 有人忍不住找安屏宁欣打探消息,自然是问不出什么,问房瑜洲,他也每次都是笑而不语,让大家摸不清他具体什么情况。 安屏也终于开始察觉两人之间有点猫腻,但是她又确定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因为她隐约知道米秦家教比较严,觉得米秦应该不敢早恋,但是每回说起来房瑜洲,米秦又一脸不自然。 时间久了安屏宁欣自然心领神会,但是却不主动去戳破,只有时候跟着开开玩笑逗逗她,惹她一脸又羞又急。 宁欣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房瑜洲对学习的态度的确不怎么认真。 不管是作业还是考试,一般来说他很快就写完,写完之后他不像宁欣一样再自己找题练习或是仔细检查,而是拿出杂志或课外书看或是玩。 对于米秦来说,如果遇到不会的问题,房瑜洲都会很热心地解答,并且总会找到最简单的方法,两人之间的交流大部分都是关于这些题的。 时间久了,米秦渐渐产生了依赖,有难题了便找同桌问,好像既学会了知识,又可以互相交流,她谨记秦如意的教诲,学习之外的事情不和他聊。 但是患得患失的心情愈演愈烈,她总感觉房瑜洲对他若即若离。 有时候觉得他看自己的时候,眼神很专注,但有几次,她看宁欣的时候,发现她的同桌在李荟敏往这边看,而房瑜洲也会笑着看她,好像有默契一样。 米秦也开始有些讨厌李荟敏,她到底喜欢谁啊,今天王颂,明天体委,后天房瑜洲,最近明明体委追她追得很凶,两人也挺暧昧,怎么还跟房瑜洲眉来眼去? 米秦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患得患失,甚至因为父亲的出轨而对异性打心底里不信任,而房瑜洲与李荟敏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则被她视为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房瑜洲有时候也感觉很奇怪,明明米秦刚刚和自己讨论问题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忽然就对自己爱搭不理,直到放学都没个好脸色。 其实事后,米秦经常自己懊恼,他们只是互相看一眼,又没怎么样,可能只是碰巧而已呢? 再说就算自己和房瑜洲不怎么交流,自己依然是他在班里接触最多的人,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虽然米秦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建设,第二天两人又和谐相处,但是她总是能很敏感地发现哪些女生又看他,他又多看了谁几眼,便又陷入厌恶的情绪无法自拔。 既厌恶他对别人笑,更厌恶自己的患得患失,明明作为同桌,他对自己很照顾,之前在校外又曾安慰开导过自己,这是别人都不曾有过的。 可是米秦又会很矛盾地反驳,自己只是很普通的女孩子,什么都一般,而他却各方面都很优秀,他凭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待呢,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连安屏都察觉出来米秦情绪经常起伏不定,有些担心她。 第 15 章 自从搬来江源后,米秦与舅舅家的联系日益多了起来,表弟秦松也已经不再是襁褓里懵懂的婴孩了,渐渐长大,现在已经会走会说话,只是还说不利索。 这周舅舅没事,舅妈便约米秦母女俩过去聚聚。 一见面,小家伙便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抱住米秦的腿就不撒手,呜呜哇哇要抱抱。 “越发沉了,姐姐都快抱不动了。”米秦高兴地抱起他,蹭蹭小脸亲昵地问道,“都好些日子没见了,姐姐可想阿松了,阿松想不想姐姐?” “想!想!”秦松搂着米秦脖子笑嘻嘻地说。 “哎呦,现在阿松说话可越来越清楚了,真聪明。”秦如意也忍不住夸道。 舅妈笑着请母女俩快进来: “这小家伙一天天沉了,阿松快下来,别累着姐姐。” “没关系舅妈,我抱得动,最喜欢阿松了!” 舅舅秦如许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 “楚楚和姐快先坐下歇歇,马上就能开饭了。” “今天难得他得闲,说是让你们尝尝他的手艺,我也跟着沾光。”舅妈笑着解释。 “哪里,平时他上班忙,你又要做家事,又要照顾孩子,也够累的。”秦如意体贴地说,转而问道,“你也快要上班了吧,阿松可怎么办呢?” “也没办法,总不能让阿松一个人呆在家,幸好我母亲说可以来帮着照看一段时间,周末我休息的时候她再回家。” “孩子长得也快,等上学之后就好了。” “是啊,等他像楚楚这么大,我也就放心多了。” 说了几句家常,秦如许就出来跟大家说可以开饭了。 秦松还是赖着米秦不肯撒手,舅妈怕影响她吃饭,便给拽了下来,好在秦松很快被蛋羹吸引,也不吵闹。 虽然有五个人,实际上主要吃饭的只有四人,秦如许说简单做点,但其实六菜一汤着实很丰盛了。 席间舅舅问起米秦的学习,秦如意便抱怨了几句: “初一跟宁欣同桌的时候,成绩还可以,但是自从暑假之前换了同桌,成绩就飘忽不定,也不知道这次期末会考成个什么样子。” 秦如许安慰道:“楚楚挺聪明的,初中把基础打好就行,别把身体累坏了,高中才有一场硬仗要打,到时候正好你也在高中,好好注意一些,高考好好考才是。”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有些感慨地说:“说来也巧,我们单位一位主任的孩子也在楚楚的年级,他家可不一般,他父亲有权,岳家有钱,现在孩子刚上初二呢,就听说已经给孩子安排好以后出国了。” “这有什么稀奇?”舅妈有些不以为然,“国外有什么好?我家阿松以后才不出国呢!” 舅舅笑着解释:“所以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呢。他家孩子极聪明,学习也好,就是死活不想出国,问也问不出为什么,他妈怀疑他早恋了,又是跟踪又是找人,也没发现什么所以然,现在家里正僵着呢。 不过这才初二,以后怎么样倒也不好说,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又想去了呢?” “他叫什么呀?说不定我听说过他名字。”米秦好奇地问道。 “我们那位主任姓房,他孩子好像叫房什么瑜之类的。” “房瑜洲?”秦如意讶然。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姐你怎么知道?” “他是楚楚的同桌。”秦如意放下筷子,转头问米秦,“是不是?” 米秦慌忙点点头,自己又没跟他早恋,心虚什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舅妈忙道:“楚楚最乖了,姐姐想多了。” 秦如许恨不得刚刚没讲这些有的没的,也打圆场: “他妈妈都确认他没早恋了,可能就是小孩子倔强,这个年纪孩子的想法,有时候咱们也弄不懂,是不是?” 米秦也解释:“我真没跟他怎么样,平时除了学习我们从来不说别的,他家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他想不想出国肯定都跟我没关系。” 秦如意看她眼神,确定她没撒谎,放心了下来,但又忍不住强调:“早恋这条红线坚决不能碰!你要敢碰,把你腿打断!” 米秦连连点头。 舅妈也说:“这个年纪有什么喜欢啊之类的都很正常,但是学习是第一位的,等到了大学,再找朋友也不迟。” “他们这个年纪,哪知道什么感情,就是有些好感罢了,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以后有你后悔的。”秦如意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他那样好的家庭,以后也不知得找个什么样的妻子,他父母才能满意,看他妈妈现在就这么雷厉风行,要是真有情况,估计得闹得满城风雨。”舅舅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米秦也跟着笑了。 在随后一次摸底测验中,米秦考出了上初中以来的最差成绩,二十五名,而同桌房瑜洲依然名列前茅,明明他都没怎么认真写过作业。 经此两事,米秦对于原本心存的侥幸也死心了。 大概生命中遇到的某些人,更适合一直默默仰望他们吧,米秦这么安慰自己。 与其一直这样模棱两可,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绝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便一门心思想学习。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米秦极少再问他问题,有不会的题她逼着自己想答案,实在不会就等课间去问宁欣。 只是她越是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心里就越是难过。 房瑜洲似乎也觉察出来米秦的变化,可她认真学习也让人说不出不妥,两人又回到了客客气气的状态,距离却也越来越远。 米秦还能时不时察觉到李荟敏回头朝他看或是笑,但她不再关注房瑜洲的反应了,反而在心里想,幸亏与自己没关系。 是啊,若是和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压力会多大呀。 米秦想了无数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下定决心与他划清界限。 可是每当她经过通瑜河,每当在家挨了骂心里难受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那天傍晚,在自己绝望的时候递来手帕的那个人。 她装得若无其事,每天如往常一样笑闹,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好像越来越难真正开心起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放学回家之后,在周末休息在家的时候,她有多么热切地盼望着去学校。 正如握在手中的流沙,越是攥紧,流失地愈快,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越是想忘记,越是总记起,越是想云淡风轻,越是让人刻骨铭心。 第 16 章 期末,米秦成绩又回到了不错的水平,她盼着再次换同桌,她能与房瑜洲分开,只是老丛说要等年后开学再说调位的事。 米秦原以为这次成绩不错,能过一个好年,只是没想到在家才没几天,她就与秦如意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 事情的起因,是米秦有几天接连与宁欣安屏出去玩,非但没有写作业,还将安屏送的一串手链带在手上。 秦如意以她无心学习为切入点,开展了一番批评教育,说她有点成绩就翘尾巴,期间又扯上了米行规。 米秦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原本因为房瑜洲心里就难受,再加上秦如意又念叨父亲的事,说自己跟他一模一样,当一时,米秦哪管这是秦如意的气话,也信以为真,破罐子破摔地把攥在手里的橡皮往地上一扔。 没想到秦如意反应更大,直接把书桌上的东西统统扔地上,又把戴在米秦手上的手链拽下来往地上一摔,恨恨地道: “小小年纪的就知道打扮臭美,我说错了吗?就是和你那不要脸的爹一模一样,以后也就是那么个玩意儿了。” 米秦也不管不顾地哭喊道:“每次都扯他,回回都扯他,我就因为他是我爸,我就有罪吗?我的同学有些打扮得更花枝招展,人家妈妈怎么不说他们?我就带了个手链都不行? 再说我们放假了,安屏和宁欣也都一起出去玩,怎么就我挨骂?我哪里骄傲了?” 秦如意大怒:“好啊,现在都学着回嘴了,我说一句你有十句在等着,我管不了你了,你既然这么不愿意我管你,你去江平找你爸吧,别回来了。” 米秦一怒之下也赌气道: “好,走就走!我早就在这呆够了,我爸才不会骂我呢,就你这个脾气,我看谁能和你在一起过下去?” 米秦说走就走,把作业和衣服往书包里收拾,秦如意边哭边把衣服往外抢,还嘴硬:“你既然不愿意我管你,干脆也别穿我给你买的衣服了,让你那个爹给你买新的好了。” 米秦也哭着把东西一扔: “谁稀罕。” 背着包就跑了。 自从上回离家出走,她养成了随身带钱的习惯,把手头攒的钱基本都带着,以防万一。 这回她也庆幸自己有钱坐车去江平。 但是在是否去米行规那里,她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去季伯母那里。 米行慎和季伯母出门了,只有堂哥惟定在家,见了米秦着实吃了一惊。 “怎么突然过来了,还是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惟定忍不住后怕,见米秦小脸冻得通红,猜到是哭过之后被风吹的,便用温水烫了一条手帕给她擦脸。 不一会儿功夫,惟定就煮好了姜糖水: “知道你不喜欢姜,特意多多放了红糖,等一会儿不这么烫了,捂着鼻子喝下去,不然感冒了可难受。” 米秦乖乖点头,跟惟定说了来这里的缘由,惟定劝米秦在这里住几天,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只是米秦念着明年惟定就要高考,她在这里有诸多不便,坚持要去米行规那里。 惟定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无能为力,也只能给米行规打电话,告诉他来接米秦。 与米秦这边的沉重气氛不同,接到电话的米行规喜出望外,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米秦了,接到电话之后,嘱咐何芸将房间再仔细收拾一便,便立即出门来惟定家接米秦。 家里一直有为米秦准备的房间,只是从前米秦不愿过来,便一直空着。 米行规接走米秦后,惟定又打电话跟秦如意说了一下,那边秦如意已经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她原以为米秦像上次一样想开了就会回去,没想到米秦竟然随身带着钱,真的去了江平,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 大概这个小年米秦会在江平过了,秦如意心里已然不是滋味,却又无计可施。 这边米行规带米秦来了新家,是座气派的两层小楼,屋前有个院子,面积不大,但是却处处透露着精致。 进屋之后暖意扑面而来,何芸抱着孩子亲亲热热地迎了出来。 不管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事先米行规已经告诉过她,如果她敢给米秦受委屈,这个年便不必过了,她只能摆出一副笑模样。 拖鞋已经放在外面,米秦换上后,发现小了许多。 “哎呀,才不到一年,楚楚不仅个子长高了,鞋码也变了,瞧我这粗心大意的。”米行规有些懊恼,随即又高兴地说,“没关系,楚楚先进屋放下东西,等吃了饭,咱们一起去再买些吃的穿的,快过年了,也该买新衣服了。” 打从米秦进门就没搭理过何芸,祖父母被她气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连看都不想看何芸一眼。 米行规不知是不计较还是不在意,也没让米秦叫人,只随手指了一下儿子,介绍道:“这是米惟乐,叫他乐乐。” 惟乐好奇地盯着米秦,眉眼间与她有些相似。 米秦朝他点了点头,似是打招呼,似是回应米行规的话。 刚刚在惟定那里又喝了一肚子红糖姜汤,米秦着实没有什么胃口,随口吃了几筷子菜就不吃了。 何芸以为她在给自己脸色看,就解释说:“你这来得突然,行规刚刚急急忙忙就去接你了,也没说做什么饭,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等回头你告诉我,我再给你做啊。” 米秦被她这么低三下四的态度说得有些不舒服,便解释道:“不用,饭挺好吃的,只是我刚刚在哥哥家吃过,不饿。” “哦哦这样啊”何芸看似松了一口气。 饭后米行规带着米秦去了商场,再回家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何芸一眼看去,全是给米秦买的,自己儿子什么都没有,脸色有点难看。 他们何家不缺钱,但是她计较米行规的钱花在了哪里,在她眼里,米行规的钱花在惟乐身上,就代表他在乎自己,花在米秦身上,就代表他还没忘记那个前妻。 离婚的时候他把大部分东西都给了那母女俩,已经成了她心里的坎,这次他又大手笔给米秦买东西,平时也没见他对惟乐这么上心。 何芸这时候也不想,惟乐的东西有她、有她父亲、有她姐姐何芬买,从来都用不完,根本没有必要米行规再买,只计较米行规在米秦身上用心更多。 只不过男人是自己看中的,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忍了。 第 17 章 小年这天,到处张灯结彩。 米秦发现,父亲对何芸并不上心,两人在一起生活,倒像是何芸赶鸭子上架一般,往往何芸说了一堆,米行规才回一句话了事。 小年原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只不过和何芸风风火火做着准备相比,米行规的反应略显平淡了些。 米秦猜,大概他在心里也很难原谅何芸将祖父母气倒的事情,但是为了惟乐,只得和何芸在一起。 两人之间的交流大部分是围绕惟乐,别的事情,就算米行规说了,大概何芸也不懂。 只不过何芸从不会像秦如意一般对米行规指指点点,她若是不想做,直接从何家叫保姆过来便是,米行规对她挑不出错来,他也能安心写作或是外出。 米秦想想,觉得挺讽刺的。 母亲原本文采斐然,和父亲有着说不完的话题,甚至可以说互为知音,结果却被生活改变了模样,一个喋喋不休抱怨,一个外出躲清闲,却不知怎么回事搞出了私生子; 而何芸市侩自私,为了一己之私插足别人婚姻,本就是俗人一个,与米行规甚至很少沟通,却生活到了一起,甚至在一个安静一个聒噪的相处中,米秦竟然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和谐。 她真的有些好奇米行规是怎么想的,但是知道若是问出口,势必会伤及他作为父亲的体面,她虽然对他失望至极,内心深处却依然不想让他难过。 同时,她也记挂着秦如意一个人在江源。 虽然舅舅肯定会劝她去家里一起过小年,但是米秦清楚,这种日子里她是不会去别人家。 看着别人阖家团圆,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只会更触景生情,正如现在的自己。 是的,米秦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即使米行规对她的关怀远远多于对何芸的回应,但是这种热切中带着愧疚、讨好与生疏,而他对何芸虽然冷淡,却也流露着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随意与舒适。 更何况还有一个米惟乐,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一家人。 米秦原本以为自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上次被宗平劝后,心里已经好过不少,但是最近越来越发现自己难以接受现实。 用秦如意的话来说,比起从小就失去父母的人,她应该觉得庆幸,虽然父母分开了,但是却都活在世上,她想见便能见,应该知足。 她是告诉自己要知足,可是因为房瑜洲,米秦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她越发羡慕安屏,羡慕惟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惶惶如丧家之犬,恓恓如漂泊之萍。 尤其是日薄西山的时候,她会觉得心里很冷、很想回家,但是想想从前一家三口住的地方,一家人吵吵闹闹的日子,都已经一去不复返,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此时,在温馨的小年夜里,她越发感觉到自己与这一家人之间的距离,就算米行规努力弥补,她也难以融入这个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的一家人中。 她也或多或少感觉到何芸暗中对她的排挤,但她不打算去找父亲告状。 当初何芸的介入打碎了她的生活,现在何芸因为她觉得不安,觉得嫉妒,都是报应。 只是不管何芸的心情有多煎熬,米秦感觉不到一丝高兴,更没有报复的快感。 她只觉得坐如针毡,像一个闯入者,不管是在米行规为她准备的房间,还是在这栋房子里的任何地方,她找不到归属感。 小年过后,因为米秦在这里的缘故,何芸的姐姐何芬,米秦的那位三婶一直没有过来,何芸忍不住想回趟娘家,让米行规送自己,米秦才得以卸下面具喘息。 她不讨厌惟乐,但是也很难喜欢,在米行规的期盼下,她装出一副姐弟和睦的场景,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冷静下来后,她越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这里也并不需要她,相比起来,江源才是自己应该呆的地方。 米行规很快就回来了,边进门换鞋,边向米秦问道: “今天就我们爷俩,想吃什么?咱们出去吃。” “爸,我想回江源了。” 米行规顿了顿,缓步走进来,坐在米秦身边: “楚楚,我知道你迟早是要回去的,只是心里舍不得你。”米行规叹了口气。 米秦心想,怪谁呢?默不作声。 “这次过来,是不是因为和妈妈吵架了?”米行规终是问出了口,“我有次听你季伯母说,你过得不是很顺心,她管你管得严,又……” 米秦依然不说话,米行规也陷入了沉默,约莫是因为他也无计可施。 静了片刻,他又说道:“不如来这边跟我一起生活。” 米秦嗤笑一声,米行规从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但因自知理亏,也没辩驳。 “以后你若是不开心,可以去找宗平聊聊,他一向成熟稳重又懂事,若是和你妈妈有了不愉快,请宗平和她说,她会听进去的。”看米秦有些懵懂,又解释道,“你妈妈一直都很认可宗平,听你季伯母说,宗平极有担当,也很关心你,你若是找他帮忙,他会愿意的。” “宗平哥哥人是很好,对我和安屏都很照顾。”米秦顿了顿又道,“如果他是我亲哥哥该有多好。” 米行规被她孩子气的话弄笑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妈妈又和季家颇有渊源,他其实一直就像亲哥哥一样待你。” 米秦有些遗憾地惋惜:“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午后,惟定来电话说宗平今天来这边,听说米秦在这,两人便想一起过来看看米秦。 米行规自然忙不迭应允,对米秦笑道:“你看我,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米秦也扑哧一乐,这么多天了,米行规终于看她眼里有了笑意,感觉欣慰不少。 午后何芸母子俩先一步回来,让米秦原本有些松动的心又坚定了起来,下定决心要回江平。 何芸懊恼似地劝道:“哎呀呀,怎么我回了一趟娘家你就要走,是不是你爸惹你不高兴了?你爸就是这脾气,其实关心你呢,你就踏踏实实在这住下。” 米秦摇摇头,跟米行规说:“若是宗平哥哥今天回江源,我就他和一起回去吧。” 何芸一听由季宗平送她回去,可以避免米行规和秦如意两人见面,便也不吱声了。 米行规心里是真的舍不得,但也知道秦如意一人在江源,米秦放心不下。 这些天,他能察觉出来,米秦明显和以前不同了,不仅父女俩之间有了隔阂,明显感觉到距离,她的性格也变得小心翼翼。 第 18 章 在季宗平来后,趁着米秦收拾东西,米行规又悄悄对宗平拜托叮嘱了一番,宗平无不应允,只是米行规想让他收下钱,宗平却坚持不要。 “她是我妹妹,若是她有困难,我帮忙是理所当然的,您不必给我钱。” “你也知道,楚楚不愿意要我的钱,现在如意一个人挣钱养家,生活大约会局促一些,我从小娇惯楚楚,现在若是她受苦,我心里只会更难受。” 见宗平有所动摇,又接着劝说道:“你大约也能感觉她与从前不同……我现在只有请你帮忙了,一则你从小就可靠,二则你们年龄相差不多,她心里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讲给我们大人听,应该愿意和同龄人说,三则若是她想要什么,如意不给她买,我也鞭长莫及,你……就收下吧!” 宗平只得勉为其难将钱收下。 来的时候米秦只背了一个小书包,走的时候却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米秦有些为难,母亲看了之后会不会生气,更担心如何面对她。 回去的路上,米秦有些忧心忡忡,宗平看在眼里,安慰道:“别怕,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多待一会儿,你妈妈不会责备你的。” 米秦这才松了口气,宗平总是能让长辈们心平气和,这次他若是多呆一会儿将母亲安抚好,那他走后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想到这里,米秦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感谢宗平才好了,若是没有他,自己会烦恼许多。 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谢谢了,再说反倒显得生疏,米秦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若是宗平哥哥需要帮助,自己一定不遗余力。 不过宗平哥哥会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事情呢?米秦目前还想不出,姑且先不想了,只希望他一直平安顺遂。 因着事先惟定已经告知秦如意,宗平会带米秦回来,算算时间,大约傍晚饭点才能到,所以秦如意早早开始准备晚饭。 敲门的时候,米秦忍不住向宗平身后躲了躲,宗平感觉有些好笑,也没点破,只是笑着回身看了她一眼,米秦有些不好意思地也低头笑了。 秦如意是笑着开门的,招呼宗平快进去,米秦见了心里踏实了不少。 “真是麻烦宗平了,还特意把楚楚这孩子送回来。” “哪里,碰巧今天去江平,顺路罢了。”宗平笑着客气道。 “快把东西放下,饭都已经做好了,楚楚带宗平去洗洗手,这就可以吃饭了。” 米秦依言带宗平去洗手,两人心有灵犀似地相视一笑。 这次米秦回来后,在秦如意面前整个人更加乖觉,两人和和气气地过了个新年。 新年新气象,元宵过后便是开学,因是开学第一天,宗平不用去上早自习,所以与几人顺路。 安屏有些期待地说:“也不知道老丛这次会怎么调座位,总是跟王颂同桌,有些没意思,我看体委倒是挺帅的,要是和他同桌就好了。” 宁欣泼她冷水:“体委的魂儿都快要被我同桌勾走了,你跟他同桌有什么意思。” “什么?李荟敏不是对王颂有意思吗?”安屏大吃一惊。 “我还觉得她对我同桌眉来眼去呢。”米秦补刀。 “哎哟哟,楚楚你这话说得有点酸啊。”安屏坏笑,“她倒是想跟房瑜洲有点什么,但是房瑜洲指定看不上她。” “房瑜洲?”宗平有些疑惑。 “啊,他是楚楚的同桌,不过今天老丛应该调位子了,这学期同桌不同桌还不好说。”安屏扭头问米秦,“你还想跟他同桌吗?” 米秦摇摇头:“不太想,宁欣之前说得对,他学习是好,但是他太聪明了,平时都不怎么学习,搞得我都不想认真学习了。” “嗨,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能跟他一样。”安屏表示认可。 是啊,米秦在心里道,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能跟他一样。 新的座位表已经被张贴在黑板上,三人进门就见几人在围着座次表看。 “哎呀,这么快就出来了。”安屏惊喜地拉着两人去看。 米秦的名字旁边依然安安静静写着房瑜洲,米秦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消息是王颂虽然和安屏不再同桌,但是宁欣和他只隔一个走廊,距离近了许多,而且她终于不用再和李荟敏同桌了,转而和一个挺老实的男生同桌。 刚开学第一天,就有一个劲爆消息传来,李荟敏和体委在一起了! 米秦三人来得晚,所以还不如房瑜洲知道得早,当安屏听到这个八卦,兴奋地跑过来和米秦分享的时候,米秦吃惊地张圆了嘴巴,而房瑜洲在一旁调侃她: “这回你的消息可不太灵通啊,我都早知道他们俩的事了。” 米秦也悄咪咪偷乐,被安屏发现了。 这下安屏心里有点酸酸的,怎么好像人家俩人夫唱妇随,自己这个米秦最好的朋友反倒像个外人,立即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那也没见你跟米秦说啊,还不是由我来告诉。” 前桌看热闹的人立即“噫——”意味深长地起哄道,“房瑜洲你俩都同桌了半年多了,怎么还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话?太丢我们男生的脸了。” 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隔空喊道:“平时没发现啊,瑜洲也忒腼腆了。” 闹得米秦脸通红,安屏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朝起哄的人喊道:“没你们什么事,别瞎起哄。” 结果这下反而引来了更多意味深长的“噫——”声,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 “人家小两口的事,也没你什么事啊,安屏你这什么眼力见儿。” 接着同学们都沸反盈天地闹开了,看好戏似的瞅着米秦和房瑜洲。 米秦脸都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房瑜洲也很不自在,两人都假装低头看书,仿佛犯错的孩子一样。 正闹得欢呢,老丛进来了,闹哄哄的班里,低头看书的房瑜洲和米秦最为惹眼,忍不住敲了敲黑板让大家静下来: “你们看看人家房瑜洲和米秦,开学第一天就这么认真看书,再看看你们自己,玩的玩闹的闹,是不是该向两人学习?” 同学们都喜笑颜开,热烈地拖长声回答:“是——” 老丛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了起来,听在两位当事人耳朵里,格外不是滋味。 第 19 章 就算是同学们的起哄,也不能让房瑜洲与米秦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米秦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和他划清界限,自己没有他天资聪颖,也没有那么好的家庭条件,只能靠自己。 米行规已经又有了儿子,还有一个何芸虎视眈眈,而秦如意自己尚且还不成熟。 米秦自从被宗平接回江源后,已经想明白了,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必须学着坚强起来。 想到这里,米秦不由得有些佩服宁欣,她总是那么沉着冷静,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主见,让人觉得可靠,而米秦却做不到。 虽然米秦言行上和房瑜洲保持着距离,但是心里却做不到如此从容洒脱。 米秦在喜欢他的时候,希望把曾经故乡的一切以及小时候难忘的事情分享给他,可是事迁事异,到了后来,故乡的景致都变了。 初中的生活比起小学虽有些辛苦,但绝不枯燥乏味,高中生活才是真的辛苦,惟定与宗平两人相继考上了大学,安屏调侃两人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摆脱束缚,奔向自由了。 在宗平高考完的暑假里,安屏打算和米秦一起缠着要他多请几次客,安屏煞有介事地讲: “宗平哥哥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原本隔几周就能请我们俩吃冰棍的,以后说不定一年才能回来那么一两次,都过了冰棍的季节了也说不定……” 不待安屏说完,宗平就头疼地打断她的话:“好啦好啦,你们想吃什么?” 一个暑假下来,三人都瘦了一些,倒不是因为天热没胃口吃东西,而是因为被安屏带着吃多了冰棍,总是拉肚子的缘故。 安屏吃得最多,瘦得也最多,有次去蹲厕所半天不出来,留米秦和宗平在书房窝着等她。 “她这回好像格外厉害,看来今天不能出去了,倒给我省了一笔。”宗平扇着扇子,悠哉游哉地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米秦也不是没经历过,因而一点都不担心,给她备好热水袋,也半靠在榻上扇扇子。 窗外的竹子在骄阳的炙烤下,依然生机勃勃,墨绿色浓稠得仿若上好的翡翠一般。 “真羡慕哥哥啊,终于熬出头了。”米秦悠闲地感叹,还是待在书房一动不动凉快啊。 “你也马上就要升高中了,下一步就是考大学,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看着米秦悠闲的样子,宗平莞尔。 “惟定哥哥去了省会的海滨大学,我感觉那里就不错,离家也近,只不过我的成绩肯定是考不上的啦。” “别这么没信心,你也很聪明的,只不过就是心思没有全部放到学习上罢了。” “啊?”米秦心下一惊,急急忙忙解释,“我可没有早恋。” “我知道你很乖,不会做出格的事。”宗平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其实有时候看着你,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米秦有些不明所以,自己哪里比得上宗平呢。 “原来的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乐观豁达,虽然不顽皮捣蛋,但是眸子里能看到勃勃生机与自信,现在……你也变得像我一样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只为做别人眼里合格的孩子,让大人满意。” 米秦从宗平的眼里看到了一些她不懂的情绪,宗平继续说了下去: “你和我不一样,我从小便是如此,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你骨子里是天真烂漫的,现在却不得已变得不能骄傲,不敢放心嬉笑怒骂,必然很压抑。 你的心事很多,我能察觉出来,可是有些事情也是强求不来的,越是不想考虑它,它便越会往你脑子里钻。” “我很想让你像以前一样肆意,一样无忧无虑,这其实更像是我自己想完成某种救赎。”宗平自嘲一笑,随即又认真地说道,“若是你做不到让每个人都满意的时候,不妨让自己满意。我上大学后,若是你有事,便不能像现在这样方便照顾你了,到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给我写信,遇事不要怕,记着你还有我这个哥哥。” 米秦眼圈红红地答应了,来江源后,安屏、宁欣和宗平是她生活中最大的安慰,她这时候才觉得,老天可能真的是公平的,她失去了很多,却得到了三人的友情、亲情。 不出所料,宗平成绩果然极好,被首都平西大学录取。 随着两个哥哥相继考上大学,看着他们奔向自由,米秦也开始憧憬起来自己的大学生活,只是在上大学之前,高中生活如约而至。 初中毕业典礼那天,米秦不知为何,和房瑜洲连声再见都没有说,当时并不觉得以后不会再见,也不觉得分开之后的生活会有什么的变化,甚至对于初中毕业的这个事实还没有完全接受。 直到升入高中后,繁重的课业扑面而来,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同桌也变成了一位陌生的女生,米秦才发现,啊,原来初中生活已经结束了,原来假期结束后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看见他了。 原来不能再看见他了呀。 唯一的安慰便是宁欣和王颂还和米秦在一个班,安屏则和李荟敏被分到了另外一个班。 听安屏说,李荟敏有一次跟同学闲聊的时候,说起房瑜洲出国了,安屏听到消息后,课间便来找米秦。 米秦听完后,觉得有些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有些不真实,明明仿佛昨天还能常常见到的人,这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天米秦过得浑浑噩噩,连吃饭都有些云里雾里,秦如意还以为她刚上高中不适应,极为担心,甚至让她压力不要太大了。 原本以为还可以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就算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学校,她也能偶尔听闻他的消息,去宁欣家的时候,还会想会不会偶遇,毕竟他说过,他家就住在附近。 米秦那段时间不敢看蓝天,因为有一次她抬头看天的时候,眼泪竟然留下来了,身边的同学都很诧异,只有宁欣拍了拍她的肩膀。 幸好还有宁欣在身边,不然她都以为房瑜洲这个名字,只是她自己做过的一个梦。 第 20 章 若问米秦最难挨的日子是什么时候?米秦必然会回答高中那三年。 宁欣很快就适应了高中生活,学霸属性一如既往,王颂也是如此,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只有米秦,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安屏与米秦虽不同班,回家的时候却可以一起走。 两人原本叽叽喳喳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但是随着学习压力的增大,有时候明明准备好分享的事情,聊天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因而聊的内容经常也会变得枯燥乏味起来。 短暂的路程,让两人总觉得意犹未尽,米秦开始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一般洋洋洒洒写一两页纸。 有时候用精致的信纸,有时候则就用普通的草稿纸。 内容或是班里的八卦,或是是哭笑不得的趣事囧事,有时候则是难过、压力大以及不适应的心情。 安屏也发现这个法子好,不仅可以把想说的事情都说了,还能顺便问一下宁欣和王颂的进展,而不让宁欣知晓。 两人开始经常用书信交流,高中三年下来,着实积攒了不少。 米秦翻看次数最多的,是其中一封,可以看出因为翻看过多次,信纸的折痕处都已经有了破损,被磨起毛边。 这封信被她单独拿出来,巧妙地放在饼干盒子的夹层里,除了她,谁都不知道这封信在那里。 安屏在信中的一段这样写道: “告诉你一个大消息!!李荟敏和我们班一个学习还挺好的男同学在一起了!!!!原来她早就和初中我们那个体委分了,今天体育课我们分到一组,我才知道这些。而且她还提到了房瑜洲,你肯定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吧,不过他出国了,李荟敏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今天她跟我说的是另一件事。还记得你从前说李荟敏总回头看你同桌吗?我后来跟你一样,也觉得他俩有点不一般,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今天李荟敏跟我说,她觉得房看你的时候眼光是不一样的,而且有时候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看着你,被她发现了,她就冲房笑。劲爆吧!!这说明你很有可能不是单恋哦!不过太可惜了,后来你都不理人家了,我之前也没觉得你会有多喜欢他,但是你直到现在都放不下他,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希望你别再因为他难过了。” 后面写了一些关于李荟敏现在男朋友的事情,米秦看一遍之后再也没看过,只有上面这段文字,被她反反复复翻看无数遍。 初看的时候,米秦难以置信,甚至又哭又笑,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光芒万丈的他面前,是灰头土脸的,继而是高兴,原来他也会认真看自己啊,最后,则是懊悔,明明说这个年纪对人有好感,都是短暂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直这样放不下呢?再说,他只是多看自己两眼,可能就是好奇自己在做什么吧。 五味杂陈说的便是米秦翻看这封信的心情。 她越发觉得宁欣和王颂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最好不过的,当朋友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米秦继而一想,若是和房瑜洲做朋友,自己能像宁欣这样坦然自信吗?肯定不能,她在他面前甚至常常觉得抬不起头来。 米秦默默关注着宁欣和王颂两人的相处,并祝福着他们,自己得不到的好运,就双份赠与宁欣吧。 难过的时光总是过得最慢的,米秦都不知在高中那段时间里有多少次期盼着高考快点来临,只要考完试,就解放了。 重重压力之下,米秦觉得自己过得累极了,她爱做梦,睡眠有些浅,所以需要的睡眠时间就格外多,不像宁欣安屏他们,只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补充精力。 平日里繁重的课业让她只能减少休息的时间,因为缺少睡眠,又必须集中注意力听课,时间久了,米秦不仅练就了课间趴着桌子就能睡着的技术,而且掌握了一种神奇的技能,即陷入一种“假睡状态”。 在老师回身往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是睡着了的,但是却又能听到老师说什么,并且会在老师回身后,立即睁开眼睛。 她给宗平的信里说到了这个技能,惹得宗平既好笑又同情地给她回信,希望她休息日的时候多多睡觉来补充睡眠。 宗平曾答应秦如意,会在学习上指点米秦,就算上大学了,他依然会写信给米秦,问候学习和生活,只不过两人的联系不如已经在江源工作的惟定密切。 惟定原本就和宗平是正经亲戚,年纪也相近,所以联系一直就很多。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六,已经高三的米秦好不容易可以在午后多睡一会儿,秦如意也心疼地没有去打扰她,一觉睡醒,米秦正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醒神,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是惟定啊,快进来快进来。”秦如意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宗平有亲戚经常往返国内外,给他带了不少咖啡,说是不错,他喝不了,便寄给了惟定,惟定想着米秦正是需要用功,睡眠不足的时候,就给送来了。 惟定原本就是顺路来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不等米秦爬起来,他就已经走了。 米秦揉着眼睛走到客厅,正准备备课的秦如意见她起了,就又跟她解释了一遍咖啡的来源。 从那之后,家里的咖啡就没断过,惟定说都是宗平那位朋友送的,他喝不了,秦如意也就不推辞都收下了,米秦也未作他想。 好在有了这些咖啡,米秦终于不至于考试的时候困到睡着了。 米秦一直咬牙坚持着,在发挥不好的时候,也曾躲在被窝里歇斯底里绝望地哭过,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又痛苦自己没有退路,只能靠自己,这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又想起房瑜洲,想起那双递给自己手帕的手。 最苦最累的时候总会过去,米秦把这视为自己的修炼,马上就十八岁了,马上就毕业了,她努力去向宁欣学习,她希望学着成长,学着坚强起来。 虽然终究是比不上宁欣的,但是她也有所进步,秦如意最清楚不过,也最欣慰不过,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两人相处意外地极和谐。 第 21 章 在一个闷热的雨天里,米秦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回家后,她原本打算好好睡一觉,睡个昏天黑地,等到真的考完了,却激动地不想睡觉,激动中,又夹杂着一丝冷静,和期待。 毕业典礼上,同学们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惜别,还是因为为了这三年的努力终于画上一个句号而激动,亦或是其他。 米秦本以为自己最痛苦的高中生活终于结束,自己高兴还来不及,绝不会掉眼泪,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跟宁欣抱头痛哭。 毕业典礼后,最悠长的暑假就开始了。 之前总说学习很忙,一直拖着不再去江平米行规那里,高考结束后就没了推脱的理由,秦如意也看开了许多,劝道: “虽然他曾经是对不起我,但是怎么说他是你爸爸,我自认作为一个母亲,当得并不好,更不能让你连父爱都失去了。”终于照顾米秦完成了高考,秦如意也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反思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米秦心中还是有怨,不管是曾经米行规给她取的乳名,还是米秦这个名字,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是两人爱情结晶,但却是一个笑话。 只是这个暑假或许是从今往后在家可以待的时间最久的假期了,一旦上了大学,寒暑假她都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米秦觉得她可能会选择不回来或是少回来。 这么一想,米秦就说服自己,就当是完成最后的任务吧,以后就可以自由自在决定自己待在哪里了。 然后便简单带了几件行李,跟随正逢周末,因而有时间回江平的惟定堂哥一起去江平。 几年前经常坐的大巴车都已经换成了新车,售票也更规范了,让米秦觉得有些陌生。 好在惟定经常往返两城之间,轻车熟路地带着米秦上了车,大巴司机熟稔地朝惟定打招呼:“这次回去还带着俊妹妹呢,瞧着眼生。” 惟定边把米秦的行李安置好,边笑着回道:“这是我堂妹,在江源上学,刚高考完,之前都没时间往江平去。” “看着就是个会读书的,这回肯定金榜题名。” 米秦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谦虚两句还是道谢,惟定跟他客气道:“承您吉言了。” 坐定不一会儿就发车了。 这几年随着两座城市的发展,道路两边发生了许多变化,有的建起来了,有的被推倒了,只有植被还是郁郁葱葱,昭示着夏日的来临。 两人聊着变化的景致,时间过得很快。 米行规已经早早等在了路口,惟定陪米秦下车后本打算回家,却不想米行规道:“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聚聚了,今天米秦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哥大嫂还有三弟一家都过来了,你也别回去了,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惟定愣了一下,看米秦表情也是有些惊讶,便先答应了,三人一起往回走着,惟定边走边说道:“是很久没一起聚一聚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说完顿了顿,方便让米行规回忆上次聚会是什么时候,米行规自然想到是米老太太和米老太爷尚在世的时候,而两位老人为什么去世,自然是米行慎米行规行事不妥,再加上何家那姐妹俩煽风点火。 看米行规脸色难看了起来,惟定知道他想起来了,便接着道:“聚一聚是挺好,只是这有些突然,是我爸订的?” 米行规苦笑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大哥一家对何芬何芸厌恶至极,只是因为儿子米惟乐马上要上小学了,明明江平的小学也不错,但是何芸吵着闹着非要让他去江源上小学。 她心里必定是不想让惟乐的学习条件比米秦差一丝一毫,原本她要是无理取闹,米行规只要对她冷下脸,她一般就老老实实了,但这次不同,她是铁了心要让惟乐去江源读小学,一大清早就跟自己闹。 按规定,虽然异地上学并不被禁止,但是却不好操作,而惟定正巧在教育部门,何芸心想,若是有他帮忙,这事岂不轻而易举。 也不管惟定具体工作到底方便不方便、能不能帮忙,何芸就兴冲冲地去找姐姐何芬商量。 何芬听了立即举双手赞成。 原来米惟昌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以他的成绩,是绝对上不了高中的,更何况因为欺凌低年级的同学,有几次都差点被开除,是米行规找了关系才让他得以继续上学。 也正因为何芬的放纵,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在江平的话,初中能毕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让他出国混个文凭吧,他又不想学外语,只能让他毕业后之间去何家的厂子。 何芬何芸的父亲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但是两个女儿从不工作,又没有儿子,二女婿米行规倒是略靠谱些,但是他以写东西为业,原本就不擅长这些,对他也不甚待见,只有大女婿米行俭,从一开始就在厂子里工作,多少了解些。 因此他已经将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大女儿夫妻二人,抛开这夫妻二人是否着调不说,近几年各行各业都更新换代,何家的这个厂子已经略显落伍。 但是何父年事已高,就算有心也无力进行改革,而米行俭夫妻守成尚且都困难,更别提经营了,因此生意并不景气。 米惟昌从小就被何芬用钱养着,只知道花钱容易,不知道挣钱艰难,让他去厂子,也是去混日子,就算何家家大业大,也不能保证够他一辈子挥霍,因此何芬为他愁了很长时间。 这次何芸过来找她商量,让她眼前一亮,季家在江源教育界能说得上话,惟定既在教育部门工作,又是季家的外孙,说不定能有办法让他上高中,就算不能上高中,去个别的什么学校也行,因此她赞成极了。 何芸有些头疼:“大哥一家嘴上不说,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对我们姐妹俩都不待见,想见上一面都难,惟定和季家能帮我们吗?” “傻妹妹,惟定一家虽然不待见我们,但是他待见你家男人和他的那个大女儿呀。” 第 22 章 何芬脑子活一点。见提到米秦,何芸便立即拉下脸,何芬恨铁不成钢地道:“还不是怪你当初死心眼,一根筋就非要跟个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要不然老大一家也不会这么讨厌咱们,惟昌的事也不用这么麻烦。” 何芸也自知理亏,主动提供情报:“行规说米秦高考完能过来。” “这还不简单,你就听我的,到时候你假装担心他跟秦如意见面旧情复燃,不让米行规去接她,那肯定是惟定周末顺路把米秦送来,当天你就借着这个由头,说咱们家也得聚一聚,给米秦庆祝一下,这回也坚定一点,别米行规吓唬吓唬你就老实了,你多磨他一会儿,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此这般教了何芸一番。 果然米行规禁不住闹,借口给米秦接风,把大哥大嫂请了过来,父母都到了,米惟定这个儿子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何氏姐妹是有些心计,但是惟定何等聪明,看米行规仿佛吃了黄连一般的脸色,立即便猜到这又是何芸闹的,而何芸没这么大能耐说动米行规,背后肯定少不了何芬出谋划策,无利不起早,为了什么,他多少也能猜到。 不再为难米行规,惟定也没追问下去,现在米秦一定比他更难受。 米秦好不容易来一次,还要让她见膈应的人,米行规见了米秦之后更内疚了,就有些讨好似地跟米秦讲:“就吃个饭,很快的,等结束之后爸爸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都行,就咱俩。” 果然,米秦听了立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米行规问道:“真的?就我们俩?” “真的,这次爸爸决不食言。” 米秦这才心情好了许多。 刚走到房前,何芸就从窗前看见三人进了院门,立即笑道:“可算是回来了,我出去迎迎他们。” 不一会儿房门就被打开,何芬也一起跟着出来迎接:“这么些年不见,楚楚出落地越发标志了,惟定也是一表人才,真是一家人,都差不了。”又回身喊惟昌,“还不快出来迎迎你哥哥姐姐,这可都是你学习的榜样啊。” 惟定和米秦正好奇现在惟昌长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还那么胖,就见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从里面走来。 “惟定哥哥,楚楚姐姐。”因为事先被何芬威逼利诱了一番,惟昌没有闹事,但是想要装出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却有些难度。 在米秦看来,他凶巴巴的,在惟定看来,他就没安好心,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能低眉顺眼起来。 见了季伯母,米秦的笑意才真切了起来,见了米秦,季伯母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亲热地把米秦拉到身边,帮她摆脱了何芸的问长问短。 “这下终于高考完了,假期好好玩玩吧,有事找你惟定哥哥,让他带你多下几次馆子,好好补补,好孩子,真是受罪了。”季伯母看着米秦还没养好的黑眼圈,着实心疼,“上大学的事情你尽管问他,你宗平哥哥说是要硕博连读了,过段时间也回来,报志愿可不能草率,到时候一起研究研究。” 米秦和季伯母正聊得起劲,饭就准备好了,何芸招呼大家上桌。 因是一家人,何芬何芸又不是很讲究这些规矩,因此都是随便坐的,米秦便挨着季伯母和惟定,米家兄弟三人坐一起。 席面很丰盛,既有何家保姆做的拿手菜,又有从饭馆买的招牌菜,满满摆了一大桌。 米秦打眼看去,就见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就离自己不远,心情便不再那么差了。 没有生人,大家都不拘谨,就坐后就一起动筷了,米家三兄弟开了一瓶绍兴老酒,米行慎就好这口。 “醇香浓郁,这酒不错。”米行慎不愧是行家。 “知道大哥爱喝,这是我早早就备好的,只不过一直没机会聚聚,这回沾米秦的光,咱们一家终于又能坐一起了。”何芬看大家表情还算可以,就继续加把劲,眼圈红红地低头埋怨道:“都怪我当初没管好妹妹,闹得大家家宅不宁,这些年她跟我说过好多回,说后悔当初太自私了,但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惟乐都这么大了,我心里难受,也没有旁的法子。” 说完趁大家不注意,给米行俭使眼色,米行俭立即帮腔道:“她是真的心里难受,也跟我说过好几回,唉。” 米行规突然开口:“归根到底,事情的根源是我。” 大家沉默了一瞬,米行慎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提了,吃饭吧。” 季伯母也笑道:“菜都凉了,楚楚快吃吧,今天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大家气氛才缓和了。 何芸看自己洗白得差不多了,就可怜巴巴地跟季伯母说:“大嫂,这些年也一直没机会多跟你走动,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向着那位,也没脸找你,但是不仅楚楚是你的侄女,惟昌惟乐也是你的侄子啊,眼看两人一个要升学,一个就要上学了,我这……” 还没等她说完,米行规就呵斥道:“胡说些什么呢。”什么这位那位,还有脸提,米秦在心中暗道训得好。 季伯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给米秦又夹了一块排骨。 何芬看妹妹又被米行规喝住了,只能自己发力: “大哥大嫂,惟昌也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顶顶好的孩子,就是学习差了点,这个社会,要是不上高中,他的出路就窄了一点,也是你们的亲侄子,能不能帮着给出出力,当年我爸不也没少帮忙嘛,是不?” 米行慎心里暗气,当年要不是吃了她家好处,也不至于为虎作伥,现在闹得父母俱亡,二弟妻离子散,自己妻儿一直对心里有怨,但这话又说不出,三弟也指望不上,只好不甘不愿地道:“能帮自然得帮。” 只是大家都清楚,他在这事上帮不了什么,真正拿主意的还是季伯母和惟定,只不过两人依然默不作声。 何芸沉不住气,开口道:“大嫂,大哥都表态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季伯母放下筷子,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悠悠开口:“我家向来他拿主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知会我,是吧惟定?” 惟定也微笑着附和:“是啊,既然父亲说要帮,自然会帮的。” 第 23 章 何芸立即喜笑颜开,何芬瞪她一眼,何芸马上就蔫了,有些一头雾水,都说要帮了嘛。 何芬知道季伯母还没松口,这事就不成,她跟秦如意情同姐妹,这是拿捏自己姐妹俩替她出气呢,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继续割地赔款。 “楚楚下一步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们当叔叔婶婶的也不能不表示表示,何芸说起来关系更近,咱们姐妹俩不如就把她四年学费包了吧。” 何芸“啊”了一声,有些目瞪口呆,随即回过神来道:“自然自然。”比起生活费,还是学费便宜,以米秦的成绩,上的大学肯定是好大学,学费指不定更低,何芸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可行。 “刚刚听二叔说这个假期要自己带楚楚出去玩一圈?”惟定问道,只是虽问的是米行规,看的却是何芸。 这事是米行规临时决定的,何芸还不知道,当下心里不是滋味,酸溜溜地看向米行规:“就你俩?” “就我俩。”米行规一脸坦然。 “行吧。”何芸咬着牙答应了,只要别见秦如意,这个也认了,又强撑起笑脸充好人,体贴地朝米秦道,“楚楚想去哪就跟你爸说,不用不好意思啊。” 米秦也不郁闷了,原本以为这回见这姐妹俩又得一肚子气,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回去跟秦如意说,她肯定也得觉得好笑,就给何芸个面子,配合地点了点头。 惟定这才悠悠地道:“到时候看惟昌的成绩吧,要是离录取线近,倒是也有办法,惟乐上学有什么问题吗?” “她非要惟乐去江源上学。”米行规替她开口。 “这倒是简单,只不过你们要去江源陪读吗?” “不不不”何芸立即开口,“有那种寄宿,周末回家的,我有些把他惯坏了,想练一练惟乐的自立能力,再说江源那边,资源比这边好。” 米秦心里嘀咕,刚刚那位这位,现在又是那边这边,真有意思。 这个倒是简单,惟定点点头说:“知道了。”何芸才把心放下来。 这一餐饭过后,米秦就想好了要去哪。 米秦倒是不贪心,就想去惟定读的省会海滨大学看看,既然去了海滨,顺便去各个景点转一圈也好。 米行规道:“这主意好,正好带你提前感受感受大学的氛围,听说现在宗平还在学校呢,咱们不如也去平西逛逛,说不定能赶上他的毕业典礼。” 米秦当然乐意,“只不过不知道宗平哥哥什么时候毕业典礼啊。” “这个他跟我提过,就在六月下旬,也没几天了,不如先去滨海逛逛,再去找他。原本我还打算下周末带你们去滨海,给你们当当导游,要是着急的话,我就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没事,我从前去过滨海,不行就问路,我们爷俩总不至于丢了。”米行规哈哈大笑。 米秦也开心地笑眯了眼,今天真是痛快。 当天晚上父女俩就出去采购了一番,准备第二天一早坐车去滨海,到了之后先找好住处,休整一下再开始逛。 之前安屏他们一家去滨海玩了几天,晒黑了好多,听说在海边吃了好多海鲜,还给米秦带了一串贝壳手链,虽然那次被秦如意摔坏了,但是后来还是被她妥善保管了起来,她看着贝壳手链,就很期盼自己也能去海边玩。 米秦没想到第一次和爸爸外出旅行来得这么快,晚上激动地脑子一直停不下来,想着想着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米秦梦到回到了初中。 她还和房瑜洲同桌呢,她看着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明明每天都同桌,怎么会陌生呢?真奇怪。 房瑜洲好像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笑着看她,问道:看什么呢? 米秦不禁有些小鹿乱撞,高兴极了,很骄傲地跟他说:“明天我要和爸爸一起去滨海玩。” 房瑜洲继续笑着:“我去不了啦。” “为什么?”米秦觉得有些奇怪,她没说要和他一起去啊,但是又感觉在意料之中,好像从前说过这话。 “我要出国了。”房瑜洲还是温柔笑着的样子,米秦感到暖融融的,好像他身上洒满了阳光,有暖烘烘的香气。 米秦想,这次得和他好好说声再见,便也笑着跟他讲:“那就再见啦。” “嘀嘀嘀、嘀嘀嘀” 还未听房瑜洲再说什么,米秦就被闹钟吵醒,为了去坐车,她特意定了早早的闹钟。 关上闹钟,米秦把毛毯拽上来捂住了脸。 怎么偏偏梦到他?好不容易开心起来,怎么又想起他了。 米秦有些懊恼,为什么把闹钟定这么早,还没有跟他说完话。 不过在梦里,她跟他好好说了再见,像真的一眼,米秦心情又好了起来,拉开毛毯,米秦笑眯眯地望着天花板,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大多数学生的暑假还未开始,因而车票极好买,发车的时候,座位还空了大半。 米秦靠在米行规的肩膀上,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两人昨天忙忙碌碌,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看着车外的风景,父女俩没说几句话就相继睡了过去。 六月下旬,天已经热了起了,滨海作为旅游城市,大街上人熙熙攘攘。 父女俩一出车站,就被太阳晃了眼,这才都清醒了过来,米秦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还未打完哈欠,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住宿嘛大哥?”“来滨海玩吗?要不要雇个导游,绝对划算嗷!”“坐车不?去石海,差俩人就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可真热情啊。”米秦感叹 “是啊,走吧,咱们去坐出租车。” 惟定昨天已经给他们介绍了一番,他们学校离海近,而且与各大景区距离适中,附近也有不错的旅店,适合作为歇脚的地方。 其中有一家旅店是惟定学校的学长开的,环境很有情调,干净卫生价格也合理,此时虽然还未到真正的旺季,但房源也有些紧张,惟定找同学要到电话问了一下,幸好还有空房,已经帮两人预定好了,米秦父女俩此时正乘车去那里。 说来好笑,当时惟定说起来这家旅店的时候,季伯母和米行慎用很奇怪又诧异的眼光打量他,把惟定看得浑身不自在,一脸问号。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窍,才一脸郁闷地解释,他没有去过那里,只是听同学说的。 第 24 章 出了市中心,离海越来越近,车沿海岸线走的时候,风也逐渐凉爽了起来,空气中有一股咸咸的味道,米秦直起身,好奇地望着海边。 “原来这就是大海啊。”米秦暗道,心情雀跃了起来。 到了旅店,在前台坐着一位笑容和善的小姐姐,米行规对米秦说:“你也快要上大学了,大学就是半个社会,你趁这次机会多和陌生人打一下交道,锻炼锻炼。”就把和前台打交道的机会交给了她。 米秦有些紧张,米行规鼓励她:“别怕,楚楚是最棒的。” 米秦感觉好些年都没有听到这句话了,心里踏实了一些,前台的小姐姐已经看到两人了,站起来微笑着向两人打招呼:“请问两位有预定吗?” 米秦走上前,小声说:“昨天打电话预定了。” “啊,那么请报一下名字。”前台的小姐已经拿出笔记本翻找起昨天的记录。 “米行规。”惟定报的是米行规的名字。 “找到了,是二楼的203号房间。” 两人交了押金,便领到了一把钥匙,一位看起来很干净利落的大姐将两人带到了房间。 米秦一进门,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美啊。” 房间是地中海风格,白蓝相间,室内两张床上整齐地铺着乳白色的夏凉被,窗边是一张不大不小的白色圆桌,和两把带蓝色布靠背的椅子,窗帘也是海蓝色,整个房间明亮又整洁。 最妙的是从窗口便可以看到海边,阳台是半开放的,一点都不遮挡视线,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有些潮湿,但是风景的开阔足以弥补这个缺憾。 父女俩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阳台门,到外面吹海风。 “天呐,好舒服啊。”凉爽的海风吹过,米秦头发都被吹到身后,舒服地伸了个拦腰。 “你看,还有好多海鸥。” 米秦顺着父亲手指的放向看去,果然发现海滩上有许多挪动的白鸟,边上有小孩子往那跑去,海鸥们受到惊吓,都扑棱扑棱地相继飞起来了,反而把小孩吓了一跳,看得米秦哈哈大笑。 “这会儿太晒了,容易晒伤。”米行规来过,有经验,“反正海就在面前,也跑不了,咱们先去吃饭,休息一下,等下午太阳不这么毒辣的时候,咱们再下海玩玩。” “好。”米秦只顾着高兴,都忘了饿,被这么一说,才感觉是时候吃饭了。 这里毗邻滨海大学,算是大学区,又算是旅游景点,所以附近有许多吃饭的地方,两人带着太阳帽轻装出行,转了一圈有些难以抉择,到最后把学校都逛了一圈,才选了一家人气最旺的店。 旅途奔波,两人没有什么胃口,就点了两份招牌海鲜水饺,以及炒蛤蜊和一个青菜。 两人正慢悠悠地吃着饭,电视里忽然插播了一道天气预报,两人正吃得专心,也没细听,直到议论声传来。 “要来台风了,最近都玩不成了,老板,这得下多久的雨啊?” 米秦头一抬,耳朵竖了起来。 老板边传菜边漫不经心地说:“这得看台风的运动速度啦,估摸着至少呆个三五天。” 父女俩看着外面的好天气,有些难以相信,米行规开口问老板:“这么好的天,真的会来台风吗?” “暴风雨前的宁静嘛。”老板咧嘴一笑。 这下父女俩更没胃口吃饭,两人一起盘算起来。 要是留在这里,接下来也玩不成,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困住,宗平的毕业典礼也要错过,反正滨海大学已经逛了一圈了,不如先去平西,回来的时候若还有时间,就再来这里玩一圈。 回了旅店,前台换成了一个脸上还略带稚嫩的青年,大约是在这做兼职,听因为要来台风,两人临时决定要去平西,便热心地帮两人打电话联系车票。 这次去的地方远,要坐火车才行,结果今天的班次已经赶不上了,只能等明天一早坐五点那趟。 看这天气还不错,明天走应该也来得及,订好票,预约了出租车第二天接送去火车站,跟家里报了平安,父女俩就跑去海边玩了个痛快,晚上又吃了一顿海鲜烧烤,九点就早早睡了。 一宿无梦,米秦只觉得还没缓过来呢,就又要起床了,外面天有些雾蒙蒙的,米秦昏昏沉沉地起来收拾好,坐上出租车又睡了一觉。 上火车的时候,天才将亮,两人凑合着吃了早点,又各自睡了过去。 米秦再醒来已是中午。 “你看,外面看着好像凉快点了。”米行规早就醒了,火车越往北走,按理说应该越凉快,植被覆盖率似乎低了些。 米秦把头靠在车玻璃上,看着与南方迥异的景色,逐渐清醒过来。 “也不知道宗平哥哥最近忙不忙。” “没有告诉他咱们今天就来了,等到的时候就是下午了,我们先自己逛逛。” 米秦点点头,父女俩边聊天边嗑瓜子,到午饭时间就买盒饭吃。 秦如意厨艺一般,而且为了养生,口味比较清淡,米秦一向不挑食,盒饭重油重盐,反而吃得很香,只不过下午很口渴,又不想喝水去厕所,上午米秦去了一次,里面着实不太干净,味道也不太妙,米秦又有点怪脾气,不干净的厕所不想用,总之很难受,瓜子也不磕了,小脸苦苦的。 米行规倒是没那么讲究,劝了劝也没用,就安慰她,等到了站就给她买冰棍。 “到了站先去卫生间,再吃冰棍。”米秦终于又喜笑颜开了,米行规也笑她,真好满足。 只是没想到到了站,在出站口一群接站的人中,赫然站着宗平,正笑着朝两人招手呢。 “哎呀,怕你忙没跟你说,你怎么来了呢?”米行规忙拉着米秦去跟他打招呼。 宗平接过米秦的背包和米行规的一个手提包,边带两人往外走边解释:“今天上午给惟定打电话,他顺便提起来这事,幸好他知道你们几点出发,我才好根据班次算时间,果然让我给蒙对了。” “哈哈,你向来聪明。”在陌生的城市见熟人,米行规心情也极好,这时候还不忘指指卫生间,让米秦快去快回。 人来人往闹哄哄的,米秦还没来得及跟宗平说上几句话呢,就尴尬地朝他咧嘴一笑,一溜烟跑了。 第 25 章 平西的风土人情与江源迥然不同,这边不管是建筑还是园林,都给人以大气蓬勃的舒张感,而不是细腻小巧的精致感,让米秦大开眼界。 因为宗平要在这边继续硕博连读,因此已经在这购置了一套住房,最近已经收拾妥当,米秦父女俩有幸成为新房迎来的第一批的客人。 房子估计百十坪左右,两室一厅,大概是因为一个人住,东西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两间卧室,床上用品一应俱全,应该是刚买不久,床单上还有之前叠着时留下的折痕。 宗平带两人熟悉了一下房间:“平西大学距离这里很近,步行不用十分钟就到了,我这几天住宿舍,你们随意就行。” 米行规忙道:“这多不好意思,我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就可以。” “快毕业了,和同学见一面少一面,再说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您就安心住着,这几天我给你们当导游,还有四天才毕业典礼呢。” “你要是有事尽管去忙,我们父女俩自己逛逛也使得,别误了你的事情。”米行规深怕耽误宗平时间。 “不妨事,我们基本上也就等着毕业了,说起来我真是特别高兴你们能过来,平西距离有些远,我父母又忙,之前他们都说不来了,本以为就自己没有家人来参加毕业典礼,还觉得有些凄凉,没想到你们能来。”看得出宗平今天心情极好。 这话可把米行规心疼坏了,“楚楚从小没少受你照顾,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说句家人也不为过,这回你就高高兴兴地毕业,我俩去给你捧场去!” 米秦也眼含关切地看着宗平,宗平点点头,笑了起来,米行规见状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大小伙子了,一转眼个子比我都高了。” 米秦忽然看见了他黑发上闪过的银光,原来他也有不少白发了,只不过因为是短发,没有秦如意的白发明显罢了。 接下来四天里,宗平带着父女俩在平西逛了一圈,吃了奉为巷的豆腐脑、鸡丝面、豌豆黄,逛了几百年前的承献殿,在平西动物园喂海豹吃小鱼、看猴子上树,又在星进步行街从头逛到尾,买了不少小玩意,米秦感觉新世界在自己面前打开了大门,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 第四天,回去的时候宗平带着两人熟悉了一下自己的校园,交给两人两个写着“季宗平家属”的胸牌: “明天我们毕业生要先进体育馆,我就不能带你们过来了,到时候会有引导的工作人员带你们进去,等到结束了我会去找你们。” “宗平哥哥,你们学校可真大啊,走了这一会儿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宗平笑道:“刚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直到一个月之后我才真正熟悉完整个校园。”说着又一一给两人指明各个标志性的建筑,防止两人走丢,好在米行规方向感不错,让宗平只管放心。 米秦见父亲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没有仔细记路线,只管尽情欣赏校园内的美景,好奇地打量那些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 第二天,两人特地早早起了,一人一杯牛奶,吃了昨天带回来的糕点,便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米秦挽着米行规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哼着小曲儿,仿佛是要去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一样开心。 “楚楚今天真开心啊。”米行规笑眯眯地感慨。 “那是,你也说过嘛,宗平哥哥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米秦笑嘻嘻地回道。 “唔……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米行规嘀咕了两句。 “什么?”米秦没有听清。 “啊没什么,快到了吧应该。”米行规感觉按照自己的判断,应该到了才对,结果环视四周,压根没有体育馆的影子。 又往前走了一阵,米行规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啊,应该到了才是。” 米秦眼疾手快拦下了身边一个学生模样打扮的女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体育馆应该怎么走呀?” “哦体育馆啊,你们那走,然后到了路口右拐再左拐。”女生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 “难怪感觉不太对。”米行规有些不好意思,带着米秦往回走去。 结果俩人继续走了半小时,期间问了两次路,才终于赶到体育馆入口,两人已经气喘吁吁了,“学校大了也不太好啊,以后楚楚可不要去这么大的学校,每天上课跟取经似的,难怪宗平这几年看着越发瘦了。” 米秦一手扶腰,一手用太阳帽扇着风,边喘着粗气点头表示赞同:“累死了……我一定要去个小一点的大学。” 引导的工作人员看见两人带着胸牌,便过来将两人引进体育馆:“典礼已经开始一会儿了,你们是季宗平的家属啊,他刚刚作为学生代表正做发言呢,不知道这会儿结束了没,快快快,我带你们过去。” 父女俩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又挣扎着跟在一路小跑的工作人员身后跑了起来。 因为是学生代表的家属,所以坐定的位子在所有毕业生后面,所有学生家属的第一排,两人终于跑到座位上坐好的时候,正看到季宗平转身往主席台下走去,掌声雷动。 两人气都还没喘匀呢,季宗平就不见了踪影。 “坏了坏了,他好像没看见咱俩,刚刚估计急坏了。”米行规一边擦汗一边念叨。 “在那在那呢。”米秦眼尖,已经看见从主席台下绕回座位上的宗平,一边给米行规指,一边朝宗平招手。 宗平看见了,也朝两人挥手致意,引来了家长席一阵羡慕的议论。 米秦不禁感慨,到了现在宗平哥哥依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接下来的环节有些无趣,致辞之后就是毕业生们相继走上主席台,由教授们将学士帽上原来在右边的流苏拨向左边,一波一波人来来去去。 米秦早晨经历了一番剧烈运动,看着看着就犯困了起来,头一点一点地跟啄木鸟似的,远处的宗平看见了,不禁莞尔一笑,朝往这看来的米行规点头示意。 第 26 章 米秦做梦也没想到,高考竟然发挥超常,进了级部前十,秦如意打电话问成绩的时候,忍不住确认了两遍,挂了电话后就抱着米秦哭了。 米秦看着秦如意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也酸酸的,但是却哭不出来,更多的是高兴,自己惨淡的高中时光终于结束了。 为了选学校和专业,米行规在江平出谋划策,秦如意带着米秦去了季伯母娘家,与宗平和前来的惟定母子商量。 秦如意希望米秦能够学语言,不管是英语日语还是韩语,只要学的是语言,就是掌握了一门谁都拿不走的技能,以后工作也好找。 但是米秦最苦恼的学科就是英语,要是以后日日与单词为伍,她想想都难受,其他语言对她来说应该也差不多。 米行规建议她学中文,在这个领域他有些朋友,以后工作也不愁,虽然比起学语言,米秦宁可学中文,不过因为从小就面对米行规秦如意因文学结缘,最后却失败的婚姻,米秦本能上有些反感。 宗平和惟定是理科生,两人的专业都极好,专业性却太强了,学文科的米秦不能选。 最后在行政和金融之间纠结。 若是学金融,去滨海大学差不多,若是学行政,大概可以去平西政法大学。 秦如意不愿意她离家太远,更倾向滨海,米秦猜要是学金融,务必得把数学学好,她虽然数学不差,但是不太喜欢,感觉学起来很辛苦。 “不太想学金融。”米秦有些小声地抗议。 “傻孩子,学金融以后才不会算错帐被人坑呢,再说,滨海离家多近呀。”秦如意心底里还是不放心她走远了。 只是米秦一想要学数学,有些不太情愿,要是学行政其实还好,以后不管当文秘还是考进体制,倒是还算喜欢。 “滨海虽然近,但是周末回家还是有些仓促的,只能等放假再回家,和去平西也差不多。”好在宗平及时开口声援,“再者我也在平西读研,两座大学在一个区里,这几年我都可以照应她,说起来比从滨海到江源近多了。” “这些年你就没少照顾楚楚,眼看着她就要进入社会了,怎么好意思再这么麻烦你。”秦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再说,这政法大学还不一定能录取她呢。”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不过她的话也说明她已经答应米秦报平西政法大学了。 米秦给了宗平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个队友真是神助攻! 果不其然,录取通知书最终如期而至,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可惜的是,宁欣与安屏考去了滨海,三人这次要分别在两个地方了。 假期已经过半,米秦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也都明确了日后的去向,回学校拿档案的那天,大家相约一起聚一聚。 高中同学聚完没几天,米秦和安屏宁欣逛街的时候,就听安屏说,王颂正在组织初中同学聚会呢。 目前还有联系的初中同学主要都是在江源中学上高中的,也有部分已经在江源工作,米秦有些兴致缺缺,该联系的常常都能见到,原本就交往不多的,也习惯了。 “王颂也去滨海了,这下你们终于可以发展一下感情了。”米秦有些羡慕地对宁欣说,又叹了口气,“你们都去滨海了,就我自己去平西。” 与此同时,她突然想起了三年没见的房渝洲,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还记不记得自己,以后要学什么专业。 宁欣有些不好意思,米秦很少见到宁欣露出这种神情,觉得有些有趣,安屏也调侃:“我跟这俩人也不在一个学校,到时候人家浓情蜜意,我还不是形单影只,咱俩也算遥相呼应了。” 宁欣清咳一声,假装一本正经地道:“你们说这个有点忒早了。” 两人笑嘻嘻地也不点破她,安屏忽然想起来一事,一拍脑门懊恼地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握着米秦的手对她说道:“那天听王颂说起来他联系上的同学,据说房瑜洲回国了,大概也会参加同学聚会呢。” 米秦心中“咯噔”一声,面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国外呆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腐朽思想荼毒。” 安屏一把将她拽到怀里,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打趣她:“哎呦呦,心里指不定美成啥样了,还在这端着呢。” 米秦还嘴硬,想板起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哼,哪有。” 虽然米秦非要装出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是心里实则慌得不行,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这段时间总是狂吃不动,胖了好多。 若是他还是昔日偏偏少年,自己却胖成一个气球,见面该多尴尬! 那天回去后,米秦就开始节食,原本打算出去跑跑步,但是又害怕碰到他,虽然江源不小,但是说不准就碰到了呢,因此米秦天天在家慌里慌张地走来走去,借此运动一番。 秦如意纳闷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关注自己的外在形象了起来,高中三年都没见她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别的倒还好,就是米秦每天在家里走来走去晃得她眼晕。 “我说楚楚啊,大热天的你天天在屋里转来转去,我看得头都晕了,你还不如早晨早些起,出去跑两圈。”秦如意着实有些不解。 “不嘛,外面好晒。” “早些起来就不会晒了。” “高中三年都没睡好,现在好不容易能睡懒觉,不想早起了。” 秦如意想想她让人满意的成绩和大学,再想想她马上就要远走,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舍得说她,只好由她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瞎折腾,米秦好歹瘦了些,秦如意有些心疼:“就是脸上肉肉的才好看呢。” “哪有,我们初中同学李荟敏,她男朋友都换了好几个了,脸上就瘦瘦的。” “上大学也是去学习的,好好听你宗平哥哥的话,不许瞎搞哦,要和学习好的同学多学习,一定保护好自己。”秦如意已经叮嘱了好些遍了,还是不放心。 这时候才觉得把女儿教得乖乖的又人畜无害其实并不好,还不如让她当个小太妹,至少从来不会被人欺负。 不过又想了想,楚楚好像也没被人欺负过,大学也不错,肯定不允许打打杀杀的,思前想后依然觉得放心不下,终归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第 27 章 米秦一大早就被热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时间尚早,米秦有些没睡好,觉得浑身乏力,便躺在床上盯着淡绿花纹的窗帘发呆。 事到临头,米秦反而有些不敢去了,这三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对曾经的他,他曾经的关照与安慰,给的是过去的自己,现在呢? 让一个人三年不变,一如往昔本就是奢求,如果今天见了他,让这三年的梦碎了呢?米秦有些不敢想。 十点多,安屏过来接米秦,两人先去宁欣家那边与她会合。 “是激动了一宿没睡好?”安屏看米秦有些无精打采。 “有些没睡好,感觉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可是早晨醒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本以为你要见他会很高兴呢。”安屏有些不解,“难道是近乡情怯?” 米秦微微一笑,可能吧。 没想到等在路边的不仅有宁欣,还有王颂,安屏有些讶异地问道:“你俩这是什么情况?该不会……” 话音未落,王颂笑嘻嘻地逗她:“不会什么?”宁欣也跟着笑。 “哎呀——”安屏一声哀嚎,拉着米秦抱怨:“你看看他俩,还没去滨海呢就这样,去了滨海还不得把我扔一边。” 太阳底下着实太热,宁欣一边擦汗,一边把略长的刘海撩到耳后:“说不定你到时候有了新欢,把我们这些旧爱抛诸脑后呢?” “那感情好。”安屏笑眯眯的,掰着指头数道,“我以后的男朋友,个子要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不要戴眼镜……” 结果后来安屏带着男朋友去平西找米秦玩的时候,那个男生除了白,别的没有一条符合她今天的憧憬,不过此是后话了。 四人说说笑笑走着,在前面的路口忽然拐出正牵着手的一男一女,男的看背影比较高瘦,正是刚刚安屏说的类型,安屏就笑道:“说什么来什么,我以后就要找个那样子的男朋友。” “你看看人家女朋友什么水平。”王颂打趣她。 安屏“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没说话,倒是宁欣淡淡地问了一句:“什么水平?”听不出喜怒。 王颂立即换了一副狗腿的语气:“也就一般般,比你差远了。” 三人扑哧乐了,不过那女生身材高挑,乳白色的修身连衣裙更衬得她腰细腿长,一头长发被松松地盘在脑后,用乌木簪子固定,脚着细跟凉鞋,从背影看就感觉摇曳生姿,不知正面会何等惊艳。 正说着,前面走着的两人似有所感,双双回头看来,米秦看着女生侧颜,心道,果然长得也很好看,再往她身边的男生看去,只一眼,米秦便似晴天霹雳一样愣在原处。 还是原来的眉眼,只不过已经少了当初的青涩,多了份成熟。 他似乎也认出了四人,跟女伴说了几句什么,女伴状似恍然大悟地笑着点点头,两人便携手往这走来。 米秦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有些摇摇欲坠,安屏原本就挽着她的胳膊,感觉她手臂忽然变凉,改为握着她的手,大热天里,米秦手冰的不像话。 宁欣用力握了一下米秦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坚强些。” 米秦感受到痛意,深吸一口气,忽然回过神来一般,变得精神了起来。 “我远远看着就像,没想到都过了三年了,我还能一眼认出你们。”房瑜洲有些惊喜地笑着和四人打招呼。 “你也没怎么变,就是感觉长大了,哈哈。”王颂说得几人都笑了。 “哦对了,这是我女朋友阿雪,她也是咱们江源人,不过初中就去国外了,我刚去的时候还是全靠她帮我适应环境。”房瑜洲为彼此引荐。 轮到米秦的时候,房瑜洲对女朋友说:“这是我初中同桌米秦,我俩前前后后总共同桌了得有一年多吧。” “啊我记得你和我提过,很认真学习的女孩子,很高兴认识你。”阿雪笑意不减地和她打招呼。 米秦也微笑着热情地回应她:“没办法啊,我这种笨笨的普通人和他不一样,他轻轻松松就能考前几,我不好好学习的话就只能考倒数啦。” “这就太谦虚了。”房瑜洲也笑着说,“不过你性格好像外向多了,从前我俩同桌的时候,除了学习好像都没说过别的。” 米秦歪歪脑袋:“那时候小嘛,嘻嘻。” 别人看米秦会觉得她现在心情好极了,甚至连一直不太擅长的社交都可以游刃有余,只有安屏和宁欣发觉她极其不对劲,她现在不是高兴,简直像是亢奋,像是明天就要死去的人,把余生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今天挥霍。 但是米秦正和大家说说笑笑,两人只有在心里担忧,面上依然保持客气。 几人结伴往学校方向走去,王颂说:“你们俩感情可真好啊,这是带女朋友一起同学聚会?” “不是的。”阿雪柔柔地回答道,“只是顺路,我马上就到家了。” “玩得开心点。”到了路口,阿雪与几人道别。 目送她远去,几人才继续往前走,一路上说了彼此的近况,以及大学的打算。 房瑜洲等暑假过后依然会和他女朋友一起出国,几人都并不意外,米秦甚至打趣他:“可别忘了普通话怎么说啊。” 接下来,米秦继续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和昔日的同学一起吃饭,聊天,在女生圈子里聊过去,聊未来,没再向房瑜洲多看一眼。 结束的时候,大家各奔东西,房瑜洲顺路和他们走了一小段,便到家了,剩下四人接着并肩往前走去。 “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呀。”宁欣叹了口气。 这时候四人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离别的临近。 “这个暑假我们多聚聚吧,以后每个假期,我们都要在一起聚一聚,等我们毕业了,我们还要在一起。”安屏已经带着哭腔了。 王颂宁欣眼圈也红了,心情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米秦也叹了口气,感觉就像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钢刀扎进了肉里,却不觉得疼,是因为已经痛到麻木了吗? 第 28 章 宁欣早就把王颂赶走了,原本是想陪着米秦聊聊,但是临时家里有事只能先走一步。 安屏觉得米秦整个人都不对劲,执意要送她回家。 两人经历了一番拉扯,米秦笑着跟她又强调了一遍:“我好好的,甚至好得不能再好了,真的没事!” 安屏盯着她的脸又确认了两遍,但她一脸坦然,又执意要自己回去,没办法,只好嘱咐道:“以后上了大学何愁没有帅哥,你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米秦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但是自己着实想缓一缓,便认认真真地答应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目送安屏走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端着的微笑也终于沉了下去。 米秦不想让别人替自己担心,关键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觉得有些麻木。 她设想过无数次这种结局,原以为自己会崩溃会疯掉,但是除了刚见他的时候觉得晴天霹雳,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好好的。 米秦怕秦如意看出她不对劲,因而想先不回家,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却鬼使神差般地又走到了通瑜河边。 夏天的河边相对凉爽,河岸两边的植被枝繁叶茂,一阵云彩飘过将太阳挡住,带来了一阵阴凉,风把额间的汗吹落,米秦叹了口气,找了个石板凳坐下来发呆。 河岸下面有一群小孩子顶着午后的骄阳在水里嬉戏,玩着米秦他们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这种时候在水浅的地方泡一泡肯定很舒服吧,米秦想。 还是小孩子幸福啊,无忧无虑,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快快活活地在河边玩过。 想到那时候,米秦嘴角终于浮现一丝笑意,只不过没有维持几秒,就又有些不高兴地嘟了一下嘴。 “楚楚?”熟悉的声音传来。 米秦还不等看清来人便条件反射一般将不高兴的表情收回,原来是宗平,米秦绽起笑脸打招呼:“宗平哥哥,你……”还未说完,宗平便打断她的话:“跟我不用强颜欢笑。” 米秦仿佛触到了临界点,扁扁嘴,眼圈红红的,忍了忍还是扑倒他怀里哭了起来。 “怎么了?”宗平拍拍她的背,皱眉问道,“是谁欺负你了?” 米秦忙站直身子摇头解释:“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那是怎么回事?”宗平语气温和,“坐下慢慢说。” 米秦依言坐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挺喜欢他的,结果今天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然后我就感觉有情绪发泄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然后你就来了,我忽然就感觉好委屈啊。” 米秦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在别人看来好像是哭哭啼啼地找大人告状的孩子一样。 宗平帮她擦擦泪,轻声问道:“是出国的那个同学吗?” “嗯。”米秦点点头,又讶异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宗平眨眨眼:“就是……知道啊。” “我妈妈该不会也知道吧?”米秦想到这,立即坐直了身子,吓得也顾不上哭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她应该不知道,不过都高中毕业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 “那倒也是。”米秦经这一吓,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难过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心里好像忽然就不难受了。” 宗平有些惊讶。 米秦想了想,有些拿不准地解释:“我原本以为他是我熬过这三年的精神支柱,在我难过的时候,总是想,如果他在的话,会怎样怎样,大概是以前习惯了他当我同桌吧,但是现在想想,这三年其实没有他,我也熬过来了。再有就是可能我一直心里觉得遗憾,要是当初我不是那么听话,我可能和他会联系更多,和现在不一样吧。”米秦有些烦恼地抿了抿嘴,沉吟片刻,又道,“可能原因还有挺多的,但是我现在忽然就一点都不难过了,好奇怪啊?” 宗平笑了笑:“不难受了就好。” 米秦忽然起了八卦之心:“宗平哥哥,你这么优秀,肯定有好多女生喜欢你吧?会不会有像我一样,一直不好意思说,还故意装得不喜欢的女孩子呢?” “你瞧瞧,刚刚还哭鼻子呢,忽然这就八卦起我来了。”宗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说嘛说嘛。”米秦来了兴致,笑嘻嘻地晃着宗平的胳膊,缠着他透露一二。 “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呀,你都说了装得不喜欢,我哪里看得出来。” “倒也是。”米秦点点头,又“诶”了一声,好奇地问他,“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说着又忽然想到“哎呀你都要读研了,惟定哥哥说你大学都没有过交女朋友,我妈妈还跟我说呢,大学就要像你一样好好学习,不能瞎搞。” 宗平笑道:“人之常情,也不能说是瞎搞,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罢了。”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喜欢什么类型呀?你要是喜欢她,会怎么样啊?会跟她说吗?” 宗平被这一连串小问号给问倒了:“其实你应该去学传媒之类的,我才发现你有当记者的潜质。” 米秦哈哈大笑: “说嘛说嘛,我都跟你分享了。” “真拿你没办法。”宗平虽嘴里叹着气,但是眼含笑意,认真地回答,“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对她好的。” “可是你对她好,她可能还是不知道你喜欢她呀,要告诉她才行吧,之前我们班有个女生,有好几个男孩子给她写过情书呢。” “有合适的机会会说的。” “合适的机会?是什么时候嘞?”米秦紧追不舍。 “这不是还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嘛,等到了我再第一时间跟你说。” 米秦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宗平哥哥竟然答应会第一时间分享给自己,便忙不迭地答应,并且允诺道:“要是我遇上喜欢的人了,也会第一时间和你分享的。” 又笑嘻嘻地补充,“到了平西,安屏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我的情况了哦。”除了安屏没有别人既知道房瑜洲的事,又认识宗平了。 宗平敲了一下米秦的小脑袋:“就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 第 29 章 怕米秦不适应,宗平带着她提前几天到平西,两人只带着一部分必需的行李,大宗物件由米行规和惟定几天后带来。 依然是上次的那趟火车,下午到了平西,卧房依然还是上次米行规带她来时的样子,熟悉的环境让米秦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宗平给米秦倒了杯水,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笑着对她说:“你先休息吧,顺便想想今晚吃什么,我们今天出去吃。” “没关系,我不累。”米秦哪好意思静静呆着看宗平忙里忙外,立即主动请缨擦桌子。 两人男女搭配,半个多小时就收拾好了。 宗平外出扔垃圾,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几瓶冰镇汽水,一口下去,只觉得透心凉,一天的奔波忙碌都得到了回报。 虽然在这几天中,米秦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她有些恐惧第一次住宿舍的生活,但是时间从不听从人们希望它可以慢下来的心愿,依然过得飞快。 其实两所学校距离不远,就算住在宗平这里,每天走读也是可以的,只是米秦觉得会给宗平带来诸多不便,因此拒绝了他的好意。 开学那天,米行规三人帮她放置好行李后,叮嘱了一番便走了,米秦将三人送到楼下。 “自已一个人在外,不要委屈自己,需要多少钱就和爸爸说。” “嗯。”米秦点头应着,顿了一下,又小声地说,“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总熬夜写东西了。”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关系,米行规最近看近处的东西有些不是很清楚,隐隐有了老花眼的趋势。 “你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有事要是来不及和我讲,就告诉你宗平哥哥。” 宗平也道:“都是一家人,楚楚不要和我客气,若是你有不开心,尽管来找我。” 米行规和惟定今天就要返回江源,宗平原本打算带米秦去送他们,米行规很坚决地拒绝: “别来回奔波了,我们两个人作伴也不会出什么事,你和楚楚都要开学了,就都好好休息,准备准备吧。” 米秦抗议无效,只能目送三人远去,看着在来来往往送孩子上学的人群中三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的背影,米秦鼻头一酸,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背井离乡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心情。 宿舍在一楼,米秦没几步便回到了房间,四个床位都空着,虽然米秦是第一个来宿舍的,但是学校可能是怕学生们因为选择床位产生矛盾,因此已经将位置提前分配好,把标签贴在床边。 米秦的位置靠窗,上铺是床,下面是书桌,将东西收拾好,等了一会儿其他三人都没来,宿舍门开着,门外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看得米秦心里有些难受,一个人呆着又没有人可以说话,米秦只好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往外看。 其实也没有什么景致,后面也是宿舍楼,米秦盯着往来的行人发呆。 “哎呀,已经有同学先来的啦。”门口有中年妇人的声音传来。 米秦转过身看向来人,原来是两位学生和家长到了。 乖巧地向长辈打招呼后,两个同龄的女生跟米秦聊了起来。 原来两人早就认识,都曾在平西一中就读,算是校友。 “我叫姜明云,她叫关悦,你不是本地人吧?”两个女生都身材高挑,只是说话的姜明云看起来性格更外向一些,而少言寡语的关悦则看起来有些冷淡。 “嗯,我是从南边的江源过来的。”米秦中规中矩地回答,又有些困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啊,南方人啊,我倒是听不出你是哪里口音,只是感觉和我们这边说话调调有些不太一样。” “你们都是本地人吗?那为什么还要住宿呢。” “你可能不知道,平西可大着呢,天天往返学校和家里,路上就要一两个小时,还不如住宿舍呢,我从初中就住宿了。”姜明云不太认生,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我还没住过宿舍呢。”米秦略有些拘谨地道,又问旁边不怎么说话的关悦,“你以前也住宿过吗?” 关悦“嗯”了一声,看了姜明云一眼,“我们一个高中,都是住宿的。” 三人闲话的功夫,两人的妈妈已经帮她们把东西收拾妥当了,因为周末两人都可以回家,而且从前都住宿过,因此家长都不太担心,看了一下环境就都回去了。 到了午饭时间,两人带着米秦一起去了食堂,看来两人之前都曾经来过学校,因此对路线很熟悉。 食堂荤菜不多,都是北方惯吃的小炒肉之类的,素菜里面只零星掺杂着一点肉末,米秦不太挑食,吃得都有些艰难,关悦吃得更精细,肥肉通通挑了出来,但凡带一丢丢肥肉她都咽不下去,姜明云用馒头蘸着肉汤吃了几口。 “早就听说这里食堂不行,没想到比咱们高中还差劲。”姜明云忍不住抱怨道,“幸亏从家里带了零食,但也不能天天吃零食呀。” “周末就能回家了,这几天就将就一些吧。”关悦边把五花肉上的肥肉往下剔,边慢悠悠地说,“再说以后又不是天天都有课,没课的时候我们随便去哪里吃。” “哎呀你有男朋友,以后当然是能出去约约会,我可不想总回家,一点自由都没有。”姜明云有些不以为然,转而忽然来了兴趣,问米秦,“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米秦一脸单纯地摇摇头:“当然没有啦。” “倒也是,就算有男朋友,他也不一定能来平西啊,异地恋也挺辛苦的。” 米秦点点头,说实话,她还没有想过自己有男朋友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看着李荟敏和几任男朋友甜甜蜜蜜、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真的敢像她那样投入到一份感情中去。 不知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觉得男人是不可靠的,男人的喜欢或是爱只是三分钟热度的东西,而且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一个人让自己幸福是一直能力,而她缺乏这种能力。 不过今后不管自己的想法是什么,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决定了,米秦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对新生活又有了一份很高的期待。 第 30 章 三人午饭过后,关悦去找在平西大学的男朋友去了,姜明云带着米秦绕学校转了一下,又让她对各个建筑更熟悉了一些。 “关悦和她男朋友从小就认识了,他俩不出意外大学毕业应该就会结婚了。”姜明云边走边唠。 “关悦的男朋友也是你们高中的吗?”米秦羡慕地道,“青梅竹马,真好啊。” “我们是一个高中的,不过他一直在尖子班,毕竟考上了平西大学啊,算是最高学府了吧。” “是啊,我一位哥哥也在平西大学,他从小学习就好。”米秦高考虽然考得不错,但是依然没法和宗平比。 “诶?是什么家的哥哥?”明云来了兴致。 “嗯……”还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呢,米秦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是我大伯母那边亲戚中的哥哥。” “哇,那你们岂不是也是青梅竹马?”明云眼前一亮,“他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啊。” “他今年刚读研,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那年纪相差也不大,长得帅不帅啊?” “长得挺好看的。”米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宗平哥哥长得好看是大家的共识,不过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端详过他的模样。 “那你们可以发展一下啊,多合适,知根知底,脑子好使,长得又帅!!”明云兴奋地拉着米秦的胳膊,为自己发现了一桩好姻缘而激动。 “啊?”米秦有些犹豫,“我一直都把他当哥哥,他也一直把我当妹妹,这哪能……” “不急不急。”明云见多识广,先冷静了下来,“日子还长着呢。”给了米秦一个 “走着瞧”的眼神。 米秦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两人溜达回宿舍,一进门就见窗边原本空着的另一张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 “李梓睿已经来了啊,怎么不见人。”床上的标签写着人名,因此姜明云知道最后一名室友叫李梓睿。 “大概是吃饭去了吧。”米秦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听名字就感觉人很聪明。” “哈哈,这倒是。” 没一会儿,名字很聪明的李梓睿就回来了。 米秦与姜明云都已经上床躺下了,听到开门声两人双双起身往门口看去。 李梓睿关上门,转身往里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上铺的蚊帐里冒出来俩人头,吓得打了个激灵往后蹦了一步。 “吓我一跳。”李梓睿拍拍胸脯定了定,朝上铺的两人咧嘴一笑,“你们吃完饭回来啦?” “是啊,我是姜明云,她是米秦,我俩吃过饭感觉有些疲惫,打算睡个午觉休息休息,你吃了吗?”明云自来熟地招呼着。 李梓睿往上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吃了。” 人如其名,李梓睿不仅名字聪明,人看起来也很有学问。 她东西不多,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室内午后安谧的氛围让她也忍不住爬到了床上,只不过与其余两人不同的是,她手里还拿了本厚厚的书。 隔着蚊帐,米秦与明云看在眼里,双双在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是个学霸,伴随着她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两人沉入了梦乡。 到了晚上七点多关悦才回来,不过倒也没空着手,还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零食。 屋里三人去食堂吃了与午饭一样味道一般的晚饭,都感觉有些不饱,关悦早有预料一般把吃的分了许多给三人。 “有男朋友就是幸福啊。”明云边吃边问道,“你们今天吃得啥?” “中午去他们学校食堂吃的,辣子鸡简直绝了。”关悦有些意犹未尽,“晚上嘛就去外面那条小吃街吃了爆肚。” “这里还有小吃街?”梓睿瞬间活跃了起来,“我们哪天去吃吧。” “那就明天吧,只不过那条街只有晚上才营业,我们只能晚上去。”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去班里报道之后,班导就宣布军训一周,军训期间要军事化管理,大家不能随意进出校门,每天晚上班导还会带人去宿舍查岗。 去小吃街吃饭的愿望泡汤了,四人只好买了方便面,打热水回宿舍泡着吃。 米秦之前没有用暖壶打过水,拎着壶有些小心翼翼,就怕被水烫着了。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米秦将暖壶稳稳地放到地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方便面和调料放到碗里,香味就已经飘出来了,米秦在家好久都吃不到一次,高兴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上大学真的太幸福了,泡面想吃就吃,哈哈哈。” 姜明云逗她:“而且想吃多少吃多少,你可以一次泡两包,只要你吃得完。” “哈哈哈。”四人都笑了起来。 米秦转身拿暖壶准备往碗里倒水,转身时忘了自己把水壶放得这么近了,腿先把暖壶给踢倒了。 “啊!”尖叫声和暖壶爆炸的声音同时传来。 大家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关悦喊道:“快!快去卫生间冲凉水。” “哎呀”火辣辣的疼传来,米秦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烫到了。 其他三人都是住宿惯了的,这种事件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李梓睿最强壮,姜明云也比较有劲,两人一人挎一只胳膊把米秦拎了起来,快步把她带到了水龙头前,打开水冲了起来。 冲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关水之后还是起了大大小小的一片水泡,米秦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太严重了,得去校医院看看了。”姜明云快速下了诊断书。 李梓睿二话不说,背起米秦就往校医院跑,关悦和姜明云紧随其后。 好在宿舍就在一楼,校医院不远,几百米就到了。 “有人被开水烫到了。”晚上校医院人很少,灯光都似乎有些昏暗,看不到值班的大夫在哪,姜明云进了门就喊,里面房间的大夫闻声这才出来:“往这往这。”给几人指路。 把米秦放到床上,大夫看了眼就道:“没事没事,烫伤嘛,小问题,按时涂药,养养就好了。”说罢从容地给伤口消了毒,又开了药让他们拿了之后涂上再回去。 第 31 章 涂了药之后疼痛立即就缓解了,只是水泡看起来还蛮吓人,李梓睿很自然地背起米秦往回走。 “幸亏有你们在,我当时都懵了。”米秦心有余悸。 “嗨,我们住宿惯了的人经常能碰到这种事,有一回我拎着暖壶走得好好的,忽然它就炸了,我整条腿都烫伤了,养了好久才好。”李梓睿不以为意,看起来经历过大风大浪。 第二天的军训米秦自然也去不了了,姜明云跟班导说了情况,中午的时候班导跟着三人回宿舍看望米秦。 涂了药之后,脚背上的水泡更明显了,看起来异常惨烈,鞋子肯定是不能穿了,看这样子军训完了这伤口也好不了。 班导事先了解了米秦的情况,知道她不是本地人,问道:“有家人在这边吗?你这种情况走路都不太方便,最好是有家人随时照顾。” “没有,不过我自己可以的,只要把拖鞋放在脚底垫着我就可以走几步,只不过就是要麻烦我室友帮我带饭了。”米秦有点自责。 “这有什么,我们一个宿舍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嘛,你就安心好好养伤。”三人都表示很乐意不去军训,呆在宿舍照顾她。 “那可不行,学校是有规定的,米秦去不了就算了,你们可一个都不能少。”班导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便走了。 “唉,我也不想军训。”李梓睿哀叹道。 “谁不是呢。”关悦摇摇头,“我都有点羡慕米秦了。” 只有姜明云这时候还有牵红线的劲头:“你在这边又没有别的亲戚,这都受伤了,是不是应该跟你那个哥哥说一声啊。” “什么哥哥?”李梓睿和关悦也好奇了起了。 米秦又不得不跟另外两人解释了一番。 “哎呀,青梅竹马啊,我现在看的小说就叫《郎骑竹马来》!!!”说着李梓睿爬上床把那本厚厚的书拿了下来,“看!就是这本!” “哎呀呀,这本小说我看过,可好看了。”关悦也激动了起了。 “是吧是吧!”李梓睿遇到同道中人,忍不住欢呼,“我要是也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我早就下手了,米秦米秦,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米秦和明云扶额:“我们还以为你热爱学习呢,原来是在看小说。”感情她的近视原来不是学习导致的,是看小说看的。 虽然宿舍三人都怂恿米秦跟宗平说一下受伤的事,但是米秦怕宗平刚开学事情多,就没有打扰。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早就已经到了饭点,军训的大一新生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米秦正无聊地坐在凳子上往窗外看,等着室友帮忙带回午饭。 听到钥匙插进门的声音,米秦笑眯眯地雀跃了起了,一个人呆了一上午,终于有人说话了,门一开,就见三张被晒得红彤彤的脸蛋都咧开嘴笑着进来了。 “你看看是谁来了!”明云率先开口。 “啊?”不明所以的米秦站了起来,三人身后赫然站着宗平。 “宗平哥哥?你怎么来了?” “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快进来。”李梓睿三人热情地央宗平进门。 宗平还是头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接待,但是由于担心米秦的伤,没有多想便跟着进门了。 “早就听说你们学校的饭不太好吃,我便给你带了些吃的来,想着你中午肯定会回宿舍,就在门口等你,结果你们舍管阿姨格外热心,让我登记到公告板上之后进来等,刚好你的室友回来看到公告板上的信息,就跟我说了你受伤的事情,我不放心,就跟阿姨商量了一下,进来看看你。” “看不出来阿姨这么好说话呢。”关悦道,余下几人都忍不住偷笑,舍管阿姨平时看着挺严厉的,在宗平面前就这么温柔,真是两副面孔。 说话间,宗平已经把东西放下,弯腰看起来米秦脚上的伤。 “这么严重?”宗平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很严重啦,只不过是涂了膏药之后显得格外厉害罢了,其实没事的。”被异性盯着脚看,米秦多少有点不自在。 “什么呀,米秦她就是怕你担心,其实伤得不轻呢,幸亏校医院近,我们昨晚去还是急诊。”明云三人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鞋子,说不好以后会留疤。”关悦忧心忡忡地说道,末了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姜明云在宗平背后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关悦给她一个“小意思”的眼神。 米秦看在眼里,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毕竟宗平还一脸凝重。 “乖楚楚,你这样一个人在宿舍我实在不放心,再说,你室友们军训就够累了,这样岂不是让她们更麻烦,军训的时候都要担心你?” 宗平最知道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因此一针见血,米秦果然犹豫了,明云也附和道:“你一个人在宿舍,我们仨军训的时候也不安心,就怕你摔着碰着!” “去我那里吧,你说呢?”宗平耐心地弯腰问道,眼中满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米秦不由得点点头。 宗平见状松了一口气,“那你收拾一点自己的衣物,我去门外等你,收拾好了叫我。” 宗平刚出去把门关上,明云三人立即兴奋地“啊——”了起来,围着米秦说个不停。 “进展太快了!太快了!”李梓睿掰着指头算道,“下一步就是住一起,再下一步就是毕业结婚,生娃……” “哎呀!”说得米秦一脸不好意思,“他一直都这么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你们不要多想了。” “他就算平时这么照顾人,但是你看他表情就知道,你在他心里绝对特别重要!”关悦掷地有声。 “是啊是啊,你没看道我们刚跟他说你受伤了的时候,他有表情有多慌乱。”明云补充道。 “慌乱?”米秦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看错了吧,宗平哥哥怎么会慌乱嘞。” 米秦边嘀咕,边把东西收拾好,将书包背在身后。 宗平进来后,便半蹲在米秦身前,“来,我背你。” “哦,好。”在室友们意味深长的表情下,米秦脸有些发烫。 第 32 章 其实若是平常,与上课的时间比起来,宗平应该呆在实验室的时间更多,不过因为是刚开学,课业都还未迈入正轨,又不放心米秦一个人在家,所以宗平得以大部分时间留在家里。 而米秦几乎所有时间都在躺着,除了吃喝拉撒睡需要亲力亲为,别的几乎都由宗平代劳。 “尽量别留疤。”宗平特意找大夫问了忌口和注意事项,拿了去疤痕的特效药。 米秦则有些自暴自弃: “没用的,我从小就是疤痕体质,被蚊子叮了之后挠破了都会有痕迹,之前得水痘也留了好多痘印,你看。”说着指了指自己胳膊、脸上和腿上留下的几处深浅不一的痘坑。 “大不了以后夏天不穿凉鞋了,穿帆布鞋和运动鞋也是一样。”米秦挠挠头,已经做好了以后再也不露出脚的打算。 “那怎么行,就算大学的时候穿这些鞋子倒也罢了,万一以后工作了,一定要穿皮鞋呢?”宗平揉揉米秦的脑袋安慰道,“这是去疤痕的特效药,等它结痂了咱们就涂,这期间该忌口的咱都不要吃了,不管有没有用,小心总是好的。” 说到吃的,米秦一拍额头“哎呀”了一声:“我们宿舍四个人说好一起去小吃街吃好吃的,这下我可去不成了。” 见米秦满脸懊恼,宗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就是,你还要在这里呆四年呢,不要着急。” “嗯”米秦也微笑着应了一声,找了个姿势舒服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只要有宗平哥哥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原就该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待米秦回答,宗平又问道:“总这么呆着该闷了,有什么想看的书吗?我这里也有一些,你想看什么我拿给你。” “那我过去选吧。”说着米秦起身坐了起来,低头找着拖鞋。 “我扶你。” “嗯好。” 在宗平的搀扶下,米秦脚踩拖鞋往前拖行。 这里的书房比起江源老宅的,小了很多,书籍也大多是专业性的书,米秦一眼望去,有点头大,看名字都有些费解。 “文学书籍都在这个柜子里。”宗平指了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啊”米秦总算看见名字能读懂的书了,“这么多啊,简直太幸福了!”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书本却是来自世界各地,有欧美的,有俄国的,有日本的,甚至连澳大利亚的书都有,大部分是米秦没有看过的。 “我都不知道先看哪本才好了。”米秦雀跃不已,“感觉你好富足啊!不管在哪里,都有好多好多书!” “这就富足了吗?”宗平失笑。 米秦已经顾不上回答他了。 “《雪国》《挪威的森林》我都没看过诶,我之前很少接触日本文学,还有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欲乐园》,我都只在杂志里看见过这些名字。” 宗平怔了一下,复而又淡淡地道:“想看就都看看吧。” “那我回卧室看好了,宗平哥哥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去忙吧,我有书看一点都不会无聊。” 宗平一手拿着米秦选好的几本书,一手扶着米秦的胳膊往卧室走去:“那好,我就在书房,有事你叫我。” “嗯!”米秦倚着床头的靠垫,低头认真地挑着手中的书,全副身心思考着,“先看哪本呢?” 宗平走到卧室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便见米秦正盯着一本书的封面简介发呆,大概是《失乐园》吧,宗平没有出声,转身默默离去。 正如宗平所料,米秦果真被《失乐园》封面的简介吸引了注意。 关于婚外情、出轨,在家里并不是一个禁忌,但是它却比禁忌更加危险。 每次提起这个,秦如意的情绪便格外失控,一定要米秦表示出相同的仇视,否则就视她为站在米行规那边,会被喋喋不休好久。 因此米秦都避免此类字眼或文字出现在家里,若是杂志上有相关的东西,米秦便不敢多看,立即撕下来扔掉。 一般来说秦如意发现不了,就算是发现了,也只是以为米秦是将好词好句好文章撕下来贴在本子上学习。 现在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了,米秦其实很想知道,米行规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这本书能告诉自己答案呢。 米秦打算尽快看完它,好找出想要的答案,结果越看越发现,书中不可描述的描写非常之多。 对于缺乏这方面知识的米秦来说,看得有些头大,看懂了的地方,又很尴尬,只是都已经开始看了,自己又很好奇,便面红耳赤地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被男女主人公的故事所吸引,米秦反而忘了尴尬,开始设身处地地想着他们的心情。 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专心看下来,只半天便看了许多,米秦关心后面的发展,迫切地想知道故事的全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楚楚,先吃饭吧。”宗平已经买好午饭回来了。 米秦忽然被打断,情绪还沉浸在故事中,有些错愕地抬头,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说,为什么会有婚外情呢?”米秦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为了婚外情的对象而离婚,这种事情多吗?” “这方面我不是很清楚,这种事情,应该因人而异吧。”宗平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爸爸的事情。”米秦有些难看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宗平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何芸和我妈妈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我父母都通文墨,从前有着说不完的话,他们相爱不足为奇,后来我母亲越来越喜欢喋喋不休抱怨,我父亲喜欢出去躲清闲,我也理解,可是他和何芸是怎么在一起的呢?我在江平住的时候,他们两人根本就很少交流,除了弟弟的事情,爸很少主动和她说别的,怎么他们就过得下去,我父母就过不下去呢?难道是因为我不是儿子?” 米秦越说情绪越不好,宗平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略带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不是他,也说不好他是怎么想的,这是他们那代人的事情,并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不要把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 第 33 章 吃过饭,米秦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坚持要洗碗,站在水池边,又有些无措地追问:“那我父母当初的恩爱都是假的吗?明明当时他们感情很好,还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现在听来好像是笑话。” 宗平单手揣兜靠在门边,看着米秦低头刷碗的侧影:“刚买的鞋子,谁都趁着新鲜劲多穿几天,爱惜着穿,但是最后穿得最多、最久的,要么是穿着舒服的,要么是穿着好看的,从某种程度来说,都是适合你的。 可是买鞋子的时候,短时间的试穿可能试不出鞋子是否会磨脚,若是鞋子不合适、穿旧了破了可以扔掉,但是人要是不合适,就无法轻易换,这时候就看个人的选择了。 不管是换与不换,当初刚买鞋子时候的爱惜是真的,你不是什么笑话,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也是真的。 抱歉,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是我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了。” 米秦被这个形容逗笑了,回身与他相视一笑,忽然觉得此刻格外温馨。 “以后和他/她一起生活的人会很幸福。”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等到看完两本书后,米秦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结的痂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是已经可以穿鞋子走路了,这期间涂了不少去疤痕的药,新长好的皮肉虽然颜色与周围不一样,但是至少没有凹凸不平,比起从前留的疤,这已经算是极好了。 为期半月的军训已经结束,这周末过后,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米秦想,也该是时候回宿舍住了。 周五那天,宗平下午回来给她带了奉为巷的豌豆黄。 “嘻嘻,最爱吃豌豆黄了。”米秦笑眯了眼。 “就知道你爱吃。”宗平在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和米秦闲聊,腾不出手再拿吃的。 这是宗平辛苦带回来的,米秦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着实太不够意思,便拿了一块举到宗平嘴边:“你也吃。” 宗平笑笑,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块,说道:“你就尽管吃吧,不用给我留,我不是很喜欢吃这个。” 米秦仓促收回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唇,有些温热,导致米秦恍惚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伤感,是时候回宿舍了呢。 身边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宗平疑惑地扭头问她:“楚楚,怎么了吗?” “哦没有没有。”米秦强撑起笑脸,“我们下周就要正式上课了,我也是时候回宿舍住了。”不能让他看出自己舍不得,他会瞧不起的吧。 “我说过,不开心就不要强颜欢笑。”宗平放下手里的资料,在她身边坐好,以为她不喜欢开学,便安慰她,“大学不像高中学习压力那么大,自由的时间也多,你可以尽管做自己喜欢的,不要有负担,有什么问题还有我呢,一会儿我把这里的钥匙给你,有时候电话来不及说,你可以直接来这里等我。” 米秦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轻轻说道:“那要不我明天回去吧。”不知道为什么,米秦忽然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有种全部血液统统被抽走了的无力感。 米秦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宗平闻言似乎停顿了一瞬,米秦还未深想,就传来宗平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是在这里不开心吗?” “不是不是。”米秦连忙摆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解释,“在这里很开心,但是……”但是这一切都是不属于我的啊,米秦没有说出口。 “那就后天周日再回宿舍吧,反正明天我也没事。” “嗯好。”米秦松了一口气。 “楚楚。” “嗯?”忽然被唤名字,米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你若是不喜欢住宿舍,一直住在这里也没关系。” “那……那不好吧。” 宗平轻轻一笑,“没什么好不好,只有你想不想,这话一直算数,你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说罢便继续整理资料,留米秦愣在原处。 这番话让米秦夜间失眠许久。 宗平哥哥一直对弟妹很好,让米秦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最近米秦开始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不同的,难道是因为独处的关系? 若是安屏在这里像自己一样受伤了,宗平也会这样照顾她吗? 米秦不知道,但是想想他照顾别人的场景,心口忽然觉得堵得慌。 此时米秦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上一次这样患得患失,还是初中和房瑜洲同桌的时候,这是……吃醋吗? 难以入睡的时候,会越发胡思乱想,而胡思乱想则更加让人难以入睡。 米秦天马行空想了很多,她斗胆设想了一下两人在一起后的场景,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没在一起的时候尚且会患得患失,在一起之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吧,内心深处,米秦总是自卑的,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再平凡不过,根本配不上他。 而且她总是打心底里没有安全感,还未得到,就怕失去,她觉得自己不会是《失乐园》里和久木出轨的凛子,而将会是久木那遭到背叛的妻子,与其这样,倒不如就一个人生活吧。 拿定主意后,米秦终于昏昏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似乎自己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自己做好晚饭后,抱着孩子一起等丈夫回家,可是等了好久,丈夫都没有回家,小宝宝软软糯糯的,好像也知道米秦心情不好,乖乖地抱着米秦。 后来梦到什么都不记得了,米秦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呀,都已经这么晚了。”米秦走进客厅,看到时钟后惊讶地感叹。 “昨晚睡得还好吗?”宗平放下手里的报纸,笑着问道。 “唉,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不是很高兴,咦?哪里来的花?好香呀。” “怎么样,心情好些没有?” 一大清早就被摆满半个客厅的鲜花簇拥,心情自然是好的,“宗平哥哥,这也太……” “楚楚,生日快乐。” “啊?”米秦愣在原地。 “傻丫头,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最近米秦都只看阳历,没注意自己的生日都到了。 “你知道我的生日?我都不知道宗平哥哥的生日的,我真……” “嘘”宗平制止了她的自责,“这是我第一次可以为你过生日,下次我生日你陪我过就是了,今天你过生日,开开心心的好吗?” 米秦不知说什么好了,重重点了点头。 第 34 章 米秦有种自己还在睡梦中的错觉,清早起床就被鲜花围绕,这在米秦的认知里,应该是公主才会有的待遇,发生在自己身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米秦又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宗平对她的特别,也是真的,然而米秦内心深处,在觉得幸福之前,先被惶恐所击退。 “宗平哥哥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不呢?你值得最好的。” 一串被装在精美首饰盒里镶嵌小巧贝壳的金色手链出现在米秦眼前,米秦讶然抬头,撞进宗平的眼睛里。 两人距离极近,米秦甚至能看到宗平眼睛里自己的影子,这让她有一瞬间恍惚,昨夜的决定如随风而逝的云烟一般被抛诸脑后。 随着宗平低头缓缓靠近,米秦鬼使神差般地闭上了眼睛,一个轻轻的吻在她唇上落下。 米秦缓缓睁开眼睛,还有些懵懵的,宗平露出一丝浅笑,“来,我给你戴上。” 几扇小巧的贝壳让原本略带烟火气的金饰变得清新自然了起来,戴在青春洋溢的米秦手上也不显突兀,反而衬得手腕更显纤细。 “挑了好久,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太贵重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我说过,你值得。”宗平揉揉她的脑袋,“饿了吧,早饭点已经过了,中午我们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外面看起来好热,就在家吃吧。” “好。” 米秦把家里类似花瓶的容器都拿出来了,把花都插好,放到各个房间摆了起来,忙碌了半天才收拾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花,哈哈,简直像在花园里一样。”米秦把在厨房准备午饭的宗平拉来看自己的成果,“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宗平点头夸赞,“我家楚楚真是心灵手巧。” 米秦有些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走吧,我去帮你做饭。” 虽然是生日,但是两人吃不了多少,幸好冰箱里食材充足,所以四菜一汤也就足够了,荤素搭配,倒也丰盛。 门铃声传来,米秦“咦”了一声,有些奇怪,宗平去开门,米秦便继续低头摆碗筷。 “刚刚好。”宗平提着蛋糕进来。 “啊,是蛋糕呀。” “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来,坐下。” 蛋糕上用新鲜的玫瑰花瓣装饰,这配色米秦简直爱到了心里:“真好看,我都不忍心吃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许愿吹蜡烛之后,米秦率先吃掉了一大块,“好吃好吃!” 大概女孩子对于甜品没有抵抗力吧,这顿饭米秦吃得最多的就是蛋糕了。 生日一过,米秦就满18岁了。 “我已经是大人了。”晚上两人出门散步的时候,米秦有点自豪,又有点惆怅。 要过马路,宗平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是呀,楚楚已经长大了。” “嘻嘻,那现在就不算早恋啦。”米秦顺势靠在宗平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 “对呀,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奇怪啊。”米秦也有些纳闷,“难道我们上辈子就在一起了?” “哈哈哈。”两人都笑了起来。 小吃街晚上人很多,米秦今天吃了不少蛋糕,怕再吃会变胖,因此打算只看不吃,闻闻味就完事了。 两人边走边逛,米秦看得认真,都没有注意行人,忽然有两个女生撞了过来。 “小心。”米秦烫伤还未痊愈,宗平连忙护住米秦,站稳了低头确认“没事吧。” “没事,”米秦摇摇头。 “哎,是季学长。”两个女生认出了宗平,连忙向他打招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米秦。 “嗯。”宗平浅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牵着米秦继续往前走。 “她们是你学妹呀?” “应该是吧,不怎么有印象。” “你对学妹都这么冷淡嘛。”米秦在心里嘀咕,是不是因为在自己面前才这样嘞。 “冷淡吗?不熟悉的人,只要礼貌就可以了,免得惹出些不该惹的事。”斜瞰了一眼米秦,意有所指地反问,“是吧?” “哼。”被戳破了想法,米秦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还嘴,“看来你很有经验嘛。” “傻楚楚,你要对自己自信些,我等你这么多年,怎么会……” 人群有些喧闹,后面的话米秦没有听清,“等你这么多年”却是听清了,但米秦觉得是自己听岔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十一假期,安屏和宁欣、王颂约好了来找米秦玩,宗平有实验要做,两人便没有回江源。 宿舍里,姜明云和关悦、李梓睿都提前一天回家了,米秦一个人在宿舍有些无聊,便去宗平那里蹭吃蹭住。 宁欣和王颂的感情发展得很好,米秦和宗平在一起的事情,早就已经告诉他们了。 最震惊的是安屏。 “我的天,我身边的人都在一起了,我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这是她的原话。 虽然吃惊,但是她也由衷为米秦开心,虽然以前没有想过他俩会在一起,但是真的在一起之后,反而觉得没有比他俩更适合的人了。 第 35 章 见到好友,米秦心情一直雀跃极了。 “楚楚,感觉你好像变得幼稚了好多诶。”玩了一天,三人躺在床上谈心,安屏有些疑惑地念叨。 “啊?”米秦有些惊讶,“我已经都长了一岁了。” “不是说不好,只是以前你总是有点憋着心事放不开的感觉,有时候笑起来吧,好像眼睛里还是有不开心,成熟得不像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但是现在你快活多了,像是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样子了。”安屏解释道。 “你男朋友一定对你很好吧?”宁欣忽然问了一句。 “嗯……”米秦有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点点头。 “原来如此。”安屏打趣道,“现在你有点像不谙世事的人间富贵花了!”又懊恼地说:“宗平哥哥肯定早就喜欢你了,我这个笨蛋,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早在你转到江源上学的时候,他就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 回忆的闸一旦放开,若干证据都浮现了出来,安屏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傻子。 “傻人有傻福。”宁欣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语重心长地说,“你的福气在后面呢。” 三人说说笑笑着,就在快睡着的时候,安屏忽然想起来:“忘了这茬了,哎呀我都不知道现在说还是不说。”边沮丧地揉着头发。 “她迟早会知道,也早晚要面对。”宁欣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你不说,那就让我说好了。” 米秦以为有什么坏事,心里一惊,疑惑地望着宁欣。 “听说房瑜洲跟他女朋友分手了。”宁欣淡淡说道。 米秦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吓我一跳。” 安屏小心翼翼地看向米秦:“那你怎么想的?” 米秦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我都有男朋友了,当然不会想什么啦。” “那你……还喜欢他吗?” 米秦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对他的感情,我自己都不清楚了,我一直喜欢的是过去的他,但是过去的他已经不在了,我现在最喜欢的是宗平哥哥。” “他回来了,你要去见一见他吗?” “他不放假吧,怎么忽然回来了?” “不太清楚,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吧。” 说着说着,困极了依然不舍得睡去的三人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宗平有实验走不开,米秦带着他们去逛奉为巷。 “这里的豆腐脑和鸡丝面是一绝,你们一定要尝尝。”米秦分享着这边极有特色的美食,四人吃得酣畅淋漓。 “听说了没有,平西大学有人在做实验的时候爆炸了!”旁边桌上几人在议论纷纷。 米秦正在夹面的手停下了下来。 “请问你们知道有人受伤吗?”她开口问向邻桌,不等他们回答,她就接着说道,“不用了,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 “不会有事的。”安屏安慰着,米秦点点头,起身找店铺老板借用一下电话,王颂三人都在位子上等她。 “实验室电话没人接。”没几分钟,米秦走了回来,有些心慌意乱。 “会不会回家了?家里的电话打过了吗?”王颂问道。 米秦点点头:“抱歉,今天不能继续陪你们玩了……”米秦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欣和安屏握住她冰凉的手:“走,我们陪你一起回去。” 王颂帮三人拿着东西,四人一溜跑到了街边搭车。 初秋的风吹在脸上,刮得人嘴唇有些干燥,但是四人谁都没有在意。 米秦思绪翻涌,想起那年在通瑜河边的落日,那天宗平哥哥笑得真好看啊,想起在老宅书房里,他开解自己后,对自己宠溺的笑,想起他看见自己脚受伤时,那一瞬间的脸色,想起他小心翼翼帮自己涂药的侧脸,想起他认真地对自己说“你值得最好的”。 没有房瑜洲,这些年她也好好的,现在甚至想起他都不会有太多情绪,而若是没有宗平……米秦不敢想下去,但是她在心底里明白,如果没有宗平,她会更加认真地生活下去,因为他教会了她务必要爱自己。 米秦捂着脸哭了起来,直到现在她才敢看懂他,才明白他这些年对自己的心意,他才是那个让自己心安的人。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她也为他动了心,可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涓涓细流却没有让她察觉到太多悸动。 她会好好爱自己的,可是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她不能失去他,因为她也爱着他啊。 车到校门口,米秦下车就向他的实验室狂奔而去,她似乎生平第一次这么不留余地地卖力奔跑,看不见周围人讶然的目光,记不起身后还有人在跟着。 经过爆炸的地方,她都没有察觉到那不是他的实验室,就穿过人流往他所在实验室的那栋楼冲去。 “米秦!”“楚楚!”身后是宁欣、安屏的呼喊,但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跑到那栋熟悉的大楼前才停下来,剧烈的奔跑让她呼吸急促,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宗平的实验室没有出事,刚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会不会他就在出事的那栋楼? 这个想法差点让她站立不住,转身又往回跑去,刚转身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楚楚!” 米秦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住了:“宗平哥哥,你没事?” 宗平气喘吁吁:“没想到你能跑这么快。”缓了缓,扶着米秦的双肩跟她解释,“刚刚我在出事的地方帮忙,我同学看见你飞奔而过,后面还气势汹汹地跟着三个人,赶忙指给我看,安屏他们也都看见我了,喊你停下你也不听,我只好跟着你跑过来了。” “哈哈哈……”顿了一顿,两人相对大笑。 笑着笑着,米秦眉眼弯弯脆生生地喊:“宗平哥哥!” “啊?”宗平笑着回她。 米秦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 宗平紧紧环抱着她:“我也爱你,一直都爱。”